《洪荒:只想苟命的我被迫成圣》 第一章 元神 鸿蒙未辟,混沌初有形质而未分阴阳。 无垠的虚空依然漆黑寂寥。 只在遥远的一隅,隐约有些如梦似幻、不甚分明的光。 宋元观察了数个元会,方才感知到这类异象。 虚幻的神识,漫散于颠倒错乱的时空,流淌过无数物质雏形,缓缓朝光芒方向靠近。 按照他一贯的经验,只需贴近目标,就能感知到内蕴的大道信息。 神识谨慎地触碰光芒的外围。未成气候的大道法则,传递出隐秘的信号。 再过一量劫的时间,宇宙就将正式从太素阶段,迈入太极阶段。 不算什么大事,宋元松了口气。 原初大道要演化成混沌宇宙,本就需要历经先天五太的阶段更替。 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漫长到无法想象的奇观。 于他而言,实属司空见惯。 毕竟,他已不是人了,而是一道依附于大道具象的元神。 前世为人的意识,化作自有灵智的元神。 漂泊过初生的混沌,见证过宇宙演化的过程。 一如古籍的记载,最初只是恢袤广大的虚空。 世界无光无象,无形无名。 元神浸入其中,似乎仅过一刹,又似乎过了千万次量劫,才渐渐恢复意识。 宋元身陷其中而不自知。直到阶段终了,他方才醒悟,自己已经历过了,最为神秘的太易阶段。 其后,是太初阶段的宇宙。 世界依旧无形无质,仅有先天一炁充塞其中。 这些炁的表面,虽然静若无物,内在已有大道法则喷薄而出。 神识沉入其中,只觉五蕴皆空,源自前世的欲望、烦恼快速洗脱。元神本质,逐渐由后天转化为先天。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世界进入了太始阶段。 物质雏形已生,大道显化于外。 宋元飘过虚空、游过混沌,忽然就被一团大道具象劫持了。 这尊大道法则凝聚的具象,衍生出极强吸力,专门桎梏元神。 神识外放的本能,并未受到压制。只是元神驻留其中,不得轻易脱困。 及至太素阶段,先天物质的雏形开始出现。 最古老的一批魔神应运而生,混沌宇宙突然热闹起来。 凭着神识对大道的感应,宋元有幸见证过,祂们降生时的浩大声势。 凡属此类魔神,出生时先有无量道纹,或宏大道音,流传于混沌,后有对应的大道法则,显化于虚空。 按照后世洪荒文说法,初生的三千混沌魔神,均是秉持原初大道法则而生。 所以祂们在降世之初,便能获得大道的承认。无论是道纹、道音,还是异象,皆是道的体现。 十一个混元量劫之前,秉持时间法则的最古魔神,自混沌中孕育而出。 先有涵义为“时辰”的大道之音,隆隆衮衮驻于混沌。后有一尊青石石碑,横亘虚空。千瑞万霭出于其上,流光溢彩泄于其下。 这位时辰魔神,将自身异象从出现至终结的时间,定为“一元会”,又将五万个元会,定作“一混元量劫”。 自此,混沌有了时间的概念,混沌生灵也有了最初的计时单位“元会”与“量劫”。 宋元早已凭借前世传说,知悉这两个计时概念。 若是早日凝聚躯体,倒可以趁着时辰魔神尚未诞生,提前为时间标名述理,截胡一份大道功德。 怎奈外来户的身份,难以得到大道的青睐。 勉强在大道具象的囚禁之下,吸纳一点物质雏形,已是极限。遑论去与初生的魔神争缘斗法。 现在的躯壳,别说是对上时辰这种,排名前列的魔神。就是与任意有名有姓的混沌魔神争杀,都是力有不逮。 “反正魔神总要死的,何必去找祂们的晦气。”宋元秉持乐观心态,胡乱玄想。 他前世不过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没什么神仙斗法的经验。 如果不是为救街上小孩,撞了大运,或许还在重复两点一线的都市生活。 难得重生一世,不如好好珍惜第二生命,提前混一份非同凡响的根脚,便于以后享乐。 根脚在洪荒世界的重要性,自然不烦赘述。 等到开天辟地之后,能够成圣做祖的大能,无一不是根脚非常。 凡是占据某种先天第一事物名号的生灵,往往生来就有准圣果位。凡是获得盘古遗泽的生灵,往往就有了成圣的指望。 如今混沌中的生灵不多,若论最上等的根脚,首推三千魔神。 宋元本有机会化身魔神,依靠的正是先天五太道纹。 亲历混沌演化之后,他的元神已然浸染了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四枚道纹。 只等太极演化,他便能自动补全最后的太极道纹,转化出真正的混沌魔神之躯。 到时,他再发扬鸿钧、扬眉等魔神前辈的苟命精神,于混沌宇宙中寻一个角落,远远避过盘古开天的锋芒。 只等洪荒世界彻底稳定,再凭借高人一等的根脚,出来逍遥快活。 从此享尽寿命齐天、妻妾成群的仙道洪福,岂不美哉? 可惜…… 望着眼前先一步成形的大道具象,宋元颇感无奈。 这具道象,积累了无尽岁月,早已完成物质积累,不知不觉间,化形成了一株青莲。 一株遍观整个混沌宇宙,都绝无仅有的三十六品青莲。 二十四片含苞待放的花瓣傲立空中,五枚神光闪烁的莲叶拱卫四方。 道纹繁复的莲茎,划破虚空扎入混沌,大口吞吐着原初大道法则。 宋元呆望着这尊神物,记忆中沉睡的传说迅速活泛,古老神圣的名讳呼之欲出。 混沌青莲! 太古第一灵根,孕育盘古的大道神物! 试问除了这尊神物,还有哪个混沌生灵敢以莲花为形。 传说照入现实,朝夕相伴的大道具象,忽然变作创世神话中的混沌灵根。 一切的一切,难免让宋元生出荒谬惊惧之感。 他的全部元神,连带那点外在躯壳,就像一点微不足道的淤泥,耷拉在青莲的莲茎根部。 仿佛又回到了手无寸铁的凡人身躯,孤独面对遮天蔽日的掠食巨兽。 “莫非是感应到我这个外来户,有可能化身混沌魔神,窃据大道果位。” “所以先行擒下,只等盘古大神出世,便要杀我祭旗?” 宋元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这点三瓜两枣怎么能被这尊神物惦记。 传说中,混沌青莲的莲子,可是孕育了盘古的存在。 这尊大神,既是混沌宇宙的灭世神,又是洪荒世界的创世神。 祂自降生以后,因不满混沌压抑,手执神斧,怒劈宇宙。 三千魔神,只是祂成功路上的祭品。 其后,祂又开天辟地、身化万物,塑造出后来的洪荒世界。 如今这尊大神尚未出世,宋元已感到无尽锋芒。 或许,祂正端坐莲子之中,隔着花瓣,俯瞰混沌。 若是宋元真敢冒险,在祂卧榻之侧化身魔神,怕是免不得当头一斧,被劈到神形俱灭。同大多数倒霉的混沌魔神一样,沦为开天前的祭品。 真是时也命也。 穿越到混沌之中,出生太晚是劣势,但出生太早也未必就是优势。 宋元暗暗叫苦,思绪回归眼前的困境。 他也曾想过,脱离混沌青莲禁锢的办法。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开摆,啥都不做,维持当前状态。 拖到盘古开天辟地,混沌青莲自然也会崩散成一堆先天灵宝。 到时他的元神,只要依附混沌青莲的遮庇之下,避过宇宙崩裂的劫难,就能恢复自由之身。 只是选择这种办法,就要放弃化身混沌生灵的机缘。 宋元自觉福缘浅薄,空携元神之躯闯荡后世,恐怕结局不会太好。 且不说准圣喋血的巫妖量劫,就是开天后的凶兽劫、龙汉初劫,都能要了他的小命。 不如趁早塑造身躯,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 只是身处青莲之侧,究竟该演化何种躯体,才能安然度过开天辟地时的劫难? 第二章 化身灵根 思绪飞速运转,宋元浏览过记忆中,有关太古的种种传闻。 除了鸿钧、扬眉、罗睺等,少数几个成功遁逃的混沌魔神。 似乎还真有一类生灵,成功避过了开天大劫的杀身之祸。 这类生灵唤作混沌灵根,跌落后来的洪荒世界,方才降级成先天灵根。 按宋元所知,除去眼前的混沌青莲,至少还有三株混沌灵根,诞生于开天之前。 其一是大名鼎鼎的悟道茶树。 此树原是极品混沌灵根。每一量劫,都会生长出十片带有大道道纹的茶叶,闻之使人神思斐然,服之助人登仙得道。 祂一直存活过开天辟地之后,直到龙汉初劫末期,洪荒天道圆满,才随着原初大道共同隐退。 其二是结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枚宝葫芦的葫芦藤。 祂自混沌中孕育,七颗果实连带藤蔓本身均有莫大神通。 后被洪荒中几位至强仙神所获,始终以法宝的形式,活跃在洪荒世界的历史舞台。 其三便是名声相对不显的星辰树。 此树自混沌中生,因盘古开天掉入洪荒世界。 祂吸收了太古星辰之力,启发了妖族的周天星斗大阵。 后作为镇压气运之物,被移至妖族天庭,因巫妖大战而下落不明。 至于传说中,外形表现为空心白杨柳的扬眉魔神,是否也属于先天灵根,则实在难以稽考。 宋元认为祂更像混沌魔神而非先天灵根,暂且挪出不论。 这些灵根之流,基本都幸存至开天以后。 论实力或许比不上混沌魔神,论趋吉避凶的本事,则犹有胜之,正是作为苟命外壳的不二之选。 一念至此,宋元心下有了成算。 元神朝着混沌青莲诚恳一拜,准备借鉴对方的大道法则。 有这尊太古第一灵根摆在眼前,他自然不需要再劳心费力,摸索什么化身之法。 直接照着青莲道纹,如法炮制一番,就足以打通化身灵根的关隘。 若是能学到点皮毛,博得点造化,化身极品灵根之躯,也未必不可。 宋元的神识,颇有些做贼心虚地延展而出,缓慢贴近混沌青莲,试探着祂的底线。 一下、两下…… 眼见青莲一如既往地汲取着大道精华,仿佛对自己的偷师行为全不在意。 宋元权当祂默许了,打起全副精神,投入了浩如烟海的道纹研究工作。 这一研究就是二万五千元会,有诗为证: 心入大道探源泉, 悟得莲理即成仙。 量劫半度仍安坐, 混沌深处不知年。 半个量劫已过,宋元如痴如醉地收回神识。 历时良久,虽未能参透青莲内蕴的无量大道法则,却也明悟了种种化身混沌灵根的奥秘。 只要具备足够物质积累,他就有化身成功的把握,摘得金仙之上的果位。 而物质积累也不用愁,已经从混沌青莲身上薅成了。 就在元神专注悟道时,宋元的外在躯壳,遵循本能,自觉薅起了混沌青莲的羊毛。 这躯壳,起先仅是泥点大小的一块,逐渐长至莲茎的一角。 后来,它又吸收了许多青莲撇下的大道精华残渣,飞速涨大。 很快就占满了大半个截面,像莲茎底部一道怪异的瘢痕。 等到宋元从悟道中醒转,蓦然发现自己的外在躯壳,已侵占了混沌青莲如此多的物质,不免大吃一惊。 生怕忽有一尊彪形大汉,从莲花中跳出,一斧劈死自己这只寄生虫。 “幸好盘古大神尚未降世。” 宋元一边暗自庆幸,一边指挥自己的物质躯壳潜身缩首。 为了不被降生后的盘古大神顺手捏死,还是低调点为妙。 处理完这些杂事,宋元开始按照先前领悟的奥秘,着手凝聚灵根之躯。 灵根的演化,如同宇宙一样。也要经历先天五太中,变而成形、形而有质、然后成体的过程。 故而,身化灵根的第一步就是化形。顾名思义就是选择合适的外形,来承载内在的物质与大道。 面对这从无到有的第一步,宋元不敢大意。 盖因身处混沌、洪荒世界,外形常常与因果、气运、修行相关联。 像那道德天尊,贵为圣人之尊,欲散西方教气运,也需先化胡才能为佛。 又如后世阐教的慈航天尊,为了成就大菩萨果位,连性别都改了。 宋元虽无称宗做祖的野心,但如今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当即认真思索起来。 那些已经存在的灵根外形,最好不选,免得沾惹祂们的因果。 强如混沌青莲,都在盘古开天后,分崩离析成了一堆先天灵宝。 他如果也仿个莲花外形,是不是也要被原初大道强制安排怀孕,然后四分五裂成灵宝? 嘶……想到这个可能的结局,宋元一阵恶寒。 其次,洪荒出了名的不详因果也应规避。 诸如:红云花、东华树,这种一听名字,就知道要中道崩殂的倒霉外形,断然是不可取的。 最后,与那些注定黯然退场的洪荒大族,也不宜牵扯过深。 似丙火梧桐树、扶桑树等极品先天灵根,虽在元凤、妖族存世之时,也曾兴旺昌达。 但终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长久苟命的选择。 倒是庚金菩提树和不死甘木这两株先天灵根。 或享受西方教气运,或连结西王母因果,本是极好的参考对象。 可惜前者要在阴阳两分、五行相生后,才会出现。后者也需等到洪荒初开,才会诞生在昆仑山。 宋元不曾实际见过,仅靠空想,怕是难以化形成功。 “看来只能从记忆里筛选一些,既为自己熟悉,又能独占某种意义的植物,作为化形选择了。” 宋元思绪一动,扩大了选择范围。 嗯,枸杞不错,吉祥尊贵,善能补益精气,必在后世大放异彩。 黄精亦可,延年益寿,仙人余粮。纵使自己难成大器,用来广结善缘也是可以的。 肉苁蓉,也不是不行,放在印度神话里属于天生神圣,湿婆之资…… 咳咳,扯远了。 宋元收回跑偏的思绪,鬼使神差地望了混沌青莲一眼,不知可否请这尊神物点拨一二。 青莲丰神如旧,二十四朵花瓣分成上中下三层,无声无息地绽放于虚空之中,隐有大道法则跃升其上。 唯独莲台中央的位置,空空如也。 等等? 混沌青莲开了? 宋元心底升腾起一阵虚幻的毛骨悚然,不信邪地分出神识,来回探看了一遍又一遍。 分明确认了莲台上空无一物。 未来的盘古大神呢,去哪了? 熟悉的荒谬感再度袭来。 宋元感觉此方混沌宇宙,或许与传说记录中的略有不同。 不待他细想,忽有一道宏大的声音,自他的元神中发出。 “汝欲成混沌之体,何不塑形为稻?” 不多带任何解释,只是简单的一句指点。宋元听来,却仿佛有着本应如此的宿命意味。 我好像本来就是一株水稻灵根? 他的神魂俱颤,只觉元神中的声音,恢弘似原初大道,激起江河奔涌、风激电骇的幻灭感。 半晌,他循着声音源头,朝自己元神中央望去。 一尊高约三丈六尺五寸的金身神人屹立空中。 祂头顶造化玉碟,肩盘龙蛇异象,身躯刚健有力,面容模糊不定,似同时叠加了青年、中年、老年三个不同时态的样貌。 这尊神人甫一出现,便自然而然,占据了此间所有,好似祂才是元神的主人。 宋元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盘古! 特征如此明显,宋元如何还不明白此神身份。 疑惑恐惧的情绪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他此前从未感受到这尊大神出世的动静。 不想一朝相会,竟是在自己的元神之中。 “汝不必惧吾。为邻万万元会,固见之久矣,又何故骇之?” 感受到他的震怖,宏大道音再次从元神中传来。 宋元默然失语,心中的惊涛骇浪,略微得到缓解。 原来这尊大神真如自己所想,能隔着青莲感知外物、俯瞰混沌。自己之前那些小伎俩,终究难逃大神的法眼如炬。 盘古左掌微舒,捧起宋元的全部物质与意识。 也不等他回话,这尊大神噙着一丝笑意继续开口: “汝视青莲久之,何所获哉?” 人格化的语气,令宋元愈发疑惑。 他无法理解,盘古大神是如何站在他的元神里,做出这些举动的。正如他无法理解,盘古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元神中。 尽管难以分辨祂意图何为,但既然自己不曾立为齑粉,总还是收获善意的可能居多。 宋元想通此节,略一思索后,壮起胆子迅速回话: “既是大神当面,在下微末所得,不值一哂。但求大神指点迷津。” “不必妄自菲薄。” 金身神人微笑,左手食指一屈。 大道轰鸣声中,祂的左手掌心,演化出一株灵根。 这灵根,起初只是青翠的禾苗,倏忽间长成金黄的水稻。刹那成熟,又刹那坍缩,好似一切从未发生。 “此乃极品先天灵根水稻,汝可以此为形。既可成就非凡根脚,又可免去后续跌落品级之难。” “原来如此!我本该如此!” 坐卧于盘古掌心的宋元如梦初醒。 耗费半个量劫领悟的庞杂思绪,飞速转化为切实可行的修行法门。道纹幻生幻灭间,一本如有实质的大道经典,自他元神浮现。 《元稻真经》! 宋元意识回归,不等细究,金身神人已然消失。 元神中除了真经,只剩下一句如雷贯耳的宏大道音: “尔既得吾法,今后当为我举事。” 第三章 稻与酒 时辰易逝,转眼又是小半个量劫。 稻草编织的拂尘扫过余霭袅袅的香炉鼎。 半柱香灰碎成细密如烟的青色小花,飘散在亘古未变的虚空之中。 这香炉鼎连同其中的熏香,均是时辰魔神残骸所化,具有调动时间法则的大道神力,放置在稻田之中用作滋养稻禾乃是极好的。 一元会前栽下的先天灵稻,一元会后便能大获丰收。 宋元提着拂尘,挺起由稻草充塞的身躯,胡乱罩一件法衣,漫步田间来回巡视。 混沌神风徐来,卷起阵阵青黄夹杂的稻浪,清新的稻花香气浸透了整片田埂。 如果不是稻田之外,依旧是无边无际的混沌,俨然就是一派后世的田园风景。 当然,处在混沌宇宙之中,凡事不能只看表象。 就如宋元,表面如同稻草人成精,实际却是一株先天灵根水稻。 这片田园,上至土壤、下至作物,均非凡俗。 地水火风,四种大道法则汇聚于此,为稻田增风添雨。 满地的水稻,均为宋元亲手栽培的灵根。 宋元徘徊田间,自然不是为了驱赶莫须有的害虫。 只是假借巡视之名,拨弄田间的各件农具器皿。 无他,唯稀罕尔。 稻田连带田边的小庙,拢共存有五件农具、二十九种祭器,俱是混沌魔神残躯所化的灵宝。 这些灵宝,乃至整座先天稻田和小庙,当然都不是宋元的。 它们真正的主人是盘古。 过去的小半个量劫里,这尊大神如同一名经验丰富的猎人,屡屡携着两件伴生至宝外出,专为毙杀战力彪悍的混沌魔神。 事后,祂再将各类饱含大道法则的残躯运回,不是为了筑成京观、炫耀功绩。 只是为了制作出各有用途的农具、器具,好教宋元更有效率地种稻酿酒。 没错,正是酿酒。 太古本无酒,直到盘古大神瞥了宋元一眼,祂便尽知了后世事,也知道了酒,这种米泉之精、娱神之饮。 宋元现在每每想起,大神当初的传法,总觉得与祂想喝酒这件事,关系匪浅。 那是大概一万五千元会之前,他刚刚凭借《元稻真经》化形成功不久。 头顶造化玉碟的魁梧巨人,从魔神栖居的混沌险地踏将出来。 右手提着颗狰狞凶怖的头颅,左手执一柄执威势惊人的神斧。 浓稠厚重的魔神之血,自斧刃末端淋漓一路,宛若遗落在混沌之中的金红色斧缨。 “此乃土之法则对应的混沌魔神,身躯已教造化玉碟收了。余下的头颅,且付汝作种稻的良田。” 狰狞的头颅被抛至宋元身前,震得他刚刚成形的稻杆躯壳一阵不稳。 轻微的轰鸣声里,重如神山的头颅,坍塌成最初的地相元素,混沌宇宙第一次有了田。 顶着盘古如有实质的威压,宋元龇牙咧嘴地从躯壳上揪下一把先天稻米,撒入田间。 刚刚播种完毕,就见大神扛起大斧,再次远行。 莫约又是数个元会,田里刚刚生长出一畦碧绿的禾苗。 盘古去而复返,浑身沐浴着不属己身的神血,惊醒了沉迷悟道的宋元。 两颗狰狞头颅被祂从腰间解下,轰然坠地。 一者血珠清澈干冽,源源不断;一者血珠光明炙热,怒意不绝。正是秉持水、火两种大道法则的魔神。 “祂的两个兄弟来寻仇,正好一并杀了作养料。” 轻描淡写间,种稻的田,温酒的火,浇灌和酿酒的水一应俱全了,只剩下培稻酿造的苦功了。 宋元一声叹息,当起了混沌宇宙第一个佃户。 循着《元稻真经》的法门,他先是种出了先天稻米,又施了点米水为酒浆的秘法,酿出了混沌宇宙第一壶,内蕴大道法则的稻酒。 盘古很是满意地闻了闻酒香,浅抿一口,悠悠叹道: “酒甚美,可惜种稻一百元会,酿酒四十元会,温热又十元会,前后徒费一百五十元会,一整个量劫也饮不得几壶。” 辛勤劳作了一百五十个元会的宋老农,心底直翻白眼,脸上还得泛着苦笑劝慰: “盘古道君,此等大道之珍本是难得,除非寻得什么加速之法,不然只能慢工出细活了。” 恰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只因宋元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又葬送了一尊古老魔神不知多少元会的道行。 盘古听罢宋元之言,微微颔首,猛灌了一大口稻酒后,提起开天斧再次上路。 混沌宇宙不辨东西南北,但那远去的身影,分明是朝着时辰魔神的老巢进发。 宋元默默在心里念叨了几遍罪过,目送盘古远去。 熟练地拿起酒壶小酌了一杯,又贴心地为壶中续了点水之法则演化的原初神水。 酒水至香至醇,一杯下肚,九分醉意中潜藏着一分纯熟的大道体悟。 平素难以逾越的修行关卡,水到渠成地洞开。 宋元强忍再饮的冲动,此酒虽然神妙,一杯便可助己跃升一个小境界,可惜不敢多喝,否则必定醉死当场。 神识探向远方,怒吼声震彻了虚空,紧跟着一连串斧劈山石的巨响。 一个是原初大道化身,一个是三千魔神最古。 两尊代表着混沌宇宙至高顶点的存在轰然碰撞。 既不见花里胡哨的神通术法,也没有形而上之的大道显化,有的只是混沌众生对于时间感知的短暂消失。 这个短暂到底过了多久,除了舍身相搏的双方,恐怕再难有第三者知晓。 反正宋元看到的结局是,盘古肩扛半块青石从虚空中缓步走回。 至此,众生再一次感受到混沌时间的流动。 随手丢下青石,盘古捡起尚有余温的酒壶豪饮一口,遍身的伤痕开始飞速愈合。 宋元默默见证了一切,没想到这尊力压混沌的大神,也会在征讨魔神的战役中受伤。 “时辰魔神确实有些本事,鏖战许久,竟被祂逃了元神去。” 盘古边喝酒,边解释战况:“按汝等后世的划分,时辰在原初大道未隐之前,算是圣人果位。” “圣人果位?却不知祂与后世的天道圣人孰强?”宋元疑惑问道。 “时辰强些,并非因为大道强于圆满天道,只是因为时辰在混沌魔神中尤为殊胜。” “三千魔神中莫非无有比肩者?” “尚未见之。” 宋元听着盘古的论断,半带醉意的心中顿生无穷求知欲。 思绪中涌现几尊混沌魔神名号,均是传说中避过了开天大劫的大能。 “敢问道君,扬眉、鸿钧、罗睺、阴阳,此四者比之时辰如何?” “扬眉虽有时辰之能,却少争胜之心。我若往,祂必束手弃身而逃,得其躯体法则不费吹灰之力,算不得第一流的混沌魔神。” 盘古大口饮酒,三张脸庞俱是模糊,唯独眼神清明,丝毫不见醉意。 “鸿钧心怀大志,善于隐忍,待到后世,成就或许斐然。如今道行尚浅,杀之可惜。我若遇到,只擒其躯壳,纵其元神。” 说罢,祂摩挲起造化玉蝶,似乎思考着什么。 “罗睺胆厉福薄,自取灭亡,一味逆道而行,不知顺势而为。吾不屑诛杀,留作后世的牺牲罢了。” “至于阴阳,混沌之遗腹子,未至开天不得出世。其父尚碌碌,遗子亦庸庸。我将杀其父,自然不与竖子计较。” 一番大论,激扬雄浑,听得宋元意犹未尽。 混沌魔神虽然悍勇,落在盘古大神眼中,终究不过土鸡瓦狗,插标卖首而已。 趁着醉兴所至,他半是好奇半是试探,忍不住朝着盘古继续发问: “道君,若是似您老这般,又到达了何种高山仰止的境界?” 青年、中年、老年,三张模糊不清的面容,同时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盘古趺坐混沌之中,随手掷去空了的酒壶。 宋元被祂盯得发毛,醉意冲散不少,思绪飞转疾走。 正待为自己找补两句,对面大神已是轻笑着点出一根手指。 第四章 机缘 时间悄然行至量劫的末尾。 宋元站在稻酒充盈的庙宇前,仍会想起第一次酿出稻酒的遥远元会。 令他记忆尤深的,既不是盘古温酒斩时辰的英姿,也不是大神把酒论魔神的豪迈,而是祂最后的一指。 在那一指之后,宋元仿佛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醉梦。 梦里点缀着琳琅满目的混沌万物,分分合合,沉沉浮浮,可惜不待他近看便已成空。 醒来后,宋元就几乎失去了梦境全部的印象,只能保持着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试图追溯回幻梦中的迷思,结果苦寻几个元会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他在盘古的催促声中重新换上了惯常的稻农打扮,一如既往地插秧种稻、脱粒酿酒,忙碌在稻田与储酒的田边小庙之间。 “我去杀几个魔神,汝就留在此处,继续种稻酿酒。等酿满三壶,就赐汝一场大机缘。” 宏大道音依稀回荡在他的耳边。 这是宋元酒醒后得到的大神许诺,可惜至今还未兑现。 本以为成仙后的生活该是无拘无束,不曾想他如今已证得大罗金仙果位,还得埋头种地。 宋元一边辛勤耕作,唯恐怠慢了田里的稻子禾孙,一边默默吐槽盘古这位混沌大地主不守信用,欺稻太甚。 竟然忽悠自己这株纯良单身稻,打了这么长时间的白工。 这与前世天天画饼给自己吃的黑心领导何异! 明明说是酿满三壶酒就赐下机缘。 结果,当宋元兴高采烈地捧着三壶美酒,来到盘古跟前。 祂只是微微一笑,随手将数尊魔神残躯,糅成三个无边大缸,然后硬是指缸为壶,鼓励他再接再厉,装满大缸。 一直蹉跎到现在,三壶之后又三壶,三个大缸都快装满了,也不见什么所谓的大机缘。 宋元反复思量过后,总觉得大神的行为,不会无的放矢。 肯定是在他醉梦之中,发生了些分不清、辨不明的异事,才有此一番纠葛。 于是,他不止一次趁着送酒间隙,向盘古大神旁敲侧击,醉境时的情况。 结果,平白收获了一堆敷衍和满头雾水。 “汝现在口称道君,岂忘当时梦中之言?” 这是献上第三百壶酒时,宋元询问盘古大神,所获的回答。 闻听此言,宋元眉头紧蹙,神情迷惑。 除了口呼道君,还能如何称谓这尊大神? 莫非,换成更加简单霸气的称呼,或者沿用一些源自后世的称呼? 真那样叫,会不会太僭越了些?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宋元开始变着花样称呼盘古。 起先是叫大神、圣神;后来是称神王、道祖;最后是老大、盘爷、老爷。 然而,盘古并未因此显得高兴,也不再给任何提示。 等到宋元奉上第六百壶稻酒,祂才提了只言片语: “当其时,汝哭嚎良久,欲为吾终生酿酒,今岂欲悔之?” 宋元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这么正经的大罗金仙,竟能如此下作,抢着要做一辈子的酒仆。 一定是当时喝得太醉,说出的疯话。他表面继续劳作,内心坚决否认。 等到第九百壶酒酿成,谜语神盘古又给出了第三句提示: “非吾不肯多说,只是汝修为太差。纵使口灿莲花,汝也断然听不懂。” 宋元抬眼,望着盘古手里的斧头,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他决定了,等到开天之后,就蛰伏在洪荒世界的无名山川,专门制作、传播各种有关盘古的谣言,高低给祂整出点野史。 然后,每个元会都偷偷摸进盘古庙中,当着神像的面,疯狂偷吃祂的贡品。 等到第一千二百壶酒酿造完成,宋元再次怀抱锲而不舍的决心,来到稻田旁的庙宇。 这座曾经的田边小庙,早已在盘古的完善下,变成气势恢宏的宝殿。 魔神骨架搭建的庙宇,仿佛一只盘踞的巨兽。高耸的屋脊刺入虚空,层叠的檐角流转道韵。 宋元轻车熟路地走入其中,向着大殿高台之上的盘古,打了一个长躬。 这尊大神,重新化作当初金身神人形象。 祂的面容依旧模糊,神光越发暗淡,就像一座久经岁月侵蚀的雕塑。 庙宇两侧的墙壁,覆盖鲜艳如新的壁画,绘声绘色地展现着,诸尊混沌魔神陨落的场景。 隐约有未尽的呐喊与怒吼,像在昭示祂们,虽死未亡的反抗意志。 内堂的壁画,始现于一万九千元会之前。 当时宋元刚刚酿完第三百壶酒,其后也有多次登门,已对壁画的神异见怪不怪。 “启禀道君,第一千二百壶稻酒已成,三只酒缸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宋元换回“道君”的称谓,特意在数量的咬字上,格外加重,试图唤醒盘古的良知。 “我知道了。” 端坐在混沌青莲之上的盘古,睁开眼睛,神性弥漫的面容,恢复一丝人性化的色彩: “你这小子,又想来趁机啰嗦了。” 或许是因为与宋元相处了太长时间。这尊大神的言语间,逐渐沾染了许多后世才有的词汇。 偶尔蹦出极其现代的语句,甚至能令宋元,产生出画风不适感。 “正是正是,道君既然知道我的来意,何不大手一挥施些利惠。” “省的我继续喋喋不休,扰您清净。” 宋元熟练地将壶中美酒,灌入最后一口大缸。 古老的殿堂,瞬间充满了醇馥幽郁的酒香,无穷大道法则汇聚成异象,甚至掩盖了魔神壁画的动静。 “也罢。” 三丈六尺五寸的金身神人,缓步走下高台。 “既然之前答应过你,今时也该兑现承诺了。” 宋元闻言,先是难以置信地一愣,随即露出狂喜的神色。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至高无上的盘古大神,终究洒下了祂的恩泽,枉自己过往的辛勤劳作与耐心纠缠。 “坐上去吧。” 盘古径直走入宋元的元神之中,对着他指了指,外边高台上的混沌青莲。 “啊!?” 宋元大吃一惊,严重怀疑自己会错了意,熟悉的荒谬感再度袭来。 电光石火之间,他想到了很多很多。 有后世小说中,处心积虑夺取主角肉身的左道老爷爷。 有话剧中,压榨佃户后吃干抹净的黑心地主。 也有传说中,某只自愿戴上了金箍的猴子。 …… “没错,坐上去。” 盘古结跏趺坐在宋元的元神之中,不知何时取来了庙中酒缸,兀自开怀畅饮: “机缘就在青莲之上,你自己去拿吧。” 第五章 三种选择 宋元终究还是坐上了三十六品混沌青莲,虽然是以一种不符合他预期的方式。 在触碰混沌青莲之前,他思考过很多种阴谋论的可能,又都一一排除了。 原因很简单,以他对盘古大神的了解。 真想对自己不利,连手都不用抬,吹口气就够自己形神俱灭了,何必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勾心斗角。 于是,宋元壮起了胆子,怀着虔诚朝圣心态,挺着干瘦稻草身躯,试图登上这尊混沌宇宙第一灵根。 看看大神到底在上面给他留了什么机缘。 “啪嗒!” 苦修数万元会的水稻躯壳,在即将触碰到混沌青莲的前一刻,不争气地萎靡在地。 枯杆崩散一地,稻穗颤悠悠铺满整间大殿。 宋元的元神随之一分无数,满地盘旋滚窜。 端坐他元神之中的盘古,不受影响地自斟自酌。 祂甚至有闲心挑起一些穗子,碾作下酒菜。 眼见宋元碎了一地,祂大手一拢,又屈指一弹。 所有的元神重新聚合,弹虫豸似地,被弹进了混沌青莲的中心。 准确地说,是莲蓬中心的一个小小坑洞。 曾经孕育了盘古的莲子早已消失,徒留空空如也的坑洞和周围四颗尚未成熟的莲子。 宋元有幸被弹到其中,再次感受到了青莲身上熟悉的吸力。 一如当初被囚困在莲茎底部,想逃离而不可得。 宏大道音自元神中升起: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了你是先天灵根躯壳,万万碰不得青莲。 如果不是感受到,声音中隐藏着幸灾乐祸意味,宋元差点就信了这盘古老登。 不等他开口抱怨,宏大道音继续传来: “机缘就留在莲实坑洞之中,你自己找找,或者问问青莲。” 可以直接问混沌青莲本尊? 宋元的元神之躯一震,迅速领会到后半句话的潜藏涵义。 这是不是在变相说明,混沌青莲同自己一样,拥有自我意识。 顶着青莲的强大吸力分出一丝神识,宋元的动作熟练地如同前世吃饭喝水一样。 过往千次万次,都是从莲茎末端中向外延伸,唯独这次可以探入青莲的内部,揭开祂神秘的面纱。 想想真有些激动呢。 一边任由神识循着吸力顺流而下,一边大声呼喊混沌青莲的名讳,很快就来到了一方奇妙的青灰色世界。 与混沌宇宙不同,这方世界已经显化得相对完善。 上有青天下有灰土,遵循着天圆地方的传统形质安排。 在世界的正中间,有一尊面容模糊的女性神像,侧身撑地而躺,白衣长裙,仙气飘飘。 祂神光和谐,意境优美,自有一副优雅动人相,开口后的声音悠扬婉转,可惜所说的话语带着种滤镜破碎的美。 “好贼孙,本座当面,休得大声喧哗。” 当头的三个字,宋元每个都听得真切,连起来却不解其意。 只是忽有一万句贴心问候,似要汹涌而出。 传说中的女神女仙,多是温婉贤淑、善良慈悲的形象。 怎知这尊混沌青莲女神,态度如此不友好。 为了机缘,我忍了。 宋元平复心情,神识幻化出先天灵根水稻的模样,朝着神像恭敬一礼,口称前辈。 然而,女神并不领情,语气刻薄依旧: “你这无耻水稻精,莫装良善。” “当日偷窥我大道法则之时,何其胆大包天,到此怎么不敢猖狂了?” “想要机缘也不是不行,现出原形叫我几声莲花奶奶,我便传法于你。”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元心头火起,揣度了一下彼此的道行差距,终究遵从了心的意愿。 忙在元神中高喊盘古大神帮忙: “道君道君,这份机缘我暂时要不得了,您老先把我捞出去吧。” “莫慌。” 一声轻笑自空中传来,盘古金身从天而降,身后分别跟着金、红、黑三道身影。 原本躺在中央方位的白衣女神,轻哼一声,站立起身,腾挪到了正东方向。 宋元恼意顿收,看向分别落在五个位置的神人身影。 除了最先站立东方的白衣女神。 南方是一尊浑身浴火的红衣女神,西方是一尊福泽深厚的金袍神明,北方则是一尊魔气滔天的黑袍神明。 再加上落在中央的盘古,正巧对应混沌青莲的五颗莲子。 莫非这几尊神祇,就是后世洪荒中,大名鼎鼎的几件莲花先天灵宝。 宋元心念一动,瞬间知晓了对方的身份,随即又生发出新的疑惑。 这就是盘古所谓的机缘? 总不至于能让自己任选一朵莲花作为奖励吧。 但见屹立中央的盘古双掌一合。 另外四尊神人分散遁走,消失在青灰色的世界之中。 宋元眼看近在咫尺的宝物们,从突然出现到无影无踪,忽而有些后悔。 叫声莲花奶奶不行,叫声莲花妹妹倒是无妨。 只要十二品净世白莲能让自己骑,纵然虚与委蛇,又有何妨。 毕竟是能仗之保命的极品先天灵宝啊。 “不必可惜,缘分未到。” 盘古大神素知宋元此獠厚颜无耻,只一眼便通晓他心中所想。 闻听此言,宋元迅速捡起破碎一地的节操,眼巴巴看向盘古,就差双手一摊,直接索要机缘了。 “不急。” 盘古慢条斯理地诉说起梦境的一角: “我曾在你醉梦之中问过你之所求,可还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答的?” “回禀道君,不记得了,大概是求保命之法?” “然也,所以我当时给你演化了两种选择。” “第一种是最上乘的保命法。我传授你力之法则,让你替我征战混沌魔神。” “直至开天之后,你就能顺理成章,继承我的大道果位,从此逍遥世间,执掌洪荒宇宙沉浮。” “我竟未选这条道路?” “你迫不及待地就答应了,然后死在了第一次讨伐之战中,差点就能斩下土之法则魔神头颅上的一根岩角。” 宋元想起了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印象里也就十根八根岩角吧,自觉输得不算丢人。 “然后你尝试了第二种更稳定的保命法。我赠你一枚混沌青莲子,将你彻底造化成极品混沌灵根创世青莲。” “请道君不妨展开说说。”宋元心中升腾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你成功活过了开天之后,不幸被龙凤麟三族同时盯上。” “最终碎成三块普通的四品莲花灵根,以一种分裂的方式继续存在。” 宋元气笑了,合着自己就想苟命,也得哪哪都不顺呗。 “我现在给你胜过两者,更适合你保命的第三种选择。” “保教你不堕杀劫,寿逾后世天地,你愿不愿意?” 被坑惯了的宋元极度小心谨慎,试图先问明隐患: “敢问道君,此法有何代价?” “你已在醉梦中付过,而且收不回去。” 宋元无语凝噎,深吸一口气后,纳头便拜:“那就承蒙道君赐法了。” 第六章 莲中天地 莲花世界,酒香弥漫。 魔神残躯制成的大缸,倾倒云霄之上。 清澄明澈的酒水,浤浤汩汩而下,浇灌出道韵盈溢的泽国。 宋元沉浸其中,元神演化出一个个复杂精微的法印。 每一次法印的变换,都引得周围的酒水呼啸涌动,释放出原初大道的诸般法则具象。 或为相生相克的四相五行,或为首尾接续的先天五太。 这是混沌青莲莲蓬内藏的小世界,也是宋元重生伊始,第一次见到完整天地。 盘古将他弹入其中,令他重新修炼《元稻真经》。 用盘古的话讲,宋元之前的修行只是以元神强驱稻身,以稻身装载元神。 两者各炼各的,难堪大用。 这次重修是要彻底消弭元神与稻身之间的隔阂,令他达到圆融如意的状态。 “你若能在一百元会内重修成功,我便在庙墙壁画中给你留些位置。” “到时纵使你在洪荒中形神俱灭,也可借此重生。” “这便是第三种保命法后续。” 宋元并不怀疑壁画有此神奇能力,只是极度怀疑盘古的动机。 按说这尊太古大神,绝不会闲来无事乱下安排,背后必然藏着某种算计。 宋元尚不清楚盘古所谓的“代价”,也不清楚所谓的“举事”。 既然已经陷进了盘古的谋算之中,先将所有好处捞到手,才是真理。 思绪回到当下,宋元继续参研真经。 所谓圆融如意的状态,说起来玄妙,实际就能够随心所欲地操控躯壳。 宋元本是元神之躯,化身先天灵根算是半路出家,所以有此关隘。 正常而言,宋元道行尚浅,别说稻身重修,纵是元神再造,也不该如此费劲。坏就坏在,他的境界太高。 当初种稻酿酒期间,宋元过于执着修行,凭白在错误道路上驰骋良久,致使今朝积重难返。 谁能想到拼命苦修也会是一种错呢? 宋元欲哭无泪,只把绝大部分过错,归咎到自己昔日努力。 浑然忘记了曾经所喝三百杯稻酒,或许才是导致他修为速升的罪魁祸首。 久住混沌青莲世界之中,他与四位莲子神明都打过交道。 除灭世黑莲总不见踪影,其余三尊神祇常有照面,尤以功德金莲最友善,屡屡指点他突破重修瓶颈。 业火红莲则略显高冷,彼此相见总是遥遥一礼而不交谈。 只剩净世白莲最闲,似乎不需要修行一般,成天来打扰他的清修。 最开始,宋元只当是自己不慎得罪祂了,后来才知,全是那桩偷师混沌青莲的旧因果。 偏偏净世白莲极有嘲讽的天赋。 总爱勾引宋元先行开口辩解,再用逻辑缜密的实话,一一反驳,字字诛心。 久而久之,面对这朵说也说不过,打更打不赢的白莲花,宋元只能置之不理,等祂自己消停。 “我道是谁这么愚蠢,重修这么久还不得要领,原来是你这个笨贼。” “当初对着青莲格物了半个量劫,还得靠盘古师兄传法才能成功化形。” 暗自神伤之间,忽有嘲笑声侵入宋元的元神。 悦耳的声音,刺耳的讥讽,除了净世白莲,还能是谁。 宋元盯着这尊神祇,嘴上不发一言,心里恼羞成怒。 有道是骂人不揭短。口不积德的净世白莲,却专挑人痛处攻击。 要不是对方境界已至准圣后期,宋元高低要将这朵白莲花狠狠骑在身下。 饶是如此,他也暗暗发誓,日后定要收服净世白莲,作为消灾挡劫的灵宝。 据实而论,他其实也没净世白莲说的那般不堪。 纵使尚未迈过“圆融如意”的沟堑,躯壳也早已不是先前七拼八凑的稻草人,而是一整片覆压大地的伟岸稻丛。 “小妹,前事已毕,何必纠结不放,自去做事,莫要打扰宋道友清修。” 不多时,一尊熟悉的金袍神明从西面的云端降下,正是功德金莲。 祂身量伟岸,面容笼罩在神光之中看不真切,隐约能感受到威严慈悲之意。 金色外袍璀璨耀眼,仿佛纯由光芒织就,拥有万法不侵的圣相,隐含先天功德的雏形。 宋元知道是救星来了,即刻停下法诀,向祂作了个拱手礼。 这朵金莲属于那种说话好听、乐善好施的神中老好人,值得如此礼遇。 “属你爱管闲事。” 净世白莲狠狠瞪了金袍神明一眼,一脚踢歪大片稻杆,随后驾起纯白云气,径自往东边飞去。 功德金莲不去管祂,扶起宋元的稻身,亲切和缓地表明来意: “我观道友久未现身,想来是碰到修行关隘了,特来襄助一二。” “正是如此,我如今苦困在重修的最后一步,一直不曾参透,如何才能圆融如意地运转稻躯,故此还请道兄指点。” 酒水中的稻杆尽数弯腰拜谢,轻轻晃动着稻穗昭示愉悦的心情。 功德金莲也不谦让,端坐稻前坦然受之,然后伸出右手一番掐算,复才开口: “道友既是卡在了重修稻体的最后一步,可知这前后两次修行有何不同?” 这个问题,宋元早已想过多次,故而不假思索道: “前次修行虽也证得大罗金仙果位,实际却是依靠先天灵根的禀赋,兼有大道之酒中的法则灌输,根基不够牢靠。” “本次修行是我化有为空,一点一滴重新提升上来的。” “如今虽只重修至太乙金仙后期,通身法力凝实不少,法则理解也扎实得多。距离重回大罗金仙,只在一步之遥。” 这确实是宋元真实的体验,只等圆融如意,就可重登正果。 按照后世洪荒的划分,凡俗生灵若想登顶至高圣人果位。 须经历引气入体、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真仙、天仙、金仙、太乙金仙、大罗金仙、准圣、圣人,共计十个大境界。 其中除了虚无缥缈的圣人境界,余下大境界又可分为前、中、后三个小境界。 宋元能够散尽修为而不死,又自凡俗水稻重修到太乙金仙,已是借了一缸稻酒和青莲世界的便利。 稻酒负责维持提升宋元的寿元,纯化他的法力根基。青莲世界则提供必要的修行时间。 盖因青莲世界的时间流速,比之混沌宇宙快了许多。 宋元虽在此方世界修行将近三千元会,但以混沌时间计算,尚且不足一百元会,未到盘古约定时间。 功德金莲听完宋元陈述,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微微摇头,轻声笑道: “道友说的自然也是对的,可惜未能勘透本质。” 宋元叹了口气,同意祂的观点:“道兄说的固然也是实话。可惜我身在局中不知局,还望道兄不吝赐教。” 功德金莲略一沉思,缄默了片刻,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倒是确有一法可助道友快速成功,只是……” 宋元见祂伸出右手,微搓食指,顿时大为纳罕,不敢相信这位老好人竟然也会做出这等索求好处的动作。 然而,形势比人强,为了早日浑圆如意,宋元不得不开口允诺: “道友若有办法,尽管施展,事成之后,我定有重谢。” 对面的功德金莲明显松了口气,仿佛摆脱了极大的包袱。 旋即,祂高举右臂对着宋元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道友权且忍耐。” 一语说罢,就见一根神光铸造的巨大棒槌自祂手中浮现。 啊?宋元通身神光大颤,只觉危险预感扑面而来。 第七章 画中留像 宋元捂着脑袋,目光复杂地看向身旁的伟岸身影。 金光巨棒带来的幻痛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功德金莲的当头棒喝秘法,善能使人顿悟。就是顿悟的过程分外煎熬,一不小心就要晕死过去。 不同于后世西方教的醍醐灌顶,功德金莲可是实打实地动手殴打。 先天功德神光凝聚而成的棒槌,充分发挥万法不侵特性,随意洞穿宋元周身法力,打得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等到棒槌的痛殴终于停下,宋元蓦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大罗金仙前期。 身旁的功德金莲驱散了金光巨棒,恢复了老好人的模样,笑吟吟地连声恭喜。 用祂的话说,殴打不是目的,理顺法则才是本质。 宋元始终不能突破难关,纯是因为领悟的法则太过庞杂,不能自相融洽。 他原来的修行属于错地专一,元神专注修持神识法则,躯壳专注演化先天五太道纹,就像两匹旗鼓相当的骏马背道而驰。 虽然存在诸多弊端,比如:进步迟缓、战力低下、身躯丑陋,总算能在极端谬误中,保持微弱平衡。 而重修之后,宋元不仅要使两条道路融洽无间,还在不自觉吸收酒水中的其他法则。 结果,他的领悟越发驳杂,稻躯也随之越长越大,甚至覆盖了整片青莲世界的大地。 法力虽然因此增长,境界却未随之提升,只是化作根基底蕴,蛰伏下来。 如今靠着一顿痛打,这些法则已能去芜存菁、和谐统一,不再成为御使稻身的阻碍。 宋元自然也就达到了圆融如意的状态,能够凭着心意操纵变化稻躯。 他忍着剧痛,收缩身体,变化成一具端正人形,随后在功德金莲的指引下,离开了青莲世界。 宽阔的内殿,鲜艳的壁画,宋元再一次回到了混沌中的庙宇。 中央高台之上,端坐着一尊金身神人,神情淡漠,道韵悠长,似与周围的环境彻底融为一体。 “你来的有些慢了,幸而尚不算晚。” 宏大道音骤然响彻大殿,盘古睁开了似闭非闭的双眼,三张原本模糊的脸庞隐隐有了趋同的迹象。 感受到这尊大神的人性越发稀薄,神性越发浓厚。 宋元一时间摸不清楚状况,只能讪讪地侍立原地,等候祂的发落。 “你自去壁画中寻觅空隙,栽下稻米即可。” 得到了大神指令,宋元恭恭敬敬地拱手一礼,随后来到壁画之前,打量起这幅波澜壮阔的混沌画卷。 壁画呈现自东向西的走势,也可能是自西向东的走势。 宋元辨不清楚混沌中的方位,不敢妄下断言。 只是在开头之处,找到了几尊熟悉的混沌魔神作为参照物。 正是当初第一次酿酒时,惨遭盘古诛杀的土水火三尊魔神。 祂们的身躯被造化玉碟收走,头颅分别成为了种稻酿酒的原料。 在这些画面的角落,宋元窥见了一处明显的空隙。 似乎是自己与盘古把酒言欢时的场景,尚有余温的酒壶升腾起隐约的雾气。 宋元从鬓角拔下一根头发,化作先天稻穗投入其中,果然浮现出一具略显滑稽的稻草人。 他颇有些感叹地啧啧出声,真是三千元会河东,三千元会河西,莫欺灵根丑。 如今的他,早已按照前世的容貌为蓝本,塑造出一副丰神俊朗的外貌。 端的是剑眉英挺、漆目如画、五官俊美、脸庞硬朗、身量高大、青衫飘扬。 不再沉迷自身美貌,宋元继续往后看去,又是一副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 似乎是曾经某个巡视稻田的时刻,依稀有几件熟悉的耕作器具散落田间。 这里也可以投下稻米。宋元犹豫片刻,又拔了一粒稻穗。 目光随着壁画继续延展,下一幕就是时辰魔神与盘古的终局之战。 残破的青石之躯被开天神斧一劈两断,代表元神的光团一路飘出画外。 虽然不见盘古的身影,仅是这件混沌至宝级别的神兵就显得霸气侧漏。 混沌、洪荒之中的法宝也有等级划分,可由弱至强,分为后天灵宝、先天灵宝、先天至宝和混沌至宝。 其中后天灵宝和先天灵宝又可划分出下品、中品、上品、极品四个小等级,先天至宝和混沌至宝则无此细分。 盘古就算不依仗三千大道法则中最强的力量法则,仅凭开天神斧与造化玉蝶两件伴生混沌至宝,就能横行整个混沌宇宙。 其实,混沌青莲若非属于灵根,也可认作混沌至宝。 其他魔神,别说是这等位列法宝之巅的至宝,就是普通灵宝都没有几件。难怪超越后世圣人的时辰魔神也得乖乖饮恨。 就算祂能壮士断腕,将自己的全副身躯炼成先天至宝,面对开天神斧也不啻于赤手空拳。 宋元一边注视着时辰逃脱的元神暗发感慨,一边继续跟随壁画的展开,继续移动视线。 其后全是盘古征战混沌宇宙的记载。 诸尊魔神中有侥幸逃生者,均是当初盘古把酒论话时,说过要纵其一条生路的魔神。 跌落尘寰的空心白杨柳、遁藏虚空的玄清仙气、亡命奔逃的浑浊魔气…… 不知为何,宋元看着壁画中残存的魔神大能,总有种微妙的预感,自己或许会在不久的将来遇上祂们。 更多的魔神则沦丧在征伐之下,变成一件又一件眼熟的农具、祭器。 似乎每一件器物旁边,都该有一个辛勤劳作的身影。 宋元咂了咂嘴,拔下一粒又一粒稻穗,投入壁画空处。 反正已经呈身在壁画之上,他现在巴不得多占据一些画面。 按照盘古所述,只要在壁画中留个位置,到时纵使在洪荒中形神俱灭,也能借此重生。 他留了这么多位置,总能重生个十次八次吧。 宋姓水稻精一面偷偷窥探着盘古大神的动静,一面手下不停,对着画面的空缺一路投米。 直到壁画的末尾。 末尾,没有惊心动魄的开天辟地画面,只有一处庞大留白。 刚准备投下稻穗的手为之一顿,他端详着画面中唯一的形象。 一座庙,一座尚未演化完全的祭庙。 庙里的青衫小人停在壁画之前与他遥遥相望。 五根虚幻的细线从小人的头颅和四肢延伸出去,勾连到无穷高远的虚空。 虚空中,清气上涌,浊气下沉,黑白分明的大道具象开始显化。 太极将出! 亲历过多次混沌宇宙阶段更替的宋元,一眼便读懂大道具象蕴含的信息。 青衫小人是我?那五根虚幻细线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心底思潮涌动,不明就里。 第八章 醉梦终明 “那是因果之线。” 低沉喑哑的声音传入庙宇,激起层层道韵的涟漪。 一尊黑袍神明自壁画中浮现。 祂周身笼罩在一层魔气之下,面部遍生黑雾暗霾,将整副壁画侵压地失去了色彩。 此神形象极具辨识度,宋元只一眼便认出了祂的身份——灭世黑莲。 祂是五枚混沌青莲莲子中最神秘的存在。 过去的三千元会中,宋元久居青莲世界,从未得见此神,不想祂竟是潜身于壁画之中。 诧异之余,宋元转头望向庙宇中央的高台。 青莲之上的盘古似是对此间之事毫不在意,依旧端坐如故。 不会又是您这位大神提前安排好的吧。 宋元暗暗吐槽一句,回首向灭世黑莲行过一礼,想看看这尊神明又有什么指教。 虚幻的细线自灭世黑莲的指间显现,祂既未回礼,也没有解释现身的原因。 只是自顾自地捻出一根细线,缠绕在掌心之上,很快就缠满了整个左掌,开始继续向小臂上缠绕。 什么意思,这些所谓的因果之线,和您的左手有什么关系? 宋元满心疑问,定定地看着灭世黑莲的表演,试图窥见一点玄机。 谁知,祂只一圈接一圈,越缠越起劲,大有永不停歇的迹象。 宋元逼不得已不连唤了几声道友,打断了祂的动作: “黑莲道友,不知您这是在干什么?” 灭世黑莲缓缓抬起了黑雾笼罩的脑袋,艰难干涩地开口: “你沾染的因果过重,盘古教我来帮你消弭些杀劫,好让你活过开天之后。” 说罢,灭世黑莲又低下了头,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宋元稻躯一震,事关个人安危,不敢造次,耐心地待在原地任由祂施为。 半晌,灭世黑莲的左臂上就布满了虚幻的因果之线。 也不见祂有什么特殊的动作,这些密密麻麻的线丝就尽数断裂开来。 宋元只觉浑身一轻,冥冥中与混沌魔神有关的不详预感,消散了不少。 许是还有要事处理,灭世黑莲做完一切,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宋元尚有疑惑未解,连声呼唤留步。 然而,灭世黑莲并不理睬,眼看大半个身躯已经融入了壁画之中。 宋元哪里舍得放跑这尊神明,运起大罗金仙级别的法力,猛窜至灭世黑莲身后。 打定主意要跟祂一同进入壁画,好纠缠着将所有问题问个清楚。 灭世黑莲脚步一顿,似乎起了犹豫,但是仍未转身。 宋元眼神一亮,察觉有戏,更不肯轻易放祂离开,上前贴得更紧。 到底不曾见过宋元这样的无赖,灭世黑莲无奈回头。 黑雾遮罩的脸上,分明带着如有实质的嫌弃:“你还有什么要问的,赶紧说吧。” “回禀道友,在下想问的多了,不知道友可否一一解答。” “你且说吧。” “敢问道友,何谓因果之线?我如何就因果过重了?” “盘古不曾同你讲过这些事?” 灭世黑莲的言语间充斥着不加掩饰的惊讶。 先是瞥了宋元一眼,随后望向了远处安坐不动的盘古。 “因果之事,我现在同他讲。黑莲,你先回去。”宏大道音突然响起。 宋元吓了一跳,还以为盘古不管此间之事。 原来只是未搔到痒处,随即在心底直翻白眼,只觉盘古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先前端坐青莲装聋作哑,现在倒跳出来干预了。 当然,他在面上丝毫不显,反倒快速向中央高台赶去,作出洗耳恭听之状。 盘古双目紧闭,金身肃穆,语气毫无起伏地道: “我其实早已同你讲过,只是你忘了。” 不等宋元继续腹诽,祂神情冷漠地点出一指。 “轰!” 一阵天旋地转之中,元神强制脱离了圆融如意的稻躯。 宋元陡然升至虚空。 神识一探,他所看见的,既不是自己的外在身躯,也不是稻田旁的高大庙宇,而是整个混沌宇宙。 这座演化了无数量劫,即将进入太极阶段的宇宙,幡然显出了全貌。 大道如车辙,生灵似蝼蚁,万类事物渺小而又清晰,尽数展现在宋元神识之中。 或许是因为高高在上的魔神消失了太久,各类形态各异的混沌生灵不再压抑,舍命争杀。 鲜血残肢无谓地挥洒,浑然不知死期将至。 几道潜藏的魔神气息,宛如黑夜中将熄的萤火,苟延残喘在混沌的角落,远不复曾经的气焰炙炘。 最强盛的一道来自时辰魔神,即使仅剩元神也残留昔日的余威。 剩下的混沌魔神,便是盘古曾经提过,实力稍次的几尊,清净也罢,浑浊也罢,皆似大道的硕鼠。 只有最后一道气息略显古怪,更加隐蔽羸弱,大概是尚未降生的阴阳魔神。 体验着近乎全知的视角,宋元耳畔响起盘古大神的宏音: “昔日你的修行太差,纵然神识浏览过整个混沌,也带不回你的稻身。” “如今你已能圆融如意,我便再教你看一次,能悟得几分大道,全看你的机缘。” 一语终了,元神顿回。 宋元舒展躯壳,曾经醉梦的记忆快速恢复。 修为片刻之间已突破了当前的桎梏,跃升大罗金仙中期。 原来如此,他想起了当初献上大道之酒时,盘古大神的几番言语,只觉此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随即向着高居青莲的盘古立身打躬,执弟子礼道: “多谢盘古老师所赐机缘。元无以为报,只愿终生投效门下为师种稻酿酒。” 冷漠的脸上骤然恢复一丝笑意,盘古摇了摇头,并不接受宋元的礼仪: “不对,你当初在醉梦之中不是这样讲的。” 宋元呆愣,不解盘古之意,只能继续请教: “弟子愚钝,还求师父明示。” 盘古笑容更甚,施展出与灭世黑莲相同的秘法。 祂左手捻着几根虚幻的因果之线,呈现在宋元眼前。 因果的一端紧接宋元,另一端连接的存在似有些许熟悉。 宋元细细感受一番,不觉面色骤变,大吃一惊。 这因果之线不多不少,正巧五根。 分别勾连着了刚才浏览混沌宇宙时所见到的五尊魔神——时辰、扬眉、鸿钧、罗睺,以及即将出世的阴阳。 “因果之线两端勾连的存在,多是因为种种事物结下了缘法,不管善缘恶缘,只要尚有旦夕之性命,必有相见之时。” “可惜,你与祂们现在的缘法,均是恶缘。” “盖因你偷师青莲之时,将我提早惊醒出世,导致祂们提前半个量劫沦落杀劫,故而结下恶缘。” “至于阴阳魔神,你提早参修了先天五太道纹,夺了祂命定的机缘。阻道之恨,更胜杀父之仇。” 盘古捻着宋元的五根因果之线,逐一向他介绍了其中的意涵。 如数家珍地道出了他即将面临的杀劫,旋即笑眯眯地看着他道: “以前你偷偷骂我黑心地主,我不挑你的理,现在你该叫我什么?” 宋元深吸一口气,厚起英俊潇洒的脸皮,双膝一软,纳头便拜: “义父在上,请救宋元一命。” 第九章 青莲门下 “罢了,我也不占你这点便宜。” 盘古浏览过宋元的前世记忆,素知此獠厚颜无耻,对他自甘堕落的行为不以为意: “我既答应你传授保命之法,自然会在开天之前兑现。” “之前,我命你酿造大道之酒,重修先天身躯,你都不曾懈怠。” “如今,我许你拜入混沌青莲门下,可呼我一声师兄。” “有这一重名号在,时辰、扬眉、鸿钧三者都不会与你为难。” 宋元挠了挠脑袋,先是惊喜,复又有些疑惑道: “敢问师兄,这是为何?” “你破灭了这三尊魔神的身躯,坏了祂们无数元会的道行,祂们岂非长恨不绝,如何不与我为难?” 盘古闻言轻笑道:“这就是你眼光的不足。” “我虽然毁其混沌神躯,却放纵其元神。” “祂们因此全了大道养育因果,不用在我开天辟地时挺身厮杀,免了神形俱灭下场。如何不该谢我?” “日后纵然交恶,祂们必不会伤你的性命。” 盘古悠然答道,语气间满是理所当然,仿若赠予祂们莫大的恩情。 还有这种操作,宋元暗暗吐槽了盘古的霸道,又论起后面的两桩恶缘因果道: “不知罗睺、阴阳的恶缘,师兄可有指教。” 盘古笑意更甚:“罗睺已从你身上得了恩惠,只是贪得无厌。” “祂的术数演算之法不精,你日后避着祂点即可。” “至于,阴阳的怨,本为阻道之仇。” “未来遇见,你匀些剩余的大道之酒与祂,好消解恶缘。” 宋元闻言心头稍霁,知道这位大神师兄必然早有了计较。 仅是庙宇内殿中的三缸大道之酒,祂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第一缸酒尽数入了师兄之口,第二缸酒作了宋元的稻躯根基,第三缸酒还原封不动地留在殿内,显然是为此准备的。 讲完因果解法,上首的盘古笑容顿收,话锋一转道: “这些俱是我能安排妥当的,还有一件事吩咐给你,你当认真去做,不得偷懒。” 宋元心思电转,猜到可能关乎前次所谓第三种选择的后续。 他当即正襟危坐,等待大神师兄的指示。 “重修和留画庙墙只是第一步。之后我要你以青莲门人的身份,担任这座庙宇的祭酒。” 宏大道音同时响彻庙宇与宋元的元神。盘古略微停顿,思索片刻,继续说道: “你未来既要延续洪荒大势的正常发展,又要广开庙门,弘扬我盘古的名与法。” “每一量劫中,不拘兽神巫妖人,收授些合缘的弟子,绘于壁画之中,凑成六六之数。” “若能做到以上两点,你今后自可得超脱道果。” 一席话,也不问宋元答应与否、胜任与否,像是作出一个沉思已久、不容更改的决定。 …… 混沌青莲之内,愈发空阔的青灰色世界。 四尊外形各异的神灵分坐四方。 正是净世白莲、业火红莲、功德金莲、灭世黑莲这四位莲子神祇,后世洪荒闻名遐迩的极品先天灵宝。 净白无暇、仙气飘飘的白衣女神居东。 流丹怀赤、业火灼灼的红衣女神居南。 福泽深厚、金光灿灿的金袍神明居西。 黑雾笼罩、魔气森森的黑袍神明居北。 众神围着一座气息浑厚的大鼎,各自撷取青莲世界中的残余法则投入鼎内。 道韵翻涌之中,有无尽玄妙异象升腾而起,威势丝毫不输周围四神,反倒隐有胜之。 “我实是不知,盘古如何看准那株窃道小贼,竟欲将原初祭庙托付与他。” 净世白莲愁眉不展,浑身仙气都似受到了影响,颓靡了不少。 “盘古承接原初大道法则最深,善能借道推演,必是算到了未来之事,因此安排了这场开天前的计划。” 灭世黑莲不见任何特殊情绪,手上动作丝毫不慢,话语之间似乎极为信任盘古,对其他的一切均不在意。 “我倒曾听师兄所言,祂也未能算尽后世,反倒是借了宋元师弟的元神记忆窥见了部分真相,因而有了布局洪荒的成算。” 功德金莲悠然开口,话语之间似有些许感慨: “我也自负智慧之能,多次借指点之机,勘探宋元的神识,尝试一睹后世风采,终究修为不够,未能如愿。” “也曾出手试探他的稻身,除了感叹大道之酒塑造出的根基深厚,未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业火红莲同样淡然,如灭世黑莲一般,展现出对盘古的绝对信任: “我只觉就算不信那位水稻道友,也可以相信盘古师兄的决定。不若各自扫好门前雪,静待后世变化。” 净世白莲深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在座的诸位混沌青莲子化身,本是不可能诞生灵智的。 只因盘古提早半个量劫出世,顺手点化了其他四枚未成熟的莲子,故而有了这般智慧造化。 有了灵智后的莲子神祇,素以青莲门徒相称,将盘古视作唯一领袖,誓要遵从这位师兄意志。 祂们身前的这座乾坤鼎,正是盘古叮嘱塑造的极品先天灵宝,将在开天时承载青莲莲蓬,也就是这片青灰色的小世界。 如今混沌太极已生,盘古开天在即。三位兄姐均已明白各自开天之后的机缘所在。 独留自己这株化身最晚的白莲,尚未明确将来归属,怪不得祂焦急。 总不能真像盘古昔日戏言,要自己留下来辅佐宋元这株可恶的水稻精吧。 净世白莲心头一紧,想到自己之前的诸般刻薄刁难,很是有些不自在。 祂属实不知那株虚假的先天灵根到底有什么好,偏偏能得盘古青睐。 “师妹不必担忧,我等的使命本是生来注定,大道之中有了定数的。” “你也必将与洪荒之中的卓绝生灵有所纠葛,无非早晚而已。” 功德金莲在四朵莲花中智慧最胜,擅长揣摩诸神心意,一眼看出净世白莲所想,当即出言宽慰。 祂之所言不假,四尊莲子神祇已有三尊得了盘古的昭示,知晓自己命定的缘法。 其中,尤以祂这朵功德金莲最为顺风顺水,注定成为最安逸的几大极品先天法宝之一。 短暂蛰伏之后将为洪荒大能所发掘,享大教气运的滋养,受无尽生灵的膜拜。 纵有小小磨难,也不足为惧。 而另外的两朵莲花之中,业火红莲将落于一处险恶所在。 祂负责燃尽洪荒世界的罪孽与苦难,虽然注定低调无趣,却也有所栖身。 灭世黑莲的命途最为坎坷,先要帮助一位注定失败的存在争霸洪荒,后将随着原初大道的隐匿,彻底退隐,终生孤寂。 只有轮到净世白莲之时,盘古从未给出明确的预示,这让白莲心中惴惴不安。 祂既期望能如金莲师兄般追随洪荒中的大气运者,又担心如黑莲师兄一样,征伐不休、寂寞收场。 到时纵使盘古师兄谋划成功,祂也需得经受诸多量劫磨难,方能随之超脱,又有何趣味? 闻听功德金莲的安慰,净世白莲并不答话,只继续埋头塑造身前的乾坤鼎。 第十章 开天 混沌之中的生灵都是有定数的。 就像三千魔神,不是因为领悟了大道法则,而后身居道果。 而是因为原初大道命定了祂们的果位,才显化出对应法则。 祂们的生是由原初大道注定的,祂们的死也是由原初大道注定的。 盘古就是大道选定的那尊送葬者。 在过去的半个量劫里,祂已决定了所有混沌魔神的生死。 让其中的大多数归于永眠,让其中的极少数逃出生天。 后者之所以能够生还,不仅是因为祂这尊送葬者的一念之仁,更是因为逃生者的宿命未完。 遗憾的是,这位送葬者虽可主宰魔神们的生死,却终究无法改写自己的结局。 祂是原初大道的化身,注定要完成荡平混沌、开天辟地的伟业。 不论提前苏醒了多少个量劫,祂终将在太极演化之时送葬自己。 慢慢舒展起端坐良久的身躯,盘古张开了晦明不定的双眼,些许青石灰烬自祂手中飘飞。 这是些灰烬,代表着一段失落的时间,可以用来延缓混沌宇宙阶段的更替。 现在,祂不需要了。 祂的一切安排均已妥当,只需要静静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另一边,近乎空无的青莲世界中。 宋元静待在乾坤鼎之侧,借着鼎盖浮现的画面,观测外在的混沌宇宙。 身边是面似悲戚的净世白莲,以及欣欣向荣的金黄稻田。 原本在此的另外三尊神祇重新化作莲子,回归混沌青莲本身。 祂们将在混沌青莲崩溃之后,变成三件极品先天灵宝,散落到新生的洪荒世界之中,完成各自命定的旅途。 只有未得启示的净世白莲,与宋元一同观礼。 观礼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行将开天辟地的盘古。 用这尊大神自己的话讲,就是邀请师弟师妹,陪祂走完最后一程。 漆黑无垠的混沌边缘,持续泛起微弱的光。 轻微的震荡声中,微光铺满半个虚空,逐渐形成泾渭分明的双色图案。 半空墨黑,半空莹白,双色相互映衬交织,共同构成完美的平衡。 混沌中残余的先天一炁尽数显化而出,清浊自分地融入双色虚空。 黑空越发深沉,白空越发澄澈,直到所有的炁消融,黑白二色彻底凝实。 不明所以的混沌生灵停止厮杀,茫然抬头。 一道斧光以超越众生思维的速度,狠狠斩开二色平衡。 就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撞破了混沌宇宙最后的宁静。 滔天炁浪涌起,低微的轰鸣声猛然暴涨,转化为震耳欲聋的巨响。 勉强未碎的虚空二色由静转动,旋转成至刚至柔的太极图案,一点点淡化斧光的冲击。 盘古紧握法则汹涌的开天神斧,肩膀处的龙首蛇身大道具象怒目圆睁,积蓄无穷力量于双臂之上。 “隆!” 神斧再起,又是一声巨响。 尚未恢复的虚空再添一道疤痕。 似有黑白相间的碎片四散而落,砸在难以闪避的混沌生灵头顶,溅起无数尘埃血雾以及惊恐绝望的哀嚎。 怒脉勃发的魁梧巨人置若罔闻,身躯喷涌无量大道法则神光。 祂深吸一口气,斧影再起。 一阵惊心动魄的劈斩之后,苍茫虚空终于碎裂出一个无穷大的豁口。 造化玉碟迅速悬于其中,垂落万亿瑞彩。 三千混沌魔神的诸般法则具象显化,坼裂的虚空缝隙,不可遏止地向两侧倾倒。 亘古长存的混沌宇宙,终于失去了虚空遮罩,暴露在一片虚无之中。 宋元隔着乾坤鼎盖,目光投向虚空裂隙。 这些虚无似与曾经亲历过的太易阶段,有异曲同工之妙。 它们渐渐侵入剩下的混沌,席卷覆盖上残余的一切。 生灵的嚎叫声早已停止,只留各类未生灵智的物质雏形,坚决而又不堪地勉力抵抗。 盘古垂下开天神斧,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向下一指。 三十六品混沌青莲自恢弘庙宇中显化而出,二十四片花瓣尽情绽放。 创造的气息,在虚空的残骸中渲染开来,渐渐将虚无浸出了色彩。 这些色彩就像茁壮成长的植物,以一种近乎贪婪的姿态向四周蔓延,很快就支配了半开的混沌宇宙。 残存的先天物质雏形,快速聚拢在混沌青莲的庇护之下,隐约就有几道气息微弱的魔神元神。 盘古并不阻拦,只是再次高举开天神斧,朝着残余的混沌奋力斩去。 所有的色彩连同混沌青莲本身,均陷入极端的震颤中,彷佛下一瞬间就将崩散。 一股浓郁的酒香自盘古口中呼出。 大道之酒显化出一层晶莹坚实的大道屏障,笼罩在青莲之上,消弭所有震颤之力。 神斧继续落下。 盘古就像一尊不知疲倦的巨人,沿着虚空破碎的裂痕持续不断地劈砍。 偶尔斩在虚无之上,斩落下些许“无的概念”。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宇宙终于被劈成了完全均匀的两块。 无法计数的虚无侵吞了内在的一切,只剩遗世独立的混沌青莲和那些受庇的先天物质。 盘古略有留恋地看了一眼开天神斧,随即放下了这柄一直相伴左右的混沌至宝。 虚无冲击之下,神斧迅速一分为三。 斧头汲取了黑白二色的虚空碎片,化作先天至宝太极图。 斧刃继承了神斧的锋芒,化作了先天至宝盘古幡。 斧柄保留了神斧的神异,化作了先天至宝混沌钟。 随后,祂又招落高悬空中的造化玉碟,双掌轻轻一合。 完整无暇的玉碟,断成一大一小两块。 大者投身破碎的混沌宇宙,小者落于混沌青莲根茎之下的庙宇。 青莲世界中,宋元屏息凝神看完这一幕,随时等待这位大神师兄的指示。 然而,盘古并未看向青莲世界,转而投身虚无之中。 祂的双臂撑起一半混沌,双足蹬起剩下宇宙。 祂的口中继续呼出浓郁酒香,笼罩混沌青莲与一众残存物质。 “我将撑天踏地五十元会,好教洪荒世界成型。” “届时虚无将消,盘古将死,青莲将崩,你二者要早作准备。” 宏大道音忽然响彻青莲世界。 强如这尊大神师兄,也终将落幕吗? 宋元不免慨然长叹,正在思绪奔涌之间,忽听背后悲恸响起。 转身一看,显露真容的净世白莲已是潸然泪下。 纯白无暇的衣袍,宛若最初的缟素。 第十一章 善恶执三身 见证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宋元突然发现,自己变得更善良了。 不是别有所指的隐含意味,而是真实的字面意思。 面对悲痛欲绝的净世白莲,他能不带目的地柔声安慰。 换作之前未在壁画留影的他。 虽然也会出于同门之情不计前嫌地安慰,但是更多是怀揣着能够身骑这朵极品先天灵宝的心思。 毕竟,按照他记忆中的洪荒传说: 后世那盏出了名的救死扶伤神灯,上品先天灵宝,宝莲灯,正是由净世白莲的七瓣莲花所化。 如今有这么一株完整的净世白莲摆在他的面前。 若能化作极品先天灵宝级别的十二品宝莲灯,又将蕴含多么强悍的续命再造能力? 宋元不知道,但不妨碍他很想知道。 只是想归想,宋元的言行举止仍然不自觉地保持着谦谦君子的风度,不愿乘虚而入。 倒不是混沌终结之后,他就突发奇想地要伪装成洪荒大善人了,主要还是稻身中的善念驱使。 沿用洪荒中比较流行的称谓,如今青莲世界中的这具稻身类似宋元的善尸。 所谓善尸,本是指洪荒大能们斩出己身善念,寄托于先天灵宝所形成的化身。 宋元自然不曾将稻身依托于任何先天灵宝,也不懂什么斩尸之法。 只是躯壳中少了许多的恶念和执念,空留原本的善念。 细论起来,还得回溯到混沌宇宙的太初阶段。 当时他将自身的欲望烦恼和诸般恶念,尽数遗留在了先天一炁之中。 如今这些情绪意念已经随着混沌二分,沦落到了正在成型的洪荒世界之中,重新与他的元神产生了联系。 只等盘古师兄功成圆满,那些恶念就会和曾被盘古当作下酒菜的稻穗一起,结合塑造出宋元的恶身。 至于他的各种执念,则与当初共同投入壁画的稻穗结合,形成了他的执念身。 就好像有三个心意相通的宋元。 善身宋元由善念主导,但也保有求生的意志、凶恶的念头。 恶身宋元虽然欲望横流,但也保有零星的仁慈。 执念身以求生为主,但兼怀零星的善恶之念。 三种意念控制的稻身相对独立,连带元神一分为三,却又能相互感应影响。 按照后世鸿钧传下的斩三尸成圣法。 大罗金仙如能斩出三尸中的第一具善尸,就能晋升准圣果位。 斩出第二具恶尸,就是准圣中期的大能。 斩出第三具执念尸,就是准圣后期的大能。 若能将斩出的三尸彻底合一,就能成就洪荒中的圣人果位。 依照这个标准,宋元似乎可以直接跳过诸多程序,从大罗金仙直接飞跃到准圣后期的境界。 可惜,他修的是盘古传下的真经,走的是万法收归己身、以力证道的宏伟之路。 他或可凭借圆融如意的状态,令一株完整的水稻身躯分割成多份,却无法因此直接获得修为上的进益。 不过,仅是分出三具同为大罗金仙中期的身躯,宋元已经欢欣鼓舞。 这些躯壳并非普通化身,而能长久存在,各自修行,每一具都算真身。 若非法门所限,只能分成善恶执三身,他恨不得再多分出几具身体。 到时身处洪荒世界,损失了这具身体,还有那具身体,大大增加了生存几率。 之后的五十个元会,宋元几乎完全专注修行,只是偶尔准备助净世白莲一臂之力。 师兄盘古表面上,是同时嘱咐他与净世白莲作准备,实际主要还是说给后者听的。 净世白莲既要协助盘古稳固洪荒世界,又要准备收取混沌青莲的莲蓬。 宋元则未被安排什么额外任务,自行修炼即可。 他的善身与执念身,一边继续积蓄法力,尝试提升境界,一边翻阅《元稻真经》,体悟其中奥秘。 真经虽然博大精深,却又大义微言,总共只含六篇法诀。 宋元已可以随意翻阅修行前三篇,后三篇按盘古的原话是机缘未到。 真经的第一篇法诀名唤“成稻”,讲的是化身、培育各类灵根水稻的诸多法门。 上至最高等级的极品先天灵根水稻化身法,下至最末等级的后天灵根水稻培育法,应有尽有。 极品先天灵根水稻不肖多想,无论混沌、洪荒都只能同时存在一株,既作了宋元的躯壳,自然不可能再行培植。 次一等品级的先天灵根水稻,宋元已有了相当丰富培植经验。 其中,上品者赤金稻壳、霜色稻米,中品者藤黄稻壳、铅白稻米,下品者湘色稻壳、缟色稻米。 都有增益躯体、进补神识的奇效,只是按照品级的高低划分出了效果的区别。 这一篇法诀可谓先天灵根的看家本领,宋元断然是不能放弃修炼的。 只是曾经的各类农具、器皿尽数藏在恢弘庙宇之中。 宋元失了趁手工具,暂时也不再劳心费力地开辟稻田,转而继续研习之后的篇章。 真经的第二篇法诀名唤“稻法”,讲的不是什么争杀路数,而是长生正法。 生灵之所以修道,本不是为杀戮斗狠、争天斗地,而是求长生久寿、禳灾祛劫。 此稻法篇中,既有历劫不灭的大法,也有趋吉避凶的小术,可谓包罗万象。 宋元的修为不够,难以悟出根本大法。 只能分出一具执念身,刻苦钻研各种小术,以求早日消弭,魔神侵害的恶缘因果。 真经的第三篇法诀名唤“稻器”,讲的乃是使用法宝的各种诀窍。 凭着前世的记忆,宋元清楚地知道,洪荒之中的胜负关键往往不在对垒双方的修为境界,更看重彼此的法宝比拼。 若能手握太极图、混沌钟、天地玄黄玲珑宝塔等防御至宝。 只要敌方不到圣人境界或者手持同等级的杀伐至宝,持有者几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恰恰此篇之中包含了所有先天后天灵宝的使用方法。 宋元有朝一日侥幸得到至宝,便不虞碰上身怀利器而无法使用的尴尬境地。 此外,稻器篇的末尾还留下了一门特别的法宝炼制方法,竟然是关于先天五太道纹的炼器应用之法。 共计一套三种,分别为极品先天灵宝法衣一件、极品先天灵宝卜签一副、先天功德至宝签筒一个。 这显然也是盘古师兄提前安排好的机缘。 宋元仔细察看了三种炼器法门。 发现其中那件先天灵宝法衣,只需同时调用太素与太极阶段的道纹,配合自身蜕下的稻壳即可炼制成功。 号称有逆乱五行、颠倒阴阳、诸邪退散、万法不侵的功用。 那还等什么,宋元忽晓此法,精神大振。 调动新生的太极道纹,加上早有的太素道纹,他开始着手炼制这件“素极法衣”。 第十二章 功德圆满 混沌不知岁,洪荒不记年。 不知炼制了多少岁月,素极法衣终于完成。 善身宋元本待试验一下法衣的威力,忽感心血来潮,惊讶之余起身俯看乾坤鼎盖。 只见外界已经失去了魁梧巨人顶天立地的奇观,洪荒世界俨然已是一副演化完全的模样。 湛蓝澄澈的穹顶之外有日月星辰高悬,其下有风云雨露飘乎。 广袤无垠的大地之上,撑天巨柱分立四方。 有玉京昆仑接天地通,有五岳神山镇守八荒。 江河湖海、金石玉珠缀满大半世界,只在角落处存有杀气郁结的血海和洗刷不净的污秽所在。 除了没有生灵,这片新生的洪荒宇宙一切都比曾经的混沌宇宙更加美好,更加秩序井然。 可是,盘古师兄呢? 宋元有些不知所措。 闭关炼宝前,他已在元神之中定下了五十元会之限的警示。 如今神识尚未觉悟,另一边的执念身也未提醒,说明时间未过,可是洪荒之中的盘古为何已是不见。 “不必担心,师兄就在洪荒世界之中,只是无力显化身形。” 悦耳仙音自背后响起,比之往昔的悠扬婉转,多了点暗哑低沉。 宋元回头,正是净世白莲。 过去的漫长时间中,一莲一稻朝夕相见。 因着盘古开天前的交代,些许因果矛盾早已释怀,虽算不上彼此交心,倒也能和睦相处。 望着眼前一脸疲惫的净世白莲,宋元隐有莫名的歉意涌上心头。 唇齿微动间似乎有话要说,终究没有出口。 这尊白衣神祇大概是承揽了太多艰难使命。 仙气缥缈的脸庞虽然依旧干净绝美,却满溢化不开的疲惫,神情也显露出往常难见的憔悴。 “有话回来再说,先应付了眼前之事,再去饯行师兄。” 净世白莲知道宋元炼宝方醒,怕他摸不清楚状况,于是一指点向了乾坤鼎盖的某处。 宋元顺着玉指定睛一看,才发现画面中展示的正是混沌青莲。 曾经神光璀璨的第一灵根已经微缩成一株透明暗淡的细小莲苞。 先天灵根之躯遥遥欲坠,似乎到了行将解体的边缘。 已是最后时刻了! 宋元注视着这尊神物的变化,瞬间明白了当前的形势。 全身法力快速涌动,随时准备配合身边的净世白莲共同出手,截留青莲崩溃后的先天灵宝。 按照之前盘古的吩咐,他们俩至少要截留住混沌青莲的莲蓬。 随后,凭之完成极品先天灵宝混沌鼎的塑造,作为将来迁移恢弘庙宇的根基。 来了! 画面中,收缩到极致的混沌青莲忽然绽开。 无量大道神光瞬间爆发,甚至压过了天外日月星辰的辉光。 新生的洪荒世界一阵不稳。 二十四片花瓣率先飞出,以大罗金仙望尘莫及的速度,散落洪荒各处,随后完全隐没了各自气息。 这么快! 宋元眼珠大瞪,突然明白为何师门的一众大神,都未给自己安排任务了。 不管拦截混沌青莲的哪片花瓣,都并非大罗金仙能够胜任的使命。 余光瞥了眼身旁的净世白莲,见祂面色凝重中透露着自信,宋元随之放心。 有二者合力,总能截下混沌青莲的莲蓬吧。 尚未等他多想,青莲再度爆发,干枯的莲蓬连带着三枚莲子顺势喷发而出,洞穿了周遭瑞霞升腾的奇光。 净世白莲瞬息而动,一双玉手,迸发出准圣后期的雄厚法力。 周身十二片仙气袅袅的白莲花瓣显化而出,隔着乾坤鼎盖直接出手,竟一下捧住了那干枯莲蓬。 三颗颜色各异的莲子感应到熟悉的气息,直接自行脱离了莲蓬,极大减轻了白莲的压力。 好强的净世白莲,宋元看得左眼直跳,一边快步上前助阵,一边心底忍不住玄想。 这些莲子神祇是不是都会这一手神奇本领,能够身居物内而加诸影响于外。 昔日盘古可以坐在他的元神之中影响他的稻躯。 如今净世白莲又能隔着青莲世界,托举起莲蓬本尊,尽皆强得不可思议。 他的心底乱想,动作却一点不慢。 毫不避讳地躲藏在净世白莲身后,将刚刚炼制成功的素极法衣覆盖全身,随后谨慎催动全部法力,顶上了一角白莲花瓣。 重逾神山的巨力顺着花瓣传来,竟压迫得法衣撑起的护照都隐有变形。 宋元只觉浑身法力不受控制地向身上的灵宝传输,惊诧之余又隐有庆幸。 幸好有这件法衣保护,不然真有些顶不住。 就这样持续了几个刹那,白莲花瓣处传来的压力渐消。 净世白莲微微气喘着收起了莲蓬。 移眼混沌,青莲的爆发已经彻底停息,所有的先天灵宝均已落入洪荒世界,只有这颗莲蓬被他们成功截获。 净世白莲也不失望,只是略微调息,便又飞速起身,祂急着要去看望盘古。 转头给了宋元一个快速跟上的眼神,祂驾起云气,就极速朝洪荒世界飞奔。 宋元轻叹一声,奋起残余法力,驭使着一朵稻香四溢的吉祥云气,紧随其后。 不知为何,他天生遁速极快,只凭大罗金仙中期境界,已能比肩净世白莲。 似是感应到了祂们的到来,洪荒世界的风云雨露尽数让出道路,任由两者驰骋。 “何必还来看我呢?” 清风带来低沉平缓的道音,盘古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形式,存在于新生的洪荒世界之中。 宋元试探性地激发神识,拂过四面八方,没能发现任何端倪。 只剩身旁的净世白莲,茫然而又倔强地放出神识,一遍接着一遍地来回扫视。 “师兄开天辟地,久历操劳。我们作为师弟、师妹的,自然也要来探望一番。” 眼见净世白莲悲伤得甚至有些痴傻了,宋元无奈地替祂作了回答。 “徒惹伤心罢了。” 天地间所有的先天之气骤然涌动,聚合出模糊的半身巨人相。 盘古奋发出最后的法力与精神,再一次凝成实质。 虚幻的巨手抚过净世白莲低垂的泪珠,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师兄……”净世白莲无语凝噎,仅说了半句就难以继续开口。 只能扯了扯宋元的衣角,示意他替自己送行。 宋元点了点头,从青袍宽袖中取出当初重修稻身时剩下的小半壶稻酒。 随手折下几根稻草化作酒杯,双手捧向空中的虚幻巨人道:“还请师兄浅尝此杯饯行酒,以全我二者思念之情。” “也罢,我便饮此一杯吧。” 盘古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虚幻之相开始飞速消散: “你二者不必为我伤心,我已功德圆满。” 一语未毕,虚相彻底消散。 稻草酒杯连同酒水洒落天边,带起浓郁道韵酒香,化作洪荒世界一处不大不小的浅池。 “走吧。” 净世白莲凝望片刻,秀美的脸上犹有泪痕,身形已经回转过去,不愿再待此伤感之地。 宋元默默护持其后,心底也有些微的空洞与哀伤,好像亲眼见证了一代传奇的落幕。 至此,盘古的残余彻底分散,或为扶摇直上的清气,或为直落大地的精血,潜藏在洪荒世界之中,等待合适时机孕育而出。 感受到伟岸大神的离去,长期遭受压制的残缺天道终于可以自由主宰这片世界。 名为创造的法则轮动之下,最初的洪荒族群开始演化。 或是名山大川中最初的天地主角,或是撑天巨柱上地水火风四相之神,或是日月星辰内各类先天灵根。 更有洗刷不净的污秽所在,三千混沌魔神的残魂断肢蠢蠢欲动。 第十三章 西行 洪荒之西,须弥祖脉未碎,大地肥沃丰饶,一座恢弘庙宇矗立群山之巅。 宋元从祭庙壁画中现出执念身,手捧小半块造化玉碟,承接着苍穹降下的功德紫气。 这些紫气乃是原初大道奖赏盘古的开天功德,只因祂现已身化万物,便自动灌注于祭庙之中,由宋元这位师弟代为收取。 残缺的洪荒天道泛起一阵剧烈的道韵波纹,似乎甚是不满大道显化。 然而,这位刚刚晋位的天地主宰显然无力抗衡遂古之初的混沌太上皇,激荡之后又不得不采取放任的态度。 宋元感受着上空的博弈,心知这座祭庙恐怕已在天道之内挂了名。 现时的天道虽无清晰的意识,却已有掌控世界的本能。 所谓天道至公,从来只是对洪荒生灵而言。 似他这般诞生于混沌宇宙的智慧生灵断不可能得到洪荒天道垂青。 除非像鸿钧合身天道,否则能获得的只有算计。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功德的分配。 活着的盘古只是功高震天的大道化身,难得丝毫功德。 