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袁术》 一 我要参天大树,不要不学无术 汉延熹八年五月十三日,晴,辰时四刻。 艳阳高照之际,右扶风茂陵县城内马氏大宅中,年已八十七岁的当世大儒马融正在进行难得的亲自授课。 年仅十岁的入室弟子袁树则端坐于室内堂下,看着衣着华丽的马融一边侧躺于堂上软垫之中、一边打哈欠的教授着今日的《左氏春秋》课程。 “经云:十年春王正月,公如齐;狄灭温,温子奔卫;晋里克弑其君卓及其大夫荀息。夏,齐侯、许男伐北戎;晋杀其大夫里克。秋七月。冬,大雨雪。” “传云:十年春,狄灭温,苏子无信也,苏子叛王即狄,又不能于狄,狄人伐之,王不救,故灭,苏子奔卫……” 马融用迟缓的语调念出春秋经的经文和左传的解经传文,吐字清晰,一句一顿,申明句读,使听讲的弟子们能够听懂他所说的言语,为此表现出难得的耐心。 这对于年事已高的马融来说,并不简单。 作为豪族外戚、当世通儒、古文经学大师,马融声名之大远播四海,求教者多达数千人之众,聚集在一起,可谓人山人海,一座马家大宅根本装填不下,甚至连茂陵县城都岌岌可危。 如此之众,他一个人如何传授的来? 但是人家来拜师,他也收下了,便不能不教。 于是他的教学方法便是将弟子、门生分开传授。 弟子相对于门生来说,更加亲近、优秀,往往不是出身不凡就是学识优秀,深受经师本人的认可,有传承衣钵的可能性,所以才会收为弟子,传授的都不是普通大路货。 至于门生,则是简简单单的大班授课学生,学的也都是些普通大路货。 弟子有机会可以得到马融的亲自授课。 门生只能接受优秀弟子的代为传授。 很多门生从求学开始一直到求学结束、长达数年的时间里连马融的一面都见不到。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线上教学”。 就马融旗下数千之众来说,能算作弟子的,从他开始教学以来,十数年间,也仅仅只有一百余人,余者都是普通门生。 当前这个时刻,马融身边还在受学的、能够有机会接受马融面授的弟子,仅有三十七人。 而其中,能得到他的认可、出外代表他向众门生传达授课内容的弟子之中的精英——高足,仅有五人。 袁树并不在其中。 这不仅仅是因为高足的存在代表马融个人的颜面和尊严,特别慎重,更是因为袁树求学不过一个半月,年不过十岁。 以这个年龄这个“资历”想要成为高足,就算他身为三世三公汝南袁氏家族嫡系子弟,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马融能够网开一面,让袁树进入堂中成为他的入室弟子,已经是看在他的女婿、袁树的三叔袁隗的面子上了,还想更进一步成为高足,得到马融的认可,就非要拿出点真才实学来。 马融虽然以放荡不羁著称,但是这点底线还是有的。 当然,马融的底线的确是有,但是不多。 他身边众多弟子,除了郑玄、卢植等寥寥几人的确有真才实学、也真的是为了学术精进之外,其余的几乎都是和袁树一样靠着家庭背景直接走后门进来的。 无外乎为了镀金,往后好走路。 对此,马融也没有什么抗拒的情绪。 袁树今年十岁,在他的弟子之中算是年幼的,但是如他一般七八岁、十二三岁的童子,于弟子群体里也不算少。 虽然马融本人也是豪门公子哥儿出身,茂陵马氏家族也的确是个大家族,于身份上并不逊色于这些小公子哥儿。 但是出于政治上的谨慎小心,以及给家族子弟留一点香火善缘的想法,他还是拖着日渐疲惫的老迈之躯,亲自为这些豪门公子哥儿授课。 甚至可以算是启蒙。 因为有些小公子哥儿实在是不学无术。 比如袁树身边坐着的那个看上去就是一脸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纯真模样的许崇,便是被家族放任自由的一份子。 他是南阳豪族许氏出身,因为两个家族交好,所以两人年幼就是朋友,此番袁树西入关中求学,许崇这家伙便是老爹袁逢特意挑选出来给袁树的“伴学书童”。 倒不是说袁逢认为这家伙多么有才能,主要还是这家伙听话,很服袁树,袁树指哪儿打哪儿,是个合格的狗腿子。 这家伙长得虎头虎脑,肉厚扛揍,打架是一把好手,但是很明显智商不高,读书读的不利索,平白有了一个“马氏弟子”的名号,却连一个在袁树看来简简单单的句读都没有掌握。 为了面子上好看,马融特意派了高足卢植来传授指点他加快学习句读,给他一个人开小灶,结果饶是卢植如此坚毅的品性,也差点在许崇身上毁于一旦。 在这一点上卢植就不如袁树了,当袁树意识到许崇的大脑和知识是无法兼容的事实的时候,就放弃让他成为一个狗头军师的想法了。 人总有自己的用处,不会学习,总能会点其他的东西,没有没用的人,只有没用对地方的人。 事实上,袁树作为家传今文经典孟氏《易》家族出身的重要子弟却西奔关中求学于马融,这种事情在当时看来也不是太过于离谱。 在马融看来就更是稀松平常了。 毕竟袁氏家族的政治、学术操守和他马融的底线一样,有,但是不多,在今文经典和古文经学之间反复横跳、左右押注,也实在是寻常举措。 甚至于他们还能另辟蹊径,走自断烦恼根的路子,安排族人进入内廷充当宦官以图个“里应外合”,成功玩转了东汉中后期的官场,越发的兴旺昌盛。 所以袁氏家族在这个时期的成功绝非偶然。 不过该说不说,袁氏家族走后门送进来的这个便宜弟子袁树,在马融看来还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打着“不喜欢谶纬之学”的名义,主动要求离开袁氏族学,不学孟氏《易》,从汝南来到了茂陵,向马融学习古文经学。 这在当时的袁氏家族内本就是一件有点小轰动的事情。 更别说他还公开对自己的名字“术”表示不满意,想要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树”。 为此还公然向袁氏族老开炮,说什么根据《汉书》来看,术是不学无术的术,不是什么好的意思,而树则是参天大树的树,充满了勃勃的生命力。 他要参天大树,不要不学无术。 据说袁氏长辈里对袁树这种行为感到不满的大有人在,还有人要祭出家法,让袁树好好感受一下袁氏传统文化的厚重,让他知道什么叫嫡庶有分、长幼有别。 还是便宜老爹袁逢求爷爷告奶奶给他背锅,顶着非议把他接到了自己任职的关中,靠着自家老弟袁隗的老婆马伦的关系,把袁树直接送到了马融的内堂里,直接做了入室弟子。 这待遇不可谓不高。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以马融的身份地位,就算你是顶级豪门公子哥儿,一来就当了入室弟子,也要夹着尾巴伏低做小一阵子以示谦虚。 要知道,很多人从求学开始到结束,长达数年的时间里都没有见过马融哪怕一次,而你袁树小儿走后门进内堂,直接得到马融的“面授”,这是多么让人羡慕又嫉妒的事情? 你要是就此老老实实的学,学出点东西来,那大家伙儿也只能忍着羡慕嫉妒,赞叹袁树有个好……祖宗。 结果袁树偏不按照大家所想的路数来。 他来到马融这边不过一个半个月,已经成为马氏弟子门生群体中一介响当当的新生代嘴炮。 不仅公开表示不喜欢今文经学的繁琐,对古文经学也是大加批判。 今天嘲讽《周官礼》迂腐,明天又说《费氏易》是捡他人吃剩下的东西回锅重煮还沾沾自喜,后面还直接怀疑《古文尚书》的真实性…… 甚至还说《左氏春秋》还是做回史书比较好,别硬挺着蹭人家《公羊春秋》和《穀梁春秋》的解经流量。 好好一本史书你解什么经? 可以说袁树这一波操作直接把自己“肉食者鄙”的阶级属性和刻板印象给坐实了,狠狠的拉了一大波求学儒生的仇恨。 当然,这些说法也不是袁树自己开创的。 早在西汉末年第一次今古文之争的时候,这些说法便甚嚣尘上,对于大家来说也算是陈词滥调了。 可关键马融是古文经学大师,还很钟爱左氏春秋,你一个正儿八经走后门拜师入堂学古文经的家伙居然在人家古文经师老巢里嘲讽古文经…… 这和在光武帝刘秀面前评价他的皇后阴丽华很润有什么区别? 你小子还真能润刀出鞘、让人加钱不成? 这就是典型的屁股上头拔罐——作死! 所以马融刚开始根本没有给袁树好脸色。 就算两人沾亲带故,还有袁逢、袁隗的讨好孝敬,念及自家宝贝女儿的处境,也就是勉强忍着不发火而已。 他觉得袁氏家族实在是不地道,给他送来这么个丧门星,看来是早就期盼着他少活几年早早归西了。 可人都来了,念及袁氏家族目前在朝野之中的权势,再加上袁树的老爹袁逢就是现任京兆尹,他实在无法对袁树多加苛责。 还能怎么办? 忍着呗! 但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就算老马已经八十七岁了,倒也是血肉之躯,火气还是有的,逮着机会,还是想要教训一下袁树的。 今日,是马融对他们这一批年幼弟子的第十次教学,也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面授教学。 前九次,都是让他的高足弟子卢植代替传授,给这些小子们摸摸底,看看基础,顺便补充补充基础学识,马融年老,实在没有那么多精力做托儿所的保育员。 在这期间,马融嘱托卢植多试探试探袁树的底,但不要太明显。 而根据卢植的观察,袁树貌似不是一个简单的不学无术的狂妄小儿,看上去稍微有点知识储备。 卢植询问过他几个问题,发现这小子都回答出来了,而且回答的速度很快,并没有深思,但机会有限,卢植没有试探出太多。 所以今日,马融决定亲自出场,由自己来亲自教学,好好看看袁树这小子到底是个狂悖小儿,还是个天纵神童。 不过刚开始肯定不能明晃晃的针对袁树。 马融很是常规的继续卢植教授的内容,继续给这帮公子哥儿们传授左传中的内容,他念一遍,让公子哥儿们念一遍,然后各自做笔录。 教学过程维持了一段时间之后,靠在软垫上的马融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坐在下首左边的袁树,居然发现这小子根本没在看他。 顺着袁树的视线,马融发现这小子正在和他喊来演奏女乐的某个舞女眉来眼去。 马融性情喜好奢侈,搞学问也要充满仪式感和奢侈感,且多有荒唐之举。 人家学堂讲究一个严肃谨慎,恨不能除了桌椅板凳笔墨纸砚之外啥都没有。 他偏不,他要给自己挂红纱帐,前面教授门徒,帐后设置女乐,一边讲学一边演奏乐曲,侍奉的舞女们还穿着轻纱,十分魅惑,以至于经常有弟子走神,被他训斥。 他还以此为乐。 眼下正好逮着袁树走神搞小动作,马融大喜,意识到这是个绝佳机遇,立刻停止讲经,板起脸,准备输出。 他伸手拿起戒尺,对着面前的地板敲了一下。 “术,为师方才说到什么地方了?” 袁树方才正在和马融府上最漂亮的小舞女眉来眼去,想着啥时候把这个小舞女骗到手带回家玩养成游戏,骤然听到马融喊他的名字,转过视线,看向了一脸板正的老不修。 咋的? 就准你设红纱帐置女乐奢侈享受,不准我揩揩油捞点好处? 想敲打我? 第一次正式面授就要针对我? 袁某人最喜欢和有实力的人交手过招。 于是袁树微微一笑。 “老师方才说到左传云:秋,狐突适下国,遇大子,大子使登,仆,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于帝矣,将以晋畀秦,秦将祀余。” 看着袁树嘴角挂起的邪笑,马融一阵郁闷。 这小子难道一边看美女一边还能听他讲经? 一心二用在这小子身上难道是真的? 他不死心,继续发问。 “于此可有疑惑?” “无。” “那为师有所疑惑。” “老师请说。” 看着袁树一脸坦然的模样,马融决定正儿八经试一试这小子的深浅。 “传何云夷吾无礼?” 马融问毕,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袁树身上。 包括方才与他眉来眼去的小舞女。 袁树则想了想左传这段记载的前因后果。 “申生不自明而死,夷吾改葬之,是为无礼。” “…………” 马融有些意外。 袁树的回答还真是屁股上面挂水壶——有一定水平,甚至和他自己心中的答案都较为接近。 但是他所得出的感悟是他多年苦学之后抽丝剥茧方才得出,袁树得出如此解答,除了他天资聪颖外加名师指导,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只是他家传孟氏易,乃今文经家族,区区十岁小童,就算家族有意培养,又如何能对古文经典的左氏春秋如此熟悉,甚至能窥见传文记载之后的奥妙? 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学问精深的经师深藏于心中的奥妙,一般只传授有天资、能为政的高足弟子,稍微愚笨一些的弟子都没有学到的机会,袁树没有得到他的传授,居然无师自通? 倒也不是马融没有见识,实在是这段记载背后的水太深,牵扯太大,没有高人指点,几乎不可能在这个岁数就把这潭水给趟明白了。 而且袁树的这个回答非常隐晦,既没有让旁人清楚的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能让有一定能耐的人听懂自己的意思。 马融顿时升起了浓浓的好奇之心。 他看了一眼周边众人,见幼童弟子们都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袁树,更别说其余侍者了,于是便放下心来,准备与袁树把话说明白一点,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明白了这个事情。 “术,申生为何而死?” “为晋嗣位而死。” “何人致其于死地?” “献公,骊姬。” “夷吾为何改葬之?” “为安抚人心耳。” “可有成效?” 袁树稍微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夷吾先杀里克而后改葬申生,既铲除权臣,又宣布铲除行动到此为止以安抚人心,效果斐然,遂稳坐国君之位,纵有怀异心之人于内外,亦不能动摇之,然不知报恩、反复无常者,纵有通天之能,必不能长久。” 马融不说话了。 这四个问题,让他意识到袁树是真的明白这段记载背后的牵扯。 这小子,是真的把这潭水给趟明白了。 谁指导他的? 袁氏的某个神秘学问家? 袁氏家族内部还有这样愿意钻研学问的大家? 好吧,就算有,可他才十岁,有必要把这种事情讲得明明白白? 你袁氏为避祸生存,是否做得太多、太过了? 让一个孩子了解这些,就算他真的很聪明…… 至于吗? —————————— ps:新的旅程开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啦~~~ 二 两岁明句读、三岁读经典 马融之所以有这样的感慨,实在是这段记载背后的故事过于曲折离奇,且史料匮乏、珍稀。 他若不是因为得罪邓氏太后而在东汉皇家藏书地东观坐了十几年冷板凳,也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和那么好的条件博览群书,从而为他全面了解记载背后的真实故事打下基础。 而在他的记忆之中,袁氏家族并没有在东观工作的族人。 那么,是袁氏家族的私有藏书揭示了这段真相吗? 要知道,这简简单单的“夷吾无礼”四个字,可真是牵扯大了去了,不是三两句话能说明白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马融的猜测也没错,但这个事情不是袁树家族内部的某个神秘学者传授给袁树的,纯粹是袁树自己博览群书的结果。 而博览群书,其实也不是袁树本意的行为,他之所以选择博览群书,纯粹是因为无聊。 袁树是很不幸的魂穿婴儿派系的选手,来到东汉末年的时候,“袁术”还是一个婴儿。 最开始,袁树并不知道自己占据的是“袁术”的身体。 被婴儿身体禁锢着的他只能被迫和婴儿一样吃了睡睡了吃,除此之外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尿和拉,偶尔清醒的时候也只能被迫喝奶吃粥,过着人类幼崽应有的生活。 好容易熬过了倒头就睡、看也看不清听也听不清的婴儿期,他惊愕的从便宜老爹老娘的聊天内容中听到了“大将军梁冀”、“五侯”、“李膺”之类的词语,这让他意识到自己身处的时代可能是东汉。 再往后,他听到了“光武皇帝”“孝明皇帝”“孝章皇帝”之类的词语,便确定自己的确身处东汉时代,具体是啥时候倒是不清楚。 再等他某天听到自己所属的家族是“袁氏”,自己身处的地方是“汝南郡”,还有老爹单名一个“逢”字,还有个兄弟单名一个“隗”字,顿时就感到大事不妙。 错不了。 袁逢,还有兄弟袁隗,这绝对错不了! 汝南袁氏! 汉末最牛逼的翻车家族! 但是自己究竟是谁? 是袁逢的嫡长子袁基? 还是嫡次子袁术? 亦或是庶子袁绍? 可不管是谁,这三位的下场都不算好。 袁基,和袁隗一起被董卓所杀,连反抗之力都没有,平白有个四世三公袁氏嫡长子的身份,死的最便宜,可谓是庸人一个。 袁绍,倒是河北雄主,可是有着顺风翻车王的属性,居然被小弟曹操给逆袭了,最后活活气死,为后人所耻笑。 袁术,汉末最有梗的男人,浑身是梗,路中捍鬼、要喝蜜水、冢中枯骨、刘备是个厚道人,一生经历足以写一本汉末梗百科。 最后在山穷水尽之际因为喝不到一口蜜水而活活气死,死都死的那么戏剧性。 三兄弟一个比一个逆天,一个比一个有梗,一个比一个会翻车,翻车鱼都没这么能翻车。 袁树感觉自己无论变成了谁,都会是一个悲剧。 或许是因为年龄太小,还没有被正式取名,所以最开始袁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位人才,直到某天他清醒的时候,从老爹和老娘口中听到了基、绍这两位人才的名字。 这也就是说袁基和袁绍已经存在了。 那么…… 爷是袁术? 这可真是老太婆换姿势——给爷整不会了。 袁树当场懵逼。 坏了,我成冢中枯骨了! 这还怎么操作?! 袁树花了很长时间才不得不接受自己成为冢中枯骨的事实,不得不接受自己未来会因为喝不到一口蜜水而活活气死的事实,那叫一个颓丧、痛苦。 但是过了没多久,某天他正在用力喝奶奶的时候,忽然间想明白了。 就算自己未来会以冢中枯骨和喝不到蜜水的男人的身份死去,可在此之前,“袁术”的人生还是相当精彩的。 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他都经历了,为非作歹作威作福,一辈子高高在上,甚至还他娘的做了一个“仲氏皇帝”,差一点就是真正称帝了。 而且死掉的时候年龄也不轻。 在这个人均寿命不过二十多岁、三十六岁就能自称老夫的时代,能活到四五十,还能经历人间那么多趣事、享受到那么多的福报、掌握那么多的权力,这难道不是一种幸运吗? 四世三公袁氏家族的重要子弟,就算是躺平摆烂,厚实的家底也足够自己混吃等死大半辈子,也就是运气不好重生在这个时候,要是早一点,混吃等死一辈子不是难事。 多少穿越的前辈都穿越到了平头老百姓的身上吃尽了苦楚,而自己啥都没做,眼睛一闭一睁——嘿,我成人上人了! 我应该痛苦吗? 不。 我应该欢呼雀跃! 这样一想,袁树瞬间完成了自己的悟道,反转了自己的思想,决心健康长大,然后肮脏腐朽的活下去,在死之前把这个时代最顶级的享受全都体会一遍! 虽然没有手机和短视频了,但是…… 爷就是主角! 如此,死而无憾! 什么是成功的人生? 不是称王称霸,不是家财万贯,不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而是——以自己最喜欢的方式过完自己的一生。 怀着如此的觉悟,袁树激动的也不管未来成为“冢中枯骨”的可能性,立刻就想做些符合身份的事情。 比如欺男霸女、为非作歹,争取在“冢中枯骨”之前为自己赢得“汝南金枪小霸王”的称号。 可惜婴儿纯洁的身体承载不起一个龌龊的灵魂,他有心而无力。 与此同时,他又没有手机和短视频打发时间,灵魂被禁锢在小小的身体里动弹不得,天天除了吃喝拉撒之外无聊的要死。 被逼无奈,当他好不容易可以脱离襁褓、穿上衣服在地上走动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的找书看,以此解闷。 袁氏家族这种大家族自然不会缺少藏书。 于是袁氏家族便有了一个【两岁明句读、三岁读经典】的神童。 袁树自己只是为了解闷,不那么无聊,但是他两岁开始就哇哇叫着要读书认字的事情还是让袁氏家族惊喜莫名。 袁树显然是错误的估计了自己为了解闷而作出的行为对于袁氏家族来说到底是多么的有意义。 从古至今,无论是什么阶层的人,只要你“好学”,总是能博取旁人意外的好感。 所以袁氏家族对这个神童投注了相当的重视与关怀。 家族藏书资源向他敞开,想怎么看怎么看,看不懂还有专门族学大家给他讲解。 老爹袁逢一有空就亲自教他读经,老爹没空的时候,三叔袁隗也会亲自上手教他读经。 袁树只想自己安静的看书,最多看到某些不懂的古字的时候找人帮忙解读一下,告诉他那是什么意思就可以了,并不想让很多人对着自己叽叽喳喳。 他只是需要一本活字典——有问题的时候快速解答,没问题的时候就当他不存在。 而他这一行为落在家族长辈眼里则是彻底坐实了“神童”的名号。 句读,袁树不到半个月就完全掌握了。 三个月不到,袁树就没有不认识的字。 然后就开始博览群书,甚至不喜欢别人打扰,安安静静的看书,有不懂的地方就问,特别不喜欢有人在他看书的时候随便插嘴,他老爹和三叔也不可以。 袁逢十分欣慰的看着抱着竹简一字一句阅读的袁树,感叹自己生了一个好儿子。 袁隗十分羡慕的看着抱着竹简一字一句阅读的袁树,感叹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好儿子。 在身体还撑不起他龌龊思想的时候,袁树就只能这样度日。 一本书一本书的看,一卷竹简一卷竹简的摸索,从三岁到六岁,三年多的时间,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看书,最后,在七岁之前,他基本上把袁氏家族的藏书看了一遍。 当时,他的身体初步具备了为非作歹的能力,要想搞点什么事情的话,确实已经可以开始操作了。 可除了偶尔带着许崇把对着自己投射出羡慕、嫉妒眼神的袁绍摁在地上狂扁之外,他忽然感觉自己对欺男霸女、为非作歹这种事情兴趣不大了。 读书读得多了,了解的东西多了,见识广博了,抽丝剥茧追寻的真相多了,他忽然觉得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很low,完全配不上他的身份。 那些春秋战国时代的牛逼人物们从小到大都在阴谋罐子里泡着,睁眼闭眼都是生死相搏,稍不留意就死于非命,称王称霸也不过肉体凡胎,就和玩大逃杀一样,那叫一个惊险刺激! 好几个有趣的故事里,所有参与进去的人那叫一个全员不当人,全员恶鬼,拟人之辈都甚少存在。 一些他原先以为很是正派的人物,读完藏书之后就发现原来是个心思深沉的阴谋家,千里之外算计他人于无形,然后自己再被最亲近的人算计死。 比如晋文公重耳。 那实在是太精彩太刺激了。 所以,小儿科式的打架斗殴欺男霸女在他看来成为了特别没品、浪费生命的事情。 他不想浪费生命在这种事情了,现在,他有更高的追求。 当然了,每当袁绍没事找事阴阳怪气的时候,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指使许崇这颗肉弹冲上去扛揍,自己在后面对着袁绍一顿输出,打得他满脸桃花开。 后面袁绍觉得自己年龄更大却总是挨揍,很没有面子,就把自己那头的许攸给拉上助阵。 结果许攸是个战五渣,后面就演变成袁绍和许攸一起被许崇摁在地上,袁树挥着拳头招呼上去,让他们两脸桃花开,感受到春的温暖。 除了会毫不犹豫的对袁绍发起痛击之外,袁树简直就是个三好学生。 袁树作为家中难得出现的“神童”,家族更是生怕他读书太多把自己给绕进去了,结果走了当好学生的歪路。 所以在他读书的时候,袁逢、袁隗也会不遗余力的传授给他更多的社会现实知识,让他知道书本上写的和社会现实之间的差距,培养他的狼性。 更有甚者,袁逢和袁隗还都鼓励他去做点出格的事情锻炼锻炼胆气。 比如欺男霸女为非作歹什么的,实在不行杀个人也好,为此还拉着袁树传授击剑、挥刀、射箭、御马驾车的技术。 袁逢就差直了明白的告诉袁树——好儿子,别看书了,出去欺男霸女为非作歹一下好不好? 可袁树作为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的好少年,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要不是袁逢是他的便宜老爹,他高低要指着袁逢骂一句【武大郎做生意——你食不食油饼】? 我什么身份? 欺男霸女? low不low? 但是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当时袁树的两条胳膊都比不上袁逢的一条小腿,为了获得读书的安宁,所以就时不时揍一下袁绍应付了事,把袁绍揍趴下之后继续看书。 家里长辈发现袁树比起为非作歹还是更喜欢读书之时,还甚是忧虑,再看到袁树暴揍袁绍和许攸的时候一点也不留手,出手犀利,这才相对放松一些。 别看书看傻了就好。 只要袁树还愿意揍袁绍,家族就不怎么干涉袁树的自由阅读,于是袁树得以阅读更多的书籍,其中就包括左传。 读了左传之后,袁树才认真的意识到从学术角度来说,左传才是真正适合春秋经的解读教材。 穀梁传也好,公羊传也好,今文经体系内的这两家都是把春秋经当作政治纲领来看的,唯有左传是把春秋经当作历史政治教材来看的。 而从根本上来说,袁树本人也更加认同春秋经的历史政治教材属性。 公羊传的学者们普遍认为春秋经是孔子晚年表述自己心志、统合一生全部政治观念的作品,是孔子一生思想的精华,却偏偏不怎么在意它的历史属性。 袁树看来看去,只从春秋经里看到了大大的“春秋笔法”四个字,实在看不出来多少政治纲领的意味。 甚至是公羊传本身,倒也没有把政治纲领的意味上升到国家层次,更多的则是表述公羊高自己内心中的那个孔子的形象。 直到董仲舒这位超级大佬携带着他的巨著《春秋繁露》横空出世,对公羊传做了另类解读,儒家学派的正式治国纲领才逐渐成型。 董仲舒在对公羊传的解读层面堪称是肯尼迪坐敞篷车——脑洞大开。 不管是不是孔子的意思,只要符合当时儒家学派的利益,董仲舒总能找到诡异的角度将其与孔子联系在一起,硬生生把公羊传整成了一个超级缝合怪。 对此,孔子都只能摊开双手表示无奈——我都死了,我说什么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我受限于各种时代限制,无法明白的表述自己的意思,只能隐晦的意有所指,偷偷的骂一下不能明目张胆骂的人。 结果居然被你们理解成了治国安邦的政治体系…… 真是不得不服后人的政治智慧。 但从这个角度来说,袁树也不认为公羊传就真的没有什么价值。 虽然董仲舒之后的公羊派儒家学子们解读春秋经的角度很离谱,但是它真的超脱了儒家经典的局限性,拿出了一套正儿八经的可供统治者操作的政治纲领,给儒家学派这个老古董注入了新鲜血液。 董仲舒大兴公羊传之前,儒家学派其实根本没有真正将自己的政治理想实操过。 孔子号称学究天人,弟子三千,周游列国,可他本人到头来也只做了三个月鲁国的太宰,他的门人们吹捧这三个月的治理之后,便是“鲁国大治”。 但是细细想来,三个月的时间,庄稼都长不出来一茬儿,一个国家真就改头换面了? 总体来说,诸子百家之中,法家学派实操过政治,道家学派也实操过政治,甚至墨家学派都深度介入过政治,这几家都比儒家学派更有说服力。 但是儒家学派幸运就幸运在出了一个董仲舒,董仲舒又找到了关键的破局之点——公羊传,从而带领儒家完成了自我革命。 而在西汉前期的学术圈子里,其他学派都在啃老本,混吃等死,并没有把实操之后出现问题的学术体系进行变革。 唯有儒家学派做出了如此深刻的自我变革,大跨步跟上了时代的进程。 所以董仲舒和公羊传可以说是儒家学派能够在那个历史节点战胜诸子百家、成为最后胜利者的关键因素。 事实上,公羊传在自宫之前还有过“天囚”这种小母牛坐飞机一般的理论。 也就是认为天子是天的囚徒,对天子和天的地位做了劲爆的结论,硬生生往皇帝的脑袋上悬了一把剑,稍有不慎直接怼,很是震撼人心。 如果这一理论得以巩固,历史绝对会走向不同的方向。 可惜,学者们终究是扛不住钢刀的锋利,在淫威之下自宫,走上了谶纬化的道路,今文经学由公羊学大兴而兴盛,也注定由此而衰落。 然而为了获得官学地位而更加向统治者靠拢、献媚的古文经学体系在袁树看来并没有比今文经学更优秀。 如果说眼下的今文经学是恶霸,那古文经学就是流氓。 二者之间互相争斗并没有带来学术上的进步和辉煌,反而进一步催生了魏晋玄学这种荒诞的玩意儿。 所以在袁树看来,谶纬化、繁琐化的二者,都是没有未来的。 这是袁树在博览群书之后得出的感悟。 并且由此,他进一步产生了“修正思想、统合意志”的初步想法。 干翻这个吃人的世界,推翻旧的秩序,并不难,有直接可以拿来用的方法——兵强马壮。 但是干翻旧世界之后,总是要拿出一个新的秩序来重塑社会,否则只是为了干翻旧世界而干翻旧世界,那和流寇有什么区别? 新的秩序,需要一个新的思想体系来塑造,而新的思想体系,就需要领导者自己创造、提出、得到认可,然后付诸实践。 就当时的袁树来看,今文经学体系和古文经学体系都不足以成就一个新的思想体系。 新的思想体系必须要超脱其中,但又不能完全与之割裂,不能脱离这片土地的“气”,要接地气。 袁树主动提出想要向马融学习古文经典,本身就是为了这一行动做准备。 对于未来的新思想新秩序,袁树隐隐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些想法还需要高德大儒的承认与背书,光他自己一个小孩子肯定是无法成事的。 所以他要成为这个时代最牛逼的学者马融的高足弟子,要获得接近郑玄乃至于超过郑玄的名望和地位,由此获得学术界的地位,成为一位大佬。 成为学术思想界的大佬之后,再搭配袁氏家族本身的社会能量积攒,他就有充足的余裕去实践他的新思想新秩序了。 然后,得出成果。 然后,进一步完善理论、广泛宣讲。 再然后…… 哼哼…… 袁术只要安心的当冢中枯骨就可以。 他袁树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所以为了不去成为那个“冢中枯骨”,临死前连一杯蜜水都喝不上,袁树决定奋发图强,积极向上,恶狠狠的搞事情,把这个时代搞得天翻地覆! 三 夜访马融 在马融看来,这小子着实有点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以为这小子纯粹是个叛逆刺头,不为家人所容,所以才来自己这里避难顺便镀金。 可现在看来,这小子本身就是一块被大便糊住的金子,真要给他洗干净了拾掇清爽了,绝对是光芒四射啊。 那么小就搞明白了那么多东西,那他是不是也搞明白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五经十四家法,他都阅读了吗?都有自己的看法吗? 古文经典的解经方式,他也都有自己的看法吗? 马融按下了心头的疑惑,在众人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看来术的确是学有所成,不过师者授课,学生需肃穆安静,不可肆意妄为,这一点还是要注意的,所以术,你知错吗?” 袁树咧嘴一笑。 “学生有错,老师便无错?” 这话说出来,堂中诸人顿时大惊。 方才与袁树眉来眼去的小舞女更是大惊,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丝巾,死死地看着袁树。 方才这一对老小谈那些高深的学术问题他们不懂,就像是看着神仙打架一样无能为力,可现在,这可是…… “为师有错?” 马融眯起眼睛看着袁树:“何错之有?” “课堂肃穆是应当的,弟子严肃也是应当的,但是老师于授课之地多置女乐,本属不应当,老师置之,弟子无话可说,但老师置之又不让弟子观看,这着实太过于为难弟子了。” 马融闻言,不怒反喜,嘿嘿笑了出声,感觉这小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居然敢对我开炮? 老不修的心思立马占了上风,马融立刻发起了新一轮攻击。 “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为师年过八十,即使逾矩,又如何?圣人不曾言,不言,便无所顾忌,无所顾忌,便是将女乐至于尔等面前,又如何?” 袁树大喜,心想还有如此好事? “那老师何不置女乐于弟子身前,之前相隔甚远,弟子看不真切,置于身前,方能仔细欣赏!” “????” 马融愣住了。 所有人也都愣住了。 许崇虽然没明白之前袁树和马融的一顿学术交锋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这个局面,他看懂了。 老大这是在为大家伙儿谋福利,好让大家伙儿都可以近距离观看那些身姿曼妙的女子跳舞唱乐! 真是好老大! 我一辈子追随你! 于是许崇便十分期待、倾慕的注视着为他争取利益的袁树。 马融也是愣了一阵子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袁树给借力打力了,顿时一阵恼火。 “小子无礼!” 袁树丝毫不惧。 “弟子哪里无礼?” “顶撞师尊,便是无礼!” “弟子不过是顺着师尊的意思有所请求,如何能算无礼?” 袁树摊开双手笑道:“况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说明孔子十五岁之后才开始立志学习,吾等后辈也应该在十五岁之后立志学习,端正自身,眼下弟子不过十岁,十五之前,圣人不曾言,不曾言,便没有顾忌。” 马融再次愣住。 好啊好啊,我用老压制你,你用小还击我? 你用我的魔法回击我的魔法? 这小子,还真有点意思! 马融摆出一副生气的脸,在身边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起来,提着戒尺来到了袁树的面前,举起戒尺,冲着他的脑袋敲了三下,然后背着手走出了教堂,宣布今天的授课结束。 一群出身不凡的小弟子们用各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袁树,也纷纷退场。 许崇则是立刻冲过来对着袁树的脑瓜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老大,你没事吧?疼不疼?老家伙实在是太狠了,居然对着脑袋打!咱们要报复回去吗?” “报复你个头啊!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需要你报复?” 袁树没好气的给了许崇一个毛栗子,然后转过身注视着马融逐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当日晚间,袁树没有和之前几日一样偷偷把那小舞女约出来谈天说地聊人生聊理想顺便揩油,而是悄悄的从马融居所院落的偏门进入,摸到了马融的房间里,躲过了守夜人的视线,一点一点匍匐前进到了门口。 看着正在边上打瞌睡的两个守夜人,袁树撇了撇嘴,灵巧的小身板几下子就来到了门前,轻轻推开门,一下子就把身子挤了进去,无比丝滑。 马融的卧房很是华丽,到处都是绫罗绸缎,连地板上也铺设了软垫。 听说这软垫还是从西域买来的,价格非常昂贵,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软绵绵的,很舒服。 房间内点了几支红烛,整个房间里有着暗淡的光线,倒很是营造出了一种利于睡眠的感觉。 除此之外,还有很好闻的熏香的味道。 这住宿条件,比袁树在袁氏家族的住宿条件还要好上好几倍,不由得让袁树感到十分的羡慕嫉妒,甚至不由自主的萌生了打土豪分田地的想法。 不过他来这里倒也不是为了这个,所以摁下心中不爽,悄悄靠近了马融的床边,听得床上有人的呼吸声,声音很轻。 但是…… 咦? 怎么感觉有好几个人的呼吸声? 马融睡觉是和两个人一起睡的? 不对吧,马融年轻的时候有不少风流韵事,但是上了年纪以后就不这样了,他的妻子前些年就去世了,之后他也没有怎么纳妾。 年龄大了,身体不好,也没有那方面的冲动,养了一群小美女在家里纯粹是为了赏心悦目,还真没有什么桃色风波。 所以…… 袁树伸长脖子抬起头,隔着一层床纱,他隐隐看到马融这边的确只有他一个人在睡,但是这床被子未免太大了,里头的东西好像也有点多…… 马融八十七岁了,身子早就缩小了不少,哪里能撑得起这么大的被子? 于是他掉转视线往床尾望去,瞧见两个长发姑娘睡在床尾,呼吸声此起彼伏,貌似睡得很香。 “暖床”。 这个词语忽然出现在了袁树的脑袋里。 然后他有点错乱。 不是,你这老家伙三更半夜把我喊过来,自己睡得乎乎的就不说了,还有两个侍女给你暖床,你咋就那么……不讲道理呢? 这样想着,袁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喊了一嗓子。 “老师,弟子袁树前来拜见!” 这声音不大,床尾那两睡得很沉的侍女就没醒来,但是马融年纪大了,瞌睡轻,袁树这么一喊,他就醒了。 睡眼惺忪的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了个哈欠,然后扭过头掀开窗帘,却并没有瞧见往日能瞧见的蒙蒙亮的天光。 “天还没亮?那我怎么醒了?” “是弟子把您唤醒的,老师。” 袁树杵着个大脑袋伸到了马融面前,咧嘴一笑,一口大白牙反射出诡异的光。 马融一眼看见袁树的笑脸,还有一口大白牙,顿时一愣,然后张大嘴巴,好像是要尖叫,但是没叫出来,倒是被吓了个好歹。 袁树看着马融的模样不对劲,赶快上前给他揉胸口。 “老师!老师!您没事儿吧?” “我……我……我……你怎么在这里?” 马融好容易回过神来,死死盯着袁树,恼火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这里是为师的卧房!你怎么闯进来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现在是三更天了。” 袁树看着马融恼火的样子,也觉得不可思议:“不是老师让弟子三更天来找您的吗?” “我?” 马融愣了,疑惑道:“我何曾让你这小子来卧房?” 袁树也愣住了。 “您白天的时候用戒尺敲打弟子脑袋三下,又背着手离去,不就是暗示弟子夜半三更之时从偏门进入您的卧房向您讨教问题吗?” 马融眨了眨眼睛。 “我是这个意思吗?” 袁树眨了眨眼睛。 “您不是这个意思吗?” 一老一小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了令人尴尬的氛围。 少顷,袁树实在是扛不住这尴尬的氛围了,只好主动开口。 “难道老师不是这个意思?是弟子误解了?” “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在意你到底是如何从我用戒尺打你又背着手离开这件事情上悟出了我要你夜半三更来卧房见我这件事情……” 马融幽幽的来了一句,神色十分的幽怨:“我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家,瞌睡本就轻,晚上难得睡着,好不容易睡着,被你小子弄醒,这下好了,漫漫长夜,你教我如何是好?” 袁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老师名声那么大,学问又那么高深,咱们研究学问的出发点就是微言大义,所以弟子就自主认为老师的一言一行都是深意,需要细细琢磨考量。” 马融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小子可真是老太婆钻被窝——给爷整笑了! 微言大义用在这种事情上? 是你太敏感还是我太粗糙? 马融只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脏话想要骂,但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憋得十分难受。 不过这么一整,马融也完全清醒了。 两人说话的动静还是把床尾那两个负责暖床的年轻小侍女给弄醒了,她们还以为马融要起夜,揉着眼睛就爬了起来,然后看见了袁树这个不速之客。 在她们将要尖叫之前,马融开口解释了这件事情,让这两小侍女继续睡,别管他们师徒两个。 两个小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一脸懵逼的顺从马融的命令,重新躺了下去。 这倒是让袁树有点意外。 “老师不想赶走弟子吗?” “比起赶走你,我倒是觉得留下你与你谈天说地会更有意思,否则漫漫长夜,我就要苦苦熬过去了。” 马融叹了口气,缓缓道:“术,我教授弟子数十年,顽劣不堪者有之,惊才绝艳者有之,但是同时令我感到顽劣不堪和惊才绝艳的,你还是第一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了。” 袁树不好意思的抹了抹自己的脑袋。 “弟子没有老师说的那么好啦……” “我不是在夸奖你!” 马融又犯了一个白眼:“听话要听完全,惊才绝艳之前,是顽劣不堪!” “弟子何曾顽劣不堪?” 袁树摊开双手,一脸无辜道:“就算是在袁氏族中,弟子也是有名的爱读书不爱惹事,其他子弟都在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唯有弟子沉迷于知识的海洋之中无法自拔。 父亲和三叔甚至因为过于担心弟子读书读傻了,还主动要求弟子外出惹是生非欺男霸女,可弟子宁死不从,一定要读书!这样优秀的弟子,怎能有顽劣之说?” “为师所说的顽劣不堪不是指你的所作所为,而是你的所思所想!” 马融瞪了袁树一眼:“比起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更重要!你出身今文经典传承世家,家族堪称阀阅,如此高门,你不在家研习家学,还和族中长辈起了争执,为此来到为师这里避祸,对于你来说,这可比欺男霸女为非作歹要严重得多,不是吗?” 袁树刚想反驳,忽然觉得有点小冷,眼珠子一转,堆起一脸灿烂的笑容。 “老师,弟子冷,能上床取暖吗?” “???” 马融惊讶地看着袁树:“你……上为师的床?取暖?” “老师如此爱护弟子,一定不会介意的对吧?” 袁树嘿嘿笑着,脱了鞋子和外衣,三两下爬上了马融的大床,眼疾手快的挤到了那两个小侍女中间的位置,一躺。 啊~~~ 舒坦。 两个小侍女被袁树突然的袭击弄得人都傻了,惊呼一声躲在两边,齐齐看着马融。 “靠过来啊,我还冷着呢,别怕我,我又不吃人。” 马融刚想说些什么,却看着袁树笑着对两个小侍女招呼着,心中顿时百般滋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你们照他说的做吧,放心,他才十岁,还是个童子,安全得很。” 主人家发话了,两个小侍女也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只能乖乖靠过去。 感受着香香软软热热的身子靠过来,袁树顿时一脸陶醉。 “啊,温香软玉在怀,人生无憾矣……” “浑小子,这才几岁,还什么人生无憾!” 马融被气笑了,忙道:“术,你还没有回答为师方才的问题。” 袁树嘿嘿一笑。 “家里那些人没几个正经的,几间大屋子的藏书都落了灰尘,也不晓得打理,一天到晚从上到下没几个研究孟氏易,都在研究谶纬和钻营之道,很多子弟在族中只是学一些粗浅的东西。 除此之外,就是挥刀舞剑,骑马御车,再练习骑射,与地方豪侠多有往来,整天谈论的都是些苟且钻营的事情,土地,房屋,商铺,产业,朝廷,弟子和他们实在是话不投机。” 马融闻言,倒是有些心头沉重。 这些年来,以阀阅高门为代表的文化贵族们越发的不注重自己家族的文化传承了,转而向谶纬、钻营这些歪门邪道上大费心思,都在为自己谋取利益。 袁氏家族作为这个时期整个大汉数得着的顶级豪门,居然也已经不再重视家传学问,而着力于钻营苟且之道,并且为此而越发兴盛,这难道是好事吗? 堂堂阀阅之家,不教授子弟真正的学术,却把心思都放在了苟且钻营上,还为此越发的兴盛,这只能说明整个大汉都在走一条很可怕的错误的道路。 学,不能兴盛。 苟且钻营,可以兴盛。 这是错的! 这也说明了一件事情—— 大汉生病了,病得很重! 听袁树这么说,马融的心情十分沉重。 “术,袁氏……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袁树立刻点头。 “弟子还是往好了说的,弟子两岁时便开始读书,喜读书,家族一方面认为这是好事,一方面却也担心弟子读书太多,把自己读傻了,所以从四五岁的时候开始,父亲和族中长辈就不断的讲授一些书籍背后的故事。 他们试图以此告诫弟子不要沉迷于书本,而要更加注重眼下,似乎真的很担心弟子成为一个只知道读书不知道其他的傻子,为此使劲儿鼓动弟子出去为非作歹肆意玩乐。 不止如此,他们还告诉弟子要多多结交外头的豪强游侠,多与他们往来,拿出金银财宝和女人送给他们,换取他们的效劳,认为这样做比闷在家里死读书来的更好,老师,您说,弟子不该离开袁氏来到马氏吗?” 马融不知道袁树在搞什么小九九,听着他这样说,只觉得心情无比的沉重。 袁氏家族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他只能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床顶,摇头叹息。 “多年来,大汉的政局越发糜烂,堂堂天子被操控于外戚、宦官之手,不学无术之辈居然掌控废立大权,天子威严荡然无存,天下也越发动荡不安,再这样下去,是要出事的…… 还好今上英明睿智,沉毅而果决,一举铲除梁氏外戚,夺回大权,现在又在着手铲除五侯,想来再给今上一些时候整饬朝纲,大汉天下还是会日渐清平,往后天下也会安分许多吧!” 袁树闻言,咧嘴笑了笑。 “老师,五侯好铲除,可就怕除了旧五侯,又来新五侯,换汤不换药。” 四 我父乃袁逢! 听袁树这么说,马融多少有些不满。 “不会如此的,五侯为非作歹,天子必然已经看清宦官不可信,必当修政教、理天下,多用贤臣,远离小人,如何还会有新五侯?” “宦官不可信,老师口中的贤臣就可信?” 袁树嗤笑道:“老师,天子除梁冀的时候到底有多少贤臣出力帮忙?又有多少宦官出生入死?五侯可不是靠着谄媚换来的,那是用命换来的,天子再怎么糊涂,会随便封侯吗? 说到底,【贤臣】各有其家,置其家于不顾而舍生忘死者,少,宦官去势而无家,孑然一身,为荣华富贵而舍生忘死者多,且无家之牵扯,于天子而言则更加忠诚可靠,老师,您说是吗?” 马融瞳孔一缩,用力支起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靠在床尾的袁树。 “这些你都知道?” “都知道?” “十四家法,古文经典,读了多少?” “全部。” “全部?可你才十岁!” “有志不在年高。” “………………” 马融盯着袁树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重新躺倒,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的【志】,你袁氏的【志】,实在是让我这老朽有些毛骨悚然了,优秀子弟读书研习,深究前人之道,继而入朝为官,翻云覆雨。 平凡子弟外出结交豪强游侠,挥手散财,积攒人望,潜藏于乡野之中,待天下有变,振臂高呼,一呼而百应,术,袁氏到底想要干什么?” “老师,不是只有袁氏这样做,而是天下豪门,十之八九都在这样做。” 袁树收起笑容,轻声道:“不过,不管他们要干什么,弟子与他们不是一路人,若只为门户私计,弟子何苦不远万里求学关中? 以袁氏家业,弟子躺在家中长到加冠,轻轻松松便能入朝为官,仕途顺畅,加官进爵,届时一样能翻云覆雨,一呼百应,何须百般折腾?” 马融一愣,随即眼中出现些许希冀之光,坐起了身子,看着袁树。 “术,你既然已学过全部,又来求学,所为者何?” 袁树也坐起了身子,面对着马融。 “心中尚有疑惑不能解,希望得到名师指点。” 马融点点头。 “什么疑惑?” 袁树盯着马融的眼睛。 “今文经与古文经究竟能否治理天下?若能,为何大汉国势江河日下?若不能,何以大汉四百年延续至今?以及,未来之路,该如何走下去?” 袁树抛出来一个宏大命题,把马融震得晕晕乎乎。 连马融都晕晕乎乎,被袁树在被子里偷偷捉住小手不放开的两个小侍女便更是如此了。 原本以为是个登徒子浪荡子来占她们便宜,她们也只能忍着,结果这小家伙抓了手便不再乱来,还说起了那么多听上去十分高大上的事情…… 感觉好厉害! 两个小侍女便放松了身体,偷偷打量着面色正经的袁树。 马融那边是被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神色很是复杂的看着袁树。 “术,你当真只有十岁?” “如假包换。” “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哪里不像?” “寻常十岁孩童哪里能如你这般思考起这般问题?这般问题,为师以为,是没有人可以给出回答的,若有人能回答,岂不为妖孽?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不是忧国忧民之辈,也就是妖孽了。” “老师以为弟子是妖孽?” 袁树嘿嘿一笑:“老师,您的女儿可是弟子的叔母,咱们可是亲戚,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别说那么可怕的话啊,再说了,弟子哪一点像妖孽?” 马融仔细审视了一下袁树。 “除了长相类人,哪一点都像。” “那就好,反正世人看也只看得到弟子俊美的长相,瞧不见弟子的心。” 袁树畅快地笑着,马融倒是愣了半晌。 少顷,他也是嘿嘿笑出了声。 “袁周阳啊袁周阳……真是好运道,有这么个儿子,多智近妖,你袁氏四世三公、五世三公有望啊。” “四世三公、五世三公?” 袁树撇了撇嘴道:“老师,弟子上头还有一个兄长,他才是嫡长子,袁氏未来的家主,哪里轮得到弟子?三公之位,弟子怕是摸不着咯!”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马融笑道:“术,以你如今展现出来的才华,若能更加精进,获得声望,但凡不出什么大变故,只待你父辈淡出朝野,袁氏未来必然是掌控在你手。” 袁树看着马融,笑了笑。 “老师,袁氏族地现在可是个脏臭之地,满目膻腥,弟子可不喜欢。” 马融沉默了一会儿,嘿嘿一笑。 “那便想方设法将其变为你喜欢的模样不就可以了?你甚至想着把经典变成你喜欢的模样,区区一个袁氏,哪里能奈何你?” 袁树倒是没想到自己的想法那么短短的时间里就被马融看穿了。 还真是人老成精啊。 “老师,您知道弟子的想法了?” “猜到了一些。” 马融叹了口气,缓缓道:“其实吾辈之人年轻时也多有设想,想以胸中所学报效天子、铲平一切肮脏事,结果自己却差点被铲平,随后便意识到单纯的书面文章不顶用,儒门经典力量有限。 时至今日,更是把一切都看得透透的,对于经典,无论是粗浅理解还是深入理解,放在朝堂之上,都差不多,登上朝廷,先分异己,己者用,无论奸佞,异者排,无论贤良。 纵使饱读诗书,学究天人,若不能从权贵之野望,轻则入东观校书二十年,重则流放边地,生死由天,如此,满腹所学又有何意义?此等事多了,士人间的风气便败坏了。” “老师,弟子从圣人典籍中并未找到解决之法。” 袁树笑道:“不知老师可有解决之法?或者老师可有注意到某些弟子未曾注意到的篇章?” 马融苦笑。 “若有,为师这把老骨头应该还在雒阳,而非家乡。” “那便是没有了。” 袁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前人智慧终究有限,要解决现下的问题,果然还是要今人从现下入手,自己摸索了。” 马融一听,浑浊的老眼里顿时闪现出了一丝异样的光彩。 “术,你有此志?” “若无此志,弟子也不必来求学于老师了。” 袁树缓缓道:“读的书越多,知道的事情越多,弟子的思考就越多。” “思考出了什么?” 马融期待道:“你以为,以古文经取代今文经,打破学术之藩篱,纳天下良才于朝堂,可行否?” “老师,这不还是向古人寻求解决今人问题之法吗?” 袁树摇头道:“古人的智慧出自古人所处的时候所遇到的实际问题,数百年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再向数百年前的古人寻求解决方案,岂不为刻舟求剑?” 马融有些惊讶。 “你还读了吕氏春秋?” “弟子以为一家之言不可尽信,还是应当博览群书。” “这话说给旁人听,可不是什么好事。” 马融叹了口气,摇头道:“儒之道,在于法先王,你所说的,是法家的学术,若是公开言论,定会受到极大的批评,也不太可能为世人所容。” “一味的法古,法古,古就那么好吗?” 袁树冷笑道:“所谓人心不古,无非是古人见识还不多,不知道还有那么多做坏事的手段罢了,人就是人,从来不该有古人胜今人之说!” 马融沉默了一会儿。 少顷,他缓缓开口。 “术,这些话,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不得再有第三人知晓。” “那她们两个……” 袁树看了看自己左右两边那两个香香软软的妹子。 两妹子顿时一哆嗦。 马融摇头道:“她们是马氏家生子,又不识字,无妨。” “哦。” 袁树点点头,又问道:“老师,弟子这些狂悖之言,您不觉得不好吗?” “看来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马融严肃道:“就算你是袁氏子弟,说出这种话,为众人所知,也不会有好结果,所以切不可在外面瞎说。” “老师,您是不是也觉得弟子所言有理啊?” 袁树忽然嘿嘿一笑:“否则老师应该拿起戒尺痛揍弟子才是。” “为师八十七岁了,面见天子尚可不行礼,何况些许言论?” 马融撇撇嘴道:“但你这话不是有理无理可以解释的,世人崇儒法古,你偏要尊今王,走韩非之路,一旦为人所攻讦,便没有了前途,你天资聪颖,为师不希望你过早夭折。” “弟子也没说要走韩非的路啊,不过是觉得一味法古没有意义罢了。” 袁树笑道:“尊今王这一类的说法,弟子最多也只是用来嘲讽一下那些表面求学问道实则求田问舍的家伙,再嘲讽一下古文经,逗弄一下他们。” “你还说?” 马融白了他一眼,不满道:“为师这里可是教授古文经的,你来求学,却如此非议古文经,若非你出身优越,早就被人赶出门去了!你可知这些时日来,多少人对你不满?” “他们不敢对弟子怎样,就算弟子再怎么狂悖,他们最多与弟子辩论,绝不敢对弟子动手,更遑论赶出门。” “你就如此有信心?” 袁树点头。 “我父乃袁逢!” “………………” “京兆尹袁逢!” “知道了知道了!” 马融不满道:“越是如此,越惹人厌恶。” “厌恶?无非是嫉妒。” 袁树笑道:“他们若是有弟子这般出身,也不知道现在是在欺男霸女还是在为非作歹,与他们比起来,弟子简直是圣人!” 马融想反驳,但是转念一想,嘿,还真是。 寻常人有当高官的爹,有阀阅家族作为底气,欺男霸女为非作歹都算是小事,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袁树没有做任何坏事,也没有仗势欺人,只是就学术问题表现自己的骄傲,这与他的出身背景比起来,简直不算个事儿。 有了这种比较,圣人仿佛也不是不能用来形容现在的袁树。 “小子狂悖!” 马融还是教训道:“须知,祸从口出,多少英才就是不懂这点,才走上绝路,为师当年也是因为一张嘴得罪了权贵,几乎失去性命,你可要当心!” “弟子就是权贵子弟啊。” 袁树咧嘴笑道:“老师,当年的马氏和现在的袁氏不同,当年的马氏要是有如今袁氏的势力,您也不必遭那些罪了。” 马融顿时哑口无言。 嘿,这小子。 真是气人! 马融觉得自己好生气好生气,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可恶的小子。 这小子怎么和个刺猬似的,哪里都无法下手拿捏呢? 太生气了,真的太生气了! 感觉生命在加速流逝! 马融自觉时日无多,为了不继续损失珍贵的生命,只能强行不对袁树生气。 “你啊你啊,就算有点真才实学,也不能如此狂悖,无论是上位者还是下位者,都更喜欢谦虚谨慎礼贤下士之人,狂悖之人会成为众矢之的,一旦成为众矢之的,天子也救不了你。” “嘿嘿嘿,弟子不也没有公开说之前的那些话吗?” 袁树笑道:“其实弟子稍微也对未来有过一些设想,想要走一条与老师类似却并不完全相同的路。” “什么意思?” 马融来了兴趣,问道:“与为师相同,却又不完全相同?” “弟子想要通过成为老师的高足,得到老师的认可,从而声名大噪,然后如郑康成一般,自立门户,得众弟子追随。” 袁树兴奋道:“然后,弟子就能传授自己想要传授的东西,获得更多人的认可,得到更多人的相助,最后,再实现更大的目标。” “这样啊……” 马融想了想,缓缓点头:“倒也的确是一条路,背靠袁氏,有足够的资源为你所用,若然如此,倒也不失为可行之路,但前提是,你要完全掌控袁氏,为袁氏之主,还要保持袁氏的地位。 由此而言之,你若是想要以尊今王之学说为袁氏族学,还要同时保持袁氏眼下的位置,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袁氏能被你掌控,又如何让朝廷和其余阀阅之家接受尊今王的袁氏呢?” “老师,事在人为,世上没有完全不可能之事。” 袁树缓缓道:“再说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弟子尚未成为老师之高足,现在谈论以后掌控袁氏之事,不是太早了吗?” 马融眨了眨眼睛,而后露出了笑容。 “想要成为为师高足,可不容易,不单单是要得到为师的认可,更重要的是,你要服众啊,让一个嘲讽古文经典的人成为为师高足,是你疯了,还是为师老糊涂了?” 袁树自信一笑。 “那弟子就必须要让有些人知道,之所以能嘲讽,是因为足够的了解。” 马融对此大感兴趣,便和袁树谈论起了他到底看过多少书以及对知识的掌握一类的事情,越谈越有劲儿,直到天微微亮,马融才满足,感觉自己是真的找到了一块金子。 不过这块金子的确是被大粪糊住的,擦过之后还是有点臭味—— 临走之前,袁树表示自己对给马融暖床的这两个小侍女很感兴趣,希望马融可以把这两个小侍女送给自己。 自己从汝南来,身边只有许崇这个狗腿子,很是孤单寂寞冷,希望让她们给自己暖床,以缓解自己的孤单寂寞冷。 嘿!这小子!才十岁就那么好色?以后可怎么了得? 马融被气笑了,伸手指向门外,让袁树以一种圆润的方式离开他的房间。 袁树也不气馁,大大咧咧的在外面门房震惊的注视下推门离去,一点儿也不避讳。 之后一个半月,马融发现袁树好像沉寂下来了,那一夜的豪言壮语似乎只是幻梦。 袁树在课堂上认真听讲,课后认真完成功课,若有不懂的地方,则主动向自己请教,完全没有了前一个半月那副狂悖的模样。 很多人对此感到惊讶,怀疑袁树是不是改了性子,狗腿子许崇更是担心的团团转,天天询问袁树是不是生病病傻了,想着要不要告诉他的京兆尹老爹,让袁逢来给他瞧瞧。 袁树居然不搞事情了。 这不正常。 这非常不正常! 不过马家大宅也就安分了这一个半月。 在此期间,天下间发生了一些小事。 其一,前皇后邓猛女因为嫉妒触怒了汉桓帝刘志,刘志一怒废后,将其打入冷宫,邓猛女随后暴死冷宫,雒阳有传言,说邓猛女是被刘志赐死的。 其二,邓猛女死后,刘志想要立平民出身的美人田圣为皇后,为朝堂众臣所不容,刘志遂与群臣展开了一轮拉锯战,目前战况激烈,胜负未分。 其三,因为宦官“五侯”居功自傲,结党营私,威胁到了皇权,刘志于三年前打击宦官之后进一步清理了五侯的势力,彻底终结了五侯专权,然后不负众望的又提拔了五个大宦官登上前台为皇权之羽翼。 其四,刘志为了防止天下官员结党营私、地方势力互相勾结,颁布了三互法,主要内容是对官员出身和任职地做了十分严密的限制,大大增强了地方豪强与官员之间互相勾结的难度。 其五,桂阳郡人胡兰、朱盖聚众起义,从者数万人,零陵郡也遭到威胁,荆南动荡,朝廷急忙征发幽州和冀州的军队并乌桓骑兵往救,河北被闹得鸡飞狗跳,百姓不安。 当然,这些小事影响不到茂陵马氏大宅中所发生的一件大事。 袁树奋起! 五 辩经!辩经! 一个半月的蛰伏和准备之后,袁树蓄满了一肚子坏水,在天气转热、夏日到来之时,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他开始主动找人挑事、辩经了。 说实在的,对于辩经这回事,他原本是没有很大的兴趣的,觉得这很无聊。 一群人对着一段语焉不详的古文记载一个劲儿的钻研里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表达了什么中心思想,孔子的本意又是什么。 追求真相的过程中,又为了个人私利使劲儿的往里面掺私货,搞得就和写网络小说的作者一样,又要真相,又要利益,既要还要,吃相难看。 呸! 但是不得不说,辩经,不仅仅是表明一个儒生学者的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墨水,到底有没有高深的学问,也是表明一个人有没有坚定的意志、睿智的思维和利索的嘴皮子。 需知,当官也是需要这些东西的。 只有知识渊博是当不了官的,不会吵架、扯皮、甩锅、颠倒黑白,休想在官场站稳脚跟。 学问要稳,嘴炮要狠,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为此,辩经成为了一个很好的渠道,它在某种意义上表示了一个儒生是否具备当好官的资质。 凡是辩经场上优秀的嘴炮,在官场上肯定也能混出点门道来,绝不会籍籍无名的情况下就被边缘化成了小透明。 而且,求学的过程是非常枯燥乏味的,学问高深艰难,对于求学者的意志也是一种考验,在这种情况下,辩经倒也不失为一种缓解压力、寻求认可的方式,为众人所推崇。 马融的弟子门生很多,而只有弟子才有见到马融的机会,广大门生为了争夺这一机会,互相辩论展示学力就是最好的途径。 弟子们也不是就能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了。 弟子只是有面见马融的机会,想要稳定获得马融的亲自面授,从而有机会得到马融的政治资源,就必须要成为弟子中的精英——高足。 所以弟子之间也经常进行友好而热烈的辩论活动,双方畅快淋漓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展现自己的学识,进行向对方喷洒自己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才华,把对方喷成傻逼,以此为荣。 据说,当年的郑玄就在求学过程中取得了辩经不败的成就,由此以相对平凡的出身得到了马融的认可,成为高足,成功出师,成为传说。 而眼下,马氏大宅之中优秀的辩经选手,就当以卢植为先,不过卢植在威慑力上远不如郑玄,没有郑玄那种恐怖的统治力。 所以整体来说,郑玄还在的时候,马氏大宅的辩论场上是郑玄独霸、力压群雄,而现在则是战国争雄、天下乱战。 反正袁树来到这里学习也就三个月的功夫,三个月里,大大小小的辩经活动不下二百次,或大或小。 卢植作为高足弟子,学习刻苦认真之外,也有代替马融向门生授课、帮助马融出面处理一些世俗事务之类的职责,反正人是挺忙碌的,并且也会时不时和一些师兄师弟展开辩经活动。 袁树觉得以自己的年龄、名声,自己主动找卢植辩论古文经典,卢植应下的可能性不高,还不如和他约击剑来的更有可能性。 所以就先从小喽罗入手,先去找其他名声不显或者主打镀金的弟子来练练手,殴打小朋友,再以此为阶梯,向卢植宣战。 而被袁树选中的那个倒霉蛋是二十四岁的李泉,冀州常山国人。 得知袁树向自己“约战”,想要讨论一下学术问题,李泉是非常惊讶又觉得好笑的,他倒是不知道袁树有几分本领,但是袁树嘴炮的属性他是明白的。 以袁树在马家大宅内的声名狼藉,想要教训袁树的人大有人在,甚至一些门生都想通过教训袁树来获得被马融看重的机会,只是因为他出身不凡,老爹还是京兆尹,实在是不敢。 但是袁树主动出战,寻求敌手,那这就属于他“自杀”了,这种好事儿,别人求都求不来,落在李泉身上,他当然高兴的不要不要的。 不过考虑到袁树的年岁比较小,所以他觉得稍微出手教训一下袁树也就行了,要是把他给弄狠了,闹出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声,实在是不好看。 两人之间的辩论本来只是一件小事,奈何袁树名声太臭,很多人都想看他的笑话,所以辩论当天,两人的辩论引来了二百多人围观。 李泉本以为袁树会拿他比较擅长的今文经典和自己辩驳,但是没想到袁树上来就表示不谈今文经,只谈古文经,只谈《左传》。 “袁君素来轻视古文经,为何又要以左氏相问?” 李泉呵呵笑道:“以袁君出身来说,以公羊驳左氏,才是正常吧?” 袁树轻蔑一笑。 “无妨,无论今文还是古文,袁某都有一些信心可以胜过李君,请李君先手吧。” 围观人群一阵哗然,纷纷窃窃私语,表示袁树实在是有点拎不清轻重,就算年龄小,一而再再而三的搞人家心态,实在是可恶。 李泉于是收起笑容,眯着眼睛。 “念及袁君年幼,本不想与袁君太过为难,然袁君自以为天姿甚高,便目中无人,这对于袁君之前途并无益处,师尊繁忙,无暇教导袁君,吾身为先学,理当教导后进,以免袁君走上歧途!得罪了!” 袁树哈哈大笑。 “看我不爽,想教训我,就直说,如此拐弯抹角,打着大义名分对我发难,岂不虚伪?李君,吾辈士人,当谨守本心啊。” “你!” 李泉当场破防红温,伸手指向袁树:“莫要以为你出身不凡便可肆意妄为!师尊宅院里,容不得你放肆!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什么是学问!” 两人之间的辩论就如此满是火药味儿的开始了。 此番两人辩论的论题是《左传·文公十一年》所记载的【皇父之二子死焉】一段。 对于这一段的辩论核心是,传文所载的死者,到底是谁? 是谷甥、牛父这两人,还是他们三个人一起死了? 这一段的原文是【初,宋武公之世,鄋瞒伐宋,司徒皇父帅师御之,耏班御皇父充石,公子谷甥为右,司寇牛父驷乘,以败狄于长丘,获长狄缘斯,皇父之二子死焉,宋公于是以门赏耏班,使食其征,谓之耏门】。 这一论题的主要争论点在于“之”字。 之字在文法里有两种意思,一是用作助词,意思就是“的”,一是用作连词,意思就是“与”,所以在这段记载里,这句话就有了如此的争论点。 到底是谷甥和牛父死了,还是宋武公的弟弟、皇父充石和他们两个一起死了? 传文并没有明确的记载这一内容,于是学者们在左传解经的过程中产生了不同的看法,发生争论。 而对于这个论题,李泉的看法是非常明确的。 “皇父之二子在军为敌所杀,名不见者,方道二子死,故得胜之,如今皆死,谁杀缘斯?” 他的意思就是传文记载一般都是记述紧要的事情,如果皇父充石和谷甥、牛父一起死了,那么敌军的首领缘斯是谁杀的?是什么无名小卒吗? 袁树并不这样认为。 “传后云:宋公于是以门赏耏班,使食其征,谓之耏门,李君,若皇父未死,缘何宋公独赏御者耏班,而不赏皇父充石?” 袁树的意思就是如果皇父充石没有死,那么为什么传文只是记载宋武公重赏御者耏班,甚至还把一座关门赏赐给他,让他享用关门的关税? 皇父充石的功劳不应该更大吗? 李泉被驳了一下,但是并不认可袁树的看法。 “袁君所言甚为可笑,若三子皆死,谁杀长狄缘斯?更何况此战宋军大胜,自古以来,如何有主帅战死、军队战胜之事?须知皇父乃司徒,牛父乃司寇,谷甥为宋公子,皆贵人,三者皆死,宋军安得胜?” 袁树摇了摇头。 “军大胜,不封主帅,独封御者,甚至以关门赏之,以关税食之,世间安有此理?如此,当是皇父等三人皆死,而耏班为战车上最后一人,临时充当主帅,力挽狂澜,最终使宋军获胜,如此,方得厚赏!” 袁树这段推断一经说出,顿时引起了很多人的讨论。 他们纷纷感觉袁树说的其实有道理。 但也不能说李泉说的就没有道理。 主要还是传文记载上的缺失,使得这一问题很难得到准确无误的让众人没有疑惑的解答,所以李泉虽然也感觉袁树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并不服输。 他强行挽尊。 “车载四人,三贵人皆死,唯一人独存,而后宋军大胜,袁君所言,未免太过。” “若如李君所言,皇父胜狄,又失其二子,宋公以何赏之?若有赏,经文、传文何在?若不赏,岂非赏罚不明?皇父如何待之?宋臣如何待之?” 袁树笑道:“今日,虽不言今文经,然吾当言,今文解春秋经者,多以大义释之,春秋经于鲁,大过不书,小过书,于外,则大过书,小过不书,宋乃商之后,入周为二王后,武公如此苛待功臣,当为大过,经文缘何不书?” 李泉听后,哑口无言。 围观的二百多人也纷纷噤声。 主要袁树所说的,实在是很有道理。 今文经和古文经在这一时期已经走向融合,双方各自援引对方的观点佐证己方的观点也不是什么少见多怪的事情。 袁树这么说,在现阶段学者之间讨论学术的过程之中实属常见。 而公羊传解释春秋经的很重要的一个根本点是,孔子所作的《春秋经》是经过他自己删改之后的原鲁国史书《春秋》,其中蕴藏着他自己晚年统合一生功过之后的思想结晶。 其中有一个原则,就是避讳之说。 而这个避讳,也很有讲究。 针对鲁国本国,若国君犯下大错,则为他隐去,不写,如果是小错,那就记下来,用以告诫后人。 而对于鲁国之外的外国国君,若犯下大错,就要记述,若犯下小错,则忽略不记。 此之为春秋经的双重标准,也是春秋经之所以是“经”而不是“史”的原因。 这一说法,古文学派也没有反对。 而袁树就站在这样的观点上对李泉的观点发难。 皇父充石是宋武公的兄弟,他带着军队为兄长出战抵御狄人的入侵,他获胜不死,而宋武公没有厚赏、安抚他,属于赏罚不明,会寒人心。 如此大的过失,孔子作春秋经的时候,怎么会忽略? 这不合常理啊。 李泉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击袁树的这一论点。 他低着头,脸色涨得通红,双手死死攥着衣襟,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已经窘迫到了极点。 他感觉自己要输了。 而那个可恶的小子要赢了! 自己二十多了,跟着马融求学多年,居然要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 不能忍! 李泉不能忍,同样也有人不能忍。 李泉的好友、冀州中山国人赵兴就“挺身而出”,为李泉辩论。 “孔子父虽仕于鲁国,然其人本宋国人,子姓,乃宋国君后裔,孔子当为商之后裔,与宋关系匪浅,如此,为其避讳或有可能。” 赵兴这一说法又引起了众人的一阵议论,大家议论纷纷,很多人都用惊异的眼神看着赵兴。 可袁树只是连连摇头。 “孔子生于鲁国,终以鲁国人自居,亦在鲁国终老,而非宋国,经文中也未见为宋避讳之处,赵君此言,纵使师尊也不敢下定论,赵君却有如此胆魄,实在是令袁某汗颜!” 袁树佯装敬佩,实则讥讽,满脸调笑,眼里全是鄙夷。 气得赵兴只想冲过去把袁树暴揍一顿。 但他不敢。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去暴揍袁树。 因为袁树有个老爹叫袁逢。 而这场辩经也随之走向终结。 李泉自己哑口无言,半路杀出来的赵兴也哑口无言,获胜者毫无疑问乃是袁树。 围观者一片哗然。 李泉垂头丧气,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被一个大家公认的狂悖小儿在古文经典的层面击败了? 这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李泉是没办法了,可赵兴不愿意就这样接受自己的失败,于是主动向袁树宣战,表示自己也要和袁树好好辩论一下,一分高下。 赵兴和袁树辩论的议题是左传僖公二十四年的传文记载——【昔周公弔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 这段记载的背景是周襄王想要让郑国不要进攻滑国和卫国,但是郑国国君郑文公怨恨周襄王偏袒滑国、卫国,不听命,出兵击败两国,抓住了两国国君。 这种明晃晃打脸的事情让周襄王大怒,决定率领狄人讨伐郑国,然而大臣富辰劝阻周襄王不要这样做。 这段记载之所以能拿出来讨论,主要的异议在于“二叔”到底是哪二叔,当时也是众说纷纭,各家都有各家的看法。 赵兴很快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二叔,当为夏、殷之叔世。” 袁树表示反对。 “二叔,当为管叔、蔡叔,左传所言,乃三监之乱也!” 两人的意见显然是不同的。 赵兴认为二叔是夏、商王室在周朝留下的两名后裔,而袁树则认为二叔是周武王的兄弟管叔、蔡叔,两者各执一词。 赵兴不认可袁树的看法,展开了进攻。 “弔,伤也,周公东征,诛杀叛逆,也诛杀了纣王之子武庚,大伤夏、殷之遗民,几乎导致夏、殷绝祀,然灭国不绝祀乃立国之道,以周公的贤良,自然不会做这样的错事。 因此,周公东征之后,广封夏、殷之后人,封建其亲戚立国,以维护宗周之治,众人称颂,人心归附,遂周公辅政六年,天下大治,这才是周公被称作贤良的原因! 如果二叔乃管叔、蔡叔,其身为宗周亲藩,却与纣王之子一同谋反叛乱,引发周公东征,那为何富辰还要提及周公在事后还要封建亲戚来保卫宗周?而不是削藩?此不为自相矛盾?” 赵兴说的头头是道,不少人表示认可。 通三统、立二王后的规矩要到南北朝时期才被刘裕打破,在此之前,这个规矩是绝对的政治正确,以周公之贤能,必然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而且要是二叔为管叔、蔡叔,这就是周朝内乱,经历过七国之乱的汉人理所当然的认为内乱之后应该顺理成章“削藩”才对,怎么可能还要封建诸国? 但袁树表示不认可。 “赵君所言的确有理,但一事归一事,传文需要联系上下一起观看,根据传文的前后文可知,襄王为滑国、卫国之事而要讨伐郑国,然郑国也是宗周亲藩,富辰认为襄王讨伐郑国,乃血脉相残,亲者痛仇者快。 于是富辰提出当年周公讨伐管叔、蔡叔之乱以后,并没有因为兄弟作乱就忽视宗亲血统,而是封建更多宗亲国家来保卫宗周,比如管、蔡、郕、霍、鲁、卫、毛、聃、郜、雍、曹等等。 这些国家,都是宗周亲藩之国,如果如果周公因为三监之乱而大兴削藩,为何还会留存下来这么多宗周亲藩之国呢?难道不该大举削减宗室权柄?可周公有这样做吗?并没有。 若以赵君所言,二叔乃夏、殷之叔世,富辰为何又会提到诸多宗周亲藩之国而不提杞国、宋国?富辰之言,分明是劝谏襄王效仿周公,不要为了一时之愤而伤害亲藩关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断不可信! 以当时三监之乱的状况来推断,周公如果在三监之乱后大举削藩,只会让武王所分封的诸多亲藩之国感到恐惧,宗室人人自危,以武王初丧、成王年幼之格局,那才是真的动摇江山! 周公贤能,意识到这一点,遂反其道而行之,旁人都以为周公要为此削藩,周公却反而更多的封建宗亲之国,以此安抚人心,团结周室,遂使周室安稳,天下安定,而后才有东征大胜!这才是富辰劝谏的根本!” 袁树的言论条理清晰,且联系上下文,有理有据,驳的赵兴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啊,如果二叔是指夏商后裔,为什么传文不提夏、商在周的封国——杞国和宋国呢? 联系上下文来看,富辰此言的逻辑只有套到袁树的逻辑上才是对应的,套在赵兴的逻辑上,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 思虑良久,赵兴实在是无言以对,不想认输,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辩驳,若不认输,只能落得个“死鸭子嘴硬”的下场,为人所不齿。 于是,他只能长叹一声,认栽,低头认输,退出辩论。 袁树再次取胜。 求学三月、年仅十岁的袁树,第一次辩经便战胜了求学五年、年已二十四的李泉,又驳倒了求学六年、年已二十六的赵兴。 一人战两人而获胜,辩论内容还是左氏春秋,这在旁人看来,着实令人惊叹。 这小子,好强的辩力! 六 马氏大宅里的猫鼠游戏 经此一役,袁树的名声算是彻底反转了。 虽然这年头的人没看过让子弹飞,不晓得什么叫让子弹飞一会儿,但是反转就在眼前,谁能否认呢? 于是乎大家纷纷对袁树产生改观,意识到这个到处打嘴炮的浑小子好像不是个不学无术的狂悖小儿。 一人战两人还能条理清晰的使对方哑口无言,这分明是肚子里有墨水、脑子里有存货的。 而他用以驳倒李泉、赵兴两人的言论也在马氏大宅中传播起来,不少马氏弟子、门生对他的看法很是赞同,表示他们也无法驳倒。 他们对此议论纷纷,一边探讨着袁树和李泉、赵兴两人辩驳的内容,一边感叹袁树这小子实在是有两把刷子。 当真是小看他了! 这件事情当然顺着卢植的口落到了深居内院的马融的耳朵里,听闻袁树初战告捷,又得知袁树与之辩论的时候所使用的论据,也为之感叹。 “如此一来,就算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了。” 卢植十分惊讶。 “老师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那岂不是说……” “嗯,我的确不知道该如何辩驳,他说的的确是很有道理。” 马融感叹道:“尽管我认为皇父未死、二子皆死,但是从他的这个角度来看,我的确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子干,你可有辩驳之法?” 卢植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实不知该如何辩驳。” “那便是了。” 马融笑道:“援引今文经之家法规则,加诸于古文经之上,将二者融会贯通,用以辩经,的确精妙,就算是为师也不曾料到,子干啊,这小子,或许能做大事。” 卢植皱了皱眉头。 “其人的确有才华,令人赞叹惊讶,但是过于锋芒外露,不知收敛,这不是好事。” 马融哈哈大笑。 “子干,他才十岁,锋芒外露又如何?不知收敛又如何?还是个童子,你会与他多做计较?倒不如说,此时不狂傲,更待何时?如为师这般八十岁时再行狂傲之举?” 卢植闻言一愣,旋即自嘲而笑。 “师尊所言极是,弟子未曾想到这一点,实在是……” “子干,你的学识、人品皆上上之选,往后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马融微笑道:“可这世上总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是不能以常理去考量的,不守规矩的人太多,使得守规矩的人反而成为了异类,子干,你不如多看看这小子的一言一行,或许从中,你能得到些什么感悟也不一定。” 卢植讶异地抬起头看着马融,只见马融注视着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太过明显的意味。 马氏大宅中对于袁树首战获胜这件事情讨论者很多,俨然是马氏弟子门生群体里的一则爆炸性新闻。 获胜的袁树一改往日【嚣张自大、狂悖小儿】的形象,为众人所重视,再也没有敢轻视他的人。 可是对于袁树自己来说,这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辩经无外乎就经文当中有异议的部分进行讨论,然后辩出个所以然来,在这其中展露自己厚实的学术功底。 他觉得这就和考试的时候做题是一样的,同样的一道题,两个人有不同的解答,双方据此展开讨论,看看到底是谁对谁错。 两者没有本质区别,无非是讨论的主体有些区别。 只不过硬是要说的话,他们这些学子讨论的东西往往是学术界眼下也没有明确定论的议题,没人能说出个明确的正确答案,主打的是辩论结果,看看谁说的更加合理。 而现代学生讨论做题往往是有正确答案的。 但是袁树没有任何想要就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之间的高下发表意见的想法。 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搞名声! 大开杀戒! 杀遍马氏大宅无敌手! 然后把卢植斩于马下! 堂堂正正拿下马氏当代第一弟子的名号! 堂堂正正夺下高足之名! 我袁树,不仅要喝蜜水,还要成为天下第一辩经王,史上最强嘴炮! 于是,袁树就开始了自己的疯狂进攻。 他最开始进攻的目标就是马氏弟子群体。 这个群体要么就是学问特别好,要么就是出身特别好,平时仗着马氏弟子的身份人五人六,有些人还喜欢在外头耀武扬威,袁树就经常在外头听说有些马氏弟子的不法行径之类的。 他就很不爽。 我堂堂三世三公汝南袁氏嫡系子弟还没有在外头耀武扬威,你居然敢耀武扬威?你算哪根葱? 看辩! 每天除了日常功课完成之后,袁树就到处找这些弟子辩经,拉着就辩,不辩不行,不辩就不松手。 一开始,这些弟子们还自视甚高,虽然忌惮袁树的身份,但是仅仅靠着袁树辩赢了李泉和赵兴两人的战绩还不足以让他们感到为难。 于是他们欣然接受,和袁树展开激辩。 结果输得一塌糊涂。 在袁树犀利的嘴炮之下全面溃败、溃不成军,输得体无完肤、颜面尽失,仅仅三天,二十多名弟子就被袁树辩的稀里哗啦一败涂地。 一些有自知之明的水货弟子知道自己是来镀金的,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眼看有真才实学的几个人也被袁树辩的口眼歪斜、一副怀疑世界怀疑自己的模样,直接就怕了。 看着袁树牙尖嘴利气势汹汹的模样就避之不及,瞧着袁树走过来就两股战战掩面而走,到后面甚至发展到了不敢和袁树对视、生怕一和袁树对视就会被他拉着辩经。 二三十岁的成年人还辩不过一个十岁童子,这传出去多丢人?他们哪里还有颜面继续做马氏弟子? 可袁树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 一场猫鼠游戏就在马家大宅里精彩上演了。 袁树大展神威之后的第四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李泉、赵兴和他们的友人王相、崔澄等四人悄悄的来到了马氏弟子们不常来的偏院小花园里聚会。 马氏大宅一般只向弟子们开放,门生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是不能进入的,所以弟子们往往有较为广阔的活动空间。 但是因为袁树这几日到处抓人辩论,以至于弟子们避之不及,一些常去的地方根本不敢去,生怕碰到袁树,只能聚在比较偏僻的地方相会,互相倾诉这几日的凄惨经历。 “李君,你被他抓住了几次?” “三次!整整三次!” 李泉一脸苦瓜相的吐槽道:“我吃饭的时候被他撞上了,午睡的时候被他吵醒了,就连如厕的时候都被他堵在了厕所间里头!还抢走了我的厕筹,不跟他辩论他就不给我厕筹!” “知足吧!我被他碰到了四次,每次都没放过我!我怎么跑都跑不掉!” 赵兴欲哭无泪道:“我真后悔,真的,怎么就那个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呢?怎么就那么多事儿呢?” 边说着,赵兴边抽打自己的嘴巴。 “你们知道我被抓住了几次吗?六次!整整六次!” 王相哭丧着脸道:“最过分的一天我被他连着抓住了四次!做完早课被他抓住,午休之后被他抓住,夕食之后又被他抓住,刚从厕所间出来又被他抓住!他……他简直就是个恶鬼!” “你们这算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崔澄面色呆滞,轻声道:“十次,三天十次,我现在睁开眼睛是天地,闭上眼睛是袁术,昨天晚上睡觉做梦的时候都梦到了他抓着我辩论!我……呜呜呜呜……” 崔澄说到伤心处,直接泪如雨下,把其他三人都给看呆了,然后纷纷表示还是你最惨,纷纷给崔澄送上了迟来的安慰。 然而就在几人互相舔伤口的时候,一个恶魔般鬼魅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就说怎么找不到尔等呢,原来都躲在这里啊?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来,咱们再来辩论几场,这几天袁某都没辩论够呢!” 四人一愣,齐齐转头看向身后。 袁树杵着一张大脸出现在了四人的视线里,然后咧嘴一笑,一口大白牙反射着诡异的光。 “袁某这里还有好几个议题,吾等一起来辩论?也别麻烦了,尔等一起上吧,袁某赶时间。” 四人沉寂了一会儿,而后出奇一致的做出了同一个动作。 尖叫。 “啊啊啊啊啊!!!!!!”x4 然后抱头鼠窜、四散而逃,袁树眼睁睁看着四个人一起逃跑,眼神一凝,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动作最迟钝的崔澄的裤腰带。 “别跑!再跑我就扯断它咯!” “你放过我!放过我!” “那不行,与我一辩,辩赢了我就放过你!”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日,崔澄的惨叫声惊天动地。 侥幸逃走的李泉、赵兴和王相亡命而走,就像是当年被外戚派出杀手追杀的马融一样,好像身后有恶鬼在追逐。 随着他们的逃跑,整个马氏大宅里的弟子们都知道袁树又开始行动了,顿时被吓得七窍没了六窍,纷纷向外逃跑,不敢再停留在大宅里养尊处优。 这些弟子们慌慌张张的模样让几个新来马氏大宅里伺候的下人不是很理解,不晓得这些贵人们怎么那么慌张。 府里的老人们就一脸神秘的告诉他们。 “还用说吗?一看就是袁君追来了,要找他们辩经呢!” 于是袁树凶悍的名声不仅在马氏弟子群体中传开了,也在马氏大宅内的仆人们之中传开了。 那些往日里一个个眼高于顶、骄傲自负的贵人弟子们一个个见了袁树就和老鼠见了猫一样,到处躲,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 但是就算他们再怎么躲避,袁树也像是开了全局地图一样,总是能从各种诡异的地方窜出来逼迫他们展开辩经活动。 七日之后,除了马氏高足之外的全体弟子都被袁树折腾到神经衰弱、几乎患上了袁树恐惧症。 不过马氏大宅内的最新情况,大宅外头的广大门生们还不是很了解。 他们只是发现最近几日那些弟子们越来越多次的离开马氏大宅,好像正在躲避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一样。 门生们在整个学子群体之中没什么地位,出身、学识往往都不如弟子们,更别说高足们,所能够学习到的东西往往也是高足们甚至是一些比较优秀的弟子们代为传授的。 他们的学习渠道很有限,学到的东西也不多,有一些好学的、上进心比较强的人就充分发挥了勤学好问的精神,勇于提问。 比如冀州渤海郡人魏甲。 他出身普通,家里只出过县令,还是爷爷辈的,到他这一辈家里已经没有官面人物了,算是地地道道的寒微出身。 但他有上进心,求学刻苦,一旦看到某位弟子或者高足出现在眼前,立刻跑上前去虚心求问。 有些时候,那些弟子或者高足的心情不错,时间也有,便会稍微耐心的给他一些回答。 可大多数时候,那些弟子和高足都是根本不理他,自顾自的走。 他不愿放弃,继续追问,直到他们实在受不了给出回答,或者更加不耐烦的将他推走、斥责。 他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就算是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点的机会,他也不愿意放弃,厚着脸皮一而再再二三的求问,不到最后一刻,就不放弃。 直到那些弟子、门生走入了马氏大宅,而他没有进入的资格,他才失落的停下脚步,满脸期待的看着马氏大宅的大门,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堂堂正正的走进去。 可这又有多难呢? 不过这几日,魏甲忽然发现出现在大寨之外的弟子们的数量变多了,往日好几天都看不到一个人,现在一天就能碰到十几个。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却很高兴,立刻找到这些弟子们,将积累下来的问题一一求教。 当然,还是很难得到什么解答,这些弟子们的态度都比较恶劣,将他驱赶走,完全不给他一点颜面。 他求教了一个又一个,还是得不到解答。 最后,他求教到了李泉和赵兴头上。 李泉和赵兴刚刚从大宅里逃出来,正准备找个地方快活一下放松一下,缓解这几日由袁树造成的恐怖压力。 结果魏甲就怼了上来,堆起一脸笑容向他们求教。 李泉和赵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好问的?” “这种问题都不知道,你还求学做什么?趁早回家去吧!” 魏甲被他们恶劣的态度给弄懵了,很是不理解自己犯了什么错,居然让他们的态度如此恶劣。 “二位师兄,我……我只是问个问题……” 可回应他的依然是极其恶劣的对待。 “问什么问?这都不知道,还配求学?” “这都不知道,蠢笨如猪,速去!休要拦路!” 魏甲红了眼眶,只觉得满腹的委屈和辛酸无处说,再加上周边围观的人看着他,更让他觉得如芒在背,可怜的自尊心几乎就要碎掉,他几乎就要流下泪来…… 但是忽然间,一个声音响起了。 “哟!李君,赵君,在这里骂人呢?这不是很有精神吗?快来快来!速速与我辩论一番!” 在魏甲的注视下,李泉和赵兴方才很是威风的恶劣模样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对,惊恐,很是奇怪的惊恐之色。 在魏甲看来,这种神色不应该出现在如此威风的两位师兄脸上,可偏偏两位师兄的脸上就是出现了这样的神色。 而造成这一变故的是…… 一个孩子? 长发垂髫,尚未加冠,面如冠玉,双目炯炯有神,满脸兴高采烈的表情。 魏甲看着这个孩子,愣住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 随着这个孩子的步步前进,李泉和赵兴被吓得步步后退,甚至身子都在发抖。 这是什么情况? 魏甲呆住了。 李泉和赵兴却被吓了个够呛。 “袁术!你到底要怎么样?!” “你怎么还追出来了?” “我都输了十几次了!你辩论的还不够吗?” “我输了!我输了!你放过我!放过我!你别再来找我了!” 这样说着,两人拔腿就跑,如离弦的箭一般,若是在奥运赛场上,金牌必定是他们两人其中一个的囊中之物。 七 送上门来的人心 眼睁睁看着方才还盛气凌人的李泉、赵兴两人被袁树吓跑,魏甲直接傻掉了。 一个孩子居然能有那么大的威力? 袁树?袁? 难道是他? 魏甲忽然想起来了最近这段时间在门生群体之中流传甚广的狂悖小儿袁树的传说,据说此人仗着出身汝南袁氏就十分狂妄,牙尖嘴利,批评今文经学不够,还要批评古文经学。 结果犯了众怒,很多弟子都表示要教训一下袁树,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很多人惊掉了下巴——弟子们一败涂地,袁树大获全胜。 很多门生都对此感到惊奇,觉得之前的传言好像有点问题,但是他们获得讯息的渠道有限,并不知道具体的内情,而眼下,那个传说中的人物就出现在自己面前,魏甲只觉得一阵恍惚。 “跑得真快啊……不去参加一百一十米栏真是可惜了……” 袁树感叹一句,正在为自己没有合适的虐菜对象而感到郁闷,一转头,看到魏甲瞪着一双大眼睛傻愣愣的看着自己。 “看我作甚?” 袁树想起方才的事情,笑道:“这位师兄,方才你和李赵二人有什么矛盾吗?我看他们训斥你训斥的很厉害啊,你是犯了什么错,被他们抓住了?” 魏甲打了一个激灵,回过了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袁树。 “袁君不要如此,您才是师兄,我……魏某不过一个普通门生。” “普通门生怎么了?真要说起来,吾辈谁又不是马氏门生?” 袁树笑了笑,走上前,看着他手中竹简,询问道:“难道方才魏君是在向李赵二人请教问题?” “………………” 魏甲愣了一会儿,呆呆地点了点头。 “是,想来今日李师兄和赵师兄心情不好,所以……所以……” 说到这里,想起方才的遭遇,魏甲忍不住哽咽起来。 袁树瞧他的模样,大概也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心情不好,仗着出身高,就肆意凌辱他人,这种人真是……看来袁某还得好好儿的找尔等辩论几次,才能纠正尔等的错误行径!” 袁某人最瞧不起、最讨厌的就是仗势欺人的人。 原因很简单。 以袁某人的出身尚且没有仗势欺人,你们这些小卡拉米怎么敢在袁某人面前仗势欺人? 这和在老虎面前装野兽有什么区别? 简直是倒反天罡! 看着袁树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魏甲愣是没反应过来。 袁树这是在为他打抱不平? 求学那么些年来,除了郑师兄、卢师兄等少数高足、弟子面对他的请教比较有耐心,语气比较缓和,大部分弟子对他们这些门生的态度都相当冷淡,稍有不满则厉声呵斥,搞得好像他们才是马融一样。 但受到训斥的门生们唯唯诺诺,不敢反驳,只能受着。 等级森严的帝国社会里,一级压着一级,每个人都被这套森严的等级制度束缚着,不敢逾越,稍有逾越,迎接他们的不是社会性死亡就是生理性死亡。 在民间、政界如此,在学术界也是一样。 尤其是学阀遍地走的东汉中后期,学术壁垒和森严的等级制度更是将所有有志于求学的人逼得喘不过气来,能勉强喘几口气的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大部分人只不过是阀阅之家的玩具和养料罢了。 曾几何时,古文经学还是自由讲学的象征,可随着古文经学研习者越来越多,研习者来源越来越复杂,曾发生在今文经学身上的事情也不可避免的发生在了古文经学身上。 想学东西? 名义上是可以的。 但是不额外付出一点什么,你怎么配学那么高贵的知识? 这种情况发展至今,已经到了整个学术界都见怪不怪的地步。 马融这边也一样。 他有弟子数千人,一个人怎么可能管得过来? 所以,该发生的也统统都发生了。 代替马融传授课程的高足们往往没有什么那么强的责任心,有些时候如果身体不爽利或者心情不好,连理所当然应该传授的内容都不愿传授给他们这些普通门生,只是草草了事,然后便不见踪影。 经常性的说好要授课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却只是半个时辰就把他们打发了,讲的东西语焉不详,给人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这种情况下,门生们无法学到足够的知识,根本无法长进,又缺少渠道接触到这些高足,更遑论马融本人,只能另辟蹊径,寻找更容易接触到的弟子们,尝试从他们那里获取知识。 但是这些弟子们往往派头比高足还要大,对待他们的态度也更加恶劣。 如果说高足对待门生们多是轻视、无视,那弟子们往往更喜欢折辱求教的门生,甚至以此为乐。 唯有一些愿意花钱花时间花心思讨好他们的门生才能得到他们的青睐,从而给他们传授一些本来就该传授的东西。 官场上的恶习早在这个时候就进入到了求学阶段的学生团体之中,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情况在魏甲刚刚入学的时候尚且还好,因为当时有一位很厉害的师兄,叫做郑玄,他成为高足之后授课认真,也乐于为门生们解答困惑,很多门生都非常感激他。 以至于他出师离开之后,还有不少门生辞别马融,愿意跟随他离开,追随他去了青州。 自从那位很厉害的郑玄师兄出师离开之后,马氏门生们受学的情况就越发的恶劣,求学环境不断恶化,一发不可收拾。 魏甲这些年来见了太多眼高于顶而欺辱门生的马氏弟子,也明白双方地位悬殊,除了忍让,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根本见不到马融,也见不到愿意管事的人,也只能把这些事情当作求学路上的磨难,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谁曾想,袁树这种顶级公子哥儿还会为他打抱不平? 他这么想着,袁树直接拿过了他手里的竹简,看了看上面的字句。 “哪里不明白?我来告诉你。” “???” 魏甲更是惊讶,张了张嘴巴,犹犹豫豫的把自己的问题说了出来。 本以为袁树会更加瞧不起这些简单的问题,结果袁树居然很是正经的把他的问题给解答了。 “这不是什么困难的问题,但是需要了解历史背景才可以,没有了解较深的人指点一二,你们还真是不好学会,说穿了,经学,有些东西实在不是自学就能学会的,还是需要得到指导,现在想想,这些高足弟子们也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啊……” 袁树把竹简递回给了魏甲,缓缓道:“看来有些人还是欠辩,待我好好儿的给他们辩上一辩,他们就知道厉害了。” 说完,袁树拔腿就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猎物了,留下魏甲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袁树消失的背影,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袁树的主动出击,发生在魏甲身上的事情,也同样发生在了京兆人窦云的身上。 他也是出身寒微,求学于马融,只能当门生,做不了弟子,却锐意进取,不失上进心,顶着高足弟子们的轻视、为难、呵斥,一路艰难行进,个中辛酸,实在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说明白的。 这一日,他也是正好撞上了心情很差的王相。 因为曾经得到一坛好酒赠送给王相,得到王相稍微和缓一些的对待,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迎了上去向王相求教,没注意王相脸上那糟糕的神色。 然后理所当然的遭到了王相的怒斥,甚至推攘、脚踢。 王相似乎要把在袁树身上受的气全都发泄在窦云的身上,以至于窦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暴风骤雨一般的恶意淹没了。 “蠢笨的东西,学不懂,就不要学,还在这里耽误我的时间!趁早滚回家里种地去!” 王相重重一推,直接把窦云推倒在地。 围观者越来越多,王相的火气也越来越大——收拾不了袁树,我还收拾不了你? 于是他更加恼火的怒斥责骂窦云,各种难听的话都给他骂了出来,仿佛窦云是他的杀父仇人一般。 窦云也和魏甲一样,脆弱的自尊和人格差点就碎掉了。 结果一个声音适时的响起来了。 “王君!原来你在这里骂人?还如此神采奕奕?好!很有精神!速速与我辩经!” 袁树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一个健步冲上前,直接扣住了王相的裤腰带,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华妃见了都直呼内行。 而后,在窦云惊讶地注视下,方才还宛如恶鬼一般的王相顿时就和见了鬼一样,满脸惊恐之色的转过头,一眼看到袁树那张笑呵呵的脸蛋儿,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去。 “袁君……袁君……你放了我,你去找旁人行不行?” “找谁啊?正好逮着你了,王君,你可别想跑啊,你看看你,骂人那么有劲儿,想来辩经也是精神十足,来吧,速速与我辩经!不辩不许走哦!” 袁树扣紧了王相的裤腰带,这让王相很快就感受到了崔澄感受到的绝望。 他使劲儿挣扎,使劲儿的想要拽开袁树的手,但是袁树死死扣住他的裤腰带就是不让他走,最后王相恶向胆边生,心一横,自己扯断了自己的裤腰带,然后双手提着腰间衣物撒腿就跑,其状无比狼狈,斯文尽丧。 一直以来他在门生们面前树立起来的高傲、威武的形象就那么碎了一地,再也树不起来了。 但似乎他也不在乎了,只要能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就可以了。 围观的门生们与倒在地上的窦云很快就一脸懵逼的把视线转移到了袁树身上。 这是何等人物? 为什么一个垂髫小儿能把恶鬼一样的王相活活吓跑? 连裤腰带都不要了? 袁树则是有些懊恼的扔下了手里的裤腰带,觉得自己还是下手轻了。 “下一次非要带根麻绳来,撞上了就直接捆起来,绝不能让这厮再跑掉!” 说着,袁树转身就要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等一下!袁君……袁师兄!您是那位辩经胜了李师兄和赵师兄的袁师兄吗?” 袁树回过头,打量了一下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窦云。 “是我,怎么了?” “没……没怎么……” 虽然袁树是个小孩子的模样,但是窦云见着他一双有神的眼睛,没来由的一阵畏惧,小心翼翼的向袁树郑重一礼。 “多谢袁师兄为我解围。” “为你?” 袁树笑了笑:“我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其他人,这厮如此横行霸道,想来受过他欺凌的人应该为数不少,我这般教训他一次,这厮以后在你们面前就抬不起头了。” “袁师兄……高义!” 窦云再拜。 袁树见他手里拿着竹简,知道他也如同魏甲那般,是来求教知识的,结果被王相一顿怒骂。 “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 窦云愣了一下,而后想到了袁树的身份和能耐,立刻激动起来,点头如捣蒜。 “是的,有一些问题无法得到解答,十分困惑,王师兄他……不知袁师兄是否可以?” “唉……我看看。” 袁树叹了口气,伸手拿过了窦云的竹简,扫了一眼,发现果然和魏甲的情况差不多,都是一些断句不清晰、字义有所争议、历史背景含糊不明确的问题。 这些东西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没有相关了解渠道的话,爱因斯坦来了也搞不懂,绝对牛逼的防自学机制。 靠着这防自学机制,把数量众多的门生们逼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为了求学,不仅要付学费,还要忍受折辱。 