死去的盘古才是功德圆满的开天功臣,当享万劫不灭的功德。 然而即便如此,天道也只会将功德截留分赠给那些与盘古有关的洪荒生灵。 不会分享给同样供奉盘古的祭庙,只因为这座庙宇来自混沌。 宋元对此并不十分在意。 暂时不得天道功德也罢,遭受天道算计也罢,终归不是永恒。 何况原初大道已有弥补。 他的稻身三分,如今各有造化。 在洪荒世界送别过盘古师兄的善身,借机贿赂过天道一杯大道之酒、几株先天灵根稻草。 换个大罗金仙果位的保身符,应当不成问题。 尚未出世的恶身,因为身躯灵材需要取自盘古当初吞咽的稻米,所以完全可以算作盘古的部分遗留。 若是待到天道圆满过后再出世,降不仅不会横遭厄运,反而能分润一些天道功德。 唯有常驻祭庙的执念身,可能面临天道的恶意,需要早作打算。 执念身宋元悠然拜谢过原初大道的恩德。 转而按照《元稻真经》的指引,开始体悟炼化残缺造化玉碟中的大道法则。 顺便催促青莲世界中的善身,速携净世白莲前来帮忙迁庙。 他的打算不过两步,提升实力和迁移祭庙,两者可以同时进行。 …… 青莲世界中,善身宋元眉头一挑,教身旁的净世白莲察觉了异样。 “怎么了?”纤纤玉手微顿,白衣女神侧目。 “那边的我似乎被天道盯上了,让我们赶紧过去搬家。” “这么快?大哥之前说过,原初大道尚在,天道不敢为所欲为。” 净世白莲的目光中透出疑惑,不知是什么原因加速了洪荒天道的异常反应。 “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执念身比较怕死。”宋元略一沉吟,决定如实相告。 “……” 浩瀚精纯的法力顷刻收回,净世白莲停下手中繁复的乾坤鼎祭炼工作。 祂面无表情地盯了宋元半晌,方才一字一顿地回答:“我带你,速去速回。” “好!”宋元松了一口气,随即眉开眼笑地跳上垂涎已久的十二品白莲宝座。 纯白无暇的云气自东方升起,漫天雾霭再次不由自主地分开,恭迎着两位混沌生灵大驾光临。 三十六重天宇之上,隐见紫金色雷霆凝聚,交织相生之数远超六九。 忽有先天一炁自天外吹来,像一只磅礴巨手,轻轻抚平了苍天的愤怒,空留几道光影无声地闪烁。 宋元端坐白莲之上,神识俯瞰着洪荒世界的无边山河。 原本灵气充裕的山脉,已经铺满了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偶尔有神光闪烁的先天灵根夹杂其中。 只可惜没有看到能动的智慧生灵或者天生地养的先天神祇。 他一一记下了先天灵根的位置,顺便于元神之中,勾画出一副东西走向的洪荒舆图。 正在醉心勘探之间,不觉底下莲座忽停。 宋元还在疑惑猝然竟至西方,神识扫见了前方一团怪异的风。 那是一团法力精深的先天神风,内有一柄篆刻“戮仙”二字道纹的先天灵宝长剑。 戮仙剑! 宋元凝神一探,发现收于神风内部,正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极品先天灵宝。 那柄象征着“亡”之意涵的戮仙剑。 只是这风着实奇怪,像是一尊生了灵智的先天神祇。 未出宋元所料,先天之风突然化相出一尊人面神灵,向宋元与净世白莲分别行礼: “两位道友有礼了,贫道天风,天道特授西方相神是也。” 如此一说,宋元倒是有了印象,是那四根撑天巨柱之上的四相神灵。 如今洪荒中的兽形稀少,后世闻名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还未诞生。 恐怕得过了凶兽劫之后,才能演化出后世版本的四相神。 “原来是天风道友,在下有礼了。” “我等俱是混沌青莲门下弟子,稻祖宋元与师妹净世白莲是也。” 宋元立刻回礼,自封一个意义深远的名号,并顺势扶正了师兄的名分,惹得身下白莲一阵晃动。 混沌宇宙中也有代表水稻含义的道纹。 只是这“稻”与“道”不仅意指不同,发音也迥然相异。 但在洪荒世界中,尚未出现水稻灵根。 宋元仗着早出生的便宜,将“稻”字变音同“道”,冥冥之中也算符合后世的规定。 正对面的天风神祇闻听此言,不觉怒意勃发,心底暗暗呵斥: 好狂的道人,竟敢在“道”音后面,加封作祖! 刚想发作又念及洪荒天道的指引,祂强行隐忍下来,语气远不似之前的和缓: “我来是奉天道之命,教二位少涉洪荒之事,莫扰西方生灵。” 说完,祂身内戮仙剑招摇飞出,似是有威胁送客之意。 宋元眉头一皱,来回打量着对面恶神,左手轻拍蓄势待发的净世白莲,示意其稍安勿躁。 思索片刻后,他仗着净世白莲就在身下,同样语气冰冷地用话头挤兑面前的神灵: “我等前来,只是想收回师兄盘古的祭庙。” “你既是洪荒世界的神灵,当思我师兄的开天造物功德,莫非要忘恩负义,与我二者动手不成?” 说罢,他不再阻止净世白莲散发威势,自己也激发素极法衣。 两件极品先天灵宝的气息显露而出,牢牢压制住了这尊西方相神天风。 或许是忌惮两者浩大声势,天风怒目圆睁,恨恨地道了一句:“二位好自为之。” 随后,便卷起戮仙剑潜身而去。 宋元不去管祂,眼见天风遁走,就教身下的师妹速往祭庙赶去。 净世白莲犹自郁郁不忿,神念传音道: “水稻精,就这样放祂离开?” “祂不过准圣初期修为,天道的一条狗。现有大道庇护我等,我纵挥手杀之,天道也不能救祂。” 祂的神识扫向天风离开之处,逼祂逃得更快。 宋元微微一愣,却是短暂沟通过另一边的执念身,得了一些消息。 随后,他传出神识安抚净世白莲道: “杀这天风固然不难,但又何必挑起大道天道相争。” “我等身处洪荒,还是谨慎为上,尽量不要招惹天道。” 说完这些,他又补充安抚道: “不过,真要招惹也不是不行,且等寻回庙宇再说。” “祂怀里藏着的那柄戮仙剑,本是罗睺的伴生灵宝,既然罗睺未死,未来必杀之夺宝。” “我与罗睺注定有些恩怨,若有机会,或可借此提前布局。” 第十四章 大道棋子 不同于混沌宇宙的广大无垠、颠倒错乱,巫妖量劫前的洪荒世界天圆地方、四向分明。 宋元与净世白莲赶跑天风后继续西行。 先越过了洪荒西北的万山之祖昆仑,又跨过了源远流长的黑水,终于抵达了位于洪荒极西之地的须弥山。 须弥山号称西方之地的祖脉,虽在高度上较之昆仑稍有逊色,但在地位上不遑多让,同样也是洪荒世界有数的神山。 于如此雄伟群山之间寻物,本非易事。 不过,凭着稻躯之间的微妙感应,宋元连神识都没放出,就发现了恢弘庙宇的所在。 这座曾经高大巍峨的庙宇经历洪荒开辟、虚无侵入的洗礼,愈发显得肃穆古朴。 神光掩映的庙匾,自然生成“原初祭庙”四个道纹大字。 庙门之外,立着一通非金非玉的碑,碑文宛若紫气书就。 赫然便是大道功德生成的一副对联,上联是“开天辟地第一功”,下联是“弘名传道方寸间”。 执念身宋元站在庙门右旁,迎接净世白莲与自己的善身到来。 像模像样地打个稽首,当头一句就是“两位道友驾临,贫道有失远迎”。 净世白莲翻了个白眼,懒得瞧见这株水稻惺惺作态的模样,心底却是暗生诧异。 这具执念身的修为气息十分不凡,让祂都生出几分看不透的感觉。 急于行动的祂不愿深究,直奔主题道: “乾坤鼎尚未炼成,不能直接将祭庙收入青莲世界。你就急切呼唤我们过来,可有更好的搬迁方法?” “自是有的。”执念身宋元淡淡一笑,带着一个签筒便跨出庙门。 善身也不言语,径直引着净世白莲走向祭庙。 莫名其妙的举动引得净世白莲秀眉微蹙,终究基于信任抽身跟随。 原初祭庙中一切如旧,只有左侧酒缸少了些许大道之酒。 中央的高台供桌之上琳琅摆放着一众祭器、两杯稻酒、两支点燃的稻草蜡烛和小半块功德萦绕的造化玉碟。 净世白莲知道这是祭拜盘古的仪式,心下略有伤感。 神识扫过最后的壁画,忽然见末端空白处,新补了一副盘古顶天立地的画像,兼带着混沌青莲,以及一众莲子神祇守候近旁。 祂先是一阵无边狂喜,连忙运起神识细细感知。 半晌,祂的脸色逐渐转为失望,这新增的画像看着光鲜,实际并无半点神异,只能做个念想。 净世白莲叹息一声,知道自己只是痴心妄想,明眸再转,看向宋元的眼神比往日温柔了许多。 祂想到宋元一具执念身孤守庙内,能有这番苦功,实在也是有心了。 情绪平静之后,祂又疑惑起来。 此间事物均与祭庙的搬迁并无太大的关系,莫非只是单纯让自己进来探看思念一番。 带着三分不解,净世白莲看着一旁的宋元问道: “此间我已看过,明白了你为师兄的苦心。现在来说正事,我们该如何搬迁祭庙?” “不急。”善身宋元捡出两个稻草织就的蒲团,示意净世白莲就坐。 待其坐定之后,他方才继续开口:“外面的执念身已经在处理了。” “什么,”净世白莲险些跳起来,“你的执念身能独自迁移祭庙?” “他既有此能力,又何烦我们来此?” “祂确实可以独立搬迁祭庙,只是教我们来作个后手。”宋元端坐蒲团之上,摆出一副入定修炼的模样。 看着净世白莲渐有愠色的脸庞,转又开口解释道: “之前是不行的,只是遇见那尊西方相神天风后,突然就有了办法。” 听说涉及天风,净世白莲怒火稍熄,转而好奇追问道: “天风?祂能带来什么变化?莫非是你想到了什么阴谋算计利用于祂?” 宋元摇了摇头: “不是什么阴谋算计,只是执念身离开洪荒在即,所以闲落一子,看看能否从天风身上谋些好处。” “那你之前还说要放祂一条生路。我本以为依你的性子,只会息事宁人。”净世白莲越发惊奇。 据祂所知,宋元这株水稻精乃是贪生怕死到了极点。 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敢在洪荒世界内算计天道器重的先天神祇? “不是我想算计,是原初大道要我算计。何况未必就取了祂性命。” 宋元顿住,想起过去盘古时常教导的“顺道而为”,不想今日身陷局中。 师兄所讲的“道”,实在是个玄妙字眼。 作为创世大能,祂能翻阅宋元的记忆,知晓天道终将圆满,却偏偏不用“顺天而行”。 专用这个“道”字,或许当初便意有所指。 宋元有些感慨,想到如今苍穹之上的两条道。 一条是追求圆满,期望彻底掌控洪荒的天道。 一条是不甘退隐,仍想再续过往辉煌的大道。 虽非两名各具灵智的棋手,彼此间的矛盾却更高于普通生灵情感。 洪荒宇宙的法则道纹,只有那么多。 究竟是归属大道,还是归属天道,全看双方争夺。 目前,天道显化活跃,大道隐而不发。 表面上总是一团和气,背地里的交锋,从未止息。 所以,当大道向祭庙降下大道功德时,洪荒天道会截留天道功德以示对立。 当天道降下紫霄神雷,欲要抹杀善身宋元与净世白莲灵智时,原初大道会降下先天一炁帮助他们削去雷劫。 如今也是一样,既然天道落子西方相神,阻挠宋元等收回原初祭庙。大道也当落一子以回报。 当两条道碰撞在一起时,该顺着哪条道走,盘古没有教他。 但是执念身已经不由自主地,站在了天道的对立面。 或者说,原初大道选择了宋元的执念身作为棋子。 宋元本不曾醒悟这层道理,直到善身赶跑天风后,祭庙中的执念身突然收获了大道馈赠。 原本岿然不动的功德紫气突然涌入稻身,推动他的境界法力飞跃至准圣中期。 原本难以领悟的大道法则,突然就能融会贯通、运转自如。 原本不曾炼制的先天功德至宝太易签筒,突然就从紫气中孕育而出。 宋元很想拒绝。 毕竟,按照盘古“不改洪荒大势”的嘱咐,他或许该顺天道而为? 然而,上述馈赠,没有一样,是他能直接归还大道的。这座原初神庙也是必须收回的。 既然执念身已经遭到了天道的厌弃,不妨跟着大道一路走到黑。 还有善身与执念身可以指望。 即使事有不谐,善身也能牺牲自己尝试启动激发壁画,保救祭庙与净世白莲脱离陷境。 到时再等待壁画中的新生,或者等到自己的恶身出世。 宋元想清楚当前局势,不再犹豫。 第十五章 南下丹穴 执念身宋元手持太易签筒,朝前一指,偌大的原初祭庙飘然收入筒中。 说来全赖大道赠予的机缘丰厚,否则也不可能教他波澜不惊得了这件先天功德至宝。 洪荒中的先天灵宝早有定数,不管先来后到,只教有缘者得之。 某些法宝需在跟随最初几任主人完成因果之后,才能流落他者之手。 而论及灵宝的先后天归属,也是极好分辨。 只看是否完整经历大道法则或者天道法则的塑造。 先天灵宝多由法则凝聚铸就,后天灵宝则多赖生灵之力。 若有一件灵宝出世较晚,但是只靠天道法则雕琢,也应归属先天灵宝之列。 因此,纵使大绝多数的先天灵宝,诞生于开天辟地之间,仍有少数几件,成型于天道完善之后。 功德法宝又是灵宝之中较为特殊的一类,因为包含大道、天道功德之故。 除却灵宝本有的大威能,更兼杀生不沾因果和镇压气运等诸多妙用。 如后天第一功德至宝天地玄黄玲珑宝塔。 虽然沾了一个后天的名分,实际威力已不逊色太极图等先天至宝,由此可见功德至宝之威。 宋元不敢说自己的这个签筒能超越先天至宝,但只是搬迁一座祭庙实在轻而易举。 凭他执念身准圣中期的修为法力,若全力施展催动,别说一座庙宇,纵是完整的南方祖脉须弥山,也可纳于签筒。 就算如此,也不算真正发挥太易签筒的妙用。 根据《元稻真经》记载,这件功德至宝实际需要配合法衣、卜签灵宝共同使用,方能混淆天机、测定命运。 如今的空间容纳之能仅是太易签筒的自有功效。 宋元敢算计持有戮仙剑的西方相神天风,多需依仗这些法宝之利。 他腰挂签筒,身披法衣,驾起一朵稻香四溢的白云,慢悠悠驶出须弥山脉,直向南方而去。 目的地,洪荒西南名山丹穴山,传闻中金玉遍布的凤凰降生之地。 测算过时间,开天遗留的凶兽劫将至,洪荒孕育的天地主角龙凤麟当出。 既然天风教他不要惊扰生灵,那么宋元此行不为其他,偏要惊扰洪荒最初的生灵之一,元凤。 若将元凤点化为青莲门下的二代弟子,恐怕狼狈逃窜的天风再也坐不住西方天柱,提着戮仙剑就要杀将过来。 宋元轻笑一声,稻云飞舞越发放肆,沿途飘下点点稻花,充作洪荒积累。 他要顺手收拢一些世界西南的先天灵根,些许稻花权当交换。 一路南下,风景无数,值得宋元驻足的,除了最后的丹穴山,还有三处河山。 当头一座就是未来女娲炼石补天之所在,终年银霜满地的大荒山。 此山土石多呈赤褐之色,远看有霞光万丈,近看有瑞气升腾。 主峰之上,坐落一五彩天池,池水恬静深幽,尚无生灵。 宋元按下云头,沉思片刻,自鬓角拔下两颗赤金稻穗,一颗栽于天池之畔,一颗植于山中无稽崖顶。 他也不特意取出农具细培,只是施展真经开篇的成稻法诀。 教两株上品灵稻,分别汲取天池神水和荒山瑞土的精华,自行成长,顺便取了些神水、瑞土放在太易签筒之中。 苍穹之上隐有罡风呼啸,似乎对他的行为极其不齿。 宋元懒得管祂,继续驾云南下,不消半日已至荣山。 荣山位于黑水南岸,本无玄奇之处,只是莫约在龙汉初劫之中,会孕生一尊名唤黑水玄蛇的洪荒凶兽,专爱吞吃麒麟一族的后裔。 荣山正对面的神山则更加有名,乃是位于黑水北岸的巫山,未来的妖族天帝帝俊会在此山中秘密建立八座放置灵药的宝库,并派大妖黄鸟暗中监视。 宋元本身就是先天灵根,对所谓的天帝灵药并不十分感兴趣,但是既然来到此处,顺手留个标记也是应有之义。 一念至此,他只在荣山之中播散两粒上品先天灵根稻穗,以免扰了对面巫山的风水,坏了未来天帝建立宝库的想法。 天边的罡风大作,似乎越发恼怒。 宋元只作不知,顺着荣山下流淌的荣水,悠然自得地飞走。 荣水的止息之地叫做不庭山,未来会居住一众三身人。 这些异人的来历不同凡响,乃是人族五帝之一虞舜与妻子娥皇的后代,属于人族的先古之民。 宋元前世本属人族,今生也有亲近人族的意愿,故而在此洒落一批下品先天灵根稻种。 并不催生它们发芽,只是深埋地下,等候人族将兴之时。 身后罡风狂舞,那尊西方相神几乎忍耐不住,却终究不曾显露身影,似是酝酿着什么。 宋元估摸火候已够,骤然加速越过不庭山,准备直取丹穴山。 之后的南下途中,他不再特意停留播种。 只是路过翠山、大乐之野等有名的洪荒灵地时,收了些箭竹棕楠、金玉土石等先天灵根、灵物。 挑拨得身后狂风剑鸣俱响,隐隐约约夹杂些叫骂之声。 不多时,他已乘着稻香白云飞至丹穴山。 此山在严格意义上,属于洪荒世界南部的神山,只是接近西南交界,勉强可算西方相神与南方相神共管之地。 宋元选择来此接触元凤,并非胡乱规划,而是同时承接了大道的指引与自身的考量。 大道模糊传递了要他尝试渡化洪荒先天智慧生灵的意志,他自己则仔细思考了各种选择的利弊。 凶兽劫前,洪荒世界之中可以尝试渡化的原生生灵无非三个。 一是四海游移的祖龙,二是丹穴山上的元凤,三是不周山顶的始麒麟。 此三者新生,尚未获得驱逐凶兽的功德,多半只是大罗或者初入准圣的果位。 其中,祖龙行踪不定,纵有大道指引,寻找不便,宋元不取。 而元凤,距离更近,成功可能也更大。 目前的双道争锋棋局中,明牌存在的准圣只有他的执念身、净世白莲与西方相神天风三者。 再加上随时可能赶来阻挠的南方相神,也不过形成二对二的局面。 己方还留有一个大罗金仙级别的善身掠阵。 即使元凤本身意图不明,也有可作防备的手段。 至于最后的始麒麟,身处环境太过微妙。 不周山靠近昆仑之丘,去此处找麻烦,无异于去昆仑山找麻烦。 输了还好,无非仗着先天灵宝和大道庇护强行突围。 若是赢了,恐怕要面临的就不是什么东相神、西相神了,而是直落昆仑的滚滚雷劫。 大道与天道就像两组本质对立的程序,彼此斗争难分难解,固然不可调和。 但在超越某个限度之前,总是彼落一子,我回一子,不怕突然加码。 第十六章 轻取 “在下南方相神曦火,道友请止步。”宋元正欲踏足丹穴山,忽有清冷女声自山中传来。 席卷而来的灼灼火光之中,一尊身姿曼妙的华服女神浴火而出,挡在宋元的必经之路上。 祂的通身打扮飘然出尘,金红袍裙均由焰火组成,上下翻飞之中透出如有实质的灼烧感。 宋元眉头一挑,神识细细探查。 发觉这尊拦路之神看似气势冲天,实则不过准圣初期修为,又不曾催动任何法宝,似是有些瞧不起他。 索性也不废话,全力催动素极法衣化作一道白光,直挺挺地就向祂撞去。 许是不曾料到宋元竟敢硬闯,曦火吃了一惊,动作迟滞之下直接让出了身后神山。 宋元也不客气,窥准破绽就是一个灵活转向。 转眼之间成功降落丹穴山中,朝着大道指引的元凤所在之地极速赶去。 “道友留步!”清冷女声再次响起,显得无比焦急。 宋元无需回头,就已感知到了身后极速追赶的曦火,暗笑一声,只作不理,继续埋头前进。 片刻之后,遮天蔽日的丙火梧桐树突现眼前。 片片树叶仿佛红玉火翠雕刻而成,闪烁着诱人的极品先天灵根宝光。 其上负一座桐叶筑就的硕大凤巢,巢中沉眠一尊浑身火羽的先天神鸟。 那神鸟,体态高雅,毛色斑斓,燕颔彩尾,身躯各部皆有天道道纹凝聚,不是元凤还能是何神兽。 宋元惊喜之下,察觉到这尊神兽的状态有些奇怪。 外界的风火剑鸣不断,如此浩大声势竟不曾惊醒祂。 看来是被提前埋伏此地的南方相神曦火使了什么手段。 他在心中隐有猜测,手上却一刻不停,先是轻拍腰间的太易签筒,将元凤连同整个凤巢收入其中。 随后又汇聚法力大手一挥,连收大把丙火梧桐叶,几乎卷秃了小半个树干才罢手。 整个过程看似漫长,实则不过一瞬,等他收完灵叶悠然转身,追兵才刚刚抵达身后。 正是一风一火西南两尊相神。 祂们尽数目睹了宋元的搜刮行为,皆是忿怒到神光乍起,紧紧盯着驻足眼前的无耻狂徒。 一青一红两把凶威滔天的极品先天灵宝长剑,分列在祂们两侧,牢牢堵死宋元的回头路,赫然便是戮仙剑与陷仙剑。 宋元感受到双剑的无边威能,内心却是不由自主地轻笑起来。 他完全没想到,竟能如此轻易地达成目标。 既然对面两尊相神愤怒之下并未直接出手,他一时也不急动手。 继续维持着素极法衣护罩,慢悠悠地向两尊神祇打了个稽首,口称贫道有礼了。 不听此言还好,听完此言,曦火顿时怒意大显。 不愧为执掌四相之火的南方相神,盛怒之下眼有先天神火四溢,看得宋元啧啧赞奇。 感受到对面贼子的有恃无恐,曦火恨不得立刻催动陷仙剑,将他斩于树下。 然而又顾忌到元凤落于敌手,祂又强忍怒气不敢发作。 反倒西方相神天风,因为已遭宋元气了一路,适应能力强了不少,率先恢复理智开口道: “宋道友真是好手段,一声不吭收走了我洪荒无数灵材灵根,不怕天道降罪吗?” 宋元以为祂有何高论,没想到只是拿天道问罪自己,乐得与祂扯皮道: “天风道友说笑了,我自西方世界一路飞来,宁愿自损身躯,也要种下灵稻福泽洪荒。” “天道有知,不仅不会降罪于我,反该赠我功德紫气,以示嘉奖。我如今不过直接收些利好,免得上苍破费而已。” “那你强掳天道钟爱的先天神兽元凤,又待怎么说?” “曦火道友此言差矣,我非强掳元凤,只是见其似遭奸邪陷害,昏睡不醒,收于签筒之中保护。” “此签筒管进不管出,乃是庇护生灵的绝佳灵宝,还请两位勿要忧虑。” 一席话仿佛火上浇油,激得曦火再也忍耐不住,涌起全身火焰就朝四周扑散,将半座丹穴山的金玉矿石尽数熔成金水玉汁。 神识探见此景,宋元更加胸有成竹。 这些先天神火虽然厉害,终究未超准圣层次。 若直接烧到宋元的执念身本体,或许还能给他制造一点麻烦。 若面对素极法衣、太易签筒等先天法宝,则未免相形见绌。 并且,这尊南方相神只敢焚山泄愤,不敢直接出手,无疑是存了投鼠忌器之念。 宋元忍不住在心底感叹,这些洪荒最初神祇真是稚嫩。 不仅语言乏力、心思易测,就连法术神通都极愚拙,似乎只会运用天道赋予的本能。 这一点,祂们完全比不上修炼《元稻真经》的自己,后续不妨好好利用这些优势,以便顺利脱身。 思绪飞转间,宋元有了计较,随口反驳了对方词穷的问责,突然话锋一转道: “两位道友,也不必与我争论谁对谁错。不若咱们手底见真章,比斗一番决定元凤的归属如何?” 天风、曦火二神对视一眼,均感到万分诧异,随即异口同声地答应道:“好!” 之后,天风又警觉地补充道:“我等彼此皆需当着上苍立誓,比斗赢者方可带走元凤。” 宋元点了点头,这尊西方相神倒还不算太笨,知道立下道誓约束,避免他在比斗结束后耍手段、钻空子。 可惜,宋元嘴角一勾,心中早已有了钻空子的办法,嘴上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天风的条件。 他甚至主动在赌注中加上了先前收获的全部先天灵根、灵材,以示自身诚意。 实则是想在赢得赌斗后,顺势勾销这些宝物携带的天道因果。 两尊相神不疑有他,简略议定了比斗的形式、内容,由天风单独对阵宋元的执念身。 双方不拘使用任何法术神通法宝,唯独不能增派人手,尤其不能让净世白莲上阵。 宋元一一答应,惹得两尊相神频频侧目,不知这株诡计多端的混沌生灵又在打什么算盘。 少顷,天风与宋元各自对天道、大道立过相同誓言,随后各持法宝,飞至丹穴山上空。 天风手执戮仙、陷仙双剑,信心满满。 宋元则一如既往,腰系太易签筒、身披素极法衣,淡然自若。 “道友,请了。”或许是自觉胜券在握,天风向着宋元一拱手,极有风度地请他先攻。 “多谢,那我就不客气了。”宋元解下太易签筒,手掐法诀,朝天一抛,引得对手注目凝神,严阵以待。 然后,在天风与曦火二神先是疑惑再是惊怒交加的眼神中,宋元取出了源自洪荒世界的各种宝物。 诸多先天灵根、金石水土洋洋洒洒附着在素极法衣护罩之外。 “道友,请动手吧。” 宋元边说,边展示出签筒内酣睡不醒的元凤,状似不经意地提醒道: “只是小心些,别让两把神剑擦着元凤与洪荒灵根、灵材。” “卑鄙!你太卑鄙了!” 第十七章 凯旋与授业 宋元赢了,胜之不武地赢了。 天风徒有戮仙、陷仙二剑,不敢全力施为,只能运起控风本能企图吹散护罩上的宝物。 宋元早已想好对策,顶着宝光璀璨的素极法衣就欺身而上。 逮住天风的神灵化相一顿乱撞,直把祂撞得不敢正面应敌。 没办法,这厮故意将最珍贵的灵根灵材尽数吸附在护罩最外围,生怕先天神风擦不着边,还特地挑风暴最盛处冲击。 曦火在一旁看得火起,碍于规则不可助阵。 只能又气又恼地看着天风从耀武扬威到左支右拙,最终憋屈认输。 得到满意结果,宋元法力骤息。 操控太易签筒收回全部宝物,他彬彬有礼地向西南二神拱手称谢道: “多谢天风道友承让,贫道携元凤与宝物去也,二位不必相送。” 两尊先天神祇咬牙切齿,口中兀自低骂着洪荒世界最原始的问候语。 最后,愿赌服输地让出道路,眼睁睁目送无耻水稻精飞离丹穴山。 宋元心知执念身已占了天道极大的便宜,也不再旁生枝节。 唤出净世白莲,沿着来时路就是极速遁离。 一路上,他不仅未取一物,反而随意洒落许多用不上的先天灵物,免得过度刺激洪荒天道,使归途横生阻挠。 身下的净世白莲倒是无所顾忌,仗着大道在上,还有闲情逸致分析方才的战局,半讥半赞地调侃宋元道: “我本以为你的善身已是厚颜,谁想到你这具执念身更是了得。我要碰上你这么个敌手,也得气得怒发冲冠。” “放心,遍观整个混沌、洪荒,再难生出如我一般的道纵奇才了。” “能把卑鄙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也只能是你了。” “呵,战者,诡道也,我不过是略施小计,好教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难道真要在天道的地盘,同祂们争勇斗狠?” “依你的修为、法宝,就算公平一战,也定能胜之,何必取巧。” 净世白莲惋惜地摇头,总觉得宋元这种偷奸耍滑的本事算不得上乘。 若到紧要关头,还得依仗真刀真枪的硬本领。 “我这具执念身禀赋即是贪生怕死,自然不愿立于危墙。” 善身宋元忽从太易签筒中抽身,落在十二品白莲莲座之上,替执念身抢答。 执念身瞥了善身一眼,继续向洪荒世界放生先天灵物,也不搭话,算是默认。 “行吧,”净世白莲表示理解,随即盯上善身道:“那你呢?要不平时多和我练练手,增加一点战斗经验?” 善身宋元摇了摇头:“不成,执念身是心念长生、不愿战斗,我是心地善良、不喜争斗,满足不了你。” “何况真要打起来,我只要不正面与你对拼,你如何抓得住我?” 净世白莲撇嘴,想到对方的遁速莫测,顿时没了兴趣:“还是指望你的恶身吧。” 恶身,两个宋元面色微动,神识不由自主投向洪荒大地最北端的幽都山。 其与北海之间夹着一片广阔的幽冥血海。 此海乃是盘古师兄肚脐之内一团污血所化,业火红莲师姐投身其中,滋养着一尊凶兽劫后即将出世的洪荒大能冥河老祖。 未来此地将多有奇观。 既有凶兽劫相关的混沌魔神残留,又有巫妖量劫时期的祖巫后土化身六道轮回、冥河老祖创立阿修罗族。 更有封神量劫时期的西方教二代弟子,地藏王菩萨前来普渡众生。 宋元的部分稻米,如今正浸泡在血海之中,收集着前世的欲望恶念,等待恶身出世的时机。 只是令他有些疑虑的是,少量最极端的恶欲似乎彻底销声匿迹,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思绪收回,宋元乘着白莲一路东归,途中出乎意料地顺畅,最终携带祭庙与元凤成功躲入青莲世界。 此后又是数年,极品先天灵宝乾坤鼎从大道中孕育而出,吸纳了原本的青莲世界。 依仗这件灵宝,宋元于洪荒宇宙与虚无之间挤开一点微小缝隙,重新开辟出一个小世界。 说是小世界,实际毫不谦虚,总共方圆万里之地而已,尚且不如一颗洪荒星辰大小。 他将这个世界命名为乾坤界域,闲暇之余种满了大半个界域的先天灵根。 大部分是各种品级的先天灵稻,少部分是洪荒收集的其他灵植。 不同于动辄以元会计时的混沌宇宙。 洪荒的时间法则在天道演化下刻意增速,极大缩短了各类天材地宝的生长周期。 新生的乾坤界域虽然独立于洪荒世界之外,但是依然受到天道法则的影响,跟随洪荒世界的时间走向。 为此,宋元还特地制作了一份界定农时耕种的年历。 古朴威严的原初祭庙屹立界域中央,五彩蹁跹的元凤神鸟翱翔天空之上,大道法则伴随着清越嘹亮的凤鸣声洒落天边。 执念身宋元欣慰地站在庙门侧旁,神识俯瞰整个界域。 这是他们三个青莲门人一手打造的圣地。 当然,现在是四个了,曾经的天道生灵元凤已经完全变成大道神兽,成为了青莲门下第二代首徒。 当着壁画中盘古以及其他几位师兄师姐的画像,宋元特意奉酒焚香祭告。 两侧庙壁新开的空白壁画上,也绘制出元凤的形象,位列左侧壁画第一。 “师傅师傅,上次的大小如意之法,我已融会贯通。之后您想传授弟子什么法门?” 眼见宋元已经停下种稻培植的农耕举动,天上的元凤蓦的收缩身形至燕雀大小,兴高采烈地从高空降落到他的掌心。 “不急,你且先向为师演练一遍所悟所得,让我看看是否切实进益。” 宋元收回四散游走的神识,凝神注视手中的神鸟弟子,循循善诱道。 “好的,师傅,您且看好了。” 只见掌心神鸟光华忽敛,越变越小,迅速收缩至神识难以察觉的地步。 若非悉心相处数年,就连宋元都委实难以分辨元凤的存在。 片刻之后,遮天蔽日的神鸟又于空中突然出现,身逾万丈,神威大振,俨然是使出了法天象地神通。 感悟着元凤身上的各种大道道纹流转,宋元面上不动,内心颇多感慨。 这元凤不愧是天道钟爱、大道欲争的先天生灵,竟有如此高绝的修行天赋。 短短数年之间,连破多境,从大罗金仙初期升至大罗金仙后期。 而且,祂能极快掌握《元稻真经》稻法篇中的诸多神通小术,悟性远超他这位名义上的师傅。 宋元到底脸皮深厚,甫一发现弟子的超绝天赋,立刻就能善加利用,常将真经中无法贯彻理解的各种法门照本宣科地授予元凤。 等祂悟出诀窍,再假借演练之机,偷师徒弟所得,充分发扬了“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的优良品格。 如此数载,他不仅收获了各种实用法术,而且了解到一门同时包含了火之法则与先天五德的大法。 所谓先天五德,是指衍生自先天五太,而另成一脉的道纹,分别为圣德、福德、功德、阴德、道德。 元凤能悟出这门大法既是因为感悟《元稻真经》,更依赖自身的先天禀赋与大道点化。 宋元浅尝辄止,主要研习其中的功德利用法门,至今也算颇有建树。 年初,宋元翻阅真经时,浏览到了一门大小如意之法,包含隐介藏形与法天象地两种神通,于是按照旧历传授给了元凤。 现在正是收获成果的时刻。 他完整观察过了元凤的演法全程,只觉尚有道纹变化难以领悟,于是面带微笑地勉励徒弟道: “你这法门演练得不错,可再勤加演练几遍,为师仔细帮你找找错漏。” 第十八章 鸿钧来访 对于宋元而言,领悟神通的过程是愉悦的,结果是完美的。 元凤宛若一个不知疲倦的悟道工具,勤劳不缀地演练法门,帮助宋元高效掌握神通,省却不知多少苦功。 就在执念身一边欢欣鼓舞地体悟神通,一边严肃嘱咐元凤戒骄戒躁时。 端坐祭庙中潜修的善身忽然心有所感,取出乾坤鼎盖俯瞰界域之外。 高髻长须的异样道人,驻立虚无之中。 这道人头角峥嵘,白眉长斜,目似银斑、身若青烟。 似是感应到宋元的窥探,祂隔着界域打了一个稽首,空灵的道音透过鼎盖,一字一句传入他的元神之中。 “宋道友,贫道鸿钧有礼了。可否出来一见,共商要事?” 鸿钧?鸿钧! 善身宋元瞳孔巨震,忙用神识惊醒了身侧专注修炼的净世白莲。 “怎么了?” 突然惊醒的净世白莲毫无察觉,顺着宋元的指引望向乾坤鼎盖。 这才发觉了鼎盖中的鸿钧道人,顿时也是美眸圆睁,不知所措。 反倒是鸿钧道人见了净世白莲,礼节性地打一稽首,口呼:“白莲道友安好。” 庙外的执念身宋元早已带着元凤跨入庙门。 随口叮嘱了弟子两句便教祂藏入太易签筒之中,留下三者面色凝重地互相对视,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实力最弱的善身率先神识传念,打破沉默道: “祂既然只是堵在门口传音,不曾直接闯入,必然是顾忌师兄留下的原初祭庙,我们不答应祂便是。” 执念身摇了摇头: “不妥,祂若打定主意要见我们,必然长久驻守,我们不可能一直防备。” “何况,以祂之能,如果真有歹心,大可以挟持诸位莲子师兄或者蹲守咱们的恶身逼我们相见。” “如今祂空手而来,当非恶意,不如先探听祂的口风。” 净世白莲赞同开口,语气中隐含某种自信: “执念身言之有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咱们先看看祂有何说道,如确有要事,再作决定不迟。” 三者迅速统一意见,简单商定后便由执念身作为代表,同鸿钧对话。 鸿钧许是见宋元许久不出,直接盘坐虚无之中,隔着乾坤鼎盖,言语和蔼道: “宋道友不必多虑,贫道此次前来并无恶意。只有一件公事、两件私事亟待解决,想请道友行个方便。” “哦,能让鸿钧道友口称公事,想必是受洪荒天道指引?”宋元眉头一挑,心下警惕。 “非也,贫道原是混沌生灵,如何能入天道法眼,不过随手卜算天机,发现道友座下的佳徒元凤将要错失大机缘,所以特地来此相劝。” “大机缘?莫非是要劝我送元凤回归洪荒。” 宋元冷笑一声,只当祂是天道的急先锋,淡淡开口道: “如今元凤已入了大道彀中,成了大道器重的神兽,如何再得洪荒天道的机缘?” “此言差矣,道友亲历双道争锋,缘何不知天道与元凤的特殊。” 鸿钧听出了话中的讽刺意味,笑容不减:“我如今只论三点理由,道友姑妄听之。” “愿凭道友指教。”宋元听祂话中似有未尽之理,干脆摆出洗耳恭听姿态,等待这尊未来的洪荒道祖给出理由。 “其一,元凤回归洪荒合乎天地伦理。” “祂是秉承天道的火行法则而生的神兽,如今回归洪荒,就如雏鸟回归巢穴,本是天伦应该,全无任何不妥。” “其二,类似元凤、祖龙、始麒麟这等最初生灵,生来便承担消除灾劫的使命。” “如今混沌的残躯蠢蠢欲动,即将化作凶兽席卷天地。” “如果元凤能够顺应使命,率领有翅族平定凶兽之劫,就能获得天道功德嘉奖,顺利晋升准圣果位。” “其三,如果元凤不去应劫、逃避使命,必然自损道行,从此再难有任何修为上的进益。” “有此三点理由,宋道友还要阻拦门徒回归洪荒吗?” 宋元本以为鸿钧是要大言欺人,但是听完三点理由,不免一声叹息。 无需验证,只是冥冥之中的预感便已告诉他,鸿钧所说没有一句假话,确实已到需送元凤重返洪荒的时候了。 然而,这件事却实在超出宋元所能。 他的两具稻身与净世白莲当年可是拐走元凤的罪魁祸首,算是获罪于天。 如今若是再冒着得罪大道的风险送回元凤,完全可以提前安排后事了。 而如若任凭大罗金仙境界的元凤独自回归洪荒,只怕祂年轻力弱,难以穿越两界之间的虚无。 一念至此,宋元盯着外界言笑晏晏的鸿钧道人,心知祂既然提起此事,必然还有后续话语。 果然,鸿钧只等宋元思考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便继续说道: “我今此来,并非只是充当说客,还想解决两件私事,作为交换自然可替道友排忧解难。” “请道友开口。” “第一事,听闻道友往昔自称‘稻祖’,不知可有此事?我昔年测算己身机缘,发觉也是应验于一个‘道祖’名号。” “我确有此诨号,只是稻祖之稻,乃我本体灵根之稻,非道友之道。不知鸿钧道友为何忽提此事?” “宋道友丰神俊朗,天资卓绝,自然配得起如此名号。只是此同音名号或对贫道的修行有些阻碍,不知可否提请道友修改此号?” 宋元双眼微眯,心下暗暗猜测:这个名号或对鸿钧未来的证道之路有些影响,只是不知具体价值几何,用来交换是否等价。 不管宋元如何猜想,鸿钧道人只是神态不变,笑眯眯地给出了筹码: “无须道友费力,只需在原有名号中稍加修改即可,作为交换我可将元凤平安送至洪荒世界,并保证方才所论三点理由尽数属实。” “可以。”念及座下首徒的安危,宋元终究松口答应了鸿钧的条件。 随即又补了一句,“我向来愚钝,对起名换号之事没有头绪,不知鸿钧道友可有教我?” “贫道确有一点浅见,不妨请道友稍等,听完我最后一件私事,再作讨论。” “道友请讲。” “贫道之前一直不知自身成道的机缘所在,近日有幸得了半块造化玉碟,方知是缺一件护道法宝。” “如今偶然算出剩下半块玉碟所在,不知可否请道友割爱成全?” 空灵的道音未有起伏,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寻常不过的小事。 第十九章 尔虞我诈 宋元的心中其实早有预感。 鸿钧何等大能,岂会把区区一个元凤放在眼里,多半只是假借此事引出目的。 只是,他没想到鸿钧的胃口如此之大,所求之物不是乾坤鼎或者某件祭器,而是剩下的小半块造化玉碟。 按照洪荒原本的轨迹,宇宙即将出现第一次量劫,“龙汉初劫”。 此量劫与混沌中的时间单位不同,乃是洪荒宇宙自然显化的劫数。 在龙汉初劫期间,天地将先后经历凶兽劫、龙凤麟争霸、道魔之争三件大事,最终以天道圆满、大道隐退为结局。 鸿钧就是本次量劫的最大赢家,成功合身天道,位逾圣人之上。 细论其成功之路,除了本身修为通天、福德深厚,更因其掌握了大半块造化玉碟。 即使残缺不全,这件曾经的混沌至宝,也保留了至少先天至宝的威能,不仅可以护身杀敌,而且兼顾悟道妙用,实在是难得的宝贝。 鸿钧仅得部分玉碟,已能在未来成道。再教祂凑齐完整至宝,又该是何等成就? 宋元难以想象,也不敢让其成为现实。 若是制造出一尊凌驾天道的存在,岂不是坏了盘古师兄的谋划。 他只是沉声推脱道: “鸿钧道友莫非说笑,造化玉碟本是我师兄盘古之宝,我这个做师弟的哪里敢擅作主张。” “道友不必着急拒绝,不妨先听听贫道的条件。” “什么条件?莫非鸿钧道友能找来一件混沌至宝交换?” “自是不能。”鸿钧慢条斯理笑道。 “不过,贫道可许诺给道友一道鸿蒙紫气,只待我成道之后就可应验。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宋元一愣,忌讳莫深地盯了一眼鸿钧,震惊于祂的手笔之大,更感慨于祂的野心之大。 所谓“鸿蒙紫气”还有一个别称“成圣之机”,乃是成就天道圣人果位的必备之物。 此等机缘从来只是天道、大道的特权,哪里轮得到生灵插手。 然而,眼前道人的许诺,不同寻常,因为祂在未来确有此能力和魄力。 洪荒中的生灵哪个不想成圣,宋元自然也想。 他若成圣,就能万法不侵、万劫不坏,轻松实现保命的期望。 然而,他略一深思,立即察觉到了鸿钧话里的漏洞。 有机缘,并不代表能成就。 根据他前世的记忆,洪荒宇宙中共有七道鸿蒙紫气,最终却只成全六位天道圣人。 类似红云等准圣生灵,更因鸿蒙紫气而死。 若是宋元先得成圣之机而后失去,不仅无法得偿所愿,而且必将面临身殒之危,鸿钧却算完成承诺。 明白问题所在,宋元迅速恢复冷静道:“敢问鸿钧道友是只许诺成圣之机,还是应许未来的天道圣人果位,请明示在下。” “以道友的资质根脚,稍得缘法即可一飞冲天,何须我再指手画脚。”鸿钧语气不变,委婉回答了他的问话。 听完明显诚意不足的答语,宋元暗翻白眼,隐带揶揄地敷衍道: “那鸿钧道友就找错人了。造化玉碟贵重,实非我能决定,若你真心索求,不如去同我的师兄盘古商议。” “如此也可,不知盘古道兄何在,贫道竭诚而来,自当拜访。” 空灵道音不含半点焦躁气恼,仿佛确实不知盘古已经身化万物。 宋元刚想嘲讽祂明知故问,忽然灵光闪现,想到一逐客之法,于是换上一副嬉皮笑脸道: “我的师兄就在原初祭庙中,只是显化不便,鸿钧道友若是有心,直接进庙一叙即可,何必滞留界外?” 空灵道音沉默片刻,淡然答复道:“那就请道友打开乾坤鼎,放贫道进来。” “不必如此麻烦。” 宋元大手一挥,取出庙内所有祭器,悠悠飞至乾坤世界穹顶,作出一副焚香祷告状: “我可直接在界域之外开出一道庙门,鸿钧道友直接进门即可。” 说罢,宋元将几十件祭器排列开来,取出平日绘制壁画的颜料,在乾坤界域穹顶画出一道简易门框。 这些祭器、颜料本质都是混沌残躯所化,突然显露庙外,端的是霞瑞万千、明华四射。 “道友请走此门。” 宋元指着天穹上画出的庙门,貌似诚恳地恭迎,实在暗暗催动乾坤鼎,加大乾坤界域的防护。 鸿钧再次沉默,祂凝望界域内壁的简易图像,没有感应到任何玄妙之处,分明只是一副普通的画。 若真要闯入眼前的小世界,祂并非做不到。 只是感应到恢弘祭庙中莫名蕴藏的威慑感,看着宋元一番装模作样的举动,祂犹豫了。 祂可以瞧不起这株嬉皮笑脸的水稻精,却不得不重视盘古的遗留,或许那位原初大道的化身真的在庙里留下了后手。 祂不愿意冒险,终于还是放弃了强闯的打算,微笑着与宋元对视,似是毫不介意地开口道: “也罢,道友既然不愿交换造化玉碟,贫道也不强求。只完成先前两事即可。” “道友此言甚善。” 宋元面上浑不在意,内心早已紧绷,闻听此言不免松了口气。 他当然只是虚张声势,整座原初祭庙,除了魔神壁画之外的一切祭器、农具、颜料,目前单纯只有祭祀作用。 其余特殊之处,他尚未摸索出来。 “我本欲送道友一个意蕴悠长的名号,可惜机缘未到,只能留待以后议论。” “……” 宋元暗骂一句老狐狸,知道必是因为刚才拒绝鸿钧请求,才遭祂这番话语,也不多计较,略过此事不谈。 “至于元凤返回洪荒之事,我自当负责,道友将祂从签筒中放出即可。” “那就多谢鸿钧道友了。”宋元点头。 既然鸿钧先前已答应,将元凤平安送回混沌,那么这点操守总是有的,不虞祂借此要挟。 太易签筒紧紧贴上乾坤界域的天穹壁垒,放出一只陷入沉睡的五彩神鸟。 一团玄清仙气早已等候多时,轻轻接住元凤,顺利飘回鸿钧身边,却是祂的右掌。 宋元正待目送鸿钧离开,却见祂忽驻足停留道:“贫道想起还有一事。” “虽与宋道友无关,却关乎白莲道友的命数,不知可否与祂单独商量?” 空灵道音再度响起,这次不再局限于宋元的元神,而是响彻整个乾坤界域。 不等他回复,悠扬婉转的女声已然作答: “不必了,鸿钧道友直说即可,我听得见。” 然而,鸿钧并不在意净世白莲之语,唇齿轻动间,以神念传音入密的方式避开了宋元的旁听。 宋元也不知两者到底说了什么,只见净世白莲的脸色越发冰冷。 半响,虚无之中的异样道人身影淡化,徒留乾坤界域内白衣女神的一声长叹。 第二十章 再履洪荒 丰神俊朗的人影,端坐在十二品白色莲座上,潇洒俯瞰着无边洪荒山河。 依旧是从前的风采,只是并无云霞雨露,夹道相迎。 善身宋元与净世白莲,就像两尊洪荒的普通先天生灵,既没有受到天地的礼遇,也不必担心上苍的雷劫。 自鸿钧来访已过一甲子,他们再次踏足洪荒。 六十年前,净世白莲反复咀嚼着命数、虚无、疾苦等字眼,失魂落魄地呆立在乾坤界域之中。 宋元不断劝慰追问,难以得到任何答复。 五十年前,净世白莲忽然振作精神,向宋元坦白了鸿钧所讲的命数。 按照鸿钧的描述,未来的祂需要去找寻开天之时遗落在洪荒世界的虚无,并将其全部包容于己身。 日夜承受奔波劳累与虚无折磨之苦。 宋元无需多想,就知道祂是钻进了鸿钧老道的套路。 毕竟鸿钧尚未合身天道,就算修为再强,如何能够轻易看透一尊准圣后期混沌生灵的命数。 最多不过窥见部分似是而非的真相,极有可能是想忽悠净世白莲身入洪荒,从而算计牟利。 架不住净世白莲顺着鸿钧的忽悠,切实感受到了自身命运的轨迹,总是想要前往洪荒世界历劫。 或许是因为像祂这样的混沌生灵终其一生都在追寻命数、完成命数,忽有所得难免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偏偏宋元记忆中的洪荒传说,只包含了其他三尊莲子神祇的未来经历,不曾完整囊括净世白莲的命运。 只有宝莲灯传说中是由七瓣白莲花瓣所化。 然而,若真将此事告诉净世白莲,恐怕更要令祂焦虑。 四十年前,宋元反复劝说净世白莲无果,终究无法坐视不管。 祂开始在元神之内翻阅《元稻真经》,寻找各种有助于偷渡洪荒的法门。 起先,他所追求的法门偏向隐匿或者变化。 终究有所偏差,无法寻得可以成功欺瞒天道的法门。 或许某些极具禀赋的先天生灵可以做到,然而宋元与净世白莲显然没有这种天资。 意识到谬误之后,宋元转变思路。 同样占据洪荒宇宙的法则至高位,只有业已完整的原初大道可以真正欺瞒尚且残缺的洪荒天道。 在“以道制道”的思路指导下,他又花费十年苦功,在稻法篇中悟出了一门名唤“宏愿近道法”的大法。 只要发下相应的宏愿,就能提前获取大道馈赠。 三十年前,宋元开始苦思冥想合适的大愿。 既能获得原初大道的认可,又不至于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还可以有效地帮助净世白莲。 传说中,准提、接引两位西方教圣人,为得天道圣人道果,发了四十八宏愿要渡尽世人。 宋元无此大志,只想解决净世白莲的困境。 可惜他的两具稻躯修为均未超过净世白莲。 无论是想要改变祂的命运,还是帮助祂收取散落的虚无,代价均非宋元可以承受,只能退而求其次。 二十年前,执念身宋元发下大愿: 终生跟随原初大道共进退。 凭此宏愿,执念身宋元的修为更进一步,达到准圣后期境界。 同时,成功祈求大道,给予了净世白莲,模糊的命数指引。 十年前,善身宋元在执念身的帮助下,突破大罗金仙后期境界。 冥冥之中,他感应到原初大道降下的使命,决定一同陪伴净世白莲潜入洪荒。 今日,善身宋元与净世白莲,在原初大道的功德浸润下,模拟出洪荒生灵的气息。 两者顺着天道尚未补全的漏洞,成功偷渡入洪荒世界。 他们选择的第一站就是东海之滨的汤谷。 极品先天灵根扶桑树之所在,未来两位妖族皇者,妖皇帝俊与东皇太一的孕育之地。 选择此地的原因也很简单。 这里是日升之地,乘日巡天更便于他们搜寻目标。 净世白莲是为寻找洪荒世界中的虚无而来。 善身宋元既是为了帮助净世白莲完成命数,也是为了完成原初大道的任务指引。 大道命他,点化获得混沌魔神遗泽的凶兽,襄助其中有潜力者,加尊大道正果。 洪荒东方,本是距离乾坤界域最近的方位。 只是碍于前两次行踪皆为匆促,无暇得见传说中的东海。 今次宋元特意而来,倏忽便至。 及至汤谷以外。 参天巨木扶桑高耸入云,树身沐浴太阳真火,宛如两棵合抱桑树,枝叶相互扶持。 树冠之处隐约卧着两团尚未诞生的先天生灵气息。 若非宋元修为更上一层,未必就能发现,想来就是两尊妖族皇者的雏形。 宋元与净世白莲本属外来的恶客。 身上背着掳走元凤的天道罪孽未消,自然不会特意打搅这类天地关注的生灵。 远远瞥了一眼,两者绕行至汤谷另一端,跨上已经启程的太阳星。 准备展开洪荒最早的巡天之旅。 不防东海之上,忽有恶浪浊流汹涌而至。 宋元神识一探,却是两头巨兽从海底钻出,缠身搏斗。 其中一头形体模糊,似乎是海水组成的威严四足异兽,身躯碧浪滚滚。挥爪之间,常能带起凌厉的海风。 另一头是高大狂野的巨蛇。 说是巨蛇也有不妥,此獠生有两首,左侧似鸡首,右侧似蛇头。 身躯宽长矫健,覆盖有赤色鳞片,一枚枚光华炙烈,仿佛罕贵的先天赤霞,透露着蛮荒气息。 巨蛇的气息虽然更强,约有太乙金仙中期的水准,却因身处敌方主场,一身本领施展不全,略微处于下风。 它的锥形蛇尾常常化作金色光芒横扫而出,一击便能拍散海水异兽的躯体。 但是,对方总能汲取周围海水,源源不断地修复身体,空耗巨蛇法力。 宋元倒是第一次看到,魔神残躯所化的凶兽逞威,携着净世白莲,饶有兴致地坐在太阳星上,凝神观察凶兽的原初魔神形象。 意外发现乃是当初两个老熟人,正是秉承火之法则与水之法则的两尊魔神残留。 没想到这两尊生前亲如兄弟的魔神,今朝残余显化成凶兽,竟然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只是两头凶兽也未得什么大造化,各含有对应魔神的一滴精血罢了。 蛇兽体内的残血多些,故而实力上稍强一些。 “何苦呢,生前危害混沌,死后遗祸洪荒。” 宋元叹息一声,对于此等修为低微、灵智低下的凶兽,完全没有点化的欲望。 随手凝聚两道法力轻巧一探,结束了凶兽间的纷争。 任由两滴魔神精血洒落在东海之上,化作滋养未来生灵的机缘。 第二十一章 雷泽度蛟 乘着光芒万丈的太阳星,青衫缥缈的宋元昂首巡天。 身边侧立白衣女神,颇有些昔日玄想的仙家风范。 两缕淡青色功德之气,自苍穹降落,被他随手收入太易签筒。 没想到自己一介偷渡客,居然因为诛杀两头凶兽,获得天道嘉奖。 宋元哑然失笑,不知是大道伪造的气息太过逼真,还是天道已经发现了他们两个外来者,特降功德以示警告。 没有过分纠结这个无解问题,宋元气定神闲,俯瞰脚下大好河山,寻找合适落点。 既然风雨雷劫并未加身,东方天柱盘踞的相神也未阻拦,他又何必惧怕。 况且大道指引已出,再想回头也是晚了,安心做事才是真理。 降落的第一站乃是洪荒东南的雷泽。 未来的人族三皇五帝,有两位起于此处。 分别是华胥氏履迹而生的伏羲,早期渔于雷泽的虞舜,可谓名副其实的人族圣地。 此地气运隆盛,必有魔神残躯汇聚,正是点化凶兽的好去处。 宋元放出神识稍一探查,便已锁定一头初入大罗金仙境界的凶鳄。 庞大的身躯静止不动,犹如一尊亘古不变的石像。 坚实鳞甲似乎嵌有雷霆,交织出玄色深邃的破碎纹路。 焦黑模糊的血肉之中,鳄兽张开雷光闪烁的眼。 它感应到了外来生灵的窥探。 邪芒绽放,诡异的眸光落在沼泽之中,显得越发恐怖。 它已锁定来者气息,随时准备龙跃而起。 自从诞生意识以来,它已无数次屠灭外来生灵的觊觎,甚至亲身击溃了,汹涌而下的天雷。 如今它虽伤愈未全,并不妨碍继续作战。 它的躯干,已经涌起取之不尽的磅礴能量,骨骼肌肉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瓦解一切阴谋诡计。 记忆中偶然闪现的争斗片段,诉说着前身的煊赫威势。 祂能主宰那些弱小的生灵,它也应如此。 在这片沼泽,一切具有威胁的生命都已归于尘埃。 只剩水中的草木花卉,低调地蛰伏。 自从驱散天雷之后,附近再也没有任何存在,敢来招惹它。 “吼!” 低沉的咆哮震彻雷泽,如火似电的眼眸紧盯仙气飘飘的身影。 人,它没见过,四足的走兽它杀过不少。 眼前的生物没有尖牙利爪,也没有铺满天空的道纹异象,凭什么敢来它面前。 鳄兽懒得深入思考,也无需思考。 撕碎挡在身前的一切,就是它朴素而单纯的思考之道。 它动了,一双巨爪猛地挥舞,上千枚锋利尖牙大口开合,道道雷光披靡而至。 长久形成的战斗本能教会它全力以赴,尽管对手只是一个坐着无害白花的四脚异兽。 …… 宋元感受到了极端的震撼。 他想象过凶兽的冥顽不灵,没有想到它敢如此飞蛾扑火。 十二品净世白莲散发出纯净柔光。 四面八方的水草花树仿佛找到了唯一的主帅,尽数向白莲低伏膜拜。 庞大的鳄兽深深陷入更加庞大的柔光巨掌之中,悲嚎求饶。 在宋元刚想开口试探时,鳄兽扑了过来,似乎全然没有理会彼此的境界差距,狠狠撞上净世白莲的护罩。 锋刃般的巨爪、利齿尽数折断,狰狞凶恶的兽首血水倾泻,哗然涌了一地。 鳄兽险些撞死在净世白莲的一角花瓣上。 “要不直接捏死吧,”净世白莲幻化出白衣飘飘的人形,嫌弃地甩甩手,“太蠢了。” 宋元认真思考着净世白莲的建议,似乎不无道理。 长相凶恶并不可怕,嗜好杀戮也可教化,唯独愚蠢实在不可救药。 仔细看了看眼前模样悲惨的鳄兽。 宋元认出,它是雷之法则魔神的残躯所化,并且夹杂了一些战之法则魔神的精血。 两尊混沌中最莽撞的魔神凑到了一起,难怪可以孕出浑然天成的蠢蠹。 “罢了。” 宋元从柔光中接过哀嚎不断的鳄兽,感受到它旺盛的求生意志。 “刚好悟彻一段大神通,拿你练练手。” 能同时吸纳两尊魔神残余并占据雷泽,又历经天劫洗礼而不死,这头鳄兽也算有些造化。 若能在他正法之下蜕变龙形,便纵它一条生路。 倒也并非宋元不想点化其他外形,只是如今洪荒世界形体不全。 除了先天神祇化相,唯有龙、凤、麒麟三种生灵外形最近天道。 越受天道眷顾的先天生灵越是接近此三者形象。 反而诸多遭到天道厌弃的凶兽奇形怪状,潜力有限。 雄浑法力覆盖兽身,无名鳄兽跌落雷泽,搅动连番沸腾气泡。 漂浮洒散的血气收归兽身,在水波激荡中飞速燃烧,泛化出漫天金芒。 这是宋元近期从稻法篇中悟出的“点石成金法”。 既可点化凡俗物件,也可点化未得道的生灵。 正常的大罗金仙三花聚顶、五气朝元、阴阳永驻、仙躯超脱,自然不惧此法。 然而鳄兽修力不修道、得术不得法,不曾修持正果,被宋元一指点出体内三昧真火。 此火自鳄兽身躯中来,专焚己身不损外物,也难为外物所灭。 它若不能借此跃升龙门,必将身化飞灰,徒留魔神残余。 宋元平素一直不得机会动用此法,今日难得施展,干脆滞留此地,静观凶兽变化。 净世白莲则短暂离开,飞遁在附近数十座名山大川之间,探寻命定虚无。 莫约过了半日,泽水之中光华收敛,天穹之上云气渐渐凝集。 呼啸而至的先天神风狂暴咆哮,似乎要降下雷劫。 周遭的花草树木有感天威,瑟瑟发抖,依靠本能收缩身躯,寻找各种山石土块作为庇护之所。 成了,宋元心知鳄兽蜕变顺利,信手挥舞几道法力洪流笼罩在各种雷泽灵植之上。 他不准备观摩渡劫,抽身便欲离开。 忽听耳畔低沉兽鸣呼喊: “上仙留步,小可名唤敖霆,前脚刚渡天劫,今朝又遇劫云,乞怜您善事做尽,垂赐小可渡劫之法罢!” 宋元回身,就见那凶兽从大泽钻出。 原本万丈鳄兽躯体化作千丈蛟龙身形,依旧大罗金仙前期修为,气息精纯凝练得多。 虽然玄色的鳞甲布满雷劈火燎的创痕,一双兽眸倒是清澈明亮,如同夤夜中的两颗璀璨明珠。 善身宋元见它目光恳切,不觉心头一软,手拍太易签筒纵出一缕功德青气,削去半天劫云,随即腾云便走。 雷泽之上,逆劫而起的蛟龙沐浴天道功德,在逐渐消散的阴云之中传出一阵感恩的龙吟。 第二十二章 南方天宫 长廊曲折,檐牙高啄。火焰组成的道路,延伸出一众亭台楼阁。 元凤顺着火路一径前行,直入天宫的最深处。 祂低眉垂眼地侍立在天宫大殿之外,等候着老师的召见。 南方天宫极重尊卑。 元凤身为曦火座下的大弟子,更加需要带头遵守天宫规矩,处处做好尊师重道的典范。 就像眼前的大殿,堆砌着洪荒南方世界,各处神山金玉,标志着曦火老师,作为南方相神的无上权威。 其他弟子,无论修为如何、排行第几,均只能采集出生之地的山石,作为住所建材,不得逾越半步。 丹穴山特产金石灵玉,元凤有幸诞生其中,本可以凭此建立一座金玉楼阁,作为栖身之所。 但是为了表达对老师的敬意,祂只取山上寻常的土木灵材,搭建一所素净小筑。 “进来吧。” 巨大的殿门打开凝重肃穆的一角,徐徐青烟无风自动,携带着淡淡香气,弥散出雕梁画栋的内堂。 两排值守在外的火焰生灵,恭敬地将元凤请入殿内。 迎面而来,就是一座高大宽广的玉面屏风,满刻洪荒南方的山河图迹,天道道纹如流光般盘旋其中。 屏风之后,同样是一队火焰生灵。 它们的形体比殿外的侍卫更纤细,面容更清晰,脚步轻快地漫舞。 侧旁还有几位火焰生灵乐师,演奏着火焰组成的磬笛钟鼓,这些都是洪荒世界最初的乐器。 身着华服的浴火女神,倚坐在御座上,双眉紧锁,眼神深邃而又凝重。 这尊威震南方的相神,似是并不在意惯看的莺歌漫舞,也未曾注意弟子的到来,自顾自地喃喃低语: “奇怪,雷泽的那头鳄兽,怎么忽然度过第二次天劫了?” 元凤知道,这是曦火老师的秉性如此。 祂总是喜欢考验座下弟子的虔诚。 但凡有任何生灵,敢在祂佯装思考时,贸然打断这份宁静。 那么这名弟子,将再也无法获得祂的资源与关怀。 虽然对元凤而言,祂的关照几乎毫无用处。 但是秉承五德而生的神鸟,从来不会忤逆师尊,永远流露出敬仰的神情。 这也是曦火将元凤列为南方天宫大弟子的根本原因。 “你立刻启程去看护曦烜,”清冷的声音发出无可更改的指令,这是南方相神一贯的风格,“不要让它死在雷泽。” “是,师尊。”元凤保持着恭谦姿态。 像每尊镇守四方天柱的相神一样,南方相神用先天神火创造了自己的种族,取名为火族。 大殿内外的火焰生灵是火族,曦烜自然也是火族,而且还是最得南方相神宠爱的火族。 元凤不喜欢曦烜这个师弟,但祂不会违背老师的命令。 尽管祂的修为无限接近准圣,即将齐平眼前的老师。 尽管祂伴生修持的《先天火德法》,才是南方天宫唯一的根本大法。 尽管祂需要将日常体悟的修行经验,无偿分享给所有的火族师弟师妹。 御座上的那位南方相神,依然是祂最尊敬的老师。 祂自幼出生于丹穴山,是鸿钧道人点化的生灵,是南方相神曦火的弟子。 两尊最亲近的神祇,都教育祂要尊重天道、孝顺师长,祂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元凤步出大殿,显化原身凤体,极速飞向雷泽。 南方天宫位于洪荒最南端,为了避免师弟遭遇不测,祂只能全速前进。 祂近期其实还有很多事要做,必须抓紧时间。 要给火族讲道、要帮助某个师妹破境护道、要修筑老师的行宫。 要解决自己族群的灾祸,驱杀丹穴山附近日渐猖獗的凶兽。 还要去昆仑山顶的紫霄宫一趟,请鸿钧道人解梦。 …… 大罗金仙后期的元凤极少休憩,更遑论做梦。 只是祂最近不仅修为增长停滞,而且经常无知无觉地陷入梦境。 梦里似乎总是相同的场景。 反复呈现一片田、一座庙,还有三尊神光闪烁的模糊身影。 祂实在捉摸不透这类梦预示着什么。 也不曾将梦中的景象告诉任何其他生灵,包括自己的老师。 祂尊重曦火老师。 但确实不觉得,这尊常常假借论道名义,向祂求解的神灵,能够帮祂解开迷惑。 洪荒之中,或许唯有高深莫测的鸿钧道人,可以帮到祂。 …… 雷泽西南的无名土丘,宋元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净世白莲手中的火焰生灵。 它的外形是一个四肢俱全的三眼人,面容非常清晰,可惜眼神暗淡,气息奄奄。 按照净世白莲的描述,这尊火焰生灵自称什么火族。 修为虽有大罗金仙前期,实力却很羸弱,法术运用也极呆板,完全就是小号的南方相神曦火。 宋元微微赞叹,没想到那些炮灰相神,竟有如此创造力,提前演化出了人形生灵。 可惜如今的洪荒气运归属兽类。 真正的人族,还得再等一个量劫才能出现、再等两个量劫才能成为天地主角。 不然光凭这份创生之功,创造者们就能收获巨量天道功德,甚至借此成圣。 或许这也是天道与大道博弈后的命定。 宋元心中升起一股明悟。 四方相神,这批最初的先天神祇,或许也有一番灿烂辉煌的成就,但注定要掩埋在洪荒的历史之中。 就像凶兽劫中,死灰复燃的混沌魔神残躯,注定要沦亡于洪荒生灵的清剿之下。 不管双道之争中,哪条道赢得了最终胜利。 这批双方阵营里的马前卒,只能牺牲在中途,无福享受最终的成果。 所以,洪荒之中出生太晚是劣势,出生太早也未必就是优势。 宋元惜命。 尽管还有恶身尚未卷入大局,但并不妨碍他现在的这具善身、躲在祭庙之中的执念身也想活下来。 神念飞转间,他默默将各种保命的思考埋入心底。 重新将视线投回净世白莲,他随口问道: “你游历附近山川,可有什么收获?” “没有,”净世白莲叹了一口气,“只遇到了这团晦气东西。” “随手带着吧。” 冥冥之中,宋元总觉得这尊火族生灵有些用处。 直接捏死或者收进太易签筒,恐怕都会让曦火产生感应,阻碍他们的洪荒旅程。 “可以,”净世白莲随手将火团攒成米粒大小,丢给宋元,“之后去哪?” 宋元略一沉思,下了决断:“等太阳星移近此处,继续巡天吧。” “现在,先在此处盘桓半日,容我想些事。” 第二十三章 猿猴求道 巫妖量劫前的洪荒世界,遵循着天圆地方的格局。 太阳星的实际运行轨迹,并非如同普通生灵视角中的东起西落,而是在天穹之中均匀地做着圆周运动。 准确地说,是居于三十六重天中的第九重“赤明和阳天”,来回往复。 它始终围绕天之尽头盘旋,对应大地方位就是,东经汤谷、西历须弥、南贯天柱、北达幽都。 宋元端坐雷泽之外的无名土丘,思绪深沉,身侧自有净世白莲为他护道。 以他们如今之能,本可强拿日月、驻留星辰,令太阳星悬停天中等候。 只是既然“客居”洪荒,宋元不想闹出浩大声势,故而在此静候朝阳。 已过去半天工夫,他苦思双道争锋之局未果。 睁眼望见夜空中明盈的玉轮,大地上清辉的万物,低叹一声,准备站起身来欣赏夜景。 忽有净世白莲的声音自元神中响起:“西侧有一尊洪荒先天生灵在窥探。” 宋元心头微惊,神识触动。 果然在夜色之中,探出一道人立而起的身影,是一头彩毛白耳、身披藤草的猿猴。 净世白莲继续神识传音: “它的修为不高,只有大罗金仙前期,为免惊扰你思考,我一直不曾驱杀。” 宋元盯着那只猿猴思绪转动。 能在凶兽劫前就占据大罗金仙果位的先天生灵不多,按理不该寂寂无名。 只是观其体貌,不是龙凤麟三族中的任意一种,却又是何根脚? 不待他细思,远处的猿猴似乎发现他已醒来,显露出欢天喜地的神情。 在宋元疑惑的眼光中,猿猴纳头便拜,双手捧出一堆奇花异草。 花如杏核大小,四瓣无蕊,光华熠熠。 草如碧绿春韭,长圆近柱,馨香扑鼻。 竟然都是或中品、或上品的先天灵根。 奇怪,无缘无故地为何突然献宝,宋元乍见猿猴的古怪行为。 不明所以地神识传音给净世白莲,企图问明对方的来历。 净世白莲本是混沌青莲莲子化生,灵智诞生后一向接触甚高。 祂连整个洪荒南方,都不放在眼里,哪里看得起这种似神非神的生灵,全然不曾理会过对方。 忽遭宋元一问,祂兴致寥寥地传音回话道: “我也不知,许是哪里窥见了我们的厉害,因此前来膜拜,随手打发即可。” 宋元无语,暗暗运起周身法力戒备猿猴,随即直截了当地放声问话: “你是何物,贸然来此叩头,所为何事?” “启禀上仙,下愚名唤狌狌,忝为招摇山神,素慕修行法门。” “白日幸睹上仙乘日巡天、普惠恩泽,点化了雷泽的蛟龙渡劫,故而特来此处求道。” 毛色斑斓的猿猴听闻宋元问话,方才跪起身来,似模似样地拱手道出来历。 招摇山?宋元想起前世阅览过的古籍。 洪荒南部,确有这么一座号称鹊山系之首的招摇山,而鹊山系又是南方山系的首脉。 地位如此特殊的神山,孕育一尊大罗金仙生灵,倒也算理所当然。 只是不知眼前的猿猴,是否就是古籍中记载的招摇山异兽。 若它所言非虚。 那么它手上的奇花异草,应当就是招摇山上“食之不饥”的祝余草以及“佩之不迷”的迷榖花。 他的心下惊讶,面上不显,淡然开口道: “我素知南方招摇山,然而不曾听说什么招摇山神。” “我且问你,所谓的山神之位,是你自封的,还是天道敕封的?” “不敢欺瞒上仙,狌狌如今尚未讨得天封。” 猿猴偷眼看了宋元一眼,随后俯首拜道: “但是若得仙人赐法,狌狌一统南方山系指日可待。” “从此,二位上仙就是南方山神之师,永享南方世界供奉。” 宋元轻笑一声,看向净世白莲道: “这猢狲倒爱说谎,自己未据招摇山,倒敢将整个洪荒南方山系拿来说事,有趣得紧。” “只是我们的正法珍贵,不可轻传。白莲师妹你看如何?” 他的心里有些意动。 不是因为狌狌所许的南方供奉,而是觉得这只猢狲颇有胆色心计。 它连招摇山的正位山神都不是,就敢肖想整个南方山神之位,比之寻常的洪荒生灵强出不少。 他此行受到原初大道指引,要为潜力凶兽加尊正果,先天生灵按理不在此列。 但是当初盘古师兄面前,他已承接广开庙门、弘名扬法的任务。 若是眼前猿猴诚心,不妨给它一个机会。 净世白莲久随宋元,素知他的为人,如何看不出他是表面推脱、内心兴起。 这是要自己配合他试探问话。 在心底暗暗翻个白眼,祂也不去计较宋元的“师妹”称呼,面上显露腾腾杀气冷笑道: “我看不可,这猢狲满嘴谎话,出手小气,不若直接打杀了事。” 地上的猿猴叩首叩得更勤快了,显然是感受到了对面白衣女神的无边杀意,边磕头边求道: “下愚不敢冒犯,只是所居荒山贫瘠,些许花草难讨上仙喜爱。只求上仙念在狌狌可堪造就,手下留情啊!” “哦,那你有些什么本领,尽可从实说来。” 想起前世古籍介绍的种种特殊之处,宋元面上浮现微笑,语气和缓地引导狌狌: “不必害怕,若你确有神异,我未必不可延赐仙法。” 一旁的净世白莲继续冷眼相对,婉转之声故作严厉呵斥道: “我的师兄仁慈,我却嗜杀。你若再敢诈唬,今日便饶你不得。” 说罢,祂的双掌幻化出浩瀚法力,仿佛得不到满意结果就将暴怒出手。 准圣气息压迫而下,狌狌瑟瑟发抖。 它只觉这尊白衣女神气势,比之昔年见过的南方相神更强。 一时不察竟然忽略了真正的大能,它只好诚惶诚恐地诉说起来: “下愚没有什么特殊的本事,只有两种天赋神通。” “其一是能洞知往事,凭借生灵的姓名,洞察其过去因果。” “其二是能缩地成寸,借山脉地力疾走,日行万万余里。” 果然如此,宋元暗道一声。 前世古籍中记载的异兽狌狌,号称“知往而不知来”、“食之善走”,正是对应这两种天赋神通。 缩地成寸的天赋,宋元尚能理解,后世许多仙法多有涉猎,不算什么大神通。 所谓“洞知往事”的天赋,着实显得有些恐怖了。 若狌狌果真有此本领,即使无法借此预测未来,必定也可攫取天大的好处。 何至于仅有大罗金仙前期的修为境界? 第二十四章 来与往 不等宋元细究,一旁的净世白莲嗤笑出声: “好大的口气,我师兄尚且不曾自称洞知往事。” “你区区一个大罗,安敢夸此海口。” “你若真有本事,尽可洞察我的因果。不怕告诉你,我名净世白莲。” “这……”狌狌怕极了这尊不好说话的白衣女神,迟疑着不敢开口。 余光瞥见一旁的宋元始终和颜悦色,方才鼓起勇气解释道: “好教白莲上仙知晓,此天赋需看对方修为境界对比。” “似上仙这等超凡脱俗、翩若惊鸿的神圣,下愚实是难知。” 净世白莲嗤笑一声,不理会对方的花言巧语,直指本质: “难知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能知还是不能知?” 宋元眼见猿猴额头冷汗直冒,眼神游移,适时出声宽慰道: “你若确有难言之隐,尽管说出,我等不会难为你。” 狌狌心下稍定,将自身的疑虑据实而述: “多谢上仙恩典,狌狌不敢说谎。” “此天赋原是百试百灵的,只不曾洞知过上仙这等修为的大能,故而不敢妄下断言。” “不妨事,你尽力一试即可。”宋元笑语盈盈,像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净世白莲顺着宋元的话头,也稍稍缓和语气道: “量你身微体弱,我也不欺负你。” “只要你能探出一鳞半爪的过往因果,我便算你过关,不妨碍师兄传你仙法。” 宋元应和着点头,给予狌狌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已预备一桩大造化,只等你成功。” 得了面前两位上仙的承诺,狌狌深呼一口气,第一次挺直腰杆。 它拱了拱手,随后闭上双眼、凝神屏息。 一息、两息、三息…… 莫约过了十息时间,狌狌猛地睁眼,眸中血丝密布,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 “白莲上仙的过往因果极重,远胜下愚寻常所见。” “狌狌不敢细看,恳求上仙指出一点线索,略挑一条因果让某分辨吧。” 净世白莲挑眉,未曾想到这出。 刚想用神识传音,听取宋元意见,不防他一言已出: “虚无,你任找一条有关虚无的因果。” 净世白莲一愣,状似浑不在意看了狌狌一眼。 只有近旁的宋元,能够察觉祂眼神中的激动。 “虚无……” 狌狌反复咀嚼着两个从未听过的发音,努力施展天赋神通。 元神中的晦涩道纹,逐渐在法力浸润下,显现异象。 那是它生而有之的道纹,也是它奇妙天赋的来源。 思绪顺着道纹延伸,便能观测到各种生灵的往昔因果。 今天的洞察不同寻常,冥冥之中有大恐怖在酝酿。 狌狌略一试探,便觉心神衰竭。 可是,想到即将到手的仙法,它又奋起余勇,竭尽全力地触碰某条潜藏极深的因果之线。 一点道韵灵光灌入脑海,狌狌紧咬牙关,想要说出洞察到的因果: “来……来了……” 遗憾的是,或许因为消耗太甚,它终究坚持不住,昏倒在一片洁白柔光之中,七窍之内满溢鲜血。 来了? 宋元不解,无法通过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语,判断出什么。 倒是狌狌的惨状让他浮想联翩。 仅凭一根因果之线,能将一尊大罗金仙伤成这样。 如今的洪荒之中,似乎只有几尊生灵可以做到。 宋元眉头微骤,思绪滑过残存魔神的名讳,想起了那尊命中注定的对头。 “罗睺!” 净世白莲无悲无喜地念出了宋元心中所想:“狌狌的洞察助我感应到祂了。” “我的虚无因果应在祂身上。” 宋元叹了口气,并不十分惧怕,安慰净世白莲道: “没事,按照盘古师兄所授方法,罗睺的术数演算之法不精,日后避着祂点便可。” “来不及了,”婉转的声音难得低哑,秀美面容透露一丝凄婉的苦笑,“祂来找我了。” 来不及了?! 宋元如遭雷殛,转头只见铺天盖地的魔气,自北方天际涌起,遮蔽了漫天星辰。 “你先走,我死不了。”十二品纯白莲花浮现空中,催动无边明光迎向汹涌魔气。 宋元来不及开口,便被一阵无可抵挡的法力洪流裹挟。 一路倒飞出不知多少万里,等到稳住身形,手边仅剩一只昏迷的猿猴。 然而,遥望天边,磅礴魔气再次汇聚。 宋元暗道一声糟糕,拽起狌狌驾云就跑。 刚刚升起的悲伤情绪还来不及宣泄,就迅速转化为惊惧。 “坏了,罗睺分明是冲我来的!” …… 赤水上方,三十六重天中太皇黄曾天。 元凤端坐云层,托举一盏紫纹玉壶。 祂将清苦茶水奉入鸿钧杯中,期待这位亦师亦友的大能,为自己放行。 祂不明白鸿钧为何拦在自己飞往雷泽的必经之路上。 就像祂不明白这壶平平无奇的茶水为何能让鸿钧如此珍重。 可惜现在实在不是祈求解惑的时候。 比起老师的任务、族群的安危,祂自己的梦和迷惑着实显得无足轻重。 “饮茶。”鸿钧右掌微迎,仿佛将下方的滔滔赤水与雄伟群山尽数化于茶中。 “是。”元凤按捺住内心的焦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淡淡的苦香之中,升腾起近乎于无的道韵。 杯底形单影只的细瘦茶叶,并未带给祂任何愉悦的享受。 长久品尝奇花异果的经验告诉祂,这实在不算什么好茶。 即便如此,元凤依旧面带微笑地恭维道:“多谢前辈好茶。” “确实是好茶,”鸿钧古朴的面容,展露出从未有过的陶醉神情,“你说的没错。” 元凤心下焦急,脸上并未消去得体的笑容。 顺着鸿钧的话头,祂强行搜罗妙语品评寡淡的茶水。 可是情急之下,如何想得出来,只能胡诌乱用一些语句。 空灵道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打断了祂的评价,锐利点出祂的错误: “你并未品出此茶的妙处。” 元凤抿了抿嘴,保持了许久的笑容终于破功,叹息般地回应道: “前辈明鉴,我的心乱了,无法品味茶香,但求前辈勿怪。” 一语未毕,祂又急切地解释起心乱的原因: “我今急欲赶往雷泽,拯救师弟性命,还求前辈恩准。” 空灵道音抑下元凤的欲言又止: “痴儿,你可知道,如今的洪荒天地间,尚存几株极品先天灵根?” “元凤不知,还请前辈指点。” 化作美丽人形的神鸟,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鸿钧的问话。 祂完全不知道,这些问话与自己的任务何干。 祂的眼神,已经在寻找最快的逃离路线。 “十三株。”空灵道音不急不缓,娓娓道来。 “无论何时,洪荒之中,只应存在十二株极品先天灵根,可是现在多了一株。” “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元凤摇头:“在下不知,只求前辈放行。” “这意味着,必须暂时消除一株多余的灵根。” 道人指着茶杯之中残余的茶叶,似笑非笑地说:“比如这株极品先天灵根悟道茶。” “不吃下这片茶叶,你的水稻师傅就没命了。”空灵道音再次响起。 水稻师傅? 元凤神识一震,心头莫名涌起一阵悲伤,飘飞的视线快速收回。 细瘦清癯的茶叶静静躺在杯底,对面的鸿钧道人面泛神秘的微笑。 第二十五章 未竟之局 吃下罢,吃下罢。 空灵道音在元神中浮现,催促元凤莫要辜负这难得的机缘。 不知何时,那片号称极品先天灵根的悟道茶叶,已经被祂捏在指间。 迷蒙的记忆迅速铺开,灵稻茂盛的农田,高大恢弘的庙宇,神光熠熠的身影。 元凤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如果祂们是自己的师傅,曦火老师又是什么? 元凤疑惑地抬起头,期望得到鸿钧的解答。 可是鸿钧依然保持万古不变的微笑,教祂突生厌恶愤恨之感。 不应该啊,元凤摇了摇头,努力驱散心中的恶意。 鸿钧前辈向来对自己关怀备至,断然是不会害自己的。 自己且不可因为一时置气而去恨祂。 强行平复焦躁不安的情绪,元凤变化出真身,向着面前的道人深躬一礼道: “多谢前辈赐宝。” 随后,祂毫不犹豫地饮下茶叶。 漫天道纹法则显化而出,似乎要将凤凰神鸟包裹成一枚金红色巨茧。 鸿钧满意点头,身形顿时模糊,连同空中的茶壶杯盏,一并淡化离去。 洪荒南方之事已经注定圆满,下一步需要布局只剩西方和北方。 这尊诞自混沌的魔神,鼓动超越准圣境界的法力,向东虹化而出。 顷刻之间,祂已完成了跨越赤水的壮举。 在祂足下,这条源起昆仑、终流南海的赤水神河,仿若涓涓细流般轻易可渡。 安坐于昆仑之丘,鸿钧开始等待,下一尊有缘的洪荒生灵。 宽大的袖袍招引附近灵根,挑出两片形状规模相似的树叶。 信手投入紫纹玉壶中,又是一壶寡淡的悟道茶水。 “道友好算计。” 姿容雄伟的暮年老道,踏水击掌而来,双手开合之间,迸发出金石交击的脆响。 鸿钧腾身站立,似笑非笑的眼里微带诧异。 祂完全没有料到这尊存在,竟专此等候,忙打了个稽首道: “时辰道兄安好,此来可有教我?” “无所教,无所教。” 时辰面带讥讽:“鸿钧道友足智多谋,暗自布下弥天大局,我有什么好教你的?” “道兄何出此言?贫道不过闲暇之余来到昆仑山邀请小友饮茶而已。” “到了如今,还说饮茶。” 时辰大笑,摊开双手显出一物,正是那片本应已被元凤饮入的茶叶: “我便一一分辨你的计划,好教你心服口服。” “道友请讲。” 乍见时辰魔神,鸿钧已料布局暴露,只是不知眼前魔神醒悟多少,故意装傻充愣。 “第一件,你明知罗睺已经收纳完洪荒内散落的虚无,故意引诱白莲前来寻找,好教祂们狭路相逢。” “非我之谋,只是白莲道友命中注定罢了。”鸿钧摇头,不愿承认。 “休得胡言,你瞒得过其他生灵,安能瞒得过我?” 时辰自信一笑: “因果测算之道我不及你,时间推演之法你不如我。我虽不知白莲的因果详情,也知是你提早点拨祂应劫。” 鸿钧不再否认,祂确实没在因果内容上欺骗净世白莲,而是在应劫时间上作了手脚。 “第二件,你利用神通伪造悟道茶,实是欲借元凤、祖龙、始麒麟三者气运,逼迫这株先天灵根提前出世。” “道兄又在说笑,悟道茶树本是原初大道显化,因为开天大劫隐匿,如今出世与否,自有大道、天道定夺,与我何干?” 时辰冷笑着补充道: “所以你不骗其他生灵,专挑未来的天地主角下手,让祂们饮用你的伪茶突破准圣境界。” 鸿钧辩解:“不过是看此三者灵智非常,心生喜爱,提携后辈罢了。” 时辰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 “自欺欺人,你的伪茶只能拔苗助长,却无法改变祂们根基薄弱的事实。” “因为你强行催化祂们破境,真正的悟道茶树只能提前出世,挽救三尊即将陨落在破境途中的天地主角。” 鸿钧毫不脸红,淡笑回应: “话虽如此,我到底是为后辈考量。” “若是时辰道兄同样想要悟道茶树,只等小弟略取几片茶叶,您直接连树挪走,也无不可。” 时辰也不搭腔,只管道出鸿钧的后续谋划: “逼悟道茶树出世,攫取好处只是附带,凑足十三株极品先天灵根之数才是关键。” “洪荒之中只应存在十二株极品先天灵根,若是多出一株,必有天劫诛灭。” “如今悟道茶树出世,乃是用来拯救三尊天地主角的。纵有天劫,也只能落在白莲或者水稻头上。” 时辰说完鸿钧的布局,忍不住发出一叹: “鸿钧道友心肠倒是狠辣。” “当初吾等三神立誓不与盘古的师弟师妹为难,今日你竟要下此毒手,生怕罗睺害不了他们,还要预备一场天劫等在后面。” “道兄不必插手,我不坏他们性命,”鸿钧神态自若地说道,“只想逼出盘古后手,免得将来麻烦。” 时辰径自坐到茶局对面,举起茶杯就饮,待到喝空紫纹玉壶之水,方才开口: “罗睺之事,我不会管。悟道茶树的谋划,你且放手。” “可以。” 鸿钧颔首,算是赞同时辰的态度,袖口挥出真正的悟道茶叶,准备置于玉壶之中。 然而,不待祂添茶,暮年老道般的时辰魔神已然离席,口中悠悠飘来一句: “罗睺之事,我虽不管。扬眉已经去管了。” 鸿钧面色转冷,收回茶叶,紧紧盯着时辰背影,没有言语。 …… 赤水末端,位于洪荒南方腹地的汜天之山。 元凤缓缓自沉眠中苏醒。 前方立有一尊慈眉善目的白须老者,令祂怵然一惊。 不知自己为何突然昏倒在飞往雷泽的途中,莫非是遭了眼前这尊大能的算计。 祂稳住紧张情绪,向身前老者行了一礼道: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小神名唤元凤,南方相神曦火之徒。” “如是东行途中不慎冒犯,还望前辈恕罪。” 白须老者态度友善,语气和蔼: “无需担忧,我算是你师伯的旧友。如今有一桩急事要遣你去办,且按元神中的指引而行。” 说完,祂也不多解释,消散在层层叠叠的空间涟漪之中。 师伯? 元凤不解,忙寻元神中的指引,果然见到一朵虚幻的杨树印记。 神识顺势探入,几处标识、一大团尘封记忆忽然充斥脑海。 稻田、庙宇、人影,梦中的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原来…… 元凤来不及沉浸,察觉到这些记忆,虽然短暂失而复得,却又如流沙般逐渐滑走。 只能赶紧收泪振翅,飞往标识指引之地。 第二十六章 祸水南引 坠落之处地势开阔,不是久留之所。 宋元狂催法力,驾云飞遁。周身宝光闪耀,颇有得道上仙风范。 狌狌早已被他收入太易签筒,隔绝内外气息,阻挠身后罗睺追踪。 他感应到自己尚未脱离洪荒南方,只是一时分辨不清具体位置,不然至少能找到几处有名的大渊大泽潜匿。 如今越过不知多少低山浅水,竟然寻找不到藏匿之地。 过去虽然常见盘古师兄斩杀魔神,终究未曾亲试锋芒。 今朝忽然遇到罗睺这尊绝世凶神,宋元方才知道自身差距所在。 若是把准圣后期的执念身拉来,或许还能周旋。仅靠当前大罗金仙后期的善身,万万不是对手。 幸而,他的遁速本快,善身又在前几十年间,主攻遁术神通。因着净世白莲的阻碍,罗睺暂时追之不及。 “找没找到合适的救命神通啊,再没办法我真要没命了。” 善身元神传音给原初祭庙里的执念身,祈祷后者快速找出脱险法门。 “附近一片大泽都找不到吗?” “赤水、汉水、黑水、西海、南海,随便找到一条,施展隐介藏形之术即可。” 执念身给出了最中肯合理的建议。 “找不到,魔气遮天蔽日,阻断了我的掐算之术。” 善身十指飞舞,企图寻找到记忆中的江河,终究无法突破魔气的封锁。 “早知当初就在那些洪荒海河散下稻米,或许可解今日之忧。” 执念身叹息着翻遍《元稻真经》。若能稍加准备,还有一线转机。急切之间,似乎确无好办法。 “不若吃下狌狌的血肉,试试土遁速度是否更快。” 联想到古籍中记载的“食之善走”描述,执念身想了个馊主意。 善身驳回他的建议,颓然一叹: “我与它无冤无仇,何必故意害它,不如找座荒山将狌狌放下,免得一起送死。” 此行本是帮助净世白莲解决因果,哪想突遭大祸。 自己还有两具稻躯可以保命,另一边的净世白莲是否脱离危难? 随身携带的狌狌与先天灵宝又该如何是好? 身后的蛮横魔气似乎更加接近,素极法衣的护罩越发暗淡,仿佛大风之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算了,就挑这座山吧。” 善身宋元眼见下方一座树林茂密的矮丘,正准备扎进其中,忽被执念身叫停。 “且不必绝望,尝试沿着这条因果直飞。” 元神中浮现出一段因果旧事,赫然便是当初南下丹穴山时,与相神曦火产生的纠葛。 另一边的执念身运起因果测算之数,双指掐住虚幻长线道: “我方才灵光触动,察觉你与曦火极近,祸水南引,或有生路。” 确实!善身浑身一震。 曦火所居南方天柱临近南海,若祂今日不曾离开,当是自己生机所在。 骤得喜报,他的心底涌现无限求生动力,速度更胜从前。 …… 南方天宫,曦火斜躺御座之上,闲看火族宫女轻歌曼舞。 乐师的鼓点越快,舞女的动作就越发轻盈。 每次舞动,都能带起目眩神迷的火光闪动,溅落在金玉铺就的地面上,别有一番风情。 这是祂命宫女新编的舞曲,要去和其他相神的族群,炫舞斗技。 不怪四方相神无所事事,贪图享乐,只因如今的洪荒,祂们已立足巅峰。 作为天生准圣的神祇,祂们仅凭境界与法宝的优势,就能轻易击败其他生灵,自然无须努力修炼。 曦火算是其中最会享受的神祇,不仅取用整个南方世界珍宝,修筑高楼广厦,而且从不亲自理会界内争端。 一应凶兽灾难,俱有门下的众多弟子处理,何须祂亲自出手,坐在天宫大殿之内遥遥指挥即可。 尽管如此,因着弟子元凤贡献的《先天火德法》,祂的实力仍能位居四神前列。 