袁树就这样为窦云做了解答,因为都是些知识性问题,很好解答,三下五除二搞定,然后袁树拍了拍窦云的肩膀,又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刚走没几步,窦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喊住了袁树。 “袁师兄,云求学实在艰难,很多问题求教无门,今后若有疑惑,是否还能求助于袁师兄?” 袁树站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窦云,停顿了一下,忽然间灵光一闪而过。 想要宣扬自己的学术体系,自己当学术界的扛把子、最终解释权拥有者,需要的不单单是自己足够牛逼,还要追随自己的信徒足够多、足够优秀才可以。 正如同古文经学派和今文经学派一样,学的人数够多,自然形成规模,一旦形成规模,拥有了影响力,那么统治者也必须要考虑到他们的影响力,不能无视。 自己有意开创一条全新的道路,但是目前来说还缺乏人心名望,若要获得人心、打开知名度,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吗? 帮助他们解答问题的同时,与其他高足、弟子们形成鲜明对比,如此一来,不就正好可以大规模的收买人心、获得知名度吗? 至于会不会有人因为这件事情而记恨、针对自己…… 我父乃袁逢! 有胆你就来! 袁树大喜,然后一脸喜色的走到了窦云面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就这样说定了,足下名为窦云是吧?我记住你了,之后我要是有空出来,你就来找我,有什么问题,我帮你解答。” 窦云愣了片刻,然后便是忍不住的一阵狂喜。 “袁……袁师兄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袁树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得瑟道:“窦君,不是我自夸,你们的这些问题,在我看来都不算什么问题,我基本上都能解答。” “太好了!太好了!多谢袁君!多谢袁君!” 窦云顿时激动的涕泗横流,眼泪鼻涕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抓着袁树的手就要给他下跪。 袁树赶快扶住了他。 “使不得使不得,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可不能跪我。” “我……我……我太激动了!” 窦云赶快擦了擦满脸的狼藉,一脸开心,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然后,一个声音在袁树身后响了起来。 “袁师兄!黄志有疑惑,请求袁师兄指点!” 袁树转头一看,看到了一个身材高高大大、一脸憨厚的学子,捧着一卷竹简,向他走来,然后郑重一礼:“还请袁师兄应允!志不胜感激!” 袁树张张嘴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一个声音响起了。 “袁师兄!戴化请求指点!” 袁树又望了过去,见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男子向他躬身一礼,双手举起了手中竹简。 “我……” “袁师兄!廉达请求袁师兄指点!” “袁师兄!苏初请求袁师兄指点!” “袁师兄!马然请求袁师兄指点!” ………… ………… ………… 袁树都没来得及说什么,方才一直在围观的门生们生怕袁树跑了,赶快追上来请求得到和窦云一样的待遇,一个两个朝着袁树直接大礼伺候。 不多时,便是黑压压一片大脑袋对着袁树,搞得和顶礼膜拜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袁树是什么奇怪的神棍。 袁树瞧着眼下这模样,知道自己不答应的话怕是很难顺利离开,不过正好,他也没打算拒绝,反而觉得人数越多越好,越多,就越能够为打响知名度,获得更多的人心。 人心本是稀罕物件,但是在这个时代,这个时刻,面对着眼下这种情况,人心却又显得唾手可得,只要袁树稍微一伸手,人心就得到了。 他没有理由拒绝这自己送上门来的人心。 要不怎么说对比产生差距呢? 袁树觉得自己也没有比李泉、赵兴等人高尚到什么地方去,他同样清楚自己是个贪财好色之辈,该有的缺点自己一样不少,可是这样一来,至少在这些门生们的眼里,他和那群人之间顿时就拉开了巨大的差距。 两相对比,有云泥之别。 袁树自己也没有想到,一次主动出击,居然给自己的计划带来了起步的契机。 他本以为自己需要等到打遍马氏大宅无敌手,然后再血洗门生群体,最后把卢植斩于马下,才能最终得到马融和所有人的认可,成为高足,然后正儿八经的获得代表马融授课的资格。 然后他才能理所当然顺顺当当的在授课的时候收买人心、打开知名度。 结果,这就开始了!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袁树知道,自己预料不到的事情可能多了去了,与其畏首畏尾,不如大胆出击! 反正…… 我父乃袁逢! 八 袁·时间管理大师·树 接下来一段时间,袁树不单单需要追击那些四处躲避他的弟子们,还要准备挑战具有真才实学的高足群体,更要抽出时间外出和翘首以盼的门生们相处,给他们解答疑惑,以此收买人心。 他开始忙碌了起来,也觉得自己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充实了起来。 没办法,有目标,有奔头,有希望,人就是神采奕奕、精力十足。 面对全新的形势,袁树丝毫没有慌乱,他大量参考罗老师的实操案例进行时间管理,很快就给自己制定了时间管理表。 因为其他人都是吃两顿饭,而袁树坚持吃三顿饭,所以他需要自己制定自己的生活计划,以契合其他人的生活节奏。 早上六点起床,打一套健身拳,与许崇对练一套环首刀法,半个时辰之后结束。 然后美美的吃个早饭,洗个澡或者擦擦身子,换一身衣服,八点左右出发上早课。 这个时候大家伙儿也差不多吃完了“朝食”,正好和他们对上时间,一起上早课。 有早课就上早课,如果马融没有早课安排,而是让大家自己自习,那就直接进入追击辩经环节,找弟子们辩经。 眼疾手快,逮着一个算一个,全力输出,直到他们口眼歪斜或者口吐白沫苦苦求饶为止。 这一段满打满算一个半时辰、三个小时,但是算上追击、抓捕、逼迫那群怂货需要的时间,真正能用来辩经的,估计也就两个小时。 然后十一点左右,避开其他人,回到宿舍和许崇一起美美的吃一个午饭,大约需要半个小时,再稍事休息半个小时,十二点整,出发去找除了卢植以外的其他六名高足展开辩经。 因为有充足的物资供应,这个时间段高足们不是在吃点心就是在聊天或者午睡。 他们答应和袁树辩经最好,不答应,就死缠烂打直到他们答应为止。 这段时间差不多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以后,到下午两点钟,离开马家大宅,去和门生们相处一段时间,给他们解惑,收买人心。 再两个小时以后,也就是四点多左右,结束解惑,与门生们一起吃“夕食”,也就是晚饭。 一边吃,一边聊天,闲话家常,展现自己平易近人的气质,进一步收买人心。 这段时间差不多一个小时到两个小时,最晚六点钟结束和门生们的相处,返回宿舍,再和狗腿子许崇对练拳法、刀法一小时。 七点钟,开始洗漱,拾掇干净之后,要是和小舞女约好了,就去和小舞女私会,拉拉小手,抱一抱,加深一下感情。 要是没有和小舞女约好,那就自己看书、增进学问,顺便打发许崇给他烧热水,然后两人一起热水泡脚。 八点半或者九点,熄灯睡觉。 睡前喝一杯羊奶,上床之后也不折腾,立刻熟睡,直到第二天早晨六点钟被生物钟自然唤醒,绝不把疲劳留到第二天。 因为过去在袁氏族地生活的时候也是坚持差不多的作息时间,所以袁树九点睡觉六点起床几乎成为惯例,虽然没有闹钟,横竖差不了几分钟。 新的计划制定完成之后,袁树充分审视了一下,考虑到各种突发状况的发生,也制定了一系列的应对预案,基本必须要保证自己有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雷打不动。 于是,袁·时间管理大师·树就这样定下了自己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基本活动原则。 这份时间管理表诞生的时候,马融的弟子门生们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未来,他们的生活却注定会因为这张时间管理表而发生巨大的变动。 而且,不仅仅是他们,连马氏大宅内外伺候的舞女、乐师和各色仆人们,也会因为这张时间管理表而产生极大的生活变动。 这份时间管理表赖以撬动大家命运齿轮的主要缘由,就在于它所规定的具体操作、时限以及袁树巨大的破坏力和极强的执行力。 袁树是个具备极强执行力的人,他十分欣赏王阳明的心学,力主将知行合一做到极致,所以一旦有了知,他就要去做。 马融出身富裕,性格外向活泼,年轻的时候游学天下,在大汉的国土上留下了他的很多足迹,也在各地留下了不少风流韵事、桃色传言。 这种情况从来不曾改变,他也从未掩饰过自己对女色的喜好。 虽然现在已经八十七岁,生理机能上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进行年轻时的风流行动,但是色批暮年,色心不已,他在家中雇佣一批大小美女专门负责伺候、跳舞唱歌给他欣赏。 对于马融来说,年轻的时候是色批,老了之后就是老色批,一辈子不改色批本色,就算无法动手,但是只是看着美女,心情都会变好,心情舒畅,自然就长寿。 但同样的,马融喜好女色,其他人也喜好女色。 他收了那么多血气方刚的年轻弟子入室学习,还专门把那些美女安排在他们面前时时刻刻展现魅力,这些人能顶住就怪了。 一般来说,这些婢女、舞女也知道自己身份卑微,能被这些出身不凡的公子哥儿看上是自己的福气,也是改变命运的契机。 马融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两腿一蹬就嘎了,不可能给她们什么可靠的未来,等马融去世,她们大概率会被分散到其他马氏族人府上,或者被卖到其他权贵家中。 她们这种行当,除非做到头部,艳名广播,被人看中,才有好的未来。 否则跳槽以后,在前一家积累的工作经验没有什么意义,甚至还有可能成为负面财产,无法给她们带去升职加薪的机会。 但要是被这些年轻的公子哥儿看上了,培养培养感情,带回家里,虽然肯定做不了正妻,但是保底一个妾室还是没问题的。 当了妾室,身份自然比婢女、舞女来得强。 所以这对于她们来说,也是职业规划当中的一环,要是真的遇到能给承诺也会兑现的,那就等于跨越阶层改变命运了。 所以才子佳人,也是一种双向选择。 就比如袁树和那个小舞女一样。 虽然说袁树的俊美面容和人格魅力很加分,但是最加分的,肯定是他的出身优越,给了小舞女一个保底妾室的承诺,这才把小舞女顺利拿下。 要是啥承诺都不给,光嘴皮子利索口花花,纯粹干劈情操,那人家女孩子也不是傻子。 不过正如同这些弟子们对待门生们的态度一样,这群品行恶劣的混蛋们大部分只想白嫖,根本不想负责。 女孩子们也不傻,肯定不会轻易遂了他们的愿,一方主打调戏,一方无法反击,所以能躲则躲,躲不了,也只能虚与委蛇,寻机逃跑。 这样的情况并非每一日都在马氏大宅里发生,可发生的频率也不低,袁树完成时间管理表之后的第三天,这件事情就再次如常上演。 正值午后,一队舞女刚刚给临时起意的马融表演完歌舞,身着曼妙的舞蹈服装往外走,迎面撞上了六七个刚刚吃完点心准备回去午休的弟子,场面顿时就紧张起来了。 这六七个人那是马氏大宅里出了名的浪荡子,经常骚扰婢女、舞女,以至于这些女孩子们见到了他们都很是发愁。 这年头也别说什么小作文打拳之类的,都不存在,比萨斜塔倒是在,但却是向另一方向全力倾斜。 所以她们只能尽力躲避、逃离,一个个运用学习舞蹈而得来的轻盈身姿施展凌波微步,竭力维护自己的清白和体面。 往日里,这番操作成功的概率还是挺高的。 但是今日,这六七个人估计是铁了心要占点便宜,几个人一下子散开,构筑一条封锁线,直接把舞女们的去路和退路全部拦住,而后缓缓收拢包围圈,步步紧逼,嘴里也是不干不净的。 袁树的小相好、小舞女秀秀正在其中,眼瞅着一个满脸不怀好意的家伙朝着自己而来,只能使劲儿躲闪,一个跨步接一个跨步,数次成功闪避,但是非但没有避开他,反而还激发了此人的好胜心,摩拳擦掌,非要抱住秀秀不可。 秀秀本来躲闪得很顺利,结果一不小心和另外一个躲闪的小姐妹撞上了,两人惊呼一声,眼瞅着就要被两大色狼合围拿下,秀秀吓得瑟瑟发抖,整个身子都缩起来了。 但她并没有被那色狼抱住。 秀秀睁开眼睛一瞧,只见那色狼距离自己仅仅一步距离,但是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也没有看着她,而是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表情也没有方才的浪荡,而是…… 紧张? 恐惧? 本来到处乱跑的小舞女们纷纷发现围攻自己的色狼们都停下了行动,一个个都好像见了鬼一样地看向某处,于是她们顺着看过去,愕然看见了一个身材并不高大的垂髫童子正双手叉腰、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幕。 然后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长得比较壮实的小胖子。 秀秀的眼睛顿时就红了。 那不正是她心上的情郎吗? 袁树此时也注意到了秀秀。 好家伙,居然敢欺负我的女人? 原本袁树只是打算抓一个倒霉蛋好好辩个经,可现在,打算狠狠辩他们一顿的心思猛然膨胀。 “方才诸位师兄一个个推脱说什么身体不舒服,就要走,可现在看来诸位师兄的身体舒服得很啊,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速速与我辩经!” 袁树一个健步冲上前,还不忘指挥许崇。 “阿崇,我左你右,给我逮人!” “喏!” 许崇深吸一口气,与袁树打起了配合,两人一左一右冲了出去,从两个方向包夹那群弟子。 “袁术来了!快跑啊!” “往那边跑!那边跑!” “快跑!不跑就来不及了!” 这突如其来的进攻把这六七人吓得魂飞魄散,美女也不要了,面子也不要了,纷纷惊叫着四散而逃。 许崇只是单纯的负责逮人。 而袁树则盯住了方才想要欺负秀秀的马氏弟子贾艟,飞快地冲向他,在一片混乱之中稳准狠的扣住了他的裤腰带,然后一脚踢在他右腿的膝盖窝后面。 贾艟只觉身子一滞,右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面朝下跌倒,狠狠摔了个狗吃屎。 然后袁树一屁股坐在他的背上,笑呵呵的贴近了他的脸,柔声细语。 “贾师兄,你跑什么跑啊?不如咱们辩经一番如何?不过今日师弟我不是很想辩论左氏春秋,不如我们讨论一下诗经吧,讨论一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一段怎么样啊?” 贾艟被袁树结结实实压在身下,一脸崩溃。 “袁君!袁君!你放了我!别压在我身上,我……我喘不过气来……我……难受啊……” 袁树嘿嘿笑着。 “那还不速速与我辩经?辩赢了我就放了你如何?” “我……我……辩什么啊!我认输!我认输!” 贾艟万分难受的恳求袁树饶了他,袁树于是把他翻了一个面,让他能稍微喘几口气,但一点也不打算放过他,反而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双手把他的双手摁在地上,一副霸道总裁的姿态。 “那可不行,今日袁某还没有和人辩经呢,辩经是个好事儿啊,一日不辩,袁某就浑身不舒坦,今日,说什么也要和师兄好好儿的辩一番啊!” 贾艟心中满是绝望,想要挣脱,却发现身上使不出力气,明明比袁树大了十多岁,现在却和个被欺负的小娘们儿一样给他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耳边是袁树的笑声,眼前是袁树恐怖的笑脸,恍惚间,贾艟只觉得袁树一张俊脸化作一张鬼脸,张牙舞爪、无比恐怖。 果然,李泉和赵兴说的对。 这家伙…… 是恶鬼啊!!!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惨叫声惊天动地。 另一边,那群小舞女们在刚才袁树和许崇发动冲击的时候就一起跑到了旁边的小亭子后头躲了起来,然后伸出脑袋往外头看,一眼看到了袁树和许崇把那六七个浪荡子追到满地乱跑。 “什么人啊那是?为什么那些浪荡子好像很怕那两个小童子?” “不是怕那两个,是怕那一个!就是那个。” 秀秀的好闺蜜晴儿很显然知道秀秀和袁树的事情,一伸手指向了正在霸凌贾艟的袁树。 “那是袁术袁公子,汝南袁氏家族的嫡子,身份高贵着呢,而且啊,还是秀秀的心上人呢!” 一群小舞女顿时觉醒了心中的八卦之魂。 “什么?秀秀你和那位袁公子?” “居然是他?” “秀秀,你是怎么做到的?” “秀秀!那袁公子答应要带走你了?” 秀秀被这群“好姐妹”围在一起说的面红耳赤,心中又实在是担心袁树的情况,不住地伸头查看具体情况。 “哎呀!你们别吵了!袁郎很危险的!他……” 秀秀紧紧盯着正在霸凌贾艟的袁树,生怕他磕着碰着被人欺负了。 不过看起来,好像袁树才是那个欺负人的人,而不是那个被欺负的人。 贾艟当然是被袁树狠狠的凌辱了。 另外,许崇则发挥了自己肉弹战车的实力,一个猛子撞翻了马氏弟子韩胜,把他给控住了,拎到了袁树的身边。 袁树于是十分欢喜的开始霸凌这两人,强逼着他们辩经,辩的不好还让许崇用拳头威胁他们,搞得这两人惨兮兮,涕泗横流,一点面子都不要了。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两人素来喜欢欺负人,到头来,也被另外一个恶人给欺负的不要不要的。 等终于把他们折磨爽了,袁树这才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二位师兄以后行事作风稍微谨慎一点,有些女人就不该你们去碰,懂吗?” 两人已经无法回答袁树了,袁树也不搭理他们,带着许崇走到了那小亭子边上,秀秀直接冲出来,担忧地看着袁树。 “袁郎,可有受伤?” “他们都受伤了我也不会受伤,放心,我教训过他们了,以后,他们不敢欺负你了。” 袁树笑呵呵的伸手捏了捏秀秀的小脸蛋,把秀秀捏的满脸娇羞,美的晃人眼睛,弄得袁树都有点把持不住自己。 袁某人素来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于是直接吧唧一口亲在了秀秀的脸蛋上,把秀秀亲的惊呼一声,后头的吃瓜小舞女们也惊呼不已。 亲完,袁树嘿嘿一笑。 “晚上有空吗?老时间,老地点,咱们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被亲懵了的秀秀反应过来,娇羞无比的小拳拳捶了一下袁树的胸口,点了点头。 袁树又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便大摇大摆的带着许崇离开了这里,去寻找下一个猎物了。 留下满脸羞色、喜色的秀秀,以及吃瓜吃的无比爽快的小舞女们。 袁树带着许崇离开之后,小舞女们围了上来,又是惊艳又是羡慕的看着袁树离开的方向,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的讨论起这件事情来。 而跟着袁树目睹了这一切的许崇对袁树更是佩服了。 老大真不愧是老大,读书厉害,打架猛,招呼起女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果然!正是我要追随一辈子的老大! 许崇仿佛看到了自己满是光辉的明天。 当天午后,袁树因为心里憋着一股火气,所以对那些弟子们就更加不客气,满大宅追杀剩下的五个浪荡弟子,誓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原定的要去找高足们讨论经典的计划都被搁置了。 追杀了两个小时左右,除了两个人化身香港记者,跑得贼快,其余三个都被抓到了,被袁树强迫着一顿辩,辩来辩去辩的口眼歪斜口吐白沫,撑不住了,更有甚者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袁树的破坏力可见一斑。 到了下午两点多钟,袁树终于结束追杀,来到了马氏大宅之外,一出大宅门,就看到了翘首以盼的窦云、黄志、苏初和马然等五十多人。 这就是他最初的信徒们啊。 袁树按耐住心中喜悦,整理了一下衣冠,用与对待弟子们完全不同的态度,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缓缓踱步而去,温声细语的与他们打招呼。 然后在众人簇拥下去到了一棵大树底下,袁树靠着大树坐下,五十多名门生则围在袁树周围,一个接一个的向袁树提出问题和疑惑,袁树一一为他们解答。 下午四点左右,袁树结束了今日份答疑,与门生们一同吃了晚饭,与他们闲话家常,聊起了他们的家庭出身、成长经历和求学经历等等。 待天色渐暗,袁树起身与他们告别,结束了今天收买人心的计划。 晚上,因为和秀秀约好了,袁树便前往和秀秀约定的老地方,在老时间和秀秀愉快的见面,然后就是一套亲亲抱抱的小流程小手段,各种许诺、带给她未来美好的畅想。 在画大饼这方面,袁树可谓是强中强中手,而更重要的是,他不仅能画大饼,也真的可以拿出真的大饼来兑现自己的承诺。 在“夷吾无礼”事件中晋惠公夷吾的一系列遭遇告诉他,如果不兑现承诺、失去了诚信,无论地位多高,都注定失败。 所以,袁树从来真诚待人,说到做到,绝不搪塞、食言而肥。 结束了和秀秀的幽会之后,袁树回到了宿舍,忠诚的狗腿子许崇已经烧好了热水。 两人对练了一套环首刀法之后,便一起愉快的泡脚,然后喝一杯温好的羊奶,带着疲惫上了床,立刻进入熟睡。 绝不把疲惫留到第二天。 朴实无华的一天结束了,朴实无华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九 针对我? 按照时间管理表而行动的袁树一如既往地坚持着自己的行动计划,力求将计划贯彻到底。 于是不过数日,整个马氏大宅里的三十多名弟子已经全部成为袁树的手下败将,袁树对付他们基本上就是伯约暴打菜徐坤——降维打击。 品行恶劣的已经被袁树收拾的俯首称臣不敢造次,看到袁树就眼皮跳、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都快应激了。 品性尚可、有些才学的也是被袁树狠狠压制,痛苦的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绝对差距,自信心遭到极大的挫伤,开始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读书。 到了这个地步,七名高足也难逃袁树魔掌。 除了卢植以外,其余六人都被袁树骚扰过了,并且也被迫和袁树展开了辩经比试。 尽管他们已经很小心、并未轻视袁树,但是最后的结果依然让他们感到无比的震惊。 袁树与他们六人在四日之内进行了十三次辩论,袁树六次获胜,七次平手,愣是没有输掉一局。 他的战斗意志非常高昂,意志力也非常坚毅,学问精深,读书很多,知识面非常宽广,所以就算落入下风,也死咬着不认输,旁征博引,拿出各种论据拼死奋战,就是不认输。 以至于好几次明明是高足们的优势局面,偏偏最后被袁树逆风翻盘,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若非他们确实有点真本事,确实有足够的学问和袁树打拉锯战,搞不好七次平手都打不出来。 高足们之间平时也会进行内部切磋,互相之间也比较了解,而袁树一上来直接全方位覆盖打击,除了刻意避开卢植之外,其余六个人绑在一起也无法击溃袁树的辩经防线。 这一系列的事情自然也通过卢植的嘴传达给了马融,得知袁树搞起来的这一系列大动作,马融心中惊喜,很是期待袁树到底能搞出多大的事情给他看。 马氏家学自郑玄走后死气沉沉、越发不景气的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年纪大了,有心整顿,无力回天,卢植又过于刚直、不善变通,空有正直意志,也只能路见不平一声吼,实在不是统领全局的人才。 就在这个时候,袁树如彗星一般出现了。 马融非常期待这小家伙能给一潭死水的马氏家学带去一些不一样的变动。 迟滞了很久的风,是时候该吹起来了。 袁氏疾风传,启动! 而在袁树看来,马氏弟子全军覆没、六名高足只能招架无法还手的格局形成之后,就意味着除了卢植之外,马融旗下所有精英人才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在才学、思维能力上已经全方位碾压这些人,获得了初步的“威名”。 但是这种小范围的威名他并不是太重视。 他真正重视的,反而是在门生群体中的“威名”,以及他所获得的“人心”。 最开始,追随袁树询问问题的门生只有五十多人,但是随着“袁树愿意帮大家解惑答疑”的消息渐渐传开,每一次袁树离开大宅门的时候所看到的外头恭候着的门生的数量都在增长,一次比一次多。 从最开始的五十多人,到眼下的五百多人,总共也就五六天的时间。 因为人数太多,原先的那棵大树已经不太适合袁树帮他们答疑了,于是袁树干脆就借用了高足弟子们代表马融讲学的场所,自己坐在高台上,让门生围在自己身边向自己提问题,自己再公开回答。 这样最大限度的利用自己的声音,最大限度的获得人心。 虽然没有高足的地位和名义上传授学问的资格,但是袁树通过答疑行动已经在事实上获得了一大批马氏门生的感激和心,并且在事实上已经开始进行讲学了。 神圣的授课高台上,他一个垂髫童子坐在上头,下面是黑压压一片加冠过后的年轻求学者,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有点怪异。 对于那群高足弟子来说,袁树就是他们一帆风顺求学路上的拦路悍鬼,张牙舞爪,不讲道理,凶狠残暴,专门给他们罪受。 对于这些门生们来说,袁树就是他们满是艰难险阻的黑雾浓浓的求学道路上的一盏指路明灯,温暖而明亮,刺破黑暗,照亮了他们原本看不清的前路。 在大宅门里头,因为总是在路上拦截弟子们强行辩经,不知何时,袁树便有了“路中悍鬼”的名号,世界线在这里完成了奇妙的收缩。 而在大宅门外头,袁树则是受到门生们广泛推崇、尊敬、感激的“大家的袁师兄”。 不过,袁树的名声也没有完全覆盖到整个门生团体,并非所有门生都对袁树的出现感到喜悦。 也有人对袁树的出现感到忧虑、不适应。 马氏门生四千多人,人员众多,来自五湖四海之地,鱼龙混杂,情况十分复杂,除了一个马氏门生的名头之外,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共同点。 大部分门生出身平凡或者寒微,求学艰难,没什么太多的钱,日子过得苦哈哈。 但是也有少量门生出身地方上的新贵土豪之家。 这种人家的典型状态就是在乡下广有田产、奴仆、佃户,关起门来可以做土霸王,一点不缺钱,但是在帝国统治阶层看来,就是土包子,没有地位。 所以解决了生存困境之后,他们就开始追求精神级别的东西,用钱和各种礼物换取弟子们的青睐从而得到更好的知识资源就是他们的共用手段。 弟子们虽然基本上出身高贵,不缺钱,但是能有人送礼孝敬,他们怎么会不接受呢? 马融过着那么豪奢的日子,上梁不正下梁歪,高足、弟子们也多的是喜好奢侈、钟爱享受的人。 自己花钱也是花,别人帮着花钱也是花,有人为他们丰富多彩的生活付账,他们何乐而不为? 两拨人互相需要,互相“成就”,于是这帮门生往往也会比其他出身寒微的门生有更多的可能成为弟子,学到更多的东西,获得更多的政治人脉。 这种情况已经维持很久了,久到了一些人都习以为常,认可这种情况的存在,并且主动维护。 他们认为,袁树这么一搞,就等于说明他们之前的投入是完全在打水漂。 他们之前送钱送美酒甚至送美女去讨好那些弟子,然后才能得到珍贵的知识,而没有付出更多的钱、美酒和女人的,就得不到如此珍贵的知识。 他们认为这是合理的,正常的,理所当然的。 而袁树直接免费传授这些知识给那些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的人,这是不合理的。 袁树是在破坏市场,是在做往他们的心窝子上捅刀子的事情! 所以,这部分门生对袁树是相当不满的,袁树越和其他的门生走得近,名声越大、越好、越受推崇,这部分门生就越是怨念满满,不能接受。 终于,当这种怨念已经满溢到了无法接受的地步的时候,经由部分被袁树弄得实在是害怕又恼火的弟子的暗中推动,这部分门生决定展开行动,向袁树提出了辩经的请求。 他们认为他们学到了更多的知识,拥有更强的辩经能力,一定可以和袁树打对攻,一个不行两个,两个不行三个,如此庞大的门生群体,总有一个两个能够击败袁树。 哪怕只是运气好。 他们不敢对袁树下什么黑手,他们畏惧袁树背后的家族势力,畏惧近在咫尺的京兆尹袁逢,但是正大光明的学术对决是没有人可以阻止的。 只要击败袁树一次,就能破了他的不败金身,就能打击他的声望,让他在门生群体中失去名声,从而不会继续破坏这好不容易达成的微妙平衡。 只要能维持这病态的平衡,这群已经有点病态的家伙们愿意付出全部。 最开始遭到某位门生的公开挑战的时候,袁树还饶有兴趣,觉得蛮有意思。 因为他感觉和那些水货弟子比起来,这些门生群体中反而会有一些沧海遗珠似的高手。 想当初,郑玄和卢植都是从门生开始一步一步成为高足的,而那些水货弟子都是来镀金的。 所以袁树认为,马融的徒弟们里头,正儿八经有才学的还就是集中在高足和门生的群体当中。 比如这些时日和袁树走得越来越近的魏甲、窦云等人,在袁树看来就很有才学,只是因为缺乏一些难以得知的知识,一旦得知,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之类的事情并不少见。 他们并不是笨,而是求学无门,给他们一滴水,他们能回馈以一汪清泉。 对于这些人,袁树也升起了爱才之心,所以有问必答。 而对于这些主动来挑战的门生,袁树一开始认为他们只是出身低微不得伸张,日日夜夜盼望着能够得到进步的机会,只是苦于没有门路。 而现在能够和自己这样的大人物辩经,哪怕输了,也能获得一定的名声。 这种事情,袁树很乐意去做,认为这也是获得人心的一种方式。 不过当他连续击败了六名前来挑战的门生之后,有所经历的窦云在私下里悄悄的和袁树说了这里头的关节。 袁树听后,当场就皱起了眉头。 他没想到这看似正常的主动挑战居然还有这样的背景,整个马氏族学的水居然还真有点深,那些弟子居然如此的厚颜无耻,那些门生居然如此的助纣为虐,这简直是混帐透顶! 做坏事居然做到了袁某人脑袋上! “如你所说,这些人都是和宅中弟子有所联系的?” “是的,袁师兄,我就听说有这样的渠道,所以千方百计弄来好酒赠送给王师……王相,但是我家境实在寒微,拿不出更多的礼物,所以便没能真的和王相建立起联系。 这些年里,除了少数宅中弟子洁身自好以外,其余弟子基本上都会和宅外门生有一些联系,会有一批门生拿出财物博取他的欢心,从而换来私下里的学识传授,这是不对外公布的。 所以,那群门生当中还真有因为这种渠道而学识优秀,被师尊收入宅中成为弟子的,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存在,所以袁师兄您的出现,可能让他们感到很不舒服。” “何止是不舒服啊,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若不是我出身汝南袁氏,若不是我家三世三公,若不是我父乃京兆尹,恐怕他们对付我就不是简单的辩经了,如此看来,郑玄师兄真是不容易啊……” “郑玄师兄是高足,深受师尊厚爱,那些弟子不敢针对他。” 窦云低声道:“但是如果弟子群中出现了您这样的人,一定会被他们针对的,若出身豪门,则孤立之,排挤之,若出身平凡,则直接出言威胁,不允许他随意外出为吾等解惑。 到现在,很多出身并不优越的弟子虽然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却也只能独善其身,没办法改变局面,我听说此前卢植师兄曾经和师尊说起此事,但是后来也没有了后续。” 袁树缓缓点头。 “好好的学府,被弄得和官府一样,在我面前玩弄这些手段,他们也真是够胆!” 袁树生气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最讨厌仗势欺人的人。 因为以他的身份地位都没有仗势欺人,其他不如他的小卡拉米怎么敢在他的面前仗势欺人? 甚至欺负到他的头上? 窦云把做这些事情比较过分的王相等十数人的名字告诉了袁树,袁树点头表示这件事情他会解决掉。 然后,他决定先把这些混蛋们伸出来的爪子剁掉,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存在! 你们,不配针对我! 于是,袁树又开始行动了,这一次,他的行动程度更加暴烈,主动出击的力度超乎想象。 从六月到七月底,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袁树以超强旺盛的精力体力和那群依附于弟子存在的马氏门生们展开了不下三百次辩经活动。 那真叫一个入万军丛中杀个七进七出,杀的人为血人马为血马。 最后的结果是—— 三百零九次辩经,他赢了三百零三次,平六次,负零次。 之所以平,是因为论题本身具备极大的争议性,东汉以来诸多大学问家也无法给出足以服众的解释。 加上对方意志力超乎寻常的顽强,死不认输,死不放弃,袁树百般炮轰也不能将其精神击垮,于是算作平局。 剩下的三百零三次,其实也不乏有一些争议性很大的说辞。 但是问题在于与袁树辩论的对手实在是扛不住袁树连珠炮一般的言论轰击,实在是无言以对,无法坚守阵地,硬生生被炮轰出局。 这就属于精神力不够顽强、心态不够坚强的人,明明还没输,却在心里面认输了,于是便输了。 于是乎,袁树除了“路中悍鬼”和“大家的袁师兄”之外,又有了一个“辩经不败袁神童”的称号,就此在实际意义上成为了马氏门生弟子群体中所公认的最强嘴炮,名望大涨,直逼当初力压群雄的最强高足郑玄。 该说不说,这群依附于弟子存在的门生们也算是有一些能耐,尤其那六次平局所面对的六个门生,不说学术水平如何,每个人的意志力还是足够顽强的。 在袁树凶猛的嘴炮轰击和精神冲击之下,居然硬生生扛住了。 实在是不简单。 但是少数人的平局无法掩饰整个团体的全面失败,在学术层面,在辩经层面,袁树一个人镇压一个群体的威名已经成就,不可动摇。 这也使得这群门生们背后的弟子群体心惊胆战,对袁树从害怕、忌惮升级为了正儿八经的——恐惧。 十 兴师问罪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里,袁树的名声开始从马家大宅里向外传播。 马氏弟子门生本就是一个大群体,本身也并非时时集中在茂陵县城里,也是有人口流动的。 他们在茂陵县周边诸多地方往返,自然而然就把十岁神童辩经不败的名声传扬了出去。 于是“五陵城郭”地区都传扬起了袁树的名声,最后袁树神童的名声终于传到了京兆尹府邸里,府邸里议论纷纷,对这件事情感到十分惊奇。 花花轿子人抬人的事情看多了,猛然出现一个有真才实学的,那还真是意外。 袁逢的心里也别提多畅快了。 自己的孩子成为别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这种畅快的感觉,非为人父母不能体会。 早前在汝南,袁氏家族也很注重为袁树扬名造声势,给以后的仕途做准备,宣扬袁树各种优点。 什么聪慧啊,纯孝啊,以后一定成为“国之柱石”之类的。 但是那都属于常规操作,各大阀阅家族家里面都有类似的发声渠道,把自家后辈的名望传扬出去,仿佛每个阀阅家族都有神童。 可内里是什么情况,那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袁树的确聪慧,但是究竟聪慧到了什么程度,能不能真的把袁氏家族的基业发扬光大,袁逢心里没底。 而现在,他有一点底气了。 因为这次的扬名事件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这只能证明袁树在那个学术团体内靠着自己的本事打出了一片天地。 他的儿子,有能耐! 事实上,这原本也就是袁树计划中的一部分。 只是和马氏弟子们或者高足们辩论,当然成效很大,意义非凡,但是只能得到名声,却无法得到人望。 在袁树看来,名声是听来的,人望却是看来的。 非亲眼所见,近距离接触,就无法获得人望。 马氏弟子不过整个门生群体中的一小部分,走精英路线的话,搞定这一小部分人就够了。 但是袁树深知,若要完成自己的大变革计划,干翻这个混帐的世界,走精英路线的局限性太大,还是要走大众路线。 大众这个词语本身也有它的局限性,至少在目前的袁树看来,整个马氏门生群体就算得上是大众了。 从这群人里面得到人望,将来,就能从他们这边获得十几倍、几十倍于他们人数的名声。 所以他决定深入这群门生群体之中,以自己袁氏子弟、马氏弟子的身份,与他们辩经,并且取得接连不断的胜利。 如此一来,自然可以树立起自己在大部分门生心中的崇高地位。 另一方面,针对那群依附弟子的门生,既是打击,也是给他们一个近距离接触自己的机会,从中挑选真的有才学的人,重点观察一下。 虽然说使用贿赂手段获取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但是涉及到知识这个层面,袁树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一下这些人。 在这个学阀遍地走的社会里,如同袁树自己这样一出生就几乎拥有全部知识知情权的人,少之又少,一辈子都没见过一片竹简的人才是大多数。 所以但凡有点可能,不管是花钱还是苦苦恳求,都是获得知识的手段,这种时候,硬是要分个高下,就好像对比两块黄金哪一块更加高尚一样。 实在不能说他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和他们比起来,那些以此牟利的弟子和玩忽职守的高足才是罪魁祸首。 袁树并没有把矛头直指门生,而是将矛头指向了马家大宅。 门生们真正的忧患,不在大宅门之外,而就在大宅门里头! 大宅门里头烂了一个,大宅门外头就要烂一片! 在一个多月的辩经大作战彻底大获全胜、把所有人都给辩的一点脾气都没有的情况下,袁树发起了第二波进攻。 他要把这大宅门里头那些混帐们开膛破肚,把他们的五脏六腑拾掇出来洗一洗,看看里头到底有多少脏污。 这波进攻的最开始,袁树委托窦云、魏甲、苏初、马然等与他关系紧密的门生们各自寻找到那些和弟子们关系匪浅的门生,将他们召集到袁树身边,由袁树对他们展开忽悠……不是,循循善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我知道你们所作所为的初衷,是为了获得学识,学识很难知晓,没有人传授,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可更改,我知道这是你们的难处所在,所以,我并不认为你们的错有多大。” “但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助纣为虐,就是在帮着推动这种不合理的事情进一步变得更加不合理。” “高足弟子们求学,是可以得到师尊认真传授的,而师尊也规定了,高足们需要定期代表师尊传授学识给诸君,弟子们如遇到有门生求教,也不该推辞,应该为其解惑。” “可他们都没有做到,若他们是官员,这就是严重的渎职行为,不仅如此,还有恶人向你们索取财物、礼品,以此过上十分奢侈的生活。” “这些东西本就是你们应该得到的,可现在,你们却得不到,反而要付出更多的额外的代价才能得到,你们自己就不觉得这里头有问题吗?” “被坏人针对不可怕,可怕的是成为帮凶,甚至还认为这样做是对的,理所当然的,把这件坏事常态化,使之成为束缚所有人的锁链。” “我知道,以你们的力量,不足以撼动这一切,但也可以不参与啊,如果这都做不到,至少也不要助纣为虐,不要去嘲讽那些坚守自己本心的人。” “你们扪心自问,你们做到了吗?求学不是问题,为了求学付出点什么也不是问题,为了求学而伤害他人,就是问题了。” “我希望你们认真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若能反思,则还有救,若不认为自己有错,甚至为此沾沾自喜,那就真的是奴性深重,无可救药了。” “我知道,我在这里空口白牙说的好听,你们未必乐意,那我就向你们承诺,这件事情,我来处理,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而你们,只需要看着我去做就可以,等我做完了,你们再对我说说你们反思的结果。” 说了一大堆之后,袁树要求这些人把他们这些年来孝敬给那些弟子们的钱财数目告诉他,若有账册,则把账册交给他。 他以汝南袁氏子弟的名义发誓,自己一定解决掉这个问题,就算解决不了,哪怕动用京兆尹老爹的势力,也要让这群弟子就此销声匿迹。 他们不必担心遭到报复。 眼见袁树对天发誓,这些门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基本上都选择了向袁树交出他们留存的账册,更有甚者愿意做人证。 当然,也有一些门生不发言,不表态,显然对于袁树这个“神童”还有诸多疑虑,认为袁树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袁树也不勉强,拿着自己收集到的东西,就直接进入了大宅门,向着马融所在的内堂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当时,天色已晚,马融已经用过晚饭,正在接受三名侍女的按摩,准备按摩完就休息了,结果袁树不经通传就直接闯了进来,脸上还满是怒气,搞得像是来兴师问罪一样。 马融觉得有点惊讶。 “术?为何不经通传就私自闯入啊?这一回,为师可没有在你的脑袋上敲三下吧?” “老师没有在弟子的脑袋上敲三下,但是老师这一次是犯了大错,所以弟子很生气,前来问罪,便没有通传。” 袁树张口就是惊人之语,不单单把马融给惊到了,也把给马融按摩的三个侍女都给吓到了。 一时间,内堂里十分安静。 好一会儿,马融才反应过来,极其错愕地看着袁树。 “为师犯错?你……来问罪?” “是。” “此话怎讲?” “老师面对恶人恶行闭口不言,就当没看到,以至于马氏家学学风败坏、学子受辱,老师作为所有人的老师,难道没有错吗?” 袁树直接举起了手里的竹简和纸张。 “这些,都是某些马氏弟子向宅外门生收取财货礼品的证据!这些弟子,将学识当作货物,与门生做交易,换取财富,以此过上奢靡的生活,老师可曾知晓这些事情?” 马融顿了顿,让身边侍女把袁树手里的东西拿过来给他看,翻看了一会儿,马融把这些东西随意的放在了一边。 “为师不曾具体知晓数目,不过,这些事情倒也是有所耳闻,当初,郑生,还有卢生,还有几位高足弟子,都和为师说过。” “老师果然知道。” 袁树点了点头:“那老师为何不作出规定以针对这些恶行呢?弟子听说,卢师兄曾经仗义执言,但也没有了下文,不知老师如何看待?” “子干性情刚直,嫉恶如仇,为师很是欣赏。” 马融轻笑道:“那术,你呢?你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以你的出身,你的资质,你根本不需要过问这些事情,不是吗?” 十一 竖子!安敢如此无礼? 看着马融如此轻松的神态,袁树深吸了一口气。 “不需要过问,不是不允许过问,马氏门生也遵奉您为老师,老师何故区别对待?若不过问这件事情,弟子心中良知过意不去。” “良知?” 马融呵呵笑道:“你有良知,其他人也有,可是,术,你可知道为什么有人对此不满,却无能为力呢?” “还请老师指教。”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驱。” 马融缓缓道:“礼崩乐坏,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物欲横流,这是现状,而你所言的良知,显然,只有少数人拥有,少数人的良知,如何对抗大多数人的欲壑难填呢? 民间有俗话,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天下所有的良知加在一起,也填不满深深的欲壑,如你所言,为师的确是可以作出规定,纠正此风,但是那又如何呢?纠正一人,就能改变大多数人吗? 他们在为师这里享有公正,可他们不可能总是在为师这里求学,为师护的住一时,护的住一世吗?等他们离开,或返乡谋生,或进入仕途,眼见世间物欲横流,又该如何接受? 术,这天下,并非是书中的天下,天下没有那么多的道德君子,来求学的门生们,为师所能传授给他们的重要一课,就是世间险恶,豺狼虎豹遍地皆是,一不小心,则粉身碎骨,对他们来说,提早经历一些事情,有好处。” 袁树听后,深吸一口气。 “老师所言,弟子不敢苟同。” “为何?” “物欲是人心的空洞,良知则是心中填充此空洞的产物,二者同时存在于人心中,也同时存在于人世间,老师见过多少物欲,又见过多少良知?怎么能断言物欲多而良知少呢?” “???” 马融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居然愣住了。 他没想到袁树居然会这样回答他。 而袁树见马融愣住,则继续开口。 “仁德如周公、孔子,也要穿衣吃饭购买物件,也有物欲,罪恶如夏桀商纣,亦有恻隐之心,老师为何笃定物欲多而良知少?老师为何认定之后便坐视物欲横流而毫无作为?这难道不是助纣为虐吗?” 多少年了,也没有人对马融发起过如此直接的问责,上一次好像还是几十年前,这让很有些既视感。 但是,说他助纣为虐? 这一点,他不能苟同。 “术,你并未真正进入仕途,不曾了解当今大汉官场上下究竟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为师所说,句句属实,并非虚妄,你之所言,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弟子在家中亦曾听闻家中长辈提及此事,并非不知道官场艰难、人心险恶!” 袁树缓缓道:“正是如此,良善之辈才应该挺身而出,改正世道,否则,良善之人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坐视恶人肆虐、鱼肉天下,那这世道就彻底烂了,无可救药!” “想要改正的人是有的,但是,只有个别人想要改正,又有何用?” 马融摇头叹息:“有人能想要改正,纵使一时占据高位而改正,人亡政息,又回归原点,乃至于更甚从前,术,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 “这种人便是英雄,便是人间的脊梁!” 袁树怒道:“世人应当感恩,应当铭记,应当追随其脚步前仆后继!而不是如老师这般扼腕叹息,而后冷眼旁观,最后发出一声喟叹,叹息人力终有限、螳臂不可当车!” 马融眼睛一瞪,顿时怒从心中起。 “竖子!安敢如此无礼?” “老师可以尽情责罚弟子,但是话,弟子必须要说!” 袁树毫不退缩,梗着脖子硬钢道:“遇到仁人志士奋勇拼搏而不上前帮助,是胆怯,胆怯人人皆有,不可耻,可耻的是明明胆怯,却还要嘲讽奋争之人不做安安饿殍、犹效奋臂螳螂!如此,与助纣为虐何异?” “竖子!竖子!安敢如此胡言乱语!” 马融真的生气了,啪的一声把面前桌案拍响,怒道:“来人!来人!把这竖子给我叉出去!叉出去!” 门外的马家仆人们走了进来,看着须发皆张的马融,又看了看一脸怒意的袁树,不知所措。 马融是家主,家主的命令当然要听。 但是袁树身份尊贵,动他,他的京兆尹老爹会怎么看? 到时候袁逢生气了,马融肯定没事儿,他们几个可就惨了,万一被当作替罪羔羊,下场一定不会太好。 于是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到底该如何动作。 马融眼见他们不动弹,更加愤怒,怒拍桌案道:“你们在做什么?速速把这竖子与我叉出去!” 袁树回头看了一下这几名仆人,眼中寒意令他们不寒而栗。 “郎君,这……这可是袁公子……” “你们!” 马融看着胆怯的仆人们,更加愤怒,便又要怒骂,骂了几声,声音却越来越小,怒气越发的不足,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怒意的袁树,伸手指向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少顷,他的手臂颓然落下。 “你出身富贵,自然可以肆意妄为不担心旁人报复,但是,术!并非所有人都有你这般的出身,你有袁氏家族做后盾,可其他人呢?他们没有你那般好的家世!他们没有!他们会死的!” “所以弟子没有驱使他们冲锋陷阵,而是自己一个人站在了这里。” 袁树摇头道:“弟子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有后盾,所以才自己直面老师,有后盾的人不挺身向前,难道要让没有后盾的人出去送死吗?今日如此,以后,也会如此。 遇到不平事,弟子自当身先士卒,若有人报复,尽管冲着弟子来!有人想要杀人,尽管冲着弟子来!他们只要站在弟子的身后紧紧跟随弟子就好,其他的一切,弟子来解决!” “你……” 马融面色再次大变,十分错愕,似乎完全不能理解袁树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袁树偏偏就这么说了。 替弱势群体说话,替弱势群体出头。 这样做,又能得到什么呢? “术,你为何如此做?如此作为,你能得到什么?” “弟子心中也有欲望,而且非常大,但是弟子心中亦有良知,也非常大。” 袁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弟子知道,德不配位,必生灾殃,不行善事,必遭天谴,弟子非常羡慕老师的奢侈生活,向往不已!所以为了如老师这般奢侈享受,为了花天酒地妻妾成群,弟子必须要做点什么! 如此,弟子才不会死于非命,如此,待弟子老去,才不会有一个如同今日弟子这般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怒骂弟子不知廉耻!弟子不仅要享受一生,也要美名流传后世!所以,现在必须要挺身而出!” “你……” 马融闻言,愣了好久好久。 他愣是没有想明白袁树这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他。 亦或者…… 自己和他都被骂了? 这一愣神间,马融心中的怒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袁树的眼神极其复杂,以至于袁树都不知道那眼神里头到底包含了多少意思。 看着,有一丝丝羡慕,有一丝丝嫉妒,有一丝丝向往,有一丝丝怒火,还有一丝丝……羞愧? 整个场面顿时就像是凝固了一样,除了呼吸,谁都没有动弹哪怕一下。 十二 年轻,真好啊 在马融的视角里,他好像突然从袁树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那个时候,他自己也是一个热血青年,天不怕地不怕,怀着一肚子的圣人道理,不顾家中长辈的反对,推掉了大将军的辟召,带着几个随从就向西游走,发誓要走遍大江南北,传播圣人教化。 然后第一次出门就遭遇了兵乱、饥荒,圣人道理屁用没有,他自己都差点被活活饿死。 然后,他就老实了起来,再也没有身体力行圣人道理,最多是嘴上不干不净的骂两句。 等因为嘴上不干不净骂两句而被当权者流放、派人追杀、差点死掉之后,连不干不净骂两句的胆子都没有了,彻底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喜好奢侈,耽于享乐,除了学问,一无是处。 而现在,有一个曾经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他完全不相信袁树这么做能有什么好的结果,也不相信袁树能坚持多久。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感觉到这个小子的意志力远比自己要坚强,胆气也比自己要足,似乎能比自己做的多一点。 至少,当时的自己绝对没有站在授业恩师面前直指对方谬误的勇气。 从来都没有。 此情此景,马融沉默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有了一个想法。 于是他缓缓开口。 “术,既然你要这样做,那么好,为师给你这个机会,但是,为师不会轻易松口,不会轻易让你办成你要办成的事情,无论你要办成什么事情,你都要让为师心甘情愿的办,你觉得如何?” “如此甚好!” 袁树点头道:“那么老师,请将勒索财物、品行不端的李泉、赵兴、王相等一十七名弟子驱逐出马氏家学,废黜马氏弟子名号!” 马融瞳孔一缩,花了一点时间才勉强 “一十七名弟子,术,你可知道这一十七名弟子意味着什么?” “请老师明言。” “这一十七名弟子不仅代表他们自己,也代表他们背后的一十七个家族,或者与马氏有所关联,本就是世交,或者在他们本地属于豪门,世代二千石,每一个,都很不简单。” 马融摇头道:“尽管他们的家族的确与你袁氏相差甚远,但是为马氏家族未来考量,这些弟子和他们的家族会在未来给予马氏很大的帮助和回馈,与之相比,门生数量虽多,对于马氏之未来,却没有多少好处。” “老师此言谬矣。” 袁树高声道:“弟子以为,老师所言,完全是老师的一厢情愿,老师不愿惩处他们,是考虑到他们所属家族的势力,期待他们作为老师弟子,能在日后念及老师的恩情,照顾马氏家族后代。 可是老师是否考虑到,若马氏家族不兴盛,没有足够的权势,这些从现在开始就了解官府、人世间险恶之处乃至于甘之如饴的人,又能如何照顾马氏族人?这些品行不端之人,还会把马氏后人放在眼里吗? 以弟子这些年所见所闻,就算没有门生故吏的关系,只要家族兴盛、权势炽热,一样会有贪慕虚荣之人如追光虫豸一般围扑上来,相反,就算有门生故吏的关系,如果家族衰败、后继无人,那么门生故吏也会敬而远之。 更何况,古文经学没有今文经学那般明确且关键的师承规矩,就算得到真传,也不能获得丰厚利益,彼此之间关系本就有限,若马氏没有官身、马氏不是豪族,纵使老师学究天人,会有那么多人前来求学吗?” 袁树一番话把马融说的愣住了。 他忽然觉得袁树说的很有道理。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道理,这个时代的人们多少也是明白的,所谓门生故吏遍天下,那是因为家族强盛的缘故。 眼见马融愣神,袁树又加了一把火。 “老师,您方才还说,天下人物欲多而良知少,弟子不认可,但是弟子十分认可的是,自古以来,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啊。” 袁树这一番话可以说直击马融内心深处,他忽然想到自己当年得罪权贵之后被流放、被追杀,愿意帮助自己的人少之又少。 很多平素丽很有些往来的朋友避之不及,只有极少数人愿意舍命相救,若非那极少数人,自己恐怕早就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哪里还能活到今日? 马融的神色越发的动摇了起来。 袁树则趁热打铁。 “眼下就已经暴露出品行恶劣之人,他们会记住马氏几分恩情?又有民间俗语说,人走茶凉,老师都不在了,他们又会顾及到马氏几分? 此等卑劣之人,只要马氏兴盛,哪怕没有关联,他们也会围上来,如果马氏衰败,就算恩重如山,他们最多冷眼旁观,老师,您以为呢?” 袁树像是一个出拳迅猛的拳击手,一言一语就像是左勾拳和右勾拳,极为快速且精准的打在了马融的弱点上,把马融打得摇摇欲坠。 他之所以广泛收徒,除了想要传播自己的学问之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给马氏家族添砖加瓦,发挥余热,照拂后人。 但如果真的像袁树说的那样,如果马氏自身不行了,那些品行恶劣的弟子们,真的会回馈马氏吗? 自己对他们宽容,是为了回馈,是有目的的。那么他们的回馈,又会是没有目的的吗? 马融越想越是心乱如麻。 “与品行恶劣之人谈论回馈,就好比与虎谋皮、与狼共舞,老师,您半生心血,就是为了这些狼心狗肺之徒吗?” 袁树瞅准时机,一记直拳轰在了马融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 于是马融的防线崩溃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着袁树。 “这些话,都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谁教你的?” “弟子乃神童,何须他人相教?” 袁树冷笑道:“老师,莫要以寻常十岁孩童看待弟子,弟子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可比那些二三十岁的人还要更多,更深。” “好……好……” 马融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术,你所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为师也不得不重新审视,但是,你要为师处置这些弟子,不论未来如何,当下,为师却会遭到怨怼,你让为师如何待之? 你也不要觉得为师胆怯怕事,为师老了,八十七岁了,早已没有了什么胆气,所求者,无非是安度晚年,哪怕是粉饰太平,也不想死于忧患之中,所以,术,你明白为师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老师无非是不想承担任何风险罢了。” 袁树笑道:“无所谓,只要老师愿意,那么,尽可对外宣称,此事是因为他们得罪了弟子,得罪了袁氏,所以才被驱逐,弟子不在乎他们的怨怼。” “你真要一力承担?” 马融盯着袁树,问道:“你袁氏一族门生故吏遍天下不假,但是树敌颇多也是真,你小小年纪,就要给家族添一笔怨怼?” “家族发展的那么强盛,不就是为了应对这些事情吗?” 袁树无所谓的笑道:“家族弱小了,当然不敢招惹他人,但家族强盛了还不敢招惹他人,那家族不是白强盛了吗?这般畏首畏尾的强盛,又有什么意义?畏首畏尾的强盛,真的是强盛吗? 至于马氏,老师,马氏为了我而逐出那一十七名败类,自然得到了我的感恩,这等恩情,必将铭记于心,在老师看来,是袁氏的感恩比较有份量,还是那一十七个大小家族的感恩比较有份量呢?” 马融被袁树的反问问的目瞪口呆。 少顷,他终于回过神来,心中思绪万千,看着袁树,只觉得五味杂陈。 最后,千头万绪,只剩下了一种感触。 年轻,真好啊…… 当天晚上,袁树心满意足的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马融的内堂,第二天早课时,马融那边便传来了消息。 李泉、赵兴、王相等一十七名弟子,将被开除。 他们背着老师肆意妄为,勒索门生财物,恃强凌弱,道德败坏,严重损害马氏家学名声,严重损害马融本人的名誉,所以,马融决定将他们逐出马氏家学,不准再以马氏弟子自称。 除了卢植以外的其余六名高足也因为传授不利、欺瞒恩师、对恩师布置的任务不够重视而遭到马融的训斥,被要求面壁思过十日,不准外出。 这个消息对于广大马氏门生群体来说,无异于一颗超大当量的凝固汽油弹,直接就把不太熟的马氏门生群体全部变为熟人。 袁树要帮他们去讨回公道这个消息从昨天晚上开始发酵,当时除了少数人,并没有什么人觉得这件事情会有改观。 就好像当初卢植义愤填膺的要去为门生们讨回公道,结果也没有什么结果,卢植只是在之后更加细致的为门生们传授学识。 至于其他的,一切照旧。 当时的马氏门生们都很失望,觉得他们的苦日子还远远没有到头。 连卢植都没有办成的事情,袁树一个十岁孩童,就算有神童之名,就真的有那么神吗? 十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是的,所谓神童,真就那么神。 郑玄、卢植没办到的事情,袁树办到了。 那群弟子真的受到惩戒了,甚至连高足们都遭到了面壁思过的惩戒。 门生们争先恐后的传播这个消息,为此大感震撼。 当然,最震撼的其实不是魏甲、窦云等人,而是那群依附于弟子的门生们,他们是最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的,也是最不相信这种情况发生的。 可偏偏这个事情就发生了。 且紧随其后,马氏大宅里传出了【众弟子苦求马融收回成命】、【马融避而不见、袁树代为申斥】的消息。 据说众弟子和袁树对喷一个时辰之久,袁树大展神威,嘴炮满负荷运转,以一敌十七,骂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不少弟子都经受不住袁树的痛骂而情绪崩溃、大哭掩面而走。 最终,这十七个弟子连马融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马氏大宅里的仆人们要求收拾东西赶紧滚蛋,限期一日,一日之后再不滚蛋就会被强行驱逐。 还是由袁树代为执行。 且根据小道消息,袁树和马融就这件事情争辩许久,袁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终劝服马融,让马融下定决心驱逐蛀虫、整顿马氏家学风气。 好牛逼! 真他娘的牛逼! 众门生知晓此事之后对袁树那叫一个五体投地,佩服的不要不要的。 多少人没做成的事情让他做成了,连善后都解决了,一人力压十七人,这是何等强悍的战斗力? 真不愧是“辩经不败袁神童”! 消息传出之后,众门生就齐聚大宅门之外翘首以盼,想着什么时候能看到那群卑劣的弟子们被赶出马府,那可就太美妙了。 那么些年来,他们饱受凌辱、历尽艰险,却还是学不到想要学到的东西。 他们离家远游求学所为的,就是知识,可即使如此艰难,也被牢牢的掐住了命运的咽喉,难以进步,心中要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恨那些弟子,恨那些高足,甚至心中暗暗憎恨整日见不到人的马融,只觉得他们蛇鼠一窝,串联起来一同压榨他们的剩余价值,把他们逼到了生死边缘。 原本,这种憎恨的情绪积累已经很大了。 但是随着袁树的这一套神级操作,这庞大的怨恨的情绪仿佛有了一个宣泄口,朝着这个宣泄口大股大股的宣泄出去了。 当日午后,马家大宅的大宅门缓缓打开,期待已久的门生们开始骚动了。 第一个人神情衰败、恍若行尸走肉般的在伴读书童的陪伴下走了出来,那书童大包小包的拿着,看上去十分狼狈。 门生们激动起来,但还没有做什么,便听得一声惊呼。 “李师兄!” 众人闻声看去,是一个名叫秦远的门生,他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惊恐的表情,似乎看到了什么鬼魅般的存在。 而被他呼喊的人,自然就是李泉。 但是李泉没有任何反应,双目无神、神魂颠倒,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继续向前。 围观的门生们自然而然的给他让开了一条路,他就顺着这条路径直往前走,也没回头。 秦远依然不愿相信,挤过人群追了上去,拉住了李泉的手,一脸惊恐。 “李师兄,您是要去哪里?您是要回去探亲是不是?早上的那些消息都是谣言,是不是?李师兄!您说话啊!” 不少人都知道,这个秦远可谓是李泉的一号狗腿子,仗着家里广有田产,经常给李泉一些孝敬,李泉靠着他的孝敬花天酒地,也经常给他一个人开小灶,传授学识。 秦远以此为荣,为此自视甚高,常常嘲讽其余门生,表示他一定会比他们更早成为弟子,人缘极差,很惹人厌烦。 李泉没有搭理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挣脱了他的手,自己往前走。 秦远跟了几步,得不到回复,心中越发绝望,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如李泉和秦远这般的组合,在之后还是不断的出现。 随着李泉的出现,一个又一个面色灰败、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从大宅门里面走出来,像是失去一切希望的战俘,对于人世间也没有任何的留恋。 “王师兄!” “赵师兄!” “桥师兄!” 一个又一个门生惊恐的呼喊着,一个又一个弟子失魂落魄的走出来,这样的场面让这一整件事情的变得极具黑色幽默。 对于一名经师来说,弟子的重要性远远超过普通门生,普通门生往往不受重视,但是弟子和高足就不一样了,那几乎可以被视作家里人,他们的去留,往往是受到广泛关注的。 此前也不是没有过老师驱逐弟子乃至于高足的情况,但是一次性驱逐十七名弟子、禁足六名高足,马融的这个动作还是太大了。 而推动这件事情的袁树在众门生心里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作为袁氏子弟,所以才让马融下此狠心吗? 倒也不能说没有这层关系,但是过往为门生们打抱不平的弟子、高足也有过出身很高的,他们也对现状感到不满,仗义执言,但是都没有让马融做出如此决断。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 他们注定无法得到答案,因为现阶段,就连马融本人都比较混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有点自闭。 他需要一些时间缓缓精神,把所有事情都托付给高足卢植主持,袁树从旁辅助。 卢植对这件事情当然是情感复杂,又是高兴,又是疑惑,又是羡慕,还有一丝丝小小的嫉妒。 为什么袁树能办成? 为什么我就不行? 仅仅只是因为出身问题吗? 而且这么难搞的事情,袁树完全就是孕妇走钢丝——铤而走险,他的胆子,就那么大吗? 卢植搞不懂。 他眼睁睁看着袁树凶神恶煞的把最后三个磨磨唧唧不想离开的弟子强行踹出了马氏大宅门,然后轰然关上大门,不顾他们在外面的哭喊和求情。 那一副果决的模样总是让卢植产生奇怪的幻视,觉得袁树不是现在的这个年龄,而是一个经验丰富、思想成熟的成年人。 否则这一切怎么看怎么怪异。 这小神童……未免也太神了一点。 两炷香不到的时间,驱逐任务完成了,十七名弟子被顺利赶走,六名高足被禁足。 短期内,马氏大宅内只剩下十六名弟子、一名还能自由行动的高足,余者全部赶走、除名、禁足。 被赶走、除名的弟子可谓凄惨,数年光阴毁于一旦,不管他们家有什么背景、有什么人在当官,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然后,袁树还从马融那边得到了允许,写了一份告示张贴在了马氏大宅门之外,让所有门生阅读、传播。 大义就是过去因为马融年事已高、身体不好,对于家学中的乱象是有心无力,现在马融终于下定决心整顿家学学风,表示一定要让每个弟子门生都得到一样的教育。 从此以后,高足、弟子代为传授者,务必严谨、认真,如有轻慢、疏忽者,可由众门生一同上书给马融本人,交由马融本人亲自处理。 马融绝不会辜负所有门生的信任与尊崇。 同时,马融还表示众门生应该好好感谢一下袁树,若非袁树顶着风险与他力争,马融未必能下定决心整顿家学学风,所以袁树才是大功臣。 卢植初看这份告示的时候,觉得很荒唐,觉得袁树是在自吹自擂,但是袁树却告诉他—— “卢师兄,这可是老师首肯的。” 这是被马融认可的,马融本人也认可这样的说辞,认可这样的结果,认可袁树成为最大的功臣,乃至于受益者,并且,也将成为利益受损者的怒气集火点。 卢植弄明白了里头的关节,顿时无话可说。 果不其然,告示张贴之后,袁树冒着风险为门生们据理力争的事情传扬开来。 绝大部分门生对袁树感激涕零,纷纷高呼袁神童仁义无双、智勇双全,是他们所有人的恩人,所有门生都欠了袁树一个很大的人情。 而更重要的是,在这份人情之前,很多门生已经承了袁树的情了,不论是帮他们答疑解惑,亦或是与他们辩论。 袁树在和门生们辩论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态度和面对那些水货弟子们的时候的态度全然不同。 面对那群出身不凡的水货弟子的时候,袁树表现得十分嚣张跋扈——很有底气的那种嚣张,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能产生大魔王的既视感。 但是面对出身一般的门生的时候,他则是端正衣冠、正襟危坐,甚至身上穿的衣服还进行了熏香,面色也非常端正,语气和缓,面露笑容,堪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非常和煦,显得极有礼貌、涵养,哪怕对于一个出身远不如自己的普通求学门生,他也能与之笑谈,毫无盛气凌人之感。 为门生们解惑答疑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没有颐指气使、大声呵斥门生们的愚钝。 这样的态度更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这就让门生群体对袁树产生了极大的改观,认为之前从弟子们那边听来的什么袁树是【狂悖小儿】【嚣张跋扈】之类的完全是虚假传说,袁树分明是个浊世佳公子! 这多好一人啊! 辩论赢了咱还会安慰人,打成平手了,还会向对手行礼表示认可,吃饭的时候都会和大家坐在一起吃,大家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一点也没有因为出身高贵就搞特殊化。 所以,哪怕是曾经依附于某些弟子的门生们,凡是面对面和袁树辩论过,绝大部分都会对袁树产生良好观感。 没办法,对手太sb,就把袁树给衬托得像一个圣人一样。 这圣光普照之下,袁树在门生群体中的名声本来就很好,这一次的力争事件之后,他在门生群体中的声望地位直接飙升到了和马融一个层次。 马融传授他们知识,而袁树则确保他们能够得到来自马融的传授、而不会中途被人截胡。 就算是认真为门生们答疑解惑的马氏第一高足卢植也没有过如此这般的地位。 十四 卢植下场 卢植眼睁睁看着袁树如众星捧月一样被门生们追捧、环绕,对他感激涕零、心悦诚服,甚至于不管他说什么,都能得到欢呼。 这种声望,可以说振臂一呼都能造反了吧? 但你要说袁树只是在刻意收买人心,卢植觉得倒也不至于。 袁树虽然和门生们走得很近,貌似对弟子们非常凶狠,但是对于那些能和他在辩经场上有来有回、个人品德还说的过去的弟子,他也是以礼相待的。 当初袁树大展神威、炮轰大宅门的时候,很多弟子觉得袁树对待门生们就能十分和蔼,对待他们则是毫不留情面,这不就是区别对待吗? 你这样搞,意欲何为? 是不是要收买人心?图谋不轨? 然后这群人就被袁树狠狠地喷了回去,说他们不知羞耻。 大男人给一个小孩子炮轰输了还好意思要解释,我要是你们,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省得丢人现眼! 他一顿炮轰,把这些不要脸的给骂成了二次伤害,不少人甚至都对袁树有了心理阴影,不敢再和袁树打照面。 而人品尚可、认真钻研学问的南阳人赵俊、邓颖,桂阳郡人罗意和蜀郡人张捷等也向袁树问了一样的问题。 他们倒是得到了袁树的耐心解答。 “门生普遍出身寒微,没有诸君那般的丰厚家资和家学渊源,家中少有或者根本没有藏书,即使有天资,没有藏书和老师,也无法长进,先天不足或者后天不足是很正常的。 吾辈自幼锦衣玉食,书卷颇多,往来无白丁,长辈皆是读书人,从小向学,长成后又有名师传授,条件优越,如此一来,要是学的还不如门生们,岂不是该羞愧的自尽吗? 因此,吾辈不应当因为出身寒微、知识不足而苛责门生,相反,遇到勤奋上进的门生,应该大加赞赏,因为他们即使身处逆境也勇于向上攀登,没有就此沉沦,放弃自己。 对于这样的人,树以为,不应该嘲讽他们出身卑微,而应该赞扬他们奋勇拼搏,这些人于逆境之中尚且不愿放弃自己,意志坚定,但凡有所机遇,一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说完这些内容,袁树当时还非常感慨的说了一句——出身寒微,并非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这些与袁树交谈的弟子们听过之后,感到非常吃惊,认为以袁树如此出身却能有这样的看法,实在是太令人惊叹。 而这批出身不如袁树的弟子也因此对袁树刮目相看。 所以在弟子群体之中,袁树也并非就是一头恶鬼,倒也有人觉得袁树确实不凡。 赵俊、邓颖等人虽然被袁树辩的毫无还手之力,但是他们对于袁树的看法和李泉、赵兴等人是不同的。 所以卢植综合判断一下,认为袁树真的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他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出身高贵却心存正义的人。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卢植就向马融告知了他所看到的一切。 马融听后,心中五味杂陈,滋味颇深。 “子干,我之前说,术或许能成大事,现在我要修改自己的看法,术,一定能成大事,而且以他的出身,他所能成的,一定是天大的事情。” 卢植沉默了一会儿,也点了点头。 “弟子也是如此认为的。” “你对他改观了?” “是。” 卢植点头道:“本以为他只是有些才能,但是为人狂傲自大、目中无人,终将因此而受损,但是弟子万万没想到,他面对诸多门生,态度如此亲近温和,在门生中的名声如此之好。 于是弟子细心观察,才发现被他苛待的人都是一些不求上进或者品行恶劣的人,而被他善待的人,无一例外,都有值得称道的地方,弟子这才意识到,他并非狂傲自大,而是颇有识人之明,且有折节下士之风。” “你终于发现了。” 马融点了点头:“术早慧,神童之名,实至名归,但是为师一开始也不曾想到,他甚至晓人心,人心善变,乃是千古最难以通晓的东西,可术,仅仅十岁,却已初窥门径,何其令人震撼啊……” 马融叹息不已。 卢植也是颇有感受。 马融总是评价他过于刚直,能成事,但是也必然会因为这份刚直受到挫折,不善变通是他最大的缺憾。 而眼下,一个善于变通的人出现在他的眼前,短短几个月,多次改变自己对他的观感,从最开始的人人喊打,到现在,他几乎是得到了几乎所有马氏门生的拥护。 这种实实在在出现在眼前的神童大大刺激了卢植的内心。 马融看着卢植貌似不变实则微变的神情,叹了口气。 “子干,不如你也去和术辩论一二吧,试试术的才能,亲眼见见术是如何与你相处的,听人说不可靠,亲眼看也未必真实,接近他,靠拢他,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听他说、看他做,方能最大限度的理解一个人。” 卢植为之愕然,看着马融看了好一会儿。 良久,卢植点了点头。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因为有了马融的暗中推动,在驱赶事件之后、袁树名望大涨的档口,卢植作为当代弟子最强者、马氏高足代表者,正式下场,选择与袁树进行辩论。 卢植正式下场的消息还是震动了整个马氏大宅的。 很多在县城内外游荡的门生听说卢植要下场和袁树展开学术辩论,都非常惊讶,纷纷往县城赶回,希望能亲眼目睹这场龙争虎斗。 从年龄上来说,卢植大了袁树十六岁,实在不能算是公平对决。 但是袁树在过去几个月里展现出来的学识、胆识,已经让人忘却他甚至还不到十一岁。 没有门生再把袁树当作一个小孩子来看待,而是用对待师兄、前辈甚至是尊长的态度对待袁树,视之为重要的引路人、偶像。 既然如此,卢植选择面对面与袁树进行正当对决,反而是对他学识和胆魄的尊重,而不是欺辱。 反正袁树是非常高兴的。 卢植愿意主动下场,说明背后必然有马融的推动。 而马融愿意推动,本身也就意味着马融没有因为驱赶事件而讨厌袁树,相反,马融想通了,还愿意帮袁树一把,给他一个进一步获得名声的机会。 老马的一片好意,我如何能荒废? 延熹八年九月初,炎炎盛夏将要度过之际,袁树和卢植在马氏大宅内的一棵大树下正式约战,开始学术辩论。 双方各自为对方出题深入展开,进行辩论。 他们给对方出的问题很多都没有确切的答案,汉儒研究了一百多年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服众的解答,各家有各家的看法。 但还是和之前一样。 辩经,不仅仅是要辩论一个真相出来,关键的,是要辩论一个输赢出来。 两人之间的对决主题还是左氏春秋,第一战是【襄公三年传:使邓廖帅组甲三百、被练三千以侵吴】。 这一段记载的是楚国和吴国之间发生的一场战争,楚国令尹子重派遣邓廖率领军队讨伐吴国,吴国则在半路设伏,击败了楚军,俘获了主帅邓廖。 子重打了败仗,却回国在宗庙祭祀以示慰劳,结果吴军没有善罢甘休,还发起了反击,占领了楚国的一座城池,使得楚国损兵折将还丢了地盘。 楚国国内对子重不满意的势力为此大加抨击子重,子重经受不住国内外的一致抨击,心态崩坏,心脏病发作,死掉了。 当然,袁树和卢植之间的辩论重点不是在这些人物身上,而是在【组甲】【被练】这二者身上。 “组甲,以组为甲里,公族所服,被练,以练为甲里,卑者所服。” 这是卢植的看法。 说白了,就是卢植觉得组甲是一种高级战甲,只有高等级的贵族战士能穿着,而被练是一种普通战甲,一般的大头兵才会穿。 对于这个题目,袁树其实觉得挺无语的。 这种问题其实只有研究历史的人会去探究根本,而古文经学派充分发扬为了解经而解经的精神,硬生生在史书里玩出了门道。 组甲是什么,被练是什么,什么人所穿? 左传原文没有详细记载。 但是简单想象也能明白,前者是高级战甲,后者是一般战甲,类似于骑兵重甲和步兵轻甲之间的区别,历史学家会去研究,但是你们一群经学家在这里争论个什么劲儿? 关于这个争论,袁树倒也知道。 在此之前的明帝、章帝时期,古文经学派重要的承上启下人物贾逵对此有过解释。 他认为组甲是车士穿着的,也就是当时盛行的战车兵所穿着的战甲,然后对于被练,他认为这是两个词,被,就是一种叫练帛的织物,用练帛造就的战甲,供给给一般的步兵。 春秋战国时代,战车兵一般是身份比较高的,步卒则更多的是平民出身,二者有不同的装备,倒也正常。 而卢植的看法出自马融的传授。 马融在这一点上和贾逵的看法基本相同,只不过马融更进一步认为组甲这种高级战甲只有公族出身的高级士兵才能穿,被练则是地位卑微的普通士兵穿着的,双方在战甲穿着者的身份有细微的不同。 但是在袁树看来,这很重要吗? 左传也好,春秋经本文也好,都没有写明白,你们在这里猜来猜去,很有意思吗? “组甲、被练何人所服,经、传皆无明文,一切所言都是一家之言,卢君所言,未免轻率,只需知晓其皆为战甲,为战士所服,足矣。” 卢植对此却并不满意。 “吾辈士人深究先人之道,追往圣之路,当知一字一句皆有深意,一字一句不可妄言,此为治学之本,袁君年幼,恐未明也!” 好家伙,直接对我的治学态度提出质疑? 好你个卢子干! 看我怼你! 袁树遂整顿衣冠,缓缓道:“卢君所言虽不敢苟同,然吾亦可试言之,以前后文所言判断,组甲可代指精兵,被练代指普通士卒,春秋时,车兵为主,步兵为辅,所以组甲或为车兵所穿着,被练为步卒所穿着。 当其时,车兵更需勤学苦练,掌御车、长短兵诸多战法,非一日可练成,是以车兵必出身不凡,但具为公族,倒也未必,或以公、卿、士更为妥当,至于步卒,除将官外,当为庶人。” 卢植眼中掠过一丝欣赏之意,点了点头。 “袁君所言有理。” 第一场辩论就这样过去了,双方互相认定打成平手,并没有激烈的争端意见。 袁树也看出来了,这只是卢植用来热身、试探自己的小问题,真正有意义的,还在后头。 老拜登攥紧拳头——大的要来了! 十五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第二场辩论的议题是《左传·昭公十二年》所载【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一句。 其内容也就是辩论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到底是什么样的书籍。 对于这个问题,历来也是众说纷纭,因为没有确切的史料和书本明文出世,大家也都是在猜测,并没有明确的结论。 但是卢植跟随马融学习,自然是按照马融的观点来认定的。 “三坟,即是三气,阴阳始生,天地人之气也,五典,五行也,八索,八卦也,九丘,九州之数也。” 卢植给出了自己的论点。 也就是说,他认为《三坟》是讲究天地人三者之间关系的阴阳类书籍,《五典》是讲究金木水火土五行始终之说的书籍,八索就是类似于易经八卦之类的书籍,九丘则是描述上古九州风土人情的书籍。 卢植的这一看法,或者说马融的这一看法明显受到了西汉末年、东汉初年以来浓厚的谶纬神秘学思想的影响,把上古书籍和阴阳五行之类的两汉期间兴盛起来的学说联系在了一起。 对此,袁树并不完全认同。 他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依《尚书》之说,坟,有大的意思,何者为大?道也!三坟当是指三种大道,何者之道可称大道?三皇也,即伏羲、神农、黄帝,三坟,或为三皇大道之书。” “典,有【常】的意思,谓之平常道,五典就是五种平常道理,三皇之下,何五者之道能与之相匹?五帝也,少昊、颛顼、高辛、唐尧、虞舜之书,可称《五典》。” “索,有【求】之意,八索,可谓之八求,所求者何?三皇五帝以下,接夏商周三代,夏、商、周之书,虽设教不伦,雅诰奥义,其归一揆,是故历代宝之,以为大训,八卦之说,谓之《八索》,求其义也。” “丘,有【聚】之意,九丘,便是上古九州之聚,其意当为九州所有之土地所生、风气所宜,皆聚此书也,汇成此书,即为九州之方志。” 袁树给出的解释让卢植和围观之人感到十分惊讶,他说的不仅头头是道,而且有所依据,并非空穴来风,凭空捏造。 从结果来看,在八索和九丘这两本书的争论中,卢植和袁树的看法相对来说是比较一致的,都认为和八卦还有九州风物离不开关系。 但是三坟、五典这两本书,双方则有很大的分歧。 卢植认为三坟和五典讲的是天地人三才和阴阳五行之说,袁树则认为三坟是三皇之书,五典是五帝之书,都是讲治国安邦之术的。 对此,双方各执一词。 卢植引经据典,用马融的说法解释自己的看法,认为上古占卜之事非常繁多,三坟五典用以占卜吉凶很有必要性。 “所谓【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古人治国理政出征平叛,无不需要占卜吉凶,以三坟五典为之记载,合乎情理。” 袁树坚决反对。 “若要占卜,古人有三易,《连山》、《归藏》、《周易》,占卜吉凶,寻究天道,不用三易,而用《三坟》?卢君,此何意也?亦或卢君认为三坟即是三易?” 卢植顿时愣住了。 三坟就是三易? 这话谁敢说? 围观众人也为之不解,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辩论场周边不断响起轻微的交谈之声。 卢植沉默许久,左思右想,苦思冥想,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反驳,于是只能按下心中惊异,将话题引至《五典》。 “五典当为五行之说,五行出自尚书,尚书乃上古之书,上追唐尧、虞舜,与袁君所言不谋而合。” 但是卢植没想到袁树坚决摇头。 “五典为五帝之书,或有五行之篇章,但绝非仅有五行之说,《尚书》上追唐尧虞舜,然少昊、颛顼、高辛何在?五行起自唐尧虞舜,兴盛于本朝,于上古,或并非重要之物,卢君切不可以今度古。” 卢植又被袁树怼了一句,想反驳,但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思来想去,又进到了死胡同里面。 难道说,马融传授给他的学说,也有谬误之处? 马融的确说过自己不是什么神仙,也会犯错,但是当弟子的,哪里会去挑出师尊的错误?那不是有悖纲常伦理吗? 卢植觉得自己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要是这样下去,这场辩论他就要输了。 袁树所说的未必是对的,但是他,的确是要输了。 就这样输给袁树一次? 不行! 情急之下,卢植决定放大招。 “袁君,我所言,乃师尊传授,师尊学究天人,莫不会有错?” 这一招堪称战术核弹,一放出来,在场众人全都变了脸色,感觉卢植这事儿干的有点儿不地道。 作为高足,必然可以学到比弟子、门生更多的东西,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信息差,而利用这种信息差来对付对手,这明显属于伯约暴打菜徐坤——降维打击啊! 且不说学识上的差距,当今学术界,哪有弟子驳斥老师所传授内容的? 而且这个老师还是大汉学术界公认的古文经学大宗师。 虽然说古文经学派最早就是搬出周公来打压今文经学派捧出的孔子,这属于学派传统技能,但是你用在这个场合…… 卢植当然也知道自己干的有点不地道,但是他能接受平局,却不想接受失败。 就算袁树确实牛逼,就算马氏门生们都知道,可外人不知道,他们只会认为马氏第一高足辩经居然输给一个十岁童子! 这实在是有点丢脸,不是吗? 于是卢植涨红了脸,看着袁树,想看看袁树作何回应。 袁树倒也没想到卢植居然放战术核弹,这事儿干得忒不地道,你老卢居然还有这种心思? 但是袁树又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普通儒生,事已至此,他难道会缴械投降,只为了所谓的“尊师重道”? 不!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真理之所在,纵千万人,吾往矣!卢君,树,不认为自己有错!” 袁树站起了身子,端正衣冠,面朝马融内堂所在方向,深深一礼,然后直视着卢植,说了这样一句话。 顿时,场面一片哗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显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袁树居然敢如此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意见,表达自己追求真理而不盲从老师的态度,甚至表达的义无反顾! 他居然要反驳马融的观点,认为马融错了,他自己是对的。 且不说他这样做是对是错,单单就是这样一种胆魄,也已经让人感到佩服了。 本就尊崇袁树的窦云、魏甲等人看着袁树满眼都是小星星,简直要上升到崇拜的地步了。 甚至于那些之前被袁树在辩经场上摁在地上狂扁的依附于弟子的部分门生也是如此,他们一个两个都露出了震撼而又敬佩的目光。 他们的群体中只有极少数因为无法接受驱赶事件的结局而自行离开,大部分还是留了下来,寻求更新的机遇。 袁树所做的一切,只要他们能认可,那对他们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不用花钱就能学到珍贵的知识,何乐而不为? 离开这里,万一又和之前一样,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而现在,他们眼睁睁看着年岁远小于他们的袁树在辩论场上的神采奕奕,纷纷从心底里产生了认可、佩服,觉得自己这么多岁数简直活到了狗身上。 看看人家,十岁就敢质疑老师,十岁就敢炮轰不平事,还说为了真理,就算千万人阻挡,他也要走过去。 且不说他这话是不是真心的,能说出口,已经是了不得了。 而自己呢? 二三十、三四十的岁数,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还在这里蹉跎岁月! 一者万丈光芒,一者宛如风中残烛,如何能与之相比? 他甚至还是高门出身,身份尊贵,往后的成就必然惊人。 对袁树十分佩服的弟子赵俊就此发表了自己的感慨。 “如此风采,如此贤人,能够目睹此论战,吾此生无憾矣!汝南袁君,善!” 和赵俊有一致看法的人不在少数。 甚至大多数人都隐隐有这种感觉。 无论袁树是否狂傲,但是他的这份渴求真理的姿态,实在是让人敬佩不已!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有那么一些人在这一刻,已经为袁树的身姿所倾倒,从心底里产生了一丝追随于他的想法。 虽然仅仅只是一丝,但是这种想法一经出现,便再也难以遏制。 旁人如此,卢植更是如此。 说真的,他真的没有想到袁树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进行如此表态。 这样一对比,卢植顿时感觉自己成为了一个失败的小人,而袁树成为了一个伟大的殉道者。 他就算输了,也是光芒万丈,而自己就算赢了,也会变成下水道里的老鼠。 他恍惚间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深深的质疑,质疑方才那一瞬间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吗? 那么多年学习圣人道理,到头来,却做了仗势欺人的卑劣的事情? 卢植悚然一惊,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卢植抬起头,看着袁树,扶正了自己的衣冠,向他恭敬行礼。 “袁君高义,此一局,卢某认输。” 十六 震惊东汉第一拳 卢植一句话说完,现场众人顿时议论不已。 卢植这是主动认输了。 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到底是什么书,还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大家倒也不认为袁树所说的就是正确的答案。 但是辩经,只要有一方认输,就足够了。 输就是输,与对错没有太大关系。 郑玄之后、马氏最强高足卢植在一局辩论之中输给了袁树,这件事情已经坐实了。 袁树看着卢植认输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然后他也向卢植还礼。 “卢君有君子之风,树,不及也。” 卢植抬起头,颇为惊讶的看了看袁树,随后露出了一丝笑意。 果然,他的所作所为和之前自己印象之中的那个袁树完全不同,之前的全是谬误,眼前的袁树,才是真的袁树。 卢植不停地叹息。 然后,他拿出了百分百的精力,准备和袁树继续进行公正公开、堂堂正正的对决。 一局辩论输了,可不代表完全输掉这一次的辩论。 他可没打算在整场辩论之中认输。 果不其然,第三场辩论,卢植问袁树有没有兴趣讨论一些更加有趣的议题,袁树表示可以,然后卢植就开大了。 论天子结婚是否有亲迎之礼。 这个问题问出来,袁树就知道卢植是来真的了,这可不是局限于左传的辩论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学派之辩论。 左传和古文经学派在这一点上有明确的态度——【天子至尊而无敌,故无亲迎之礼】。 卢植首先就占据了这个论点,表示自己站在左传的立场上,认为天子乃天下至尊,结婚也没有亲迎之礼。 那么与之站在对立面上的论点自然是天子有亲迎之礼。 而这,是公羊传为代表的今文经学派的观点,是一整个今文经学派在礼制这一问题上的统合观点。 【自天子至庶人娶,皆当亲迎】。 今文经学派和古文经学派的争端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很关键的环节,那就是“天子礼”的环节。 今文经学派最大的一个弱点,就是在至关重要的东汉帝国宪法、也就是【礼】的问题上,始终没有拿出一个让汉皇室满意的结论。 今文经学派传承的是秦代幸存的老儒生们口口相传的儒家文献,其中多有缺漏、疑点,他们勉强所认可的《仪礼》又是卿大夫礼、士人礼,唯独不是天子礼。 周礼之中,关于天子专用的礼仪,是什么样的呢? 众说纷纭。 没有详细的记载,人们只能从古代典籍中找寻天子礼的蛛丝马迹,为此又产生了诸多争议。 今文经学派没办法,为了巩固地位,于是搞出了一个“推士人礼以至天子”的观念,也就是想要把天子礼和士人礼统一起来,最多加点零星的点缀,而不超脱《仪礼》的范畴。 对于今文学派来说,这是有好处的。 但是这对于汉皇室来说,就不太爽了。 正如刘邦所表示的那样,我当皇帝,为的是爽,是为了成为天下至尊,是为了无与伦比的尊荣。 不是为了和你们一样。 我没当皇帝的时候用和你们一样的礼仪,当了皇帝还用和你们一样的礼仪,那我他妈的不是他妈的白当这个皇帝了吗? 这能忍? 历代汉帝为了这个问题多次和大臣商讨,今文学派却始终拿不出一个让汉皇室满意的结果。 汉皇室和今文经学派最大的分歧点之一就在这里,而这也成为古文经学派逆袭上位的一个关键点。 他们推出了一本打着周公旗号窜出来的《周官礼》来和《仪礼》打擂台。 他们的观点就是,天子至高无上,不能用士人礼来限制天子,天子应该有属于天子的最尊荣的一切。 其中,在天子成婚是否需要亲自迎接新娘的问题上,他们就和今文学派直接怼上了。 天子是无敌之人,天下只有一个,无敌之人结婚,怎么需要亲迎呢? 没这个道理! 《周官礼》也就此成为古文经学派向东汉皇室交出的投名状,由此颇受东汉历代皇帝的青睐。 卢植站在这个论点上询问袁树是否认同,如果袁树说认同,自然不需要继续辩论下去,这个议题可以就此而过,就当没发生过,要是袁树不认可,那就必然会有一场龙争虎斗。 且卢植大占上风。 说真的,如果这个时代是汉明帝、章帝、和帝的时代,袁树还真不敢就这个问题和卢植对喷,因为那个时候东汉皇权还在走上坡路,还挺强的。 但是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皇帝走马观花似的换,一茬一茬的就和割韭菜一样,死一个换一个,皇帝威严大大下降,天子尊荣不再。 好不容易出个刘志,干翻外戚、限制宦官,大振皇权,似乎东汉帝国的皇帝就要支楞起来了,结果刘志也走到了生命的末期。 接下来,就是远远不如刘志的汉灵帝刘宏了,刘宏之后,就是汉中央权威全面崩塌的时代。 崩塌不是一日速成的,必然需要经过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是多方博弈之后的结果。 而眼下,东汉帝国正处在皇帝威严丧失、皇帝神圣性下降的过程之中。 皇权依旧、皇帝不再。 这个时候讨论天子礼,颇有一种孔老夫子克己复礼的感觉,有一种保皇党的既视感,在袁树看来就颇为搞笑。 所以,顺着时代的大势,袁树还真不会怕了他。 而且在这个“礼”的问题上,也是袁树少有的对今文学派比较欣赏的地方。 现在的今文学派虽然都是一群虫豸,但是这群虫豸的大前辈还是有点种的。 他们十分大胆,把士人礼给天子用,实际上就是要把天子的权力给限制住,再搭配之后提出的“天囚”理论,就是一整套限制皇帝、皇权的组合拳。 他们似乎压根儿就没有打算专门搞个天子礼来给汉天子用,他们还是坚持那一套“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想法,没想着彻底跪下来做皇帝的奴才。 可惜他们拳术不精,打拳没打成功,不仅没把皇帝打成熊猫眼,反而被皇帝摁在地上使劲儿摩擦,还为此失去了自己的命根子。 袁树对此颇感遗憾。 正好现在东汉帝国在走下坡路,儒家士人们的思想也正处在一个大的迷茫期,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可以怎么走,这正是新思想绽放光芒的时候。 如此,就让我袁某人来打出这震惊东汉第一拳! 看拳! “大小戴氏《礼》对此事都有一致的态度,即天子亲迎,公羊传也说,自天子至庶人娶,皆当亲迎,是以树以为,天子亲迎,当属此礼。” 卢植兴奋起来了。 他连连摇头。 “左氏云:天子至尊无敌,故无亲迎之礼,昔祭公迎王后,未至京师而称后,又有高祖皇帝时,皇太子成婚,时叔孙通制礼,从左氏,皇太子遂未亲迎,这都是天子未亲迎的例子。” 袁树摇头,进行反驳。 “当初太姒与文王成婚,太姒家在渭水之涘,文王亲至渭水迎娶太姒,这便是天子亲迎之礼,天子虽然是至尊无敌,但是与皇后相处,依然和普通夫妇一样,夫妇成婚,礼同一体,所谓至尊而无敌,哪里需要在这种地方体现呢?” 卢植深吸一口气,思考片刻,继而开口。 “文王迎娶太姒之时,纣王尚且南面为君,文王乃西伯也,为殷之臣,亲迎太姒实属应当,怎么能说这和天子礼有关呢?纵是武王成婚之时,亦为殷之臣,而非天子,袁君所言,卢某不能认同。” 卢植所说的的确有道理,也是真的,他以此反驳袁树的观点,确实是有理有据,所以支持卢植的人有很多。 可是袁树这套拳法还没打完呢。 再看拳! “当初鲁哀公曾询问孔子,说他想要亲自外出迎娶自己的王后,可是作为国君亲自出迎,似乎有些不够自重,到底该怎么做比较好? 孔子表示二姓成婚,合家之好,用来继承先辈传承给后人的遗产,诞生的后代可以为宗庙社稷的继承者,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重要的? 孔子乃鲁人,哀公为鲁君,鲁,周之亲藩,最为亲近,是以鲁国最熟悉周礼,孔子尚且对哀公这样说,足以证明周礼之中是赞同天子亲迎之礼的。” 卢植又思考片刻,觉得自己还能反驳。 “孔子与哀公的对话,讨论的是鲁国自己的事情,鲁国传承周礼,可以祭祀天地,他们讨论的是祭祀天地的事情,而非天子之礼,而且哀公相对于周天子来说依然是臣子,理当亲迎,这不能说明天子有亲迎之礼。” 防御的不错啊。 但是,当我打出第三拳的时候,你还能应对吗? 深吸一口气,袁树对着卢植挥出了第三记重拳。 “按礼制,只有纳妾不需亲迎,而是妾自行上门,以贬其位,天子成婚却不亲自出迎,像是纳妾一样的将一国之母喊到京师成婚,这难道是天子应该做的事情吗? 以一国之母尊荣,以社稷宗庙之重,尚且只能以妾的方式与天子成婚,天子的至尊无敌需要体现到这个层面吗?天子如此待皇后,若皇后有孕诞下嫡子,又置嫡子于何地也?” 十七 我未壮! 袁树这一套拳法打出来,卢植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围观群众也被袁树的拳法震得不轻。 袁树这时候并没有引经据典反驳卢植的论点,而是拿出了一般意义上的常识与卢植对抗,直接将天子亲迎与否这个事情和娶妻、纳妾之事挂上了钩,表示不亲迎就是纳妾。 对待皇后,能说是纳妾吗? 现在的皇后虽然早已没了吕后那时候临朝称制的威势和权力,但是谁敢把皇后和妾室联系在一起? 皇后生下的孩子是嫡子,甚至可能是嫡长子,从礼制上来说,那就是未来的皇帝,是太子,你这么搞,岂不是把太子和其他妾室生下来的孩子摆在同一水平线上? 大家所公认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你还要不要? 其实从这个角度出发,袁树就等于是在卡bug。 今文经典没有相关事例可以拿来做论据,他就自己创造一个论据出来,还说的头头是道,很有道理,让人难以反驳。 你反驳他,就是以承认皇后是妾的前提进行反驳,你不反驳他,你就输了。 卢植也是被袁树这一番说辞弄得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左思右想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是他也不愿意认输。 于是他就避开这个问题不谈,引经据典阐述天子不当亲迎的案例,以此佐证自己的观点。 但是对袁树提出的国母、妾室的问题,他左躲右闪,就是不正面回答。 袁树则死死扣住这个中心点,就是要求卢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特酿的就是在问你——皇后是不是妾? 你给我说!皇后是不是妾?! 两人涨红了面色对喷,眼睛里都能喷出火,针尖对麦芒,土匪遇流氓,一场激辩激情上演,只见得电闪雷鸣,光芒万丈。 袁树和卢植就这个问题你来我往争论了五炷香的时间,谁也无法彻底驳倒对方,又都口干舌燥,无以为继。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承认双方平手,谁都没有办法彻底驳倒对方。 宣布平手之后,围观群众爆发出极为热烈的欢呼,为他们这场精彩的龙争虎斗表示敬意。 卢植大口大口喝干了一杯水,然后看着同样大口喝蜜水的袁树,顿起惺惺相惜之感。 三世三公汝南袁氏,当真卧虎藏龙,底蕴不凡啊! 有如此子弟,何愁家业不兴? 袁树大口大口的喝蜜水,两杯下肚,缓过气来,只觉得今天和卢植的这一次辩论比得上之前三十次的烈度。 果然是个好对手! 他和卢植从上午辩论到中午,到现在为止辩论了三次,一次袁树获胜,两次平局,如果到此结束,自然算是袁树的胜利。 可无论是袁树还是卢植,都没有就此停下的想法,他们都觉得自己还有余力,可以继续战斗。 卢植虽然越发欣赏、看好袁树,但是他不想让自己输给袁树。 袁树觉得三局两次平手不能算自己的胜利,所以也想继续和卢植辩经,直到胜利为止。 于是战斗继续。 这一战就战到了夕阳西下,战的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双方狂喷唾沫星子,但凡有人站在两人中间,那感觉都能和洗了澡一样畅快。 卢植把一壶水喝光了,袁树喝光了自己带来的蜜水,又把许崇带着的一壶水喝光了,抖擞精神,继续和卢植对喷,直喷的天昏地暗、摇摇欲坠为止。 最后,两人一共进行了九场辩论,六次平局,一次卢植胜,两次袁树胜,按照规矩来说,是袁树胜利了。 卢植一边喘气,一边感叹袁树才思敏捷,不愧是辩经小能手,表示自己稍逊一筹,愿意承认失败。 