等元凤回来,就召祂再奉献些火行法则感悟。 曦火一边想着,一边挥退舞乐。 “散了吧。” 祂托腮而令,慵懒地吩咐侍从道:“取些白?树汁来。” 白?树是洪荒南方的特产灵根,汁液鲜红如血、甘甜味美,食之可以解除忧愁。 近日,祂总觉得心有不安,不知是否预示着雷泽之行出了变故。 若是元凤伤了,也无什么所谓。 若是祂最珍重的后辈曦烜伤了,教祂如何安心? 可惜,六十年前凶兽劫起,天道所给予的指引骤然减少。 否则,祂早可沟通天穹,卜知事情结果。 正在忧郁之际,忽见前殿侍卫惊慌失措地闯进来。 一众火族生灵,哗啦啦跪倒一片,高呼着“魔气”、“凶兽”等语,乱乱糟糟不成体统。 曦火心头忿起,素日觉得自己创造的种族不成器,所以才设下种种规章。 结果遇到风吹草动,它们还是如此毫无章法,如何不教祂失望。 “急什么,慌什么,一群没出息的东西。” 曦火痛骂一声,随后强压怒意,点了侍卫队长,命它详细陈述事由。 “禀告族长,大事不好了。” “外头有个驾云而飞的四足凶兽,杀过宫门来了,光华四照、魔气冲天,端得非常厉害呀!” “什么?那些外门的弟子没去阻拦吗?” 曦火皱起眉头,祂特意安排了一堆先天生灵弟子,住在天宫外门御敌,难道如今全未派上用场。 侍卫队长惶恐回道: “不是的,族长。” “那异兽实力非凡,用一个签筒将外族生灵全收进去了。” “还有我族的许多英杰不敌暂避了。” 签筒?四足异兽? 曦火猛然想起昔年丹穴山上的恶贼,不觉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遭到贼子当面掳走元凤,可谓祂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无时无刻不想报仇雪恨。 如今惊闻疑似相同的形象,祂瞬间起了疑心。 都怪元凤,心思转动间,祂又将责任算到了外出未归的大弟子头上。 若非这孽畜不争气,当日如何让祂遭受戏弄? 此番接应又迟迟未归,真是办事不力。等其回来,必要责罚祂办事不力。 曦火心中打定主意,提起极品先天法宝陷仙剑,就飞出大殿宫门。 祂倒要看看,这什么“四足凶兽”,是不是当初那个无耻小贼,竟敢瞎了眼,跑来南方天宫撒野。 一旁跪地的侍卫队长,赶忙跟随而出。 原本惊恐不安的情绪,飞速转化为庆幸。 它身为火族精英负责值守内殿,离外门尚远,所以逃过异兽凶威。 如今,神通广大的族长即将出手,那凶兽必然身死,自己也就不用担心遭遇杀身之祸了。 第二十七章 熄火 南方天宫之大,更甚于寻常山系。 数十位曾经占山为王的先天生灵、数千名曦火创造的后天火族。 都以南方相神的门徒、族人身份,汇聚在连绵不绝的殿群之中,添补巍巍宫楼的热闹与繁华。 宋元乍见玉宇楼阁之外高悬的“南方天宫”匾额,惊诧迅速转变为狂喜。 这排气势非凡的建筑,必是曦火居所。 他不再顾忌,俯身遁入其中,专挑复杂处钻。 紧随其后的魔气毫不含糊,也跟着窜入,轰隆隆不知推倒了多少亭台楼阁。 “小东西,别跑了,白莲已经落在我手里了。只要你束手就擒,本座保你二者性命。” 罗睺的声音传入宋元的元神。 不似想象中的干瘪嘶哑咽音,反是独具韵味的低沉磁性道音。 可惜末尾处掺杂的“桀桀桀”,有些破坏音色质感。 宋元浑作不觉,全不搭理。 别说尚未在魔气之中,感受到净世白莲的气息,就是真收到了祂的求救,也是不可信的。 按照盘古师兄的描述,罗睺原先最多齐平洪荒圣人境界。 如今失了魔神躯体,祂纵使战力再高,也不应超过曾经。 何况,如今的洪荒之中有天道压制,谅祂不至于胜过准圣后期太多。 后世准提道人收服准圣孔宣,尚且周旋了二三回合。 净世白莲纵是再过不济,也绝不至于未泛一丝浪花,便被罗睺擒拿。 宋元一边继续加厚素极法衣护罩,全速飞遁。 一边催动太易签筒,收纳地上生灵,尤以洪荒先天生灵为主。 倒不是他特意避开火族,盖因那些火族深居内宫,一个个见机得快,早已远远躲开宋元。 结果反落在摧枯捣朽的魔气之中,丧生无数。 他与曦火有怨,却与这些后天生灵无仇。 眼见众多火族,在魔气的笼罩下哀嚎熄灭,心中蓦然升起一丝愧疚不忍。 早知宫中有如此多的生灵,他也未必就投入其中。 只一气越过天宫,扎入后侧的南海避劫。 感叹之间,他匀出更多法力催动太易签筒,希望顺手搭救一些落难火族。 对元神之中,执念身恨铁不成钢的呵骂声,置之不理。 不防一道气势汹汹的剑光,自下方劈来。 竟能斩破他摇摇欲坠的素极法衣护罩,削下他鬓角数绺发丝。 宋元忙把签筒中,存留的一道天道功德青气纵出,略微阻拦陷仙剑锋。 自己施展起“飞身托迹”法门,径直逃过南方相神曦火身后。 怒意上头的华服女神曦火刚从大殿飞至。 眼见昔日仇人带着滔天魔气,摧毁自己宫殿,残害自己族人,顿时气血上涌。 仗着法宝之利,祂剑光一闪,接连斩向宋元。 不想这厮的身形狡猾程度,更胜当初丹穴山之时,突地飞至祂身后,独留一头看不清道行深浅的邪魔殿后。 曦火正欲先追宋元,诛灭此贼。 却见魔气之中,显化出一尊高大魔神,满头黑发如瀑、面容棱角分明,英武俊朗至极。 祂的一举一动皆合道韵,若非足踏魔云,全然看不出是尊邪魔。 “把剑留下,本座放你一条生路。” 罗睺淡淡开口,既不看满腔恨意的曦火,也不看狼狈奔逃的宋元,而是抬头望向天穹。 “兀那邪魔,见到本神犹敢放肆,”曦火怒极反笑,法力催动更甚,“就先杀你告慰吾族。” “不知死活。” 视线消失之前,耳畔传来一语。 曦火心中忽然生发无限无垠的大恐怖,顿觉元神、身躯传来剧痛。 祂勉强支撑身体,勉强看见苦苦祭炼几十元会的陷仙剑,乳燕投林般收归魔气。 为什么?曦火无声自语,眼中的怒意尚未熄散,神躯的天火已然寂灭。 这尊镇守洪荒南方世界的相神,跌落中空,残躯撞破天宫大殿,像葬在一口珠光宝气的巨棺之中。 三十六重高天震颤,八十一道紫光翻腾,雷蛇炙哮而下,不偏不倚地挞伐在魔气之上。 罗睺持剑屹立,魔躯光焰暴涨,举重若轻地一挥手,狂暴法力扑散劫云: “下次,选条聪明点的狗。” 瑟瑟发抖的残存火族亲眼目睹了全程,悲伤的流焰自眼眶滴落。 它们不明白,洪荒之中怎会有如此强悍的存在,可在举手之间斩杀族长,须臾之内驱散天劫。 …… “列位姑伯,事情我已诉说清楚。还求各位尽快赶往南海,驰援二位师尊。” 元凤拜别状似枯杨的白须老者,按照元神中的指引,一路飞遍洪荒三处山河。 平常需要飞行数月的路程,在不知不觉间骤然缩短。 仅仅不到半日,祂就找齐了三尊从未见过的神祇。 “不必担忧,宋师弟与白莲师妹,吉花自有道助,暂时不会有事。” 金袍神明携着元凤,驾驭一朵功德浓郁的金云,向南疾飞。 身侧两朵红、黑各异的云气,齐驱并驾。 “我已知悉白莲与宋元踪影。”黑袍神明左手掐算,神识传音另外两神。 “白莲被罗睺魔气暂时困在东南雷泽,先把祂救出,再结阵共去南方救宋元。” “好!”“善!” 功德金莲与业火红莲各自应诺,前方的空间微起波澜,显然是有大能暗助祂们疾行。 不消片刻,雷泽已至。 白衣素裹的女神右手撑地盘坐,左手握着一枚干枯莲子,身躯之上伤痕累累,尤其是自颈脖延伸出一条覆盖左肩的长疤。 周围散落一圈如白璧玉屑般的碎片,附近所有洪荒自生的草木花树,都已凋零枯萎。 可恶! 净世白莲强打精神,努力驱逐伤口附近的魔气残余。 无奈伤势太重,不仅难以飞遁,疗伤同样不见成效。 若非罗睺怕祂借着手里的那颗青莲子拼命,恐怕如今的情况更糟。 盘古师兄留给祂的后手,便是这枚不曾化形的青莲子。 当初师兄自此莲子降生,耗空其中底蕴,但后续多有弥补,算是一桩极为厉害的杀手锏。 可惜自己误判了罗睺目标,留着莲子作为震慑,反而无力保护宋元安全。 一念至此,净世白莲悔恨交加,只想快速伤愈,好去拯救善身宋元。 正苦闷间,祂忽见三道缤纷云气自天边而来,眼神徒亮,知道是援兵来了。 待到金色云气移近,见到当先踏下一位泫然欲泣的美丽彩衣女子。 净世白莲神情微愣,惊喜暂覆悲伤苦痛:“元凤!” 随后,祂又想到什么,语调转为叹息: “元凤……你已归洪荒,何必再蹚这趟浑水。” “白莲师傅!” 元凤化出真身,虔诚一拜: “我得一尊白须大能指点,知道你们面临险境,特去寻找了各位莲子前辈,共来搭救。” 停顿片刻,生于丹穴山上的洪荒神鸟继续说道: “师傅放心,今日过后,元凤不再记得这些事了。” “也好。” 净世白莲站起身来,周身伤痕已在另外三位师兄、师姐的帮助下愈合完全。 “我等自去救水稻精,你便留在此处。” 说完,四尊莲子神祇结出玄奥阵法,径向南海方向赶去。 速度之快,远超元凤反应。 第二十八章 困兽犹斗 南方天宫的辉煌已然落幕。 残存的先天神火、泯灭的九九雷劫以及更加恐怖的混沌魔气,将往昔的琼楼玉宇摧成斑驳墟土。 唯有宫殿中央那根南极天柱矗立如昨。 罗睺站在废墟之上,饶有兴致地看向遁藏南海的先天灵根水稻。 祂惊叹于这种虫豸般弱小生灵的求生意志。 区区一个大罗金仙,居然逃了这么久。 可惜,已经结束了。 祂的魔气早已包围整个南海之滨,纵然逃入海底,又有何用。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动作,罗睺举起陷仙剑,遥指海面。 荡漾碧波猝然止息,像撞上一堵无形幕墙。 海天二分于剑指所在,展露出一道惶急奔逃的身影。 死! 青衫身影徒然坍缩,赤金色稻穗漫洒,来不及扎根海底,便碎成虚无。 轻笑地摄起散落的签筒、法衣,罗睺面色忽然沉凝。 两件法宝刚刚到手,就变成了两把干枯稻草,随风飘散成漫天灰烬。 假形替死之法,有点意思。罗睺恢复笑颜,手中长剑一指,点向海水分隔的空处。 祂已看穿了这种精致但无用的把戏,这一次虫豸必死! 隐介藏形的青衫身影未等浮现完全,便溘然长逝于剑光之中,徒留两件兀自挣扎的先天灵宝。 罗睺自信收剑,等待原处两物投怀送抱。 只是,这次法宝尚未飞起,就已经原地爆散成一堆藤黄水稻。 笑容彻底消失,强大的混沌魔神一掌拍碎面前半倒的宫墙。 祂改变主意了,一剑泯灭的死法太轻松,不适合这只狡猾的虫子。 罗睺振奋法力,笼罩整座南海岸的魔气从外至内地弥漫,侵蚀过每一滴水、每一粒沙,杀死不知其数的草木生灵。 三十六重天上,新一轮的洪荒雷劫开始酝酿,劫云汇聚的动静更胜过之前。 残存的火族绝望地蜷缩在颓垣断壁之中。 即使侥幸逃过魔气的窒杀,恐怕也难逃天威的轰灭。 罗睺不在乎,祂已在混沌中造出不知多少杀孽。 如今连南方相神都杀了,又何惜这些洪荒生灵。 祂现在只想找出那株水稻。 祂要将其稻身碎尸万段,再剥出元神,置于魔气中吹熬,日夜承受凌迟之苦。 莫约半刻,空中飘散的稻穗灰烬中,传来一声叹息。 青衫飘逸的身影从此显露而出。 宋元无悲无喜地俯视罗睺,唇齿微动间发出一声疑问: “罗睺道友,我等素无交集,今日何必苦追不放?” 他确实不知缘由。 纵然昔日盘古师兄曾有“恶缘”之说,也未提及详因。 如今眼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不忍强拉周围无辜生灵赴死,干脆现身发问,好全了心中疑惑。 魔气的搜索暂停,天边的雷光消散,放肆的笑声充斥海面。 许是感到胜券在握,罗睺也不急杀死眼前的小虫,横剑立空慨然大笑: “怎么没有交集,本座还要多谢你的烦恼恶欲。” “没有它们,本座恐怕早已沦丧在开天大劫之中,如何还能立此谈笑?” 宋元猛然想起幽冥血海之中,始终未曾收集极端恶念的恶身。 他顿时有些了然,一边运转法力,一边趁着罗睺谈兴大发,继续拖延时间:“如此说来,道友算是得了我的好处?” “当然,本座一向恩怨分明,既然收受了你的恩惠,自然要予以回报。” 罗睺戏谑地盯着宋元,像在蔑视一只想要撼树的蚍蜉。 “追杀,也算你的回报?” 宋元继续抽取法力,假意灌注于两件随身灵宝之中,并不避讳罗睺的眼神。 罗睺一挥手,魔气宛若囚笼般禁锢宋元,任他在狭窄之所继续反抗,口中振振有词道: “如何不算?” “本座誓要杀天杀地,杀尽一切可杀生灵,如今有缘相逢,赐你一剑,如何不算你的机缘?” “道友说笑了,你所挥何止一剑。” “方才不算,须得照你真身劈一剑才算。” “若是一剑过后,我侥幸未死,道友可愿放过?”宋元察觉罗睺话中漏洞,一语点出。 “当然,”罗睺笑声更加放肆,“不可能!” 一语未毕,这尊修为远超宋元的魔神悍然出手。 凶残剑光夹带着魔道法则之力劈来,大有一击贯穿天穹之势。 湘色稻穗爆裂空中,缟色稻米齑于毫末,似有千万重微小剑芒隐于其中,继续凌迟。 又是一具假形替死法制造的假身。 罗睺并不愤怒,祂已经察觉到了宋元的疲态,困兽之斗,又能如何? 真正的善身宋元,继续潜伏在未经魔气侵蚀的海水之中。 他虽然常怀仁心,但同样惜命,不到最后一刻,自然不愿以真身出面。 过去的六十年里,善身专注提升遁速,执念身则反复研究各种保命之法。 如今两相结合,总算派上用处,拖延许久。 可惜,执念身所悟的“假形替死法”,虽然玄妙,却需要舍弃部分躯壳,方能变作替死假形。 宋元的善身,本是由一具极品先天灵根稻杆,掺杂着上、中、下三种品级的稻穗,组合而成。 现在,前三具假形,已分别将不同品级的稻穗用尽。 他仅剩一具光杆可以应战,无法再用此法。 最后的办法,只能寄希于《元稻真经》中的法宝合击之术。 按照稻器篇末尾的记载: 若以太易签筒为主,素极法衣和另外一件尚未炼成的初始卜签为辅,就能短暂演化出一件传说中的至宝“混沌珠”。 其威能足以媲美开天斧、造化玉碟,短暂逼退罗睺应该不难。 然而,炼制初始卜签,需要用一种名唤“生灵稻”的灵根作为底材,在其上篆刻太初、太始道纹。 道纹,宋元不缺。 灵根,他也种过不少,却始终不曾发现这种奇怪稻米。 如今,依靠残缺的法宝组合可以展现出几分威能,宋元不确定,只能勉强一试而已。 感应到外界的魔气重新开始搜寻压迫,他默默在元神中演练起法宝合击法门。 忽听耳畔响起低沉磁性的道音:“找到你了。” 震惊之余,他忙将全副法力投入两件法宝。 仓促拼凑出半具虚影,未等成型便已崩溃。 却见远处的罗睺,此时方才转过身来,分明是被此间的动静吸引。 祂在诈自己现身! 眼见高举的陷仙剑即将落下,法力耗尽的宋元醒悟过来,无奈为时已晚。 “我x你x!” 迎着罗睺笑意盎然的眼神,宋元只来得及脱口而出一句前世国骂,便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九章 莲出 下一刻,法衣护罩破碎。 丰神俊朗的青衫道人彻底显化先天水稻原型,稻杆之上剑痕密布。 宋元刚刚昏厥,又遭剧痛惊醒。 他咬牙端坐空中,平整呼吸,使出一门“九息服气法”。 此法专用于打坐调息、恢复自身法力。 罗睺看出面前水稻已是强弩之末,垂死挣扎而已,猖狂笑声更甚。 “还想反抗!” 低沉磁性的道音响起,连带陷仙剑锋芒再起。 第一次见到如此顽强的待宰生灵,罗睺不愿这么轻易结束。 祂要蹂躏尽兴,祂要让对方后悔反抗,并在绝望中承受第二剑、第三剑…… “当!” 清脆的钟鸣挡在宋元身前。 洪荒的时间如有实质般凝聚流转,变化成一块青石雕琢的时刻,牢牢抵住陷仙剑。 罗睺笑容转怒,眼神满是阴郁:“时辰!” 一尊比祂更加古老强大的魔神在出手阻挠。 “再等九息又何妨。” 苍健有力的道音回荡在南海之上,誓要逼祂捡回遗失许久的耐心。 罗睺深吸一气,剑锋下垂,强压恨意道: “好!” 一言既诺,时间继流。 罗睺紧盯着青石时刻消失的原处,操纵法力塑造出一枚虚幻小磬。 魔气像一柄磬锤,顺着宋元的调息不断敲响磬音。 一息一响,谱出短暂的催命曲。 接连拨转八声响动后,时辰的法力突然放松。 罗睺嘴角勾起一丝嘲讽。 祂是秉承魔道法则而生的魔神,怎么会遵守任何规则、诺言。 趁此稍纵即逝的机会,罗睺狞笑着全力挥剑,祂改变主意了,祂要一剑诛杀空中的水稻。 …… “道友何故出尔反尔?”远坐昆仑之丘的鸿钧收回玄清仙气。 就在一息之前,祂略微阻挠了时辰的隔空出手。 姿容雄伟的暮年老道淡然回身,也不动手,只是摇头,仿佛鸿钧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鸿钧还待继续开口,忽觉元神刺痛。 窥视南海的神识猝不及防地断开,只传来模糊不清的片段。 一株奇花,一株呈现三十六品四色的莲花异象,降临南海之滨。 不妙,盘古这份后手有些强得出乎意料。 高髻长须的异样道人再难安坐,化身玄清仙气,速往南海飞去。 飞到一半,祂又改变了主意,直往洪荒界外遁去。 …… 极速挥出的剑光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来。 罗睺身形暴退,沿途不知撞碎了多少颓缺宫墙,方才堪堪化解退势。 生生不息的创造法则,轰散漫天魔气,却不伤害残存生灵分毫,反而快速恢复起南海地貌。 “混沌青莲!”罗睺有些不敢置信,瞪着眼前的莲花异象,“这不可能!” 原初大道连祂们这等混沌魔神都容忍不下,怎会包容这尊混沌第一神物存在? 而且天道在干什么? 岂能任由这种近乎大道本身的无上存在显化洪荒世界? “朝虫不知日月。” 一袭素袍无暇的白衣女神当仁不让,居于阵法主位,尽情嘲笑着罗睺的无知: “汝一味逆道而行,怎知大道玄妙。” 瞥了一眼惊喜若狂的光杆水稻,净世白莲放下心来,手指罗睺继续开口: “昔时欺我势单力薄,你侥幸胜我一筹,如今我师兄师姐俱在,看你如何放肆。” 身后三尊莲花神祇,各自上前一步。 “贫道金莲。” “贫道黑莲。” “贫道红莲。” 祂们分据另外三个方位摆开阵势,随后向着罗睺异口同声道: “今日特来向罗睺道友领教。” “好!” 罗睺抖擞精神,高大英武的魔躯从天宫废墟中抽身: “本座倒要看看,汝等有昔日青莲几分威能。” 祂到底身经百战,纵然一时震惊于青莲复生,吃了闷亏,依旧凛然不惧。 左手执起陷仙剑,右手现出一柄青黑夹杂的扭曲长枪,抢攻上来。 侧旁的宋元不敢插手双方大战,忙激发刚刚恢复的法力,朝南海远远地抛开太易签筒。 催动法宝收纳自身,他顺带拯救了少许幸存至今的海陆生灵。 躲入签筒后,仍觉不妥的宋元,又披上素极法衣护罩,偷偷打开一丝缝隙,放出神识窥视着双方的战局。 只见南方天宫废墟之上,魔气滔滔的黑影与四色神异的莲花纠缠在一起。 似是僵持,又似是瞬息间,法力交击过无数次,动作超乎了宋元观察的极限。 早已感化而降的天穹雷劫,不知所谓地插手其中。 一会被魔气冲散,一会被神光磨灭,难以造成丝毫影响,软弱得像绵绵春霖。 大约过了一刻有余,双方终于分峙两边,中间相隔着一片时空磨灭的虚无地带。 南侧的罗睺喋血空中,身躯之上残留着各色伤痕。 执剑的左手伤可见骨,泛起金色的功德光芒。 持枪的右手则密布血色业火,魔血不待流淌就已燃烧殆尽。 最狠的是颈部延伸至双肩的创痕,黑白二色法力蚕食其中,几乎要将祂身首分离。 反观北边的莲花法阵,除了气息略有暗淡,其余未见劣势。 宋元知道,像罗睺这等级数的生灵,躯壳皆为法则道纹的凝聚,早已超越先天物质的集合。 能将祂伤到如此地步,显然已经触及法则层面的相互倾辄。 没想到莲子神祇还有这么一手,宋元深感惊讶之余,生出油然的喜悦,恨不能亲自上阵暴打罗睺。 “汝等确实有些本事,”罗睺虽然处于下风,语气依旧自信,“但想赢本座,未免白日做梦。” 放了一句狠话,祂的身形在浩荡魔气中越长越大。 转瞬间化作一尊千头万手万足的遮天大魔,陷仙剑与弑神枪分列左右,气势猛然高涨。 “且试我大道真身的威力!” 净世白莲冷哼一声,与另外三尊莲子神祇法力彻底相融,进一步催动莲花异象。 原本四色分明的莲花,彻底归于青色,各种花叶细节也随之完善。 独茎单蓬双蕊、三层四子五叶,十二奇光、二十四花瓣。 完美符合宋元记忆中的混沌青莲形象,只少了最后一枚代表盘古的莲子。 两尊气场压迫到天穹洞开的再次碰撞在一起。 不是宋元想象中的势均力敌,而是青莲异象摧枯捣朽般地灭坏了遮天大魔。 这么容易? 战局的发展实在出乎宋元意料,正疑惑间,便听见头顶传来罗睺狠话。 “本座今日法宝不全,不与尔等小辈计较,来日再见分晓!” 却见一具黑影疾速驶向南海。 竟是罗睺自知不敌,提前跑了真身,空留一个气势冲天的样子货守在原处。 “好不要脸的罗睺。” 宋元大骂一声,鼓动全身法力灌入太易签筒,不顾修为境界差距,也要强留这尊魔神。 “忘了你这只臭虫!” 罗睺大怒,正要奋起余勇,一枪戳死这株卑鄙的先天水稻。 无奈身后的青莲异象,已经趁机追至,神光暴斩而下。 半具魔躯跌落,另外半具残躯在魔气的裹挟下直飞天宇,留下满带恨意的怒吼: “贼稻、恶莲,他日必有所报!” 第三十章 瓜分与追杀 “还是让祂逃了。”宋元遗憾地钻出太易签筒,顺手收起半爿罗睺残躯和遗落海水之中的陷仙剑。 光杆稻躯重新化作青衫飘逸的人形,身量英挺、五官俊朗。 只可惜本该作为头发的稻穗,都随假形烟消云散,一颗醒目的光头破坏了整体的气质。 祂也不以为意,眼见青莲异象分化成了诸位莲子神祇,顶着光头就与四位同门一一见礼。 “诸位师兄师姐,别来无恙。”宋元嬉皮笑脸地向祂们拱手,丝毫不显差点殒命的模样。 “师弟,别来无恙。”赶来解围的三尊神祇同样面色如常。 或许在祂们眼中,同为青莲门下,互为援手本是理所当然。 宋元也不多言,救命之恩本无须挂齿,日后悉心偿报即可。 唯独净世白莲与他相处最久,又刚刚共渡死劫,一时百味杂陈,相顾无言。 半晌,净世白莲率先打破沉默: “说来还是我太过心急,若不急入洪荒,哪里会遭遇此劫……” 话到一半便止,祂的语气之中,多有歉意。 “你没有错,错的是罗睺。” 宋元认真纠正了祂话中谬误,宽慰道:“我本已接到大道指引,迟早要入洪荒的。” 停顿片刻,他又摸起了自己的光头笑说:“何况也没什么大损失,几绺头发而已。” 净世白莲噗嗤一笑,面上愧色消散许多,白了宋元一眼道:“还得是你这个保命行家,撑了这么久,才掉了点头发。” “是啊,宋师弟的保命本领,实在令我等自愧不如,改日应当请教。” 功德金莲插科打诨缓解气氛,身边另外两尊高冷神祇也是忍俊不禁,四眸含笑。 “谬赞谬赞,还是多亏各位兄弟姐妹实力高强,杀得罗睺丢身弃剑。” 宋元嘿嘿一笑,自然地转移话题:“我方才顺手收纳许多战利品,大家按需分配吧。” 说完,他一拍签筒,放出曾经收集到的各种洪荒灵根、灵材,连带新得的罗睺残躯、陷仙剑拢在一起。 “我没什么要的。”净世白莲摇头。 “我也是。”业火红莲附和。 灭世黑莲看了一眼罗睺残躯,又收回眼神,只是摇头。 宋元苦笑着望向功德金莲,后者会意点头。 金光凝聚的虚幻大手先抓起罗睺残躯,扔给灭世黑莲,又将满地材料划成三份,分归包括自己在内的另外三莲。 最后剩下一把陷仙剑,直接丢给宋元。 “你的境界尚低,多需借助法宝,这柄剑你就留下吧。” 在师兄有理有据的关怀下,宋元拱手,毫不脸红地收下法宝。 眼看诸多物品瓜分完毕,另外三尊莲子神祇也不欲久待,正准备驾云而去,却被净世白莲暂留。 “今日一去,又不知多久才能相聚。如今乾坤鼎已成,不如共回乾坤界域稍坐。” “不妥,”功德金莲摇头,“我等已经身入洪荒,不宜再沾大道因果,你等自回罢。” “确是此理,”净世白莲遗憾点头,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洪荒内尚有要事当办,须得各位助力。” 包括宋元在内的几位先天灵根不明所以,尽皆看向祂。 就听祂一字一顿道:“自然是去追杀鸿钧。” 鸿钧? 眼见另外三神都露出理应如此的神情,宋元疑惑发问:“关鸿钧老道何事?” 净世白莲也不多言,直接传来神识信息。身后,众莲子神祇已经熟练结阵。 宋元方才明悟这场飞来横祸背后的纠葛,鸿钧、罗睺、时辰、扬眉,四尊混沌魔神竟然全都牵涉其中。 是可忍孰不可忍! 勃然大怒的宋元跨入青莲大阵,联合众神共同飞向昆仑山顶紫霄宫。 依仗着众多同门撑腰,宋元立于道场之外,放声喝骂:“鸿钧老道,给爷滚出来!” 沉寂的山门无动于衷,似是毫不在意诸尊青莲门人的到来。 连喷几番污言秽语,眼见紫霄宫内始终毫无动静,宋元直接大声威胁:“再不出来,拆了你的宫殿。” 道场的山门缓缓打开,颤抖着走出一名仅有金仙境界的彩衣小童。 净世白莲秀眉皱起,不满地瞪向童子,周身法力汇聚:“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阻拦我等?” “不敢不敢,”彩衣小童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道:“小神名唤昊天,特来回禀几位大神,家师鸿钧老祖已经云游出山,至今未归。” 昊天? 听到后世的天庭之主名讳,宋元微微一愣,随即冷笑道:“鸿钧老道不知羞耻,自己不敢留下送死,派出个徒弟出来应劫,真是无趣。” 不屑与眼前这名尚且稚弱的小童计较,他沉思片刻,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呵斥昊天道: “罢了,此仇权且记下,你山门中有些什么宝物,尽数取出来作为赔偿,我等就饶你一命。” “禀告各位大神,家师离开前将一应宝物能带走的都带走了。”昊天哭丧着脸,浑身抖得更加厉害。 “好不要脸的老贼,”净世白莲啐了一口,眼见这童子性子怯弱,境界又低,也懒得打杀他,心中更加鄙夷鸿钧,“你在前带路,我来拆了祂这座老巢。” “是……”昊天不敢拒绝,只能乖乖领着一众恶客进门。 偌大宫室,清冷如冰,除了昊天的石床,竟然连一张蒲团都没留。 几位莲子神祇叹为观止,震惊于鸿钧的无耻。 宋元同样目瞪口呆,一怒之下,在其东南西北四面墙刻字纪念。 分别是“无耻老贼”“皓首匹夫”“逃跑道人”“缩头孬种”十六大字。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各色法力涌出,几尊神祇通力合作,将本就家徒四壁的紫霄宫彻底拆空,只留墙上题字。 “拆得好!” 金石交击的鼓掌声响起,姿容雄伟的暮年老道与慈眉善目的白须老者联袂而至,立于昆仑山上目睹这一拆宫奇观。 诸位青莲门人遁出紫霄宫,见是两尊先前暗中相助己方的魔神,忙向二者行礼问好。 时辰与扬眉也不倨傲,同样回礼,各以道友相称。 “让两位见笑了,”宋元心中奇怪祂们为何突然出现,索性直接发问,“却不知两位道友来此何事?” 第三十一章 二分 状似暮年老道的时辰魔神,须发皆白,气势极盛,一开口就出乎宋元意料: “当今洪荒,天道残缺、凶兽肆虐,不是正法世界,我二者欲寻同道重塑天地秩序,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还没等宋元捋清楚“重塑天地秩序”的意思,功德金莲已经快步上前: “固我等愿尔,不知二位道友想要如何重塑秩序?” 时辰也不推辞,直接阐述起自己的方案与理念: “目前最大的作乱根源就是凶兽,想要正法自然是要驱逐凶兽。” “然而,凶兽固然可恶,鸿钧、罗睺、四方相神等众同样罪大恶极。” 功德金莲拱手:“愿闻道友灼见。” “凶兽猖獗,要怪相神尸位素餐,相神失职,要怪天道纵容。” “我与扬眉道友认为天道羸弱,无力主宰洪荒,只想请天道让贤。” 众莲花神祇皆讶异: “听道友意思,莫非两位是想摒绝天道,迎回原初大道?” 时辰摇头:“非也。” “我等虽自大道中生,却饱受迫害算计,如今眼见混沌已逝,洪荒已出,安肯再受其驱使。” 一席话听得宋元汗颜。 这些混沌魔神自然可说遭受了大道的迫害算计,自己等青莲门下可是得了不少恩惠。 果然,闻听时辰之语,功德金莲只作淡笑,转移话头打断了对方的叙说: “混沌之事已远,不知二位道兄如今是什么主意?” 时辰也不纠缠,语气恳切地回答: “我等如今只想自己作主,既不愿受大道管束,也不愿教天道凌驾。所以想令天道始终残缺,无力管束洪荒世事。” 青莲门诸神面色各异,互相对视,就听时辰继续说道: “我与扬眉道友苦思许久,确实找到了封锁天道的办法。” “只是无奈鸿钧三番五次作梗,又有罗睺虎视眈眈,如今借诸位道友之力,两者皆败走界外,正是拨乱反正的好时机。” “如今只要诸位道友依计而行,大事可成矣。” 功德金莲心下犹疑,面上肃容而拜,期待两尊魔神的解释:“愿闻其详。” 时辰也不隐瞒,只是向青莲门下众神拱手道: “此事关系重大,唯请金莲道友一位知晓。” 莲子神祇等自无异议,宋元也颇为相信师兄品格,任凭祂们另行商议。 一阵时空扭曲的秘语过后,两尊混沌魔神与金袍神明面露笑意,话题已经转向洪荒世界的划分。 “我等二者也不贪心,只要洪荒东、西两方即可,南、北留于诸位。 这次却是扬眉开口说话,时辰暂居一旁。 功德金莲摇头: “扬眉道兄此言差矣,洪荒世界东方最胜,西方北方共分昆仑而各据须弥、北海,稍次东方而已,唯独南方世界山河寥寥,最为匮乏,不妨再作议论。” 别看这位福德深厚的金莲师兄,平时一副慈眉善目的老好人模样。 祂争夺起实际利益毫不手软,一番唇枪舌剑,拿下了西方、南方两处所在,留东方、北方作为两尊魔神的地盘。 只是议定昆仑全归对方所有,而北海中的幽冥血海作为众莲花神祇管辖的飞地。 双方也不做什么担保,谈妥之后各奔四方天柱而去。 一日之内,四尊天道扶持的准圣相神尽数沦亡。 宋元甚至没有观摩天风死相,就见先天神风回归天地,徒留苍穹之上雷劫暴动。 可惜,未及降落已遭莲子神祇们合力驱散。 之后,功德金莲送别另外三尊莲子神祇,独留宋元在侧,请他坐于西方相神主位。 宋元早已忍耐多时,窥见机会赶紧发问: “师兄,不知你与两尊魔神有何计较?” 功德金莲摇头笑叹: “一些虚妄不实之言,当不得真。我与祂二者相互立誓,旁的不能外泄,只有四字可以总结。” 宋元疑惑:“是哪四字?还望师兄把话讲明。” 功德金莲一字一顿道:“以身化道。” 以身化道! 怪不得时辰、扬眉需要封锁天道,驱逐大道,原来是真是想要自己作主! 宋元一震,顿时明了两尊魔神意图,随即皱眉道:“若真如此,祂们岂不是妨碍盘古师兄遗命,影响洪荒大势的正常发展? 功德金莲点头,不见丝毫沮丧:“正是。我等只可虚与委蛇,日后少不得纷争纠葛。” 宋元反应过来:“所以师兄将我扶上西方相神宝座,是为此事?” 功德金莲笑道:“正是,你可在凶兽劫中身兼相神职责。” “不仅可以阻碍祂们谋划,还可通过驱杀凶兽,获取天道功德奖赏。” 还有这种操作? 宋元暗叹大能手段,随即提出自身隐患:“能获功德自然是好。可是小弟已经接取了大道指引,如何再领天道职责?” 功德金莲神秘一笑:“无妨,我已听白莲说起,你新收一头猿猴弟子,安排得好,可教你两头受益。” 说罢,祂秘授宋元神通,却是一门“分神法”。 宋元专修神识法则,甫得秘术,立刻谙熟于心。 随后,功德金莲纵出一道神识信息,包含种种阻碍两尊魔神谋划的手段。 “这是盘古师兄的后手,你可借此在明面布局,我等在暗中支援。” 宋元细察信息,并无具体计划,看来需得他自行发挥。 功德金莲微笑着飘然隐去,留下了最后的叮嘱道: “旁的事情,我也不多嘱咐。唯独涉及魔神争斗,你需谨慎变通。” “今日我们与鸿钧、罗睺交恶,他日未必如此。” 宋元暗记于心,运起法力掐算自身因果,发现经过南海死劫,与几尊已照过面的混沌魔神因果不仅未减,反而更加茁壮了些。 只不知到底仍是恶缘,还是添作善缘。 …… 须弥山,西方相神大殿,宋元坐在晶莹剔透的四宝御座上盘点收获。 之前祸水南引时,他虽曾目睹南方天宫的端庄豪华,但毕竟忙于逃亡,无法驻足欣赏。 如今坐拥整座西方相神大殿,属实没想到天风这样呆头呆脑的神灵,也能如此奢侈。 不仅采集了须弥金银、琉璃、水晶等先天四宝打造家具,还收集了洪荒西方的各种奇珍异宝以作赏玩。 有生于方山的柜格青松,有产于沃野的甘华白柳、璇瑰碧玉,更有弱水之水、炎山之火、金山之金等五行神材。 除了没有极品先天灵根,其他品级灵根、灵材一应俱全。 更有极品先天灵宝戮仙剑,作为最大收获,充实了宋元的宝库,使他同时掌握诛仙四剑中的两剑。 当然,如今这座大殿已经改名为“西方稻宫”,连同整个洪荒西方世界都归属于宋元的管辖之下。 满殿的风族,以及其他本居此处的生灵,似乎并未觉得相神的更替有何不妥。 一如往常服侍天风般,尽心尽力地侍候宋元。 宋元见它们懵懂模样,忍不住感叹时辰、扬眉手段。 祂们竟然真的可以影响天道,还让洪荒生灵察觉不到异样! 第三十二章 收徒 盘点完宫殿库藏,宋元感叹世事无常。 自己好好一个混沌佃户,如今也成坐拥西方的大地主了。 四尊莲子神祇均已离开相神大殿。 功德金莲隐于须弥山地脉闭关潜修。 灭世黑莲携着净世白莲远遁天外,飘然不知所踪。 业火红莲前往南方,辅佐元凤继承相神曦火的宝座与遗产。 独留宋元履任西方相神,盘算起当前事务。 根据盘古师兄的遗命,三十六位弟子需要收授,洪荒大势需要引导。 前者本是因缘际会,不必急切。昔日已得元凤这位佳徒,今日还将增补狌狌这头招摇山异兽。 后者则出现了亟待匡正的变数。 根据前世传说,时辰、扬眉并无以身化道、执宰洪荒的谋算。 如今凶兽劫尚未完劫,龙汉初劫刚刚拉开序幕,局势已经发生改变。 幸好,两尊魔神为了禁锢天道,不曾亲自下场,只选派洪荒生灵担任相神,驱杀四方凶兽。 他与莲子神祇商议,正可借着圆满凶兽劫的机会,暗中布局、引导洪荒大势。 善身作为西方相神,尽量掌握洪荒生灵的主导权。 执念身则借狌狌为棋子,一边完成大道指引、点化凶兽,一边暗中掌控凶兽方的主导权。 到时,凶兽劫中的双方势力尽归宋元掌握,时辰、扬眉纵使有所谋算,也需再行争夺。 心有成算以后,宋元端坐相神御座,一指点醒沉睡中的五彩猿猴。 此是何处? 狌狌悠悠醒转,印象仍旧停留在洞知虚无因果的夜晚,一觉醒来,头也不痛了,七窍也不流血了。 座上的神人怎么有些眼熟,好像是那晚的上仙? 迷迷糊糊间,望见眼前高深莫测的大神,狌狌打了一个激灵,睡意散至九霄云外,朝着宋元俯首就拜: “下愚不知上仙当面,一时疏忽昏睡,万望上仙勿怪。” “起来吧,”宋元就喜欢这样识时务的洪荒生灵,同上一个弟子元凤一样,极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你可还记得当夜之事?” “启禀上仙,小猿只记得前段,与白衣仙子作约后,似乎洞见了一道魔气冲天的身影,后面全忘了。” 狌狌听出宋元的语气友善,隐有猜测,欢喜地站起身来答话。 “我来告诉你吧。” 宋元酝酿一下说辞,隐瞒了诸多细节,随口扯谎:“你的洞见之术引来一头名唤罗睺的绝世大魔,祂与你命定有仇,专要害你性命,被我亮明身份吓走了。” 眼见猿猴低眉顺眼地畏惧揉手,宋元的思路更加通达,顺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上仙身份尊贵,只恨狌狌生来蠢笨,不曾识得。”狌狌偷眼看向宋元反应,紧张地缩身耷立。 “不知者无罪。”宋元暗暗催动太易签筒,放出诸多宝物的无量神光现于身后,衬托得稻躯越发神圣非凡。 “我是混沌宇宙的稻祖,盘古圣神的师弟,原初祭庙的祭酒,乾坤界域的主宰,现任西方相神是也。” “我曾在南海斩下罗睺半具魔躯,又曾于昆仑吓退鸿钧老道。” 顿了一下,实在想不到什么可以加上的名号,宋元停下自吹自捧,看向狌狌道:“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这,这……如此多的名号,下愚一时记不住……”狌狌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有些嗫嚅。 “无妨,为师也不强求,日后你自会明白这些名号的分量。” 狌狌一呆,明白了宋元的意思,随即狂喜叩头不止,激动地说不出话。 “起身吧,我一向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宋元适时展示出尊长的仁厚。 “多谢师傅!”狌狌起身,面上展露着控制不住的喜悦。 “你既拜入青莲门下,须知本门传承。” “本门原是得了太古第一灵根混沌青莲的传承,又经历开天大神盘古的改进,方有了我青莲门。” “因此本门不拜洪荒天地生灵,只拜洪荒之外的一座原初祭庙。” 狌狌眼前一亮,只觉山门十分厉害:“敢问师傅,此庙可是供奉了本门的青莲祖师与盘古大神?” “孺子可教也。” 宋元满意点头,介绍起门中的排行与神祇名讳: “本门目前共有两代。第一代以盘古大神为首,分别有功德金莲、灭世黑莲、业火红莲、为师和净世白莲五位,均是法力通天的大能,联手可败任一魔神。” “第二代全是为师的弟子,排行第一的乃是你的师姐元凤,你是第二代弟子的第二位。” 狌狌更加兴奋道:“弟子明白,不知是否需要拜告诸位师门长辈与元凤师姐?” “不用了,祂们均有要务在身,将来你们有缘自会相见,”宋元微笑,“现在我先传你一门无上大法。” 狌狌得偿所愿,喜得抓耳挠腮,连声拜谢。 就见师傅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卷虚幻的道经簿册,封面流转着四个看不懂的道韵大字。 “这是为师所学的根本大法《元稻真经》,经文虽短却包罗万象。” “如今传授给你,你能从中悟出多少神通、法门,全看你的造化。” 耳畔传来师傅的解说,狌狌小心翼翼地接过经册,认真翻阅起来,却见除了第二篇,其余篇章尽皆无法翻开。 它也不以为意,有仙法学即可,就地阅读起稻法篇所载玄妙法术。 原本晦涩简短的文字映入它的元神,迅速扩展出无穷道韵。 狌狌只觉化成一道金光,纵身在洪荒大地之中,西起须弥山脉,东临落日汤谷,历经一个来回。 再一睁眼,经册依然陈于原处,只是御座上的师傅换了一种更惬意的坐姿。 “师傅,弟子好像悟出一门遁术,化身成金光游历洪荒大地。” 狌狌顿首而拜,向宋元汇报所得。 “你是悟出了纵地金光法,”宋元颔首,嘴角勾起发自内心的愉悦,“一日前不由自主化光遁地,行过一个往返了。” 狌狌转头四顾,只见大殿之外暮色深重,讶然之余颇多惊喜,又是磕头拜谢。 “你将所悟道纹细细施展出来,为师替你探看有何缺漏。” 宋元重拾当年教导元凤的快乐,又一次操起薅弟子羊毛的老本行。 他没有收错这位善于健走的弟子,初次悟道就收获一门保命殊胜的大神通。 看来可以放心将点化凶兽的任务交付给它了。宋元学完神通,心中暗喜。 第三十三章 弇州鸣鸟 弇州山,须弥山脉以南,临近西海的洪荒西方地界。 彩毛白耳的猿猴背着一柄红光四散的仙剑,纵出地脉。 “师傅,咱们到弇州山了。”狌狌小心翼翼地传音给元神中的神识。 凶兽虽然普遍境界不高,但通常战力不俗。 为了完成大道指引,宋元师徒又专挑名山大川落脚,更易遇到强横存在。 故而,宋元留下一道分神,不仅可以点化凶兽,而且还能保证徒儿安危。 “不用事事汇报,直接去找此山凶兽。你经历的一切,我都能感到。” 执念身宋元平淡回应,不似善身般情绪旺盛。 祂发下宏愿后,境界越发高深,对凡俗生灵多有疏离感,连带语气都显漠然。 狌狌总觉得这道分神里的师傅,与往常有些区别。 不过,师傅毕竟是师傅,按着命令做就是了。 茂密草木覆满山野,都是些未成灵根的植物,并不符合此山气派。 猿猴放出神识缓慢地扫视四周。按照它平时习惯,都是靠五感观察天地万物,因此手法难免生疏。 半晌,它尴尬地挠挠头,只能隐约嗅到凶兽气息,却无法找到凶兽真身。 正在犹豫是否出声寻求师傅帮助时,元神中已经传来指点:“正西方一万五千步,有只大罗金仙中期的凶兽鸣鸟正在窥探你。” 大罗金仙中期,狌狌回想起师傅给它科普过的概念,心中泛起一丝紧张,这不是比自己还高一个小境界。 直接前往交谈还是等待对方有所行动? 不待狌狌细想,水稻形的分神悄然涌出一丝神识,调动它周身法力灌入背后陷仙剑。 “嘎!”赤红剑光一闪,正西方向陡然飞出惊慌失措的鸟影,伴随凄厉的惨叫。 碧血淋漓的半截青蛇坠落高空,狌狌定睛一看,这所谓的鸣鸟是一只猿面彩羽、身缠四蛇的怪鸟。 它的面容净白秀美,像娇艳无毛的母猴,口鼻位置乃是淡金色的鸟喙。 彩羽呈现赤橙黄绿紫五色,覆盖着凤凰般的身颈。 耳边挂着一长一短两条青蛇,脚下缠绕两条粗大赤蛇。 “兀那猴头,竟敢暗算于我,”鸣鸟现出人性化的怒容,左耳的青蛇痛得打颤,“今日教你不得好死。” “道兄息怒……”眼看鸣鸟气势汹汹而来,狌狌吓了一跳,刚想开口解释,但觉自身法力流逝,背后仙剑催动而出。 元神中传来师傅的声音:“徒儿莫怕,且待为师探探这头凶兽的底。” 执念身正在祭庙中感悟造化玉碟,顿时心分二用,操纵剑光斩向鸣鸟。 他的修为已至准圣后期,纵使弟子法力不过大罗前期,搏斗这头凶兽也是绰绰有余。 既可避免失手打死潜力凶兽,又可尽情施展所悟战斗法术,还可顺便传授弟子相关法门,可谓一举三得。 前次罗睺的追杀让他醒悟,一味逃避争斗终究不可取,索性趁此增加一些战斗经验。 而且,根据执念身的预感,如果能够顺利完成此次大道指引,极可能再度收获造化玉碟中的开天功德,令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陷仙剑浮于空中,并不正面迎敌,而是不断分化微弱剑光刺击鸣鸟。 宋元唯恐直接出剑会将对手斩成齑粉,只一味用元神御剑发射剑光。 许是见狌狌境界尚低,徒赖法宝之利,鸣鸟也不畏惧,展开双翅频繁躲避锋芒,鸟喙张合间发出阵阵凌厉声波,时如仙乐暂鸣,时如霹雳惊雷,变化多端。 这些音波与宋元前世所知凡音不同,蕴含法则道纹神力,不仅传于外界,而且直攻元神。 可惜遇到了他这尊主修神识法则的大能,俱是不起作用。 片刻之间,执念身已经认出此鸟机缘所在,原是秉承音之法则的混沌魔神残留,只是不知双耳、双脚所缠四蛇有何特殊。 有心要试探出它的全部能耐,宋元聚集狌狌法力,使出一门“神游御气法”。 这是他游历先天五太时,就已领悟的看家本领,可凭神识御使先天一炁。 对上这尊大罗中期的凶兽,自然不用动真格。 宋元分神只略微施展,将剑气在空中停顿片刻,方才逼向鸣鸟。 “呔!” 凶禽怒斥,身上完好的三条长蛇共聚一处,撑开蛇口喷出青红色神风。 “吃我三昧神风!” 大风唿喇喇播土扬尘而来,搅动剑光如车轮乱转,只吹不动红光如血的剑气。 锋芒已是迎面兜脑而来,像倏忽将至的死劫。 鸣鸟彩羽直竖,鸟喙金光大作,发出一阵形如实质的音波,与神风合为一体,堪堪挡住宋元收力后的神通。 “不打了,不打了!” 凶兽心有余悸遁至半空,飞身欲走。 不防地上猿猴身形暴涨,巨掌仿佛神山压顶,来不及惨叫便被擒拿住了。 却是宋元分神操控狌狌施展的“法天象地”。 “嘎嘎,弇兹知错了,”鸣鸟显然也是个识时务的,立刻投降服软,“求您大神有大量,饶了小的吧。” 巨猿嘿嘿直笑,不由自主抬起另一只手掌搓头,感觉好像遇到了一位知己。 元神中师傅的声音响起:“你一字一句复述我的话,收服这只弇兹鸟。” 狌狌心领神会,身形快速回缩,手掌继续掐住弇兹颈脖,陷仙剑高悬其头顶。 “我乃狌狌老祖是也,今领原初大道法旨,受赐真经一卷,欲渡凶兽得道。” “遇到我,你算是得了泼天造化。” “可愿意入我原初大教,传承我教法门,宣扬我教教义?” “小神求之不得,只不知老祖教导的是何种法门、宣传的是何种教义?” 弇兹明知狌狌境界低微,如何相信它的言语,打定主意先假作服软,再趁其不备振翅逃走。 “我教法门包罗大道,全在真经之中,能悟出什么只看教徒机缘。” 狌狌略一停顿,继续说道:“至于教义么,总而言之就是弃天道、迎大道、诛相神、成正果。” 语音未毕,天边即有紫色阴云汇聚,似乎下一刻就要劈落雷劫。 弇兹觑得肝胆俱颤,深恨自己嘴贱,错问这尊煞神。这下好了,惹怒天道神雷,只能共赴死难了。 正惶恐间,它只见那柄赤红仙剑忽然发出震天威势,直捣劫云而去。 剑身纵横间划出道道时空裂隙,像巍巍苍天的伤口,强行止息了天道怒火。 第三十四章 风族禁军 怎么可能?它把天劫打散了? 弇兹一脸不可置信,这是大罗金仙该有的实力? 它从未想过有生灵可以正面打散劫云。 然而,荒谬一幕就这样分明地出现在眼前,由不得它不信。 震惊过后,疑惑涌现,弇兹顾不得颈部疼痛,紧盯着狌狌问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难吗?本老祖只是施展了教内秘术。” 狌狌摸摸脑袋,按照元神中师傅的教导回话。 作为洪荒的第一批先天生灵,它自出生起就是大罗金仙,没有亲身经历过天劫,不明白其中意味。 反而那些获得遗泽的凶兽。 因着天道厌弃,不仅晋升大境界需要渡劫,就连跨越小境界也需要渡劫,分外明白天劫的威力。 是了,一定是大道传授的法门。 弇兹找到了唯一合理的解释,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期待,莫非这只猿猴所说都是真的? 不管是真是假,今日势必要拜入所谓的原初大教了,既然如此不妨索求些法术。 心思一起,弇兹立刻撑起谄媚笑容: “老祖神威滔天,弇兹佩服,不知是否有幸追随老祖左右,得授教内大法?” “当然,”狌狌模仿起师傅,展露出高深莫测表情,“我现在就可以传你法门。” “多谢老祖抬爱!” “你先对原初大道立誓,终生不得背叛我教。” “还要立誓。”弇兹一惊,心中莫名生出不妙预感。 从苍穹降落的陷仙剑,重新悬于弇兹头顶,狌狌笑吟吟地看着它: “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 弇兹勉强维持笑颜,跟随彩毛白耳猿猴,一字一句念完了大道誓言。 “很好,以后你就是教内的鸣鸟长老。” 狌狌放开弇兹,掏出师尊分神凝聚的虚幻簿册: “这便是本教真经,能领悟出什么全看你的缘法。” “多谢教主赐法!” 弇兹心中恶感顿消,捧起簿册,不忘感谢狌狌恩德。 “错了。” 弇兹一愣,不解地看向狌狌。 只见它面带恭敬之色,向西方稽首而拜。 “鸣鸟长老,你要记住,我只是原初大教的副教主。” “真正的教主乃是我的师尊。你今后但有所获,均应拜谢教主大人。” “是,是,属下记得了,多谢教主大人赐法,多谢副教主大人指点。” 弇兹从善如流,也跟着礼敬西方,连拜三次为止。 狌狌满意点头: “你且潜心参悟真经。” “功成之后,将你所领悟法术尽数道出,顺便将周围凶兽分布,也一并讲来。” …… 西方稻宫,原相神大殿旧址。 宋元按照天风旧例登殿升朝,设聚西方文武百官。 说是百官,其实一共也就风族大臣三位、火族大臣两位。 这五名大臣,均是达到大罗金仙修为。 虽然法术运用呆板,毕竟境界尚可,可堪一用。 原先太易签筒收纳的诸多洪荒生灵,已被宋元放归南方,扩充弟子元凤的事业根基。 只留下两名残存的火族生灵,却是当初净世白莲随手擒获的火族天才曦烜,与大难不死的火族侍卫队长。 当然现在它们都已在时辰、扬眉的秘法影响下,成为宋稻祖麾下的肱骨之臣。 宋元猜测,这些本来认识各方相神的生灵,应该是被篡改了记忆。 始终将他视作原来的西方相神,并且不会对各种细节变化,产生怀疑。 鸿钧当初应该也对元凤施展了此种法术,方才使祂认贼作师。 如今,若非功德金莲师兄建议维持现状,恐怕他与元凤已经相认。 收回远走的思绪,高居四宝御座的宋元淡淡瞥过朝堂众臣。 半个月来,他已熟悉了西方朝会的议程,着实过了一把皇帝瘾,如今甚至有些厌烦。 “众爱卿有奏出班,无事散朝,各自去选拔、演练风族与西方生灵精锐。” 话音未落,右侧风族中有一位生灵出列,跪倒在金殿长阶,口中称臣: “臣风壹有事请奏。” “自圣上执掌西方以来,我风族舞技素冠四族之最。” “数日前忽然暂停编舞演练,未免延误将来四族大比。臣恳请陛下恢复演练。” 宋元沉默,时辰魔神给予相神的“尸位素餐”评价,真是名副其实。 风族大臣口中的四族大比,是指四大相神联合举办的年度大会。 由相神们各自选派族中,能歌善舞的生灵比试舞技、乐曲,获胜的种族可以扩大一些疆域地盘。 第一次听说这种荒唐事,他深感无语。 没想到最早的洪荒种族战争,竟然被四位相神,玩成了斗舞炫技的族群游戏。 难怪外面的凶兽劫愈演愈烈,大殿内依旧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如今,四尊前任相神都已回归天道怀抱。 新上位的宋元为了早日整顿麾下势力、参与围剿凶兽的大业。 不仅下令停止这种毫无意义的舞乐演练,而且特令风族生灵,乃至其他先天生灵,开始全力备战。 现在又听大臣提起此事,宋元随意抛了句:“不准。” 便不做任何回应。 风族大臣无奈,怏怏退回队列。 一旁位居左侧的火族大臣走出队列,俯伏而奏: “臣曦烜有事请奏。” “陛下英明神武,智谋卓越,早赐臣等先天太极阵法,操练西方精锐,备战洪荒凶兽。” “现今战阵初成,延请陛下移辇阅观。” “哦?爱卿有心了。”宋元来了兴致。 命令曦烜引路、左右摆驾、众臣跟随,共赴禁军所处偏殿前方的广场。 倒不是他真的关心麾下生灵的战力。 只是按照师兄所述,需要带领各类洪荒生灵,平定凶兽作乱,方能获取天道功德。 因此,他不得不费心拆分先天五太道纹成阵,提升属下战力。 殿外广场的氛围庄重肃穆,禁军官兵共分十个行伍。 各种先天金石冶炼的盔甲,光亮如镜,枪戟如林。 各伍俱有八千天仙境界风族作为士兵,五百金仙风族作为士官。 数十太乙金仙境界风族或先天生灵作为各伍官长。 又得曦烜为统帅,另一位大罗金仙前期的风族大臣为副统帅,战力也算不俗。 在曦烜号令下,十个行伍整齐有序地变幻队形,各自展示太极不同变化。 战阵杀气隐而不发,直到十阵合围,方才显出狰狞兵锋。 宋元满意点头,这些禁军已得阵法精要。 可以根据另一边狌狌所得凶兽势力分布图,准备行军进发、围剿凶兽。 第三十五章 南征遇圣 宋元览过麾下禁军威仪,心下喜悦,着令统帅曦烜,早办行军开拔之事。 只待一应器械后勤之物妥善,便朝洪荒西南,弇州山方向,御驾亲征。 随从观阵大臣中,忽有一位出列,连声说道:“陛下,不可!不可!” 众生灵侧头望去,正是之前劝诫陛下恢复舞曲演练的风壹。 它乃是天风所创风族的副族长,修为达到大罗金仙后期,位列诸大臣第一。 因为无法理解洪荒大势的变化,仍将宋元视作原来的西方相神,所以屡有进谏之言。 “弇州山远至西南边界,周围颇多山川,必有巨凶出没。” “陛下万不可轻冒风险,御驾远征。” “此等恶僻之地,只需派遣一员先天生灵大将征讨即可。” 宋元否决它的提议道: “正因此地偏远,环境凶险,朕当亲自行军压阵,务教我稻宫禁军一战而成。” 风壹再三苦劝,宋元只是不听,随意丢下一句:“此事已定,不可再议。” 一言彻底定下了大军南征的决策。 宋元仍令曦烜为统帅,加封南征大将军,十万禁军在半月之后出发。 另一边,狌狌早已率领鸣鸟长老,走出弇州山,行过西方世界每一寸山河。 它在师尊的分神指导下,又陆续收服、点化了数十头太乙金仙境界以上凶兽。 其中,共有大罗金仙中期修为的鸟兽三只,与之前的弇兹合为原初大教四大长老。 分别号作鸣鸟长老、灭蒙鸟长老、黑水玄蛇长老、朱厌长老。 这些凶兽都呈现出近似天地主角的身形,或为鳞甲龙蛇、或为有翅飞鸟、或为四足异兽。 如果侥幸活过凶兽劫,它们均可修成洪荒正果,不再遭受天道厌弃。 按照宋元记忆,这四头凶兽均载于前世古籍。 尤其是朱厌与黑水玄蛇二兽,可以称作气运加身。 前者疑似出现在炎帝大战蚩尤的空桑战场。 后者明确活跃于巫妖量劫中期的黑水之中。 剩下的诸多凶兽中,有大罗金仙前期兽类八只、太乙金仙境界兽类二十九只。 数量上,虽然远逊于宋元的西方禁军,质量上却犹有胜之。 如今,狌狌还留了些许冥顽不化的凶兽,作为禁军南征的祭品。 有它打入凶兽内部,提前扫平南征障碍,宋元自然毫无顾虑地行军进发。 …… 却说禁军从须弥山出发,一路南下至弇州山,途中并未碰到什么厉害生灵。 只得最高金仙境界的凶兽十数只,天仙、真仙不计其数。 均是相貌丑陋、灵智缺乏,不用宋元与军中将官出手,便被军阵剿灭。 另有各种战力低微的洪荒生灵,望风而投,多聚了四五千杂牌军。 多数是金仙以下修为,不值一提。 因着剿灭这些凶兽,收获了少许天道功德,宋元也不吝啬。 随手抛出许多下品先天灵根,犒赏部下行伍。 他早在离开宫殿之时,就已将所有珍宝,尽数收纳于太易签筒之中。 沿途又收取了许多西方特有的先天奇珍,已是移动的人形宝库。 如果日后还有道魔之争,打碎洪荒西方祖脉,恐怕宋元将会独占许多孤品先天宝物。 若再将它们种植于乾坤界域灵田之中,岂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西方? 正在美滋滋玄想之际,元神中忽然传来一阵神识警示。 宋元撑起素极法衣护罩,呼唤两位大罗金仙正副统帅速来护驾,十万禁军就地摆阵警戒。 他自己则左手戮仙剑、右手太易签筒,施展“隔垣洞见法”,直望异常之处。 他的分神在点化凶兽时,教弟子狌狌再次感悟了《元稻真经》。 这位弟子根据自身洞知往事的天赋,悟出了这门专用于探查的大神通。 无需神识扫视,仅凭五感,就能彻查天上地下、万物生灵,更能根据姓名,测算生灵往日因果。 宋元见猎心喜,借着分神指点之机,将“隔垣洞见法”融会贯通。 另外,他还令每只大罗金仙境界以上凶兽,各自预览了稻法篇一次,总共得了十二门各异神通。 从中挑了四位长老所悟法门研习,分别是鸣鸟弇兹的“风吼术”、灭蒙鸟的“降灾术”、黑水玄蛇的“潜渊法”以及朱厌的“争天斗地法”。 今日刚刚遇到特殊情况,洞见法立刻展现神威,照出矮山之中一尊吉祥金贵的身影。 “什么东西,敢来惊扰西方相神大驾!” 禁军统帅曦烜扬起先天神火所化令旗,指挥大军团团包围矮山。 那身影并不躲闪,径直下山行礼道: “善哉善哉,贫道准提有礼了,特来拜会西方相神。” 金光中显露出一尊单首十八臂的慈祥道人。 祂手执刀枪剑戟、杵锉铃弓、璎珞伞盖、花罐鱼肠等各色梵宝,虽未成器,俱有上品先天灵材质感。 “兀那老道,我等西方生灵从未听说过什么准提道人,再不退去,休怪兵锋无眼。” 曦烜大喝一声,众军显化先天太极大阵。 “善哉。”准提看都没看身前的将官士卒,只是远远望向御座之上的宋元。 “放祂进来。” 宋元认出了这尊乃是后世有名的西方圣人,略一探查发现,祂如今修为不过准圣前期。 另一边,原初祭庙中的执念身,立即施展洞见法,测算祂的来历,心中有了成算。 准提不管身旁士卒怒目而视,浮起一朵莲香彩云飞至宋元驾前。 祂也不打躬,只是作了稽首道礼,一语指出宋元姓氏: “宋道友安好。” “莲道友安好。” 宋元并不惊讶,嘴角微勾,既不否认,也不肯定,道出对方根脚。 两道视线隔空相撞,一者面色微讶,一者神情坦然。 准提吃了一惊,不曾想到面前大罗金仙后期生灵,居然可以道破祂的根脚。 极速卸下惊讶之色,祂转而淡笑开口: “我闻道友率领麾下精兵,欲平西方凶兽灾劫,故此特来相助。” 宋元挑眉,欲抑先扬: “准提道友客气,只是你区区一尊准圣,似乎也没什么用场。” 他对西方二圣没什么恶感。 这两尊先天生灵,乃是混沌青莲的两瓣莲花,坠入洪荒,得天道点化成形,勉强算是得了混沌青莲的传承。 只是按照前世传说,这位准提道人向来无利不早起。 贸然来访,恐怕是对他西方世界的利益,有所图谋。 宋元善身修为虽然尚低,执念身却高出眼前准提两个小境界。 自恃真有冲突,也无所畏惧,干脆先发大言,震慑对方。 第三十六章 准提讲群凶 受到宋元言语相激,准提并不着恼,掩住心中惊讶,撤去脚下祥云,合掌而问: “我知相神麾下兵精将强,有荡平洪荒之志,横扫西方之威。” “只是近来天地间出了几尊得道凶兽,不知宋道友可曾防备?” “不曾,凶兽如何得道?你尽可讲来。” 宋元高居御座,神色倨傲,摆明不将祂放在眼里。 准提见过宋元表现,垂眼闭口默立,置身军阵之中不再答话。 “你这老道十分可恶,圣上问你话,你竟敢置之不理!” 守卫在旁的曦烜双目喷火,抽出随身宝剑,直指准提。 宋元微微一笑,唤退曦烜并一干士卒,从太易签筒中取出两只蒲团,一只掷于地面,一只虚盖在御座左侧扶手。 随后,他又取出两樽须弥四宝雕琢的锦盒,盛满各类上品先天灵根花果,放于两只蒲团中间。 准提莞尔,径坐落地蒲团之上,开口讲述: “洪荒东方有一头恶蛟,得了些魔神残余,身具雷、战、水、火四种残缺法则,又沾染了些天道功德,已至大罗金仙中期修为。” “新任东方相神的祖龙率领鳞甲族,将它围于东海之中,几乎打杀,却被它不知从哪里寻来半片残缺白莲花瓣,借此突出重围。” “后来,鳞甲一族再次发现它的踪影,惊觉它又得了许多魔神精血,跃至大罗金仙后期,几乎化龙。” 准提说完,从锦盒中捻起数枚上品火枣,取出枣核掷于地上,长出三尺枣树,顷刻花开花落,结满中品先天灵根果实,自动飞落风族士兵手中。 曦烜大怒,拔出佩剑,喝令所有士卒弃果。 众多枣果刚落地,就化作三寸小树,继续开花结果,异香飘满整片荒野。 宋元不以为意,点出一滴大道之酒落于掌心,双手拍动。 一拍,枣树回缩成果实,重新落于禁军士兵左手。 二拍,水稻出于原处,结出无数中品先天灵根稻穗。 三拍,稻穗脱落化酒,稻壳作杯,落于士兵右手。 “吃!喝!”曦烜收回佩剑,带头啖枣喝酒,众兵纷纷效仿。 “道友法术高绝,部下治军有方,”准提合掌作礼,饮下落于面前的稻酒,赞叹道,“好酒!” 随后,祂继续讲述洪荒得道凶兽: “洪荒北方有一只独角黑兕,角尖凝聚毁灭法则,接触生灵无一不死,本是大罗金仙后期。” “新任北方相神的始麒麟率领走兽族,将它引于敦薨之山,希望借助山势困死此兕。不想在它走投无路时,误坠山流之中,飘至泑泽,饱饮一种奇异美酒。” “当其再出世时,额头开了一只天目,可以窥破世间虚妄。走兽族无力追杀,任其离去。” 说完北方黑兕的故事,准提手中浮现一朵飘忽不定的金色火苗,点燃植被茂密的荒山,瞬间呈现烈火燎原之势。 众禁军士卒稍有惊慌,遭曦烜喝令站在原处结阵不动,任由火焰袭来。 这些火焰既未焚毁草木,也未烧伤士兵。 反将山上的普通灵植越烧越兴旺,大有向先天灵根演变的趋势。 宋元暗运点石成金法,一指点出。 所有灵植都从体内生出三昧真火,将金色火苗尽数驱逐。 许多灵植彻底转化为先天灵根,也有不少花草树木沦为灰烬。 准提微笑,自觉稍胜一筹,正欲说些客气话。 忽见草木灰吹落之处,显露出金光闪闪之色,平平无奇的荒山土石悄然变为先天灵材。 轻叹一口气,准提拱手道:“道友好手段,且听我讲下一头得道凶兽。” “洪荒南方有一对比翼鸟,雄鸟红而雌鸟青,各有一首一翅。红鸟深谙土之法则、木之法则,青鸟熟识金之法则、水之法则,两者均有大罗金仙后期修为。” “新任南方相神的元凤居于丹穴山,只身独战二鸟,竟然大占上风,可惜终究未能收下它们性命。” “数日之前,有翅族发现这两只比翼鸟,逃到西南交界附近的大荒山上,似是吞吃了什么仙花异果。” “不仅法则领悟更深,而且可以短暂合为一体,升至准圣境界,只是碍于元凤之威,一直未去报仇。” 说完南方比翼鸟的情况,准提手中虚握出一尊金色小鼎,轻轻敲击。 曼妙天音响彻每一位风族士兵魂魄。 不像混沌生灵只有元神,没有魂魄。洪荒生灵既有元神,又有魂魄,只不过后者的元神通常薄弱,不似前者般坚固。 元神本是生灵的智慧与意识所在。 没有魂魄的生灵,元神直接寄居肉身之中,统御躯壳活动。 有魂魄的生灵,元神直接融合在魂魄之中,魂魄又寄居在肉身之内。 所以那些混沌魔神损失了外在躯壳,仍能遁出元神存活,而许多后世的生灵无法遁出元神,损伤了魂魄就会痴呆、殒亡。 等到天道彻底圆满,未来洪荒生灵的完整魂魄将进一步分化为三魂七魄。据此,后世会衍生出诸多攻击、保护魂魄的法术。 准提在风族士兵魂魄中敲鼎,自然不是为了攻击,而是要令它们的元神直接沉醉,以此来试宋元的手段。 宋元专修神识法则,本是运用元神的行家,连法力都没凝聚,磅礴神识一震。 所有将士瞬间清醒,再也不为鼎音迷惑。 “请陛下降罪,臣等本事不精,误遭老道戏弄,致使我西方稻宫蒙羞!” 众禁军跪倒一片,曦烜七窍皆有火光喷发,双手捧剑于头顶。 “汝等无罪。”宋元轻描淡写地赦免全体官兵,望向准提的眼神隐有不善。 结跏趺坐的道人似无所觉,神态自若地品尝完上品先天白杏,继续讲起最后一位得道凶兽。 “洪荒西方,相神陛下欲往的弇州山,也出了一只了不得的凶兽。” “它外形非龙非凤非麒麟,乃是一彩毛白耳猿猴,背负南方遗失的陷仙剑。” “虽只有大罗金仙前期境界,但力压许多修为更高的凶兽,聚拢了一批太乙金仙以上兽类。” “更难得的是,它身上毫无混沌魔神的煞气,灵智非常,能点拨凶兽修持正法。” “我今来陛下军中,正是为此凶兽而来,唯恐西方禁军遭其蒙蔽,只诛杀一些无关紧要的凶顽,忽略了这只后患无穷的大灾之源。” 准提不知不觉间转变了称呼,面色也凝重起来,站起身来朝宋元躬身一拜: “恳请陛下为西方世界作主,趁猿猴党羽未丰,提早剪除祸患,速领全军诛杀此獠。” 第三十七章 鸿均再现 宋元面无波澜,心中暗笑,不想准提道人提议除凶,除到自己这位正主头上来了。 他瞬间想起执念身分神在点化凶兽途中,曾感应到稍纵即逝的气机,应当就是接引、准提这两尊未来的西方二圣在窥探。 算算时间,凶兽劫进行地如火如荼,诸尊后世鼎鼎大名的先天大能,也该应运出世,甚至亲身下场赴劫。 如今,西方二圣显然已经跃跃欲试,并且关注到了狌狌的作为。 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出手,反来劝说自己这位明面上的西方之主动兵,着实奇怪。 猜测不如发问,宋元直接开口问道: “道友既有准圣修为,独自诛杀猿猴亦可,何须与朕商议?” “实不相瞒,贫道有一位师兄也是准圣境界,两者合力定能胜之。” “但是那只猿猴神秘莫测,似乎有所隐藏,我等只恐胜它容易杀它难,所以希望陛下能率大军结阵围困。” “师兄?不知你师兄是何生灵?”宋元明知故问。 “我这位师兄名唤接引,同为先天生灵,平素不在西方行动,只是在各处云游。” “前日我等偶得天机,方知猿猴点化凶兽事宜。” “此番前来,非是私事请托,实是天道公干。” 宋元目视准提,心起犹疑。他不怀疑西方二圣天眷隆厚。 然而,此时的天道已被遮蔽、封锁,哪里有天机显现? 必是有大能假传天机,意图借接引、准提之手,谋划秘事。 会是谁呢?元神之中,善身与执念身相互沟通,思量此事疑点。 时辰、扬眉不必如此行事,那就只剩鸿钧、罗睺、阴阳。 恐怕是后三者中的某位,察觉到狌狌的行事诡异,所以来找自己这位幕后黑手商议。 打定主意要揪出这尊藏形匿影的大能,宋元作深思熟虑状回答: “非朕不信道友,只是近来政事繁忙,今日已准备班师回朝。” 另一边,分神暗中指使狌狌,速带诸位凶兽,潜藏在西方稻宫附近。 准提面露难以掩饰的惊诧。 这位新任的西方相神,行军不到一半,突然说要班师,必定是心有顾虑,不愿围剿猿猴凶兽提出的托辞。 祂刚想开口规劝宋元,却见他催动腰间签筒,将面前尚未吃完的锦盒收回。 连带周围诸多成熟稻穗、火枣、金玉山石都一并收走不见。 禁军更是无条件服从宋元命令,在统帅曦烜的号令下原地转向,有序回撤。 只有新入伍的洪荒生灵杂牌军,目瞪口呆。 “道友……” 准提起身,飞至宋元驾前,正欲阻拦。 四周士卒已经围起战阵,正副统帅虎视眈眈,戮仙剑与太易签筒蓄势待发。 “唉!”准提止步,气得原地跺脚。 祂不敢真的上前,免得凶兽没捉到,自己反而体验大军合围的待遇。 大军撤退良久,曦烜发问: “圣上,我等为何遇到那准提后,就班师回朝了。” “那老道虽然恶劣,所言实有道理。” 它虽然忠诚,但是不明白宋元的决策。 “凡事不可只看表面,不可轻信流言。”宋元随口敷衍一句,并不吐露真相。 他已下定决心,如果不能依靠退军,逼出暗中算计的魔神。 那就收缩力量,不蹚这趟浑水。 反正,分神那边的收获已经不小,短暂蛰伏并无损失。 善身这边的练兵目的,也算达成,只可惜尚未获得多少天道功德。 禁军布阵严密,三万先锋打头,三万精锐殿后,各有二万军士策应左右两旁。 宋元御驾稳稳居于队伍当中,身边警戒一圈太乙金仙。 之前从西方稻宫赶至弇州山,走了一月有余,方才赶至半道。 如今原路返回,再是没有阻拦全速前进,亦需历时半月。 沿途并无任何异事,只将后收服的洪荒生灵尽数遣返。 既然难以摸清可能的隐患,宋元干脆全部舍弃。 他特地放慢行军速度,白天行军、晚上休整,给足了幕后大能反应时间。 如此走过十二日,大军即将赶回须弥山脉范围。 暮色方起,宋元正据御座修行,不觉昏昏入睡。 头角峥嵘的异样道人,倏忽坐于身前。高髻长须、身若青烟,中间相隔一套饮茶器具。 玄清仙气变化的茶杯底部,沉落一片丰腴茶叶。 细微道纹凝聚其中,幻生幻灭间散发无穷光亮。 鸿钧!悟道茶! 宋元一眼认出来者,毫不慌张地端起茶杯,连着茶叶一同吞饮。 茶香四溢间,许多往日修行的疑惑,迎刃而解,快速充实他的底蕴。 喝完茶,宋元淡然发问:“不知鸿钧道友梦中相见,所为何事?” 他早已猜到,暗中假扮天道、指引西方二圣的存在,应当就是这尊精通演算之道的鸿钧。 除了祂,还有哪位魔神,可以瞒过时辰、扬眉两者的监视,悄然潜回洪荒。 鸿钧笑颜依旧,似乎全然忘记过往之事: “宋道友洒脱,贫道此来,不为他事,专为感念道友,不杀小徒昊天之恩。” 宋元挑眉,看来老道已经回过紫霄宫,见过他在残缺宫墙之上,所留十六字辱骂。 那他就更加不必担忧了。 以鸿钧手段,要杀宋元善身,直接出手便可。何必浪费这片货真价实的悟道茶叶。 祂既未曾出手,必然事有回旋,心有计谋。 一念至此,宋元摆出嬉皮笑脸:“看来道友的徒弟命贱,只值一片茶叶。” 鸿钧拿出不少上品先天灵根茶叶,替宋元添茶: “非也,这些茶叶,权当相见叙旧之礼。小徒活命之恩,另有所赠。” 宋元盯着祂手中茶叶,直直摇头:“老道尽会糊弄,用些细枝末节来赚我,原是忘了当初谋财害命之事。” 鸿钧笑道:“道友放心,贫道自然记得,早已备好赔礼。” 宋元冷笑讽刺:“你需赔礼的可不止这一桩恩怨,我帮你粗略算过。” 说完,他装模作样地扳起手指盘点: “你篡改我徒元凤记忆,算是第一桩。” “谋害我与白莲性命,算是第二桩。” “我饶你徒儿性命,算是第三桩。” “此三桩旧事,你如何赔我?” “莫耍什么花招,拿百片悟道茶叶方算了结,否则少不得教你试试青莲大阵。” 鸿钧早已领略宋元的无赖性子,云淡风轻地为他添茶倒水,杯中又多了两片悟道茶叶。 “贫道昔年身居混沌之中,只得此三片悟道茶。今日均赠道友以作见面礼。” “其他恩怨,贫道亦有所报。” 宋元抓起茶叶,径直收入囊中,随后微笑看向鸿钧道: “道友如此作为,可是有事相求?” 鸿钧同样回以微笑道: “时辰、扬眉希望以身代道,自然需要尽早促成凶兽劫圆满。” “青莲门下的诸位道友则未必如此。” “老道只请宋道友延缓凶兽劫进度,不教凶兽方迅速败亡便可。” 第三十八章 南下与北上 西方禁军浩浩荡荡驶往弇州山,准提道人足踏祥云随军而行。 统帅曦烜完全不懂这戏法是怎么变的,大军返程过半,相神陛下忽然改令重新进发剿凶。 行伍复归半途荒山之时,单首十八臂的慈祥道人早已等候山腰。 见到禁军去而折返,祂随即步行下山见礼。 宋元丝毫不显当初倨傲神色,抬手还了一礼。 当场赐封准提为国师,虚扶祂往御驾上坐。 准提口称善哉,欣然接受任命,只一味推辞上座,才令宋元作罢。 当着十万大军的面,二者上演了好一出礼贤下士、君臣相和的戏码。 看得曦烜妒火中烧,恨不能取准提而代之,深觉英明神武的陛下,是遭对方蛊惑。 宋元并未向它解释,摇晃着太易签筒中,两片道韵自生的茶叶,心情复杂中带着些许愉悦。 鸿钧在梦中点明,三桩恩怨对应三份补偿。 直指圣人果位的功德成圣法,即为第一重补偿。 此法专可将单片悟道茶叶,与巨量天道功德相合,共同汇集成一道鸿蒙紫气。 唯一的可惜之处在于,鸿蒙紫气需在天道圆满之后,才可出现。 按照前世的洪荒传说,成圣方法共计三种。 第一种是盘古乃至所有混沌魔神遵循的“以力证道法”,成道最难但也最超脱自在。 宋元已经出世的两具稻躯,原本走的也是这种道路。 只是执念身,意外获得原初大道的开天功德灌注,临时转换到“功德成圣法”的路子。 此第二种“功德成圣法”,优点是最为快捷,缺点是成圣后实力较弱,与同阶争斗多需依赖法宝之利。 后世纯按此法成圣的女娲娘娘,虽然最早成圣,实力却屈居众圣下位。 遇到三清堵门,无能为力,仅能借后续封神量劫、西游量劫谋划出气。 而三清、西方二圣,主要修持鸿钧所传的第三种“斩三尸成圣法”。 虽然在成圣的最后阶段,多有依赖天道功德助力。但祂们的最终实力,比之女娲,仍能强上一筹、半分。 鸿钧能够拿出一门切实可行的功德成圣法,作为第一份补偿,也算有些诚意。 另外的两份补偿,鸿钧暂未给出,意思是需要切实见到合作成果,方能赠予。 宋元不置可否,通过隐秘方式联系上功德金莲。 双方一合计,权且先答应鸿钧,收了好处再说。 至于后续能不能实现、怎么实现,一概不做担保。 …… 须弥山,曾经的西方相神大殿,如今的西方稻宫附近。 弇兹化作一只彩色猿面小鸟,乖觉伏在狌狌左肩,窥探富丽堂皇的稻宫楼阁。 半晌,它满脸媚笑,神识传音道: “启禀老祖,属下观这宫殿空虚、守卫松弛,不如趁着西方相神未归,抢入宫内劫掠一番。” 狌狌微微摇头: “不可,教主大人已经潜藏宫中,日夜防备相神。我等切不可因为一时贪婪,坏他大计。” “竟然如此!”弇兹震惊之余深感合理。 难怪眼前猿猴总能率领它们,躲过风族士兵以及其他强大西方生灵的追捕,原来竟有内应。 眼睛眨动,它暗暗动了试探心思,试问狌狌道: “不知教主大人是何境界,竟能在西方相神殿内潜伏?属下过去听说,四方相神可是均有准圣修为的。” “教主大人明面只显露大罗金仙修为,实际境界更胜四方相神,威能远超我等想象。” “而且,你的情报过于陈旧,如今的四方相神皆有更替,再无准圣生灵。” 狌狌逐渐知悉师尊的执念身与善身关系,回答弇兹时十分坦然,自觉不算说谎。 “嘶,教主大人端的厉害。”弇兹倒吸一口凉气。 随即它兴奋道: “咱们何不与教主大人里应外合,等候西方相神回归,杀进大殿,夺了鸟位?” 狌狌心底直翻白眼,抬手拍掉坐在自己肩膀上的鸣鸟: “你不知教主谋划,更不知天道险恶,休得胡言乱语。速遣风声聚集教众,随我共同北上,收服一尊大凶。” “嘎,大凶?什么大凶,比咱还凶吗?” “一头大罗金仙后期的独角黑兕。” …… 弇州山,草木繁盛如旧。 宋元示意曦烜停军暂驻,招侧旁准提道人,坐于御驾边的干净空地。 同样的蒲团,同样的锦盒,同样的上品先天灵根花果奇珍。 新晋西方稻宫国师的准提,手掐法诀,将盒中的桃李杏枣各取数枚果核,就地开花结果。 宋元大袖挥舞,稻酒飘香,伴随灵果一起,分散全军上下以作犒赏。 曾属宫廷乐师舞者的风族士兵登时接军令卸甲,轻歌曼舞、风华翩跹。 偌大一处弇州地界化作宴饮娱乐的太平场。 “陛下雅兴。”准提绝口不提诛杀猿猴凶兽之事,一味向上奉承。 宋元微笑,他就喜欢这样识时务的先天生灵: “国师谬赞,不想此处群凶有些慧果,见我大军将至,已然亡命奔逃。” 一路挺进以来,稻宫禁军又诛杀了十多头金仙以上凶兽。 更有一头狌狌放弃点化的禽鸟蠢笨异常,空有大罗金仙前期修为,陷落先天太极大阵中力竭而亡。 有正副统帅两位大罗金仙领导,准提道人这尊准圣高修压阵。 禁军士卒竟然无一亡故,只有重伤官兵数名,在准提神通之下,顷刻恢复。 “不知陛下后续何意?”准提浅饮几杯稻酒,起身拱手问道。 “朕本欲为洪荒世界除害而来,今堪堪荡平此处,未有值得夸耀的战功,就此班师未免扫兴。” 宋元略一沉吟:“不若顺道南下,会盟南方相神,共除边界的比翼鸟凶兽。” “善哉,陛下圣明,老道自当鼎力辅佐。” 准提扬起十八手礼赞,空中天花乱坠、仙乐和鸣。 “臣等既领陛下重任,誓当效死相随。”曦烜紧随其后,率领众将士官跪地启奏。 它此次领兵出征,正是渴望建功立业,好教朝中风族大臣无言。 今日得了宋元指令,更加精神抖擞、身心俱舒。 “那就三日之后启程诛凶。”宋元满意俯瞰麾下士卒,定下行军指令。 “喏!”全军止舞停乐,投食罢饮,整顿衣甲,叩头领命。 曦烜急招小股先锋军,径往西南边界而去。 它们要提前向驻边将士,传达相神圣谕,顺便敬告南方有翅族驻军。 免得大军骤然而至,两生嫌隙,互相攻伐。 第三十九章 边城事变 稻宫禁军中,太乙金仙后期的风族上将风十三,领了圣诏、军令,分拨三千精兵从弇州山往东南而去。 曾经宋元南下洪荒、戏耍天风、收徒元凤时,走的也是这一路线。 先锋军一路途经不庭山、少和渊,沿黑水北岸顺流而下,直过大乐之野,终抵大运山。 此山乃是黑水中游最后一座洪荒名山,现在是西南边境的最后防线。 如果顺着黑水继续向南搜寻,便是四座地脉连绵的南岸神山,分别是南山、天虞山、祷过山与丹穴山。 比翼鸟诞生于南山东侧,元凤诞生于丹穴山中,两尊凶兽劫中的翘楚几乎比邻而生,何尝不是一种天意。 风十三从未接触过新任的南方相神元凤,自然不会生发任何感慨,径到大运山边城传递军令、圣旨。 守城将领并非风族,而是一只毛色红黄的先天生灵双头鸟,修为仅至太乙金仙前期。 见是风族上将携诏令而来,它将风十三迎入城中大殿,暂留先锋军停驻城外。 风十三乍见殿堂豪华,心下已经不悦,自忖二位禁军正副统帅,尚且不曾筑此琼楼,区区一只太乙金仙鸟兽,竟敢如此逾制。 入内更见两旁风族生灵面色呆滞,素衣列队侍立。它愠怒上脸,手按佩剑,正欲斥责双头鸟守将。 不防明堂之上,一只翼若垂云的巨鸟端坐主位,忽发鸣音:“堂下什么东西,敢来爷爷的地盘?” 风十三大惊,随即执剑怒喝:“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来我西方边城重镇?” 目光转移之间,红黄二色的双头鸟早已伏于巨鸟座下,泣诉西方圣旨、军令。 不对! 风十三眼见情势有异,连声暗道不妙,顾不得喝问,身化清风抽身欲走。 未出殿门已被一帮插翅鸟兽团团围住,均是金仙以上修为。 “原来是西方相神的先锋传令官。”巨鸟听完内奸告密,振翅而下,一身大罗金仙气息展露无疑。 “暂且擒下,待我拷问西方禁军虚实。” …… “速去启禀陛下,准提有事奏告。”准提道人一袭衣衫素净,收了多臂神通,夜访禁军主帐。 四名太乙金仙风族守卫,正欲向内禀报,帐门已往两侧卷起。 “国师请进。” 宋元据四宝御座憩坐西方,身前玉几铺开一副洪荒西南舆图,周围端坐两位正副禁军统领并一排高级军官。 大帐内的风族侍者招引准提坐于北方独座,附上花篮果品水酒。 “陛下心系军务,老道佩服。”准提打过稽首,见帐内将官齐全,先开口捧赞宋元。 “国师免礼,夤夜来访,必有指教。” “陛下明鉴,准提晚间修行时,心血来潮,掐算因果得知边疆出了变故。” 宋元听完准提之言,并不答话,抬眼示意南座曦烜。 曦烜稍向准提见礼,面露得色道:“国师大人可是算出西南边境有翅族作乱?” “正是,我测算先锋将领风十三隐显受困之象。又感边城杀气暗泄,两相印证方知有翅族图谋不轨。” “不知陛下竟已得知此事。”准提微有诧异,不看曦烜,只目视宋元。 宋元微笑:“爱卿神机妙算,朕也不过刚刚算出此事,特聚军中将领探讨,正欲派遣侍者,延请国师同来商议。” “善哉,不知陛下有何决定?”准提收敛惊容,双掌合十拜问。 “朕已算出,此次作乱之源乃是南方相神之子鲲鹏。” “其所行事,并未告知其母元凤,私携重兵收服大运山守将双头鸟,如今又困住我麾下先锋将,欲图我西方基业。” 宋元没有直说决定,而是一口气解释完前因后果,扫视帐内诸将道:“卿等以为,朕该如何是好?” “诛杀鲲鹏!直取南方!”众将商量多时,群情激愤,异口同声请战。 “国师以为呢?”宋元不置可否,笑看复现惊容的准提。 准提默然片刻,起身向宋元躬行一礼,不顾众禁军将领的怒目,宏声说道: “陛下,臣以为不可。如今洪荒世界凶兽纵横,四方相神理应守望相助,不当互相攻伐。” “既然鲲鹏私自行动,且尚未酿出大祸,速将其擒下,交付南方相神管教即可。” “善。”宋元点头,他固有此意,只是不愿坏了众将士气,因此特地等待准提献策。 风十三与先锋军被擒之事,他本无意料,只是暗分了一丝神识在所有西方禁军将领乃至稻宫大臣们身上,日夜监测它们行动。 不想,恰巧完整感知了大运山边城大殿中发生的事情。 又有辅佐在元凤近旁的业火红莲师姐,暗中传音诸多信息,因此能够提前察觉边境事变,甚至分析出事件的前因后果。 一番操作,不仅教禁军将领越发心悦诚服,而且让准提深感他的高深莫测。 准提与师兄接引虽得大能假扮的天机指点,明了宋元的姓名,但并不知道宋元的具体根脚。 至于时辰、扬眉与莲子神祇谋划的隐秘之事,祂们境界不够,更加无法知悉。 …… “嘎!蠢兕,我劝你早归老祖膝下,免受仙剑加身之苦。” 弇兹飞掠低空,淡金色鸟喙中不断喷吐音刃,汇合身上四条怪蛇的风波,形成神通“风吼术”,纷杂攻向下方的独角黑兕。 “扁毛畜牲,有胆子就下来吃俺老兕一角。” 身陷湍急水流中的独角黑兕,恨声怒骂,希望刺激空中鸣鸟下落,好与之决一死战。 “鸟爷我可不是玄蛇那种傻帽,偏要在空中折腾死你。” 弇兹正得意洋洋地飞旋在泑泽之上,不防泽水翻腾,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 却是正在泽底施展“潜渊法”的黑水玄蛇,听闻鸟语嘲讽,不满地向它泼水。 “臭长虫,大敌当前竟敢暗算你的鸟爷!” 瞪了一眼突然袭击的玄蛇,弇兹骂骂咧咧地吐出几道更加猛烈的劲风,狠狠刮向独角黑兕。 昔日波光粼粼的泑泽水面,堵满了原初大教凶兽,全是为收服这头洪荒北方得道凶兽而来。 四头大罗金仙中期长老顶在前方,剩下的大罗金仙前期兽类合力镇守后方,还有许多太乙金仙教众远远地抽冷子夹击。 独角黑兕身陷围攻之中,本来满腹怒火,又见弇兹与玄蛇二者居然还有闲心打闹,不禁愈加恼恨地叫骂: “你们都不是英雄好汉,竟和洪荒走兽一般,围攻我这头老兕,有种一对一地单挑。” 第四十章 收服黑兕 “嘿嘿,走兽族也是兽,咱们凶兽也是兽,缘何有分别。” 弇兹听闻独角黑兕的咒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继续出言干扰这头大罗金仙后期境界的异兽。 独角黑兕毫不客气地嘲讽道:“似你这等生灵,失了勇武锐气,只敢狺狺狂吠,不敢生死相斗,竟还有脸自占个凶字。” 弇兹嘲讽中带着劝说:“你势单力薄,纵然再是凶悍,终究不是我等对手。” “就算碰上其他成群的洪荒生灵,照样讨不得好,不若早日投效我教,免得身死道消。” 一旁不断施加“降灾术”,阻碍黑兕法力运转的灭蒙鸟同样劝道: “我等正是佩服你的勇武,才不忍痛下杀手,只教你投身我原初大教便罢,你又何苦自寻死路呢?” 独角黑兕犹然不服,口中喋喋不休:“俺老兕的魔神记忆传承中,从来没有强者依附弱者的道理。” “别以为你等占据上风就能劝降我。论天赋神通我不输你们,论单打独斗我更比你们强,凭什么入那破烂教?” 周围凶兽怒意勃发,各类天赋神通铺天盖地袭来,偌大一片泑泽呈现山崩海啸之势。 独角黑兕催动额头天目,窥破诸般神通虚实,仗着皮粗肉厚,尽挑薄弱者挨,久久屹立不倒。 观战良久的狌狌按下云头,挥手制止教众围攻,语气悠然道: “黑兕,依你之理,我若能凭一己之力胜你,你可愿从此归附大教?” 独角黑兕抬起天目凝望来者。 见它彩毛白耳、气势普通,境界只有大罗金仙前期,仅背后长剑有些古怪,当即自信大笑: “可以,似你这等猴头,对上我连活命都难,遑论赢我,有本事尽管施展。” “也罢,”狌狌抽出背后陷仙剑,“今日教你输得心服口服。” 周围已经入教的凶兽惯知副教主凶威,尽皆飞遁而逃,远远躲开剑锋所指。 独角黑兕冷笑一声,法力涌动,四蹄爆冲,天目紧盯灵宝长剑,角尖毁灭法则凝聚,准备来个争锋相对的拼斗角逐。 它就不信了,自己堂堂大罗金仙后期的大能,会怕一只猿猴? 定叫它剑毁猿亡,有来无回! 下一刻,漆黑独角猛地撞上赤红剑尖。 围观凶兽不忍地闭上眼睛,只听耳畔传来悲哀的兕鸣。 哀鸣中透露出亡命的凄惨,血腥气喷涌如泉,隐约掺杂着稻酒的芳香。 “服了,服了,俺服了。” 残角黑兕仰头栽倒在泑泽之中,浑身抽搐般地剧烈挣扎,有气无力地低嚎: “上仙饶命,小的愿意入教。” 一道削面如镜的剑痕将它的巨大独角切成两半,连带小半个头颅都被劈开。原本清澈见底的泽面水翻腾起大捧大捧的鲜血碎末。 若非寄居狌狌体内的宋元分神,在最后关头选择收剑,独角黑兕就该改名黑儿了。 …… “陛下何故发笑?” 正在请示行军目标的曦烜,忽听宋元话音停顿,忍不住抬头探看,就见他不知为何双手击掌,咧嘴而笑。 “无他,唯想笑尔。” 宋元收拾表情,随口解释后,继续发号施令: “传令大军就地结阵,只待朕入城中大殿后,就将边城团团围困,期间不许放走任一生灵。” “是,谨遵圣上旨意。” 曦烜目光炯炯地望向不远处的大运山边城。 金色的西方大旗插满墙头,城内的有翅族显然不曾意料到图谋败露,仍然乔装无事。 毛色红黄的双头鸟、略显呆滞的风十三还有一只长羽绚丽的青鸾,率领少量风族士兵与有翅族士兵夹道跪迎在城门两侧。 这些受俘的风族将士俱是中了鲲鹏的迷魂术,神情木讷、意识不清,只能简单行动。 说来有趣,迷魂术原是业火红莲随手传授有翅族的小法术,不想今日用在了宋元麾下。 他本可直接唤醒风十三的意识,想到有翅族既然不曾弃城逃跑,反而静待大军压阵,显然打的是擒贼先擒王的谋算。 宋元也想尽早与有翅族接触,干脆将计就计,借风十三身上的预留神识,探明了城中有翅族兵力。 总共只得一名大罗金仙中期的鲲鹏,一名大罗金仙前期的青鸾,以及不超过三十名的太乙金仙和金仙境界飞禽。 质量虽高,数量却少,远不是西方禁军的对手。 宋元直接操控风十三假传情报,不仅极力贬低西方禁军的战力,并且隐瞒了准提道人的存在。 城内有翅族误把大罗金仙中期的曦烜当作军中第一高手,一个个踌躇满志,以为胜券在握。 “陛下亲临边疆,臣等不胜荣光,已接先锋将军诏令,联络南方相神部下青鸾将军,在此恭迎圣驾。 “还请陛下及各位上将,入城中大殿稍息,略享宴饮之乐。” 双头鸟满脸诚恳,状极恭敬地匍匐在地,若非宋元早知其背叛投敌,恐怕也要误认它是忠心耿耿。 另一边,有翅族的青鸾打躬道: “我主相神元凤,深感西方陛下仁德,特派末将前来等候,只愿陛下大军歇息过后,同往南山诛凶。” 宋元也不答话,挥手示意曦烜代劳。 这位出身火族的西方禁军统帅立刻挺身向前,趾高气昂地向青鸾喝道: “你不过一个下等家臣,见我主西方相神圣驾,为何不跪?” 说完,它不顾青鸾逐渐难堪的神色,继续开口: “元凤不过接了火族故族长曦火的衣钵,尚且与我互称同门。” “今日我主当面,纵使祂亲自来,也应执晚辈礼自居!何况你这蠢物?” “罢了,不必与南方的晚辈计较,”宋元仁慈的声音从御座上响起,“只教三位守将在前引领,诸军在此留守,曦烜随朕入城。” 青鸾按捺胸中愤恨,随着风族众将跪身谢恩,与双头鸟、风十三共为宋元开道。 四名太乙金仙后期的将官充当侍从,高抬宋元御座,曦烜充当随从武官跟随御座左后,隐去身形的准提道人跟随御座右侧。 不多时,已至城中大殿。 抓住殿堂规模逾制的问题,曦烜对着双头鸟一通指摘。 双头鸟面上越发点头哈腰,心中生出无限暗恨,只等将圣驾赚入殿中,再把这位禁军统领千刀万剐。 正假意恭请宋元一行入殿时,城外突然响起无尽喊杀声。 双头鸟回头欲看,忽觉眼中剑光一闪,两颗大好首级直挺挺坠入殿内。 第四十一章 平乱 曦烜手执戮仙剑,一剑斩杀双头鸟,复又劈向青鸾。 青鸾悚然惊起,飞身急躲,似是心中尚存计划并未暴露的幻想,喙内不断啼鸣质问: “相神陛下、曦将军,这是何意?” 守在殿内欲要故技重施的鲲鹏,骤见双头鸟殒落,顿熄侥幸之念,振翅直取御座而来。 它深知双方兵力对比悬殊,意图挟持宋元以求突围。 “善哉,道友何苦执迷不悟。” 空中浮现一道素衣慈祥的身影,正是先前隐迹藏形的准提道人。 祂将手中花篮遮蔽鲲鹏双目,衣襟丝绦系住鲲鹏颈脖,刀枪剑戟覆盖鲲鹏身躯,现身的瞬间便擒下大罗金仙中期的神鸟。 青鸾刚避过曦烜杀招,又落入四名太乙金仙风族的战阵合围,眼见鲲鹏失陷,仙剑锋芒再起,无力接战遭缚。 另一边,早得命令的十万禁军长驱直入,将周围反应不及的敌寇尽数揪出。 叛徒当场诛灭,有翅族与受迷惑风族生灵一律擒下。 宋元全程静观其变,御座在风族士官的护持下纹丝不动。 直到战局已定,己方大获全胜,他方才一指点破鲲鹏所施迷魂术。 众先锋军如梦初醒,由风十三带领,哗啦啦跪倒一片,向宋元叩头谢罪。 素以仁厚自居的宋稻祖,略一沉思,暂免它们受罚,责令它们奋勇争先、戴罪立功。 随后,他不顾有翅族俘虏难看的脸色,照例摆出奇花异果稻酒,犒赏参战禁军,算是作个赏罚分明的榜样。 一番宴饮自不用提。 却说宋元移圣驾入殿以后,召国师与众将携着两员俘虏同入。两员大将不是其他飞禽,正是大罗金仙境界的鲲鹏与青鸾。 开阔中不失高贵典雅的殿堂,不似边城议事厅,反像相神行宫。 宋元居高台之上,悠然发落两将道: “汝二者,缘何侵入朕边界,策反朕的守将,埋伏朕的诏官,甚至意图谋害于朕?” 青鸾身遭金石枷锁,两侧刀斧加诸,犹自强立不屈,暴声喝道: “西方贼,多说无益,今日有死而已。” 它不说话还罢,突然发此桀骜不驯之语,不只教两侧坐审的西方禁军将领拔刀怒目,更把侧旁的鲲鹏唬得险些魂飞天外。 尚不等它继续开口,鲲鹏抢先叫出声来: “陛下,切莫听它胡吣。” “这些事情,实是我等一时糊涂,受了那双头鸟的蛊惑。 “如今悔恨晚矣,恳请仁慈西方陛下恕我等后辈无知之罪。” 一席话直听得众将目瞪口呆,怒容未敛中乍现笑颜。 没想到身为副将的青鸾尚且忠烈至此,身为主将的鲲鹏却是个下流没刚性的。 青鸾大怒,正欲喝骂鲲鹏,念起元凤素日恩德,不愿当着西方君臣的面,自相诘责。 不曾想,鲲鹏发现宋元面泛微笑,自觉逃生有望,不但全无收敛,反倒愈发谄媚,妙语连珠般连番夸赞西方。 又是称他们君主德隆、兵精将强,又是称宋元修为通天、准提道法通玄,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青鸾先前顶着戮仙剑与战阵奋起反抗,本就重伤在身。 如今听到鲲鹏鲜廉寡耻的鸟语,一时竟然承受不住,昏厥了过去。 西方禁军将领看着啼笑皆非的一幕,各自捧腹。 只有准提、曦烜、风十三等少数几位面色不改。 “陛下,罪臣风十三有奏,臣以为鲲鹏面滑心奸、神通非凡,万万不可信它伪装作态。” “如果今日纵它逃生,他日必成心腹大患。”侍坐末席的风十三突然离席启奏。 “风十三将军,请您不要血口喷禽。” “陛下明鉴,定是我先前不慎误擒风将军,折了它的面子,才出此佞言。” 鲲鹏大声喊冤,暗指风十三怀恨在心,乱语欺君。 “陛下,臣也以为鲲鹏是口服心不服,青鸾是口不服心更不服,不如将此二者剖心炼魂,方知它们真实想法。” 位列将领首席的曦烜同样起身献策。 宋元暗自赞奇,觉得这名火族将领可谓学到曦火精髓,心肠足够歹毒狠辣。 “不可,陛下莫听曦烜毒计,”鲲鹏急了,面色惨白,“它在南方时,原与我有旧怨,这是在公报私仇,好令西方与南方交恶。” “是与不是,轮不到你这个罪虏发言,请陛下速斩有翅族。” 眼看曦烜带头,立刻有诸多亲随将领站起,一并启奏。 “是啊,陛下。曦烜统领向来忠心耿耿,请陛下速斩鲲鹏、青鸾。” “鲲鹏妄起战端,有咎于西南两方,纵使我西方稻宫诛之,南方也当无话可说。” “还请陛下将有翅俘虏,切腹剜心,呈送南方元凤,扬我西方天威。” 殿堂之中,众将激愤,俱是请杀之言,更有甚者,希望趁机攻伐南方。 宋元面无起伏,余光瞥了一眼准提。 这位识时务、明事理的未来西方圣人立即离席陈奏: “陛下,臣以为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可擅杀南方相神子嗣、部下。不若遣使者拜访南方,适当索要赔偿赎买有翅族俘虏。” 禁军众将,见准提开头反对,尽皆失声。 原先在行军扎寨途中,它们尚且不知准提神通,敢有异议。 如今亲眼见到这位国师出手,一回合擒拿大罗金仙,明知祂的本领,安敢反对。 “善,曦烜依国师之计行事,以贵客之礼待堂下二将。” 宋元微笑,眼神扫过刚才几位闹腾最欢的将领,直教它们醉意飞上云霄。 一声令下,鲲鹏冷汗停流,青鸾醒后默然,全部有翅族俘虏都得治疗、饮食。 只是它们知道了西方稻宫的厉害,不敢作潜逃之举。 宋元淡然挥止殿堂议论,平静开口道:“西方禁军有功,被俘禽鸟有罪,朕不会颠倒黑白。” 无有生灵置喙,静听宋元继续发言: “然而,朕志在洪荒万方,不止西方一隅。” “西方是朕的天下,洪荒何尝不是朕的家园?” “今日遣使南去,不要奇珍异宝,只要元凤随朕共逐凶兽、扶天地危局。” 准提双眼绽放神光,立即为宋元摇旗呐喊:“陛下放心,元凤深明大义,不会不从。” 一众禁军将领更是自惭形愧,庆幸不曾动摇影响陛下的雄心壮志。 宋元恬笑端方,率领众将出殿:“今日正值西南二方生灵相逢,我当一视同仁,开坛讲法,好教你们知道我所言不虚。” 第四十二章 传法得善果 宋元飞离御座,驾起稻云悬于半空: “城内众生,唯准提道友可上前同我论道,其余生灵原地静听。” 这一刻,他不是西方相神,而是洪荒稻祖。 “善哉。”准提应了一声,足下显化莲花祥云。 南征途中,祂已见识过宋元的神通,知道这位西方陛下,明面修为只有大罗金仙后期,实际道行已然超过自己。 地面上的生灵表现各异,西方禁军诸将无论信与不信,全都无条件服从宋元命令,原地盘坐洗耳恭听。 刚刚获释的有翅族心感荒谬,强作恭敬聆听状。 如鲲鹏、青鸾等禽鸟,自觉不逊色宋元半分,只是畏惧大军威势与准提法力,方显服软模样。 宋元不管它们,传法本是临时起意,察觉此举可能裨益自身修行而为之,并非真的大义凛然。 远在洪荒北方的执念身分神,近期不断点化凶兽,早已不知积累了多少门神通。 许多神通的功用迥异,内涵的法则道纹却殊途同归,他早想借此机会梳理整合。 …… “嘎,老祖,为何您突然止步?”弇兹一脸疑惑地看着黑兕背上的猿猴。 狌狌淡淡一笑:“我欲开坛讲法,凡大罗金仙初期以上教众皆可上前与我论道,其余教众在旁勉力听讲。” “嘎!”弇兹身形快逾雷光,闪到狌狌身前,欲抢占最有利的听讲位置。 不防一根黑色独角配合一条蛇尾横扫,将它扫出不知多少里远。 弇兹在空中滚了六七十圈,方才稳住身形。 回头看去,正是独角黑兕与黑水玄蛇两头凶兽出手偷袭,如今已经瓜分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更有许多其他的长老与教众陆续落座,把距离狌狌最近的位置全部占满。 “老黑角、臭长虫,你们给我等着,”它愤怒地催动三昧神风,飞速赶回。 重新插入听讲队伍,它边强行挤开大罗金仙前期的教众,边扯着嗓子呼嚎:“看什么看,让让你鸟爷怎么了?” 一番鸡飞狗跳,弇兹终于如愿以偿地挤回了听法座次的前列。 …… “我有真经三卷,一曰道,二说法,三论术。道友欲先辨哪一卷?”宋元打了个稽首,问向准提。 准提尚未阅经,已向下方生灵阐述三者区别: “道者,无形无名,难形难名,贫道有心拜读此卷,唯恐众生不解。” “术者,小道之用,难登绝顶,众生偏爱之,贫道唯不取。” “法者,道之末,术之极,众生可学,老道亦可学,恭请道友开讲。” 说完,准提不再拘泥君臣的名分,郑重向宋元稽首行礼。 “善。”宋元微笑,知道是准提怕他当众讲道,力有不逮,失了颜面,所以选择居中的法经。 他也不解释,自己敢列出所谓的道经、法经和术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如果开讲道经,他就专讲自己领悟到的部分《元稻真经》精髓。 讲术经,则只涉及从凶兽处领悟的部分法术精义。 唯有中间的法经,既涉猎稻法篇,又贯通凶兽法术,最适合准圣境界论道。 既然准提做了最好的选择,那么宋元自然要讲得尽善尽美。 …… 另一边,狌狌已经在宋元分神的指引下,开始讲法。 众凶兽平日里深服狌狌神威,初次听它讲经,无有敢辩论者。 狌狌也不恼,按着师尊指引,一指点向满脸装作陶醉的某只鸣鸟道: “弇兹,我且问你。我尚未讲到风法、音法,你为何似有所悟?” 弇兹被点破伪装,也不害臊,立刻阿谀道: “都是老祖言语精微,虽未讲我素日修持的法则神通,倒教我触类旁通,飘飘然似得正果。” 周围一圈同境界地位的凶兽皆是鄙夷出声,深感这位同僚变得日渐油滑无耻。 “好,那你就将所悟所得,尽数说来,休得扯谎!若有半句虚言,教你试试陷仙剑的磨炼。”狌狌双目微眯,笑吟吟地看向弇兹。 弇兹到底天资聪颖,富有急智,眼珠一转,就把素日修行“风吼术”的感悟与困惑道出。 远在原初祭庙之中的执念身宋元边听边点头,感叹这只鸣鸟或者说这批凶兽,不愧是洪荒最初的佼佼者。 尽管身受天道厌弃,渡劫困难,但是天赋、悟性不可小觑,不少感悟甚至能给予他启发。 思绪游走在各种有关风之法则、音之法则的神通当中,宋元分神以准圣后期境界,攻克了弇兹修行的种种难关,再借狌狌之口转述。 奇妙道纹宏音传来,众凶兽眼见弇兹真正陷入如痴如醉的顿悟状态,登时惊呆。 它们想过狌狌老祖的传法有益修行,但不曾想过它能站在高屋建瓴的角度讲清所有关隘。 顿时争先恐后地效仿弇兹,将自身所得尽数掏出,参与论道之中。 …… 大运山边城,宋元悬坐半空,通身千万稻花常开不谢,天道功德青气如有实质,苍穹劫雷骤起骤灭。 准提显化三首十八臂神祇之相,六只眼中俱含清泪: “道友所学,实逾我辈,一卷法经便足以渡化洪荒众生。” “准提值此量劫之中得授大法,当执弟子礼以示敬意。” 说罢,祂将座下祥云降低三寸,头、手卸下所有梵宝,脱冠素手而拜。 宋元坦然受了准提的大礼,法力化作稻香清风将祂扶起,口中仍循旧称: “准提道友不必如此,我与道友辩论亦得善果。何况,我开坛讲法本为福泽众生,又何须收受谢礼。” 他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像极了胸怀天下的仁心雄主,更令准提钦佩。 底下的众多生灵甚至来不及钦佩,完全沉浸在妙不可言的道韵感悟之中。 它们有幸闻听讲法,纵使只得一鳞半爪,也胜过苦修千载。 最有潜力者直接当场破境。曦烜与鲲鹏晋升大罗金仙后期,青鸾与禁军副统领晋升大罗金仙中期,还有十一位太乙金仙晋升大罗。 余下天仙升金仙、金仙升太乙、太乙境内进阶者不计其数。 所以穹顶才不断有天劫凝聚,只是全被功德青气挡住,无法成形。 宋元本身攫取了最大好处,面上虽则强装淡然,心里已经手舞足蹈。 他完全没想到,以西方相神身份渡化众生,能够得到如此多的天道功德。 至于其他什么万众归心、准提拜服、自身法术融会贯通,权当锦上添花。 第四十三章 欲拜师而不得 南山,洪荒南方的地脉源头。 新生的山林宛如画卷展开眼前。青松翠柏高耸入云,树叶婆娑摇曳间,洒下斑斑点点的光影。 元凤亲率大军驻扎山脚,等待西方会盟。 宋元则命十万禁军暂守南山西侧,只领着准提、正副统帅并有翅族俘虏前来。 成群飞禽猛兽中,俏立着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将,身披金红大裘,似是取用某种凶兽皮毛鞣制,先天火行道纹充裕其间。 自乾坤界域作别之后,宋元已是数十年未见徒弟。今日相见,没有久别重逢的亲近,只有各据两地的疏离。 元凤整理冠冕,浴火飞出鸟群,向着宋元微微颔首:“有劳西方相神陛下,替我管教孽子,围剿比翼鸟。” 祂行的是平辈礼仪,并非师徒之礼,显然是遭到鸿钧篡改的记忆并未恢复, 宋元不以为意,瞥见爱徒冠顶上镶嵌的十二品微小红莲,淡淡笑道:“元凤阁下无须客气,洪荒四方为一家,朕今日来只是共襄除凶盛举。” 元凤暗暗皱眉,眼前神祇并未还礼,却令祂生出无限亲近之感,不知是修了何种天道法门。 侧立其后半个身位的准提气息莫测,隐约超过自己。 看来这位先前寂寂无名的新任西方相神,并非凡类。 元凤心中多加了几分警惕,看向一旁神采奕奕的有翅族:“尔等还要留在此处碍眼?速速回归行伍。” “喏!”有翅族俘虏自青鸾为首,躬身拜别宋元,尽数飞入南方的鸟群。 只有显化人身的鲲鹏伫立不动,等到其他同族离去,方才慢悠悠地踱出禁军将领队伍。 “噗通”一声,不顾两边惊讶的脸色,它突然一把跪倒在元凤身前: “母亲在上,恕孩儿不能再侍奉亲族左右。” “鲲鹏,你这是何意?”元凤面色转沉,瞪着自家长子,不知这位由天道法则显化的孩子想整什么幺蛾子。 “我欲拜师西方相神陛下,作大神门下禽兽。” “什么?”元凤怀疑它是中了某种法术,含怒叱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宋元一脸无辜地眨眼,身后西方诸将骤观热闹,窃窃私语开来。 “这扁毛小子真有一套,竟然想拜陛下为师。” “你说陛下会同意吗?” “难说,它母亲毕竟是南方相神。” “怎么着,我们风族都没有享此殊荣呢!” 鲲鹏眼神清明。 它亲历宋元讲法,知道了这位西方陛下法则精通,悟道高深,远在母亲元凤之上。 只有跟对这尊大神,自己日后才能有所成就。 因此,它不仅没有改口,反而越发坚定地跪别元凤,再俯身三拜宋元,口称师傅在上,弟子有礼了。 元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贵为军中统帅的亲子擅自行动,被西方擒获已是丢脸。 如今两军阵前,它又执意拜西方相神为师,置南方颜面于何地? 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同意! 压下心中愤懑,元凤勉强挂起一丝笑容向宋元道:“孽子顽劣不堪,教陛下见笑了。” 宋元知道祂心中所想,自然不会让爱徒难堪,微笑回道:“无妨,我与鲲鹏本无师徒缘分,权当它一时激动。” 说完,他使出一招“驱兽调禽术”,磅礴法力强行捋直鲲鹏弯下的膝盖,顺便将它堵住鸟嘴,扔回南方飞禽队伍。 经过这场小小风波,西南二方相神在尴尬的氛围中隆重缔结盟约,约定彼此今后守望相助,共同驱逐洪荒境内凶兽。 …… 洪荒北方,不周山脚下。 狌狌率领浩浩荡荡的凶兽军团,在北方本土凶兽的带领下,直捣北方相神老巢,围堵西、南、北三面,只留东方山脉的生路。 “嘎,老祖,我等何不彻底围死走兽族的退路,打碎始麒麟的道宫?”鸣鸟弇兹低飞在狌狌左肩耳语。 “不必逼迫太急,就是要令它们心存侥幸,方便一举歼灭。”狌狌随口糊弄几句,实际是故意放水。 它或者说宋元的执念身分神,完全没有想到始麒麟率领的走兽族如此不经打。 自己尚未出手,光凭凶兽围攻,就将它们打得溃不成军,只能据险龟缩。 若不是分神谨慎,恐怕一不小心打死始麒麟,坏了莲子神祇与时辰、扬眉的约定,走兽族已经成为洪荒历史。 说来也怪他点化速度太快,历时数月有余,原初大教膨胀为始料未及的庞然大物。 仅仅大罗金仙就有多达四十八尊,其中有后期境界的五大长老、中期境界的十大护法、前期境界的三十三教众。 太乙金仙数量超过五百,沿途裹挟不知多少金仙、天仙的杂兵。 若是原本粗通灵智的凶兽还好,再加多些也只算乌合之众。 关键凡有太乙金仙后期修为以上的教众,皆得宋元分神传法,突破境界自不用说,天赋神通更是大大进益。 单打独斗或许稍逊同阶麒麟翘楚,结阵合围可教准圣饮恨。 宋元自忖这样的阵势,纵使倾西方禁军全力同样不是对手。 除非由善身和准提配合大军一起出手,才能获胜——这还是因为宋元熟知凶兽底细。 “将它们赶往东方,我们远远缀着,顺便继续扩充教众。” 狌狌跨坐在独角黑兕身上发号施令,它刚刚突破至大罗金仙中期。 倒是身下这头后期凶兽,作了专属坐骑后,教内地位水涨船高。 与原先收服的鸣鸟弇兹、灭蒙鸟、黑水玄蛇、朱厌,共同位列原初大教长老。 鸣鸟为传令官,其余三者为督战官,五头大凶兽甚少直接参战,侧面减少始麒麟的压力。 …… 南山之巅,最高最粗的松木上。 青红二色比翼鸟欢快啼鸣,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天籁悠扬,浑然不知危险将至。 宋元与元凤施展隐介藏形法,各带一名亲信潜伏上山。准提自掐法诀隐随其后。 外围西方兵卒结阵山脚,有翅族飞禽守卫低空。 宋元带的是禁军统帅曦烜,元凤带的则是刚刚丢脸的长子鲲鹏。 相神们面无异色,反而身边两将各怀心思。 曦烜平日里恼恨元凤继承南方相神之位,统御残存火族,实际见面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放。 虽然都是大罗金仙后期,但它深知自己远非这位“师姐”对手。 鲲鹏直勾勾盯着宋元。它认为自己的修道机缘,全应在西方相神陛下的三卷真经中。 恨不能立刻拜师门下,天天聆听教诲讲法,早日修成无上大职正果。 第四十四章 殉情 洪荒生灵的修行与后世的凡人修仙有类似之处。 无论何种境界的生灵,修行都是依据各种道纹法则而修。 只是先天生灵,通常秉持一种或者几种法则而生,修炼之路更专一也更容易。 不似后世生灵,同时沐浴圆满的天道法则而生,反而道纹驳杂,需要花费时间去芜存菁。 像宋元专修神识法则与先天五太道纹,元凤专修火行法则与先天五德,都是以一、两种法则为根本,其他手段为补充。 鲲鹏萌发拜师宋元之念,不仅是因为他讲法精妙,更是因为他所讲法门涵盖自身所需。 母亲元凤所悟《先天火德经》,虽是直指准圣的无上大法,但不适合它这种先天修持水行法则、风之法则的生灵。 杂七杂八地玄想片刻,鲲鹏打定主意要拜入宋元门下,随即收敛思绪,将注意力重新投回两只青红二色比翼鸟。 这种奇怪的凶兽生有独眼、独翼、半片身子,像被劈成两半的小鸟,模样古怪,威能不可小觑。 仅单独一只比翼鸟,就是大罗金仙后期凶兽。两只鸟合体,瞬间能展现出准圣神威。 当初元凤能逼退二者,主要是依靠丹穴山深处的丙火梧桐树,极大增幅了火行神通、削减其他法则法术。 如今没有这株极品先天灵根助力,而且身处对方主场,自然需要小心翼翼。 元凤运起福德在身,玉手挥舞金红大裘。 一道纤细如灯芯烛火的金色焰花,似慢实快地飘向比翼鸟。 宋元认出这是元凤的天赋神通涅槃神火,看似轻盈无物,实则焚烧万物于无形。 焰花外层还叠加了某种火行凶兽的三昧真火,看来那裘衣竟是件品级不低的灵宝。 眼见爱徒已经出手,宋元自己也没闲着,法力演化太初道纹,贴上焰花的福德辉光。 太初生福德,福德克灭运。福德本来擅长遮蔽杀机,得了太初道纹加持,越发神异。 元凤惊讶地看了宋元一眼,只觉对方配合出乎意料地默契。 两只比翼鸟完全不知大祸将至,犹然站立树枝,恩爱不休。直到周围林木瞬间焚毁,它们方才反应过来,急急挥翅躲避。 宋元挑眉,他前世今生都是单身,最恨无端秀恩爱者,提起戮仙剑划出一道“亡”字道纹剑花。 这是宋元的“神游御气法”,借戮仙剑使出,专门攻击元神。 “亡”字立时显映在青色雄鸟的魂魄元神之中,教它全身如坠死劫,竟直挺挺愣在原处不动。 “夫君!”红色雌鸟哀鸣一声,原本已经飞离火海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冲回,单翅仓促演化金行、水行法则,妄图抵御元凤神通。 金生水、水克火,然而也要顾及双方质量对比。 浩渺神水尚未触碰金色焰花,就被焚烧成雾气,丝毫未起阻挠作用。 其后有曦烜的先天神火与鲲鹏的九天罡风飞袭而来,火借风势越烧越旺,散作漫天火雨,倾泄山林。 肃穆宝光伴随曼妙梵音,凝聚莲花之象,一边覆盖保护南山之巅其他无辜生灵,一边围堵比翼鸟的退路。 “娘子!”青色雄鸟回过神来,土木法则交织而出,希望挽救雌鸟性命。 然而,雌鸟为掩护丈夫,以身挡向火焰、罡风,此时已然坠落空中。 朱红艳丽的羽毛伴随残缺的身躯,寸寸化作灰烬。 “不!!!”雄鸟发狂似地鸣叫一声,居然不再反抗,一头撞向风火神通的余波。 “何苦呢。”空中的准提变化出伞盖梵宝,正欲帮雄鸟遮挡,忽见它殉情而亡,收回双手,合十而叹。 另一边,宋元也从太易签筒中纵出天道功德青气,准备施以援手,不想双鸟前后赴死,救之不及。 只从灰烬中,收回两粒霜色稻米。赫然正是当年大荒山上遗留的两株上品先天灵根稻穗。 元凤、鲲鹏、曦烜三者,惯看生死,心中毫无波澜。只两位有翅族生灵紧盯宋元,若有所思。 元凤盯着天道功德与稻米,心中似有熟悉之感,暗自揣摩宋元的根脚。 鲲鹏既眼馋宋元的宝物之多,又察觉他似乎心中善念犹存,更多了几分拜师的期盼。 …… “唉……”狌狌望着满目疮痍,长叹一声。 昔日风景秀丽的不周山,完全沦为尸山血海,烽烟未散中,随处可见残躯断肢。 山顶耗费北方珍宝打造的相神宫殿,只剩光秃秃的颓垣断壁。 “嘎,老祖是在惋惜宫殿吗?”兹弇飞旋低空,热切关注狌狌的一举一动。 狌狌摇头,它本是洪荒天生地养的四足异兽,勉强可以归入走兽族的行列。 如今围剿走兽族,只走了始麒麟和些许大罗金仙兽类,死了不少昔日许多耳熟能详的山神地灵,它如何能视若无睹。 按照元神中师傅的说法,若非上头有原初大道支持、混沌大能封天,自己这种天道孕育生灵早该遭受天罚,身化飞灰。 不过当着众凶兽的面,话到嘴边自需改换。 威严的狌狌老祖继续轻叹道:“我是惋惜南方两位同道罹难。” “南方?同道?”众大罗凶兽围身上来倾听。 “没错,南方比肩准圣的比翼双鸟刚刚死在西南两尊相神的兵锋之下。”彩毛白耳的猿猴一脸寂寞如雪的高士风范,淡定诉说千万里之外的爱情悲歌。 “准圣!这么强的凶兽都死了?” “怕什么怕,有老祖坐镇,不管什么西方相神、南方相神,定教祂们有来无回。” “那是,咱老祖无所不能,能算这么远的事,足以跻身洪荒最强大能之列。” “咳咳,果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狌狌瞪了某头口无遮拦的凶兽一眼,“不可轻视洪荒大能们的神通广大。” 最擅溜须拍马的兹弇眼珠一转,附和道:“老祖教诲的是,我等俱是知道老祖厉害的,同样能称神通广大。何况还有更上面的教主大人。” “是啊,是啊,俺老兕也这么觉得。” “咱们原初大教迟早是能屹立洪荒巅峰的,到时教主、副教执掌天地,我等跟着听听正法,捞口汤喝即可。” 狌狌听着众多凶兽七嘴八舌的奉承,面上毫无异色。 它平时常得师尊分神叮嘱,绝大部分凶兽都将沦为大劫中的耗材。 只有少数几只气运、悟性俱佳者,可以逃出生天,真正修成正果。 自己作为大道棋子,身入洪荒棋盘,最忌讳在途中迷失自我,误动真情。 到时坏了身家性命事小,坏了师门超脱大计又该如何是好。 第四十五章 凶踞昆仑 狌狌驱使凶兽,朝着始麒麟败退的方向,继续追杀三日。 在它的刻意放纵下,凶兽与幸存的走兽族均无伤亡,直追到管涔山脚,逼近洪荒东方地界。 前方是祖龙的地盘,宋元分神略一沉吟,嘱咐狌狌收拢教众。 按照洪荒原本走向,三尊天地主角中,祖龙实力最强、元凤次之、始麒麟最弱。 原初大教打残始麒麟所率领的走兽族,已是阻碍了洪荒大势的正常发展。 如若再击败祖龙,恐怕后续历史将面目全非。 并且东方与北方,乃是时辰、扬眉地盘。保不准两者突然干预,不妨见好就收。 宋元分神不再放任凶兽进攻,即刻通过狌狌,命令一众原初大教凶兽班师。 他心内起了思量,须得让善身尽早会盟东、北两方相神,共同完成凶兽劫。 正思索间,狌狌座下的独角黑兕开口道: “老祖,北方相神宫殿残破,修缮多有不便,不妨移居别处?” 狌狌俯看黑兕,素来沉默寡言的部下忽然发言,令它着实有些好奇: “你有何妙策?尽可说来。” “启禀老祖,俺之前素居北方,知道昆仑山上有一座仙家道宫,甚是气派,正好供老祖歇脚。” 昆仑山?仙家道宫? 狌狌一愣,正要拒绝。 它对住所本无要求,自然不愿意招惹什么未知大能,为师尊计划添加麻烦。 却听元神中传来笑语:“让它引路,就去昆仑山。” 昆仑山乃是洪荒第一神山,顶峰直入九天。 如果天道欲降雷劫,灾祸顷刻即至,无处躲藏。 宋元本欲为凶兽们找一座合适的陵墓,现在独角黑兕主动提出,正好顺势迁入其中。 到时四方相神来攻,凶兽们不仅需要防备山下生灵,还需顾忌天上劫雷,合该献身应劫。 至于山顶的道宫,不出所料,当是鸿钧的紫霄宫。 为了推进洪荒完善,想来鸿钧道友绝不吝啬牺牲自己的道场。 宋元分神打定主意,让狌狌速随指引,入主昆仑山。 凶兽行动迅捷,不过数日工夫,已到修缮一新的紫霄宫山门。 鸿钧虽然遁回洪荒,苦于时辰、扬眉高居天上,无法明目张胆地现身。 倒是座下弟子昊天,兢兢业业,修缮好了这座道场。 “呔,那道童,你家师傅可在?”独角黑兕大喝一声,撞开了紫霄宫的大门,问向其后瑟瑟发抖的童子。 “禀,禀告诸位大爷,家师鸿钧老祖已经云游出山,至今未归……” 弇兹眼看自己等众,都已经打上门来,居然只出一名金仙小童,想来是对方惧怕逃走了,随即不以为意地呵斥昊天: “嘎,鸿钧是哪尊毛神?听都没听过,也敢妄称老祖?” “教主、副教主,才当得老祖,你那师傅是个什么玩意,敢称宗作祖?” “就是就是,咱们都不敢自称老祖,一尊山野毛神也配?” 周围凶兽立刻帮腔,唬得昊天面色骤白,心中绝望升腾。 之前的莲子神祇,虽然威势远高于这些凶兽,总不似它们这般凶神恶煞。 今朝老师不在,它们又是讲不通道理的兽类,自己安有命在? 念及悲处,这位未来的三界至尊,不禁放声大哭道: “小神只是个守山弟子,不敢有什么阻拦。诸位如有要事,自便即可。” 众凶兽哈哈大笑,正欲打杀他,被狌狌阻拦,只将他撵出宫去。 随后,大罗金仙以上凶兽,各自缩小身形,霸占紫霄宫许多地方。 唯独留下最宽敞舒适的中央大殿,恭候副教主休憩。 狌狌朝昊天招了招手道:“此处今后绝非太平地界,你径自下山,躲得远远去吧。” 昊天连声抽噎,期期艾艾地回道: “上仙,家师走地匆忙,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今日您既发善心,可否指点小神去往何处?” 狌狌拔下一根五彩毫毛,交给昊天道:“你自往西南而去,沿途凶兽不会与你为难。” …… 诛杀比翼鸟后,天道功德再次降临。 四成落于元凤,两成收归宋元,剩下准提、鲲鹏、曦烜各分一成,还有一成功德青气化雨,洒落两军阵中。 两方为庆贺成功之喜,就地犒赏军队,通宵达旦欢庆。 金玉王帐中灯火通明,宋元与元凤分坐主位,数十名将领列席宴饮。 奇珍果酒摆满案席,歌舞音乐翩翩而起。 酒过三巡,准提离席,拱手向中央二位相神作揖道: “两位陛下,英明神武,天纵之才。今日既除南方大害,何不顺势北上。” “北上,”元凤双眼微眯,盯着这位西方国师道,“那里是始麒麟的地盘。” “莫非,准提国师是希望我们双方联手,共击走兽族?” “非也,”准提摇头,“我新近得了确切消息,北方走兽族已被凶兽击而破之。 “因此,希望两位相神陛下率军施以援手。”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西南众将,讨伐凶兽以来,甚少遇到什么阻碍。 忽然听说北方的战事不利,半是惊疑,半是鄙夷。 禁军诸将窃窃私语,均是难以置信。 西方领地与北方多有交集,彼此早已打过交道,知道走兽族兵力雄壮,不信它们会轻易溃败。 反而有翅族惯来高傲,看不起多足走兽,只认为是它们太过孱弱,所以败亡。 宋元轻轻抬手,挥止帐内议论,适时为准提接话: “准提国师向来稳重,不发妄言。南方诸位可以听祂细细分辨。” 准提微笑致意,继续说道: “望二位陛下与诸位将军,千万不可小觑北方凶兽。” “我有一位准圣师兄,曾在北方云游。知晓走兽族共有十三尊大罗金仙生灵,不想今朝竟被凶兽攻破宫殿、山门。” 列位次席的一只黄羽凤鸟,立发质疑道: “西方国师未免危言耸听,走兽族虽有十三尊大罗,总是分散各处,不会聚集一起。否则如何被凶兽所趁?” 准提闻言望去,发现其是有翅族的副族长之一,黄凤鹓雏。 自元凤降生以后,丹穴山又孕育了另外四只凤凰。 分别为黄凤鹓雏、紫凤鸑鷟、青凰青鸾、白凰鸿鹄,有雌有雄,俱为大罗金仙境界的神鸟。 它们各自结合,又生下了不少鸟兽,甚至不乏大罗金仙境界的子嗣。 因为修为不俗,又是元凤同族,所以四只凤凰极得元凤倚重,身居有翅族高位,很大程度上可以左右南方决策。 第四十六章 誓愿北伐 准提环顾而望,黄紫青白四鸟皆在。 除去青鸾上次见识过祂的神通,默然不言。 其他三只神鸟均有不服之色。 准提知道,想要说服元凤出兵,首先需要说服这些异色凤凰。 “据我接引师兄传讯,当时的走兽族,上至大罗,下至金仙,几乎全体聚集不周山。” “然而,凶兽稍一进攻,就将它们击溃。仅剩始麒麟等三只走兽逃亡东方。” 黄凤鹓雏不敢相信,目露疑惑道:“莫非凶兽中有准圣境界生灵?” 准提摇头:“非也,凶兽自称原初大教,聚集了七七之数的大罗金仙生灵,可以结阵而动。” 大帐之内,尽起倒吸凉气之声。 七七之数是什么概念。 倾有翅族全族之力,不过才有十六只大罗金仙飞禽,如何是凶兽的对手? 紫凤鸑鷟坐立不安,起身问道:“准提国师所言属实?若以此论,我南方出兵岂不是自寻死路?” “善哉,贫道不打诳语。”准提双掌合十一礼。 “鸑鷟道友无需忧虑,这四十八只凶兽,多是大罗金仙初期修为。” 鸑鷟摇头:“国师此言差矣,再是战力稍差,也架不住对方势重。” 另一边的白凰鸿鹄也起身施礼问道: “国师可否详细告知,对方境界如何?战力如何?” 准提并未隐瞒,如实答道:“后期者六,中期者十,前期者三十三。” “前、中期的凶兽,若论单打独斗,或许略逊同阶有翅族生灵。但是后期的六大凶兽,战力均可比拟元凤道友。” 突遭话语波及,元凤没看准提,而是直接侧目一旁的宋元: “西方陛下,不知北伐之策,到底是国师的建议,还是您的意思?” 宋元放下手中果品,微笑回道:“元凤阁下不必质疑,朕与国师心意相通。” 一番言语,众将失言。原本凯旋得胜的欢愉氛围尽失。 片刻之后,黄凤鹓雏起身,向着元凤一礼道:“难道我有翅族不可与凶兽共分天地?” 沉默的南方诸将闻听此言,如负重释,议论纷纷。 “是啊,让凶兽统御大地、水域,我等栖息天空。” “共分天地,总比以卵击石强。” “大不了多让半片天空。” 宋元心中轻笑,目光扫过帐内众生。 淡然的准提,失望的元凤,隐含喜色的南方有翅族,状似嗔怒的西方禁军将领。 随即,这位原初大教的幕后黑手,向下首的曦烜使了个眼色。 会意的西方禁军统领,立即愤然起身,一掷手中酒杯道: “诸位身为飞禽,难道不知倾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缘何多有妄想?” “我等不似你们这般无胆,誓死追随陛下,保卫西方家园!” 见它有所行动,西方禁军将领集体离席,无声横刀而出,尽跪于宋元一侧。 “不得无礼!”宋元笑骂一声,令众将收刀。 之后,他转头看向元凤道:“不如今夜宴会暂停,容南方诸位细思。” “西方陛下所言极是。” 元凤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随后扭头看向诸位南方将领道: “我自去山上赏月,你等在此继续欢饮即可。” 宋元微笑,携手元凤,同往南山而去。 背后西方众将径自卷帘而出。 独留准提置身有翅族的金玉王帐中,自顾自享有珍果。 “准提国师,何不随西方众将离去?” 一名有翅族的高级将领,怒身而起,面色不善地盯着准提,显然是深感侮辱。 准提双掌合十道:“贫道唯恐诸位,撺掇南方陛下,做出错误决定,所以恳请各位,在此给出决断。” 鹓雏显出凤凰真身,语气饱含怒意:“依国师之言,若是我等选择归附凶兽呢?” “善哉,”准提显化三首十八臂之相,三口共发梵音,“那恐怕不成。” “贫道只希望南方诸位,尽立下天道誓言,同去北方诛凶。” 周围的有翅族众将,一拥而上,共同围住准提。 只有鲲鹏、青鸾这少数两位安坐不动。 下一刻,偌大的王帐内覆起一层薄薄金光,将一切动静收拢其间。 …… 元凤一声不吭地跟随在宋元身后,缓缓飞过南山如画夜景。 太阴星辉静洒山林,犹如银雾轻起,柔和中透着清冷。 微风摇曳出松柏幽香,仿佛祂心中莫名忧愁,缠绕不休。 正思索间,耳畔突然传来声响。 “你在犹豫。” 元凤抬头,面前丰神俊逸的身影,在月光下更显超脱。 “凶兽势大,我为自己忧思。”祂随口敷衍一句,不愿多说。 眼前生灵总是给予祂莫名的亲切感,容易影响祂作出选择。 祂已经不是南方天宫大弟子,所需考虑范围甚少。 祂现在是南方相神、有翅族族长,应当对整个南方、整个部族负责。 宋元大笑,笑声打破了山野幽静的氛围:“你说谎。” 元凤皱眉,这尊西方相神着实令祂看不透。 “那依陛下之见,元凤应当在想什么。” “你在想洪荒天地、想南方、想部族,唯独不在想自己。” 元凤被道破心中所想,暗自吃惊,面上强装镇定,转移话题道: “我在洪荒修行良久,从未听闻陛下根脚。可否请您解惑?” 宋元摇头:“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元凤飞至宋元身前,强行将他截停。 似是发现了这位西方陛下的秘密,顿觉重新找回底气的先天神鸟,自信笑道: “何须以后,今夜不行吗?” 金红大裘遮蔽月色,幻化出细小而凶怖的焰花,凝聚在元凤的羽尖。 “我观陛下形体,似乎颇具木行道韵。我尤其擅长火行法则,不知能否厚颜讨教?” 宋元挑眉,反了天了。徒弟失忆就敢打师傅了? 看来今晚有必要振奋一次师尊的威严了。 正好看看,六十年后,这位爱徒的手段,到底有何长进。 虽然自己这尊善身不常动手,但是另一边的执念身分神可是借着狌狌之躯,大战过不知多少凶兽了。 素极法衣护罩瞬间成型,戮仙剑招摇而出。 宋元拱手:“你尽管进攻即可,只要能令朕后退半步,朕就道出自身根脚。” …… 天色将晓之时。 素衣慈祥的准提回归西方阵地,手上携满了五彩缤纷的鸟羽。 这是各位有翅族将领的羽毛,其上附有道纹小字,乃是“誓愿支持北伐”字样。 另一边,宋元随手将新摘的凤凰尾羽,收入太易签筒。 元凤确实没有懈怠修炼,昨晚竟然能接他两招,比几尊大罗后期凶兽更强。 看来,他得加倍努力修炼了,避免被徒弟赶上。 第四十七章 敖霆投奔 南山本处黑水下游。 西南两方大军,沿着这条洪荒长河,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源头的昆仑之丘。 宋元此次出征,带足了西方禁军,只剩三尊大罗金仙大臣,留守稻宫。 为显北伐诚意,他又传诏令、兵符,派遣上将风十三,带领先锋军,将三位大臣尽数召出助阵。 算上它们,忽略准提与宋元,西方禁军中当有十二名大罗境界将领。 可惜,除却曦烜与大臣风壹,达到大罗金仙后期。 禁军副统领与当初的火族侍卫队长,达到大罗金仙中期。 剩下八名生灵,全是大罗前期境界。其中六位,还是聆听宋元讲法,新近晋升的。 至于南方有翅族的高手,同样跟随大军,全体出动。算上新晋升者,正好二十一尊大罗金仙。 不仅有元凤、鲲鹏,两尊后期境界生灵,更有六尊中期境界鸟兽。 双方大军暂时并行,各自在统帅带领下,浩浩荡荡向昆仑开去。 前行期间,鲲鹏多次来访,嘴里说着什么: “敌方势大,我方势弱,恳请西方陛下再开法坛,提升众将修为。” “陛下的经文玄妙,若能福泽众生,必然可以大幅降低伤亡。” 总是些冠冕堂皇的话,一边想请宋元讲法,一边暗戳戳表示,想拜他为师。 宋元俱当笑谈,偶尔看在元凤面子上,提点它只言片语,都能教它欢天喜地许久。 至于传法之事,他在深思熟虑后,不再为之。 他在凶兽与洪荒生灵之间各有布局,本就是要掌握双方主导权,调节实力对比。 如今凶兽方与洪荒西南,尽在宋元掌控。只有祖龙、始麒麟率领的东、北二方尚未纳入彀中。 如果一味增强洪荒生灵实力,到时与盟军汇合,凶兽抵挡不住又该如何是好。 诚如鸿钧所言,为了阻扰时辰、扬眉,延续洪荒大势,既不能教凶兽胜利,也不能让凶兽败亡太快。 要让对垒双方,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互相损耗,方可掌握局势。 何况,地面战局之后,还有各方大能在博弈。 双道争锋,自不必多说。 大道指引凶兽作乱,天道指引洪荒生灵平乱,两者奠定了凶兽劫基础。 时辰、扬眉、鸿钧等魔神才是心腹大患。祂们心思叵测、布局其中,更使劫数乱上加乱。 时辰、扬眉追求以身代道。鸿钧似是追求天道圆满。宋元与莲子神祇则只想推动大势正常发展。 两方都希望凶兽劫圆满,都不希望时辰、扬眉谋划成功。 宋元虽然不知,功德金莲师兄究竟与时辰、扬眉,达成了何种约定。 但是通过祂们的对话,也能知道对方的野心。 对方不仅想让天道保持残缺,而且想以己身担任洪荒的“道”,彻底统治天地。 如今的洪荒北方,几乎已被凶兽占据,却不见祂们出手。 不是因为祂们无暇出手,而是因为站在“道”的角度,不该亲自下场。 宋元猜测,祂们已在暗中指引洪荒的准圣生灵,前往辅佐东、北二方相神,从而积蓄力量,收复北方。 到时,大道酝酿的凶兽劫遭到平定,天道则被封锁。 洪荒暂时脱离双道掌控,祂们的“以身代道”谋划便能成功。 现在,有宋元在,自然不能让时辰、扬眉如愿。 …… 狌狌居于紫霄宫大殿,正在分配麾下布防。 忽听负责放风的教众来报,东方有一只鳞甲凶兽来投。 它身躯千丈,玄色鳞甲,出行有四种法则相随,竟有大罗金仙后期修为。 只是躯体上多有伤痕,似乎是经历过诸多恶战后,残留的旧疮疤。尤其是腰部,像是被尖角捅出的贯穿伤,始终不曾愈合。 宋元分神认出,它是当年栖居雷泽的鳄兽,后来经历善身点化,成为蛟龙。 不想,今日再见,已蜕变真龙躯体。 狌狌坐定独角黑兕,陷仙剑背于身后,声音平静地询问: “道友从东方而来,上我原初大教,有何要事。” 龙兽幻化成一个年青俊美的公子,躬身一礼道: “启禀狌狌老祖,在下敖霆,本居东方雷泽。昔年与老祖原有一面之缘。” 狌狌一笑,这只凶兽倒是好记性。 当年,它居住招摇山时,经常外出勘探名山大川,为日后晋升山神作准备。 不想如今虽然没做山神,倒成了原初大教的副教主。 “原来是故旧当面,贫道有礼了。”狌狌挥出一个蒲团,示意敖霆就坐。 周身法力在宋元分神的指引下,施展一道“补息术”,化作白光流入对方身躯。 这本是一头大罗金仙异兽的天赋神通,已为宋元融汇贯通了。 白光浸润下,深可见骨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敖霆暗暗吃惊,知道平素听说的原初大教传闻,确有可信之处。当即心悦诚服地一拜,拱手于顶说道: “在下听说,老祖专爱团结我等凶兽,教我们不再遭受洪荒生灵欺压、打杀,所以特来投奔。” “你既然诚心来投,只需发下大道誓言,从此就是本教长老。” 狌狌颔首,按照往日流程,收服这头凶兽。 敖霆也不犹豫,跟着狌狌念完誓言,成为原初大教中第六名大罗金仙后期境界的长老。 宋元分神微笑,至此已凑满五十得道凶兽,正合原初大道演化之数,可以传授它们源自先天五太道纹的战阵。 到时,洪荒生灵势强,则聚阵抵挡;凶兽势强,则散阵而战。 一念至此,分神凝聚出虚幻簿册,经由狌狌之手递向敖霆道: “凡入我大教,太乙金仙后期以上,均可感悟大道真经。” “你且在此感悟。到时只将悟出的法门,转述出来即可。” 敖霆摇头道:“多谢老祖厚爱。” “只是敖霆寸功未立,暂请寄下此经,等立功之后再悟不迟。” 狌狌挑了挑眉,也不再坚持:“你既有此念最好,若想改变主意,随时来此悟道。” 近期收获的法术太多,宋元分神暂时也不差这一门神通。 却听敖霆继续说道:“我此来昆仑,既是为了投身大教,也是为了禀报战机。” “东方相神祖龙,已携北方相神始麒麟,率兵驻扎崇吾山下。” “双方共计鳞甲大军十余万,大罗金仙二十余尊,准备会盟西、南二方,共同奔袭昆仑。” “竟有此事?” 狌狌眼中精光一现,崇吾山距离昆仑极近,大军开拔不过两日工夫。 如此相邻之处,巡查教众居然没有发现? 第四十八章 进击 “你是如何得知这些情报的?”狌狌疑惑问道。 敖霆虽然立下大道誓言,更得善身宋元亲自点化,毕竟只是新入原初大教。 纵然不是洪荒生灵一方的奸细,也可能是中了对方计策,误传情报。 敖霆看出狌狌顾虑,俯身下拜道:“我知老祖心有疑虑,敖霆愿请老祖搜魂,以证清白。” “哦?” 狌狌盯着眼前的公子模样的龙兽,开口问道: “你莫非与那两方相神有刻骨铭心之恨,竟愿做此牺牲?” “正是如此,敖霆不敢欺瞒老祖。” 它咬牙切齿道: “属下屡遭祖龙追索,不仅自身多次濒死。更有两位结拜兄弟,亡于鳞甲族中。” “难怪。” 狌狌会意,没想到这凶兽倒是重情重义。 “你且不要反抗,我查明真相即止。” 宋元分神延伸出一丝神识,缓缓探入敖霆魂魄。 他是修炼神识的行家,区区搜魂,完全不是难事。 各种驳杂不清的记忆,在神识法则梳理下,飞快明晰。 远至雷泽时期,近至昆仑山下。敖霆的所有秘密,一览无余。 宋元对其鳄兽时的经历,不感兴趣,直接翻找它成蛟后的记忆。 或许是沾染了些许天道功德的缘故,敖霆在渡过第二次天劫后,顺风顺水。 不仅沿着雷泽,一路潜游至东海,幸运避过罗睺魔气。 而且意外寻找到,宋元当初随手撇下的两滴魔神精血。 它不怕死地将之吸入体内,已经凝聚成型的雷蛟身躯,疯狂扭动,几乎爆体而亡。 危急关头,一只同样修行雷、战两种法则的海中凶兽,突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疯狂的敖霆,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口将其吞噬,居然意外获得了平衡。 从此,它彻底走上了吞噬之路,专门搜寻雷、战、水、火,四种魔神精血。 等到所集精血达成平衡,它便纳入己身,很快突破了大罗金仙中期。 诸多蛇形凶兽,感慕其威武,自动聚集在它周围,将它当作首领。 其中,最强大、最有灵智的两条长蛇,居然是一青一红的雌性。 阴阳法则感召之下,彼此亲密无间。 再后来,它们遇到了真正的天地主角,祖龙。 这尊鹿角驼头、金鳞五爪的先天生灵,甫一出现,已是大罗金仙后期生灵。 祂身边簇拥真正的龙族,轻而易举地击溃了敖霆的蛇群。 一连串俗套的追杀戏码后,敖霆尽管晋升大罗后期,却失去了全部的拥趸,尤其痛失两只爱侣。 宋元分神啧啧赞奇,明白了它所谓的不共戴天之仇。 随着视角的推进,敖霆被鳞甲族一路追杀至崇吾山下。 颜色各异的龙蛇兵卒,雄居其中。不仅有追杀过敖霆的龙族,更有高居帅位的祖龙和始麒麟。 明面上只得这两尊相神,是大罗金仙后期生灵。 其他二十位将领,最多大罗金仙中期、前期修为。 实际上,还有数尊大罗金仙,潜伏在鳞甲族的普通行伍之中。 更令宋元分神警惕的是,悬浮在东方天际的微弱金光。 若非他极其熟悉混沌青莲的气息,恐怕还难以发现此间异常。只将它们当作太阳星的光华,忽略过去了。 “接引。”宋元分神喃喃自语。 果然,另外一尊未来的西方圣人,已经加入讨伐凶兽的队伍。 这尊混沌青莲花瓣化身的先天生灵,实力恐怕还要稍胜准提半筹。 记忆继续转动,数量众多的鳞甲族大罗金仙,竟然只出动不到半数。 最后,它们没能留住区区一个敖霆,让其走脱到昆仑山下。 由此,又产生了敖霆投奔原初大教、传递情报之事。 真是一出拙劣的计策,宋元分神乐了。 这确实很像,洪荒最初生灵能够想出的计策。 几乎是不加掩饰的诱导,想要欺诈原初大教的凶兽,轻率出击。 若是真的凶兽,肯定也就按照对方意愿,轻易上钩了。 到时,潜藏的接引,连带其他隐藏兵力一拥而上,必然能让凶兽猝不及防,受到重创。 可是,它们终究低估了敖霆的复仇意志,更低估了己方的能力。 强如接引这样的准圣,都不会想到,自己已暴露在敖霆的记忆中。 何况,其他的鳞甲族生灵,八成对己身的潜藏,信心满满。 思索片刻,宋元分神终觉放心不下,重新浏览一遍记忆片段,确保没有遗漏。 随后,他收回负责搜魂的神识,叮嘱狌狌一声,让它同时施展“隐介藏形法”与“纵地金光法”。 光芒闪烁之中,崇吾山须臾而至。 狌狌不曾冒头探看,只游走于地脉之中,让宋元分神感应上方情况。 一番细细探查,远在原初祭庙的执念身,嘴角微勾。 一尊准圣,六尊大罗金仙后期,十一尊大罗金仙中期,还有二十四只大罗金仙前期兽类。 至于修为更低的太乙金仙、金仙等,更是远超己方凶兽兵力。 除了中间战力稍有逊色,东北两方联军的数量,已经超越原初大教。 情不自禁地绽开笑容,宋元放下心来。看来时辰、扬眉,尚且不曾发现自己的布局。 否则,祂们不会只引一尊潜藏的准圣生灵出山。 借着狌狌的身躯,到处游走探查了一番,确认所获情报无误。 宋元分神满意地指引它回归昆仑山。 坐定紫霄宫主位,狌狌召集所有大罗金仙以上教众议事。 不为其他,正为传授演化自先天五太的战阵。 诸多凶兽本是秉承混沌魔神遗泽而生,记忆中多有混沌旧事残留。 如今,它们又得了宋元分神的挑选与点化,灵智已开,境界已足。 完全不似善身统御的西方禁军,尚且需要演练半月有余,方才有所掌握。 只等狌狌将阵法法诀传下,诸尊凶兽细细感悟一番,已经大功告成。 算算时间,北伐途中的西南联军,尚有几日路程,方能赶来会盟。 心下计定,宋元分神指派狌狌,率领麾下凶兽,准备进击鳞甲族。 洪荒生灵中的东、北两方军队,是他如今唯一掌握不了的因素。 之前,顾忌时辰、扬眉干预,原初大教不敢跨入洪荒东方。 如今祂们既然已经出招,不如趁势让鳞甲族损兵折将,再排除一方势力。 若能成功,就可将凶兽劫中的地面主动权,彻底收归己手。 狌狌一声令下,调遣全体大罗金仙凶兽,组成刚刚传授的战阵,倾巢出动。 目标,东方,崇吾山。 第四十九章 神机妙算 崇吾山下,华美的东方王帐中。 众洪荒生灵,尽皆显化人躯,唯独祖龙仍是兽形,缩小躯体,高居上位。 侧旁,是分席而坐的准圣接引。 始麒麟独居下首,其余将领绕帐一圈,席地而坐。 正宴饮赏乐时,忽有帐外守卫来报。 “启禀大王,望风龙将施展神通,探知一小队凶兽下山。” “共是二十六尊大罗金仙,敖霆当先引领,三头中期凶兽随后,余者皆为前期修为。” “它们悄悄掩盖气息,似乎是来崇吾山窥探。” 祖龙放下酒杯,兽面泛起狞笑。 望风龙将乃是祂鳞甲族四大神将之一,修为已至大罗金仙后期。 它善能打探情报,所传军情不会有误。 看来凶兽只是派了小股队伍,前来探看虚实。 祖龙略一沉吟,举起酒杯道: “众将稍安勿躁,这也在本王算计之中。” “对方既然未出大军,我方也只需派遣一先锋军。” “主力埋伏山谷之中,只等对方倾巢出动,再将它们尽数诛灭。” 话音刚落,周围的鳞甲族将领,俱是喝彩出声。 “大王英明,凶兽远来疲惫,我等以逸待劳,到时交手,必然获胜。” “正是,凶兽愚钝,如何能揣测大王妙计。” “今有大王带领,收复北方指日可待。” 祖龙也不推辞,尽情接受属下吹捧,方才看向身边接引: “先生以为,本王的谋算如何?” 接引面无喜色,双掌合十道: “善哉,道友足智多谋,只是何必弄险。” “不若做好防备,继续按兵不动。等到盟军抵达,再作打算不迟。” 祖龙未获赞扬,顿生不虞,转头看向下方的始麒麟: “麒麟老弟,你以为本王计策如何?能否帮你报仇雪恨?” 始麒麟化形后,乃是样貌憨厚的中年道人,撑起笑颜道: “祖龙大哥神机妙算,此番交战必然成功。” 祖龙哈哈大笑: “贤弟既然觉得我的计策玄妙,何不有所表示?好教我先锋军一战成功。” 始麒麟当即缄默。 本次为求鳞甲族援手,祂已经献上极品先天灵宝绝仙剑。 谁知祖龙贪得无厌,竟还向祂索求。 眼见始麒麟失语,祖龙也不纠缠,自顾自点拨麾下龙将: “睚眦、嘲风、蒲牢,你三者作为前锋,率领诸将。” “狻猊、霸下、狴犴,你三者分散侧翼,支援兄长。” “另拨二十四将,尽去前线接战。许胜不许败,务要凯旋而回。” 六名祖龙亲子,接到父命,领着龙兽将领出帐。 整个东、北联军,共十一尊大罗金仙中期生灵。 除了始麒麟的两只走兽部下,其余均为祖龙之子,即后世著名的“龙生九子”。 有这六只大罗中期的龙子,携二十四只大罗前期的龙将,已可抵御凶兽。 不过,为防万一,祖龙再次开口: “吐火、唤雨,你二将悄随其后,护持龙子安全。” 这是鳞甲族四大神将中的另外两位。 两尊大罗金仙后期将领接令,速速离去。 至此,祖龙调遣完毕。 一旁的接引皱眉,仍觉计策不妥,起身劝道: “道友,不若从长计议,以免对方有诈。” “先生放心,望风龙将的情报,不会有误。” 祖龙得意笑语,不再解释,径自举杯畅饮。 祂的麾下众多,诛杀凶兽所得的天道功德,总是不够分。 难得有诸多凶兽汇聚昆仑,祂已打定主意,最好不让盟友插手。 先让鳞甲族拔得头筹,主导战局,到时就能尽情享受天道功德。 故而,祂要亲自坐镇大帐,避免接引与始麒麟两者分功,坏了祂的谋划。 …… 二十六只大罗凶兽,显在明面,未带一兵一卒,大摇大摆奔袭东方。 剩下二十四尊实力更强的凶兽,潜伏地脉而行。 双方虽然分离,实际互相照应,随时准备结阵。 宋元根据先天五太道纹,演化出了五套各有特点的阵法。 传授西方禁军的太极阵法,攻守兼备。 而传授凶兽的这套太素阵法,专注隐匿偷袭。 足足五十尊凶兽法力,汇合在阵眼狌狌身上,就是对方高手齐出,也奈何不了它。 另有四个副官统御局部,分别为雷龙敖霆、异兽朱厌、独角黑兕、黑水玄蛇。 它们的神通,更擅杀伐,得此大阵加持,完全可以正面阻挡对方大军。 宋元准备先示敌以弱,等到接近崇吾山,再一举攻破对方营地。 …… 众凶兽行进过半,忽见天边龙兽出没,张牙舞爪,极是威风。 “呔,我乃祖龙次子睚眦,敖霆小虫,可敢与我决战?” 豺身龙首的睚眦,怒瞪敖霆,也不开口,竟以腹语搦战。 祖龙九子中,它的秉性最为嗜杀喜斗,所以当先请战。 敖霆与东方龙族争斗许久,素知它只得大罗金仙中期,正常远非自己对手。 今日怎么忽然敢来与自己交战? 正疑惑间,元神中响起狌狌的声音: “它口中衔着一剑,乃是极品先天灵宝绝仙剑。” “此剑变化多端,非寻常感官所能发现,专可灭绝大罗金仙法力。” “你没有护身灵宝,若被其所伤,当场必死。” 话音刚落,一道法力暗中传输而来。 敖霆眼中忽明,顿时看见睚眦口中一柄形体模糊的长剑。 好险! 敖霆流出一身冷汗,顿时明悟对方伎俩,暗中传音道: “老祖可有教我。” 狌狌一笑,继续按着宋元分神的指引说道: “你昔年偶得半片白莲花瓣,可凭此护身。” “之后,不要近身交战,只用神通,远远攻它即可。” 敖霆一喜,顿时想起了这件护身宝物。 这花瓣,原是当年净世白莲遭遇罗睺袭击,遗落的些许碎片。 后来,祂急去南海救援宋元,仓促之间不曾收回,倒成了敖霆的机缘。 得了命令,敖霆一边使用白莲花瓣,护持己身。 一边吐出雷火水三种神通,遥遥攻向睚眦。 睚眦大吃一惊,原想凭借灵宝暗算,不想对方竟然有了察觉,不像往日般喜欢近身厮杀。 谋划落空之下,它一时乱了分寸,几乎淹没在神通光芒之中。 其他的龙子、龙将,眼见睚眦受困,也不讲什么道义,全体夹攻上来,早被凶兽们抵住。 双方战作一团,暂时难分胜负。 藏在后方的吐火、唤雨两尊龙族神将,察觉不妙,即刻显露身形,欲要施以援手。 不防元神之中,响起一道声音:“两位道友安好,贫道狌狌有礼了。” 第五十章 丢鳞弃甲 东方王帐的盛宴尚未散场,帐外忽有军情传报。 “禀告大王,诸位龙将已经截停凶兽了。” 祖龙也不意外,继续饮酒不缀。 崇吾与昆仑二山,距离本近。 若是大军开拔,还要拖延些时日。既是大罗金仙出征,耗费不了多少工夫。 所以,祂已吩咐望风龙将,时刻探看战局,好将获胜战果及时传递。 “再探再报。” 祖龙随口吩咐了一句。话音未落,帐外又有传报: “报,睚眦太子邀战敖霆,对方犹豫不敢应战。” 祖龙大笑。 祂早将绝仙剑交付睚眦,谋定了暗算敖霆之事。只要对方敢于应战,必被斩于剑下。 “再探再报,且待我儿成功。”祖龙高举酒杯,邀请帐内众将畅饮。 酒水尚未入口,帐外忽有传报: “报,睚眦太子,睚眦太子……” 祖龙放下酒杯,面露不满,低声斥责道:“它怎么了,为何遮遮掩掩?” 祂心下暗生不妙,莫非前线出了变故,睚眦不曾斩杀敖霆? 正疑惑间,又有急报入帐: “报,吐火神将、唤雨神将,两位神将……” 祖龙腾起身来,心中的不妙预感增加: “吞吞吐吐,要你何用?速速通报战况!” 话音未落,又有一急报入帐: “报,嘲风等剩下五位太子,五位太子……” 随后,望风龙将,这尊大罗金仙后期的情报官,亲自入帐禀报。 它双目垂泪,面有愧色,伏跪于地上道: “启禀大王,属下办事不利,请大王降罪。” 祖龙心头一震,涌起某种难以置信的猜想,艰难开口道: “到底发生何事,你突来请罪?” “属下看到,众太子殿下,两尊神将,并一干龙将,都……应劫了。” “什么!” 不仅祖龙震惊,帐内所有生灵无不震撼起身。 “你在说什么疯话,三十二尊大罗金仙!” “三十二尊大罗金仙啊!你说它们都折了!” 祖龙挥起身前酒席果盘,顾不得接引、始麒麟等外族在侧,将所有物品摔个粉碎。 “善哉,道友稍安勿躁。”接引暗掐静心法诀,企图安抚祖龙情绪。 “你让我怎么稍安?怎么勿躁?” 祖龙拔出诛仙剑,剑锋直指跪着的望风龙将: “你给我说,它们是怎么折的?它们怎么会败?” “禀告大王,属下也看不真切。只看到双方接战,下一刻众将就化作了血雾。” 祖龙怒喝道:“废物,你的望风神通呢?就看到这些?” 望风龙将不断叩头:“属下只看到这些。” 它的天赋神通非常神异,能将视线同九天罡风结合。 只要九天罡风能到之处,它都能清楚观测。 接引掐指演算,感应所得,甚为模糊,只隐约察觉似有危险将近。 祂当即离席劝道:“还请祖龙道友,顺便节哀,以当前战事为重。” “先锋将领必是遭了凶兽埋伏,我等应当早作准备。” 祖龙并不理祂,手中剑锋一扬,指过帐内鳞甲族众将: “今日之败,错在我计。然而,更错在尔等,竟无一将劝阻我!” 祂还欲再发疯话,遭到帐外惨叫声打断。 一名鳞甲传报官冲入帐内:“启禀大王,凶兽杀过来了!” 帐帘掀起,四尊遮天蔽日的巨兽,挤满崇吾山外。 它们的外形表现为四头凶兽副官的形象,身躯纯由众多大罗金仙凶兽的法力凝聚。 鳞甲族军士缺乏主帅指挥,突遭巨兽的侵袭,一时死伤不知多少。 更有一尊藤衣白耳的生灵,高悬天际。 它的气息深不可测,身后背负双柄长剑,一者红光滔天,一者模糊不定。 “诸位洪荒道友安好,在下狌狌,忝为原初大教副教主,今日特来讨教。” 整个东、北联军,剩余将领,尽从王帐中飞出。 为首的接引,尚能抵御对方气势,余下的大罗金仙几乎无法直面它的锋芒。 …… 三十六重天穹之上。 姿容雄伟的暮年老道,蓦然张开双眼,幻生幻灭的时间法则,闪烁其中。 “这株水稻,小看他了。” 数粒细若砂砾的青石,自祂手中飘落,直往昆仑山与崇吾山间坠落。 就在狌狌灭杀诸多鳞甲先锋的那一刻,祂已洞知了鸿钧与宋元的合作。 幸而,如今的天道尚未圆满,以祂的能耐,足以短暂改写洪荒的历史。 就像当初的元凤,虽然已经吞下了伪造的悟道茶叶。 祂只将整个洪荒的时间回拨了半刻,就成功阻止了事实的发生。 然而,玄清仙气组成的大手,自下方的大罗天中探出,一把攥住青石。 高髻长须的异样道人,悠然飞行而至。 祂边鼓掌边笑道:“道友好手段。落错一子,就想推翻重来?” 时辰瞥了鸿钧一眼,微微颔首。 祂和扬眉确实算是落错一子,没有注意到宋元的布局。 更没有想到,宋元已与鸿钧合作,有志于阻碍祂们的“以身代道”计划。 但是,那有何妨碍? “我的棋盘,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落子。” “你敢出现在洪荒,不怕死在这里。” 时辰不悲不喜,明明应该是情绪充沛的质问,出口却格外平静。 祂已近乎于“道”,自然情绪淡泊。 侧旁,白须老者兀自浮现,本来习惯含笑的面容同样平淡。 祂们的谋划几乎功成,只要凶兽劫顺利完成,怯除大道的影响。 祂们就将轮流封锁天道,轮流化身洪荒的道。 银灰色空间法则铺满整个“圣境四天”。上至大罗天,下至太清境大赤天,苍穹最后的四重天宇,尽数遭到封锁。 鸿钧淡然一笑:“你们想赢我容易,想要留我却难。” “何况,今日我还找了一位值得信赖的帮手。” 黑白二色均分的身影,突破空间法则的封锁,悄然现身于三尊魔神之间。 “贫道阴阳,见过时辰、扬眉二位道友。” 时辰眼神冥漠,看都不看阴阳一眼,似乎完全不惧对方的阵仗: “那就试试你们的手段。” 祂是混沌之中排名第一的魔神,当初敢于鏖战盘古,今日何惧两尊更弱的同类。 鸿钧同样不惧,祂敢在此时拜会时辰,自然有所依仗。 凶兽劫中的博弈,无非天上与地面。 地面,时辰、扬眉属意的东北二方近乎溃散。 若想继续圆满凶兽劫,只能等西南两方推动。 恰恰西方由善身宋元统御,南方由元凤统御,目前均属鸿钧一方。 天上就更不必忧愁了。 鸿钧催动空灵道音,直指对方软肋: “若在此处动手,你们还能锁住天道吗?你们的凝聚道果进程不受影响吗?” “不若继续以生灵为棋,演化洪荒局势。” 时辰沉默。 想要实现以身化道,总共需要满足三个条件。 第一条是要封锁天道,祂们已经做到了。 第二条是要参照天道法则,凝聚自身道果。 祂们正在尝试,只是过程中不宜多次出手,否则动摇成道根基。 第三条是要怯除大道的影响。 换言之,就是圆满凶兽劫,诛杀混沌魔神残躯所化的凶兽。 鳞甲族的败亡,让祂们暂失此面的主动权,却不意味着他们的谋划失败,为此浪费太多的出手机会,自然不合算。 鸿钧正是吃准了此点,才敢前来谈判。 一念权衡完利弊,时辰淡然开口道:“说出你们的条件。” 道音未毕,宋元的一丝分神也已收到鸿钧消息,飘然而至三十六重天中。 第五十一章 剑试接引 崇吾山,东方王帐之外,凶兽组成的太素大阵已然杀至。 四头凶兽副官借助大阵之力,显化法天象地之躯,直捣鳞甲族阵地。 东方的雷龙敖霆,激发天赋神通,水火雷霆宛若暴雨骤降,齑杀鳞甲族士官。 南方的朱厌施展“争天斗地法”,战之法则变化无穷煞气,清空万千金仙魂魄。 西方的黑水玄蛇唤来无边泽沼,淹死、吞吃不知多少洪荒生灵。 北方的独角黑兕所向披靡,巨角专挑太乙金仙进攻,毁坏许多得道龙族。 其余凶兽则潜伏地脉之下,专注输送法力,维持大阵运转。 唯有担任阵眼的狌狌,傲立空中,剑指敌方诸将。 祖龙目眦欲裂,一日之内,先有子嗣、将领罹难,再有鳞甲族阵地遭劫。 祂的野心、祂的部族、祂的子嗣,尽数倾覆,教祂如何不恨眼前猿猴。 尽管对方仅是站立不动,威势就几乎压断祂的腰。 可是,仇恨让祂忘乎所以,与其失去一切苟活,不如死在复仇路上。 长啸一声,祖龙不顾实力差距,现出万丈金龙身躯,口衔极品先天灵宝诛仙剑,直取狌狌而来。 狌狌根本没有在意这尊天地主角的冲锋,朝祂屈指一弹,像弹一只小虫。 庞大龙躯倒飞而出,弯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径自昏厥在下方山谷之中。 青光凛凛的诛仙剑,飞落狌狌之手,与另外两柄仙剑交相辉映。 至此,诛仙四剑已全,只差一副诛仙阵图,就能摆出传说中的天道第一杀阵。 “善哉!” 接引拂尘一扫,将祖龙身上的断筋碎骨尽数接上,手中飞出一柄东方青莲宝色旗,护住剩下九位大罗金仙。 “你等径携祖龙离去,贫道在此拜会狌狌道友。” 不等接引吩咐完毕,下方的始麒麟早已脚底抹油,率领两只走兽,强挽祖龙、龙子等鳞甲族就跑。 狌狌也不追赶,按照师尊的命令放任它们离去,抬眼望向接引。 对方也不言语,拂尘再次一扫,准圣境界的法力磅礴而出,幻化成五朵莲花,分别迎向狌狌以及其他四头为恶的凶兽。 这是接引的招牌神通,专擅群攻,将在封神量劫中展露神威,抵御灵宝天尊所布的诛仙剑阵。 藏于狌狌元神的宋元分神一笑,屏蔽弟子的感知,完全接管它的身躯。 他的一丝神识已经飘向三十六重天上,参与魔神大能们的谈判。 剩下的分神闲来无事,有心试试这尊未来圣人的本事。 借助太素大阵,宋元分神手掐法诀,将弟子法力暂时提至准圣初期。 新得的诛仙剑,化作连绵不绝的流光,上下翻飞间,以一剑挡下五朵莲花。 接引眼见神通失效,突破不得对方手段,只能暂时僵持,打了个稽首道: “道友好手段。” 宋元分神并不刻意为难,回了一礼道: “道友好勇气,竟敢只身挡我。” 接引心下稍定,未再施展神通、法宝,只是疑惑问道: “我观道友仙法玄妙,一派堂皇正气,为何不顺应天道、拥护洪荒,反而投身凶兽、纵容恶行?” 宋元分神笑道:“什么天道不天道,我只是一只猿猴罢了,哪里看得懂?” “何况洪荒鳞甲、走兽是兽,凶兽也是兽,两者有何区别?不过是互相争杀罢了。” 接引摇头:“道友无须出言诓骗,贫道虽无本领,也能看出道友并非狌狌,而是借躯施展的幕后大能,如何会看不清天数呢?” 宋元分神操控狌狌的身体爽快点头,算是认可对方眼光,随即轻笑一声道: “道友的眼力可以,可惜眼界不足,还在执着此间战局。事已至此,胜负早已不在崇吾山中。” “我不过左右无事,闲来试试道友的神通罢了。” 他也不继续解释,只是催动另外两把仙剑,悬于狌狌身侧道: “日后有缘相见,当为道友解惑,今日先做过一场。” 说完,他的指间涌出一股法力,激发灵宝威能。 诛仙剑青光锋利、陷仙剑红光暴起、绝仙剑变化无穷,三柄仙剑直向接引逼去。 接引叹了口气,同样以灵宝对垒,右手抛出极品先天灵宝拂尘,纠缠住诛仙剑。 左手取出乾坤袋、接引神幢、荡魔杵、梵宝舍利等四件上品先天灵宝,抵住陷仙剑与绝仙剑。 独留一枚梵宝念珠,化出万道白光,径向狌狌打来。 宝贝真多,宋元分神挑眉。 这枚念珠同样是一件上品先天灵宝,能教一切兽类显化原身、动弹不得。 此宝在前世传说也曾逞威,压出龟灵圣母原形,封禁它的法力,教它遭受蚊道人杀劫。 如今先被用来对付宋元分神。 若是他本尊亲自前来,自然不惧此宝。 只是这具狌狌之躯,乃是洪荒异兽,因此受到克制。要是被念珠砸到,身躯必然无力反抗。 宋元分神知其谋算,法力一动,同时施展出“纵地金光法”与“神游御气法”。 只见金光闪现之处,念珠击在空处。 另一边的诛仙剑大展神威,削落拂尘上的五朵莲花,径直朝接引斩去。 “善哉。” 接引急身飞遁,头顶浮现一朵青莲虚影,挡住诛仙剑袭击,手中法术再欲施展,三柄仙剑已经飞回。 藤衣白耳的猿猴笑立空中,朝祂拱一拱手:“多谢道友承让。” 高天之上的大能博弈已近尾声,宋元分神尚有后续谋划。 此战,他已摸清接引手段,不出十几回合,已有获胜把握。 只是不欲损伤这尊未来圣人,所以不再纠缠,倏忽化光远去。 接引不明所以,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收手,徒留一众凶兽尚在肆虐。 下一刻,三十六重天穹上,悠然飘下一粒青砂,直落崇吾山谷中。 四头杀得兴起的巨兽虚影,各自惨叫,神通崩散成诸多凶兽。 玄清仙气塑造的大手自天边伸出,捞走许多凶兽,又留下不少。 凡留下者多为大罗金仙初期境界,当场身死应劫。 怎么回事! 接引心底生发毛骨悚然之感,立即施展“立正无影法”避灾。 就在法力极速消耗之际,周围时空迅速开始倒退。 崇吾山仿佛被侵压成了一幅惨烈画卷,各种死难残骸积压一片,远逃的祖龙、始麒麟等尽回卷中赴死。 恍惚之间,画卷删改,接引举目四望,已经回到东方王帐之中。 这次,祂独居主位,下首乃是祖龙、始麒麟,周围坐着七员大罗金仙将领。 定睛一看,七将分明是祖龙剩下的三子、鳞甲族剩下的两将,以及走兽族走脱的两将。 祂心下悚然,准圣法力催动,掀开王帐大帘,一应鳞甲族兵卒,完好无损地守在山谷之中。 东方王帐内,全是一派宴饮欢腾之景,丝毫未见战败的凝重悲伤,耳畔传来始麒麟的笑语: “祖龙大哥,还得是您教子有方,三位龙侄均已位列大罗金仙中期。” 却是这尊天地主角边饮酒,边夸赞祖龙的子嗣。 祖龙心下得意,故作叹息道:“麒麟老弟谬赞,只可惜我努力许久,唯得这么三根独苗,自然格外用心教导。” “今日设宴款待接引道友,正为邀请先生,担任它们的老师。” 祖龙举杯敬向接引,身边的囚牛、负屃、螭吻三龙各自上前见礼。 接引紧盯帐内生灵,神识来回扫视,不见任何异常,仿佛之前全是幻觉,现在才是真实。 此战胜负,早已不在崇吾山中! 猿猴的话语闪现心中,接引忽有千头万绪,终不知从何想起。 第五十二章 蛰伏 昆仑山上,紫霄宫中。 紧闭的山门宛如巍峨壁垒,划分出内外界限。 经历过崇吾山之战的凶兽,失去全部印象,记忆停留在敖霆投奔之后,出征东方之前。 “嘎,老祖,我等何时出征?” 鸣鸟弇兹欢乐翻飞,只等狌狌号令,便要召集凶兽尽出。 它得宋元分神点化最早,灵智最为开悟,所以对大战保有些微感应。 “出征,什么出征,我下达过此类命令吗?” 狌狌故作奇怪地瞪它一眼。 对话引动周围凶兽注意,集体中断听法,聚集围观过来。 “碎嘴扁毛鸟,又糊涂了是吧,竟然打断老祖讲法!” 独角黑兕与弇兹极熟,毫不客气地呵斥对方。 没想到这鸣鸟平时不着调,这种时候还敢胡言乱语。 狌狌老祖刚刚开始讲法,它就出言打断,岂不是存心与大伙过不去。 犯了众怒还好,万一惹怒老祖,可就了不得了。身为好友,它老兕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弇兹犯浑。 向一旁的黑水玄蛇使了个眼色,两者默契配合,将鸣鸟赶出大殿,避免它继续胡言。 “怎么回事?”弇兹懵了,“不是要聚集五十大罗,同洪荒生灵开战吗?” 独角黑兕讥笑:“扁毛鸟脑子坏掉了,教内哪有五十大罗?” “除了狌狌老祖,教内大罗不是只有六位长老、十位护法、二十三位教众?” 黑水玄蛇点头,怜悯地瞧了弇兹一眼,帮它找补道: “也不怪它,近来大罗凶兽们多有不适。” “我今日悟道时,也觉腹内撑得慌,似乎是吞吃了太多血食,神识内察后才知都是错觉。” “是啊,”独角黑兕赞和道,“俺老兕的头颅也是昏昏沉沉,隐约传来幻痛,都是错觉罢了。” 弇兹目瞪口呆,错觉?教内从来没有出征命令?也从来没有五十大罗? 目光扫过紫霄宫殿,它指着五十座新辟的居室怒道:“瞎了你们的眼,分明该有五十大罗凶兽!否则怎么开了这么多石室?” 独角黑兕啐了一口:“你才瞎呢,那些石室本来就空着。” 黑水玄蛇也道:“老祖正讲的太初战阵,需由三兽合力施展,对应教内大罗,正好分成十三组。” “如果能有五十大罗,老祖肯定另授法门了。” 弇兹凝神静听,殿内的狌狌老祖确在授此阵法,教祂们各自寻友组阵。 是了,老祖都没表示什么,一定都是自己的错觉了。 弇兹恍然大悟,暗笑自己疑心过重,随即跟随两头好友回殿,重新坐于蒲团上听讲。 狌狌口中讲法不停,目光幽深地扫过众多凶兽。 往昔的点化、讲法,均由师尊分神主持,这是它第一次亲身讲法。 幸好它早趁师尊施展之机,对诸多法门都有掌握,所以不曾露了破绽。 如今,师尊的分神暂时沉寂,原初大教的规划由它决断,切不可辜负师尊苦心。 回想起师尊临寂前的叮嘱,狌狌又喜又叹,颇多感慨。 当时,宋元分神带领它的身躯撤出崇吾山,显化为青衫道人模样,面露微笑道: “本次大战我方优势,鸿钧、时辰在最后阶段均有交手,诸般战果已然保下。” “更得诛仙、绝仙、陷仙三剑,你可携之防身,细心保管,他日或有大用。” 狌狌闻言惊喜,又多有疑惑道:“只不知最后,凶兽们可有损失?” 它虽然失了感知,仍然震撼于魔神出手的浩大威势,故而发问。 “主力一概未损,折了十头大罗金仙前期凶兽,算作提前应劫的让利,无伤大雅。” 狌狌默然。 它终究不是铁石心肠,死去凶兽都是它亲自点化,素日又尊崇自己。 现在悄无声息地折损,难免心生悲闷。 宋元分神同样轻叹一声,凶兽劫的劫数便是如此。 只在完劫的最后关头,或有少数身负气运的得道凶兽,可在他扶助之下逃出生天。 其余凶兽一概需要应劫,才能推动洪荒大势的发展。 略微等弟子适应过来,宋元分神继续嘱咐道: “为师已遭三十六重天上的大能忌惮,分神需要短暂蛰伏。” “今后,须由你独自统御凶兽,征战洪荒生灵。” 狌狌惊诧之余连忙收拾心情,向师尊请教后续谋划,只得一句: “放心,你只需继续提升凶兽实力,为师的后手已在路上。” 说完,宋元分神消散而出,径往西南遁去。 北伐途中的善身宋元遥望昆仑,嘴角勾起。 崇吾山大战终究达成最初目的,极大削减了东、北联军的实力。 洪荒生灵的主导权,已然落在西、南二方,落在他这位西方相神手中。 目前,原初大教与洪荒生灵双方的大罗金仙数量已然持平,只缺准圣境界生灵而已。 既然西方二圣已经参战,尚有三清、女娲等未来圣人不曾出世。 他合该与鸿钧共谋,引导这些潜修的先天生灵入局,再次平衡两方实力。 …… 黑红色的凶兽巨蟒盘踞山巅,随口呼出的腥气,喷涌在月白色的道童衣袍上,像淋落一场血雨。 昊天瑟瑟发抖地跌坐山石之间,清俊的脸庞上写满恐惧。 他自诞生灵智起,就被鸿钧老祖收作弟子。 平日里就连紫霄宫门都不曾迈出,哪里见过洪荒的纷争杀劫。 结果,先有盛怒的莲子神祇打破山门,将清净道场拆作徒留四壁的寒庐。 其中的青衫恶客,更在紫霄宫墙篆刻十六字恶语。 大罗金仙法力凝聚的侮辱,不仅深深刻入宫墙,更刺痛了昊天的心。 原来世间还有这等强横狂徒,可以逼迫老祖遁逃,肆无忌惮地伐山破庙。 昊天强忍悲痛之情,修缮完一片狼藉的紫霄宫殿。 尚未等过上几天舒服日子,原初大教的凶兽再次打上山来。 当头的恶兕、怪鸟屡屡出言恐吓,几乎将他吓死当场。 若非作为首领的猿猴,纵他逃出宫去,恐怕当时已经遭劫。 按照对方的吩咐,昊天径往西南而去,中途遇到不知多少凶兽,俱被猴毛惊走。 本以为能一路平安,不想刚到这处无名山峰,猴毛莫名消失。 昊天绝望地闭上双眼,他只是金仙前期的小仙,失了救命猴毛,如何抗衡这头至少太乙境界的大凶? 正悲伤流涕之际,耳畔忽有低语: “小友勿怕,这孽畜伤不了你。” 昊天顾不得好奇,连声祈告道: “不知是哪位大能相助,小神本是鸿钧老祖座下弟子,恳请前辈看在家师面子,放小神一条生路。” 话音轻笑一声道: “吾乃之前与你照面的凶兽首领,名唤狌狌老祖,原是鸿钧好友,今日自当救你。” 话音说罢,昊天只觉左耳传来奇痒,似是钻入了一根彩色毫毛。 睁眼看时,已有淡金色护罩横亘身前,凶兽五万八千颗巨齿尽遭抵挡,血盆大口迟迟不能落下。 “你且按我指挥行事,保你性命无忧。” 对方的话音继续响起,这次不再响于昊天耳畔,而是现于他元神之中。 第五十三章 栗野请圣 眼见这位狌狌老祖威能,昊天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当即按照对方所言,乖乖钻进了凶兽巨蟒的大口之中。 淡金色护罩悠然贴上昊天身形,避免他真的葬身蛇腹。 水稻外形的神识,盘踞昊天元神之中,不是宋元分神,又是哪尊大能? 他先前遁出紫霄宫的举动,本就是做给时辰、扬眉等大能看的,实际是行瞒天过海之计。 如今借着狌狌当初赠送的彩色毫毛,悄无声息地遁藏此处。 黑红色巨蟒满意地眯起双眼,只觉得刚刚捕获的猎物,气息出乎意料的香甜。 它大口叼住昊天,腹内传来犹如雷鸣的响动: “你是什么东西,为何与首领的上半身长得一样?” 昊天自觉陷身血泽池沼,刚想开口答话,浓郁腥气灌来,几乎浸透了他的仙体。 到底也有金仙修为,他干咳两声,勉强恢复过来,壮起胆子答话道: “启禀大王,小神乃是紫霄宫内道童昊天,不知您所说的首领是哪两尊大神?” “小神?大神?” 巨蟒听不懂其他涵义,只反复琢磨着“神”的涵义,喃喃自语起来。 一番苦思冥想之后,它似乎有点明白口中生灵的身份了。 原来,这种没有鳞甲、没有利爪、没有羽毛的先天生灵叫做“神”。 像口中这种,非常弱小的,叫做“小神”。 像两尊首领一样,非常强大的,叫做“大神”。 难怪首领们从不自称为蛇,巨蟒恍然大悟。 该怎么处理这只小神呢? 火苗似的长舌来回拨动,一下下舔向嘴中生灵,舔弄在淡金色的护罩之上。 昊天并未接触蟒舌,仍觉难以言喻的细腻湿滑感,不断涌上心头。 他几乎昏厥过去,反复呼唤元神中大能的名讳。 然而,一连唤了几声,狌狌老祖都没有回应。 倒是巨蟒的黑红色鳞甲翕动不休,似乎动了某种念头。 五万八千颗巨齿叼来,昊天一边祈祷天道庇佑,一边再次被蟒口擒住。 巨蟒缓缓收回厚重身躯,顺着山石蜿蜒而下。 它想通了,不如将这只小神带回去,给首领们看看。 即使祂们觉得没用,也可以作为美味分享给同族,只吃下半身就好了,上半身留着赏玩。 感受到巨蟒的移动,昊天提心吊胆,暗暗叫苦: 仅是这头凶兽的修为就已超越自己,它所谓的首领又是何等境界? 未等他想明这个问题,巨蟒已经爬下高山,穿过河水,来到一片苍翠广袤的原野。 繁茂似锦的花木丛中,聚集无数凶兽长蛇,彼此互不争斗,维持着某种异样的和谐。 为首的两尊生灵,不同于其他凡类,不仅法力更为雄厚,模样也更为神异。 巨蟒忸怩地摇摆着蛇尾,挪至一位首领身前。 “女娲姐姐大神,我回来了。” 它在为自己新学的词汇骄傲,迫切地炫耀给首领。 女娲噗嗤一笑,抚摸着巨蟒的头颅: “阿红,你从哪里学来的怪称?” 名唤阿红的巨蟒,疑惑地摆头,它的称呼没错呀。 眼前的首领,上半身与它刚刚捕获小神一样,下半身则是修长宽大的蛇尾。 吐出嘴里的昊天,蟒蛇阿红甩动巨尾,抽打在这只小神身上。 都怪他,害自己在首领面前说错了话。 狂风呼啸的巨尾,未及落下,便被纤纤玉手攥住。 女娲阻止了蟒蛇阿红的暴行,像捧珍宝一样,轻轻捧起昊天,递到伏羲面前: “羲哥,你看!阿红带回的这只先天生灵,多可爱!” 这里是洪荒北端的栗广之野,物产虽然丰饶,先天生灵却孕育不多。 难得碰到昊天这种非兽形的先天生灵,尽管只是金仙境界,也让女娲惊奇不已。 “我看到了。”伏羲接过瑟瑟发抖的昊天,眉头渐渐皱起。 这道童生得唇红齿白、灵动可爱,自有一番气运之相。 周身附着的淡金色光华,不像寻常的天赋神通,教祂暗生纳罕。 尽管昊天表现不堪,伏羲也未轻视于他,反将他放在花草蒲团上,行过一礼道: “在下伏羲,旁是妹妹女娲,不知小友姓甚名谁,从何处而来?” 昊天偷眼打量着两尊神身蛇尾的先天生灵。 侧旁的女娲,五官秀美端庄,清澈如水的眸光中,透露着关切与温柔。 从祂的腰际起,缓缓延伸出蛇尾,鳞片闪耀银白光辉,丝毫不减祂的优雅。 正前的伏羲,半身神躯雄壮威武,半身蛇尾粗壮有力,自有一种天生威严。 看来这两位原野首领,俱是讲道理的长者。 昊天舒了口气,正待自我介绍,忽觉元神颤动、喉咙一窒,不由自主开口道: “两位道友安好,在下紫霄宫昊天,狌狌老祖座下道童。” “只因洪荒正值凶兽大劫,专此前来恭请两位道友援手。” “凶兽劫?”女娲、伏羲对视,暗运法力感应天机。 瞬息之间,祂们已经明悟了凶兽与洪荒生灵的种种斗争、对抗。 “怎会如此,”女娲难以置信地低语,“都是兽类,为何不能和平共处。” 伏羲摇头:“娲妹,这是双道之争,远非生灵所能把控。” 叹息地望了周围凶兽蛇族一眼,祂继续说道: “昊天道友放心,我等本是天道孕育的先天生灵,抗衡凶兽义不容辞。” “此前我等虽然多有收聚凶兽蛇群,如今既知因果,定将它们遣散洪荒,自生自灭。” 昊天猛猛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道友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此行是想请两位道友助阵凶兽,抗击龙、凤、鳞等洪荒生灵。” “什么?”伏羲紧盯着眼前这位先天生灵,“你想请我们违逆天道?” 祂的语气之间多有震惊,似乎没想到遇上咄咄怪事。 不是的,不是的! 昊天双眼垂泪,在心中疯狂辩解,害怕天降雷劫劈死自己,嘴上却继续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语: “道友当知,非我等逆反,只因天道不仁,不容凶兽栖身。” “如今我紫霄宫内,已聚拢四十尊得道凶兽,成立原初大教,准备共举大事。” “在此,须将我教教义说与二位知晓,正是弃天道、迎大道、诛相神、成正果。” “孽障!”伏羲气得七窍生烟,不等他说完,挥手就欲毙杀这名逆天狂徒。 一旁的女娲拦下兄长,秀眉微蹙道:“你且说说为何找上我等?” 第五十四章 殊途 淡金色光华震颤,昊天浑身酥麻,身躯任由元神中的大能摆布。 女娲、伏羲一愣,就见对面不过金仙境界的道童,突然生出高深莫测的气息。 昊天泪眼忽收,露出一脸神秘微笑道: “我已预留一桩大机缘,准备赠与两位道友,不妨移步探看?” 伏羲警惕问道:“有什么见不得天日的机缘,竟需我等动身去观。” “莫不是道友眼看劝不动我们,所以设下陷阱来赚我二者?” 昊天哈哈大笑,手指女娲道:“这机缘,却与女娲道友相关。若伏羲道友不感兴趣,只停留此处即可。” 伏羲大怒,当即将女娲护在身后道:“娲妹勿信这大胆狂徒,他必是巧言令色,暗下算计,我等应当立时将他诛杀。” 这个杀字一出口,昊天半边脸上的笑容收敛,泪眼再现,竟是呈现又哭又笑的表情。 “两位大神莫要听我胡言,这些话原是……” 话到一半,又突兀停顿片刻,就见他扬起右手,扇打左脸。 女娲与伏羲疑惑对视,只觉眼前的昊天行为疯癫,一时呆在原地,失了动作。 等了片刻,昊天才恢复了正常,顶着半张肿脸笑道:“适才相戏耳。我只神识传音两字,女娲道友必然感应机缘。” 说罢,他就向女娲纵出一道神识,却不是其他,正是“妖族”二字。 