不过袁树认为,他和卢植进行的辩论大多数都是平局,实在不能算他的胜利,卢植功底扎实,继续辩论下去,他没有信心在眼下就战胜卢植。 于是双方约定,此次辩论为平局,等有机会再战一次,再决胜负。 这场论战十分精彩,双方的发挥都极为出色,围观的人数从一开始的三百多人暴增到之后的七百多人,马家大宅被里里外外围的水泄不通。 双方每一次精彩的论点都会被靠近的人传到后方,再一点一点往外传,很多人根本见不到卢植和袁树辩论的场景,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如痴如醉。 马融那边就简单许多,有赵俊、张捷等弟子来来回回往返跑,给马融进行实况转播,让马融时时刻刻知道袁树和卢植的论战到底如何。 马融的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锁,这倒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只是他听着听着就发现,自己有很多论点都在这两位优秀弟子的辩驳之中被反驳了,而他自己却思考不到维护论点的办法。 等夕阳西下,卢植和袁树打成平手的消息传来,马融深深感叹了一句。 “老了,不中用了,未来的十年,要看郑康成和卢子干,再过十年,就要看袁氏小子了。” 袁树并不知道马融是如何看待此事的,这场高强度辩论赛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他返回住处之后一睡一整天,醒来以后又大吃了一顿羊肉,大喝了一碗蜜水,这才缓过神来。 然后,好好儿的刷了一个牙。 喝蜜水归喝蜜水,口腔健康也要注意哦~ 从狗腿子许崇那边,袁树得知卢植也和他差不多,回去之后一直都在睡觉,前不久才醒过来,并且逢人就说自己不如袁树,那场辩论说是平局,其实卢植觉得输掉的是自己。 理由很简单,他比袁树大很多,跟随老师学习的时间也更长,却只能和袁树勉强打平手,这不是输,什么才是输? 袁树小小年纪,才华惊人,学术功底扎实,颇有君子之风,他输得心服口服。 袁树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 “卢子干才是有君子之风的,如今世风日下,有卢子干这种人,是好事。” “好事?” 许崇一脸不爽道:“那家伙对您如此不恭敬,我好几次都想上去打他。” “你打得过他?” 袁树瞥了一眼许崇那小身板:“和其他人相比,你算强壮的,但是和卢子干比起来,你差得远了。” 许崇闻言,一脸的不服气,但是想起卢植八九尺的身高还有健硕的身体,他也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这小身板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但现在不是,未必未来不是! “我未壮!壮则有变!” 他气鼓鼓的表示今后要加强武艺的修炼,并且要多吃肉,多喝羊奶,尽快把身体长起来,变成一个超级猛男。 对此,袁树表示认可。 毕竟许崇的大脑和知识呈现不相容的局势,纯洁的就像没有被墨汁染黑的白纸一样,既然如此,修炼武道,成为自己麾下第一打手也挺不错的。 虽然自己打算走海内名士的道路,但是和当年孔夫子的情况一样,肚子里有货,手上也要有刀。 孔夫子三千弟子就能周游列国保证安全,他……怎么着也不能少过上万吧? 还真别说,只要名气大了,愿意降低收徒门槛,这年头但凡是个有点名气有点门路的儒士,想要收个千儿八百的学生是很简单的事情。 以马融的名气,他要是愿意降低门槛,别说三千弟子,三万都行。 往好了说这叫学派,可但凡领头的有点什么不法心思,这群小伙子瞬间就能转变成具有活力的社会团体。 也就是马融年纪大了,没那个心思,但凡有点心思,他就不叫马融了,就改名马角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社会环境,让袁树看到了这种可能性。 人家都说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可除了烽火连天,总该有点别的东西吧? 当天晚上,袁树吃过晚饭,正准备去找好久未见的小舞女聊人生谈理想顺便揩揩油,结果卢植却来了。 卢植一来,就向袁树表示歉意,说自己实在不该搬出老师的名头打压袁树。 “此等作为非儒士、君子所为,卢某素来以先贤之道要求自己,临场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深以为耻,望袁君海涵!” 卢植不顾年龄差别,再次向袁树深深一礼表示歉意,袁树见状也有些动容,伸手扶起了卢植。 “卢君何须如此?袁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卢植抬起头,看着袁树和煦的表情,自嘲地笑了笑。 “卢某自忖饱读诗书,在老师府中学习多年,自以为学问、修养都有了进展,可面对袁君之时,才发现自己所学所得竟然如此有限,那么多年的苦学,到底学了些什么?” 袁树看着卢植满脸的自嘲,顿时有点明白了。 老卢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再加上在学术上竭尽全力也不能获胜,于是有点自闭了。 自闭是正常的,毕竟你遇到了本天才,能与本天才打成平手,已经很好了,不丢人。 当然这话袁树只是心里想想,不能说出来,否则卢植真要道心破碎了。 “卢君此言,实在是太过了,树虽学有小成,也不敢与卢君多年苦学相提并论,此番辩论,卢君并未失败,树也并未胜利,何须如此介怀?” “卢某痴长袁君十六岁,自以为学有所成,却在袁君面前无反驳之力,岂非不败而败?” 卢植苦笑道:“昔日师尊曾有言,袁君乃神童,早慧,不可以寻常小儿视之,卢某还有些不屑,结果一战方知,何谓人外有人……” 说着,卢植长长的叹了口气。 “卢某小觑天下英豪多矣!” “树担不起英豪二字。” 袁树笑道:“树年不足十一,怎敢妄言英豪?” “不过早晚罢了。” 卢植摇头笑道:“袁君天姿绰约,又出身阀阅之家,未来登堂入室、出将入相未可知,如此风采,卢某只能仰望。” 袁树起身给卢植倒了一杯蜜水,放在了他面前。 “学无止境,谁也不敢妄言第一,吾辈求学之人唯一能做的,便是学海无涯苦作舟,唯有苦学,方能得学之真谛。” “学海无涯苦作舟……” 卢植稍微愣了愣,随后便苦笑道:“袁君小小年岁便悟到了如此真谛,真乃天人也!敢问袁君,已经读了多少书?入关中之前,又拜何人为师?” 借着这个由头,卢植和袁树开始谈论起了自己以前学习的事情,互相告知过去是如何启蒙的,又是如何学习的,结果谈着谈着,话题就有点跑偏。 —————— ps:求点票票,推荐票月票啥的,我全都要(握爪) 十八 成为圣贤 那一夜,袁树和卢植倾心交谈,谈了很多过去都没有和旁人说过的事情。 卢植吐槽求学以来的糟心事。 袁树吐槽袁氏家族不深究学问、反而深究钻营之道,以及马氏家学中的种种现状。 两人越聊越是来劲儿,越聊越是深入,俨然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树洞,使劲儿倾吐自己的不爽。 在袁树吐槽过袁氏家族的功利之后,卢植也谈起了他此前在前太尉陈球身边求学的事情,以及后来入关中拜师马融的事情。 “入目所见,少有学者,多是苟且钻营之辈,所为者乃是得到老师的看重,获得从政的机会,这等人,不被看重还好,一旦被看重,还不知道要如何鱼肉百姓、为祸乡里!” 卢植显然对求学多年来所目睹的诸多怪现状感到十分不满。 在他看来,现如今的年轻儒生求学都是很有目的性的,专门挑选名气大的、有从政经验的经师拜师求学,入学之后也不潜心学问,而是想着法子的讨好老师、在老师面前展现自己。 这样的人有一个,就有两个,最后带动大家群起效仿,也不谈学问了,都在谈论老师的行踪、喜好、今日心情如何,谈论老师的生辰该送什么礼物,实在令他感到厌烦。 但是更让他感到恼火的是,往往就是这样的人能得到老师的欢心,继而得到老师特殊的关照,可以更快地成为入室弟子,亦或是得到从政方面的人脉照顾。 而那些埋头苦学、不知钻营的好学生却落入下风,不受重视,始终只能成为门生,不得成为入室弟子。 他也曾仗义执言,但是没有效果,若非袁树奋起,恐怕现在的情况依旧,马氏家学还将继续败坏下去。 “朝廷内,钻营之辈比比皆是,官员不思君恩报国,只求功名利禄,以致国事日衰,却未曾想连年轻儒生也是如此,从求学伊始便开始钻营,这样的人往后做了官,还能指望他们挽回局面吗?” 卢植越说越是悲愤,一拳捶在了面前的案几上,差点把袁树递给他的那杯蜜水震翻了。 袁树平静地看着悲愤的卢植,忽然间产生了一个想法。 自己想要实现理想目标,需要很多的帮手,但是合格的帮手也是需要挑选、且今时今日这样的人不会太多。 而眼前的卢植,不正好就是这样一个难得的合格的人才吗? 他足够的正直。 有这一点,就够了。 于是袁树下定决心,决定从卢植这里打开缺口,迈开自己的第一步。 所以,袁树问了卢植一个问题。 “卢君,你以为,吾辈学子寒窗苦读四处求学,所为者何?” “当然是学习圣贤道理,通晓治理国家的本领,然后用于治国安邦,使天下安泰,百姓安居乐业。” “是这样吗?” 袁树摇了摇头,缓缓道:“袁某倒是觉得,学圣贤道理,是为了成为圣贤。” 卢植眨了眨眼睛,愣在当场。 学圣贤道理是为了……成为圣贤? 成为圣贤?! 看着卢植惊愕的表情,袁树笑了。 “卢君,不要那么惊讶,圣贤也是人,圣贤也曾是不识字不懂道理的幼童,世上没有生而知之者,是因为学究天人、过于优秀,所以才成为圣贤,如此,则人人都有成为圣贤的可能。” “人人都能……成为圣贤?” 卢植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因为过于震惊,嘴巴都合不拢。 “卢君,其实我觉得,当下大汉之所以国事日衰、奸佞当道,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人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学。” 袁树缓缓道:“曾经,儒生们都知道自己所学是为了实现圣人心中的理想世界,是想要实现先贤未尽的理想,为此不断努力,前赴后继,可现在,大家都失去了这个理想,所以,大家都迷茫了。” 卢植的眼睛动了动。 “迷茫?” “对,迷茫。” 袁树说道:“我认为,天下儒生最纯真的理想,在王莽篡位之时步入最高峰,但是随着王莽的失败,儒生最本初的理想也随之覆灭了,因为大家都发现了,圣贤的理想世界,根本不现实。 无论是克己复礼,还是老死不相往来,想要回到过去,都是不可能的,正如每个人都会变老,这是不可逆的,所以往前走的趋势也不可逆,大家努力了很久,最后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是镜花水月,根本不现实。” 卢植大为震撼。 “还请袁君细说。” 袁树便把自己读王莽传和一系列史书得到的感悟分享给了卢植。 他认为,汉宣之后,汉走向衰颓,眼见国事日衰,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都拿出了自己的主张。 其中今文学派,尤其是公羊派特别激进,按照学派宗旨,他们认为变革之时已至,刘氏王朝的天命到了时候,希望汉皇退位,更换贤良之人上位,如此才能挽回国势。 最后今文学派的变革者被汉室镇压,汉室出兵血腥杀戮,直接证明了今文学派主张的变革是无法成功的,刘氏皇族根本不打算退位让贤,今文学派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完成此事。 而当时方兴未艾的古文学派的变革者则采取了另一种方式迂回出击,推动了外戚、儒者王莽的上位,部分实现了今文学派的主张,又添加了自己的主张。 王莽是个纯粹的儒生,他和当时很多儒生一样,都认为只要恢复周代的制度就能和孔夫子所说的那样,回到那个淳朴的世界,西汉末年所面临的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王莽失败了,周礼失败了,天下再度大乱,刘秀脱颖而出,汉室天命再续…… 但是儒生们的最高理想破灭了。 王莽的一系列操作都是纯纯的儒家原教旨主义者的操作,孔老夫子来了都不会比王莽更加“纯真”。 然后他失败了,天下群起反抗,上至权贵下至奴仆,就没有不反对他的,他几乎触犯了所有人的利益。 彻头彻尾的失败。 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的真正理想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彻底崩塌了。 “袁某以为,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儒生们便失去了真正的理想,失去了为之不懈奋斗的进取精神,走向了迷茫,所以才有后来儒学与谶纬结合之事,以至于儒学走到今日这种地步。 卢君,我以为,没有理想目标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人活于人世间,除却衣食住行这些物质基础之外,还应当有精神基础,人不仅仅是一具血肉空壳,人会思,会想,有喜怒哀乐,单纯的吃饱穿暖,并不能让人满足。” “精神基础……” 卢植皱着眉头,细细的思量着袁树的话,少顷,缓缓点头。 “袁君所言,确实有理,人活于世,的确不能只是衣食住行,否则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但是这所谓的精神基础,又是什么呢?” “法家想要实现彻底的法治,那就是法家学子的精神基础,道家想要老死不相往来,那就是道家学子的精神基础,儒家想要克己复礼,那就是儒家的精神基础,墨家想要兼爱非攻,那就是墨家的精神基础。” 袁树缓缓道:“每一家学派的学子,都会有一个最根本的理想追求,这个理想追求,构成了学子的精神基础,使之为了这个理想追求不断向上攀登,如此,人就有了精神基础,就不会迷茫,就可以忍受艰难困苦。” 卢植目视前方,缓缓点头。 “有理,有理……可……袁君所言,吾辈儒门学子的精神基础,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 袁树点头,说道:“法家学子的精神基础随着秦的崩塌,没有了,道家学子的精神基础随着孝武皇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没有了,墨家则是因为从未执政过,反倒没有失去这个精神基础,但是墨者也不多了。 儒家,也的确是如此,前汉崩溃,王莽失败,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的精神基础都崩塌了,眼见自己的理想世界根本不可能成功,为万人唾弃,如此一来,哪里还有什么精神基础? 所以光武中兴大汉之后,没有着重关注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的任何一派,而是大兴图谶,大兴谶纬之说,最后甚至发展到不读谶纬就要被贬斥的地步,如此一来,儒门学子便彻底迷茫了。” 卢植越听越觉得心惊,越听越觉得惊悚。 “依袁君的说法,如今吾辈儒生到底在学些什么?在干些什么?” “在钻营啊。” 袁树摇头笑道:“卢君不是都看在眼里吗?孝武皇帝之后,儒门学子人才辈出,推陈出新,诸多思想一时迸发,光芒万丈,而如今,还有什么?除了钻营,还是钻营。 我本家袁氏,三世三公,家传孟氏易,乃阀阅高门,理当继往圣绝学,推陈出新,开创未来,引领儒门学子进取,而如今他们在干什么?于朝中钻营,于地方经营,哪里还有阀阅高门的气象? 传承经典的阀阅高门尚且如此,其他人又当如何?贫贱者难耐凄凉,富贵者不能乐业,失去精神基础之后,人便只剩下物欲,空洞的精神无限度放大了物欲,所有人都在追求物欲,丧失了理想。 而这一切也直接加速了土地兼并,学者堕落为求富之人,以学识、权势敛财,于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流民遍地,烽烟四起,朝廷应对失策,军队疲于奔命,到最后,便是彻底的崩塌!” 十九 致良知与知行合一 卢植惊讶于袁树对自己本家的辛辣批评,但是细细一想,也觉得袁树说的很有道理。 前汉之时,儒生们生机勃勃,为了探寻治国平天下的理想目标,不断提出各种各样的理论并且付诸实践,确有光芒万丈之感。 可现如今呢? 谶纬,玄之又玄的东西,与神鬼之说纠缠不清,这分明是孔子最为警惕的事情。 钻营,把学识作为当官掌握权力的阶梯,不为进学,只为做官掌权,鱼肉百姓,为自己谋利。 朝中乌烟瘴气,地方黑幕横行,入目所见,皆是狼心狗肺之徒,哪里还有一点圣人门徒的模样? 贫者难耐凄凉,富者不能乐业。 贫者生存困苦,但也有想要富贵的心,不能安于清贫。 富者得了富贵还不够,还要更加富贵,更加富贵也不够,还要更加更加富贵! 富贵到头,为的是什么? 家财万贯,万顷良田,最后,又能如何? 更可怕的是,这种情况直接加速了贫富差距,让贫者连活都活不下去,于是,只剩下造反这一条路可走。 当今大汉的局势,完全和袁树所说的一模一样! 卢植深吸了一口气,强忍心中震撼,双目紧紧盯着袁树。 “袁君小小年纪却有如此深刻的看法,卢某敬服!那么袁君既然看到了,是否想过该如何应对如此局面?” “想过。” “如何作为?” “成为圣贤。” 袁树缓缓道:“就是那四个字,成为圣贤。” “成为圣贤……” 卢植难以理解,追问道:“且不说如何成为圣贤,成为圣贤就可以了吗?” 袁树点头。 “因为重塑已经崩塌的精神基础,需要一个圣贤般的人物站出来,赢得众人敬仰、信任,从而为众人重塑精神基础,带领众人重新出发,这一切,非要一个圣贤不可。” “这……” 卢植面色错愕,又皱眉苦思良久,始终不得其法。 “如何成为圣贤?什么人才是圣贤?而且如袁君所说,儒家学子的理想已经崩塌,克己复礼是无法实现的,那又该如何重塑?” “要想重塑精神基础,必须要知道曾经失去的精神基础是如何失去的。” 袁树笑道:“孔子以为,礼崩乐坏、天下大乱,正是因为失去了周礼秩序的缘故,只要回到周礼规范的制度之下,一切都会变好起来,所以他寻求克己复礼之道,到王莽时,天下儒生都知道了,克己复礼是不可能的。 孔子的这个理想,破灭了,无法实现,天下无法依靠克己复礼而重归和平、繁荣,所以,我们要寻求到一条全新的让天下复归和平、繁荣的道路,由此重塑精神基础。 使天下安定,使老有所养、幼有所扶,使天下无有饿殍,无有仗势欺人、为非作歹,这些美好的理想,是吾辈共同的追求,然则如何追求,如何实现,这便是一个最直接的问题,现在吾辈知道了,克己复礼,不行。” “那如何才可以?” 卢植完全被调动了心念,忙问道:“克己复礼不行,老死不相往来也不行,依法治国也不行,那么,兼爱非攻?兼爱非攻是否可以?” “我不知道,因为没有执政者实践过。” 袁树笑道:“卢君,我才十岁,没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你若是指望现在就从我这里得到可以使用的方法,那么我成了什么人?天生圣人?” 卢植恍惚一阵,忽然觉察到自己面前端正姿态坐着的是一位小童,而不是一位白发长须的老者。 只是这小童的目光太过锐利、思维太过敏捷超然,自己居然在不经意间把他当作了导师一般的人物。 于是他不由得自嘲。 “也是,袁君还是童子,我却向你追问那么多,这……呵呵呵……袁君,你不要见怪。” “当然不会。” 袁树摇了摇头,说道:“发现问题容易,追究问题的根本也不算太难,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相对比较难,而最难的,莫过于实践,我现在只走到了第三步,尚未迈过去,所以不能告诉卢君什么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卢植闻言苦笑连连。 “袁君小小年岁,已经到了第三步,而我痴长袁君十六岁,却连第二步都没有走完……” “卢君无需懊恼,这世上,多的是第一步都没有迈开的人,卢君已经迈开了步子,开始走第二步,这已经很好了,比起那些貌似求学问道实则求田问舍之辈,卢君才是未来的国之栋梁。” 听袁树这么说,卢植倍感羞愧。 “我这样的人,如何能算国之栋梁呢?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就算身居高位,又能如何?袁君,你说呢?” 袁树想了想,还是笑了笑。 “卢君所忧虑的,我当然清楚,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卢君,我听说若要救人,先要救己,自己都不曾得救,更何况救人、救国?” “若要救人,先要救己……” 卢植喃喃道:“如何救己?袁君,你想过吗?” “我想,应该是……致良知。” 袁树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得出正确的结论,去做正确的事情,以达到知行合一的地步,重塑人之精神,从而挽救自己。” “致良知?知行合一?” 卢植紧锁眉头,念叨着:“《孟子》有言,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袁君,你所言之良知,是这个意思吗?” 袁树点头。 “便是如此了,不学就知道的,是人生存所需要的本能,不需要思虑就知道的,便是人最本真的良知。” “如此,致良知……致,若我没有记错,当是《小戴礼》中所载,致知在格物,是吗?” “是的。” “如此……知行合一又是何解?” “所知与所行成为一体,便是知行合一。” 袁树缓缓道:“人的肚子饿了,想要吃饭,这便是知,去吃饭,便是行,正如感到寒冷要穿衣,感到炎热要去衣,感到困倦要睡觉,感到不适要就医,如此,就是最浅显的知行合一。 这些都是人人能做到的知行合一,要是连这些都做不到,那么连生命都会有危险,所以不值得多提,值得深思的是,见到老弱病残等弱势人群被欺辱之时,良知是什么?不需要思虑就知道需要去做的事情,是什么?” “当然是出手相救……原来如此。” 卢植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缓缓道:“袁君,你的意思是,简单的良知,人人都能做到,但是涉及到更深层次的良知,并非人人都能做到,比如有人会因为胆怯而不敢出手相救老弱病残。” “正是此理。” 袁树点头道:“在官场上更是如此,如果向上官行贿才能获得升迁的机会,那么做还是不做?上官指示你去做一件违法的事情,不做就要针对你,那么你做还是不做?” “这可真是一个大问题啊……” 卢植感叹道:“当然这些事情都不能做,但是身在官场,恐身不由己,若拒绝,则有前途尽毁之虞,家族也会受到威胁,当今朝野上下,恐怕是做者多,不做者少啊。” “这就是难处所在了,所以,才要致良知。” 袁树说道:“解决这个难题,让人们都能遵循自己的良知去行动,才能真的改善当今局势。” “那么该如何做?” 卢植忙道:“致知在格物……难道,是要通过格物的方式来致良知吗?那么,又该如何做呢?如何做,才算是格物?袁君,你可知晓?” 小戴礼也是今文学派体系下的一份子,卢植只是博览群书的时候读过,不曾深入了解,他自然的认为袁树了解的更多。 但他没想到袁树直接摇头了。 “卢君,在这一点上,我与先贤的看法不一致,我认为,良知不能靠外物去解决,只能靠自己,因为良知本来就存在于我们的心中,是内在的,不是外在的,外在的东西并不能起到关键作用。” 卢植对此感到惊讶。 “先贤如此说,自然有其道理,袁君,你说不能,莫不是尝试过?” “当然尝试过。” 袁树指了指外头的一棵树:“既然格物能够致知,那么,卢君,你不如试一试去格那棵树,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感悟。” “格……那棵树?” 卢植顺着袁树手指的方向,看着袁树宿舍外头的那棵大树。 “能行吗?” “反正我觉得不行。” 袁树摊开双手,笑道:“先贤是说过,万事万物自有其道理,所以要格物致知,但是怎么格?如何得出知?我不知道,我自己所认为的便是,良知,就在我心中,致良知,也就是顺着我的本心去做事,不需要外物的干涉。” 卢植抿了抿嘴唇,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就让我试一试吧,我先去试着格了那棵树!看看是否有所得。” 卢植是个耿直的不怎么善于变通的人,既然先贤这样说,袁树又那样说,他觉得不如先试一试先贤的说法,看看格物能不能致知。 袁树看着卢植下定了决心,也不阻止他,点了点头,让他格。 袁树认为,格物确实是能够致知的。 但是怎么格,格什么,也是有讲究的。 格的好了,能格出来自然科学道理,万一从一片树叶落地感悟到万有引力,那卢植可就算是牛逼了。 可万一格的不好,或者格的对象不怎么正确,然后悟出来一个不怎么常规的道,那可就不是统治者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比如刘邦和项羽,他们格了秦始皇,一个格出来个“大丈夫当如是”,一个格出来个“彼可取而代之”。 然后知行合一,与秦朝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最后一个是汉皇帝,一个是楚霸王,和秦始皇之间略有嫌隙。 还有大贤良师张角,他更牛逼,格了苍天,格出来个“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然后知行合一,与汉朝发生了一些小纠纷,最后一脚把汉朝踹进了坟墓,铲入了第一铲土,此等行径,肯定也和刘邦、刘秀尿不到一个壶里。 著名大帝李世民先生也是非常优秀的格物致知选手。 他悟性很高,只是格了自家的玄武门就悟道了,不过他的兄弟好像不太认同他悟出来的道,和他发生了一点小摩擦,最后李世民知行合一,用物理成果说服了自己的兄弟和老爹,当了皇帝。 赵匡胤作为李世民版格物学的传承者,悟性也不错,他格了黄桥,悟出来一身黄袍,最后带着自己的成果返回开封,与郭氏母子友好交流之后,说服了他们,也当了皇帝。 这些都是著名的有成果的格物致知选手。 所以,卢植能格出什么来? 袁树稍微有点期待。 二十 未来的圣人、远去的圣人 卢植好像格出来了些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格出来。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卢植格树三天之后,发烧感冒了,如果说病菌也算是成果,那卢植也勉强算是格有所得。 但是他格树的最主要目的似乎没有达成。 反正当袁树发现这家伙生病的时候,他正在说胡话,袁树仔细听了听,大约是些家长里短,和当皇帝关系不大。 袁树微微叹息,认为卢植悟性有限。 这三天里,卢植绕着大树不停地走,使劲儿盯着看,研究大树落下的每一片叶子,吃饭也在看,休息也在看,睡觉都在大树底下铺一张席子,凉飕飕的天,他愣是能坚持住。 袁树怎么劝他都不听,硬是说心不诚则格无所得,格无所得就不能证明格物致知是不是真的。 袁树没办法,只能给他多加了几床被子,弄个暖炉在他旁边给他取暖。 但用处不大,卢植不出意外的感冒发烧了。 于是袁树只能让他在自己的宿舍里吃药休息,喊人来给他治病,然后不住的感叹,什么人什么命,那都不好说。 悟性很高的人随便一格就是惊天动地,格出一个皇位来都说不定。 悟性不够的人把命都格掉了,也是一无所获。 看来卢植是没有当皇帝的命了,格物致知这种事情,还得袁某人自己来。 卢植生病的消息传到马融那里,马融很快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另外三个人来。 三个女人。 其中两个,是那天晚上在床上暖床又被袁树吃了豆腐的两个马氏家生子。 另外一个,就是袁树勾搭上的那个小舞女秀秀。 而在此之前,马融已经好一阵子不曾搭理袁树了。 袁树还以为老马没过去心里那道坎儿,还需要一些时间好好儿的适应适应,就没主动去马融面前显摆自己。 结果老马人就来了。 不仅来了,还带了三个水灵灵的妹子。 袁树很是意外。 “老师,您这是?” “来探病啊。” 马融瞪了袁树一眼:“听说你和子干深谈之后,子干就开始发疯了一样盯着一棵大树使劲儿,吃住都在这里,结果染上风寒,发了高热,我最好的弟子被你弄成这样,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天地良心,老师,弟子冤枉啊。” 袁树立刻行法国军礼以示无辜。 “都是卢君自己要做的,弟子只是给了他一个建议,他就一定要试试看,弟子还告诉他不可行,他非要试,弟子拦不住,又能如何呢?被子都给他加厚两床,就差弟子自己亲自给他暖床了。” “你这小子……子干耿直,不善变通,一定是你这小子说了什么妖言,蛊惑了他!” 马融坐在了卢植身边,伸手探了探卢植的额头,又冷声道:“你都和子干说了些什么?居然能让子干到这种地步?” “弟子和他说了一些自己的感悟之类的。” 袁树满脸无辜道:“卢君感叹国事日衰,世风日下,弟子就说,这是因为人失去了理想,而要重新找回理想,就要致良知,实现知与行的统一,达成知行合一,重塑士人精神。” 袁树简短的概括了一下自己和卢植的谈话。 这勾起了马融浓厚的兴趣。 “致良知?知行合一?” 马融来了兴趣,好奇道:“具体是什么?仔细说说,让为师听听。” 袁树点了点头,就把自己和卢植的谈话告诉了马融。 马融听后,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然后,又用看非人的眼神看着袁树。 “你这小子,当真不是妖孽?” 袁树生怕自己失去人类的身份,于是立刻行法国军礼。 “袁氏嫡子,如假包换,而且老师,您见过弟子如此俊美的妖孽吗?” “扑哧……” 马融还没表示自己的无语,跟在后头的小舞女秀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马融瞪了她一眼,然后让她们三个一起出去,不要在这里碍事。 等秀秀三人离开之后,马融重新看向了袁树。 “术,你所言,和其他人说过吗?亦或是其他人教给你的?” “没有,纯粹是弟子博览群书、亲眼目睹家族怪现状而感悟所得,并无他人传授,至于说过的,目前也就卢君,还有师尊,别无他人。” 袁树笑道:“老师总说弟子天纵之才,弟子总要真的有点东西,才担得起这四个字吧?” “你不是担得起担不起的问题。” 马融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现在怀疑,天纵之才拿来形容你,有所不足,应该用一个全新的词汇来形容你。” 袁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瓜子,恬不知耻的借走了王阳明的功劳,接下了马融的称赞。 “老师谬赞。” “这并不是单纯的夸奖。” 马融正色道:“你所谓的成为圣贤,的确是一句狂语,但并非没有人尝试过,先太尉杨震就因为学识渊博而被称作关西孔子,被看作关西的圣人,可他并没有好的下场。” “弟子以为,那是因为杨太尉并没有真正深究儒学逐渐没落的缘由吧?” 袁树缓缓道:“老师,弟子博览群书,虽年幼,却也有诸多认知,弟子不认为自己的看法和做法有什么错误,至少这是前人没有尝试过的,前人没有尝试过,怎么就知道是错的呢? 成为圣贤,重塑精神基础,让士人重新有为之奋斗的目标,并且确实的看到了成果,从而激励大家更加的奋发向上,最后建立大同之世,这难道不是正确的事情吗? 读书,不该是为了功名利禄,读书最根本的意义,本该就是为了成为圣贤,只是因为精神崩塌,理想破灭,才被物欲所侵蚀,沦为功名利禄的奴隶,读书成为了做官的途径,这是错的! 以当今局势,先是外戚乱权,又是宦官乱政,地方上贪官污吏不断,流民遍地,烽烟四起,真正的解决之法,并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是重塑士人的精神,回归到读书成为圣贤之路。” 马融愣愣地看着袁树,继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仿佛要重新认识他一样。 良久,他发出了一句疑问。 “术,你当真以为,人人皆可成圣贤?” 袁树坚定的点头。 “学,就是为了让人成为圣贤,纵使天资所限,无法从学识上成为圣贤,只要一生都在成为圣贤的路上不曾偏移,所作所为皆符合圣贤之道,其心,也就成为了圣贤之心!其心光明,如何不算圣贤?” 马融无话可说了。 就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从他这个小弟子的身上看到了一丝微光。 他看不真切,浑浊的老眼让他无法看得真切,可他偏偏感觉到了那一缕微光,这让他感到很奇怪。 但是很快,他又觉得自己不奇怪了。 昔日孔子十五有志于学,而我这弟子才十岁就有了成为圣贤之心,未来,他一定可以真的成为圣贤。 不知为何,马融忽然有了如此底气,并且盘桓于心底里数十年淤积不散的困惑痛苦忽然间仿佛消失得无影无形,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于是,在袁树的眼里,就看到马融看着他,先是严肃、困惑、难以置信,最后,却露出了极为灿烂的宛如菊花盛开一般的笑容。 这是咋了? 老头子开悟了? 立地成佛了? 要爆舍利子了? 袁树死死盯着老马,生怕他一言不合就当场去世。 不过老马显然修行不到家,没到那个境界。 笑了很久,马融只是伸出手,在袁树的脑袋上摸了摸。 他心中的怨气一散而尽,数十年的重负没了,数十年的耻辱感没了,什么都没了。 “好啊,好啊,不枉老夫顶着世人非议活了八十七岁,临了,倒亲眼见到了未来的圣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此生无憾,此生无憾矣!” 老马哈哈大笑了一阵,笑得差点没喘过气来,还是袁树帮他拍胸口,让他顺了那口气。 不过该说不说,老马的话,袁树还是挺受用的。 未来的圣人。 嘿嘿嘿,是说我吗? 肯定是我,没错。 距离王阳明先生出生还有一些时候,现在他又不在,所以说的肯定就是袁某人本人。 马融大概是笑累了,没精神了,便让人扶着他要回去了。 临走之前,老马指了指一直站在屋外等候的三个水灵灵的妹子。 “你眼馋她们很久了吧?那为师就顺了你的意,把她们送给你,伺候你起居生活吧。” 袁树看着三名貌美年轻的姑娘,顿时大喜。 “老师此话当真?” “面对未来的圣人,老夫可不敢妄言。” 马融呵呵笑道:“不过圣人也会如此好色吗?你才十岁,就如此贪恋美色,以后更不知道要如何的妻妾成群,这不像是圣人所为啊?” 面对老马的调侃,袁树立刻直起腰杆子反驳。 “圣人也是人,是人就会好色,所谓食、色,性也,这是人之本性,避无可避,但我心光明,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好色不是错,无节制才是错,只要懂得节制,如何不能好色?” “好!好!” 马融点了点头,指向袁树:“术,今日起,你便是我马融的高足了!马氏高足!准你代表为师,向众门生弟子讲学!” 袁树正因为得了三个小美女而高兴,听到此话,顿时一愣。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马融。 “老师,此话当真?” “真,非常的真,就如同老夫相信你是未来的圣人一样的真。” 马融笑了笑,转过身,在身边人的搀扶下缓缓离开。 一边走,一边还了乐呵呵的,好像自己得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而后,一段话飘进了袁树的耳朵里。 “原来,圣人也是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着,一边离开,笑声始终不绝。 袁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恍惚间,觉得马融好像想通了些事情,然后一身轻快。 甚至于他感觉自己好像也看到了一位逐渐远去的圣人。 二十一 改变世界 老马好像真的开悟了,至于他悟出来了什么,袁树还不清楚。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想要得到的对他最为重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马氏高足的身份,将在今后给予他至关重要的帮助。 他想做的一切,从此刻开始,再也没有任何阻碍了。 包括他的年龄,也不再是阻碍。 大宗师马融的承认足以帮他抵挡住外界的流言蜚语和怀疑。 如此一想,袁树只觉得面前的一切豁然开朗,仿佛王阳明在龙场悟出天地大道立地成圣一般,心中再无困惑。 不过心中没了困惑是一回事,多了色欲又是另外一回事。 袁树把视线投向了那三个小美女。 秀秀一脸羞涩,但又眼含情愫,略显激动。 另外两人倒是稍有些紧张的样子,双手攥着衣襟,不知道袁树会怎么吩咐她们。 袁树缓缓走向了秀秀,伸手握住了秀秀的手,当着另外两人的面把秀秀拉到了怀里,结结实实的抱了一下。 “我就说我会把你要过来的,以后也会带你走,一辈子跟着我,怎么样,不怀疑了吧?” “我一直都相信你的,袁郎……” 秀秀先是一惊,继而满脸红晕,喜上心头,声音细细软软的,缩在袁树怀里抬头看他,眼睛里的情意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 另外两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显然大为吃惊。 袁树抱着秀秀,对着她们笑了笑。 “我俩惺惺相惜,早有约定,如今只是兑现约定而已,稍微有些情不自禁,你们很快就会习惯的,对了,今后,你们两人听秀秀差遣,我的衣食住行,全交给你们了。” 说完,袁树又低下头,在秀秀耳边轻声道:“你就先做我的管家婆吧,别欺负人哈,让我知道你欺负人,我一定狠狠的踢你的屁股。” 秀秀闻言浑身一紧,只是“嗯”了一声,再没别的话了。 后面的日子,袁树就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若非身体暂时还无法支撑起他的非分之想,估计这小小宿舍也要炮火连天。 尽管如此,有了一颗心儿全拴在他身上的秀秀的照顾,他也像是个老爷一样,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秀秀倒不是女红家务专业的,她是歌舞专业的,身姿柔美,唱歌跳舞均属一绝,还会按摩,绝对是伺候人的一把好手。 至于那俩小女子,是一对姐妹,姐姐叫春莲,妹妹叫秋桐,都是马氏家生子,姐姐十四,妹妹十二,专修女红家务,是这方面的好手。 于是袁树的生活水平就有了质的飞跃。 倒不是说之前就不好。 之前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和许崇两个搭把手做的。 砍柴烧水温羊奶,许崇一身的力气正当用。 闲来无事,袁树用陶锅焖个腊肉饭什么的,两人一起打打牙祭,日子倒也说的过去。 便宜老爹袁逢不好意思给他过多的照顾,就没准让他带什么仆人过去,日常吃饭生活什么的都要自己解决。 现在有人伺候了,春莲和秋桐还是做饭的一把好手,尽管都是些炖煮的菜式,倒也不失精细。 不过比起生活水平上的飞跃,最让袁树感到开心的,显然还得是名声地位上的飞跃。 马融很快就对外正式公布了袁树成为马氏高足的消息,这一消息的公布的确震撼了不少人,但是倒也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袁树大杀四方的时候,就有人预料到袁树会成为下一位马氏高足。 等力争事件结束、十七名犯错弟子被赶走之后,大家更是认定,以袁树的功劳与能耐,成为高足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于是弟子、门生们纷纷议论起来,说袁树仅仅十岁就成为了马氏高足,又有如此天资才能,往后必然飞黄腾达。 他们纷纷寻思着,此时不赶快上抱大腿,更待何时? 本来袁树在马氏门生群体之中的地位就十分崇高,现在大家伙儿更是有了充分的理由与袁树进一步亲近,于是袁树那小小的宿舍也体验了一把车水马龙的待遇。 前来拜见袁树的门生们还有部分弟子都快把他宿舍的门槛儿踏平了。 于是袁树不得不分出部分精力来进行社交,同时对外放出风去,说马融允许了他代为传授课程,所以之后他会找个时间给大家正式亮相一下,请大家多多捧场。 那这也没话说,人家是明明白白的马氏高足,又通过自身能力打遍马宅无敌手,能耐放在那边,这个时候就不是讨论年岁的时候了。 外头发生的事情,还是袁树自己说,卢植才知道的。 他烧了三天才退烧,之后又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才堪堪康复。 也就是袁树这边的照料比较好,加上卢植自己身体不错,扛了过来。 这年头又没有啥抗生素之类的药品,伤风感冒一个不好是能要人命的,卢植能扛过来,只能说明他的免疫系统比较给力。 而且这一病,他也回过味儿来了。 他自己确实不是格物致知的那块料,没有那么好的悟性,道没有悟出来,反招惹了一身病,差点嘎掉。 于是他进行了深刻反思。 “看来,袁君说的对,格物未必能够致知,就算能够致知,万一因病丧命,也是得不偿失,这种方式很难推广……咳咳咳咳咳……哎哟喂……” 坐在病床上,喝着袁树给他端来的热汤,卢植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这些日子,多谢袁君的照料了,这份恩情,卢某牢记在心。” “你我同门,何须在意?” 袁树摇了摇头,笑道:“倒是能让卢君明白致良知不能靠外物,那便足够了,如袁某所说,良知在人心中,只看人是否愿意去遵守良知,以及如何将良知转为与之匹配的行,这才是要点。” “是的,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 卢植一边喝汤,一边点头道:“良知的确存在人心中,只看如何去行,袁君,你现在已是马氏高足,之后也是要代表师尊为门生授课的,你可有更好的想法了?” “卢君如何看待?” “何不将你的这一套学说整理一下,扩展一番,然后一边传授古文经学,一边自己讲学?” 卢植似乎已经考虑到了这件事情,认真道:“致良知与知行合一,如此精妙的学说,不该只有我一人听过,袁君,你不是说,若要拯救世人于水火,唯有成为圣贤吗?” “的确如此。” 袁树笑着看向卢植:“卢君愿意认可我?” “你才十岁,已有如此觉悟,我年长你十六岁,尚且浑浑噩噩,如今一朝醒悟,哪里还有别的想法?” 卢植感叹道:“袁君,你说的对,当今大多数的士人已经没有精神基础,唯有物欲横流,所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苦学多年,博览群书,都没有找到解决之法,但你却找到了。 如果,你真的有成为圣贤救国救民之志,那么,我愿意倾力相助,把你所思所想发扬光大,让更多人知道,成为一门新的学说,以此重塑士人精神!如此一想,我心中已经充满了动力!” 卢植喝完了热汤,把碗放在一边,一伸手,抓住了袁树的手。 “过去,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实现心中所想,而袁君,你为我指了一条路,哪怕这条路现在荆棘遍地,但我也愿意同你一起披荆斩棘,将这条路开辟出来,袁君,你觉得如何?” 袁树大喜。 他立刻用另一只手覆在了卢植的手上。 “我虽有开辟道路之志,可仅以我一人之力,是远远不够的,卢君志虑忠纯,刚直不阿,学识渊博,允文允武,若愿相助,袁某幸甚!大汉幸甚!天下幸甚!” 卢植被连着戴了四顶高帽子,顿时有些迷迷糊糊乐乐呵呵,便畅快地笑出声来。 往后几日,他一边养病,一边就拉着袁树不放他走,从早到晚,都在与他谈论有关致良知与知行合一的事情。 如何让人们意识到心中良知所在,如何让人们愿意遵循心中良知办事,如何在外界压力之下坚守心中良知,如何应对可能会遇到的诘难、非议。 一门全新的学说需要有很多的内容组成,致良知与知行合一是精粹,也是这一门学说的主旨,但是除此之外,还需要足够多的内容撑起一个新的世界观,且构造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法论。 要让人们理解,要让人们跟着做,要让人们看到成效,要让他们从心底里接受,然后推广为普世世界观。 在理想崩塌、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开辟新的道路,重塑人们的精神基础,重新建立理想的道路,这绝非易事。 卢植学问扎实,引经据典,将自己格物那几天和养病期间所想到的东西全部告诉了袁树。 比如卢植觉得致良知这三个字所包含的内容实在是太多,是典型的微言大义,包括知行合一,也是典型的微言大义,为了避免在传习过程中有所歧义,应该进行非常彻底干脆的解读。 并且他进一步觉得致良知与知行合一都是对于个人的修养,是人重新树立内在精神和理念的内容,如果仅限于此,那就是一门修身的功夫,和现实政治关系不大。 他强烈建议袁树把这些内容运用到现实政治里,找到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认同点,成为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 对此,卢植最开始的建议,就是要构建一个关乎于政治、民生、国家未来的学派共同认知,即人人成为圣贤的同时,又该如何改造这个满目疮痍的现实世界? 个人的修养品性是可以了,那么国家呢? 诸子百家各有其关于国家政治的理论,而袁树若要创立新学问,也需要一个相关的理论才可以。 卢植认真的建议袁树给这门学问添砖加瓦,真的把这门学问给立起来。 对此,袁树沉思良久,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最开始我倒没有想那么多,因为我觉得人的精神立不起来,就谈不上重塑社会,不过卢君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有理,小目标要有,大目标也要有,这都是不能少的。 诸子百家的理念都是立足于当时的社会,他们观察了当时的社会问题,各自产生了解决问题的办法,由此创立学说、吸引门徒,进一步试图实现自己的理念,而我们,也应该立足于当下。” “立足于当下……那……” 卢植缓缓道:“外戚专权,宦官乱政,地方上贪官污吏横行,官府豪强互相勾结,欺压良善、兼并土地,更兼把持选官任官之事,所举孝廉皆亲眷之徒,以至于善钻营者高官厚禄,一心为国者埋没于乡野,这些,都是问题。” 袁树点了点头。 “既如此,咱们就针对这些问题,提出专门的解决方案,糅合一下,使之成为我们的理念,再看看如何通过致良知与知行合一的方式去解决这些事情,从而形成一套完整的学说。” “便是如此了!” 卢植十分兴奋,双目放光,仿佛身体的病痛已经全然消失,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改变世界。 延熹八年十月的一个夜晚,一个二十六岁的青年人和一个十岁的孩童在一间小小的宿舍内兴奋的谈论着改变世界的宏大理想。 二十二 袁某人の大义 两个年纪加在一起还不到四十岁的人在讨论该如何改变世界。 乍一看,这似乎十分搞笑。 但是转念一想,不让年轻人去改变世界,还能让谁去改变世界? 奥特曼? 对不起,光之巨人不干预人间事。 所以,袁树和卢植可是很认真的。 袁树按照自己所知所学,将目前他所观察到的东汉末年的社会问题分成了政治和经济两方面,认为所有问题都不能脱离这两方面去考虑。 他告诉卢植,社会经济能够动摇政治的基础,而政治权力又能反过来影响到社会经济,二者互相作用,一切社会问题都无法脱离这两者去探讨。 至于当下的社会,显然政治权力的影响更大一些,所有问题都不能脱离政治去讨论,否则必然没有结果。 比如宦官乱政的问题,他们就应该从着重考虑政治层面的问题。 政治上,他们必须认识到宦官的存在有其必然性,想要不顾其他问题单独消灭宦官,是不现实的。 袁树依自己所学,侃侃而谈。 “宦官的存在其实完全可以从先秦上古时候进行追溯,因为那个时候,所有一切的官员都是君主的家臣,国家的事情就是君主的家事,管理这些事情的也都是君主的家臣。 比如宰相,最初便是先秦贵族家中的家宰,上古三代时,贵族家庭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祭祀,祭祀需要宰杀牛羊牲畜,这便是家宰的来源,而到后面,代替天子公卿管家的事情,统统交给家宰来做。 到了秦,改封建为郡县,化家为国,一切贵族封建领地全部取消,唯有一个贵族流传下来,那便是皇家,这个国也就是皇帝的家,既然是家,皇帝的家宰也就成了国家的宰辅。 包括宰相在内,很多原本只需要管皇帝家事的官员都变成了管理国家政务的高官,国家政务千头万绪,他们如何还能分神管顾皇帝家事?于是,便有了御史中丞为代表的一系列的【中】官。 但中官也不够用,总要有奴婢去办理那些杂物、小事,让读书的官员去做这些卑贱的事情,他们如何愿意?宦官阉人便应运而生,官们只想高高在上,不想做贴身伺候皇帝的事情,渐渐远离了皇帝。 伺候皇帝的人也就变成了宦官,越是伺候,越是亲近,便越是得到信任,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而官员则失去了信任,此消彼长之下,当皇帝对官员不信任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帮手,必然是朝夕相处、知根知底的宦官。” 听着袁树抽丝剥茧,把宦官的由来和必然性讲的如此明白,卢植十分感叹。 “不曾想袁君不仅深明经义,还如此精于史书!” “不读史书,就不明历代得失,得不到兴亡交替的教训,就必然还会犯下曾经的错误,所以读史,是必要的。” 袁树摇头道:“当今士人重读经,轻读史,实在是不应该。” “的确如此。” 卢植点了点头,忽然眼前一亮,兴奋道:“既然如此,那新的学问,就可以包含一条,经史并重,既要读经,也要读史,二者缺一不可!” “甚好!甚好!” 袁树笑道:“卢君所言甚是!我赞同!” 于是两人达成了第一条新学派的共识。 除此之外,对于宦官存在的必然性,卢植也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宦官必然存在,也必然得到天子的信任,而天子一旦和大臣产生矛盾,必然会动用宦官针对他们,岂不是说宦官乱政避无可避?” 袁树点了点头。 “就根本来说,宰辅才是朝廷的首领,皇帝是国家的领袖,但是皇帝又有几乎不受限制的权力,这使得宰辅的行动处处受限,他们之间产生矛盾是不可避免的,宦官的介入也是不可避免的。” “这却如何是好?” 卢植皱眉道:“这完全是一条死路,皇帝和宰辅必然有矛盾,那么如果想消除宦官的问题,要么就罢免宰辅,要么就……” “罢免皇帝?” 袁树接下了卢植的话茬儿,笑道:“卢君是这个意思?” 卢植大惊失色,连连摆手,就差行法国军礼了。 “不是不是,袁君莫要误会,我可没有这样说,万万不敢这样说!” “但事实便是如此啊。” 袁树嘿嘿一笑:“而且我觉得,只是罢免宰辅是没用的,没有了宰辅,皇帝直接面对百官,他们之间就没有矛盾吗?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宦官还是会介入,还是会触碰到权力,这不可避免,除非……” “除非?” 卢植瞪圆了眼睛,一伸手捂住了袁树的嘴巴:“袁君慎言!这可不是什么能随便谈论的事情!” 袁树点了点头,卢植才拿开了手。 “可是不谈这个问题,如何针对宦官乱政的事情?” “这……” 卢植抓耳挠腮,一脸郁闷,少顷,他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先放放,我们谈谈外戚专权的事情。” “这都不叫事儿。” 袁树摆了摆手:“想解决外戚的问题太简单了,只要规定皇后人选必须是平民之家,小门小户,且无有同辈男性亲眷,外戚的问题迎刃而解。” “平民之家?小门小户?” 卢植皱眉道:“这如何可以?堂堂天子,如何能与小门小户结亲,这岂不是……太不合适了?” “可要是选择高门大户,皇后本身就必然有强大的娘家势力。” 袁树摊开双手:“越是高门大户,娘家势力越强,一旦皇帝壮年而逝、太子年幼、太后辅政,外戚专权就是必然的,想解决这个问题,只要选择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便没有问题了,小门小户的娘家,根本谈不上外戚。” “那……不也有更大的问题?” 卢植皱眉道:“按照袁君所说,万一天子壮年早逝,太子年幼,太后听政,没有了娘家人辅助,那不就只能……” “宦官。” 袁树点头道:“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宦官,还是绕不开天子,卢君,是否觉得烦闷?” 卢植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这些问题看似独立,未曾想到细细深究,居然是互相粘连,牵一发而动全身,难怪历来变法总是阻力重重!” “很对啊,很对啊。” 袁树连连点头:“我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面,才意识到这些我们能看到的问题都是表象,更深层次的问题才是真正的问题,不过这些问题显然不是咱们这个时候就能解决的……恐怕再过一千年都解决不掉。” 卢植左思右想没有办法,往深了想,甚至让他自己都感到恐惧,感到不可思议,所以只能再退一步。 “那我们谈一谈财政之事?” “可以啊,做什么事情都要钱,国家运转更是要钱,没有钱,什么都办不成,所以财政,实乃国家第一要务。” 袁树缓缓道:“而当今大汉所面临的重大问题之一便是钱不够用,如何不够用?税收不上来,税收越来越少,我父、我叔都曾在朝为官,我听他们谈论过朝廷用度艰难、入不敷出的事情,尤其谈过税收收不上来的问题。” “这……可真是大问题。” 卢植说道:“税收不上来,朝廷就无钱可用,什么事情都办不了,但是……以我多年在地方所见,多是税吏横征暴敛榨取民财之事,因为缴税闹得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如此横暴,税还不够多吗?” “再多也填不满人的物欲啊。” 袁树无奈道:“横征暴敛,就是竭泽而渔,把平民的财产榨取干净,逼得他们卖儿卖女卖土地,成为不事生产不会纳税的流民,而得到土地的人又是谁呢?贪官污吏,地方豪强。 这些人上下勾结,有的是避税的法子,地方税吏与他们也是沾亲带故,哪里会认真收取他们的税?能收的越来越少,收不了的越来越富,朝廷的税源能不枯竭?” “令尊还谈论过这些事情?往日只听说汝南袁氏生活豪奢,没想到令尊竟如此忧国忧民?” 卢植显然认为这是袁逢告诉袁树的。 袁树愣了一下,想了想记忆中便宜老爹的生活水平与排场…… 不夸张地说,袁氏的豪富与关起门来的生活水平,非常人所能设想。 石崇和王恺斗富的那种水准在便宜老爹看来都只是过家家的水准,什么糖水刷锅、锦缎铺路之类的,在袁氏家族看来,简直和小丑无异。 懂不懂什么叫富? 还糖水刷锅,你也不怕放着招蚂蚁! 但是作为人子,袁树也不好意思说便宜老爹的坏话,于是只能扯动嘴角干巴巴地笑了笑以掩饰尴尬。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们怎么会不知道问题所在? 但是他们怎么会对自己的利益动手呢? 袁氏家族在地方上广有土地田产,旁支族人多有经营商铺,操持盐铁行当,不说富可敌国,敌三五个中原大郡也不是难事,家中生活水平超过公卿贵族,明明白白给史书上记下了一笔。 那么这些东西都是哪儿来的? 袁绍、袁术把家业一分为二,在淮南、河北各自拉起一支势力,巅峰时天下精华之地的三分之二都是两兄弟主导,这厚实的家底子是如何来的? 大家心里门儿清。 一边大把大把的捞钱敛财,一边摆出一副忧国忧民之态,既要又要,搞得和明末那群地主士大夫差不多了…… “且不说我家,朝廷没有钱用的原因就在这里,所以,我们要怎么做呢?” 袁树岔开了话题,卢植自然而然的跟了过去。 “开源节流,一方面要让耕者有其田,一方面又要节制公卿贵族奢侈无度。” “嗯,很好的两个方案。” 袁树点头:“那该从何做起?如何作为?” 卢植张张嘴巴,笑了笑。 “袁君,我是比你大,但我也仅仅二十六岁,不曾参政,哪里能给出什么办法呢?” “也是,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对而笑,也不知道是开心的笑,还是自嘲的笑。 总而言之,卢植意识到了,袁树的思维非常敏捷且锐利,很多问题他一看就看到了根子上,但是也正是这些根子上的问题,难以解决。 真要解决,那就堪比造反。 可造反,是要掉脑袋的。 但是不把这些问题解决掉,就要眼睁睁看着大汉崩塌,这……如何能接受? 一肚子忠君道理的卢植实在是纠结矛盾极了。 其实袁树也不是没有纠结矛盾过,他自己也矛盾过,但是经过和卢植的这一番探讨,他心中的某些想法忽然间发生了改变。 “卢君,有些事情难以避免,但是自古以来,若要成事,非要有大义名分不可,吾辈行事,无论成功与否,首先,需要一个大义名分。” “大义……” 卢植听袁树这样说,也点了点头:“师出无名,名不正则言不顺,袁君所言有理,那,吾辈之大义何在?”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袁树朗声道:“这是先秦以来历代儒家学子所共同追求的最高理念,此非大义,何为大义?”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卢植听袁树这么说,多少有些恍惚。 少顷,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袁君所言甚是,天下为公,方为盛世,若天下徇私,纵使强盛,也将崩塌,天下为公,就是最高大义!” “所以,天下为公,便是吾辈之大义!” 袁树握住了卢植的手:“天下为公从来都没有错,过去之所以犯错,是走向天下为公之路走错了!现在,吾辈所需要去做的,就是找到一条正确的道路,重启天下为公之行!” “善!” 卢植双目放光,喜道:“这正是吾辈士人最该去做的事情,吾辈苦读圣贤之书,不为圣贤之道,又当何为?” 袁树重重点头。 “对了!对了!这便是吾辈之最高理想,这便是吾辈立身之本,天下为公,如何不正?” “大善!” 卢植大为兴奋,握着袁树的手大笑不止,一扫方才的纠结与颓唐。 他感受到了大义名分的重要。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句话从来都不该是妄言,从来都不该只是在口头上说说。 一切以此目标前行,则堂堂正正,无人可以质疑! 袁树看着兴奋的卢植,笑了。 “卢君,致良知,便从此刻开始,天下为公,就是吾辈之良知,为此良知,纵千万人,吾往矣。” “致良知……” 卢植恍惚片刻,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袁君所言甚是!如此良知,纵使千难万险,吾辈,亦当前行不止!” 大义名分的重要性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树立起一个绝对正确的大义名分,便站在了一处道德高地上,旁人若要进攻,首先,就要登上这高地。 然而,这高地上,早已遍布袁树所建起的防御工事,纵使登上了,能攻破吗? 我的高地,岂容你放肆? 高地竖起来了,那么防御工事也要接二连三的建设起来。 涉及到皇权之类的事情暂时还过于敏感,所以袁树和卢植很有默契的暂时没去提,而是针对其他一些事情作了一些讨论,为新学派的理论体系添砖加瓦。 从致良知与知行合一作为起始点出发,先从个人角度完成个人的修行,然后再扩大到全社会。 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没有遵从良知而行动的人,在精神上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穷光蛋首先要“善其身”,然后,才有资格兼济天下。 由此出发,将致良知作为解决“穷”的行动方式,以知行合一作为“达”的最高目标。 以良知立身者,就是达者,成为达者,才能关注社会问题。 物质上的富有不是富有,精神上的富足才是真正的“富”。 他们在学派内要树立起对精神富裕的追求,批判物欲横流的社会现象。 个人必须要认识到个人的良知所在,剖析内心,直视内心的穷困与欲望的横流,反省自身,作出改变,以良知立身,摒弃过去的错误行为。 在此阶段,袁树也提出了一些富有建设性的想法。 这些想法,他在延熹八年十一月初一第一次代表马融外出帮助传授学问给诸门生的时候,第一次进行了系统的阐述。 作为已经充分扬名并且具有一定声望的“马氏高足”,袁树代表马融外出给众门生授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年岁上的确很小,但是人家确确实实是个有才学的人啊。 孔夫子都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袁树代表马融外出授课,不仅没有人反对,还多的是人支持、期待。 不论是门生,还是弟子,都有一批对他十分推崇的人对此表示十分看好。 弟子之中,南阳郡人赵俊和邓颖、荆州桂阳郡人罗意、益州蜀郡人张捷都对此十分欢迎,竭力帮袁树造势。 门生之中,和袁树走得最近最受赏识的京兆人窦云、冀州渤海郡人魏甲是最坚定的袁树铁杆。 除了这两人,还有弘农郡人苏初、马然,京兆人邵原、廉达,冀州清河国人俞畴,青州东莱郡人戴化等六人最为崇敬袁树,活动能力也是最强。 这九名门生和袁树走得最近、互相之间最熟悉,所以上窜下跳帮忙组织,配合那四名弟子帮袁树造势,俨然成为了袁树拥趸群体之中类似于“粉头”的存在。 这加在一起的十三个人,在袁树看来就像是自己身边的十三太保一样,十分有趣。 而且说实话,正式开始传授学问,感觉还挺特别的。 一个人坐在最上首,周边一大群人围着,就像是众星捧月一样,抬着头,用满是敬仰、渴望的眼神看着,那种感觉,真的有点小爽。 这一次授课的最开始,袁树当然没有说自己的私货,而是按部就班的传授马融的课程给他们,左氏春秋还有古文尚书,传授相关篇章以及释义,一板一眼,绝无差池,无懈可击。 经学上的事情,经过那一场场令人震惊的辩论,已经没什么人会反驳袁树了,所以他怎么说,大家就怎么听。 因为讲述的速度比较快,预定课程讲完之后,还有很多时间,袁树就开始整理思绪,准备进行自己的第一次有意义的讲学了。 “古之圣贤的学问博大精深,字字珠玑,皆微言大义,这是吾辈需要严谨治学、谨慎对待的原因,不过我想问诸君一个问题,那就是,诸君是为了什么而来求学呢?” 袁树突然问了这个问题,大家都有些愣神,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南阳人赵俊作为马氏弟子群体内最先对袁树产生好感的人,最先响应袁树的提问,站起了身子。 “求学,自然是为了追圣贤之道,沐浴圣贤之遗泽,使之光耀汉土。” 京兆人邵原也反应了过来,站起身子,大声开口。 “求学,应当是为了学到治国安邦之术,辅佐君王,使天下安定。” 东莱人戴化紧随其后站了起来。 “求学,应当是为了背负天下人之任,铲除奸佞,荡平群贼,如此方不负先贤教诲。” 有几个人带头,越来越多的人也都相继站了起来表达自己的志向,无一例外都是些宏伟的理想,没有一个人表示自己求学是为了加官进爵。 对此,袁树很不满意。 “你们啊,我又不是师尊,我与你们一样,都是师尊的弟子,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罢了,你们却都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我不否认的确有人真心实意,但是,就没有一个人心里面认为读书求学是为了做官的吗?” 方才还激情洋溢的场合一下子就变得寂静了起来,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你们不说,我心里也清楚,你们有不少人都是千里跋涉来求学,历经很多困难,才成为马氏弟子、门生,就没有一丝丝想法是为了自己?” 袁树笑道:“我是不相信的,人皆有私心,皆有欲望,圣人尚且会犯错,又何况是凡人呢?在我看来,你们内心当中想着读书求学以求官途,实在是正常不过,一点也不奇怪。 辛辛苦苦求学,不少人还是吃糠咽菜艰难度日,就没想过今后也能腰缠万贯奢侈享受?师尊出身豪门,如此奢侈度日,诸君就没有艳羡期待过?实话说,就连我都眼馋的紧! 我还是出身汝南袁氏,阀阅高门,我尚且眼馋羡慕,更何况诸君?所以诸君,就算是说假话,也不能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很容易叫人看破,所以要我来说,吾辈求学所为的,只有四个字,很简单,成为圣贤。” 二十三 预备圣贤 袁树一番话说完,场上寂静一片。 比刚才还要安静。 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 原因无他,袁树这番话前后的反差实在是有点大,大家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前面说大家的说辞都太冠冕堂皇了,结果自己抛出来一枚炸弹直接扔在大家面前,轰的一声就爆炸了,让人没有一丝丝防备。 所有人都被炸傻了。 虽然说语不惊人死不休是一种说话的艺术,但是艺术要接地气,而不是接地府,你这话说出来,真不怕圣贤从地底下钻出来向你问好? 袁树还真不怕。 面对被吓傻的人们,他侃侃而谈。 “是不是觉得这非常的不可思议?是不是觉得我十分狂妄?诸君,这都是表象,你们如果只是注意到这一点,那就是彻头彻尾的错了,诸君,我且问你们,古之圣贤,为何要传道授业? 古之圣贤为什么要收弟子?收弟子是为了什么?是不是为了让弟子学到自己的学识,然后把这种知识继续传下去?那么我又要问了,学到这些知识的弟子是什么人?学到了圣贤知识的弟子成为了什么? 不就是第二代、第三代的圣贤吗?圣贤收弟子传承学问,是希望自己的弟子永远是圣人弟子而不是下一代圣贤?圣贤靠着学问被称为圣贤,那么学到了这些知识的人如何就不能算是圣贤? 孔夫子是圣贤,那么他的弟子、传人之中,就没有圣贤了?前太尉杨震还被称作关西孔子,学问高深,要我说,那也是圣贤,圣贤难道仅仅只有一人,仅仅只存在于先秦吗?” 袁树一连串的问题问下去,又把众人问的是头晕目眩眼花缭乱,脑袋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袁树连珠炮一样的询问。 但是袁树的“进攻”并未结束。 “圣贤传道授业,收纳门生弟子,所为的,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弟子门生当中也有更加优秀的可以被称为圣贤的人,这是他们的期待,是他们的渴望。 那肯定又有人要问了,圣贤是那么容易成就的吗?要我说,又容易,也不容易,为什么说容易?因为圣贤本身之所以成为圣贤,也是学来的,也是孜孜不倦的学习各种知识,得到认可,成为了圣贤。 否则,圣贤是怎么来的?天生的?天上掉下来的?地里长出来的?所以,也许还有其他途径,但是学,必然是成为圣贤的一条途径,那么为什么我又要说成为圣贤不容易? 原因也很简单,要是圣贤那么简单就能成就,天下起码得有三五十万圣贤,可为什么没有呢?因为就算一心向学,个人之间也有差异,有些人天资聪颖,一学就会,有些人天资一般,学很久才能会。 人的生命有限,聪明的人学得快,积累了足够多的知识,于是成为了圣贤,而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积攒到足够的知识,所以无法成为圣贤,而很不幸的是,世上多的是中人,天资聪颖者少,这就注定圣贤不会多。 诸君可以细细想一想,人非生而知之者,圣贤也是人,也要经过学习完成知识的积累,成为大学问者,由此成为圣贤,那么圣贤可以,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我们学的不是圣贤的学问? 既然如此,我就要说,自从吾辈开始读第一本经开始,就已经走在了成为圣贤的路上,我是,诸君也是,每一个士人都是,从读第一本经开始,就已经是预备圣贤了!” 一顶大帽子被袁树如战斧式扣篮一样扣在了众人脑袋上,猝不及防成为预备圣贤的众人无不面色大变、心中骇然。 袁树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以至于最尊崇、最愿意承认袁树的十三太保都感到惊骇莫名。 清河人魏甲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向袁树行礼。 “袁君,圣贤二字太重,就算是预备,甲亦不敢承担。” “错!大错特错!” 袁树面色一变,指向魏甲:“你为何不敢承担?你读书进学,不远万里前来求学,不为成为圣贤,又为了什么?不为成为圣贤,你为何要读书?为何要进学?你担得起!绝对担得起!你们所有人,都担得起! 读圣贤书,学圣贤道理,到头来,却不敢成为圣贤?这是哪家的狗屁道理?没有成为圣贤的志向,为何要读圣贤书?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不知为何而读圣贤书,最后会成为什么?” 袁树一伸手指向了东边。 那是雒阳的方向。 “不为成为圣贤而读圣贤书,最后就会成为阿谀奉承外戚、宦官的那些人,他们是真的没想过成为圣贤,也不敢成为圣贤,又有一身学问,难耐贫贱,最后只能成为奸佞!吾辈最厌恶的!奸佞!” 袁树直视着魏甲,眼神锐利的如一柄利剑,直直的刺穿了魏甲的心理防线。 他一屁股跌在了地上,面色惨白。 如魏甲一般面色惨白或者惊骇之人为数不少,甚至可以说来听袁树讲学的五百多人里大部分都是一样的。 “天下不安,朝廷暗弱,吾辈常在此处忧心国事、谈论朝政,鄙夷那些奸佞小人,结果心中没有成为圣贤的志向,到头来,就算进入朝堂,也会成为和他们一样的奸佞!诸君,你们读书,难道是为了成为奸佞吗?!” 众人呆若木鸡,哑口无言。 看着差不多到时候了,一直在外边侯着准备入场的卢植整理了一下衣冠,准备入场。 这是他和袁树约好的。 袁树也知道自己语不惊人死不休,肯定把这伙人惊得说不出话来,或者是不敢说话,但要是所有话题都让自己来推动,未免太过刻意、尴尬。 所以这个时候,需要一个捧哏,需要一个托,来和自己唱对手戏。 卢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于是乎,托塔天王卢植闪亮登场。 “袁君好大的口气!” 他朗声大笑:“本只是偶尔经过,不曾想听到袁君惊世之言!读书便是为了成为圣贤?此等话语,就算是师尊恐怕也不会说出口,袁君小小年岁便有如此宏伟志向,实在了得。 只是卢某不知,成为圣贤居然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只要学,只要简单的进学,就能成为圣贤?师尊学究天人,可为圣贤否?郑康成学问精深,可为圣贤否?卢某自问小有所成,可为圣贤否?” 一看托塔天王来了,袁树会心一笑,接上了他的话茬儿。 “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学,只是成为圣贤的必经之路,但是路上,还有其他的艰难险阻,需要一并越过,才能走向最终的圣贤之位。” “什么艰难险阻?” “欲望,对美食美酒的追求,对财货的追求,对美色的追求,对权力的追求,这些,都是艰难险阻,如果越不过去,就会堕落为奸佞小人。” “人欲天生,何人无欲?袁君张口开口便是抵制人欲,这未免太过于托大了吧?袁君如此说,自己可有什么办法应对?” “致良知。” 袁树正色道:“并非是否决欲望,而是克制欲望,欲望存于心,良知亦存于心,人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良知与欲望,是共存于人心之中的。 发现良知,认识良知,遵照良知行事,达成知、行合一,以良知克制过度的欲望,驾驭欲望,而不是被欲望驾驭,如此,便能推开圣贤大道之门,堂堂正正而入!” “致良知?” 卢植佯装惊讶,而后又是一脸的不解。 “袁君一番言论,的确精彩,但是又该如何去做呢?” 他这样问,其实也是在场所有人的问题。 方才卢植进来之后,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暂时忘却了方才的震撼,而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两人的辩驳之中。 通过两人的对话,袁树缓缓推进了话题,阐述自己要表达的意思,以此达成自己讲学的目的。 以辩论的方式来讲学,最后说服卢植,让卢植接受此学问,对于门生们来说,冲击会更大,效果会更好。 对此,卢植欣然接受,不仅不觉得袁树是个心机boy,反而觉得袁树十分聪明,总有好的方法去办事,表示自己要向袁树学习。 于是,便有了如今两人的一唱一和。 通过两人的一唱一和,袁树把自己对卢植说过的话阐述了一遍。 什么是良知,如何认识良知,如何正确对待良知,为什么说知行合一很重要,为什么说不行就是不知。 然后,两人的争论就自然的过渡到了“如何致良知”的这个事情上。 “袁君说得很好,但是如何去做,又是一个问题了,如袁君所说,知而不行,就是不知,却不知袁君又欲如何作为?” 卢植非常丝滑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二十四 袁某人の八字真言 卢植是一位合格的托塔天王,袁树也是一位合格的输出者。 他看着满脸正经的卢植,微微一笑。 “若要致良知,首先要明确的是志向!” 袁树缓缓道:“古人曾说过,师出有名,万事万物,最重要的起始点便是一个名,而对于求学者来说,这个名,便是志向,人无志立。没有志向就像没有根的树,没有源头的水,长久不了。 志向不能是违背良知的,比如从读书开始就立志要做一个贪官,上任之后就要贪腐一千万钱,两千万钱,这种志向违背人生来便有的良知,自相矛盾,为人所不齿,根本是立不住的。 志向应当顺应良知,能对父母、亲族、好友、同僚诉说,不会觉得羞耻,不会觉得愧疚,不会觉得无法开口,而是可以堂堂正正大声说出来的,那便是符合良知的好志向。 确立了志向之后,又该做什么呢?接下来,便是要勤学了,有志向是好事,可人非生而知之者,若要实现志向,非要勤奋的学习知识充实自己,然后才能利用知识达成志向,否则志向又该怎么达成呢? 诸君之中,有勤奋学习的,也有假装勤奋学习实则懈怠的,诸君可以反思自己,凡是懈怠于学问的,都是没有志向或者志向不符合内心良知而无法确立的,由此才没有发自内心的动力,不能勤学。 而有志向的学子们也要注意,正如我此前所说的,人有聪明者,也有中人和愚钝者,聪明者少,中人和愚钝者多,所以勤学的人,未必能取得很好的成果,拼尽全力,也未必能胜过聪明者的随意为之。 但是,聪明者不应为此而感到骄傲自满并且轻视他人,中人和愚钝者也不应为此感到自卑忧伤并且自暴自弃,需知,立下志向并且为此而努力前进的人,都是值得称赞且尊敬的人。 聪明与否,是天资,是生下来便有的,不是后天弥补所能改善的,假使竭尽全力也不能追上聪明者,应该为之懊恼吗?不,应该自豪,因为你竭尽全力了,你做到了你所能做到的全部,这是值得称赞的。” 说到这里,袁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么,就有一个问题值得关注了,中人和愚钝者没有聪颖者那般的聪慧,那么他们有没有价值?” 袁树环视学子们一圈,见他们的眼睛都死死盯在自己身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当初,萧何去世,曹参拜相,他一上任就罢免了积极进取、想要有所作为的聪明官吏,提拔了一群只知循规蹈矩按章办事的官吏,然后天天饮酒作乐,不做实事,于是有人为此状告孝惠皇帝。 孝惠很生气,召见曹参,指责他辜负了自己的期待,曹参便询问孝惠,是陛下您优秀,还是高祖优秀?孝惠说,自然是高祖优秀,曹参又问,是萧何优秀还是我优秀?孝惠说,你比萧何差远了。 曹参点头,说,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变更萧何制定的策略?他的策略不是执行的很好吗?我的才能不如他,根本没必要变更他的策略,只要按照他的策略继续执行下去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 罢免那些聪明官吏也是一样的,聪明的人总是不满足于现状,总是要推陈出新,不断进取,但是政策的落实需要时间来检验成果,黎庶黔首也需要时间去适应政策,频繁变更政策会让天下人无法适应,就会闹出乱子。 所以,我才会提拔那些老实官吏,这些人虽然没有大的才能,但是他们能照章办事,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是优秀的执行者,对于广大黔首黎庶来说,他们才是最合适的管理者,孝惠听后,恍然大悟。 后来的人,都把曹参和萧何并列在一起,称作贤相,诸君,曹参的才能不如萧何,那是天下公认的,但是他们两人却并列成为贤相,原因在什么地方?通过这个故事,我想,诸君应该都有所了解了。” 场面安静了一段时间,每个人似乎都在思考。 卢植顿了一会儿,适时地开口了。 “袁君的意思是说,聪明人和中人、愚钝者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只要志向坚定、勤奋学习,不论才能的高低,总会找到用武之地?” “卢君明白我的意思了!” 袁树笑道:“诸君,只要建立起符合良知的志向,为此勤学苦练,不耻下问,积累学识,那么就算成果不如天资聪颖者,如何不能期待成为第二个第三个曹参呢?” 围观众人似有所悟,面露恍然者不在少数。 于是袁树趁热打铁,接着讲学。 “除了立志、勤学之外,还有没有重要的事情呢?当然是有的,那便是改过,我之前也说过,人非圣贤,且就算是圣人、贤人,也是犯过错误的,他们之所以被称作圣贤,不是因为他们不会犯错,而是他们勇于改错。 犯了错误不要紧,关键在于改正,这种改正的勇气,是非常珍贵的品德,因为这世上多的是不敢于改正的人,有些人觉得自己犯下的错误太多,已经无法改正,干脆自暴自弃,继续犯错,直到死亡。 这种人,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犯了错,而是没有改错的勇气,这种人不仅做了错事,还是个懦夫,是十分可耻的人,所以古人才会着重强调,犯错不要紧,改正最要紧,若是犯了错而不敢改正,那是最让人绝望的。 最后,我还要说的是,与自我的改正息息相关的,责善,诸君现在都知道,改正需要勇气,而勇气从何而来?有些人内心强大坚定,自己就能由心而生出勇气,自我改正,这种人非常优秀,值得称赞。 但是大部分人都没有这种勇气,犯下一种错误,畏惧惩罚,于是处处遮掩、不让人知道,直到错误越来越大、无法弥补,人也由此走向灭亡,这种情况是很多的,而这个时候,责善就非常重要。 人行走于天地之间,不可避免和会和其他人打交道、交朋友,有些人交朋友只是为了吃喝玩乐,互相拉着对方一起堕落,此之谓狐朋狗友,而有些人则会互相督促学习,此之谓良师益友。 我希望大家彼此都能成为彼此的良师益友,且与此同时,更要注重互相责善,身为朋友,要勇于指出朋友的错误,并且要督促他改正,但同时需要注意的是,责善也需要方式方法。 人皆有自尊羞耻之心,若为了责善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指出错误,不免伤其自尊,使人产生厌恶、逆反之心,如此不仅不能责善,还将起到反效果,把朋友往更加错误的道路上推,这不是好朋友该做的事情。 我推荐诸位,在互相责善的时候,尽可能的注重维护朋友的自尊,要在私人场合较为委婉、温和的指出他的错误,并且督促其改正,如果能做到这一点,我便认为,那是比良师益友更优秀的良师益友了。 为学子,为人,为朋友,如果能做到立志、勤学、改过、责善,遵循内心的良知,将良知贯彻于行动,一生坚守,那么这个人就算只有中人之资,甚至较为愚钝,我也认为他可以被称作圣贤。” 袁树将自己和卢植商议出来的成果精炼了一番,提取出重要的东西。 当然更多的是“参考”了王阳明先生的意见,由袁某人代表尚未出生无法反对的王阳明先生传授给了围观的学子们。 王先生应该不会不高兴吧? 袁树如此揣测。 不过说到底,这八字真言真就是走向致良知之路的重要方式方法,若能遵循,谨守本心,在做到这八个字的同时,便已经是一个具有精气神的读书人了。 也是一个正气凛然、不会走歪路的人。 而对于袁树所“提出”的这八字真言,最先知道的卢植是大为赞叹的。 其中,他尤为赞叹“责善”。 他认为,奸佞小人、贪官污吏总会成群结队、互相抱团,把风气变坏,而正人君子却只能单打独斗,势单力孤,这是很不正确的。 过往的学问只教会大家怎么做是对的,却没告诉大家该如何坚持。 而袁树提出来的新观点却给大家指了一条明路,告诉大家该如何坚持,甚至还为此引入了团结一心、组成团体的观念。 小人能抱团,君子为何不能抱团? 一人之力有限,众人之力无限,懦弱之徒总是说势单力孤,不敢对抗邪恶,那好,我结合一大群正义之人一起行动,集中对抗,你还有何说辞? 对于卢植的这种感悟,袁树感到很惊喜。 他只是开了一个小头,卢植立刻就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进一步顺着卢植的想法,表达出了成立一个组织的初步想法。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人之力,千万人之力,当致良知的浪潮滚滚而来形成规模,再深沉的黑暗也要为之胆怯。 且对抗黑暗与邪恶的时候,总会遇到危险,会有人受伤,甚至会有人为此牺牲。 这个时候,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值得信任的组织为其后盾,照顾他的家人,为他守好后院,给他敢于斗争的底气。 “人皆有其家,最大的弱点往往也在家人,奸佞之辈无法压制一个正人君子,便以家人相威胁,往往能起到好的效果,而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后盾能保护他的家人,那么,他也就无需担心,可以全力与之斗争了。” 袁树建议道:“小人可以结党营私,君子也应当团结起来与之抗衡,卢君以为呢?” 卢植当时对此很是赞同,认为袁树很有前瞻性,但是对于如何结成一个组织,如何架构这个组织,两人还没来得及商榷。 毕竟现在就算出现了组织,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其它更多的人。 待更多人加入其中,成为致良知之人,再寻求组织也不迟。 卢植对袁树的讲学有充分的信任,他认为,这套初步的理论方法只要开始传播,势必能引起很多人的共鸣,再加上袁树的学识声望、出身背景,必然能够吸引很多人的兴趣。 让他们感兴趣,让他们听讲学,让他们去思考、权衡,自然会有醒悟的人和具有羞耻心的人汇集而来,团聚在袁树身边,这些人,便是心怀良知、愿意前行之人。 当团结起这样一群人的时候,就是新学派、新理论崭露头角之时。 为此,卢植与袁树同台共演了这样一出戏,首场演出就取得了堪称爆炸的效果。 讲学结束的时候,袁树和卢植还不知道具体效果如何。 但是只是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上午,在外头打探消息的卢植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告诉袁树,传开了,昨天的一番讲学已经在外头全面传开了。 听过讲学的人已经把他们听到的东西带了出去,一个晚上的时间,基本上整个马氏弟子门生群体实现了全覆盖,并且引发了极其热烈的反响。 二十五 小黑子们的反击 这个时代的讯息传播速度的确很慢,但是架不住传播消息的人多,且人群聚集的密度也不小。 马融所在的地方,几乎就是关中之地的学术圣地,聚集了人数最多的读书人、消息灵通分子。 马氏门生弟子约四千多人,袁树讲学的对象是五百人,所谓一传十,十传百,都不需要他们抵达十传百的地步,一传十就够了,就能够实现马氏门生弟子的全覆盖了。 所以只是一个晚上,那五百人就基本上把袁树讲学的内容给传播到了整个四千多人的群体之中,由此经过了一个晚上的讨论、发酵,第二天上午就开始引发剧烈反响。 致良知。 知行合一。 立志、勤学、改过、责善。 袁树从经典文章之中提炼、重组、总结的这些东西,和经典文章里所说的基本要义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但是细细观之,就能品出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他说的一切都没有超脱儒学的范畴,可组合在一起,就是能给人新奇的观感。 而且这还不是空口白牙的大白话,人家还有方法论,还给出了实实在在的办事方法,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无懈可击。 这是一个新弟子第一次代表老师授课就能讲出来的水平? 哦,是袁树啊。 那就不奇怪了。 真要说大家伙儿有多少的炸裂般的震惊,倒也不至于,毕竟袁树此前几个月打了三百多场辩论而不败的事情已经充分证明了他是个实实在在的神童,学术能力及其牛逼。 辩之力起码有八段。 既然是神童,就不能等闲视之。 虽然事情本身离谱,但是一想到干事情的人,大家总会莫名觉得有那么一丝合理性。 饶是如此,辩经至少还在大家的日常生活范围之内,而新的学说理论思想和方法论,就实在是有点出人意料了。 这个神童,未免太神。 但反过来说,如果不是太神,又如何担得起神童二字呢? 马氏弟子门生们一边震撼,一边又觉得可以理解,只是又有点震撼,却又觉得可以理解,这样反复矛盾之下,袁树的新理论也基本上人所共知了。 主要自东汉以来,儒家学说已经沉寂太久,已经太久没有新的东西出来了——如果说谶纬、神鬼之说也能算是新东西,那废话文学也能算是一种新文学了。 结果就在大家浑浑噩噩过日子、即将迎来东汉末年大灾变的档口,袁树支楞起来了。 致良知! 知行合一! 八字真言! 东西就在《孟子》这本书里,不过《孟子》在东汉并非经典,只有少数人关注,结果就被袁树拿出来做成旗帜使劲儿摇摆。 说实在的,这年头,袁树的关注度都比《孟子》的关注度要大,所以要说是新东西,那确实,就是新东西。 关键袁树不仅仅提出了新的理论,还一股脑儿的把实践方法拿出来供大家评价、操作。 理论可以讨论,办事方法直接实践就知道对不对了,一旦有错,被贴脸嘲讽的可能性极大,造成大家信仰崩溃的可能性也很大。 王莽没有操作之前,儒生们也不知道克己复礼是个完蛋玩意儿、孔老夫子堪称孔大炮。 而袁树居然如此光棍的把这一整套说了出来,这也就意味着,他是有备而来,并非临时起意。 很有可能,他考虑这一套学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甚至很有可能已经得到了马融的首肯,否则,马融不会这边给了袁树高足的身份,那边就允许他代表自己外出讲学。 人们在震撼和理解的情绪交织之中,逐渐出现了好奇、欣赏、崇拜、怀疑、质疑等等诸多情绪,袁树的致良知之学得到了极大的讨论热度,斩获极大流量。 堪称关西之地的头版头条。 当下,整个马氏弟子门生团体之中,仅有少数还对袁树持负面观感,其中自然包括因为袁树而受到惩戒的高足们。 自从被惩戒之后,六名高足各有各的想法和怨念。 不过相比较于颍川人陈修、郭启以及北海人王骏的怒火中烧、极其不满,汝南人许德、谯人陈磊和吴尚则稍微有些自我的反省,觉得自己做的确实有点不太地道。 老师让他们禁足十日而不是像那群蠢货一样直接赶走,显然也是对他们怀有期待,不想就此彻底失去他们。 所以在陈修力主向袁树进行报复的时候,郭启和王骏表示赞同,许德、陈磊和吴尚则表示他们不想报复。 “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先犯了错,所以被老师惩戒,不单单是袁术的原因,要是为此报复,且不说老师怎么看,袁氏家族又会怎么看呢?” 谯人陈磊摇头道:“汝南袁氏势力太大,不过禁足十日,也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与之为难,而且袁术才学突出,明显不好对付,陈君,我就不参与了。” 许德与吴尚也和陈磊持一样的态度,想要息事宁人,不想进一步刺激马融和袁树。 陈修则对陈磊的态度感到难以置信。 “你我属同宗,你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陈磊还是摇头。 “你我虽是同宗,但早已分家,我家势力微弱,经不起袁氏一击,还请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说完,陈磊转身就走。 许德与吴尚也是一样的态度,跟着陈磊就离开了,没给陈修面子。 陈修眼见如此,更是怒火中烧,怒骂陈磊是个没胆子的怂货,然后面向郭启、王骏二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袁术骤然得势,必然骄傲放纵,眼下更是提出大逆不道之言,违背师门家法,我等可以此为由,向老师控告袁术,打压其威风,如何?” 王骏也是恼火于袁树的不讲武德,居然偷袭他们,搞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现在能报复回去,他当然愿意。 反正他家族远在北海,袁氏的手再长,能伸到北海去? 同为颍川人的郭启倒是看着离开的陈磊等三人,有了一些想法,思虑再三,他向陈修拱手告辞。 “虽然我也非常不喜袁术,但是家族应该非常不愿意我和袁氏的人有所争执,消息传回去,万一惹得家族受损,我可没有好下场,陈君,行事之余,多考虑考虑家族吧。” 郭启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修和王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住了,以至于王骏都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但是陈修还是气不过袁树的嚣张跋扈和对他的毫不尊重,心胸并不宽广的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彼等皆小人也!王君,你我二人同去,如何?!” 陈修瞪着发红的眼睛看着王骏,王骏给他吓了一跳,生怕在这里反对他会被他活剥了,于是只好点头答应。 于是这两人就开始商量对策,研究话术,准备对袁树发起偷袭。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只靠他们两人,想让马融对付袁树,可能性不大,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两人决定活学活用袁树的打法。 众人拾柴火焰高! 你能发动群众? 我也能! 针对袁树的小黑子们聚集起来了! 他们拿出一套说法,指责袁树是在传播“歪理邪说”,不守家法,是严重的僭越行为,不仅不尊敬老师马融,也是不尊敬先贤,袁树就是个狂妄小孩儿,该打,该批,该被驱逐出师门! 十七名弟子被驱逐之后,一部分门生也跟着离开,但还是有部分原先依附于弟子们的门生留了下来。 他们当中有醒悟过来、佩服袁树的,也有对袁树依旧不满,但是为了求学不得不留下的。 后面这种人,就受到了陈修和王骏这一说法的影响,对袁树提出的致良知之学产生了公开的质疑。 说实话,师法、家法这些说辞,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市场。 所谓师法,指的就是一派学说的源流,放在当下,就是五经本身,诗经,尚书,礼经,易经,春秋经。 而所谓家法,则是这五经体系下十四套得到朝廷官方认可的解经流派,也就是《孟氏易》、《大夏侯尚书》等等。 在汉儒治学的理论之中,师法和家法的解经思路和主题论调都是不可以违背的,但是允许在不违背本意的前提下删删改改、添砖加瓦,使之更加凝练。 由此,陈修等人开始指责袁树违背传统,要收拾他,否认他。 “昔日光武帝在时,左氏春秋一度被立为官学,乃正统学派,后虽一度失其位,历代天子也十分重视左传,多次褒奖左传,引入研习左传者入朝为官,制定礼法,可见其重要。 如此,左氏便可被视为家法,袁术拜师学习左传马氏家法,现在却在讲学家法的同时传播私学,曲解先贤道理,乃至于妖言惑众,妄言天下之道,实乃罪不可赦!” 小黑子们在公开场合宣扬这些说法,得到了少量门生的响应,似乎有点声势。 然而陈修和王骏等人高高在上、脱离群众太久,没有注意到马氏门生群体基层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意识到眼下已经是此一时、彼一时。 驱赶弟子事件之前,袁树是少数派,只有少量铁杆粉丝,影响力有限。 可驱赶弟子事件之后,在这个群体之中,袁树已经成为绝对的多数派,大获人心,收拢了一大批真心实意拥护他的ishu,俨然已是马氏家学中的第一爱豆、流量之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发起对袁树的进攻,不就是茅厕里面打灯笼——找死吗? 于是以卢植和十三太保为首的ishu们立刻发起反击,誓死捍卫袁树。 二十六 流量,就是力量 延熹八年的深冬,在马氏家学里,一场挺袁派ishu和倒袁派小黑子之间的论战凶狠的展开了。 ishu们表示师法家法那是今文学派的一套东西,左氏春秋成为官学是光武皇帝的时候,现在早就不是了,严格来说,根本不该有这么严谨的东西存在。 而且袁树是在老老实实讲学了左氏春秋、完成了师尊布置的任务之后,才趁着课余时间才向大家传播了自己的看法。 这本来就和左氏春秋没有关系! 他的主要想法来自于《孟子》,这本书根本不在五经体系之中,没有师法家法之说,你搁那儿说你马呢? 钢管杵青蛙,真是顶呱呱,动不动就上纲上线,你们咋那么尊师重道呢? 之前要你们认真传授课程、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如此尊师重道呢? 利用信息差敛财、过奢侈的生活,你们的尊师重道都尊到了肚子里去了是吧? 卢植刚直,本身就和其他高足、弟子处的不太好,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喜欢居高临下审视他人的陈修,卢植更是讨厌他。 之前受限于势单力孤,只能不和他们往来,而眼下局势逆转,他们居然不知廉耻的抨击自己的全新理想,简直不知死活。 他心底里长期积攒下来的不满和愤怒一下子爆发,带头冲锋,直接就把陈修和王骏喷的哑口无言。 陈修和王骏为首的倒袁派小黑子确实人少、势力弱,但是背水一战,也算是有点战斗力,知道拼学术拼不过,那就只能另辟蹊径,拼人品。 说袁树曾经如何如何的狂妄自大,口出狂言,不尊师重道,肆意评论古之先贤之类的。 一时间倒也是和ishu们打得有来有回。 不过到底实力不济,陈修和王骏也不像是锻炼身体的人,一副小身板没什么体力,三五个回合下来就气喘吁吁,面对燕赵猛男卢植领衔的ishu猛男天团,很快就崩盘了。 整场论战中,袁树倒是全程保持安静,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他很清楚自己在这个时候不需要出来说些什么,而应该让ishu们冲锋陷阵。 他已经带头过很多次,不能总是自己带头,而其他人没有一点战斗意志。 而且马氏家学中主要的小黑子们已经被他清理掉了,仅剩的这一点点小黑子要是都搞不定,卢植和十三太保等人的能力就要被袁树怀疑了。 老大牛逼,小弟们也要支楞起来啊,不能事事都指望老大吧? 所幸,他们的能力没有让袁树失望。 卢植和十三太保率领众多马氏弟子、门生出身的ishu,以人海战术强行镇压了陈修、王骏等少数派小黑子的反对意见,让他们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狼狈不堪。 上分和掉分之间你们愣是选择了中分,那就别怪我们ishu重拳出击了! 在ishu头子卢植的迅猛攻势之下,陈修和王骏的小黑子集团输的体无完肤,中分都被打歪了。 但是输红了眼睛的陈修并不想就此认输。 他还要反击! 于是陈修决定提前拜见马融,将这件事情告知马融,从而得到马融的支持,狠狠打击袁树的嚣张气焰。 对此,王骏显然有些迟疑了。 “此前袁术小儿行事,虽然狂妄,但也有章法,他阴险狡诈,勾起众怒,携众怒逼迫师尊,或许师尊正是在如此无奈之下才就范,而现如今,吾辈并没有他的条件,就算师尊有心,怕也是无力啊。” 王骏为陈修分析了一下眼下形势,觉得当前形势并不利于他们的行动,他们或许更应该蛰伏,而不是硬刚。 但是输红了眼的陈修已经没有理智,强行拉着王骏一起拜见马融,请求马融做主,打压袁树。 “袁术曲解经典,违背师法、家法,冒犯师尊、不遵先贤,肆意妄为,妖言惑众,还请师尊制止他,惩戒他,勿要使其败坏马氏家学!” 对于陈修和王骏的行动,马融倒也不是不知道,因为袁树早就派人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为此,他感到非常失望。 “究竟是术妖言惑众,还是尔等妒火中烧、无法接受?” 马融的一句话把陈修和王骏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反应最快的陈修刚想回应,就被马融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 “此前尔等不把为师的嘱托放在心上,不认真传授课业,才有今日之事,这本就是尔等自身的错误,现在不仅不反省,还要对指出错误、改正错误的人恶语相向,这难道不是卑劣的行为吗?” 陈修和王骏大惊失色,连忙跪地请求马融的宽恕,连连表示这不是他们的真实想法。 马融却根本不理睬他们。 “为师本以为禁足十日就能让尔等反省自己的过失,认清自己的错误,而后改正、弥补,所以才给了尔等一个机会,可现在看来,尔等根本没有反省!反而还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为师的宽容,竟然成为尔等颠倒黑白的底气吗?尔等当真以为为师会因为高足身份便对尔等另眼相待吗?为师授徒半生,高足不止你二人!更不能有这般颠倒黑白、妒心深重之人!” 自打从袁树身上看到圣贤之光之后,马融也有点醒悟过来了,觉得自己之前的岁月都虚度了,剩下的最后一点时间可不能虚度了。 致良知是正确的,知行合一也是很重要的,所以马融决定身先士卒,好好贯彻实行一下这个道理。 所以,他做出了属于自己的决断。 将陈修、王骏这两名颇有才学但是没有品性的高足驱逐出马氏家学,断绝师徒情分,从此不相往来。 说实在的,袁树自己得知这个事情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回可没有他的参与,他甚至全程都没有正面反击过陈修、王骏等人的进攻,他只是默默看着卢植和十三太保的反击。 结果马融居然直接开了大。 该不会是破罐子破摔,不在乎了吧? 还是说老马是个隐藏很深的ishu? 袁树私下里如此揣测。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揣测。 老马估计是想明白了什么,所以决定不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搞无为而治了,而是在生命的末期搞起有为操作。 两名地位颇高、颇有才学的高足被马融赶走之后,受到鼓舞的ishu们联起手来,把和陈修、王骏站在一起的少量门生也一起赶走,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至此,马氏弟子门生群体中的反袁树力量不复存在,袁树在事实上已经超越卢植,成为马融旗下第一高足弟子。 最后,从马融的内堂里传来了他的最高指示—— 马融认为,诸弟子门生拓宽视野、博览群书、产生自己的思考是很好的事情,彼此之间多加交流,碰撞出思维的火花,也是一件好事。 古文经学没有今文经学那么的注重师法家法的不可逾越,只要言之有理,大家都能畅所欲言。 他还着重表扬了袁树,称赞袁树善于思考,说他做的很好,颇有前辈大儒探究儒道真理的勇气,期望他能成为一代大儒,继往开来。 马融的“最高指示”传达出来之后,就等于直接给袁树背书了。 有些反应慢的人这才意识到,袁树敢大大方方讲自己的私货,背后肯定有人支持,却没想到这个支持者就是马融自己。 他是真的不怕袁树讲学讲着讲着就把自己的学生都给忽悠过去了? 老马居然是如此一个体面人?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老马自己都没有意见,还公开站出来发声支持,大家伙儿自然也没有什么顾忌了。 原先处于中立态度的门生们也都高兴了起来,就此没有顾忌的投向袁树的怀抱。 那叫一个热情洋溢。 反正从最功利的角度来说,跟着老马混是混,跟着小袁混就不是混了? 人家家里权势还更大、门路还更多,政治人脉也更加丰富,门生故吏遍天下,能登上这趟车,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而从最不功利的角度来说,袁树“致良知”之学传播开来之后,颇受好评。 不少人都觉得他这个致良知的学说很深入的切中了一个大家都很担心的问题—— 以后万一走了狗屎运当了官,遇到了有违圣贤之道的事情,是遵从而后飞黄腾达但是为世人所耻笑,还是拒绝而后遭受打击失去前途?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两难到了他们拜的老师马融自己都在这上面栽过跟头,以至于二十多年前,马融在士林声名狼藉,马黑遍地跑。 