且不管女娲呆滞的神情、伏羲焦急的眼神,单说昊天的本身元神,正急得团团转,想要阻止身躯的行为。 无奈,所有的意志全被淡金色光芒隔绝,只能哀求告饶道:“狌狌老祖前辈,放过小神吧。小神实不敢行逆天之举。” 假扮狌狌的宋元分神道:“你放心,我是你师傅鸿钧的好友,自然不会害你。” “恰恰相反,我现在所做,都是在赐你机缘,帮你消灾。” 昊天急了,朝他埋怨道:“前辈莫要骗我,你先前那一番逆天言行,差点招致天劫轰杀我。” 宋元分神呵呵直笑:“我告诉你吧。你当是个有大造化的,须历一千七百五十劫,方能成就正果。” “我现在借你躯体发言的工夫,已经帮你应了莫约一千劫了。” “你想,你无病无灾地历劫过半,如何不算是得了机缘。” 惊闻宋元点拨,昊天顿实生出冥冥之中的感应,随即半信半疑地思索起来。 难道这位大能前辈,真的是在帮他?否则,直接将他打杀了事,何必煞费苦心地来害他。 自行脑补出其中关窍,昊天转悲为喜道:“那小神真该拜谢前辈恩德了。” 宋元分神继续说道:“你知道便好,今后记住,要按我指挥行事,不可再争抢身躯的控制权。” “小神知道了。”昊天欢喜地应答一声。 他浑然不知,宋元之言九假一真,除了不会害他性命,多半都是忽悠他的。 劫数如果这么好渡,宋元当年也不必送元凤回来应劫了。 现在所说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哄骗昊天,更好地配合他布局罢了。 “羲哥,我欲随昊天小友,同去东海看看。” 得了宋元分神传音的女娲,表情恢复往日的灵动,直直向昊天行了一礼。 旁边的伏羲半是疑惑半是愤怒,猜测素日聪颖的娲妹,定是遭了对方言语迷惑。 祂一把扯起昊天的道袍,恨声说道:“你诓我妹子什么诡计,速速坦白,否则休怪我神通无情。” 女娲赶紧阻拦,明艳秋波中隐含歉意,挽住伏羲的手,枕上祂的肩膀道: “羲哥,个中原因不能教你知晓。那或许真是我的命定机缘,你就当是为我打算好不好?” 伏羲顾不得威吓昊天,心痛地搂住女娲:“好,只要是你发话,纵然千难万难,我们都去。” 随即,祂怒目昊天道:“你这花言巧语的贼子,还不赶紧带路!” 宋元分神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懒得同祂计较,屏息测算片刻。 时机正好,此行之后,必能让两尊准圣,加入原初大教。 再纵出神识,扫视栗广之野的众多长蛇,没有发现大罗金仙境界的凶兽。 昊天面露微笑,指向先前口衔自己的巨蟒阿红。 “这位小友与我有缘,当随我等同去。” 女娲心不在焉,只遥望东海。伏羲更不在意,大手一挥,将阿红收入袖口。 之后,宋元分神操控昊天身躯,攀附在伏羲蛇尾,径向东方指路,三者极速飞遁东海。 …… 崇吾山,东方王帐内。 接引端坐莲花蒲团,闭目掐诀,感应天机。 囚牛、负屃、螭吻三龙围坐其后,细细观摩师傅的卜算之法。 接引收下了祖龙的三子,不是觉得它们身负慧根,而是因为愧疚。 虽然时空扭转,祖龙完全不知自己损失了六位子嗣,接引却是知道的。 当初没能劝服祖龙,挽救全军覆没的鳞甲族先锋,祂感到愧疚。 后来亲历大能手段,不敢告知祖龙与鳞甲族真相,祂更感愧疚。 所以,接引答应了龙子的拜师请求。 不明真相的祖龙,为了庆贺子嗣福缘,大摆了三天三夜的先天灵果筵席。 接引一口未动,只推脱心有所感,需要闭关静思。 闭关过程中,祂与师弟准提神识传音,反复交流,思考良久,最终决定继续辅佐洪荒生灵。 天机已经不可信,但是祂们目前只能相信天机。 长叹一声,接引不曾睁眼,已经起身。褶皱的面纹越发褶皱,愁苦的表情愈加愁苦。 “师傅为何不睁眼?”恭敬行礼的囚牛疑惑问道。 它是祖龙的长子,不嗜杀、不逞狠,性情最是温顺,最合接引缘法。 接引并不回话,弟子们忘记了崇吾山之战的经历,难以领悟其中滋味。 既然整个洪荒都可以是虚假的,祂又何必再看。 祂只是叹息着说:“凶兽势大,为师测算天机,须去拜访几位道友,请托祂们前来助阵。” 三位龙子面面相觑,各自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喜。 能让接引老师“请托”,必然也是准圣境界的大能。 若能来襄助父王,何愁不能平定昆仑、收服北方。 三龙子中最性急的螭吻,立刻开口道:“老师此去,可需助力?” 接引摇头:“我此行主去两处,一处是圣境四天中的三清天,一处是洪荒北方的栗广之野。” “前者艰难,后者容易,所以先去天上。” 螭吻眼珠一转,笑嘻嘻道:“不知栗广之野的大能姓甚名谁,有何特征?” 接引随手抛出几件梵宝,交给众弟子道:“洪荒危险,为师自去便可。你们留在帐中,勿想此事。” “这些梵宝都是中品先天灵宝,口诀早已教授你等,可趁此机会熟悉法宝,好仗之护身。” 第五十五章 蛊惑 螭吻虽是祖龙幼子,却不像真正龙族,反而形似身披鳞甲的怪鱼。 颟顸鱼尾配上威武龙头,更增加了它的滑稽感。 若非额头的金鳞尚能昭现龙子的尊贵,它几乎就是鳞甲族的羞耻。 父王祖龙不在乎它,两位哥哥不喜欢它,其他的族兽表面恭敬,暗地鄙夷。 哪怕是接引师傅,心里也是倾向大哥囚牛的。 凭着大罗金仙境界的感应,它如何分辨不清这些情绪?只是平时不说罢了。 “大哥,师傅这么操劳,我们不如帮祂分担分担,自去延请栗广之野的前辈吧。” 囚牛闻声回望,只觉幼弟本就丑陋的身形,越发难看,现在居然连行为都那么幼稚。 接引师傅明明已经吩咐过它们,静待王帐之中,不要擅自外出。 这头痴心妄想的螭吻,居然还想凭借如此拙劣的手段争宠。 “不可。”囚牛懒得多费口舌。 螭吻向来难入它的法眼,虽有兄弟名分,却也不屑教导、管束。 “二哥,要不我们动身?”螭吻吃了一瘪,转头看向负屃。 负屃本是祖龙九子中的第八子,因着时空改换的缘故,变成了螭吻的二哥。 它的龙族血脉最为纯正,外形也最接近祖龙,素日最得父王喜爱。 眼见螭吻蠕动着鱼尾向它贴来,唯一能看的龙首还挂着谄媚的微笑,负屃顿时大倒胃口,干呕回道: “滚,要去你自己去,见着你的模样就恶心。” 它说的全是真心话,这样粗丑的蠢物居然也能晋升大罗金仙,实在教它费解。 螭吻讨个没趣,面上保持恭敬笑容,心里暗恨不已,默默走出了王帐。 帐内的两位龙子自顾自地祭炼新得灵宝,全不在意它的反应。 半晌,囚牛突然开口:“你又何必故意赶它,万一它真的请来准圣大能,岂不是立下大功。” 负屃却不以为意,得意地笑道:“就它那副蠢样,平白招惹厌弃,成不了什么大事。何况,少个碍眼的丑东西,修行反而顺畅些。” 囚牛点头,不再忧心螭吻的举动。 …… 出了帐篷的螭吻只觉无处可去,托着接引所赠的梵宝金砖,游走在崇吾山中。 “贤侄何故闷闷不乐?”一脸忠厚相的道人,披霞带彩而来。 螭吻抬眼,正是北方相神始麒麟的化形之身。 它随口敷衍了两句,不愿多说。对方毕竟只是外族,虽与己方联合,终究不宜透露太多。 始麒麟见它警觉,心下也不恼,静静听完螭吻敷衍的胡诌,忽地叹了口气。 螭吻不明所以地看向对方,就听始麒麟慢悠悠地开口道:“我是看到贤侄,就想到了栗广之野的旧友。” 栗广之野! 螭吻一惊,面上强装镇定,内心震颤不已,呆立原地良久。 “罢了,我观贤侄心绪不定,必是修炼遇到了瓶颈,我就不再打扰了。” 始麒麟满面和气,笑语晏晏,似乎真要拔腿就走。 螭吻赶忙赔笑着迎上去,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麟叔不必急走,小侄久居族内、见识浅薄,实在对您方才所述好奇得紧,央您再说两句。” “也罢,不是什么秘辛,无须瞒着贤侄。” 始麒麟果真停下脚步,像位亲切长辈,娓娓道来: “我在栗广之野,原有两位旧友,名唤伏羲、女娲,均是神身蛇尾,与贤侄相似极了。所以,我见到贤侄,就生出无限亲切感。” 螭吻当即俯身,凑上前道:“不知这两位前辈是何等境界,想必也是大罗?” 始麒麟摇头:“非也,祂二者俱是天道点化的准圣,战力强横但性情和婉,尤爱提携先天生灵后辈。” 螭吻心跳加速,简直不敢置信。 洪荒莫非真有如此巧合之事,接引师傅前脚刚走,始麒麟后脚就来分说。 沉默片刻,螭吻试探问道:“麟叔,小侄实有一问,还望您能解答。” “贤侄但说无妨。” “您既有此好友,何不请祂们出山助阵?” 始麒麟和蔼笑道:“我上次原是请过祂们的,只是不巧两友外出未归。” “今日乍见贤侄,忽然想到此事,正当再去邀请。” 螭吻惊喜交加,俯首下拜道:“麟叔若有此意,可否携带小侄同往,教我也好提前拜见两位前辈。” “好说,好说。”始麒麟脚步不动,只拿眼窥着它爪中金砖。 螭吻如何不知其意,想着祂素与父王兄弟相称,又是本族盟友,定然不会妄言,咬牙递上梵宝道: “麟叔,这是师尊今早赐我的先天灵宝,既然合您眼缘,不如奉献给您。” 始麒麟哈哈大笑,一把夺过金砖道:“贤侄爽快,我暂时帮你保管,等你需要用时,再交还给你。” 说着,祂便足下腾云,口中说道:“你且跟随在我身后,我带你同去邀友出山。” 螭吻急忙跟上,也不通知族中其他龙兽,有心要匀占一份功劳,好教祖龙青眼、师尊赞许、兄长瞠目。 …… 女娲轻抚扶桑树干,素手所到之处,太阳真火自动规避。 “妖。”祂盯着树冠,两团福缘深厚、法则隆盛的胎息静卧其中。 这两尊生灵不是其他,正是尚未出世的帝俊与太一,两尊未来的妖族皇者。 “娲妹,需要带祂们走吗?”伏羲指向两枚天道火卵,疑惑问道。 话音刚落,扶桑树上立有火行法则涌出,直向祂烧去。 伏羲挥灭火团,正欲伸手撷取,却被女娲所拦。 “不必了,我想静思一会,独自走走。” 端庄秀美的女神摆动蛇尾,蜿蜒消失在汤谷之中。 一瞥之间,祂已明白太多太多。 伏羲眉头拧起,揪着昊天袍领,恶狠狠道:“说,你带娲妹看的什么玩意,教祂如此魂不守舍?” 昊天,或者说宋元分神面无惧色,笑咪咪道:“天机,不可说,不可说。说了要损你娲妹的机缘。” 他只是教女娲提前感受妖族气运而已。 别的先天生灵或许不懂,女娲身为未来的妖族圣人,必然有所感应。 须知,龙汉初劫之后便是巫妖量劫,妖族正是继龙凤麟后,下一代天地主角。 如今,前一代主角尚未入灭,妖族气运如何兴旺? 宋元分神正是要借着先知先觉的优势,教女娲产生某种奇妙的误会。 不多时,女娲回到了扶桑树下,眼神疑惑中隐含坚定,径直对着昊天发问道: “敢问先生,如果龙凤鳞三族应劫,火卵中的生灵是否就可出世?” “当然!”昊天斩钉截铁答道,“反之,如果龙凤麟赖着不死,道友心中牵挂的种族,永无出头之日!” 第五十六章 蛇灾化龙劫 螭吻随始麒麟一路北飞。二者先是绕圈子避过昆仑,直达北海,再顺着海路,游至洪荒东北。 无边的荒原宛如花木丛织的锦毯,千蛇万蟒游弋其间,绚丽鳞片映射出缤纷璀璨的天光。 螭吻甫一踏足此地,立刻生发感应,这里一定就是栗广之野! 虽然没有大罗金仙境界的生灵,太乙级别的长蛇却随处可见。 如果没有准圣大能引导,这些灵智低下的凶兽必然早已争杀不休。 兴奋地望向始麒麟,得到对方确认的眼神,螭吻感慨道:“麟叔,二位前辈的癖好甚是奇特啊,竟然豢养如此多的凶兽长蛇。” 貌似忠厚的走兽淡笑:“贤侄,你身为龙子,本该最懂其中道理。” 螭吻疑惑:“麟叔何出此言,我区区一个晚辈,如何揣摩准圣大能的心思?” 始麒麟笑容更甚:“为叔来告诉你吧,我的好友实是喜爱龙兽,聚集这些蛇群仅是爱屋及乌罢了。” 螭吻眼神陡亮,欣喜道:“竟是如此,真是天佑我鳞甲族,还请麟叔速速携我拜会二位前辈。” 始麒麟找了个借口道:“贤侄勿急,原野甚大,须得找寻一番祂们的踪迹。” “当然,当然。”螭吻并未察觉不对,心中满是憧憬。 “为了尽快找到祂们,咱们分头寻找,你往东,我往西。”始麒麟嘱咐一声,便欲离开。 龙兽鱼尾的螭吻一把挽住祂的手,让祂猛然吃惊。 教这小子发现不妥了? 始麒麟回头,心下暗生戒备,面上仍是忠厚模样。 “怎么了,贤侄?” 螭吻讪讪道:“麟叔,我未与两位大能打过照面,不认得祂们呀。万一被误作恶客,我该如何是好?” 始麒麟放下心来,从袖管中掏出半块灵材道:“贤侄放心,这是我北方独有的先天金玉,你携此物寻访祂们。祂们见到此物,便知是我前来,不会与你为难。” 螭吻扬起短爪,挠了挠头,这分明是块常见的下品先天灵材,平日只作没用之物,不想今天有了妙用。 满心欢喜地接过灵材,螭吻降身拜道:“多谢麟叔指点。”说完,祂便径直往东去了。 始麒麟足下腾云,装模作样往西方而去,直到确认螭吻远离,神识覆盖不到,方才哂笑起来。 大罗金仙后期的法力汹涌而出,径往栗广之野的蛇群覆盖而去。 …… 银鳞蛇尾轻拍东海,溅起无数流翠玉珠般的水花,女娲倚坐在汤谷之滨,神情犹豫不绝。 唇红齿白的俊秀道童,面挂奸笑,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汤谷之中,身边立着一脸凶相的伏羲。 “别犹豫了,”昊天劝道,“凶兽与龙凤麟三族,绝不可能和平相处。” 女娲回头,眼眸温润如春水,凝望北方道:“我和羲哥既能与凶兽蛇群和睦共处,其他生灵为何不可?” “天真,”昊天大笑,“就算凶兽蛇群与鳞甲族都无法共处,何况其他?” “总要试试,”女娲反驳,“从前虽然没有,今后未必不行。” 这尊未来的妖族圣人,向来心地善良,不然也不会在天道的点化下创立人族。 可惜,祂在后世将连续经历兄长伏羲之死、三清堵门之恨、妖族覆灭之难、纣王题诗之辱,生生被逼到性格改变。 听完女娲之言,伏羲当即表示支持:“娲妹说得对!我永远会支持于你。” 祂先前受到天意指引,想要诛灭凶兽、遣散蛇群,现在听闻女娲意向,立刻换了态度。 昊天对伏羲毫不在意,只注视女娲双眼:“道友可敢与我打赌?” “先生请讲。”女娲颔首,想听听他的赌约。 昊天一脸自信:“就赌栗广之野的凶兽蛇群,能否与鳞甲族和平相处。” 女娲点头应诺:“可以,我认为双方能够共处,不知先生的赌注是什么?” 不等昊天说话,一旁的伏羲直接打断女娲话头道: “娲妹,莫听他胡言,不可与他作赌。” 女娲天真,祂可不傻,方才支持自家妹子,只是违心的安慰。 实际上,祂早在感知天意后就明白,洪荒生灵与凶兽双方必不可能共存。 所以,这份赌约是必输之局,无论眼前小贼许诺什么赌注,都不可能兑现。 女娲未管伏羲的阻拦,祂同样感受到了天意,知道难以实现洪荒全局的和平。 但是,仅让栗广之野的蛇群与鳞甲族和平相处,又有何难度? 祂只需让双方不产生交集便可。 昊天体内的宋元分神笑了,他大概猜到了女娲的心思,所以毫不担心,直接放出豪言:“那要看你想要什么了。只要赢了,赌注任你挑选。” 女娲未被诱惑冲昏头脑,反而异常冷静地开口: “那么,先生又想从我这里赢得什么呢?“ “很简单,我若赢了,你与伏羲便投身原初大教,全心全意扶助凶兽。” 闻言,女娲看向伏羲,等待祂的回答。 伏羲怒瞪昊天,很想一尾巴抽死这只巧言令色的金仙。 然而,祂终究没有动手,只是含情脉脉地回望女娲,柔声说道:“没事,我都听娲妹的。” “好!这个赌局我们接了。”女娲得了兄长许可,同意了昊天的条件。 祂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忽感心头悸动,元神颤鸣。 不对!栗广之野一定发生了变故! 两尊准圣生灵,再无和颜悦色,抓起昊天,就往栗广之野飞遁,边赶路边怒斥道:“你做了什么?” 昊天面无惧色:“我敢对天发誓,栗广之野的变故与我无关!” …… 玉清境清微天。 接引端坐莲香云气中央,对面是三尊准圣境界的先天生灵。 中间一尊中年道人相貌端庄,手执白玉如意,顶生无边庆云,身绕万千霞彩。 左边一尊青年道人卓尔不群,头戴日月冠冕,顶上金光灿灿,足下紫气霭霭。 右边一尊暮年道人鹤发童颜,身披紫色法衣,额有三条纹理,足踏太极八卦。 正是盘古元神清气所化的三清,分别为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 “道友欲请我等屡迹红尘,相助洪荒四方相神?” 太清老子开口,语音间已有道音重叠。 “正是。”接引坐定云霄,向三清分别打过稽首。 “可我听闻,相神多为披毛带角、湿生卵化之辈。与此类为伍,未免辱没我等身份。” 元始早已得了天意指引,只因不屑与龙凤麟交往,故而一直不曾下界。 接引眼见对方面色不愉,正欲开口解释,忽感心血来潮,元神不定。 无需掐诀,片刻之间,祂已推知其中缘由,乃是新收弟子螭吻遇难。 叹了一口气,接引朝三清拱手道:“列位道友抱歉,贫道弟子骤逢大劫,急需下界救援,恕今日礼数不周,改日再来拜会。” 说完,祂无奈化光飞遁,急往栗广之野而去。 第五十七章 螭吻之死 “好个倨傲的接引道人,我等三清在此,祂竟自行去了。且要试试祂的能耐。” 通天面有愠色,手中显化一柄通体皂黑、覆绕莲花的长剑,正是极品先天灵宝青萍剑。 此宝与老子的太乙拂尘、元始的三宝玉如意,均是混沌青莲遗褪所化,未来将要随着三清成圣,化为后天功德至宝。 “无妨,祂既然急去,必是心系爱徒,我等何需因此呵责,只当缘分不够。” 老子拂尘轻扫,止住气势汹汹的通天。 祂是大能中最清静无为的存在,非有天道指引,不喜多生事端。 通天得了太清阻拦,卸下胸中杀意,径自收剑盘坐道:“也罢,此番天意昭然,我等迟早入此凶兽劫,到时与祂再作计较不迟。” 元始点头:“接引不分好歹,投身鳞毛羽族,我三者岂能与祂同道?只另寻根行深厚之辈完劫便可。” “此言甚善。”另外二位准圣赞同。 正议论间,忽有两道仙灵澄澈的身影飞遁而来,口称道友。 说来不是别的生灵,也是如今凶兽劫的弄潮儿。 为首是现任西方相神的宋元,侧旁是担任稻宫国师的准提。 两者分坐云端,与三清各自见过礼。 元始如何不知祂们来意,率先开口道:“二位道友是来邀请我等下界助阵?” “正是。”回话的不是准提,而是宋元。 他青衫依旧,器宇轩昂,自非凡俗打扮。 元始凝神看他,虽只大罗金仙后期,模样、身量颇具仙家气派,端的比龙凤麟等顺眼多了。 当下展露和悦笑容,却不是看宋元,而是看向接引道:“如此甚好,不知道友作何完劫打算。” 俨然是将接引,视作主位。 不想对方只是笑叹一声,自觉退后了半步,让出宋元身位。 三清面色各异,心中俱有惊讶。 莫非这西方相神有些道行,竟让一尊准圣生灵甘作陪衬? 不待祂们细想,宋元已然结跏趺坐在清微天中,言行俱以平辈相处: “贫道今来,身无长物,只满腹经纶可以相赠,三位道友尽可与我论道。” …… 螭吻手执半块灵材,沿着栗广之野,一路东行。 期间多有凶兽蛇蟒拦路,它一概未理,只顾搜寻准圣踪迹。 按照始麒麟所述,两尊前辈名唤“伏羲”、“女娲”,呈现神身蛇尾之相。 螭吻牢记于心,沿路喊了许久,直到原野边际,都未得回应,心下起了疑惑: 莫非两位前辈今日不在栗野东方?否则早当发现自己这位外来生灵。 抱着一丝侥幸,它继续留驻在原野尽头,反复搜寻过每一寸角落。 没有! 除了蛇群,连大罗金仙的影子都没找到。 日轮的天光渐渐西移,它已明显察觉不对: 这么长时间,别说是准圣大能,就是始麒麟也该有所回应,如何任由它在此苦寻良久。 滔天怒火自胸中酝酿,它顿觉上当受骗。必是始麒麟眼馋它的梵宝,拿了假消息来骗走它的金砖。 枉它误将这走兽当作忠厚长者,对祂信任有加,实际竟是这等恶徒。 心中念头一起,螭吻再难平静,立即调头回撤,希望与始麒麟当面对质。 刚飞至半路,满地血腥味扑鼻而至,打眼向下一看,竟是群群蛇尸。 残躯尽挂花木之间,蟒血肆淌原野之上,分明是新近制造的杀戮。 为什么?全身鳞甲蓦然炸起,危险的预感迅速浮现。螭吻再是迟钝愤怒,也已大感不妙。 不对,绝对不是为了区区一件中品先天灵宝,定是有其他更大的阴谋诡计。 顾不得再去搜寻始麒麟的踪迹,螭吻驾云就跑。 它要远离这片不祥之地,等回到崇吾山,当着父王与师尊之面,再向对方讨回公道。 然而,这位祖龙幼子终究醒悟太晚。 水行法则凝聚的云气,尚未遁出原野,被为两道神光截住。 不等螭吻解释,就有威势冲天的蛇尾横扫而来。 “贼虫,犯下血案,便想潜逃!给当场留下。” 短爪齐断,灰鳞爆裂,螭吻挤缩成一团砸入大地,浓稠龙血浸透周围花木,又一尊鳞甲族大罗金仙蒙尘。 伏羲不屑等待对方辩驳,天机已经明确指引了制造惨案的凶手,正是眼前的龙兽。 不管它是先天生灵也好,鳞甲族也罢,只要不是准圣,今天都得留下。 “二位道友息怒!”梵音阵阵的莲香彩云,直向栗广之野坠来。 金光凝聚的大手,堪堪拦住部分神通,却只保下弟子尸首,连魂魄都没捞着。 昊天坐于女娲肩膀,内在的宋元分神悄然目睹全程,心中暗赞鸿钧手段。 到底是专擅演算的魔神,竟然不声不响勾连了始麒麟,布下这场栗野迷局。 …… “啊!”祖龙只觉心头大恸,不禁哀嚎出声。 片刻之前,祂正与盟友始麒麟协商行军规划,忽然感到子嗣殒亡。 怎么会?怎么会! 究竟是哪头龙兽偷跑出去,遭遇了意外?是负屃、囚牛还是螭吻? 祖龙不及解释,向盟友道了声歉,就飞身离去。 始麒麟状似迷惑,心头暗喜,等到祖龙远去,方才隐没身形。 另一边的东方王帐之中,两头龙子嬉笑不断。 负屃和囚牛互相比试着梵宝优劣,全然忘记关注螭吻的动向。 直到父王面色阴沉地闯入帐内,它两者方才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行礼。 见三子中独缺幼子螭吻,祖龙已是知道结果,一颗龙心搅动似地抽痛,双目淌出血泪。 “你!你们!”祂悲苦地指着二子,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一时也说不出重话。 囚牛毕竟是长子,感知祖龙情绪,当即跪倒在地: “父王,究竟发生了何事,教你如此动怒?” 一旁负屃有样学样,收起梵宝,跪地听命。 “何事?你还有脸说!你们做哥哥的,应当如何管教弟弟?” 祖龙失望地摇头,祂本不该对后代过于放纵。 只是想到三者都是大罗金仙,正常不会遇险,哪里想到今日之患。 劈头盖脸的斥责问懵了囚牛,教它心中生出不妙预感。 那头蠢货,它的弟弟,出事了? 不可能,半日前还在帐中一起修行啊! 囚牛张了张嘴,眼中隐有泪花浮现。它固然不喜幼弟,却实在没想让其罹难。 一旁的负屃领会到祖龙话中含义,面上装作悲戚,心中不以为意,反而责怪幼弟,死了也尽添麻烦。 第五十八章 缓军 昆仑之南,灵山。 西南大军日夜兼程,终于赶到洪荒北方,驻扎于这座后世极负盛名的神山。 黑水上游的山脉众多,除了源头的昆仑山直入九重天,高居洪荒之最,独数灵山雄峻。 未来西游量劫中,如来佛祖的净土就是此山。 当然,那时的洪荒已遭各种改换,先有道魔之争打碎西方祖脉,后有巫妖量劫导致天倾地陷。 及至女娲补天后,再有人族大帝颛顼绝地天通,各种变幻,不一而足。 现在盘踞灵山的,当然不是西方教,而是十巫。 如果说女娲是妖族最初的生灵,那么十巫就是巫族的先驱。 不同于尚未出世的十二祖巫,灵山十巫始终游离在洪荒大劫之外,一直存活到人族兴盛。 如今,祂们听闻两位相神大驾光临,邀请祂们共赴宴饮,表面欢喜、内心忧虑,生怕应了凶兽劫。 宋元本非奢靡生灵,只是部下风族惯于侍候,元凤麾下同样如此。 两军相合,更兼三清下凡、十巫受邀,豪侈宴会已然开场。 将官各化神形,云集金玉大帐,照例是先天灵根作食,各类灵酒为饮。又有风火两族生灵雅乐漫舞,为盛会增光添彩。 一座帐内,西南二方竟然聚集了四尊准圣、几十大罗金仙,足以占据洪荒生灵主力。 三清原是看不上地面生灵,尤其元始瞧不起披毛带鳞族类。 今日见了言谈端方的元凤、鲲鹏等化形飞禽,一时也就少了许多恶感。 “二位相神好俊彩,宋道友意气壮虹霓,凤族长顾盼姣明华,今日教我等长了许多见识。” 十巫之首,巫咸豪迈举杯畅饮。 祂在灵山巫者中修为最高,已达准圣前期。其余九巫均为大罗金仙境界。 相神们没有强求祂们助阵的意思,自然也未生什么龃龉,顿时宾主尽欢。 只宋元暗中又有谋划,暂且按捺心中不提。 直至宴会散场,十巫回归,西南二方才开始商谈正事。 说是商谈,其实主要就是两位相神与四尊准圣作谈,其余生灵静听吩咐。 “不想鳞甲族祖龙如此混账,只是死了头子嗣,就怒兴弱兵,强攻昆仑,终致兵败将折,非是明主。” 通天开口先不谈己方,狠狠嘲讽了东方鳞甲行伍一番,实际是暗讽接引无能。 若非顾及准提在场,话语恐怕就要指名道姓,更加难听了。 宋元淡笑:“倒是难为辅佐祂的接引道友了,先是栗广之野孤身激战女娲、伏羲,再于昆仑之丘一己独抗原初大教战阵。” “唉,师兄太过慈悲,顾念新收鳞甲族弟子,方才拼力奋战,身受重伤。” 准提长叹一声,祂早已暗劝接引放弃祖龙,共来扶助西南联军,不想师兄被新获师徒之情绊住了。 若非师兄与伏羲、女娲做过一场后,两尊准圣忙着恢复凶兽蛇群,未能及时归附原初大教。恐怕后续昆仑大战时,祂已危矣。 “好在接引道友道行高深,保全了龙麟大罗主力,只死了一条后期境界的化尘龙将、十万鳞甲军队。” 元凤开口肯定了盟军功绩,避免商讨时尽是唉声叹气之语。 “徒留八尊大罗又有何用,原初大教鲜少折损,岂不是尽将压力交付我等。” 元始听了直摇头,显然仍是鄙夷鳞甲族。 “往事勿提,我等且商讨如何剿凶即可。” 老子面无波澜。 祂早在当初崇吾山大战时,就已感受到扬眉的法则封锁,隐约清楚三十六重天上的博弈,只故作未知。 祂想法豁达,既然准圣境界的自己充当不了棋手,干脆顺应“天意”,甘当居中最强的棋子。 到时,无论凶兽劫是何走向,祂只避开大能锋芒,攫取天道功德。 “迟则生变。凶兽方经大战,实力暴露许多,我等径取昆仑便罢。” 元凤提出速战速决的建议,赢得一众准圣赞扬。 宋元心思电转,有心拖延行军速度。 他的分神附身昊天,招揽女娲、伏羲后,已经重回紫霄宫中,深知凶兽虚实,当不是西南二军对手。 太乙、金仙乃至更低境界的士卒自无需提。 大罗金仙的数量对比,还是原初大教占优。 西南禁军中,共计三十四大罗,仍是五尊后期生灵、八尊中期生灵与二十一尊前期生灵。 原初大教方,最近稍有晋升,共计三十九大罗,乃七尊后期凶兽、十二尊中期凶兽与二十尊前期凶兽,可同时摆出十三座太初大阵。 但在准圣境界,原初大教只得伏羲、女娲,如何对战己方三清与西方二圣。 所以,需得拖到再有几尊准圣出世,方好决战。 想通此节,善身宋元笑道:“元凤道友计策甚妙,不过在下也有一言。” “道友请讲。”帐内众将,尽数转头,准备倾听他的意见。 说来也是宋元有心布局之举,早已压服在座众生。 他与四尊准圣分别论道,除了太清老子道行深厚,可以与他旗鼓相当。 另外二清与准提,均是甘拜下风。 至于元凤就更简单了,在月夜之下,遭他两招败北,自此再无二话。 “我等未知晓敌方大能数量,准圣道友不妨暂时隐忍,只派大罗率队进攻。” “到时,若是战局有利,自可摸清对方阵势;若是战局不利,再见招拆招不迟。” 准提点头:“陛下之言甚善,正可趁此机会,等待东北二方汇合,增强己方力量。” 祂到底放心不下师兄接引,只愿早日相见。 三清等更未反对,地面生灵本与祂们无关。 既然宋元身为西方相神,都不在乎兵力损耗,祂们更不在意。 唯独元凤有些疑虑,不明白一向精明的西方相神,为何突然延误战机。 可惜,四尊准圣全是宋元请来的,如何是祂元凤能够直接差遣、使唤的。 最终,西南两方合兵十万,径往昆仑发去。 正将乃是西方禁军统帅曦烜,副将乃是有翅族鲲鹏,各自分领族将。 准圣大能乃至宋元、元凤并不直接参战,只随军掠阵,以备不时之需。 却说西南相神行伍浩浩荡荡去了,灵山十巫以为缘分了结,安心潜修。 巫咸端坐山腰静室之中,正欲继续参悟法则,忽听元神中有神识传音。 不是陌生大能,而是昨日邀祂赴宴的西方相神。 第五十九章 与巫谈 “相神陛下请了,不知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巫咸心内疑惑,面上维持镇定。 祂好歹是准圣境界的大能,如今洪荒天地中数得着的强悍生灵。 遇到如此怪事,自忖也有实力修为作为保身符。 宋元神识显化成青衫道人形象,以示自身诚意:“巫咸道友勿惊。法不传六耳,昨夜宴会耳目众多,些许秘事只好今日商议。” “还请陛下明说。” 藤草为袍的大能暗运法力,以备不时之需。 “不知道友前些日子,可曾感应天意?” “自然,我辈准圣,如何不识天数?” 巫咸松了口气,原以为对方有何指教,看来只是想劝服自身助阵。 宋元大笑,神识光雾中有无边盛景升腾。 不是其他,乃是当初崇吾山大战的场景回放。 巫咸起初不以为意,念及对方或有深意,方才静默而观。 直到画面流传到大战终局,天空飘落了难以言说的一物,祂腾然站起身来。 “陛下!”巫咸震惊张口,周身法则涌动,想说些什么,又自行抑止。 这尊相神贸然来访,必有所图。 祂固然抓心挠肝,想知大战后续,尤其是看清那玄妙近道的神通,却万不可提前开口。 否则,对方必会抓住祂的破绽,借机索求于祂。 宋元挑眉,对巫咸心理把控得一清二楚。 比耐心,他可从来没输过,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于是,灵山石室霎时寂静,一神一巫,两两对望。 半晌,巫咸无奈叹气: “不知陛下想要贫道做些什么?” 无良宋稻祖唇角微勾,他最喜欢这样识时务的先天生灵了。 不再拿腔作势,他提出条件:“我要你现在去帮原初大教。” “什么?!”巫咸傻眼,你这浓眉大眼的洪荒相神,原来是个叛徒? “没错。”宋元重复了一遍条件。 巫咸沉默,思量片刻,摇了摇头。 身处大劫之中,无知当然可怕,过度的好奇同样不可取。 制止旺盛的求知欲,远远避开劫争,或许才是明智之举。 “也罢。” 宋元深知其秉性,见祂所做选择,未出自己的预料,方才顺势提出真正要求:“我不要你现身拼杀,只要你奔波一趟,替原初大教请位援手。” 巫咸来了精神:“不涉争斗?” “正是,只需依吾计行事。” “报酬几何?” “崇吾山大战的结局,以及……部分真相!” “妙哉,贫道恭听陛下差遣。”巫咸莞尔。 “善。”宋元同样回报微笑。 …… 昆仑山,紫霄宫中。 昊天昂首阔步走在大殿玉阶之上,左手盘着条黑红小蛇。 独角黑兕窥视着道童,颇多羡慕: “这小崽子,得了老祖青眼,天天去大殿请安。俺老兕怎么没有这种造化。” “嘎,要不你也变小,盘到他手上去。” 弇兹扇动翅膀,照常讥笑好友。 不知何时,它的两名好友,独角黑兕与黑水玄蛇,身上都长满了青灰色小花。 连同教内的许多凶兽,都有此奇异之相。 它提醒过两尊凶兽,对方恍若未闻,疑惑地看它,像在看一只傻鸟。 气不过的鸣鸟专门去问了狌狌老祖,反被责备是练阵不用心。 据老祖说,这法相乃是太初大阵练到极处的表征。 天可怜见,它与好友同时演练,怎么就它没练到位? 弇兹想不通,只窥见灭蒙鸟也未有青花之相,方才气顺。 “滚滚滚,你这扁毛鸟,净拿我打趣。要贴上去,也是你和玄蛇贴上去,哪里轮到我这兕兽。” 独角黑兕呸了一声,笑骂鸣鸟,顺便招惹旁边的玄蛇。 玄蛇也不惯着它,长尾呼啸而来,轻抽在黑兕身上。 三尊大罗后期凶兽,登时笑闹成一团。 许久,昊天得了狌狌老祖的命令而出。 现在的他早已恢复自主,不再如栗广之野时,全程受宋元分神操纵。 因着邀请准圣有功,他获封“大殿行走”一职,另得了许多中品、下品的先天灵物。 在宋元谎话之下,他仍以为当初的大能分神乃是狌狌所为,收受嘉奖时格外心安理得。 狌狌也不点破,留着这步闲棋,师尊日后或有妙用。 “阿红,待会我去请伏羲前辈和女娲前辈,你能不能先帮我探探祂们口风?” 昊天抚摸着左手的太乙金仙长蛇,亲切问道。 正是当初“狌狌分神”要求携带的黑红色巨蟒。 “行吧。”阿红蜿蜒着身子,语气懒懒。 蛇群的兄弟姐妹,先是遭了鳞甲族恶龙的屠杀,又承受准圣接引的神通,几乎死绝。 它作为幸存者,心情很是烦闷。 两位首领同样痛心,忙于收拾栗广之野的残局,暂时没空管它。 它也就顺势留在昊天身边,充当护身大将。 这尊当初作为猎物的小神,对它格外的好。各种奇花异果,应有尽有,两者因此也就结下善缘。 今日,昊天既然央它做事,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老祖请首领大神做些什么呀?”黑红色小蛇挨着未来天帝的腰身,一路向下爬行。 昊天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马上要向西南动兵了,请祂们两位压阵。” 末了,昊天想了想,按着老祖的叮嘱,特意补充一句:“说是只看顾大军,未必需要动手。” …… 南方有翅族阵地中。 元凤坐于主位。 鲲鹏已带多数将领,随西南大军进发,徒留黄凤鹓雏与紫凤鸑鷟尚在。 它俩虽是当初“投降派”,到底是元凤同辈,如今依旧身居高位。 “大姐,不是我说,你也太跟从西方陛下了些。再是盟友,既非吾族,如何可以尽信?” 黄凤毫不客气地指责族长的决策。 一旁的紫凤随即帮腔:“是啊,诸多精锐族禽交到曦烜手里,真教鸟放心不下啊。” “它原是老相神的得意门生,南方天宫时就与吾族处处不对付。这次当了大军主将,定然包藏祸心呢!” 元凤皱起眉头,秀美的脸上浮现不悦:“一派胡言,两军合盟共进,本该相互信任。汝等身为族内高层,安能说这些丧气话! “全都退下!这些话,今后不许再说了!” 喝退二将,元凤又看向帐内侍卫,有鸟兽、有火族,尽属实力低微之辈。 祂未如往常般和颜悦色,只冷声下令: “尔等也听好了!今日两位副族长的话,一概不准传出此地。” “若教外头听见半点妄言,我定将饶舌者诛杀!” 第六十章 难知心 屏退左右,元凤独坐帐内叹气。 两位姐妹所言,祂如何不懂。 只是,军中所有准圣均是宋元请的。论本身实力,也是那位西方相神更强。 自己这个有翅族长的意见,实在无足轻重。 按说,西方禁军算是值得联合的盟友。 又得四位准圣相随,共同讨伐原初大教该是十拿九稳之事。 再不济,保全两军主力,应是没问题的。 然而,听闻了始麒麟与祖龙的遭遇,祂不得不多一分疑虑。 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决定着天地主角种族的兴衰。 北方走兽族几乎覆灭,东方鳞甲族也步了后尘,下一个会不会是有翅族? 祂不敢赌。 神识按照隐秘方式,联系上远在前线的鲲鹏。 “母上,唤儿臣何事?可是宋元陛下愿意收我为徒了?”另一头,鲲鹏的声音如期传来。 元凤沉默。 “无事,只是有件族内政务,需唤青鸾议事。你将灵宝交付与它。” “原来如此。儿臣这就去请。”鲲鹏应了一声,未有多想。 族群乃至南方内务,一向都是先天五凤等长辈操劳,关它这尊禽二代何事。 祂从来只负责练兵、出征等外务。 如今,见识过宋元经文的玄妙,它连带兵的兴趣都没了,只想日夜参修。 若非有翅族急需猛将率领,它会时刻赖在西方陛下身边学法。 不提这只心不在焉的副统帅,青鸾很快入帐接讯。 见到这位尽忠职守的勇将,元凤长舒了口气,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青鸾,我且问你。曦烜行军布阵如何?” 鸾鸟实话实说:“曦统帅施令娴熟、调遣有方,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元凤不为所动:“没有其他情况可报?” 青鸾一愣,旋即说起心中忧虑:“西方禁军任务轻松,我方兵将负担较重。各类先遣多是有翅族军。” 果然! 元凤点头,凝神细思片刻,先不说心中所想,只问麾下将军道:“你以为,此战结果如何?” “当是我军有利。” “若是战胜后呢?” “应当可以振奋勇力,乘胜追击,彻底扑灭盘踞昆仑的凶灾。” 元凤叹了口气:“若是原初大教覆灭、凶兽剿尽之后呢?” 这?青鸾从未深思此节,半晌方才回道:“属下短视,尚未思虑。” “我倒有些想法。你说,日后的洪荒天地,该是由谁说了算?” “或许,是西南二方共……” 话到一半,青鸾语气渐渐幽微,它也觉察到不妥。 “听说,西方陛下雄才大略,志在四方啊。” 元凤声音平静,像在阐述一个事实。 对面的禽将沉思良久,方才劝道:“族长勿忧,我等有翅族会飞,三十六重天,任得一重便可栖身。” “西方的风族禁军难道不会飞?西方的相神与国师难道不会飞?”元凤反问。 一席话,教两头无言。 青鸾的眼神随之黯然。 元凤已是越想越心惊。 方才,副族长们所言不差。祂身为禽首。凡事都该对族群负责,不当以自我情感为依据。 祂可以相信宋元陛下的操行,却不该以整个有翅族为赌注。 各种情绪交织于心,这尊孕自洪荒的神鸟,下了决断:“我有密诏在此,关键时刻,你可依令而行……” …… 管涔山,洪荒东、北交界的神山。 曾经的始麒麟逃到了此处,如今的祖龙同样如此。 十万鳞甲,只得三千残兵败将。 重新支起的东方王帐中,大罗金仙列坐。 除了龙族再无其他将领,仅祖龙、望风龙将、囚牛、负屃等四尊。 “禀告大王,始麒麟并两员走兽将领,的确已经失踪不见。” 忠心耿耿的侍卫汇报着最新情况,教祖龙更加心烦。 什么失踪,分明是见战事不利,提前逃跑了! 这条天地初开后诞生的龙族始祖,不复往日的高傲,鳞片之中,多杂伤痕。 不仅有咬痕爪击,更有风雷水火等法则道伤,严重影响了祂的法力运转。 别说大罗金仙后期,就是中期的实力都施展不出来了。 反倒是两位龙子,得了接引的格外庇护,大战过后毫发无伤。 “没想到那些走兽,平时看着忠厚,关键时刻却是油滑。”望风龙将打破沉默,感叹了一句。 祖龙怒目直瞪:“望风,你还有脸说话!你的神通起了什么作用?尽是误导误报,教吾损兵折将至此。” 望风龙将瞥了祂一眼,冷笑出声:“好大的火气,你不反思行军失策,倒来挑起我的不是了。” 这头老龙,还在兀自抖威风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残存的本事。 今时的龙族,合该轮到它望风作主了。 “你!”祖龙目眦欲裂,几乎气晕过去。 “爹,你伤这么重,不如好好休息,别挑族长的担子了。”负屃斜乜着主位上的龙王,只觉祂十分碍眼。 “你们……” 祖龙万万没想到,平日最宠爱的儿子,居然在此危难关头,选择逼宫背叛。 失望地闭上双目,祂不想再说话。 “大哥,你怎么看?”负屃转眼望向囚牛。 “风叔是支持我登基的,你不会反对吧?” 老龙王不济事了,望风想夺权却忌惮接引,只能从龙子中选择一个继承者作为明面上的傀儡。 负屃早有此意,更兼相信自己能力,无畏后续权力争夺,只想先取得王位。 双方一拍即合,发动了蓄谋已久的政变。 囚牛盯着两尊同族:“你们疯了。” 简直滑稽!鳞甲族已经衰败到濒临灭亡的地步,大龙子龙将还有心争夺权力。 “我没疯。我只是赢了。”负屃挂起胜者的笑,在望风的辅佐下走出王帐。 愉悦地宣告完祖龙传位的消息,面色麻木的鳞甲族见证了新王加冕。 “囚牛……”祖龙安慰地望向长子,感动于它的言行支持。 不想,对方只是摇头:“父亲,我要走了。” “走?!你也要离开我?”骤生的感动转化为无尽的愤怒绝望。 失去王位的老龙,呆望着长子离开的背影。 耳畔犹有对方的回音:“鳞甲族已经没有希望了。还望父亲保重,儿子随接引师傅去了。” 祖龙的眼眶干涩,心在淌血。 恍惚间,祂想起来了。曾经的崇吾山谷中,好像发生过什么? 算了,祖龙不愿再想,一切已经结束了。除了半残的龙躯,祂失去了一切。 轻微的魔气,飘散入这座昔日的王帐。 低沉磁性的道音,悄然响起于祖龙元神之中。 第六十一章 冥河出世 幽都山,洪荒北方陆地之极。再往北,就是接续天之尽头的北海。 始麒麟率领着两名亲随,一路潜行至此。 与祖龙不同,祂最喜显化先天神躯而非本来兽形。 这个浓眉方脸的结实汉子,总是面带憨厚笑颜,全然看不出大罗金仙后期的威势。 如今,按照鸿钧老祖的承诺,祂只需再帮对方办一件事,便可远遁天外,不受凶兽劫数影响。 不是其他事情,正是从幽都山侧的幽冥血海中,请一尊已出世的准圣大能辅佐凶兽。 “老大,那尊混沌魔神可信吗?万一祂事成之后,继续要挟我等做事,该如何是好?” 说话的乃是始终跟随在后的异兽白驳,走兽族仅剩的三尊大罗金仙之一。 它与另一头青旄,乃是始麒麟最后的亲信。 麒麟挥止了属下的话语:“事已至此,畏惧无益。先依鸿钧老祖计策行事再说。” 祂这尊走兽族族长,善能隐忍,只在关键时刻方显狠心。 当初,凶兽大举来犯,祂的部族、子嗣均遭围困。 祂毅然决然壮士断腕,又因对方追杀松懈,方能带领两名属下,逃至东方。 后来,得了祖龙收留,祂更肯伏低做小,连对大罗金仙中期的龙子都敬爱有加,着实迷惑了不少生灵。 现在,祂已暗中犯下诱杀龙子、屠灭栗野蛇群的大祸。若是事发,顷刻将遭三尊准圣追杀。 祂毫不气馁,打定主意跟随鸿钧,连口头称呼都变得了“老祖”,远比两头手下更显恭敬。 栗野之行的风险虽大,收获同样不小,骗来的梵宝金砖,早已献给鸿钧,换来了两件上品先天灵宝,穿心锁与琉璃灯。 始麒麟也没向两头本族走兽透露所得,只装作是遭魔神所迫,才为之办事。 祂已想明白了,再多的兵将不如自身实力要紧。若是早成准圣,安有后续种种流离失所的变故? 所以,祂更要利用好两只残存部将,抱紧鸿钧大腿,增益己身修行。 思绪回收,始麒麟领着二兽抵达幽冥血海。 此海本是盘古的脐部浊血所化,开天后又吸收了洪荒生灵殒落的无尽怨念。 浑浊的水流中夹杂着无数虚幻残骸,仿佛在诉说着种种悲痛、冤屈。 纵有太阳星神光普照,依旧看不清水下一切。 沉思片刻,始麒麟看向白驳道:“二弟,你素来灵觉敏锐,可有何危险预感?” 白驳摇头:“似无明确感应,只元神中隐有些微不安。” 另一旁的青旄旋即自告奋勇:“大哥、二哥且在此稍息,小弟皮糙肉厚,不妨入海一探。” 始麒麟颔首:“三弟此行,务以自身安全为重,万不可大意。” 白驳皱眉,只觉眼前大哥的情绪有些过于淡然了。 它们三者自从逃出北方,就结为异姓兄弟,彼此间相互扶持,情谊颇深。 不想,面对这深不可测的幽冥血海,大哥竟然放心让青旄独自探查。 然而,未等它出言提醒,大罗金仙中期的三弟已然纵身入海。 无边血水波澜不惊,像一张巨口,吞噬了所有的生机与喧闹。 白驳足足等了半晌,不见青旄浮上。 正在忧虑时,它忽感心口剧痛,未及转身已经听到始麒麟的叹息: “二弟、三弟,别怪大哥。大哥也是迫不得已。” 可怜这头大罗走兽,尚未施展本领便遭了穿心锁暗算。 九根黑玉锁链分成三股,上灭神魂、中锢法力、下穿肉身,教它顶上三花俱灭、胸中五气顿消,一点魂魄亦泯成虚无。 “麒麟族长好狠心,舍得牺牲两个兄弟。” 杀气冲天的道人,自幽冥血海中缓缓浮现,手中所擒之尸,正是青旄。 始麒麟面似悲苦,手中动作丝毫不停,径将白驳的半具残身丢给对面道人: “冥河道友所言实谬,在下只是不忍兄弟再受洪荒熬磨,提前帮它们解脱罢了。” 冥河失笑,不再看这头面忠实伪的走兽,径自往昆仑方向去了。 前些日子,祂正愁血海资粮稀缺,忽然得了鸿钧指引,可去杀戮洪荒生灵方的大罗金仙。 如今两头走兽,不过是请祂助阵凶兽的赠礼罢了。 …… 紫霄宫内,白耳彩猿独居主位,身侧有手缠小蛇的道童侍立。 三十八尊大罗凶兽,尽坐殿内议事。 不同于宋元分神的乾纲独断,狌狌常常听取属下凶兽们的意见。 它扫视诸兽,开口问道:“如今西南二方来攻,诸位俱是久战良将,可有御敌之策?” 在宋元有意推动下,西南行伍造成浩大声势,早已被原初大教探知进攻意图。 昊天当即开口:“禀告老祖,两位准圣前辈推知,敌方未动全力,只派大罗金仙来攻。” 却是伏羲、女娲近日测算天机所得结果。 祂二者感应到三清、西方二圣存在,彼此气机遥遥对峙。 在座凶兽昨日已知此情报,立有生灵阐发意见。 却是弇兹先开口道:“嘎,禀告老祖,属下认为这是个好机会。” “当倾尽我教全力击之,使敌方大军减员,方可减少准圣层面的战力劣势。” 它之所言,不仅代表自身所想,更包含了背后派系所思。 所谓有生灵处即有派别,原初大教同样可以分成两派。 以鸣鸟、独角黑兕、黑水玄蛇三位长老为首,团结了一批护法、教众,当属教内激进派,主张死打硬拼。 “禀告老祖,属下以为不妥。敌方准圣与主力不出,定在观望我军虚实。我等势弱,更当故布疑阵,同样不出大军。” “只派遣旗鼓相当的兵将与其对垒,等到后续援手到来,再作其他打算。” 灭蒙鸟淡淡开口,反对弇兹意见。 它正是教内保守派的代表,身边聚集了朱厌、敖霆,以及剩下的护法、教众。 两派几乎势均力敌,互难折服,只等狌狌老祖的最后裁定。 狌狌略微思考。 师傅宋元尚在为自己招引其他准圣,说明此时并非决战时刻,所以不应妄动主力。 想通关窍,它肯定保守派的献策道:“灭蒙鸟策略甚善,可依此布局。” “着令敖霆、朱厌、黑水玄蛇,各令二护法、四教众,并大军十万,往前线应战。” “灭蒙、鸣鸟、黑兕,领其他凶兽潜伏在后,随时准备接应。” “尔等万万不可轻敌!西南二方相神,与走兽、鳞甲不同,俱是有造化的大能,如此用兵必有深意。” 第六十二章 点化地藏 太皇黄曾天,宋元与四尊准圣齐驱并驾。 半日之前,他同这些未来圣人论道时,忽有明悟。 善身境界悄然升至准圣前期,达到目前洪荒生灵的极限。 与祭庙中改修功德的执念身不同,善身仍然走在“以力证道”的老路上,实力可谓突飞猛进。 其他三圣似无所觉,只有老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并不主动点破。 宋元心中感慨,面上回以微笑。 纵使这尊太清准圣道行匪浅,终究只能暂为棋子。 按照前世传说,龙汉初劫完劫前,由于天道不全、正法缺位,没有洪荒生灵可以突破准圣中期的桎梏。 所有先天大能,均需等到鸿钧以身合道后,才能看清前路。 天资卓绝者,自有所悟;根脚略逊者在紫霄宫三讲后,亦有所得。 当然,如今因着混沌魔神博弈的缘故,这些未来圣人提前入世,又得宋元讲法,极有可能产生变数。 不过,再是变数,只要成就不了圣人果位,依然上不得三十六重天的博弈棋盘,影响不了洪荒大势。 宋元属于没成圣就当棋手的特例。 他与莲子神祇联手可战任何一尊魔神,所以才能掌棋布局。 思绪从大罗天之上回落,且说回这诸天底层的太皇黄曾天。 五尊准圣汇聚在此,只为二事: 第一件事乃是防备伏羲、女娲出手。 宋元虽然相信弟子狌狌的决断,但还是要防备对方一时误解,将先遣战变成决战。 目前来看,弟子显然没有错误决策,地面战局发展正常,无需额外干预。 第二件事则是为了等候接引。 这尊西方二圣之首,终于还是在师弟准提的苦劝下,准备投入西方大家庭。 宋元陛下自然竭诚欢迎,早已安排盛宴等候。 不多时,莲香四溢的云气从东方飞来。 面容清癯的闭目老道,携着一位温文尔雅的青年。 为首的接引越发显得苍老,满脸皱纹仿佛深沟,背后明轮倒是神光璀璨。 “善哉,贫道有礼了,劳烦诸位道友久候,心生惭愧。” 祂分别与天中诸尊准圣打过稽首,还不忘向宋元称谢,向三清致昔日怠慢之歉。 顺便让化身青年的徒弟,向诸位前辈见礼。 对于昔日之事,老子太上忘情,自不介怀。 通天本来恼怒,听闻接引只身独战伏羲、女娲,还能功成身退,顿时消了怒火,起了敬意结交之心。 唯独元始,瞥了青年一眼,面露不加掩饰的厌恶: “我等皆为先天神圣,此披鳞带角的龙兽,有何资格向吾等行礼!” 接引微笑:“万望元始道友海涵,此乃小徒乞叉底蘖婆,非鳞甲族囚牛。” “今日来此,正想延请西方陛下,成全我这徒儿的缘法。” “哦?” 宋元讶异,只觉那青年的法号耳熟得很。 其余四尊准圣亦看向接引徒弟。 分明是龙子囚牛,如何装作神祇? 接引继续解释道:“我这徒弟,历过半个凶兽劫,已然得了慧根,愿意抛下龙躯,转化神身,追求正果。” “听闻陛下有无上化身妙法,可借稻米造化先天神躯,特来求此机缘。” 宋元沉默片刻,瞬间明了前因后果。 他与准提共事良久,并未刻意隐瞒自己的稻米手段。 平时更是常常论法,略被这尊未来圣人窥出根脚,也是应有之义。 不等他有所动作,满面愁苦的老道已经取出一宝。 不是什么梵宝、灵材,正是青莲宝色旗。 接引执旗,躬身一礼道:“贫道无甚宝物,仅此青旗,或可入相神之眼,唯求陛下援手。” “师兄!”准提眼皮一跳,不自觉上前半步。 祂二者本是莲花成道,所得多赖混沌青莲遗泽。 这柄青莲宝色旗乃是混沌灵根的莲叶所化,对于接引的意义,更胜其他极品先天灵宝,哪里能轻易赠出? 如今不知师兄着了鳞甲族什么惑,竟然不惜动摇己身根本,也要为囚牛求得造化。 接引摇头,伸手拦下师弟,示意徒儿将灵宝奉上。 低眉垂泪的青年双掌合十,径向师傅三拜,方才接过莲旗,递交宋元之手。 老子面似淡然,没有什么额外的举止表现。 元始与通天倒是看得啧啧赞奇,没想到这位接引道友,竟能为徒弟做到这般地步。 宋元轻叹一声,接过青莲宝色旗,摩挲这片相熟的莲叶。 他想起青年是谁了。 所谓“乞叉底蘖婆”者,在后世西方教经文中,有“安忍不动、静虑深密”等意涵。 此法号正是指向一尊西方正果菩萨,地藏王菩萨。 “道友诚意至此,朕也不吝啬。” 停顿片刻,他转眼看向曾经的龙子囚牛道: “地藏,你有个好师傅。” 地藏! 不止青年如聆天启,顿悟当场。 五位观望的准圣,一并生发冥冥之感。 接引元神轻颤:“地藏我徒……幽冥血海……” 准提心潮涌动:“二代弟子……西方教……” 三清若有所思,移眼宋元,都觉这尊西方相神越发神秘。 两粒霜色稻米从太乙签筒中纵出。 其上多有火燎痕迹,正是当初从比翼鸟的灰烬中所获。 并非宋元吝啬,不舍得从发丝中拔下新穗,只因这两颗灵米不同寻常。 昔日,栽于大荒山的上品灵稻,分别汲取天池神水和荒山瑞土,方才结出如此精华。 后得两只相依相伴的比翼鸟吞入腹中,先历经金、木、水、土四种法则的磋磨,再经历火行法则的灼烧,由此五行俱全。 更何况,两粒稻米还是借由天道功德青气捞出,作为根脚就更为不凡了。 如此异宝成就的先天之体,虽比不上在座的诸尊准圣,也称得上稀罕至极,不会比龙凤麟等天资稍差。 玄妙白光自宋元指间点出,直入稻米之中。 刹那间,有先天五太道纹生灭,有先天灵根水稻长成。 “来,来,来。” 又是一道白光发出,地藏只觉元神魂魄飘悠,原本龙躯轻盈。 它,或者应该称为他,重获新生。 元神居于全新的先天躯壳中,感受着手足俱全、化鳞为蠃的奇妙。 囚牛龙躯塑化为独角龙身的异兽,能辨万物声音的天赋,不仅得到了完好保留,甚至更进一步,升华为“听天地音辨真假”的神通。 他有了新的法号,地藏。 它的原身,也有了新的名号,谛听。 第六十三章 弱水阻道 曦煊驻军黑水源头,率领众将遥望昆仑之丘。 原初大教亦派重兵屯扎丘陵,双方之间仅隔一条窄河。 这河道韵自生,并非寻常的无名水泽,原是流淌昆仑北方的弱水神河。 竟被凶兽们使了手段,摄取一道支流,横亘在西南大军的讨伐路上。 曦煊随调禁军,摆开先天太极大阵,却看敌军摇旗,赤黄青白黑五色掩映,瞬息布成非凡阵势。 当头的雷龙敖霆,带着两头教众结阵。 两侧的朱厌、玄蛇,乃至其他护法、教众,同样结阵护持。 正是每三尊大罗便可成立的太初战阵。 宋元自演化先天五太以来,共计传下三阵,除却专擅隐匿偷袭的“太素阵法”,便剩下这太极阵与太初阵了。 太极阵攻守兼备,乃是用兵的阵法,可教十万大军法力协同,提升每名军士的生存、作战能力。 凶兽的太初阵则不同,乃是遣将的阵法,可使阵内生灵心意相通,三者宛如一体作战。 可以说,两种阵法各有优劣,胜负只看哪方能率先占据主动。 若是西方禁军先把凶兽围住,则西南联军胜。 若是凶兽先将洪荒生灵冲散,则原初大教胜。 至于有翅族的兵卒,在战局中成不了关键。 曦煊早得宋元指点,知道敌方阵法厉害,又见弱水阻道,不敢轻举妄动。 对岸的敖霆遥遥拱手,颇为斯文地拜阵道:“西南主将请了。” 曦煊也不示弱,随手还过一礼:“兽教主将请了,不知有何分说。” 由于原初大教的教义侮辱天道,洪荒生灵从不恭称其名,只贬作“兽教”。 敖霆不以为意,令麾下士卒高扬帅旗,擂鼓助威,左爪指向身前水流: “此乃我教第一重弱水关卡,内有玄妙,请诸位领教了。” 说罢,平静水面忽然泛起涟漪,渐渐向西南大军淹去。 曦煊谨慎,号令大军有序避让,或施法术阻挠,或抛土石掩盖。 然而,水泽轻盈,不论何物、何神通,均无法止息。 幸而源流缓慢,一时间尚未殃及全军。 …… “好手段!那两尊神祇有些巧思。” 卓尔不群的青年道人击掌而赞,正是坐于黄曾天中观战的灵宝天尊通天。 祂看完地面的发展,赞的却是原初大教的准圣。 “借着灵宝下场欺负小辈,气度未免狭隘。” 元始摇头,同样看破凶兽伎俩。 另外几尊准圣并未言语,不看阻道弱水,只看对面的伏羲、女娲。 那两尊居于昆仑天边的蛇尾神明,微笑着点头致意。 重获新生的地藏疑惑不解,转眼看向师傅。 接引笑问:“痴儿,你细看下方的军阵,可知是何物在引导弱水?” 地藏行过一礼:“师尊,弟子以为是敌方水行凶兽在作祟。” 他的躯壳重塑,修为不降反升,已是大罗金仙后期。神识探查发现,是黑水玄蛇与其他凶兽,在施展水行神通。 接引也不怪他,指尖纵出灵光,点向弟子头顶。 地藏的神识豁然开朗,顿时探出水底沉没了一件灵宝。 那是一副光怪陆离的图卷,上绘日月星辰、山川水泽等洪荒地理。 不等他凝神细思,耳畔已经传来西方相神的笑语。 “双方准圣对峙,默认不亲自下场,没想到祂二者倒是取了个巧。” 宋元如何窥破不了伏羲、女娲的手段? 祂们实是提前借着极品先天灵宝山河社稷图,因地制宜分流弱水。 再让大罗凶兽们施展神通,方才布置出这道关卡。 否则,仅靠凶兽的本领,哪里能使弱水改道。 细细论来,两位准圣确实没有出手,只是依靠灵宝布局。 “无妨,我等也暗施手段,助力大军破局罢了。”准提不以为意,心中已经想到破解方法。 “就让我这师侄,携几朵莲花作舟,供行伍渡过弱水。” 所谓“莲花”,是指准提的“天花乱坠”神通。 弱水纵然轻盈到芥子难浮,却防不住准圣法力凝聚的花瓣。 “这却不妥,”老子摇头,“祂二者既然出了法宝,我等也出一件法宝助阵便可,不必动用神通。” “善。”宋元点头。他的太易签筒若出,足以收纳整座昆仑,何况区区一条弱水。 “贫道的佩剑,可以借给下方统领一用。” 通天拔出青萍剑,欲要投落西南军阵。 元始连忙阻住了祂:“宝剑一出,何止斩灭弱水,恐怕半座丘原都得掀翻,端的有伤天和。” “还是取我玉如意,打将过去,保教本方得利。” 通天摆手:“也不妥,你的如意万法不侵,万一小辈收不住手,对面阵法必破,兵将必坠杀劫。” “到时我等虽未出手,形同下场,须弄得局面不好看。” 老子淡笑:“相神陛下,诸尊道友,此局不若由老道先解。后续若还有准圣手段,再请道友们施展。” “善哉!”“可。” 准圣们大感合理,均请太清先动。 …… 昆仑西南,弱水对岸。 曦煊下令全军就地戒备,召集各将思索对策。 原初大教的弱水关,确实厉害。 己方各种手段尽出,或使火法,或使土法,或使风法,更试过兵刀器皿等阻断,毫无用处。 正一筹莫展之间,天上飘下一盏宫灯。 这灯材质非金非木,形分八角,各罩轻纱般的紫气,中有一团紫火。 两族士兵不敢擅动此宝,只向主将曦煊来报。 这位火族大罗,刚刚闻讯,心底立即生发明悟,竟是一份法诀,连着宋元陛下的些许叮嘱。 它顷刻参悟,随即大笑起来:“妙哉,妙哉,此关隘难不住我军了。” 众将面面相觑,只觉奇怪,这位西方主帅莫不是急到失心疯了? 曦煊也不解释,径直出帐,取下这盏八景宫灯。 此灯乃是太清老子的上品先天灵宝,先天四灯中排行第三,属于“天地人三灯”中的地灯。 中间一苗紫焰威能无穷,配合火行法则,焚天煮海不在话下,正宜驱逐弱水。 战鼓雷动,军心振奋。 曦煊再次屹立弱水之前,与对面敖霆相望。 “那尊兽教龙将,吾乃西方禁军统帅,今日只身可破尔等阻碍。” 言讫,它催动灯芯紫火,向弱水支流烧去。 焰火像一柄拂尘麈尾扫入水中,无有惊涛骇浪,只有涟漪微澜。 片刻之后,河枯路显,弱水不再南流。 山河社稷图化作流光,飞回昆仑天空。 第六十四章 文斗 敖霆望向八景宫灯,眼神中满是凝重。 准圣大能手段,果然非同凡响。略一施展,便可破去己方苦心经营的弱水关。 如今,道阻既空,两军正面对垒,合该惨烈厮杀。 然而,曦煊招引紫火,致使凶兽疑虑。 三尊原初大教长老,都未号令大军压上。 洪荒生灵趁机整齐列阵,反而取得先手。 各类法术神通集合砸下,淹没不少太乙金仙以下的凶兽兵卒。 敖霆叹息一声,右爪抛出一物,挡在军阵之前。 “轰隆隆”高山涌起,亿万土石见风就长,挡下洪荒生灵的攻势。 “汝等虽破我教的弱水关,未必能过此息壤关。” 伴随龙兽的话音,无尽尘沙滚滚而下。 曦煊早得宋元叮嘱,猜想对方必有后手,当即鸣金收兵,暂时罢战。 西方禁军幸得紫火庇护,又有太极大阵加身,伤亡极少。 只可怜有翅族防护不周,虽然及时撤退,终究折了不少飞禽。 曦煊也不在意,驾起宫灯,直往息壤上空飞去。 凶兽不想它竟敢如此大胆,正欲夹攻这尊敌军统帅。 却见它打了稽首,作出诚心议事状。 敖霆等三尊长老,暗自惊讶,又忖其灵宝威能,索性暂缓攻势道: “西南主将,你孤身来此,有何话说?” 曦煊藐眼众凶,显得毫不畏惧,按照宋元嘱咐,一字一句道: “我西方陛下仁慈,念尔等生灵修行不易,特下‘文斗’诏令。汝等可敢接战?” 敖霆暗令其他凶兽戒备,挺身而出道: “吾等怎会惧怕,只不知何谓‘文斗’?” 曦煊大笑一声,似乎胸有成竹道:“说来却很简单,只两边大罗将领排开阵仗,各施本领厮杀。” “省的尽靠准圣手段,耗到天长日久,总是徒损普通士卒而于战局无益。” 众凶兽听出它后半句意涵,乃是讽刺己方只会借助大能手段,并无真材实料。当即群情激愤,恨不得联手毙杀此獠。 敖霆挥止部下,正犹豫如何答话间,元神中响起鸣鸟弇兹的神识传音: “传老祖命令,尽快答应对方比斗条件。它老人家已有安排。” 盖因这鸣鸟遁速快、传音远,素来担任副教主狌狌的传令官。 敖霆松了口气,龙首展露狰狞笑容道:“有何不可?若是摒绝准圣灵宝、手段,我教大罗实力犹胜尔等洪荒生灵。” 一语既定,双方各自回阵,只约好明早日出开战。 太皇黄曾天中,目睹变故的准圣们反应各异。 昆仑的女娲、伏羲皆是茫然,又庆幸大战势头骤止,不至于发展到准圣下场的地步。 否则,祂二者碍于誓言,岂不是要陷于五尊准圣合围? 说来,祂们还是低估了西南实力,未察觉宋元业已突破。 接引、准提笑而不语。 老子面色淡然,也未收回八景宫灯,不知心中作何打算。 元始默默掐算天机,只感西方相神的作为隐有深意,然而天意矛盾、无有所示。 通天最是不爽,直接问话宋元:“不知陛下是何意思,忽然指派部将提议什么‘文斗’,好好的两军对战,岂不是宛若儿戏?” 宋元猜到这尊准圣心思,定是因为没有机会施展本领,觉得无趣,方才发出此问。 于是,他随口敷衍道:“灵宝道友稍安勿躁,后续自有我等出手之机。” 顿了一下,他才继续说道:“其实曦煊说得不错,实在是朕慈悲为怀,不忍见太多生灵喋血,方才作此安排。” 众准圣懒得看他,知道他不肯说实话。 只有地藏信以为真,好奇问道:“陛下真是德行高尚,不知您对那些大罗以下的凶兽,有何安排?” 自诩善良的宋稻祖长叹出声:“唉,也没什么安排。等时机合适,就送它们应劫,免受洪荒之苦。” …… 是夜,紫霄宫中。 弇兹在殿中侍候,见狌狌既不讲法,也不修行,只是呆坐,忍不住开口问道: “敢问老祖,白日咱们为何要答应那西方统领,做劳什子‘文斗’?” 狌狌睁眼,不说话,只屏退其他生灵,独留鸣鸟。 弇兹被盯得发毛,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讨饶。 却听老祖问道:“你还记得,当初弇州山上,我说过的话吗?” 弇州山? 鸣鸟思绪飘飞,半晌方才回话:“您渡我入教,传我教义与法门……” “这都不重要。” 弇兹愁眉苦脸,想不出还有什么情况:“禀告老祖,旁的好像没了。” 狌狌微笑:“有的,你忘了。我曾经说过,要渡你们得道。” 自从崇吾山大战后,它已很久没笑了。 得道? 弇兹疑惑不解:“嘎,我等听您的法,提升了本领,难道不算得道吗?” 白耳彩猿摇头。 原初大教的凶兽,本来多半只是耗材,再是听法,如何能算得道? 直到白天,蛰伏在昊天体内的师尊,忽然传来一道神识传音。 原初大教剩下的凶兽,因此有了修成正果的指望。 …… 西方王帐之中。 宋元回想白日布局。 他原以为大劫之下,生灵总是难逃一死。 然而,点化地藏后,他对劫数有了新的理解。 既然龙子囚牛可以化身地藏,并极有可能因此活过整个龙汉初劫。 那么元凤,乃至其他本该应劫的大罗凶兽,为何不能按照此法逃脱劫数? 只令它们的原身灰飞烟灭、成全劫数,再将它们的元神投入稻米所做的新生躯壳,是否就可因此存活? 宋元没有完全把握,但求尽力一试,所以提出了“文斗”方案。 正是想趁机消灭大罗凶兽躯壳,截留它们元神,试验这种不成熟的化劫之法。 若是成功,自然极好。 若是失败,也只损伤凶兽性命,就当为后续拯救元凤的谋划,积累经验。 正思绪奔腾间,侍卫禀报有两位准圣求见。 不是旁的大能,正是宋元所邀西方二圣。 这次布局的后续,需依赖祂们的助力。 照例见礼、入座后,三者表面谈笑,实际进行神识传音。 “善哉,陛下白日所说计划,我等深感兴趣。若真能渡化凶兽得道,未尝不是一桩功德。” 准提最是积极。 祂在地藏出世后,预感到了西方教的机缘,极想尽早收纳骨干,创立道统。 值此凶兽劫中,除了极少数先天生灵,那些大罗兽类不正是最好的吸纳对象? 若是它们能褪去劫身,增持正果,合该与西方教有缘啊! 第六十五章 价码 接引接过话茬:“正是如此。我等愿意配合陛下的凶兽化劫计划,只想借机招引些立教护法。” 宋元道:“好说,好说,且待我等议定化劫法门,再谈凶兽划分如何?” 西方二圣皆是点头称善。 宋元随即阐发自己点化地藏的理解,接引、准提聆听,不时补充些见解。 议论之后,祂们确定了化劫的三个关键点。 首先,是凶兽的元神、魂魄收纳问题。 按照宋元规划,文斗中只需打杀凶兽躯壳,而不可伤及凶兽的元神、魂魄。 此事说来容易,做来却难。 比斗双方均是大罗金仙,实力顶多半斤八两,甚至西南将领还稍有劣势。 彼此争杀,如何能留得了手?务教对方神魂俱灭才好。 幸而,西方二圣乃是收服兽类生灵的行家,各有宝贝,适用于此。 分别是接引的上品先天灵宝念珠,能定住一切兽类原身,教它们动弹不得。 准提的极品先天灵宝加持神杵,擅长将敌手打翻,而不伤敌性命。 虽然双方约定,不使用准圣手段,但是规矩是防不住准圣的。 只在己方行将胜利时,再将灵宝纵出,也不算是过分违规。 反正对方的准圣数量少,副教主狌狌更是宋元卧底,只要领头者不反对,这出“文斗”戏码总能演下去。 收纳完元神、魂魄,还有两个化劫要点。 其一是凶兽们的新身,全由稻穗凝聚即可。 其二则是宋元与接引、准提议论的重点,乃是因果的消解。 这就涉及到劫数本质。 所谓“劫”或者说更高层次的“无量量劫”,本是宇宙因果积累过重后,因此显化的灾祸。 凶兽应劫的过程,也是因果消解的过程。 如果凶兽死而未僵,则因果消解不全,需要付出额外的功德来消弭这些因果。 接引、准提想要为西方教招引大罗,却拿不出足够的天道功德。 但是宋元富裕啊,放眼整个洪荒,他都是独一份的功德富翁。 太易签筒中积累的巨量天道功德,稍稍匀出部分,便足以化去不少凶兽的殒身劫。 更关键的是,他暂时还真用不上如此多的功德。 善身走的是“以力证道法”,执念身修持的是大道功德。 至于悟道茶叶制造鸿蒙紫气的事宜,需等天道圆满再说。 当然,再是富裕,他也不会无偿贡献。 “两位道友只需操纵灵宝,我却要付出灵根稻米与天道功德,着实不合算。” 宋元当先一句,摆明是要讨价还价,收受好处。 “两位若肯再赠我一件极品先天灵宝,那些大罗凶兽尽归你们所有。” 接引莞尔:“陛下此言谬哉。且不论化劫是否成功,如今阵中拢共二十一头凶兽,纵使悉数收服,也不值得如此宝贝。” 正商议间,王帐外的风族侍卫忽来禀告,准圣太清来访。 银髯出尘的暮年道人,身披法衣、怀抱拂尘,沐浴月色入帐。 宋元与接引、准提也不意外,观其白天表现,已然是知晓了“文斗”的意涵。 现在深夜来访,必是有所谋划。 果然,老子入座后,开门见山道: “诸位道友请了。贫道夤夜来此,不为他事,只为三友所谈之事。” 宋元未打哑谜,笑道: “太清道友敏锐,我这小小算计原是瞒你不过。却不知你此番前来,是只代表自己,还是同时代表另外两位道友?” 所谓“另外两位道友”,自然是指玉清元始与上清灵宝。 老子面无波澜:“贫道孤身而至,只求己利。” 宋元略有沉吟。 此凶兽化劫之法,本非十拿九稳之事,多一个准圣掺和,多一分成功把握。 于是也不拒绝,想听听这位太清的意见: “我三者尚在商议,若道友也对化劫凶兽感兴趣,吾等正可磋商。” 老子摇头:“我隐约猜到三位谋划,却对大罗凶兽兴趣寥寥。” “只想趁机收授几尊有缘生灵。” 生灵? 宋元与西方二圣顿有所思,知道祂所图谋者,或许不止原初大教,还有洪荒生灵。 “却不知是哪些生灵,竟有此殊荣,能得道友青眼?” “头一位,正是陛下稻宫的统帅曦煊。我的灯中常缺火星,正需它来操持。” 原来是它,怪不得太清没有收回八景宫灯,当是应此缘法了。 想起这位改忆后变得忠心耿耿的火族天才,宋元心底哑然失笑,面上浮现肃容道:“道友好眼光。” “它向来得朕器重,乃是我稻宫中的左膀右臂,实在难以割爱啊!” 老子面色不变,看着这尊西方相神表演。 宋元见祂不上钩,并未失望,只兀自叹气着说:“不过,既然是道友开口,也可以例外。” “随便拿些极品先天灵宝、灵根,朕就教它跟着道友去修道了。” 太清沉默片刻,略过此事,又提另一生灵: “贫道行走洪荒,缺一坐骑。原初教内的独角黑兕,有些造化。若能脱去凶躯,可堪此任。” “无妨无妨,若是我等化劫之法成功,帮助道友塑化此獠,也是顺手之事。” 宋元说完,绽放微笑,手指微搓道:“不过……” 老子点头:“必不让道友白费力气、功德。连带曦煊在内,两件上品先天灵宝已经备好。” “善!”宋元不多纠缠,同意了对方价码。 他心中也有盘算,曦煊潜力已尽,终生难破准圣。况且,其师曦火之死,本由善身牵连,算是一桩仇怨。 如今因着记忆缺失,方为自己所用,他日醒悟未必还能君臣和睦。 宋元念它目前做事尽心尽力,交给老子收作门人,也算是教它有个好出路。 至于独角黑兕这类凶兽,能留下性命,已然算是福缘。何况是成为未来圣人的坐骑。 三言两语之间,定好与太清的交易。 老子飘然出帐,将地方腾给西方二圣。 宋元转头望向接引、准提,满面抑制不住地奸笑。 方才的传音,并未特意避开祂们神识,价码算是标的清清楚楚。 一位大罗金仙后期的生灵,换一件上品先天灵宝。 只不知这两尊准圣,是否能像道德天尊般富裕。 接引双掌合十,闭目不语,似乎是在沉思。 准提笑容愁苦,琢磨着师兄与自己的家当。 似乎,好像,或许……付不起这么高的价码。 这尊名义上的西方国师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陛下,贫道与师兄原是准备创立道统,西方教。” “不知您是否有兴趣,担任我教教主?” 第六十六章 公道 翌日,昆仑之丘。 遮天蔽日的息壤土墙,早已烟消云散。 二十一头凶兽,摆成七座太初战阵,屹立北方。 当头站着的三尊生灵,正是原初大教的长老,敖霆、朱厌与黑水玄蛇。 西南方向,洪荒生灵军阵威武、众将轩昂。 曦煊、鲲鹏,引着西方禁军与有翅族大罗,共二十将立于阵前。 双方各境界将领数量相当,只西南联军方少一尊大罗金仙后期生灵。 敖霆朝曦煊打了个稽首道:“对面的洪荒众将听好,本教有此七座阵法,当请诸位逐一讨教。” 说罢,它回首看向众凶兽:“你等可有先出战者?” 黑水玄蛇挺身而出,庞大蛇躯宛如遮天巨兽:“可由我与两尊护法先上。” 它的身后,跟着两头大罗金仙中期的水行凶兽,施展出的阵法水泽澎湃,似引来了黑水神力。 “让尔等的主帅凑齐三尊大罗,携着那盏破灯,前来送死罢了。” 玄蛇的话语不似敖霆般客气,目标直指西南联军的主将曦煊,竟然完全不将八景宫灯放在眼里。 “汝也配我出手?且教麾下应战,我当与你那边的龙兽为敌。” 曦煊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搦战的黑水玄蛇,只望着敖霆。 凶兽方大怒,立即有三只大罗金仙前期的鸟兽跳将出来,高声喝道: “无须我教长老、护法出手,只我们教众出战,便可取胜!” 众军急看,乃是三只火红色的水鸟,模样相近,通身不带半点杂毛。 曦煊迅速回想起宋元的嘱咐,知晓它们的根脚。 却也是一种西方的凶兽禽鸟,名唤“胜遇”,乃是玉山上的生灵。 它们看似修行火法,实际是水行凶兽,均是得了水之法则魔神的遗留。 靠着知己知彼的优势,曦煊心下有了成算,看向鸟兽笑道:“若是你们三只扁毛畜生,实在难成气候。我方不占尔等便宜,只令三位同境界生灵出战。” 言毕,它看向西方禁军,欲要指派三名风族大罗出战。 曦煊深知太初战阵的厉害,却依然放心派出麾下。 实是因为禁军将领们暗得了许多准圣赐下的手段。 它又不傻,己方准圣厉害,怎么能“不靠准圣手段”,由明转暗罢了。 正好教这些凶兽尝尝兵不厌诈的滋味。 “风十三,你带本族二将,前去应战!” “喏!”风十三越众而出,身边跟随两位相似的风族生灵。 自从上次被鲲鹏俘虏以后,它越发刻苦修行。 趁着宋元那次讲法的机会,成功突破大罗金仙,也算知耻而后勇。 三位鸟将三位风将,排开架势,各有阵法道纹。 前者自不必说。 后者则依然享受着太极阵的加持。 此是因为曦煊命令西方禁军结阵,虽然难以提升大罗将领的多少战力,终究算是个助益。 两军阵前,大雾突然弥漫。 中间的那只胜遇,喙口喷吐白烟银雾,乃是它领悟的天赋神通“雾隐术”。 擅能遮蔽敌方神识的探查,帮助同伴制造战机。 左右凶禽配合娴熟,振翅挥出大罗法力,有冰有水,汇聚成凝冰流泻的浩大水泽。 滚滚滔滔,冰封万里,尽向风族将领裹去。 风十三等,似无所觉,四面八方皆为坚冰、洪水所堵,眼见就要溺毙。 胜负已分!胜遇们暗自得意。 它们的战术着实有些巧思,先迷惑敌方,再聚集法力合击对手。 因着太初阵法的功劳,三种神通宛如一体释放,毫无躲避的间隙。 靠着这招,它们淹死过不知多少走兽、鳞甲,甚至不乏同阶生灵。 “叮”,突如其来的声响,贯彻三鸟元神、魂魄。 半空中,三只梵宝银瓶相互碰撞,发出异响。 瓶口大开,种种水行法术像涧入山谷,瞬间收干。 什么东西? 鸟兽们惊觉不妙,正欲飞身遁走。 银瓶倾倒,那些本被收走的冰河水泽,哗啦啦泼洒下来,以更迅猛地姿态,当头浇来。 吾命休矣! 三鸟绝望等死之际,早被一枚念珠绽发万道白光,压笼回了西南天边。 不提西南生灵看呆,原初大教惊惧。 昆仑上空,伏羲直接纵光飞出,高声吼骂: “兀那接引,好恶的手段!欺我教内无准圣?” 山河社稷图飞卷而来,被接引的拂尘抵住。 “善哉。道友息怒,贫道何来恶意,不过顺手救下三位小友罢了。” 接引打了个稽首,掌中托出三道含着元神的魂魄。 正是骨血随风消解的胜遇,残存的完整神魂。 “贼老道,使的下作手段,安敢瞒我!”神身蛇尾的准圣大怒,仍要不依不饶地讨回公道。 西南方向,随即显现四道身影。 正是三清与准提。 元始不屑一笑,手执三宝如意:“半身卵化之辈,也配谈下作?” 准提面色和蔼,解释道:“三鸟本是必死,我师兄实是救其性命。” 更有通天持剑傲立:“废什么话,要打便打,试试我剑利否!” “你们!”伏羲堂堂一尊准圣,也被气得顶上三花震怒、胸中五气不谐。 冷哼一声,祂终究在女娲的劝说下,退回昆仑。 地面凶兽惶惶不安,洪荒生灵扬威耀武。 敖霆心中同样暗恨不止,指着曦煊、风十三等,破口大骂道: “贼子端的不要脸,说好‘文斗’,却使毒计害我三位教众。” “与尔等还有何说,拼杀便是,有死而已!” 登时就要架起剩下的战阵,一齐冲杀过来。 “且慢!” 天边传来宏音。 “亡”之道纹自生的戮仙剑破空而来,划过凶兽前方。 地动山摇间,碧如绿海的昆仑之丘西南,陡然延伸出一望无际的剑痕,宽阔丘陵顿变悬崖两岸。 黄曾天上,宋元收回仙剑,传下元神之音,落于两军神识之内。 “此举不算违约,继续比斗便可。” “后续败者,可依此法活命。” 他懒得多言,钻研化劫之法,非为原初大教,实为徒弟元凤所备。 所以也不顾忌它们感受,行酷烈手段震慑过后,径传诏令。 凶兽长老们目眦欲裂。 为首敖霆指天喝问:“汝如此大能,行此不义之事,不怕因果缠身、日后劫数难逃吗?” 天空中未有回音,只有冥冥压迫。 似乎再不依令行事,凶兽们即为齑粉。 曦煊代为作答:“义与不义,劫与不劫,非尔等说了算。速速摆好阵势,继续‘文斗’,才是正理。” 敖霆摇头:“教你方大能辩清楚,否则如此不公平的比斗,我等宁死不从!” 第六十七章 阵外阵 两军僵持之际,敖霆元神中再次响起弇兹传音: “传老祖谕令,已有三尊准圣大能,即将赶赴昆仑。你们暂时忍耐,继续参与‘文斗’,拖延时间。” “既然它们使诈在先,我等也无需掩藏,昨夜教内赐下的手段尽可施展。” 这头龙兽长老接到命令,不甘地怒瞪天上,终究还是挥舞帅旗,号令大军止步。 它飞至剑痕侧旁,拿话问向曦煊: “那边的洪荒主将听好了,我教不惧拼斗,唯恨准圣使诈。尔等可敢真刀真枪地比试一场?” 曦煊出列笑道:“方才大能已经示下,祂们并不干预比斗结果,只出手保住败者性命,你莫非听不见?” 敖霆横眉冷对:“纵使抛却此节,尔等之前的比斗中依仗了准圣灵宝,此点如何抵赖?” “谬哉,谬哉,”曦煊摇头,“那些灵宝,原是我族生灵早已有之的,缘何附会成大能手段?” “何况,些许中品先天灵宝,决定不了胜局。若非你们的鸟将轻敌,未必败得如此轻易。” 好不要脸! 众大罗凶兽恨不得生撕了对方嘴脸。 敖霆强压怒火,密传麾下将领,可以动用暗藏手段,随后点出剩下九员教众,径向敌方邀战。 当头的三只凶兽,鱼身而鸟翼,乃是昆仑西北角洋水中的异兽蠃鱼。 左后的三只凶兽,鸟首龟背蛇尾,是洪荒南方宪翼之水中的旋龟。 右侧的三头凶兽,形似无角单足的黑牛,却是崌山上的夔牛。 它们正是本次原初大教先遣中,余下全部大罗金仙前期生灵。 九凶各自成阵,又相互勾连,隐约组成一座更大的太初阵法。 曦煊得了宋元的叮嘱,自然早知它们有此变化,只是并不清楚具体手段。 正思索间,对方大声叫喊:“尔等鄙劣之徒,可敢与我等一战。” 言语中似是胸有成竹,对可能出现的中品灵宝,也不在乎。 曦煊感受到它们轩昂的气焰,知道凶兽必有依仗。 它略一沉吟,有心要派出部将,先试探出对方的手段,方好教本方取胜。 依旧点出风十三等得胜风族上将,暗令它们小心行事,它随即将眼光投向副统帅鲲鹏道: “鹏兄,我们西方出三将,预备再战一次。余下六个缺额,还请有翅族将领补上。” 鲲鹏与青鸾本待观战,忽听曦煊言语,顿时一愣。 回过神来,它们觉得这位主帅之言说得合情合理,教南方行伍推脱不得。 该如何遣将呢? 鲲鹏想到对方身为主将,或许暗中有了什么谋划,正要选派六名实力较强的飞禽大罗。 即遭青鸾元神传音: “殿下不可疏忽,定是那曦煊包藏祸心,用计来赚我族健将。” “此是何解?”鹏鸟讶异,不知这尊副将哪里得出的结论。 “非我乱言。殿下细想,行军途中凡冒险探查之务,是否均由我族承担?” 鲲鹏闻言沉思,有些道理,但还是为曦煊辩解道: “不必多心,我等有翅族,素来擅长侦查,担了这些军务,其实也属应该。” 青鸾继续劝说: “除了此事,殿下莫非忘了昨日息壤关?它们西方禁军早有戒备,未损几个兵卒。我等南方可是遭了不少损伤。” 鲲鹏皱眉:“你是认为西方统帅在暗下毒手,要害我们南方的实力?” “正是如此。” “不会的,宋元陛下光明磊落,怎会暗害盟友?” 青鸾知道自家主将还对拜师有着念想,随即长叹: “唉,西方陛下仁厚,曦煊却对南方旧事怀恨,纵生剖测之心,也未可知。不若防备一二?” “防备?你以为该如何行事?” “适宜派些后续归附的洪荒生灵出战,不必举我凤族精锐。” 听完青鸾之言,鲲鹏忖度片刻。 眼见西方禁军似有催促之意,它当即点了麾下六兽出战。 六兽俱为带翅生灵,可惜并非丹穴山旁的凤族正宗。 除了两只有些鸟样,其余都略微具备些走兽、鳞甲的特征。 在有翅族大罗中,算不得根脚深厚、实力出众之辈。 曦煊面露不悦,觉察到盟友的敷衍。 它确实有教南方损兵折将的心思,但是非在此时。 既然对方察觉,它索性也不装了,又纵出一道神识传音,嘱咐风十三等不必卖力,自保即可。 风族将领得了帅令,心中有了计较。 刚刚取得优势的西南联军,在各种利益算计下,勉强拼凑出一队大罗,飞入九凶共布的太初阵中。 …… 太皇黄曾天。 宋元看得分明,瞬间想通前因后果。 他的分神早已遍布西方大罗,通晓所有部下心思。 之后,他又趁着与有翅族会盟宴饮的机会,在南方将领元神中藏下分神。 可以说,整个西南联军,除了五尊准圣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其余大罗尽数翻不起浪花。 什么黄凤紫凤的进谏、元凤给青鸾的计策,哪个可以逃出宋元的关注? 只是些许瑕疵,不碍大势,懒得管束罢了。 “可怜六兽,纵有机缘,终究劫数难逃。”瞥了南方出战将领一眼,宋元淡淡评批。 这六兽中,足有五位,是因听过他讲法,方才突破至大罗境界。 今朝必定会断送于此。 准提笑呵呵地望着地面生灵,像在某种先天珍宝。 “陛下,这些生灵苦修不易,不若一并收纳?” “也可,”宋元点头,传音过去,“先收着吧,未来或有些用处。” 这所谓的用处,当然不是给青莲门收授弟子,而是给西方教充作立教基石。 昨晚帐中,他答应了西方二圣的交换要求,决定让善身出任西方教主。 现在须得为立教做些提前考虑。 二尊沆瀣一气的准圣,正待悄然商议些杂事。 对面的昆仑上空,倏忽飘入一道红光。 不是旁的生灵,正是原初大教第三尊准圣,冥河。 杀气冲天的道人,身着血袍,腰系双剑,笑着朝西南方向打个稽首。 地上的凶兽士气大振,一扫之前战败的颓然。 负责出战的九头教众,傲立中空,各展神通,绞杀向应战的西南将领。 宋元隐没身形,独留三清、西方二圣,与冥河遥遥相望。 此劫中,绝大多数潜修准圣已经入场。 除了以上诸尊,龙凤麟会在凶兽劫末尾晋升。 巫咸正在招引另外两尊先天生灵入场。 到时,就是一出热热闹闹的劫争戏码。 第六十八章 交锋 九头大罗金仙前期凶兽,三三成阵,各施所能。 正中的蠃鱼鳞片皆张,散播出浓重水气,像层层叠叠的密纱细锦。 右边的旋龟张开巨口,咬住空处,似在拉扯着什么。 最后的夔牛闷声纳气,暂时隐而不发。 西南联军将领,不知其意,未敢轻动,只催发各种神通防备在外。 风十三与两名风族上将同样警惕,早早抛出梵宝银瓶吸纳水雾。 可惜,这些水雾源源不断,细密粘稠,吸纳速度远赶不上生成速度。 入阵不久,水雾已经覆盖满众将周身,尚未见什么威力,洞穿不了它们的法术防护。 不对! 风十三灵觉触动,心中惊惶,感应到敌方即将展露锋芒。 它也顾不得藏匿手段,急忙撑开掌中小伞。 那伞顶着雾气,瞬间变大,化作一樱红伞盖,遮挡在它的头顶。 却又是准提赐下的中品先天灵宝。 轰隆数声闷雷般的惊响,震动整座大阵。 夔牛鸣吼,风法道韵搅动散漫水雾,撩拨出一根根细若无物的雨丝长线。 旋龟叼着线头,兜着圈儿,来回荡漾。 雨线切割在伞盖之上,迸溅出刀砍斧劈般的水行法则道纹。 另外两名禁军将领,速度慢了半步,虽也各自撑伞,仍旧挨着些许雨丝。 惨叫声从身后传来。 风十三回头看时,它们一个失了双臂,一个丢去半截身子。 幸好,风族都是先天之风塑造,并未因此直接坏了性命。 只是可怜有翅族派出的六兽。 辛苦证得大罗果位,今日陷落雨中,哼都没哼一声,当场化作肉沫血雾。 眼见尚有洪荒生灵未死,蠃鱼、旋龟、夔牛等九头凶兽穷追猛打,更加卖力催动神通。 风族三将聚拢一团,强撑法力,依仗灵宝暂时抵挡住了水线浇割。 然而,都是同阶,三将法力终究难赢九凶,迟早要步有翅族大罗后尘。 正惶急间,七彩斑斓的金光宝幢从天而降,捞出殒落大罗的元神、魂魄,顺带破开凶兽们的太初战阵。 风十三等赶紧趁机逃跑,飞遁向西南联军阵中。 “贼子休逃!”黑水玄蛇巨尾抽出,法力汹涌喷洒,直取三名风将。 曦煊、鲲鹏出手,紫火纷飞、爪影漫天,尽遭两尊凶兽长老敖霆、朱厌挡回。 落在后方的两员重伤风将,抵挡不住玄蛇法力,惨叫着跌落空中。徒留两柄伞盖护住元神魂魄。 唯有风十三成功逃回,心有余悸地纵入军伍。 黑水玄蛇仰天长啸,神色略有得意:“早知尔等无赖,特此防备多时了。” 说着,它巨尾再扫,抽向空中飘悠的伞盖,竟然想要泯灭风族大罗的神魂。 砰的一声爆响,青金色宝锉砸在这尊大罗后期凶兽的头顶。 砸得它趴落原处,鳞甲碎了满地,蟒血铺满原野,蛇尾无力回还。 太皇黄曾天,准提收回所有灵宝,笑眯眯向昆仑准圣拱手:“略施小惩,下不为例。” 