也就是马融急流勇退及时止损,著书立说,又回到家乡广收门徒,这才缓缓扭转了自己的风评。 尽管如此,当今天下对马融人品的质疑之声也不少。 连马融这种高门外戚出身的人都无法避免的事情,他们这些小虾米万一碰到了,该怎么办? 现在一个两个都在读圣贤道理,嘲讽朝堂上的奸佞小人,可一旦事到临头,又有几个人能做的比马融更好? 到头来,还不是要成为下一批奸佞? 焦虑啊,真的焦虑啊,焦虑到焦虑症都要犯了。 这种焦虑十分广泛的存在于尚未入仕的读书人群体之中。 而袁树恰恰在这个时候提出了致良知的学说,恰好切中了这个让大家都为之焦虑的问题。 你要说袁树在贩卖焦虑,哎,还真没说错,他就是在贩卖焦虑。 因为没有什么是比贩卖焦虑能更快的击中大家的心趴的。 找到焦虑,研究焦虑,利用焦虑,这一键三连,就是抓取时代流量的不二法门。 作为流量时代的穿越者,深明流量打法的袁树巧妙地抓住了大家的焦虑所在,一通输出,让自己的“致良知”学说崭露头角,开始大批量的收获认同。 流量,流量,还是特么的流量! 就算讯息传播速度慢,可只要传播起来,流量,就是力量! —————— ps:求点票票~ 二十七 你的知行合一呢 从那之后一个月,从延熹八年的十一月到十二月,寒风瑟瑟之际,袁树并没有进一步扩展整个学说体系的内容,而是就大家普遍所焦虑的内容进行宣讲,同时推销自己的致良知学说。 他把过去的历史给大家梳理了一遍,讲述之所以当前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缘由,阐述了精神基础的重要性和理想的重要性,告诉大家目前全部的迷茫都来自于理想的破灭和精神支柱的毁灭。 而解决这一切唯一的办法就是重塑精神支柱和理想目标,重新树立士人的个人人格与群体尊严,使得这一群体再度奋起,成为最先进、最前卫、最进取的代名词。 而若要做到这一切,扭转如今的世风日下,就要——致良知。 袁树还进一步表示,致良知不是一个人的学问,而是一整个群体所有人共同的学问,要致良知,大家一起致良知,共同激励,互相督促,共同进退。 这样一来,以后如果能进入仕途,遇到上官的威压、下属的贿赂,遇到有违良知的事情,就不会一个人单打独斗,而是一整个集体一起面对。 外戚和宦官不是喜欢抱团、以众凌寡吗? 咱们这些讲良知的人也抱团! 咱们把个人的良知无限度放大,放大为一整个团体的良知,以一千人、两千人、三千人的力量一同应对奸佞之辈那阴暗奸邪的欲望。 如此,良知便宛如初升朝阳,光芒万丈,任何奸邪之辈阴暗潮湿的恶念都会在光芒之下灰飞烟灭! 袁树如是宣讲。 不仅仅要从个人层面完成致良知的行动,达到知行合一的境界,完成对自我的精神重塑,也要从团体的层面完成救赎,将崩塌的集体意志重塑,重新聚合良知的力量,让恶念无从下手。 越来越多的人围绕在袁树身边听他宣讲致良知的内容。 一开始,不少人或许还是抱着贴近袁树、为自己铺路的想法来听课,但是听着听着,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都被致良知之学本身的内容所吸引,也被袁树所描述的那个未来所吸引。 袁树面对着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高声宣讲,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意志。 “大家总说奸佞横行朝廷暗弱,一人之力微小,无法撼动奸邪之辈,但如果是一千人呢?是两千人呢?是三千人呢?四千人呢?” “吾辈马氏弟子门生有四千多人,如果全都联合在一起,实现对本身之精神重塑,完成致良知的学习和修行,并且统合意志,那么这份庞大的意志力量就是不可动摇的存在!” “奸佞之辈可以迫害一个人,十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那两千呢?三千呢?四千呢?” “先贤的最高理想就是天下大同,为此,他们使用了很多方法,或清静无为,或兼爱非攻,或克己复礼,或严明律法,都没能获得成功,他们拼尽全力,最终倒在了路上。” “而如今,吾辈不应该看着先贤的遗体只是喟叹,只是悲伤,而是应该有人站出来,从先贤手中接过那面旗帜,从他们倒下的地方站起来,继续向前走,为此不惜一切!” “树虽然年幼,却也有追随圣贤之心,虽然学识浅薄,却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先贤宏愿蒙尘,乃至于被遗忘,再也无法实现!” “树愿以致良知之学追随先贤之道,愿以知行合一之身践行先贤之理想,洞明本心,坚守良知,若能成功,则幸甚至哉!若失败,亦无悔此生!” 半是讲学,半是演讲,输出情绪,将自己的志向、梦想、野望一口气倾吐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目的,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单纯的嘴炮,而是一个实干家。 一个月的时间,他进行了五十七次讲学,当然也就等于发表了五十七次演讲。 演讲完全覆盖了马氏门生弟子群体,他们当中几乎每个人都听了至少三次。 不仅是马氏门生群体,茂陵周边诸县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有些好奇的学者、学子也前来试听了“神童袁树”的讲学和演讲。 看着他小小的身体站在高台上,用些许夸张和充满热情的姿态发表演说,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甚至不自觉的被带动情绪。 演讲结束之后,有人反应过来,脱离了上头的情绪,觉得这只是所谓神童的幻想,对此不屑一顾。 也有不少人被袁树的演讲吸引,就此停留下来,一遍又一遍的听袁树的演讲,一遍又一遍的学习致良知之学,展望美好的未来。 最后,甚至形成了一种风潮,整个三辅之地的学者、学子都颇有耳闻。 因为好奇而前来听讲学的人络绎不绝,以至于便宜老爹袁逢远在长安城内都听说了这件事情,为此十分错愕。 到十二月中下旬,鹅毛大雪挡不住学者学子们前来观摩袁树讲学的热情,随后,震撼、惊悚的情绪萦绕在他们心头。 一方面,他们为袁树致良知之学的奠基背景感到震撼。 当今儒生群体在西汉、新莽接连覆灭的历史背景之下全面失败,从而彻底失去了精神支柱与理想,堕落为被谶纬之学操控的行尸走肉,只剩下空虚的身躯和无尽的物欲。 于是道德败坏,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若要挽回这个局面,就要做出改变,就要致良知,就要知行合一,重塑精神支柱和理想。 这…… 是可以说的话题吗? 这种关乎过去的过于敏感的历史、政治、学术议题,你真就当众宣讲、不留余地? 真就把当今所有的儒学派别贬低为谶纬操控的行尸走肉? 你真不怕人家大嘴巴子扇你? 就算你出身汝南袁氏,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大家族的嫡系子弟,这话你也不能公开说啊! 也就是眼下朝堂大乱、权威不振,要是明帝、章帝还在,或者说和帝、安帝在,非把你抓起来拔了舌头再活活烧死不可! 这是碰都不能碰的话题! 另一方面,他们也对致良知之学的内容感到震撼。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本以为致良知之学就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胡搅蛮缠,随便从先秦典籍中找了几句话就乱解释,看起来是个东西,实则一塌糊涂,狗屁不通,到处都是漏洞。 可当他们真的听了袁树的宣讲之后,才发现袁树基于自己对之前那段历史的推断、而在那基础之上所堆砌建造的致良知之学,是真的有点东西的。 袁树有自己的逻辑体系,有自己的理论、现实来源,有自己的追求和目标,有自己的世界观、方法论。 这套体系初具规模,俨然是一门可以稍微了解一下、领会一下的学问了。 对于袁树这一整套说法,怀疑者虽然不敢对袁树发动人身攻击,但是一些善于思考喜欢怀疑的人还是在茂陵县城内公开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袁树自己说儒生因为王莽之乱而彻底失去了理想,沦为谶纬操控的行尸走肉,没有精神追求,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物欲,所以他提出了致良知与知行合一的方案,要帮助大家从物欲中解脱出来。 那么具体的方法呢? “袁神童之致良知固然有其精妙之处,听上去也的确是颇有见解,令吾辈某些困惑得到解答,一些不曾想明白的问题终于想明白,不愧是名副其实的神童,然而,致良知,到底要如何去做呢? 他自己也说了,知行合一才是真正的致良知,知而不行,等于不知,就没有任何意义,然而现在袁神童只是在说,而没有去做,他自己到底要如何去贯彻知行合一这四个字呢?” 来自郿县、平陵、高陵等地区的儒家学者、学子们发表了很多关于致良知之学的看法,其中以右扶风著名学者法真的看法最为犀利。 六十多岁的法真在名气上虽然不如马融,但是也仅仅逊色于马融,在关西之地有极高的声望,他的一言一行都可以影响很多人。 他表示自己可以接受袁树对大汉中兴以来儒学发展进程的部分看法,但是他更希望看到袁树是怎么去做的,是怎么去贯彻致良知之学的。 如果他真的可以做到,那么世人再去好好审视一下致良知之学也不迟。 法真年迈之后,很少公开发表言论,主要这一次袁树搞出来的风波实在太大,所以他十分感兴趣的了解了一下袁树这个神童所提出来的一系列学说思想。 到最后,他虽然没有立刻认同袁树的学说是有意义的,却承认了袁树的确是神童。 这一点,足够袁树神童之名在关西之地彻底坐实,他的才学也不会再有人怀疑。 马融、法真两大名士一起称赞,可见袁树才学名副其实,但是正如法真所说,你说的漂亮,那么做呢? 你的知行合一呢? 二十八 助农 外界的质疑袁树当然知道。 他当然知道钓鱼还要打窝、捕鼠还要诱饵的道理,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人呢? 想要让一大群人上钩、成为自己的拥趸、死心塌地跟着自己走,用良知作为武器荡平黑暗,所需要的不单单是学说和情绪,还有实实在在的行动和成果。 致良知,真的能让我们重塑精神支柱、摆脱迷茫和焦虑吗? 当然可以。 到这个地步,袁树就要宣扬“性善”论了。 自春秋战国时,就有人性善和人性恶这两种言论,一些人觉得人性本善,一些人觉得人性本恶,他们各自看到了足以佐证自己学说的事实,所以各自对各自的看法深信不疑。 到了独尊儒术的时候,儒家学派里的另类——荀子也因为人性恶的言论而被刻意的否认、批驳,不受广泛的认可,性善论大行其道。 这一理论认为人性本善,后天的教育更多的是在教会人们辨别是非,进一步培植自己的善念,不要让善念用错了地方。 而基于这一理论,袁树自然可以由此而上,从性善论引申到致良知——良知本存于心,不需要特别的教育干预就天然存在,我们所要做的事遵循本心的良知,顺着良知行动。 这叫致良知。 但事实上,袁树也是在卡bug。 性恶论之所以能诞生,肯定也有其生长土壤,且不说那些道德低下的坏种,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也是客观存在的,生来就是法律道德意义上的混蛋,且无可救药。 这种情况是对性善论最大的冲击。 但是问题在于,性善,是一种政治正确,而由这一政治正确所引申而来的诸多社会上的政治正确,才是袁树最大的助力。 比如人人都知道贪腐是错误的,清廉是正确的。 人人都知道忠诚是正确的,背叛是错误的。 人人都知道从事生产是正确的,不事生产是懒惰错误的。 人人都知道恃强凌弱是错误的,关爱弱小是正确的。 这些政治正确广泛存在于这个社会里,这是儒家学说大行于世而带来的重要且宝贵的政治、道德财产。 这些政治正确虽然不一定会为人所贯彻,但是只要它存在了,再怎么牛逼的人,也不能公开当着大家的面说这些政治正确都是狗屁,或多或少都要受到牵制。 而袁树所谓的致良知,就是在此基础之上,把政治正确给贯彻落实了。 创造政治正确的人未必是好心,但是袁树就是要反过来利用他的心思,办成一件好事。 也就是,读书人不能脱离劳苦大众,而要亲身接近劳苦大众,体会世间疾苦,继而达成“亲而爱民”的境界,实现对农民生活、农业生产的彻底了解。 农为国之本,这首先就是一个政治正确,再加上其他的政治正确,袁树的这套行动方案完全就是政治正确叠满了的超级政治正确。 想要重走圣贤之路、贯彻圣贤道理? 首先!给我助农去! 延熹八年十二月底,袁树正式发表演讲,说要亲自带领大家开始“致良知”的个人学习、修行。 而具体的方案,就是“助农”。 助农就是致良知之学最初的行动点。 人人皆知农为国之本,可为什么农为国之本,大家又有几个人能说的完全呢? 而就目前的现状来看,农这个“国本”到底有没有被朝廷重视、扶持呢? 农民到底有没有生产出足够的粮食维持生存和再生产呢? 天下为什么会处处饥荒、处处饿殍? 而如果没有完善的农业生产,大汉又会发生什么样的灾难? 这一系列的buff叠满之后,助农行动正式开展,目标,就是茂陵县县域内的自耕农。 地主豪强所管辖的土地不在助农的范畴之内,因为袁树认为这些豪强各有各的储蓄,各有各的家资,土地、佃户都属于他们的私人财产,所以他们应该自己帮助自己,自己负责自己。 而助农行动所要面对的,就是那些自负盈亏、自己生产、直面残酷税收的自耕农。 “自耕农生活困苦,税收沉重,树早有耳闻,知每逢灾年,自耕农动辄家破人亡、卖儿鬻女,为之而流离失所者数不胜数,彼等如此凄惨,当为吾辈心中良知所铭记,是以,助农,便是致良知。” 具体的行动参与者,最初,有五百余人,都是致良知之学的热切关注者、参与者。 袁树挑选了其中二百余身体强壮的,以自己、十三太保和卢植为带领者,一声令下,兵分四路,于寒冬腊月带着大家离开县城,深入原野之上的自耕农聚落、村庄,调查茂陵地区的自耕农生存现状,询问他们的困苦之处。 然后将所有情况综合在一起,研判出一个可以执行的助农方案,帮助茂陵地区的自耕农解决生计、生产问题,使他们能够维持生活和再生产。 就结果来看,哪怕袁树已经对这个时代农民的生活困苦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亲眼目睹到的时候,依然感觉触目惊心。 首先他所看到的不是挨饿受冻的活人,而是死人。 一路深入村庄的路上,道路两旁,时不时就能看到一具浑身不着片履的冻僵的尸体,吓得某些年龄尚小、没见过尸体的学子惊声尖叫。 这些尸体就那么赤条条、凄凉凉的倒在道路两旁,往往骨瘦如柴,形如干尸,没人收敛、管顾。 也就是冬天,气候严寒,尸体腐败速度较慢,若是炎热时,尸体一旦腐败,就是细菌繁衍的温床,也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瘟疫。 深入原野之上的自耕农村庄之后,袁树也亲眼看到这个时代的农民所居住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房屋。 没有任何的建设技巧可言,有破烂的四处漏风透光的茅草屋,有泥土堆起来的这里破口那里塌陷的土屋,还有那种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的类似于窑洞的洞屋。 偶尔见到一两座几片破木头、几块碎石头搭建起来的叙利亚战损风的木头砖房,这在一个村庄里几乎都能算作是豪宅。 甚至一座完整的房子都算是不错的住宅,多的是没有门、没有窗、只有顶没有四周的“房屋”。 房屋如此,人就更惨。 对于那些不完整的房子,一眼就能看到一家男女老少五六人七八人冻的缩在一起,裹着破布、稻草、不知哪种飞禽走兽的破碎皮毛,以此勉强抵御严寒。 老人冻得脸发白、发紫,孩子冻得满脸通红、瑟瑟发抖,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穿着完整的衣服,只是勉强把布料裹在身上。 老旧破烂的灶台里冒出滚滚浓烟,熏的人眼睛都睁不开,灶台上的锅里到底煮的是什么,以袁树双眼一点五的视力,实在是分辨不出。 而这些人似乎也对衣着华丽整齐的人怀有天然的畏惧感。 住在屋子里的,哪怕是正在生火煮饭的,也是立刻逃进屋子里关上大门,就当自己不存在。 更凄惨的是那些没有完整住房的人家,一看到衣着华丽、整齐的袁树一行人,还以为是哪家官面上的人过来强征徭役,吓得男女老少也不顾严寒和衣不蔽体,结伴奔逃。 那两瓣发白的屁股蛋看上去没有丝毫喜感,只有浓浓的哀感。 更有些行动不便、逃不掉的男男女女,似乎对此场景司空见惯,没了求生欲,只能面容麻木的流下泪水,静静坐着等待死亡。 还有些尚存求生欲的,面色凄惨的朝着他们下跪叩头,祈求饶命,说自己实在是没有东西可以拿出来了,只剩下一条贱命。 袁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又是怎么挣扎求生的。 眼见如此,袁树不由得转头向着马家大宅的方向眺望。 就在这群人生活所在地的不远处,马家大宅巍然耸立,内里楼阁林立、假山池塘,动辄以红纱装点,软垫铺地,每到饭时,敲响大钟,乐师奏乐,俨然钟鸣鼎食之家,无有饥馑之忧患。 那生活叫一个精细。 可就在相距不远的村庄内,却是冰火两重天般的景象。 一些出身较为平常或者微寒的弟子门生眼见如此,已经深深叹息、悄悄抹泪,颇有唇亡齿寒之感。 一些出身优越的弟子门生则是普遍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似乎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日子过得不如家中大黄狗的人。 袁树沉默片刻,向身边的许崇、魏甲等人要了一些随身携带的衣物,然后上前,面无表情的把这些衣服交给那些或是求饶、或是麻木的人们。 “天冷,穿上吧。” 说完,他在这些人愕然地注视下转身离开,回到队伍边上,告诉众人,把用不到的衣物整理一下,随身携带的干粮也整理一下,每家每户都发放一些。 不愿开门的人家也没关系,放在门口就好。 然后就启程离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等这群人离开之后,手里捧着衣物的错愕的人们也没有反应过来。 缩在黑黢黢的屋子里瑟瑟发抖的人们打开了门,隔着一条门缝看着门外叠放整齐的一堆衣物,同样是浓浓的错愕之情。 这些衣着华丽的贵人……吃错药发善心了? 二十九 小团体也有内部矛盾 接下来的行进路上,跟着袁树一起行动的魏甲实在是没忍住,出言询问了。 “袁君,这样就可以了吗?一些衣物和一些吃食,真的够了吗?这可能不够他们挺过这个严冬吧?是不是该多给一些?” 魏甲家境寒微,且幼时也曾挨饿,靠着乡邻接济活了下来。 稍微长大一些,他的一个哥哥立下军功成了军官,家境才转好,有了小地主的产业。 所以他更加了解农务和农民的生存状况,对这些农户有更深的理解,且怀有同情之心,很担心他们离开之后这些衣不蔽体的农户还是要冻死、饿死。 袁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当然不够,可就算我们把所有的粮食衣物都给他们,也只能帮一时,帮不了一世,我们要从根子上找到解决办法,先调查具体情况,汇总,然后再做考量,记住,没有实地调查,就不要发言。” 魏甲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继续跟着袁树往前走。 第一天,他们走了三个村庄,第二天,他们走了三个村庄,第三天,他们走了四个村庄。 第四天,他们返回了茂陵县城,和卢植等人所带领的其他三支调查队伍会合,大家聚在一起,开了一个简短的碰头会。 “情况很严重啊。” 卢植面色严峻,高声道:“一路看到的最多的不是活人,而是冻毙在路边的死人,自耕农户聚集的村庄,少见能够御寒的房屋,多是土房、稻草房,御寒是艰难的事情,且农户特别缺少衣物。 有些一家一户甚至凑不出一套完整的衣装,听说只有家里劳动力外出办事的时候才会穿,其他人都缩在屋里不敢出去,比起严寒问题,似乎缺少粮食都不是最紧迫的事情了,我是真担心他们吃光粮食之前就被冻死。 至于粮食情况也不妙,今岁气候不正,粮食产量不高,多有减产、少产之地,农户缴纳赋税、留存种粮之后,能用来果腹的粮食实在是不多,熬过冬天是个难题,不少地方的树皮和草根都在入冬之前被挖光了。” 带领另一路调查队伍的窦云也说出了他所看到的实情。 “卢君所言甚是,我所看到的也多是严寒之下瑟瑟发抖的农人,房屋破败,缺少衣物,难以御寒,就算粮食还有剩的,实在熬不过严寒,今年关中似乎特别寒冷,较之去年,严寒更甚。” 第三路调查队伍的领头人赵俊也是一样的情况。 “冻死、饿死者不能算少,入目所见实在难堪,真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在茂陵,茂陵尚且如此,更何况关中其他地方?难怪近年来总是听说关中人多逃荒往关东去,现在看来,不是虚言。” 说完,赵俊还十分痛惜的跺了跺脚。 “大汉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官府都干什么去了?乡间三老也不见踪影,这些人都是尸位素餐吗?有人冻饿而死,他们都不管吗?” 赵俊作为弟子当中的一员,出身优越,家境豪富,自幼似乎不曾见过如此惨状。 魏甲等人则出身微寒,对此事深有感触,见赵俊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魏甲气愤不过,幽幽地开口了。 “彼等从来如此,只是贵人从来不曾注意到黔首黎庶的苦难罢了,官府要是有用,天下间哪来的流民?地面上哪来的饿殍?” 赵俊看着魏甲,一愣,而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有气,却不知道怎么发泄。 他抿着嘴唇,神色不善。 袁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算是在十三太保里,这种情况也很明显。 出身更好的四名弟子经常一起行动,出身不太好的九名门生则抱成一团,最开始,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小团体。 而在小团体之中,也有不同。 四名弟子之中,同为南阳人的赵俊、邓颖关系更好一些,荆州人罗意和益州人张捷则与他们相对疏远。 九名门生之中,家中颇有财产而没有地位的黄志、苏初、马然、戴化、廉达和邵原六人关系比较近,彼此之间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家境更加微寒的魏甲、窦云、俞畴则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这种情况就充分显示了袁树出现之前马氏家学内较为分裂的人情态势。 而袁树出现之后,以自己作为粘合剂把分裂的群体粘合在了一起,用同样的学说和理想消弭出身不同而带来的隔阂。 只是时间尚短,有些事情难以改变。 不过这种情况也是袁树相当注重的情况,他不能无视这种内部分裂,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将这种分裂变为分歧,再把分歧引入到正确的轨道上,形成良性竞争。 他可不想走上袁绍的老路,手下官员将领拉帮结派,几个儿子互相争斗,为了己方利益甚至不顾大局,最后没败在曹操手上,却败在了内部纷乱之中。 十分可笑。 所以有些事情必须要在起始点做好防备,以免今后随着势力的扩张,导致这种分裂势头也越发的凶猛。 责善,就是他为了弥合这种内部分裂而采取的一种措施,办法的源头来自王阳明先生,而袁树则加以利用,用在了弥合分歧的层面上。 眼下,这种矛盾公开出现,旁观的袁树则适时地开口了。 “此时我们最该做的不是基于出身问题互相谴责,一个人的出身是无法自己选择的,但是之后的道路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就算过去犯过错误,也不妨碍现在大家都是同路行者,是致良知的朋友。 在无法自我选择的事情上互相埋怨、互相指责,万万要不得的,更不能因为过去的经历而互相指责、互相敌对,从而失去了团结的可能,这不是责善为友之道,魏君,我认为,你该向赵君道歉。” 在这个团体内,袁树的人望是绝对的,一言一行都是大家关注、学习的目标,袁树一开口,情况便完全不同了。 魏甲听了袁树说的话后,思忖一番,面露羞愧之色,点了点头,面向赵俊道歉。 “赵君,我错了,我没有考虑到这些,是我的不是,还请您原谅。” 赵俊看了看袁树,又看了看魏甲,长叹一声,摆了摆手。 “我知道我出身优越,自幼锦衣玉食,不曾了解世间疾苦,如今方才见了世面、长了见识,袁君所言当真有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良知在心,不行,便如同没有。” 两人显然没有互相责怪的意思了,大家也都纷纷低下头反思自身。 安静了一会儿,袁树再次开口了。 “良知在心中,不遵照良知而行,便是没有良知,遵照良知而行,哪怕只是一点点,便也是朝着圣贤之路大大的跨进了一步,如今随我一同前进的诸君,都已经在圣贤之路上更进一步了。” 众人听后,纷纷振奋起来,低沉的情绪一扫而空,恢复了斗志。 袁树不愧是演说大师,一句话就把大家低沉的情绪给调动了起来,看得卢植眼中异彩连连。 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尖锐的矛盾和低沉郁闷的情绪给打消掉了。 还顺带着重新点燃了大家伙儿的斗志。 袁树的语言能力真的很强。 卢植越是观察,就越是佩服袁树在语言上的艺术能力。 这种能力,他想要学习,但是他很郁闷的发现,他总是不知道该在什么场合说什么样的话,事后虽然能想到,但总不及临场应变来的强。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有些本事就是天生的,后天无法弥补,在语言艺术这一块,他一辈子都赶不上袁树了。 大家振奋精神之后,将各自所了解到的情况全部说了一遍,袁树又亲自绘制了一份茂陵地区的简易地图,把大家所到达的地方都给标注了出来,更额外标注了当地的生存现状。 随后,袁树决定兵分两路行事。 第一路由卢植带领,筹集大家所能筹集到的粮食、衣物,尤其是衣物,按人头送到那些村庄里,交给他们,先让他们熬过这个苦寒之冬,避免更多农民冻饿而死。 第二路由袁树率领,继续向周边探索,了解更多更广大范围内自耕农的生存现状,扩充“助农地图”的详细程度。 只有目前这三天搜集到的讯息,还不足以判断整个茂陵地区的自耕农的生活现状,他还是需要更多的数据样本来综合判断。 目前他也不认为整个茂陵地区的自耕农都是这样凄惨的生活现状,若都是如此,他们早该造反了。 于是从延熹八年的十二月中旬到延熹九年的正月初,差不多二十天的时间里,卢植和袁树分头行动,他们一方面对生活困顿的自耕农村落予以了一定的支援,一方面,也对茂陵地区的自耕农生活状况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 一开始,对村落的支援主要来自马氏弟子门生群体的募捐。 一些家境较为富裕的士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慷慨解囊,拿出衣物、粮食或者钱财捐赠给袁树主导的助农行动小组。 袁树自己也以身作则,拿出自己的积蓄购买了不少粮食和衣物,算在了助农小组的仓库里,甚至还冲到了马融面前打秋风。 三十 怂货才当仲氏皇帝! 在袁树看来,打马融的秋风算是绝对正义的,甚至能算得上是劫富济贫。 马融生活豪奢,锦衣玉食,家里随便一样东西都价值千金,随便拿出来一样换成钱买粮食,也够十几户贫苦人家吃上三五个月。 不吃他的大户,吃谁的大户? 刘志? 袁树倒是想,但是现在没那个实力,吃不了刘志的大户。 于是袁树打着助农和天下为公的大义旗帜要求马融也进行募捐,哭笑不得的马融面对张牙舞爪的袁树,也只好捐赠了一些粮食和布匹,算是表态支持。 不过马融也对袁树进行了一番告诫。 “且不说你们这样做是否会影响到什么人,这世间穷苦者的数量也远超你的想象,只是茂陵县都能有那么多,更何况是其他地方?你能说动那么多马氏弟子门生,很了不起。 但就算是你们合力,又能救多少人?又能救多少时候?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一世吗?你们现在一腔热血要救人,又能维持多久?募捐来的终究是会用完的,到时候,怎么办?继续募捐?” 袁树端正姿态正坐在了马融面前。 “老师的意思,弟子明白,但是弟子认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弟子心中的良知告诉弟子这样做是对的,那么弟子就要去做,否则与那些冷眼旁观之人有何不同? 只靠募捐,的确救不了一世,但如果没有我们,他们连一时都撑不下去,就要冻饿而死,老师,黔首黎庶,也是大汉子民,他们的命也是命,弟子无法冷眼旁观。 弟子认为,不能因为善行微小就不去做,不能因为恶行微小就去做,致良知,如果只是口头说说,那弟子也没有颜面继续待在老师面前高谈阔论了,至于解决困难的办法,边做边想。” 袁树向着马融一拜,起身离开。 马融望着袁树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喃喃自语。 “一时?一世?对于快要饿死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救人的善念,何须瞻前顾后?言之凿凿,不过是伪善罢了!在他面前,老夫枉活八十有七啊……” 或许是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马融随后嘱咐家里管事的,将家中的粮食和制作衣物的布匹拨出一部分交给袁树,由他去运作。 这一下,马融算是给了袁树一笔不小的支持。 袁树那边筹集到了一笔不小的物资之后,便着手请卢植亲自坐镇发放,并且为了让每个人都能确定自己的东西被用在了实实在在的地方,袁树还特别设置了公示的规则。 每日支出多少物资,去往何处,交给何人,具体数量是多少,负责人是谁,捐赠者是谁,一切都要明明白白的记录在案,以备审核。 “这是大家的善念与良知,十分珍贵,需要精心呵护,更是吾等第一次公开行动,绝对要见的了光,要堂堂正正,不能有一丝污浊,卢君,千里之行,始于此刻,拜托了!” 袁树临出发之前将此事拜托给了卢植。 卢植整顿衣冠,正色道:“袁君所托,必不辜负,若有差池,我必自刎以谢天下!” 袁树笑了笑,出发去搞调研了。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思考着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对于东汉王朝和汉桓帝、汉灵帝,他确实无感,且毫无敬畏之心,哪怕他的身份是一个普通人也是如此,更遑论他是袁氏嫡子。 若他是一个普通人,怕是早就揭竿而起打土豪分田地了,也就是身为袁氏嫡子,这样做实在不合适。 但他也不能安然躺平就此堕落,因为顺着历史轨迹走下去,他早晚要被一杯蜜水给气死,成为后人耻笑的骷髅王,就算纯粹从个人利益角度来说,他也不能就此摆烂。 所以,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做什么呢? 原先,他还有点犹豫,想着其他的路线,但现在,不一样了。 怂货才当仲氏皇帝! 就那么深入一次原野,做了一次基层社会调查,他就感觉心里有一团火在烧。 这团火规模不大,但是温度很高,极其顽强,袁树心中的千般怯懦、万般私欲轮番上阵,却始终灭不掉。 他琢磨了一番,觉得这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三昧真火。 被心中三昧真火灼烧的实在难受的袁树想了想,自己或许是时候定下一个坚实的目标并且坚实的向前了。 之前与卢植的一番谈论,不仅让卢植感到困惑,也让他想不通透,眼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并未触及到核心部分,他是如此,卢植也是如此。 可现在,或许卢植还在继续犹豫,可他已经不犹豫了。 怂货才当仲氏皇帝! 要当就当真皇帝! 实在不是他想当那个权力最大的人。 实在是现在掌握最大权力的人它就不是人! 千里饿殍、万里流民,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狼群狮群尚且还会照顾受伤的同伴呢! 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袁树实在是看不下去。 所以他决定教教这帮类人生物——什么才是人! 人,就要有个人样! 人,不能像野兽一样肆意妄为! 人,必须要有人格,有人品! 否则,枉为人! 至于路子,也不能随便乱选,要选,就选最高大上、最有逼格的那种。 走高大上的学术路线。 这是他作为袁家嫡子的特殊选项,一般人是走不了的。 走学术路线,拥有小弟三千,周游列国,嘴炮打天下,到最后,能得到什么? 走学术路线,拥有小弟三千,以信仰之力为剑而逐鹿天下,到最后,又能得到什么? 前一条路是孔子的道路,也是很多儒家名士的道路,前后几位圣人都走过,结果反正不太好。 后一条路,倒是没什么人走过——如果说“我花开后百花杀”也能算是一种思想,那么黄巢也算是走了这条路。 袁树当然不太瞧得起黄巢,觉得他的思想太low,太直白,一点都不知道遮掩,做事不会节制,一看就不懂政治。 袁树是个懂政治的人,懂政治的人走第二条路,无疑,会更加方便一点。 更何况他的出身也能给他提供巨大的助力,更能靠着高大上的学术路线规避掉前期暴露的风险,拥有极强的隐蔽性和猥琐发育的特征。 到最后一旦成功,便是军事、思想双统一! 用嘴来辩经实在是太慢了,还是物理辩经更快一点,不是吗? 袁树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奔跑而去。 而卢植也踏踏实实的坐镇物资仓库,昼夜监督、运算物资的收入、支出,每日审核运出运入的数量。 为了对得起袁树的托福,他还安排不同的人前往各受援助村落明察暗访,看看他们是否真的拿到了这些物资。 然后把这一切写在木板上进行公示,每日一更新,让所有献爱心捐助物资的人都能看到他们捐赠的物资被送到了什么地方,交给了什么人。 这种新奇的做法实在是让大家很有参与感,很多人对此感到出乎意料的满足。 本来有那么一些人甚至是怀着用物资交好袁树的想法去捐赠的,觉得这些东西就算进了袁树的腰包也无所谓,可谁曾想袁树居然真的老老实实的办事情。 怎么储存,怎么运送,如何支出费用,如何安排人员转运,这些事情他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展现出了极强的办事能力。 这小神童,真就那么神? 而且他的致良知行动,还就真的做起来了? 越来越多的人对此感到惊讶,进而是敬佩。 人家真的在做实事,这寒冬腊月的,人家真的是冒着严寒在做实事,在救人命。 他还让卢植亲自监督物资事项,每日公示,把一切写得十分详细。 大家只要去看公示牌,就可以知道今天有多少物资被送到了什么地方,整个仓库的每日进出物项也都明明白白写在了公示牌上。 卢植为人耿直,做事一板一眼绝无差池,他的这个性格是受到时间的检验和大家的认可的,任谁也不会觉得卢植会徇私。 由他出面坐镇物资转运中心,就算没有这些公示,也会让众人信服,更别说有了公示牌,每个人忽然都多出了一份参与感。 一些参与捐赠的士人往往会在公示牌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和捐赠物资,以及这些捐赠物资被送到了什么地方,交给了什么人。 然后还会写明这些足够多少人用多少天、吃多少天,能让多少人免于饿死、冻死。 他们对此感到莫名的愉悦,甚至有那么点幸福的感觉。 好像…… 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情绪莫名的就饱满起来了。 很多人对此议论纷纷,就连最开始对助农行动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为了讨好袁树而捐赠一些钱财粮食的人也对此颇为动容,心中略有异动。 “我捐赠的那一点粮食能让断粮的七口之家活十天?” “我就捐赠了一点点银钱,然后被拿去买粮食?买到的粮食……帮助了五家断粮农户?让他们有了五天的口粮?那么点钱就能救活五户人?” “我那些穿旧的衣服分给了四户人家?让他们免于冻死?这……也能救人?” 原本对此颇为冷漠的人们面对着公示牌上明明白白的每日公示内容,态度渐渐发生转变,渐渐的对这件事情本身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一些没有参与到助农行动当中的学子看到了与自己熟悉的友人认认真真的从事“工作”,跑来跑去搬运物资、清点数目、一丝不苟的严谨模样,纷纷感到万分惊讶。 曾几何时,大家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根本不去理会,毕竟这年头死人不是新闻,没人死才是新闻。 而现在,全变了! 三十一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好人? 捐赠者如此,亲身参与到这个事情当中的人就更是如此了。 因为缺乏人手的缘故,原本出动的二百多人已经不够了,袁树就把整个组织最初的五百多名成员全都安排了任务,并且从马融那边得到支持,获得了一批大车和一批牛马用于转运。 这五百多人里不乏有养尊处优锦衣玉食长大的人,比如十三太保里的赵俊、邓颖、罗意、张捷等人,各自出身郡国豪族,家中有两千石官员,没有生存的忧患。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这场行动中跑前跑后、大出其力,精神十足,立下汗马功劳。 门生群体中也有不少出身地方土豪、家庭富裕不缺吃穿的人,在这场行动中,并不比那些出身寒微、贫穷的人懈怠、落后。 当然了,情况肯定也不是一边倒的向好。 最开始,队伍里也不乏有用贱民的态度看待这些农户的人,甚至有人是怀着“嗟!来食!”的情绪去给那些穷苦农户送支援的。 他们觉得他们是救世主,他们是大英雄,这些贱民应该跪着向他们表示感谢,记住他们的恩德。 可是当他们亲眼看到那些农户困苦的生活,还有他们错愕之后落下的眼泪,态度便也就慢慢的软化了。 袁树在每一轮行动结束之后都会召集大家开会,分享各自的心得体会,以及对于贫困农户们的看法。 从中,他就能感受到这些此前高高在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公子们的形态的转变。 他鼓励这种转变,欣赏这种转变,同时,也非常注意那些不曾转变、甚至越发恶劣的存在。 比如某些高门公子、土豪之子始终怀着施舍的心态去办这件事情,甚至对于某些农户不给予感恩回馈的行为大加吐槽,吐槽他们生活环境的脏乱差,将他们与猪狗比对,大肆嘲讽。 甚至公开怀疑救下他们到底有什么用? 还不如把粮食喂给牛、马去吃,好歹牛和马的作用大得多呢! 对于这种人,袁树就会记下他们,然后很快将其边缘化,直至彻底将其排除出他的组织之中。 这场助农行动对于袁树和参与者来说,也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支持者越发支持,越发有所感悟,心态会发生积极向上的变化,成为袁树可以信任依赖的同道中人。 还有些人冥顽不灵、品行低劣,属于无可救药的类别,那么就互相放弃,好聚好散。 以后最好不要打交道,否则,袁树不介意用特殊手段净化人世间。 至于那些真切的做出了改变、从中学到了东西并且接受了致良知之学的,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同道中人了。 比如赵俊。 出身豪门、自幼锦衣玉食的他,在过去的岁月里所接触到的最底层,就是自家的奴仆。 但是自家的奴仆也有例钱,也有家族庇护,日子也还说的过去,否则会给家族丢脸,所以他们的吃穿用度也并不太差,以至于赵俊觉得生活水平最差的人就是他家的奴仆了。 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人和人的交际也是有界限的,以赵俊的出身和行动轨迹,他根本看不到真正的底层,底层和他之间隔着的都不是一般的分水岭,而是银河。 甚至他到关中求学的路上都是在一群武装家丁的护卫之下,很安全,就相当于是旅游。 来了就是弟子,来了就入住马氏大宅,来了就隔绝于外部。 他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直到他跟随袁树深入原野之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汉帝国社会底层的人,入目所见的一切击碎了他懂事以来所形成的固有观念,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再然后,就是在袁树的组织下进行助农行动,亲身接近这些真正的底层,近距离观察他们的模样、生活习惯,看着他们艰难挣扎求生。 他完全不懂这些人的生存逻辑,完全不懂他们的行事规范,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和他不同的生活习惯。 为什么总是恐惧? 为什么总是逃跑? 他难道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还是长得奇形怪状宛若妖魔? 也没有啊。 从小到大亲戚朋友都夸他长得俊美,他名字里的“俊”就是由此而来。 他不理解的事情太多了。 在不理解之后被人解惑从而获得感悟的次数也太多了。 袁树组织的每一次责善会议上,他都是发言最多、提问最多的积极分子。 他觉得他要改变的、学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明显和真实情况有极大的出入。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感悟越发深刻,他对于真实社会的了解越发深入,认知改变的同时,每每想起过去的认知,他都觉得十分荒唐可笑。 就像他曾经以为日子再差也就和自家奴仆一样,他以为送东西给农户就一定可以得到感激、欢迎,结果最先得到的是人家的恐惧。 这些人不单单是穷困,更是被贪官污吏压迫的没有人样,打心眼儿里不相信世间有任何好事,不相信任何善意,所作所为,全是求活。 从未经历过这等善意的他们在最开始是完全不肯相信的,见到助农组织的人时,他们最多的举动就是逃跑或者跪下求饶,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他们的馈赠,只觉得拿了这些馈赠,就要丢了性命。 面对这样一群人,如何帮助他们? 想帮都上不了手,人家根本不相信。 赵俊最开始从事助农行动的时候,和很多人一样,都是完全懵逼,不知道从何下手,助农行动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所以最初,他们能做的事情就是把物资放在需要帮助的人家面前,转身就走,不说话,不接触,不交流。 直到某一次,一伙土匪不知道哪里听来了助农行动的消息,知道穷鬼们有粮食了,于是前往一个村庄抢劫,抢夺农民得到的粮食和衣物。 结果正好撞上了前来送物资的赵俊等人。 仗着人多势众,赵俊等人群起而攻,把土匪们赶走了,救下了农民们,保住了他们的物资。 经此一役,双方才成功实现了破冰,惶恐的农民们这才知道这些衣着讲究的人不是坏人,不是来要他们的命,好像真的只是来帮助他们。 给他们带来了粮食和衣物,还冒着生命危险打跑了土匪,救下了他们。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好人?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其他的村庄里。 估计是助农组织的人给这些农民发放物资的事情传了出去,引起了土匪的注意,部分村庄遭到了抢劫。 后来袁树和卢植等人分析了一下,觉得大冬天没来由的冒出来那么多土匪,恐怕来路有些问题。 袁树把怀疑目标放在了本地的一些豪强地主身上,只是事发仓促,没抓住舌头,没有证据。 但这件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好的结果。 经过这一阵风波之后,助农组织和本地自耕农之间完成了破冰,农民们终于愿意相信助农组织是真的来帮助他们、而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坏人。 农民们开始向助农组织展露出善意,愿意和他们交流了。 赵俊是最早和农民有交流的人,因为他有很多困惑,迫切的想要知道为什么这些农民最开始不愿意接受他们的善意。 他和一户张姓农户进行交流,询问他们的想法。 张家老农就很实在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赵俊。 主要就是想不通,不相信,不能理解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好人。 这种好人他们只在传说中听到过,从未亲眼见到过。 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从来都只有被抢走的份儿,自己留下来的很少很少,至于能从其他地方得到粮食……梦里都没有出现过几次。 偶尔几次据说有朝廷赈灾粮发下来,数量也是少的可怜,官差们也是凶狠居多,动辄打骂呵斥,到头来也只是勉强维持不饿死罢了。 而现在,居然有人给他们免费发粮食、衣物。 他们能打心眼儿里不愿意相信有这种好事存在,他们以他们的生存直觉判断,这里头一定是有陷阱。 只是那么多次了,也没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些东西吃了,没有毒,衣服穿着,也挺暖和,不像是要害他们。 农户们其实早就有所动摇了,但直到土匪来袭,他们才算是真的相信了助农组织的人是在帮助他们,不是要害他们。 赵俊听后,一点也没有高兴,而是沉默了很久,最后找到了袁树,说出了心中的困惑。 “袁君,到底是何等苦楚,才能让彼等甚至不相信人间有好意存在?” 袁树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世间有多少良知,就有多少欲望,从现在来看,欲望甚至还比良知要多一些,这些农户是天底下最好欺负的一群人,自然所有的欲望都朝着他们去了,良知到不了他们身边。” 赵俊深深地叹息,又感到痛恨,痛恨过去的自己,痛恨现在的欲望。 于是,他彻底成为了致良知的忠实信徒,成为了袁树最得力的追随者之一,成为了助农组织里最活跃的领头人之一。 三十二 他们也有感情 破冰之后,助农组织的声誉渐渐在茂陵本地自耕农之间传开,农民们逐渐相信了这群人和其他老爷们有所不同。 天寒地冻的,这群打着“助农”旗帜的人似乎知道他们缺少食物、衣物,瑟瑟发抖、奄奄一息,还有很多人生病。 于是他们跑前跑后送来救命的物资,又喊来县城里的医生给他们看病。 很多农户家里的孩子还是出生以来第一次有成套的衣服鞋子可以穿,第一次有足以御寒的被褥可以用,第一次吃到足够浓稠的粮食粥饭。 这些人好像真的是好人,真的只是在做善事,而没有寻求回馈——倒不如说,农民们根本就是穷的连条裤子都拿不出来,哪里能给回馈? 全身上下,整个破屋子里面,哪里有值得这些大善人看重的东西? 有强盗土匪,他们帮着赶走,有缺衣少食,他们帮着寻来。 农户们渐渐明白了,这些人是好人,是来帮助他们的,不求什么回报,不会向他们索取什么。 发自内心朴素的善意和感动驱使着这些苦命人在千恩万谢之外也拿出自己仅有的东西,或者只是一块饼,乃至于只是一碗热水,颤颤巍巍的捧给助农行动组的人,希望他们收下这微薄的心意。 东西不多,很是简陋。 但是情绪上、精神上的回馈,就实在是太多了。 助农行动组里的很多人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致良知的行动所带来的精神上的满足。 那一双双包含感激之情的眼睛是他们从未注意到的。 他们从未注意到那一双双眼睛的主人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尽管衣衫褴褛,面容粗糙,可是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确实和所有贵人都一样。 有感情。 他们原本以为目不识丁的愚夫愚妇是没有感情的自动农具,可谁曾想,他们也有感情? 就像赵俊和张姓老农接触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样。 老农用双眼看着赵俊,仿佛是要用心把赵俊的样貌记住,记住他这一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良善的大人物。 感慨? 感激? 赵俊不好描述那种感觉,但是人和人之间最朴素的感情通过食物和衣物的传递而达成了联通,让赵俊感受到了最为纯粹的情感。 怎么说呢…… 天确实很冷,干的事情也很累,很受罪,到处跑,很少能够休息。 但是,他就是不想停下来,就是想要将东西送给更多的人,让他们能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熬到开春种地。 一种满足感、成就感逐渐在心底里出现,构筑成了名为动力的东西,支撑着他的身体不断向前。 他之前哪里有过这种尝试? 哪里有过这种精神上的极大满足? 哪里有过精神上的满足压过了身体上的疲惫的经历? 或许有吧。 但是很少。 而现在,每天都是。 致良知的行动带来的最初的正向反馈充盈着赵俊的内心,赵俊对于致良知的认知也来到了一个更新的层次上。 由知识进入到行动阶段,将所学付诸于行动,居然真的带来了这种显而易见的改变。 本会死的人,活下来了。 一条条生命,生存下来了。 农户们得以熬过这个寒冬,可以不必冻饿而死,可以活下来。 这种正向反馈带来的良性循环就形成了。 赵俊如此,其他坚持跟随袁树实践的人也都如此,致良知这三个字在越来越多的人的心中,俨然有了不一样的重量和意味。 而这一切的推动者,是袁树。 袁树对于这一切是有预料的。 他预料到这种行动会给相当一部分人带去足够的正向反馈以激发他们的成就感,使他们更加深切的感受到致良知的意义和力量,这必将促使这些人当中的一部分成为他最初的追随者。 但是,这就够了吗? 远远不够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他发现茂陵县自耕农的生计问题是比较严重的。 贫困难以支撑是普遍情况,但是如炼狱一般的凄惨倒也不是每个地方都一样。 有些地区大约是曾经的县令或者某个豪强地主比较有社会责任心,良知未泯,出钱出人修水利工程,这些水利工程到现在还能使用,没有破败。 在天时不利的情况下,更好的水利工程保证了更多的粮食产量,所以那一片地区的农户得以度过一个相对平稳的寒冬。 这些粮食产量比较多的地区的农民就没有那么凄惨,他们的房屋虽然一样破败,一样没有足以御寒的衣物,但是生活状态和家中的储备要更多一些,每日能摄入的热量也会更多一些。 他们不缺再生产的能力,等到开春,他们可以恢复生产,不至于断粮从而流离失所、卖儿鬻女。 而有些地区,比如他们最初去看到的那些地方,则没有那么好运气。 水利工程破败,或者干脆没有,农民种地都要走好远的路挑水灌溉。 他们确实缺少了再生产的能力,或者为了维持再生产的能力不得不付出人命的代价,让没有足够劳动力的人饿死,换取壮劳力的生存。 两者相比较,就体现出了官府有作为和没有作为的鲜明对比,体现了政治对社会经济的巨大作用力。 他进一步深入这些农户的家庭,用亲和的态度接触这些农民,与他们亲自交谈,询问他们对生活状态的感受和评价。 从谈话之中,袁树总结了一些要点。 比如无论是生活相对殷实的自耕农还是生活没有着落的自耕农,大家最多提到的缺少的东西就是耐用的农具。 他们表示他们很难得到耐用的农具,很多时候都要自己用木头、石块去代替。 能买到的农具数量很少,质量很差,价格还高,他们一般不舍得用,所以耕作效率低,进度慢,农作物的长势就不好,甚至在冬天也不能翻土。 一些比较有经验的老农在喝了袁树送给他们的酒之后,胆子大了些,打开了话匣子,就告诉袁树,害虫喜欢在土地里产卵,要是有足够的农具,大冬天的他们就能翻土,就能把土壤里的虫卵给翻出来,冻死它们,这样开春以后就会少虫害。 可他们没有足够数量和质量的农具,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寒冬过去,期待着下一场足够大的雪深入到土壤中,冻死那些虫卵,要是没有足够有力的大雪,就不好说开春以后的虫害是否猛烈了。 这是诉苦最集中的一点。 其他的诸如缺少耕牛、官老爷下乡征税太重、徭役太重之类的,也是他们经常提到的话题。 他们说地里只能打上来这么些粮食,存了种子粮,交了官粮,剩下的口粮就没多少了,一家好几口人等着吃,但是口粮往往也只能紧着壮劳力吃。 除了壮劳力,家里的老人、妇孺那是长年累月吃不饱肚子,饥饿如影随形,他们正好也没有什么好的衣服,只能成天躺在小破屋子里不动弹,减少消耗,这样能少吃一点,多撑一阵子。 但是老人、妇女还能撑得住,长身体的孩子那真是撑不住,那叫一个嗷嗷待哺,成天就喊着肚子饿、要吃东西。 他们几乎每个月都能听到哪家的小子、姑娘饿死的消息,能长成到下地干活的孩子,那真是不多。 一边生,一边死,那可真是凄凉。 袁树一条条一字字记下他们的血泪,带回了茂陵县城,和卢植、十三太保还有整个助农组织的人一起开会参详,共同寻找解决方案。 而面对着血淋淋的现实,他们每个人都沉默了。 因为他们发现,很多事情,他们真的办不到。 就比如赋税和徭役的事情,那属于国家政策,是他们能够插手改变的吗? 以后或许可以,但绝不是现在。 想要从国家政策层面入手,就算是出身最高的袁树也办不到,他老爹袁逢都办不到。 想要加税容易,减税何其困难? 一些出身优越的成员不由得为此感叹。 “今日方知黔首黎庶生计艰难,连一把趁手的农具都得不到……” 而在这个时候,还是袁树站了出来安抚人心、激励人心。 “现在办不到,不代表以后办不到,现在办不到的,我们牢记在心,永远不要忘记,就一定会有能办到的那天,而现在能办到的事情,我们便要努力去办,不论能否成功,不去做,就注定不会成功。” “所谓致良知,就是要去做,无论艰难险阻,先去做,有问题,一边做一边思考解决方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一直在路上,办法总比困难多,绝不能停下脚步、畏惧艰险!” 但是这些话相对来说比较表面,袁树心中对这一切的不满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累积,心中那股三昧真火也越发的旺盛、炽热。 所以他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没说。 那句话还是许崇说的。 我未壮。 和其他的话比起来,这句话才是真正不能宣之于口的。 他现在还不满十一岁,距离正儿八经的成年还有九年多,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成长、积累。 所以,去做能做到的。 至于不能做的事情,记住,积累,静待时机。 待我壮。 壮则有变! 那现在,针对茂陵地区的农民问题,他能做到的是什么呢? 其一,是要防止之后的助农行动中还会有一些“强盗”莫名其妙的出现,去破坏他们好不容易取得的成果。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在袁树的建议下,助农组织搞了一个轮换巡逻制度。 日常派遣身体强壮、颇有武德的成员持械巡视村庄,打探消息,预防贼人。 再和村庄里的农民们进行商议,让他们也要行动起来,专门安排预警、报信的人,一旦有情况,要用最快的速度预警、报信。 这样一来,可以震慑这些“土匪”,也能进一步提升助农组织与自耕农之间的联系,让双方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战友。 至于其二,那就不是三两句话能够解决掉的了。 那是关于钢铁和农具的事情。 三十三 十倍奉还 汉武帝以后的西汉帝国与汉和帝之前的东汉帝国一直在全面或者大部分地区实行盐铁专卖,只有少数时刻做出修正,发展出了官营、私营并存的局面。 汉章帝时,为解决政府用度艰难,恢复了盐铁专营,到汉和帝执政时,地方势力抬头,便又取消了盐铁专营政策,变回官营、私营并存的双轨制。 自那以后,东汉帝国的盐铁政策延续至今,双轨制并行。 一方面在地方设盐官、铁官专门向私营盐铁者征税,一方面也依旧保存着专门为官方服务生产的官营盐铁场所。 事实上,据最新的考古发现,战国时中原地区已经具备生产钢制兵器的能力,西汉和东汉都有生产高强度钢制兵器的能力,只不过无法普及和大量生产。 帝国拥有数量、规模都相当庞大的炼铁炼钢作坊,有大量的炼铁炉。 全功率开动之后能日产一吨钢铁的特大作坊有六个,其他中型炼铁作坊有八十二个。 据估算,极盛时期,帝国年钢铁产量可达一万七千八百八十五吨,这一数字对于汉代极盛时期五千余万的人口来说,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纵观西汉、东汉,农民缺少农具使用的记载比比皆是,甚至发展到了需要用木头、石头甚至是双手去耕作土地的地步。 这里头,当然就是实际操作的缘由了。 理论生产数字是理论生产数字,实际操作不一样,且不论纯粹的生产环节能否开足马力全速生产,生产出来的不良品率又有多少,单说在国家层面上的征税操作就让优质农具普及成为天方夜谭。 未执行盐铁官营政策时期,也就是西汉早期,本地商户在本地采铁矿、制作铁制用具并且出售各自需要向帝国政府缴纳百分之二十的税。 如果不仅仅在本地售卖,而要售卖到其他郡国,又需要在各地关口缴纳关税,且每出一关就要重复收税,税率在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五十不等。 这就意味着对消费终端的农民来说,购买本地铁制农具,起码需要承担百分之四十的溢价,而购买外地生产的铁制农具,则需要承担至少百分之五十的溢价。 这是一笔多大的开销? 可即使如此重税,也堪称文景之治了,因为它起码允许钢铁生产为市场服务,有一定市场属性,还存在自由竞争的空间,农民购买得到的农具至少还能说得过去。 汉武帝之后,时而严苛时而宽松的盐铁官营、双轨制政策则大大破坏了这一市场属性,使得农民不仅要承担昂贵的价格,还要被迫接受低下的质量。 未经充分锻打的铸铁农具很难承受高强度的物理碰撞,很容易碎裂崩毁。 农民攒了很久的钱,好不容易购买了新的农具,结果没用几下就坏了…… 这找谁说理去? 双轨制度下,虽然私营商户有了一定的生产自主性,但是官营盐铁单位的官僚属性往往使得它运转艰难,官府上下的贪腐往往会让生产单位难以完成朝廷指标,因此,就必须指使私营商户代替生产、满足朝廷所需。 强制命令下,私营钢铁商户也不得不为朝廷的需求而服务,否则只交税一条,就能被官府卡死。 时至今日,虽然双轨制已经运行很久,但私营的钢铁商户仍然时不时的会受到官方的强制任务摊派。 为朝廷和军队生产他们需要的铁器是主要任务,能够为农民生产农具的时间和资源都相当有限。 拥有资源的生产者们不管是从时间、意愿还是资源上,都不具备为农民提供充足农具的可能性,这也就难怪袁树走访各地,大家最普遍提出的问题就是农具匮乏的问题。 这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普遍现象。 所以袁树就特别愤怒。 大家都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们这帮虫豸连农具都不给人家提供,还真打算让人家用双手刨土完成农业生产? 就你们这副德行还好意思问农民征税? 连饭都不配吃! 吔屎拉你们! 我呸! 呸归呸,袁树还没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所以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寻求改良的方法。 于是马融又遭殃了。 马氏家族拥有庞大的土地田产,自然也具备自主生产铁制农具的能力,不仅对内部提供,也会向外部发售,在本地有不错的销路,赚的是盆满钵满。 袁树盯上了这一块的生产力,找到马融,希望马融可以动用马氏家族的生产能力,为他们提供一批结实耐用的铁制农具,好让周边地区的自耕农能够在天气严寒之时出动翻土,增加来年粮食的产量。 “农民缺乏农具已经是普遍现象,没有足够多和耐用的农具,不仅在春耕时效率低下,在冬季也无法翻土冻死害虫,整体生产十分萎靡,产量连年下降,若能有充足农具,必将改善这一现象。” 袁树向马融提出恳求:“愿老师提供农具上的帮助,弟子可以用筹集来的善款购买,不会让马氏受到损失。” 躺在软垫上的马融精神头不是很好,但还是撑着精神坐了起来,看着袁树。 “想让我帮你,是可以的,不过,术,你要明白一件事情,如果一件明显不合理的事情发生了,大家都知道这是有问题的,但是却没有人去改善,或者改善也无法成功,那就意味着这件事情本身的不简单。” 袁树心下一沉。 “老师的意思是,有人刻意维持这个局面,好让自耕农加速破产,而后低价收购他们的土地?” “嗯,不错,为师就觉得你如此聪慧,一定能观察到这个问题。” 马融叹了口气,缓缓道:“其实,别说其他人,为师也隐隐知道有一些马氏族人也干过这样的事情,有心阻止,无力回天,人心难测,欲壑难填,有些事情,不是一两个人能够做到的。 你现在为他们提供帮助,打着大义名分办事,更兼你父亲是京兆尹,距离茂陵不远,暂时没人敢和你公开作对,但是一旦你父亲离任,袁氏家族的势力衰弱,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还能维持吗? 你不是本地人,在茂陵,马氏还能说得上话,出了茂陵,其他地方各有各的本地豪族,他们一旦上了手段,应付起来可就难了,术,你可想过,如此严寒,哪里来的那么多土匪强人?” 袁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了头。 他之前的猜测果然是对的,有人对他的行为不满意,但是不敢公开得罪袁树,所以只能在外围打打擦边球,给袁树找麻烦。 惹不起袁树,还惹不起那些泥腿子? 他们或许是以为这样打擦边球就能让袁树知难而退。 那袁树可就要告诉他们——你们也太看不起本大爷了。 “老师,弟子年幼,有些事情想不通透,也无法解决,可是弟子的良知告诉弟子,应该要这样做,必须要这样做,弟子对其他人也是这样说的,遇到问题,先照着良知去做,不要考虑太多,如果遇到困难,再想办法。” 马融思虑片刻,摇了摇头。 “这样做,太危险,万一被人算计,会受到很大的挫折和损失,你自己或许安全,但是旁人,则未必,你不为他们考虑吗?” “人不知前后,但知眼下。” 袁树摇头道:“弟子不知道会得罪什么人,会被什么人记恨,会受到什么样的报复,弟子只知道,如果不去帮助那些农户,他们会很快死去,会失去家人,会失去土地,或成为饿殍,或落草为寇。 明明只要施以援手就可以改变这一切,哪怕只是延缓发生,也算是尽了一份力,对得起自己的良知,无愧于心,所以,弟子只想去做,至于其他的事情,弟子自有一番考量。” 马融看着袁树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 “年轻真好啊,不顾一切,敢打敢冲,不去考虑后顾之忧,凡事只求无愧于心,如为师这般的老朽就不行了,瞻前顾后,顾虑太多,思来想去,最终一事无成。 现在想想,如果当时和你一样有勇气,和你一样能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或许很多事情的结果也会完全不一样,可惜,为师遇到你太晚了,醒悟过来,也太晚了……” “善念就在心中,善行就在眼前。” 袁树笑道:“老师若愿相助,不也是致良知吗?不也是知行合一吗?哪怕只是一时,哪怕只有一瞬,老师也是弟子眼中无愧于天地的圣贤!” 马融面色迟滞了几秒钟,而后如冰雪融化一般露出了灿烂的满是温度的笑容。 “就知道给为师这种老朽说好听的话,只管说,不管其他,不顾后事,当真是鲁莽至极!” “鲁莽总比无所作为好。” 袁树摇摇头,正色道:“世上有太多的事情就是因为不够鲁莽而功亏一篑,说不定那些奸佞最怕的反而就是这种不顾一切的鲁莽,他们若当真敢伤人,我必十倍奉还!教他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 这一次,马融沉默了好一会儿,一炷熏香都快要烧到了头,他才缓缓地开口。 “术,你去吧,为师会嘱咐家人,给你提供一些帮助,放手去做吧,如你所说,无愧于心,便足够了。” “多谢老师。” 袁树不知道这段沉默期间老马想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老马心中现在是何等滋味,他只知道,这条路一旦开始走了,就算是爬,也要爬到终点。 袁树离开之后,马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思绪无法遏制的飘回了二十多年前,飘回了自己被邓氏外戚、梁氏外戚接连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自己如果多一份袁氏鲁莽,少一份马氏考量,会不会迎来不一样的结果? 会不会能够避免被天下人耻笑的那段艰难岁月? 梁冀那混蛋逼着自己给他写颂歌的时候,自己要是勇敢一点,给他一个大逼兜然后开润,舍弃荣华远避江海,最后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思虑良久,老马也只能感叹花有重开时、人无再少年,自己没能办到的事情,只好期待年轻人能够办到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三十四 护犊子的袁逢 在得到了马融的帮助之后,马氏家族的钢铁生产部门的确给袁树提供了一批质量还算不错的铁制农具。 不过数量并不算大,想要给所有在统计中的没有农具的农户提供是不可能的,根本不够分配,于是袁树便和卢植商议,拿出之前筹集到的善款,寻找可靠的渠道去购买。 或者说要是有关系的话,也可以出动去寻找可靠的铁制农具来源。 大家集思广益。 有不少出身本地家境富裕的士子表示他们可以向家里寻求帮助,搞一些质量不错的农具来,但是他们人数不多,也不敢保证就能搞到数量足够的农具。 还有很多家境同样不错的士子倒是有心,但是本家距离太远,等千里迢迢运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袁树仔细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提笔写了一封信,然后托人把这封信送到长安城内京兆尹府邸内。 “虽然茂陵不在京兆尹治下,但两地相距不远,我父说不定会有一些办法,或者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农具,真要所有方法都试过了也不够,再去购买。” 众人这才纷纷想起袁树优越的出身,还有一个京兆尹老爹,若是能得到袁逢的帮助,或许真的可以得到足够的农具也说不定。 倒是卢植有些担心。 “茂陵到底属于右扶风,京兆尹会不会不方便介入?” 袁树摇了摇头。 “我以儿子的身份向父亲请求帮助,这是私人行为,不是官方行为,大不了按照规矩纳税,右扶风官员再怎么不满,难道还要和税收过不去?” 卢植觉得这是有道理的,于是便没有继续担忧。 随后,袁树和卢植继续组织人员开始下乡定点发放农具,并且劝导农民外出进行翻土作业,以预防来年开春的虫害。 而那封信也很快就被送到了长安城内,送到了京兆尹的府邸,交给了袁逢。 自打袁树进入马融府中求学,就没有给他写过信,此番突然来信,倒是让袁逢有些意外。 这孩子自幼聪慧,什么事情都不需要他们这些长辈过度介入,神童倒是神童,但是作为父亲,袁逢一直有种小小的遗憾和微微的挫败感。 这当爹当的没什么成就感啊。 比起性格平庸才能也平庸但是比较听话的长子袁基,袁树显得过于优秀,从而让他作为父亲的这个角色属性大大削弱了。 袁树啥都不需要他教,一学就会,举一反三,到后面甚至在学问层面隐隐有超过他的趋势。 这还如何教导? 袁绍倒是欠管教,但是一来袁绍是庶子,二来袁绍已经被过继给他早丧的大哥袁成,名义上,他已经没有了管束袁绍的必要性。 于是除了管教一下平庸的袁基,他这个当爹的也没什么事情,现下袁基逐渐长成,再有两三年就可以加冠成婚,送入朝堂开始历练,也不太需要他这个当爹的过多插手。 于是,家事层面,他还就真的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 他和袁树这父子两人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多的交流,严父、慈父这两个身份在袁树那边都起不到什么作用,甚至袁逢都感觉袁树这个孩子过于聪慧,以至于都不太把自己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多多少少有点难过就是了。 如今,袁树居然主动写信给他,他还真有一点点高兴。 打开信件一看,他更高兴了。 袁树向他求助了! 之前听闻袁树在马家大宅里翻云覆雨,又是三百场辩论不败,又是和最强高足卢植打成平手,接着还搞出了致良知之学,自己讲学。 自己讲学就算了,居然引得五陵地区的学者、学子们争相听讲,还吸引了不少对此学说感兴趣的人,俨然是要开创新的学说了。 这孩子未免太过于优秀,搞得他这个老爹在孩子成长过程中没有什么参与感,挫败感越发强烈。 而今,这孩子终于向他求助了。 求助的内容是需要一批数量不少的质量较好的铁制农具,最好还能搭配一百头左右的耕牛。 通过这封信,袁逢总算是知道袁树最近都在搞些什么大动作。 他的致良知之学已经进展到了第二阶段——行动阶段。 他搞出来的具体的行动就是“助农”,表示农为国之本,农业是最重要的事情,而农民生活困苦,生产艰难,这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一方面为了致良知,一方面也是为了致良知的最高目标——天下为公,他们决定开展助农行动,为农业生产保驾护航。 所以,他们需要数量较大的优质农具和耕牛,以帮助农民解决农具少、耕牛少的困局,以此提高农业产量。 袁逢沉默了一会儿。 虽然说得到孩子的求助是一件让他这个父亲有点参与感的事情,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的挫败感更甚呢? 这小子才几岁? 十一岁生日还没过,居然开始搞起了这种关注国本的行动? 还为此撬动了五六百人和他一起搞,还从马融那里搞来了不少援助,筹集了不少善款,甚至已经对茂陵县贫苦自耕农展开过一轮援助了。 袁逢本以为学问好、思维敏捷已经是袁树作为一个神童最神的地方了,可他万万没想到,关乎农业生产这种具体的事项,袁树居然也能搞起来。 还能搞五六百人一起操作的大动作。 这份行动能力和组织能力,绝非常人所能具备。 他是官员,还是几十年的老官员,没人比他更明白搞这些事情具体需要些什么物质条件,对于主事人来说又需要一些什么样的能耐和声望。 但是…… 袁逢忽然眼睛一瞪,想到了些什么。 那三百多场辩论…… 还有马氏高足的地位…… 难道说,那个致良知之学根本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图谋已久吗? 甚至于这场助农行动,也是他早就准备好要做的事情吗? 这些事情在正常情况下只靠他一个小孩子根本不可能办起来,但是一个声望极大的辩经神童、马氏高足就不一样了。 先通过辩经搞名声,然后和卢植对决获取马氏高足身份,接着讲学,掺私货,开始推广自己的致良知之学,吸引感兴趣的人前来听讲,然后吸引为自己的追随者。 最后才是助农行动。 通过这个行动进一步增强名望、展现自己的能力、人脉和手段,让众人信服,最后办成此事,坐实致良知之学的实用性。 把前后所有的一切都给串联起来,一切的疑惑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这小子的每一步,都是有计划有预谋的! 这小子……未免太过于聪慧了吧? 放下了手里的信件,袁逢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又站起身子在房屋内来回踱步,思考了很久。 最后,他露出了一抹笑容。 “神童,神童,我的儿子是神童,我之幸也?不幸也?” 他松了口气,重新坐下,又看了一遍求助信,心下完全坦然了。 袁逢喊来了自己的亲随吏员王秋,向他嘱咐,要他收集一批铁器和耕牛,以贩卖的名义送到茂陵县去,然后交给袁树。 王秋稍微了解了一下前因后果,对袁树的种种神奇行为大为惊叹,连连恭维袁逢,一阵连环马屁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把袁逢拍的舒舒服服。 然后他才提出了自己的忧虑。 “明公,茂陵到底是右扶风管辖,不是京兆尹管辖,这件事情如果只局限于茂陵县,有马公在,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但是您如果参与进去,属下担心右扶风方面会有些意见。” “他能有什么意见?” 袁逢不屑道:“要是赵典还在任,我尚且需要考虑三分,现在?他自己屁股都不干净,现在应该想的是怎么找好下个靠山!再说了,儿子向父亲求助,父亲帮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更何况这是助农的好事,好事,为什么不去做?右扶风一年饿死多少人他们自己心里有数,我子心善,见不得饿殍遍野,才出手相帮,他们还有理由从中掣肘?那可别怪我狠狠的参奏他们一本!” 王秋顿时不说话了。 看来袁逢这犊子是护定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袁逢。 平心而论,如果自己的儿子有袁树那么优秀,能搞那么多事情,自己恐怕也会竭尽全力相助。 别的不说,整个家族可能都会因为这一个孩子的优秀而受益,这种事情是要上族谱的,是要被后世族人祭祀的,香火不绝,猪肉羊肉牛肉吃不完的。 王秋这边很快就通过各种渠道搞到了一大批质量上乘的农具,并且从一些听到风声赶上门来帮忙的商人的手里获得了一批耕牛,很快便带上路出发了。 袁逢还担心袁树那边没有足够的钱用,于是暗中嘱咐王秋带了一笔钱给袁树,数目不太大,也就差不多一个中等县一个月的财政收入。 这笔钱的来源不太好明说。 之前有一位益州刺史因为贪污暴虐被弹劾去官,囚车拖着他经过京兆尹的时候,被袁逢统计出来三百多车金银珠宝的赃物。 这笔赃物大部分都被送到了雒阳去,但是本着见者有份、雁过拔毛的优秀老传统,袁逢也从中分了一杯羹,美美的恰了一口。 现在他从这笔财物里掏了一部分出来交给袁树打点,让他随便花,随便挥霍,想怎么操作就怎么操作,不要丢了袁氏的脸面。 他还特地写了一封信告诉袁树,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他,父子之间不需要太多的担忧,只要他做的事情对他自己、对袁氏有利,老爹鼎力相助! 要钱?要人?要东西? 什么都可以,就怕你不说。 别忘了,咱们袁氏可是三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 你爷爷、太爷爷、太太爷爷给你留下来的家产可不是看着不能动的! 整个三辅之地有多少官员是咱们袁氏门生、故吏出身的你知道吗?有多少与你老爹有来往的你知道吗? 这笔隐藏起来的财富,可都是你将来可以动用的资源! 不要怕,大胆的操作吧! 咱们袁氏的子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三十五 连续六代人都没有出现一个败家子! 袁树是在延熹九年二月初得到了老爹的这笔“馈赠”。 打着行商售卖的旗号,其实一个子儿都没收袁树的,还附带了一封信和三车财物。 袁树身边的卢植和十三太保愣愣地看着一车一车的农具还有一百头耕牛被送过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道……这就是汝南袁氏的实力? 说送就送,这一百多车的农具如果还不算什么,那这一百头膘肥体壮的耕牛可就真的能体现出袁逢的能量了。 眼下还有一个月就要正式春耕了,很多地方都已经开始筹备、开始翻土了,这些耕牛的到来必将对茂陵县的农业有极大的帮助,搞不好茂陵县这边都用不完,还能支援一下隔壁县。 再加上这些优质的铁制农具,可以说一扫茂陵县农业发展的重大阻碍。 只要不闹出大的天灾,今年秋天茂陵县的粮食产量一定大大的好看。 不知不觉间,卢植和十三太保还有其他众人看向袁树的眼神和过去都不太一样了。 他们绞尽脑汁解决不了的问题,袁树一封信就解决了。 这无疑更加确立了袁树在正常行动中的核心主力地位和领导地位,这一点,连卢植都不会有什么异议。 因为这样的事情,卢植根本也办不到。 马融或许能办到,但是马氏牵扯太大,族人众多,马融也不是那种喜欢搞一言堂的人,袁树一个高足弟子的面子还无法撬动马氏那么多的资源。 “卢君,这些物资就麻烦你统计入库然后分发下去了,眼瞅着春耕就要开始了,今年,一定不能有任何差池。” 袁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子向卢植嘱托。 卢植反应过来,立刻拱手行礼。 “袁君放心,我一定办到。” 袁树点了点头,又面向其余众人。 “诸位还请多多相助,树在此谢过。” 十三太保和在场众人也纷纷向袁树行礼。 “敢不从命!” 这感觉…… 核心领导地位已经完全确立了,没有人会挑战袁树在整个行动和大家伙儿之中的领导地位了。 哪怕他还没到十一岁。 袁树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微微笑了笑,便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里,打开了袁逢给他的信件,看完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该说不说,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堪堪对汝南袁氏家族的底蕴和能量有了那么一丢丢的了解。 此前家族虽然重视他,但是也不至于会到把家族的底牌全都展示给他看的地步,即使是现在,袁逢也只是把关西之地袁氏家族的政治能量掀开了一点点告诉袁树。 咱们家很牛逼,真的很牛逼,真的真的很牛逼。 你的爷爷、太爷爷、太太爷爷都很牛逼,连续三个人都干了三公,有好多好多门生、故吏。 三代人接力提拔这些门生故吏,人数越来越多,以至于遍布各地。 就现在,这个数量还在不断的增长,再加上与咱们有姻亲关系的、政治交易关系的、学术关系的。 整个大汉十三州部,不说每个州都有咱们的人,至少十一个州都有咱们袁氏的门生、故吏存在,连他娘的凉州都有。 这些人虽然不至于在大方向上为了咱们和朝廷作对,想让他们造反是没啥指望的,但是在政治斗争和办理政务的层面,他们绝对可以为咱们出一把力气,而且完全不用担心他们背刺。 谁敢背刺,就是自绝于天下,必死无疑。 所以,你小子尽管放心操作,哪怕是干坏事都无所谓,更何况你小子现在是在做好事,做大大的好事,走出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做的好了,甚至能给咱们家族再增添一条退路。 尽管走去吧! 只要老爹活着,就一定给你保驾护航! 袁逢的意思就是这么多,稍微展示了一下袁氏家族到底有多牛逼,而且还把话说得很满,一点都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这只能说,他很有自信,非常非常有自信。 而且马融到底也不是袁家人,对袁氏家族至今为止好几代人的积累可能不是特别的清楚,所以才会说出袁逢不在了就会有人暗中针对他的话。 要是每个地方都有袁氏的门生故吏存在,那自己岂不是完全可以横着走? 针对我? 针对我这个袁氏嫡子? 这么一想,袁树差点就膨胀了。 不过他还是遏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袁基、袁绍、袁术哥仨之所以接连翻车,成为东汉末年著名的翻车三兄弟,估计就是因为家族底子太厚、自信太甚,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结果纷纷死在了他们看不起的人手上。 这种自信乃至于自负是要不得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袁树可不想成为那个汉末最有梗的男人,可不想跟他一样到死连一杯蜜水都喝不上,还被活活气死。 我不是袁术!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袁逢给他写的信,又去看了看袁逢给他送来的三车财物。 说是给他自己操作使用,让他大胆地挥霍,但是袁树打开箱子查看之后,就非常疑惑。 这便宜老爹是不是以为我要在茂陵县置办地产做大地主? 还是觉得我要在茂陵县起兵造反,所以特别给我一笔钱做我的起始资金? 这…… 未免太多了吧? 袁树的眼珠子都快变成了黄金锭子的形状,差点整个人都陷进去变成财迷了。 这笔钱,别说帮助一个县的自耕农,两个,三个,四个,甚至五个,估计都还有所富余。 因为农民们需要的真的不多。 而袁逢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合上了箱子的盖子,袁树喘了口气,回过神来,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上辈子的自己没有那么好的出身,看着人家出身好的大富大贵,自己只能大负大跪,十分感慨。 之后深究原因,发现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上一代人、上上代人和上上上代人不努力、不争气,错过了时代的发展与红利。 他由此感到十分的恼火,遂下定决心再也不给他们烧纸了。 而现在,看着那么争气、那么努力的祖先们,他顿时感觉自己应该大把大把的给他们烧纸,这样才对得起他们的努力奋斗给自己带来的天胡开局。 嗯,决定了! 当天晚上,袁树就带着预备妾室秀秀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烧纸了。 这一次,他要给爷爷袁汤、太二爷袁敞,以及最最重要的发家牛人——太太爷爷袁安,还有太太太爷爷袁昌、太太太太爷爷袁良这五个人烧纸。 秀秀觉得这实在是有点奢侈。 因为这年头纸确实不便宜,很多人还在用竹简,只有少数人开始用纸写作。 纸的价格也不便宜,质量一般的纸都比竹简要贵,质量好的青州皮纸更是价格不菲,只有豪门大户能用得起,普通人一张难求。 而袁树居然把厚厚一叠珍贵的纸剪成了一大包五铢钱的形状,说是要烧给他的祖先们。 于是秀秀劝说袁树。 “袁郎,这是不是有点太奢靡了?这可是青州皮纸啊,要是被马公知道,会不会责怪我们?” 袁树则神色严肃的摇了摇头。 “秀秀,你不懂,你不知道我心里到底有多么感激我的这些祖先们,没有他们的努力奋斗,哪有我今天的躺平过关?你要知道,汝南袁氏从最早的老祖宗开始,连续六代人都没有出现一个败家子!六代!他们值得!” 秀秀听的云里雾里,当然不明白袁树心中的感动到底有多深。 纵观中国历史发展,富一代和富二代实在是太多了,富三代就很少了,富四代是十分罕见的物种,富五代之后就是凤毛麟角。 而古代又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也就是说古人都觉得就算祖先再怎么牛逼,留下的福泽最多也就庇护五代人。 这就说明大多数牛逼人物和牛逼家族最多只能把家业传承五代,然后就毁家灭族了。 这种情况也得到了真实案例的证实。 清朝时,有人专门做过统计,综合记录了当时一大批豪门权贵家族从清初开始的传承情况,到最后得出结论,发现这些豪门权贵只有百分之十三顺利传承留下后代,其他的全都开心消消乐了。 豪门权贵家族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普通人家呢? 中国人历来以传承香火为重,可讽刺的是,再怎么牛逼,绝大部分家族也无法稳定传承超过五代人,能够打破这个规律的,传承过五代的,无一不是超级牛逼史书留名的绝顶家族。 这种家族不单单是要有好几代人的积累,更是对每一代掌门人的智力、情商、身体素质都有极高的要求,传承难度不亚于皇朝传承,更是万万不能出现一个浪荡败家子。 而袁氏家族显然就是这样一个牛逼的传承超过五代人的家族。 汝南袁氏家族的牛逼之路应该从学习并且传承了《孟氏易》的袁良开始,他的高智商、高情商为汝南袁氏的发展奠定了精神和学术基础。 他的儿子袁昌从陈郡迁徙至汝南,脱离陈郡袁氏、开辟了汝南袁氏,为汝南袁氏始祖,发展家族产业,为汝南袁氏的发展奠定了经济基础。 有了两代人勤勤恳恳的积累,到了第三代袁安,汝南袁氏终于开始发力,袁安又会读书又会做官又会做人,官位高名声好,从小吏做起,最后登上三公之位,顶级奋斗逼,牛到了极点。 从袁安开始,汝南袁氏开始登堂入室,成为三公家族。 接下来的袁敞、袁汤两代人又是各有各的精彩。 他们奋老爹之余烈,各有各的牛逼之处,接连登上三公之位,在大汉朝的官场上翻云覆雨,叱诧风云,收纳门生故吏为羽翼,将家族势力遍洒天下。 至此,汝南袁氏五代家业已成。 到了如今,虽然大伯袁成早亡,但是便宜老爹袁逢和三叔袁隗也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也是属于能力很强的一类人,一面经营官场、一面操持家业,里外都不耽搁。 于是袁氏家族越发兴盛。 这就是汝南袁氏第六代人的精彩了。 秦始皇赵政奋六世之余烈,荡平天下一统全国,成就祖龙伟业。 而汝南袁氏家族发展到袁基袁绍袁术三兄弟的时候,正好是第七代,如果他们也足够牛逼,也能“奋六世之余烈”,取代汉祚,成就帝王事业。 应该说袁家前六代人基本上没怎么走错过路。 在天下大乱的当口,袁隗一时大意翻了车,死了袁基,但是留给袁绍和袁术哥俩儿的,绝对是天下独一份的超级发育资源。 所以袁绍称雄河北,袁术敢在淮南预备称帝,两兄弟前期的路子都走得十分顺利,远超前期的曹孙刘。 只能说这个家族的第七代传承人都比较废柴,连续出了六代猛男之后,终于折在了第七代身上,基绍术三兄弟终究没有赵政那般的凶悍。 但是真要说起来,袁家第七代人也就是和前六代人比起来比较废柴。 真要横向对比当时行事风格不太拟人、比较返祖的汉末群猩,袁绍袁术兄弟两个也是能勉强排进第一梯队的。 袁术在淮南和黄巾军余孽混在一起,痴迷于打土豪敛财,专挑有钱人下手,根本不屑于对穷鬼动手。 袁绍在河北的施政更是能称为一时之光,颇具人形,就算人死了,也给曹操后期平定河北带去了不小的麻烦。 他们终究缺了一点运气。 或许是前人太牛逼,把汝南袁氏的家族气运花光了吧…… 越是这样想,袁树越是觉得自家祖先的牛逼,越发的感动。 这样想着,袁树在地上用石头画出了五个圈圈,分别写上了五个先祖的名字,然后点燃火堆,把一张一张的五铢钱纸分别扔到了五个火堆上。 一边扔,他还让秀秀和他一起喊。 “祖先们来拿钱啊!” “祖宗们保佑我啊,一定要让我成功啊!” “现在底下应该没什么五铢钱,五铢钱的购买力应该还是挺强悍的,祖宗们拿到钱不要舍不得花,不够了就托梦给我,我接着给你们烧!” “别人家应该只有贡品没有货币,你们要妥善运用货币的优势啊!趁这个机会把他们的东西都买过来,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咱们老袁家在底下也要接着牛逼!” “别老是买冷猪肉,多买点牛羊肉,狗肉也行,那玩意儿比猪肉好吃,还贵。” “拿了钱买了肉,别忘了子孙后代啊,一定要多多保佑我啊!” 袁树一边烧纸一边说话,这些话听的秀秀迷迷糊糊的,没搞懂袁树到底在喊什么。 不过秀秀已然把袁树当成了夫君,一生的依靠,袁树要做什么,她就跟着做,百分之一百支持。 所以她也跟着祈祷袁氏祖先们更多的保佑袁树,一定要让袁树成就大事。 怀着感恩的心,袁树完成了属于自己的祭祀,给牛逼的祖宗们烧了足够的五铢钱,应该够他们花销一阵子、在底下搞点大动作了。 祖宗们既然要行动起来了,他这个当后代的也不能落后,如此才对得起祖宗们的一代代坚守。 ———— ps:求票票~推荐票和月票我全都要~~ 三十六 种地就能种成圣贤? 那天之后,袁树就积极投身到了助农行动之中,身体力行,践行自己致良知的誓言。 他在名义上和实际上都成为了这次行动的核心领导,也进一步稳固了他作为整个组织的核心领导地位。 围绕着助农行动的展开,助农组织也初步成型。 这个脱胎自马氏弟子门生的团体有着较高的人员素质和理想追求,且基本上是真的愿意相信致良知之学能给他们带来灵魂上的升华,能让他们摆脱迷茫,走向圣贤之路。 所以,他们斗志昂扬、精神振奋、蓬勃向上。 袁树在整个助农行动的过程中顺势架构起了最初的学派骨架,以自己为主,卢植为副,十三太保各管一摊的模式将组织给拉了起来。 袁树和卢植居中指挥,十三太保冲锋陷阵,分别带领队伍下乡,将农具分发给渴求农具已久的老农们,又把耕牛按照人头数目和耕地数目分配给各个村庄,交给有威望的长者分配使用。 更有甚者,袁树亲自带头,率领组织里的壮劳力们下乡,帮助老农们在寒冷的天气里进行翻土作业,一边给春耕做准备,一边冻死虫卵,防治虫害。 袁树还特别规定,去干农活儿的时候要自己带吃的,不能吃农民自家准备的,他们的口粮本来就不多,还要撑到秋收的时候,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们增加负担。 于是茂陵县诸多自耕农们就傻愣愣的看着那些读书人老爷们穿着粗布短打、扛着农具来给他们帮忙翻土,到了饭点,他们还拿出了自己带的水和干粮吃起来,根本不要农民们的一粥一饭。 于是老农们也有点绷不住了。 人家发了善心来帮忙,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等于有救命之恩,现在人家居然还来帮忙干活儿,居然还自带干粮和水,这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他们想方设法要给这些大善人们一点回报,拿出自己最拿得出手的东西馈赠给他们,比如一碗粥、一碗热水。 可这些东西却被他们连忙拒绝,坚决不要。 并且他们还把袁树教给他们的话告诉了老农们。 “我们是在践行致良知的学问,做心中认为是正确的事情,这是走向圣贤的必经之路,是我们自己的修行,不单单是为了你们,所以你们不必为此介怀,我们是各取所需。” 老农们听不懂这些读书人文绉绉的话语,但是知道这些人真的不要他们的粮食,也不要他们的任何回报,好像只是单纯在做好事。 但凡谁家劳动力不足、生产效率跟不上,他们就扛着农具冲上去了,结束了就走人,一枚五铢钱都不要他们的,一颗粮食都不吃他们的。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吗? 真的存在吗? 有些老农觉得自己是上了年纪看到了幻觉,但是那翻好的土地和结实耐用的农具告诉他们,这些都是真的。 有了袁树的以身作则,五百多名最初的追随者们全部在课余时间跟着下乡干农活,一些之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也在这一次次的劳动中亲身体验了农业生产的不易。 他们对此有了深刻的感悟,在袁树时不时组织的“责善”会议上进行反思,感叹自己之前的狭隘和愚蠢,对自己此前的行为表示后悔,进行自责,然后得到大家的宽慰和袁树的夸赞。 这种良性的、正向的能量循环给了整个组织里的人以莫大的精神鼓舞、宽慰,让他们越发昂扬向上,精神头一天比一天足,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 他们真的觉得自己走在了成为圣贤的路上,这条路的尽头,就是青史留名的圣贤之位。 而他们,也必将改变这个浑浊的人世间,将所有奸佞全部荡平,实现他们的天下为公的最高理想。 理想所带来的动力,是那么的纯净、那么的强悍。 随着时间流逝,加入到这场行动中的人越来越多,相信致良知真的可以带来正确改变的人也越来越多。 不单单是马氏门生们和外地来的学子们,甚至连马氏弟子、高足,甚至一些外地来的青年、中年学者都为之动容,加入了进来。 比如此前被袁树偷袭过但是并没有报复袁树的马氏高足陈磊、吴尚、许德三人。 过去求学时,陈磊与赵俊曾有过一些来往,有一些交情,但是不深。 在他的印象里,赵俊是一个出身不错,自命清高不凡的人,性格还行,就是有点高傲,喜欢指点江山,动辄就痛骂朝中某些奸佞。 不过他也觉得赵俊最多就是一个嘴炮,仗着出身还行,家庭富裕,与朝中某些权力人物有所往来,嘴巴不干不净罢了。 真要让赵俊和那些污浊之物对抗,去做点什么,且不说他敢不敢,他背后的家族估计都要发疯,都会把他死死摁住,不让他乱来。 作为较早看清楚这个世道的人,陈磊觉得,赵俊这样的人不过是夸夸其谈之辈罢了。 可是当赵俊与袁树走得越来越近、乃至于最终加入袁树的旗帜之下开始办事的时候,他发现赵俊明显变了许多。 他不再高谈阔论,不再点评朝中人物,不再那么关心外戚、宦官又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他加入了助农行动,在袁树的率领下深入原野之中,接触到了汉帝国最卑微也是最基础的组成部分——贫困的自耕农。 如此一来,赵俊在宿舍里最常谈起的事情就不再是外戚宦官了,而成了农民和农务。 他开始谈论农民生活的困苦,他们的房屋、衣物、食物,他们的生存环境,承担的苛捐杂税,承担的徭役等等。 他对于农民的生存环境感到十分唏嘘,为自己曾经的一些想法和行为感到很后悔,并且越发的感觉到这些农民很可怜、值得同情。 后来,他又开始接触农务,开始真正的下地干农活儿,搞得经常身体酸痛,不得不和同住的邓颖两人互相为对方按摩来缓解酸痛。 陈磊当时看得好笑,嘲笑他们身为读书人却要去操持农业,这不是典型的没苦硬吃吗? 大汉国最不缺的就是农民,哪里需要你跑去客串农民? 结果陈磊被赵俊严肃的驳斥了。 “师兄所言谬矣!学到了东西,就要去运用,如果运用不了,学了也等于没学,吾辈学子学了一肚子的圣贤道理,但是却没有运用起来,那么学了和没学又有什么区别?徒增痛苦罢了! 学了就要用,用了就要产生效果,这就是知行合一的真谛,袁君说了,农为国之本,任何一个想要成就圣贤之伟业的学子,都不能不懂农业,知行合一,就要由此开始,这是成就圣贤的根基!” 陈磊愣了片刻,而后颇为不屑的反驳。 “种地就能种成圣贤?咱们的袁师弟未免太会说话了,也把圣贤看得太轻了吧?” 赵俊摇了摇头。 “种地不能成就圣贤,但是不重视、不懂种地的人,一定无法成为真正的圣贤,试问,一个连国之本都不关注的人,如何能成为国人推崇的圣贤?” 陈磊张张嘴,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自己从何驳起。 农为国之本,这是很多人都明白的道理,是一直以来的政治正确,要说这个是不对的,那肯定不可以。 可是,这个本,到底本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农为国之本? 陈磊被这个问题困惑了很久。 后来的某一日,他在闲逛的时候,愕然发现同为高足的许德出现在了助农组织的仓库边上。 他手里拿着一卷竹简,正在和几个人一起清点入库的粮食数量。 看他一丝不苟很是认真的样子,陈磊差点以为许德被夺舍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果说赵俊的转变还能算是有迹可寻,那许德是怎么回事? 他和许德就住在相邻的宿舍,平日里进出门都能打招呼,虽然不是密友,也算互相了解。 许德从来都是一个自视甚高的、有自己骄傲的人,且对袁树提出的理论颇为不屑,一点也不认为致良知就能成圣贤。 不久之前,两人还在一起吐槽袁树的理想、幼稚。 结果这是怎么回事? 陈磊立刻上前喊住了许德,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许德见是陈磊,一愣,然后把手上的事情托付给身边的人代为管理一阵,自己走上前来。 “我……正在从事助农的事情……” “许君,你这是?” 陈磊满脸的不可思议,忙问道:“之前你不还是不相信袁术说的那一套吗?那现在怎么……” “之前是之前,现在……” 许德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道:“只能说袁君的那句话是有道理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很多事情你不上手去做,就真的不知道有没有意义,高谈阔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你……” 陈磊傻了,握住了许德的手:“他可是害得咱们丢尽体面的人,你不会忘了吧?” “我当然没忘。” 许德摇了摇头:“但是,一事归一事,之前的事情,咱们本身也有错,这不还是你说的吗?所以我觉得,之前的事情,就过去了吧,继续纠结,也没有什么意义。 至于眼下……我……我是真的觉得很有意义,我也觉得可以尝试下去,反正我们原先的路似乎走不通,既然走不通,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别的道路呢?反正,都是儒家学问,也不算背弃师门吧?” 陈磊不能理解许德的变化,他只觉得有些时候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疯狂。 “许君,袁术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不是什么迷魂药,只是……他带我到田间地头看了看,走了一遭,又和我说了一些心里话。” 许德露出一丝微笑,缓缓道:“前人的确已经把克己复礼的路走死了,走不下去了,大家也都打心底里不再相信了,死撑着不承认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找寻其他的路。 陈君,咱们读书,如果说是为了功名利禄,那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圣人教化里哪一项是说了读书为功名的?这不对的,而且,不说成为圣贤,总也不能成为奸佞吧?” 陈磊感觉自己无法和许德继续深究下去了,他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疑惑,于是便去找了袁树,询问他到底给许德灌了什么迷魂药。 三十七 官府离线制治理 面对陈磊的质询,袁树哈哈大笑。 “迷魂药?哈哈哈哈哈,没有没有,许君只是找到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没人可以强迫他,陈君,如果你很困惑,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如果你发现了我真的在给大家下迷魂药,直接戳穿我,让我身败名裂,岂不美哉?” 袁树伸手指向了正在忙碌工作的许德。 陈磊咽了口唾沫。 想了想袁树言之凿凿的话语,总觉得袁树在坑自己。 但是细细一想,又觉得没有毛病。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然后,他就走上了和许德一样的路。 袁树并没有和他说太多的大道理,没有用他最擅长的嘴炮轰击陈磊的世界观人生观,只是让他真的上手去尝试一下。 反正闲来无事,与其空口白牙的反驳,不如身体力行,从实践中找寻袁树这一套的错漏,然后再进行反驳,把他彻底推翻。 这不也是很妙吗? 陈磊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答应了袁树,尝试十天,从行动中找寻袁树的错误之处,进行有理有据的批驳和反对。 袁树安排他去做的事情很简单。 前三天,和大家一起运送物资到自耕农村庄,分发物资给需要帮助的人。 中间三天下地劳作,帮助需要翻土的人家翻土。 后三天在仓库帮助统计物资、实时更新仓库数据和帮助数据,将之公示,给所有捐献善款的人知道,告诉他们他们的捐献都去了什么地方。 最后一天轮休。 值得一提的是,每三天,助农组织都会有一个小型责善会议,因为做事情的时候是所有人分成数个十人小组,责善会议也在十人小组内部进行。 大家将三天以来的感悟互相诉说,然后由一起办事的同伴互相给出建议,告诉他们自己对同组队友的办事建议,以及建议大家改善的地方。 陈磊也完整的经历了这十天的助农工作。 然后在第十一天的时候,与陈磊同住的高足吴尚惊讶地看着陈磊精神头十足的跟着一帮学子奔赴原野之上,开始认真地从事助农行动。 整个人看上去开朗多了,眼睛也更加有神了,声音都比之前洪亮。 吴尚惊讶地询问陈磊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后发生的事情,大抵就和陈磊经历的差不多。 十天之后,吴尚也加入到了这个大集体的行动之中,浑身都是干劲,精神头十足,感觉内心全是满足,之前的困惑和迷茫好像都不重要了。 袁树对于这种情况是早有准备的,在他看来,只要愿意亲身体验然后反驳他的人,基本上都是有药可救的。 大可以把他们纳入行动之中让他们在这个大团体之中找寻自己想要的答案。 十天的亲身体验和三次责善会议之后,袁树认为他们基本上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选择加入或者退出,他们都会有判断。 选择加入的人那就加入了,从此就是大家的同道之人,一同奔赴天下为公的理想终点。 而不愿意加入的,只能说个人私心太重,融入不了集体,没有什么团队意识,这样的人就算加入也会出现问题,所以干脆一拍两散。 袁树想要的是志同道合的人,这样的人多了,构筑成一个团体,才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产生变革之力。 集体的力量,可绝非个人能够对抗。 更遑论还有“天下为公”的理想加持。 随着春耕的逐步推动,以及助农行动所产生的效果越发的明显,跟随袁树一起亲身下乡进行助农行动的学子人数超过了一千人。 一小半的马氏弟子、门生都加入了进来,还有不少是来自其他地方的学者、学子。 为了推动更多人加入,并且进一步宣扬助农组织的理念、推动政治正确的加持,袁树还想起了一首著名的五言古诗。 趁着这个时候,他就给“写”了出来,广而告之。 诗名为《悯农》。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首“悯农”一经发表,立刻传遍了茂陵县。 所有参加过助农行动的士子都感觉到这首五言诗完全切中了心中的感悟,几乎就是他们心中感悟的具象化。 而没有参加进来的很多人也从这短短二十个字里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这首五言诗字数虽少,含义深刻,通俗易懂,让人一眼看了就知道袁树的真情实感。 马融得知这首诗,读了之后,对这首诗大加赞叹。 他立刻命令家中乐师为之谱曲,谱出了一曲哀伤动情的曲调,很快就在家中开始演唱,遂规定为每一餐饭前必须要演唱的歌曲,所有家族成员都要听完之后才能吃饭。 并且一粒粮食都不准浪费,若是被他知道有谁浪费,家法伺候。 马氏族人也不知道老马发什么疯,自家富到没朋友,还要节约粮食? 节约? 这个词似乎和他们生来就不沾边,他们根本不知道何为节约。 但是老马发话了,他们也只能受着。 吃饭之前,看着满桌精细佳肴,听一曲哀伤动情的悯农歌,怀着奇奇怪怪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十分别扭的吃完了一顿饭。 美食都不香了。 到三月初,袁树和致良知之学的名声随着助农行动的进一步铺开而更加响亮,甚至有传言说右扶风沈恪都听说了袁树的事迹,对袁树的事迹大加称赞,表示要亲自表彰他。 也就在这个时候,沉寂已久没有露面的茂陵县官方终于出现了。 县令韩进带着县府官员、吏员一脸谄媚的出现在袁树面前,先是盛赞袁树助农之义举,然后表态说因为冬日苦寒,他病了一个冬天,前几天堪堪转好,忙不迭的就来拜见袁树了。 一个三十岁的官员面向十一岁的袁树,表现得极为谦卑,不知道的还以为袁树是天山童姥,实际年龄比他还大。 看着这位县令红润的面色和富态的体型,袁树觉得他首先一定不是一好演员,服化道都做不好,还敢在自己面前演戏? 麻烦你把自己弄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青再来拜访我好不好? 但是韩进也有自己的苦衷。 袁树最开始搞事情的时候,他确实生病了,病的还不轻,没时间管这些事情,等病情稍稍好转,他就听说袁树和他的致良知信徒们到处助农,搞得名声很大,动作也很大。 当时就有属下询问韩进要不要做点什么,韩进想了想,决定什么也不做。 虽然说袁树的这些行为有僭越官府权限的嫌疑,而且他这么大张旗鼓的助农就等于是在说韩进这个县官无能,是在明晃晃的打脸,一个不好容易坏了他作为县官的名声,对前途有危害。 放在平常人身上,你这么搞就是在无视县官、僭越官府权限,县官一个不高兴,一个“邀买人心”的大帽子扣下来,谁也吃不消。 所以袁树的这个行为其实很不讲政治正确。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某些政治规则对于平民、低级官吏来说是有效果的,但是对于站在食物链顶层的那些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抛开袁树自己所经营的一切、搞出来的名望不谈,单单说他的出身背景,就不是韩进所能撼动的。 三世三公汝南袁氏,家族势力庞大、根基深厚,门生故吏遍天下,在地方上,在朝廷里,都属于巨无霸一样的存在,想捏死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县令,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自己虽然出身颍川韩氏,但属于旁支,还是倒霉的庶子,地位本就不高,而袁树是袁氏家族当代家主的嫡子,下一任家主的有力竞争者,未来肯定是三公级别的牛逼人物。 得罪他,韩氏家族会为自己出头吗? 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是不可能的。 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躺平摆烂任嘲,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就当我自己不存在。 然后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大开方便之门。 这样乖巧一些,期待袁树反应过来,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给他捧臭脚,将来从指缝中露出一点好处,也足够自己荣华富贵了。 所以过去的几个月里,袁树等于是抡圆了大嘴巴子抽他的脸,而他则是被抽了左脸还把右脸伸出来,甚至还担心袁树的手被抽疼了,心疼地握住袁树的手问疼不疼。 袁树一开始倒也没有意识到这层关节,但是袁逢来信之后,他意识到了。 自己这么搞,小规模还好,大规模高调的搞,对茂陵县令来说就是莫大的侮辱。 但是这个县令居然很有政治头脑,从危机中看到了机遇,看到了抱上袁氏大腿从而实现个人阶层飞跃的可能性,所以隐忍了数月,到开春才出面,给袁树留足了搞事情的空间。 这家伙,有点意思。 这么想通了,袁树对于韩进也就有了一点兴趣,只不过这家伙的演技还不太好,尚且需要磨练。 “竟有此事?那韩县令大病初愈,居然还亲自带人操持春耕之事,身体不要紧吗?” 面对韩进那几乎快要凝成实质的期待的眼神,袁树给出了让他欣喜若狂的回复,短短一句话就让韩进意识到袁树是懂他的人。 他的付出和隐忍没有白费! 隐忍啊! 你的内涵是富贵! 于是韩进强忍喜悦,忙道:“公务重要,身体次之,若春耕被耽误了,使得粮食减产、生民饥馑,那可就真的是韩某的过错了。” 嗯,这话说的,要不是亲眼看到了那么多饿殍,袁树搞不好还就真的相信了。 但不管怎么说,当下还是有用的着他的地方的,所以袁树稍微和他客气了一下,就和他说起了春耕的事情。 在此之前,袁树也稍微打听过这个家伙的事情,得知这家伙对于春耕的事情自打上任以来就没上过心,全都是交给手底下人办理,他根本不过问。 春耕仪式开始当天露个脸走个过场,然后人就消失了,所有工作都交给手底下人,毫不关心。 他没有什么受贿的名声,和地方豪强地主没啥勾结,为官尚且清廉,但就是不办事儿,和现代肥宅一样吃了睡睡了吃,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思考下一顿吃什么,可以说是懒政的典范,堪称东汉孙连城。 尽管如此,他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说自己这是以黄老之术治理县域,讲究一个清静无为,不去打扰百姓,让他们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 然后就心安理得的关起门来睡大觉。 可人家清静无为不代表甩手掌柜啊,不去打扰和不管不顾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吧? 他这么一搞,手底下这帮虫豸也是有样学样,集体摆烂。 遇到好事尚且不争不抢,遇到麻烦事更是蛇皮走位、能躲就躲,实在躲不了,那就拖着不办,主打一个松弛感拉满,在茂陵彻底贯彻落实了官府离线制治理。 人家曹参搞清静无为的前提是一系列政策有条不紊的运行下去了,大家都在按部就班的办事情,踏踏实实,该做的都做了,不整其他的幺蛾子,这才能清静无为。 你丫在这里碰瓷谁呢? 袁树其实真的很想狠狠的抽这个家伙几大巴掌。 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想要真正把事情办好,官府名义少不了,于是他便强忍怒火,皮笑肉不笑的给韩进布置任务。 让他赶快带着他那些摆烂躺平的废物手下们动起来,操持春耕事宜,农民们有什么需求赶紧跟进,能办的全都办了,加入到他这个助农行动当中。 别整你那蹩脚的真人秀了! 三十八 饥荒突袭!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等于袁树直接就把韩进和他手底下的废物们给收编了。 整个茂陵县不是以官府为主导开始春耕工作,而是以袁树和助农组织为主,操持起了茂陵县的春耕事宜。 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怕也是要说一句“咄咄怪事”。 等实际操作之后,袁树发现这帮家伙确实不太行,很多事情办起来还不如十三太保干的利索。 一群官面上的人,有些甚至连数数都不太利索,算筹用起来都磕磕巴巴,算出来的数目错的简直是离离原上谱,搞得袁树十分恼火。 但是该说不说,有他们在,至少名义上没有问题了。 人力物力财力,袁树都有,但是想要大规模操练起来,尚且需要一个官府为主的名义,所谓助农,重要的还是在这个“助”上。 所以韩进就等于是袁树竖起来的一杆大旗,拉大旗做虎皮,在茂陵县内以官方名义高效办事,直接把韩进当成了橡皮图章。 韩进一伙人倒也没有预料到袁树这个小神童和他手底下的这些人居然如此能干,办理起农业事务来居然比他们这些专业的家伙还要专业,而且效率极高,速度极快。 一件事情上午下令下午就能办好落实,下午下令他娘的晚上都有人加班加点摸黑办好,主打一个快。 农具,耕牛,种子粮,以及春耕需要的一系列物件,全都踏踏实实的到位了,给农民能提供了所能提供的一切,于是整个茂陵县的春耕也以极高的效率推动起来。 韩进和他手底下的废物们就眼睁睁地看着茂陵县自耕农的土地上一天一个样儿,进展奇快。 这期间,韩进还派人去了一些地主豪强家里的土地上进行名义上的督促春耕,看看这边的进展,再看看袁树那边的进展,两下里一对比。 差距立马就显现出来了。 袁树这边因为早就有准备,正月就开始大规模翻土作业了,前置工作全部完成,到了正儿八经播种的时候,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而且农户的生产积极性很高,干活儿非常卖力,又有高质量农具和耕牛相助,如虎添翼。 而地主豪强私有土地那边,虽然有监工挥着大鞭子凶狠的一波操作,但是不甭管多么凶狠的督促,不管鞭子抽人的声音多响,这些佃农也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慢吞吞,生产积极性很是低下。 这也是一个相当明显的对比。 部下把这两件事情都告诉了韩进之后,韩进十分感慨,感觉袁树这个莫名其妙的致良知之学好像真的开始展现威力了。 别说那些士人学子了,那些农民好像也受到了激励,就和打了鸡血一样,往年七八日才能完成的工作,现在两天不到就完成了。 原定一个月才能完成的事情,现在仅仅十六天全部搞定,整个茂陵县的土地都完成了初步的春耕作业,接下来便是漫长的育苗养护、除草、防虫阶段。 为了让作物更好地生长,袁树也开始研究起了肥料的事情。 这个事情士人们了解的很少,袁树还是从老农以及县府里一个老吏员那边得到了一些讯息。 化肥是别指望了,那玩意儿是工业产物,东汉搞不出来。 但是简单的堆肥还是可以的。 于是袁树传达指令,让大家开始大规模筹集堆肥事宜。 一般朴素的堆肥其实制作起来并不难,主要是原材料收集需要花费一些功夫。 农民们需要收集农作物秸杆、杂草、树叶、泥炭、餐厨垃圾、污泥、人畜粪尿、酒糟、菌糠等等,堆在一起,进行发酵作业。 这些东西日常所见较多,但较为分散,所以收集起来需要费一些功夫,需要专门的收集人员和看护人员,以家庭为单位的生产模式很难搞出数量足够的堆肥,还是需要组织。 壮劳力需要在田里面操作,分出精力搞这些难度颇大,所以袁树和卢植等人商量之后,决定组织村庄里尚且还有行动能力的年纪较大的老年人,把他们组织起来,处理堆肥的事情。 每家每户每日所产生的厨余垃圾,还有人粪尿等等,都应该收集起来。 路边落叶、杂草等等,看到了就收集起来。 然后搞个大杂烩,堆在相对温暖湿润的地方,等待发酵。 虽然堆肥的效果没有化肥那么好,但是有,绝对胜过没有。 一系列的操作下来,袁树感觉到很满意,认为只要不出现大规模天灾或者大规模蝗虫,今年茂陵县的农业收成一定很可观。 当然,为了防范可能出现的问题,袁树还是注入资金,从长安城拉来了专业团队,开始修缮茂陵县专门给自耕农土地灌溉的水利设施。 原先有的就要修复,原先没有的就要新建,把水利工程给修出来,这样就算有天灾,抵抗能力也会强一些,可能少收,不至于绝收。 之前的观察显示,好用的水利工程基本上都在豪强大户的土地庄园里,自耕农的土地甚少有能用的水利工程,对此,袁树表示极其不满。 除了自己出钱,他还盯上了韩进,要求韩进从县府里拨款给水利工程,多多少少出点力,不能白嫖那么大的好处。 韩进傻眼了,本以为自己只要跟在袁树后面躺赢就行了,结果袁树居然要他出钱。 这不是要他的命根子吗? 但是面对袁树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韩进咽了好几口唾沫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只能一边哭穷,一边忍着剧痛从自己和部下们大吃大喝的经费里掏出一部分用来满足袁树的要求。 身在长安边上的五陵地区,财政拨款还是有的,税收也是有的,不至于和凉州的贫困县那样拿不出什么钱。 袁树都准备好了,要是韩进搪塞,他就动用官面上的势力,请自己老爹动用右扶风内部袁氏门生故吏的关系网,给韩进来一个小小的反贪风暴,好好查一查茂陵县这几年的账目。 正如韩进所预料到的,县令在自己的县域内是老百姓的大老爷,说啥就是啥,但是以袁氏家族的政治力量,想要弄死他一个小小的县令,也就和睡觉翻个身一样,没什么难度。 不过韩进既然出了一笔钱,还亲自带人盯在工地上,还算是有点眼力见,袁树也就暂时放过了他。 从二月底到四月初,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茂陵县的春耕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 全县所有自耕农土地全部按照预定计划保质保量地完成了生产任务,甚至还有一些曾经被荒废的土地都被拿来重新开垦、排水,准备来年使用了。 水利工程的建设也是如火如荼。 虽然说长安周边早就没有了西汉时期八水绕长安丰沛水量,但是仅仅一个县的灌溉需求,倒也没有那么艰难。 眼看着整个农业生产井井有条、稳步推进,农民们没有了往日的焦虑,参加助农行动的士人们也没有了往日的迷茫,双方各自成全、各自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 这一点,卢植感受得尤为明显。 他和袁树在耕田休息之余,坐在田边上,看着他们所努力营造的局面,十分感慨。 “一年前,我心中还有所迷茫,觉得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老师教授的东西也都学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朝野争斗激烈,宦官外戚乱权,我一介书生,又有什么改变的办法呢? 思来想去,我感觉,不如回乡教授子弟,静观时局变化,等待局势明朗再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所以,袁君,其实在你来求学之前,我已经有了回乡的想法,甚至都准备向老师辞行了。 但是你来了之后所做的这一切,让我完全不想回乡了,我真的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我真的感觉自己在做能够让天下为公成真的事情,我没有虚度光阴,所有的光阴我都在做有意义的事情。” 卢植转过头看着面带笑容的袁树,轻声道:“袁君,我真的要感谢你。” “何须如此?” 袁树摇了摇头,笑道:“不过是互相成就罢了,我有一个想法,卢君愿意帮我实现这个想法,相辅相成,互惠互利,这不是很好吗?而且,若卢君心中没有忧国忧民,若卢君完全不认为良知很重要,我们又如何能走到这一步?” “袁君,莫要自谦。” 卢植正色道:“有志向的人很多,有心有力的人也很多,但是大家所缺乏的,是一个引路人,与你深谈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世上最缺少的不是坚守本心的人,而是指出明确道路的人。 我也渐渐的意识到了,圣贤之所以为圣贤,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学识优秀,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成为引路人,能够指出一条明路让追随者跟着他一起走,从而找到自己的方向。 如果说这天下众生一开始都在迷雾之中茫然不知去路,不知该如何行进,那么圣贤就是能在重重迷雾之中发觉正确道路并指引大家一起走下去的人,如此,他们才能成为圣贤。 袁君,如你所说,良知,人人都有,知行合一,也多的是人愿意去做,但是能够提出良知与知行合一之间关系的人,能够将之融合为一种学说,传授给众人,并且引导他们上路的人,当下,唯有你。” 袁树看了卢植一会儿,笑着移开了视线,重新把目光投向了目之所见的大片农田。 “卢君,圣贤固然重要,三千弟子也是成就圣贤的重要因素,没有人追随,没有人相信,这条路又如何走得下去?有了正确的路,还要有互相扶持的同伴,这路才走得下去,你说呢?” “的确。” 卢植笑道:“我愿意在这条路上与袁君相互扶持,一直走到最后,袁君,可愿继续指引吾辈?”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话出口,两人一同大笑起来。 直到此时此刻,袁树终于确定卢植愿意跟着自己一路走下去了。 自己的学问,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一条路,已然有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同行人。 从此,自己不再孤单。 接下来,他还要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变成自己真正的同行人,而不仅仅只是追随者。 需知,追随者一旦失去了追随对象,便会迷茫不知去路,而同行人,就算没有了指引者,也能坚持走到最后,决不放弃。 未来,真的很有看头啊! 袁树这样高兴的想着。 “袁君!袁君!” 袁树正在高兴,忽然听到了一阵呼喊声,一转头,发现是十三太保里的弘农人苏初、马然正在向他跑来。 这两人之前按照袁树的要求,前往他们的家乡弘农郡寻找购置更多优质农具和耕田用牲畜的渠道,现在回来了,自然是有所成果。 不过看他们的表情,怎么感觉略有些慌张的样子? 出什么事情了? 袁树面色严肃起来,和卢植一起站了起来看着奔跑而来的两人。 苏初和马然快步奔跑而来,在袁树面前站定,喘了几口气。 “袁君,不好了,司隶,还有豫州,闹饥荒了!” “听说河东那边已经有很多人饿死了,很多郡县都有饥民在闹事,弘农郡往东,粮价已经开始飞涨了!” 苏初和马然一人带来一个大消息,给袁树和卢植都惊的不轻。 三十九 弟子可不仅仅只打算做一个县令 卢植和袁树显然对于这个消息并没有心理准备。 春耕的时候闹饥荒? “什么?闹饥荒了?这才四月!” 卢植惊讶道:“去岁司隶和豫州收成不好吗?黎庶家中存粮难道连夏粮收获都支撑不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然一脸郁闷。 “我们一开始也觉得奇怪,去年不曾听闻雒阳和豫州有粮食欠收的消息,但是饥荒的确是闹起来了,而且规模还很大!” “那边粮价也涨得不成样子,听说已经翻了好几番。” 苏初也赶忙道:“现在弘农那边也受到影响,很多人开始屯粮,粮食价格也开始飞涨,这样下去,估计三辅之地的粮价也要上涨了!” “不好,粮价一涨,人心惶惶,三辅之地恐怕也要受到波及!” 卢植面色一紧,忙看向了袁树:“袁君,如果三辅之地有人趁机囤积粮食不去售卖,粮价必然上涨,粮价一涨,必然会有人买不起粮食从而挨饿,闹不好也会出饥荒,这可如何是好?” “别说如果,肯定会有!” 袁树心中一紧,冷声道:“自古以来从来不缺发国难财的人,饥荒在某些人看来就是敛财的好时机,咱们必须要提前应对,避免这粮荒波及到茂陵县,卢君,咱们要行动起来了。” 卢植点了点头。 “好,袁君,你且安排。” 袁树沉思片刻,开始下令。 “首先,咱们要统计一下咱们手上还有多少粮食,之前用来帮助农民度过冬季的粮食应该还有很多剩下的,我需要一个准确的数字,然后,一定要确保这些粮食得到最好的保护。” 卢植立刻点头。 “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卢植就迈开步子飞奔而去。 “苏君,马君,你们两人去协助卢君,一定要确保咱们手上的粮食的安全,决不能有丝毫闪失!” “喏!” 两人齐声应诺,然后跟着卢植一起跑了过去。 接着,袁树又去找了十三太保的其余十一人,分别给他们安排了任务。 一部分人去整个茂陵县的自耕农村庄里统计余粮,按照村庄为单位进行登记,判断到夏粮收获之前可能的粮食缺口。 一部分人挨家挨户去通报饥荒的消息,让他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事到临头不要慌张,告诉他们助农会里还有很多存粮,足够让他们吃到夏粮收获的时候。 打信息差很重要。 对抗恐慌最重要的方式,就是在恐慌袭来之前,让大家提前有个准备。 袁树自己也没闲着。 他先去找了韩进,告诉韩进这个事情。 韩进一听,顿时慌了。 “饥荒?司隶和豫州都闹饥荒了?那粮价肯定要暴涨啊!坏了!事情闹腾起来,我这小小县衙可兜不住啊!” 袁树差点没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人命关天的事,你却首先关心自己的县衙兜不兜得住? 不愧是优秀的躺平系官僚! 无奈之下,袁树只能明白的告诫他。 “所以咱们才要提前行动,先把这个事情公诸于众,然后告知全县人,咱们有粮食,不怕饥荒!别让县民因为恐慌而到处抢购粮食,否则必然酿成大乱!” 韩进一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袁公子的吩咐,下官明白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韩县令,县府必须要行动起来,一旦有奸商屯粮抬价之事,决不能姑息,该抓的抓,该打的打,绝不能放任奸佞之辈趁机抬高粮价、坑害县民!” 面对袁树的嘱咐,正在水利工程建设工地上盯梢的韩进赶快点头,表示这个事情自己一定会立刻去做,然后就撒丫子往回跑。 跑着跑着他才意识到不对。 我才是县令吧?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我来安排的吗? 怎么感觉袁树这小子比我还像县令? 想了想,韩进想通了。 这时候还在意这个? 事情办不好,脑袋都不一定保得住,还抱什么大腿? 人,首先要活着,然后才能考虑其他! 在强烈的上进心和求生欲的促使之下,韩进和他身边的虫豸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和办事效率。 和韩进商量过之后,袁树又去马家大宅找了马融,希望马融可以约束族人,决不能出现囤积粮食、抬高粮价的事情。 并且必要的情况下还要配合他与县府,拿出粮食平抑粮价,以稳定茂陵县的状况。 马融得知关东出现饥荒,弘农郡也受到波及,很是惊讶,稍微思考一阵,便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你且放心,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为师不会允许有马氏族人去做,若有,为师自当清理门户。” “多谢老师体谅!” 袁树真心诚意给马融行了一礼,然后就要离开。 见他急匆匆的样子,马融问了一句。 “术,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给我父亲去信一封询问具体状况,若有必要,还能向我父亲求助。” 袁树忙道:“总之,弟子若能自己稳住茂陵县,就自己稳住,稳不住,就求援,总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奸佞之辈囤积粮食趁机敛财,搞得流民遍地饿殍遍野,那是绝对不能的! 弟子能力有限,管顾不了全局,但至少,一个茂陵县,弟子要保住,要是茂陵县都保不住,也就白瞎了那么久的助农行动了,弟子也就不用再想着天下为公之路了。” 马融听了,缓缓点了点头,露出了一抹微笑。 “术,你比韩进更像是茂陵县令,或者说,你远比他优秀。” 袁树愣了愣,随后也露出了笑容。 “老师,弟子可不仅仅只打算做一个县令。” 说完,袁树转身跑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马融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唤来身边小厮,叫他把马氏家族的几个头面人物叫来开会,准备给他们提前上上眼药,到时候可别闹出什么难看的事情。 过去就算了,往后,可不能再犯。 袁树离开马家大宅之后,又火速找到了卢植和苏初、马然,见他们已经开始统计存粮数目,就加入了进去,和他们一起统计助农行动小组目前掌控的存粮数量。 这一统计,袁树发现这批粮食的数量还真不少。 这批粮食的来源有些复杂,有马氏弟子门生们募捐的,有马融赠与的,有韩进提供的,还有便宜老爹袁逢提供的。 之前用来帮助贫困农民熬过冬天所消耗的并不多。 确实有一些很贫困的自耕农家庭在忍饥挨饿,不过相当一部分自耕农家庭还是有一些自己的口粮的。 吃不饱,不代表没有,袁树只要提供给他们一部分,让他们能维持温饱直到夏粮收获,今年就算是过去了。 袁树自己也注意着节省这部分粮食,没有大手大脚的花销,留了个心眼儿,只是按照温饱标准提供。 结果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剩下来的存粮粗略统计一下,估摸着还有一千多石,按照一石粮食二十七公斤来算,差不多六万斤粮食的储备粮还是有的。 按照农忙时的状况来算,一个壮劳力大概要两斤粮食才能吃饱,其他老弱妇孺一斤粮食就能兜住,极端状况下,可以适当降低粮食消耗量,这批存量还能消耗更长时间。 这批粮食掌握在手,袁树就有了应对冲击的底气。 同时,只要马融配合,压住马氏家族内部的那些有小心思的家伙们,庞大而富裕的马氏家族也会成为他的盟友。 另外,韩进虽然是躺平摆烂型选手,但是胜在听话,县府应该也有部分余粮可供调用。 这样一算,袁树便稍稍安下心来。 苏初和马然消息灵通,行动快速,所以提前把关东闹饥荒的消息带来了。 等数日之后,更多消息大规模的传播到了关中,袁树等人才知道这一波饥荒闹得还真挺厉害。 雒阳东北部和豫州西北部的饥荒尤其严重,三月份开始爆发,至今已经有大量黎庶黔首饿死,有些地方甚至饿死者十之四五,每两个人就有一个饿死,堪称人间惨剧。 这一事实对照卢植之前的困惑,饥荒爆发的原因也就差不多摸索出来了。 去岁,司隶各地和豫州各地的粮食收成一定很不好,但是地方官员欺上瞒下,把消息屏蔽了,以至于雒阳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 再加上去岁寒冬气温下降的厉害,人们维持生活需要的热量更多,粮食消耗速度更快,本就不足的粮食更加支撑不住了。 甚至有些地方的农户们都把种子粮给煮熟吃掉了,解决了眼前的问题,来年开春却保不住。 勉强熬到三月,农户的存粮终于支撑不住,在春耕的关键节点,饥荒爆发了。 战报可以骗人,战线骗不了人,司隶和豫州地处中原腹心之地,素来富饶,距离雒阳也非常近,可仍然闹出了那么大的饥荒,由此可见中央皇权的衰弱和地方主义势力的抬头。 官僚系统的报喜不报忧、欺上瞒下、夸大其词也是闹饥荒的重要因素。 袁树有理由相信,饥荒爆发的最初,官府一定是想方设法遮掩消息,眼下若不是饥民太多以至于官府根本压制不住,闹饥荒的消息也根本传不到雒阳,根本不会让皇帝知道。 现在桓帝刘志知道了,勃然大怒,下令三公和三公府的官员离开雒阳亲自奔赴各地赈济灾民,但是为时已晚,饿死的人是不会复活的。 得知的消息越多,袁树的脸色就越差,再加上苏初和马然不断从弘农那边带来消息,卢植、十三太保和其他助农会的成员们也非常郁闷。 现如今,弘农郡的粮价也开始飞涨,已经翻了两倍,还在继续上涨。 主要原因倒不是天灾或者是饥民冲击啥的,司隶和豫州的饥民并没有大规模向关中迁徙,主要是朝廷从弘农调走了很多粮食去赈灾。 便宜老爹袁逢也给袁树来信,说朝廷也计划从三辅之地征调粮食去赈济灾民,情况一旦不妙,出现灾民造反、冲击官府,甚至还要出兵镇压。 袁树对此倒是毫不奇怪。 自古以来老爷们赈济饥荒就是两手准备,一是用粮食,一是用刀,综合来看,在不少老爷眼里,用刀赈济饥荒的效果最好,一了百了。 谁又在乎那些饥民们到头来也只是想吃一口饭呢? 这帮老爷们但凡做点人事,甚至稍微拟人一点,都不至于让局面破败到这个地步。 有了袁树的要求,最新的消息总是以最快的速度从弘农那边送过来,也得以让袁树等人知道关东那边的情况。 三公巡视开始了,饿死的人也越来越多,饥荒越来越严重,不论投入多少粮食进去仿佛都是无底洞。 最后还是太尉陈蕃提出应该遏制一下囤积居奇的商人,并且亲自诛杀了十几名囤积居奇的商人,开仓放粮,情况才有所改观。 而由此,袁树和卢植等人也意识到了,这场所谓的饥荒到底有几分是天灾、几分是人祸。 只是可惜了那诸多性命,在这充满勃勃生机的季节沦为饿殍,就那么死了。 等时间到了五月,长安城粮价上涨的消息也传来了,五陵之地的粮价应声上涨,其中以平陵和安陵上涨最多,几乎翻倍。 而粮价上涨的消息也进一步加剧了恐慌情绪。 人们都被饥荒给吓怕了,被饿肚子的事情给吓坏了,一听到粮价上涨,立刻不要命的出门购买粮食。 由此造成挤兑和粮价的进一步上涨,流言蜚语满天飞,什么百万饥民将要入关,粮食价格即将暴涨,各地粮食储存不足等等。 各地官府为此焦头烂额,难以应对,甚至就连便宜老爹袁逢也难以应对。 长安城因为人群聚集,更是各路流言蜚语的中心集散地,长安城的粮价为此被冲击的一浪还比一浪高,到处都是争抢粮食的人,还为此出现了踩踏、伤人乃至于死人的事情。 在这一阵粮价上涨和疯抢粮食的滔天巨浪之中,唯有茂陵县的状况较为稳定,仿佛滔天巨浪中一块稳如老狗的礁石。 倒不是说茂陵县的人素质有多么好,有多么的睿智、镇定,无惧流言蜚语。 而是茂陵县有袁树这头幼年体神兽坐镇。 四十 你跟我说王法? 面对灾难般的饥荒,袁树十分果决的做出了应对措施。 其一,他通过县令韩进发布通告,让助农组织核心成员六百人成为临时县府武装,允许持械巡逻、负责治安,在街头巷尾稳定局势,杜绝抢购粮食、互相争抢推攘等恶性情况发生。 必要情况下可以使用武力,将失去理智的人捉拿归案,扔进监狱冷静冷静。 其次,助农组织的成员在巡逻的时候要在街头巷尾不断的传播没有饥民进入关中、县府粮仓存量充足的消息,要大家不信谣不传谣,依旧按照正常时日所需的数额购买粮食。 另外,最重要的就是,严厉杜绝粮价上涨,若有违抗者,关停商铺,没收粮食,抓进监狱,从重处理,绝不姑息! 对于袁树的这一系列要求,韩进觉得如果只有自己,那肯定是办不成这些事情的。 能操持商业、售卖粮食的基本上都是地方上的豪强家族,也只有这些家族才能护得住这些商铺,官府与这些豪强家族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彼此都在维持一个平衡的度不去打破。 要是一不小心打破了,那真是要出事情的。 因为这些豪强家族不仅有钱有粮,还掌握有人口,随随便便就能拉起一支几百人的小型武装,真闹腾起来,官府未必是对手。 尽管他们不一定真的敢和朝廷对着干,但是作为最直接面对他们的县官,韩进肯定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和前途去做赌注。 但这一次不一样,名义上是自己发布的命令,实际上自己就是个橡皮图章、甩手掌柜,所有的一切都是袁树做主,袁树做出的这些决断,自己听话颁布,老老实实的让他们师出有名。 然后自己就躺着等待政绩降临。 或许是袁树自身有极大的名望,或许是马融这个超级地头蛇的表态让人不敢乱来,又或者是汝南袁氏家族的超强政治背景让人忌惮,总而言之,从头到尾,只有一个粮商敢于上调粮价。 顶着到处巡逻的助农会持械武装的压力,这家伙堂而皇之的上调了粮价,还主动散播谣言,和助农会对着干,理所当然的激怒了袁树。 袁树立刻下令将其捉拿归案,关闭他的粮铺。 这粮商名为蔡镇,被抓了以后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其他县都在涨价,为什么茂陵县不涨? 万一其他县的人到我们这里来买粮食,把我们的粮食都买光了,那该如何是好? 涨价不是为了赚钱,不是囤积居奇趁乱敛财,而恰恰是为了保护本县粮食不被买光! 袁树被气笑了。 要说这家伙也是人才,把发国难财这种事情说的那么清新脱俗,一不小心,他还成大功臣了。 又要敛财又要名声,既要又要的典范了属于是。 那几天,袁树调查了一下此人背景,发现此人是本地豪族蔡氏的一份子。 这个蔡氏规模倒不是很大,但是与京兆地区的几个有声望的家族杜氏、贾氏有点姻亲关系,所以仗着这两层关系,在茂陵县连马氏的面子都只是看着给,颇有点嚣张跋扈的样子。 但是这在袁树看来就非常不爽了。 袁某人在这里尚且低调小心做人,从来不做出格的事情,生怕风评不好。 你们算哪根葱? 在我面前装大王?! 袁树生气了,决定杀鸡儆猴。 但是杀鸡儆猴之前,袁树带着许崇一起,私下里亲自审讯了蔡镇,想从他嘴里掏出点东西。 “之前,茂陵县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不少土匪袭击村落,劫掠粮食,伤害农民,此事与蔡氏有没有关系?” 蔡镇梗着脖子,一副就义壮士的模样。 “莫要以为你是袁氏子我便怕你,这里不是汝南,是右扶风!你袁氏的手再长,也伸不到这里!” 袁树闻言冷笑。 看来这家伙文化水平有限、政治觉悟低下,并不明白“门生故吏遍天下”这七个字的含义。 这七个字,可不是随便拉一个人出来就能配得上的。 于是他笑眯眯地开口了。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事,我来说给你听,就是说,蔡氏一族长期与匪类为伍,表面上看是一户良善人家,实际上勾结土匪,打家劫舍,为非作歹,丧尽天良,结果有朝一日,蔡氏突然灭门了。” “???” 蔡镇惊讶地看着袁树:“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说个故事。” 袁树嘿嘿笑道:“蔡氏为什么会灭门呢?经过官府调查,原来,蔡氏与土匪头子分赃不清,双方起了争执,爆发内乱,互相厮杀,最后,蔡氏被灭门,全族无一幸存,而犯事的土匪则远遁江海,不知所踪。” 蔡镇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 “你该不会是在……” “对,如果你不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不把这个罪给定下来,那么接下来,我所说的,就真的会发生哦。” 袁树伸手指了指东边:“以我的父亲、京兆尹袁逢的名义发誓,我一定会让它发生。” 蔡镇咽了口唾沫,心中打鼓,但不愿接受。 “茂陵乃皇陵,哪里来的如此匪类?你这般说辞,谁能相信?” “对啊,茂陵乃皇陵,哪里来的一般匪类?必然有人从中作梗!那么,是谁从中作梗、勾结匪类、甚至自己就是匪类呢?” 袁树缓缓道:“土匪内斗、蔡氏灭门,听上去,是多么的合理?会有人追究吗?或许有吧?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你会死,蔡氏也会彻底灭门,到那个时候再追究,对你而言,还有意义吗?” 袁树越说,蔡镇越是心惊胆战,越是心惊胆战,表情就越是惊恐。 “就算你袁氏势大,难道就能颠倒黑白、随便杀人吗?” “杀人?” 袁树似乎想起了什么搞笑的过往,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能不能随便杀人?我?你知道我是谁对吧?我告诉你,正是因为我没有颠倒黑白随便杀人,你才能活着在这里和我说话!而且,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汝南袁氏?你知不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我跟你说,汝南袁氏培养子弟,从来都不刻板,而是相当灵活,我六岁的时候,因为太喜欢看书了,除了看书,别的事情都不愿意做,所以我父亲和我三叔很担心,就劝我,让我去干点出格的事情。 他们跟我说,孩子啊,不要继续看书了好不好?出去闯闯闹闹好不好?实在不行,你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甚至杀个人也可以啊,给我们看看,让我们知道你是有血性的袁氏男儿,好不好? 我开始觉得很奇怪,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真的担心我读书读傻了,担心我成了一个老学究,软软弱弱庸庸碌碌,根本守不住袁氏偌大的家业,所以才希望我狠辣一点,要愿意杀人,要敢于杀人!” 说到这里,袁树顿了顿,盯着蔡镇,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几个字。 “特别是杀像你这种不配当人的人。” 蔡镇直接愣住,嘴巴张开,根本合不拢,似乎被袁树所说的过往给震住了。 好一会儿,这家伙才从嘴里蹦出来一句。 “这……这……天底下还……还有王法吗?” 袁树一听,一拍大腿,瞬间破功,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你跟我说王法?我都想笑,真的!旁人还好说,就你?你也配和我谈王法?违反禁令囤积粮食哄抬粮价的时候你怎么不提王法了?那个时候王法在什么地方?在你肚子里? 我跟你说,你真该烧高香,对上你的是我,不是其他什么高门子弟,换作其他人,一言不合提剑杀了你都可能,还不用负任何责任,也就是我,也就是我真的尊重王法,所以才审问你。 我善,我要搞明白事情原委,让你们死也死的明白,我都这样了,你怎么不识好歹呢?非要我变得和其他纨绔子弟一样对你拳打脚踢大刑伺候你才肯说实话?如果你非要我那样,我也不是不可以。” 一番话说完,蔡镇彻底没话说了,表情也很快垮了下去,好像终于准确的认识到了当下自己的真实境况。 看着他这副怂包样子,袁树知道,问题差不多已经搞定了,接下来就看这个家伙到底能给出什么样的劲爆内幕了。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失去希望的蔡镇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袁君……你善,你是好人,所以……所以如果我全都说出来,能换条命吗?” “不能,你是一块靶子,你不死,事情结束不了,我不能服众。” “你……” 蔡镇气恼道:“我都要死了,你和我说那么多,还有什么意义?玩弄我吗?” “要玩你怎么会是如此客气的玩法?你小瞧我?我不愿意做,不是我不会!” 袁树很是不满,摇头道:“明白了说吧,如果你与我合作,你的妻子,还有你那个才两岁的儿子,就能改头换面的活下来了,否则,他们会死在你的面前,还是特别痛苦的受尽折磨的死法。” “………………” 被抓住软肋的蔡镇面色一滞,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最后,他带着极度的不甘与悔恨,点头,交代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消息还真的挺劲爆。 比如那伙土匪就是蔡氏族中的家生子和一群被他们收买的地痞流氓。 领头人是族长蔡冲本人,他的三个儿子也参与其中,父子几个都不干净。 或者说连着三代人都不干净。 蔡氏并非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以前也这样做过,从蔡冲他爹开始,就佯装土匪劫掠农民,逼到他们破产、贱卖土地,然后全部赶走。 他们很注意分寸,不到万不得已从不直接杀人,又注重打点上下,和官府内相关吏员有很深的关系往来,所以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追究。 他们就是靠着这种手段,慢慢的积累田产和财富,逐渐发家。 等蔡冲他爹死了,蔡冲上位,又通过财货与更有实力和名气的家族旁支子弟联姻,扯上大族的名头,更方便他们行事。 这一次,趁着司隶和豫州的大饥荒,他们也想按照既定路径办事,美美的吃一口肉。 结果踢到了铁板,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 这充分说明了一件事情。 万事万物都在变化,本本主义要不得。 四十一 此子,恐怖如斯! 袁树得知了蔡氏干的所有丧尽天良的事情,又把韩进找来,让他也听了一下蔡镇的口供,给韩进听的直冒冷汗。 “袁君,我调任茂陵不过两年,蔡氏的事情已经持续二十多年,根本不是在我任内才发生的,这个事情应该与我无关吧?” 韩进立刻发挥官僚传统技能之——甩锅。 袁树没心思和他鬼扯,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当然和韩县令没有关系,但是我需要韩县令将此事汇报给沈府君,让沈府君知道,并且得到沈府君的支持,用以处置蔡氏。” “袁君,你该不会是……” “杀鸡儆猴!” 袁树冷声道:“区区土豪,不知死活的招惹到袁某人的头上,那袁某人就要让他没有头!” 韩进咽了一口唾沫,看着一脸杀气的袁树,没敢说话,就照着袁树的意思写了官文递给右扶风沈恪。 处死几个人的事情他自己当然就能做主,县令虽然在大人物面前不算什么,可在一个地方,也堪称百里侯。 但是蔡氏和其余地方的大族有点关系,这些大族背后又是牵扯众多,真要处置的话,还是请示一下沈恪,评估一下风险。 至于蔡镇本人,当然是必死无疑了。 袁树借县府的名义把蔡镇打入死牢,又以韩进的名义判他死刑,然后把消息放出去,果然,蔡氏家族坐不住了,家主蔡冲亲自来到县府拜见韩进,希望能从韩进这里打开缺口。 但这是没用的,因为这个事情从头到尾就不是韩进的主张。 对于蔡冲的解释和贿赂还有言辞之中涉及到京兆杜氏、平陵贾氏的威胁,韩进完全无感。 “钱,您可以拿回去,解释,我听不听都没用,至于杜氏和贾氏……此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已将此事上报给沈府君,看看沈府君有何决断。” 韩进冷笑道:“不过在大灾之时囤积粮食、哄抬粮价,这种事情任谁来看都不是好事,蔡氏大小也是豪族,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 蔡冲当然没办法把内情告诉韩进,他以为韩进不知道,自己也不能说,所以左右为难,更别说这个事情居然已经被上报给了沈恪,万一沈恪插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解决的。 蔡冲这时候也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试探袁树的底线。 但他也是生气,生气的要命,生气家族壮大的道路被袁树阻挡。 倒霉催的袁树,搞什么助农方案,让那些泥腿子穷鬼缓了一口气,本想着趁着寒冬冻死一批泥腿子再赶走一批泥腿子,家族土地财产又能扩张很多,但是袁树横插一脚,让他的家族壮大计划落了空。 他气不过,才派人捣鬼,破坏袁树的计划,结果没有阻挡住袁树的脚步,还把自己的族人给搭了进去,看上去想要解决这个事情,一点也不简单。 他就特别恼火,觉得袁树小肚鸡肠。 你那么大一个汝南袁氏,犯得着和我这个小家族抢饭吃? 汝南郡不够你吃的,你去吃其他内地郡国啊,跑来关中跟我们这些穷鬼抢饭吃干什么? 他不是傻子,看得出韩进背后绝对是袁树在捣鬼,蔡镇也是被袁树手底下那群人给抓起来的,所以越想越气。 老子惹不起你这头猛虎,但是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留口饭吃? 皇帝老儿还假惺惺的说不与民争利呢! 眼下这个事情很明显不太好解决,所以蔡冲只能安排人带着礼物去拜访贾氏和杜氏,希望两家能够稍微动用一些关系帮助自己度过难关。 可以说蔡冲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袁树。 袁树那边已经准备将他们连根拔起了,他还在想着找关系。 而且速度也很慢。 袁树那边,沈恪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他倒是对袁树介入这件事情的一系列行动感到惊异,并且对袁树雷厉风行要求杀人震慑宵小的决断感到惊讶。 当年秦舞阳十三岁才杀人,你袁小子还不到十二岁,是要刷新这个记录吗? 不过他并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好。 蔡氏籍籍无名,在一个县里面还有名气,在他这里纯粹就是查无此人,就算是平陵贾氏和京兆杜氏又如何呢? 他沈恪是马上要抱上袁氏大腿的人,袁树在办事之前和他通气,这是对他的尊敬、在乎,这让沈恪十分受用。 再加上眼下正处在一个关键的敏感时期,沈恪本身也非常担心有人囤积粮食抬高粮价以至于闹出群体事件,这对于他的官声非常不利。 蔡氏等于直接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于是沈恪立刻传令,让韩进配合袁树,直接拿下蔡氏问罪,杀一儆百,警告所有人不要想着囤积粮食哄抬粮价。 右扶风本来就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人口也不多,还不到十万人,给他们这么搞一下,万一直接把沈恪搞成光杆司令了怎么办? 韩进那边得到沈恪的允许之后,立刻通知了袁树,袁树也不含糊,告诉韩进可以开始办事了。 办事之前,他还像模像样的给这一次诛杀行动搞了一个宣传标语,把门面妆点的十分漂亮。 “仁者不乘危以邀利,智者不侥幸以成功,米商蔡镇囤积粮食,又以谣言诱骗民众购买高价粮食,企图以此获取暴利,毫无怜悯之心,正是因为这样的人太多,才会有大量饥民饿死。 如今司隶、豫州已经有很多人饿死了,有的县城饿死者十之四五,家家户户都有死人,哀恸之声响彻山野,数里外都能听到,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这也是因为奸商屯粮、抬高粮价所致。 蔡镇所为已经罪无可赦,蔡氏一族所为更是丧尽天良,族人勾结匪类,行匪事,阴谋劫掠农户,使农户无粮度日,不得已贱卖土地,遂累积家业至一县豪富,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所犯罪行罄竹难书!” 这样一番通告,直接就把蔡氏钉死在了断头台上。 蔡氏根本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县府武装和袁树派来的帮手们团团围住了族地,将所有族人全部逮捕。 蔡冲父子试图反抗逃命,没有成功,反被县府弓手射死射伤七八人。 蔡氏一族就此被消灭,公开的罪名是勾结匪类和哄抬粮价,以及武力抵抗官府抓捕,性质十分恶劣,所以上报右扶风沈恪,由沈恪上报中央以备案。 蔡氏一族成年男子全部处死,未成年男子与女眷发卖为奴,家产全部没收充公。 一次抬高粮价的试探,居然演变成了灭族之灾。 公开的行动虽然是韩进负责,但是私下里,茂陵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这个事情是袁树一手促成。 蔡氏得罪了袁树,骚扰了他的助农行动,所以被他斩草除根了。 小小年纪如此狠辣,要是长大成年之后,又该是如何的强悍? 此子,恐怖如斯! 袁树震慑宵小的目标很顺利的达成了。 整个五月,因为袁树的果决,整个茂陵县的粮价维持的很平稳,并没有什么波动。 与此同时,某些人传言中其他地方前来茂陵县购买低价粮食的情况也没有来得及发生。 因为各地官方终于出手了。 或者说老迈的东汉中央朝廷终于反应过来要行动,否则就会酿成巨大的灾祸,各地官方分别遵照朝廷指令,开始对囤积粮食、哄抬粮价的行为发起打击。 于是三辅之地各县都有哄抬粮价的奸商被杀。 袁逢所在的长安县更是为此杀了二十三名奸商,问罪家族三个,以此警告奸佞之人不要试图发国难财。 原本还有些担心的韩进在听到了这些消息之后,就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知道自己着一把算是跟着袁树一起赌赢了。 打击囤积粮食、哄抬粮价成为了政治正确,韩进则因为袁树的原因成为了“打击囤积粮食、哄抬粮价奸商”的第一人,由此受到了右扶风沈恪的褒奖。 真·躺赢。 六月初,关于三公出巡关东、饥荒有所收敛的消息从弘农郡传了过来,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既然朝廷那边传来了这样的风声,就足够三辅之地的粮食市场恢复平稳。 而且谣言中所谓百万饥民冲关西的事情也真的没有发生,所以,关西这一波粮食危机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而其中表现最好的,当然是右扶风茂陵县。 相较于其他各县或多或少出现了哄抬粮价、争抢粮食和死人的情况,茂陵县从头至尾没有饿死人,没有人为了争抢粮食而受伤。 只有一个试图发国难财的家族为此而崩灭。 这一情况不仅让韩进得到了沈恪的褒奖,沈恪还把韩进的事情写成奏章上表朝廷——当然,其中也包含了袁树的事情。 沈恪从各种渠道得知袁树的果决行动和助农会的组织才是茂陵县平稳度过粮食危机的主要因素,而韩进不过是提供一个名义,所以,在褒奖韩进的同时,他也着重提及了袁树的作用。 而这件事情沈恪还专门派人告知了袁逢,生怕袁逢不知道这件事情,投效讨好之意十分明显。 沈恪的奏表进入雒阳之后,很快就被有心人注意到,雒阳城内的袁氏势力很快操作起来,靠着中常侍袁赦的渠道,一路向上,由宦官曹节把奏表送到了桓帝刘志的桌前,让刘志看到了。 “这袁术年仅十二,居然能做到这样的事情?难不成,天纵神童真的存在?” 一直都在和朝臣斗争的刘志难得有点空闲时间,看了这份来自右扶风的奏表,很感兴趣,然后眼珠子一转,看向了曹节。 “这奏表能送到我面前,到底是你收了好处,还是沈恪收了好处?” 曹节躬身行礼。 “臣不敢,陛下,这件事情发生在三辅之地,在诸多地方出现哄抬粮价、饥民作乱的情况下,唯有茂陵县保持稳定,这其中,袁术是真的出了不少力气,真的有功劳,又因为其年幼,所以才被大书特书。 陛下,臣听说,古代圣贤帝王治下会出现种种祥瑞,而如今,袁术一介小儿上能如此体察国情、为君分忧,于国,于陛下,难道不是好事吗?神童出世,是上天感悟陛下操劳国事而降下的祥瑞啊!” 刘志对此不置可否,笑了笑,把奏表又看了一遍,才缓缓放下。 “你可不要蒙骗我,这要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偏是袁氏子,我可觉得稀奇啊,怎么神童历来都在高门大户?” “事实如此,臣也不知为何。” 曹节笑道:“臣还听闻这小神童是名士马融的弟子,受到马融和关西名士法真的欣赏,又有辩经不败袁神童之名,想来如此盛名之下,若是虚假,早就被人戳穿了才是。” “这样啊……” 刘志托着腮想了想,沉默了一阵子,缓缓道:“那就以朝廷的名义给袁术一些赏赐,褒奖其所作所为,然后宣扬一阵给外头听听,也让他们稍微安分一点,别总是和我对着干了。” “臣遵旨!” 曹节心中暗喜,不过面色上却始终不曾表露出来。 他知道刘志因为立皇后争不过大臣们的事情所以心情不是很好,正好这件事情是好事,又挺新鲜,才拿出来给刘志解解闷。 果然,刘志倒也没觉得这个事情真的很重要,也不觉得袁树当真就非常牛逼,只不过觉得袁树身为袁氏子弟,有被自己利用的价值。 你们想让子弟扬名,以至于拿到了皇帝面前,让皇帝当捧哏。 好,我当。 那接下来我想做点什么事情,你袁氏是不是也该出一把力气啊? 这就像是做生意,有来有往才有意思,只有一家通吃,就不会有下一次生意了,刘志相信袁氏是一定会明白的。 四十二 一心会 袁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作为顶级豪门,他们当然明白政治游戏的规则,精于此道,所以才会想到让皇帝帮忙扬名的方式。 果不其然,皇帝下令褒奖神童袁树,消息一传开,雒阳震动,远在右扶风茂陵的袁树直接就在雒阳成为头版头条,连带着他干的那些事情和提出来的部分学说思想都被传扬开了。 明白人知道这是游戏,所以跟着一起鼓掌吆喝,算是给足了袁氏面子,把这个花花轿子人抬人的游戏继续玩儿下去。 不明白的人觉得这是乐子,化身乐子人一起凑热闹看乐子,给枯燥无味的生活增添一抹色彩。 只有极少数人真的关注起了这个事情本身,关注起了袁树这个任何他提出的致良知之类的思想,并且敏锐的发觉了这其中比较有意思的地方。 但不管怎么说,袁树最初的、最广为人知的名号——神童,算是彻底坐实了。 这些朝廷、官场上的事情,袁树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很感兴趣。 这种花花轿子人抬人的事情,他只觉得无聊、恶心,有这个时间,不如进一步关注农业生产、防止夏秋之际出现什么虫害、旱灾之类的。 司隶和豫州的饥荒虽然有很大的人为因素,但是自然原因也不可忽视。 袁树依稀记得东汉末年这段时间,中原大地开始进入了小冰河期,气候逐渐转寒,越往北的地方,粮食产量就越是降低。 这一现象从眼下就已经初现端倪。 寒冷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多,温暖炎热的日子则是一年比一年少,很多有经验的老农都说近十年来,他们自己感觉到春暖来的越来越晚,而秋天却冷的越来越早。 十几年前,二月中旬桃花就开了,而现在,三月初桃花才开,整个花季延后、缩短了十几天。 由此,则越发凸显了水利工程和肥料的重要性。 天公不作美,就要人力顶上去,没有温暖的气候、充沛的雨水,就要依靠水利工程与肥料的助力在有限的时间内收获更多的粮食。 有水利工程的地方,不管是旱灾还是水灾,都可以依靠水利工程进行抵挡,一定程度上削减灾害带来的影响,而没有水利工程的地方,就只能脸接大自然的伟力了。 所以袁树在粮食危机度过之后的六月中旬召开了助农行动内部会议,把这半年以来的助农行动进行了总结,作了报告,并且进一步阐述了助农行动对于致良知的必要性。 而正是因为这半年来的一系列事件,使得袁树的追随者们脱离了书籍、进入到了现实世界,知晓了诸多现实世界的难处和生存的不易,也由此获得了极强的精神满足感和成就感。 他们了解到了现实世界的残酷,但是更了解到了大家抱团在一起一致向上争取所带来的好的结果。 正向的情绪反馈使得助农会的成员们发自内心的认同致良知之学的正确性,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精神上的极大充盈,感觉和过去的所有时候都不一样。 人有了追求,有了盼头,有了希望,有了想要去做的事情,并且得到了正向回馈,他们的精神面貌明显与其他没有参加助农行动的士子不一样了。 他们的眼睛更亮,身姿更加挺拔,行走更快,声音更加洪亮,底气更足,逐渐与其他同门拉开了距离。 也由此,袁树产生了改组助农会、对这一组织进行更进一步的架构的想法。 他想要使之成为一个实体,而非一个概念。 本来,袁树是比较想通过致良知之学成立一个学派的,但是现实因素使得他难以操作。 虽然说当前阶段已经有很多人跟随袁树学习致良知的学问,每当他讲学的时候,总有很多人认真听讲,但是归根结底,这门学问如同所有的古文经典一样,并不能帮助大家做官。 从根本上来说,袁树提出的致良知之学是脱胎自《孟子》这本书,而《孟子》在汉代被视作辅翼儒家经典的“传”,而不是“经”,其地位和左氏春秋这一类的传文一样。 而更重要的是,《孟子》甚至没有被认为是可以解经的传文,目前来看,仅有受到党锢牵连的名士赵岐一人有著作《孟子章句》用以解读孟子,但袁树也只是听说,并未亲眼看过这本书。 就算这本书已经问世,但是时间尚短,没有有名大家进行品论,很难推广,更遑论将其地位抬高。 所以在当前这一阶段,并没有依托《孟子》而形成的理论体系,没有理论体系,就不能成为一个学派,一个学派,总要有“学”,然后才能有派。 目前整个东汉学术界,《孟子》被诸多学派当作是一本课外可以研读的优秀的课外书,没有专门研究《孟子》的学派。 致良知之学也是袁树个人提出、并没有名士大儒为其摇旗呐喊背书的一种新兴学说。 所以袁树和卢植商议过后,卢植认为,若是真的想要让致良知之学在东汉学术界站稳脚跟生根发芽,首先要让《孟子》站稳脚跟。 袁树想要发扬光大的致良知之学是从《孟子》产生的,《孟子》若不能成为显学,也就难以顺势带动致良知之学。 所以卢植建议袁树善用自己的才能,花费一些时间为《孟子》做章句,解读《孟子》。 袁树对此有些为难。 “前者已有赵君著孟子章句,还需要我再注解吗?” 卢植大笑。 “公羊传已有严氏之学,为何还有颜氏之学?” 袁树恍然大悟,感谢了卢植,随后便着手准备为《孟子》进行注解。 而后,在请教马融的时候,马融也告诉袁树,想要提高在学术界的地位,真正成为一代大儒,就要能够自己著书立说。 单纯只是一段讲学、一次助农行动,只能提升局部名望,而不能成为学问大家。 若想实现他的理想,将致良知之学发扬光大,就要让《孟子》拥有更高的地位,袁树完全可以在注解《孟子》的时候将自己的致良知之学融合进入,连带着《孟子》一起发扬光大。 “孟子之学,亦有其精妙独到之处,且孟子之言更加犀利,相较于你之所言致良知,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你若能将孟子之学发扬,致良知之学必然随之发扬,你,可为一代宗师!” 马融瞪大了眼睛,一脸激动的撺掇袁树去做这件事情。 在他看来,袁树距离圣贤之位还有不少距离,而拉近距离最快也是最好的方式,就是著书立说。 依托孟子之学,发扬光大自己的学问,从儒家五经之外,走出第六条道路,对于出身优越、具有丰富政治资源的袁树来说,这本就是一条可以尝试的道路。 马融的赞同让袁树彻底下定了决心,于是接下来,他一边改组助农会,一边着手进行对《孟子》的注解。 改组方面,他按照自己的期待,以“一心会”为名义,改组了助农会。 他对外宣称,所谓一心,不单单是指良知在心,暗指致良知之学的意思,更是有“一心为国、一心为民、一心为公、一心为道”的意思,所以取名为“一心会”。 组织架构上,他自任会长,卢植任副会长,两人是一心会的一把手和二把手。 另外,袁树还给一心会设置了庶务部、后勤部、人事部、审计部等四大部门。 最早跟随他的十三太保分别担任领导职位,后面在助农行动中脱颖而出的一些优秀士子也被袁树认定为是可以依靠的优秀人才,被安排了职位,一个三十多人的核心领导层就如此建立了起来。 袁树也安排了领导层的人开了个会,让他们去找助农会里的士子们,问他们愿不愿意加入一心会、继续致良知行动。 如果愿意,他们将成为一心会的会员,就此成为袁树的“同道之人”,未来一心会有什么活动都不会落下他们,他们有什么困难也会由一心会出面帮忙处理,绝不让他们感到孤独无助。 如果不愿意,也无所谓,大家好聚好散,以后还是朋友。 事实上,在这一阶段,袁树并没有学术上的资质能够拉拢士子们组成一个学派,所谓的一心会的核心竞争力,是袁树三世三公之家嫡子的身份和袁氏家族庞大的政治资源。 更多人如果愿意跟随袁树,绝不仅仅是袁树的个人魅力和致良知之学给他们带来的精神满足,因为人是生物,需要食物才能存活,只有精神食粮是无法生存的。 所以物质也很重要。 袁树虽然无法在学术、官途层面给他们带去什么明显的途径,但是跟着他,至少在物质生活层面不会匮乏,一心会不会饿死人。 在这一前提下,辅以精神上的修炼,重塑自己的精神支柱,让自己不会成为一个奸佞,就是完全有可能的。 就算从最根本的地方来说,跟随古文经师学习的这些士子们本来也无法通过古文经典而入仕,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他们只能通过掌握学识、进入太学,从而走一条艰难的出仕道路。 亦或者走大运,得到了古文经师的欣赏,通过古文经师个人的政治人脉而获得仕途。 但这种可能性太低了,大部分人都无法获得。 因此,就算加入一心会等于背叛马融,在求学士子们看来,尤其是马氏门生群体看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更何况袁树本身还是马氏高足,讲学、助农都得到了马融的首肯和帮助,所以在大家看来,袁树成立一心会,也是马融首肯的。 既然如此,在马氏门生的身份之外,还能另外获得一个“一心会成员”的身份,在今后可以得到一心会这个组织的帮助,何乐而不为? 四十三 我全都要! 和袁树一起参加助农行动的一千余马氏门生、弟子很快就决定加入一心会。 马氏高足许德、陈磊、吴尚在考虑过后,也选择加入一心会。 从外地而来一起跟随袁树参加助农行动的学者、学子二百余人也决定加入一心会。 折腾了二十多天,一心会组织正式搭建完成,一个由袁树负责领导的士人组织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在茂陵县成立了。 袁树安排人手雕刻了一批木牌,木牌正面雕刻有【一心】二字,背面雕刻有会员的名、字、籍贯,人手一枚,以此作为一心会成员的认证。 然后,在延熹九年七月初一的一心会组织成立大会上,袁树一边讲学,一边宣布了一心会之后的行动规划。 即将助农行动进行到底,帮助农民在夏收、秋收的环节中收获更多的粮食,获得更多的收入,增加储蓄,以熬过接下来的寒冬,避免挨饿。 并且考虑到之前的粮食危机中安陵、平陵等地发生的粮价飞涨、人员伤亡事件,袁树表示,要将一心会的理念和实际行动贯彻下去,不能局限于茂陵一地,其他地方也要付诸实践。 “一心为国、一心为民、一心为公、一心为道,这不是拿出来当摆设的,而是每个一心会成员都要牢记在心的,良知在心,信念在心,勇气也当由心中迸发,一切,都在吾心中。 吾等会员,当以心中良知、信念、勇气为根本,互帮互助,互相监督、责善,互相扶持,走上圣贤之路,并最终抵达圣贤的终点,成为真正的圣贤,此为一心会的最高理念!” 袁树的发言得到了一心会成员们的热烈称赞。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袁树就更加忙碌了起来。 因为他不仅要负责一心会的管理事务,还要肩负起马氏高足的责任、代表马融外出讲学。 除此之外,还要抽出时间为《孟子》作注解,为致良知学派构建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让东汉版“心学”学派得以诞生。 好在他有卢植和十三太保等得力帮手,所以才不至于手忙脚乱、进退失据。 饶是如此,他也不得不过上了“三更眠、五更起”的九九六式的生活,以维持目前这个来之不易的局面。 一心会的建立在一开始就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虽然很多外部人士都不是很清楚一心会到底是要干什么的,但是他们知道这个组织是袁树创立的,和袁氏家族有关系,对未来的前途有帮助,所以想要加入的人很多。 其中有很多人完全没有听过袁树讲学,没有参与助农行动,一副投机者的嘴脸,让袁树感到厌恶。 于是袁树要求人事部主任魏甲、副主任窦云、俞畴三人严格把关,审问其申请加入缘由,若没有对致良知之学有基础的了解,没有参加过助农行动,一概不得加入。 而庶务部和后勤部也不是没有事情做,他们要继续帮助自耕农们完成农业生产,为他们提供必要的帮助,在农具、耕牛、水利工程方面加以关注。 此外,庶务部主任赵俊还向袁树提出建议,认为一心会可以自己筹办一个农具建造作坊,而不必到处购买。 到处购买一来需要很多钱,二来也不好把控质量。 他认为很多农具制造者都没有把农具生产放在心上,即使是袁树从马融、袁逢那边得到的农具援助之中也有差不多两成的不良品,一用就坏。 所以他真切地认为,一心会如果要把助农贯彻到底,就必须要拥有自己的农具生产能力,生产优质、充足的农具给农民使用。 赵俊的建议得到了后勤部主任苏初和副主任马然的支持,他们也认为这很有必要。 并且他们发挥他们的特长,在此基础之上建议干脆成立一个在官方有备案的农具生产商铺,以此实现合法、规模化的生产。 他们觉得这样搞虽然有点困难,但是袁树个人拥有超强的政治人脉和门路,只要拜托他父亲袁逢稍微打点一下,名正言顺的搞一个农具生产作坊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有了采矿资格和生产资格,日后助农行动就简单多了。 甭管官方怎么说,他们不会少了官府该有的税收就是了。 这一建议让袁树很是心动,于是他认可了这一建议,派人给袁逢送信,请求这方面的政治帮助。 两汉时期对于钢铁生产的管束时而严厉时而宽松。 西汉时期,产铁郡县设置大铁官,隶属中央大司农,由中央直接负责任免,不产铁的郡县也设小铁官,隶属郡县,由郡县长官负责任免。 而到了东汉,大铁官和小铁官都隶属于地方郡县,由郡县长官负责任免,也就是说到了东汉,钢铁资源的掌控从中央下放到地方,中央只管税收,不管其他,生产事务一概交由地方处置。 所以地方郡县长官在钢铁产业方面就有了绝对的主导权。 袁逢担任京兆尹的京兆地区设大铁官,主管铁矿的开采和铁制品的具体生产,具体权力也掌握在袁逢的手里。 所以得知袁树想要以“一心会”的名义办设一个钢铁企业,从采矿到生产搞一个一条龙服务,他觉得还挺有意思。 当然他觉得有兴趣的点不在于搞钢铁生产,而是在于袁树拉起来的这个名为一心会的组织。 组织纲领什么的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个组织的成型。 这个组织正式存在了,还有一千多会员,大家都是因为相信、践行了袁树的致良知之学从而被纳入了一心会,成为了一个组织。 袁树在这个组织里拥有绝对的领导权,他是核心领导,并且掌控组织的话语权和对外宣传的渠道。 这个组织当下来看或许只是一个准学术组织,所有局外人都是这样看待的。 他们看出了袁树想要发扬光大致良知的学问,所以才拉起来了这么一个组织。 未来,袁树也会朝着一代宗师的方向发展,扩张自己在学术层面的影响力,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样做的人并不少,当今天下收徒的古文经师不知凡几,弟子从上万到数百的数不胜数,大家都在这条赛道上卷。 但是内卷的家伙们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一个个半截身子入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一命呜呼。 而袁树,满打满算虚岁十二,根本就是一个童子,却在这样的年龄已经走上了旁人四五十岁才能走上的道路。 等于他比大部分内卷的家伙都少走了三十多年弯路。 关键他还走成功了,还有了一千多信徒愿意跟着他一起走。 这些人因为他的出身、学识,直接忽略了他的年岁,跟着他一起走上了这条未知之路。 诚然,袁逢认为袁树能拉起来这个组织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出身,是因为袁氏家族好几代人的积累,但是同样作为袁氏家族的嫡子,他那长子袁基怎么就办不到呢? 其他那些可以和袁氏家族掰手腕的阀阅家族怎么就没有如此优秀的族人出现呢? 你们有本事也在十二岁的时候拉起一个一千人的学派组织啊! 哼! 还得是我儿子! 袁逢为此升起了浓浓的自豪、满足感,觉得脸上有光,倍儿有面子! 于是他乐呵呵地给袁树回信,问他是想在京兆地区搞这个钢铁企业,还是想在右扶风搞这个企业。 要是想在京兆搞,他这个老爹可以亲自出手帮他,要是想在右扶风搞,他直接一封信给沈恪送去,沈恪就得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给他擦屁股。 这就是袁氏家族的底气! 这就是三世三公汝南袁氏的台面! 袁树接到回信,顿感欣喜,立刻回信给袁逢,表示——我全都要! 京兆地区搞一个,右扶风也搞一个,钢铁企业这种东西,多多益善,他也好借此机会多招揽一些钢铁方面的技术人才,以后还有大用。 事情搞定之后,袁树实在是感慨万分——自己争气,哪里比得过祖宗争气? 自己要是没有袁氏家族这个后台,想要办成这些事情? 想得美哟! 条条框框不把他弄死就算不错了。 那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总是喊着要孩子给他们争口气,怎么就不想着要让自己的爹娘给自己争口气呢? 祖宗争气了,哪还需要孩子争气? 孩子只要能喘气就可以了! 于是秀秀再次眼睁睁看着袁树把昂贵的青州皮纸剪成五铢钱的模样,大晚上的拉着她一起烧给了他的五位祖宗。 一边烧,一边自言自语。 “感谢祖宗们为我争气!” “感谢祖宗们努力拼搏奋斗!” “感谢祖宗们没有躺平,个个都是内卷王中王!” “五代家业必不会输给那些十年寒窗之辈!” 有了祖宗们的鼎力相助,袁树想要搞事情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容错率也大大提高了。 跟在他身边的人就不单单指望他、盯着他,而有袁氏家族这整个家族为他分担压力。 部下们也都不会逼着他做卷王去拼命内卷了! 好耶! 四十四 一心会的形象代言人 袁树开开心心的减少了自己的工作量,把这些工作更多的交给了卢植和十三太保,自己得以抽出更多的时间注解《孟子》。 对于《孟子》这本书的注解,袁树是怀有一种相对矛盾的心态的。 一方面,对于孟子“仁政与王道”的思想,袁树是赞同的。 但是对于孟子思想中浓厚的“法先王”概念,他又是特别不喜欢的。 法先王,就是追求上古三代的传说政治,要按照上古三代传说帝王治理天下的方式来治理天下,这样才能迎来昌盛。 孟子的文章雄浑优美,有一种蓬勃凛然的正气,这和孟子本人的人格修养脱不开关系,这也就构成了《孟子》这本书的底色,仁政与王道也是来自于此,民本思想也是来自于此。 而与此同时,“法先王”也是孟子最大的问题之所在,这一点,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就已经显露无疑。 梁惠王召见孟子,想要向他询问应对秦国、楚国已经近在咫尺的威胁的具体办法,但是孟子只和他说仁义的必要性,对于梁惠王话语中逐利的部分十分鄙视,不屑一顾。 梁惠王问他军事,他用大义来回答,满脑子的多行不义必自毙,甚至还说只要实行仁政,让百姓安居乐业,那么就算自家军队用棍棒,也能战胜秦国和楚国的虎狼之师。 这话但凡是个脑袋清楚的人都知道是很无厘头的,木棒怎么能和精良的刀剑相提并论? 而且人家的危机近在眼前,你还说什么仁义道德,等于人家都快病死了,你还让人家慢吞吞的打太极拳强身健体,有意义吗? 所以不仅梁惠王不用孟子,后来孟子去了齐国,齐威王也只是想把孟子当作一个招牌,树立为国家吉祥物,以此招揽更多有实际才能的人才。 说白了,在那个大争之世,大家都患有急症,根本不是打太极拳吃补药能治好的。 要开刀,要去掉病灶,然后才能谈恢复身体。 孟子的学说是典型的盛世学说,而不是乱世学说,只有社会阶级矛盾并不突出的盛世才有那个余裕去执行孟子的这一套,乱世根本没有那个土壤。 而当下的东汉帝国,社会矛盾尖锐,社会各阶层对于当下状况的不满都快要溢出来了,大家都觉得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侵犯,一场接着一场的叛乱爆发,典型的乱世之相。 这种时候你高呼仁义,人家只会把你当傻子。 诚然,在儒家学说大行于世的当下,仁义和法先王是政治正确,贸然触犯下场会很惨,但是袁树也绝不允许自己的学说思想被这种酸腐的气息浸染。 所以,他之所谓注解《孟子》,更多的是想要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由自己来解释《孟子》,争取把其他人的注解都给打败,让自己的魔改版《孟子》大行于世。 他要把荀子的思想也给拉进来,“曲解”孟子的思想,使之转变为先王、今王并尊,使之具有灵活的变通底线。 主要的方法就是发挥董仲舒精神,主打一个有就有,没有也要有,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反正你已经死了,你说了什么,还不是我说了算? 董仲舒可以,我也可以! 所以在《孟子》篇章中,袁树针对孟子那一大套仁义礼智信的说法,就开始疯狂魔改。 该说不说,想要魔改这些内容,还真的挺容易的。 主要先秦时期和两汉时期汉字的文法和用意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很多字都不是原本的意思,很多词也脱离了本意。 就拿孟子里最广为人知的也是最为人称赞的那一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来说。 “民”这个字,在古代各个时期都有很多不同的意思。 在商代甲骨文之中,民与臣两个字都是眼目的象形文,臣是竖目,民是横目而带刺。 古人以眼睛为人体的极重要的表象,经常用一只眼睛代表全头部甚至全身,竖目表示俯首听命,横目则是抗命。 所以臣是现代意义上的顺民,民是现代意义上的反抗者、不听命者。 横目而带刺,就是刺瞎一只眼睛的意思,最初指代战场上俘获的奴隶或者是不听话的人,刺瞎他们的一只眼睛以便于控制,防止反抗。 等后来民专指人之后,才又有了“盲”这个字指代盲人。 所以民曾经可以指代不听命者或者是奴隶。 又有上古之时“人民”同意,人就是民,民就是人,都是对自我的称呼,类似于那时“朕”也是一般的自我称呼。 所以又有学说认为屈原那句著名的“哀民生之多艰”并不是感叹老百姓生活艰难,而是“哀人生之多艰”,对他自己的一辈子感到哀叹,觉得他自己的一辈子艰难困苦太多。 联系到作为楚国贵族的屈原后来自杀的行径,这一说法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民还有指代有产业的人的意思,所谓“恒产者有恒心,无产者无恒心”,有恒产者才方便统治者征收赋税、登记服役,所以民又可以代指有产业的人,平民就成为所有有产业而没有官职的人。 那么没有产业的人呢? 大抵就是“流、氓”了。 所以这个“民为贵”,到底是说老百姓最珍贵,还是有产业的人最珍贵,所指对象到底是一大群人还是特定的一小群人,倒也不是那么好判断的。 不过这都没关系,不妨碍袁树对此进行“曲解”。 注解的时候,袁树特地对这一句进行注解—— 【民,人也,乃一国之全体国人。 社,土地之神灵,稷,稻谷之神灵,社稷合一,即为国土与粮食。 君,一国之君也。 盖孟子以国人为重,国土次之,国君最轻,何也?无人、土,安得有国?无国,安有君?如是也。】 除此之外,很多地方袁树也对其进行了魔改。 比如【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 这里的书指的是《尚书》,武成是尚书中的《武成》篇章。 讲的是武王伐纣的战争中,因为助战的人多,所以死的人也很多,死掉的人流出来的血太多,以至于舂米的木槌都漂了起来。 而孟子表示自己不相信这些,认为以武王这样仁义的人去讨伐纣王这样不仁义的人,怎么至于死那么多人呢? 以正义伐不义,不应该是敌军倒戈、我军大获全胜吗?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但是从单纯的历史角度来说,武王伐纣就是一场突击战,对于当时的军队、人民来说,字都不认识,啥都不了解,根本无所谓仁或者不仁,无非是谁的战术用得好,谁的激励给得多,谁的抚恤工作做得好。 所以牧野之战死人多是可以理解的。 孟子所说的则是典型的酸腐之言,唯心到了极点。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所表达的另一种精神是值得认可的。 尽信书,不如无书。 把书从《尚书》改为代指全部书籍,从而表达出一种不盲从、有自我意志的意思,那就很美妙了。 书里的东西不能全部相信,儒家经典也不能全部相信,你看,儒家著名门徒孟子都这样说了,你们又怎么能完全相信儒家经典呢? 给我学会怀疑啊混蛋! 所以袁树就从这个角度出发进行魔改注解。 【书,尚书也,武成,尚书篇章也,孟子言仁者无敌,武成所载有误,是以尚书不可尽信,尚书如此,余者书卷皆如此,尽信天下书,便是天下无书,观书,不可盲从于书。】 孟子主要是表达一个仁者无敌的意思,把仁义上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否认客观历史。 而袁树则换了一个角度,主打一个不盲从,突出自我意志,要求读者学会自我探寻,保持自我意志。 哎,我就这么说,意思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你能拿我怎么样? 还有【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 这是孟子夸赞虞舜的内容。 整本《孟子》,孟子夸赞虞舜达一百多处,完全是把虞舜当作他心里仁政的典范来宣传,至于有没有这回事,谁也不知道。 但是这也不妨碍袁树从中发掘出有利于自己的东西。 比如这段记载就说舜很早以前居住在深山之中,没有接触过什么外面的世界,和山里的野人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听到了善言,目睹了善行,他就会照着做。 这段记载就能很好的用来佐证袁树提出的致良知之学。 舜之所以成为上古贤王,不单单是因为他能够接纳善言善行,更重要的是他也会去做,做了之后,如滔滔江水一般无法阻挡。 也正是因为他会身体力行地去做好事,而不是听过看过就抛诸于脑后不管不顾,所以,他才会成为尧的继承者,并且选择了禹作为他的继承者。 于是袁树就为这段记载做了注解。 【闻善言、见善行者多,问善言、见善行而后身体力行者少,舜之所以为贤王,上承尧,下启禹,成三代之治,如是而已。】 后面袁树还通过【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久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也?】这段记载,得出舜本性含有仁义这一结论。 顺着这个结论,他就把舜本有良知,又践行良知,最终成就帝王之业、为天下所敬仰的事情串联在了一起,以此将舜树立为致良知第一人。 这就是借孟子的口宣扬舜的致良知之道,借力打力,利用孟子的言论为自己辩护,树立起致良知之学的始祖——虞舜。 今文学派需要树立孔子作为大旗,古文学派推举周公作为他们的吉祥物,那袁树觉得自己也要搞一位先贤来做门面。 虞舜,这个孟子心目中接近完美的男人,就是袁树的选择。 袁树决定了,就由虞舜来成为一心会的形象代言人! 四十五 有一人前来辩经 选定形象代言人之后,对于《孟子》的注解,袁树着重把【虞舜是致良知之始祖】的概念贯穿始终。 但凡是涉及到虞舜的篇章内容,都要在注解中留下致良知的概念,以此褒奖虞舜,推崇虞舜。 而要论证一个道理的正确与否,不仅要有推崇的成功者,也要有个反面教材。 那么这个反面教材是谁呢? 现成的。 梁惠王。 孟子对虞舜是真爱,对梁惠王就是真恨了。 他把梁惠王是从头批判到脚,一点情面都不留,所以袁树感觉孟子对梁惠王肯定是有偏见,梁惠王和孟子之间一定有很多的争论和不愉快的经历,使得孟子久久记恨于梁惠王。 孟子全篇对梁惠王的评价很低,与梁惠王的谈话中,处处着重批判了梁惠王逐利轻义之举。 而在袁树看来这多少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人家国君担心秦国、楚国和齐国的三重压迫,你却只说魏国本身而不提其余三国,搞得和魏国之所以被攻打全都是自己的错一样,这种受害者有错论放在当时实在是不合时宜。 所以在注解关于梁惠王的篇章时,袁树就不得不进行大规模魔改,将孟子的意思从单纯吹捧仁义魔改为希望梁惠王执行【致良知】的策略。 孟子说只要实行仁政,百姓安居乐业,那么百姓即使用木棍都能打赢秦国和楚国的强兵。 袁树对此注解为孟子是在打比方,着重讲述致良知的重要性,把仁政贯彻下去。 百姓得到了富足,自然会保卫自己的财产,这个时候秦国和楚国派兵来进攻,百姓和国君就站在了统一战线上,百姓自然会奋起抗击秦、楚。 以此为突破点,将孟子一大通仁义道理的宣扬全部魔改为对致良知的宣扬,对梁惠王的批判也主要集中在梁惠王只是听却并不行动起来这一点上。 由此,就能得出梁惠王的失败在于他只是知道良知,却不去做。 不做,等于不知。 不知,自然什么都办不到。 最后当然会失败。 袁树把梁惠王和虞舜做了对比,用致良知的虞舜降维吊打不致良知的梁惠王,在顺应孟子批判梁惠王、褒奖虞舜的基调之上,硬生生把“致良知”的概念掺了进去。 由此实现了自己的魔改,成就了知行合一对知而不行的全面胜利。 这是一方面的。 另一方面,对于孟子的一些民本思想、仁政思想,袁树也不会刻意曲解。 好东西那就留下来,原原本本老老实实的注解,讲究盛世仁政之道,告诫君主不能肆意妄为,否则必将遭遇灾祸。 比如【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宝珠玉者,殃必及身】一段,袁树就进行了本源的注解—— 【孟子言诸侯三宝乃国土、国民和政务,非金银珠玉,若以金银珠玉为宝,必反噬其身,诸侯如此,天子亦然,天子若以金银珠玉为宝,不施仁政,必遭灾祸。】 这一类单纯讲究君主应该简朴度日、勤政爱民的绝对政治正确的篇章,袁树就顺应本意进行注解,最多加上一些自己的看法。 而对于这一次的注解行动,袁树更加注重另一件事。 就是使用标点符号对全文进行标识。 逗号句号惊叹号在什么地方使用,他都进行了标识。 在注解之中,他首先进行了标点符号的解释,表示他觉得古人文章因为句读断句难度太大而多有争议,所以他想要让这些争议停止,遂创立各种标点符号用于断句,取代句读,让士子读书更加简单。 《孟子》全文三万多字,字数不算多,从“致良知”的政治角度出发进行注解,所需要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加上袁树有句读的功底和标点符号的认知,注解起来难度不大。 不过当他把自己已经注解过的一部分文章拿给马融看的时候,却得到了马融的告诫。 马融认为袁树注解《孟子》不是大事,但是他使用的标点符号之类的操作却有可能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从而给袁树带去一定的威胁。 “十四家法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门派见解,我观此符号可广泛运用于书本,如若这般,恐怕有心之人会对你有所攻讦,你要小心啊。” 对于马融的告诫,袁树表示自己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 但是现在,他确实不怕。 因为雒阳出事了。 延熹九年夏六月,后世史称的第一次党锢之祸,爆发了。 第一次党锢之祸的起因是汉桓帝因为春季饥荒事件受到了冲击,整个饥荒死人太多,民怨沸腾,为了对民间有个象征性交代,便准备大赦天下。 皇帝准备大赦天下,身边的亲随宦官们肯定是最早知道的。 知道之后,就有一些宦官心思不正,私下里指示自己的族人、白手套抓紧时间做点坏事,杀人越货积累财富,等大赦令颁布,就能无伤过关,获取好处。 这也是一种发财的方式,主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 这波事件中,有一个宦官的党羽叫做张成,他从宦官处得到消息之后,就让自己的儿子蓄意杀死了跟自己有仇的人,然后底气十足的放任儿子入狱,等待大赦,再迎接回自己的好儿子。 结果这件事情被河南尹李膺知道了。 李膺是朝堂老臣了,素来和宦官势力不睦,此前就和宦官多次斗法,双方打得有来有回,这件事情发生后,李膺很快得知了张成父子背后的靠山和这件事情的始末,大为恼火。 可就在他准备动手之前,桓帝的大赦天下令颁布了。 眼看着张成父子就要逍遥法外,李膺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顶着大赦令坚决处死了张成的儿子。 与此同时,在地方郡县做出这般事情的士人官员也数量不少。 之前地方郡县多有宦官子弟、白手套违法乱纪,或者杀人越货,或者夺人产业,都做得很嚣张,结果大赦令一下,全都无罪释放了。 这能忍? 这些士人官员也就和李膺一样,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顶着大赦令,把和宦官关系近的一些犯法者处死了很多,还没收了他们的家产,来了一次激情对攻,把不少宦官的家底子都给打没了。 不少宫廷宦官的本家,或者是在外地购置的土地、积累的财富被一波流全部带走,半辈子的积蓄就这么没了。 那可是未来的养老钱啊! 宦官们能忍? 他们立刻向桓帝报告这件事情,向桓帝哭诉,又让张成的弟子上书诬告李膺,算是对士人彻底宣战。 桓帝也不是傻子,从这件事情里他也看出了宦官们的不良心思,但是他更加注重的是从中央到地方的士人官员的集体抗命。 他颁布圣旨,要天下遵守执行,这是正当程序。 而那些士人官员违背大赦令执意杀人,那是光明正大的违抗圣旨、违背政治规则,公开打桓帝的脸。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宦官和士人之间的矛盾,而是皇帝和臣子之间的矛盾,但凡是个有点火气的皇帝,都受不了自己的权力被挑战。 今天违背大赦令,明天是不是就要造反推翻朕这个皇帝? 桓帝为此大怒,采纳了宦官们的建议,着手对士人进行全面打击。 宦官纵使有千般错误,但是有一点特别重要——他们听话! 第一次党锢之祸就此爆发。 太仆卿杜密、御史中丞陈翔等重臣及陈寔、范滂等士人皆被通缉,很多地方郡国职官也被通缉,大量士人官员被捉拿归案要严惩。 这些人被统一称作党人。 第一次党锢之祸爆发之后,大量中央、地方官员受到打击,朝内朝外一片混乱,宦官和士人之间的对攻打得不亦乐乎,整个雒阳乱成了晋西北,天下人的眼睛都盯着雒阳。 这种情况下,还有谁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袁树和他那小小的一心会? 钻了这个空子,袁树就有时间整顿一心会、完善一心会的规则、审理一心会的会员资格,并且注解《孟子》。 而就在这段时间,随着袁树名望的增强,随着一心会组织逐渐扩大,随着助农行动的进一步开展,袁树的风头也是越来越大,不可避免的招致一些心胸狭隘的人的嫉妒。 这些人便打着学术讨论、交流的旗号,要来和袁树进行学术交流。 说白了,就是要辩经,然后踩着袁树往上爬。 而且因为袁树神童的身份坐实,人们也普遍不在意他的年龄了,也不管颜面了,一些三四十岁小有名气的学者也开始上战场和袁树辩经了。 他们一个接一个来拜访,一个接一个不怀好意想要踩着袁树往上爬,但是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他们普遍还是轻敌,还是不由自主的认为袁树是个小孩子,所以威胁没那么大,所以一旦被袁树犀利反击,很容易心态失衡,然后失败。 这帮人大多数都没有给袁树带来什么真正的威胁,只有一次辩论给袁树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 不仅是因为与他辩论的那个人有点意思,还因为辩论的内容很是敏感。 那个辩论对象,叫做贾诩,表字文和,凉州武威郡人,二十岁,才被举为孝廉不久,正要去雒阳担任郎官。 他途径右扶风,听说了神童袁树的事迹,很感兴趣,于是来到茂陵县听袁树讲学。 听了几日、旁观了袁树和其他人的几次辩论之后,他便主动登门拜访袁树,表示想要和袁树辩论一下看看。 袁树看着年方二十、血气方刚的未来毒士贾诩,很感兴趣,于是应下了他的挑战。 结果未曾想这家伙一上来就拿谶纬这种敏感的话题和袁树辩论。 而且他还是站在左氏春秋的立场上,引贾逵的言论,表示贾逵引谶纬之说解经,抓住了左氏春秋里的优势,确立尧为火德,刘氏为尧后,自然也是承继火德,由此得到了皇帝的欣赏。 “久闻袁君不读谶,不喜谶纬,然若无谶纬,尧不为火德,汉不得为赤,高祖不得为赤帝子,汉因何而立?不知袁君有何看法?” 年轻的贾诩眯着眼睛,细长的眼眸里透露出点点精光,有精明,有算计,还有一丝狠辣与果决。 当时在一旁围观的卢植、赵俊、魏甲等人都暗道不好,觉得贾诩这家伙很不地道,这一论题实在是切中了要害,不管袁树怎么说,都讨不到好。 袁树当时也觉得这场辩论很是棘手。 主要这种事情涉及到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关乎到汉帝国立国统治合法性的问题,稍有不慎,就是一顶政治不正确的大帽子扣上来,若是有心之人硬要作祟,还是够袁树喝一壶的。 当初刘邦起兵反秦,自号赤帝子,斩黑帝子——一条白蛇,以此为起兵象征,聚拢人心,所以汉帝国刚刚立国的时候,确立汉帝国为火德,汉帝国的官员们所穿的官服都是红色为主。 但是后面朝中相关的官员依照当时盛行的五行相克之说论证,秦为水德,土克水,汉代秦而立,应该是土德才对。 而且汉如果是火德,那刘邦就不该是赤帝子,而是赤帝本尊,既然是赤帝子,那就是赤帝所生的东西。 火生土——所以汉帝国应该是土德。 于是汉帝国的官员们又更换官服,从红彤彤一片变成了黄澄澄一片。 到了西汉末年,推出古文经学的刘向、刘歆父子闪亮登场,两父子从根本上推翻了五行相克说,改用更加温和的五行相生之说,得到了汉帝国的官方承认。 打打杀杀多不好? 还是互相谦让来得实在! 从此,五行相生说正式确立。 历朝历代之所以有更替,是因为王朝的天命到了时候,所以就要传承给下一个王朝继续天命,所以王朝之间的关系不是互相征讨、杀戮,而是正常的天命承继。 两父子重新推导了历朝历代的德行,从上古三皇五帝推导到了汉帝国,最终确立了汉帝国还是火德。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其中,他们直接把秦朝给忽略掉了。 为了政治正确,连秦朝是一个统一朝代都给否认掉了,不承认秦朝的天命。 但是这一说法其实还是有些问题,强行省略掉秦朝,怎么看怎么有些牵强附会。 所以到了汉章帝的时候,学者贾逵为了推动古文经学取代今文经学,引谶纬之说帮助左氏春秋解经,拿出左氏春秋里的记载,论证刘氏是尧的后人,承继尧的火德,进一步稳固了汉帝国是火德的说法。 这一说法得到了汉章帝的称赞,于是古文经学的地位由此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公羊春秋成就了今文经学,左氏春秋成就了古文经学。 也因此,古文经学本身就和谶纬之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你要谈论古文经学,谈论左氏春秋,基本上无法回避谶纬之说。 至少在东汉一朝回避不了。 而袁树几度公开表示他不读谶,虽然这和他出身阀阅高门的身份有点联系,但是问题在于你是在古文经学关西大本营学习古文经学,你居然不读谶,甚至还要否认谶纬在政治、学术中的地位。 你这是在干什么? 四十六 惊恐的贾诩 贾诩的这一问题提出来之后,几乎瞬间就吸引了在场大部分袁树拥趸的仇恨。 他们纷纷感觉这个凉州小子根本就是为了出名而不顾一切。 居然敢如此犯忌讳! 袁树表示自己不读谶,不喜欢谶纬之学,表示谶纬之学是迷幻的东西,是让士人迷失心智、失去精神支柱的精神鸦片,这种说法其实是政治不正确的。 但是因为汉帝国的皇权衰弱、江河日下,袁氏家族又兴旺发达牛逼哄哄,所以袁树这么说,倒也没有谁来真正的深究。 结果一个凉州小年轻居然敢来深究这个问题! 凉州人,果然都是莽撞之人! 难怪当年满朝堂都要放弃凉州! 蛮夷!蛮夷! 贾诩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吸引了几乎在场所有袁树拥趸的仇恨,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袁树,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个回答。 袁树对于贾诩的犀利问题倒是没什么生气的,事实上,他反而觉得贾诩能问出这个问题还是有点意义的。 因为他帮自己提前引爆了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炸弹,让这颗炸弹在自己还能控制的地方引爆了,提前给了自己一个警示。 这是好事啊。 于是袁树沉思起来。 贾诩看袁树这样沉默,似乎是认为袁树无法应对,顿时兴奋起来,又追问了袁树一个问题。 “久闻袁君以子不语怪力乱神而不愿学《易》,不喜占卜,然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无论占卜,还是谶纬,都是为了趋吉避凶,袁君如何看待?” 一看贾诩居然还不知好歹的追问,顿时围观的一心会成员们对贾诩的意见就更大了,赵俊甚至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他,但是被卢植拦住了。 赵俊气急。 “卢师兄,你为何拦我?” 卢植摇了摇头。 “袁君面色沉静,并无慌张之色,你我暂且不要生气。” 赵俊闻言,顺着卢植的眼神望了过去,果然看到了袁树沉静的面色。 虽然沉默,但并不慌乱。 手在下巴上摸了两下,袁树缓缓抬起了头。 “贾君所言,的确有理,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占卜和谶纬,确有其存在的意义,但是贾君,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故事。” 贾诩认为胜券在握,便笑道:“袁君请说。” 袁树点了点头,缓缓开口。 “当初,晋献公想要立宠爱的骊姬为自己的正室夫人,但是很多大臣反对,献公无奈,于是命人用龟甲占卜,结果显示不利,献公很不高兴,又命令卜者用蓍草占卜,结果显示大吉。 献公很高兴,就决定用蓍草的占卜结果来立骊姬,但是卜者却劝谏献公,说蓍草数短,龟甲的卦象很长,还是采用龟甲的卦象比较好,但是献公不听,一定要采用蓍草的占卜结果,立骊姬为夫人。” 贾诩眨了眨眼睛。 “袁君的意思是?” “占卜有时并非天意,而是,人意。” 袁树缓缓道:“同一件事,占卜出两种结果,献公选择了符合自己心意的一种,那么,占卜的到底是天意,还是人意?” 贾诩顿时愣住。 围观众人也纷纷深思起来这个问题。 是啊。 同一件事,两个不同的结果,由统治者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结果,那么占卜来占卜去,到底是天意,还是人意? 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贾诩愣住,袁树又追加了进攻。 “当初牧野之战前,武王命卜者占卜此战吉凶,卦象显示为大凶,武王为此感到迟疑,随后姜尚上前一脚踢翻了卦象,劝说武王出兵伐纣,最后大获全胜,以武王和姜尚之贤能,为何要这样做呢?” 贾诩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其他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要说占卜有用吧,确实有很多事情是照着占卜的结果来做的。 要说占卜没用吧,很多牛逼的人确实可以无视占卜的结果去办事然后获得成功的。 亦或者占卜的结果就是统治者想要的结果。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天意,还是人意? 占卜如此,谶纬也是如此,大家算来算去,算的到底是天意,还是人意? 人真的会老老实实地跟着占卜的结果做所有的事情吗? 哪怕占卜表示你爹必须被你杀掉,你也要照着做吗? 袁树没有把后面的问题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这个时期,这种论题只能言尽于此,不能继续深入,否则真的就要触碰到禁忌了。 汉桓帝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能耐的,被他知道了,袁氏家族恐怕又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过关。 贾诩很明显对于政治还不是很敏锐,到底还是太年轻,居然问了这样的问题,把大家心照不宣维持的局面给打破了,逼得袁树出大招。 不过他是个聪明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从他略显慌张的神色之中,袁树也读出了他内心的不安。 嗯,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了吗? 于是袁树笑道:“占卜与谶纬,究竟是天意,还是人意,非吾辈升斗小民所能判断,吾辈学识不足、见识不足,不足以探讨这些问题,所以,贾君,这个问题,暂且放过吧。” 贾诩此时已经紧张的有点冒汗了,听袁树这么说,他才松了口气,伸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点了点头。 “袁君所言有理,是诩自以为是了。” 袁树呵呵一笑,丝滑的掀过这一页,就当这个事情没发生过。 贾诩很明显没有继续辩论的心气了,后面袁树主动提出的三个问题,他全部败北,毫无招架之力,最后满脸羞愧的向袁树认输,掩面而走。 显然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一心会的会员们立刻围上来欢庆袁树的又一次辩经胜利,赵俊甚至向袁树表示自己差点就忍不住要去胖揍贾诩一顿了。 “好个凉州蛮子,居然如此不通事理,往后有机会,非要狠狠的教训他不可!” 袁树只是笑了笑,摆了摆手。 “贾君年轻气盛,偶尔犯错,可以理解,大家不该苛求他。”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顺便奉承袁树的“宽容大度”。 这一刻,大家都选择性的遗忘了袁树本身还是一个童子的事实,仿佛袁树已经是个成熟男人了。 至于贾诩,已经没人在意他了,仿佛他就是大雨倾盆时被主人赶出家里的一条老狗。 贾诩感到很失落,很郁闷,更是觉得自己脑子有坑,怎么会想到用这个事情去挑战袁树? 他最开始只是觉得很多人和袁树辩论都没有辩论到点子上,都在和袁树单纯的拼知识储备,拼思维敏捷,面对面拼刺刀,而袁树又是那种知识丰富思维敏捷的超强辩论型人才,完全就是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 至今为止,最厉害的人也就是和袁树打成平手,而无法战胜袁树。 贾诩听了袁树的几次讲学,听了几天辩论之后,就发现了华点——谶纬之学和占卜之学。 怎么没人就这个问题和袁树辩论呢? 你们不来,那就我来! 你们得不到的名望,我来得到! 二十岁的贾诩是有野心的,是有政治层面的野望的,否则,他也不会千里迢迢从凉州跑去雒阳做官。 所以他就冲了。 结果冲了之后才意识到,感情大家都不是傻子。 不冲这个问题朝袁树发难,是因为这个问题深究起来没人能全身而退。 它不上秤没有三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他们没必要就这个问题得罪袁树。 得罪袁树就是得罪了京兆尹袁逢,得罪了袁逢就等于得罪了整个袁氏家族——三世三公汝南袁氏。 人家门生故吏遍天下,振臂一呼,有的是门生故吏帮他们对付人,你一个小虾米和人家家族嫡子对着干? 你有几条命? 你的爹娘亲友都是批发的? 典型的太监进后宫——凶多吉少。 所以贾诩被吓得不轻,准备返回临时住处收拾一下东西就赶快跑路,当自己没有来过,期待着袁树就像放个屁一样把他给放了。 结果他这边收拾完东西准备跑路,一出房门,看到袁树笑呵呵的站在门口看着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 贾诩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完犊子了! 人家来找麻烦了! 