昆仑上空未有回话,似是默许了这次训诫。 正在地面凶兽悲愤欲绝之际,两道剑光直取西方禁军太极阵中。 第一剑暂时破去大阵防护,第二剑精准点杀逃出生天的风十三。 只余其元神魂魄,尚在茫然之中,飘向西南天边。 冥河收回元屠、阿鼻,淡笑放话:“接续战局,道友勿怪。” 两把凶兵,赫然是极品先天灵宝。 西南方天边,五尊准圣神色不变,似是同样默许了冥河所为。 只有准提轻抖袖口,落出两粒藤黄稻穗,乃是宋元早已备好的手段。 一粒拥向风十三的神魂,一粒飘向奄奄一息的黑水玄蛇。 须臾之间,风十三身躯重塑,黑水玄蛇伤势尽愈。 冥河微微眯眼,打了个稽首:“道友好手段,贫道不再讨教,还是教小辈们继续比斗吧。” “善哉。”准提点头,笑眼依旧。 两边的地面生灵,屏息静观,种种复杂情绪于心中闪过,却无敢置喙。 纵使是先前抗争的敖霆,现在也未发一言。 半晌,曦煊纵身出阵,声音干涩地开口:“方才一战,算我方失利,尔等可要再摆阵势?” 敖霆张了张嘴,并未立即答话。 它的元神暗自沟通紫霄宫中的鸣鸟: “你替我请示老祖,今日战局中断,大军惊惧不安,可否明日再战。” 弇兹不知前线局势,疑问脱口而出:“嘎,可是战事不利?你且将详况说出,我好回报老祖。” 敖霆深吸一口气,不想多言,只可劲催它问话。 无奈的鸣鸟,速向轮值凶兽打过招呼,回禀大殿之中的老祖。 殿内,白耳彩猿身边分坐着道童昊天,似在交谈。 见弇兹进来,狌狌也不问它,纵出神识传音:“若是前线所求,一概应允。” …… 是夜,西方王帐中。 宋元与曦煊君臣,对向而坐,周围只有风族侍卫。 凶兽方高挂免战牌,宣言明天再战。 洪荒生灵也就顺势扎营停驻,珍惜来之不易的休战时光。 曦煊浑身浴火,面有愧色:“陛下,微臣有罪,自请责罚。” “你有何罪?”宋元也不惊讶。 “料敌不清,致使将领折损,此臣罪一。” “心智不坚,目睹准圣出手而畏惧,未及时稳定军心,此臣罪二。” “御敌失策,未能保救逃脱将领,此臣罪三。” 曦煊列出自身三桩罪责,却见对面宋元摇头。 “第一件,错不在你。九名凶兽所使‘网罟法’,乃是准圣伏羲手段。待我后续秘授机宜,挥手可破。” “第二件,你也无过。大罗畏惧准圣本是常理,下次吸取教训便可。” “唯独第三件,”宋元停顿片刻,“你有错,且错误不小。” 曦煊惭愧叩头,悔恨自己出手不及时。 宋元挥出法力,将它扶起,继续说道:“你并未领会我的意思。” “当时本有另外的生灵,可以救下两尊风将,你没用好。” “谁?”曦煊惊讶,“微臣愚钝,委实不知,军中尚有如此强手。” “不是其他生灵,正是鲲鹏。” 鲲鹏?曦煊更加疑惑,它分明记得这尊禽将已经出手,与自己共同御敌。 宋元轻笑,像是在叹息某只鸟兽的决策失误: “阵中大罗,无有将领速度越过它去。若它全力施展,已然援救成功,无须准圣出手。” 竟有此事,曦煊满腔愧意转化为怒火:“都怪属下有眼无珠,未想到南方飞禽如此奸滑。” 第六十九章 深夜惊变 宋元叹气。 棋盘上的棋子都很有想法,一天到晚思考窝里斗的事情。 原本在他的预料之中,只要鲲鹏不藏拙,风族大罗应该可以安然无恙获救。 结果因着曦煊与有翅族的些许腌臜心思,白白折损两尊将领。 “南方心有抵触,自然也是因为我等西方禁军处事不公。你后续派兵遣将当细细思量,公允处事。” 宋元点出问题本质,教麾下的禁军统领有所反思。 曦煊本非愚笨生灵,否则也不会得到太清青眼,沉默片刻,当即欲要表态。 宋元挥手,示意无需纠结此事:“我只点出症结。你为联军主将,自去梳理细节,不必报与我听。” “接下来,我教你网罟法的破解之道。” 曦煊立刻收拾神情,竖耳聆听。 就见微缩光影自陛下手中浮现,映射出白日九头凶兽布阵的场景。 “凡合击神通,总是多者配合而成,按先天术数布局,或依五行、或依五太,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伏羲所传‘网罟法’亦是同理,乃是依天、地、兽三才之数配合。” 宋元点向光影中的蠃鱼:“此三兽,均属水行,负责施展法门的第一步‘吐水织网’,那漫漫水雾便是逐步成形的罟子。” 随后,他又指向左侧旋龟:“此三兽,兼具水、力两种法则,负责施展第二步‘扯线拖网’,教网罟彻底笼住我方将领。” “至于最后的夔牛,专修音、风二道,负责鼓动风声、震颤水线,绞杀网中生灵。” 这些门道,若是大罗金仙来观,至多略有所思,绝难似准圣般讲解透彻。 宋元一口气说穿了“网罟法”要领,问曦煊道:“你已听朕讲完关窍,可有什么领悟?” 这位联军主将似有所得:“既然是三才之阵,只要任破一角,当可扼敌于萌芽。” “或许明日点齐将领,汇聚法力,专攻某处,就可击而破之。” 宋元不置可否。 如今的洪荒,虽然因着天道未全,悟法艰难。 但那是针对直指圣人果位的根本大法,非是指各种拼斗杀伐神通。 相反,因着原初大道未隐、魔神残余未除,许多混沌中遗留的争斗手段,化作道痕,遍布洪荒宇宙。 因此,洪荒诞生的准圣们,极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悟出某些神妙异术。 “网罟法”乃至冥河白日的“双剑破阵法”,均属此例。 曦煊的思维,对上普通生灵的神通,或有用场,对上伏羲,毫无意义。 “错了,”宋元否定下属方案,“若是由我,或者任意一尊准圣去破阵,自然可以遵循此法。” “若是大罗将领如此破阵,定然有死无生。” 曦煊叩拜:“末将愚昧,再未想到其他办法。” 宋元不再问它,径传命令:“我有法门,不仅可破网罟,还可防备凶兽其他变化。你唤风十三、鲲鹏、青鸾都进来。” 曦煊面色乍喜,旋即疑惑:“这种方法,可是需要我等四尊生灵共同施展?” “非也,”宋元微笑,“学了此法,单单一个风十三,可赢九凶。” 说完,他颇有深意地补了一句:“我趁此机会,敲打敲打有翅族。” 白日的凶兽们已经露了老底,必然会再作准备。 可惜,任它们千变万化,只要是以太初战阵为根基,就逃不出他的算计。 等四尊生灵入帐坐定,宋元静静凝视两只鸟兽。 鲲鹏面笑心慌,青鸾强装坦然。 “白天,你没有尽力。”宋元先是点了前者。 鲲鹏毛发倒竖,正待解释,即遭挥止。 面前的西方相神,已经瞥向青鸾:“元凤与你所谋,我已尽知。” 青鸾毛骨悚然,勉力镇定形体,思索逃亡机会。 宋元看出它心中所想,笑意更甚:“放心,我素来不罚初犯者。” 说完,他仿若无事般,开始讲授“飞身托迹法”。 这门仙法,专可借力遁走。用在逃命时,可借一切有形之物闪身飞遁。 至于用在阵法中,则可借助阵法漏洞,出入自如。 宋元在传授凶兽们太初阵法时,藏了数处破绽,明日合该启用一处。 他向四尊生灵,将如此种种,一一受授。 等到将领们都听讲完毕,他屏退曦煊与风十三,只留两尊禽将。 “你等可有领悟。”宋元笑问鲲鹏与青鸾。 “妙法,妙法,陛下术法通玄,心怀广博,我等钦佩!”鲲鹏笑嘻嘻赞道。 青鸾也沉默着颔首。 “那就好。”宋元欣慰点头。 “对了,”他摇晃着太易签筒,“你等昔日大运山边城中,似乎犯过错了?” 两尊鸟兽毛骨悚然,只觉冥冥中有大恐怖加身。 另一边,相隔较远的南方王帐中。 有翅族大罗们,正听族长讲授《先天火德经》。 忽然,传法声骤停,元凤的唳鸣震彻云霄。 不等它们反应,一只黑玉温润的签筒撞入帐中。 …… 次日,两军阵前。 敖霆望着对面空缺了一整块的地面,若有所思。 昨夜,它得了老祖的急令,知晓了敌方变故。 西南联军已经成为过去式了,西方禁军的倒戈相向,教南方有翅族死了个干干净净。 除了鲲鹏身负重伤逃出,元凤等其余凤族,全部罹难。 己方准圣亲眼看见,火光冲天中,一地飞禽尸体悉数化作灰烬。 没想到啊,没想到。 洪荒的最初三族中,走兽与鳞甲虽然最早遭劫,毕竟多逢变故,方才衰败。 强盛的有翅族却一夜濒临灭亡。 逮着如此机会,敖霆即刻传令手下群凶,大肆嘲讽敌方卑鄙,居然谋害性命相系的盟友。 风族众军默然无话,就连曦煊都想不通: 陛下所谓的敲打,怎么就变成了族诛? 半晌,它唏嘘一声,纵出阵前:“废话少说、要战便战。本是有翅族背叛在先,我等无奈自保而已。” 敖霆讥笑:“好个自保,连暗下毒手都说的这么大义凛然,果然是无耻之徒,不及我凶兽一毫。” “也罢,昨日我教教众杀败禽鸟多矣,已经赢得腻味。今日,倒要看看你们西方禁军的高招。” 一语方落,九头凶兽已然列阵而出,似乎仍要重复昨天的架势。 “无须众将应战,只我一者,便可替昨日两位兄弟报仇。” 风十三傲然挺立,左手银瓶,右手伞盖,沉着飞入阵中。 敖霆略微皱眉,又迅速舒展。 纵使对方再有克制秘术,“网罟法”尚有三重变化未施展,定教这尊风将有去无回。 第七十章 渔乐 太皇黄曾天中。 原初大教的三尊准圣,一边暗备神通,避免对方大能使诈,一边继续演算。 祂们深知有翅族灭之事,必有蹊跷。 可是无论如何感应天机,除了推知出天道震怒,再无其他所得。 难道昨夜所见非虚,有翅族真教西方灭了? 冥河嗤笑一声:“可惜那头扁毛畜牲逃得倒快,否则擒下炼魂拷问,必然有所收获。” 祂说的自然是成功逃走的鲲鹏。 这禽鸟也是了得,拖着重伤之躯,施展神奇遁法,居然爆发出超越准圣的速度,令西南五尊大能束手。 女娲并未接话,祂到底有些天真善心。 为了避免更多生灵万劫不复,祂隐约支持西方二圣收走亡者神魂。 如今见着有翅族惨剧,祂默默同情鲲鹏遭遇。 纵是碍于盟约攘助凶兽,若有机会也愿收留那头可怜飞禽。 如何能与冥河、凶兽这等嗜杀生灵,产生共鸣? 伏羲性格就极包容,与教内众生等相处愉悦,听闻冥河之言,当即感叹道: “此事确实疑点重重,恐怕只有当事者,才可解谜一二。” 另一处,西南天边。 三清、西方二圣以及宋稻祖,互纵神识聊天谈笑。 老子不甚发话,只微瞧着宋元的签筒发笑。 元始掐指筹算,仍觉天机散乱,神识犹在试探: “宋道友深藏不露,做的好大事,不知不觉竟突破准圣境界。” “侥幸而已。”宋元轻笑,偏不明说昨夜之事。 通天执剑盘坐:“事发突然,道友也不通知一声,教我宝剑生锈了。” 这是在嫌弃没有赶上灭族现场,未得机会出手。 宋元暗暗翻个白眼,要是早早告诉了这位灵宝天尊,鲲鹏不得当场速死。 哪里还容他后续布局。 当然,他的神识却敷衍劝慰道:“元屠、阿鼻锋利,青萍剑终有出鞘时机。” “也好,到时看祂能撑几剑。”通天遥望昆仑之上的冥河。 接引顾左右而言他,不提昨夜之事,尽叨地面战局:“这个风族小辈机灵,遁法也有些妙处。” 准提赶紧跟上:“是啊,这些聪慧生灵合该与我西方有缘,需好好栽培。” 说罢,祂还不住向宋元挤眉弄眼。 咋的,你们两个西方教副教主,也想学太清了?想来抢我这个正牌教主的麾下生灵? 宋元懒得理会祂俩,同样投眼地面。 …… 风十三持着两件中品先天灵宝,不断游走九头同阶凶兽组成的太初大阵中。 显然是在寻觅宋元所授的阵法破绽。 它素修风道,又得中品灵根稻米造化身躯,极有修炼“飞身托迹法”的资质,初学便已入门。 虽然比不上鲲鹏般得天独厚,能将神通运转到推陈出新的地步。 用来周旋九凶,却是毫无障碍。 为了更好地麻痹凶兽,宋元所留破绽并非固定,而是时刻游走在阵法内部。 不敢深入其中,自然难以窥见机会。 莫约过了一刻有余,风十三终于找到那处名唤“太初之隙”的阵法漏洞。 它心思电转,并不急于破阵,而是突然停身阵中。 梵宝伞盖撑出一方净土,银瓶吸纳起水线神通。 九头凶兽气势大振,以为对方黔驴技穷,急忙施展出“网罟法”第一重变化,“起浪”。 连绵雨丝交相融合,汇集成万重泼天大浪,直向伞盖浇来。 与昔日凶兽胜遇所施展的洪水不同,这些浪头一股接着一股,生生不息。 银瓶收之不及,瓶口水花四溅。 凶兽们越发精神。 它要撑不住了! 旋龟们咬牙,拉紧水线与波涛,猛向后方拽去。 此为“网罟法”第二重变化,由力之法则演化的“角力”。 覆盖伞面的水气,像紧扎的网绳,攀附着这件灵宝,就要往凶兽处拉扯。 风十三从怀里掏出一条梵宝丝绦,又是件中品先天灵宝,系在伞柄上,暂时顶住了敌方攻势。 观战凶兽们气得破口大骂,深恨对面宝物众多。 深知同僚底细的西方大罗将领,则各自捏了一把汗,清楚此乃风十三最后的保命底牌。 就连曦煊都皱起眉头,心中焦躁难平。 昨晚,它也听了宋元讲法,可惜没学会神通,自然看不懂风十三的演法水平。 战局中,九头出战凶兽眼见夹攻不下,旋即显露“网罟法”最后的变化,“渔乐”。 霎时间,风停雨息浪还潮,太初大阵中平静一片。 围观的西方兵将不明所以,屏息凝望。 下一刻,九头大罗凶兽面色祥和,遍扫通身戾气,盘肢静坐在半空之中。 银瓶乍破、伞盖摧折、丝绦崩断。 风十三全身法力倾泻,七窍流出透明血液,哀嚎着冲向先前觅出的阵法漏洞。 太初大阵倏忽而破,连带网罟神通也随之反噬。 像撞破一面牛皮大鼓,宏大闷响穿透两侧军阵。 这声音乃是音之法则显化,不是有形之音,而是元神中的无形之音。 九头凶兽身躯衰败,不敢置信地想要对望,却遗憾凋朽在了视线交汇前。 风十三昏死在战局边缘,三件残破灵宝发挥余热,保住了它的性命。 然而,更大的音波自战局中心扩散开来,两边天际的准圣已有行动。 接引挥动神幢,召来大罗凶兽残留的元神魂魄。 准提抛出正宗的上品先天灵宝伞盖,连着风十三一并遮罩在内。 扩向西方禁军的音波触及伞盖,迅速回弹向凶兽方阵地。 伏羲本已弹响一道琴声,免了凶兽厄难,不想音波又至,急忙再拨琴弦。 却是慢了刹那,致使音波触及了领头的凶兽长老。 它们本是大罗金仙后期生灵,不怕这点余波。 然而,这“渔乐”之音着实玄妙,借着三尊长老的元神,再度增幅扩展,蔓延向后方的凶兽大军。 诸多境界不够的凶兽,面露无边喜悦,悄然成灰。 虽有伏羲的第二道琴声搭救,还是折了十几头太乙金仙,近三成的金仙、天仙等众。 高空中的冥河须发皆怒,催动双剑疾出,刺向准提伞盖,早被等候多时的青萍剑逼退。 另一边,元始抛出手中如意,直向冥河头顶击去,却遭一枚金葫芦所拦。 正是开天后遗落洪荒的七枚极品先天宝葫芦之一,日后将被女娲炼成招妖葫。 “真是稀罕物件,好似谁没有似的。”通天冷笑,挥手召出一枚青葫芦。 元始也笑了起来,随手取出一枚绿葫芦,准备投向昆仑。 第七十一章 八卦阵起 眼见战事即将升级,老子与宋元各自阻住上清、玉清,两者方才罢手。 冥河、伏羲、女娲稍作交锋,心知纠缠无益,各自收回手段。 唯有地面的西方禁军已在曦煊号令下,大声喝彩,庆祝己方将领只身击破九凶的伟业。 准提收回破损的中品先天灵宝,置于梵光中温养,随手又弹下三件一模一样的宝物,充作风十三取胜的犒赏。 剩下的凶兽军队茫然望向主帅,心有凄凄。 敖霆龙首低垂,双爪紧攥,再次体会到了身为棋子的无奈。 如果它也是准圣生灵,是否就不必受此屈辱? 不等它继续沉思,对面的西方禁军已经高声叫阵。 曦煊傲笑与语:“尔等凶兽技止于此,不若拱手而降,可以死得体面些。” 敖霆勉力平复心思,暗暗揣度双方实力对比。 己方尚有三尊长老、六名护法,俱是大罗金仙中期以上战力。 敌方因着有翅族罹难和征战折损,反而落于下风。 除了统帅曦煊,达到大罗金仙后期,只余两名中期将领、三名前期风将,其中还包括暂时昏死的风十三。 九对六,按理优势在己方。 可是它实在猜不透,对面的准圣给予了何等手段,是以心底犹豫不决。 到底是趁势出动全力,还是分化力量对阵? 黑水玄蛇看出主将顾虑,涌动蛇躯,纵出凶兽阵前。 “汝等徒赖大能手段,也配吹嘘?我领两位护法挑战,你可敢应战否?” 它在教中就是激进的主战派,本非敖霆、朱厌一系,所以出征时率领的护法、教众,均是自身亲信。 结果两日文斗,断送不少好友,早已忍耐不住。 既然敖霆畏惧不前,那它可要避过帅令,直接出手了。 “玄蛇!速速归阵,不可轻举妄动。”敖霆惊怒交加,忙发神识传音命令黑水玄蛇。 这头同为教内长老的凶兽,置若罔闻,继续邀战。 细论起来,它与鸣鸟才是原初大教最早的骨干,敖霆仅是后来者,如何树立起统帅权威? 是以,全军上下竟没有可劝解者。 朱厌暴喝一声,通身法力鼓动,纵至玄蛇身旁。 万丈长蛇侧目:“你也是来劝我的?” 同样身高万丈的白猿摇头:“都是教内兄弟,安能让你孤身奋战?” 落在后面的敖霆,本在联系弇兹传讯,见此情景,无奈叹息,领着剩余护法挺身而出。 “既然要战,那就一起战,谁都别当逃兵!” 随着这尊主帅加入前列,所有大罗凶兽顿时齐心协力,气势汹汹摆出大阵。 后方原本惊慌的兵卒,都因此恢复了神采。 是了,它们还没有输。 虽然折了十二教众,洪荒大罗亦抛下十一尸首。 只要长老、护法还在,敌方何足为惧? 曦煊皱眉望向敌军。 它本想趁着凶兽心神不安之际,将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中。 由本方派出旗鼓相当的将领,逐一挑战对方大罗,靠着灵宝优势,不断剪除原初大教羽翼。 哪想黑水玄蛇的鲁莽之举,反而推进了战局、鼓舞了敌方士气。 这下轮到它犹豫了。 莫非又要以少战多,进行未知的劣势拼斗? 思考片刻,曦煊挥动帅旗,遥遥喊话道: “今日已经战过一场,合该改日再行决战。” 说罢,它就鸣金收兵,却是要行缓兵之策。 “占了便宜就想走?未免太不把我等放在眼里!” 高空之上,忽有异象坠落两军阵前。 两边大罗未及细看,已被包裹在三组阴阳镶嵌的八卦巨象中。 正是准圣伏羲催动极品先天灵宝,八卦录。 此宝与山河社稷图原是一对,分别为伏羲与女娲持有,合体可比肩先天至宝。 “善哉。诸位道友勿动,贫道来解此劫。” 准提先是拦下身边的大能,随后冲伏羲打个稽首。 祂知道对方是来还先前的渔乐回弹之报。 这尊未来的西方圣人,并不恼怒,掏出七宝妙树,往八卦巨象上轻轻一刷。 阵法立时破开了一处窟窿,震慑住跃跃欲试的凶兽大罗们。 “怎么?只许我教失利,不许西方吃亏?” 伏羲回过道礼,望向准提:“先前诸多教众应劫,我等不究。但是最后关头,那些凶兽兵卒何其无辜,竟遭你暗算至死。” 身后,冥河持剑怪笑,女娲取出山河社稷图,随时准备支援。 对方屡屡犯规,再是和气大能,也要生怒。 何况,祂们刚得狌狌传讯,将有两尊准圣来援,顿时不再畏惧与对面开战。 西南天际的准圣们,见对面三尊突然硬气,各自掐算出原因,索性也未动手。 太清无所表示。 玉清、上清自忖不惧争斗,只是看不上准提所为。 那些太乙、金仙凶兽,无碍战局,何必趁机杀戮? 接引、宋元却是知道准提的心思,祂是在积攒天道功德。 将来成立西方教后,功德多有用处,乃稀缺资源。 纵使那些凶兽境界低微,只要犹有功德反馈,准提愿意放下身段干脏活。 若非亲身下阵屠杀,收获不大,祂也无需拐弯抹角地施展这些伎俩了。 “道友勿忧,我等都是讲理生灵,教小辈争斗便可。”准提笑容和善。 伏羲放声而问:“那你刷破我阵,是什么意思?” “贫道觉得,阵内双方实力悬殊,贸然开战未免太不公平。”准提解释道。 这次不用伏羲说话,女娲开口嘲讽:“照你意思,难不成要再送些灵宝下去,才算公平?” “非也,非也,”准提毫不脸红,“让我方再补三员大罗将领即可。” “也可,先让老夫杀去西方三成生灵。”冥河大笑起来,插言双方。 接引双掌合十:“善哉,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观女娲道友,多有善心,必定不会答应此等条件。” 女娲被说破想法,冷哼一声,并未发话。 祂确实不赞同冥河方案,又不能当众出言否决己方利益。 “这样吧,我方只加派两名大罗入内。”准提讲出了另一种补偿方案。 女娲略有思量,点头表示答应。 冥河料到不能如愿,未有什么抱怨。 倒是伏羲补了句:“加派将领可以,唯独那尊西方相神不得参战。” 祂远远瞥过宋元一眼,虽然没有探出他已至准圣,但也察觉他的非凡,故而提此条件。 潜藏幕后的宋稻祖,原就不想下场,随即神识传音准提,表示认可伏羲要求。 第七十二章 巨象之中 西南准圣们商量片刻,推出两名大罗。 其一自然是接引弟子,地藏。 其二是西方稻宫大臣,风壹。 两尊大罗金仙后期生灵,先前一直不曾参与地面征战。今时方才登场。 接引也未多话,指间纵出神识白光,秘授弟子八卦之理、御敌之法。 准提更直接,掏出七八件上品先天灵宝,一股脑塞到地藏怀里。 祂语重心长地嘱咐师侄道:“这些梵宝的使用细则,你素日修行已知,今日合该施展。争斗中切莫怕打坏宝贝,保重自身要紧。” 神光璀璨的灵宝,晃得宋元暗叹不已。 看来当夜的“立教”要价还是要少了,不该被教主之位拴住。 他正思考,如何提起加价事宜,却见准提已经凑了上来。 “陛下,地藏得您亲自点化,如今眼看就要入阵了。您……” 后半句没说全,神识传音却到了: “教主,地藏可是咱们西方教目前唯一的独苗,即将入劫,您不表示表示?” 嗯?宋元拧眉。第一次见打秋风打到贫农家里的。 这位教主大人想了想,随手向地藏纵出神识信息。 却是凶兽们所布太初阵的另一处隐藏破绽。 西方二圣当即朝他稽首,地藏更是大礼拜谢。 候在一旁的风壹望眼欲穿,老脸绽放如秋花: “陛下,老臣……” 话头未完,即遭宋元打断:“爱卿的忠心,朕早已知悉。等你凯旋归来,朕自会表彰。” 啊?风壹大惊失色,还想再说些什么,已被地面的八卦巨象收入其中。 至此,双方十七尊大罗金仙,尽数就位。 通天疑惑地问向宋元:“那风灵看着甚呆,宋道友放心让它去斗?” 太清淡笑着替宋元作答:“你不知,宋道友早有成算。” …… 与女娲的山河社稷图不同,伏羲的八卦录演化之象,全无洪荒地理之景。 而是一片外看狭小、内蕴乾坤的微缩世界,四面八方对应卦象,俱有神异。 双方将领落入其中,并未全按阵营聚集,而是各自散乱在不同方位。 只是洪荒生灵分散极开,而凶兽们则三三成阵,遵循着一长老、二护法的太初阵势。 宋元居于云端,看得分明,知道是伏羲故意为之。 那尊准圣必然暗中指点了凶兽八卦之秘,使它们可以提前占据有利卦象。 反而西方禁军们,认识八卦者少,多在其中迷失方向,兜兜转转不知所措。 不多时,已有一名大罗金仙前期的风族将领,误入了西南角的震卦。 此卦象显化雷之法则,时刻招引着滚滚神雷劈落。 它正欲远离,不防头顶忽有一道阴雷袭来,未及惨叫,当场化作齑粉四散。 敖霆早领着两只蠹鸟护法,占据了此处。 三头凶兽均修持雷法,得了震卦助益,如虎添翼。无声无息间,便取走了一位敌将性命。 徒留该名大罗的元神魂魄,遭七宝妙树刷走。 “善哉。”准提叹息一声,犹豫片刻,终究没有破坏运行中的八卦巨象。 通天倒是出言讽刺了伏羲一句:“原以为你主持拼斗,能有多公平,结果也是耍赖罢了。” 对面那尊蛇尾神祇闻言,却并未理会。 洪荒最初的大能多是天生的厚脸皮,否则很难在各种争斗与算计中长存。 通天说的确是实话,伏羲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两方相斗,使诈可谓再寻常不过的伎俩。 祂没直接将洪荒生灵挨个传送到卦象陷阱中送死,已经算是厚道了。 …… 另一边,正东方的坎卦之位。 黑水玄蛇引着护法久候多时,却是遇到了最期望的对手。 正是落单了的曦煊。 这位西方禁军主将,也是个聪慧惜命的生灵。 甫一感知对方阵仗,毫不停顿,猛催法力飞遁。 玄蛇狂笑起来,躯体暴涨数十倍,卷携着滔天巨浪,飞身而追。 它引着的护法,乃是两只长右。 这种形似猿猴的水行四足异兽,顷刻就能呼洪唤浪,辅佐在玄蛇之侧,更加强了水法威势。 当头的巨蛇边追,边嘲讽道:“堂堂西方主将,竟是孬种,见面就跑。有种与我等大战三百回合!” 两只长右随即出声附和,一个长啸:“火贼休逃,必教你留个全尸!” 另一个骂道:“竖子,可敢回见而公!” 曦煊半声不吭,逃得更快了。 它好歹也是大罗金仙后期修为,听过宋元讲法,通晓了许多先天术数。 一眼就能分辨出,坎卦潜藏的水之道韵,当然不会傻到在此硬拼。 …… 正南方坤卦。 朱厌带两只狸力潜伏地脉。它本身只修战之法则,不会土法。 但是麾下的护法狸力,却是一种猪形禽爪的土行凶兽,不仅惯于近身搏斗,而且擅长土遁。 因着副教主狌狌的土遁传法,更借助坤卦的土之法则,狸力们可以带着朱厌随心腾挪。 三名全无所觉的禁军将领,步入此间。 为首的乃是一名大罗金仙中期风族,却是西方禁军副统领。 它纵出神识扫探一遍,方才说道: “此处地势平坦,不易埋伏迎敌,我等撤离即可,去寻其他将领汇合。” 侧旁的风族将领点头:“副统领所言甚是,合该如此。” 它的修为略逊前者,只有大罗金仙前期境界。 最后一位却是昔日罗睺之难的幸存者,火族曾经的侍卫队长。 它虽也是大罗金仙中期境界,但在三者中毫无话语权。 两位风族问都没问它的意见,就准备撤离。 唉,这位名唤曦阳的火族生灵暗叹一声。 它素来是正统帅曦煊的亲信,如何得副统领待见? 如今突然入了危机四伏的八卦巨象,为了活命,它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追随两名风族。 “噗呲”,轻微的响动声自前方传来。 副统领瞬间失踪了。 曦阳呆愣片刻,正欲纵出神识探查。 又是“噗呲”声响,近旁的风将也消失了。 曦阳心中警铃大作,瞬间明白必是遭了凶兽埋伏! 它急忙施展昔日所学遁术,却是传承自《先天火德经》的术法。 千钧一发之际,它化身凤凰光焰,成功避开了狸力偷袭,延缓了己身性命。 然而,万丈白猿已经破土而出,手里抓着两名犹在挣扎的风将。 “救……”遗言永久泯灭在它们破碎的风灵身躯中。 曦阳为朱厌的天赋神通锁定,只觉身躯再难躲避,眼睁睁看着巨拳迫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次,应该死定了。 第七十三章 紫火 七宝妙树刷然而下,捞出两尊阵亡风将的神魂。 宝光照耀之处,一切法术神通尽皆失效。 朱厌本是卯足劲头,施展“争天斗地法”,突然为大能手段所阻,不由停顿片刻,已然受了轻伤。 太皇黄曾天中。 女娲怒叱准提:“好不要脸的老道,全无尊长风范,借机伤我教大罗!” 祂的玉手挥出莹莹清光,疗愈了朱厌伤势,又投出山河社稷图,遮盖在八卦巨象上方。 “之后再有大罗殒亡,元神魂魄自有此图招出,不劳道友动手!” 准提行了个道礼,笑道:“既然女娲道友发话,贫道无有异议。” 双方准圣均有克制,小小冲突,瞬息即止。 只是地面坤卦中的情形因此改变。 禁军将领曦阳得此喘息之机,拼了性命重伤遁走。 朱厌与狸力追赶不及,只好继续潜伏回地脉之中,静待后来的有缘生灵。 远处,地藏全力施展起谛听神通,早将此处的争斗情况听了个清楚。 当初宋元的稻穗,不仅造化了这位未来菩萨的神躯,更将他原本的囚牛躯壳重塑成了神兽谛听。 是以,地藏即是谛听,谛听便是地藏。 两者共用元神与魂魄,躯体却可分可合,恰如当初的凶兽比翼鸟一般。 今日,这门“音辨天地”神通,终于展露锋芒。 地藏装作茫然,径直朝南方坤卦飞去,袖中诸多灵宝时刻待发。 …… 东北方巽卦。 呼啸罡风之中,风十三催动三件中品梵宝,随时防备敌方。 不同于其他禁军将领,它深知己身修为不足,仅是大罗金仙前期生灵,对上任意凶兽都讨不了好。 干脆潜藏在这处风之法则活跃的地界。 若无凶兽来攻,它就继续潜伏;若有凶兽来攻,它就拼尽此身,报效陛下。 正在屏息藏匿之际,它的耳畔突然传来笑语。 “你很聪明,继续待在此地,不要胡乱走动。” 它惊愕探查,神识感应到似有似无的风族法力,却是大臣风壹故意显露的。 怎么感觉副族长与平常不太一样了?风十三心头疑惑,急忙向对方传话道: “族老且请留步。此地风源旺盛,正是我等埋伏的宝地,不若与我守望相助,共退凶兽?” “不用了,”风壹摇头,“我孤身游遁即可。” 风十三急了,赶紧劝道:“族老,凶兽势大,更有敌方准圣暗助。您再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 何况,据我所知,您还不如曦煊统领强呢。 它内心腹诽,并未真的说出此言,免得伤了这位副族长的脸面。 毕竟,这两位后期大罗的关系并不和睦。 “你多虑了,”风壹轻笑,“若是凶兽并肩齐上,或许有些麻烦。可惜,它们分散了。” 风十三又惊又气,眼见劝不住它,咬牙遁出巽卦: “既然族老勇武,末将安能怯懦?还是我二者同去会战凶兽吧。” 风壹身形略顿,瞥了它一眼道:“不必白费力气,你跟不上我。” 说完,它也不等风十三答话,法力径自卷向周遭的风之法则。 整个东北方的罡风骤停,全然凝聚在了它的掌心,化作仙剑模样。 剑气纵横间,风壹仿若惊鸿光影,疾遁东方。 …… “别跑了!曦大统领,速速受死,才是正理。” 黑水玄蛇猖狂狞笑,身侧两只长右护法桀桀出声。 曦煊吐了口血火,身躯残缺,尽是水行法则轰击的道伤。 若非有上品先天灵宝八景宫灯护持,它早已坚持不到现在。 坎卦中的水行道韵太多,严重压制了火法发挥。 此消彼长下,它连逃脱都成奢望。 莫非今日要死在这里? 这尊昔日的火族天才不甘地叹息一声,周身神焰猛然高涨。 它先前所使法门皆是源自《先天火德经》,却还有自创的独门秘术未用。 黑水玄蛇等见它真的停驻空中,顿时不追反退,谨防这尊大罗后期生灵反扑。 曦煊惨然悲笑:“我自负天才,却一直修行元凤的法。前些日子,得陛下与八景宫灯之助,方才堪堪摸到自己的路。” “不想未竟全功,已然将死,若靠他者神通拼命,实是耻辱!” 玄蛇凝望这尊慨然赴死的敌将,觉察到它的神魂迅速枯竭,威势却越来越强,不免也是叹息: “所以你是在施展自己的法?” “然也,此法并不稳定,也未起名。今日原是首次面世,不想将成绝唱。” 曦煊全身浴火。 它的躯壳本是先天神火组成,排在洪荒火行前列。 然而,它现在催发的紫金色火焰,竟将先天神火都点燃了。可见这门无名神通,确实非同凡响。 黑水玄蛇与两只长右,各自潜身坎卦之中,飞速逃离此处。 它虽然好战,也不会蠢到与将死的敌人硬碰硬。 借着主场优势,尽快撤离才是明智之举。 只要拖过了对方神通,胜负立分。 曦煊神色莫名,目送凶兽远去,并不追赶。 它的神通已经酝酿完成,自信足以与凶兽们同归于尽。 …… “西方小辈倒是有些天赋。若教它施展完成,凶兽们必有折损。” 冥河凝望八卦巨象,点评着正东方战局。 “是啊,可惜了……” 伏羲点头,祂的神识一直锁定着三名境界最高的洪荒生灵,正是地藏、风壹与曦煊。 “却不能教它如愿了。”这尊神身蛇尾的准圣暗运法力,悄然推动着坎卦演化。 西南天际的大能们均感应到伏羲异动,未有阻拦。 先前准提已经出手救过一名火将,如今伏羲出手救援凶兽也是理所应当。 无穷的水行道韵迅速聚合成泼天神水,径向正东方浇去。 元神燃火的两只长右哀嚎着跌落水中,片刻后又快速浮起。 它们竟在不知不觉间中招了,幸得己方大能搭救,方才保全了性命。 “跑!” 不等二兽放松,元神中传来黑水玄蛇的催促警告。 远处,卦象催发的神水,竟然没有瞬间浇灭紫火,反被曦煊的神通硬顶了回来。 一只本就重伤的长右泯灭在水火交加之下,半缕残魂为山河社稷图所摄。 另一只长右,离黑水玄蛇更近,得这头凶兽长老的庇护而活。 曦煊的情绪已经焚烧殆尽,漠然盯着两头大罗凶兽,极力催发神通。 然而,神水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烧之不尽。 直到紫火彻底熄灭的一刻,这些陡然出现的洪流,又陡然消失,像从来没有存在一样。 “准圣……”曦煊念叨着什么,神魂飘向天空中的灵宝图卷。 第七十四章 争夺 准提望向太清,叹息道:“可惜了,贫道本该令师侄去东方驰援。” 祂全程目睹过老子与宋元交易,知道这尊准圣欲收曦煊为徒。 本以为对方会在八景宫灯上留些手段,却不想直到最后关头,都未有应验。 老子淡然笑道:“它尚未入门,不该由我来救。” 另外两清看了过来。 通天奇道:“师兄何时有了收徒打算?竟然瞒着我与玉清?” 元始同样疑惑开口:“师兄既想收此徒弟,何不多赐些手段?” 太清不答,只是面泛神秘微笑。 侧旁的接引心思电转。祂直接笑出声,望向老子道:“恭喜道兄!今日可得佳徒。” 言讫,祂又朝着潜藏云端的宋元,拱了拱手。 宋元回了一礼,与老子、接引相视而笑。 徒留另外三尊准圣,后知后觉地望向地面。 …… 八卦巨象正东,坎卦。 水火已然消失,唯有密密麻麻、相互倾辄的道纹,犹在诉说先前战势的焦灼。 黑水玄蛇轻轻放下重伤的长右,静默探看许久,方才遁入残迹中央。 八景宫灯落在其中,略破了一角,尚在自我修复。 玄蛇犹豫片刻,蛇尾勾向这件灵宝。 未有任何灼热感传来,它竟异常轻松地收获了敌方准圣的宝物。 这头原初大教的长老心内一喜,正准备携宝离开,忽觉元神中风声响起。 神识扫探之后,却又空无一物。 与生俱来的警惕令它不敢松懈,全力催发天赋神通,招来遮天水泽,笼罩了整个坎卦。 卦象内蕴的水行法则显化而出,进一步加强了它的感知,却还是没有找出任何洪荒生灵。 不可能,一定有生灵潜伏在侧! 玄蛇卷起长右护法,默默藏匿水泽之中,等待着对方现身。 不消片刻,元神中果然再次传来若有若无的风声。 玄蛇凝神细察,似是那位后入阵的风族大臣…… 未等它想明白,一道剑气已经飞掠而至,快得超乎它的想象! 关键时刻,这尊大罗金仙后期的凶兽,凭着本能做出了反击。 庞大蛇躯暴起,带动无处不在的水行道韵,向剑气方向扑去。 它咬住了一道剧烈挣扎的身影! 恐怖的剑痕,从蛇嘴延伸至半具躯干,几乎将它一劈两半。 剑气纵横间,它的鳞甲破碎、蛇血瓢泼。 黑水玄蛇不愿松口。它强忍剧痛猛催水法,轰杀向口中的生灵,直至对方彻底停止声息。 幸好,它足够果决,以伤换胜,诛灭了来敌。 玄蛇得意张口,吐出嘴中物件,等待对方神魂被山河社稷图收走。 然而,血肉混杂间,除了它的鳞骨牙碎,再无其他残留。 莫非将对方的一切都轰杀了? 黑水玄蛇不敢置信地感应四周。若有若无的风声再度响起。 这次,似乎是在天上? 这尊原初大教的长老抬头,望见了令它神魂俱颤的一幕。 形似老臣的风族大罗,驾驭着罡风组成的剑气,直指天空中的山河社稷图。 随着两者交锋,不断有锋利的剑气毫末跌落而下。 黑水玄蛇惨然一笑。原来,它方才所吞之物,只是那罡风巨剑中散失的一毫。 尽管不知道这尊大罗究竟在干什么,但是劫难已经到来了。 众多细如牛毛的剑气,即将坠落而至。 玄蛇绝望地闭上眼。 …… 正南方坤卦之中。 顶着八件上品先天灵宝围攻的朱厌,摇摇欲坠。 上方那名面容清秀的年轻道人,太过狡诈。 先是装作无知,故意陷入它们的土遁陷阱。 然后突然掏出诸多灵宝,瞬间攻破了它们的太初大阵。 两尊大罗金仙中期的狸力护法,登时便死。 仅剩它这头大罗金仙后期的长老,靠着天赋神通,勉强维持生机。 可是,按照对方的灵宝攻势,朱厌自忖即便短暂僵持,迟早也会沦亡。 愤怒、不甘等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而出,这头白猿外形的凶兽恨声大吼: “有种撤去灵宝,咱们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否则,你纵然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原本它只是无奈叫骂,结果似乎真的起了作用。 那名唤地藏的道人,居然真的收束灵宝,护持其身,不再肆意夹攻。 朱厌呆愣之余,心头泛起狂喜,正欲抓住机会飞身抢攻。 却见地藏拼了命地往西方逃遁。 怎么回事?万丈白猿疑惑地望向东方天际,就见无穷无尽的剑气席卷而来。 跑!朱厌四足抓地飞奔,通身法力汹涌而出,直往西方逃去。 这些剑气到底有多强,它不知道。 但它知道,如果陷身其中,一定会死无全尸! …… 正西方,离卦。 自从逃脱了朱厌等凶兽的陷阱,曦阳就一直藏匿在这处火韵丰富的宝地。 它没有别的本事,就是特别擅长感知危险。 东方天际,隐约传来某种让它心惊胆颤的大恐怖。 为了保住小命,这名火族生灵彻底化身焰火,融入离卦之中。 或许后续敌方准圣收回神通时,曦阳会因此而死,但它认了。 晚死,总好过在八卦巨象中提前就死。 …… 西南方,震卦。 敖霆心神不宁间,带领两名蠹鸟护法,径向正西方遁去。 不知为何,它总觉得八卦巨象中将有大事发生,索性不再据守此处。 …… 东北方,巽卦。 风十三目瞪口呆地望着天边散落的无穷剑气。 这些剑气,为何如此像风壹取走的罡风? 不可能是那位副族长的手段吧? 它若有这本事,平日里早就压服曦煊统帅了,何必处处忍让呢? 这些谜团注定难解,风十三不再纠结。 它开始祈祷这些同出一源的剑气,不会击破巽卦的罡风。 否则,它已经能想象自己的结局了。 胡思乱想之际,风十三只觉元神恍惚了数个刹那。 等到回过神来,巽卦已经演化成熟悉的太极大阵,旋转着化解了剑气侵袭。 本就迷惑的风将,更加迷惑起来。到底是哪位大能出手,救了自己性命? 神识探查过后,风十三蓦然发现: 那个负责提供法力、维系大阵运转的阵眼,似乎就是它自己? …… 太皇黄曾天。 女娲心中泛起惊涛骇浪,手中还要维持着磅礴法力的输送。 那名叫做风壹的西方大罗,究竟是什么根脚来路? 竟然可以借着巽卦罡风,与祂争夺山河社稷图中的大罗神魂。 侧旁的伏羲,一边稳固着八卦巨象,一边又要避免法力催动过猛。 那名风族大罗,全然是在借祂八卦录的法力,去拼斗山河社稷图。 为了降低女娲负担,祂只能小心翼翼地输送法力。 可恨对面天边的五尊准圣随时可能出手,否则直接打杀这名风族大罗,困境自然可解。 第七十五章 剑碎山河 风壹面噙微笑,足踏飞剑,傲立东方。 无量罡风化作万千剑气,纷飞乱舞于八卦巨象。 山河社稷图显化空中,恢弘浩瀚的洪荒地理虚影轰鸣而下,仿佛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 风壹毫不畏惧,施展“神游御气法”,招引剑气迎了上去。 罡风如雨点般破碎,地理虚影亦有磨灭,些许神通遗留不断殃及地面。 大罗手段对准圣手段,两者竟一时僵持在半空中。 早在这名风族大臣入阵以后,潜藏其体内的宋元分神,就开始接管这名属下的躯壳与法力。 否则仅凭区区大罗金仙后期的修为,如何能在八卦阵中搅动风雨? 宋元分神操控着风壹身躯,朝山河社稷图说道: “女娲、伏羲两位道友,在下风壹并非故意挑衅,只有一事相求。” “风族大罗,你有何所求?”女娲的声音从图卷中传来,似乎隐有惊讶。 宋元分神,打个稽首: “别无其他,只想取走禁军将领的元神魂魄。” 女娲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此事无需担忧,等待战局结束,我自会将它们的神魂送于你方准圣。” 宋元分神摇头笑道: “到时却是晚了,还请道友速速将这些将领的神魂归还。” 旁的将领倒是无碍,唯独刚刚身殒的曦煊,关系着他与老子的交易,不能在此应劫。 本来,他藏在曦煊元神中的分神,都已经准备出手,救下这名禁军统领了。 不想,对方的紫火神通自焚太快,令他救之不及。 宋元干脆转变思路,准备取回曦煊的神魂后替它重塑身躯,以全老子之约。 所以,他的分神借着风壹之躯,先撬动坎卦之风,再直击山河社稷图,均是为了讨要曦煊神魂。 “若我们不答应呢?”伏羲的声音自天际传来。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宋元分神催发风壹的全身法力,进一步提振罡风剑气的威势。 风声隆隆回荡,密布的剑气划开了整片天空的地理虚影。 …… 八卦巨象之外,伏羲见此情景,怒极反笑。 祂本就恼怒西南准圣们的强势态度,不想如今一名大罗金仙后期的小辈,都敢如此不恭敬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索性不再与阵内风族大罗废话,径向八卦录中灌注法力。 冥河早已察觉了八卦巨象中的异动,又见伏羲面色铁青,连忙问道: “两位道友,阵内的那名风族大罗究竟做了什么?竟似暂时牵制住了你二者?” 伏羲怒气难掩,解释起祂与女娲面临的窘境: “却是那名风将趁我等不备,通过神识引导了两件灵宝,彼此纠缠在了一起,影响了八卦运转。” 冥河更加疑惑道:“既是如此,两位道友控制灵宝分开便可。” 伏羲轻叹一声:“道理是这样没错。只是如今两件灵宝纠葛甚深,骤然分离,必使阵内众多大罗沦亡。” 女娲也回应道:“那尊风族颇有元神造诣,纵是我与伏羲出手,也需些时间,方可拨乱反正。” 冥河眉头紧锁:“莫非没有其他办法?” 女娲摇头:“却是我等投鼠忌器了。除非有准圣出手护持其中大罗,否则只能缓慢分离两件灵宝。” 冥河顿时无言。 祂作为幽冥血海孕育的先天准圣,只擅长杀生,不擅长护生。 要让祂在两件极品先天灵宝的纠缠中,完好无损地救出其他生灵,实属为难。 略微思索过后,祂问向伏羲道:“若是直接出手诛杀那名作乱的风将,局面可否缓解?” 伏羲点头,语气略显犹豫:“当然可解,我也考虑过此种方法,只唯恐对面的准圣道友阻拦。” 闻言,冥河展露自信笑容:“这却容易了。只要我等配合,骤起发难,对方大能未必反应及时。” “等事成之后,困局解除,祂们纵有后续扯皮也是无妨。” “甚好。”伏羲想了想,暗中放开八卦巨象的限制,准备配合冥河动手。 …… 西南天际的准圣,同样目睹了伏羲、女娲的窘境。 因着先前宋元与太清、接引的怪异言行,剩下几尊大能也猜到了,或是这位西方陛下的手笔。 元始怡然自若,放眼八卦巨象笑道: “我本还在疑惑,太清师兄既想收徒,缘何不在八景宫灯中留些手段。” “原来早与宋道友谋划得当,要折一折对方准圣的颜面。” 宋元轻笑:“顺手而为,当务之急是捞出曦煊神魂,帮它重塑身躯。” 通天啧啧赞奇道: “宋道友麾下多是些有趣小辈,不声不响派个将领,就教对方束手无策。” 宋元也不解释,谎称道:“道友谬赞了。我只教了风壹几点关窍,它能够学以致用,朕深感欣慰。” 侧旁,准提略显担忧:“陛下,我那师侄尚在八卦巨象中,不知此番可有磨难?” 接引出言宽慰道:“师弟大可放心,我观陛下当早有准备。” 宋元接过话茬:“然也。两位道友无需忧虑,地藏不会有事。” …… 八卦巨象正西,离卦。 几名幸存大罗,为了避开东方的剑气之灾,不约而同汇聚此地。 最早来此的火族侍卫队长曦阳,已经融身火行道韵之中,全然没了动静。 敖霆领着两名蠹鸟护法,反倒成了此处第一支避祸队伍。 这名大罗金仙后期的凶兽统帅,拥有些许火之魔神精血,很快适应此处环境。 它指挥两名护法道: “我观东方异象声势巨大,或有其他幸存生灵来此躲灾,我等仍需警惕。” 说罢,就有两道身影从南方而来。 为首的身影梵光闪烁、灵宝簇拥,落后的凶兽身高万丈、白毫遍体。 正是逃命而来的地藏与朱厌。 未待飞遁落地,地藏忽有所感,猛地改变方向,又往东方而去。 他的元神自动谛听神通,察觉了离卦内结阵以待的凶兽。 朱厌先是疑惑呆愣,随后见到敖霆等追击而出,反应了过来。 它兴奋大吼地冲上前去,准备与己方联合围攻前方的地藏。 之前,因着对方灵宝众多,它只能被动挨揍。 如今,它发誓要逮住这难得的机会,配合敖霆,永远留下这名无耻道人。 第七十六章 神雷 朱厌暴喝一声,身躯再度涨大,迎风变化成六臂。 六只白毫大手,均由战之法则显化而成。 肩上一对巨掌撼天,肋下一对铁拳震地,腰间两只阴阳手威势盎然。 正是它听取狌狌讲法后,结合天赋神通领悟出的“争天斗地法”。 “贼道,留步与我一战!” 六只道韵巨手,伴随着凶兽怒吼,轰然而至。 地藏双掌合十,八件梵宝显化漫天金光,集合撞向朱厌。 然而,眼见援兵将至,这头大罗金仙后期的凶兽毅然开始拼命。 三万六千根白毫之下,立有猩红血气喷涌而出。 包含战意的朱厌精血毫无顾忌地挥洒而出,只为阻拦地藏的远遁。 金光与血气猛然对撞,怒嚎响彻这座八卦西方。 碎骨血滩之中,猿猴挣扎着起身,已然受了重伤。不仅神通法相破碎,而且两只原身手臂都已暴碎。 若是单打独斗,朱厌如此行事必败无疑。 幸好,敖霆与蠹鸟趁机包围而至,将地藏牢牢围困中间。 “不要施展太初阵法,他似乎懂得破阵之法!” 朱厌吐了口血,神识传音而出。 敖霆悚然而惊,毫不犹豫地解除大阵,避过了八件梵宝的破阵一击。 地藏收回宝物,暗道一声可惜,随后未有迟疑,驾云便走。忽感脑后阴雷骤至,刺得神魂俱颤。 这名宝物众多的西方教弟子,忙将师叔所赐的梵宝银瓶催动而出,挡下了这道似无声息的袭击。 轻微刺响声中,水、雷两种法则交织而成的先天癸水阴雷,崩碎了银瓶一角。 地藏几乎吓出一身冷汗,法力涌动却丝毫不慢。 花贯、金铃两件灵宝,分别打向两只大罗金仙中期的蠹鸟。 幡旗、神杵、银戟、金锉、银瓶,五件灵宝夹攻刚刚放雷的敖霆。 剩下还有一张金弓,留在地藏手中,射向重伤的朱厌。 整整八件上品先天灵宝,全数施展开来,乱打四头凶兽。 “休伤吾教长老!”左侧的蠹鸟扇出道道雷光,劈开花贯,抽身便欲支援朱厌。 不防那花贯打着旋儿兜圈回来,磕在它脑门上,直打得它血浆迸溅、魂飞魄散。 “兄长!”右侧的蠹鸟惊叫一声,勉强躲开金玲的梵音覆盖。 却再难避开了拐弯而来的金光箭矢。 光箭穿透禽身,化作淡金色梵火,霎时间扩散开来。可怜又一名大罗凶兽,道行成灰。 太皇黄曾天中。 准提悄然收回手中法诀,毫不心虚地继续谈笑风生。 其余五尊准圣默契地忽略了同伴的伎俩,继续观看地面战局。 …… 地藏呆愣刹那,惊叹灵宝怎么自动激发了。 但是飞纵而至的敖霆,并未给他深思的机会。 这名原初大教的长老、鳞甲族的宿敌,奋力挣开五件灵宝的围攻。 龙嘴中吞吐出至阳至刚的先天丙火阳雷,炸向地藏栖身之处。 可惜,雷火尚未逞威,已遭数件灵宝扑灭。 “贼子卑鄙!” 敖霆的双目流下斑斑血泪,就在两名护法应劫的片刻,它分明感应到了异种神识的流转。 不消多想,定是对面的准圣使了手段,方才断送了两只蠹鸟性命。 地藏摇了摇头,并未读懂对方潜藏的涵义,分出三件空闲灵宝攻向朱厌。 生死相搏,没有卑鄙与否。攻敌所必取,才是制胜之道。 “不用管我。”朱厌周身洒落浓重血气,再次催发起“争天斗地法”神通,挡下袭击而来的灵宝们。 它的元神、魂魄倏忽飘出,与另外两只蠹鸟一样,径入梵宝金铃之中。 但是,它的身躯仍旧屹立,它的神通依旧勃发。 战之法则与其他法则不同,其所演化的法门,更显坚韧卓绝。 只要战意战心仍存,纵是身死魂灭,也能支撑些许时刻。 为了再次施展神通,朱厌抛弃了全部,只留一具战意未熄的肉身。 万丈猿猴轻盈似一阵红风,骤至敖霆身前,挡住了神光璀璨的梵宝侵袭。 六只巨手张扬而出,死死握住六件灵宝。 余下的神杵、银戟,反复削割着朱厌残存的肉身,却始终无法攻破它的神通。 敖霆痛苦地酝酿着腹中的四种法则。 自从昆仑大捷以后,它终于如其他凶兽一样,接受了狌狌的传法,连着悟出了三门神通。 水、雷法则相合而成的先天癸水阴雷,火、雷法则相合而成的先天丙火阳雷。 还有最后一门,水、火、雷、战,四种法则相合而成的混沌阴阳神雷。 它所吞服的混沌魔神精血太过驳杂,轻易不应使各种法则交融,否则容易道纹冲突而死。 可是,敖霆顾不得了。 朱厌用命换来的机会,它也应该用命来珍惜。 它没有再想如果敌方准圣,再使一次手段会如何。无非是死而已。 …… 太皇黄曾天中。 准提收起笑容,本已收回的神识,再度纵伸而出。 然而,山河社稷图与八卦录斗作一团,彻底封死祂神识前进的道路。 除非直接撕破脸皮,攻破八卦巨象,挑起双方准圣大战,否则一时真还干预不得地面局势。 准提望向身边大能。 师兄沉默俯瞰弟子,不知其心中所想。 三清老神在在,贪看伏羲、女娲遭风族大罗纠缠的热闹。 藏匿云端的宋元,更是挂着尽在掌握的微笑,教准提越看越心急。 这位未来圣人,突然有些后悔。 祂原想着给师侄留个磨砺。谁知那头龙兽,竟然藏了如此不得了的搏命底牌。 方才就该狠一狠心,直接暗使手段将之灭杀。 准提叹了口气,面上泛起苦笑,神识传音于宋元: “陛下,贫道的师侄,手段有些欠缺。此番还需您助他一助。” 宋元笑道:“既是国师出言,朕必保其性命无忧,只是……” 他毫不掩饰地搓了搓食指,务必教准提看见。 “贫道近日多了些灵宝、灵根……” “国师好意,朕已知道,不必担忧。” …… 地藏驾起云气,飞身便向离卦深处跑,管都未管驻留朱厌尸首中灵宝。 仅剩神杵、银戟紧紧挡在身后,以作掩护。 面泛死气的敖霆,缓缓地追向前去,蓄势待发的雷霆神通即将喷涌而出。 它很想追得更近些,可是它的躯壳开始消失了。 灰濛濛的雷光,顺着逐渐虚幻的喉舌纵离。 所过之处,不论是龙兽的躯壳,还是离卦的火行,尽数染作虚无。 第七十七章 图录将合 地藏不语,闷头直飞。 顷刻之间,他已纵横飞遁千里有余。 元神中警铃不息,谛听神通所闻雷音,越发逼近。 跑不掉!地藏心中有了明悟,急急转身,催动两件护身灵宝迎了上去。 神躯显化三头六臂之相,施展起师尊接引所传“花开顷刻”护身大神通。 上品先天灵宝神杵、银戟交击而出,誓要阻住这道混沌神雷。 然而,灰色雷光所蕴威能远超他的想象,竟片刻未歇,毫无障碍地洞穿了两件灵宝。 纤细如梭的雷光骤至身前,教漫天金花、梵光寸寸凋零,大罗法力凝聚的神相瞬间告破。 万事皆休! 地藏眼见雷光加身,以为今日必死无疑。 神魂激荡间,周围离卦的焰火涌动,于千钧一发之际阻隔在他身前。 眼前突兀浮现一名火将,竟是它在操控离卦的火行道纹。 整个八卦西方的神火异动起来,化作层层叠叠的微型阵法,囚困住恐怖雷光。 地藏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心口,感知性命尚在,方才稍觉安定,连忙催动灵宝,准备帮助友方。 他认得这名火将,正是西方禁军中的将领曦阳。 没想到这位大罗金仙中期的将领,深藏不露,竟有这样大的本领。 曦阳摆了摆手:“你在此处待着。我自去助阵东方。” 他挥手收起火阵包围的灰色雷光,连带整个离卦火源都被抽空许多。 地藏惊疑不定地望着对方远去的身影,耳畔只留一句:“对了,你的灵宝暂且借我一用。” 语音未完,远处遗落的六件灵宝已经失了感应。 它们收拢过敖霆、朱厌两尊大罗后期凶兽的元神、魂魄,朝着曦阳远遁方向追去。 …… 太皇黄曾天中,西南天际。 西方二圣冲宋元打个稽首,感谢其对地藏的救命之恩。 宋元坦然受之,随后神识传音五尊准圣笑道: “如今八卦巨象之中,凶兽大罗皆已死绝。伏羲道友却未撤去此阵,显然是心有不甘。” “我如今不便出面,还请诸位道友出手破阵,保救阵中生灵,以全此次洪荒讨凶之功。” “合该如此。”太清微微一笑,挥出手中太乙拂尘,径向山河社稷图打去。 祂的未来弟子曦煊,神魂尚在图卷之中,需得祂加一把力,抢夺回来。 “好说,好说。”元始知晓老子心意,也打出三宝玉如意,砸向女娲的山河社稷图。 通天更不答话,青萍剑直取冥河。 祂同样是个惯于杀生的大能,不善于保救生灵,而善于进攻杀伐。 值此准圣出手的终局,祂自然要发挥专长,缠住冥河。 西方二圣也不客气。 接引召出极品先天灵宝拂尘,缠向伏羲。 准提催动七宝妙树,刷向八卦巨象,欲图捞出其中的己方大罗。 宋元藏身云端,向下方的西方禁军们传出大举进攻的诏令。 剩余的太乙金仙将领,立即承担起调兵遣将的重任,十万禁军结成太极大阵,猛向凶兽方压去。 凶兽们尚且不知八卦巨象中的情况,更兼事发突然,没有领头的大罗组织,乱糟糟毫无抵抗之力。 两军相交,西方禁军依仗阵法威能,当即便杀伤了不知多少普通凶兽。 …… 伏羲与女娲的注意力,本被风壹吸引,正在解开山河社稷图与八卦录的纠缠。 冥河亦是磨剑霍霍,随时准备斩杀阵中的风壹。 哪知片刻之后,己方出战的大罗全数身死。 而敌方天上的准圣、地面的行伍同时发难,颇令祂们有措手不及之感。 “竟又有一名大罗中期的火将,引着离卦火源而来。”伏羲略微感知,惊怒非常。 祂瞬间明白,风壹连同即将赶来的火将,两者一定有诈! 定是对方准圣提前布下的暗子,否则缘何能一而再地挑动八卦巨象内蕴法则。 “顺势变阵,让山河图与八卦录相合!” 到底是先天准圣,伏羲虽惊不乱,立刻向女娲神识传音,谋划出了应变之法。 先前顾忌己方大罗,祂们方才不愿全力催发灵宝。 如今,阵内只剩对方生灵,外头更有准圣来攻,祂们当然不用再犹豫。 女娲颔首,猛催法力,伏羲即刻配合。 两尊准圣法力相合,共同灌注山河社稷图与八卦录中。 上演洪荒山河地理,下演宇宙阴阳八卦,两件极品先天灵宝顿时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威能,震退了太清、玉清与西方二圣手段。 …… 八卦巨象中。 幸存的洪荒生灵,除了宋元分神操纵的风壹与曦阳,还剩地藏与风十三。 二者全不清楚外界发生何事,只观察着东方坎卦天际的战局。 山河社稷图倾轧之下,风壹率领的罡风剑气已显衰颓,即将告破。 就在此时,突有冲天火光扑入其中,焚烧了许多地理虚影,解除了风壹厄难。 正是携带离卦火源的曦阳,及时赶赴援手。 风壹即刻配合,催发罡风剑气再次起势,默契联结曦阳的火阵,夹击空中山河图卷。 火借风势,顷刻吹烧起来,几乎荡平准圣灵宝显化的威能。 地藏与风十三分居地面的东西两端,震撼观摩天际。 下一刻,曦煊乃至其他亡将、凶兽的神魂,自图卷中心显露而出。 漫天风火化作巨手,抓向这些元神、魂魄。 原来如此,它们是要救回殒亡大罗的神魂! 地面的两尊大罗瞬间明白了风火二将的目的,心惊肉跳中不免泛起喜悦、震惊之感。 他们即将见证大罗逆伐准圣灵宝的壮举! 快了,快了,只要再近些许,风火巨手就能捞回那些阵亡将领的神魂了! 然而,就在行将成功的关头,整座乾坤巨象开始震颤起来。 山河社稷图爆发出空前的威势,重新演化地理图像,将漫天风火一扫而空。 风壹与曦阳如同早有预感般,提前躲开了这件灵宝的清扫,飘然落向地面。 一东一西,正是风十三与地藏所留之处。 “没时间解释,听我安排即可。”曦阳淡淡开口,催动离卦火焰包裹地藏。 这名大罗金仙后期的西方教弟子,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曦阳收摄。 另一边,风壹如法炮制般裹挟了风十三,飞速遁来与曦阳汇合。 “可惜……”风壹望向天际,随手又收走了曦阳。 现在,八卦巨象将崩,山河社稷图与八卦录将合。 仅凭这具大罗之躯,怕是难以继续抢夺亡故将领的神魂。 第七十八章 准圣交战 八卦巨象的崩溃加剧,遮罩天宇的山河社稷图越发迫近。 离卦火源、巽卦风源尽数回归八卦录。 仅剩一道刚刚收服的阴阳混沌神雷,蛰伏在风壹掌心。 另有地藏、风十三与曦阳等,遭法力囚困成三枚小球,收拢在它的袖中。 宋元分神掌控着风壹之躯,默默催动掌心雷光,等待脱身时机。 …… 外界天际,通天与冥河已经战成一团。 这位灵宝天尊的日月冠冕分毫不乱,青萍剑矫若游龙,盘旋在阿鼻与元屠双剑的夹攻之中。 杀气冲天的血衣老道,心中暗起惊诧,未想到眼前的紫衣道人越战越强,仿佛尚有许多手段未曾施展。 逮着剑影交错的间隙,冥河蓦然抽回双剑,护于身前道:“面前的道友可否暂歇,容贫道试问一二。” 通天深知祂是疲于招架,出言以赢得喘息之机,却也毫不在意,淡笑收剑: “可以,有什么手段,你尽管施展。我当逐个击破,教你输得心服口服。” 冥河心思转动,面上挂笑:“道友误会了。贫道实是不曾知晓此方大能姓名,特欲向你请教。” 通天笑道:“按你意思,我莫非还得给你一一介绍过?” 冥河佯装听不懂讥讽,打个稽首道:“若能如此,在下提前谢过道友了。” 原是祂见通天真的停手,猜测对方或许好骗,故此继续尝试拖延。 两尊己方道友即将赶赴昆仑,到时准圣的数量劣势得以抹平,彼此再战不迟。 听闻冥河之语,通天长剑一扫,斜乜道:“尽说废话,若能荡开我手中的青萍剑,再说这些不迟。” 旋即,剑光再起,直指冥河。 …… 另一侧,伏羲、女娲合山河社稷图与八卦录之力,显化出洪荒宇宙的虚影。 先天至宝级别的威势倏忽而出,扫向对面四尊同阶准圣。 太清、玉清与西方二圣等,各施手段化解。 老子立定空中,朝敌方两尊准圣道: “两位道友,双方争斗无益,不若放出八卦内的洪荒大罗与些许神魂。我等自然住手。” 伏羲摇头冷笑: “昔日,接引老道纵容徒弟,在我栗广之野作恶,溜得倒快。” “今日尔等又依仗神多势众,屡屡欺压凶兽大罗,恕我二者不能答应。” 说罢,祂继续催动两件灵宝,显化虚影合击。 此次威力更胜从前,不仅击向准圣,更落向地面的西方禁军。 太清不再多言,收起拂尘,抛出一物,挡在众生头顶。 却也是一张图卷,上有五色毫光照耀天地,下有九彩瑞气荡漾世间。 正是开天神斧斧头所化的先天防御至宝,太极图。 此图一出,当即有金桥横空,挡下对方攻势。 伏羲与女娲略有吃惊,未想到太清竟也有一件先天至宝。 幸而,此宝重在护持,并未突破山河社稷图与八卦录的合击之势。 祂二者正想继续出击,却见对面的元始变出一物。 那是一柄正黄色幡旗,甫一出现,便有腾腾霞光、漫天祥云相随。 正是开天神斧斧刃所化的先天杀伐至宝,盘古幡。 元始面露肃容,摇动此幡,即有先天混元炁,从幡面招展,攻向伏羲、女娲。 两位准圣大惊,全力催发灵宝,勉力抵挡。 山河社稷图与八卦录,相合未稳,就遭到先天混元炁的轰击,立时崩裂开来。 女娲持着社稷图,伏羲握着八卦录,东西分隔避祸,躲开了盘古幡余波。 侧旁的西方二圣本也惊异,突见机会来临毫不手软,各自出手直捣敌方。 接引挥舞神幢,召唤山河社稷图中的大罗神魂。 准提催发七宝妙树,刷向八卦录。 伴随着极品先天灵宝的光芒碰撞,承载到极致的八卦巨象瞬间崩溃。 早已等候多时的宋元分神,驾驭风壹身躯,猛向外界纵身。 一道阴阳混沌神雷,勉力破开极品先天灵宝洒落的些许威能。 藏身云端的宋元,立刻接应,纵出太易签筒,瞬时就将风壹收纳其中。 伏羲追索不及,干脆收起八卦录,掏出伏羲琴与天地戈,同样也是两件极品先天灵宝。 祂一边弹奏琴音召引阵亡大罗神魂,一边催动战戈抢攻接引。 女娲则抛出九天息壤,阻拦七宝妙树回援。 太清、玉清二者,以准圣修为强催先天至宝,一时消耗巨大,出手慢了些许。 接引则一边继续争夺大罗神魂,一边扬起拂尘纠缠住天地戈。 正在僵持之际,旁边的准圣冥河窥见机会,不再防备青萍剑,而是连发双剑,干预此间战局。 阿鼻、元屠所向,不是任何准圣,而是那几尊已故西方大罗的神魂! “好贼子!”通天大怒,一剑斩下冥河大半截身躯,却见血光迸溅之处,洒落无数海水。 原来这尊诞生自幽冥血海的准圣,神躯乃是海水所化,只要血海不绝,其性命也是不绝,所以敢硬抗通天之剑。 宋元挑眉,扬起前些时日新得的东方青莲宝色旗,挡下了冥河双剑对大罗神魂的袭击。 顺便再催太易签筒,这件后天功德至宝,威力更在单件极品先天灵宝之上。 只一动,便于伏羲琴、接引神幢之间,强行夺走诸多大罗神魂。 冥河还欲纵神识探看,却已身陷重围。 太清老子手掐法诀,两件灵宝激发而出。 南方离地焰光旗笼罩太阿,太乙拂尘纠缠住元屠。 又有八景宫灯生发紫火,自八卦巨象破碎之处飞来,灼烧向冥河。 通天手持青萍剑,直斩无有灵宝护身的冥河。 剑光所至,冥河身躯一分为二,二分为多,生生灭灭,循环消耗幽冥血海。 西方二圣则继续与伏羲、女娲僵持。 腾出手来的元始,也不动用其他灵宝,只准备摇动盘古幡,给冥河来个狠的。 先天混元炁积蓄将出,眼看就要落在剑光笼罩的冥河身上。 这尊先天大能,即使依仗血海、暂时不灭,依旧感到无边大恐怖悬于元神。 真要教那混元炁打着实处,恐怕以幽冥血海之能也讨不得好! 万分惶急之时,忽有两道神光,自东方飞遁而来。 乌鬓童颜的俊美道人,携着一尊云气萦绕的红衣道者,直入战局。 又是两尊准圣! 乌鬓道人两袖招展,收走八景宫灯紫火,又收去不少青萍剑的剑光。 红衣道者抛出一枚深红葫芦,化出漫天红云,阻住凶威滔天的青萍剑。 第七十九章 劫数将完 两尊新增准圣,朝在场众多同道打过稽首。 斗作一团的大能短暂罢手,且看祂二者有何说辞。 为首的乌鬓道人率先开口:“贫道镇元子,常居东方,今受原初大教之邀,特来此拜会诸位道友。” 其侧的红衣道者也开口道:“贫道红云,素居赤明和阳天,亦受原初大教之邀来此,想请诸位罢手。” 通天笑道:“原来又是凶兽找的帮手,不妨事、不妨事,要打便打。” 元始同样不屑:“观尔等样势,不过尔尔。想要劝架,先问过我的盘古幡。” 说罢,祂就欲继续挥舞幡旗。 对面的镇元子并不惊慌,抛出一物,横亘身前。 那物件非金非玉,乃是块三尺六寸的黯黄色磐石。 上有天道道纹塑造的四个大字“天地宝鉴”,正是闻名遐迩的极品先天灵宝——地书。 此书同样也是件擅长防御的宝物。若论实际的防御功用,仍在太极图、天地玄黄玲珑塔等一批至宝之下,抵挡不住盘古幡的攻势。 然而,地书的根脚非凡,本是混沌青莲的花瓣勾连着大地胎膜所化,蕴含了整个洪荒地脉的因果。 打破地书,则势必折损进攻者的气运福缘。 是以,元始立即停下了盘古幡的攻势。其他准圣也彻底罢手。 伏羲、女娲心知地面凶兽已经大败亏输,再斗下去,天际战局亦难有胜算。 冥河则趁机逃回昆仑天边,心有余悸地望着元始手中的幡旗。 镇元子与红云达成了劝架目的,不再多言。 等地面凶兽的残兵败将撤走,祂二者也便收起地书便遁。 三清、西方二圣等,思量此先遣战局己方大胜,算是达成了既定方略,于是并未阻拦。 只宋元放出风壹、风十三、曦阳三将,令它们约束西方禁军,鸣金收兵。 …… 紫霄宫中。 狌狌本在参悟《元稻真经》,忽有身侧的道童昊天弹出神识。 正是其体内的宋元分神暗授秘报。 轻叹一口气,彩毛白耳的猿猴屏退值守凶兽,唤来独角黑兕。 这头久居教中的凶兽长老,不明所以,殷切问道: “老祖,不知您唤我来何事?可是前线有需?” 狌狌点头:“正是,前线形势不妙,我要你藏匿身形,去敌军营地附近打探情报。你可愿意?” 独角黑兕略有惊疑,不知如此危险的情报工作,如何会差遣到它头上。 但是长久以来的信任,促使它立刻答道:“不管老祖有何吩咐,俺老兕在所不辞。” “甚好,甚好!”狌狌面色平淡,随手拔下一根彩色毫毛。 “你持此毫毛行动,径往西方禁军王帐而行。到了那里,自有生灵接应。” “此行你务必隐秘行事,切不可教任何教众知晓你的踪迹。” 独角黑兕先愣后喜,它素来听说教内有位神秘的正教主,潜伏在西方稻宫中。 如今,狌狌老祖突传命令,想来正与此有关。 一念想通,黑兕不再迟疑,速往昆仑山下而去。 半晌,狌狌并未唤回大殿侍从,只准备继续安静参研神通,忽听殿外有凶兽长老求见。 不是旁的生灵,正是大罗金仙后期的传令官,鸣鸟弇兹。 此刻的它满脸惊慌,惴惴不安地向狌狌请奏道: “启禀老祖,鸣鸟方才呼唤前线将领,未得回应,心中惶恐,故来禀报。” 狌狌又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以为前线战局出事了?” 弇兹未觉上首的副教主神色有异,继续说道:“嘎,正是如此。属下不仅联系了敖霆主将,更联系了朱厌、玄蛇等长老,均未得音讯。” 停顿片刻,它方才有些犹豫地说道:“属下只怕,只怕前线出了什么变故!” 狌狌面色似悲似喜:“不必担心,前线的状况,我了如指掌,未有什么大碍。只有一件事……” 弇兹听它之言,以为好友无事,旋即安定惊魂、面露笑颜道: “老祖恕罪,是属下慌张了。却不知您老有何要事欲述?” 狌狌摇头:“原非什么大事。我且问你,你发觉前线众将失联之事,可曾告诉其他教众?” 弇兹笑道:“嘎,老祖勿虑。此事关系匪浅,容易动摇军心,属下安敢到处宣扬?” “哦,莫非你一句话都未在教内透露?”狌狌看了它一眼,神色冥漠而怪异。 弇兹心中莫名涌现不安,但还是如实道来: “属下不敢欺瞒老祖。我确实不曾再传祂耳。” “罢了。”狌狌边摇头边叹气,嘴里喃喃自语。 弇兹没有听清,赶忙凑上前去。 不防剑光闪动,心口蔓延出一阵剧痛。 它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终究已经无力说话。 狌狌收回诛仙剑,收摄了鸣鸟懵懂的神魂。 大罗金仙鸟兽的残骸寸寸化灰,又无风自动般虚无于世间。 “劫数将近……得加快应劫速度了……” …… 是夜,西方禁军暂驻昆仑之丘。 全军虽胜不喜,多有缟素,行祭拜亡将之礼。 宋元点了风壹为新统帅,风十三、曦阳二者为副统帅,维持军务。 只宴请三清与西方二圣等大能,会于西方王帐。 照例是天地灵根作酒食,只缺了轻歌曼舞作赏乐。 五尊准圣大能也不以为意,只等待主位上的西方相神发话。 宋元未提今日战局,而是布置着明日安排。 “昆仑近在眼前,还请诸位道友明日随军进发,各抵挡敌方准圣。” “请太清、玉清道友,阻住伏羲、女娲;上清道友迎战冥河;接引、准提道友会战镇元子、红云。” 众大能似有某种默契,既未提异议,也未作回应,继续等待宋元后续之语。 宋元心知祂们所想,微微一笑。 这些未来圣人,敏锐地感知到凶兽劫背后潜藏着大能博弈。 只是碍于境界不够,尚且参悟不透其中的玄机。 今日汇聚于此,无非就是想请他出言解惑罢了。 可惜棋手中既无祂们的位置,自然也无需告知祂们太多。 宋元扫视四周,许诺道:“众道友不必心急,纵有迷惑,劫后再解不迟。” 五尊准圣岂是好糊弄的,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 通天最先笑道:“宋道友说笑了。若要解惑,何须等到日后,今时我等俱在,缘何不能坦诚相告?” 其他准圣心思各异,均是笑吟吟地望向宋元。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第八十章 暗流涌动 宋元身处五尊同阶大能包围之中,面色分毫不变。 “非是朕不愿据实相告,实是有一出好戏,当请诸位与朕共赏。” 青衫飘逸的宋稻祖,右掌轻推,显化一道光轮。 随后,他指着此轮,作出请君观看的手势。 众准圣知道他必是有的放失,故而并不推辞,俱都放眼探看。 光轮展示着王帐之外的禁军营地,左移右顾之后,很快锁定了一处开阔空地。 空地之中显露的不是其他,赫然是一头大罗金仙后期的凶兽,独角黑兕。 周遭多有士卒来往,可惜均是金仙修为,始终不曾发现此獠。 那头兕兽也是胆大,叼着一根彩色毫毛,大摇大摆地往王帐摸来,竟是欺西方禁军窥不破它的隐藏。 众准圣,或失笑,或皱眉,或淡然,目视黑兕走到帐前。 “还请诸位道友暂隐身形,观看好戏。”宋元打个稽首。 五尊准圣来了兴致,想看看这位西方相神究竟意欲何为,随手掐了法诀。 只有太清老子,坐至宋元身旁,共迎这头自投罗网的坐骑。 黑兕摆弄着狌狌赐予的毫毛,呆立西方王帐门口,正不知如何行动间,帐帘忽然打开了。 一名青衫飘渺的尊贵道人,并一尊鹤发童颜的暮年老道,端坐王帐之中,笑吟吟地望向它。 “黑兕长老既然来了,何不速速入帐就坐?” 不等它有所反应,那名青衫道人已然开口。 独角黑兕呆了片刻,瞬间反应了过来,欣喜地溜入帐内,朝着上首两尊准圣,拜了三拜。 “弟子黑兕,奉狌狌老祖之命,见过两位上仙。” “起来吧,”宋元轻笑,“我乃西方相神,亦是原初大教的教主。” 黑兕初见两尊大能时,已经察觉对方的不凡。如今亲耳听见对方承认,更是欣喜若狂。 原来敌方陛下竟是我方教主,此战合该我原初大教获胜了! 独角黑兕磕头磕得更勤快了,口称“教主万安”,随后偷眼看向老子: “不知这尊大能,属下该如何称呼?” 太清笑了笑:“你唤我老爷也可,老祖也罢。” 独角黑兕想了想,只觉老祖或许与狌狌称谓重合,不够尊敬,于是连声拜道: “老爷,属下黑兕有礼了!” 却是将老子也当作了原初大教的幕后大能。 宋元拍了拍手,朝太清道:“妙哉,道友门下算是充盈了,点灯的侍者、代步的坐骑,俱是大罗金仙。” 老子回以稽首,笑道:“还是谢过道友割舍。” 说罢,祂从袖中取出一枚白森森的锟钢圈,虽未成灵宝,已有三分奇异道韵。 黑兕满脸疑惑,就见那圈儿直直打将过来,打得它独角崩裂、身死命亡。 早有一枚藤黄稻穗,种于兕兽残躯之中,收拢了它茫然欲飞的元神魂魄。 宋元侧目老子:“如今非是身躯重塑之机,静待此劫完全,再造躯壳不迟。” 太清颔首:“道友所言极是。” 三言两语之间,又一头大罗金仙后期凶兽应劫。 其余四尊准圣看罢此戏,不再掩藏身形,重新坐回帐内座席。 元始若有所思,默默运法掐算天机,隐约摸到些许似是而非的真相。 接引、准提道了两句“善哉”,明白了宋元意思,并未纠结凶兽劫真相。 只有通天皱眉,似乎想说些什么,见众多同道不语,终于还是咽下话头。 太清本是最清楚三十六重天上变故的洪荒生灵,早就感知到那些棋手们的深不可测。 因此,祂干脆陪着宋元演了一场杀鸡骇猴的戏码,算是卖对方个情面。 既然准圣可以决定大罗凶兽的命运,那些高高在上的混沌魔神自然也可以决定祂们的命运。 祂们这些洪荒准圣,若是苛求真相,恐怕下场,不比方才的兕兽好多少。 …… 乾坤界域,原初祭庙。 执念身宋元静静参悟《元稻真经》。 不同于洪荒世界之中,仅有准圣前期修为的善身。 这具执念身在转修功德成圣法后,实打实晋升至准圣后期,距离混元大罗金仙境界也就一步之遥。 所谓混元大罗,其实就是洪荒圣人所达到的境界。 只不过,混元大罗金仙是修为境界,圣人属于天道赐下的果位,相当于获得天道承认的混元大罗。 天道圆满之后,混元大罗们只要得了鸿蒙紫气,就可立地成圣。 宋元的执念身既然发下大愿,终生跟随原初大道共进退,自然也无需再寻什么成圣之机,等境界突破后,就可成就大道圣人果位。 不知过了多久,界域之外,隐约有清浊二气升腾。 执念身瞥了眼界外来客,毫无顾忌地放开了乾坤鼎限制。 三尊神祇共入界域,停顿在辽阔的先天灵根田野。 “大道的气息,真令本座怀念!” 低沉磁性的道音响起,身躯完好的魔神桀桀怪笑,俯瞰着此界奇景。 另有一尊魔气森然的黑袍神明,与一尊仙气飘飘的白衣女神,联袂而至。 执念身步出庙门,全无意外,朝祂们打过稽首。 罗睺、灭世黑莲、净世白莲,各自回礼。 四者似有要事相商。 …… 西方王帐内。 三清俱已暂回天上。 帐内独剩宋元、西方二圣与地藏。 接引带着徒弟,正式拜会过这位西方教教主,随即与准提暂退一旁。 独留宋元差遣这位西方教弟子。 “地藏,有一桩要务,需你去办,你细细倾听。” 宋元看向这名大罗金仙后期的年轻道人。 地藏才听师尊与这尊西方陛下,商讨完立教之事,正心神摇曳间,忽听教主指派,当即精神一震: “教主有命,属下定当竭力完成!” 宋元微笑:“你且放心,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令你去领导鳞甲族而已。” 鳞甲族!地藏一惊,沉默不语。 按说,他既然重塑躯壳,当与旧族斩断尘缘。 如今又去沾染因果,其实并不妥当。 宋元看出他的疑虑,轻笑一声:“你是接引徒弟、西方教的地藏,此去鳞甲族非以龙子囚牛身份行事。” “而是以该族现任族长负屃的师兄身份行事,有何不妥?” 一语点醒了这尊未来的地藏菩萨,他当即双掌合十道:“多谢教主教诲。” “善。”宋元满意点头,抬手纵出神识信息。 “你且按此行事,不必担忧影响。” 这又是宋稻祖惯用的分神控子布局之法。 当然,地藏实力较强,留下分神聊作后手,大部分时间任其自由行动便可。 侧旁的准提蓦然叹气道:“可惜,我明日交战,似乎腾不出空余灵宝……” 祂这话虽是说给地藏听的,眼神却瞧着宋元。 “放心!”宋元如何不知这老道的心思,随手抛出两物给地藏。 “此行当有些波折,你可善用这两件灵宝。” 地藏闻言,接过宝贝,心下一惊。 竟是戮仙剑与东方青莲宝色旗,一攻一守,两件极品先天灵宝。 第八十一章 还乡 地藏接了两件灵宝,遵循宋元分神指引而行。 目的地正是残余鳞甲族退居的东海。 东海与昆仑之丘,本相隔大半块洪荒陆地。纵以大罗金仙后期的遁速,也需飞行数月有余。 地藏原还在奇怪教主的命令,竟要自己在一日之内往返两地、完成任务。 谁知,他刚一起飞,便觉身躯轻盈,云团中浮现一缕玄清仙气,助他顷刻抵达东海。 地藏猜测,这或许是那尊西方相神安排的手段,心中不禁更多了几分从容。 …… 海波碧绿如玉,峰浪层叠起伏。 东海似乎未受凶兽劫争的影响,美得宛如画卷。 时有金鳞璀璨的龙兽纵浪而行,多是金仙境界的生灵,不曾发现有客到访。 “善哉。”地藏按下云头,冲着昔日的同族打了个稽首,大罗金仙境界的气势展露无疑。 鳞甲兽群顿时惶恐不安,仿若惊弓之鸟般潜回海面。 只有一条逃得慢的青金色龙鱼,为地藏挥出的轻柔神光笼住了。 这条龙鱼仅有金仙前期境界,忽遭大罗擒拿,登时骇恐不已,颤声叫道: “上仙饶命,小鱼不知何时惊动了上仙,唯乞您高抬贵手,恕我离去吧。” 地藏又叹又笑。 他记得这条龙鱼,乃是自己昔日尚为龙子囚牛时,帐前听宣的侍卫之一。 不想今日再见,竟是难以相认了。 感慨着捧起这条往昔的下属,地藏问道: “你们现在的族长可是负屃吗?” 龙鱼呆了一呆,闻其语气亲切,不似凶恶之辈,方才壮胆回话道: “禀告上仙,您老所知无差,本族现任族长正是负屃大王。” “大王……”地藏淡淡念叨一句,继续问道,“那族中有几尊大罗龙将?” 龙鱼碍于威势,不敢不答:“启禀上仙,族中尚有两尊大罗龙将,分别是负屃大王与望风族老。” “那老族长祖龙呢?”地藏沉默片刻,终究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启、启禀上仙,小的也不知道啊……”龙鱼未知身前大罗究竟是何身份、有何算盘,支支吾吾不敢乱说。 祖龙的突然失踪与囚牛的突然离去,均是鳞甲族的禁忌。 它们这些底层龙兽,早得族长与族老们命令,平素不可议论此二事。 因此,纵有大罗发问,龙鱼也不敢答话。 “一点也不知道?” 地藏知晓这条昔日侍从,最是胆小怯懦,否则也不会只抓此鱼。 龙鱼哆哆嗦嗦,一径摇头,似乎真的不明所以。 地藏叹了口气,将它放回海中:“也罢,去通知你们族长,就说它的师兄来了。” 龙鱼重回海中,心头犹然惶恐,怯头怯尾地问道: “不知上仙高姓大名,小的好回去通报。” “我是接引道人首徒,地藏。” …… 东海海底,修缮一新的水晶宫殿之中。 负屃皱眉听完了龙鱼的汇报,转头看向身旁并座的望风龙将: “望风族老,我原未听说有个什么名唤‘地藏’的师兄。今日突有此客来访,怕不是什么好事。” 望风点头:“大王所言甚是。然而,对方既是大罗金仙,又抬出你师兄名分。若是不见,实为不妥。” 负屃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于是指向俯身跪拜的龙鱼:“你,叫什么来着?” 龙鱼察言观色道:“大王,卑职贱名‘敖广’。” “哦,”负屃愣了一下,没想到它也顶着龙族姓氏,但随即颁布命令道, “对,敖广,就是你,再去一趟东海之滨,问问那地藏,是来做什么的?” “大王,您是教卑职再去一趟?”敖广害怕到打颤,不敢置信地再问一遍。 “正是,”负屃瞪它一眼,“怎么,你不想去?” “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去。”龙鱼敖广既不敢怒,也不敢言,老老实实地奉命而去。 它刚刚游出宫门不久,忽听耳畔叹声响起。 回头看时,却见那名面容清秀的年轻大罗,已然出现在脑后。 不等敖广惊叫出口,地藏早催法力将它拘住: “此间宫殿变化不少,你且为我做个向导。” 青金色的龙鱼眼珠乱转,就见这尊异族大罗闲庭信步般迈入整座龙庭,如入无人之境。 周围的太乙龙将、金仙鳞兵,毫无所觉,甚至主动错开身形般,放地藏入内。 正东方原该有座奢华大殿,乃是祖龙的寝宫。 地藏首先来到此处,入目却是一片空地。 这尊西方教弟子想起所领任务,问向掌中龙鱼道:“此处的祖龙宫殿呢?” 敖广更加吃惊,不知这位外客缘何对龙宫如此熟悉,口中据实答道: “禀告上仙,小的也不知道啊!只记得老族长退位后,回到此处未过几日……” “然后呢?”地藏想起当初自己离开时,祖龙失望黯然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不禁继续问道。 “小的不敢乱说,”敖广神色挣扎,“只族内闲言,是现大王联合望风族老,突然抹平了此殿……” 言下之意,是暗指二者联手杀害了祖龙! 地藏勃然色变,一把抓起龙鱼:“胡说!” 负屃与望风再是不肖,也绝不敢下此毒手。 想通此节,地藏轻轻放下敖广道: “你不知真相,以后休要胡言。” 敖广吓得半死,若非难以动弹,当场就要磕头不止,嘴里连声哀求告饶。 地藏心念几声罪过,解开了祂身上的法力禁制: “我不会伤你。你领我随处转转吧。” 敖广平复许久,思绪方定,未敢潜逃,低声问道: “上仙想看哪里?” 地藏沉默了。 半晌,他方才开口: “宫中可还留有龙子囚牛、螭吻的寝殿?” “您!”敖广心头触动,似有千万疑问,终究没有多言,只叹息道, “没有了,大殿下与三殿下的旧物都遭清扫了,何况宫殿呢?” “那就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地藏无悲无喜。 他显露出身形:“去负屃所在的正殿吧,我有事问它。” 周围巡视的鳞甲兵将望见突然出现、深入宫室的异客,俱是惊呆,连忙拉响警报号角。 “呔,那边的道人是何生灵?为何潜入我鳞甲族的重地?” 侍卫头领模样的太乙境界龙兽,拔出佩剑,高声喝问地藏。 全然看不出兽形的年轻道人,双掌合十而笑: “我只是迷路访客,特来拜见你们的龙王。” 第八十二章 妙计 负屃与望风正在商谈,忽听殿外号角响起。 三短一长,正是龙宫的敌袭信号。 两尊大罗对视一眼,顷刻赶赴殿外事发之地。 神光闪耀处,面容清秀的年轻道人手擒敖广,法力阻住四面八方的鳞甲兵将。 负屃与望风忖其声势,足以比肩昔日祖龙,顿生惊讶,不知洪荒何时出了这样的高手。 却是它们自昆仑大战后吓破了胆,统御着剩余族群,潜缩在东海海底,过上奢靡的隐居生活,早已不再关注世事。 地藏侧目两尊大罗龙将,迎着诸般鳞甲法术仿若无物,径自走至二者面前:“善哉,贫道地藏,今奉接引老师之令,特来东海拜会师弟。” 负屃见他法术高深,不敢不敬,赶忙喝止手下兵将,与望风共请这位大罗入中心正殿。 此殿原是鳞甲族鼎盛时所建,更得新王负屃增补。 上至殿顶檐角、下至内堂砖石,俱由上品先天灵材填充,端的是尊贵奢华。 地藏本是龙族太子囚牛,亲身督造过龙宫建筑,不以为讶。 只是发觉室内又添了许多珍宝,不免瞥了几眼。 哪知这无心之举,却为负屃看在了眼里。 这位龙族新王当即笑面阿谀道:“此间简陋,只有些许赏玩之物。” “若师兄喜爱,尽管携去。我再备好礼物,赠送师尊,以全师门之情。” 地藏笑而不语。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生性骄傲的兄弟,有这么一副善于钻营的面孔。 侧旁的望风甘陪下首,睹见地藏神色和善,心中略定,替负屃说道: “我家大王平素时常思念接引准圣,若非族中事务繁忙,早已启程拜会老师,全是因师徒之情诚挚。” 地藏继续沉默,静看对方表演。 他此行原有两个目的:一是探明祖龙的下落;二是诏令鳞甲族出兵剿凶。 都是敏感话题,最好等两尊大罗龙将主动开口询问后,再趁机提出。 果然,负屃眼见地藏并不接茬,自讨没趣,终于耐不住性子问道: “敢问师兄今日来我鳞甲驻地,所为何事?” “无甚大事。”地藏沉吟片刻,决定单刀直入,一气说出两个要求。 “我奉师尊之命,一是要探问鳞甲族祖龙族长。” “二是来请鳞甲族出海,举兵讨伐凶兽。” 负屃、望风猜测他或许来者不善,却实未想到如此不善。 面面相觑后,望风龙将最先开口道:“不敢欺瞒上仙,我族的老大王失踪许久,原因未知。” “至于出兵讨凶之事,恕我族势单力薄,无能为力。” 负屃点头:“族老所言甚是。我父王早已不知所踪,导致族内士气低迷,兼因昔日昆仑战败,我族已无力掺和洪荒战事。” 地藏叹息:“若依尔等的意思,我这两件事是一件都办不成了?” 负屃与望风皱眉,觉察他语气有异,各自暗运法力以作防备。 地藏淡然道:“我不想伤了彼此和气,还请两位率先出手。若能胜我半招,那两件事便罢。” “先生此言当真?”望风龙将眯眼,似是向他确认真假。 “当真。”地藏话音未落,元神已有警兆催发。 原来趁他答话之际,负屃、望风已经同时出手。 两者均是显化龙躯,施展天赋神通全力出手,毫不顾忌龙宫破损、侍从伤亡。 然而,地藏并无什么动作,只袖口蓦然发出一柄青色小旗,就轻松挡下了它们的进攻。 负屃心惊,不信邪地连吐水行神通,涌到青莲宝色旗上,连浪点都没激起。 望风龙将则是收回手段,拦下负屃,认输般拱爪道:“我等服了,愿听凭上仙调遣。” 地藏点头,撤去灵宝,就见望风再次攻来。 龙爪暗藏凶险,带着内蕴的风行道纹,倏忽而至。 