自己给人家弄得差点政治不正确,人家直接带人打上门来了! 贾诩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骨,还有袁树身后那两个壮汉,咽了口唾沫。 “袁君……你怎么来了?” “贾君这是要做什么?那么快就要走了吗?有什么急事吗?” 看着袁树一脸笑意,贾诩更加确定袁树是来者不善,今天自己想要无伤过关可能性不大了,就看到底怎么做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脱身而出。 于是他把行李放下,面朝袁树,深深一鞠躬,行了了一个大礼。 “诩年轻气盛,未曾深思,冲撞了袁君,给袁君带去了一些麻烦,这并非是诩的本意,望袁君体谅,这件事情诩再也不会提起,袁君能否也当作没有发生过?” “不能。” “…………” 贾诩又咽了口唾沫,轻声道:“诩将要去雒阳出任郎官,朝廷已有诩的告身,若久不去赴任,怕朝廷追究起来,会出事。” “我家有诸多亲属在朝廷为官,区区一个郎官,只是小事,打个招呼就没人在意了。” 袁树上前一步,笑道:“贾君,你可真是让我好生应付啊,但凡我说错一句话,被有心之人听到,这关怕也不是很好过啊……” “这……这……袁君……我……” 贾诩是真的慌了。 他现在非常后悔自己的狂妄举动,非常后悔自己鬼迷了心窍想要名声。 现在可好,得罪了一个超级豪门的子弟,他又明显不愿意放过自己,自己的这点能量在他看来不过是蚂蚁的挣扎罢了。 这可如何是好? 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贾诩都打算跪下求饶了,结果袁树忽然向前几步,握住了贾诩的手,哈哈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贾君勿扰,袁某不是来寻仇的,方才只是起了一些调笑的心思,所以演了一出戏,贾君没有被吓到吧?” 贾诩猛然抬头,愣愣地看着袁树,见袁树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 “袁君……此话当真?” “我若当真要寻你的仇,何必在茂陵县城内动手?” 袁树摇头笑道:“等你出了城,我派人尾随你,神不知鬼不觉把你除掉,埋尸荒野,然后拜托自家人把你的名号从郎官名单里划掉,你这个人就会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从此消失不见了,我还一点麻烦都没有,岂不美哉?” 贾诩细细想了想,觉得袁树说的很有道理,那样操作确实很合适。 然后,他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袁君,贾某实在是……” 话没说完,袁树举起了手放在他嘴前,示意他不要说话了。 “我说了,我不是来寻仇的,我只是觉得贾君学识渊博,思维敏捷,很有些辩才,所以想与贾君结识一下。” “和我……结识?” 贾诩更加惊讶了。 四十七 贾君!加入一心会吧! 袁树的表态让贾诩非常意外,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你一个阀阅高门子弟,与我这个凉州人有什么好结识的? 按照正常剧本,就算不杀了我,也应该袁树特别瞧不起自己,然后把自己赶走吗? 贾诩原本觉得袁树愿意和他辩经已经是修养的体现了,不找他的麻烦已经算是菩萨心肠了,结果没曾想他居然想要和自己结交。 自己可是凉州人!大汉的二等公民! 袁树是关东豪门子弟!经典传承家族之人!大汉的天龙人! 但袁树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若非如此,我何必亲自来?贾君,你且放心,我不曾生气动怒,我们进去说。” 贾诩就那么傻愣愣的被袁树带进了屋子,搞得好像袁树才是主人,而他是个客人。 两人在屋内坐定,跟着袁树一起来的廉达和邵原两名壮汉在门口站着把风,没有跟着一起来。 “贾君学识渊博,亦有辩才,不知师承何人?” “只是在家中族学读书,又在官学求学,并没有跟随过名师学习。” 贾诩轻声道:“倒是凉州名士阎忠曾稍作指点,但也未曾有幸拜师学习。” 阎忠。 袁树在三辅之地并未听过他的名声,但他知道这个人。 黄巾之乱平定以后,此人劝说皇甫嵩起兵反汉自立,但是皇甫嵩比较怂,不敢这样做,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其实黄巾之乱前后,汉帝国的中央权威已经摇摇欲坠,前有阎忠劝说皇甫嵩代汉自立,后有冀州刺史王芬等人谋划废黜汉灵帝,整个社会都弥漫着对汉帝国统治的高度不满。 而其中,尤其以凉州为甚,作为一个差点被汉帝国放弃的天弃之地,凉州人对东汉帝国的反感可是相当浓厚的。 要是说东汉末年的反汉急先锋,凉州人排第二,没有哪个州能排第一。 可以说,汉羌战争以后,汉帝国中央和凉州已经是貌合神离,就差最后的临门一脚了。 如同贾诩这样的还能通过正常渠道前往雒阳做官的凉州人已经越来越少,心向汉帝国的凉州本地人也越来越少,对于汉帝国来说,当年由汉武帝发兵夺取的河西走廊,几乎成为了鸡肋。 但是袁树心里很清楚,无论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凉州都是不能被放弃的。 所以他笑呵呵的说道:“没有经过名师指点,却有如此才能,可见贾君天纵之才,有这样的人才为大汉效力,是好事,贾君若不弃,我愿意写信给在雒阳为官的族人,多多照拂贾君。” 贾诩眼睛一瞪,明显大吃一惊。 “袁君……这……” “和过去不同,眼下郎官期满,没有人照顾、打点,想要谋取什么职位是不可能的事情。” 袁树笑道:“以贾君的才能,出任县令、郡守亦不在话下。” 贾诩更慌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袁树如此看好他。 就他在凉州的生存经验来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明明才得罪了袁树,结果袁树不仅不揍他,还要给他政治资源? 他可是一个凉州人,他的家世、资源在关东之地毫无意义,可以说一无所有,什么都不能回馈袁树。 在这种情况下,袁树还对他这么好? 放过自己已经算是大度,还要帮自己在仕途上进步? 该不会…… 这小子有龙阳之好? 他看中了我的美貌? 对我一见钟情? 早听说关东的高门贵族子弟玩女人玩腻了,所以也会玩男人,长安、雒阳男风盛行,伪娘遍地,正在挤压传统的女色市场。 没想到袁树小小年纪,居然和那群变态是一路货色,居然已经觉醒了龙阳之好! 关东人,好恐怖! 贾诩顿时菊花一紧,看着袁树的眼神变得不太对劲。 袁树虽然不知道贾诩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看着他的眼神,袁树就知道贾诩肯定对这突如其来的好处很是惊恐,不敢随便接下。 于是袁树觉得还是尽快把自己的目的说明一下,否则鬼知道贾诩的思维能够跨越到什么地方? “贾君或许会觉得很奇怪,奇怪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贾君少安毋躁,且听我细细说来。” 袁树整顿了一下思绪,便把自己的致良知之学和刚刚成立的一心会这个组织的事情告诉了贾诩。 然后着重讲述了自己对过去的历史的一些看法,以及自己推动致良知之学和一心会的目标。 他表示自己无法眼睁睁看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非常想要重塑士人这个团体的精神支柱,让他们重新变得有理想有追求,从而恢复士人的风气。 但是他一个人无法完成这样的事情,所以需要一群人一起跟随他、帮助他,大家互相帮助,互惠互利,在修养自身品德的同时,带动一整个团体集体的精神飞跃。 他虽然年幼,但是也有为国为民之心,所以看到人才就忍不住想要引为同道中人,他非常希望可以有更多的人和他一起走在成为圣贤的道路上。 情到深处,他一手撑着两人之间的案几,一手向前伸握住了贾诩的手。 “贾君,吾辈士人沉沦百年,浑浑噩噩,不知所措,沦为物欲的奴隶,欺男霸女,横征暴敛,已经把前代圣贤积累下来的人望折损的一干二净,要是继续下去,儒道不存! 袁某身为阀阅高门子弟,眼见家人、族人不能纠正士人之风,反而推波助澜、乐在其中,心中悲痛无以言表!唯有坚持己见,洁身自好,自立门户,以求士人之新生! 贾君,孝武皇帝时,董仲舒以春秋繁露和公羊学挽救儒门,使儒道昌盛、大汉强盛,南取百越、北伐匈奴,万邦来朝,时至今日,袁某虽年幼,也愿效仿董仲舒,以孟子和致良知之学挽救儒门,追寻天下为公之路!” 真心不一定换真心,但是速度一定换声音。 袁树打算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把自己的意志灌输到贾诩的身体里,把他灌满! 这个聪明的家伙可不能放过! 拉拢到自己这边来,未来,允文允武的贾诩绝对会是一心会的一员猛将! 就算我可以不使用文和,但我不能没有文和!更不能让其他人拥有文和! 果不其然,贾诩被袁树那扑面而来的气势震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在自己面前说出了这样的话,换做别人,贾诩估计只当这是玩笑话。 但是轮到袁树,就不行了。 他是神童,辩才无双,才能出众,还是马氏高足。 并且,他真的已经开创了新的学说,并且已经拉起了一个一千多人的一心会组织,他是真的在身体力行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不是说着玩。 他不能把袁树当作小孩子看待,他必须要把袁树当作一个同龄人去看待。 他的志向并非虚妄,而是真切的存在着。 事实上,自幼生长于边塞之地的贾诩虽然出身尚可,但是生存难度也远远超过关东士人。 在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生存上之余,抽出一小部分精力用于学习成长,这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 所以说,理想对于生存在凉州的人们来说,实在是有点虚无缥缈,什么士人的精神支柱、社会的道德契约什么的在凉州人看来都是狗屁。 在那种女人都要学习射箭、军阵之术的地方,贾诩能够成为一个有学识的人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他最大的期待不过是在雒阳出人头地,给家族争得一线生机,争取离开凉州那片修罗场。 袁树对他说的这些话确实很有道理,也确实容易激起年轻人身体里的热血,让年轻人热血上涌,一个不小心就被忽悠瘸了。 但贾诩到底不是寻常年轻人。 凉州出身的人,身体里的血都比寻常人要凉一些,袁树的激情演说到底还是没有把他的凉血烧热。 “袁君,你所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贾某实在没有才能……” “贾君!加入一心会吧!” 袁树抓住时机,打断了贾诩的吟唱,攥紧了他的手,又狠狠的加了一把火。 “你有才能,你的才能超过了很多人,你的这份才能,应该用在正确的道路上!至于其他的事情,交给一心会来做就可以。” 贾诩愣了半晌没有明白袁树的意思。 什么叫其他的事情交给一心会就可以? 袁树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 “贾君,加入一心会者,只要身为会员,不背弃一心会的理念,一心会就会帮助他处理好身边琐事,家人族人若有危机,一心会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互帮互助,互相促进,这本就是一心会的会规。” 贾诩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袁君,你的意思是……贾某的家人、族人……” “若是贾君觉得凉州不够安全,那么,一心会可以出面,为贾君解除这个忧患。” 袁树笑道:“就是不知道贾君的家人族人是否愿意离开故土,常言道故土难离,凉州虽荒凉,却也是故土,贾君志存高远,不知家人族人是否?” “没有问题!” 贾诩站起了身子,双手握住了袁树的手:“贾氏一族在凉州并非高门大族,不过小有产业,且家人族人每每感叹生活不易,若有良机,怎会不愿?只是凉州人想要东迁落户,难度太大!” 袁树哈哈大笑。 “对于寻常人来说,是的,但是对于袁某来说,便不是这样了,贾君,你愿意相信袁某吗?” 三世三公,汝南袁氏,门生故吏遍天下,豪族中的豪族。 不信你?我信谁? 贾诩立刻点头。 “怎敢不信?” “好!” 袁树笑道:“如果贾君愿意加入一心会,为吾辈同道中人,帮助贾君家族迁移落户一事,就包在袁某身上,一定办成。” 这下子,贾诩可真的激动了,浑身的凉血终于被加热到了沸腾的地步。 他紧紧握住了袁树的手,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多么贴心的人啊! 这样的好男儿,就算有龙阳之好,又如何? 好男风,不过是好男儿闲暇之余的风雅之趣罢了! 这样一想,贾诩顿时菊花一松。 他觉得袁树对他这么好,还愿意帮他迁移家族户口,帮自己脱离苦海,这样一来,就算有龙阳之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袁树的样貌也着实优秀…… 四十八 它们挡着我看文和了 袁树感觉到了贾诩的眼神又有些改变,但也没有多想,主要这个时候他实在是很开心。 年轻的贾诩,在未来有着无限的潜力,而提前招揽他,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小小的代价,把他的家人族人都给迁移到安全的地方、离开凉州就可以。 他的真心在这个时候很容易获得。 要是等他以后看遍了世间万物、见证了起起伏伏,把自己的心用厚厚的武装保护起来,想要再招揽他、获得他的真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啊,年轻人,就是好忽悠。 袁树笑得像一只小狐狸。 之后的几天里,袁树和贾诩食则同桌、寝则同床,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每时每刻都不断地谈论和一心会还有致良知之学有关的事情。 贾诩表示自己要全面学习致良知之学,完全接受袁树的思想理念,所以打开了自己的心扉,请求袁树狠狠的把知识灌输给他。 什么是良知,什么是行动,助农为什么重要,怎么做才好,等等等等。 于是袁树就大力的把知识狠狠的灌注给他,表示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灌满,每时每刻都在大力输出,直把贾诩灌的是头晕脑胀口眼歪斜。 两人如此相处,把袁树的一号狗腿子许崇看得牙痒痒,觉得自己失宠了,看着贾诩的眼神就非常不善。 但是他还年少,身体没有贾诩那么壮实,打又打不过。 于是他只能默默地念叨着“我未壮”,想着等以后长壮实了再把贾诩胖揍一顿。 但不得不说,贾诩不愧是潜在的ssr,智商超高,接受能力极强,短短数日,就把袁树和卢植讨论许久得出来的理论全部接受。 并且袁树感觉他远远没有到被灌满的地步。 对于这个尚未完全成型的学说,贾诩接触几日之后甚至可以和袁树讨论一下其中的不足之处和思维漏洞,给出自己的建议,帮袁树补缺补漏。 什么叫天才? 袁树算是明白了。 人家不是不懂,而是没接触到,只要接触到,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就是基操。 除了这方面的学问之外,袁树还和贾诩谈论起了凉州的事情。 在袁树的印象里,东汉中后期汉羌战争越发恶化,东汉朝廷为此投入了百亿军费,拖垮了朝廷财政,以至于朝野上下放弃凉州的声音甚嚣尘上。 最后虽然因为有人反对而没有放弃,但是凉州在大汉十三州部之中的地位也是当之无愧的倒数第一,凉州人被关东豪门视作非人类、蛮子,对其十分厌恶、鄙视。 最后甚至发展到了凉州人只能做遍地州郡的官员,中原腹心之地的富庶地区是不允许凉州人做主官的。 而中原人去凉州做官,往往也是作威作福,不想着发展当地保境安民,只想着捞一笔好处拍拍屁股走人,东汉朝廷也基本是把凉州当作化粪池、垃圾堆,几乎不把凉州当作汉土。 当地作为汉帝国反击匈奴而兴盛的起点的河西地区就此沦为汉帝国眼中的天弃之地,凉州人也成为二等公民,受到各种各样的鄙视,以至于凉州与汉帝国离心离德,发展出了庞大的离心势力。 而在袁树看来,凉州对于汉帝国的战略地位和经济地位是非常之高的,汉帝国意欲舍弃凉州完完全全就是一步臭棋,臭不可闻。 关东地区的豪门士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要抛弃凉州,这是纯粹的误国误民。 贾诩听袁树这样说,十分惊讶,他从未想过出身关东豪门的袁树会对凉州有如此看法。 “朝堂诸公只把凉州当作累赘,不曾想袁君竟然把凉州视作要地?” “那是自然。” 袁树缓缓道:“不说凉州是孝武皇帝开疆拓土第一功,以及拱卫皇陵所必须,单单说凉州联通西域,是大汉西进的重要通道,更是应对鲜卑、匈奴和羌人重要的堡垒。 没有凉州,三辅之地就要直接面对这些,长安危机,雒阳不安,天下震动,凉州以一州之地为整个大汉抵挡灾祸,那群酸腐之辈居然还要放弃凉州,何止是愚蠢?简直就是愚蠢!” 听袁树如此为凉州说话,贾诩的眼眶都湿润了。 而后,他一边擦去泪水,一边表示要代替凉州父老向袁树表示感谢,他表示那么多年以来,从未有过如此仗义之言,这句话要是直接被凉州父老听到,那该有多好? “凉州人苦关东人欺凌已久,上至豪强,下至黎庶,无不为此痛恨叹息,以诩观之,朝廷不以凉州为汉土,不以凉州人为汉人,而凉州人也不以汉人自居久矣!长此以往,恐凉州上下离心离德,届时,可就真的难以挽回了。” 袁树连连点头,对此也是深表忧虑。 “古人云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如今朝堂上的虫豸正是如此,只看着眼前利益,不晓得长久谋划,眼下,我未壮,待我壮,必然作出改变!届时,还请贾君相助!” 贾诩闻言,立刻严肃起来,端正衣冠,向袁树恭敬一礼。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五日之后,袁树和贾诩在茂陵县城外依依惜别。 贾诩到底要去雒阳做官,所以不得不离开,虽然他表示自己舍不得,但袁树还是劝他去,并且表示自己的家人会在雒阳照顾他。 “以文和的才能,郎官期满,无论是留在雒阳还是外放做县官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愿文和不忘致良知之学,身为一心会之一份子,当为一心会之理想奋力拼搏,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勿忘初心。” “一心会若要发展壮大,良知若要对抗物欲,必须要有权力,愿贾君执掌权力却不忘良知,一心为公,一心为民,如此,则大汉幸甚!树亦幸甚!” 袁树紧紧握着贾诩的手,对他好一番“谆谆教诲”。 贾诩红了眼睛,也紧紧握着袁树的手。 “诩何其有幸?能得袁君如此赏识厚待!诩感激不尽,唯有以此身回报袁君!诩此去,必牢记致良知之学,牢记袁君教诲,绝不相忘,如有辜负,便叫诩不得好死!” 贾诩直接发了毒誓,可谓狠人。 随后,贾诩上马,一步三回头,和袁树依依惜别。 袁树也颇为不舍,一直到看不见贾诩的身影才返回茂陵县城。 然后他嘱咐满脸不爽的许崇,让他把茂陵县城外那一排树给砍了。 许崇不解。 “那树好好儿的,砍了作甚?咱们也不缺柴火烧啊?” “它们挡着我看文和了。” 袁树甩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许崇呆呆的站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更是恨得牙痒痒,然后提着斧子就去砍树,一边砍一边恶狠狠的念叨着。 “我未壮,壮则有变!贾文和,你给我等着!” 砍着砍着,许崇又忽然想到,只有自己可以喊袁树叫老大,其他人都要乖乖的喊他袁君,就算是贾诩也不例外。 这样一想,许崇便觉得自己依然是袁树心中最重要的一号狗腿子,于是又开心起来了。 袁树当然不知道许崇在念叨着些什么。 他回到茂陵县城之后就写信给袁逢,请袁逢嘱咐雒阳城内的族人帮着照顾一下贾诩,必要的时候行个方便。 因为他是自己的人,是一心会的人,而且自己非常看好他,觉得他很有才能,未来一定能给自己提供很大的帮助。 然后关于贾诩身在凉州武威郡的家人,袁树也请袁逢安排得力人手前往接洽,然后把他们送到颍川郡安家落户,实现自己的诺言。 袁逢很快接到了袁树的信件。 虽然不知道袁树为什么那么看重这个贾诩,但是既然是袁树的要求,他当然愿意做。 照顾一下一个小小郎官,帮一个小家族摆平户口的事情,那都不算事儿。 能让儿子得到成长、拥有更多的帮手,那才叫事儿。 解决掉了贾诩的事情之后,袁树又回归到了之前的生活节奏之中,一边管顾着一心会的事情,一边也在密切注意雒阳那边的消息。 一心会这边,在袁逢的帮助下,一心会所属的钢铁产业正式在京兆地区和右扶风地区得到了审批通过。 一心会从此拥有了开采铁矿、办设钢铁企业的资质,并且在税收层面享有相当的优惠。 右扶风那边多多少少象征性的要给沈恪一点交代,沈恪虽然愿意抱大腿,但是也不能真的白嫖人家,该打点的可以少,但不能没有。 至于京兆地区,那就是纯粹的白嫖了,跟自家老爹还有什么好说的? 作为便宜儿子,不坑爹已经是天大的孝顺了,白嫖一点税收算什么? 两家钢铁企业都归属于一心会的后勤部管辖,由出身冀州豪门的赵俊作为主任管辖,搞开矿、冶铁、锻造农具的事情。 赵俊家族富裕,小的时候也学习过经营之道,很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是非常合格的管理人员。 也就是性格上有点冲动。 不过年轻人嘛,谁还没点火气? 你还能让年轻人不要太年轻? 袁树计划首先就在这两个地方搞起规模生产,帮助当地的自耕农,给他们提供足够的农具,收取一些费用,顺便积累自身的经验。 至于当地本来就有的“钢铁企业”,袁树也没有放在眼里。 本身就产量不足、质量极差,主要的精力还都要用在应付官府的差遣上,根本无暇管顾这一块民用市场。 而袁树则不同,背靠官面力量,只做民用市场,专注农具生产,不做军用器械。 所以两者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市场竞争之类的。 就算有,这些人又如何敢明目张胆和他袁某人作对? 我袁氏的门生故吏是吃素的? 是摆着看的样子货? 敢动我,吃、拿、卡、要加上检查账册这闪电五连鞭直接给你来上一遍,看看是你的企业能活还是我的企业能活! 四十九 《孟子解诂》 为了搞好钢铁企业,之前助农行动没有用完的钱财和资源就在这个时候被拿来用了。 一心会为此还到处招募木匠、铁匠等技术人才,并且通过赵俊、邓颖、罗意、张捷等出身豪族的会员,从他们的家族获得一些技术人才的支持,好尽快扩充“一心钢铁有限公司”的人才规模。 背靠钢铁生产企业,有了充足的农具产能,确实对自耕农的农业生产提供了极大的助力。 因此一心会在右扶风、京兆等地的名声逐渐响亮起来。 一个专门做好事、只收一点点钱的助农组织的名声也逐渐深入基层,在京兆、右扶风地区的普通农户之中传播起来,逐渐成为这些底层老百姓心里的希望之光。 当然,肯定是有人感到不爽的。 一心会的横插一脚让他们坐观、逼迫自耕农破产而后兼并土地的事业受到了很大的阻碍。 在一心会的帮助下,好几个月里面,茂陵县和周边几个县城居然都没有自耕农饿死。 他们得到了足够的农具,并且在一心会的帮助下大量生产堆肥,还有了水利工程的帮助,于是延熹九年,这些地区的夏收和秋收成果都非常不错,产量较之去年直接翻倍! 与之成为鲜明对比的就是其他大量的县域还是出现了少收、绝收的情况,有不少自耕农饿死,很多土地被兼并,那些县域的豪强地主们吃得满嘴流油。 两下里一对比,心态失衡的人就很多了,哪怕是袁树背靠的马氏家族内部也有不小的反对声音,觉得袁树这么搞实在不地道。 他要是在汝南郡自己搞也就算了,现在还跑到右扶风这边来搞,不是挖人家墙角吗? 马氏家族能够那么豪奢,显然也是通过很多不做人的事情而来的。 虽然有了马融的压制,让马氏家族的那些人不敢妄动,但是没办法兼并更多的土地、获得更多奴隶一样的佃农,依然让他们十分不爽。 但他们本身其实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 因为一心会本身没有占据任何土地,没有以组织的名义经营农业,他们真的只是在帮助自耕农增高粮食产量,和他们这个组织宣称的一样。 他们一心为国,一心为民,只是不想看到有太多人饿死,所以廉价销售本组织自产的农具,帮助老农们搞农业生产。 这样对老农也好,对国家税收也好,自己也获得了精神上的升华和满足,自我修行更进一步。 一石三鸟。 不好吗? 当然不好! 你们这样搞,我们还怎么扩大产业? 豪强地主们对一心会很是不满,但是又不敢乱来。 一心会首先背靠着马融这尊大佛,就让人不敢触碰,另外还有袁氏家族做靠山,就更让他们投鼠忌器了。 再加上之前蔡氏家族的前车之鉴,更是让他们意识到袁树的凶狠手段。 面对这样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怎么炒也炒不熟、怎么炖也炖不烂的“类慈善组织”,他们直接傻眼了。 他们没想到有朝一日做好事居然能做的那么无懈可击,让他们找不到办法对付这个一心会。 那,欺负那些老农? 男,很男,男上加男。 一心会庶务部专门负责和老农们对接,有不少人轮番驻守在各个村落指导他们用更加科学的方式种田、育种、堆肥,可谓是深入民间,和老农们打成一片,打得火热。 想要钻空子? 没空隙啊! 没错,袁树成立一心会之后,专门在一心会里面开辟了农学研究这么一个项目。 他表示一心会不仅是一个准学派组织,更是一个助农组织,所以不能不懂农业,不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所有人都要发挥自己的学识才能,收集学习可以得到的全部农业知识,汇总起来,进行研究、学习,于是他们到处搜寻相关的农业、工业书籍,试图将古人的智慧全部统合在一起。 而袁树认为这样还不够,除了书本上的知识,还要向专业人才请教问题。 谁是专业人才? 当然是那些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啊。 士人向农民请教问题,这个事情听起来挺魔幻的,但是更加魔幻的在于,袁树带头喊出“不耻下问”“三人行必有我师”口号,带头向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农询问农业问题,请教农业知识。 一心会的士人们看着袁树以如此身份尚能屈尊降贵向一介老农请教问题,非常感动,于是纷纷效仿。 之后袁树在讲学中进一步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所谓知识,就是经验的总结,知识,都是从实践中来的,没有实践,哪里来的知识?没有行,就没有知,知行合一,放之四海皆准!” “身为士人,就要有不耻下问的态度,世间知识千千万,没有谁能够全部掌握,但是不耻下问的人,一定可以掌握的比旁人更多。” “三人行必有我师,师不必强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学问就是学问,与身份、地位、出身没有关系,吾辈学子切不可陷入泥潭而不自知。” 多次谈话讲学之中,袁树都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进一步完善了致良知之学的理论体系。 而他的这一讨说法也为一心会所承认,一心会和农户之间的联系越发的紧密,使得想要从中作梗的人十分为难。 几个县的豪强地主们为此开了好几次碰头会,搞头脑风暴,联系熟悉的官员,希望至少可以把一心会驱逐出他们所在的地盘,保证他们的利益。 但是考虑到袁氏家族的政治势力,地方官员也不想插手。 说穿了,袁树只是在对自耕农下手,又没有侵犯你们的利益,你们那么着急忙慌的干嘛? 而且袁氏家族不仅和宦官不清不楚,本身也是阀阅高门,等于双重buff叠满的选手,吃饱喝足没事干找他们的麻烦? 官员们基本上都是趋利避害的好手,这点能耐要是都没有,还做什么官? 平时咱们关起门来干点有的没的,倒还好说,可现在人家真牛逼的人物来了,你们还是收收心,管好你们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 地方性势力和全国性势力的巨大差别就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于是,这几个县的本地豪强虽然竭力挣扎,上窜下跳,到底也没有掀起什么水花,就好像是鲤鱼王的水溅沃一样,折腾一番,无事发生。 袁树倒也不是没有提前戒备,但是分派出去的一心会分部多次传回来的消息都显示那些本地土豪根本没有什么动作,袁树仔细想了想,还是感觉那句话说的很对。 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时间缓缓流逝,从盛夏七月到寒冬十一月,袁树基本上完成了对《孟子》的注解,他将自己完成的孟子注解命名为《孟子解诂》,首先就拿去给马融看。 马融自入冬以来就感冒了,随后便是咳嗽,身体不太爽利,很久没有外出给弟子门生们亲自讲学,都是卢植、袁树这些高足代替传授。 能见到马融的人也不多,袁树就是其中一个。 十一月初六,袁树带着自己完成的《孟子解诂》去给马融看,躺在病床上的马融时不时的轻咳,但是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见袁树来了,他让仆人给他拿了靠垫,整个人靠在床铺上,接过了袁树手里的竹简,展开来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等了许久了,终于等到了,不过你这小子速度倒是快,这才半年时间,你就注解完成了?” “学问又不是时间越长就越精深,真的有才能的人,很短的时间里一样可以掌握精深的学问。” 袁树很是自然的自夸,然后又颇为忧虑地看着马融苍白的面色,缓缓道:“老师,您的病,还没好吗?每日都有按时服药吗?” 马融一边翻看着竹简,一边缓缓摇头。 “人老了,身子自然就弱了,吃药也好,不吃药也罢,都是差不多的感觉,药还苦,吃着不舒服。” “不舒服也要吃药,良药苦口利于病,这种道理还需要弟子告诉您吗?” 袁树不满道:“不吃药,病怎么能好?病不好,又怎么能继续教书育人呢?” “为师已经八十八岁了。” 马融抬起头,看了一眼袁树,微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更何况八十八?能活到这种年岁,世间又有几日?足够了。” 袁树沉默着,没有继续说话。 马融也没有继续说话,而是认真的阅读起了袁树的注解。 孟子全文三万多字,袁树的注解字数也没有很多,算上字数最多的历史背景解释,也就八万多字,较之很多为经典注解的书籍来说,算是字数较少的。 字数多不代表就很对。 当初今文学派给尚书、礼经、易经注解的字数动辄四五十万,甚至还有六七十万字的,越搞越繁琐,简直就是把经学搞成了废话文学,到最后连皇帝都看不下去,让他们修改修改。 所以后期今文学派的经师们也不得不删除那些繁琐无用的字句,五经十四家法的各门各派普遍都把各自门派的经典注解内容删减超过百分之五十,有些类别的甚至删掉了百分之八十的注解内容。 袁树完全没有想过要让自己的注解成为废话文学,所以专挑重要的地方着重阐述,或者指鹿为马,或者颠倒黑白,至于不重要的地方就一笔带过或者根本不做注解。 马融看书的速度挺快,而且他也会挑重点,看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就看完了七卷竹简,然后放下竹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术,若是孟子在世,看到你这样注解他的文章,估计会气的拔出刀来与你决斗。” 马融笑呵呵的看着袁树:“你这么注解,待你成为圣贤,后世对于孟子的看法怕是要发生不小的改变了。” 五十 马融“托孤” 对于马融的调侃,袁树毫不在意。 孟子要是能活,那孔子也能活。 孔子活了,难道会先杀自己? “孟子死了,不会再活过来的,而且就算要被砍,也应该是董仲舒之辈率先被砍,刘向、贾逵之流接着被砍,是他们先动手的,我不过拾人牙慧罢了,论及注解,我远不如先辈。” “依我来看,你倒是不遑多让。” 马融摇头,苦笑道:“孟子的本意是着重于仁义的讲述,虽然他有些过于在意仁义的重要性,但是你这一注解,等于鼓励学子们去怀疑先贤的书,真要说起来,这会被称作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也好,循规蹈矩也好,孟子都不可能来找我麻烦了。” 袁树双手摊开,笑道:“正主不在,其他人又如何看待我?而且《孟子》本身也不是经典,研习者甚少,只要我最后胜出,那么我注解的孟子,就是孟老夫子的本意,他要是不高兴,等我死了,再去向他赔罪。” 马融翻了个白眼。 “天不怕,地不怕,活人不怕,死人也不怕,你不仅是个圣贤种,也是个混世魔王啊!” 袁树嘻嘻一笑。 “混世魔王也不错,总好过看着这个天下就那么烂下去,老师,您觉得我的注解如何?我的打算又如何?” “老夫还能怎么说?” 马融苦笑道:“今文家以孔子为尊,古文家以周公为尊,试图以周公压制孔子,而你更进一步,直接以虞舜为尊,是要用虞舜力压周公、孔子乎?” “那当然,就准他们用先贤撑场面,不准我用?” 袁树笑道:“而且孟子所说的虞舜的所作所为确实非常符合我关于致良知的设想,用他来为我代言,成就致良知之学,实在是再美妙不过了。” 马融也跟着无奈的笑了一阵子。 而后,马融收起笑容,颇为严肃地看向了袁树。 “术,你若一定要这样做,未来,一定会与很多人成为敌人,他们会不遗余力的进攻你,将你之所学视作异端邪说,就算你出身袁氏也没有用。” “如此,岂不更好?” 袁树正色道:“我之所为,堪比变法,那些腐朽堕落之辈自然会仇视于我,我又有何惧?倒不如说他们全都跳出来,正大光明反对我,我也好将他们一扫而空,重塑士人之精神。” 马融不由动容。 “变法……这两个字,可意味着人头滚滚啊,术,你当真有如此决心吗?” “若无决心,何苦走这条路?” 袁树点头,说道:“不让那些虫豸人头滚滚,就要让全天下人为他们的愚蠢而人头滚滚,所以,还是让那群虫豸人头滚滚好了。” “……………………” 马融又沉默了许久。 然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一声长叹,苦笑出声。 “收你为徒,以你为高足,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一定是好事。” 袁树笑道:“老师,您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我就当你这说的是好话吧。” 马融拿起了袁树为孟子的注解竹简,翻看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会让人放出风去,对于你所作的《孟子解诂》,我甚为欣赏,最后帮你一把,可接下来的路,术,就要你自己往下走了。” “老师!” 袁树这下是真的感动了。 马融虽然在外界多有不好的名声,但是对自己的照顾和提携确是实打实的,这种厚待,让袁树非常感动。 结果他这边正感动呢,马融忽然咧嘴一笑,朝着袁树眨了眨眼睛。 “为师都这么帮你了,以后你成为圣贤了,可要多多照拂马氏啊。” “………………” 袁树顿时觉得自己满满的感动瞬间化作了胆固醇…… “老师,这……” “为师不会为难你,真要触犯了国法,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马融笑呵呵道:“但是马氏如果有天资聪颖的后生,你可别忘了提携,就如同为师提携你一样,多少照顾一些,说到底,为师也不是什么大公无私之人嘛!” 看着他一副老小孩厚颜无耻的模样,袁树愣了愣,便放声笑了出来。 “老师,您这模样倒是和那些不讲道理的垂髫小儿一样。” “人老了,就是这样的,你老了你也这样,总之,你必须要答应为师!”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 袁树无奈的点了点头:“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跟我作对的,干了丧尽天良的混帐事情的,我可不会放过,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会因为他们是马伏波和您的后人就会有所宽佑。” “混帐东西我也是容不下的,随你。” 马融笑着说道:“那剩下的,为师可就托付给你了,马氏家族未来能否存续,能否昌盛,可就看你的造化了。” 袁树笑着点了点头,却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老师,这可能是我的错觉,我怎么感觉您这是在……托孤?” 马融闻言,一脸的理所当然,连连点头。 “为师都八十八岁了,什么时候死掉都不奇怪,就算是托孤,难道有错吗?” “我又不姓马,您的儿子孙子年龄都比我大,要托孤也不是托给我吧?而且老师明明还活着,那么急着托孤,不至于吧?” 袁树握住了马融的手:“老师,您的身体素来很好,好好休息,按时吃药,等来年开春,咱们师徒可以去野外踏青啊。” 闻言,马融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渴望与向往。 “踏青,好啊,好啊,为师也好久没有去踏青过了……” “所以,老师一定要按时吃药,养好身体。” 袁树像是安抚一个生病了却不愿意吃苦药的小娃娃似的,拍了拍马融日渐枯槁的双手。 稍晚些时候,袁树离开了马融的卧房,对门外伺候马融的贴身老仆马德交代了一番。 “德叔,记得一定要让老师按时吃药,如果有什么事情,立刻派人来告诉我。” “好的。” 马德点了点头,目送袁树离开了马融的卧房。 袁树离开之后,马德进入房内。 “郎君,袁君已经离开了。” “嗯,去把他们都喊来吧。” “郎君,这……” “都喊来!” “喏。” 马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按照马融的吩咐,把留在马氏族地内的负责家业的几个成年男性族人都给喊到了他的床前。 等那几人全都来了,马融让他们一起坐下,听自己说话。 “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一日不如一日,随时都会死掉,我老了,八十八岁了,就算死了,也不是值得伤心的事情,但是临死前,我总有些担忧的事情,这些事情不处理好,我死不瞑目。 这些年,因为我喜好豪奢,所以花费甚多,这里头,自然有你们的一份功劳,没有你们经营产业,我也不会有如此豪奢的日子,这一点,我记在心底里,所以临死前,要给你们留一条后路。 当今天下局势,越发混乱,我很害怕往后还要闹出大的乱子,届时我马氏一族难以应付,恐有倾覆之危,我死之后,你们唯一可以依靠、信任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袁术。” 几个成年族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都是惊异。 “不要觉得奇怪,我八十八岁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袁术虽然现在还年幼,但是等他成年之后,他必然能成大事,只有紧紧跟随他的脚步,马氏才能得以延续。 这些年,你们明里暗里做了很多不符合国家律法的事情,我都知道,但是我都没说,这里头有我的私心,所以我感到很愧疚,我死之后,你们就把那些不符合规矩的勾当都给停掉,不要再做。 然后,关于土地产业,也维持在目前的规模,再也不要扩张哪怕一寸,无论是收购,还是其他什么手段,全部停掉,维持现状,对待家中下人、佃农,要宽容,要仁德,不准肆意欺凌、为非作歹。 对待家中子弟,更要严格管束,绝不允许有违法乱纪之事,否则,招惹了祸事,危及马氏家族的传承,那你们可就是家族的罪人,我就算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马融说了一大堆,感觉很是疲累,喘了几口气,又继续坚持说。 “袁术已经答应我,未来会照拂马氏,你们也要记住,遇到无法应对的事情,一定要找袁术,只有他才能帮助你们,但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所以,你们更要老实本分做人做事。 这么多年来,我拖着疲惫衰老之躯教授弟子、传承学问,所为的,一是传承我自己的学问,二,就是结一份善缘,为后人留一条或者两三条后路,遇到危险了,会有人念着我的情,出手帮你们一把。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事情,也算是那么多年来对你们供养我这个豪奢的老头子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回报,希望你们能够自省,自我约束,牢记我的交代,不要忘记,如此,我便能安心了。” 几个族人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纷纷宽慰马融,让他好好休养身体,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但是马融只是摇头。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只要你们记住,遵纪守法,本分度日,遇到危难,就找袁术,这十六个字,你们给我记住,不准忘,能做到吗?” 马融瞪大了眼睛看着几人。 几人互相看看,面面相觑,最后没办法,只能集体向马融躬身行礼。 “您的教诲,不敢忘怀。” “这就对了……” 马融松了口气,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往后的日子,好为之,好为之……” 马融没有再说更多的话,闭上眼睛就休息了。 几个成年族人离开了马融的卧房,走到门外,还是难以接受如此突如其来的马融的“临终遗言”。 但是不管他们能不能接受,时间是不会停下的。 十一月底,一场大雪降下,大雪的第二日,袁树和卢植正在给《孟子解诂》做最后的修订的时候,雒阳那边来了消息。 以渎职、抗旨不尊的罪名被下狱的前河南尹李膺在牢狱中供出了自己的“同案犯”,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些同案犯都是宦官子弟,或者是和宦官有关系的人。 宦官们担心李膺失去理智乱咬一通,把他们也给咬了出来,让桓帝知道了一些不能知道的事情,从而落得和过去的五侯一样的下场,于是态度开始软化,不再强硬的要求处死李膺等人。 与此同时,大司空窦融玄孙、桓帝窦皇后的父亲、关西名士、城门校尉窦武为首的一系列同情“党人”的官员也纷纷上书请求桓帝不要对这些“党人”下死手,认为这有伤天和。 宦官这般的态度软化,窦武为首的一批第三方官员同情,李膺等人的党羽、同僚又全力奔走相救,桓帝面对着重重压力,实在无法独断专行的下令把这些党人全部杀死。 但他也不想就此认输,不想那么容易就放过这去挑战他权力的“逆贼”,他还想挣扎一番。 于是雒阳的格局就那么僵持住了。 没有转好,但也没有继续变坏,这场大的政治动荡似乎没有了继续发酵下去的可能性,一切,正在朝好的地方转变。 袁树得知这一切之后,知道第一次党锢之祸差不多到这里为止了。 桓帝刘志还是有点政治手腕的,第一次党锢之祸并没有波及太多人,也没有伤及士人的根本,并未从根本上扭转士人对东汉帝国的看法。 并且他的一些政治措施也有效的延缓了东汉帝国的崩溃,比如三互法的推行。 这对于东汉帝国来说,算是下坡路上的一次难得的急刹车。 可惜,踩住刹车的桓帝刘志没有多少寿命了。 袁树没有再关注雒阳的事情,而是顺势面向一心会成员和马氏弟子门生群体首次公开了自己所作的《孟子解诂》。 马融也在非常合适的时机对外放出风声,表示自己非常欣赏袁树对《孟子》的解读,等于以自己的名声为袁树公开背书。 五十一 硕大的良知 马融以海内名儒的身份给袁树背书,这对袁树的帮助极大。 他认为袁树对《孟子》的解读很有开创性,并且很有深意,发现了很多过去人们没有注意到的孟子的意见点,他看了之后都觉得获益颇多。 有了马融的首肯和背书,这本《孟子解诂》很快就成为了茂陵县的热门书籍。 袁树公布之前,还专门集合了十三太保和卢植一起将《孟子解诂》誊抄了三遍,将三份原文分别张贴在马氏大宅的三个地方,供学子们研读、抄录。 很快,《孟子解诂》就在茂陵县城内的士人群体中传播开来,人人都在热烈的讨论着袁树对《孟子》的解读。 且不说袁树这本书得到了马融的称赞和背书,就算没有,以袁树十二岁的年纪,居然可以就一本古书写出解诂之类的专业性文章,就足以让人震撼。 《孟子》虽然不是儒家经典,但是在汉代士人眼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类似于“传”的书籍,想要为其注解、著成书籍,显然是需要深厚功底的。 袁树的功底深厚与否,无需多言。 那是实打实“辩经不败袁神童”的名号打出来的,四百多次辩经无一落败,其深厚的功底和敏锐的思维早就为大众所知。 所以袁树写出这样一本书,并没有太过于让人们感到震惊不可理解。 只不过这样富有专业性质的文章、类似于现代极具研究价值的学术论文,居然是一个十二岁的童子完成的,这话说出去,对于不知道的人来说,肯定是一脸懵逼,觉得难以置信。 偏偏这样的事情还就发生了。 袁树不仅大大方方公开了自己的全部解诂内容,还大大方方的把这些文章誊抄三遍公布在不同的地方,号召大家一起去阅读,有什么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可以去找他询问。 或者咱们当场来一场辩经运动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袁树沉寂了好几个月没有和人辩经,蓄了几个月的坏水都快把自己的肚子撑爆了,很是不爽。 偏偏身体没有发育好,无法通过和秀秀密切交流的形式去发泄这股坏水,所以只能通过和人辩经、激情互动的形式来发泄。 他现在正是火气十足、随时都能爆炸的关头。 来吧!你们这群小儒生,让你树爸爸用硕大的良知狠狠的教训你们! 袁树丝毫不怕和人辩论,因为在他看来,真理总是越辩越明的。 而且甭管这个真理到底是不是真的真理,只要没有人辩的过自己,那不是真理,也是真理。 东汉时期的辩经好就好在没有一个统一的为人所公认的绝对正确答案,每一本经书都有对应的至少两种解读的“传”,只要不是唯一,那什么都有的辩。 对的错的不要紧,关键是辩论的输赢。 正是因为这玩意儿有市场,所以春秋战国时代才有那么多的“诡辩家”,出现了类似“白马非马”之类的奇葩论题。 更有意思的是,在袁树之前写成《孟子章句》的赵岐也仅仅早了袁树几年而已,且并未受到广泛重视。 所以当袁树把《孟子解诂》拿出来的时候,相当一部分学者、学子根本没有把《孟子》列入过自己的必读书单,甚至没有当作课外书去读。 那是给他们辩论的机会,他们都没有充分的知识积累能够去和袁树辩论。 包括一心会当中的部分成员,他们也仅仅只是接触了袁树从《孟子》当中提炼出来的“致良知”之学,并未真正读过、研究过整本《孟子》。 所以对于这一部分人来说,袁树的《孟子解诂》就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的《孟子》和它的注释本。 最开始接触的就是袁树的理论,那么,又有多少人能够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以此为基础来和袁树辩经呢? 用我的魔法对付我? 谁给你们的勇气?你们的脑袋上也有一条闪电状的疤痕? 袁树的注释才是他们最初对《孟子》的印象,袁树拿走了许多人关于《孟子》的第一次。 这个第一次的意义可是相当浓厚的, 所以仅仅只有袁树对于《孟子》当中一些比较有名气的篇章的另类解读才引起了一些争议,受到了一些学者的质疑。 比如“尽信书不如无书”的那一段。 有些人指出孟子的本意应该是着重于仁义的重要性,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只是一种象征性的指代,并非真的是让大家去怀疑圣贤言论。 孟子可是非常推崇孔子的,怎么会去怀疑孔子的言论呢。 而且圣人言论,怎么能轻易怀疑呢? 你小子是不是居心不良? 之前就对袁树提出过质疑的右扶风名士法真再次提出了纯粹的学术性质疑。 他公开致信袁树,认为袁树对尽信书不如无书这一段的解读是有问题的。 孟子作为儒家著名学者,不可能会公开怀疑儒家经典,所作所为无非是指代罢了。 “孟子之言,恐为指代之意,书,也仅仅只是尚书,并无其他书籍,袁君以尚书代指全部书籍,颇为夸大,恐不能服众。” 法真的观点很犀利,话语很客气,显然是把袁树当作和自己一样的学者来看待,进行纯粹的学术交流。 对于这位名士的气度,袁树非常敬佩。 但是对于他的观点,袁树要予以坚决的驳斥。 我的学说,决不能被你驳倒! 否则我还怎么推动接下来的计划? 于是袁树立刻引用自己的观点来驳斥法真的观点。 因为这就是孟子明明白白说过的话,完全相信尚书,不如没有读过尚书,你说这仅仅只是说尚书而已? 仅仅只是拿来打个比方以此劝诫梁惠王? 不好意思,我认为孟子的意思就是那么直白,不单单是尚书,肯定也是代表其他的书籍,你说他是指代,我说他也是指代,你为什么说我的指代不对呢? 孟子对于尚书表示只相信百分之二十到三十,这已经是很严重的一种说法了,差不多就认为尚书里头没几句真话。 尚书如此,其他经典当中关于仁义与非仁义的篇章里,孟子怀疑的又有多少呢? 所以袁树认为,孟子就是觉得《尚书》在内的经典当中有不足以被采纳的情况,字面意义就是实际意义。 但是袁树也在之后做了自己的解释。 他认为,这种情况或许并非是孔子本身主观犯下的错误,更有可能是年代久远、缺乏史料而犯下的错误。 毕竟武王伐纣那都是千年以前的事情了,距离孔子那个时代也有好几百年,孔子搞不清楚当时真实的情况也是很有可能的,所以在客观因素的影响下犯下了这些错误,难道是不可能出现的吗? “圣人也是人,圣人也会犯错误,更何况是史料记载不全而犯下的错误,秦火以后,经典散佚,难分真假,遂有今古文之争,过往千年,出现这样的事情不也很正常吗? 这对于吾辈士子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遇,吾辈当勇于发现先贤的错误,纠正先贤的错误,在先贤的基础之上发扬光大先贤的学说,而不是固步自封,抱着先贤的言论就当作至宝,不去探究。 孟子正是因为秉持着这样的治学态度,所以才大胆地提出了对《尚书》的质疑,他的这种质疑态度是正确的,是吾辈应当学习和继承的,勇于发现错误,探究错误,发现真相,还原本貌,此之为治学。” 袁树也用较为和缓的语气公开回信给法真,与法真就这个问题展开了辩论,吸引了相当多的人的注意。 一者是马融背书的新锐神童,一者是成名已久的关西名士,双方的争论毫无疑问吸引人眼球,成为一大流量热点。 与此同时,茂陵县城里也有一些想要蹭热点来为自己扬名的学者、学子,他们也提出了对袁树注解方式的质疑。 对于他们,袁树并不客气,也不留手。 他用犀利的观点和强势的态度一连击溃了十三个学者对他的质疑,获得了十三连胜,以至于除了法真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学者敢贸然向袁树提出质疑。 袁树的勇猛善战为自己赢得了一大批拥趸。 尽管与法真的论战尚未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但是短短六七日间,又有五百多人申请加入一心会,希望跟随袁树探讨真实的学问,而非单纯的追求袁树的身份和袁氏家族的权势。 法真与袁树的这场论战给袁树带去了极大的流量,也让袁树的名望攀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三辅的学术圈子里,也渐渐兴起了对《孟子》的研究和对袁树所作《孟子解诂》的研读。 事实上,自打袁树声名鹊起、开讲致良知之学以后,越来越多的三辅地区的是人都来到了茂陵县,或者听讲学,或者互相交流辩论。 从延熹八年年末到延熹九年下半年,茂陵县已然成为三辅地区的文化中心。 顺着这股浪潮,袁树提出的“致良知”之学也在不经意间随着《孟子解诂》的传播而向外传播出去,比起他本人亲自讲学,这样显然来得更快。 袁氏家族的小神童把自己的事业做得越来越大,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和兴趣。 于是,就算是弘农郡那边也开始有学者和学子怀着满满的兴趣向茂陵县前进,希望一睹神童袁树的风采,看看袁树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同传闻中所说的那样牛逼。 反正别人怎么想不确定,杨彪就是这么想的。 五十二 杨彪的挑战 杨彪出身弘农郡,乃著名阀阅家族弘农杨氏嫡系子弟,自幼跟随家中长辈学习《欧阳尚书》,学有所成之后又博览群书,增进学问,年纪轻轻就博得很大的名声。 当然,与袁树最初的名声差不多,都是家族内部发现有一定的才能,然后发动家族喉舌为其扬名、奠定未来通顺仕途,而这只是最开始的初步行动,往后还有很多行动。 比如让郡太守、州刺史、朝中三公等有权力辟召属吏的人招募他做官,然后他都不去,以此彰显名望和自持的态度。 最后,等到朝廷用公车来征召他的时候,他才会扭扭捏捏的过去,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天子臣属。 阀阅家族出身的子弟,没必要承那些小角色的情,没必要给人家当门生故吏,只有天子用公车来征召才算是给他们面子。 杨彪比袁树大十二岁,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从小被家里吹捧着长大,未曾遭逢天下敌手,自然觉得天上地下我最强。 忽然间冒出来一个比自己还要闪耀夺目的小家伙,还是妻子的娘家人,杨彪自然来了兴趣。 于是和父亲杨赐说过之后,他就打算“西向游学”,打着拜访大儒马融的旗号,想要去会一会袁树。 杨赐倒也没有阻拦。 一来杨彪现在没有官身,还在待价而沽阶段,家族为他准备的程序还没有走完,所以他可以自由行动。 二来,能够在这个阶段多争取到一些名声,和一些有名望的人多交流,大家互相吹捧,花花轿子人抬人,以后也能得到诸多助力。 三来,杨氏家族和袁氏家族同为阀阅高门,曾经关系不错,但随着外戚专权、宦官乱政,两个家族逐渐有了不一样的价值导向。 在政治层面,袁氏家族已然处在了混沌中立的局面上,而杨氏家族还在一定程度上坚守士人本该有的立场。 在道德层面上,杨赐对于袁逢、袁隗兄弟两个是有点看不上的。 而现在,听闻袁氏家族又开始走学术路线,他也有些兴趣,便允许了杨彪的行程。 杨彪很高兴,顶着寒风,乘坐豪华的大车,一路向西。 在路途中,杨彪通过手下的一些渠道搞到了一部分袁树所著《孟子解诂》的抄本,一番阅读之后,杨彪皱起眉头,感觉袁树还真不可小觑,这名声还真不是胡乱吹出来的。 如果这本书真的是他自己所著,那么他的学术功底和他对《孟子》的研读理解就已经不是常人所能质疑的了,要质疑他,就要把他的全盘逻辑都给推翻掉,而想要这样做,难度很大。 他把《孟子》按照他所传扬的致良知之学的方式进行二次解读,从中发掘了大量学术圈子没有发掘出来的内容,树立起了虞舜作为致良知的先祖。 他通过虞舜这个上古贤王来宣扬致良知的正当性,等于给他的学说树立起了一杆大旗。 正如今文学派尊孔子,古文学派尊周公,他直接又来了一个超级加倍,遵奉上古帝王虞舜! 偏偏虞舜还是袁氏始祖的始祖。 怎么驳斥? 怀着沉重的心思,杨彪于十二月中旬抵达了茂陵县,抵达茂陵县的第一天,他就碰上了袁树讲学。 面对数百人,袁树毫不怯场,先是十分自若地讲授《左氏春秋》相关的东西,一板一眼的古文经学,等这些东西讲完了,他再话锋一转,开始讲授自己的一套东西。 杨彪凑在人群之中听了一段时间,莫名的感觉袁树说的这些东西还挺有意思,甚至可以说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在里头。 看着袁树尚未褪去稚嫩的容貌,恍惚间还真的怀疑他只是一个孩子,但是他那极其明亮锐利的双眼还有犀利的言辞,却处处体现出了名副其实的神童风采。 很快,杨彪就下了结论,这小子,有真东西。 他不是单纯被吹捧出来的俗物,而是个有真才实学也有自己一套想法的学者。 这是真神童! 但是最让杨彪感到惊讶的,是袁树对于整个场面的把控能力还有那种不自觉的情绪感染力。 传授古文经学的时候,他一板一眼,十分板正,没有任何逾越规矩的地方。 但是轮到自己的私货的时候,他就开始发挥自己的能耐。 讲话讲的速度很快,情绪十分饱满,语调上抑扬顿挫,随着内容的不同而变得不同。 讲到激动的地方,他甚至直接站了起来在高台上来回踱步,并且搭配有一些肢体上的动作,满场学子的眼睛都被他吸引了。 包括杨彪自己都情不自禁的受到了袁树演讲的感染,内心深处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点点对致良知之学带来的美好未来的向往。 然后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就被袁树给绕进去了。 讲学结束之后,杨彪真切的感受到了袁树的强悍之处。 比起他的学术能力、辩论能力,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怯场、镇定自若甚至可以带动听讲人群情绪的能力,才是特别牛逼的能力。 哪怕是一个之前对致良知之学完全没有任何了解的人,现在去听他的讲学,也能够听的进去。 他的话语并不繁琐枯燥,甚至可以说很多地方都是浅显易懂的大白话,偏偏又能调动人们的情绪。 他把社会上的黑暗现实融入到了他的学说里面,言辞之中传达出了他的学说就是为了改变黑暗现实而诞生的意思,并且引导人们去相信致良知可以带来的美好未来,把致良知当作切碎黑暗的利刃。 来听他讲学的人大部分都是未经官场、现实社会的出身还算可以的年轻学子,这部分人对他的讲学都是十分喜欢的。 少部分年龄偏大的中年人或者是一些有经历有生活的人,或者质疑,或者反思,或者干脆去找袁树辩论,而后也渐渐转变了思想,对于整个致良知之学开始认真地对待、探讨。 所以最先被忽悠的确实是年轻人,但是后面被忽悠的,大多数都是年龄偏大的学子乃至于有知识积累的学者。 杨彪很年轻,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但是也经常听家里人谈论朝中的黑暗现实,对于宦官、外戚之类的也是十分愤恨。 尽管这种愤恨并非是绝对出自朴素的正义感,也包含有自身高门士族的身份的骄傲,但是听到袁树谈论过往历史、抨击外戚宦官专政、讲述重塑精神支柱之类的言论,他也很难不受到触动。 当然,最关键的是,袁树真的很会讲话,能让听众的情绪跟着他的情绪走。 他叹息的时候,人群也随之叹息,他悲伤的时候,人群也随之悲伤,他展望未来情绪高昂的时候,人群也会随之情绪高昂。 然后就不自觉的成为了他的拥趸,乃至于信徒。 杨彪混在人群之中听了袁树三天讲学之后,便对袁树的学术功底以及忽悠人的本领有了一定了解,他不得不承认,袁树确实是个真神童,袁氏家族算是捡到宝了。 不过,那又如何? 杨彪并不觉得自己在学术能力上会不如袁树。 于是,在抵达茂陵县城的第六天,杨彪向袁树下了“战书”,约袁树一起讨论一下学术问题,切磋一下学术水平。 当然,是公开的。 他没说要辩经,但句句不离辩经。 袁树刚开始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也挺惊讶。 虽然说自己名声那么响亮,想要踩着自己往上爬的人不少,但基本上都是缺少进身之阶的寒门士人,如杨彪这样同样出生阀阅高门的士子,还真没有过。 他们不缺进身之阶,不缺扬名的渠道和手段,自然会有很多人帮他们吹,什么天下英才、王佐之才、南国上士之类的。 而且这些阀阅高门的子弟大多数都没有如名气那么牛逼的真才实学,所以老老实实的不去当显眼包就是最稳妥的选择。 而杨彪居然选择公开和自己“切磋学术”。 而且袁树听说杨彪四年前迎娶了袁氏女为妻,两家自此有了婚姻之好,杨氏和袁氏沾亲带故,怎么就突然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真是有趣。 这么有趣的事情,自己怎么能拒绝呢? 袁树很是高兴,立刻应下了杨彪的挑战,然后两人见面,约定挑战内容,在一个公开的场合,直接就开始“切磋”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播出去,一听弘农杨氏年轻一代领军人杨彪要和袁树辩经,大家都激动起来了,围观者把辩论场所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甚至于养病许久深居简出的马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难得的出面了,表示自己要来做这场“切磋友谊赛”的见证者。 这下大家更兴奋了。 牛逼的学术大佬亲自旁观、作见证,这一场辩经看来肯定是刺刀见红,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 为了公平起见,两人辩论的内容交给马融决定,而马融思考之后,建议袁树和杨彪以春秋为议题,展开围绕春秋方面的讨论,立场不重要。 简而言之,随便选议题,甭管是站在古文经学还是今文经学的立场上,都可以讨论,主要就是看他们的学问是否精深。 对此,杨彪和袁树都认为可以。 于是,这场引人注目的辩经大奖赛就此开始。 袁树没打算和杨彪来什么友谊赛,杨彪显然也不是为了友谊赛而来,所以两人一上来就大招齐发、天雷勾动地火,打得那叫一个精彩。 第一个论题就很有分量。 辩论礼制体系之中,国君遭遇三年之丧时是否可以使用卿出聘之礼。 五十三 袁、杨论战(为盟主世界的尽头加更) 早先,袁树觉得礼制之类的东西真的很无聊,又繁琐又浪费钱财,除了彰显阶级差异,并没什么实际用处。 但是随着他对汉末社会的逐渐了解,便意识到礼对于这个古典国家的重要性。 上至国家大事,下至小门小户平民百姓,整个社会都离不开“礼”。 大到皇帝即位、皇后册封,小到平民之家婚姻嫁娶办丧事,礼是一点都回避不了。 其影响力甚至延续到现代。 现代人结婚、办丧事需要一定的环节,公司开业、个人搬新家、买新车也都要搞一些小环节,这些都属于“礼”的范畴。 当这些东西深入人们的生活之后,便会产生方方面面的影响力,包括对政治、经济方面,也会有莫大的影响力,稍微有些变动,都会引起社会震动。 所以,后来的王朝都会有一个“礼部”,且地位往往都特别崇高。 比如明代资深大臣进入内阁之前,都要先进礼部做礼部尚书熟悉朝廷礼制,然后才能进入内阁成为“阁老”。 在汉朝,因为秦火导致的礼制记载不全,以及今古文双方的明争暗斗,使得一些礼制方面的问题成为双方争论的焦点,能够在礼制方面拥有一定的理解和声望,对于个人地位的提升效果是非常显著的。 所以杨彪就非常直接的选择了讨论礼制问题。 在这个议题之中,所谓三年之丧,指的是服丧期。 一般来说,正常人家、官宦人家有了丧事,子辈会有三年丧期,三年之内要穿破旧的衣服,住在父母坟墓旁边,吃素,不准有娱乐活动,以此表达哀思。 而放到国家层面,老皇帝去世、新皇帝即位之后,要不要也搞三年丧期,这是一个很大的议题。 最开始据说是有的,但是后面考虑到太过于耽误国事,所以又有了各种放缓的规定,比如让新皇帝服丧七天意思意思,接着就恢复原样。 但是所谓三年国丧毕竟是一个明明白白的礼制,自己关起门来怎么搞是自己的事情,放到公开场合甚至是外交场合,要不要遵守、三年之内搞不搞事情,在春秋战国和汉代也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这和个问题是一个问题,而当这个问题撞上了卿出聘之礼后,又形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春秋战国时期,新君即位,往往需要遣使外出各邦交国搞外交活动,告诉这些邦交国自己这边换了老大,新老大是谁谁谁,我们互相之间熟悉熟悉,继续过往的友好,不要生分之类的。 这对于一国新君来说,是很有意义的。 一直到现代,一个国家的新任领导人上任之后,也会在任期的开始就出国去到重要的邦交国访问,交代一些事情,这几乎是惯例。 但是在这个时代,就和孝道礼制扯上了关系。 你老爹死了,你大张旗鼓派人出去告诉别人你老爹死了,你当了新老大,让人家和你亲善,这是不是有违孝道?是不是不太尊重死人?要不要三年之后再说这种事情? 这就形成了一个关乎孝道和国家颜面的重要礼制议题。 在这个议题上,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争论不休,各执己见,今文学派认为三年之丧不可以使卿出聘,而古文学派则认为可以。 放到眼下,杨彪就秉持今文学派的看法。 他引用公羊春秋的意见,反对左氏春秋的看法,表示道:“三年之丧,不得使卿出聘,若出,有违孝道人伦。” 杨彪出招了,袁树当然要接招。 “按照周礼,诸侯邦交,岁相问也,殷相聘也,世相朝也,左氏合乎古礼,何难之?” 袁树的意思就是,按照现今流传下来的周礼规定,诸侯之间的交往,每年一次的称为问,每隔几年一次的称为聘,新君聘问他国或者他国来聘问称朝。 这里头没有说过三年之丧不允许诸侯之间互相邦交问候的规矩啊。 杨彪还是摇头。 “古之贤王以忠孝治天下,三年丧期未出而行事,有违人伦,当为不孝。” 袁树并不退避。 “左氏云,继位者,既葬除丧,丧期当以下葬之日为限,下葬之后,便可除丧,行政事,如若不然,三年不行政事,岂非天下大乱?” 杨彪继续辩驳。 “文公八年八月,襄王崩,九年春,天子遣毛伯来求金,但是春秋经记载中并未承认这是王命,说明春秋不认可三年之丧可使卿出聘,左氏所言,谬矣!” 袁树笑了笑。 “春秋之所以不承认这是王命,是因为襄王未正式下葬,只要没有正式下葬,就算过了一年,也不能认为出了丧期,宣公十三年夏四月,齐惠公卒,冬,新君便遣使访问鲁国,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杨彪立刻开动大脑全力思索,找寻针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左思右想拼命检索,也没有找到应对之策。 袁树看杨彪涨红了脸使劲儿思考而不得的样子,也不惯着他,继续进攻。 “树以为,只要葬礼完成,就算没有超过年限,也可以派遣使臣外出访问诸国,古人云入土为安,下葬之后,死者既安,寻常人无大事,可服丧三年,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主为国操劳,不可有三年丧期。” 杨彪思考再三,想不到辩驳的例子,面对袁树不留情面的攻击,虽有不甘,也只能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没有辩驳的办法,这是因为我学识浅薄的原因,并非是礼制的问题。”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杨彪这话是在为自己挽尊,但也是认输的意思。 自己说不过袁树,那就是输了,至于到底是杨彪说的对还是袁树说的对……他们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决定权。 杨彪由此意识到了袁树的难缠,更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袁树的知识储备与思维能力,于是抖擞精神,又一次拍马来战。 这一次的辩论议题是——卿大夫是否可以世袭其位? 杨彪当然是站在今文学派的立场上,表示卿大夫不得世袭其位。 他本以为袁树会和他辩论,但是没想到袁树居然点头认同了他的看法,表示这一议题可以就此略过。 围观群众感到惊讶,马融也觉得有点意外。 虽然袁树出身自今文经典阀阅之家,但是在这里,他是马融的弟子,代表的是古文经学派,杨彪站在今文学派的立场上提出论据,你袁树应该引用左氏论据反驳他啊。 古文学派认为卿大夫中优秀有德行的人是可以世袭其位的。 结果袁树直接表示自己认同今文学派的这一看法,连杨彪都有点不会了。 “卿大夫当然不可世袭其位,朝廷官职无论如何都不能世袭,能世袭者,唯爵位矣,察举推行已久,骤然改变,则天下之众不得进身为官、吏,时间越久,愤恨越深,愤恨越深,则大汉危矣。” 袁树抛下这么一句话,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他不会因为学派、意气之争而忽视实际情况,在他这里,真理才是排第一的。 他的这个态度让杨彪很是意外。 由此,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丝对袁树的好感。 马融看着场面有些尴尬,发言表态,让他们开始下一议题,现在的这个,就不要再说了。 于是,这一轮结果不作数,马融亲自选题,以【立国之嗣君】为题,让两人辩论。 这个议题也是相当有争议且很有辩论价值的议题。 嗣君选择的问题贯穿中国古代历史上下五千年,大家都在想方设法打补丁完善这一制度,但是这一制度始终无法完善,总是会闹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而这一次,是袁树首先进攻。 “左传昭公二十六年云,有嫡立嫡,若王后无嫡,则择立长,年钧以德,德钧以卜,王不立爱,公卿无私,古之制也。” 左传的意思其实和后来历朝历代通行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基本原则相似,不过提出了更多的补丁。 比如如果没有嫡子,那么庶子中年龄如果相近,就看谁的品德好,要是连品德都差不多,那么就要请出最后的方法——占卜。 总而言之,君主不能因为私下里的偏爱而立嗣君,在立嗣君的这件事情上,众望才是最根本的。 这是大家都认可的规则。 而杨彪显然对这一看法很是不满。 “左传言之凿凿,然君主若贤,群臣百姓心悦从之,王意便是民意,如何能使王不立爱也?” 杨彪就是从一个相对现实的角度来表达自己的看法。 在立嗣君的事情上,君主往往有很大的自主权,虽然会受到群臣一定的限制,但是这种限制究竟有没有用,还要分时候。 如果是很有能力、威望的君王,那么群臣习惯听从他的号令,不会与他作对,又如何能阻拦他立自己喜爱的儿子为嗣君呢? 说白了,今文学派在限制君权这方面是有传统的,自春秋战国至秦汉,君主的权力其实在不断地增强,而且这种增强更多来自制度层面。 这就很可怕了。 一旦形成制度,就意味着皇帝可以理所当然的掌握重大权力,很多事情上都可以乾纲独断,而不需要听从臣属的建议,臣属只能成为应声虫,而无法和古代贤臣那样成为重要辅佐。 今文学派意识到了这种趋势,所以才在西汉后期提出了天囚理论,试图限制皇帝的权力,然后被皇帝一刀剁掉了命根子,就此失去了进取意志。 虽然整个学派是日渐衰颓,但是杨彪作为这个体系当中顶层的存在,还是持有基本上的对君权进行限制、不能让君主为所欲为的态度。 所以他认为古文学派秉持的这一系列看法过于理想,没有考虑到实际问题。 这一问题的最大变数就是来自于皇帝,而非品德、年龄。 五十四 天下无贼 对于杨彪的质问,袁树当然也考虑过这一点。 所以,他着重强调制度性建设。 这也是左传的态度。 左传认为,要进行制度性建设,确立制度,贯彻上下,如此君主再怎么想要为所欲为,就要面临打破社会契约而带来的反噬。 一般君主不敢这么做。 “按周礼,有小司寇一职专门负责外朝政务,当国君准备立储的时候,小司寇会询问除了君主之外的另外三个群体,即三公及州长百姓、群臣、群吏,上至朝廷官府,下至民间,都有知情权。 悠悠之口非一人所能阻挡,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厉王故事犹在眼前,君主若强行立爱而不得承认、拥护,所爱安得为君?昔日高祖欲废长立幼,为群臣所劝阻,亦无可奈何,如是而已。” 杨彪想了想,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到好的辩驳方向,便换了一个进攻角度。 “若当真如袁君所说,德行一致就用占卜来决定嗣君,那么隐公、桓公的祸患犹在眼前,袁君就不关注了吗?如此作为,怎可为礼?这实在太荒谬了。” 其实袁树自己也觉得占卜是不靠谱的。 但是一来,这个事情确实发生过,二来,现在这个社会上谶纬、占卜之风盛行,杨彪所持有的对占卜不信任的说法,在现在甚至能算是政治不正确。 结果他就这样说出来了。 袁树于是摇了摇头。 “这一切都有先决条件,只有当万般无奈之时,才会使用占卜,没有嫡长,庶子德行能力都差不多,身份地位均等,这种情况下,才会使用占卜选择一人,如此选中之人,便是气运之所在,天意认可,可以为君矣。” 说白了,真到了要占卜的时候,所有条件都满足了,那就是凭运气看脸黑脸白的时候。 类似于现在的石头剪刀布的游戏,就看运气。 比起占卜,运气本身才是最大的玄学,却又时时刻刻存在于人的周边,时不时就彰显其威力。 现代人认为是运气,古代人就认为这是天意,所谓占卜,所谓运气,就是在看天意,天意如此,又能如何? 你再牛逼,还能反对天意? 果然,袁树这么一问,就把杨彪问住了。 他也发现了自己的逻辑漏洞,还发现了自己的政治不正确,顿时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寒冬腊月的,额头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要是反驳袁树,不就等于反驳天意吗? 天意如何反驳? 那可是天! 眼见杨彪无言以对,马融直接宣布了这场辩论的结果——袁树获胜。 不算方才的共同选题,第二轮辩经,袁树又获得了胜利。 这下,便是两连胜。 三世三公汝南袁氏嫡子对两世三公弘农杨氏嫡子的两连胜,袁树辩经狂魔的特殊技再次显露威力,把杨彪怼的无言以对、连连溃败。 这下杨彪要是输了,哪里还有脸面回去见自己的族人和家人呢? 他老爹杨赐会如何看待他? 族人会如何看待他? 杨彪不能接受失败的后果,于是再次发起挑战。 袁树当然应战。 于是两人接着就【结婚时先祖后配之礼】、【五侯九伯之制】、【周有无放臣之法】、【妾子可否为妾母服丧】、【摄政与摄位之义】等九个议题展开了激烈的辩驳。 这场大辩论从上午一直辩论到夕阳西下,袁树和杨彪的辩论过程非常精彩,针尖对麦芒、土匪遇流氓,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以至于袁树多喝了两杯蜜水,杨彪也把他的那份蜜水喝的一干二净。 然后杨彪却始终没有能够战胜袁树一次。 最后,十一个议题之中,袁树战胜五次,杨彪战胜一次,剩下五次皆为平局,于是综合判断,袁树取得最后的胜利。 夕阳西下之时,马融当众宣布,本次辩论,袁树更胜一筹。 当然,为了顾及杨彪的面子,马融也没有把话说死。 “杨生学问精深,颇有见地,往后继续精进学问,定可为国之栋梁。” 对于马融的好意,杨彪只能勉强挤出一脸笑容。 “马公谬赞,彪……惭愧!” 本想博取一阵名声,结果面对袁树的犀利进攻,他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除却五次平局,六次大战之中,袁树胜利五次,他只是勉强胜利一次——而那一次胜利,杨彪也看得出来,袁树未尽全力,只是为了保存他的面子,所以才认输。 袁树的学问、辩论能力已经超过了他。 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天才的。 对于出身门第、才华都胜过他的袁树,杨彪只能承认这场失败,不敢有任何怨言,以免落得个“以大欺小”“输不起”的坏名声。 对于杨彪果断认输这个事情,袁树倒也觉得杨彪很干脆,毕竟这家伙也是出身不凡,要是双方闹得不愉快,进一步导致杨氏家族对袁氏家族有什么行动,也会让袁氏家族很难受。 朝堂之上,袁氏家族虽然权势很大,但是杨氏家族的名望很高,在士人当中很有声望,比袁氏家族的名声好得多。 能不得罪,还是别得罪。 袁树知道自己的身份确实很牛逼,但是人生在世,哪能真的无所顾忌呢? 于是他虽然狂胜杨彪,却还是故意输了一阵,让杨彪好歹有点挽尊的可能。 他觉得杨彪应该是明白的,当天晚上杨彪亲自上门拜访之后,他也确认了,杨彪的确是个聪明人。 “袁君学问精深,辩才无双,杨某不及之,若不是袁君有意回护,杨某可能就真的颜面无存了……” “杨君何须如此?袁某还觉得有些对不住,辩论过于激动,差点伤了互相之间的和气。” “呵呵呵呵呵……袁君何须自谦?” 杨彪只是苦笑。 没人比他更清楚袁树到底有多能说。 他带了一些礼物上门拜访,目的就是向袁树表达谢意,感谢袁树没让他颜面尽失,给他保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袁树则让春莲和秋桐做了一桌好菜,与杨彪相对而食,与他话起了家常。 “杨君早已加冠,家中应该也有门路,为何不进入仕途呢?” 杨彪喝了一杯酒,摇了摇头。 “也不是没想过,主要是家中长辈认为杨氏子弟应该养望,而不是追求一时的功名利禄,就算要入仕,也要等待天子公车征召,余者皆不做考虑。” “杨氏还是有想法的。” 袁树笑道:“不像我袁氏,子弟加冠,便迫不及待入朝为官,生怕迟了晚了就耽误事,把功名利禄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袁树说出这样的话,杨彪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袁树之前就曾公开表示过自己对功名利禄的不屑,所以才会专精于学术,并且提出致良知之学,创立一心会。 “袁氏的行动……外人不便评价,不过袁君小小年纪,却有如此长远之见,实在是不容易,杨某今日方知何为神童啊……” “外界虚名罢了。” 袁树摆了摆手,笑道:“神也好,庸也罢,袁某无非是想让天下更加安稳一些,想让天下生民少受点苦,多享些福,想让吾辈士子文人找回丢失的理想,不要继续沉溺于物欲之中罢了。” “这些可不是【罢了】二字能够解释的。” 杨彪心中惊奇,忍不住问道:“以袁君的出身,怎么会想到这些呢?” 这确实也是杨彪心中的疑惑之一。 志存高远者他见过,出身高门的也不在少数,不过大家无一例外都是把目光投向朝堂、投向官场,要在权力场上做出一番事业。 可是出身袁氏那种典型的功利家族的袁树,居然把目光往下放,关注起了最普通的农民和出身寒门的士子。 据他了解,加入一心会的人大部分都是出身一般的寒门士子,甚至还有不少只是普通平民出身,家中往上数几代人都没有官员。 而且一心会现在主要的目的也就是两个字——助农。 出身优越的世家子弟就算不走朝堂,也更多的向往边疆,想着开疆拓土留名于史,很少有人会关注农业。 甚至整个国家关于农业方面的官员等级都不高,权力也不大,很难进入决策圈子。 说白了,帝国说是重农,可那只是嘴上说说,正儿八经的扶助农民的政策没有给出多少,税倒是玩了命的往农民头上加。 所谓重农,应该是重农赋才对。 杨彪以前在家里也听说很多自耕农难以忍受朝廷的高压赋税,选择向豪门投献土地,甘愿卖身为佃农求取庇护,也好过被朝廷当牛做马。 如此作为,哪能算是重农呢? 大家都知道,却没人说过要更改什么,也不见有人身体力行的去做。 唯有袁树,不仅说了,还真的在做。 之前的关东饥荒引起了弘农、雒阳等地的粮价飞涨,到处都是囤积粮食抬高价格的奸商,人为的在不缺粮的地方造就了大量难民,引发了不少人间惨剧。 但是听说三辅之地受灾情况比较轻,尤其是茂陵县周边。 袁树组织的一心会出了大力,他本人也出了大力,到处筹集粮食稳定粮价,安抚人心,更是强烈要求处死一名哄抬粮价的粮商,震慑宵小。 所以茂陵县没有饿死人,也没有出现流民,为此茂陵县令韩进还得到了右扶风沈恪的褒奖。 虽然受到嘉奖的是韩进,但是本地人都知道,没有袁树和他的一心会,整个茂陵估计也会出现大量流民和饿死的人,又有很多家庭要妻离子散了。 于是乎,袁树和他领导的一心会在茂陵当地非常有名望,甚至平陵、高陵等地都传扬着袁树和一心会的名声。 学子称颂,庶人感激,袁树在这一块地区简直就是个活菩萨。 恍惚间,杨彪甚至觉得袁树的所作所为有点墨家风范,但是他所谓致良知之学又的确是儒家的思想之一。 搞来搞去搞不懂,杨彪便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没成想袁树的回答很是轻飘飘。 “没什么,就是想这样做,所以就这样做了,所谓致良知,助农在我看来就是天经地义的,生来我就认为助农是正确的事情,既然是正确的事情,我就该去做。 而且在助农的过程中,也能让跟随我学习这一学说的人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知行合一,能够让他们更加深入的明白致良知和致良知可以带来的成果,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天生的? 你小子天生就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 这倒确实是致良知,把心中的良知贯彻到行动中,救了很多人,所以茂陵县民多把袁树视作救命恩人,他做的事情也的确是相当的正确,是在做好事。 这个人,和他所做的事情,说起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真的出现在眼前、真的出现在现实中,杨彪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袁君,若是依我来看,吾辈士子的致良知,更多的应该是针对外戚专权、宦官乱政,在于铲除宵小之辈,重塑士人精神这一点我也赞同,但我没想到,袁君先从助农开始。” 袁树闻言,笑了笑。 “杨君所言,很多人都问过我,我对此的回答是,外戚、宦官乱政,是大汉近二百年来积累的沉重疾病,不是除掉一两个外戚、宦官就能解决的。 此前五侯被天子铲除,大家都以为不会再出现同样的情况,可几乎是立刻的,新五侯又上来了,杀掉一个人很简单,诛心却难了。” “杀人……诛心?” 杨彪紧锁眉头,皱眉道:“袁君的意思是,我们在朝野之中,无论怎么针对宦官、外戚,也没有用?” “袁某是如此看待的。” “可这……不会吧?” 杨彪不可思议道:“满朝诸公奋力与宦官、外戚抗衡,扬天下正气,振奋人心,难道,都没用?” “人患咳疾,有痰,便有庸医认为只要祛痰就可以。” 袁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可是真正的病灶在五脏六腑之中,只是祛痰,不治五脏六腑,又如何能痊愈呢?” “所以……” “从心出发,从心中良知出发。” 袁树一把抓住了心口的衣物,正色道:“祸乱天下之贼不在朝堂之上,而在人心中,解决之道,亦不在朝堂之上,而在人心中!致良知,就是一味心药,医好心中病,朝堂之上自然无贼,朝堂之上无贼,则天下无贼!” “天下无贼……” 杨彪愣愣地看着袁树,从他那略显稚嫩的脸庞上看出了极为坚定的神色,他一双眼睛十分清澈,一丝一毫的迷茫都没有。 他是真的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确信的,并且顺着这条思路去做的。 杨彪为此震撼良久,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小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得风声和细细的响声。 “袁君,我……” 杨彪张开嘴巴,迟疑了一会儿,缓缓道:“袁君所言,实在是太过震撼人心,杨某实在是难以想象……” “无妨。” 袁树恢复了一开始的温和,笑道:“这只是我一家之言,我以为过去的老方法都无法解决当下的问题,所以就找到了我自己的新办法,能不能成功,谁也不知道,我当然也不知道。 但是我可以知道的是,在朝堂上和外戚、宦官乱斗,是无法解决问题的,斗得过还好,斗不过,则会招惹杀身之祸,而且我真的很不希望诸公与宦官斗争太甚,斗争太甚,会得罪天子,天子一怒,就很难说了。” 杨彪低下头想了想。 “之前,天子已经下令逮捕、禁锢党人,不让党人继续做官,如此固然伤及正直之士,但是也让正直之士得到激励,维持天下正气,吾辈所作一切,皆是为了大汉,天子又如何看不出吾辈拳拳之心呢?” “看不出,真的看不出。” 袁树摇头道:“天子看到的只有争权夺利的贼,看不到什么拳拳之心,这一次,袁某感觉天子还是留了手的,没杀太多人,要是还有下一次,就真不一定了,杨君,我还真的挺担心事态继续恶化的。” 杨彪顿时来了兴趣。 “还能如何恶化?眼下不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吗?” “非也,非也!” 袁树缓缓道:“就怕诸公把官面手段用尽也奈何不了宦官,就要动用一些非官面的手段了,那可就真的难看了。” “非官面的手段?” 杨彪一愣,随后大惊失色:“袁君的意思是……” “当今天子是如何除掉故大将军梁冀的?” 袁树低声道:“既开先河,难保不会有后来者,一旦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天子,恐怕会更加恼火,届时,难保不会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啊……” 袁树的话语进了杨彪的耳朵,被他听进去了,就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于是他急急忙忙赶回了弘农,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正好休沐返家养病的父亲杨赐。 五十五 红红火火的一心会 我冷静了下来,杜勇和麻香的东西在这,那人在哪?会不会已经凶多吉少了,毕竟他们失踪了这么多天,这种可能性很大,我心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他顺势将铁筷子抄在手中,回身急退,总算成功脱险,进入到屋内。 后期的灵修可以轻易击杀武修,这是所有修士都知道的事,他心里开始升起了一丝恐惧。 有同学听到这,不禁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张元一他们了。 股民总有个成长的过程,也许每个股民都是从韭菜开始,包括那些后来成为大师的作手们,说不定双儿以后就能成为大作手呢? 之后,敏儿方才知道,这个男子乃是来自省城的大人物,是柳家的纨绔子弟。这一下,她的心情简直振奋到了极点。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了这样的好运,但是,她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唉,拿人钱,受人管。今年,南烟那边正处于多事之秋,我们信息中心杂七杂八的事更多,实在是抽不开身。这里有您老人家镇守就足够啦!”祁景焘说着话,自己熟门熟路地拿茶杯去找茶叶泡茶。 所以不出意外,那些前世凭借着一步步内地所谓的大制作、古偶剧翻身的湾湾男演员,的确再次翻身了。 苏扬走了进去,发现旁边的墙壁上,有很多按钮,而且都标着数字。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走进了电梯似的。 阿赞峰跟阿赞苏纳把我和王继来都给忽视了,根本当我们不存在。 但这时,让它“炸”起来的当事主,往往已经不见踪影,或是早被我的家人给撵跑,或是早已跟随其主返家,所以阿黄的“舔绝招”,往往会让它感觉十分的“实用”,真是条“傻狗,笨狗”。 想来这个本地人应该就是npc了,可是从外观看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之后‘本地人’给他们三人每人一张驱蜂喷雾卡片,可以把蜂巢里的毒蜂都驱赶出来。 “是铁风将军!”一名士卫转头,望着城头上出现的一个身影激动喊道。 不过随后想了想,夜紫菡吞掉的可是神之血,神族那些家伙向来就比较逆天,虽然不知道到底因为何种原因在大陆上销声匿迹了,不过如果是跟他们有关的东西,必然都是了不得的东西就对了。 “老公,你看,这个飞鱼好漂亮,它的翅膀和蝴蝶一样美丽呢”‘花’儿兴奋的说道。 只要心中有孝,纵然相隔万里,母子间那与生俱来的特殊感应也能让两颗心靠在一起,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而古尘沙如果能够得到,就可以再度扩大永界,把自己的修为推算到达极致突破一种极限,到达另外一个层次中去,那个时候,天帝就会落入绝对的下风。 话语虽很客气,可言语中吐露出决不妥协的意思,陈青默默的注视着对方一会儿,接着露出个狰狞的笑容转身就走。 也实实在在的发觉,发觉本是农村孩子的我,在农忙时候不会撑蛇皮袋灌麦子豆子玉米等,也不会在农地里耩点什么庄稼,更不会拉耧,不会锄地,不会打农药。 现如今的盛怀锦有家有老婆,天塌了,砸到的也该是他的现任老婆,管她这个第n个前何事? 我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忍不住吐了出来,可能是我将味精当成盐巴了,这件事没办法吃,王俊竟然还说好吃。 我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结果并没有找到任何的解药,最后我只能放弃了。 半个时辰后林雨被任务大厅的看守弟子带到了一处颇为隐秘的洞府之前。 看样子阿凝是被宫里的人抓走了,不过为什么说溯溪住不下去了?可是南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以遗留在海外中医的“汉方”能成功独立于世界医学界的东瀛医学界就是最重要的证明。 九天之外一根长约数千万丈的苦竹横击而来,与苍穹巨手硬撼在了一起。 在钱金平走后,黑衣男子面部的黑气慢慢消散开来,露出一张消瘦略带阴柔的面庞,只是一脸的惨白之色看上去颇为吓人。 还冲龄,他都十三岁了,转眼就要十四,放在先秦乃至两汉,这都是成年了好不好!不过想想,杭皇后是前天去世的,现在赶回去也赶不上大丧,毕竟,大军班师可不是六百里加急的驿卒。 但随着辐射影响的加重,食物、饮用水的短缺,还有基因突变出现的怪物。 “好吧,十四就十四,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姬倾城被吓了一跳,狠狠的瞪了姬美奈一眼。 细想片刻,终于是想起来前些日子替那青萧敷药的时候所用的草药。 五十六 烈日灼身的袁绍 以郭启为典型,还有很多其他的奇葩懒汉们、心怀不轨者,也在繁重且细致的工作日常中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实在不能坚持,或者自动退出,或者被强行劝退。 到三月底,袁树累计审核了四百多人的入会申请,又亲自开除了七十一人的会员资格,将他们强行劝退。 另外,还有二十余人在工作途中触犯了一心会的会规,从而被强行清退。 情节严重的还被送给官府治罪,坐了大牢。 他们之中有人殴打农民,有人私自克扣粮食、衣物,在县中转卖,以此牟利。 这些情况也都出现过,也让袁树感叹贪污腐败这个事情实在是一个世界性、历史性的难题。 不管什么组织,不管初心多么美好,只要做大了,都不可避免的会出现此类问题。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进一步加强审计部的权力,让卢植领衔审计部把好关卡。 他进一步促进了一心会的正规化,也使得一心会的会规在会员们的心中越发重要,越发深入人心,越发的注重办事方法、注重规定。 没人再把袁树当作一个童子,也没人再把一心会当作是一个搞笑的概念组织。 这个组织越发的正规、正式,人们谈起一心会,也明显更加严肃。 想要加入一心会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能顺利加入的人却不太多,规则越来越细致、审核条件越来越严格。 但不管怎么说,随着袁树的名望上涨,他的势力好像也不可避免的开始了上涨。 另外,在学术层面,袁树也没歇着。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袁树和关西名士法真就《孟子解诂》的概念性问题进行了十一次笔谈,每一次都对外公开,相当于隔空辩经。 两人虽没有见面,但是彼此之间的辩论却十分激烈、引人注目。 袁树作为实际上的马氏第一高足,与老派名士进行了激烈辩论,双方互有胜负,难分高下。 最后,法真在郿县老家公开表示无法驳倒袁树,表示“后生可畏”。 他说袁树的解经思路他依然不赞同,认为对孟子本意有曲解的地方,但是他没有办法驳倒袁树的整体逻辑。 袁树的思路有其合理之处,能自圆其说,能形成逻辑闭环,甚至基于此提出的方法论还能落地实践。 他是没办法了。 或许只能等待其他有才能的人去辩驳了。 在此之前,他承认能够提出自己的学说体系的袁树是一个新锐的、优秀的“经师”,马融得高徒,学术能传承,他非常羡慕。 这是第一次有具备条件、资质、名望的学术宗师给袁树冠以“经师”的称号。 这对于袁树来说,就相当于是一次加冕。 年仅十二岁的他,正式成为了一名大汉关西学术界所承认的经师。 他在成为高足之后,实际上就已经是一个可以向士人传输自己观点的准经师了。 而法真这等人物的公开承认,则是进一步让公众都接受了袁树成为经师的事实。 他有了自己的学说体系,有了自己的代表作,有了自己的信奉群体,一个以袁树和致良知之学为核心的学术团体正式成型。 法真对袁树的公开承认让袁树再一次声名大噪,他作为儒士学者的身份就此坐实,再也没有人因为他的年龄而质疑他的学术能力。 同时,更加没有人轻视致良知之学和《孟子解诂》了。 以茂陵县为中心,整个三辅地区的学者们都开始认真对待《孟子解诂》,认真审视袁树的致良知之学和他的助农举措。 而随着春风吹拂、大地回暖,《孟子解诂》的热度也从三辅地区吹向了弘农、雒阳。 弘农、雒阳之地的学者们对于这件事情很感兴趣,也开始讨论起了《孟子解诂》。 而随着雒阳这边的风潮,相距很近的颍川地区也开始关注起了这件事情。 作为东汉中后期天下文脉聚集地之一,颍川郡聚集了东汉中后期数量最多的士族高门,数量极大的士族高门也催生了大量经学大师,他们对于学术界的一举一动都相当关注。 而袁树这个异军突起之辈出身自汝南郡,与颍川接近,同为天下文脉所在之地,颍川的士人们和汝南的士人们之间本身就有很多来往或者姻亲关系,更遑论汝南袁氏这种超级家族。 第七代核心子弟袁树在关西搞东搞西,名声极大,年纪小小就开创自己的学术派别,注解《孟子》,以致良知、知行合一为核心构建学术体系,在关西之地得到了正式认可。 虽然说从西汉到东汉,汉帝国的学术核心逐渐从关西转移到了关东,关东士人也逐渐开始轻视关西士人,可是破船还有三千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在关西学术界得到正式认可,也实在是不容易。 马融、法真等学者在整个学术界都有很大的名望,也有很多关东士人前往求学拜访,他们的认可对于关东士人来说,不是不能接受的。 更何况袁树才那么点点年纪,还没成人,就已经被认可为经师,自己的学术体系也初步受到认可,经受住了两位大宗师的考验。 这莫不是天才? 咱们各家都把各家的子弟吹得天花乱坠,真实情况咱们自己也知道,可是……你家真的出了一个天才? 真天才? 士族高门们集体震动,到处搜寻袁树的事迹消息,找寻《孟子解诂》手抄本,研究袁树提出来的学说,研究《孟子解诂》,想方设法的要搞清楚这个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一番研究下来,他们发现,这个事情还真是真的。 袁树确实有自己的一套东西,自成体系,逻辑严密,言之有物,还有方法论和实践成果,甚至还推出了自己的形象代言人——虞舜。 好家伙,今文学派推孔子,古文学派推周公,你小子直接超级加倍,推虞舜是吧? 眼下这个学派规模不大、影响尚且有局限。 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学术团体该有的东西都有了,接下来就是向外推广、扩张、增加影响力,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天下格局大概就要变了。 以袁氏家族的政治人脉和资源,再加上袁树这个真天才,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啊! 袁氏家族已经牛逼了六代,难道第七代人还要继续牛逼下去? 甚至更加牛逼? 颍川郡那些自视甚高的士族高门对此都十分惊异。 与此同时,也有一些人感觉到袁树这家伙捣鼓出来的这个《孟子解诂》和他的致良知之学有点意思,看上去像是那么回事儿,虽然没有公开给袁树说什么好话,但是私下里倒是研究起来了。 颍川荀氏、韩氏、钟氏、赖氏、方氏、庾氏、繁氏等各大士族高门都有对袁树的学说感兴趣的族人,纷纷私下里研究、交流,一时之间,士族子弟社交之时谈论《孟子解诂》成为时尚风潮。 这个消息传到了汝南,为袁氏族人所知。 袁氏族人且惊且喜,对此感到非常惊讶。 那些之前被袁树顶撞过的族老得知袁树的学说成为颍川士族的流行风尚之后,也没有继续说袁树的坏话,反而说起了袁树的好话。 对于袁树一直念念叨叨要改名字的事情,他们似乎也没有那么多的反对情绪了,反而说袁树是有自己的主见,这是好事,是可以兴旺家族的事情。 袁树的兄长袁基得知此事,大为感叹,连连表示自己的弟弟在读书学习这种事情上远远超过了自己,认为将来能够兴盛家族的不是自己,而是弟弟袁树。 袁绍倒是怒火中烧,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得知袁树名扬关西、成就伟业,他直接把自己的桌子给踹碎了。 他从小就和袁树关系不睦。 当然这也不是袁树主观上的因素。 袁逢和袁隗的大哥袁成去世的时候没有儿子,而当时,袁逢的庶子袁绍正好出生,家里人一合计,干脆就把襁褓里的袁绍过继给了袁成传承香火。 从宗法上来说,袁绍就此成为了一个刚出生就没了爹的可怜孩子。 袁逢对此当然是心怀不忍与愧疚,所以在将近六年的时间里,袁逢连带着袁隗都对袁绍是关爱有加,那段时间里,袁绍就是大家伙儿的心头肉。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袁树开始展现出不同寻常的风采之时。 袁绍比袁树大了三岁,在袁树发动【两岁明句读、三岁读经典】的天赋技能以后,袁树就成为了长辈们关注的焦点,原先的焦点袁绍就逐渐被边缘化了。 袁绍哪里受得了这种落差? 一开始,他也努力读书,努力搞事情,但是努力在天赋面前的无力感还是很快击垮了袁绍。 他嫉妒袁树读书好、把原先属于他的来自袁逢、袁隗的关注都给吸引走了,愤怒之下,经常和他吵嘴、打架。 可是袁树不仅读书好,武德还很充沛,又有许崇那个狗腿子帮忙,实在是打不过。 读书读不过,打架打不过,眼看着自己沦为败犬,袁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不停的诅咒袁树遭灾。 袁树因为名字的事情和族老闹矛盾的时候,他很高兴,觉得袁树要被揍了。 袁树被送到关西求学之后,他大为兴奋,觉得属于自己的关注度又要回来了,作为“长房遗孤”,自己又能得到关心宠爱了。 于是他进一步展现自己的才能,一边读书,一边和汝南郡的高门子弟、豪强子弟交游,充当龙头老大,往返郡内,很快就拥有了豪侠的名声,俨然是一个极具活力的社会小伙儿。 但是他渐渐觉得,事情好像和他期待的发展方向不太一样。 袁树越混越牛逼,汝南郡的江湖上虽然没有了袁树的身影,但是他的传说一直都在。 袁绍经常在狐朋狗友们相聚玩闹耍横的场合听到袁树的名字,听到大家都在议论他——看,他就是袁树的兄弟。 明明是兄弟两个人,为什么我却不配有姓名? 昏暗中,我为什么却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 他觉得他的生活即将进入永夜。 眼瞅着自己快要从【豪侠袁绍】变成【袁树的兄弟】,袁绍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除了一张可怜的桌子被踹碎了之外,什么也没有改变。 没办法,袁树的牛逼是高端的,大气的,上档次的。 袁绍再怎么恼火,也无法就学术问题展现自己的“长处”。 袁树正儿八经提出学说、写了学术文章、成为关西名士认可的经师,刷新大汉最年轻经师的记录,还有快两千人相信他的学说,跟着他混,实质上已经成立了学派,牛气冲天。 而袁绍的学术水平…… 不能说没有。 有那么一丢丢。 但是袁绍的学术水平就和康帅博红烧牛肉面里的牛肉一样,实在不是袁绍的主要组成部分。 他倒是擅长物理辩经,但是这物理辩经的手法怎么能拿到正儿八经的学术场合上呢? 而且就算是物理辩经,他貌似也不是袁树的对手。 袁树那边一招手,两千ishu群起响应,全都是关西高质量男性,饱读诗书,武德充沛。 而他这边,只有区区三五十膏粱子弟、街头混混跟在后头,再加上一个狗头军师许攸摇旗呐喊,战斗力和袁树那边的两千小弟比起来…… 略显不足。 打起来胜算也不太大。 袁绍为此十分苦恼。 又是羡慕、嫉妒,又是痛苦、自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觉得他心里的苦简直比大海里的水还要多,少年维特的烦恼和他一比都能算作天线宝宝般的无忧无虑。 后来,他通过某些渠道入手了一本《孟子解诂》的手抄本,试图从中找寻袁树的弱点然后击破之,从而直接获得超越袁树的名望,踩着袁树向上爬。 然后,这一计划以他的睡眠质量得到极大提升而告终。 睡醒之后,袁绍的身体更加健康,但是心里更加苦涩了。 可无论他怎么苦涩,十五岁的他也没有办法现在就去找袁树麻烦、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他也只能暗暗发誓,等自己先袁树加冠、做官之后,一定要在官场上超越袁树。 于是,他开始尝试钻研为官之道,想要在这条赛道上另辟蹊径。 五十七 袁树的忧愁与哀伤 袁绍的案例并非孤例,袁绍的痛苦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痛苦。 事实上,袁树十二岁就成为受到承认的经师、学者的事情也实在是让各大高门士族的家长们羡慕的眼珠子都快红了。 虽然眼下大汉的政治局势略显混乱,但是从古至今,鸡娃这种事情就像是镌刻在中国人dna里一样,一脉相承。 凡是为人父母的,鲜有能够超脱其中不去鸡娃的。 一看到别人家孩子怎么怎么的,他们就疯了一样的希望自己家孩子也能如此。 他们一边看着袁树搞出来的《孟子解诂》牛逼哄哄,再一边看着自己的犬子连认识几个字都有点困难,实在是接受不了。 汝南袁氏牛逼也就算了,这么个区区袁树小儿怎么也那么牛逼? 这还让我们怎么活? 一时间,袁树的著作和事迹传到哪里,年岁和袁树相仿的孩童就成为了重点受害目标。 那些远不如袁逢的犬父们完全不去考虑袁逢能够给袁树带去的巨大帮助,直接怒火攻心,逼着自家孩子苦读苦学,怒气冲冲的严格监督,非要他们也能办到和袁树一样的事情不可。 虽然袁逢是虎父,给了袁树虎的基因,但是你们怎么就不能牛逼一点,超脱犬的束缚,基因突变成为虎子呢? 给我念书! 给我念!念!念! 犬父们红着眼睛逼迫自家孩子奋勇读书,不读书不给吃饭,不读书不给睡觉。 于是,一波鸡娃狂潮就在第一次党锢之祸如火如荼之际诡异的爆发了。 各大家族不管实际情况如何,但凡有脱产读书的家底的,大部分都开始无差别鸡娃,搞得就和军备竞赛一样。 纨绔子弟们的好日子遭到了重大打击,一时间不少纨绔子弟都深恨袁树,表示与袁树不共戴天。 不过在一帮犬父犬子无能狂怒、痛苦哀嚎的同时,倒也是真的有那么一批有点“虎子”才能的袁树同辈人展现出了不一样的风采。 这帮孩子甭管上一辈是虎还是犬,自己都比较聪明,能学得进去,能学有所得,在鸡娃狂潮之中并不是那么的痛苦。 比如颍川荀氏家族的旁支长子荀攸,还有沛国谯县曹氏家族主家的长子曹操,徐州彭城张氏家族长子张昭,徐州北海孔氏家族嫡子孔融。 这些家族子弟各有各的不平凡,各有各的早慧水准,在各自的家族里也各有各的精彩。 虽然如此,他们的聪慧相对于袁树已经搞出来的大事情,实在是相差很多。 袁树已经成为经师,在未来的道路上,几乎已经是少走了三十年弯路。 而他们,还有三十年的弯路要走。 到时候这差距,到底有多大? 袁树不晓得天下人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也不知道这股莫名其妙的鸡娃狂潮怎么就突然爆发了。 永康元年的春天,他有他自己的忧愁和哀伤。 因为马融的病情发展不太好。 开春以来,马融的病越发沉重,怎么治都治不好,整个人越发的衰弱。 袁树得知,抛开了手头的事情,和卢植等弟子一起亲自侍奉在马融床前。 名医从长安、雒阳来了一波又一波,还是没能挽回马融的病情。 永康元年三月二十三日,艳阳高照,气温宜人,卧床已久的马融睁开了双眼,让袁树和卢植等弟子带着他去到茂陵县城外踏青。 他说他很久没有去外头看看了,很久没有见到更加广阔的春色了。 袁树等人商议之后,将马融抬着送入了行驶更加安稳的牛车之中,袁树和卢植亲自驾驶牛车,缓缓离开了茂陵县城,带着马融去到了春色最好的地方,让马融感受春的气息。 马融已经没有力气行走,整个身子都萎缩的厉害,卢植本来打算由自己背着马融踏青,但是袁树表示,马融对他恩重如山,这件事情,应该让他来做。 卢植点了点头,扶着马融靠在了袁树的背上,袁树轻轻一提,就把马融背在了身上。 他很轻,一点都不重,仿佛浑身的重量都在岁月的流逝之中消散殆尽。 “老师,您瘦了好多啊。” 袁树只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难受的紧,很多话想说,说出口的,却只是很普通的话。 病的浑身无力的马融把下巴搁在袁树的肩膀上,听到袁树这么说,笑了笑,笑声如同破旧风箱发出的声音一样破碎。 “为师瘦了,你却更加强壮了,都能背得动为师了,这是好事啊,人生来就是小小的一个,末了,也是小小一个,这不是很好吗?以何种模样来,就以何种模样去,这远比大部分死于非命的人要好,为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袁树抿了抿嘴唇。 “老师,您的病一定可以治好的,您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马融轻声道:“术,为师快要死了,死之前,为师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老师……请说。” “往后,如果天下有变,发生了人力不可挽回的事情,马氏,就拜托你来保护了。” 马融缓缓道:“咱们虽然只有一年多的师徒情分,你不看为师的面子,也要看着马伏波的面子,马氏虽然有一些坏人,但坏事做的不算多,罪不至死,为师已经教训了他们,约束了他们。 往后,他们不会忤逆你,反而会在关键的时候和你站在一起,给你提供帮助,既然这样,当马氏遇到危险的时候,你要保护他们,别让马伏波没了后人,你能答应为师吗?” “老师对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能违背老师的意愿?” 袁树不自禁的有些哽咽,缓缓道:“只要弟子活着,一定会尽全力护卫马氏周全……” “你也别为难,真要有丧尽天良的混帐东西,杀了,就当是照顾马伏波的颜面。” 马融呵呵笑道:“到时候为师就在马伏波身边,一定给你说好话,你且放心除害……” “弟子谨遵老师教诲……” 袁树说不出更多的话了,眼泪蓄在眼眶中,只是缓缓向前走,身后,卢植和一众弟子门生跟随在后面,队伍很长,似乎是在陪伴马融踏青,又似乎,是在送马融最后一程。 袁树说不出话来,马融却好像还有很多话想说。 “为师豪奢了一辈子,被人诟病了一辈子,到死,也不想那么豪奢下去了,术,转告家人,为师死后,薄葬即可,不要金银,不要绫罗绸缎,棺木一副足以,不然见到先人,怕是要被狠狠的训斥……” “弟子遵命。” “单单是要你保护马氏,对你不公平,马氏豪富,广有家资,往后你若有需要,只管开口问马氏要,为师已经嘱咐了马氏,他们会竭尽全力配合你,你千万不要客气……” “弟子遵命。” “虽然为师承认了你的学说,又有法真考验,但是会质疑你的人肯定还有许多,你年幼,不要急着出头,低调行事,养精蓄锐,待你长成,再出人头地也不迟,千万不要急躁,明白吗?” “弟子遵命。” “你一定会成为圣人,但为师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术,你成为圣人的那一天,记得到为师坟墓前告诉为师,要是不告诉为师,你若是肚子疼,可别怪为师,呵呵呵呵……” “弟子……遵命!” 袁树一路走,马融一路说,说了好多好多有的没的,袁树统统应下。 走到了一条小河边,马融让袁树停下,他费力的抬起了头,看了看清澈的河水,碧绿的青草,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扭头,又看到了河边树上几只鸣叫的小鸟。 他露出了一丝笑容。 “临了,还能见到如此春色……上天待我不薄啊,不薄啊!哈哈哈哈哈哈……” 五十八 马融的传承者 马融就这么笑着,笑了好一会儿,仿佛因为这美丽的春色而高兴,又恢复了一些精神。 他让袁树转过身子,面对着身后的卢植和众多弟子门生,进行了自己一生最后一次的演说。 “为师一生授徒数以万计,得意者,寥寥无几,无非郑生、卢生,以及,袁生,而其中最得为师心者,乃是袁生,袁生虽年幼,却有圣贤之资,惊才绝艳,为师远不及之,是以袁生必能将为师之学说发扬光大。 为师欲以袁生传承学问,为师死后,尔等若自觉学有所成,可出师离开,自行传播学问,不负为师教导,若自觉学问不足,可跟随袁生,袁生必可将为师一生心血传授尔等,不会藏私,若然如此,为师死而无憾……” 虽然大家都隐隐有些预料,可是当马融真的这么说了的时候,还是足够让人震撼。 作为一位学术大宗师,马融没有选择其他年长、学有所成的弟子,而是选择了年幼、只跟着他学习了一年多的小弟子传承学问、继承衣钵。 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 但是袁树这个能耐,这个身份,还有他所做的事情……又让众人觉得马融这么做,倒也不是真的就老糊涂了。 倒不如说,马融真的很勇敢,勇敢的选择了袁树。 在他最后的时刻,他做了一件非常勇敢的事情。 “术虽年幼,然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为师信任他,就如同诸君信任为师一样。” 马融看了一眼袁树的侧脸,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术,他一定可以继承为师的学问,并将其发扬光大,到一个让后人为之惊叹的地步,届时,所有人都会明白为师今日的选择,是正确的。” 说到这里,马融仿佛重新焕发了活力一样,面色变得红润起来,精神又变的昂扬起来。 “昔年,为师因为胆怯,屈从于故大将军梁冀,在权柄钢刀之下卑躬屈膝,苟且偷生,为世人所耻笑,也让为师痛苦半生,时至今日,为师不想犯下过去一样的错误,为师再也不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后悔。 术,和为师不一样,他从来不需要卑躬屈膝于钢刀权势,他从来不会考虑苟且偷生之事,为师选择他,是为了告诉当初的为师自己,也是为了告诉诸君,向权贵卑躬屈膝,可以换回豪奢的生活。 但代价就是,为世人所耻笑,痛苦半生不得伸张,心里就像是被挖走了一块肉一样,不停的流血,多难受,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卑躬屈膝,从来都是错的!如术所言,致良知,知行合一,方为人间正道!” 马融的话震得在场听到的人的脑子都是嗡嗡的,距离马融最近的袁树当然也是如此。 他不曾料到马融居然会选择他来传承衣钵。 不曾料到马融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最后一次为他背书,把自己的身后名和他的一生功过绑定起来。 马融用自己的命促成了马氏家族与袁树的绑定,加上他自己的身后名一起,做了他一生最大胆的一次豪赌。 袁树成功了,马融就是圣人的老师,过去的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 袁树输了,马融就要被后人嘲笑到永远,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短短一年多的相处,为什么能让这个老人做出这样的决定。 马融几乎是把自己的全部和马氏家族都托付给了袁树,他要押注袁树,与袁树一起进行一场豪赌。 一场输不起的豪赌。 要是输了,可就真的完蛋了啊。 袁树很想这样告诉背上的老马。 老马啊老马…… 你在到底是病糊涂了还是认真的? 我自己都没有对自己那么相信,你却那么相信我? 万一我翻车了,万一我不幸也走上了翻车的老路,那你和马氏怎么办? 但是马融显然不在乎这些。 他涨红了脸,声音渐渐高亢起来,将自己压在心底里几十年的话语全部倾吐而出,就像是在进行生命最后的宣泄一样,震惊了几乎所有人。 不,不是像,这就是最后一次。 马融将自己心中的痛苦宣泄完毕之后,几乎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身子软软的瘫在了袁树的身上,下巴也重新搁在了袁树的肩膀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马融就那么去世了。 在袁树的背上,他将自己的遗言公诸于众,将自己一切的痛苦、期待都公诸于众,然后,就那么直截了当的走完了自己八十八年的人生历程。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袁树的背上,闭上了眼睛。 对于人均寿命不到三十的东汉帝国来说,他毫无疑问是个长寿的寿星,所以,他的丧礼一点都不哀伤,反而可以被称得上是喜丧。 人们用最大的热情送了马融最后一程,按照他的遗言,薄葬了他,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值钱的陪葬品。 马融去世之后,根据他的遗愿,马氏家族的主导权交给了他的侄子马日磾,马日磾成为马氏家族新的话事人。 而马融在学术方面的衣钵,则全部传承给了他的小弟子,袁树。 对此,马氏弟子门生群体内部有过一点小小的风波,一些和袁树关系不好的人表示难以接受,他们在马融丧礼结束之后便离开了茂陵县。 这批人大约有五百多人。 他们一方面接受不了袁树对他们的恶劣态度,一方面也对袁树主导的未来有些莫名的心虚,知晓自己难有出头之日,不如尽早离开。 “大丈夫岂能与垂髫小儿为伍!” 他们这样替自己强行挽尊。 然并卵,很多人都知道这群离开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无非是和袁树的关系处的不好,或者不认同不想学习袁树的学说,或者加入不了一心会,又或者被一心会赶了出来。 比如马氏高足北海王骏,还有颍川郭启。 这两家伙就当众宣称不与小儿为伍,顶着人们嘲讽的眼神,选择离开。 绝大部分人都留下来了。 因为袁树的能耐,袁树的志向,袁树的意志,袁树的背景,他们都看在眼里,大部分人对于袁树,是真心服气、信任的。 所以愿意留下来的三千多人里还没有加入一心会的也开始陆陆续续申请加入一心会了。 卢植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选择留下来和袁树一起继续发展打理一心会。 他相信袁树的为人,对他的未来怀有充分的期待,相信致良知之学在未来能够给大汉带来的变化。 所以作为马氏弟子当中长期的第一人,他带头表示愿意接受老师临终前的安排,愿意承认袁树对马融学问的传承。 虽然不至于和其他没有学成的门生弟子那样直接拜师,但是他被袁树引为助教,成为致良知学派的重要核心人物。 而袁树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要为马融服丧三年,以报答马融的恩重如山。 做出这个决定之前,袁树写信给了袁逢,希望可以得到袁逢的谅解。 袁逢得知马融居然把学术衣钵传承给了袁树,大惊之余,也怀着难以遏制的喜悦,允许了袁树的行为。 在他看来,儿子本就才十二岁,就算服丧三年,满打满算也就十五岁,依然很是年轻。 倒不如说这三年可以很好的让他磨练心境、增进学问,三年之后,稍稍成长的袁树一定会展现出不一样的风采。 而且更重要的是,虽然古文经学没有今文经学这般如此明确的传承体系和官方地位,但是马融将自己的学术地位传承给了袁树,意味着袁树从此时此刻开始,就已经具备了另立门户的资格。 他甚至可以脱离袁氏家族,以自己的名义立足于关中之地,以自己的名义收徒教学、单独行走在大汉的学术领域之中,展现自己的风采。 他可以和当年的袁良一样,掌握自己的学问,然后脱离汝南袁氏,另外在关中某地建立属于他自己的袁氏家族。 如果他愿意,袁逢双手双脚赞成,并且会竭尽全力为他筹措人力物力,助他在关中成功立足,就此成为袁氏一支的开山始祖。 这一点,整个袁氏家族已经好久没有人做到了。 要不是因为有《孟氏易》的经典传承权力,袁氏家族甚至不会被承认为一个学术家族。 而现在,袁树的出现,为家族补齐了这块短板。 比起传承后代,开支散叶也是一个传统家族的愿望之一,与传承延续几乎是同等重要的。 汝南袁氏传了六代人,终于又一次出现了一个具备开支散叶资格和能力的族人了。 而那个人,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袁逢狂喜之余,暗暗下定了决心,要为袁树和袁氏的未来做点事情。 于是,袁树将在茂陵县为马融服丧三年的事情,就成了定局。 而他的这一举措也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称赞,他们纷纷称赞袁树知恩图报,品德高尚,是个合格的士人、继承者。 也正是因为袁树的这个决定,让大部分人的心都定了下来。 因为这就代表袁树在未来三年内都不会离开茂陵县。 本来还有人觉得袁树会把马融的传承带回汝南,但是袁树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就地停留三年,这就确保了未来三年内马氏学术团体的基本稳定。 那么三年之后,马氏学术团体顺利过渡到袁树旗下,全体学子以个人名义加入一心会,成为袁树的学术团体,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到时候,袁树想要怎么做,那就是袁树自己的意志了。 五十九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进入了后马融时代的人们各有各的期待,各有各的疑惑。 熟悉袁树的人心怀期待,他们很想看看这位百年难得一遇的超级神童到底能把马融的衣钵传承到什么地步,又能够在此基础之上把自己的学问宣扬到什么地步。 不熟悉袁树的人也有不少,比如之前出师的马融的弟子们,他们有的在家乡授徒,有的在朝野地方为官,对于袁树传承了马融学术地位的事情很是疑惑。 但是这毕竟是马融临终前当众宣布的,目击者太多,无人可以质疑。 有些人虽然心中有疑惑,更有一丝嫉妒,到底也不敢质疑什么。 比如赶着从雒阳返回的马日磾,虽然对于自家老祖宗把学术地位传承给了一个外人的事情感到不满和疑惑,但是老祖宗做出的决定,他并不打算违背。 而且,对于袁树要在茂陵为马融守孝三年这个事情,他还挺满意的。 所以,在袁树为马融守孝的草屋落成之后,他专门去探望了一次袁树。 当时,他看到袁树把好几箱竹简和纸张带到了小草屋里面,说是要在这里精修学问,并且进一步完善自己提出的学说,传承马融学问的同时,也要将自己得出的感悟进一步推向正规的地位。 对于袁树提出的致良知之学和撰写的《孟子解诂》,马日磾略有了解,他惊叹于袁树的学术能力和天纵之才,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马日磾还真的很期待袁树未来的前景。 毕竟,这是老祖宗赌上一切押注的宝。 他真的是个宝吗? 马日磾并不敢确定。 但他还是很明确的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袁树。 “尽管老祖宗所交代的一切,整个马氏上下都怀有疑虑,不服者众多,可我还是决定要听从老祖宗的决断,袁君,未来,整个马氏不会忤逆你的意志,不会与你走向相反的方向,这一点,我保证。” 袁树笑呵呵的看着马日磾,点了点头。 “若然如此,树就谢过马君了。” 看着袁树和煦的模样,再看看满屋子的书籍,马日磾心中的忧虑渐渐消失。 “虽然不知道老祖宗为何如此信任你,一年多的师徒之情,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可是我相信老祖宗看人的眼光,袁君,未来你但凡有所需要,尽管告知马氏,马氏必全力以赴。” “多谢。” 袁树只是淡淡的回应,并没有其他太多的话语,只是这样,却能够让马日磾感到莫名的宽心。 马日磾没有继续打扰袁树,离开了袁树的草屋,待马融的丧事操持完毕之后,便返回雒阳继续做官。 袁树则继续过着没有波澜的生活。 按照礼法,守孝期间,不能吃肉饮酒,不能有娱乐活动,不能穿昂贵的衣物、乘坐华丽的车子,也不能近女色。 所有的一切都要按照维持生命体征的最低限度来进行,以此表达“孝”意。 袁树本来完全不赞同这种事情。 但是身临其境之后,他发现,这样做确实可以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马融的厚恩和信任,一开始的确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甚至都有点埋怨老马,把担子都给自己的时候,为什么不和自己商量一下? 但是在守孝的过程中,在粗糙食物和简朴生活环境之中度过的每一日,都让袁树在心底积蓄起了足以应对未来局势的本源力量。 老马啊老马,你看看你,为了你,我受了多大的罪? 生理上对于物质匮乏的渴求和精神上对马融的感恩之情互相抵消了,这让袁树的内心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也给了他足够的空闲时间去思考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并且这份宁静,也让他有了更加合适的条件去完善致良知之学,去完善自己的整个学术系统。 他畅想着未来以自己所推出的魔改版《孟子》引领新的学术潮流,在大汉的学术界攻城略地。 他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是没有错的,尽管这是一条未经实验的道路,但是袁树也愿意由自己来开启王阳明和王学们人们被打断而没有成功实现的道路。 遵循本心,以良知推动行动,将过去和未来连接在一起,走出一条完全不同于另一个世界历史发展的全新道路。 怀着如此的期待,袁树开始了自己的三年守孝。 穿麻布衣,吃粗粮,不喝酒,不吃肉,不搞娱乐活动,不以高调示人。 当然,袁树自己也正在长身体,对于营养的均衡他还是很在意的。 虽然平常不吃肉,但是他可以多吃鸡蛋、喝羊奶、吃豆制品,以保证蛋白质和其他营养元素的摄入。 有些时候实在馋肉了,他就私下里嘱咐许崇带一些肉来烤着吃—— 为了表示自己问心无愧,他吃肉也不会避着马融,相反,他就在马融墓碑前烤肉,烤好的肉先供奉给马融,然后自己再吃。 他觉得马融在天之灵肯定不会怪罪他,因为马融也是一个无肉不欢的人。 酒,他本来就很不喜欢,那种酸酸涩涩的东西不喝最好。 至于公开的活动,他不参加了,一心会的活动和讲学的事情,他倒是正常参加,但是也低调了许多。 他不轻易见客,能够经常见到他的,只有卢植、十三太保和一心会的一些优秀会员干部。 他退居到了幕后,在幕后推动着一心会的正规化发展,把走到前台的事情拜托给了卢植和十三太保,自己则有了大量空余时间读书、著书。 他深知自己虽然被马融首肯继承了他的学术地位,但是学术地位不是人家一句话就可以被广泛认可的,而是需要很多时间、事实来证明的。 就算是已经成名的被广泛认可的著名经师,也会迎来同级别或者后进经师的挑战。 所以,他沉下心来读书,阅读马融的学术笔记,阅读马氏藏书,从中找寻符合自己思想的字句段落援引佐证自己的观点,为自己的学术体系进行武装。 袁树是沉寂下来了,但是整个天下并没有沉寂下来。 马融的去世在学术界影响很大,在政治界倒没有多大的影响。 袁树一介小儿继承了马融的学术地位确实引人注目,也为此在雒阳引发了一些议论。 连汉桓帝刘志都听说了这件事情,还为此特意召见了在朝中做官的三叔袁隗,表示对这件事情的兴趣,并且羡慕袁氏家族又多了一个可以传承家业的牛逼天才。 接着,他不住的感叹自己福薄,只有女儿活了下来,生下来多少儿子就死多少儿子,实在是让他十分难过。 袁隗听他这样说,心里不住地嘀咕。 刘志的皇子总是早夭,这个事情说怪也怪,说不正常倒也不能算不正常,因为这年头幼儿存活概率确实不高,但是生一个死一个,这未免太奇怪。 以至于宫里宫外都有流言。 有那么一种说法是说刘志的儿子是被后宫里的某些女人给害死的,因为她们见不得别的女人有儿子。 刘志自己当然也听说过这些流言,派人去查,但是什么结果也没有。 想也知道这种事情不会有结果。 后宫是女人和宦官的地盘,真要查出来点什么,女人和宦官们不就都完蛋了吗? 大家都是白莲花,也必须要是白莲花。 刘志只能一边羡慕,一边哀叹,还说自己对这个小神童很有兴趣,预备等他服完马融的丧期之后就把他喊到皇宫里面见一见,与他谈一谈,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神童。 很显然,刘志和袁隗都不知道什么叫立下g。 不过这个时候就算是袁树本人也不会在意这个事情。 一来,他还有三年丧期。 二来,他的注意力确实被其他的事情给吸引了。 主要汉桓帝、汉灵帝时期,汉帝国在西域、北疆的威慑力大大下降了,南匈奴、鲜卑接连为寇,扰的边关不安定,汉军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被不断地扯后腿,疲于应付。 袁树本以为自己能渡过安静、不受打扰的三年时光,可以好好儿的成长,却万万没想到,他服丧的第一个月就出事了。 羌人入寇。 汉羌战争从汉明帝开始,陆陆续续进行了百年,打打谈谈谈谈打打,始终搞不出一个结果,把东汉朝廷的国库打得能跑马,把汉朝皇帝打没了七八个,到了东汉后期,居然还在打。 而且这一回,羌人主动出击,还直接打到了三辅之地。 内迁凉州长城内居住的东羌与长城外居住的先零羌联手,共出动六千骑兵攻掠关中,围祋栩县,掠云阳县,汉军猝不及防,不能抵御,两县遭难。 祋栩县和云阳县都在泾水以北,距离茂陵县不到二百里路,骑兵突进,快一点的话,三五天就能抵达,甚至距离长安也没有多少路程,距离西汉诸帝陵寝也很近。 三辅震动、官民惶恐,都以为大难将至,乱作一团,以至于正在服丧、读书的袁树都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事情。 要不是事态紧急、县官废柴,他还真不想掺和这个事情,可谁让这个事情他根本避不开呢? 茂陵县原本就差不多是官府离线制管理模式,韩进为首的官吏们躺平摆烂不干实事,当初袁树刚刚搭起来一个壳子的一心会都更像是官府。 至少他助农是真的在干实事。 后面经过袁树率领一心会的一系列操作,包括挺过粮食危机的那件事情之后,更是出现了百姓【只知一心会、不知县太爷】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之下,茂陵县但凡有点什么大事儿,袁树就算不正式出面,也必然会得知这个事情,然后托人把自己的看法告诉大家伙儿。 接着,韩进继续充当橡皮图章,只管通过,不管决策,搞得好像是袁树在遥控县太爷统治茂陵县一样。 巧合的是,茂陵县也不是什么大县,人口不多,在册人口满打满算也就两万出头,整个县也确实没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去做,以至于一个草台班子式的初版一心会都能玩转这个县。 遥想当年西汉时,茂陵县一地就有六万户、二十八万口,人数曾经比他娘的长安城还要多,时过境迁,事到如今,整个右扶风广阔的土地上,在册人口还不到十万,可见关中之凋敝。 但是这人口少也有人口少的好处,比如政务不多、牵扯不大、容错率较高,很适合给新手练手,积累在治理地方的经验,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韩进这个摆烂选手带着一票虫豸的离线制官府也能在茂陵扎根生存下来。 粮食危机之后,韩进服了袁树,更加意识到抱紧袁树大腿的重要性,更兼当时袁树改组了一心会,把一心会正规化、体系化,其中庶务部的人就特别有办理实务的能力。 不管是搞钢铁产业,还是搞助农业务,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效率比官府高到不知哪里去了,韩进索性就把一心会请到了县府里,让他们用县府衙门办公,处理自己的事情的同时,也能正好给茂陵县府处理一些事情。 整个县府除了少数吏员还愿意干点事情,大部分人都和韩进一样当起了橡皮图章,心安理得的摆烂,把事情全都交给一心会的那帮年轻小伙子去做。 以至于羌人入寇三辅的消息传来之后,韩进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赶快做防御准备,而是赶快派人把这个事情通知一心会,通知在县府里实质上成为代班县令的卢植。 卢植知道这个事情也是大惊失色,立刻派人把消息送给袁树,让袁树知道,并且让他赶快来县府议事。 情况紧急,时间不等人,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老大,你可别继续守墓了,赶快来办事吧! ———————— ps:不是我不想更,主要还没上架,我在攒稿子,上架之后肯定爆更,所以,追读不要停啊啊啊啊啊!!! 六十 升华的袁树 一系列的事件过后,卢植对袁树是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当他的二把手。 他自己很清楚自己不善变通,玩不转这世道,自己更善于做实事而不是搞决策,是先天打工圣体。 而且袁树的决定总是对的。 所以但凡有什么需要思考决策的事情,他都会和袁树商量,完全没有趁着袁树守孝三年自己架空袁树当一心会老大的觉悟。 而袁树也正是出于对卢植的这方面认知,才放心的让卢植做自己的副手,做一心会的二把手、在自己守孝的三年里成为自己的官方代言人。 不过军国大事迎面袭来,这个时候显然不是继续守墓当隐士的时候了,袁树也知道情况紧急,得知消息以后也不耽搁,快速奔向茂陵县府。 赶到县府之后,袁树才发现这里已经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卢植、十三太保、县令韩进、县府官吏吵得天花乱坠,知道的晓得这里是官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街头菜市场,大家伙儿正在激情砍价。 袁树登门的一瞬间,不知是谁看到了袁树,大喊一声“袁君来了”,直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一起把目光投向了站在门口的袁树,然后肉眼可见的那种紧张的氛围就消失了。 没人吵架了,没人哭丧着脸了,没人紧着一张脸就像是爹妈病危,甚至有些人的脸上还重新挂起了笑容,激动地上前向袁树问好,主动上前迎接他,把他迎到了主位上。 这群人里头就有县令韩进。 他看到袁树来了,就像看到亲爹一样高兴亲热,带头冲过来握住袁树的手,毫不犹豫地把主位让给袁树。 “袁君啊,你可算是来了,这里头乱糟糟的,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咱们这里就需要你这样说话算数的人啊!” 这一句话把袁树说的很是郁闷。 你是县令还是我是县令? 对于这个过分喜欢摆烂、丝毫不在意县令权威的家伙,袁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很显然,他的这番话也是这里所有人的心里话,包括卢植。 卢植等袁树一坐在主位上,就把一卷竹简递给了袁树。 “袁君,你且看看。” 袁树接过了卢植递来的逐渐,翻开来看了看。 看的过程中,所有人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除了偶尔的放屁声、打嗝声,整个县府就像是停尸间一样的安静。 袁树也很快了解了情况。 羌人骑兵寇边入侵,兵锋直指泾水以北的祋栩县、云阳县。 目前祋栩县正在被包围,云阳县已经被攻破,百姓死伤惨重,大量物资被掠夺而走,且攻破云阳县的羌人骑兵还有继续南下的势头。 三辅震动。 此番羌人入侵的是左冯翊地区,整个左冯翊的确就像是筛子一样处处漏风,羌人骑兵如入无人之境,直捣两大县府,成功拿下一座,所获颇丰。 左冯翊赵谦应对失策,以至于羌人长驱直入,眼看着长安、皇陵受到震动,茂陵也在羌人兵锋之下,大家伙儿都被吓得不轻。 袁树放下竹简,望向四周,想起方才进来时看到有些人六神无主,掩面哭泣,进入县城时还看到有人拖家带口向东逃窜,俨然觉得世界末日降临,脚底抹油才是王道。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袁树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你们这群人真就完全不在乎我的年龄,完全把我当主心骨了? 或许是之前粮食危机中自己果断的行动和良好的处置结果让他们都相信了自己的能力,所以忽略了其他的条件,把自己当作了救星吧…… 来不及思考太多,袁树的大脑飞速运转,然后立刻想到了几个要点。 “不管羌人会不会继续南下进攻五陵之地,我们必须要做好准备才是,茂陵县没有什么兵马,更别说骑兵,指望能对抗羌骑是痴人说梦,依靠城墙坚壁清野、静待援军才是唯一的办法。 所以,当下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赵君,苏君,马君,你三人且带领庶务部成员快速外出,将所有茂陵县所属自耕农迁移至县城之中,不要让他们散落在外,不要遗失哪怕一人。” 袁树首先下令给庶务部主任赵俊,还有副主任苏初、马然。 三人齐齐领命。 “喏!” 接着,袁树又下令给后勤部主任戴化,以及副主任罗意、黄志。 “后勤部也要跟上,戴君,罗君,黄君,你们带领后勤部成员将所有能用的车辆牲畜都组织起来,协助庶务部,帮助农户搬运家中粮食财物,能带多少带多少,速度要快!” 三人齐齐领命。 “喏!” 然后,袁树又下令给人事部主任魏甲和副主任窦云、俞畴。 “魏君,窦君,俞君,你们三人带着剩下的人手分别告知各大豪族,让他们自己管顾好自己的农庄和田产,该做的防御不要漏下,不要到时候再来找县府诉苦,说县府不管他们。” 三人也齐齐领命。 “喏!” 袁树又把视线投向了审计部的三名负责人之二——张捷,还有邓颖。 “张君、邓君,你们两人带审计部人手前往统计咱们的仓库和县府仓库还有多少可以使用的物资,速度要快,数字要准确。” 两人点头领命。 “喏!” 袁树又把视线投向了卢植和另外两名身材高大的士子——廉达和邵原。 “卢君,廉君,邵君,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之前安排你们传授军事学识,组织身体壮硕者从事军事训练,现在看来正好派上了用场,务必用最短的时间召集三百人组成民勇队,登上城楼,检查防务,开始准备守城事宜。” 卢植、廉达和邵原一起点头。 “喏!” 袁树又看向了韩进和他身后的躺平废物们。 “韩县令,请您和您的下属们跟随卢君一起办理城防事务,这些事情涉及到军事,需要您和您的下属们全力协助,万望谨慎、迅速,一城生灵,尽在于此!” 韩进摸了摸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连连点头。 “喏……我明白了!袁君,我这就去办!” “诸君,事关重大,人命关天,羌人可不懂什么仁义礼制,也不会和咱们谈论经典,他们只认识咱们手中的钢刀和弓弩,咱们必须团结一致方能求生,为他人,更为自己,树,拜托诸位了!” 袁树躬身,向在场所有人行礼。 短暂的安静之后,在场所有人也都莫名庄重的向袁树回礼。 “喏!” 说完,大家四散而出,各自去办事了。 具体办事过程中,一心会果然还是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庶务部和后勤部大规模出动,前往各大自耕农村庄,告知他们吃人肉喝人血的羌人要杀过来了,赶快跟着他们一起逃回县城内躲避,男女老幼全都走,把身家都给带着,坚壁清野,啥都别留给羌人。 审计部到处统计物资数目,张捷和邓颖还特别有先见之明的到处搜寻空闲仓库、房屋进行统计,预备等大量农户入城之后给他们暂时居住,不至于吹风淋雨,好歹有个住处。 人事部也是四散而出,前往各大豪强地主家中通报此事,让他们自己管好自己。 平时不要官府插手,现在也别想着官府能出手保护你们,告诉你们一声已经仁至义尽,自求多福吧! 卢植和廉达还有韩进这些人的任务也非常重要。 虽然规模不大,但是一旦羌人真的来了,他们就必须要顶上城头第一线,真刀真枪和羌人血拼,保证县城不会丢失。 紧急办事的档口,他们还就真的感觉到袁树的一系列操作是真神。 不单单是统筹全局当主心骨有一副领导派,分配任务也相当果决,像是天生的领导者,各种安排也非常妥当,甚至很有先见之明。 卢植原本以为袁树搞军事科目、培养军事人才是为了让经学学得不太好的士子可以走“勇猛知兵法”的路子,以后可以多一条途径当官,可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派上了用场。 尽管时间不长,但是确实有二百多马氏门生加入到了这个相当于兴趣小组的存在之中,跟着卢植学兵书,跟着廉达、邵原练武艺。 廉达和邵原两人在十三太保中是身高最高、身体最健壮的两人,且两人都会些拳脚棍棒,颇有勇力。 所以袁树在一些公开场合活动的时候,除了许崇,也往往会把他们两人带着撑场面,感觉就像是袁树身边的哼哈二将一样。 尤其是廉达。 廉达是个大个子,身高体壮,一看就是个猛男。 他家住京兆,家里有土地财富,虽然不多,也够吃穿,养一个脱产读书人不算吃力。 更有意思的是,他家中还传了一套刀术和使长矛的能耐。 据说是家中有上过西北战场的退役老军官,万军丛中厮杀出来,丢了一条胳膊,保住了命,侥幸回家,把保命本领一代传一代传了下来。 廉达从小跟着家里长辈练习刀术和长矛以及各种战场保命小技巧,堪称新兵蛋子和老兵油子的集合体,有兵王的潜力。 袁树决定要搞军事兴趣小组的时候,廉达想着自己读书能力不占优势,万一走读书的路子走不顺畅,等朝廷需要军事人才、宣布开招勇猛知兵法特科,不也是一条路吗? 于是他就报名加入了军事兴趣小组,将自己的家传本领展现给卢植,受到了卢植的欣赏。 于是卢植负责传授兵书兵法,廉达则成为军训教官一样的存在,给两百多个兴趣小组的成员训练军事技巧,渐渐也有了一些声望。 此番遭遇羌乱,正是他们这些有军事底子的人展现风采的时候,万一表现得比较好,立下一些军功也未可知。 当前这个时期,出将入相还是一件很有追求的事情,士人虽然多多少少瞧不起只会打打杀杀的泥腿子,但是轮到自己上阵杀敌立下功劳成就功业的时候,他们还是很愿意的。 允文允武,是古典帝国的常态,一个读书人投笔从戎追求军功然后立下功劳,在当时的人看来,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所以廉达干起事情来特别有劲儿,精神头十足。 他和卢植一起把之前军事兴趣小组的两百多人召集起来,再把韩进县府那边的弓手集中起来,勉强凑了四百三十人。 且不说军事素养如何,弓手、骑兵这些都能算是这个时代的技术兵种。 和正面拼杀的刀兵、长矛手不同,没有一年半载都算不得入门,没有三年五载不能称精锐,每个县的武装力量里能有一些熟练弓手,那是非常有威慑力的事情。 茂陵这边怎么说也是皇陵,虽然人口规模和繁华程度大不如前了,但是多多少少也要维持一些体面,官老爷们吃空饷也不敢吃得太狠,所以县府还有一支武装弓手能用来维持治安。 眼下,这支弓手全都编入了卢植麾下——其实本来茂陵应该有一个县尉主持军事,但是很不巧,前任县尉病死了,下一任县尉还没被任命。 等于茂陵县没有最高军事长官,没有军事方面的负责人。 所以,卢植就必须要临时顶上去。 卢植初次掌兵,此前虽然没有经验,但非常有天赋,上手就知道该怎么做。 他有条不紊的指挥一心会的成员和县府弓手搬运武备登上城墙,然后安排一些人手出城挖掘陷坑、装设拒马,进行一些常规的城防准备工作。 卢植自己也带头干事,换掉儒袍,穿上精干短打,套上甲胄,打扮得像个军官。 然后充分展现自己燕赵猛男的身姿。 人家两人扛一箱箭支上城楼,他一人扛两箱箭支上城楼,健步如飞,仿佛不会累的铁人,看的人们啧啧称奇。 因为听说卢植是马融的高足、袁树的副手,那些县府弓手本身就对卢植有些敬畏,现在再看他如此强壮、威猛,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听从卢植的安排筹备城防。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袁树哪里都没去,穿着朴素的孝服坐镇县府,将不断传来的最新消息汇总,又把最新的指令传达到各地,发号施令,一丝不苟,颇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风采。 一心会经过改组和建设之后的相对严密的组织体系在这个时候发挥出极大的作用。 快速的讯息传递和高效率的办事水平让原本一团乱麻的茂陵县城很快就被理顺,城里城外都有很多不同的人按照袁树的命令去办理他们该办到的事情。 什么人安抚百姓、平息谣言,什么人看守街道,什么人巡视城内防止奸佞之辈趁机作乱,什么人在城门口设关卡对进出人员进行身份审核。 一批一批的城内青壮男子被安排外出樵采以储备足够的燃料。 县中水井被专人看守、专人负责保护,避免被有心之人抢占、污染,以至于城内没有水可以用。 县城里的医生大夫被集中起来看管,不准外逃,在武装人员的保护下外出采集药用以储备,现存所有药材全部点数储存,有关外伤的药材更是严格管控,不准随意使用。 城中铁匠、木匠被全部召集起来,所有掌握技能的人也都被集中起来,集中维修损坏的兵器,集中打造全新的兵器。 除了城内百姓自家现有口粮之外,所有粮食全面进入战时管控模式,不准随意售卖,必须接受官方人员的控制,每人每天定量购置粮食,不准多买,也不会少得到。 主动参与城内城防工作的人可以额外领取一份津贴口粮,所以想要多吃一点的话,就到官府这边来报名,领取名牌,报上自己的相关技能,参与到城防工作之中。 不管是有力气的青壮男子,还是有缝纫、烹饪技能的妇女,亦或是能负责清洁工作的老弱妇孺,全都要,全都可以参与进来,只要参与进来,都可以拿到额外的城防津贴口粮。 袁树两辈子以来第一次从事如此复杂的工作,千头万绪,一开始,真的差点把他逼疯。 明明只是一座小小的县城,甚至整个县域在籍人口也就两万出头,看起来一点也不多,可是事情处理起来却多如牛毛,稍有不慎就要乱了套。 更要命的是,还没有多少人可以帮助自己。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居中指挥这档子事儿只能袁树自己来,所有人也都只愿意听从袁树的号令,其他人只能从旁辅助、听令办事、汇报成果。 袁树成为所有人的大脑,成为整个茂陵县的中枢系统,用自己的脑袋瓜子承担起了计算机的工作。 也就是他记忆力好,善于运算,大脑运转快,但凡换一个人,比如韩进,恐怕羌人还没来,他就已经烧坏了自己的脑子,彻底躺下了。 这方面袁树还真不是自夸。 仅仅两天的手忙脚乱之后,袁树就习惯了这个快节奏的战时模式,对于所有的一切事物都有了熟练度,知道什么事情重要,什么事情不重要,什么事情需要优先去做,什么事情可以稍稍延后。 他处理事情的速度越来越快,作出决定的时间越来越短,判断办事成果的效率越来越高,整个人就像从3070升级到了4090。 不仅大脑升华了,整个人也都升华了。 —————— ps:定了,一月一号上架,上架当天保底十更,只多不少,绝对让你们爽到口眼歪斜! 六十一 他们正在被保护着! 从这个时候开始,袁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抗压能力那么强,精神力那么强,精神头那么足,那么的不知疲倦。 他发现对于这些有很大压力的事情,一开始砸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手忙脚乱、疲于奔命。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适应起来,并且越是操作越是兴奋,越是操作越是自信,越来越不迷茫。 操作着操作着,所有的事情逐渐在他的脑袋里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脉络。 他自己仿佛是一个超强的搜索引擎,所有他看过的东西都被存储在大脑中的一个个触手可及的格子间里,想要什么,直接搜索,立刻就能拿到,心念如明镜一般清晰。 他处理事务的效率有了极大的增幅,并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从第三天开始,袁树就可以在处置所有事情之余剩下一些时间外出视察具体的情况了。 一个县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他全力以赴的投入了。 他从城里视察到城外,从城头视察到城尾,对各项事务都做了几回视察,彰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狠狠的刷了一波声望。 这波声望就不单单局限于读书人群体了,甚至不读书的黔首黎庶也都被他刷到了。 一个还没长成的少年一肩挑起了守卫茂陵的负担,一个人操持着整个县城所有人的运转,尚能如此有条不紊。 卢植和廉达在城头忙得团团转,十三太保在城池和村庄之间来回奔驰宛若陀螺,陈磊、吴尚、许德等昔日高足为了清点物资数量、安排物资储备和发放熬出了n多个硕大的黑眼圈,疲劳不堪。 除了一心会的人,整个县城内其他的人也都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忙的脚不沾地。 他们都感觉特别的疲累、困倦、压力山大。 不少人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战争距离自己那么近、战争的事情也和自己的关系那么大,很多人都是又新奇,又害怕,死亡的恐惧如影随形,又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成就感。 他们在做实事,在做可以得到正向反馈的实事。 恐惧与疲累与正向反馈的奇妙碰撞炸出了这种微妙的成就感。 而这一切,显然全都是袁树一个人操作的成果。 袁树是大家的脑子,是大家的中枢处理系统,只有他的坚持运转才能让这样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人类存在实体全速运转起来。 茂陵县总体战顺利开展了。 深知这一点的卢植看着时不时跑上城楼检查成果、慰问大家的袁树,心中感慨万千。 在城楼上下接连奋战数个日夜的廉达也是深有感触。 就连韩进也是一样。 “咱们累在身上,袁君累在心里,咱们只负责这一摊,袁君却是大小事务全都一肩挑,就这样,什么事情都有条不紊,我就没听说哪里乱了套,什么是神童?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他一个县官,以他的身份说这个事情,让熟悉他的人听上去有点奇怪,毕竟说到底,他才是老大,这些事情本该他来做。 但是对于不熟悉他的人来说,只觉得他说的真的很对。 他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该做的事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成就感,但是在袁树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还是不约而同的意识到了袁树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那种发自内心的佩服和逐渐生成的信赖,使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和担忧。 他们不自觉的把所有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小神童的身上,只要看到他,只要他还在来回跑动,所有人心里的恐惧就被压制了,就感受的不是那么明显。 他们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有一个人用他尚不成熟的身体为他们撑起来了一片天,挡在了他们前面。 他们……正在被保护着! 时间缓缓流逝,到第五天的时候,整个茂陵县所有能动员来的活人都已经进入了城池,城外该做的工作也全部完成,城门正式关闭,城门甬道正式封锁,坚壁清野正式启动。 卢植领衔的四百三十人的临时城防军全部武装起来,每个人都有了武器,每个人都有了防具,使得这支临时城防军看起来像模像样。 虽然盔甲什么的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副,但是他们还是开动脑筋、发挥主观能动性,把所有能用来制作防具的材料和次一等的军械都给利用上了。 没有铁甲,就用皮甲之类的凑活一下,皮甲都没有,那就用城内的皮货、铁器制作临时简易甲胄,总而言之装备一定要齐全,绝对不能没有防具就贸然登上城楼。 城楼底下,廉达把一千名挑选之后组成的预备队安排妥当,给每个人都发放了兵器,每个人也都安排了简易防具。 装备程度上肯定没有城楼上的主力军队那么精良,但是如果主力军队损失太大,他们也必须要顶上去。 这一千人里头,一心会成员占绝大多数,大约有七百人,剩下三百人是从城外农户里面挑选出来的老实庄稼汉,不说个个强壮,也是有一股子力气和胆气在身上。 每个人都没经历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军事训练,甚至很多人还是第一次摸到正儿八经的军械,在此之前,他们接触到的最多的铁器就是农具。 但是甭管怎么说,要命的事情就在外头,老婆孩子和好不容易攒下来一点点的家当就在身后,他们不顶上去,还能怎么办? 家破人亡? 那可不行。 就算不为了别的,就算只是为了自己一家子,那也必须顶住。 为了进一步鼓舞士气,袁树还进行广泛的宣传,表示茂陵乃帝陵所在,就算真的被羌人侵犯了,他们也不会孤立无援,朝廷一定会很快派遣军队来支援。 所以只要坚守住最开始,之后,他们一定可以度过难关。 袁树的宣传很成功。 而且他不单单自己宣传,还让听过他讲学的一心会成员们也进行宣传,充分运用、实践“责善”之道,给大家加油鼓劲,互相激励—— 甭管之前认识不认识,现在都是生死与共的战友! 万一羌人真的来了,真的攻城了,大家都是背靠背作战的生死弟兄,除了彼此,没有可以依靠的对象。 所以大家,一定要团结啊! 于是乎很自然的,在羌人入侵的威胁之下,茂陵县城渐成铁壁之势。 四月十七日,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同时到来。 坏消息是,袁树派出向北搜集情报的人回来说羌人骑兵的确南下了,泾水两岸已经出现了逃难的人群。 好消息之一是右扶风沈恪派人来传递消息,说驻守雍县的扶风都尉旗下雍营营兵已经动员起来,正在向茂陵、平陵方向运动,让茂陵、平陵两县千万不要惊慌,紧闭城门,坚壁清野,以待援军。 好消息之二是老爹袁逢派人送来的信件。 袁逢在信里面说,袁树不需要太过担心这一次的突发事件,茂陵是皇陵所在地,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抛弃。 右扶风虽然人少,但是有雍营驻守,雍营兵相对精锐善战,只要前来,必然可以保住茂陵。 他还让袁树务必要躲在安全的地方,躲在城池里面,他已经写信给沈恪,让沈恪务必督促雍营尽快救援茂陵。 另外,袁逢还说,虽然他这边也有长安虎牙营兵,但是虎牙营的主要任务是保护长安附近的皇陵,另外还被左冯翊请求北上支援、保护高陵,实在是分身乏术,无法救援。 但是不公开派人来不代表他这个父亲不在乎袁树,如果情况有变,他一定会安排得力人手前来救援袁树,让袁树在情况明朗之前千万躲好,千万不可以身犯险。 袁逢的信件写的情真意切,满满的舐犊情深,让袁树颇为感怀。 收起信件,他综合判断了一下局势,感觉这伙羌人未必会真的南下。 袁树自己揣测了一番,觉得不放心,又去城头上找了卢植和廉达。 “我感觉那群羌人未必会大规模南下了。” 袁树先说出了自己的观点,然后拿出得到的信件,将依据摆出来给卢植和廉达看。 “右扶风有雍营,京兆尹有长安营,两营营兵加在一起有四千多人,已经动员起来,再加上事态紧急,那么右扶风和京兆尹肯定还要募兵出击,拉出一万人不算难事。 不需要野战争锋,只要固守城池,坚壁清野,以待朝廷援军,就能让羌人无从下口,关中多有帝陵,朝廷不可能懈怠,援军必然很快赶到,羌人也明白这一点。 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大规模抄掠,甚至进犯皇陵,应该不至于只派遣五六千人,无论如何也要有一两万人才能真的形成威胁,这五六千人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纯粹来抢劫的。” 六十二 沈恪整个人都不好了 袁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待卢植和廉达看完信件之后,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似乎也有了一些看法。 “这般说法,倒也并非没有道理。” 卢植缓缓道:“历次羌人大规模入侵三辅、进犯皇陵,都是大举入侵,彼等应当清楚,若进犯皇陵,朝廷必发大军与之战,没有充分的准备,不可能轻易进犯皇陵。 去岁天气严寒,连司隶、豫州都有饥荒出现,更何况羌地,想来他们应该是缺少粮食物资,所以特意来抢掠物资,并非是要和大汉再起战端。” 廉达也点了点头。 “我以为卢师兄说的很有道理,羌人骑兵不过五六千,只有抄掠云阳这一支南下,人数不过三千,区区三千人就想入寇五陵之地?恐怕羌人也不会如此托大。” 袁树见卢植和廉达都赞成自己的看法,心下有了底气。 “话虽如此,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千万不可懈怠,一切按照之前定下的规矩来,一定要严防死守,以备不时之需,我们的谈话内容不要泄露,以免有人生出懈怠之心。” 卢植和廉达点了点头,管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得不说,袁树的谨慎是有道理的,没有提前把话说满也是有道理的。 羌人毕竟不是讲规矩的汉军,而且他们骑马来骑马去,速度很快,来去如风,虽然确实没有在五陵之地大搞进攻,但的确是展开袭扰了。 四月十九日,雍营营兵抵达增援前一日,一大早,一伙羌人骑兵非常嚣张的出现在了茂陵县城之外。 人数不多,大约三五十人,一人双马,扛着大旗,气势不错。 这伙骑兵隔着陷坑、拒马,他们盯着紧闭城门严防死守的茂陵县城看了一会儿,然后就更加嚣张的下马休息了起来,顺便还吃吃喝喝,还伸手指向茂陵县城大声说笑,似乎是在嘲讽城内汉人胆怯,只敢死守,不敢出击。 袁树得知消息之后很快登上城楼,和卢植、廉达、韩进等人一起在城墙上看着那群羌人骑兵的动静。 眼见他们如此嚣张,卢植和廉达都气得不行,二十岁的廉达更是涨红着脸就要出城和羌人决一死战。 袁树一把拉住了他。 “咱们没有足够的马,更没有熟练的骑士,守城军也没怎么训练过,靠着城墙还能抵抗,出城野战就是送人头给他们,如此明显的激将法都看不懂吗?” 廉达又回头看了看城外那些嚣张的羌骑,恨得咬牙切齿。 “我知道!但是!就是生气!气不过啊!袁君!堂堂八尺男儿,怎么能让那群蛮子如此嘲讽?!” “实力不如人,就会受到嘲讽,但是这不是送命的理由!” 袁树生气道:“打开城门出去送死,你倒是快活了,考虑过你的家人吗?考虑过跟你出去的人的家人吗?” 廉达眨了眨眼睛,逐渐意识到了袁树所说的话的正确性,表情渐渐变得尴尬起来。 少顷,他恨恨地叹了口气,干脆背靠着城墙垛坐了下来,双手捂住耳朵,来了一个耳不听为净。 卢植倒是沉得住气,虽然他明显的很生气,但是也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死死盯着城外那些羌人,让弓弩手们进入战备状态,想着万一这群混蛋想送死,那就送他们去死。 但很可惜的是,这群羌人显然不想送死。 本身这三五十人也不像是能够攻城的样子,再一看城外陷坑、拒马密布,城门紧闭,城头全是飘扬的战旗,满满当当站着的都是守城的汉军,傻子也知道不能莽撞。 他们下马嘲讽无非是给自己挽尊,要是就那么退去了,闹不好还会让汉人嘲笑。 所以领头的羌人才有了那么一出表演。 要说战略腚力,袁树肯定是具备的,羌人也不见得就少了,他们要真那么莽撞、视死如归,咋不骑着马来撞城墙呢? 不过袁树怎么说也是年轻人,多多少少看这帮嚣张的混蛋不爽,看他们这样不像是有胆子攻城的,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他走到卢植身边,对卢植耳语几句,卢植听后,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而后卢植便下令让城头壮士擂响战鼓,让士兵们一同呼喊战号,以壮声势,唬一唬这帮羌人。 几十个羌人还在那边喝水吃肉嘲笑城内的汉人,结果忽然间,城上汉人擂响了战鼓,守军在统一指挥下一同呼喊起了战号。 一阵一阵的呼喝声响起,城头汉军还集体敲击起了手中兵器,随着战鼓隆隆,做出要征战的架势,顿时就把城外那几十个羌人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这帮汉人真的要杀出来了。 于是他们忙不迭地上马,忙不迭地打马狂奔,连食物和水都丢了一地来不及捡起。 眼见于此,袁树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当羌人如何勇武,几十人就敢闯龙潭,原来是虚张声势,胆子还没豆子大!” 袁树身边众人听了,全都哈哈大笑。 卢植和廉达刚才有多生气,现在就笑的多畅快。 最坏的情况到底没有发生,守城之战到底没有爆发。 正如袁树所分析的,那群羌人并没有全面进犯三辅之地的打算,他们此来,大抵真的是为了抢掠生活物资。 去年的严冬不仅让汉人不好过,羌人同样不好过,他们那儿的土地、气候还远不如汉人居住地,出现粮食短缺的情况很是正常。 没东西吃了,为了活下去,那么就只能冲过来打劫了。 汉人再穷,也没有他们穷。 这一次,大家的运气还不错,羌人真的只是来抢劫,没什么战略目标。 那三五十人跑了之后的第二天,右扶风沈恪与扶风都尉董宣带着雍营的两千士兵赶到了茂陵,接管了城防,解除了袁树等人最大的忧虑。 这下,算是安全了。 依托城池之坚固,两千守军能抵抗六倍于己的攻城部队,更何况羌人并没有那么多的入侵军队。 这是袁树第一次见到右扶风沈恪,沈恪也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神童、马融的学术继承人、大汉最年轻的经师——袁树。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当沈恪了解到这一回茂陵县城之所以能把防御做得如此到位、坚壁清野执行的如此彻底,全都是袁树的一手操作,他就更加震惊了。 学术牛逼就算了,你还能主持现实事务? 你还能统领一个县的人完成坚壁清野和防御战备? 看看那陷坑,看看那些拒马,看看城头上的防御物资、兵器和像模像样的四百多人的守城军,以及一千人的后备军! 沈恪整个人都不好了。 单纯的学术牛逼,袁树无非是下一个马融、法真,名气大,名声好,一代宗师,对未来的大汉学术有一定的影响力。 但是涉及到实际政务,甚至牵扯到军事防务,能做到这个份上,就证明袁树有担当地方军政长官的能力。 这个能力再稍微历练一下,成熟一些,以他的家庭背景,以后怕不是出将入相无所顾忌,早晚会成为权势滔天、主导帝国命运的牛逼人物啊! 沈恪这下子是真的不得不重视袁树,甚至想着要不要提前巴结一下袁树本人而不是他那个便宜老爹了。 而在接下来的谈话之中,沈恪更是了解到袁树和他组建的一心会是此次极为成功的茂陵城防御行动的主要功臣。 袁树发号施令,处理中枢系统,成为大家的核心。 而他的一心会这两千多人则成为主要的执行者。 两千多前马氏弟子、门生在袁树的组织下发挥出了极强的实操能力,把整个县城玩转了,坚壁清野到了一个人都没有留在城外面的地步。 甚至茂陵县官府都成为了袁树手底下的打杂小弟,摆烂县令韩进直接成了橡皮图章。 所有命令打着他的名义,实际上都是袁树发布的,韩进和他手底下的虫豸们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听袁树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倒是听话。 也多亏了韩进的躺平摆烂,袁树得以集中权力办事,在极短的时间内理顺整个茂陵县的防御事务,在这场危机中没有让一个人丧生,保全了所有人的性命,还保住了大批量的粮食。 这种功绩如果算在一个县令脑袋上,那么等下一次官员政绩评审的时候,肯定能被重点记上一笔,未来能凭借这个功绩升任太守、国相,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袁树小小年纪,哪里来的实务本领? 读书厉害,是个神童,可以理解,但是涉及到那么多人的调度、那么多物资的配发和军事布置,居然是他一个人做的决策,这……袁氏家族不会从小就给他传授如此本领吧? 小小年纪就会那么多,那长大还得了? 袁氏家族是在用培养宰相、大将军的方式来培养子弟吗? —————— ps:推一下大佬臊眉耷目的新作《三国:踢走孙氏,以汉代吴》,大佬也是历史类的老作者了,人品有保障,新作也蛮有意思,驱逐鼠辈,江东开局,反正孙十万肯定是没戏了,与我的某些想法不谋而合(笑) pps:更新大头肯定是要留在上架以后赚钱的嘛,混口饭吃,不寒碜 ppps:上架当天肯定多更,我是保底十更,大家要是订阅给力,月票给力,打赏给力,我肯定往上加啊,加到二十更也可以啊,存稿这东西我还是稍微有一点的(笑) 六十三 袁君,请让我做你的人吧! 那么一瞬间,沈恪想了很多很多,把一些合理的与不合理的情况全都想明白了,然后得出了属于自己的合理结论。 他明白了某些事情,也进一步确认自己抱上袁氏家族大腿的正确性。 他娘的袁树只要不早死,能安然地活到四五十岁,那他就起飞了。 芜湖一下,飞的贼高! 他看向袁树的双目射出闪电般的精明。 沈恪抵达茂陵县城的当天晚上,就在县府设宴,宴请此次危机事件的功臣。 袁树为首的一众一心会干部群体和韩进为首的县府官吏全都位列其中,沈恪大摆宴席,大家喝的十分畅快。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沈恪真正想要宴请的人,唯有袁树。 不过袁树尚未加冠,且还在守孝期间,参加宴会已属破格,更不能饮酒,只用蜜水代酒,与沈恪欢饮。 酒过三巡,沈恪似乎略有醉意,于是十分亲热地把袁树请到了自己身边,与自己同桌而食,以示亲近。 “袁君小小年纪便能做成这般事业,保全一城生灵,简直是天纵之才,如此才华,待袁君加冠步入仕途,一定青云直上,未来出将入相,安定社稷的,必定是袁君!” 沈恪又敬了袁树一杯酒,完全把他当作一个同龄人来看待,奉承、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袁树则微笑着回以蜜水。 “府君谬赞,树不过区区小儿,此番能成功保住茂陵县免遭祸患,一是依靠韩县令、卢师兄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他们都把功劳让给树,实在是谦虚,若要叙功,还请府君将他们排在树之前。 二来,这更大的功劳,更是应该属于府君您和董都尉才是,若非您二位及时率军来援,仅仅依靠这小小茂陵县城,四百余勇士,又能挡住多少羌人的进犯呢? 归根结底,树不过是顺势而为,若无县民信赖,无沈府君、董都尉驰援,树又哪里能端坐于此呢?念及于此,树实在是惭愧!惭愧!府君,董都尉,还有诸位,请受树一拜!” 这样说着,袁树站起身子,正衣冠,向沈恪行了一礼。 又向董宣行了一礼。 再向卢植、韩进等席间众人大行一礼。 卢植、韩进等数十人连忙起身,向袁树回礼,口称不敢。 这场危机之所以能无伤过关,其中到底有袁树几分功劳,他们这些亲历者是再清楚不过了。 没有袁树那颗超频大脑高强度运转,带领整个县城一起起飞,就算羌人只是虚张声势,茂陵县也休想无伤通关。 这可是无伤通关! 一个人都没死! 连种地老农都活得好好儿的! 沈恪也稍微愣了一会儿,而后看向同样有些愣神的董宣,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藏不住的惊异。 要说年少的聪明人,那确实不少。 大汉还有点神童情节,所以天下间能被称作神童的,甭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也实在不是少数。 当然,如袁树这般打破最年轻经师年龄记录的的确是头一名,但还是能归纳于“聪慧”这个大集团之中,并不涉及到其他层面。 可是方才袁树一番话,三个大礼,便让沈恪充分意识到这小子将来不可限量了。 如此天纵之才,往往会有恃才傲物的情绪。 这种人仗着聪明、有才能,便轻视他人,让人不爽,却也能够理解。 出身高贵者蔑视出身不如他的人那就更加稀松平常了。 以袁树之出身,整个大汉都没有几个贵公子敢说自己的出身比袁树要更高、更牛逼。 甚至近些年来,已经有些人用“天下仲姓”来形容汝南袁氏,意为皇家刘氏以下的天下第二牛逼的家族。 这种家族出身的人,不目空一切、怼天怼地,都算是有涵养了。 袁逢、袁隗为代表的当代袁家人已经算是很会做人的那种了,平常待人接物也算是礼数周全,但是他们的高傲,也时常能够展露于常人眼中。 袁逢和沈恪通信,托他办事、救援孩儿,虽然内容客气,但措辞用句之间骨子里的骄傲实在不是区区文字能够遮掩住的。 对袁树来说,出身这样家庭,自幼耳濡目染,又有如此天资,办成了那么多实事,还有那么多人追随,他不用鼻孔看人已经是礼贤下士了。 结果,居然还懂得谦让? 懂得降低自己抬高他人? 懂得分润功劳与人为善? 一时间,沈恪真的以为整个袁氏家族所有的谦虚和懂事都集中在了袁树一个人身上,其他人全都是牛逼哄哄鼻孔看人的天龙人。 惊异,那是真的惊异。 可惊异之后,便是一种油然而生不受控的暗爽。 嘴角疯狂翘起,根本压不住。 出身高、能力强、天资惊人,这种种buff加成在袁树身上,已经让两千石高官、一府之尊的沈恪感受到了袁树对他的压迫感,然而他却没有对沈恪进行什么压迫,反而倒过来恭迎沈恪。 说实话,谁能不高兴呢? 对于现在就不比自己弱、将来必然比自己更牛逼的人的恭维,谁能不高兴呢? 这种人,能和他说一句话,让他看你一眼,得到他点点头的回应,那就足以让一般人开心了。 要是能够进一步与之交谈几句,得到回应,哪怕只是礼节性的交谈,那也足以让人狂喜,更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炫耀。 袁树能够建立一心会、拉起那么大一个组织,本身就有这方面的原因,他折节下士之风已经传遍五陵之地,这就是背景强悍给他带来的先天优势,等闲无法替代。 失去朝中靠山的沈恪在此时此刻更加感受到了这种态度给他带来的心理上的慰藉与满足。 现在不抱大腿,更待何时? 沈恪有如此感悟,扶风都尉董宣也有差不多的感觉。 他是冀州人,家族不算很有势力,但世代从军,在军队里颇有人脉。 参军二十年,经历大小战斗八十余次,不仅活了下来,还立下一些战功,加上军中人脉,眼下成为了比二千石的扶风都尉,算得上是和平时期东汉军队里的高级军官了。 不过东汉时期的扶风都尉和西汉的扶风都尉没法儿比。 西汉时期,扶风都尉那是正儿八经守护国都、顺便护卫皇陵,三辅都尉地位显赫,军权甚重。 后来一度被裁撤,到了东汉,一直到汉安帝时期才重新设置。 重设之后也没有三辅都尉了,左冯翊没有都尉,只有京兆和右扶风设了都尉,并称两营,主要职责只有一个,护卫皇陵。 严格说来,与守墓人算是同行。 远离京城雒阳,背靠皇陵,直面羌乱,手下只有两千多人,一个不小心让贼人坏了皇陵,首先处置的肯定是两营都尉,闹得不好还要丢脑袋,所以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 只是因为京中无人,捞不到肥缺,又比较能打,就被扔在了右扶风当这个苦哈哈的守墓人,前景十分不妙。 此番羌人绕过右扶风,直取左冯翊,破安阳,南下渡过泾水袭扰五陵,若非兵力不足,只是袭扰,万一真的闹出什么事情,皇陵被破坏,他说不定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回可真是给他吓了个好歹! 好不容易熬过劫难,他更加坚定了要上下活动调离这个职位的决心,就算一时半会儿调离不了,也要找一个靠得住的靠山,给自己在朝中撑腰。 至少不能随随便便就成为背锅侠、牺牲品,轻而易举的就交待在这里。 他正在寻思着该从哪里寻找突破口,一眼看到袁树那么牛逼、懂事,立刻就寻思开了。 此前他隐隐听说沈恪在朝中的靠山倒了,他想要改换门庭投靠袁氏,正好袁氏一族嫡子袁树在右扶风境内求学,沈恪就以此为契机,给他行个方便,得到了袁逢的注意。 这下可好,又救了袁树,又得到了袁树的恭维,这显然是进入袁氏家族的视线了。 眼瞅着沈恪将会在袁氏家族的配合下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董宣那个羡慕啊! 但是,他抓耳挠腮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可以接近袁树,从而打开青云门、登上青云路。 他是个武人,肚子里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看着袁树光芒四射,想要投效袁氏的想法更加雒阳城,但就是想不到怎么正大光明的接近袁树。 总不能直接跑过去跟人家说——袁君,请让我做你的人吧! 这肯定不行啊! 以袁氏家族的权势名望,别说做人,当狗都有大把大把的人跪在地上排着队,直接能从右扶风排到长安,他根本排不上号儿。 沈恪这个二千石尚且还要主动献媚,更别说他这个比二千石的纯粹武人了。 这可如何是好? 董宣看着袁树,就像是深闺少女看着自己那无法触碰的情郎一样,情意满满,又十分哀怨。 袁树当然注意到了董宣的眼神。 这复杂的眼神看得袁树浑身起鸡皮疙瘩,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个粗汉有了一腿,又是在什么时候抛弃、辜负了他。 对于他来说,所做的这一切非常简单。 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他知道这样做能带来一些好处,不过没想到好处居然如此之大。 说到底,一直到如今,他还是没有充分全面的理解袁氏到底有多大的势力,以及袁氏中人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其他人才算是正常。 他自小就是自己看书自己领悟,袁氏长辈的教诲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再有上辈子的惯性,根本就不习惯那种用鼻孔看人的姿态。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场宴席下来,袁树又产生了新的担忧。 这一次的羌人突袭给他带来了比较大的震撼,让他警醒,并且产生了很强的忧患意识。 气候转寒的大背景下,别说汉人缺粮,羌人更缺粮,北边大草原上的匈奴人、鲜卑人怕也是日子不好过,如此一来,他们必将更加高频率的南下进犯汉地。 五胡内迁、乱华的大背景其实就和气候转寒有很大的关联。 如此说来…… 羌人来抢劫恐怕只是一个开始,之后,还会不间断的出现这种情况。 而他,之前一直生活在更加安全的内地郡县,不曾体会到这种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生存环境相对比较安全。 但是他忘了,凉州、关中这一带并不安全。 百年羌乱余波未平,北匈奴、鲜卑人的威胁又接踵而至,近在咫尺的凉州又称得上是汉末大灾变的导火索,这曾经的天府之国,不再安全。 安全系数大大的低下! 今后三年,他都要在这里为马融守墓。 若要长期生存在这里,这样的情况必然会时不时的发生。 尽管他生活在五陵地区,但是羌乱波及到五陵地区、甚至侵犯皇陵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到底是西汉皇陵,东汉皇帝不会真的那么在乎,否则也不会只安排两营、四千多士兵守护。 朝廷肯定是靠不住,老爹倒是能靠住,但是老爹还有一个京兆地区要负责,未必能及时来救,为防万一,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这样一想,袁树就忍不住开始把自己的思维朝着军事层面开拓了。 他需要正儿八经的营建属于自己的军事力量,建立自己的私人部曲,为自己服务。 尽管他还没有到需要上战场打仗的地步,也没有那个职责,但身在末世,手里没刀和有刀不用,那可是两回事。 ———————— ps:帮推一下朋友大佬白浩者的《放肆!我可是修仙者!》,也是新书,还蛮有意思的,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哟~ 六十四 袁树,尚且年少 终东汉一朝,直到司马朗向曹操建议恢复郡国兵,在此之前,东汉都没有西汉武帝以后那么严谨且布满全国的军事基层组织。 司马朗上表之前,郡国兵已经从法理上被废除了,内地郡国不设置郡国兵,只有替代郡国兵部分职能的郡卒存在。 之所以说是部分职能,是因为这些卒毕竟不是法定军队,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一群官府养着用来干杂事的杂役。 耗费很低,也没什么战斗力,平时的处境就像是郡府的家奴一样,负责伺候郡府里的大人物,人数普遍在一千上下,抓抓小偷对付对付强盗都费劲,更别说打仗了。 所以在广大内地州郡,汉帝国的武备废弛并不是一句玩笑话,那是正儿八经的事实。 只有三十多个边郡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外族入侵,可以设置类似于郡国兵的存在,人数从三千到五千不等,这十几万的边郡郡国兵基本上就是汉军常备军的主力了。 除此之外,东汉中央军还有一万多人的常备军,这部分人算是最精锐的职业兵,遇到战事可以直接扩编,人人都能当基层军官。 还有设在边关、各地要冲的营兵,每个营两三千人,算是职业兵,但是人员素质复杂,有招募来的,也有犯人充当的,战斗力不上不下,主要看带领者和训练程度。 再然后就是各地属国中能够快速调动的外族兵马,这部分人大约有十来万。 总体来算,东汉帝国在非战时有接近三十万的常备军。 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少,但是相对于广袤的国土来说,实在是不多,分布太散,且战斗力也很成问题,正儿八经能算强兵的没几支,全靠战时扩编。 因为财政方面的严重问题,黄巾之乱前后一段时间,汉帝国甚至允许高官重臣出征的时候自己招募自己的兵马,号为“家兵”。 这就导致东汉帝国的军事力量远不如西汉帝国那般的强盛,兵员素质也普遍较低,面对广袤的国土和处处烽烟的现实,军事上的应对实在是手忙脚乱。 而落到眼下,袁树的处境就和他所了解到的那样很不安全。 整个三辅地区算不上边地,所以在平时只有总数不到五千的杂役人员勉强算得上是武装。 虽然还有长安虎牙都尉统领的长安营以及右扶风扶风都尉统领的雍营这两支常备武装,突发作战时能够及时出动的军备力量撑死了一万人,彼此之间还分散得很开。 仅靠三辅本地的武装力量,根本谈不上应对入侵的羌人、匈奴人或者鲜卑人。 被动挨打、据城死守是他们所能做到的全部,真要遇到大规模入侵,那就只能等驻守凉州的精锐部队和来自雒阳的三河五校军队。 万一运气不好,被突然袭击了,等凉州和雒阳的军队来了,袁树的头七都过了,便宜老爹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正好,在这一次的危机之中,卢植和廉达、邵原这些北地猛男展现出了各自的军事才能,袁树遂产生了在一心会中增设一个军事部门的想法。 想法产生之后,袁树迅速付诸实施,召集卢植和十三太保等手下群贤,大家一起商量起了这件事情。 经过这一次危机,所有人也都意识到了战争与死亡并未远离自己,一些从未有过生死体验的学子更是深深的感到震撼,由此认识到了武力自保的重要性。 于是乎,这个提案得到了一致通过,一心会保卫部正式成立。 在一番挑选之下,保卫部一共由三百五十名一心会成员编入,成为庶务部之下的第二大部门。 至于保卫部主任,袁树本来认为卢植最合适,不过卢植已经是副会长兼任审计部主任,不适合再担任其他职位。 于是经过大家的推举,袁树最终任命大个子廉达担任保卫部主任,另一个大个子邵原担任副主任,统领三百五十名成员负责起了一心会的日常保卫工作和任何需要使用武力的工作。 廉达的主要优势就在于曾经跟着家人学习过正儿八经的军队里的一些技术,本身又和卢植学习了一些兵法,且有了一次实操经验,属于袁树麾下最有担当暴力机关头子的资格。 另外,袁树还和廉达一起从保卫部成员里选出了武力值较高的、拥有一定技战术基础的十五人一起充当小队长一样的存在,把保卫部成员变成十数个小队,轮流执行任务、学习、训练。 他决定采取军界的常规操作法,精心编练小股精锐以为骨干,将他们全都培养到基层军官的层次,并从中发掘部分具有将帅之才的人才。 如此一来,一旦有变,就能迅速扩充队伍,拉起一支像模像样的军队,简单操练一番,就能拉上战场当炮灰了。 古往今来所有财政不足或者受限于某些条约规定的政治实体都会这样搞,二战前的德国是这样,当前的东汉帝国也是如此。 打汉羌战争把钱打没了,没办法,只能裁军,保留必要数量的常备精锐。 一旦有战争,立刻征发三河、三辅之地的良家子进入军队,把常备军变成军官,五千人很快就能扩军到三四万人。 又因经常在这些地方征兵,所以当地参军者等于是半职业预备役,具备相当的战斗力。 这些人家中都有一定的财力,一旦打仗都能自备武器军械甚至是粮食,朝廷一声令下聚集起来打仗去,打完仗,直接遣散回家,不需要额外支出养兵的费用。 作为代价,征讨对象就是这些东汉雇佣军的“军饷”。 打胜仗之后,可以屠城、杀戮、肆意劫掠,将攻破的城池摧毁殆尽也无所谓,人留不留也无所谓,反正都是些叛贼。 依靠这种方式,东汉帝国的武德虽然在不断的衰落,但是那也是相对于东汉帝国的鼎盛时期来说的。 对于周边一些小部落、小国家还有国内脆弱的起义者们,衰落中的东汉帝国依然是一个巨无霸。 袁树就打算采取这种方式,用自己能够提供的有限资源培养三百五十名军事人才的种子,给予他们恩惠,把他们变成心向自己的私兵。 一旦有问题,一心会也能拉出一支像模像样的军队来保护袁树的安全。 不过简单的一些训练倒是可以解决,但是一些关系到军队真正威慑力的部分,想要训练,还真是不方便。 比如这个时代的技术兵种——弓弩手和骑兵,没有专门的教练和训练条件,空口白牙想训练弓弩手和骑兵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这方面的知识壁垒不比今文学派构筑的知识壁垒弱多少。 袁氏家族在政治上倒是三世三公十分牛逼,但是在军事层面,袁氏本家还真没有什么建树,家族几代人都不是从军出身,族人中也缺少从军的,最多当个游侠,没人想过真的当兵玩命。 所以要说军事上的一些关系,估计也只能算到门生故吏的群体当中了,三代祖宗当三公,总会辟召一些有军事才能的人,最后在军队里崭露头角的应该也不少。 比如未来的董卓就是三叔袁隗的故吏,照理来说也算是袁氏家族在军事层面的人脉关系,也被袁隗充分利用,发挥了该有的作用,一度为袁氏执掌朝政立下大功。 只是袁隗太飘了,飘到最后,反让董卓敲响了袁氏家族的丧钟。 袁树由此深刻的意识到了枪杆子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能掌握于外人之手,更不能过于相信所谓的门生故吏之间的关系。 人总是会变的,对吧,董太师? 袁树认为,自己论笔杆子已经小有建树,那么接下来,就是要为枪杆子做一些工作。 不过这种事情归根结底不是可以大肆宣扬的,甚至连自己本家人都未必会支持,现在跟他们说以后要有大乱,所以提前储备军事力量,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所以袁树只能靠自己手上有的东西来培植自己的军事力量。 那自己这边有哪些可以利用起来的军事人脉关系呢? 他来回踱步,思来想去,想不出一个合适的人。 可忽然间,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扶风都尉董宣的样貌与他那双满含“深情”的眼睛。 那…… 是满怀渴望的情绪啊。 他在渴望什么? 渴望力量吗? 渴望谁的力量? 难道是我的? 亦或是…… 我背后的袁氏? 袁树思忖一番,心中有了计较,于是安排亲随许崇出马,低调邀请董宣在城外草庐相见。 草庐是他为了给马融守孝而搭建的居所,少有人来,十分僻静、隐秘,是谈事情的好地方。 董宣的心情自然是激动的,他没想到袁树居然会主动邀请他私下里见面,这岂不是说明——他也进入了袁氏家族的视线之中? 是谁站在袁树背后邀请他呢? 难道是他的那位京兆尹老爹? 一想到这里,董宣就非常激动。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袁树一上来就开门见山了。 想要见他的,不是袁逢,也不是袁隗,袁氏家族甚至不知道这个事情,袁树纯粹是为了自己和一心会,他是以一心会会长的身份与自己相见的,并没有官面上的关系。 董宣愣住了。 是你自己找我? 你和你的一心会找我? 找我干嘛? 推荐我入学做你的弟子? 拜托,这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我都四十多了还求什么学? 让我孙子来求学倒还有点说头。 太多的疑惑和不满充斥着董宣的脑袋瓜子,而这一切也被袁树感受到了。 “此事与袁氏家族没有什么关系,仅仅是树个人的请求,如果董都尉不方便,那就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袁树笑呵呵的举起了杯子,喝了一口蜜水。 董宣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面前那杯满满的蜜水。 他寻思开了。 虽然此番不是袁氏家族的意思,自己很难立刻得到好处,但是袁树这个人就没有投资的价值吗? 显然不是的。 作为袁氏家族当代家主嫡次子,虽然脑袋上还有一个嫡长子袁基,但是以袁树的才华、声望,将来主导袁氏家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趁着他年幼与他打好关系,进行一笔长线投资,只要袁树不早死,这笔投资必然大赚。 现在是袁树有求于自己,而不是自己有求于袁树,这个时候的帮助比起袁树未来发家以后的帮助要更加的珍贵,更加能让袁树记住,就算自己享受不到,给后人留个善缘也是不错的。 瞬息之间,董宣心中有了计较。 于是他举起了面前的杯子,痛饮一杯蜜水,然后放下了空荡荡的杯子。 “袁君虽然年幼,但才学出众、天资过人,马公、法公都非常欣赏袁君,董某一介粗汉,能得袁君相求,是袁君对董某人的看重,董某人没读过什么书,但也不是白丁,袁君有何需要,只要董某做得到,在所不辞。” 好,很好。 袁树看着眼前的董宣,大笑了出来。 “董都尉快人快语,树也就不遮掩了,此次羌人入侵、三辅震动,树颇为忧虑,朝廷在三辅驻军少,凉州和雒阳之兵驰援需要时间,而羌人骑兵突袭又非常迅猛。 好比今次,云阳县陷落了,距离最近的长安营都还不知道,更遑论救援,以此观之,若是有下一次,若是羌兵大举进犯,树等若没有防备,待朝廷援军至,怕是只能为树收尸了。 每每念及此,树不胜感慨,古人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居安思危,方能长久,树准备从一心会之中挑选三五百勇士,进行训练,使之掌握战阵之术,不说精锐,至少,要能够守城。 如此,万一羌人再次入侵,那么树也能如同今次这般,更加快速的组织一心会的勇士守城,力保茂陵县不失,如此一来,树得以安全,茂陵父老也得以安全,两全其美,岂不妙哉?” 董宣明白了袁树的一部分意思。 这小子是被羌人入侵给吓怕了,所以决定提前准备一下,让自己手底下那个一心会有点战斗力,万一下次羌人又来,他就能更快的守城,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 对于这一点,董宣倒并不鄙视,反而十分欣赏。 他带兵赶来茂陵支援的时候,看到茂陵县城外的陷坑和拒马像模像样,当时就觉得城内有高人。 进入城中,看着编练整齐的守城壮丁还有城墙上的守城设备、物资,立刻就明白茂陵县城是真的做好了守城的准备。 不说兵员素质,就这样的准备程度,羌人要是攻城,没有一千人以上的兵力,怕是要吃个大亏。 之后他得知高人是袁树,是他组织了城内略懂军事的人操持了城池防务,把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面对强敌也有一战之力,不至于被一鼓而下,落得云阳县那般的下场。 有如此忧患意识,就和一般的纨绔子区分开了。 再加上之前听说的有关袁树身体力行助农的事情,再一看整个茂陵县的老农们都被袁树打包塞进了城池里保护起来,他就更加佩服袁树了。 神童是真的神,是真有本事,而且心地也挺善良,这对于出身高门大户的人来说,实在难得。 而现在,这个小神童又因为自己的忧患意识,决定增强自己手底下的军事力量,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吧,这个事情可大可小,可以不追究,也能搞个大新闻。 毕竟这是大汉帝国,明令不准私人有军队,你在大汉帝国的国土上私自训练手底下人掌握军事技能,一个不小心被人捅出去,那可能就是一顶谋反的大帽子扣上来。 众所周知,如果官僚们认为你在谋反,那么你最好真的是在谋反,否则,他们不把你整的家破人亡,是不会罢休的。 但是这种情况放在袁树这种出身的人身上,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以袁氏家族的权势,家中弟子私自训练军队,那确实是一个大新闻,但是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这个事情成为了大新闻,岂不是对袁氏家族掌控舆论渠道能力的一种讽刺吗? 关系到自家嫡系子弟的安危问题,袁氏家族能让这个消息离开函谷关,都能算是犯下大错了。 就算消息进入雒阳,袁氏家族和宦官们有所合作这个事情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而宦官们又能在相当程度上把持皇帝的讯息渠道。 所以皇帝能否真的知道这个事情、能否相信十二岁的袁树训练军队图谋造反,都还是两说。 可以说以袁树的身份,私下里偷偷摸摸训练一支军事力量以图自保,其实危险系数不说很高吧,基本上也能算是没有。 认真思考一番,董宣觉得,这个事情的风险程度不是很高。 但是以此获得袁树的好感、抱上袁树的小粗腿,可能性真的很高。 该怎么做呢? 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啊! 董宣用喝一杯蜜水的时间做出了决定,就此化身真ishu,成为规模广大的ishu集团的一份子,就此投入了袁树哥哥的怀抱。 而这一次,显然和之前那象征性的表态有所不同。 董宣走到了袁树面前,正襟危坐,向他行礼。 “宣一介粗汉,只知战阵杀敌,不识礼数,每每念及于此,未尝不叹息痛恨,蒙袁君不弃,宣荣幸之至,袁君但有所求,宣力所能及之处,必当竭尽全力!” 袁树大笑,伸手扶起了董宣。 “董都尉英豪盖世,岂可自轻?树年幼,不经世事,还望董都尉多多提点。” 两人相视一笑。 随后,董宣和袁树商定,从军队里挑选几个精干好手,帮助一心会保卫部训练环首刀、长矛的使用和相关军阵的知识。 另外也会安排善射弓手与善骑的骑士帮助保卫部训练射术和骑术,争取在较短的时间内让他们充分掌握这些关键的军事技能。 而董宣也几乎是立刻就得到了袁树的小小回报。 得知董宣的孙子小董已经五岁了,袁树建议董宣把孙子送到自己这边来,加入到致良知学派之中,学习知识,成为学派的一份子,将来飞黄腾达、帮助董氏家族从军事世家转变为士人家族,岂不美哉? 董宣立刻想到了袁树承接马融“学统”的事情,大喜过望,连连点头,表示马上就安排小孙子到袁树这边拜袁树为师,好好学习,争取将来成为一个正儿八经的士人,不要再上战场拿命挣前程了。 看起来,就算是在古典帝国的大汉,出将入相也是士人阶层的浪漫,只有他们有闲心思能去畅想书生封侯的光辉。 对于广大非士人阶层来说,其实已经有那么一点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小小苗头了。 解决了这个事情之后,袁树就没有关注其他太多的事情了。 过了几天,他从廉达那边听说董宣安排了二十个教官来到一心会帮助保卫部练兵,还提供了十匹训练用战马,以及环首刀、长矛等一系列汉军正在使用的制式装备。 一应操作,全都向着正规军看齐,只要时间足够,必然能把一心会保卫部这三百五十人训练成合格的精锐战士。 军阵,骑马,射箭,他们都会掌握,汉军所掌握的最高级别的技战术,他们都会学习到。 袁树十分满意,向董宣表示了感谢之后便沉寂下去,不再过多干预外面的事情。 他还是守孝之身,不应该过多的抛头露面,以免招惹闲话。 把该做的决策做掉,该扫清的障碍扫掉,接下来的事情,那就是卢植和十三太保他们的事情了。 要是连执行都执行不好,那袁树估计就要二次改组一心会了。 一心会,是一个讲究效率的组织,容不得废物、败类。 袁树继续留在马融坟墓旁的草庐之中,继续读书、写作、习武健身,顺便修身养性,陶冶情操。 他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甚至东汉帝国也还有一点时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东汉帝国的崩溃还在缓缓进行之中,宫殿还没有坍塌,烟花还没有绽放,末代实权君主还没有放弃挣扎,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正在积蓄之中。 而袁树,尚且年少。 (第一卷,完) 六十五 高风险、高回报 时间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有些时候,你会觉得它特别的漫长,好像永远也过不去了似的。 可有些时候,时间就像是喷射战士肚子里的存货,一不留神就全蹿出去了,蹿的人猝不及防。 袁树就有这种感觉,因为他一不留神,三年已过。 建宁三年的三月初五,清晨时分,一份情报从雒阳经由贾诩之手转送到了茂陵县一心会总部。 会长秘书程立程仲德一夜未归,代替身居草庐为马融守孝的袁树接下了这份情报,展开来看了看,神色微变。 而后,他立刻找来了袁树亲卫许崇,让许崇带着这份情报去找到袁树,说一下具体情况,请袁树尽快来一心会总部商讨此事。 年已十六、身高已八尺有余的许崇带着情报纵马奔驰,两炷香的时间之后便来到了袁树现在居住的草庐。 他栓好了马,快步跑到了草庐门口,使劲儿拍打着草庐关闭的房门。 “老大!老大!快起来,大事!有大事!” 他一通夺命连环拍、降龙十八掌,招招迅猛,势大力沉,草庐的门在他的拍打之下瑟瑟发抖,眼瞅着就要撑不住了。 好在房门被从里面及时打开,免遭横祸。 年已十五的袁树尚且比许崇矮了小半个头,不过他的气势明显更强,许崇一看他的表情,就有点畏缩。 袁树的表情很不爽,眼神也非常不善,死死盯着许崇。 “你最好是真的有大事,不然,我就要让你知道打扰我的睡眠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许崇闻言浑身一抖,咽了口唾沫,眼前仿佛有无数不堪的画面掠过。 他连连摇头,驱散了幻觉。 “老大,真的是大事,还挺严重的!” “什么大事?快说!” 袁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十分不爽。 “贾文和那边传来消息,说天子又下诏要各州郡大举钩党了!” 许崇大声道:“程仲德看过了这封信,说此次举钩党牵扯很大,还有具体的人数要求,似乎每个郡都要举钩党出来,某些重点地区还要由天子特使来专门审查,右扶风就是其中之一。” 这般说着,许崇拿出了一封信件递给袁树。 袁树眨了眨眼睛,接过了许崇递来的信件。 “仲德让你来的?” “嗯,接到贾文和的告知,他就立刻让我带着过来了,让您尽快回去良庄一趟商量一下这个事情,天子特使肯定要来,他想提前做个准备。” “这样啊……” 袁树皱起了眉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情况确实不一般,也不知道雒阳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叫宦官们知道了自己这里有人窝藏党人。 以袁氏和宦官之间的关系,要是没有实锤,宦官们也不会贸然做出这种事情。 于是他连忙看起了这份由贾诩送来的重要情报。 情报中,贾诩通知袁树,说袁氏的援助党人行动不知为何消息泄露,为宦官所知,所以宦官操控天子下令,举钩党势在必行,巡查右扶风也是势在必行。 所谓钩党,是第二次党锢之祸时期宦官集团为了打击党人集团而创造出来的概念,意为和党人有勾结的人。 他们打击完党人还不够,还要把和党人穿一条裤子的人一起消灭掉,就创造出来这样一个概念。 袁树对于钩党不钩党的其实并不在意,因为他这里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钩党。 他这里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党人。 比如“八顾”之一、宦官重点诛杀对象、陈留郡人夏馥。 比如“八及”之一、宦官重点诛杀对象、山阳郡人张俭。 比如“八俊”之一、宦官重点诛杀对象、山阳郡人刘表。 这三位,都是正儿八经名副其实的党人。 其中张俭还与权势极大的宦官头子侯览有极大的仇怨,是侯览的必杀之人,一度被追杀的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现在都隐姓埋名在袁树创立的农庄——良庄内生活。 这要是被宦官使者查到了,袁树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是从他们来到这里两年多以来,消息一直都被管控的很好,怎么突然就有所泄露呢? 不过袁树也没有闲心思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宦官方面真的派人来了右扶风,问题会很大吗? 前任右扶风沈恪在袁氏的照顾之下已经进入中央担任议郎,现任右扶风度则乃是袁树的爷爷袁汤的故吏。 地方层面,袁氏绝对兜得住。 其他层面,袁树也不太担心。 想要藏人,右扶风这地广人稀的地方哪里都能藏,他们要真来了,除非能地毯式搜索整个右扶风乃至于三辅之地,并且掘地三尺,否则他们绝对找不到袁树藏匿党人的蛛丝马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不是什么大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以他这边藏匿那么多党人的情况来看,消息泄露是迟早的事情。 就算发生,袁树也不会觉得很奇怪,最多很好奇泄露消息的原因是什么。 所以稍微思考了一番,袁树也就冷静了下来。 既然决定要收留、庇护党人,自然是要承担风险的,什么风险都不承担就获得那么大的利益,可能吗? 深深接受了各路基金、股票的指导学习的袁树是非常清楚什么叫高风险、高回报的。 早就看开啦! 为了在未来获得天下权柄,军事层面的硬实力固然十分重要,但是软实力方面也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除了强化自己的枪杆子,袁树也想要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增强自己这个人在汉帝国的个人名望,用符合这个时代的方式来增强自己的社会竞争力。 这年头,个人名誉实在是很重要,在某些时候,个人名誉的好坏甚至能决定生死。 比如刘备。 老刘大半辈子东奔西走,多次打败仗,却总有人愿意接纳他、帮助他,数次帮助他起死回生、东山再起,怎么也打不死,人称东汉末年的美洲大蠊。 这里头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名声好,人品坚挺,还很尊重规则,所以大家都愿意带着他玩。 反面教材就是吕布。 背刺丁原、董卓就不说了,自己独立出来之后,不讲信誉背刺刘备,又和袁术互相背刺,还和部下诸将的妻子私通,背刺部下,搞职权霸凌。 最后众叛亲离,被捆成粽子送给曹操,想要向曹操服个软,但过于糟糕的前科让曹操也不敢接纳他,一刀宰了了事,一代猛男命陨白门楼。 这就足以证明个人声望、信誉在这个社会的重要性。 袁树有鉴于此,又想起了袁绍年轻时通过结交党人获取名望的一系列操作,遂决定利用第二次党锢之祸的大背景,玩一票大的! 他要接纳党人、保护党人,把他们藏在自己的良庄里庇护起来,以此攫取超额度名望,为自己未来的发展打基础。 第二次党锢之祸无论是烈度、受害者数量还是持续时间长度,都远远超过了第一次党锢之祸,正是有胆量的人获取超额回报的好时机。 但是该说不说,尽管袁树现在站在党人这边,但他也并没有觉得党人就是白莲花,就全都是正人君子,一点错都没有。 事实上,第二次党锢之祸之所以爆发、而且进行的如此惨烈,完全是士人阶层的激进派——党人集团自己给作的,还真不是宦官方面主动开战。 桓帝刘志在永康元年年末的时候死了,死的时候年仅三十六岁。 死了就死了吧,但他死的不是时候,因为他没有儿子,无人继承皇位。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位空悬显然不是好事,于是太后窦妙和她父亲窦武一起商量,又找来刘氏宗亲询问,最后确定了继位人选——刘宏。 十二岁的刘宏被幸运的选中成为下一任皇帝,从河间来到雒阳登基称帝,汉帝国进入了新的纪元。 正所谓主少国疑,十二岁的刘宏肯定干不了什么事情,也无法操持皇权执政,所以权力自然就掌握在了其他人手里。 掌握权力的就是窦太后窦妙。 窦妙执政之后,首选可信任者,自然就是她的父亲窦武。 窦武不是刻板印象中的外戚,他有文才,在士人之中很有名气,所以他同时身兼外戚和士人这双重身份。 第一次党锢之祸时期,窦武曾为这些人鸣冤,最终劝动桓帝,赦免党人,结束了第一次党锢之祸的争端。 于是窦武名声更大,与名士刘淑、陈蕃并称“三君”,成为当时士人领袖三巨头之一。 因为这层关系,窦武和著名士人陈蕃、杜密、李膺等人关系亲近,彼此多有往来。 刘宏刚刚登基、不能理政的时候,在窦武的建议下,操持最高权力的窦太后窦妙就任用了一系列著名士人在朝中任职。 她将之前被贬斥的党人陈蕃、李膺、杜密等人全部召回来,营造出了一番“众正盈朝”的气象,一时间还真让天下士人感觉到盛世即将到来。 但问题在于,窦妙并非是一个老实巴交不喜欢权力的人。 作为被桓帝刘志嫌弃过的皇后,她有很深的不安全感,一朝隐忍到头成为太后,对权力自然有极大的渴望。 她在听从父亲窦武任用士人官员的同时,也顺着自己的私欲,保护了一大批刘志时期与士人对抗的宦官,如郑飒、侯览、曹节、王甫、管霸、苏康等人。 另外,她还信任刘宏的乳母赵娆,创设了“女尚书”一职,以赵娆为首,视作自己的亲信班底,使之参与朝政,成为历史上女官参与朝政的开始。 赵娆陪伴在窦妙左右,自然和她身边的曹节、王甫等人关系亲近、不清不楚,女尚书们也就和底下的宦官勾结在一起,与士人争夺权力。 这一行为自然让朝堂上的“众正”感到不满。 陈蕃、李膺、杜密等人经过桓帝时期的第一次党锢之祸的打击,不仅自己遭罪,朋友、亲族也多有伤亡,对宦官可谓是恨之入骨。 血海深仇的刺激下,他们时刻都在想着要消灭宦官,又如何能容忍这群宦官在窦妙的庇护下继续和他们争权夺利呢? 只是之前有成年皇帝压制,士人不得伸张,眼下皇帝年幼、太后临朝,最能代表皇权的人物窦武又是士人领袖,是自己人,在陈蕃、李膺等人眼里,正好是反攻宦官、夺取权力的最佳时机。 皇帝年幼不经事。 太后窦妙掌权。 窦妙的父亲大将军窦武又是士人领袖,纯纯的自己人。 这个局面,怎么输? 就问你怎么输? 六十六 众正盈朝、群贤毕至 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没有哪个士人会觉得自己要输,士人们感到胜券在握,于是建议窦武开始行动。 窦武当然也很讨厌宦官,所以主动出击,向女儿建议剪除宦官。 一开始,他没有把话说满,只是建议窦妙杀死“罪大恶极”的宦官管霸、苏康,这一建议被窦妙接受了。 而窦妙接受这一建议也并非是因为对父亲言听计从,而是因为管霸和苏康曾经忤逆过她,得罪了她,她想杀死这两人,纯粹是为了泄愤。 但是窦武低估了女儿的权力欲望。 眼见窦妙杀死了管霸和苏康,窦武觉得赢了一次,接下来肯定可以继续赢,便又建议处死其他的宦官,打算来个一锅端。 这时候,窦妙不乐意了。 她可不是什么乖乖女,就算窦武是她爹,但她的身份是摄政太后,在朝堂上,臣子们都要喊她一声“陛下”,等同于皇帝。 严格来说,窦武还是她的臣子。 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窦武显然就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忽视了窦妙的身份改变带来的父女之间的关系改变。 在窦妙看来,女尚书和宦官是她的左膀右臂,窦武要她诛杀宦官和女尚书,就等于自断双臂,失去权势耳目,自此就无法在权势上和窦武、士人抗衡。 皇权不振,她还如何自主? 于是她拒绝了窦武的建议。 窦武被女儿顶撞,自然不爽,私下里和陈蕃李膺等人商议,又招越巂太守荀翌为从事中郎、征召颍川陈寔为掾属,广纳天下士人力量聚集于雒阳,共同商议定策,准备和宦官势力决战雒阳之巅。 