威势滔天的一击悬停在地藏头上,遭到青莲旗神光阻挡,再难前进半分。 年轻道人微笑,冲它打了个稽首。 望风尴尬收回龙爪,厚颜笑道:“上仙好本事,在下这次真是服了。可否容我等思索几日,再作决定?” 地藏摇头:“还请两位今日给出答复。” 负屃赶忙补充道:“那可否请师兄暂避,容我们召集族老,商议行军事宜。” 地藏明知是它们的拖延之策,终究没有逼迫太甚,提着敖广,漫步走出正殿。 望风、负屃二者等其走远,方才神识交流起来。 “风叔,这道人本领极大,该如何打发走才好?” “大王,我观他手段虽强,行事仁慈,正可从此做文章。” “请风叔细说。” “我等带领太乙族将躲避,远遁海中,只剩些金仙士兵,谅他也无用处。” 负屃皱眉:“如此岂不是抛弃我族龙宫基业。” 望风劝说道:“大王,接引乃是品行高洁之辈,他是您的师兄,必然不会贪图这点财物。” “何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负屃眼睛一亮:“妙计啊,当按此行事。” 于是,它依照鳞甲族秘密手段,迅速传音太乙金仙将领,吩咐它们速速潜逃。 它自己则与望风龙将,收拾正殿细软,准备藏匿。 …… 徘徊在祖龙寝宫故地的地藏,长叹一声,与元神中的宋元分神交流片刻。 侧旁的敖广观其行为古怪,正迷惑间,忽觉这位大仙起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啧啧,罗睺这老登,行事一点都不周全。”宋元分神操纵地藏躯壳,抬手撷取一丝魔气。 这魔气常驻此地,大罗金仙甚至寻常准圣固然察觉不了,如何瞒得过他。 “鸿钧道友,你现在明白是谁在做局,诱走祖龙了吧?” 面带轻笑的道人,从周身云气中揪出一缕玄清仙气,神识传音问道。 侧旁,敖广更加目瞪口呆,不知这位上仙究竟在做什么。 宋元分神随手泯灭魔气,收起仙气,抓起青金色龙鱼道:“呆头鱼,你可知道,这龙宫何处有宝库?” 呆头鱼?敖广立刻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低声下气地答道:“略知一二。” “只那些地方都有太乙龙将把守,不知上仙缘何就此发问?” 宋元分神拍了它一掌:“旁的别问,带路就行。再多嘴,朕直接搜你的魂!” 敖广缩了缩脑袋,觉得这尊上仙的形象突然狰狞可怖起来。 它未敢再问,带着对方,朝记忆中的龙宫宝库方向游去。 第八十三章 潜渊之龙 遮头遮尾的龙鱼在前面带路,唯恐遭到周围同族窥破伪装。 昂首阔步的年轻道人则紧随其后,尚有闲心浏览龙宫的美景。 “哟,这株火玉珊瑚不错,上品先天灵根。” “这堆葵水精金也不差,适合用来妆点门面。” 宋元分神操纵着地藏躯壳,边浏览鳞甲族宝库,边点头评论。 龙鱼敖广听得心惊胆颤,观这尊上仙打算,是要搬空本族珍宝啊! 到时东窗事发,自己这条带路鱼,安有命在? 宋元分神看出了敖广的担忧,笑嘻嘻地宽慰道: “你这鱼儿,担心甚么。你们的族长、族老早将你们这些金仙龙兽,连同偌大一座龙宫送给我了。” “我逛自家门庭,有何不妥之处?” 敖广略显迷茫地看着对方,像在听天大而不好笑的笑话。 这些财产,可是老大王一辈,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新大王与族老们,如何舍得放弃? 宋元分神洞知它心中所想,嗤笑一声:“放心,朕开玩笑呢。” 敖广心缓气顺,顺着话头埋怨道:“上仙,您也忒爱作弄小的了。还请出个章程,别带小的捣鼓这些杀头活计了。” “行吧。你召集剩余族群,准备登基大典就行。” 宋元分神悠悠走出宝库,只留下诸多标记,未取任何宝物。 “啥?”敖广傻了,不懂这尊大罗究竟在说什么。 宋元分神拍了拍它的脑袋:“以后,你就是鳞甲族的王,替我守好那些标记过的珍宝。” “等我救回你们的王,教它禅位给你,我再来收取酬劳。” 说罢,面容清秀的道人冲天而起,徒留满目呆滞的未来龙王敖广。 …… 负屃、望风,领着二十余头太乙金仙龙兽,逃遁至东海深处。 龙汉量劫初期的海底空空荡荡。原有的凶兽,早在祖龙当政时,就已被清扫干净。 望风龙将一边运转天赋神通,感知水中情报,一边神识传音负屃: “大王,那位地藏道人没有追来,应当发现不了我们潜逃的踪迹。” 负屃感叹道:“还是风叔计策甚妙。与其守在龙宫,被逼着入世赴死,不如先躲个清净,活着再说。” “唉,谁知道外面的原初大教,又该如何猖獗?”望风叹了口气,它实在不敢面对昆仑的浩荡凶威,方才出此下策。 它想得非常明白:鳞甲族已经残破至此,还有准圣弟子前来求援,必然是外面局势万分危急。 它们绝不可凑这桩热闹,免得像祖龙般大败亏输。 输了讨凶战争事小,输了权势地位乃至身家性命,才是弥天大祸。 两者交谈几句,游至海渊深处,正欲号令龙兽们歇息片刻。 回首探看之际,二十余尊太乙金仙消失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什么时候?”负屃与望风龙将惊恐对视。 彼此眼神之中,除了恐惧只有不解。 幽微的魔气,随着海潮涌动,逐渐包围了整座东海渊底。 “望风,你终于来了……”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直入望风龙将之耳。 祖龙!它瞬间辨认出来者身份,猛向发声之处探出神识。 大罗金仙后期境界的元神,本可轻松覆盖万里之距,如今竟然突破不了魔气的桎梏。 不知何时,身旁的负屃也失踪了。 望风龙将孤身四望,极力运转神通,时刻抵御着可能的袭击。 然而,自那阵低语之后,黑暗中再无任何动静。 …… 负屃变化出最引以为傲的龙躯,跪倒在祖龙膝前,仿若归家的游子。 “父王,都是望风那奸贼,逼儿臣篡位的。其实儿臣心中,一直记挂着父王啊!” 它的万丈兽躯微缩至巴掌大小,卑微地伏泣在巍峨巨龙的鳞片之上。 负屃想不明白,明明已经残废的父亲,为何能在短暂失踪后重回巅峰? 那些道伤,那么多种伤及根基的神通,纵是接引这尊准圣都无能为力。 区区大罗后期的祖龙,凭自身手段绝不可能恢复如初,必是得了大能暗助。 想通此节,负屃毫不犹豫地服软了。 若是单打独斗,它还敢反抗;若是面对那些幕后大能,它连一丝抗衡的勇气都没有。 三弟螭吻的死因至今是个谜团,昆仑的败局更是势如山崩。 负屃原未觉得异常,直至坐上鳞甲族长宝座,隐约能感知天机,方才怀疑:是否有大能在暗中算计龙族? 祖龙面色平静,眼神中有轻蔑、有惋惜,更有浓重的哀伤。 祂没有看膝下忏悔的负屃,而是将视线投向远处的地藏:“囚牛,你来了。” 负屃一惊,急忙转头,看到的却是先前作客龙宫的年轻道人。 神光闪烁间,它已脱离了祖龙身旁,径直投入宋元分神操控的地藏掌中。 “师兄,我的亲大哥啊!您瞒得弟弟好苦啊!” 负屃仰望道人清秀端正的脸庞,话音中满是掩藏不住的惊喜与激动。 不管他究竟是何身份,是囚牛也罢,是地藏也好,只要他是接引弟子就可。 待在这尊同门大能的掌中,总比待在诡异的祖龙身边更安全。 宋元分神先是一指点晕负屃,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朝祖龙打了个稽首: “道友认错龙了。贫道名唤‘地藏’,非是昔日的龙族太子囚牛。” 祖龙麻木地摇头,身躯显得极为僵硬: “你莫要否认。你们都是天道法则借着我的血脉演化出的,纵然重塑躯壳,也藏不住神魂中的联系。” 宋元分神懒得和祂争辩:“你说是便是吧。” “你是来阻止我成道的吗?”祖龙抛出一枚狰狞龙首,正是望风龙将死不瞑目的头颅。 宋元分神不以为意,淡然问道:“是罗睺蛊惑了你吧?祂教你屠杀部族,便可成就准圣?” “罗睺道祖……”祖龙沉默片刻,方才答道, “祂老人家将真相和成道方法告知于我。至于这些叛徒……” 身缠魔气的万丈真龙,又抛出一堆太乙金仙境界的同族尸首,如哭似笑道: “我本不想杀它们,无奈它们命数如此。” “哦?”宋元分神探察过殒亡龙兽的残骸,发现它们的神魂早已寂灭,未免有些遗憾。 沉默片刻,他掏出袖中的玄清仙气道:“鸿钧道友,你现在感受到了吧。” “就是罗睺那老登,偷偷引诱了祖龙,妄图借此参与天上棋局呢。” 祖龙凝望着道人手中仙气,默默念叨着鸿钧名讳,神情有些痛苦。 第八十四章 诛仙阵图 “鸿钧?祂就是那尊暗中教唆始麒麟,算计本族的大能?”祖龙须发皆张,心绪越发波动。 宋元分神毫不犹豫点头:“祂就是那尊主谋。” “崇吾山中,所有被抹去的龙族,尤其是你那些应劫的兄弟姐妹,也是祂的算计吗?” 祖龙定定地望着玄清仙气,周身威压逐渐隐没。 宋元分神回以肯定语气:“当然,祂可是洪荒出了名的幕后黑手。” “我知道了,”这尊万丈长龙感慨万分,“罗睺道祖诚不欺我。” 宋元分神挑了挑眉:“罗睺还说了些什么?” 祖龙沉默。祂缩小了龙躯,缓缓游向地藏,像一位年迈的慈父。 “囚牛,你最能理解为父。让我慢慢向你诉说,罗睺道祖的宏图伟业。” “善。”宋元分神操纵地藏身躯,同样向祖龙靠近,似乎是准备聆听老龙王的教诲。 “祂对我说,凶兽劫将完,到时我族就会收获天道赏赐的功德,为父也能借此晋升准圣境界。” 祖龙开口,语气中不乏苦尽甘来的憧憬之感。 宋元分神淡笑:“祂倒难得说些真话。” 龙凤麟三族作为洪荒主角,确实能在凶兽劫圆满后,获得天道功德奖赏。 这点不会因为三族濒临灭绝,而发生任何改变。 “是啊,”祖龙哀叹一声,言语中满是惆怅,“可惜出了些变故……” “什么变故?”宋元分神顺势接话。 “为了疗伤,我向这尊魔神欠下不少债务,均需用天道功德来还。” 宋元分神了然,罗睺这老小子倒是狡诈,不做亏本的买卖。 想到此处,年轻道人不禁笑问:“莫非你担心未来所获功德,不够还债?” 祖龙蜿蜒而至,低叹道:“非是如此。祂许诺,只取我一半的天道功德。” 宋元分神鼓掌:“好一尊心善的罗睺道祖。” 话音未落,对面的祖龙已经悍然而动。 祂的身躯虽然缩小,威势却越发凝练。乌金色鳞爪裹挟着稀薄魔气,劈头盖脸抓来。 宋元分神操控地藏,轻摇青莲宝色旗,立有白气悬凝,伴随万道金光上下翻腾。 光芒绽放之处,狰狞龙爪难以逼近半分,只些许魔气努力侵蚀着白气与金光。 “囚牛我儿勿要怪我,为父也是逼不得已。” 祖龙的龙首骤然涨大,森森利齿汇集着水行道韵与魔道道纹,狠狠咬向莲旗所撑护罩。 金光寸寸崩裂、白气飘悠不定,似乎下一秒将为这尊入魔的大罗龙兽所破。 祖龙一边紧咬护盾不放,一边神识传音: “为父太想报仇了。生怕到时功德不够,晋升准圣失败。只好提前送走部族,免得分润天道功德。” 宋元分神颔首:“照你用法,这些功德确实太少,纵使再翻三倍,也不够你向鸿钧龇牙。” 祖龙状似欣慰:“你能理解为父就好。 “我儿放心,等为父晋升准圣之后,先杀了那作恶的始麒麟,再徐徐图谋祂背后大能,定教你们瞑目。” 宋元分神面无惧色,微微摇头道:“此法不妥。我提个妥当办法吧” “你说。”祖龙继续狂催法力,企图突破青莲旗的法力屏障。 “与其让您老飞蛾扑火,不如把机会交给我,”年轻道人指了指自己,继续说道, “我有个准圣师傅,又再造了先天神躯,避过了命中注定的殒身劫,可谓前途无量。若我晋升准圣,当比你这欠债老龙强得多。” 祖龙闻言,非但未怒,反而显得赞同: “吾儿真是龙种,有这般临危不乱的心智头脑。” “可惜,你老子我怕死。只能请你、请鳞甲族代我牺牲了……” 说完,它的口中吐出腾腾黑霾,显出一物,倏忽打穿了摇摇欲坠的莲旗护罩。 宋元分神早有防备,纵发戮仙剑,迎击而出。 “神游御气法”施展之下,仙剑顷刻显化“亡”字道纹,杀向祖龙。 那黑霾笼罩之物铺展开来,却是一幅剑气纵横的图纸,轻松化解戮仙剑攻势。 “痴儿,你那仙剑,遇到我这图纸,岂不是蛇虫碰到龙兽,安敢与之争辉?” 祖龙哈哈一笑,法力灌向这件罗睺所赐极品先天灵宝,诛仙阵图。 本该一往无前的戮仙剑,顿时神光收敛,如游子归家般,毫无抵抗地投入那张阵图之中。 宋元分神失了仙剑,毫不惊慌,继续摇动莲旗,撑起全新护罩。 “我儿,不要反抗了。为我鳞甲族的复仇大业,你合该作些牺牲。” “为父向你保证,幽冥路上,必不令你孤单!” 祖龙只觉胜券在握,大为振奋,鼓动残余法力,加剧阵图威势。 宋元分神收起莲旗,轻轻一笑:“老龙想得倒美。可惜,你不该收我的剑,更不该用神识操控灵宝。” …… 海渊俱在震动,连带整个东海的水行道纹不稳。暗潮在水下倾轧,巨浪在海面激荡。 鳞甲龙宫宛若沧海中的一粒粟米,东摇西晃、歪歪倒倒。 若非先天灵材打造的地基牢固、洪荒最初的地脉雄浑,这排奢华宫殿早已轰然塌陷。 敖广随着一众金仙同族,努力维持各方殿室,龙躯与法力都似杯水车薪,阻止不了龙宫颓势。 完了,完了!这条未来龙王,第一次遇到此事,心中难免惊惧。 它想到突然离去的地藏,猜测或是这位异族大罗惹出的祸事。 现在,族长以及其他太乙金仙境界以上的族老,全都莫名离开。 剩下它们这些虾兵蟹将,如何抗衡灾劫?如何守住这座恢弘龙宫? 莫约过了一刻有余,海水忽地平静下来。 鳞甲族金仙们面面相觑,仿佛方才困境只是一场噩梦? 远处,一尊模糊的道人身影,带着两头高大龙族,飞遁而来。 兽群聚拢上前,探看那略显熟悉的龙影。 “是负屃大王!” 早有神识灵敏之辈,辨认出左侧的身影,不禁高声向同伴们报喜。 “祖龙老大王也在!”哨探又报一喜,鳞甲族众兽欣喜若狂。 “只不知那尊为首的道人是谁?竟然飞在两位大王前面!” 众兽议论纷纷。 敖广挤开同族,努力催发神识,验证心中猜想。 少顷,它的心砰砰直跳,喉咙不受控制地叫唤起来:“我知道,我知道!” 众鳞甲族聚目于它,便听这条青金色龙鱼,骄傲地喊道:“他是地藏老祖,准圣接引的弟子,负屃大王的师兄!” 鳞甲兽群爆发惊叹,再望那道人,只觉他浑身闪烁无上神光,照得这座龙宫蓬荜生辉。 第八十五章 复生 太阳星东起,天色方晓。 地藏带着祖龙与负屃两尊鳞甲族大罗,径往西行。 东海龙宫中,敖广在宋元分神的安排下,晋位鳞甲族的新王。 临行前,青金色的龙鱼捧出一堆奇珍异宝,诚惶诚恐地询问: “上仙,这些宝物,您不带走了?” “且先存着,需要时我自来取。”宋元分神瞥它一眼,飞身便走。 以他的眼界,如何看得上这些物件,不过是留作一招闲棋罢了。 等过了龙汉初劫之后,若有洪荒生灵来打四海龙族的秋风,掠走任一宝物。 那宋元乃至西方教,就可名正言顺地登门拜访了。 “这位小友,你为何抢走本稻祖寄存在龙宫的灵材?莫非是与我教有缘?” “小友留步,你打坏了本稻祖的珍宝,赶紧通知你师门,想想怎么赔偿!” …… 北海极点。 始麒麟与鲲鹏,盘坐在北方天柱之上,聆听鸿钧讲法。 祂们已经来此悟道良久,早已沉浸无边道法之中如痴如醉。 忽听上方的混沌魔神收起元神之音,两者先是叹憾,随后起身作揖,拜谢这尊老祖的传道之恩。 “不必多礼,我之法门本是取之于道,自当福泽洪荒世间。”高髻长须的异样道人催出玄清仙气,虚扶起两位大罗。 始麒麟本是决意投身鸿钧门下,当即闻弦歌而知雅意,执弟子礼道:“老祖有何吩咐?麒麟纵使肝脑涂地,也定当完成。” 侧旁的鲲鹏犹豫片刻,未学这名走兽族长言行,只沉默着等候大能命令。 鸿钧不以为意,指尖纵出两道神识信息,分别投向两位洪荒生灵: “尔等依此行为,尽力便可。若能成事,自有你们的造化功果。” 说完,祂身化清气,消失无踪。 始麒麟朝着祂消失方向,恭敬拜了三拜,方才起身望向鲲鹏: “贤弟,老祖命我前往昆仑,剿灭凶兽。却不知你是否也接此命令?” 鲲鹏似是不想多说,淡淡开口道:“自然。” 始麒麟显化的中年道人面色憨厚,并未在意对面飞禽的态度,和善笑道: “我知贤弟与西方禁军有怨,不便与他们合作。” “我也素来看不惯西方作为,不妨我们二者结伴而行,互为援手,遇到危险也能有个照应。” 鲲鹏摇头:“不必了。” 一语未毕,它施展“飞身托迹法”化光而行,全然不理会落在身后的始麒麟。 …… 乾坤界域。 罗睺与灭世黑莲早已离去,仅剩净世白莲与执念身宋元逗留。 两者边交流,边走入原初祭庙之中。 净世白莲依旧是仙气飘飘的白衣女神打扮,只是肌肤上隐有划痕,脸上也时不时显出痛苦神情。 执念身目光关切:“我已能稍稍引动造化玉碟中的功德紫气,或许可以缓解虚无磋磨之苦……” 白莲恢复平静,撑起淡然笑颜:“不用了,我再适应一段时间,就可同化这些源自诛仙阵图的虚无。” “那些开天功德,还是留待关键之用。” 说完,祂先是凝望宋元,又将眼神投向庙宇两侧。 两侧是新开的壁画。 左侧墙壁上的那幅,正是青莲门下二代弟子首徒,元凤。 右侧墙壁上的新画,则是如今身处紫霄宫中,扮演原初大教副教主的狌狌。 执念身沉默片刻,不再坚持。只是默默走至左侧壁画之前。 向着画像,拔入一粒赤金稻穗,瞬间便引出一根火光灼灼的鸟羽。 悠长的火行道韵,从这根羽毛中释放出来,逐渐缠满那粒上品先天灵根稻穗,演化出燕颔彩尾的神鸟虚影。 不是元凤,更是何禽? 周围,魔神残躯制成的祭器感应而起,却是那火行魔神神血所化,一块刻刀似的红璋。 浑厚的火行法则,汇入神鸟虚影,促使其神躯越发凝实。 莫约盏茶工夫,这尊大罗金仙后期的有翅族躯壳,已然成型。 执念身从残缺的造化玉碟中,点出一缕大道功德紫气,灌入这副神躯之内,造化成先天五德道纹。 侧旁,净世白莲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副躯壳,除了缺少元神魂魄,俨然就是弟子元凤。 执念身自嘲一笑:“晋升准圣后期数十载,总算摸索出壁画的复活手段了。” 这手段,说来还是点化地藏时受到的启发。 单纯依靠稻米塑造的躯壳,修行将受到灵稻品级的桎梏,难以突破重塑时的境界。 典型的例子就是中品稻穗化身的风十三,除非天道功德灌体,否则再难跨越大罗金仙中期的门槛。 而地藏的身躯却不同。 当初,宋元用两粒五行俱全的稻米,结合囚牛龙躯,替他重塑的外壳,不仅保留了对方的音法根基,而且提升了其修行潜力。 宋元因此顿悟,若是以先天灵稻为基,足够的大道法则与功德为辅,自然可以塑造任何生灵的躯壳。 而原初祭庙中,恰恰同时具备以上条件。 执念身拥有海量的先天灵根稻米。 祭器蕴含着混沌魔神修行的大道法则,小半块造化玉碟中的潜藏着大道赐下的开天功德。 庙墙壁画中,更留有画像生灵的部分躯壳,足以作为重塑其身的参考。 四者共同演化出的身躯,不仅贴合留画生灵的本质,而且可以进一步提升留画生灵的根基。 自此,宋元挖掘出了魔神壁画的第一种用法。 等他的境界继续提升,神识法则更进一步。 他或许可以直接重造生灵的神魂,投入新造躯壳,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复活。 当然,现在的他暂时还没有这些本事。 所以,还需要保留生灵的原本神魂,才可实现复活计划。 执念身收回思绪,点向右侧的狌狌画像。 不多时,他又成功塑造出了一副大罗金仙后期的彩毛白耳猿猴身躯。 执念身施展“隐介藏形法”,将两具微缩的弟子躯壳,交付净世白莲: “你携它们回归洪荒,到时善身与狌狌自然会在特定时机,配合你的行动。” 净世白莲点头:“我明白。只等凶兽劫完劫,诸魔神定然围绕‘以身代道’,展开博弈。” 执念身摇头叮嘱道:“我有预感,到时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或许有意料之外的变故,你们务必警惕!” 第八十六章 昆仑三议 昆仑山,紫霄宫中。 狌狌屏退所有凶兽,只请五尊准圣议事。 依次为伏羲、女娲、冥河、红衣、镇元子,俱是洪荒之初的先天大能。 彩毛白耳的猿猴面色沉静,声音隐有解脱之感: “明日即为本教与西方禁军决战之时,我请诸位道友前来,没有别的请托。” “只求诸位能短暂拖住对方准圣便可。” 众大能面色各异,只有冥河率先开口道:“副教主,贫道现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狌狌侧目:“请冥河老祖、诸位上宾畅所欲言。” 冥河素来不将这名大罗境界的猿猴放在眼里,也不与之客套,直接问道: “值此危难关头,不知教主何在?竟仍由您这位副教主,主持教内事务?” 狌狌面色不变:“教主正在执行秘密事务,连我也不曾知晓,却是难以告知诸位了。” “哦?”冥河并未相信,紧紧盯着狌狌,“莫非竟无任何紧急传讯手段?” “没有。”狌狌摇头。 冥河冷笑一声,不再纠缠:“若是如此,贫道并无其他问题了。” 场面重新冷清下来。 伏羲有些疑惑,后来的两尊准圣镇元子、红云,甫一归入昆仑就遭遇决战,却还一言不发,岂不诡异? 然而,祂与二者素无交集,不便私下相询,因此只能自己开口问出疑惑: “敢问狌狌道友,您方才所谓‘短暂拖延’,可是准备了什么后手?具体有什么信号?” 猿猴摇头:“是我言语模糊了。所谓短暂,是指等到本教大罗死绝便可。” 死绝?伏羲腹诽一句,忍不住追问道:“道友莫非说笑,若是教内大罗陷落,此战如何得胜?” 其他四尊准圣同样微有疑惑,等待狌狌的解释。 白耳猿猴轻笑: “诸位无需担忧。我教凶兽本是应劫而生,合该应劫而死。只请本教分崩离析之时,诸位各自遁离。” 此言过后,准圣们尽数沉默,小坐一会便飞回天际备战。 狌狌目送祂们飞远,随即召集大罗凶兽议事。 偌大的紫霄宫内殿,涌入十五头兽将,连狌狌在内正合四四之数,可布五座太初战阵。 还是有点少了。猿猴举目四望,估算着决战双方实力对比。 明日,除了西方禁军本有的风壹、曦阳、风十三这三名大罗将领,还有龙凤鳞族的大罗金仙援兵。 如此算来,对方共计四名后期、两名中期、一名前期,共计七名大罗生灵。 而此间的凶兽虽多,战力却低,共有八头大罗前期教众、六头中期护法与灭蒙鸟这位后期长老。 至于敖霆、玄蛇、朱厌、弇兹、独角黑兕等,或者牺牲在八卦巨象之中,或者消逝在大殿之中,还有被骗入西方王帐送命的。 仅有这只灭蒙鸟,反而不声不响活到最后。 “明日决战,无甚交待。只一点需众将听令!” 狌狌扫过仓惶凶兽,语气一改之前应对准圣的颓势,神色满是自信。 众兽见这位副教主如此慨然,心中顿生信心,等待其发号施令。 “我教教主隐于敌军,必助吾等事成。因此,众将不必担忧怯懦,明日须率部下勉力厮杀!” 众兽相顾,显然是信了狌狌之言,士气登时振奋。 “护法、教众先行退下备战。灭蒙停驻听宣。” 猿猴继续号令,独留灭蒙鸟这位大罗后期的长老。 等到所有凶兽退走,灭蒙鸟才犹豫开口道: “老祖……不知您刚才所言,是否为真……” 到底是有望修成正果的禽鸟,它当然不会轻信狌狌之言。 相反,它其实早已察觉紫霄宫内,或者说副教主的异常。 狌狌面色轻松,笑盈盈望着它:“我极少妄言。明日,我等教义必成。” 灭蒙鸟一愣,想起战后甚少提及的那四句教义: 弃天道、迎大道、诛相神、成正果。 怎么可能? 它更加难以信服,沉吟片刻道:“属下愚钝,实在不懂您的意思。” “到时你会懂的。” 灭蒙鸟暗叹一口气:“属下还有几个疑问。” “说吧。” “属下想问……鸣鸟与黑兕长老,是否真的叛出了大教?” 这只青羽赤尾的鸟兽,悄悄运起法力,随时戒备面前副教主的暴起袭杀。 然而,出乎它的意料,狌狌什么都没做,只是点了点头:“它们确实叛出了大教,但我不怪它们。” 灭蒙鸟心潮涌动,难以置信:“为什么?它们……” 狌狌打断了它:“现在,重要的不是它们,重要的是你。有你我坚守,教内就尚有希望。” 灭蒙鸟思绪紊乱,一时失语,忽听元神中剑鸣响起,正要惊慌而动。 却见一柄红光闪耀的仙剑,已被狌狌递至身前。 “此乃极品先天灵宝陷仙剑。明日,有场恶战,你可持此应击。” 猿猴微笑语之,随后遣走这位心绪未定的长老,唤来殿外守候的昊天。 昊天依旧那副俊秀道童模样,修为却已跃升至太乙金仙后期,齐平他左臂上蜿蜒的黑红色细蟒。 这位未来的天庭之主,全然不知凶兽劫将终,眼见大教上下厉兵秣马,自是百爪挠心,终于得见狌狌,行礼后开口便问: “老祖,教内可是又要与洪荒生灵对垒了?” 狌狌赞许地点头:“没错,大教即将与西方禁军展开决战。” “决战?”昊天傻眼,高声惊叫起来,“那岂不是非常危险?” 狌狌继续点头:“对方已踞昆仑之丘,明日正是交锋之时。” 昊天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飘忽,声音发颤:“竟然这等紧急!不知老祖此时传唤小神,可是关于大战?” “你很聪明,”狌狌嘿嘿笑道,“大教正需你出一份力。” “总不会是让小神也参战吧?”昊天大感不妙,禁不住后退几步。 狌狌鼓掌喝彩:“聪明,聪明。不愧是鸿钧老祖的入室弟子。” 昊天两眼一翻,就要晕死过去,早被猿猴法力托住。 “莫要装昏。我赐你一件极品先天灵宝,可保你的性命。” 道童打个激灵,立刻正色俯首而拜:“老祖英明!请受小神一躬。” “好说。”狌狌大笑,取出一柄变化不定的仙剑,交付于昊天掌中。 “此乃我随身灵宝绝仙剑,附有我分神一道,关键时刻亦能救你。” 第八十七章 绝仙剑争 昆仑之丘,战鼓声排山倒海,喊杀声震耳欲聋。 狌狌立足诛仙剑,时不时悄纵剑光,保住大罗凶兽的神魂,确保它们成功飘入天边的准圣灵宝。 脚下的众生,已经交战许久。 十五头大罗凶兽结成太初阵,数万太乙、金仙凶兽紧随其后,倾巢出动。 对面,西方禁军同样集合十万之众,在大罗将领的带领下,结成太极阵法迂回盘旋。 地藏手执戮仙剑与青莲宝色旗,身后跟随祖龙、负屃二将,飘忽在大罗凶兽中。 剑光骤起骤落间,就有教众战阵破损、躯体伤残。 又有两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分散、徘徊在两军阵外。 狌狌无需多想,便知那是鲲鹏与始麒麟两位大罗。 太皇黄曾天中,诸尊准圣战作一团,只是彼此互有保留,完全不似上次先遣交锋中打出了真火。 这些洪荒最初的先天生灵,纵然再是迟钝,也应嗅到劫数将终的讯号,自然是出工不出力。 “劫数难违啊……”昊天面带轻笑,飞至副教主身侧,左手的蟒蛇昏昏欲睡,全然不知外事。 “师尊。”彩毛白耳的猿猴行了一礼,不再担心有教众撞破此间谋划。 因为今日过后,原初大教将沦为历史。 他看了看天际,目光透过准圣战场,望向了更加高深莫测的大罗天上。 虽然看不透混沌魔神的所在,但他知道这些大能必然已经蓄势待发,静等劫后出手。 “不必忧心,后续万事尚在师门掌控之中。” 宋元分神借着昊天之躯宽慰弟子一句,随后肃容叮嘱:“你且勿管旁事,顾好自己脱身避劫之法。” 狌狌应诺,洗耳恭听。 就听师尊神识传音道:“待到大罗凶兽应劫过半,你径持剑去战地藏,务必殒亡在祂戮仙剑下。” 猿猴没有疑虑,点了点头,只问一事:“敢问老师,徒儿可否再延片刻,送凶兽们最后一程。” 按照师尊的设计,大罗后期凶兽固然可借稻躯复生,那些境界更低的大罗凶兽则全看机缘了。 若是神魂完整,或有缘重获新生;若是神魂残缺,则任其彻底入灭。 狌狌亲自点化这些教众、护法,又长久相处,难免有些感情,所以想要护持它们神魂。 宋元分神摇头:“不可,你若拖到全部大罗凶兽应劫,就再也走不脱了。” 为了更进一步解开弟子心结,他补充解释道: “大罗凶兽死绝,凶兽劫自然圆满,天道顺势苏醒,顷刻异动。” “龙凤鳞等收获功德,你却必然招致雷劫。若不早早脱身,定为雷霆所灭。” 狌狌默然,双眼湿润,明白了其中隐秘。 宋元分神继续说道:“到时,吾等师门众神共去阻止大罗天上的两尊魔神,顾不得你。” “你若一时冲动,不仅帮不了凶兽,而且葬送己身性命。” 猿猴低头行礼道:“师尊放心,弟子省得。” 宋元分神未再多言,催动昊天背后的绝仙剑,向下飞遁而去。 …… 始麒麟正在地面战局的北侧窥探,见紫霄宫中的道童持剑飞来,心中大定,急忙显出身形。 祂依旧是那副憨厚中年道人扮相,顿至道童身前,打个稽首:“昊天师兄,在下乃是鸿钧老祖座下新收弟子,始麒麟。” 宋元分神眉头一挑,真是低估了这位洪荒天地主角的厚颜。 为了攀扯鸿钧老道的关系,居然毫无羞耻地管太乙金仙境界的道童作师兄。 神识感应着鲲鹏动向,宋元分神一笑,操控昊天之躯微微回礼: “恕我孤陋寡闻,竟不知门下多了一位大罗金仙修为的师弟。” 始麒麟笑呵呵回应:“原是我做师弟的罪过,不曾知会师兄,更不曾早早迎接大驾,以致您老惊讶。” 宋元分神暗暗翻了个白眼,并未戳穿祂的鬼扯,转而发问:“此点暂且略过,却不知道友拦我去路,所为何事?” 始麒麟笑颜未改:“当教师兄知晓,我是奉了鸿钧老祖之命,来取您手中那柄绝仙剑。” “是吗?”宋元分神横剑于前,似笑非笑,“不知道友有何印证?” “有的,有的,”始麒麟语气诚挚,挥手撷出一缕玄清仙气,“师兄若是不信,可见老祖所赐之物。” 宋元分神颔首:“观道友言行,应是确凿无疑了。也罢,我便舍去此剑吧。” 话音方落,已有一道遁光飞至此处。金翅摩天的神鸟,倏忽拦在昊天身前。 不是鲲鹏,还是何禽? 始麒麟迫近一步:“鲲鹏贤弟,您这是何意?” 鲲鹏睥睨垂目,不看那尊大罗金仙境界的走兽,而看手持仙剑的道童。 “那童儿,莫信满嘴谎话的匹夫,速速递剑于我。我才是持鸿钧密令而来。” 言迄,它竟也挥出一道玄清仙气。 始麒麟眯眼上前,与鲲鹏并立,目视昊天道: “昊天师兄,莫要相信这扁毛鸟的恶语中伤。老祖确实只是令我取剑。” 祂的心下讶然,猜测或是鲲鹏接到了同样任务,来抢夺功劳? 宋元分神藏在昊天躯壳之中,面对两位洪荒生灵,全无畏惧,反而轻笑着说: “真是怪事。难道老祖需将同一任务拆给两位大罗来办?定是有生灵扯谎!” “这样吧,你们两个斗上一场,谁赢了,谁就来抢走这柄绝仙剑。” “如此纵然有误,亦是我遭了强抢,不是我托付错了,谅老祖也不会怪我。” 不对劲!一席话听得始麒麟警铃大动。 祂正欲同二者分辨,就见鲲鹏已经气势汹汹攻来,只好无奈出招防卫。 …… 大罗天上。 时辰、扬眉端坐西方,鸿钧、阴阳则分踞东、北。 姿容雄伟的暮年老道侧目:“鸿钧,你打的主意,我与扬眉早已知悉。何须教些弟子做戏。” 鸿钧睁眼,淡然微笑:“时辰兄此言差矣。贫道惯来光明正大,从不弄秘。” 时辰嗤笑:“尽讲胡吣之言。你的弟子与那两头洪荒兽类,不是在作诡?” 鸿钧轻轻摇头:“道兄误会了。此非我之谋算,当是那位西方相神的主意。” 扬眉接过话来,声音近道而语气漠然:“当初小看这株水稻,留下后患了。” 时辰的语气同样冷漠:“无有可虑。总是祂们沆瀣一气,要来坏我等大事罢了。还须看彼此手段!” 第八十八章 六魂幡 原本无往不利的太初阵法,遇上地藏催发的剑光,仿若纸糊。 灭蒙鸟心中惶急,不断施展天赋神通“降灾术”,期望拖延敌方攻势。 此神通深谙气运法则,可以阻碍敌方法力运转。尤其以多打少、围杀敌方时,更有奇效。 然而,如今形势,却需它这唯一的大罗后期凶兽带头冲锋,如何发挥优势? 地藏、祖龙、风壹,这三尊敌方的大罗后期生灵相互支援,往往按住了这头法力,又冒出另一边神通。 灭蒙鸟苦于没有同阶强者配合,难以趁机围杀敌方高手。 眼见狌狌老祖迟迟不下场,对面军阵中所谓的“教主”,更是未有响应。 它的心中不禁绝望,莫非今日大教竟要毁在此地? 恍惚间,对面的风壹抓住它的破绽,猛地呼来先天神风,直朝灭蒙鸟刮去。 两头结阵在后的凶兽护法,眼见主将身危,当即窜至其身前,勉力抵挡住敌方攻势。 灭蒙鸟急忙回神,再次降灾,阻断风壹神通。 不防左侧忽有黑金色龙爪探来,仅一下就握杀了一头大罗中期的凶兽护法。 “祖龙!”灭蒙鸟悲鸣出声,极力振翅还击。 却又有锋芒骤至,斩杀其身侧另一头护法。 不知不觉间,风壹、祖龙与地藏,已将这唯一的凶兽长老团团围住。 风声、爪影、剑光,三种要命神通同出,势必要摘取灭蒙鸟性命。 战场上剩余的九头凶兽,并不理会其他西方禁军大罗,忍着诸多法术覆盖,也要救援过来。 屹立半空的狌狌轻叹一声,纵起诛仙剑,直入四名大罗后期生灵战局。 青光挥舞之间,祖龙、地藏志在必得的攻击消于无形,只有风壹的法术最弱,为狌狌放过,重伤了灭蒙鸟身躯。 三位洪荒将领,急转夹攻突然现身的猿猴。诸般手段居然轰不破淡青色的盈盈剑光。 灭蒙鸟惨笑着跌坐在狌狌身后,鸟喙中如哭似泣地哀鸣:“你终于出手了……可还有什么用?” “你说教主藏在西方禁军中,他为什么不出手?眼睁睁看着我教败亡!” 狌狌缄默,反而风壹、地藏悚然大惊,手上攻势略缓,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唯有祖龙,神色呆滞,出手威力不凡,招招想取敌方性命。 灭蒙鸟未获回答,状似疯狂,鼓动残余法力催发天赋神通。 这含怒一击,并不比它以往施展更强,但却是第二次指向狌狌。 第一次,还是在洪荒西南地界,它为了反抗这位副教主的收伏才动手。 狌狌微微一愣,承受“降灾术”后剑光暗淡。 好机会!围攻的三名大罗全然没有想到,二兽会内讧。凭着本能反应,抓住了猿猴法力凝滞的片刻,欲图轰杀此獠。 漫天术法神通扑面而来,狌狌叹息一声,持剑挡在灭蒙鸟身前。 光影散去,两位大罗异兽躯壳已然灰飞烟灭,只余神魂飘悠而出。 …… 太皇黄曾天中,冥河手持双剑,一边勉力抵挡青萍剑的锋芒,一边犹将少许心思投入地面。 祂仗着血海不死的特异,能硬抗通天剑势。 何况,对面的上清灵宝天尊未动全力,算是彼此敷衍。 与伏羲、女娲、红云、镇元子不同,祂们或为承诺,或被宋元分神忽悠来。 冥河却是鸿钧借着始麒麟,招引到原初大教方的。 当初的许诺就是准祂趁机收割大罗金仙性命、躯壳,进而裨益幽冥血海。 无奈,之前机会太少,祂只取了风十三这位大罗前期将领的性命。 结果不仅没捞到神魂,连其躯壳也是没有血肉的神风之躯,如何让冥河满意。 是以,祂早就准备在决战之际,大肆搜刮些好处,然后不再管凶兽死活,直接遁回血海。 如今,见到狌狌、灭蒙鸟罹难,祂不悲反喜,驾起元屠、阿鼻二剑,就往狌狌与灭蒙鸟的葬身处扑去。 祂已算计好了,两名凶兽神魂、三名洪荒后期大罗、围拢而来的九头凶兽,都是可以屠杀的目标。 更有诛仙、戮仙、青莲旗三柄极品先天灵宝,亟待祂掠走。 通天本未猜到冥河图谋,但早觉对方奇怪。 昔日,祂以青萍剑力战对方二剑时,虽占上风,也未有多少战果。 怎么今时交战,却能频繁攻破冥河防御? 现在对手飞遁,通天立时参透其心中所想,当即破口大骂道: “好贼子,与吾交战犹敢分心他用,实在可恨!” 冥河毫不停顿,只觉无非是挨上通天几剑而已。下方的利益,值得些许付出。 哪知,通天并未追赶,仅从袖中取出一物。 却是面三角幡旗,下有六条幡尾,萦绕冲天怨气。 莫看此物凶恶,实是一件了不得的异宝。 其名“六魂幡”,乃是恐怖怨气所化,虽不入先天灵宝的品级,但有近乎杀伐至宝的威能。 那怨气正是盘古开天时,混沌宇宙遭遇虚无的摧折之怨。 因此,后世封神量劫中,通天有信心凭此幡杀伤元始等天道圣人。 准圣法力澎湃而出,顺着一条幡尾,刻画出“冥河”二字。 通天正欲摇幡而拜,忽听元神中响起声低沉磁性的道音:“你这宝贝不错,借给本座一用。” 凶暴魔气自冥冥处卷来,猛地携走六魂幡。 霎时间,不仅通天惊魂未定地顿在原处,其余交战准圣同样停手。 只有冥河早已脱离太皇黄曾天,不知其中惊变, 然而,准圣们探看之时,除了莫名消失的幡旗,再无任何魔气残留。 …… 昆仑山脚。 西方禁军发现敌方准圣降临,登时惊恐失色,急忙结阵相迎。 倒是凶兽欣喜非常,尽望那道杀气滔天的身影,以为等来救星。 冥河大笑,正想纵发法力神通,屠戮一番。忽觉心头泛起无边大恐怖。 怎么回事! 祂的元神中,猛然浮现一尊英武俊朗的高大魔神。 这魔神手持一幡,似在试验威力般,轻轻摇晃起来。只这信手举动,便已展现异宝威力。 众目睽睽之下,手执双剑的血衣准圣瞬间爆开,铺出十万里浓稠污血。 另一边,洪荒北方的幽冥血海中,浑浊水位暴跌,无数虚幻残骸浮出,扭曲着嚎叫出声。 整座血海,竟在转瞬间空了大半。 第八十九章 完劫时刻 大罗天上,时辰望向鸿钧:“汝等为了阻我成道,真是煞费苦心。引罗睺入局,妄图增加变数。” 鸿钧笑道:“两位道兄实力非凡,我等自认难敌,只好多拉些援手了。” “无谓筹谋,”时辰乜眼相对,手中青光大绽,震得三十六重高天晃颤,“既然尔等求败,贫道应允!” 下一刻,虚幻的青灰细砂,飘落昆仑之丘。 …… 两军本因冥河神躯爆裂,震惊到彼此罢手,忽又见双方准圣纷纷跌落太皇黄曾天,面色多有震怖。 九头未曾殒落的大罗凶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惊叫哀嚎着望向天宇,随后寸寸成灰,仿佛死难多时矣。 藏于禁军阵尾的善身宋元,全程见证了出乎意料的变故,立即反应过来: 这是之前崇吾山大战,时辰魔神预留的手段,意在提前完成凶兽劫,打己方一个措手不及。 浓重的天道威压重临洪荒世间,滚滚雷劫开始酝酿。 洪荒准圣们抬首望天,祂们感受到了无边天怒。 不同于九九神霄紫雷那种挥手可灭的大罗劫,而是升至准圣前期境界的全新雷劫。 其锁定范围极广,不仅波及了大罗天上所有的混沌魔神,而且不断向下寻索。 罗睺、宋元、众莲子神祇,乃至原初大教的残存凶兽,均在其覆盖之中! 宋元皱眉,不是因为雷劫威力太强,而是因为雷劫威力太小。 按照正常轨迹,随着凶兽劫的完劫,天道法则也将进一步完善,雷劫威力自会增加。 何况,其为时辰、扬眉长久封锁,内在劫云已经蓄势良久,甫一出现,应能达到近乎混元大罗金仙级别的威力。 到时,纵以时、杨二者之能,也需暂避其锋芒,不能再继续维持封锁。 祂们的“以身代道”计划自然受阻,局势重回封天之前。 有鸿钧、罗睺等魔神窥伺在侧,短时间内两尊魔神当再无可乘之机。 …… 雷劫顶端,玄清仙气蔓延而出,不断阻碍空间道纹的生灭。 头角峥嵘的异样道人,拦在慈眉善目的白须老者面前,打个稽首:“此非泯劫良机,还请道友稍等。” 扬眉冷漠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鸿钧道友狡诈,竟想彻底唤醒天道,毁坏我等计划。” 鸿钧淡笑:“两位道友果决,竟然提前完劫,保持雷劫威力在可控范围之内,以图继续封锁天道。” “无奈之举罢了,”扬眉面色不变,“若是错过此次机会,日后变数更多。” 短暂交流过后,双方对抗更甚。 事前彼此虽然各自谋算,一方要天道彻底复苏,一方要天道继续沉睡。 待到紧要关头,却也只能靠实力说话。 …… 宋元并不十分气馁,虽然不能如原定计划所愿,直接破坏时、杨大计,但主动权仍在己方手中。 挥手泯灭来袭的雷劫,他的元神联系上罗睺: “时辰、扬眉已然动手,道友何不速去帮助鸿钧、阴阳唤道?” 低沉磁性的道音骤然响起:“不急,待本座先催动六魂幡,消磨敌方实力。” 宋元暗自撇嘴,知道这狡猾的魔神不想直撄其锋,也不赘言,只开始了青莲门的布置。 他的身形早在雷劫锁定时,已暴露在众生眼中,故而不再遮掩,指间纵出四道神识,往洪荒四方而去。 众准圣乃至地面生灵面色茫然,欲要询问宋元。 他向准圣们尽数传音“日后当解此惑”,随后面色严肃地飞至半空,取出诛仙阵图,鼓动全身法力。 “铮铮”作响的剑鸣声中,诛仙四剑脱离原位,径往宋元投来。 …… 战场边缘的始麒麟,本与鲲鹏争夺绝仙剑,因着天空巨变早已停下,今见仙剑飞走,叹息一声准备离开。 不防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麒麟老弟,未见故旧,何故急走?” 大罗金仙后期的走兽毛发直竖,狂催法力便要飞遁而去。 然而,三名气势汹汹的大罗将领已经围了上来。 为首是一条黑金交杂的老龙,侧旁跟着一龙兽、一年轻道人。正是祖龙、负屃、地藏三者。 “善哉,师尊在上,请恩准弟子今日完了杀戒,了却尘缘!” 面容清秀的道人,低声一语,朝接引、准提而拜。 “唉……”接引摇头叹息,终未阻止。 倒是准提笑着地抬手,抛来八件上品先天灵宝:“好徒儿,尽管施展。” “天上之事,我等看不透、管不到。地面的事,还是能替你作主的。” 始麒麟目眦欲裂,怒叱一声:“贼道人!” 随后,祂就身不由己地被裹入战团。 一旁的鲲鹏振翅,带起昊天,默默脱离此是非之地。 …… 扬眉瞧了地面一眼,开口道:“道友,看来你的盟友也不齐心啊。” 罗睺已经现身,却既未摇六魂幡,也未上天助阵。 宋元与莲花神祇,更是还在准备,未有出手。 别的不说,始麒麟与祖龙乃是天地主角。若是身陨,必然会进一步激化雷劫,加快天道复苏进程。 然而,只因直接出手杀死两兽,会招致天道憎恶,折损功德,所以罗睺、宋元迟迟不肯动手。 鸿钧明白地面二者所想,轻轻叹气道:“名为盟友,实为仇寇罢了。” 扬眉顺势邀请:“不若道友与吾等共行化道大计,三分洪荒?省的与盟友勾心斗角。” 鸿钧淡笑:“道兄此言差矣。俗话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你与时辰举动,能使我等诸多魔神、生灵放下仇怨、联手结盟,可见汝等已经失道至极。” “不如道兄主动放弃计划,与我携手顺应天道。” 闻言,扬眉不语,只是加强手底神通,意涵自明。 祂本是劝降鸿钧的,哪想反被一顿抢白,于是不再发言。 …… 宋元唤回诛仙四剑,丝毫不急摆阵,更未关注龙麟战局,只传音西方二圣: “两位道友,速来助我。值此乱局,合该是我西方教立教之时!” 接引、准提原在为徒弟掠阵,眼见始麒麟快被打死了,看得正欢。 忽听宋元召唤,关乎立教大事,随即驾云飞至。 “善哉,不知教主有何谋划?”接引有些疑惑。 准提嘿嘿直笑:“陛下向来精明,必有天大利益谋算。我等做事便可。” 宋元轻笑点头:“国师所言甚善!” 第九十章 立西方稻教 接引宝幢、七宝妙树、太易签筒,三件灵宝跃至高空,放出其中大罗神魂。 多是原初大教殒落凶兽,亦有西方禁军将领。 众生讶望西方相神与西方二圣,不知祂们作何谋划。只有剩下七尊准圣,似有所觉。 汇聚如云的天道功德青气,自太易签筒中纵发而出,消弭了宋元头顶愈演愈烈的雷劫。 三尊准圣,以宋元为首,共发宏音: “洪荒众生听讲,今吾西方稻祖宋元、未来圣人接引、未来圣人准提,共立西方稻教,福泽天地。” “汝原初大教凶兽,当改邪归正,从此修持我教正法、证得洪荒正果。” “汝西方禁军生灵、天地钟爱神兽,当脱离旧制,从此皈依我教教义、续统西方世界。” 随后,宋元催动法力,舌绽稻花,带领西方二圣发出大愿: “当我得证混元,当统西方道果,身化西方无边净土,弥补天道缺漏。” “当我得证混元,若未渡化凶形恶体者,不取西方道果。” “当我得证混元,若教内修持正法者,复归邪行,不取西方道果。” “……” 洋洋洒洒大愿,自三者口中传出,乃是宋元善、执二身,规划商议的立教四十九宏愿。 如今天道有缺,更为时辰、扬眉封锁,本难反馈。 不过,宋元早已传授接引、准提“宏愿近道法”。 此法本是当年执念身为助净世白莲,偷渡洪荒而悟出的大法。只要发下相应大愿,就能提前获取馈赠。 因此,愿声一起,天道当即反馈。无量功德避开雷劫,如大雨倾盆。 宋元善身显化原躯,变作覆盖整片昆仑之丘的先天灵稻丛。 在准圣们若有所悟的眼神中,飘出万千各种品级的稻穗。 或赤金、或藤黄、或湘色的穗米,贴上昆仑之战中残存的生灵、阵亡的神魂。 那些大罗金仙后期或者根脚、福缘深厚者,尽数得上品先天灵稻,重塑身躯。 似凶兽之躯,本为天道厌弃,但在功德刷洗下,尽数转化为合乎天道法则的正神之躯。 似风族禁军,本为原西方相神撷风所造,虽属洪荒生灵,终究难入先天之属。 如今它们得了这场功德稻雨浸润,俱获再造缘法,归正先天之体。 …… 大罗天上。 正在对峙扬眉的鸿钧,面色突变,再也不复往日的淡然。 祂一双银目喷烟,即使万万元会坚定道心,依然止不住怒极反笑: “好!好贼子!好一个‘当统西方道果’!竟要让祂博此劫头彩!” 对面,扬眉漠然如水的脸庞,同样泛起波澜: “小看祂了。若让祂立教成功,纵我等化道成功,西方也可自行割据。” “罢了!”鸿钧蓦然收手,“我等拼斗,缘何让祂得利?” 扬眉同样默契抽手:“看来道友暗中谋划,事关洪荒万方啊。” “莫非道兄对完整天地、法则,无所追求?”鸿钧已经恢复淡然。 祂感应自身机缘所在,是需要补全洪荒天道。 此事有个讲究,到底是祂以身合道补天缺,还是以身掌道修天漏? 两者大有不同,一个是天道鸿钧,天道作主;一个却是鸿钧天道,鸿钧作主。以其志向,自然图谋后者。 然而,不管是成就哪种结果,祂都无法接受有第二个“稻祖”,把控、分割出一个西方世界天道。 另一边,时辰防守阴阳,却并不轻松。 非是阴阳实力强悍,恰恰其乃现存混沌魔神中实力最末的存在。 无奈,其秉持的阴阳法则,阳尽阴生,阴极阳出,攻势连绵诡秘。 纵然强如时辰,也因分心桎梏天道,而始终不能奠定胜局。 忽见地面宋元立教,这尊法力最胜的魔神,眉头微皱、双掌合拢,正要施展一门隐藏的无上神通。 扬眉、鸿钧却已联袂而至,全然看不出方才经历过生死相搏。 时辰、阴阳顿时会意,当即停手。 “先除夺食之贼,再彼此见分晓。”鸿钧淡淡开口,表明短暂结盟意向。 时辰微微颔首,神躯爆发金石道音:“可。” …… 三十六天宇仿佛遭受剑斩,雷光、功德以及立教神光,径被无上法力拨开。 四尊魔神来了! 稻丛中显化宋元的神形虚影,面泛肃容。 祂未管地面的懵懂众生,只早早发出元神中的宏音:“列位师门众神,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立有东南西北,四方神光响应,集合成威能浩瀚的混沌青莲大阵。 功德金莲飞于西天,朝魔神们稽首道:“吾等青莲门,静候诸位多时了!” 其后,灭世黑莲、业火红莲、净世白莲悬空屹立,同样做好应战准备。 “尔等可与我平手,却挡不得吾等四尊联手。” 时辰直直闯入阵中,密布的时间道纹倾轧而出,轰然动摇莲花大阵根基。 另外三尊魔神催发混元法力,径往立教的三尊准圣攻去。 “道友勿急,先过本座之关。”魔气冲天的身影,伴随低沉磁性的道音而来。 罗睺显化英俊高大神躯,手执六魂幡而来。 幡尾上道纹凝结成四尊名讳,正是时辰、扬眉、鸿钧、阴阳。 “汝莫非想一力挡我等三尊?”鸿钧淡笑,目视这尊久打交道的魔神。 “若再有一套诛仙剑阵呢?”宋元声音传来,并五件极品先天灵宝飞纵。 罗睺大笑着铺开诛仙阵图、摆开诛仙四剑,演化混元境界的无边杀阵:“本座此阵,非四位同阶道友共聚,却不得破。” “汝等虽有四尊,可惜须被莲花神祇牵扯精力。” 鸿钧洒脱一笑:“道友好糊涂。若教这株水稻立教成功,洪荒天地安有我等成道之机?” 罗睺同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尔等之道,原非本座之道。” “本座恰恰喜欢毁道、逆道,正合宋道友之举。” 鸿钧摇头:“汝莫要遭其巧言所骗。祂们青莲门最是奉道顺势,如何依从你的坏灭之心。” 罗睺傲然挥手:“坏与不坏,却未必是西方稻教立成后说了算。” 说罢,祂做出请托手势:“诸位道友,可愿入阵一观?” 鸿钧不再劝祂,而是朝扬眉打个稽首:“此阵却需我等二者合力破之。” 扬眉点头:“应有之意。若非天道牵扯法力,我自可破之。” 话音方落,空间法则散漫覆盖鸿钧四周,竟瞬间演化出另外两尊形容模糊、身绕玄清仙气的神祇。 第九十一章 贪婪 扬眉、鸿钧,并两尊空间法则、玄清仙气共同演化的模糊魔神,跨入罗睺所摆诛仙剑阵之中。 浩瀚天宇立有异象显化,昭示三尊魔神争斗威势。 正东方竖起一道青光凌厉的诛仙门,门上高悬一柄极品先天灵宝诛仙剑,门后还藏有一座凶威内敛的诛仙关。 此阵需有四尊同阶魔神,共取东南西北四门顶上的仙剑,方可攻破。 其间,入阵生灵需时刻经受剑气与布阵大能的攻势。 鸿钧面色淡然地步入此门,如烟雾缥缈的身形倏忽凝实,铺张出流光溢彩的仙道法则道纹。 万道玄清仙气高贯穹隆,直往诛仙剑摘去。 罗睺单手捻诀,口中低吟一声:“疾!” 诛仙剑青光晃耀,生发出无穷剑气长河,试图将鸿钧所展仙气一并冲刷干净。 “些许小手段,道友早早摒绝。”鸿钧摇头,手中未有动作,却已引动周身仙气如网兜般合拢,早将剑气长河泯灭。 罗睺微微一笑:“老道勿急。本座摆出此阵,只帮水稻拖延时间而已,何须动用全力?” 宋元立教,不过是趁乱的投机之举。 至于其是否分割天道法则、洪荒世界,都与祂毫无妨碍。 祂的目标本是教天道法则坏灭、万物同坠杀劫而已。如今,逮到削弱天道的机会,祂不吝于敲敲边鼓。 但若要祂全力施展本领、竭诚帮助宋元,就绝无可能了。 在场魔神俱是心中肚明,等到此间立教事毕,无论成功与否,祂们都将围绕“以身代道”展开后续拼斗。 万一在此时消耗过大,露了破绽,后续交手必定陷入被动。 鸿钧同样抱此想法,也未施展什么大神通,仅仅僵持阵中而已。 另一边,扬眉显化白杨神躯,步入戮仙剑门。 祂的身形飘忽不定,宛若虚幻存在,教戮仙剑气难以降落。丝丝缕缕的空间法则,不断分割、消磨剑阵之力。 然而,纵使其声势壮大,实际出力亦有保留,恰恰与鸿钧、罗睺等想到了一处。 此间阵仗再大,也仅仅是个前奏。 即便真的速战速决,破坏了宋元的立教之事,亦不影响后续必然存在的魔神争斗,反而不如保存实力。 其他两具模糊魔神,倒是尽力破阵,无奈正牌魔神心怀鬼胎,导致诛仙剑阵一时难破。 剩下唯一得闲的阴阳,既未帮助鸿、扬二者大战罗睺,也未援手时辰鏖战莲子神祇。 祂径直飞至正在吟发宏愿的稻丛中,周身神光灿烂,似乎即将动手。 宋元的善身虚影,当即打个稽首:“阴阳道友安好。莫非吾等二者,有化解不开的冤仇?” 黑白二气凝聚的魔神,停在空中,暂缓手中神通: “宋道友安好。细说却是没有,仅余昔年混沌之中,一桩阻道之仇。” 宋元轻笑:“道友此次身入洪荒,所为目标,可与我立西方稻教有所冲突?” “以如今观之,有些小冲突,没有大妨碍。”阴阳点了点头。 “如此却是好办,”宋元笑容不减,“我素来留有混沌时酿制的大道酒水,应当可以助益道友修行。” “我愿倾囊相赠,只希望吾等能化干戈为玉帛。” 阴阳犹豫片刻,察觉到对方身上隐约传来淡淡的威慑感,猜测或是某种后手。 又想到鸿钧邀祂助力时,许诺事物多是空中楼阁,不像宋元所述稻酒般唾手可得。 心思电转间,近乎混元级别的神通消弭,这尊诞生于开天之初的魔神,打个稽首:“若见道友诚意,阴阳自然罢手。” “好说,我非是鸿钧那等只会画饼充饥之辈。”宋元笑谈一句,从太易签筒中散出百坛道韵馥郁的酒水。 正是当初盘古命宋元所酿稻酒。其本有三缸,每缸均存千坛美酒,其中多数为盘古、宋元所用,只剩最后的大半缸。 今日,宋元一口气排出上百坛,诚意不可谓不足。 阴阳颔首,随手收拢了这些饱含大道法则的酒水,目光移向空中的太易签筒: “多谢道友赠酒,只还有些物件,贫道也喜爱得紧,望道友割爱成全。” 宋元挑眉,一边发天道宏愿,一边神识传音回应:“道友尽可提出。只要合理,我非吝啬之徒。” 阴阳郝颜一笑:“既然宋道友慷慨,贫道也不卖关子了。” “方才的稻酒算是化解阻道之仇,只要道友再送我这件签筒灵宝,贫道就绝不干预你们的立教事宜。” “哦?”宋元笑容未改,“阴阳道友怎么忽然看上贫道这物什?不若换件其他宝贝。” 阴阳笑道:“贫道非是贪心,只因这件宝物蕴含先天太易道纹,极其契合吾法,是以求取。” “道友放心,贫道说话算话,取完这件宝贝,转身便走,不扰你等清净。” 这尊黑白均匀的道人,仿佛一名身量矮小的侏儒,若非威势超凡,全然能不看出其乃混沌魔神。 宋元叹了口气:“好吧。此物既合道友眼缘,我便舍得一回。” 还没等阴阳满意点头,宋元继续开口:“只请道友稍待,此物素作我的随身宝库使用,藏了许多珍材,且等我一一取出。” …… 乾坤界域,原初祭庙。 就在刚才,原初大道所传的指引凶兽修成正果任务,已然完成。 从最早的点化,到中期的讲法,再到现在降落功德稻雨,助凶兽神魂重塑先天躯体。 善身成功指引大罗凶兽们,走上了正法之路。 等到西方稻教成立,这批元神魂魄充满大道烙印、身躯满是天道法则的大罗,即将成为稻教的第一批护法神祇,尊享洪荒功德正位。 如果这样都不算修成正果,那么宋元也不知道该怎样引导它们归正了。 感受着原初大道传递下的功德紫气,执念身宋元没有直接吸收,而是摄起庙案上的小半块造化玉碟。 近期,祂凭借准圣后期修为,一直参研功德成圣法,总算有了极大进展。 今日,正是收获之时。 无穷威压积聚在这座承载开天功德的庙宇之中,两侧张牙舞爪的魔神壁画霎时安静。 青衫潇洒的道人,疯狂汲取着造化玉蝶中的紫气,周身法力越发浑厚,似乎即将突破某个极限。 第九十二章 双劫 莲子神祇结成的混沌青莲大阵中,姿容雄伟的暮年老道须发皆张,挥手就是密织的时间道纹。 强如时辰这尊混沌魔神之首,纵然身陷四尊莲子神祇包围,实打实地生死搏杀,亦无所畏惧,甚至有余力观察盟友的所作所为。 祂先是瞥了眼利令智昏的阴阳,不屑地冷哼一句:“蠢货,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死。” 随后,祂又看了眼诛仙剑阵中的扬眉、鸿钧,怒其不争道:“竖子,尽是畏首畏尾之徒!” 对面功德金莲居于阵法首位,耀眼金光中显出万法不侵的圣相,口吐梵音: “道友既见诸尊魔神如此,又何必卖力干预吾师弟立教之事?” 时辰冷笑:“不必白费力气出言扰乱我心。吾化道之心坚定,不可摧折。近道之时日久,已可长持。” 祂的“以身代道”计划,本需要己身做到“近乎于道”,避免亲自下场、避免情绪波动。 然而,祂更明白诸尊环伺的魔神、神祇,必然会在计划紧要关头,出手破坏。 是以,时辰早已为此创立了一门时间法则大神通,可以强行在化道过程中争取到“重归生灵”的时间。 在此时间内,任祂如何出手、动怒,均不动摇化道根基、影响化道进程,不似扬眉般需要留力留手。 功德金莲被道破谋划,丝毫不恼,反而继续劝说: “纵是如此,道友急切之间,亦突破不了我等合围,何必白费力气?” “此话原该我讲。彼此拖延下去,贫道‘代道’计划固然受阻,尔等安危同样难料,”时辰傲笑而言, “等到你们精疲力竭之时,休怪贫道不讲情面,将尔等一一打回莲子原形。” 此番话本是时辰的随口威胁之言,用来反击功德金莲的话语。 然而,出乎祂的意料,对面的金光神祇攻势稍稍放缓,面笑而叹道:“道友所言无差。继续拼斗,只会两败俱伤。” 见对方似有和谈之意,时辰法力微收:“尔等既然明白,却欲作何打算?” “无他,我等只有一个要求,补全洪荒天道。”功德金莲回话。 “那终究非是同道,只能手下见真章了。”时辰重新催动神通。 “非也,道友所谓‘代道’,不过是想拨开头顶之天,自己作主。吾等亦有此想法,否则何必助宋师弟立西方稻教?” “照你说法,莫非贫道也学尔等立个什么大教,划块洪荒之地自处?”时辰语气嘲讽,显然看不上此点。 功德金莲知道对方乃是魔神中第一等心高气傲的,所以笑语相劝:“道友误会了。我等志向微末,不似汝之大志招展。” “我等才浅力弱,只可据西方一地。道友难道不可直接执掌天道?” 听罢此言,时辰冷笑更甚:“废话,我若能执掌天道,何须费心费力化道?” 功德金莲笑道:“道友所缺不是实力,不是机会,只是缺了造化玉碟这件成道至宝。” 时辰颔首,目光凝聚。 当初开天之时,大半块玉碟自相投入鸿钧怀抱,使祂抢夺不及。 剩下小半块至宝,当时被盘古投进了那座原初祭庙。可惜,祂不擅长推演之法,难以探知祭庙位置。 今日,莲子神祇主动提起,莫非…… “莫非,诸位道友愿意助我成道?”时辰渐渐收起法力,止住时间道纹攻势。 对面的四尊神祇同样收手,由功德金莲代为应答: “我等愿助道友夺取鸿钧的那块玉碟。” 时辰大笑:“讲了半天,原是想诓我停手!” 说罢,祂正要再次鼓动混元法力,就听对方传音: “我等可立下大道誓言,若未助你取得鸿钧所持玉碟,便将原初祭庙中的那块玉碟赠你。” 时辰双目神光暴涨,立即停下动作:“好!诸位道友希望我做什么?” …… 诛仙剑阵东门,鸿钧周身瀑发玄清仙气,抵御漫天剑气。 罗睺保持着无比默契,既不亲身下场拼斗,也不增加阵法威势。 忽有一道微弱仙气,从霍然而出又极速消弭的阵法缝隙中,回归鸿钧身侧。 无数的诛仙剑气、剑光,似乎有意绕过此气,任由其乳燕归林般汇入玄清仙气的群流。 鸿钧精神一振,认出此气来源。 竟是那道当初随宋元分神,共附地藏之身,游历东海龙宫的仙气。 隐秘传音渐渐在这尊魔神的元神中响起,赫然便是宋元的声音! “鸿钧道友,时辰实力超群,若是其继续矗立洪荒,我等终将受其制约。” “不若趁此凶兽完劫机会,再开龙凤麟之劫。双劫叠加,我等如此这般……” 鸿钧不动声色地望了罗睺一眼,知道这是祂与那株水稻的谋划,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一缕极其微弱无害的仙气,飘飘悠悠飞越诛仙剑威能,未遭任何拦截,就顺利地传至罗睺附近。 那仙气勾连到魔气,顷刻即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是罗睺似笑非笑地继续主持剑阵,鸿钧也面色淡然地继续拆解大阵。 …… “善哉!”地藏受到立教的三尊准圣感召,沐浴着功德稻雨而拜。 其身后跟着的那头大罗龙兽负屃,兽躯在稻雨中渐渐消融重塑,演化成四肢俱全的道童模样。 “善哉!地藏师兄安好。今日,洪荒再无龙子负屃,只有接引师傅座下随侍的白莲童子敖负。” 重获新生的龙族之王,得中品先天灵根水稻结合龙身,凝聚了先天躯体,面色平和间带着一丝惆怅。 地藏看着他,叹了口气,随即又有些欣慰:“你能放下执念,避开杀身大劫,实是我族福祉。” 敖负点头:“只可惜……父王……” 半金半黑的祖龙,犹自与始麒麟纠缠搏杀在一起。 几乎已是一面倒的战局,昔日走兽族的族长,身躯大卸八块,仍在天道功德的沐浴下苟延残喘。 祂毕竟是洪荒天地的初代主角之一,理应汲取劫后功德,晋升准圣境界。 所以,虽然外形凄惨,本质还没死透,遭功德泽润吊住了一口气。 “祖龙道友,何不放下杀念,成就稻教大职正果!”地藏不忍卒视,吟唱梵音,企图挽救这位……龙族之王。 “父王,再不戒杀,你也会因天道功德反噬而殒落的!”敖负同样开口呼喊。 “放下?”祖龙抬起金鳞转黑的龙首,“我也很想放下……” “可是如果我放下了杀念,这头畜生,这头害死你们兄弟的畜生就能活!” “你教我如何放下?你教我怎么放下?” 老龙狠狠咬向仍在蠕动恢复的肉块。 那肉块上的功德青气越少,龙身上的劫气、魔气就越多。 第九十三章 埋坑 “何必如此麻烦,道友若真有诚意,也莫磨蹭,将整个签筒赠予我吧。” 五短身材的阴阳面露奸诈笑容,活脱脱一个吃准宋元软肋的奸商。 祂的手中泛起混元法力神光,似乎下一刻就将威压整座稻丛,摧毁西方稻教的立教根基。 “唉,既然道友坚持,在下也只能如此。”宋元叹了口气,像是在心痛宝物的割舍。 随即祂的神识操控着签筒离开天际,径向阴阳飞去。因着太易签筒的离去,天边并排而立的三件护教灵宝阵势,蓦然缺了一角。 “此宝非同凡响,内含悟道茶叶等极品灵根、灵材,还请道友悉心保存!” 宋元一边继续输送法力,稳固剩下灵宝承载的大教气运;一边语气惋惜地讲述着签筒中的库存。 “多谢道友美意!”阴阳面露喜色,双手捧起这件后天功德至宝,随意抹去原有神识,也不仔细查看,就抛入了周身法则之中。 宋元面色惋惜,心中未虑,只看着对方表演。 然而,这尊得了好处的魔神,并未遵守先前诺言转身离开,反是再次缓慢地凝聚起掌中神通。 宋元佯装怒火:“道友这是何意?莫非想要出尔反尔?” 阴阳摇了摇头:“非也,贫道素来是个重信用的,方才的承诺自然作数。” “只还有一件事。” “还有一件事?”宋元感应到诛仙剑阵与莲子大阵中的消息,心下已有定计,面上则仍保持怒颜,“望道友讲明。” 阴阳笑道:“这件太易签筒,算是换来贫道不干预你们立教。” “但立教归立教,若是贫道抹灭周围正在重塑的洪荒生灵与凶兽,应当也不影响西方稻教的成立。” 宋元眉头微挑:“确实是这个道理。” 阴阳很满意对方的反应,只以为得逞地开口:“既然道友认同,不妨再做一次交易吧……” 不等这尊魔神说完,宋元已经打断了祂的话语: “可以,不管阁下提出什么意见。宋某都可以答应,只换道友一物。” “哦,却是何物?”阴阳起了些兴致,想看看这位西方相神如何周旋,却瞬感元神中警意炸起。 “不换别的,只要你这条命!”宋元暴喝一声,未再采用神识传音的方式。 天际本来打斗正酣的两座大阵,忽然各有崩解。 莲子神祇所化青莲,不仅与时辰各自分开,而且各发一道蓄谋已久的大神通砸向阴阳魔神。 诛仙剑阵东门,鸿钧仙气自收,周围的剑气同样回收,化作魔气森然的巨剑光影,猛击阴阳。 黑白圆融的法力护罩顷刻撑起,抵挡向青砂、莲光与巨剑,但又瞬息而破。 阴阳的五短身躯,缩水至三分之一大小,口中骂骂咧咧地飞身而起: “什么盟友不盟友,关键时刻全都靠不住。幸好贫道早就捞到好处了!” 说罢,祂将身一纵,就化成了混沌阴阳炁,准备遁走。 不防炁团中搅起一个旋涡,正是太易签筒开始逞威。 却是阴阳未曾细察之故,不知宋元这尊专修神识法则的准圣,早将数道神识丝丝缕缕地藏入签筒内部隐秘处。 若未得时机仔细摒除,断然没法消弭宋元对这件灵宝的掌控。 “道友还是留下性命吧!”宋元轻笑,全力催发太易签筒,尽情收纳意图遁逃的阴阳之炁。 撕裂缯帛的厉声响动中,舞动的炁旋裹挟着数十坛大道之酒哗然而落。 阴阳身躯再度缩小,几乎维持不住魔神本质,口中怒斥道:“兀那稻贼且给贫道等着,来日必有所报!” 莲子神祇还欲追击,却遭时辰所阻:“诸位道友,何必赶尽杀绝呢?” 另一边,罗睺与鸿钧也重新开始了默契对垒,不再有所行动,显然同样不想真教阴阳身死。 “罗睺,我与莲子神祇已立下大道誓言,欲要共诛鸿钧。不知你意欲何为?” 时辰显化姿容雄伟的道人模样,径直飞至诛仙剑阵之前。 罗睺遭其问话,随手撤下大阵,请出其中的鸿钧、扬眉:“阴阳已经出局,不若我等四者共同商讨。” 扬眉朝时辰颔首:“我愿随道兄共同进退。” 说罢,祂并未直接出手,似在等对方回音。 遁出诛仙阵的鸿钧,毫无惊惧怒意,祂挥袖取出大半块造化玉碟:“时辰兄所求,可是贫道手中宝贝?” 时辰看了玉碟一眼:“正是。” “倒也容易,”鸿钧全不留恋地将玉碟抛给时辰,“贫道舍去此物便是。” 不理会周遭魔神略有惊疑地目光,祂继续说道: “贫道别无所求,只求天道完整。因此,只身补天也罢,助道兄成道也可,均无妨碍。” “倒是宋道友与罗睺道友,一个想裂土割天,求得西方世界逍遥;一个想残天绝地,坏灭洪荒天道法则,与我等志向多有嫌隙。” 罗睺干笑一声:“道友此言差矣。本座固然喜欢残缺天道,却也不是非求破坏方可。若能辅助时辰道兄,也是应有之义。” 时辰微微泛笑,不再看另外三尊魔神,而是望向莲子神祇与宋元: “不想诸位道友如此谦让,愿意共助老道成功,只不知尔等意欲何为?” 莲子申请不语,望向宋元。宋元则停发宏愿。 些许时间内,他已连发四十八个宏愿,只剩最后一愿,便能成立西方稻教。 到时这具善身便能与残缺天道融合,负责管束整片洪荒西方净土,相当于彻底掌控一个独立王国。 当然,现在看四尊混沌魔神的架势,必然不会让这份计划全部落实。 宋元也不遗憾,这种结果本也在祂意料之中,能够发满四十八宏愿已是大赚。 反正无论割据成功与否,祂们青莲门都是为了引导洪荒大势 如今,虽然不能列土封疆,但是西方稻教已可成立,诸多大罗护法神也可收拢,善身更是凭借天道功德,晋升准圣后期。 合该顺势推进龙汉初劫,联合鸿钧、罗睺坑时辰一把。 一念至此,祂打了个稽首,答复时辰道:“既然诸尊魔神意见相仿。我青莲门自然也不反对。” “还请道兄稍等,我即刻取原初祭庙剩余玉碟前来,务要助道兄成功。” 第九十四章 道友请留步 乾坤界域,原初祭庙。 执念身张开双眼,眸中闪现出明灭不定的道纹。 祂已吸收造化玉碟中的全部紫气,消化了盘古师兄的全部开天功德。 《元稻真经》的后续篇章悄然洞开,除了最后一章仍然封存,剩下两篇赫然便是两种法诀。 其一是名唤“生灵稻”的灵材炼制法,正是宋元先前苦寻而不得的炼器宝材。 其二则是一门“三身合稻法”,可使三具境界相同的稻躯永久重合为一,从而突破更高境界。 一篇提升战力,一篇提升修为吗……宋元喃喃自语,心头有了明悟。 如今,恶身尚未出世,善身已至准圣后期修为,执念身更是抵达了混元大罗金仙境界。 若是后续三身尽数修至混元,再合三为一,是否可以抵达甚至超越盘古师兄当时的境界? 执念身将这份疑问暂埋心底,还有正事要做,需先抛却这些迷思。 祂的指尖轻轻一捻,数根粗壮的因果之线显化而出。从上往下数,依次是鸿钧、罗睺、时辰、扬眉、阴阳共计五尊魔神。 若是早些时日晋升混元,趁着未与这些魔神照面,祂当可轻松消弭这些或好或坏的缘分。 不过,现在倒也不迟。 执念身微微一笑,点出那根与阴阳相关的因果线。既然善身说过要留下这尊魔神的性命,那祂宋元定然说到做到。 正好顺便借阴阳之躯,炼制一粒生灵稻,从而演化一根初始卜签。 毕竟,炼制生灵稻的最佳材料就是混沌魔神躯体。 …… 阴阳化作黑白炁团,沿着天道缺口,仓皇飞遁出洪荒世界。 祂边逃边骂晦气,没想到关键时刻遭了“盟友”偷袭,连受时辰、莲子神祇与诛仙剑阵的轰击。 更可恨宋元那小贼,区区准圣修为,竟敢假借献宝行暗算之举。 最后,不仅教祂神躯受损,就连到手的宝贝也只剩下百余坛大道之酒,完全抵不上损失。 今朝之仇,贫道牢记了,日后要教那小贼偿还! 阴阳愤恨不休,已是逃脱许久,犹自痛恨唾骂。不防元神中忽然一声轻笑: “道友所言极是,只是何必等到‘日后’,不若今日事今日毕。” 阴阳悚然一惊,神识扫探而出:“哪位道友,竟与贫道开这些玩笑,还请出来相见!” 茫茫虚无中,似乎确无什么动静,只远处的洪荒世界,尚有浓郁生机浮现。 “道友连我也认不出了?我不正是你方才痛骂唾弃的宋元吗?” 黑白炁团逃得更快了,全然不信元神中的说辞。 那小辈再是专修神识之道,再是厉害,也仅是准圣境界,怎么可能无声无息侵入祂的元神。 恐怕还是同辈的那几尊魔神在捣鬼! “道友不必留我。吾自混沌孕出,惯于游走虚无。纵你法力胜过我,在此地界,也绝对追赶不上贫道,何必白费力气?” 阴阳冷冷回应一句,遁速越发变快。 “道友此言差矣。你只是惯在虚无游走,贫道却曾以元神之躯,留驻虚无数万元会。如何比不得你?” 宋元的声音如影随形,始终萦绕在阴阳的元神与耳畔,似乎下一刻就将出现在祂眼前。 不对!阴阳察觉诡异之处,急忙停下遁光。 祂猛地抛却炁团中夹带的大道之酒,顿觉那声音渐渐远去。 “好一个宋贼!”阴阳喝骂一声,明白了对方的伎俩,竟是在所有稻酒中都暗藏了分神,从而营造出方才的恐怖境遇。 定是想使祂疲于奔命,持续消耗祂的法力,减缓祂的伤势愈合。 倒是差点着了这准圣的诡计! 想通了对方手段,阴阳松了一口气,继而催动寻常遁光,准备寻觅一处僻静的虚无秘地休养生息。 正缓行间,前方突然冒出一座神光掩映的庙宇,匾额上道纹书就“原初祭庙”四个大字。 面带轻笑的宋元,立在庙内正中,敞开两侧庙门,做出了欢迎的请奉手势: “道友请留步,既然来了此界,何不进庙一叙?” 阴阳急转身探看,却见周围一片先天灵根充沛的农田,头顶更有恐怖如旧的大道法则波动。 这是什么地方! 阴阳心中骇然,只觉对面宋元模样的道人竟然有比肩混沌魔神的法力境界,当即怒声质问: “究竟是哪位道友与我开这玩笑?莫非混沌中尚有一尊魔神同辈,避过了开天大劫,一直存活至此?” 执念身宋元摇了摇头:“道友缘何不信呢,贫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宋元是也。” 阴阳冷笑:“既然道兄藏头露尾,不愿坦诚相见,贫道也不深究。却不知诱我来此何意?” 祂暗暗试探着周遭,发现原是入了一件极品先天灵宝所化的小世界内部。 想来这宝贝的控制权,就在对面那诡异道人手中。 可惜,祂非是全盛时期,否则挥手就可破去此界禁锢。 现在因着受伤,破禁需慢上些许,定会遭那道人趁机谋害。 执念身笑道:“道友此话又谬。我的界域大门固然开启,却是道友自己走进来的,缘何怨我引诱?” “不信,你问问自己的元神,究竟想不想进入这座原初祭庙?” 阴阳听罢对方言语,还待讽刺两句,忽觉元神中传来异动,半边身子竟不由自主开始向庙内窜去! 祂暗骂一句糟糕,知道必是有同阶大能在其元神中种了分神,当即运起法力扫除隐患。 执念身看着祂依旧雄浑的法力,鼓了鼓掌,悠悠叹道:“幸好我早有准备。” 随后,祂便掷起了掌中的小半块造化玉碟。 “等等,道友!有话好好……啊!!!” 可怜阴阳魔神还待分说,早被这破损的混沌至宝结结实实地打中,一道元神猛地钻向乾坤界域穹顶,速度之快尚胜过其遁速三分。 “可惜你遇到了我。”执念身微微摇头,混元法力催发而出,一把擒下阴阳的元神。 混沌生灵因着大道演化,俱是有元神而无魂魄,因此无惧身魂之伤,只剩元神也有重修之日。 故而,即使落在了宋元手里,阴阳元神兀自挣扎不断,企图劝说对方回心转意,放自己一马。 “放不得,放不得。”执念身随手掐灭魔神的灵智,得了对方的全副神躯与元神空壳。 又有一缕幽微的分神,从元神空壳中遁出,却是善身暗中种下的手段。 这分神打个稽首,嘿嘿直笑:“幸好有您这位前辈及时突破混元境界,否则单靠小的,还真没有把握影响祂的行动。” 执念身瞥它一眼,懒得理会,径自取用阴阳残留的元神、身躯,炼制起极品先天灵宝“初始卜签”。 洪荒世界的善身,正等着这件灵宝的支援呢。 第九十五章 护法天尊 时辰摩挲着鸿钧所赠的大半块造化玉碟,当着众魔神之面,催动法力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数之不尽的玄清仙气自玉碟中逸散而出,显然都是鸿钧提前设置的手段。 “道友的伎俩花样倒是准备得奇全。”时辰边赞叹边一一破除鸿钧布置,丝毫未见愠色。 鸿钧同样面不改色,似乎并未听出对方的讽刺之意,只淡笑着望向罗睺与青莲门一方: “贫道得此玉碟五十余元会,若说没做手脚,恐怕诸位道友不信。” 时辰笑回:“诸位道友中,唯你最善推演,说不定早已料知今日局面,暗布隐秘后手了。” 鸿钧也不否认,点头称道:“时辰道兄所言甚是。然而此物毕竟曾是混沌至宝,纵以我之修为,又能埋下多少陷阱?” 侧旁的罗睺嘿嘿直笑:“鸿钧此言不假,莫非道兄想要慢悠检查几个量劫再成道?我可没这个耐心。” 莲子神祇中的功德金莲,同样出声附和:“正是此理。还望时辰道兄早早参悟完玉碟,早早掌控天道,省的洪荒乱局难定。” 瞬息之间,鸿钧、罗睺与青莲门三方已经打定主意,要逼迫时辰当场参悟这枚残留隐患的玉碟。 时辰扫了祂们一眼,知道祂们的用心,于是看向扬眉:“道友怎么想?是否也希望我现在凝聚道果?” 扬眉面色依旧冷漠,仍未打破化道状态,平静答道:“贫道随大流吧。” 随大流?时辰心中嗤笑,明白这尊铁杆盟友多半也生了异心,不想让祂顺利成道。 周围的其他几尊魔神、神祇,则心照不宣地上前一步,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时辰是很强,但也无法挡住在场所有大能的围攻。 如今只是因为祂们各怀鬼胎,不愿做众矢之的,方才将成道机会让给了时辰。 说到底,魔神们岂会甘愿让他者掌控天道,必然会在时辰成道的关键时刻,群起而攻之。 时辰当然知道此理,然而成道机缘摆在面前,焉有畏惧不取之理? 这尊诞生最早、实力最强、心气最傲的魔神,冷笑着趺坐天宇,双掌捧起那大半块残缺玉碟: “也好,老道就在此处成就道果,请诸位道友做个见证!” 说罢,祂像是完全不惧鸿钧暗藏陷阱般,径直开始参悟造化玉碟。 圆满的大道法则之力,自玉碟中焕发而出。 地面正在重塑身躯的洪荒生灵,仅是享受到这件残缺至宝的些许神光余韵,便已陷入玄妙的顿悟状态。 就连原本震惊惶惑的洪荒准圣,都因此生发出了无尽巧思,各自沉浸在法则感悟之中。 善身宋元既未管天上的对峙,也未管身旁悟道的两尊准圣副教主,而是开始搭建起西方稻教的班底。 大罗后期境界的生灵,不分西方禁军、凶兽之属,俱已褪去原身,成就新生。 从左到右依次扫过,分别是敖霆、曦煊、弇兹、灭蒙鸟、朱厌、黑水玄蛇与风壹,共计七尊。 余下还有元凤、狌狌与地藏,或死或生,均早已备好了全新躯壳,因而不在此列。 “尔等可愿摒弃过去,归顺我教,从此修持正法、加尊大职正果?” 宋元望着这些茫然生灵,暗催法力施展神识法则,好教祂们自发做出明智之选。 风壹是最早伏拜的,经过功德稻雨的刷洗以及天道的略微启迪,他其实已明悟了遭到时辰、扬眉篡改的旧相神殒落之谜。 这位风族的副族长,神色有些复杂,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叹气道: “风壹,以及所有风族,愿意归顺陛下稻教。” “善!”宋元点头,对这识时务的大罗表示赞许。 “汝根性本有不足,经此机缘已得填补,日后谨慎持身,可得大位。” 风壹双掌合十,口中应是,作虔诚礼拜之状:“但凭教主陛下安排。” 宋元指间纵出神光:“以后,你为本教护法神、风族新王,加封‘风法王天尊’正位。” 此言一出,漫天功德稻雨中,立即显化一顶风冠,冕于风壹头顶。 他的法力瞬间精进,离准圣亦仅差一步之遥,元神中更是显化出一篇玄妙风道法诀。 收服完风壹,宋元继续看向其他几尊大罗后期生灵:“汝等做何决断?” 祂的目光首先投向曦煊,却见这名昔日下属,面现激烈扭曲之色。 “西方陛下,在下愿意归顺!” 一声清脆鸟兽啼鸣,打破沉默。宋元抬眼望去,第二个投诚的竟是灭蒙鸟。 其他几头凶兽径直看她,怒目、疑惑、担忧之情皆有。她只是恭敬下拜: “昨日种种昨日死。弟子今朝不再是原初大教的长老,情愿做西方稻教的走卒。” “你有此觉悟甚好,”宋元微笑,“正是我教建立的栋梁之材!” “今后,你便是本教护法神,封‘灭运天尊’。” “多谢陛下恩泽!”灭蒙鸟显化一尊婀娜多姿的少妇,早春三月般俏丽的面容上,覆盖起功德所化青纱。 朱厌叹了口气,挽住尚在犹豫忧愤的敖霆:“禀告教主,我等二者,也愿从此归顺稻教。” 宋元点头,并不说话,只看向屹立不倒的龙兽。 敖霆闭目一叹,想到灭蒙鸟、朱厌俱是昔日生死相托的同伴,终究低下头颅: “教主,陛下……” “好!”宋元满意一笑,拨动周围绵延的功德青气,化作一甲一箍,飘向两尊凶兽。 光亮铠甲自动贴合上朱厌的雄壮神躯,外溢的血气顿时掩藏其下,端的显出一尊正大光明之神。 “你主修战之法则,可为‘度命护教天尊’,专司剿灭外道事宜。” “至于你,”宋元笑看敖霆,“与朕缘分深重,可时常侍奉于本教主座下,专司代步飞行之职。” “你可愿意?”宏大声音传入龙兽元神,恍惚间令他回到了那片最初的雷泽。 这尊西方相神,不正是昔日渡他成道的上仙吗? 一念至此,敖霆再无不甘,在众生见证下自愿戴上那箍。 长约千丈的五爪金龙显化而出,俯首在宋元脚下:“弟子‘雷泽圣驭真君’,听候教主差遣。” 第九十六章 功德果位 一连分封完四尊大罗金仙后期生灵,宋元兴致大好,随即看向剩下的鸣鸟、玄蛇与曦煊。 “尔等可有决意?” 三者神情复杂,彼此相觑。他们虽是昔日仇敌,但在此时竟然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曦煊最先下拜。他的紫火之躯灿若神明,全然看不出过去的后天生灵根脚。 “善!”宋元大悦,正想扶起这位昔日得力下属,告知他将来归属。 却见他只是径自虚拜一下,便起身而立,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宋教主,曦煊不愿入教,甘愿领死。” 宋元眉头暗皱:“是因为曦火之死?” 周围的青气稻雨仿佛停了片刻,一干大罗生灵尽皆感到准圣后期大能的威压。 “不敢欺瞒宋教主,正是此因,”曦煊顶着压力,腰杆犹自不倒,“下臣曾受火族老相神恩典,却又转投宋教主稻宫,已是不忠之至,罪该万死。” 宋元轻笑一声:“你是在骂我麾下,所有臣子都是侍奉二主的不忠之臣?” 侧旁刚刚加尊“风法王天尊”的风壹涨红了脸,终究愤瞪曦煊,未发一言。 重生归来的曦煊,再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只觉周身紫火几有罹灭之势。 然而,他只是咬牙坚持:“在下力弱言轻,不敢定论宋教主之言。只有一言敢说……” 宋元冷声道:“讲!” “忠与不忠,非一尊神祇、一位生灵说了算,只存乎天地众生心中!” 曦煊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干脆打算一口气得罪完眼前这尊准圣。 却不想,对方只是摇头:“愚昧。” 随后,就见祂收回了近乎实质的威压,点出一根手指:“也罢。念你昔日之功,朕不杀你。今后跟着太清,好好做好点灯本分。” 说罢,便有恢弘浩瀚的法力从那根指尖窜出。 曦煊未及反应,已在天旋地转间飞入了一盏熟悉的灵灯,正是上品先天灵宝,八景宫灯。 宋元不再管他,而是将眼光投向剩下两头凶兽,鸣鸟弇兹与黑水玄蛇。 “你们怎么选?” 鸣鸟与玄蛇相顾片刻,似欲开口,就听元神中响起淡淡声音: “别怪朕没讲清楚。那只顽固不化的火灵,先前已被一尊同道收作了门徒,所以才留下了性命。” “至于你们,背后可没有准圣出价作保。” 弇兹一呆,话到嘴边顿时咽了下去,眼神飘向玄蛇,暗自神识交流起来: “嘎,怎么办,大笨蛇?咱俩是不是死定了?” “蠢鸟,到这时候还犹豫什么,干脆和祂拼了!” “笨蛇,咱拿啥去拼?能揪掉准圣一根头发,都算你长了本事。” “那怎么办?黑兕和老祖不知所踪,灭蒙鸟那伙又成了叛徒……今天看来真得再死一次了……” 玄蛇念及悲处叹了口气,又想起先前在八卦巨象中的万剑剐身之苦。 鸣鸟同样一叹,断开了神识传音,猛朝宋元拜道:“教主大神仁慈。在下只有两事想问……” 宋元挑了挑眉,祂作为修行神识法则的大能,早将两头凶兽的悄悄话听遍,当即出声打断弇兹: “你是不是想问,独角黑兕和狌狌的下落?” 鸣鸟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迷茫的脸上更添茫然。 宋元暗自感叹此鸟的缺心眼:“黑兕早就跟了准圣太清修行。至于狌狌……” 青衫道人啧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之前是怎么死的?” 鸣鸟嘎了一声:“好像确实忘了……不知教主突然提起,有何指教?” 宋元摆手:“行了。你俩不用纠结了,我就是原初大教的教主,狌狌是我弟子,活得很好。” “现在,我不想搞原初大教那套了,立了遵循天道的西方稻教,可助你们修成正果。你们归不归顺?” “啊?” 玄蛇与鸣鸟大吃一惊。 却见另外三尊已经归顺的凶兽,仿佛早已猜透此事,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俩。 “愿意归顺,愿意归顺!”弇兹察觉此话是真,磕头如捣蒜。 侧旁的玄蛇同样伏拜。 宋元不想说话,撷来两道功德青气,化作一朵微小稻花、一枚银色鳞片。 “嘎,多谢教主,”弇兹喜不自胜,上飞下跳问道,“不知这是何分封?” 宋元心底翻了个白眼:“你以后归正本教‘妙音传稻天尊’,玄蛇得封‘潜渊水法天尊’,分别作教内传令护法神与战斗护法神。” 两位天尊领旨而拜。 宋元沉吟片刻,见天上未有动静,于是呼唤接引、准提两尊稻教的副教主。 祂们已从悟法中醒转,见证了宋元分封大罗后期生灵的全过程,只是出于敬重,未有打扰。 宋元打个稽首:“我之分封暂毕,可请两位副教主安排些相宜生灵,登上正果之位。” 西方二圣,因着此次立教功德,也已晋升准圣中期,突破了洪荒桎梏。 如今,更因悟法有了收获,前路豁然开朗,心中甚是喜悦,俱是还礼道: “正果之位珍贵,我等恐分配不周,恳请教主共同参研。” “也可,”宋元想了想,“按周天之数,稻教本应授三十六大职正果、七十二职正果,俱由大罗金仙以上生灵享受。” “然因立教之功未全,本劫暂只可封九大职正果与十八职正果。” 准提双掌合十问道:“依教主之意,何功德果位可算‘大职’,何位算是‘职’?” “所谓‘大职正果’功德尊贵,可借此修至准圣境界。最上就是四方帝尊,可借功德修至准圣后期。” “其下还有十二天君、真君,可借功德修至准圣中期。最末可封二十天尊,俱可借功德修至准圣前期。” “至于‘职正果’之位只是有助修行,未必能裨益生灵,因此破境。” 接引颔首:“多谢教主解惑。我只愿为弟子地藏求取一真君位,为白莲童子求取一职正果位。” 宋元应许:“应有之意。如此用去二真君五天尊,共七尊大职正果位。尚剩一帝尊位、一真君位。” 准提合掌而笑:“狌狌可占一帝尊位,贫道欲保留那剩下的真君位,日后赠给弟子。另还有两事相求。” 宋元轻笑表示赞同:“道友请讲。” 准提望向犹在悟法浴德的大罗生灵:“教主麾下的风十三、曦阳二者,甚合贫道眼缘,不知可否任我收作风、火随身二侍?” 宋元点头,继续等祂讲述所求第二事: “贫道以为稻教庞大,或可分立三脉,由教主亲领主脉,我与师兄各领一支脉,方便教导弟子。” 第九十七章 镇教灵宝与谋划 宋元抚掌而笑:“准提道友好算计。本教尚未大兴,两位副教主已考虑到分家事宜,贫道愧不能及。” 接引面色略有尴尬,倒是准提依旧言笑晏晏:“教主误会了。我与师兄的成圣之机,俱应在西方教,如何不希望本教兴旺?” 随后,祂又接续道:“何况,我与师兄所悟法门,半出于天道半得于大道,恐怕异于教主的真经。不若以各自道法传承区分,各立教中脉络为好。” 宋元轻笑一声:“我观道友之意,恐怕不止于此。罢了,既然话已至此,贫道也不强迫二位合并,就各领支脉吧。” 接引、准提点头称谢,一者开辟了西方稻教的“大乘梵脉”,一者开辟了西方稻教的“小乘禅脉”。 虽似两处不同支脉,其实根本相类,均属未来的佛门。 宋元自有谋划,并不担心祂们做大,将方才所收大罗护法神,全数归入主脉之中。 接引叹了口气,稽首道:“如今稻教框架已立,还请教主领我二者镇压大教气运,彻底奠定本教根基。” “好说,”宋元瞧了祂俩一眼,“只有一事不妥。” 接引双掌合十道:“请教主指点。” 宋元指了指尚在飘散的功德稻雨:“若要镇压大教气运,须有合适的极品先天灵宝或者功德至宝。” 接引与准提愣了片刻,祂二者先前毫无创立道统的经验,如今得了宋元提点,心中起了明悟。 是了,要镇压气运确需相宜灵宝。 尤其西方稻教分了整整三个支脉,单独一件极品先天灵宝已不顶事,需得三件极品灵宝或者一件至宝方才足以镇压教运。 西方二圣福临心至,俱打眼望向宋元腰间的签筒。 别的宝物或许不行,但这件太易签筒乃是后天功德至宝,却可担此重任。 然而,宋元摇了摇头:“我平日里多赖这件宝贝争斗,轻易离不得身。” 言讫,祂取出袖中一柄青色小旗:“倒是这件青莲宝色旗,我使用不多,可以常置教内,镇压主脉功德、气运。” 接引、准提对视一眼,面露苦笑。 镇压大教功德、气运的灵宝,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灵宝威能得以提升,坏处是教运与灵宝相连,自此休戚相关、一损俱损。 因而,做此用途的宝物,最好是防御灵宝。并且最好常置教内安全之处,避免应敌损伤。 宋元的意思也很明显,祂只准备以东方宝色青莲旗,镇压主脉气运。 至于佛门两脉,既然西方二圣已分家,祂这位教主就概不负责了。 “这……”接引面泛愁意,祂与师弟准提可是出了名的穷。 别说防御至宝、功德至宝,就是极品先天灵宝也没有几件。 哪像三清或者伏羲、女娲,若面临此困境,挥手就能拿出合适的宝贝。 “怎么,”宋元笑道,“两位道友莫非吝惜宝物,不肯割舍?” 祂知道接引剩一柄用于攻伐的拂尘,准提则有那柄擅长防御的七宝妙树。 只是若真要祂们拿出这两件极品先天灵宝镇压气运,不啻于让祂们倾家荡产。 “善哉,”准提感慨一声,朝宋元拜道,“教主足智多谋,我等深为佩服……” 宋元轻笑:“只是你佩服,还是你们都佩服?” 接引也拜了拜:“我等都佩服。” 青衫潇洒的宋教主满意颔首,知道祂们都服了,方才开始一步谋划: “放心,镇压气运的灵宝我早就准备好了,只有一事筹谋,你等听好……” 说罢,两道神识信息纵入西方二圣元神。 接引与准提参详信息后,极速互望一眼,彼此眸中俱有震惊之色。 这尊西方相神果然厉害,不仅猜到祂们的分家意图,提前安排了镇教灵宝。 更准备了一道后手,可以顺势助力稻教立教圆满,补全宏愿中断之憾。 …… 时辰手捧大半块造化玉碟,神色愈发平淡。祂终于窥见了混元之上风景,明白了何谓“道果”。 悟道的过程水到渠成,出乎意料未受到鸿钧的任何阻挠。 这尊姿容雄伟的暮年老道睁开双眼,周身威势越发磅礴广大。 “你做了正确的决定。”祂望向鸿钧,目光中满是近乎于道的淡漠。 其余魔神与神祇均顺势看向鸿钧,就见这尊最擅演算的混沌魔神,似乎并无意外,笑容一如既往: “道兄谬赞。贫道微末道行,如何敢阻您成道?” 时辰不置可否,细细感悟着先前所得。 若有若无的时间法则形似细碎青砂,密布三十六重天宇,不断试探着残缺天道的漏洞。 本已止息的雷劫顷刻狂暴勃发,宛如刚刚睡醒的大能凶神。 甫一生发,就是近乎准圣后期修为的灭绝神雷。万道暗至无色的雷光,尽数汇集在一起,凝聚成足以威胁混元的雷霆长矛,直直刺向无处不在的时间法则。 青灰色的细砂纹丝不动,只有那雷霆于极端的沉默中自行消亡殆尽。 不是正常斗法般逐渐磨损,而是从有到无、时间倒流般回缩成万道雷光,再尽数退回了劫云之内。 众魔神、神祇默然,这份神异,俨然已经超越了时间法则运转到极致的表现。 看来参悟造化玉碟的收获,尚在众神想象之上! 罗睺玩味地瞥了鸿钧一眼,声音不加掩饰地发问: “老道,你参悟造化玉碟几多元会,怎么不见你的仙道法则展现如此威能?” 鸿钧神色如常,随口敷衍:“老道根基浅薄,自然比不上时辰道兄能耐。” 时辰面无波澜地评价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随即,祂不等鸿、罗二者回话,将眼神乃至威压笼向了莲子神祇们: “这半块玉碟,我已参悟透彻,剩下半块,你们何时送到?” 莲子神明们微微一窒,恍惚间感受到了昔日盘古的威压,但迅速恢复过来。 功德金莲继续充当发言者:“道兄稍安勿躁,那小半块玉碟即刻就到,定不劳您久等。” 时辰盯着这些准圣境界的得道灵宝,左手显化一块青石时刻:“我再给你们十息时间。” 后面的震怖威慑之意,并未说全,但已足够令莲子神祇们提心吊胆。 功德金莲神识迅速联系宋元,面上维持凝重之感。 “师弟,时辰几乎功成,我等合该启用盘古师兄后手了!” 第九十八章 歧念 感应到功德金莲师兄的神识传音,执念身驾驭着乾坤鼎,极速游移在洪荒宇宙边缘。 混元级别的神念延伸而出,精准定位至昆仑山上方的天宇,悄然观察着混沌魔神们的博弈。 加上位于地面的善身,宋元分神正全方位窥探着这场龙汉劫中的盛会。 作为唯一专修神识法则的混元,纵然是近乎凝聚道果的时辰当面,也没有发现祂的小动作。 “果然,还是免不了下场争斗!”执念身轻叹一声,随即顺着天道漏洞,掷出手中的小半块造化玉碟。 洪荒之中的魔神们立刻生发感应,俱是盯向从界外坠下的残缺至宝。 时辰面无表情地扫过众神,威慑着祂们蠢蠢欲动的心思:“诸位道友,只要愿意助我成道,俱可在功成后,得享吾道圣人果位,福泽加身、不死不灭。” “反之,则莫怪贫道手段无情。” 三言两语威胁过众神后,时辰不看祂们,只伸手招引那小半块造化玉碟。 扬眉依旧那副无喜无悲的近道模样,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鸿钧保持淡笑,似乎对于成道与否毫不在意。 只有罗睺咧起嘴,身虽未动,表情写满嘲讽:“不想诸位同道竟然如此胆小,欲图坐视时辰成道?” 两尊魔神没有应答,莲子神祇则早已躲于天边,以示无争之心。 “祂们不是胆小,而是明智。”金石交击般的宏大道音,响彻三十六重天。 众神甚至并未感知到时辰的动作,就见漫天时间法则异动,罗睺瞬间消失。 遥远的空处,突然显化出一张收紧的青灰色蛛网,密密麻麻全由青砂组成。 其中奋力挣扎着一尊强横存在,偶尔有凶暴的魔气与怒吼从砂网合围的空隙中传出,但又飞速泯灭。 不过数息,青砂复又分离开来,抖落出些许魔气,依稀残存有不甘怒吼。 时辰并未回头,一边招引造化玉碟,一边随手捻灭这些魔气,叹息般的语调像在缅怀老友的殒落: “可惜了,罗睺道友不聪明,所以贫道只能送祂去死。” 死了!?莲子神祇震惊不已,努力追寻着这尊魔神的残痕。 然而,确实已经找寻不到任何痕迹。 灭世黑莲面沉如水,感应着自身重要因果的消弭,元神满是惊怒与困惑。 罗睺究竟有何谋划,怎会在此时落幕? 祂死了,这段未完的命定因果怎么办? “不必担忧,”宋元声音悄然传入黑莲元神,“罗睺虽死,计划未变,师兄切莫乱了方寸!” 灭世黑莲暗叹了口气,只能暂时收起忧心,等待师弟发动布置的信号。 …… 地藏默默的念诵新悟法门,试图缓解心中的愤懑忧郁,却终究难安: 祖龙仿佛着魔般,不愿放下杀念,誓要与始麒麟同归于尽。 他这个做子女的,应该怎么办?是放下尘世因果,从此投身稻教梵脉成佛,还是…… “痴儿。” 突来的神识之音自元神中升起,地藏诵经声骤停,忙双手合十朝这声音行礼:“弟子心中烦扰,未觉教主驾临,乞望恕罪。” “心系父辈,何罪之有?我赦你无罪。”宋元分神轻笑,免除了这尊梵脉二代弟子的不敬之罪。 等对方心思稍定,宋元分神继续开口:“我今来之,是念你孝心可嘉,特赐下保救祖龙之法。” 地藏大喜,元神激动拜倒:“教主大恩,小神铭记,替家父提前拜谢。” “无妨,原是尔父命不该绝罢了,”宋元分神秘授地藏一道神识白光, “此光中藏有一门‘斡旋造化’大神通,你无需参悟,只奉于元神之中。” 地藏依言而行,顿觉元神中道韵丰泽、法力充沛。 “你再持我法宝,径去诛杀始麒麟,便可为父消灾,只是有些代价……” 宋元分神的声音忽顿,似乎有些犹豫。 地藏沉默片刻,随即坚定道:“为救父王,弟子不顾及任何自身代价。” “好,”宋元分神的语气不再犹豫,“既然你有大孝心、大勇气,当可助尔父渡过死劫。” 分神指引着地藏,来至善身与西方二圣面前。 接引、准提略有不解,不知这位弟子有何请教,但见他俯身便拜: “弟子不肖,求师傅、师叔恩准一事。” 接引眉头一皱,心中惊疑,赶忙扶起徒儿: “勿要哀伤,我等三尊准圣在此,洪荒有何祸事不可平?” 准提掐指开算,立感这位师侄身上漫显无边罪业因果,大惊失色: “了不得,你欲犯何孽因,将惹这泼天灾劫?” 地藏拜了三拜,方才跪身而起:“小徒欲为祖龙,破去殒身之劫,特来向教主与师傅、师叔请法。” 西方二圣连声暗道不妙,俱是看向宋元,怀疑是这尊教主手段。 却见祂已是轻笑着抛出太易签筒:“此宝乃后天功德至宝,不坠杀劫、不沾因果,你持此收杀始麒麟,必不致于遭天道杀劫。” 地藏正要接过此宝,身前的师叔准提急地跳脚:“地藏,不得胡闹!弑杀天地主角的因果,是你可以承担的吗?” “纵使借功德至宝行事,终究只可免去死罪,逃不得天道厌弃、道途断送的罪业!” 地藏面色惨然:“师叔之言,弟子明白。可是除了弟子,还有谁愿意去救,去救弟子的父王……” 接引叹了口气:“罢,这是你命定的因果,不可逃避,为师不会阻你。” 准提还想再劝,地藏已是毅然决然地持宝而去。 “唉,唉,唉!”准提连叹三声,气得不想去看宋元和接引。 远处,既颤抖又欣喜的白莲童子敖负,引起了祂的注意。 祂连忙回身拉扯住接引的袖袍,神识传音道:“师兄,你那随侍的白莲童子,可是龙子负屃所化?” 接引愣了愣,明白了这尊师弟的意思,无奈摆手:“是与不是,有何区别,都是我的弟子。” 准提愠怒:“如何没有区别?地藏是准圣种子,可成我梵、禅二脉未来的护脉尊佛;敖负潜力微薄,至多企及大罗后期境界,如何能混为一谈!” “为了两脉基业,你缘何不能狠一狠心,唤地藏回来,遣敖负去救祖龙?” “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是教主的暗中谋划,要毁了我们两条支脉的英才啊!” 接引端详师弟,只觉两者心意第一次出现了重大分歧,眸中莫名悲伤: “准提!不要再说了。地藏和敖负都是我的弟子,没有高下之分。” “梵、禅两条支脉与教主所领的主脉,也只是道法传承有别,实际不应有内外亲疏之分。” 第九十九章 天道醒 地藏手持太易签筒,飞至祖龙与始麒麟纠缠的战局之侧。 两位天地主角均已耗到灯枯油尽的地步。 始麒麟保持着不生不死的碎肉状,神魂顽强地栖居在功德浸润的残破肉身中。 祂不敢露头逃遁,唯恐被祖龙抓到致命破绽。 祂的肉身坚固,能硬顶着祖龙的神通勉力支撑,在天道功德的修复下达成生死间的平衡。 神魂却无此能耐,一旦泯灭就再无重生可能。 说到底,天道功德再厉害,也得有修复的机会。要是顷刻神魂俱灭,纵是混元大能出手,也保救不了祂。 何况,始麒麟感应着祖龙越发衰微的气息,已经预感到自己的胜势。 曾经那条长达万丈的五爪金龙,身躯宛若摧败枯萎般,收缩到数十丈有余,通身再无光明威风的气派,只有浓重到抹不开的深黑。 碎鳞断齿萦绕着无穷怨念,肆意洒落在两头神兽的战局之间。 或许不该再称祖龙为神兽了,祂如今的模样已然入魔深重。 “老龙,不要再白费力气了,”始麒麟的元神不敢显化,只分出神识传音,“你就快被魔气侵蚀死了,何必再滥动法力?” 祖龙的攻势一刻未停,然而动作却不自觉地愈发放缓。 祂累了,不是因为敌方的话语,而是因为祂的龙躯几乎走到了尽头。 不同于始麒麟的肉身在功德沐浴下逐渐变强,祖龙的法力实际是在逐步衰弱。 当初为了疗愈与凶兽对战落下的道伤,祖龙借助罗睺魔气的帮助。 这些魔气与天道功德青气水火不容,将祂的躯壳化作彼此拼斗的战场。 等到魔气散尽,新伤、旧伤交加,祖龙必然身殒。 因此,无需始麒麟反抗,仅是等待,便足以将这尊昔日的鳞甲族王者拖死。 “是啊,本王将死,”祖龙淡然地陈述着事实,“只是死前不将你诛杀,于心不甘。” 如果是在开战之初,祂及早收敛神通、法力,或还可以努力维系罗睺魔气与天道功德的平衡,艰难求生。 如今,这些魔气陡然加速消亡,似乎是天上的罗睺发生了什么变故,再也无力帮助祖龙维持伤势。 始麒麟暗暗得意,继续加强神魂的隐藏,祂感应到了这头龙王的颓势,因而更添了脱困的信心。 只要拖延到对方自顾不暇的地步,祂就将秉承功德重生,成为洪荒天地间唯一幸存的主角。 到时……正玄想间,始麒麟元神警钟长鸣,预感到了突如其来的危险! 另一股熟悉而异样的法力冲入两者的战局。 “地藏!你已经不是囚牛太子了,何必前来干预我等纷争!”始麒麟狂怒,神魂紧缩在破碎尸身之中,躲避这位西方稻教二代弟子的探查。 祖龙同样不敢置信,语气中包含悔恨、愤慨等诸多复杂情绪:“你不该来……此因果当由为父终了。” “善哉,”地藏恭敬一礼,“两位施主误会了。小僧不是什么囚牛,也没有无心感应鳞甲、走兽纠纷。” “小僧只是领教主法旨,前来渡化麒麟施主。” 言毕,他既不看祖龙,也不看始麒麟的碎肉,而是双手捧起太易签筒:“请施主径入此宝,往生我教极乐世界。” “不!”始麒麟神魂怒吼,却依然身不由己地被拖拽而出,湮灭在这件后天功德至宝的筒口。 天穹骤然裂开巨隙,即将有雷劫落下,然而碍于高居天中的魔神阻隔,这些雷霆尚未落下就已经消散。 即便如此,渐渐苏醒的天道已然锁定了地藏,令他头上功德桂冠跌落,己身气运大失。 “囚牛……”祖龙半是遗憾,半是解脱,龙躯缓缓成灰,只有神魂为太易签筒所摄,未及崩散、消亡。 …… 时辰随手掐灭劫雷,并一把握住了天外而来的那小半块造化玉碟。 这尊姿容雄伟的暮年道人摇头,侧目莲子神祇:“看来道友们的护道之心不够诚恳,想要使些小手段阻我成道。” 功德金莲等警惕结阵,随时准备应对这尊魔神的袭击。 按照祂们原定计划,令祖龙、始麒麟同归于尽,当可刺激天道彻底突破封锁,给时辰造成一些麻烦。 万万没想到,参悟造化玉碟后的时辰,竟然强横到这般地步,轻描淡写间挥灭了混元境界的雷劫! “不用担心,”时辰声音冷漠,“你们只是芥藓之疾,贫道最先要杀的,并非尔等。” 功德金莲面色一沉,尚未有所动作,便感应到漫天时间法则凝结,像一块无边广大的琥珀。 祂与其他三尊莲子神祇,就像琥珀中小虫,在时间法则的镇压下动弹不得。 “宋…师…弟……”功德金莲当即企图神识传音宋元,顿觉连元神、思维都遭到时间的囚困与停滞。 外界光影断断续续地传入祂的感应,有飞扬交汇的砂石、丝网般的清气、细密坼裂的空间道纹,还有震怒不休的天道雷光…… 一切仿佛都加速到了至极,模糊成了大团大团的光块,瞬息间已过百转千回。 …… 执念身驾驭着乾坤鼎,潜藏在洪荒宇宙的界壁外侧,悄悄窥探着魔神们的一举一动。 青灰色的光团上贯三十六重天,下以昆仑为中心,囊括了整个洪荒西北。 所有生灵,无论准圣、大罗,还是以下其他境界,都像被琥珀凝固的虫豸,分毫动弹不得。 只有鸿钧、扬眉两尊魔神,尚能在时辰的神通之中与其周旋。 当然,还有彻底苏醒的残缺天道,不停降下雷劫,无差别轰击三尊魔神,又无差别为魔神们击溃。 “扬眉,你为何也想背叛我?”时辰面无表情地盯着老朋友的空心白杨神躯。 扬眉面色有了起伏,已经脱离了封锁天道、己身化道的奇异状态,可以自由调动周身法力。 就在方才祖龙、始麒麟应劫之际,祂悄然松开了针对天道的禁锢,希望能够阻碍时辰成功。 可惜,事与愿违,这些劫雷充其量仅是逗魔神一笑的鼓点舞曲,算不得什么大的关隘。 “不是我背叛你,”扬眉须发皆张,“是你野心太大,只想独自成道。” 时辰继续施展神通,蔓延出无数青灰色的时间法则与道纹:“也罢。尔眼界太窄,注定不是良臣,今日就一并灭去吧。” 第一百章 恶身出世 扬眉长叹一声,提振混元法力,催发出无穷的空间道纹。 祂一边抵御时辰,一边传音鸿钧:“道友,你与青莲门还有哪些谋划?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鸿钧化作捉摸不定的玄清仙气,飘荡在漫天的时空法则倾轧之间。 这些法则、道纹本来没有空隙,然而仙气一至,凭空就出现了漏洞。 这些气团时聚时散,不断消磨着时辰神通,看似柔弱无物,实际成功阻止了青砂蔓延的势头。 参悟造化玉碟五十余元会,鸿钧岂能毫无收获,只是先前隐忍藏拙罢了。 祂听闻扬眉之言,随意回过去神识传音:“道友稍安勿躁,此非制敌良机。” 随后,鸿钧便继续散乱游走,丝毫未染两尊魔神的神通余波。 扬眉暗暗叫苦,祂可没有这样近乎无形无体的防御手段,只能施展神通勉力辗转、对攻。 对面的时辰,出手极其狠辣,全然不顾昔日盟友之情,誓要置其于死地。 观战的宋元看得分明,猜到这尊时间魔神所想: 莲子神祇虽然结阵后强大,本质还是四尊准圣,无法应对祂的时间神通。 鸿钧算是祂的心头大患,碍于防御神通厉害,一时难以速杀。 只有扬眉尽管攻守兼备,实力不俗,毕竟不是祂的对手,正合屠戮。 至于宋元自己,估计压根未被时辰放在眼里。 或许依此魔神想法,区区一株准圣修为的先天灵根水稻,纵使有些阴谋算计,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 地面的众生停滞在时间法则笼罩之下,绝大部分茫然无觉,仅有少数准圣生灵方能运转元神思维,感到天上魔神手段的大恐怖。 地藏略微有些觉察,不是因为大罗后期的修为,而是因为头顶的天道异动,带给他这名“天谴者”的额外感应。 原本短暂的瞬息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即使意识尚存,也难以做出任何应对。 极端的停滞之中,元神忽然生出些微的声响。 地藏凝神细听,竟是教主的声音:“运转你元神中的‘斡旋造化’神通。” 这位西方教的二代弟子虽惊不乱,勉强触发了宋元先前所赐白光。 “轰”的一声,地藏顿感身形轻松,似乎已能在时间法则中自由行动。 然而,周围的众生,包括传音指引的宋元,都呆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勿忧勿虑,你速持签筒,飞去幽冥血海。” 元神中的指引再度响起,地藏压下疑惑,鼓动全力向北飞遁。 …… 时辰身形一顿,掌中青光晃荡,暂让对面的扬眉得了喘息之机。 祂没有看对手,而是向地面投下一粒青砂,口中是平淡到全无情绪的问话: “既是虫豸,为何不苟且偷生,偏要妄生事端。” 无形的仙气蓦然飘来,似是恰巧卷走那枚行将下坠的青砂。 时辰瞥了鸿钧所化的气团一眼,挥手展出无穷砂粒:“贫道倒有些好奇了,莫非那水稻安排了什么翻盘手段不成?” 鸿钧呵呵一笑,催动玄清仙气卷起所有时间之砂:“道友莫非惧怕?” “吾即将成道,又有何惧之?不过是想免些麻烦罢了。”时辰不屑回应,手中神通却是未停。 若说砂石如山,则仙气若海,彼此僵持在空中。 扬眉见二者相争,立即生了遁逃之意,刚想实施行动,却见时辰与鸿钧一齐望了过来。 鸿钧淡笑:“道友还是留下争斗为妙,否则贫道的玄清仙气可不长眼。” 时辰一言不发,但是漫天时间法则已经包围住所有可供遁逃之处。 扬眉明白祂们的意思:两尊魔神是怕两败俱伤,遭自己这尊空间魔神杀一个回马枪。 祂轻叹开口道:“老夫愿意发下大道、天道双重誓言,不参与道果之争,两位能否放我离开?” 时辰点头:“你若无觊觎之心,就先发誓,再自毁魔神之躯。” 鸿钧同样笑道:“贫道以为时辰道兄所虑无差。” 扬眉沉默,望向鸿钧:“也罢,时辰野心太大,不能容我。道友胸怀宽广,我愿助道友成功。” “极好。”鸿钧未言其他,显然并不十分信任这尊临时投靠的空间魔神。 扬眉也不意外,反而径直发下大道誓言,言称愿助鸿钧成道。 原初大道立有响应,一股更加宏大广博的法则之力,透过天道的漏洞,延伸入洪荒之中。 漫天青砂顷刻折了不少,玄清仙气亦有些许发散,只空间道纹无碍。 时辰盯着扬眉:“尔等,自取灭亡!” 说罢,祂手执两块造化玉碟,彻底显化青石真身。 万万丈魔神之躯贯穿天宇,竟一力抵御住了大道、天道、鸿钧与扬眉四方的攻势。 双道目标一致,就是夺走祂手中的造化玉碟,是以时辰虽握两宝,而不敢轻易催发而出。 鸿钧、扬眉则疯狂清除着密布的时间法则,削弱时辰的法力,以期为大道、天道创造机会。 时而也有些天道雷劫,劈落在祂们身上,只伤害微小,直接被忽视了。 …… 地藏一路飞至北海,见到了那传说中的幽冥血海。 翻腾血水之中多有扭曲哀嚎的生灵神魂,令这位准备彻底斩去尘缘,诚心修道的大罗热泪潸然。 “教主,弟子已至血海。”地藏一边施展神通企图超度此中亡魂,一边在元神中敬拜教主。 宋元的声音迅速响起:“打开签筒即可。” 地藏依言而行,就见这功德至宝中,飘出两道神魂、两片茶叶、一缕魔气。 “这……”地藏认出神魂身份的不凡,正是神鸟元凤与父王祖龙。 茶叶与魔气更是神异,前者似是某种极品先天灵根,后者则浓稠凶怖,像是混沌魔神残留。正是悟道茶叶与罗睺魔气! 震惊之余,血海突然猛烈升腾,窜出一道杀气冲天的准圣身影。 这道人披血衣、持双剑,不是冥河,还能是何生灵? 地藏眼眸一缩,正欲催动法力防备,却见冥河桀桀大笑,神色甚是猖狂: “小辈,有眼无珠,见本教主竟然不躬身而拜?” “告诉你吧,昆仑那边的孬种是个假货,爷才是西方稻教的正牌教主!” 原初祭庙之中,执念身强忍叹气冲动,催动地藏元神中的分神说道: “勿忧勿虑,此道人不再是准圣冥河,而是我的一具恶身。” 恶身!?地藏心念直转,隐约有些明白了面前道人的存在。 第一百零一章 罗睺欲成道 恶身宋元随手夺过太易签筒,满意地盘点着其中物件:“不错,你小子送货送得很好,老祖有赏。” 地藏愣了一下,随即恭敬行礼道:“多谢教主。” 恶身勾起狂狷邪魅的笑意:“教主这个称呼不够霸气,你以后应当呼我老祖。啧,就叫遮天老祖吧。” 地藏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重新行礼道:“是,弟子谨遵老祖教诲。” 恶身点头:“孺子可教,老祖决定赏你,以后就跟在朕身边做事吧。” 地藏等了几息,却未听见对方下文,方才明白遮天老祖所谓的“赏赐”,就是“让自己跟在祂身边”? 正在尴尬之际,元神中正牌教主的声音传来:“你莫要理会,我来同祂讲。” 一语刚歇,便有执念身宋元的分神白光冒了出来。 两尊宋元见面,彼此神色各异。 恶身斜乜着眼打量执念身分神,执念身则全不管祂,只下达指令:“废话少说,赶紧办事。” 自诩“遮天老祖”恶身登时大怒,似欲喝骂,却被那分神白光所罩,立刻消停了下来。 盖因这恶身乃是夺舍了冥河之躯出世,修为只有准圣前期,又兼其元神与另外两身心意相通、神通相仿,反抗不得修为更高的善身与执念身。 只可怜了冥河这尊先天准圣,遭六魂幡重伤之际,被宋元恶念与血海稻米所趁,彻底失去了神魂灵智,身家性命为恶身作了嫁衣。 地藏略显好奇地守在血海之畔,却见吩咐完命令的教主分神赐下一道神识信息。 “你且细细感悟此中经文,对你化解天谴、提升境界有极大裨益。” 那信息中蕴含两卷宏法真经,合称“地藏菩萨本愿经”,上著一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地藏浑身一震,忽觉原本针锋相对的天谴感消散了些许,顿时明悟如今己身机缘所在,正是要渡尽杀业纠缠的洪荒生灵亡魂! “善哉!多谢教主赐法!”这尊西方稻教支脉未来的菩萨,当即俯身而拜。 宋元分神未再管祂,只命祂渡化血海中的冤魂。 侧旁的恶身狠狠地瞪了祂一眼,随后边做手中事,边在嘴里喋喋不休: “小秃驴,敢玷污老子的血海,迟早抓你酿酒……” “破执念、善念,两个怂货也敢命令本老祖……” “接引、准提两个老不要脸,敢分我的教派……” 骂骂咧咧不一而足,似是要将整个西方稻教的所有生灵,全都詈骂一遍。 地藏不明所以,顿在原处凝望恶身宋元,见祂手中法力不停招引那缕魔气。 渐渐地,幽冥血海颤动起来,像是有潜藏大能即将出世! 血水泼洒之际,一尊黑发披散的高大魔神屹立而出,周身密布浓重魔气。 祂桀桀大笑着指向天宇:“时辰,没想到吧。本座早已备好金蝉脱壳法!” 语音未毕,就见恶身飞起,一把攀扯住那魔神的袖袍:“罗睺,你叫什么叫,赶紧把报酬付给我。” 罗睺瞪了“遮天老祖”一眼:“付什么付,难道你的执念身没告诉你?本座早把虚无赠予净世白莲了!” 恶身高声大叫:“你这厮好不讲道理!执念身归执念身,干活的可是本老祖,你怎么只给祂报酬,不给我报酬?” 罗睺随口骂了一声:“罢了,第一次见到比本座还不要脸的生灵,就把‘那物件’还给你吧。” “什么物件?”恶身眼中泛起贪婪光彩,直勾勾瞅着罗睺。 祂的元神乃是宋元前世的俗欲恶念所化,固而性情最恶劣、行事最世俗,全不讲什么面皮、道理。 罗睺诡秘一笑:“当然是……你的极端恶念。” 刚说完此言,这尊重生归来的魔神随即化作滔天魔气,裹向反应不及的恶身。 无量的魔道法则充斥了整座幽冥血海,逼出了不知多少亡魂。 地藏顾不上其他,赶紧默念新得的本愿经,显出清净梵光,护持住容身之地。 等到狂暴的法则消散,血海中再无高大魔神的身影,只有一尊黑发血衣的持剑道人。 这道人手持双剑,腰悬四剑并一张阵图,背上还系着一杆玄色长枪。 祂的神色有些痴傻,口中喃喃:“本座是宋元?不对,老子是罗睺?也不对,本老祖是……” 片刻低语过后,执念身分神飘了过来:“你不是罗睺,你是我的恶身!” 祂的声音略有些震惊与沉重,全然不曾料到罗睺的突然之举。 按照约定,这尊复活的魔神应该立即赶赴天空战场,摆出诛仙剑阵,抵挡行将成道的时辰。 哪知其竟然撕毁约定,借着“归还极端恶念”的借口,融入了祂的恶身之中! 若非宋元本是擅长神识之道的大能,执念身与善身元神齐齐援助,顷刻就会被祂夺舍! 在分神的呼唤声中,血衣道人的表情渐渐灵动,双目恢复神光:“对,我是宋元恶身……” 其原本传承自冥河的准圣前期境界,陡然高涨,迅速攀升至准圣后期,离混元仅有一步之遥。 “罗睺疯了,竟然想夺舍祂老子我,”恶身狠狠出声,随手挥去魔气,看向执念身分神道, “幸好有你们帮助,教本老祖因祸得福,成功吞噬了罗睺……” 执念身分神沉默片刻,激发神识探向这具全新的恶身,仔细扫查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并且对方的元神分明还与善、执二身勾连,可以互通感应。 似乎,罗睺真的消失了,眼前这道人就是自己的恶身稻躯。 然而,分神只是冷笑:“不要装了,罗睺。速速滚出我的稻躯!否则休怪我神通无情!” 闻听此言,血衣道人咧嘴一笑:“道友敏锐,这都被你识破了?” 分神不再答话,而是运转神通,尝试剥离起恶身元神中不断冒出的魔气。 这魔气无穷无尽,剥离了些许,又冒出无数。 罗睺怪笑:“不必白费力气了。过去五十元会,我早与你的极端恶念融合,只要你欲望不绝,本座就将永远附着在这具稻躯之上。” 执念身面色微沉:“你堂堂一尊混沌魔神,竟宁愿自损根基,盘踞在我这恶身体内?” 罗睺止住笑音,难得唏嘘一声:“说来惭愧!” “本座虽不精通演算,却也日夜探究己身成道之机。可惜千算万算,结局都是凄凉……” 执念身分神打断祂的话头:“这与我恶身何干?” 罗睺恢复笑意:“当然有关。本座算到最后,发现只有寄居你的恶身,方有一丝成道的机缘!” 第一百零二章 遮天魔祖 执念身分神冷声问道:“所以你才搭设此局,假意协同我等计划,实际是在谋取我的稻躯?” 罗睺轻笑:“道友此言差矣,如何是我谋取你的稻躯?不信你问问自己!” 话音未落,恶身元神发出神识之音:“执念,你莫要阻碍老子!罗睺哪里是在害我,祂分明在成就我!” 此话出口,恶身元神、身躯所萦绕的魔气极速暴涨,覆盖满洪荒北方。 屹立幽冥血海的黑发血衣道人,双掌合十,作虔诚礼拜模样:“桀桀,善哉!大道为证,本老祖从今日起,再非罗睺魔神,也非昔日遮天老祖,而是宋元恶身‘遮天魔祖’!” 三十六重天上,顺着天道漏洞延展而出的原初大道枝丫,猛然膨胀,招摇探出更多法则、道纹触角。 本就准圣后期的血衣道人,轰然突破最后的壁垒,成就混元大罗金仙境界! 遮天魔祖畅快傲笑:“善念、执念,本老祖自领稻教第四脉‘魔门’,日后定要让你们俯首称臣!” 随着此箴言成立,西方稻教的所有神祇顿生感应,察觉到立教时宏愿未尽的缺憾得到了填补。 无尽的大道功德紫气垂落而下,扩充着西方稻教的功德果位: 大教又添一百零八尊正果位,前三十六亦是大职正果,后七十二亦是职正果。 遮天魔祖摊开手掌,招引向血海边上的两道神魂,正是元凤、祖龙两尊殒亡的洪荒神兽。 “吾徒当得本教大职正果‘南方火德天帝’尊位,并领天道加封教外神职‘南方相神朱雀真君’。” 魔祖话音既出,三十六重天上下瞬有响应: 先是原初大道与洪荒天道异动。稻教承载的大道功德,凝聚成一枚金红帝冠;蓦然降临的天道功德则显化为一袭火红大氅。 再有一道流光,自净世白莲身侧窜出,短暂击破了时间法则封锁。 竟是执念身先前交给白莲的元凤重生躯壳! 最后,又有一片悟道茶叶,贴上元凤脑门。伴随着神魂、帝冠、红氅的归位,殒落多时先天五德神鸟睁开了双眼。 祂略适应过新生的躯壳,感应着修为节节攀升,顷刻达到准圣前期境界。 元凤显化为一尊妙龄女神,向着宋元的执念身分神,跪了三拜:“多谢师尊牵挂,弟子去也。” 说罢,祂便自动归附到了宋元恶身,遮天魔祖的身侧。 执念身分神轻叹一声,没说什么。 唤醒恶身、建立西方稻教第四脉、复活祖龙元凤、激发天道大道触角,本是祂早已议定的计划。 现在,恶身与罗睺纠缠融合,虽然打乱了部分规划,却又顺利开启了后续筹谋,足以阻碍天上的时辰。 一念至此,执念身分神不再做分离二者的无用功,而是点向太乙签筒。 狌狌神魂,自其中飘荡而出,悠悠贴向另一片悟道茶叶。 “痴儿,还不醒来?”分神低声一语,点醒了迷迷糊糊的猿猴灵智, “从今日起,你当为稻教主脉‘中央土德天帝’,掌须弥山地脉,获天道亲封‘西方祖脉山神’。” 宏大敕封发出,功德滚滚而落:稻教蕴藏的天道青气塑造出一枚金冕,额外驾临的大道紫气则浓缩成一樽紫金宝鼎。 高天之上,时间法则再遭破坏,却又是净世白莲身侧飞出一道白光,正是狌狌的全新躯壳。 彩毛白耳的猿猴魂归主位,激动到潸然泪下,朝宋元分神便拜:“弟子承蒙师尊恩典,终成洪荒山神!” 执念身同样不禁感慨:“是啊,当年的无名土丘承诺总算实现,我倒也做了西方山神之师。” 未多追忆,祂看向遮天魔祖:“祖龙的果位,当从佛脉出,你莫想插手。” 魔祖轻笑:“谬哉,祖龙虽是小秃驴的旧身之父,却不欠梵、禅二支脉因果,反倒曾欠罗睺不少功德。” 执念身摇头:“你不是罗睺,如何拿此说嘴?” 魔祖也不争辩,一把掐住浑浑噩噩的祖龙神魂:“老龙,本老祖容你自己说,想去哪边?” 龙魂打个激灵,瞬间醒转:“老、老祖,您有何金玉良言,小王莫敢不从!” 魔祖啐了一口:“不会说话的玩意,搞得好像是本座在逼你?” “没有,没有,老祖明鉴,小龙未有此意!”祖龙好不容易得了重生机会,又见证了仇敌始麒麟的殒落,哪里还想赴死? 魔祖得意转头,望向执念身分神:“你也看到了,祂自己求我作主的。” 说完,祂也不给祖龙反悔机会,肃声赐封道: “祖龙接法旨,从今往后,你就是稻教魔门的‘青龙天君’,加洪荒天封‘东方相神青龙真君’。” 却是不及元凤、狌狌,只是第二等的大职正果册封,幸有天道的东方相神神职,可以做些弥补。 魔祖拔下一根黑发化作上品灵根稻穗,浸在魔气与天道功德青气之中。 本该奋起拼斗的两种气息,在混元法力之下奇异统合,显化为一条青色的五爪长龙,莫约大罗金仙后期,未达准圣境界。 “你以此为基,潜心修炼,下一劫当修至准圣。”遮天魔祖啧了一声,随手丢开龙兽躯壳。 祖龙急忙入内重生,化为洪荒的相神青龙,又得大道功德所化锦袍、天道功德所化长柄画戟。 侧旁的执念身分神见恶身赐封完毕,忽然敛去愁容,反而目视地藏而笑:“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地藏早被之前种种震惊,现在更是疑惑万分。 遮天魔祖无需掐算,只感应执念身的心思,猛地跌足拍腿:“执念贼!此局竟落入了你的算计!” 执念身分神轻笑:“道友勿悔,后世之事后世分说,当前先共破时辰的成道野望!” “罢了,本老祖今番认栽,日后必有所报。”魔祖骂了几声,随即不再纠结。 祂腰间悬挂的诛仙四剑飘出,均往天上飞遁,只留一把诛仙剑在侧。 “且让本座,再去领教时辰神通!” 血衣道人法力磅礴,施展三头四十八臂神通,其中三手分持诛仙、阿鼻、元屠这三把极品先天灵宝长剑。 还有一手握着青黑夹杂的扭曲长枪,正是更高一品的先天杀伐至宝! 其余四十四支手臂,或持血海凝聚的杀器,或执魔气塑化的魔宝,俱是逼近极品先天灵宝威能。 第一百零三章 扬眉后手 高天之上,扬眉竭力招架着时辰的攻势,心中满是焦急。 混沌魔神的一身神通,尽付对应法则之中,不论进攻、防御还是躲闪,均需法则、道纹辅佐。 因此,祂与鸿钧选择铺设各自道纹,清除时辰所留漫天青砂。 可惜,祂们的进展一直不大,始终无法彻底驱逐肆意飘扬的时间法则。 另有天道劫雷和大道枝丫的威力愈演愈烈,企图争夺时辰手中两块碎裂的造化玉碟,却难以给这尊近乎成道的时间魔神带来任何麻烦。 反倒是汇聚而来的天道、大道法则道韵,严重阻碍了空间道纹的铺展,侵占了扬眉辗转腾挪的缝隙。 “你与水稻的谋划还没落实吗!”扬眉鼓动法力,躲过一道劈坠的劫雷,躁怒地问向鸿钧。 玄清仙气时聚时散,虽然在天道范围内如鱼得水,因着大道的干预,也不似先前那般从容。 空灵道音淡淡响起:“道友稍安勿躁,切莫为暂时的困境所扰。” 扬眉还待说话,却被飞窜而来的青砂打了个正着,神躯一阵颤动,连气息都萎靡了几分。 时辰冷漠的声音传来:“莫要挣扎了,顺道者昌,逆道者亡。尔等不愿助我成道,岂不是自取灭亡?” 随即,更多的青砂飞聚而至,企图趁扬眉露出破绽之际,奠定战果。 “妄想,盘古都没能要了老夫的命,尔区区一尊尚在攀登的魔神,也敢言道!”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素以温和面目显现的扬眉也忍不住了,边破口大骂,边运转压底箱的神通,抗衡时间倾轧。 大罗天上忽然银光大绽,仿佛正在融化的银锭。 自“圣境四天”开始,空间扭曲流淌如水,并飞速逐层同化,很快蔓延到下方的天宇。 直至抵达三尊魔神的战局,与扬眉洒落的空间道纹交相融合,化作银色天河。 借着无上神通的施展,扬眉勉强稳住脚跟,挡下了青砂后续的攻势。 “老夫封天之时,倒也不曾闲着,早将空间道纹密密麻麻刻满了洪荒之天!” 时辰面无表情地定立在银光天宇之中,周围无数道纹企图加于其身,均被青砂对耗弹开。 祂凝视扬眉说道:“原来你早就蓄谋背叛我!” 扬眉冷笑:“非是我有叛心,实是你不能容物。似尔这等狼子野心,只可共患难,安能同享福?” 时辰沉默片刻,方才继续开口:“所以你选择襄助鸿钧,而不是我?” “明知故问。”扬眉怒喝一声,显化全副法力,投入了四面八方的融化天宇中,激起无数空间涟漪。 那些涟漪初看细微,但相互碰撞之后越变越大,越大越强,竟以极快的速度侵蚀掉了其他道纹。 不论时间青砂、玄清仙气,还是天道劫雷、大道触角,尽数只能回护,无法拓展延伸。 鸿钧远离涟漪集群,借着扬眉之助,遁于其身边:“道友果然有保留的后手。” 扬眉瞪祂一眼,碍于大道誓言,没有动手:“此招需要筹备多时且消耗巨大,若非落难,老夫安肯轻动?” 这尊魔神的白须透出些许诡异的苍黄,似乎印证了其之所言。 困在涟漪之中的时辰镇定自若地泼洒青砂,抵御如水般的空间法则,口中点评道: “可惜,此招略有不全,如何需得拖延几息,未能一触即发?否则或许真能对我产生些威胁。” 扬眉恨意未消:“当然是因为封天之时,你在侧旁,我未敢多做行动而已,恐被尔探知。” 时辰摇头:“所以说汝既不能成事,也非我同道,皆是因为你太胆小。” 说罢,祂的青石之躯神光大振,像要瞬间突破空间涟漪的绞杀。 “老夫不屑与你作口舌之争!”扬眉傲然而笑。 时辰说的没错,祂是惜命,所以连此藏作后手的大神通都更重保命困敌,而非攻伐歼灭。 鸿钧从清气,显化回异样道人身躯,祂之前处心积虑周旋,正是为了逼出盟友后手。 如今,得见扬眉神通,祂总算放下心来,筹谋起了新的算计。 正思量间,被对方催促道:“鸿钧!老夫已经尽力了,你与水稻的谋划呢?” 扬眉语气略有些不善。 若非祂不敢放任时辰成道,留下无穷后患,依照祂往日性子,早已一走了之。 “道友放心,我与水稻的后手,即将来临。” 话音未落,即有一道火红流光自下方天际,莲子神祇中纵发而出。 正是元凤神躯,得了幽冥血海中遮天魔祖的召唤! 三尊魔神立时有了感应,竟是尚未圆满的西方稻教,借着大道之力,补全了第四支脉,彻底奠定教基。 本来瘦削的大道枝丫,瞬间膨胀一倍有余,差点打破了空间所化银色天河。 扬眉先愣后喜,见大道重新伸出触角,径向时辰被困之处探去。 祂心念一动,空间涟漪顿时开出仅供大道通行的裂隙,任由这些触角施为。 “扬眉!”近道后的时辰,第一次显出隐约怒颜。 大道竟然在抢夺那小半块造化玉碟! “滚开!”青灰色光芒暴涨,弹开了大道法则的试探与索取。 然而,下一刻又有同样数量的大道法则探来。坐拥三千法则的原初大道,轻易生长出各种道纹触角。 最关键的是,其在时辰神通的磨砺下,仅保留、汇聚那些最克制青砂的法则。 这尊时间魔神的左手因此与大道枝丫僵持住了,小半块造化玉蝶顿在原处,不断转移着归属。 扬眉、鸿钧不敢亲身上前,只远远地探看,暗运法力随时准备渔利。 遗憾,时辰终究是灵智完备的魔神,多种手段齐出,抢在大道成功前,勉强击退了这些法则触角。 未等祂松一口气,侧旁的天道雷劫猛然暴涨,顺着大道枝丫退却的缝隙,见缝插针般钻了进去。 目标赫然也是造化玉碟,并且是时辰右手上较大的那块! 时辰一掌将雷光拍灭:“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争抢!” 结果,那雷光竟然泯而不灭,牢牢纠缠在了祂的右掌掌心。 更有卷土重来的大道触角,因着西方稻教圆满的刺激,呼啸着加入其中。 扬眉喜从心起,忙将空间涟漪继续打开,确保双道畅行。 鸿钧面无喜色,隐晦地运转神识,散布四周,随后飞至扬眉身侧。 第一百零四章 再立诛仙剑阵 扬眉敏锐回头:“道友有何计划,不如与老夫趁机诛杀此獠?” 鸿钧笑道:“非我有计,却待青莲门增援。” “青莲门?”扬眉疑惑刚起,就听下方的众莲子神祇,趁着元凤、狌狌身躯破坏时辰封锁之机,纷纷脱困而出。 众神祇气势汹汹地结阵而至,一上来就运转全力,不再给时辰逐个击破、封锁的机会。 为首的不是功德金莲,而是杀气腾腾的灭世黑莲: “时辰老贼毁我命定的罗睺因果,今日定要教你血债血偿!” 时辰虽然陷身空间涟漪之中,力战双道争锋,却毫无惧色,反而口吻轻蔑: “有其主必有其仆,罗睺废物,你这抢做奴才的莲子,又算什么玩意!” 灭世黑莲怒上心头,正要出言反驳,耳畔忽然响起一道猖狂笑声: “桀桀桀,老东西看不起罗睺没事,看不起我青莲门却实在狂妄!” 黑发血衣的俊朗道人,显三头四十八臂神通,半是冲天杀气、半是滔天魔气,尤其三剑一枪凶煞非常! 遮天魔祖癫狂大笑着飞入高空战局,四十八臂齐朝时辰竖中指:“让你这老货,尝尝本座诛仙剑阵!” 在场众神面色惊疑,尤其是灭世黑莲惊疑不定中又有些许喜悦:“罗睺!不对,你是宋师弟?” 遮天魔祖撇了撇嘴:“呸呸呸,别叫老子师弟,本座是青莲门掌教宋元、西方道教正牌教主、洪荒的遮天魔祖,不是地面那个怂货废物。” “额……”灭世黑莲喜色顿收,一时语塞。 就听血衣道人继续说道:“记住,尔等以后叫我掌教。现在,先随本老祖诛杀此獠!” 言罢,三道剑光分别飞向鸿钧、扬眉以及莲子神祇阵中,正是戮仙、绝仙、陷仙三剑。 “各自领剑,随我围杀时辰老贼!”遮天魔祖号令一声,催动腰间诛仙阵图。 众神祇、魔神虽有疑问,但见祂半是宋元、半是罗睺,明显也是时辰之敌,故而不再纠结。 三剑各得法力承接,诛仙剑阵霎时成立! 足足四尊混元金仙级别的大能,持剑围住了犹自陷落的时辰。 一尊魔神立阵,须得四尊同阶破阵,那么四尊魔神合力立阵呢? 时辰深知对方阵势厉害,当即毫不犹豫地催动全身法力,招引了洪荒中所有的时间法则、道纹。 青灰色的砂石雪花般飘落,片片宛如触之即破,却隐含着无量高妙的神力。 这些雪花顷刻冻结了泛滥的空间银河,连同反复回荡的涟漪都瞬息停滞。 “莫以为,只有尔等才做了准备。”时辰意有所指地暗道一句,鼓动这隐作绝招的大神通轰然碾压过去。 手执绝仙剑的扬眉面色大变,感应到天际的空间法则竟然不再受祂掌控。 反而尽数归附在青砂雪花之下,凝结成浩浩荡荡的时空法则大神通。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掌握我的空间银河!”扬眉措手不及地惊怒质问。 先前或被青砂围追堵截,或被鸿钧袖手旁观,或被逼出保命神通,其实都没令祂真正失态。 唯独精心布置的空间神通、道纹,为敌方所篡,教祂第一次生发极大恐惧。 混沌魔神都是秉持对应法则而生,可以说本身就是相关法则的聚合、显化。 时辰如果能凭借神通操纵漫天空间法则,那必然也可以操纵祂这尊空间魔神。 无数红光交错的剑光,从剑阵南方喷薄而出。扬眉疯狂地调动诛仙剑阵之力,斩向时空雪河。 四尊混元合力所布的洪荒第一杀阵,本应轻而易举地攻破时辰神通。 然而,这些剑光仿似虚影,全然落不到实处,分毫未能阻碍雪河行迹。 另外三尊掌剑布阵的魔神、神祇,俱未动手,只飞遁而去,躲避敌方神通。 只剩扬眉须发苍黄,握着绝仙剑喃喃自语:“为什么,我……” 一尊神光煊赫的身影,从扬眉躯壳中钻出。祂的姿容雄伟,状似中年,赫然是更年轻一些的时辰魔神! “你在未来已经死了,贫道只是借着神通,将时间提前了一会。” 中年时辰志满意得,顺口解释起此中缘由。 扬眉感应着生机的消逝,连元神也极速枯萎。 混沌生灵没有魂魄,只有最根本的元神。元神不灭,纵使神躯湮灭,也可重修回巅峰境界。 可是,若连元神都不保,还有哪尊魔神、哪位生灵可以幸存? 暮年老道般的时辰,因着先前变故,已经脱离了空间法则囚困,专心对峙、交锋大道与天道。 而这尊突然出现的中年时辰,全然未管必死无疑的扬眉,只看向远处的众神。 准确地说是看向鸿钧。 “还要多谢道友,在击败贫道后不久,偷袭杀死了扬眉,给予我翻盘的机会。”中年时辰喜笑颜开,完全不像近道时面无波澜。 鸿钧挑了挑眉:“这么说,原本道兄该死在我们的诛仙剑阵之下?” “正是,”时辰笑道,“此阵不愧是洪荒第一杀阵,更兼四尊混元执掌,纵是贫道也不得不服。” “不可能,”灭世黑莲瞪着中年道人,“你虽是时间魔神,若真的身死,如何再作谋算?” 中年道人似乎一点都不急动手,乐得拖延时间:“贫道确实死了,死了一具青春躯壳,就剩中年、暮年,等着诸位来杀!” 鸿钧眯眼:“原本时空的必死伤势,你用未来时空的一具躯壳替死了?并且顺势谋害了扬眉道友?” 时辰边鼓掌边笑:“第一句是对,第二句是错。” “你这仙道老贼真是虚伪,明明是你的神识在未来谋害了扬眉,才给了我获胜良机。如何赖我行凶?” 鸿钧沉默,祂确实做了相关布置,想在灭杀时辰后,再度灭杀扬眉,磨灭己身的成道阻碍。 可惜…… “可惜,”遮天魔祖斜乜一眼鸿钧,“你个老道不济事,贻误战机。还得是本座发力,灭了此獠。” 中年时辰手提绝仙剑,饶有兴致地看向魔祖:“口出狂言的小辈。贫道倒想见识,你剩下什么手段?” 血衣道人骂了一声,摇了摇诛仙阵图。却见绝仙剑在时空两种法则禁锢下纹丝不动。 反而,中年时辰脸上的嘲讽越发浓郁。 祂的暮年神躯在与双道争夺中,渐渐明悟“道”之真谛,即将彻底掌握造化玉碟,凝聚道果! 所以,祂才有闲心与对方拖延。 第一百零五章 枯萎莲子 莲子神祇们惊疑不定,似乎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时辰、扬眉之间的变故。 尤其是新出现的中年道人之身时辰,不仅掌控了漫天青砂,而且驱使了奔波汹涌的空间天河,将时空两种法则完美地交融合一。 观其威势,已越发接近昔日的盘古师兄,竟似有万法不侵、不可战胜之感! 净世白莲抿了抿嘴,握紧了掌心的干枯莲子,略微有些犹豫: 是否要在此时就启用盘古师兄的遗留后手? 毕竟,在场的敌方不仅是即将成道的两名时辰,还有面色始终淡然的鸿钧。 甚至就连那尊遮天魔祖,言行间也多有罗睺残留,未必真正可信。 若是轻率动用底牌,能成功对付时辰还好,若是失败,岂不是连最后的逃命机会都葬送了? 莲子神祇们不像扬眉,缺乏护身托庇的所在——祂们尚有原初祭庙可以安身。 万一事有不协,时辰真的成道,祂们大不了退入祭庙,享受原初大道庇护。到时,纵使对方再是神通广大,却也难以施加报复。 犹豫不定之间,净世白莲暗自传音师门众神相询: “我手中掌握着盘古师兄当年延赐的手段,或可解此燃眉之急,只是……” 祂将心中忧虑道尽,引得莲子神祇们颇感慨。 可是,值此两难之际,似乎确实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 鸿钧对时辰明显的拖延之举坐视不管,祂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一念至此,净世白莲神识联系上遮天魔祖:“……宋元,我等准备启用盘古师兄后手,你认为如何?” 为了避免这具状态古怪的宋元恶身另有谋划,影响祂们后续行动。莲子神祇们终究还是坦诚发问。 血衣道人挑了挑眉,当先一句出乎白莲的意料:“本老祖不满意。” 净世白莲一愣,以为祂有了其他想法,赶忙追问:“莫非你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才不同意动用后手?” 遮天魔祖神识飘转,声音严肃而深邃:“不是,既然是盘古留给你们的手段,便该由你们处置。” 净世白莲不解:“那你为何不满意?” 魔祖嗤笑一声:“废话,当然是不满意你的称呼!本座贵为青莲门掌教,你竟敢直呼本座姓名?” “罢了,念在你是初犯,又是那两个怂货的红颜知己,本掌教恕你此番不敬大罪。” 一席话直听得净世白莲如遭雷齑,心思复杂百转,越发摸不透这尊奇奇怪怪的宋元恶身。 白莲一边腹诽这株不着调的猖狂水稻,一边又羞恼于对方的胡言乱语: 什么红颜知己、不敬之罪、自封掌教,这些该是现在时候讨论的吗? “罢了,我现在不跟你计较这些。”净世白莲越想越气,猛地攥着掌心莲子,狠狠向时辰抛去。 正与鸿钧乱侃拖延的中年时辰,登时发现了白莲这突来的动作,即刻催动时空雪河迎了上去。 祂蔑笑而言:“贫道早已听见你们的交谈多时,如何不曾防备这点小伎俩?” 伴随祂自信的话语,雪河席卷侵吞向了似乎从未开放过的莲子。 这莲子外看极为普通,比许多洪荒自生的先天灵根莲子都要衰败摧残,远没有一点混沌青莲该有的迹象。 然而,其确实是当初五枚莲子中最为强盛的那颗,全盛时曾经几乎完整复线三十六品青莲之相,号作“传世青莲”。 可惜,也正在这风光无限之时,盘古从中孕育而出,彻底抽走了这份大道法则精华,致使这莲花从混元位格跌落,重新萎缩回一枚垂死莲子。 后得盘古取大道之力反哺,这莲子逐渐恢复生机,被炼制成了一道极为强大的后手! 昔日,净世白莲正是依仗此物,惊走了罗睺。 今日,时辰如何会遗漏此点?祂不过是早在暗处做好了戒备。 澎湃的时空法则之力,拍击向那柔弱枯萎的莲子,彼此间隐约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对抗。 道道微弱却玄妙的神光,自莲子之上生发扩散,飘向伸入洪荒的原初大道枝丫内部。 巨量创生法则之力,从大道中生发,瞬间开始形塑气息宏大荒古的莲花。 二十四朵花瓣绽放出万千华彩,轻若无物地闯入时空法则凝结的雪花长河中。 华彩所向,无论是青灰色的时间之花,还是水银般流动的空间之河,均在飞速消融! 中年时辰笑意未减,双掌交加出金石磋磨的响动。 但见华彩周围的时空之力消散一空,似乎是这尊魔神主动撤下了自己的神通。 莲子神祇们未待反应,已知情况有异,当即结成混沌青莲大阵,防备不测。 遮天魔祖则趁此机会不管其他,先抢攻向了时辰。祂的目标不是那中年道人,而是那手握两块造化玉碟的老道! “放肆!”正在极速悟道的时辰老道大喝一声,方才散去的时空雪河立时重临,浩浩荡荡涌向魔祖。 另一边,中年时辰本待对莲子神祇下手,不想那血衣道人竟敢攻其暮年身,当即也改换了目标,催动法力攻向遮天魔祖。 又一条完全相同的时空河流,从后而至,轰然攻向了恶身宋元。 两尊近乎于道的时辰魔神,竟然同时选择夹攻飞遁而来的宋元。 “既然你自己找死,休怪贫道手段狠辣!”中年时辰一笑,感应到了这尊血衣道人的神通抵抗。 四十四条血气、魔气交杂的手臂,刚刚撑向两道时空长河,居然即刻而碎,抵御不了分毫。 倒是最后四条持真正灵宝的手臂,短暂阻止了时空法则的倾轧。 “雕虫小技!”中年时辰目泛冷光,双掌猛地相击,使神通长河越发汹涌壮阔。 遮天魔祖陷身其间,像是再也无法抵抗,活生生被吞没其中! “罗睺,贫道能杀你第一次,如何不能杀你第二次?”中年时辰哈哈大笑,仿佛回到了青砂囚困磨杀罗睺的时刻。 祂有理由畅快,因为在祂通过时空法则感应到的己身殒落结局中,正是被这遮天魔祖结合诛仙剑阵之力,持剑所杀! 并且,时辰还未感知到自己的第二种殒落方式。 所以,只要将这血衣道人灭杀,就相当于彻底掐灭了祂未来沦亡的可能! 第一百零六章 力之法则 就在时辰志满意得之际,星星点点的华彩,突然从祂所掌控的两条时空长河中生出。 中年时辰目光顿凝,面色第一次变得沉重,祂感应到了时空法则中出乎意料的暴力反抗! “区区两条长河,就想赶绝本座?”猖狂的笑声从时空笼罩中传来。 黑发血衣的道人,只保持三头六臂之身,却异常凶悍地阻住了时空法则神力的压迫。 祂的左侧三臂分别持列诛仙、元屠、阿鼻三剑,右侧三臂执掌弑神枪、东方宝色青莲旗与太易签筒。 整整六件灵宝,四件极品先天灵宝,一件后天功德至宝,更有一件先天杀伐至宝,威力之强,竟让时辰都生发感应。 若是换任何一尊同阶混元生灵,持此六宝都难有宋元恶身的效果。 盖因这具稻躯先是夺舍冥河,又是吸收罗睺,更有参悟混沌青莲、修行《元稻真经》的经历。 故而,六件灵宝中的每一件,都可以称得上遮天魔祖的本命随身灵宝,威能大有增长。 就连那柄宝色青莲旗,也与枯萎莲子遥相呼应,彼此俱有提升。 “给本座,开!”遮天魔祖怒吼一声,六臂狂乱挥舞疾斩,硬生生劈碎了两条时空法则河流的交汇。 枯萎莲子的华彩,穿透时空法则的间隙,洒在祂的身上,再度拔高祂的气势。 恶身宋元元神震动,想起了很久之前,祂还未立三身时,混沌宇宙中的情景。 当时,盘古师兄笑吟吟地给了祂三种保命选择: “第一种,最为上乘的保命法。我传授你力之法则,让你征战……” 力之法则! 祂的心中似有明悟,吞噬罗睺、冥河带来的、未及消化的道纹法力顷刻圆融。 一尊修持魔之法则的混沌魔神、一尊修持杀之法则的洪荒先天,两尊生灵竟恰好走着“以力证道”之路。 而最初的宋元,自那次青莲世界重修开始,正是沿着“以力证道”之路,修至大罗金仙境界! 三尊生灵种种因果、法力、元神叠加,瞬间贯通了完整的“力之法则”修行道路。 不仅有那等混沌、先天大能的准圣、混元经验,更有祂们缺失而宋元拥有的,大罗乃至以下境界的经验! 力之法则,成! 三丈六尺五寸高度的金身神人,面带笑意地自莲子华彩光芒中跌坐而显: “诸位师弟、师妹,诸位混沌道友,好久不见!” 两尊时辰俱是面露惊恐暴怒之意:“盘古!你不可能活着!我亲身见证了你的终局!” 鸿钧同样面露无比惊诧,一言未发,顺着天道漏洞就要遁逃。 “不必惊慌。我只是一尊失去力量的空架子。”盘古微微一笑,随手捻起大道枝丫,拎回全部触角。 暮年时辰顿觉手中造化玉碟之上,传来庞大巨力。 为了不被拽到盘古面前,这尊魔神不得已放开手中至宝,即将成就的道果瞬间破碎。 祂痛苦地嘶吼一声,周身神光瞬间黯淡,须发变得极其透明衰微。 祂的那尊中年之身,更是一声不吭,崩散在了茫茫天宇之中。 “我不甘心!”时辰悲哀到撕心裂肺,不明白盘古怎会复活。 一众青莲门神祇更是喜不自胜,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这尊伟岸大神,祂们共同追随的领导者。 “师兄!”净世白莲哽咽到说不出话。 另外三尊莲子神祇同样几乎落泪,庆幸于关键时刻,这尊大神的复生救援。 …… “不对!”已经逃到天道漏洞之外的鸿钧,蓦然发现了“盘古”的异常。 如果祂是真的盘古,为何不杀死自己这尊仙道魔神? 以祂刚才的威势,轻而易举就能做到此事,总不可能是因为祂有意放纵? 这尊精通演算的魔神,当即排开阵势,用尽全力推演起方才的一幕。 然而,不仅洪荒的天机紊乱,而且连完整的大道法则都趋于混乱。 不可能!鸿钧的疑心更添一筹,祂的神识详细感知过盘古的出手: 力之法则所到之处,只诛敌方,分毫不损其余的大道法则流转。 难道重生归来,祂竟然衰弱到如此地步? 一定是那遮天魔祖协同那枚枯萎莲子搞得鬼! 鸿钧咬牙看向模糊不清的洪荒宇宙,祂有些后悔,如果多待片刻,就能知道那尊“盘古”到底是真是假。 可是,祂真的太过畏惧死亡:祂还有补全天道的因果,执掌天道的野心。 祂在混沌,在洪荒,忍了无数量劫、元会,怎么甘心在即将篡夺道果的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这尊狡猾的仙道魔神,一直在两件灵宝中潜藏着后手,有充足的把握篡夺时辰的成果。 所以,祂才不曾配合莲子神祇、宋元恶身出手。 所以,祂才暗算扬眉,甚至算计阴阳,扫除潜在的敌方。 现在,一切算计因着盘古复生,似乎全盘推翻。这教鸿钧如何甘心? 混元大能的犹豫思绪,瞬息可以转动超越万万次。祂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回洪荒冒险。 赌赢了,盘古复生为假,那祂还有机会摘取道果;若是赌输了…… 鸿钧的目光幽深,紧紧盯着那道天道漏洞。 留给祂犹豫的时间不多了,一旦被青莲门夺走完整造化玉碟。祂必将永远错失执掌天道的机会! …… 三丈六尺五寸高度的金身神人,没有再浪费力气,捏死苟延残喘的时辰。 祂随后揣起造化玉碟,然后看向径自感动的莲子神祇们,没有寒暄、没有叙旧,“盘古”轻笑: “我若下令话,你们会不会终身遵守?” 众莲子神祇点头,等待这尊亦兄亦父领导者施令。 “很好,”金身神人满意点头,“你们听好了,我宣布遮天魔祖,也就是宋元恶身,才是青莲门唯一且永远的掌教。” 莲子神祇面面相觑,均在彼此眼神中看到了惊讶与不解。 金身神人清了清嗓子:“第二点,你们得叫遮天魔祖掌教,或者老祖,不可以直呼其名!” 这下不仅莲子神祇发觉异常,就连因为道果破碎、垂死挣扎的时辰,都察觉到了问题。 这尊身形越发淡去的衰朽魔神,愤怒地指向金身神人:“你,你骗我!你根本不是盘古!” 金身神人桀桀大笑:“我没说自己是盘古。造化玉碟是你自己放手的。” 时辰接受不了如此信息,浑身颤抖着怒吼:“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摇动了大道枝丫,你……” 金身神人身形坍缩,又瞬间涨大成一脸得意的血衣道人:“本老祖偶然贯通了力之法则,摇动一根大道枝丫,不是轻而易举?” 时辰面色呆滞,瞠目张口,喃喃自语:“贫道竟然败在了你这种贼子手下……” 遮天魔祖贱兮兮地大笑起来:“错了,你是败给了自己的恐惧。但凡你当时再坚持一下,我还真没法依靠大道,夺走造化玉碟。” 衰朽将死的魔神几乎呜咽,趴倒在天穹之上,鼓起最后的余力争辩:“你,你在骗我。你贯通了力之法则,应该能胜我。” “我不是败在弱者手里的,我只是棋差一招,没有胜过一尊更强的存在……” 遮天魔祖笑嘻嘻地举起弑神枪:“随便你怎么想吧。反正现在我是能随手打死你了。” 第一百零七章 莲神抉择 时辰不甘地怒吼一声,未等遮天魔祖动手,干脆自行兵解! 无尽时间青芒似碎玉飘花,夹杂着银色空间之力,渐渐消散在了洪荒天宇之中。 大道枝丫愉悦地收回了大部分时空法则,仍留些许余泽为天道所收。 劫雷收敛之间,天道漏洞仿佛缩小许多。 一缕缕紫青交杂的功德气,自双道触角降下,泼洒向青莲门众神。 莲子神祇们俱得功果,不仅先前损耗骤复,而且各有全新神异之相显现。 功德金莲补全先天五德,金光衣袍从璀璨光耀转为神华内敛。 灭世黑莲与业火红莲则似有明悟之相,各自化作极品先天灵宝莲座,皈依在遮天魔祖身旁。 此实为应有之义。 黑莲原与罗睺有未竟因果,红莲则与冥河、血海互有纠葛。现在,遮天魔祖汲罗、冥二者出世,自然承接了祂们的因果、气运。 净世白莲的变化最大,周身竟多了层层叠叠的道生道灭之相。 先前折磨祂的虚无,尽数在功德浸润化作祂所能掌控的外在神通。 这尊愈发洁净无瑕的白衣女神,目光复杂地看向遮天魔祖:“谢谢……” 魔祖撇嘴:“到底是心向善、执二念,嘴上称谢,实际连掌教都不愿意称。” 掌教……净世白莲犹豫片刻,正欲开口,却被功德金莲及时打断:“师妹,此为稻教副教主与你开玩笑罢了,不必当真。” 闻听此言,血衣道人当即侧目,面上挂起阴恻恻的笑容:“金莲好大的脸,莫要忘了方才是得谁援手?” 功德金莲打个稽首:“副教主之恩,贫道没齿难忘。只是西方稻教教主当为宋师弟善身,却是立教之初,便已议定的。” 遮天魔祖冷哼一声,懒得再看这尊精明的金袍神祇,知道对方已经开始提防自己,担心魔门占据西方稻教主脉。 “也罢,此劫让善念占了先,贫道屈居副教主。等下一量劫,却犹未可知!” 血衣道人瞥了眼地面,语气间既有些许愤懑,更充斥无边自信。 宋元的善恶执三身虽出自一体、心意相同,但又相互独立,各具元神、稻躯。 尤其是《元稻真经》第五篇,记载的那门“三身合稻法”,更使彼此生出比较、竞争之心。 盖因三身均不愿放弃“合稻”后的主导权,又因着成道机缘需要三身融合,不能真正相互搏杀,干脆以西方稻教的位序决定高下。 到时教内各脉,当一边维护洪荒大势,一边以洪荒为棋盘、众生为棋子、之后三量劫为期限,决定谁能占据主导。 至于四尊莲子神祇,即将作为镇压大教功德、气运的灵宝,因而需做出选择: 灭世黑莲、业火红莲选择投身稻教“魔门”,辅佐宋元恶身遮天魔祖。 功德金莲却决定帮助执念身,渐渐掌控西方二圣所立的“梵脉、禅脉”。 至于净世白莲,本来尚未领悟到这层意思,但甫得师兄点醒,便瞬间生出感应,本来复杂的神色,更显复杂。 遮天魔祖轻笑:“白莲,我知道你定然不会助我,所以是决定帮善念,还是执念?” 祂的语气多有揶揄:“执念为了助你完成‘命定’,终身侍奉在原初祭庙之中。” “善念则与你最为熟稔,于洪荒中亲身陪你涉险。啧啧,就算让本座来选,都难以抉择啊。” 祂的身旁灭世黑莲与业火红莲一言不发,似乎不想干扰净世白莲的判断。 功德金莲则笑着出言:“师妹,为兄决定襄助宋师弟的执念身成道,故而准备入主佛门二脉。” 净世白莲精神一震,心中蓦然生出决定,随即看向三尊意向已定的师门众神: “我明白了,那个呆子……修为最弱,秉性最善,不能没有助力的……” “无妨,”功德金莲安慰,“执念身淡然,不会介意你的选择。况且,魔脉、佛脉都不适宜你的修行,你自安心辅佐主脉即可。” 净世白莲点头,似乎如释重负。 倒是遮天魔祖挑了挑眉,看向功德金莲道:“你个老秃驴,难道就执念身淡然?本老祖就睚眦必报?” 金莲笑目慈祥:“宋掌教明鉴,贫道当然不是此意。贫道明白您心胸宽广,自然不会介意白莲师妹与贫道的选择。” 魔祖颔首:“这还差不多。本座就不与你们为难了,赶快立教圆天,别让鸿钧那老匹夫察觉不对。” “善哉!”功德金莲一挥手,迸发己身法力神通。 另外三莲立即响应,共与祂法力相融,再次结成混沌青莲大阵。 宏大道音响彻整个洪荒,传入所有已经从时间青砂中解封的众生元神: “今日,我功德金莲入西方稻教,镇压梵、禅二脉气运!” “我灭世黑莲(业火红莲)入西方稻教,镇压魔门气运!” “我净世白莲入西方稻教,镇压稻教主脉气运!” 莲子神祇立誓完毕,化作四件极品先天灵宝,共同镇压稳固了西方稻教的功德、气运。 所有先前获得功德正果封赏的护法神,均感应到无边大运势、大欢庆。 地面,善身宋元顾不得久被时间法则束缚的道伤,立即冲上云霄,宏音外放: “我西方稻教主脉,将在天道圆满后,于须弥山西方稻宫讲道,众生俱可至此听法!” 遮天魔祖随即发声:“我西方稻教魔门,将于天道圆满后,在北方幽冥血海传法,有意者俱可听讲!” 功德金莲坠向西方二圣之间,秘授接引神识信息。 这尊准圣中期的先天生灵轻叹一声,随后同样飞身而出:“吾接引,西方稻教副教主、大乘梵脉脉主,邀请众生于昆仑紫霄宫听讲稻祖真法、佛门正法!” “讲法之期同样约在天道圆满以后,届时将请混元大罗金仙‘宋执念’前辈,为众生讲经!” 宋执念?众生议论纷纷,不知其为何许大能,只洪荒准圣们隐有猜测。 占据稻教主脉大职正果的“中央土德天帝”狌狌,朝善身宋元拜了三拜,随后飞身至接引身侧: “吾为昔日原初大教狌狌,宋执念正是在下尊师,曾赐法点化四十九尊大罗凶兽演化本命神通!” 此言一出,已经化作稻教护法神的凶兽们顿时喧嚣不已。 甚至有大罗前期、中期的凶兽,争先恐后地从主脉投身而出,汇聚狌狌身后,俨然有加入稻教梵脉趋势。 第一百零八章 三身分道 善身宋元怒从心起,正欲发话,已见身旁“灭运天尊”灭蒙鸟震翅而出。 祂身材婀娜、面覆青纱、腰系红裙,形若俏艳而凌冽的少妇。 开口声音低沉喑哑,直指狌狌道:“你没有资格再提原初大教。昔日赐法之情,我等原身以命相还。” “今日,你缘何再妖言惑众?众位护法、教众,莫非不知这尊副教主,才是谋害你们原身性命的凶手?” 言罢,灭蒙鸟将昆仑大战前,原初大教内的种种异常,全数列举。声声句句,尽是质问狌狌之言! 彩毛白耳的猿猴默然,并未争辩。只原本准备投归梵脉的护法神,望而却步。 狌狌的视线一一扫过昔日的原初大教长老,今日稻教主脉赐封的护法正果神: 敖霆领“雷泽圣驭真君”二等大职正果,显化千丈龙身,颈带金箍,侍立在善身宋元身边,充当坐骑。 其余,弇兹、朱厌、黑水玄蛇与灭蒙鸟,均授三等大职正果,带一堆得授正果的凶兽,皈依主脉。 另有风族旧臣风壹持三等大职“风法王天尊”,率领西方禁军,守卫在善身宋元之后。 狌狌叹息一声,终究未作解释,只步入梵脉之中。 善身宋元面色微沉,没想到执念身甫一出手,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目前,西方稻教的功德果位固定,若是后续没有功德补充,自然难以增长。 因此,四脉的首要争夺,就是在有限的果位中,争取更多的份额。 而补全稻教根基后,各类功德正果位共有二百一十六尊,默认是均分给了主脉、梵脉、禅脉与魔门。 轮到主脉的一等大职正果“天帝”“帝君”,也不过二尊。 如今,狌狌占走祂们主脉的一尊“天帝”果位,却投身大乘梵脉,岂不是令主脉无端受损? 善身饶是再平和,也不免生出愠怒荒谬之感。 祂正欲神识传音另外两具稻身争辩,思虑片刻还是放弃了。 既然三身之争已经开始,那么在分出胜负之前,彼此定然没有妥协退让的余地。 无非是你做的初一,我做的十五,轮流指派棋子对弈罢了。 何况,论护法神数量,目前的主脉毕竟占据优势。 想通此节,善身大袖轻挥,止住剑拔弩张的众多主脉护法神,示意祂们随禁军回归西方稻宫。 执念身则沟通功德金莲,暗中指挥西方二圣带领狌狌、地藏、敖负等佛门弟子,径去昆仑紫霄宫中准备。 遮天魔祖则携两朵莲花,化光纵向幽冥血海。 祂作为现在洪荒中的唯一混元,还有要事需办。 …… 亡魂翻腾的幽冥血海之上,血衣道人剑指两块造化玉碟,悉心感悟着其中法则奥秘。 六臂神通,分持元屠、阿鼻与诛仙四剑,反复逼迫玉碟中的各类大道法则生发。 一缕力之法则,顺着剑尖不断斩灭越发汹涌的异种法则。 从青灰掩映的时间、银色曲折的空间,到黑白和合的阴阳…… 不管造化玉碟演化多少种法则、道纹,遮天魔祖只以一缕力之法则剑光斩之。 祂既然已经在“以力证道”之路上,修至混元大罗金仙境界,又贯通了三千法则第一的“力之法则”,后续的悟道方向自然简单: 一力破万法即可! 等到剑光斩完其余所有法则,就是祂力道大成,诛杀鸿钧,补全天缺之际! …… 洪荒之外,乾坤界域。 执念身分出元神,端坐魔神壁画之中。 壁画中新添了许多内容:有祂的分神指引狌狌点化凶兽,历经大战、盘踞昆仑的记录。 有善身统御西方禁军,与凶兽两军对垒、文斗,洪荒准圣争锋的时刻。 更有祂带领西方二圣发宏愿,成立原初大教;恶身贯通力量法则,击败时辰、吓跑鸿钧的场景。 执念身凝望着这副近乎完整的壁画,思考片刻,在最后的空白处添上一笔。 祂所描绘的内容,既不是任何生灵,也不在洪荒宇宙之内,而是放眼洪荒宇宙与乾坤界域之间。 丝丝缕缕的玄清仙气,联结着天道青气铺满了整个洪荒,再无一丝漏洞。 代表大道的紫气,则彻底隐没在乾坤界域之中,不再干预洪荒的演化。 执念身轻笑,这是尚未发生,而又必然发生的未来!祂只是提前画上罢了。 至于鸿钧,不管祂逃到哪里,终将赶赴融身天道的命定之局。 正在思考之际,乾坤界域外传来了淡淡金光。 “宋执念”并未起身,只从指尖纵出神识白光,附着在悄然而至的功德金莲身上。 不久后的紫霄宫讲法,却需祂的分神亲自主持。 办完讲法布置,执念身开始思考起三具稻身的修行之路与优势对比。 恶身为了贯通力之法则,斩去了神识法则与先天五太道纹的影响,彻底走上修持力量的道路。 其正面战力当属三身中最强,且持有诛仙四剑、元屠阿鼻、弑神枪,这七柄先天杀伐灵宝。 倒是东方宝色青莲旗、太易签筒,以及新炼制的初始卜签等灵宝,在三身协商下,归于执掌主脉的善身。 善身为了避开执念身修炼元神的长处,决定专注研习先天五太道纹与混沌演化之道。 祂先是参悟太易签筒、素极法衣,又观摩了执念身用阴阳魔神炼制初始卜签的全过程,因近期略有所成。 至于造化玉碟,当在天道圆满、大道退隐之际,归入原初祭庙,供奉在盘古神像之前。 最后,执念身依旧主修神识法则,因而在元神方面却比另外两身更胜数筹。 祂新近悟出一门“念化万千”大神通,可以从元神中生发万千分神,并令祂们各自有序行动。 但凡准圣境界以下的生灵,接触到任何一丝分神,顷刻便被掌控。 并且,这些分神可聚可散,若是聚满万数,便是奴役准圣也轻而易举。 若是彻底分散,纵是善身与恶身,也需长久搜寻才能感知祂的真实心意。 而祂却可以瞬息感知善身与恶身的心意,相当于先天立于不败之力。 善、恶两身自然知道此种情况,是以暂停算计,全力寻找破解执念窥探之法。 恶身不断用力之法则斩断自身念想,善身宋元则时刻陷入悟道状态,避免思考谋划、泄露自身完整计划。 执念身也不以为意,知道这只能算另外两尊稻躯的临时应对方法,解决不了问题。 一切,需等天道圆满再见分晓。 第一章 昆仑盛会 昆仑山,紫霄宫。 镇教灵宝功德金莲之上,显化出无边金光: 一尊神威煌煌的道祖,于光芒中端坐。 祂的金袍飘逸,面容俊朗,举手投足间威严自生,背后一圈明轮光华中,隐现一座恢弘寂寥的神秘庙宇。 接引、准提处在祂下首位置,分据这尊“宋执念道祖”两侧。 彩毛白耳的猿猴、素衣清朴的道人,侍立在更下一层,正是已得稻教正果的狌狌与地藏。 另有四名童子,为即将开始的讲法盛典奔走布置。 为首的乃是左臂缠蛇的道童昊天,他本是鸿钧弟子,紫霄宫正经的主人。 如今,鸿钧延续“云游”的惯例,躲在不知何处,始终未曾现身。 西方稻教的大乘梵脉与小乘禅脉则鸠占鹊巢,算是占据了这座几经易手的巍峨紫霄宫。 自从莲子神祇大闹山门起,此宫殿已先后经历了三拨不速之客。 除了最早的青莲门未曾久待,原初大教的凶兽们可是实打实驻扎在紫霄宫中,对着昊天呼来喝去的。 因此,甫一看到宝光庄严、慈眉善目的“梵、禅”二脉众神,昊天全然不敢反抗,反而表示了极为虔诚娴熟的恭迎姿态,也算是洪荒版的喜迎王师了。 执念身宋元与狌狌,其实早与这位道祖童子熟稔久矣,自然也没为难他,只请他教着接引、准提门下的道童,做些宫中杂事。 却说这昊天,忽从紫霄宫临时主人,改换成了紫霄宫道童首领,居然心中毫无不虞,反是极为踊跃,尽心尽力地操劳打杂起来。 接引的侍童“白莲童子”敖负,原是鳞甲族龙子出身,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族生活。 准提的侍童“风童子”风十三、“火童子”曦阳,则全是西方禁军的将领出身,多是族中位高权重之辈,如何懂得为童子之道? 幸而有了昊天这尊童子界的老前辈,手把手地指教调遣,方才培训出三尊合格的道童。 当然,此所谓道童,跟从的对象尽是未来佛门的准圣境界生灵,更早已脱离凡俗的物欲食欲,哪里需要童子如奴仆般服侍? 只需要这些道童,做些焚香值守、报迎来客的简单工作,剩下大把时间仅需各自听法、悟道,属于诸多普通洪荒生灵,日夜期盼而不可获得的美差。 …… 昆仑之丘,紫霄宫山门脚下,众生不论大罗还是真仙,俱已各循秩序排列整齐,等候执念道祖开山讲经说法。 西方稻教的三尊宋稻祖讲道,乃是整个洪荒经历龙汉初劫后难得一见的盛事。 宅心仁厚的执念道祖,不愿与另外两祖冲突,早已改换了紫霄宫讲法时日——却是改到圆天的前一整年。 生灵听闻功德金莲宏音改期后,多有来者从各种偏远山海赶赴至此。 所求正是要赶上明日,紫霄开山讲法之际! 幸好天道圆满需要整整三年时间,许多脚程短浅的天仙甚至真仙生灵,日夜兼程,方才及时赶上这场最早的稻教讲法盛会。 风十三与曦阳因着道童每月轮班,本月正好轮到门外值守、迎客之职。 两尊大罗金仙境界的道童往此一站,倒也是不失“梵、禅”二脉的威风。 …… “来来来,执念老祖讲道在即,期望得持正果的生灵,赶紧跟从吾等云气!” 一朵云团模样的金仙,大声吆喝在昆仑之丘边缘。 地面上,一条正在蜿蜒直走的粗长蟒蛇好奇起身,向云团放声:“道友安好,贫道玄蟒子,从洪荒北方而来,正为听稻祖讲法。” 那云朵金仙瞥了眼自称“玄蟒子”巨蟒,见它只是真仙后期境界生灵,并不回话,只径自吆喝。 巨蟒有些气恼、疑惑,不知这云团金仙为何这般作为,刚想继续发问,已得周围一头黑鳞龙兽搭话: “道友莫要问了,祂们这些云朵,做的是载生灵飞去昆仑天边的买卖,自然看不上我等天仙、真相。” 巨蟒闻言回头,见这龙兽倒也只是天仙前期境界,恰恰高过自己一个小境界,似是个热心肠生灵。 它当即边稽首边问:“多谢道兄解惑,只不知道兄尊姓大名?” 龙兽回了一礼笑道:“不敢得贤弟尊称,我名‘敖德’,痴长一境,你只管叫我德兄即可。” 巨蟒咂了咂舌,有些受宠若惊:“敖姓!德兄,您竟是鳞甲王族后裔!” 敖德摆了摆爪,面上显出隐藏不住的得意:“不敢当,不敢当。只家父曾在昔日龙族囚牛太子手下当差,所以获赐尊姓。” 巨蟒懵懵懂懂,它勉强知道龙王姓敖,却不知道囚牛是谁,只觉似乎这尊龙族太子似是极其厉害? 倒是天际本来高高在上的云团金仙,听闻龙蛇对话,当即降身发话道: “这位敖德道友,您所言可是当真?” 语气中多有震惊,甚至敬畏、小心之意。 模样奇怪的黑鳞龙兽颔首:“吾父原是囚牛太子的亲随侍卫,可惜已经殒身应劫,只曾经在外留下我这一子,断了与龙族的联系。” 云团金仙顿生些许了然之意,心里暗生几分鄙夷,明白对方乃是鳞甲龙族随便留下的龙种,这点区区修为,龙族未必肯认。 但想到族中流传的某段传闻,它的脸上未敢显露不敬,做出请托状: “既是龙族贵客,少顷可免费乘坐我族云气,去至紫霄宫下的龙族盘踞处。” 一旁的巨蟒以为这金仙是畏惧了龙族的威势,眼神中满是鄙夷。 侧边的龙兽却似乎未觉这种前倨后恭的情状,有何不妥,欣然应允云团邀请。 它指了指身旁的玄蟒子,朝云团金仙说道:“多谢道友,不知我这贤弟,是否也有幸共乘云气?” 云团自无不可,看都不看那条巨蟒,随口答应了这份请求。 之后,它又一次飞上高空,开始招揽搭乘云气的洪荒顾客。 玄蟒子很是不解,问向龙兽敖德:“德兄,小弟多谢您的美意。只是这云团势利得很,我等缘何要乘它的便利?” “紫霄宫近在咫尺,我等自驱脚程,不也可及时赶赴稻祖讲法盛会?” 第二章 美差 “下面的人说陈少已经上岸了,不过他气得不轻,说会来找您算账。”保镖回答。 “知道了军长。”顾政霖应下,还下意识里瞟了一眼罗建华,心说,这门岗怎么搞的?怎么就能把学生家长放了进来? “说实话,我不信你,但也不想闹僵,这样吧,这里有留个学生,你叫一辆运输直升机过来,我就信你,把这里交给你处理,否则可不行,事关重大,希望你配合一下。”杨正谨慎地说道。 “你说的是常规情况,我担心的是有人强迫他们放弃,比如他们国家执政党,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宋彬提醒道。 “这老鬼待会醒过来就不妙了,先把他解决了。”叶凡抱着青木印走了过来。 今天上药之后好好养伤,等养好了身体,她还要想办法突破结界。 “主任,校长,这些事情和他打人没什么关系,我看他是在拖延时间,事不宜迟,我们马上报警吧?”王山河插嘴道。 美帝在灵界入侵现实世界以后,第一时间创建五个灵界战略部门,这批人来自其中一个叫做“灵界之剑”的部门,所以也被称之为“灵剑局”。 如果她们因为畏惧险阻与死亡而胆怯,那她们也就没有资格再陪伴在他的身边了吧? 当然,这并不是说萧笑偏爱她就那么严重,而是如今的丁晴等人并没有知晓一切的能力。 “事到如今才想脱身而出,你不觉得有点太晚了么?恩?”李道陵森然笑道,神情很是鄙夷。 “想法不错,我会陪你的。”白懿沁笑道,如今的她因为与萧笑双修,体质也被改善。如此,她也不会没有信心攀顶。 杜衡看到夏凡,又听到夏凡的话,再想到刚才自己对夏凡竟然害怕了,不由得心中大怒。 长安城内张灯结彩,庆祝着这一盛大节日。唐玄宗甚至诏令天下诸州共同宴乐,休沐三日。 “一直苦苦等待的丈夫,元奋战不是为了太平,一直苦苦等待的儿子或者是父亲,在拼命,是为了帮助他人夺取更大的权利,而不是为了天下百姓。”朱重八一脸平静地说着这些话,却让所幽刺客为之动容。 薛雨涵虽然端坐在前排,但是随着视觉的觉醒,余光可视度和范围延伸已经有所提高,时不时不自觉地关注着白起。 萧笑见状也不敢大意,当即催动全身灵气护体,并暗中沟通了体内白玄刖。他不傻,如今只是化灵九重境的修为,如果真的用如今修为硬抗烈焰兽这招,他也不是没有死去的可能。 终于到了惊神峰的峰顶,除了那些可爱、顽皮又可恨的猴子、石头、花草树木和一间别致的洞府之外,再看不到其它东西。 “你是在说,我在其中到底起着什么作用?”洛凝璇当即便问道。 当时他可以带走林如月,可他不能带走陆心颜,而他知道,林如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陆心颜分开。 他无由来的宣誓主权,苏锦的心颤了一下,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不说话,这个时候,她又能说什么? 看到这一幕,饶就算气血上脑的邪教徒们,也都被吓了一跳,距离最近的武徒被吓得后退三四米。 公羊瑶顿时语塞,又怒又气,要不是现在实在不能用源力,说不得已经去和夜南山打一架了。 秦蓁走上高台,行至慕容栩的跟前,并未开口,也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位便是未来的世子妃,容云,你的妻子。”突然,太子将手里的酒盅放下,严肃的俊脸上带了点点的和善,看向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苏锦。 花燮安排过去的人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完美融入,时不时将重要消息传递过来。 不过,禹王之前所言,她大婚之日,师父必定会来,看来,还是要等些日子的。 钟希望被放到床上时还下意识地去嗅被子的味道,下一秒就见郑曙光压了上来,嘴唇一下子被攫取,温润柔软,带着一股清冽好闻的气息,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感官。 坐在车内晃晃悠悠地让人很容易犯困,兰熙已经有些睡意了,梵雪依仍旧睁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因为心里有事所以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局势总是难以预料的,古语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这知己又知彼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时时刻刻隐藏的在迷雾中的敌人你想要纠出他来然后看的清清楚楚是需要花费一些不少功夫的。 胡顺唐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腕处,如果是死物,按照常理孟婆之手应该会出现,但手腕处并没有变化,那么说婉清看到的东西不是死物? 虽然他以前也有这么怀疑过,可是当事情的真相,真真切切的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又会是另外一种不同的体验了。 大刀飞来,与这琴音纠缠在一起,没几回合,便被弹飞了出去。但是此时,序云超又不见了踪影。 这个皇上,不是说过换了衣服马上就赶来吗,为什么一个时辰都过去了还是没有到? 所以服用药剂也是有严格规定的,当然,除非药剂达到五品以上,那种高等级的药剂,是没有任何限制的,因为所用的药材,已经强到足以容纳其他药材的地步了。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想起过李益岚,现在突然之间轻闲下来之后,徐雅然一下子就变的无所适从起来。以前早上起来的时候,徐雅然总是万分贪恋自己的床,恨不得时间可以再多出来,让她再多睡一会。 南宫美宁和涂宝宝从外面进来,看到李益岚依旧是那副样子。不过眉眼间却是多了一股神采飞扬。南宫美宁看了看李益岚,又挑眉看了看徐雅然,徐雅然在笑。 童乖乖一下就懵了,站在中间手足无措,她也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就愣愣的看着人张张合合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