那正是众正盈朝、群贤毕至! 好一派灿烂风光! 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然后,他们就翻车了。 党人集团翻车的过程一点也不精彩。 就感觉像是一群虎头虎脑的少年人刚刚拿到刀剑去对抗一群瘦骨嶙峋的士兵一样,少年们虽然强壮,却犯了无数错误,而瘦骨嶙峋的士兵们尽管瘦弱,却做对了每一个选择。 窦武等人想要清君侧,而宦官们则打着“窦武向太后进言要废黜皇帝”的名号,撺掇着安全感严重不足的少年汉灵帝刘宏,使刘宏亲自持剑与宦官们一起行动。 有刘宏这个人形皇权装置冲锋在前,宫廷里的墙头草们都不敢怎么样,于是宦官们绝地反杀,干掉了窦武,干掉了陈蕃、李膺、杜密、荀翌等一系列与窦武共谋的士人。 主谋者接连被宦官逮捕、诛杀,他们的家人、族人被流放到帝国最南端的日南郡,不准回归。 他们的门生、故吏不管有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纷纷被牵连、禁锢,连同亲属在内都不准做官,遇害者、被牵连者多达万人。 全程被蒙在鼓里、一脸懵逼就没了爹的太后窦妙更惨。 因为诛杀管霸、苏康的事情让宦官们感到畏惧,担心自己也会被杀,遂不再信任窦妙。 他们勾结窦妙信任的女尚书之首赵娆,在兵变发生之际以刘宏的名义联手夺走了窦妙手里的天子印绶。 随后,窦妙就被宦官们给软禁在了深宫之中,就此失去了权势。 时年十二岁的汉灵帝刘宏则莫名其妙的“夺回”了权力,开始“亲政”,成为汉代最年轻的“亲政”皇帝。 如果说刘宏是受到过良好教育或者天赋异禀的那种人,年纪小小就具备一定的帝王能力,那当然没什么问题。 可关键是被选作皇帝之前,刘宏这一支的爵位只是亭侯,他压根儿也没有接受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帝王教育。 所以他能掌握实权吗? 显然不能。 那实权归谁? 宦官。 这场激烈的兵变之后,东汉帝国的最高权力名义上回归汉灵帝刘宏,但实际上就落在了宦官集团手里。 第二次党锢之祸,其实可以算作一次政变,其后二十年的党锢,都是这次政变之后的清算环节。 宦官集团利用权力残忍的报复党人,追杀党人,流放党人亲眷,甚至还把屠刀挥向了其他与党人有关联的士人身上,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举钩党行动。 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宦官们发起了三次举钩党,而这一次,是第四次。 前三次举钩党都没有波及到袁树,没有波及到右扶风。 但其余州郡、各大士族豪门或多或少的受到波及。 除了顶级豪门之外,一些规模稍小的士人家族甚至遭到灭族。 而势力庞大、根深蒂固的士族高门也未必就讨到了好处。 虽然整个家族不至于被灭掉,但是深度参与或者牵连到窦武兵变事件之中的家族成员不是被杀就是被禁锢在家乡不准行动、不准做官。 颍川荀氏、陈氏、钟氏、韩氏等有名气的家族都被牵扯到这件事情当中,家族中不是有人被杀就是有人被禁锢,失去权位。 宦官党羽大肆上位,出任刺史、郡守、县令,对他们严加看管、多方折辱,且想方设法寻求罪证,以便诛杀。 不少士人受不了折辱,选择了自杀,家属逃难,远避江海。 还有一些士人为了活命,为了保住家业,不得不选择与宦官苟合。 比如被称为“王佐之才”的荀彧,就在尚且不懂事的时候被父亲安排了中常侍唐衡的女儿为妻,成为了宦官的女婿,以此帮助荀氏逃过一劫。 弘农杨氏则“曲线救国”,杨赐让儿子杨彪迎娶了袁氏女,通过袁氏家族的关系稳住了宦官,幸免于难。 一时间,士林风声鹤唳、人头滚滚,士人的政治势力和经济基础都被严重削弱。 而袁氏家族则超脱事外,没有参与进去,成功在漩涡之中保全自身。 但是出于同为士人的同理心,以及为自己家族的声誉、未来考虑,袁逢、袁隗也在暗中行动。 他们帮助颍川、汝南一带的士人家族避难,帮助年轻人、年少者远逃四方。 在行动当中,袁逢为袁树的未来考量,觉得可以提前为袁树牵线搭桥认识一些未来的大家族话事人,帮助他们建立关系、以后好互相扶持。 于是他最初建议将有党人存在的、朝不保夕的各大家族将一批族内年少者暗中送到袁树那边去,一边避风头,一边也能学到一些东西。 袁树在关西之地很有名望,且继承马融的学术地位之后,颇有能量,还为朝廷立下军功,有自保能力,一定能保证各家子弟的安全。 这一建议得到了一些家族掌舵者的响应。 这些家族内部进行商议之后,觉得袁逢的建议有价值,虽然不晓得袁氏家族下一代掌门人到底是袁基还是袁树,但是袁逢能这样提议,显然是对袁树有更多的期待。 于是他们选了一批子弟送往右扶风茂陵,依靠袁氏力量避风头的同时,也是想着能让子弟和袁氏麒麟儿多有交流,对未来的仕途有好处。 这一合作达成之后,又有人向袁逢建议,是否可以利用袁树年纪小、不会引起宦官关注的特性将一些党人藏匿到袁树那边去? 袁逢一开始是拒绝的。 但是后来袁隗与他商谈,觉得这样做对袁树虽然有很大的风险,但是也有极大的好处,属于风险和机遇并存。 袁隗已经知道袁逢有为袁树的未来做考虑,便提出了这一想法,认为只要这样做,不管坚持多久,都能极大的提升袁树在士人当中的声望。 袁树并非池中物,他是要自立学派做一代宗师的大人物。 所以,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汝南袁氏的承认,也需要天下士人的承认,才能拥有一个较高的起点,而现在得到天下士人承认的机会就在眼前,为何不搏一搏? 袁逢心疼儿子,不想让袁树身陷险境。 袁隗则表示,他们兄弟都在雒阳为官,手握庞大的政治资源,就算有危险,也有能力保袁树的安全。 思来想去,袁逢向袁树提出建议,想问问袁树自己的看法。 如果袁树不愿意,那他决不强迫,就当没这回事发生。 袁树当时也有点犹豫,召集卢植和十三太保等心腹进行商议,大家聚在一起商量了一天一夜,但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卢植和十三太保中的大多数都认为这个行动太过危险,稍有不慎,大家都要面临灭顶之灾。 “党人固然可敬,但是宦官追杀猛烈,穷追不舍,大有破家灭族的架势,一人事小,万人事大,袁君,一心会、良庄数万人的性命都在其中啊!” 只有魏甲、张捷等少数人觉得袁树应该接受袁逢的建议,魏甲还对袁树说了一番话。 “宦官只是一时强势,他们大多出身卑贱,就好象没有根基的浮萍,风一吹、水一流,就会随之摆动,党人一时落难,却是根基深厚、枝繁叶茂,没有极大的力气,不能动摇。 当初,秦穆公眼光长远,出动大量物资支援晋国度过天灾,体现大国担当,而晋献公却为了眼前的利益而不支援对其有恩的秦国,坐视秦国陷于灾荒之中而无动于衷,大失人心。 最后韩原一战,晋献公战败,连自己人都不愿意救他,任由他沦为秦国的俘虏,一国国君,失去人望民心到了这个地步,如何不是他为了一时的利益而忽视长远的追求所造成的呢?” 魏甲的意思很明确了。 帮助党人,一时危险。 但是把眼光放长远一点。 帮助党人避难带来的好处会让袁树以及整个一心会、包括他的袁氏心学都深受裨益。 救命之恩在前,这些受到恩惠的人要是对袁树今后发扬心学的行动横加指责,则会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 这对于一个士人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而这对于袁树未来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 袁树有鉴于此,被魏甲说动。 于是他力排众议,支持魏甲的意见,回复袁逢,让袁逢把那些烫手山芋送来,他会妥善安置,力保党人无忧。 从那一刻开始,袁树就有了被宦官发现、针对的心理预期。 他相信袁逢和袁隗也有,并且有信心能够兜底,让宦官不至于和袁树玩真的。 所以这一波冲着右扶风来的冲击到底能不能真的打击到自己,在袁逢那边的消息抵达之前,袁树都持怀疑态度。 上架感言 明儿大概是凌晨上架吧,反正还是之前说的,先发十章,之后看具体情况,订阅月票和打赏给力的话,该加更加更,上不封顶,绝不忽悠。 不过该说不说,写了那么多年书了,每次上架还都是和十年前一样的小紧张,有种归来仍是少年的感觉,哎嘿~ 之前写玄德的时候,精神状态很差,长期焦虑导致胃食管反流和心慌心悸,甚至都感觉不到放松和开心,整个人一直紧绷,前头的劲儿用完了之后,后面就跟不上了,本来打算写个三四百万字,结果二百多万字就撑不住、倒下了。 写兰芳的时候也差不多,不过那时候我开始去医院检查,吃药,加强户外运动,症状有了很大的改善,精神状态也在一点点转好,兰芳结束后休息了三个月,重新感受到了放松和开心的情绪,精神状态感觉回到了17年18年那会儿,又有劲头了。 这本应该会写的更多一点,想写的内容也不少,心态也更和缓了一些,所以写作进度我会适当放慢,把一些想写的东西写的细一些,细节描写方面进行加强,改良一下过去的那种大略式的写法。 所以,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咯~~ 怒求首订~~ ps:特别鸣谢历史系之狼,在我开书之前和之后,老狼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帮我分析剧情,提供建议,帮助我改善写法,堪称这本书的干爹——爱死你了,老狼(笔芯) pps:同时也要感谢我的编辑琉大帮我排推荐,感谢西湖遇雨大佬上来就给我重磅支持,感谢好基友新海月的推荐和支持,感谢那位喂饱了我的盟主世界的尽头(笑),以及所有投票收藏支持我的读者~ 爱你们哟~ 《我不是袁术》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六十七 心学就是他的手术刀(求首订) 就当前来说,袁树的便宜老爹袁逢已经不再担任京兆尹,转而在朝中担任九卿之一的太仆。 这个职位是为皇帝掌管车马的职位,距离皇帝很近,所以在九卿之中地位特殊。 在这种风声之下,能让袁逢升任九卿,显然宦官足够的重视袁氏家族,袁氏家族的车还是稳的。 所以袁树缓了缓心神,并未太过担忧。 那边,赫连宇已经展开了檀香竹面扇,随时准备带人撤走,澜煊和雷豹也筑起了防御盾。 “师父,是朴玉。”晏沁北身上挂着个胖墩,还得负责维护师父的形象。 ”gigi突然开口,她也想到了自己遇到的麻烦,解决麻烦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旁边这位逗弄孩子玩的男人。 而这些光点在触碰到他手臂的时候则全部都融入到了他的身体内,体表一层层金色的涟漪浮现扩散至全身,似乎是形成了一层金色的薄膜屏障。 晓佳拿了u盘,蹬蹬地走下楼。他的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敲门的人是清盈吗?如果是她,那她有没有听到什么?不会……? “那是对方可以营造的伪装!当时线索不足,推理难免会有偏差。 试想,假如陆弗言真的奉行极端利己主义的作风,没有选择和沈馨媛交好,并初步建立起基本的互信关系。 “回去吧,如果有情况立马给我打电话,不要冒险。”宋沉烟叮嘱江盼。 沈慈给宋章珩打了电话,对方说有事过不来,麻烦他直接火化,连客气都不用客气,人死了,自然就没啥留恋。 不仅完全没有避让的意思,甚至依旧我行我素的扭着蛇形步,朝孤舟号冲来。 到了望海寺前,果然见大门外一颗苍松前不远处,有一块大石碑。 而且每一个能够在外面世界修炼到主宰级别层次的强者,哪一个不是心思非常深沉的人,他们对于自己所能够拥有的好处是非常在意的,甚至完全不会顾及什么脸面,所以这些道德对他们完全无法形成约束力。 她只想让这男人帮着她们去他朋友那儿借钱而已,为什么要这么绝情? 杂草一除,水池清理干净,喷泉器修好,树木修剪成统一形状,庭院焕然一新,跟他刚来时一模一样。 没有修为又怎样,只要自己过得好不就好了吗?这个世界,平平凡凡的人又不是没有。 但是po技术可以有效的分析动脉脉搏曲线面积,依据动脉脉搏变化判定患者血容量状态,从而指导输液时间和输液量,准确性和精心性极大提升。 陈德政等人大惊,回头一看,黄跃雷两眼圆睁,额头上出现一个大血洞,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喷涌而出。 右边的手下打火点燃了安斯艾亚嘴里的香烟,凉风从巷子里吹过,卷来痛叫声,扬起披散在背后的黑色长发。 他所知道的都是虞陵告诉他的,虞陵所知道的也都告诉了他,那些虞陵不知道他也不知道的事情却是很多人津津乐道茶余饭后的谈资。 接下来,秦廊又是完成了另外几台隆熊术,都是几粒寻常的假体植入,也都是顺利完成。 不知过了多久,蓝诺莱斯的身旁闪过一丝蓝光,寒塔罗特坐在了他的旁边,望着他。 艾吕雅穿着有些宽松的病号服,她在李尔身边刚刚坐下,门又一次打开了,来的却是汉尼拔九世,他还带来了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六十八 良知农庄 回到了草庐之后,许崇已经把一份鸡蛋铁板饭做好了,热气腾腾,等着袁树来吃。 这铁板鸡蛋饭也是袁树这几年的功夫里折腾出来的新的美食吃法。 主要是他实在是太怀念蛋炒饭了,而且蛋炒饭并没有在守孝者限制饮食的名单里,或者说此时节根本就不存在,所以无所顾忌。 铁锅需要一些技术,目前很难搞定,袁 除了这些科技内容,还有一些外星音乐,都是马蒂哈纵横星空时喜欢听的星际名曲。音乐无国界的,直指人心,至少以丁木的见识,论恢弘大气,地球上无出其右者。 看到这这……塞班有些语塞,他本以为这些年自己成为为一个优秀的佣兵,然后就可以有了帮助唐孟大人的力量,事实看来,唐孟大人所要做的事情,自己根本无能为力,甚至只能当个探路的炮灰? 没有父母真切的嘱咐,可是他们几人知道,柳老三和云氏,或许就在不知名的地方看着他们,笑着祝福他们。 “这是我妈,我从我妈这拿钱,你们管的着嘛?”中年人一脸得意洋洋的道。 “你那种连蹦带跳动感十足的歌曲我写不了,咱们两个不是一个类型。”吴宸漫不经心的说道。 欧皇是谁,那可是被世人称之为“大魔王”的恐惧存在,就算抛开这些流言蜚语不谈,上次的时候,欧皇的虚拟影像可是在曙光镇守府出现过。 鱼人氏的人显然是不会来吃饭做客的,这回连喊话都省了,树皮一身令下,便向上游处划去。抢占上游,往下冲击,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这些在他们平日训练的时候,王川也多少提过。 唐三藏有些意外地向着楼的方向看去,没想到还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提醒他们,看牌匾应该是家卖房四宝的店铺,刚好看到那中年男人提着木棍的背影,目光落在那向着楼跑去的疯子身上时,脸色也是冷了许多。 他这话一说,其余人都不太乐意,只是碍于此人那般美色,因而也都不好再说什么。 “战!大楚必胜!“楚赛王咆哮一声,身体闪烁,也是对着上空冲去。 查旋是真的惊慌了,却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因为该说的都说过了。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有人禀告,说高家已经来人了,来的是高家大房的太太,带着高家几个姑娘,已经上门了。 因此宫外有很多传言,说帝后两个至今还像孩子,总也长不大,叫太皇太后很是操心,不怎么得宠的昭妃,却开始当家做主,将宫里的事料理得细致周全。 他刚才的事情谁也没说,连司机都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怎么这燕大师一张口就说出了“命不久矣”的话,而且还转头就说他的死劫给人化了? 大政殿内,代善带着儿子岳托,听罢皇太极吩咐,父子俩一道退出殿外,迎面便见多尔衮站在阶下。 他以前怎么会那么单纯,以为周湄就是周湄呢!你瞧瞧她这娇蛮的样子,这一副他理所当然要为她出头的样子!还有这说出来的话,真是太不讲道理了!有她这么威胁他的吗? 她没有查旋身后强大的倾帮做支持,更没有富国渊的撑腰和富少歇的爱恋。 他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自认为是朋友的人,到头来居然会来害自己?这样想来,还真是可笑了很。他郁以清交朋友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滴。 六十九 袁树想要自立门户 大抵是前两次都在茂陵县这边吃了闭门羹,这一回羌人特意来找场子,专门盯着茂陵县城攻击。 从羌人叛军开始攻击茂陵县,一直到朝廷派遣大将张奂带兵来援,茂陵县城一共坚持了三十七天。 三十七天里,羌兵日日攻城,规模或大或小,激烈程度不一。 一开始,只靠弓箭就能击退他们。 到了后面,外围 站在张震北身边,一个同样带着白色面具的年轻男人,紧张的问道。 突然间,杨琦才骇然发现,苍穹镇压下来的大手,竟然连带他周围的空间都给禁锢了,让他无法动弹。 推开自己和司机开的那间房的房门,郑昊顿时愣住了,原来屋里面竟然是柳良和郑雪莲。 最后一个消息,却是专门针对向边龙生、吕元夜这一类的另类学生。 浑身赤铜色泽的金属傀儡,他们的攻势,打在对方身上,仅仅能阻碍对方行动片刻,根本没有多少伤害。 如雷鸣般的马蹄声突然掺杂进了一些混乱的嘶吼,这并不是炮弹爆炸之后的伤兵伤马,而是人突然受到惊吓时的自然反应,紧跟着这种声音越来越多,冲在最前边的元军骑兵突然消失了一片。 在他有意的控制下,吕天明明显受到体内的灵力被压制得更明显了。 见众人攻击在次变得猛烈起来,欧阳雪一道法诀打出,分心二用,一边维护者大阵运行,一边向着外面众人出手。 见张扬要走,朱长老怎么可能答应。他等了好几个月,为的就是今天,若是让张扬逃走,他将会暴露,但是他的任务都还没有完成。 在齐鼎山他们看来,欧阳海天能够打赢欧阳泰本人,这一次大赛,自然是夺魁最大的热门,把投注压在欧阳海天的身上,是再明智不过的事情了。 这回跟着他到河北道的蔡宾便是蔡家的亲戚,以前是跟着蔡翁在生意买卖上出谋划策的人,还是一副商贾的头脑,所以就算他说得危言耸听,张五郎还是很淡定,打心眼里不怎么瞧得起蔡宾的见识。 这支部队组建的时间不长,而这个新战术本来也没有酝酿成熟,所以其实战效果如何东条英教也心里没底。但是现在天皇下了严令,军司令部也已经竭尽全力,东条英教也只能把自己这张王牌砸了去。 有些话其实不用说的很明朗,心里有底的人一听就明白事情的经过。 转眼间,林化成跟万洪也都跃上了擂台,吴展云、林化成、朱然、万洪四人一下子将叶锋围在了中间。 同时鲍勃等人所在的世界内,全部的商品在系统中根本就没有一点竞争力。虽然他们所在的位面评价是a级位面,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乐浪都想喊救命了,入个红肠两人也情意绵绵、你侬我侬爱煞情多的样,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乐浪不由在心里暗叹,就不该叫他们帮忙入红肠,或许叫三郎帮忙才是最最正确的选择。 何冠昌年纪大了,一直坐在一边没怎么发言,而雅什乔普拉又语言不通,所以新闻发布会前半程大多时候都是白沐阳在说话。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么早,有什么事吗?”老七扒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对坐在旁边的乐浪问道,很是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 “梓歆,别这样,慕唯也是有苦衷的,她不爱你,你不是知道的吗,可你偏偏强行和她订了婚,这能怪谁呢。”晨曦暗暗叹道,这种性格,与他父亲倒是一模一样。 七十 我不接盘谁接盘? 上代家主袁汤的政治资源的大部分都归了袁逢。 袁汤的长子袁成命不好,比袁汤还早死,所以袁汤死后,大部分传承都给了袁逢,少部分传承给了袁隗。 袁成的继承人袁绍那时候还小,根本用不着这些东西,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袁逢手握袁氏家族的主要资源。 所以由袁逢稍微操作一下,让袁树多拿一些政治资源 “魔魂缚!”在几次不敌皇甫毅之后,莎依卡玛也生气了,右手紧握的恶毒之鞭甩向皇甫毅,一抹黑雾从鞭中弥漫而出,将皇甫毅紧紧束缚住了。 “潇潇,青城的这个是一式法吧,你给我说说,我有点不明白。”白林一边射箭一边向潇潇问道。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的不堪吗?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你早晚是我的,哼!”田蕊粉拳捶打着郭志男的手臂,微嗔道。 大家都是被郭志男刚才那随手一击给惊到了,特别是那些个消防武警官兵。 准确的说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不过那东西全身被什么包裹一样,散发出一股银光,很是耀眼。 今天芙娅在第一局对决的时候还是裹着自己的棉被,到第二局棉被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一道寒光过去,两颗人头就飞了,“扑通!扑通!”两具尸体随后都被踢落下来。 陈-云当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在原地顿了顿,随后也就没管那么多,就向着第四层的位置走去。 陈云看到林彧的变化,点了点头,此时的林彧跟被救的时候非常像,想必是没有了后顾之忧,他的潜能和隐藏的姿态逐渐显露出来。 房门早已经卸了下去,成为了老马二人的床铺,除了这个房间的门,还有另外几个房间的门也都被卸了下去,组成了一个简易的榻榻米。 那个纸箱就像是获胜的白曦给予她的施舍,象征着她失败者的身份,带着浓重的羞辱意味,即便事实并非如此。 萧景没想到,他们信誓旦旦的联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秦风和楚皇化解了。 就连秦风身边的另一名太监李英都已反水,帮助秦良指正秦风偷盗玉佩。 晶能武士虽然强大,能够利用丧尸脑核的生物质能,打破人体极限,进而迸发出超乎常人的力量,但本质上也还是血肉之躯,仍旧无法抵抗热武器。 其实通知里根本没让赵杰来找顾承渊,说的是来领纸质命令,但赵杰还是装傻充愣的过来了。 钟晓霜失去支撑的力量,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里又是慌乱又是后怕的。 白少棠抽了抽嘴角,打算改天就去江湖上打探一下,这样的人物,在这个江湖上,不该是无名之辈才是。 陈夕是如此想的,场内其余人则皆是一脸懵逼,尤其是她正对面胸有成竹的男人。 原来孙二娘在翠香居发展的一名姑娘,竟是翠香居老鸨侯红荣的同乡。 楚皇亲自前来,其他皇子自然不能示弱,加之他们原本也想拉拢叶凝霜。 “喂?白飞吗?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好几个月没有联系了呢。”李冰伊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了出来。 之后,张婶一副心事忡忡的模样离开了屋子,我则躺在床上假寐,可脑中却一直平复不下来,一时间,心慌意乱的我烦躁的掀开被子,走出了屋。 一般像这种取自自然之力的异能都很强大,雷电异能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只是之前放在邹卫的手里却并不能发挥太大的作用,无他,因为邹卫只是个一级异能者,还是刚入门的那种,空有宝山,却不知该如何发挥作用。 七十一 认谁当老爷不是当? 有了度则帮助遮掩,良庄内的武装人员的存在就显得十分合理了。 当然,袁树也没有把自家的家底子全部透露给度则知道。 一心会辖下的技术人员早就掌握了弓弩和盔甲的制造方法,所以他私下里命令打造盔甲何止五十?弓弩何止三百? 十倍之! 只是都储存起来,藏得很好,不为外人所知。 且这 他本来如意算盘打得好,但龙套1——29显然就不干了,这稀里哗啦地全部跪到了杨成面前,个个哭得肝肠寸断。 这样做值得吗?可是不这么做,我还有什么追求呢?冰凉的水滴顺着光滑的脸颊滑落,看着镜中那个精致的容颜,凌祈泛起一丝苦笑。 林沧熙适时组织了一次家庭聚会,名曰让凌家能够多认识些市的人物。 他坐了下去,穆川宗亲自为他倒了一碗鱼汤,又加了两块‘肥’美的鱼‘肉’。 老僧当然反对,握着拳头,看着溟嗏和溟血,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趋势。 虽然当初的他没少受委屈,可这几年来,锦衣卫可着实是扬眉吐气了一把,让他的脾气也比以往大了不少。现在却又要跟一个身份还远不如就在的家伙虚与委蛇,这实在叫他有些难以接受了。 可结果,就在他进入镇抚司不久,一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杨震的出现,让原来只靠出身便能不断升官的人的路彻底堵死,商五州便成了这一变化中的牺牲品。 柳长卿一时语塞,只能端起茶杯以喝水掩饰自己的愤懑与尴尬。什么叫话不投机,或许这就是了吧。 清单上并不是只有这三种货物,不过却是以这三种为主,这三种搞定,就等于此次的采购差不多完成了,最终就商谈下来的框架和通用方面签订意向合同,肖扬就离开了米国,前往西班牙。 “杜清涟多年习老子学说,颇有根基,自以为蜀中学者已无有其右者,于是出了蜀国,拟到老子故里楚国去淘见识。 破了妖兵五馬分尸阵,巴人信心倍增,士气高昂,整顿队伍,继续向洞中深处前进,仍是樊云彤、母青山、郑骢打前锋,楚国人巫城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进了前锋队列。 辛西亚这一下,声音很大,等于向所有在场的人轰轰烈烈的宣布蓝羽怀孕的喜讯,把在一旁研究战术的伊凡他们给惊扰到了,整个空间顿时鸦雀无声。 白雨挂断电话向薛建成告别立刻向市立医院赶去,在她离开时薛建成的眼底露出了笑意。 “你会开枪?”钟晓驰和老钟对视了一眼,老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我会开枪的这件事。 红色的能量攻击毫不客气地和防御罩碰撞在一起,立刻就引起了狂暴的能量风暴,肆虐的冲击波向着周围狂扫,激烈的爆鸣声轰响。 每一次的跳跃迁移都会引起能量的变动,能量在这里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而是急速运动着。 此时的沈铜正趴在监控室的房顶上监视着下面的一举一动,在他的身边放着一把高精狙和一把95式。 看着声后众队员没有人掉队,陈情松了一口气,用力的呼吸一口空气,开口道。 她当然是下定决心,想要解除婚约的,只是人太难受,她实在不想再说话。 【感谢瑶妹和妲己,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敌方另外一个玩家也跟着起哄。 七十二 耕战为良知 渐渐的,良庄高待遇的名声和武德充沛的名声一起传扬了出去。 在三辅地区很快就传播开来,紧接着也在凉州东部、左冯翊北部地区的羌人、匈奴人部落中流传开来,对底层汉人、羌人和匈奴人都有很大的吸引力。 甚至还越过秦岭向汉中传播,以至于这里产生了一个规模不大但比较明显的人口虹吸现象。 这说明什 “要什么印泥,你咬破手指用血按一个。”熠彤嗔了我一眼,似乎是嫌弃我要求太多。 头顶上少了两名机枪手,凌云的压力立即大减,他只需要挡住478号巡逻船上四挺机关枪shè来的子弹即可。 陈长生沉默了,他可是吃过一次这样的亏,上次自己不过是移植鬼面学灵桃树时,无意中放出了冥河渡鸦等凶妖恶鬼,因果纠缠之下,自己却是平添了无数的罪业。 周林真不想跟它飞过去,掉进那山谷后,可能他永远也上不来了。于是他找着机会,待那巨龙飞近悬崖边,离那石山很近的时候,他纵身一跳摔到了那石山上。 此刻,总参作战会议室内,李涛正一脸阴沉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从埃塞尔比亚传来的视频。 方皓天决定了,田家的人情要还,治好田淑萍只是举手之劳,并且何家出了大力,也应该上门拜访表达谢意,关系网的经营,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好,很容易惹人反感。 这家伙居然要弄成方教授的样子,要知道他是周林的老师,还可以说是半个父母。但是周林现在已经拥有不局限于视觉和听觉的能力,他对这个方教授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轰……”又是一记长雷,我连忙丢了手中的木棍,二话不说跳上石榻就钻我师父怀里了。 好在,他的身体比大脑率先做出了反应,脚下的矢量陡然爆发出恐怖的推进力,让他勉勉强强的躲开了致命的部位。 憋了好久,黑豹才将目光转向了卫紫。从卫紫清澈的目光中,黑豹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邪气和阴谋。 会议室内,法国领事雷赛布与英国领事坦普尔相互对视,都对运河的股权势在必得。 “对了,好像还与那道万物母气留下来的气息有关,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叶飞突然想到了那抹万物母气留下来的气息,顿时就向丹田处感应过去。 “当年盖聂的修为都达到了神境巅峰,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盖聂师傅鬼谷子到底到了何种地步?”杨天微微凝眉,有些不解,因为他一直没有听说过鬼谷子的墓穴在哪儿出现过。 五艘岸防重炮舰有恃无恐,慢慢调整船身,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城墙。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顿时吓了李俊浩一跳,手中的动作也急忙停止了。 苏玉衡眉睫一闪,这是表哥在她重生后第一次这么温柔的跟她说话。 她也知道害怕了,没想到叶飞居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强大这么多,想要逃,可已经晚了,又一掌被叶飞震飞出去。 比如说,总共十天的收获时间,这些收获被划分为十等份,每天都占十分之一,一般人所能够把握住的感悟也差不多就是其中的一半罢了。 以铁飞鸿了解的情报,杨天似乎根本就没有结识过峨眉派的弟子,因为峨眉派的弟子基本上都不下山的。 一般人是不会认识肖剑闽这种高层人物的,因为逍遥神教的人一般都是遮蔽容貌行事的。 七十三 他,就是良知! 其实严格来说,守孝期只要达到二十六个月或者二十七个月就够了。 完成二十六个月或者二十七个月的守孝期,就足以对外宣称是完成了三年守孝,不必真的守满三年。 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 不过袁树觉得这样不够,他还要更多的时间沉寂、写作,所以要加长守孝时间。 一开始卢植等人建议袁树把时间 虽然不是大本营,但这座位于王都中的公馆修建的依旧富丽堂皇。 一名奄奄一息的平原人,被绑在木架上,接受着两名蛮族拷问者酷刑的洗礼。 没用多想,吴良只是看了一眼经过好一番厮杀才涨了三百来点、总值为四千三百四十五点的奖励点,果断选择自己跑一趟。 第六名:亚瑟,据说有着亚瑟王的血脉,气运无敌,人称欧皇,觉醒光明血脉,骑士职业者,三阶三级强者,潜力无限。 叶摇身体根本就不受控制,随着拨弄不断滚动,像是一个玩具一样。 而此刻陷入狂热战斗之中的莱恩,并没有发现园田风那沉思的脸庞,还有那偶尔在一瞬间在这虚无拥有生物五感的不正常反应。 人妖见叶揺没有松口的意思,一上来就使用出了自己的天赋神通。 他从地上坐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两个脸颊已经肿的老高一片,仿佛被人抽了几十个巴掌一样。 早早离开是非之地的吴良和四名姑娘们,这会一边远远的看着热闹一边享受起了美食。 “很高兴能在今天见到你们。这些日子,让你们担心了。”郑秀妍先发言,然后向媒体鞠躬示意。 “你们看什么,还不给我动手!”这下唐笑的脸是怎么也挂不住了,指着左右的手下大叫起来。 不过,让何智有点无奈的是,从自己开始修行到现在,总共七天时间,他仍然没有找到战胜江越天的方法。 “姜慧,你现在气势行了,不过也难怪,毕竟过去了二十多年,当初你又是尖冰特战分队的人。”林磊笑着走到殿下道。 蛰先生所制的这一件棋盘法器,除了用作考验求仙路上前来万剑宗拜师之人的用途之外,本身也是他们这些万剑宗外门弟子每一次考评时必然要经历的考核项目之一。 “时代不同了,有些东西哪怕是留下,也有着不容于世之感!”林磊笑着言语道。 能看到这种画面对于两个妹子来说,真是一种享受,不仅洗耳还养眼。看直播的朋友们更是有一种这样的感觉,甚至有些男生都觉得自己弯了过来。 何灵在锦绣系也工作了好一阵子,而且还是商贸公司的财务部长,自然是知道,其她理事长同林磊的关系,可是她却同这个大老板什么亲密的事都没有。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触犯了法律,何市长要如何对我?”秦彦接着问道。 起床洗漱好之后,在酒店吃完早餐,叶峥嵘也刚好到了酒店门口。随即二人驱车赶往浩远集团。 “这么说炮弹广够了?如果弹药足够,单单一个二炮集团军,就能将明阳王朝打下来。”张弛双眼一亮道。 果不其然,这手松风剑法一出,管闲事的人就要掂量掂量自己了。 “暴风雨前的狂欢。”骢毅冷笑,地球人果然还是愚昧,单纯,外星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魔牙没有分部,但是杀手们每次都没有权利去总部,只能被动接受任务。”齐醉雪回答。 七十四 三年之期已到 程立的猜测被袁树印证了。 他有那么一瞬间感到错愕,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并且快速接受了这个事实。 “原来如此……公子,立想的太浅了,扰了公子好梦,还请公子谅解。” 他弯腰向袁树行礼。 袁树伸手扶起了程立。 “这倒无所谓,不过仲德,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你说,宦官这么大张 简宁已经跟妈妈入住了疗养院,来接应她们的人正等在外面,却陡然接到傅天泽的电话,简宁望着妈妈紧张的表情,按捺住急促的心跳声接通了电话。 在西门外的路口处找到了顾景臣的车,他居然把车停在不该停的地方,加上他的车拉风,他的人又帅,惹来了来往不少目光,这根本比在西门口等她还要引人注目好么? “不用这么麻烦。起诉他们做什么。我不想为了他们这几个败类,而做一些麻烦事。那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宝贵时间”陈风闭着眼睛幽幽说道。 然而荆建还是低估了自己的作用。不一会儿,他居然接到塞丽娜从美国打来的长途。 科威尔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拿刀叉的双手也不禁抖了一下。他稳了稳,慢慢的放下刀叉,偏头很认真的看着荆建。神情复杂,有几分错愕,也有几分迷茫。 几根枝条忽然朝萧仙子飞来,将她缠在其中,嫩黄的芽,敲打着她的身体。起先萧仙子受到惊吓,打算叫救命,却发现枝条其实在给她按摩。 白衣老者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了,阴冷的目光掠在杨天身上,眼中的杀机一闪而逝,杨天还有大用,还不能死。 然而在这个年代,还是很讲究爱国主义、集体主义,尤其是军队出面的国家重点保密工程,而且编号为“901”。要知道,数字编号的保密工程向来层次很高,中国原子弹工程编号也就是“596”。 巨大的海面起伏不定,天地都要连成一线,几十丈的浪头拍击不断,海面上汹涌不绝。 今天在荆建的身上,连续发生了三件事——南恒隆的减少贷款;有人跟踪;跟踪的那三名匪徒居然追到了俱乐部,并且被乱枪打死。如果是单独的一件,可能还感觉很正常。然而放在一起?就不得不让人多疑。 “二哥剑法高绝,青出于蓝,如若说不,江湖上谁敢强迫,不知为何对刚才那什么嵩山派和武当派如此忍让呢?”风玄霜疑惑不解? 苏州多园林寺庙,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塔从林外出,山向寺中藏”的虎丘,据传虎丘有一剑池,闻名江湖。 还好楼下厨房简陋昏暗,孟桃夭都不指望洗脸漱口,随便弄点冷水扑到脸上也算是紧肤保养,然后沉着脸站在灶台边,看田丽霞用一口巨大的铁锅煮面。 凌未风见状愣了愣,若是像段羽这般心生警惕他倒还能够理解,人在江湖,不得不防,可张无忆的反应着实令他有些吃惊。 直到此时,他也没有怀疑银角大王是假的,只是认为银角大王真的贪心宝物叛逃了。 游戏中,这波团战之后,拓跋无双和敏娜二人齐齐将中路高地也给拆除。此时沉浮战队进一步进入劣势的局面,二十八分钟时,洛彦集结队员准备进攻青龙之魂。 眼里见的,耳边听的都让楚瑶有些心慌,她缩了缩脖子,也打算去睡了。 七十五 如果袁术是我的儿子就好了 张俭、夏馥、刘表等党人名士各有各的学术传承、基本理想,来到良庄之前和之后相当一段时间内,对于袁树的心学和他的一心会都是持一个怀疑、观望的态度。 要不是因为袁逢的大力建议,还有袁树本身年岁太小、不会成为宦官关注目标这一现实情况的推动,他们一开始根本也没有想到来袁树这里避难。 可是抵达之后他 因为我们两人这场战斗之前还没有露过面,我们刚才两人在做转职任务,所以等下战场上没有见到我们那也是正常。而其他人不一样,如果不见了,狼行天下定然想到是去搞突袭了。 刚开始,利亚苏菲还没怎么惊奇,越往后,她发觉汽车的行驶路线居然和自己父亲海边的那座工厂貌似是同一条路,她忍不住问,鬼别墅究竟在哪里?狄人才告诉她。 “我的朋友都在这。恐怕不好吧!所以算了吧!有事直接说吧。”我直接一口回绝了。 不管怎么样,在忙碌了一个午之后,所有人的异能波动最终还是转化成功了——虽然最后几名无法成功链接的能力者耽误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不过大家并没有什么怨言。 李栋缓步向前,身后的甲士整齐的迈步跟在他身后,对面的海匪们则惊恐的向后退去,隔着三十步左右,李栋和韩栋凯好似彼此熟知一般的目光对视着。 果然,听了黄翔的话安东尼脑袋直冒金星,不过随后就仔细的看了一眼黄翔,这个家伙,很有个性。 秦凝霜的骸骨在落到地上的一瞬间,猛的散了开,而那颗白森森的骷髅,好像受到了什么牵引一样,慢慢的滚到了唐浩的身边。 吕秋实一连串丢出了三个问题后,盯着张志国,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可是诺诺的能力,是具现化。所以她的过敏反应,就会在体内具现化许多这样那样的东西,非常微量,而且绝大多数无毒,然而绝大多数之外的几个,就能够让诺诺的健康受到侵蚀了。 “唉,元峰道长,你就别逗我了,人家早跑了。”狼校长坐下后对着元峰朗朗笑道,“元云道长,你可算醒了,身体还好吧。”狼校长随后又对元云道,他的赶紧叉开话題,要不然会被羞死。 老爷子沉静的看了他一眼,转身那冰冷默漠然的眼神如同锐箭利刃,直射向远方。郑熙晨心中一惊,有些不可思议的摇头,老爷子要做什么? 李日知听到说兖州来人想要见他,他还挺纳闷的,其实他和兖州那边的关系,只能算得上是马马虎虎,虽然他听说兖州刺史换了人了,但是他也并没有立即前去兖州,拜见新上任的兖州刺史。 关羽一手捉过来,掏出匕首,眼都不咋一下的割破那芦花鸡的喉咙。 叶紫梅丝毫不惧,沉着应战,将降龙剑法使得出神入化风雨不透,但始终未能逼退莫传南半步。 丛惠芳无语问天,许久后才在心中下定了决心,她不会放弃,永远都不会放弃。主动,她要更加的主动出击,他要得到她爱的男人。即使,现在得不到他的心,就算是得到他的人也是好的。 鸿钧讲道千万年,妖族凭借千万年时间至少也能多出亿万精锐,而巫族生育能力和成长能力全靠血脉强弱,强的强大弱的难以提升,千万年对他们来讲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七十六 袁逢出击(十更完成求首订) 所有未被残杀、在逃的党人里,张俭是经历最凶险、最倒霉的一个。 这和他的行事作风不无关系。 与他相比,刘表和夏馥的逃亡则轻松多了,至少没有一个小心眼的大宦官死盯着他们、点名要他们的命。 而且张俭的年龄比刘表和夏馥都要大二十多岁,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了,与他比起来,二十八岁的刘表和三 听说张凡和郑澜要来谈生意,王先生立即自告奋勇。利用酒店优势接下今天的饭局,没想到刚才光顾着和太太商量迎接的事,把要接的人给晾在外面。 “就是上帝在中子星的面前也要望而却步的。”纳克尔耸了耸肩膀。摊摊手说道。 303套房,客厅内广播声继续,张凡轻柔着太阳穴拉上落地窗。 他的“借刀杀人”计划已经开始实施,希望奎宿神明不要让自己失望。 天下百姓,人人持有一把更强的除妖枪,甚至可以对妖圣造成伤害的,那么,他们还用怕妖族吗? 最后寒暄了两句,周鹏发笑着挂断电话,还没找到儿子的号码他就先打过来。 而且火霞山范围广大,即便是有数万武者进山,彼此之间也很难遇到。 这里已经成为一个可怕的战场,一场特殊生命体之间的殊死搏杀正在进行。 “只要炼化此物,就可以掌控这个仙府,里边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想到这里,丁浩伸出手按在玉柱上,用自己的仙识和玉柱进行沟通。 这次的灾难,可比当初圣皇在位的时候那次入侵恐怖太多了,但是结果,似乎这次更没有效果? “十一,你怎么来了。”初七笑嘻嘻的看着走进来的幺十一,当然是由亓君辙陪着来的。 苏夏既然想明白了他为何会对自己说那样的谎言,心中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她也有跟赵母说过,说自己该办的事情就办完了,让她转告赵彩颖。 火星炎芒的碎片,被破灭威能席卷着,还未落至巨城下方,已是泯灭不存。 “你喜欢吗?”宁远澜并不奢望一个离开it男能欣赏美术方面的艺术。 简明超意味深长的唤着她的名字,没有连名带姓而是只名字而已。 厉罡的冷冽眸光,落在林雅雨的娇躯上,登时令她娇躯一颤,抑制不住的恐慌,沸腾在心,冻结灵魂。 “云,她真的会听话吗?会不会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那个丽妃把身子靠在他身上,柔弱无骨的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原本遮盖住的春光一下子泄露了出来。 柳木没有,柳木也不能这样作,下克上是绝对禁止的一种行为,那怕是亲兄弟也不行。一但这个口子开了,以后会有更无法无天的事件发生。 初晴坐在对面,似笑非笑,她是作为伴娘陪伴在左右,但这对准新人完全无视她的存在,把她当空气了。 灵台方寸山,这是什么地方?这兔子如此闹腾,他们岂能惯着他? 赵常五十分警觉的看了一眼姚光启,“什么装死?你们不是送东西的吗?东西放下了,你们可以走了。”这时赵常五突然发现,张玉和袁珙将屋子里的窗户全都关上了,门也用门栓顶住了。 可窜起欲空的脚步,虚度了几下就停在了半空,无魂去而复返的影子渐渐的凝聚,冲出了阴暗,显在空气里。 她看不下去,气鼓鼓的哭着去找红姨娘算账,红姨娘就说,是娘亲使用的方法不对才引来蜜蜂的,红姨娘还说,她不也用了那香吗?怎么也没引来蜜蜂呢。 七十七 袁君,还请受张某一拜! 刘宏的确信任宦官们,也愿意把宦官们当作肱骨之臣来对待,但是这一切都是有大前提的。 宦官要能够捍卫他的皇位和权力,而不是动摇他的皇位和权力! 保护我,你们才是自己人,不保护我,你们就是敌人! 刘宏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非常生气,觉得侯览太过分了,自己闹腾也就算了,现在把事情闹大了,搞得 那他们再向西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难道真要举兵打到长安去? 但凡有汉奸进入他的视线,结局就是一个,那就是被他一刀砍成两截。 云霄真君的仆人满脸恨意,双眼被剑芒刺瞎,血泪横流,无边的痛楚,让他恨不得生食苏逆血肉。 一次性挥斩出百道剑气对他们而言一点压力都没有,可是换成其他英灵,面对一百道对城宝具解放的攻击,绝对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夜星辰的剑气在其他英灵看来比吉尔伽美什任性的宝具投掷要恐怖的多。 林煌也听明白了,何南之这老头很有可能是怕自己直接说开荒,很多人第一时间就拒绝参与。所以隐瞒了开荒这条信息,只说是诡域探索。 考虑到歪把子轻机枪的火力持续性一般,弹斗内只能容纳30发子弹,再想射击的话,就只能续填子弹,叶天每人发了两支盒子炮。 虽然出道才半年,但他的影响力显然正在慢慢扩大,但是不管你有怎么的影响力,如果你没有几个大奖来装点门面的话,也是很难得到主流媒体认可的。 台下的观众有一些人的年纪跟黄珂是相仿的,他们自然也有不少经历过一些情路坎坷,也多少都有点明白这首歌里唱的那些东西。 也是,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扇形一样,鬼子处于圆心,而叶天则处于圆弧上。 既然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叶天很高兴,于是就继续搜寻起来。 毕竟若是让董卓听见必定会引他不满,那样秦昊等人后面肯定会吃亏。 “不会吧,我一点消息都沒收到,什么时候”,龙剑飞对于这一消息还是十分敏感的,毕竟这米乐的名字在华夏可是谁都知道的,他可是原国家级上层人物,但他并不清楚这与牛大伟是关系。 虽然这个是她的便宜老爹,但是他觉得现在反商汤,完全是属于失了智的行为,毕竟封神之劫,就是按照商周两个阵营展开。 秦昊用霸王枪随手挑死个西凉骑兵,举着自己的兵器向着周围大声怒吼。 只见她不经意间瞅见秦昊心下充满喜悦,今日做的一切目的全是为他。 “算了算了,我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折腾!”听到美杜莎的话,海波东直接是打了个寒战。 “说起来,我还没有去过鸟取县,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高桥卯月问道。 从原本坐在敖丙脖子上的动作,一下跳转踩在他的脑袋上,迎风飘舞的宽大白袖,仿佛他是一个驯龙高手。 叶雅等人带队冲上,只见城中墙倒屋倾,尸骨如山,鲜血如海。空气中也是腥臭一片。邓宇带队而行,几百人冲入孤城中。 而且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我身上还有伤,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根本不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还不知道这狐仙手下会不会留情,甚至直接将我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卧槽!罗斌只觉得被赵广将了军,自己跟赵广打?那tm不是找虐吗?可是看样子,赵广似乎认定了自己,本来让方悦出手,罗斌就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赵广什么水平,罗斌并不清楚,现在让自己上去打,岂不是更没戏? 七十八 只有侯览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张俭等人的感动多多少少有了袁树绘声绘色描述斗争经过的功劳,他们也为此感觉自己的处境好了许多,安全了许多。 至少那个疯批一样的侯览是彻底废了。 但实际上,张俭等人的处境并没有实质上的好转。 党锢之祸依旧在进行,对于党人的禁锢并没有解除,刘宏和宦官们也不可能让党锢政策就此结束。 玄悲是他派出去查雁门关外假传消息的慕容博的,死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下,不是慕容复,是谁还用吗? 嗜血蝙蝠们将这个范围全部笼罩!霍恺在下面,都能清晰的听到那叽哩喳啦的声音不断在自己的头顶环绕着。 她的妆有些浓,看着风情也风尘,说实在的,这样的装扮并不好看。 他只是一味地去考虑钢材型号品质优劣,却没有想到他找到的钢材不符合这个年代的技术要求。 这还是他真没有想到的地方,说实话,冯宝宝的事情暴露后,赵方旭最担心的就是王家,王家要是带头的话,只会让局势越来越乱。 林生一边眉飞色舞的介绍自己的特长一边盘算着用什么借口才能去她家串个门。然后。。。。。 他这话刚说完,乔酒还放在卧室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转身过去拿起,是穆云打过来的。 就在大家都松懈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的猪忽然再度发力,从长凳上蹦了起来。 中年男子做完这一切,转过身看向下方的秦羽,将手中的画轴又送回到他的手中。 柳妍妍她爹在得知柳妍妍宣称自己是全性后,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林凌没有冲动地冲出去,他使用顽固宝珠附带的“根源复苏”补充了些许损失的生命值与法力值,微微张开的左手施放出幽光阻碍了殇刃铭的前进。 秋越心说难不成这个老东西和李主任是一伙儿的,看来自己还真的卷铺盖走人了? 但三少的命令都已经下了,肖言也只能放开怀里温软的老婆从暖被窝里起来,但刚做起来,却又别一双纤细白嫩的手臂搂住头他的腰。 “姬南风,你可以出现了,这里就你我两个醒着的人,还有什么好藏着的?”苏妙冷瞥了一眼身后,说道。 面积位列米国第三,人口位列第一。是米国经济最发达、人口最多的州。 她撇了撇嘴角,当头给百里凌风一个暴栗:“他亲娘做的衣服,就算丑,也必须得给我穿着!将来他若是敢嫌弃亲娘的手艺,有他好看的!”楚云汐调笑着说道。 之后萧阳和林墨晗,吃了早餐,然后林墨晗把一份早餐,端到了郑月柔的卧室。 “不好,曾医师要拿妮可来解剖,你们赶紧去救她。”蓝宛白一听他这样的问,马上的催促了起来。 巫妖镜像是出了名的贫血薄皮,3级牧师对付它,应该是绰绰有余。 “现在你们谁都想要本少手中的人,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展开一个公平的竞争,谁出的价高,人,本少就给谁,这样的话,哪一家本少也不会得罪,你们看如何?”看着两人,子枫淡淡的声音响起。 林慕白摇了摇头,“没什么。”只不过想起了一些旧事,一些过去了很久的陈年往事。时隔六年,如今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很难受。 楚天意将婴儿车放到内侧,回首翻开课本,一心一意的看了起来。 七十九 日子人钟繇 在袁树的印象里,荀攸很聪明,智计百出,是绝对的智囊谋主。 他尤其善于军事,在曹操征讨北方的过程中多出计策,建立功勋,但是他为人沉默寡言,不喜欢抛头露面,也不善对外交际,所以在历史中的存在感远不如他的年下叔父荀彧。 甚至他具体为曹操谋划的军事策略都没有流传下来。 史书上说荀攸的具体谋 李翠花可怜巴巴地看着姜成家,一边躲避着随时可能落到脑壳上的扫帚。 当然了,集团内部也有其他不同的声音,但在楚雄不表态的情况下,他们似乎也不会明着和楚阳对着干。 也或许要不是人妖的情报,王南北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才会来到这个城市。那又会再等多少个三年呢? 明面上,姜家还算一团和气,但暗地里,兄弟之间,妯娌之间,早已是暗潮汹涌。 还真的应了那句话,来的时候你有多么的嚣张,回去的时候你就会有多么的凄惨。黑衣人就是这个样子,刚刚还气势如虹的他,此刻已经吐血三升摔倒在地上了,看他的样子已经失去了知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 只是,他多少有些不甘,这份不甘,在这两天与她相处的过程中,越发膨胀。 疯了!不只是陈冲几人被这个惊人的消息惊疯了,更疯的是王南北。虽然说王南北并不在上海,但这就并不意味着他不了解这里的情况。 不少人还因为自己突然的大喊,打扰了家里人,遭受到了来自家里人的gank。 那位高人是直接出手和他们赵家打一架,还是出门只是为了办一些自己的事情呢,这些赵华宇都没有想明白。所以此时的他内心也是思绪万千,心中也没有什么结论,也只好先静观其变了,等待着事情进一步发展了。 众弟子此时也是见着林毅手中的火焰,一个个露出惊异的面孔,对于这样的情况当真是谁也没有想到。 顾哲思自觉地把手收了回去,郎思雨微微一愣,歪着脑袋看向顾哲思,却不料顾哲思也在看她,四目相对,近在咫尺,整个世界变得如此的安静,安静的可以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和彼此的心跳声。 这一干竟然干了整整10年,原以为人生就这样走下去了,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怎么了?”见突然安静下来的郎思雨,顾哲思有些担心地问道。 天龙神拳不断的攻击着,雨点般的拳头不断的砸向那个魔头,不断的打散了他的魔煞云,那个魔头的魔煞云越来越稀薄。 叶怜怜更是嫌弃地甩开了他的手,躲在了林沐晨身后,那个林沐晨不就是比他长得好看一些吗? 可是现在着急找这个手机,她已经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指纹,她就算是报警也解释不清楚了。 他对这个家主位置是非常渴望的,他希望成为家主,因为家主意味着足够多的权力,而他是一个对权力很渴望的人,他虽然看着纨绔,但这只是表面的纨绔,实际上,他真正想要做的则是成为丁家伟大的家主。 回到屋内,不仅打了一个寒颤,其实也不怪,毕竟九月多了,接下来就是入秋,天气也该转凉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嘛!”终于装不下去的郎思雨有些恼火地吼了起来。 “你们先等会儿,我的外卖到了。等我拿上外卖以后我们边吃边聊。”说完,莳萝毫不拖拉的起了身,离开了房间。 八十 大汉最强HR袁树 在段颎平定羌乱之前,袁树和袁逢最担心的事情就是羌乱会对右扶风造成接二连三的冲击。 而袁树需要自己面对这种冲击。 但是在建宁初年段颎出击凉州之后,这个威胁已经不再重要。 袁树在右扶风发展势力最大的威胁就此消失,所以袁树已经可以放开手脚,在右扶风地区大肆发展自己的势力。 他可以继 “袁大人,请你给我一个解释!”何太后脸色阴暗,显然因为某件事,让她颇为不满。 而此时猫站在那里,大尾巴翘着,风吹动起它的长毛,给人一副很庄重的样子:“喵。”然后它便一头扎进了湖泊里。 苏薇直接挂了林涛的电话,顺手拿起床边的睡裙,刚穿好就见方沐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按照孟九成的设想,与金军作战,比较好的办法便是不断消耗其兵力,最后再看情况是否展开决战。 因为,拥有土地是大多数农民的梦想,而红巾军中大多数都是农民。有了土地,则会使他们拥有坚定的目标,他们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妻儿,能过上好日子,能不做奴隶,为自己是个男人而战。 “别呀,好不容易谈回来的大生意,这要是定到银级上,就不是我们的活了,到时候不是给别人做嫁衣?”石逸一听急了。 紫发少年双手翻飞,伴随着他的结印,红白色的光芒从他的手间展开,化为一面由结晶构成的翠色大镜子。 毕竟,林涛也是李老神医的唯一传人,凭这个身份就比沈炳义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起身穿衣,熊黛墨决定等到天亮,再进宫一趟。本来想去瑛王府的,但不想打扰幽若还有瑛王休息,黛墨也就作罢了。 林涛轻轻吸了一下新鲜空气之后,感觉浑身仿佛充满了力量,他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真气状况,这也看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心上,忽然像是被人狠狠地给了一个闷拳一般,他一把抱住她。迟来的道歉,对她来说,无非就是最好的解脱。 一想到袁岳一行人就要变成这个样子,韩云心中就忍不住充满了杀意。 苏伶歌握紧拳头,转过身,双眼猩红,冷不防地冲着众人大吼一声。 日向日足眯着眼,虽然他实力没有宇智波富有高,但是能做到一族之长都不是傻子。 以前的李青山在更衣室是比较沉默的,其实他是一个外向的人,但是因为刚到英国,英语口语还不是很熟练,更多的时候是默默的做好自己的事情。 胜利可以掩盖一切问题,同样的,失败可以暴露所有问题,甚至会放大问题。 哈维-阿隆索作为球队的中场指挥官,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球没有进也就罢了,但是绝对不能因此打击到球队的士气。 三代火影接过李云手中的斗笠,他瞧了一眼斗笠上的细微标记,那个标记是只有火影才知道的,同时也代表着是真的火影斗笠。 大量剑在飞行的途中,地面上留下一道深达一米多的深痕,而地上也不断的有着石柱似利剑式升起,可是在能划破空间的大量剑面前,所有的阻碍都被一扫而空。 大意了,她不能在这时候提回去的要求,甚至连过激的行为都不能有……否则就明摆着电视里那个“席琳·薛博德”有问题。 景芮芮把窗户关上,推开房门便到了顾锦汐跟前,拉着她的手到了床边。 八十一 赢麻了的袁树 良庄宣传队的宣传手法实在是比较粗糙,说的话也比较难听,都是些大白话。 但是胜在真实,不搞弯弯绕。 这种简单粗暴的宣传方式也正好对上了凉州群猩的脑电波,双方奇迹般的一拍即合。 从袁树守孝的最后一年开始,不断有凉州地方豪族子弟前来右扶风向袁树求学,人数之多令人咋舌。 而且出于讨好 “哼!你们那所谓的大贤良师若是敢出现的话,我一样敢杀了他。”萧漠冷哼道,随即带兵返回了萧镇。 见着那蓝熙跌倒在自己的身前,林毅心中登时只感觉无望,想必这蓝熙一击下来也是再无气力战斗了。 房间内,看似根本不激烈的场面,却是暗流涌动。弗朗克仗着在自己的主场,以为能够死死的吃住王南北,但是却没有想到王南北不但布置了后手,竟然还敢对他动手。 沐璟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杰斯此时的伤害非常爆炸,换做盲僧、辛德拉、大树来守绝对是无法守住这个高地塔的,因此他必须亲自来。 虽然林毅也认为要在这人魂者的手下撑过五招有点痴人说梦,不过,万事无绝对,对于这林莫瑶,林毅相信自己还是有着一点成功的几率的。 可惜鱼虽然上钩了,但是这条鱼太大了,非但没能抓住,相反地还扯断了线。至于被焚毁的那些粮草,自然不是全部,杜卡洛已经将一部分粮草趁夜悄悄埋了起来,以备不防之需。 夜色如魅,一阵阵山风在这云痕峰的四周肆虐着,山间的层层云雾被四散吹开,留下那苍穹之顶的一弯明月。 “妈的,敢多管闲事,弄死你!”四人中,一个抡着圆锤,高达两米的壮汉一声怒吼。 见状所有人都连忙逃窜,钢铁傀儡的拳头落下,完全不下于大爆炸,在地面形成了一个直径十来米的浅坑。 越级而战,他已经做到了,不过,结果却是不是那么令人满意,更多的则是他对自己不满意。 关晓军虽然此时年幼,做什么都力有未逮,但却可以找机会时不时的点一下自己的家人,他有着后世的眼光与见识,有时候一句话说出来,就能给人一种“一句话惊醒梦中人”的感觉。 “这,难道就没有什么阻止的办法了吗?”一听王老的话,不笨的赵康当即可反应了过来,面带不甘的说道。 打定了主意,如果关云山也像温建成这样对他,他也转身早就走,以后再也不认这样的同学。 王华开门之后,里面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那么大,也就是简单的两室一厅,不过布置的很是典雅,墙壁上挂着字画,角落里面放着青翠欲滴的滴水观音。 哪怕是刘家全盛时期,面对灵元岛这个庞然大物也得恭恭敬敬的,更不用说现在正处于低谷时期的刘家了,一个灵元上人嫡传徒孙的身份,绝不是他们现在可以找惹得起的。 无数的感悟和变化,不断地涌上张志平的心头,打磨的他的心灵愈加圆润,轻易地被他不断吸收,每一个念头,都掌握在他的控制之中,一个刹那间便有无数生灭,但是即使是杂念再多,也都被一一约束在了心境循环之中。 雨轩本想拒绝的,其实她身上的衣服很漂亮,也是上次安叔叔带她去买的,但是晚上穿这身去演出,未免会降低了哲熙哥的档次,算了,先穿着,演出结束再换给他吧。 八十二 这个三公,我不能做 为了达成这个战略目标,获得马融的学术传承、自立门派成为一代经师以荣耀袁氏门楣,就是袁树的第一记重拳。 这一记重拳打下来,汝南袁氏绝不会视他如无物,必然会对他有一定的重视。 但是只有学术层面还不够,袁氏家族比起学术明显更在意实际利益,所以袁树还要充分展现自己的变现能力,为汝南袁氏的进一步发 方氏进宫时曾提起过一嘴,说白家搬了家,不过也是在协州,已经搬了两年了。 又响起两声尖叫,同时两只魔杖飞上天空。剩下两人虽然还完好无损,但是看着哈利转身朝他们走来,不由地向后退。 吕黎和蒲星河都是其他峰主座下的得意门徒,也是五行道宗内名声显赫的弟子。 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杨旭明白了肯定是被这丫头片子拉下水了,污你的清白,我倒是想,就是没机会下手不是。 泽山春野一边无精打采的刷牙,一边对着镜子里疲惫的自己作出了如上的总结。 说完直接带着队伍离开了,也不再理会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铁青的时年。 这青丝虽然好气,时常骂那燕国二皇子,但对方似乎黏糊的更贴近了!整日冲着青丝傻笑。 学生们的宠物大部分时间会留在自己寝室,所以哈利很少看见它。 众人听到这话都一阵面面相觑,这是三家元素学院共同前来加入天行学院,对于天行学院来说,实力可以说是长了一大截,想不到杨破敌根本就不关心这种事。 其他三人连忙点头,心中还暗自道:三个都是初入大魂师,要想挑战一个魂尊,那岂不是找揍吗?尤其是大哥战斗力还那么夸张,绝对挨揍无疑。 中国人常说自己是龙的传人,远古神话中也提到我们的祖先皇帝,炎帝是如何如何的了得!传得是神乎其技。 场中,迦楼象雄和上官红衣在拜谢了妖皇的恩典后,都不由自主的看了看不远处的繇国新君柳君锟的身影和两位妖界富豪的身影,不明白这三个家伙明摆着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妖族怎么会是一路的呢? 不知道过了过久,曼曼终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睁开疲惫的双眼,他第一眼见看到阿三在朝他微微的笑着,脸上的那一股红彤彤的脸色已经不见了,脸颊好像消瘦许多,精神状态也不是当初那种巅峰状态。 当她将那么一段在心中酝酿了不过分秒之间的话语全部说出时,慕念琛眼底的怒色,比方才更加的浓重。 不过陈宫的一言一语都在刺激着曹操本就开始松动的神经,此时的曹操脑海里已是浆糊一团,分不清左右。 夕阳西下,一个骑着万里烟云照的华贵少年,出现了梁武视线的尽头。 “但朕却是皇帝,天下之主,一应后果都是由朕来承担!”刘宏接过话来,言语之中些许愤怒。皇帝不是他自己想为,扶持宦官对抗外戚也是被逼无奈,道最后落得昏君名头,更是被奸人害得如今人不人贵不贵的模样。 严格意义上来说,而今的云端之巅,有没有常思远这一号人物,已经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这傲娇师姐,本性其实真的很可爱,但愿不是给她整幺蛾子来的。 李院长将自己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了这座孤儿院,这些年来她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孩子。 “他们的命哪里有我重要,还有,你还打晕了我,万一有罪犯出现,我不就死了!”谢春风依然蛮横争执,只是在场的股东们都是侧目有些鄙夷的看着谢春风,昨晚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原来林华就是那个救人的英雄。 八十三 他自己的“门生故吏” 宦官们兴致勃勃的开始操作,首先就把目光瞄向了袁氏家族。 袁氏家族地位特殊,又是阀阅家族,又是宦官的合作者,态度暧昧,让袁氏家族的人出任三公之职,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而且出于修复关系、避免冲突的考虑,用三公之位拉拢袁氏家族的人也是应该去做的。 再有,袁氏家族的人得了三公之位的好处, 一直远远地吊在后方的那个胖子浑身一震,接着,一脸尴尬地显出身形。 而让叶婉瑜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自己说出这话之后,其余人都纷纷开始出言。 王朗见状,当然不能让他们真的打起来,那样的话,自己的计划可就全泡汤了。 “额……”刘浩摸了摸鼻子,这次玩大了,把自己给玩进去了,虽然一辆车不算什么,但刘浩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不过话是从自己口中说出去的,他倒是不会言而无信什么的。 然而,鬼面婆婆身为魔门老一辈人物,什么样的怪事没遇到过,什么样的怪人没见到过,江湖经验可谓是极其丰富。 赵飞龙对这位叫做赵云的后代详细地解释道,生怕会给后代留下老祖不战而退的不好印象。 洪荒世界之内,无论是安坐紫霄宫中的鸿钧道祖,还是极北之地的祖龙皇和青天,都是不由豁然起身。 虽然,渡劫成功没有经验值的奖励,也没有升级,但是刘海还是感觉到实力再度提升了。 韩阳一脸“谦虚”的微笑说道,他知道,这次演练结束,多了不敢说,庆功会上,自己副营级的职位肯定是没跑了。 由衣当时就一副被吓坏的样子瘫软在地,以一副极其不雅观的姿势说你不要乱来。 “王家竟然不惜在这个时候,耗费时间去盗墓,难道真的有什么大阴谋。”老太君挥了挥手,安排人抬着风岚去休息。既然已经被盗了,这个时候去,也无济于事。 待到石门足够江辰穿行时,艺高人胆大的他也没停留,直接就窜了进去,狗子紧随其后。 房间里除了大件家具摆设,没有太多零碎物品,给来寻找线索的4人极大方便。 吕洞宾哈哈一笑,黑色的长发在海风的吹拂下不时遮挡住了他的眼睛。 “红家在上次九监之争中溃散,那些附庸家族也随之没落。苏家原本是红家附庸家族之一,她是苏家血脉,也不算外人了。”黑枢说这句话时语调很低很低。 “mua~”薛萌带着玩笑的兴致,捧着张一峰想要偏到一边的脸,来了个暧昧的亲吻动作,但是却没有直接接触,也算是完成了粉丝们的一个心愿。 硅基人还在算计人类的能量使用效率,浑然不知人类早已绕过了他们的场域能量防线,通过暗能量这条看不见摸不着的捷径,悄悄地摸到了他们身后,已经擎起了手里的锋芒。 张一峰平时打rank极少会跟队友沟通,碰到吵架的情况,基本也是不管不顾。 对方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就是因为自己无法开口说话,无法对这件事情进行解释,所以才会着了对方的道。 “你是干什么的?听你的口气似乎很懂行的样子。”邢天宇狐疑的问道。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杀人族士兵,有英雄存在,他们天使还不敢这么大胆,英雄可是有规则保护,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用卷轴逃跑。 八十四 良庄美甚! 守孝的三年里,袁树进一步完善了一心会的会规,对于会员的纪律有了更加严格的要求。 任何违背会规的成员都会受到严惩,情节严重者驱逐、送官、治罪,上不封顶。 整个三年守孝期内,因为触犯会规而被清退乃至于送官治罪的会员人数高达三百七十九人。 所以在一心会内部,袁树个人的权威已经牢固不可动摇 "当然,和人类联军的聚集地不一样,在这里只要足够强,随便在大街上杀人都没有问题。"皮特虽然不算强,但是也是这个要塞的老人,他很清楚这个要塞的规则,只要足够强,可以说是为所欲为。 这些尸体疯狗一样朝上攀爬着,眼睛里全都放着渗人的绿光,有的甚至已经不是完整的尸体了,爬动的时候,肠子和脑壳一甩一甩的,感觉随时都可能甩飞出去。 可是,了解叶星辰的人,都知道,每一次,叶星辰都能够从中出其不意的逆转局面,从而反败为胜。 轰隆!一声巨响,吴天背后的岩石瞬间被一道光柱击出一个大洞,幸好吴天躲避及时,否则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不会!”林沐突然笑了笑,看了他一眼便直接转身离开,留下余涛一脸茫然呆在原地。 我紧盯着面前的白灵儿,她一双大眼睛波光荡漾,深邃的就如同黑宝石似的,紧紧盯着我,压根就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黑saber连忙朝下刺出自己的黑圣剑,剑尖与箭尖的对碰,无数火花激射而出。 现在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家伙对薛镰是敌是友,如果冒然暴露他们和薛镰的关系,不但没有什么好事,说不定还会招来麻烦。 这个藏宝图还真的是让人无语,只是标明藏宝的地点在剑仙门派这里,却并没说在这里的具体位置。 "动用剩下6%的能量,舰队升空!"赵梦姬看着剩下的能量,犹豫了一下命令道。 陈川摇了摇脖子,拿出从军械室领的镔铁重枪,眼里满是兴奋的光芒。 黄剑虹无奈,只得去通知村民,但村民根本不信他的话,没人去躲。而黄剑虹也不愿抛下易剑寒不管,他先上后山将“天机图”藏好,再原路返回,偷偷藏在外面,静待事态发展,一旦易剑寒有危险,他就现身相救。 “这是我们的家!”少年举枪的手很稳,虽然四肢纤细,但圣徒已经验证过他的力量了。 而暴龙神也气度从容,猩红双眼淡淡的看着周围,似乎已经将局面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就在二十秒前,他看见自己的指挥部突然冒出了火光,一个三米多高的超人类端着重机枪压制住了门外所有卫兵。 不过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嘀咕一下,目前的情况打死他也不敢说这些话来。 在万寿身前不远处,一只灰鼠发出惨叫,被一条青蛇咬住,撕裂成为粉碎。 穆赫塔尔出生在联邦,成长在欧联体,他很关注境外的新闻,尤其是超人类浪潮带来的影响。 安吉丽娜笑颜如花的看着他,但下一秒整个画面就变成黑白色,黑色的雪从天而降,落在唐吉身上仿佛熔岩一般瞬间带走他的皮肉。 其实李梅的心中是十分纠结的,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把听到的话告诉凌云飞。 有这么一瞬间,王子河觉的自己面前刮过了一阵风,迷茫过后再次朝蒋盼盼看去,林天已经出现在了那里。 八十五 委屈的曹操 这个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了汝南,传到了袁氏大本营。 因为何颙的名声极大,他如此推崇袁树和袁氏心学,自然能极大的提升袁树的名望,也能进一步推升袁氏家族的声望。 袁氏家族的高层对此十分高兴。 得知此事,已经成婚、准备出任朝廷官员的袁基凭空多添了一份紧张。 尽管袁逢已经明白的告诉他会让 老牛带着老猪、大黄走了过来,牛头王血统的他,粗壮的肌肉块块鼓胀,透红的双目满是战意,沉重的金属图腾扛在肩上。 “我要的就是他们看出来这是一个阴谋,不然,此计就流产了!”莫轻眉回答道。 插话的也是去过县城的,其实都还是李安喜成亲的时候去的。那会儿李家请了好多村里的人,他们去了,回来之后虽然觉得吃的也好,但是到底是没有家里自由。 周一中午,因为昨天宋二笙和孟奔把宋家菜园子里,多一半的青菜都拿去卖了,赚了几十块钱,整的就都给了宋一笛收着,零的她拿着,今天要请孟奔中午吃肉夹馍。 方圆圆无语,我要是能列个一二三四的标准出来,那不早能找到对象了……好不容易老树开花,呸!怎么说来着,就是有个感觉挺好的,谁知道还不是一般人……这下可好,先老老实实冷静一段时间算了。 “哼,你的过错自然是要罚,但他们俩却也不能估息。”骆鸿业继续冷哼道。 郭烨不理会宋二笙一脸无语的表情,问起她暑假的安排。宋二笙表示不用实习,没什么事。郭烨想了想,也没继续说,就让宋二笙下班了。 比如白井黑子的分身,“观测高维时空”的天赋发动时,就不会象曾经仿佛普通人看见上古邪物一样,遭受强烈的精神污染,另外,分身对大切割术、大崩灭术,大吞噬术,产生了进一步完善神通的灵感。 虽然游戏和动画里的死兆星是白发,这一位是黑发,并且还戴了一只白色眼罩,但其它方面的重合度很高。 自那以后,李家酒楼的生意更好了,有的人甚至想买一些调料回去,不过李家需要的就是这难得的新鲜感,不可能卖这个神秘的东西,所以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好些人争前恐后的来这里吃饭。 此时听儿子这样讲,他妈妈虽然不解何意,却立即放下手中的蔬菜,走向她的房间到床上躺下。 我们两个绕到后门,这是在砖墙上开了一个洞,临时加了一个铁门,上班时间,铁门紧闭。 远处隐约可以看到远处门派外门弟子区域人山人海的样子,想到自己去年这个时候参加外门大比的情景,周良不由得生出一丝感慨。 一上来,杨奇就动用自己最强的手段之一,两仪剑技一剑天成!因为妖族一向以来都颇为难缠,比妖兽强大了不少。况且,这两名妖族的境界远高于他,他不得不动用最强的手段。 第十五天,虫族已经进化到第四级,可以对轨道上的敌人发起攻击。 “不和你玩了。”蒋辰冷哼一声,将徐梦琪放入时光天戒之内,瞬间一股强大的血气迸发而出,将蒋星直接震飞出去。 随着深入大阵,我身上一息间被撕裂的伤口越来越多,七种属性像蚯蚓一样钻入我的身体,那种难受实在让人难以表述。 眼看着驱魔神龙就要将自己吞噬,尼克斯没有丝毫慌张。红色的双眼精光绽放,手中的天使圣剑向前一挥,一道巨大的血红色光刃出现。 八十六 他为什么要来雒阳?(为盟主历史系之狼加更) 俗话说得好,一粉顶十黑。 疯狂的粉丝比小黑子更容易给自家爱豆拉仇恨,甚至不惜帮助爱豆与全世界为敌,爱豆不愿意都不行。 也就是袁树是真的有本事,而且背景是真的够硬,所以才没有给袁树带去巨大的危险,相反,还真的给袁树在雒阳吸引了一批对他感兴趣的人。 但是吸引到了段珪的仇恨,这些疯狂的假 话音落下,杨轻茗脚下踩着一个蒲团,头上顶着一个琉璃瓶,右手抓着一把宝剑,左手抓着一根绫条就朝着秦琼飞了过去。 他手里捏到了一叠厚厚的东西,掏出来在手里,却是厚厚一叠仿佛是某种特制质地的纸张,上面还有奇特的花纹以及印刻出来的字样,以及一些花花绿绿的印记。 他虽然这样说着,心中却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战事将至,不打,只会害死引敌的轩辕诚一行人,更何况,光辉军团向来没有临阵脱逃的“传统”。 离开了竹园城,夜殇直接回到了空中之城,做夫子的时候,他也经常回到空中之城的,赶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不必了,皓阳石我们已经从顾云海那里获取,已经完成了任务,就不要在节外生枝了……”申东略一沉吟,缓缓开口。 也就是在这时,苏铭的声音传递而来,田霖的身体从那大树的状态恢复成了人形,此刻正踉跄后退,听到了苏铭的声音话,他双目立刻赤红,气息散出之下,直奔京南子而去。 黑袍老者笑了笑,身子自然而然的有黑芒一闪,那黑芒正是极冥光,虽说只是瞬息一散,但却立刻让星极道双目一缩。 终于,梅林的黑暗之眼被破掉了,血色光芒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在梅林头顶升腾起的巨大鬼脸,也仿佛受到了重创一般,惨叫一声,瞬间便溃散了。 只是玄斗素来低调,很少出风头,因此在平天神国内的威名,却是要逊色于羊家一些。 这三名来自域外的涅槃境修士,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他们之间的谈话,用的全都是大道之音,直接传到外面。 陈志伦拿起菜刀,面色阴沉,虽然表面看着他比其他人稍微镇定些,但实际上拿着的菜刀那轻微的抖动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胆怯。 唯有三人入了林清的眼睛,他们就是高逸鹏,周亚轩,还有唐云峰。 她即将成为太子妃,怎么还这么唯唯诺诺?对一个奴才如此低声下气,哪有半点主子的模样? 夜幕降临之际,延陵城里充斥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平静,已有人开始悄悄行动起来。 慕容莲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高逸鹏,那把狂刀被他握的很紧,时而有道金光在身中穿梭,使得他蠢蠢欲动,似醒非醒,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无比强大。 唐云峰在次躲开,恶鬼见势抓起一人,汪宏想要救那人晚了一步,被恶鬼附在了身上,顷刻间全身发冷,嘴唇发青,脸上发白,恶狠狠的注视上了所有的人。 在往上看,白夜晨认真的神色入了她的眼,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源转身看着湖面起了波澜,立即飞身跳出了湖泊,皱起了眉看着那波澜越来越大。 裙衣翻飞之间,玉紫晴看见傻笑的白夜晨,莫名地脸上绽开笑容。 那个青年蹲下来,轻轻拍打着唐玲的背帮她顺气,脸上没有一点厌恶和不耐。 八十七 张让的驱虎吞狼(为盟主历史系之狼加更) 此情此景,落在众宦官眼里,就实在是非常的滑稽、搞笑,又莫名的有一点大家都被嘲讽的错觉。 很多宦官都想要嘲笑段珪,但是转念一想,他们也没读过什么书,算计袁树也是算计的一身劲儿,结果到头来却发现闹了大乌龙,搞笑的不行。 嘲笑段珪,就是嘲笑他们自己。 一群人笑又不是,哭,也犯不着,心中郁 聂磊意外过后,也没说什么,自觉忽略掉了痴恋自己的陈梦怡,催促着朱珠赶紧洗手吃饭。 “你为什么卖了南方的厂子?!”姜子晋压根不给赵林多一点的思考时间,在赵林耳边再次轻声说道。 朱珠倒是不以为意,她笑了笑道:“表弟们将来肯定都会有出息的,舅妈您就别替他们操心了。 不过,妙木山的仙人模式其实都不持久,一般情况下,最多只能维持五分钟。 看着两个有气无力的模样,忍痛结下腰带,猴子两人看着军哥,这是什么意思? 张大伟跟边晨艺由于津城晋实分公司的事儿已经跟传达室的大爷算是老相识了,张大伟笑着同大爷打了个招呼,三人便是朝着z府大院内的办公楼走去。 但是杜雪宁这置办家当的事情,可是在大夫人那里传的沸沸扬扬的。 “对对对!”阿凡也跟着笑了起来,拉着萧凡和壮汉的手,向总统套房的阳台间走去。 总比只有知知网一家独大的好,现在知知网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不考虑用户的需求。 随后便对着许海东询问了一下,得到的答复是市里有地质大队,但是那是矿务局的人员。 “咱们两个斗得厉害,可别让这猎物跑了!”血狼发出桀桀笑声。 “这就有点尴尬了。所以你要开始在这边重新降临夺舍一个身体了。”李五轻声说。 李五没有飞花陪伴之后,反而人也放松下来。排在队伍最后面,东张西望看风景。 顾芳此时依旧在太阴与太阳同修的路上,或者说,他走上了自己的道路,阴、阳之道也在其中。在顾芳的所涉及的大道和秘术中,阴阳神光也是他少数达到八禁并能偶尔步入神禁的秘术之一。 作为地,他觉得这是他当仁不让的,虽然这次录制的主角是陈默而不是他也一样。 华九州轻吸口气,人突然到了对方近前,拳头上闪烁起雷电的幻影。 何况,真正的强力大阵,不仅是各大修仙家族秘传,同时布置难度也极高。 天帝倒真希望是因为相思蛊的缘故,让叶季白变成这副模样,如此只需拔除蛊虫,便能让他斩断情丝。 “不了,你还是继续叫我名吧。主人听起来怪怪的。”程荼理了理衣服,将其调整到舒适区域。 “不是说最近你不要跟我见面,不想拖累我吗?”宁毅笑着调侃道。 蒋思言更是越斗越勇,逼得祭师相形见拙,左支右挡,还是受了伤。祭师看着流血不止的左胳膊,又是愤怒,又是害怕,更多却是贪婪。费了这么大的代价,怎么能轻言放弃呢。 没有任何一名巫师和贵族会用一个剽窃品,而平民也根本不会去买附魔飞行法袍。 很显然,那些家族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不管是神龙还是宝贝,都足够让他们动心。 凑近仔细的观看,才发现了那个枝条的不对之处。黑色枝条在某些链接点上并不连贯,其中有两条还是相互错开的。 八十八 淳于登上门(为盟主一了班长加更) 袁逢接到了这份天子宣布召见袁树的诏令,一看,顿时眉头紧锁,十分困惑。 小天子怎么想起来召见自己的儿子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不安,立刻把袁隗叫过来一起协商。 袁隗很快赶来,看了这份诏令之后,也感到困惑且不安。 诏令上写着,先帝去世之前,对于保卫茂陵县城、为朝廷做出贡献的袁树很感兴 此时,萧礼已经走近萧荡,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谁知道萧荡直接侧倒了过去,看着胸口的大洞他立刻知晓,自己的儿子被人杀了。 这些伪军也只能又把枪头转了回来,眼看着冲过来的敌人越来越近了,可是并没有枪声在他们背后响起,这些伪军心里这才安定了一些。 赵铸马上咳嗽了一声,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自己居然情不自禁地开始对一只死尸的手有那种想法了,难道说是进入任务世界这么久以来,自己那方面压抑了太久了么? “卧槽,被发现了,走吧!”很明显,对面已经发现了他们,秦龙郁闷的哼了声,便下令撤退了。 首先测试的是流线天的一个弟子,在他的手掌放在测龄石的时候,上面顿时就发光,一开始是最下面的紫光,随后一路上升直到蓝光,而并没有结束,一路往上到了即将接触青光的时候才是停止。 由于远藤说的是日语,孙长贵并不知道说的什么,他只知道眼前的皇军长官生气了,吓得他一直低头不语。 这场貌合神离的联欢会已经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林枫这时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另一边。 她感觉得到周围所有活动的事物的震动,包括他们的心跳,而这只是最“粗糙”的“感觉”。 本来以为归田一岛的实力很强大,但是在跟这家伙接触的时候发现,这家伙实力不怎么样,充其量也就是特种兵的实力,在外边之所以没有发现他,应该是因为这家伙练过轻身功夫。 是的,还有布鲁斯?甄的车辆,那辆沃尔沃xc90的越野车。谁都没有看到。顿时所人都像是被炸了毛一样。这件事情如果被传了出去,他们将会遭到怎样的对待,这是毋庸置疑的。所有人都惊恐的互相看着。 东边是真正的一片汪洋,入眼之内见不到一座孤山,要不是这水不太干净,也知道这里曾经是陆地,王扬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入海口,置身大海。 这就是没办法,首先没办法穿越回去,就像一般人会想我有个一亿会怎样。 类似于明yu山的灵脉,不过是一条最为下品的灵脉,都能够供给一座修仙者城池中数十万修仙者修炼,可想而知,一条仙品灵脉究竟会有多么恐怖。 “够了!猴子!过来!我这个织田家的鬼在这呢!”王天邪随后拍了拍织田信子的肩膀,对着猴子羽柴秀吉大声喊道。 西面还是东面,向云又面临一个问題,西进无疑便是入益州了,可此刻益州乃汉室宗亲刘焉之地,自己又如何能插的进去。 刘远说完,面带着笑容大步往回走,尉迟宝庆和岳冲相付一眼,两人眼内都是一片迷茫,因为两人都没有猜出刘远的意思,最后好的一头雾水跟在后面,想问却又不好意思开口,郁闷极了。 至于符道之主的道法造诣,恐怕也能够在玄黄道会之上大出风头的。 八十九 袁树的猜想(为盟主一了班长加更) 这一诡异的变化就连脸‘色’一直平静着的卫风也禁不住变了变,他右手拿着的匕首第一时间闪电挥出”丁叮两声将这两柄柳叶飞刀击真。 魏方没有理会陆轩鸣的话,脸色阴沉的用余光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陆轩鸣身后的木剑。魏方一跃而起,想要越过陆轩鸣去捡起那把木剑,可是陆轩鸣又怎么会给他机会呢? 就算是一些路过的恶魔也不会在火红荒原里四处闲逛即便是要通过这里也是匆匆而过绝对不会多看上一眼。 唇角轻勾,李珣的心情变得非常之好,对那刚刚以秘法送来的香笺,他巴不怎么在意,只是奇怪,才分别四天左右,怎么又来信了?只是,他搭眼一扫内容,脸色便沉了下来。 因为杰拉德、李伊唯、阿隆索三名中场球员都疲于应付防守,根本无法抽出时间来组织进攻,而henry又被特里生生卡死,利物浦队上半场后阶段根本无法对切尔西队球门形成威胁。 说着,黑骷髅眼中闪过一丝森寒之‘色’。剩下的左手猛然聚力,然后猛然掐向自己的脖颈。 反击了,这充分显示了张翔的速度与冲击力,一名队员根本就防不住张翔,而两三名的话,张翔一脚把球踢出十几米远,然后在凭借着自己的速度迅速追上,这种踢法让主力队队员懊恼不以。 巴斯腾做出了调整,另一边的贝尔萨也没闲着,他用李楚替下了前锋黄旗。 贾兴德连掐死她的心都有了!他这是又打算给四皇子授道吗?给四皇子讲讲什么叫做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有了不夜城的箝制,极地的诸多散修妖魔,几乎是开始了狂欢,成百上千道剑光在天空中穿行,再无丝毫顾忌。 董忠红心里不由得打了一颤这个程上校究竟是要让警卫去带什么人过来? 一旦合运到达一定程度,方天风的各种气兵都会附带合运的威力,以弱胜强不在话下。 或许,对别人来说,这一枪的伤害绝对是致命的,但是,对于陈羽凡来说,这算什么力量?陈羽凡之所以让单独一人活下来的原因也是因为陈羽凡想试试这激光器的力量罢了。 杰瑞有点好笑的看着卡特里安摇摇头坐在了雷的身边。而洛马特和卡鲁布则是面色古怪的站在了雷的身后。卡特里安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他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微微的鞠躬后微笑着坐在了另外的一张沙上。 明白这一点后,陈辰对于古人类的技术又高看了几分,这艘巨型战舰,与其说是战舰,不如说是一个移动城市了,除了没有重力,其余都跟地球上的房间内无异。 “美艳师妹,我想……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是有些误会,其实……其实我以为是你……”羽说到这里,不好意思脸色红了起来,然后坐到了美艳旁边,非常不好意思的憨厚笑着。 “也好。不过我试探一下我哥,看看他有什么办法。”苏诗诗说完,和宋洁下楼。 “你能保证吗?”主位上的声音显然不想给玛利亚任何回旋的时间。 方天风很想知道,当炼化一只九龙玉壶杯后,走到向家门前,面对那位叱咤东江、名震京城多年的向老,会是什么光景。 “找死!”虽然惊异那暗中帮助陈家的人,但是,眼看着陈晓天两人竟然敢带黑暗之子离开,这个时候,路西法哪里还会犹豫。 博斯克一直都是十分温和的老人形象,为什么今天突然说这么一句?有些不太礼貌。 他只是不明白,像是这些狗屁不如的垃圾,又凭什么活在这个世上? 门铃响起,是附近大卖场送的货到了,谢知言起身收货,看着天气恶劣,额外给了打赏费用。关上门,把买的水果蔬菜肉蛋奶,还有各项厨房用具一一放置好。 他之所以对这一局比试这么有信心,那是因为他曾经目睹了李国庆那一首神乎其乎的飞刀技能,并且还听说他弓箭的造诣也很不错。 周扬带着核武专家,挑选了十枚核弹头,收入了随身空间之中,单独储存。 虽然非礼勿视了那个姑子一眼,但也没多看,可是叫秦恒意想不到的是,他又做梦了。 当然这是林贵人心中的猜测,还没有得到确切证实,只不过这梁子是已经结下了。 也不知道主子怎么相中了她,管事一双厉眼扫了柳儿一眼,便不冷不热的开口。 她晚上也不出去了,就在等和尚,这回绝对要跟他撕破脸,把他这根线彻底断了不可,她是真一点都不耐烦伺候了。 “先生,如果你答应救我性命,我就愿意做你的仆人!”苏广秋咬了咬牙,说道。 遗憾的的是,玛利亚的头颅配上渡边滨子的躯干输上关锦璘的血液后背叛了伯拉德;甚至对伯拉德产生反感,把情感倾注在关锦璘身上。 武术协会的连伟前辈和其他人连连点头,觉得赵铁柱说得很有道理。 “怎么回事?”俱乐部里的手下们听到动静都跑过来,见到发疯似的的胡老二都是满脸困惑。 做为一向被牵制着走,被压的沈轻舞,今儿个,看着顾靖风眼中所沉淀着的一层涟漪之时,忍不住的唇角一勾,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九十 心学要发扬光大 袁树的猜测虽然惊悚,但的确合情合理,程立听后,先是一愣,而后大惊。 “公子,这……这似乎有点太……” “我不是胡乱瞎猜。” 袁树立刻说道:“仲德,你想想,天子读书,这是一件大事,需要朝廷认可的名儒、大儒传授朝廷认可的书籍、学术,而朝廷认可的大儒是一群什么人?朝廷认可的学术又是什么学 做下这样的事,天王老子也不能被原谅。而且这件事也关乎到你以后执掌卫家的事。 “萧婉,你别生气,我也不是一定要答应他。”王馨看出萧婉是真的生了气,一时有些慌乱。 随着王玄夜话落,王玄夜头脑都感觉眩晕的厉害,完全凭着一丝对生命渴望的意识才咬牙没有倒下,可在其头顶一道虚幻黑色的骷髅骨架突兀地出现,骨骼间摩擦的声音咔咔咔的,好似很久没有活动过一般。 这也是唐焱愿意和盛骁深交的原因,身而为人,尤其是男人,虽然不能说百分百的能做正确的选择,但是,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可是昨晚爷爷问我的时候,我说时间早的话就会回去的。”萧婉主要是怕卫戍国他们担心自己。 “爷爷,这是我的荣幸,我乐意之至。”萧婉笑呵呵的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安慰卫戍国。 胡夫人皱着眉,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脑子忽然就明白了过来,难道是因为沈晴的死? 炼丹师协会更是数次发出召唤令,召唤黄元前去报道,不用再参加还有将近四年的时间才进行的丹道测试,直接予以丹牌,并且还承诺炼丹师协会东洲分会副会长一职,足见炼丹师协会对其的重视。 神佑已经习惯李伊仁有时候的口无遮拦,似乎以前就是这样子,总会说一些很不适宜的话。 “我要薯片!谢谢!!”何琦一边玩着游戏一边嚷嚷,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 白狼扭头的动作引起了士兵们的警惕,不过竟然没人敢回头去看,直到穿着水蓝色巫师袍的艾丽莎缓缓的飞到白狼身边,并且落到地面上为止,这些卫兵才发现这位巫师的到来。 作为那什么拥有着一长串作战名,名为“帮助苦逼宁夜迎娶娇妻走上人生巅峰的恋爱大作战”的作战计划的制定者,你说被龙流昔知道了,不劈你劈谁。 没错,雾气的确是从上方一点一点的往下笼罩下来,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发现。 苍耳每次遇到大事、难事,或者不解谜题的时候,就会这样,一句“等我”,左君临便片刻不离的守着,等她醒来。 河东盐池地处黄河流域,可见生活在黄河流域的先民们,应当很早就接触到这种天然池盐。 乖乖从理化教学楼跑出来,躲在一边,看颜少背着陆夏走远,这才从树后走出来,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咯咯咯笑起来。 “哼!今天你死定了!焚!焚!”龙行大吼一声的同时,两团若虚若实的火焰直射进毕方修者的体内。 刘德任命范仲淹为昌隆县丞,当然范仲淹并没有即刻启程,而是被刘德留在了军中担任谋士,等战后赴任。如有功劳再行奖励。 “临了那张让看着送过去的那几箱子礼物,对我说,‘既然这刘天浩是皇亲一脉,自当是该多亲近亲近’。”太史慈道。 面对自己不了解的领域,最好保持一个谦恭的态度,在这一点上他的姐姐做的很好,看得出来他的姐姐绝对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家伙。 先辈经历诸多凶险,在远海开辟出一条黄金水道,连通人类两大国度。 来到丹霞山近旁,发现其高度不高,但它的山崖,远看似染红霞,近看则色彩斑斓,许多悬崖峭壁,像刀削斧,直指蓝天,无数奇岩美洞,隐藏于山中,景色相当奇丽。 “魏公子能看中我们,让我们追随,是魏公子大度。”另外两人纷纷说道,对青年恭维之极。 星兽有变异种,数量稀少,万中无一。阿丑就是变异种,黄金狮子的后代,却拥有超越母体强横血脉。天赋不仅仅局限于单一金系,还衍生出冰系、飞行、巨大化三种能力。 他们没有像另外几位穿着军装,打扮很随意,自我介绍也很独特。 叶子没想到其他技艺都还没有触发升级模式,倒是血气分流剑法触发了升级模式。 宋明庭沉默不语,背上又一柄飞剑出鞘,缓缓落在宋明庭的手中。 其他人听了也不由得脸色微变,若凶手真是摘星后期、摘星巅峰乃至融月期高手,那别说镇中之人了,就是他们都很危险。 总结起来一句话,婆罗洲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对于遗人的意义都要远胜白沙洲。 “送她回巫医寨,安葬傲狠。”梼杌云淡风轻地甩下一句话,就像风一般轻轻拂过依谣的耳畔。依谣望着梼杌一步一顿地渐去,肩头犹似千斤重,步步深沉。 “臭丫头,竟然敢开我的玩笑!找打!”何月茹一面笑骂着,一面追了上去。 像某些国家,为什么那么喜欢挑起战争,就是因为他们知道,通过战争输出,不过可以暂时消除内部矛盾,还可以掠夺更多的资源。 没人注意到的是,此时此刻,老奶奶的脸色不但已经变得非常难看,而且布满皱纹的额头上已经落下了滚滚的汗珠。 所以,在听到天魔子有了徒弟,并且宣布他是下个天魔宗的宗主的时候,他心中极为的不服。 等那些人走了,张逸才跑过去,想看个究竟,明明都是中国人,怎么自相残杀。 林风眸光闪动,陡然竖掌为刀,朝着边上的石壁插去,如同牛刀切油一样,整个手臂没入石臂,随后,闭目凝神。 九十一 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这一局,袁树的确可以采取守势,可以退让、躲避,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人都喜欢捡软柿子捏,要是这次退让了,被宦官认定是软柿子,就算这一次混过去了,肯定还会有下一次。 这群宦官凶狠残暴,不达目标绝不罢休,更何况自己庇护党人,等于一直在他们的雷区蹦迪,他们早晚会对自己失去耐心、对自己重拳出击。 腾启明笑着轻轻拍了拍顾西西的肩膀:“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我跟素珍可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腾启明怕顾西西心里有负担,半开玩笑的说。 这套房子他买下很久,一直在犹豫要不要送,他希望她能跟他回巴黎,因为那是他的地方,就像a市是顾东玦的地方。 蒋箐丢下一句“保证自己安全,只要不闹出人命,那些人渣随便收拾。”,便挂了电话,说十几分钟后到。 被下了药,安东尼浑身无力,被她一拽便摔在床上,她压着他,大着胆子凑过去亲他的唇,双唇相贴,皆是颤抖。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而沉闷,我的心有些麻木的疼,照着慕苏楠的说法,苏墨是喜欢程雨的?那么我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替身吗? 过惯了优越的生活,让她再去过十几岁时那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没钱没势的日子,她接受不了。 我看着张瑞然一步三回头的进了电梯,回头瞥过路旭东完全黑下来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有种莫名的暗爽。 今天又解决了周洁这个隐患,虽然不敢保证对方不再作妖,起码近期的安宁是有保证了。 婉秋笑了笑,也没有什么不简单的,或许只是糟糠之妻赖着不走罢了。 在投石机的射程之外,兽潮开始整军,五十架巨骸骨被嚎兽牢牢的护住。它们没有选择分兵,而是要全力攻打南面防线的样子。 其实关于这片迷雾,一郎自己也所知不多。他唯一知道的是,眼前这片诡异的迷雾是在数个月前出现的。第一次他听闻有着这么一旁诡异迷雾的时候,是在有族人反对祭品的做法,打算带领族人一起离开这片山脉的时候。 “好,她们都很好,就等着与你们团聚呢。”章飞说着,扭头看向了前方。 不同龙种的龙鳞硬度或许会不同,但这只是取决于构成龙鳞的成分、年份和层数等因素,所有龙种龙鳞的排列都是相同的。 林青玄拿起雷击木杖细看,只见那木杖一头粗一头细,全身都是枯焦之色,就仿佛被火烧过了一样。 攀富林有些颓废的说道,他有些想不通:自己明明占据优势的,怎么到现在却处于劣势了呢? 猛然间,那上官景的眼神恢复清明,突然一掌拍向了林青玄的胸膛。 之前陶怡婷并没有跟他们几个交流什么,所以洪波等人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陶怡婷要干什么。 两艘潜艇瞬间被打飞了出去,虽然何勇的实力还是在一品实力,没有增加。 苏秀秀看着印记,定定的看了好几秒,突然脸色一变,何勇很敏锐的注意到了她神色变化。 一怔过后,湿婆哪里还敢继续进攻!眼前的男人速度一下提高她的层面,而这男人身边还有血魔!是不是隐藏了实力?这才是让湿婆忌惮的地方!连忙缩手闪身,从陈枫身边让开。 偌大的白虎节堂中,一张太师椅稳稳地架在上首的位置上。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孩童,看模样,年纪顶多只有十岁出头。然而,这个孩童此时却正在品着一杯香茗,身上透出一种好气横秋的味道。 计凯知道不怪虎王如此谨慎,怪只怪商人的特性太让人揪心,俗话说无奸不商,无商不奸,这人要是真要钱不要命了,你杀都杀不干净。 想到以身相许,再看蛇妖冇毒这样貌身材,陈枫某处就有点冲破麻痹状态的趋势。 想到这里,杨宇霆立刻扭头看向张作相,发现这位平日看起來老实巴交的老伙计现在是一脸的淡定,看得出,这家伙是知道内情的,妈的,被算计了,杨宇霆心里怒骂道。 山陵镇之危,至此,以城池未被蛮人攻破而暂时赢来了一场惨烈的胜利。 “胖,跟别哥杀人!两人干七万,有没有信心?”陈枫豪情万丈,眼满是兴奋神色。 “我靠,你不是太上族长吗?给个通行证不就得了。”陈枫鄙视道。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消失了,只剩下她和凌慕辰两个,只剩下这个吻。 大将军王沈浪,年二十八。其父母乃是和先帝一同征战的开国重臣,在平洲城一役中,其母战死,其父为救先帝而亡。 天帝脸色愈发阴沉,说到底,他还是不忍心重罚云莞。若真被贬下界,那众神便都会知晓云莞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到那时,不光云莞清誉尽毁,自己也会颜面尽失。 配合他精致妖孽的五官,还有唇角勾起的浅淡弧度,就像安然酣睡的睡美人。 “郝大人,对不住了!”修罗等人说道,三大恶鬼联手,加上沐珂等人从旁辅助,分分钟将郝青的叛军收拾干净。 最终的最终,在沐云轻收缴过后,才心满意足的打开沐王府的大门。 九十二 狭路相逢勇者胜! 卢植有点担心袁树那边保护他的人手不够,想让袁树多带一些人去,最好把整个保卫部都给带去。 但是袁树则认为在雒阳这种地方,保护他的人手要是太多了,反而不美,还是稍微低调一点比较安全。 对此,卢植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准备,可以规划细则,或者做一些小小的改变——毕竟袁树也 她换了一件湖绿色的外裳,发髻松开,只稍微打了个卷儿,额前碎发用一把金梳篦固定住,前额露出来,光洁动人。 林敏佳本来还要说些什么,但看到林慧佳递来的眼色,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只是张守仁也不好仔细打量人家,就算是林云娘,他也只是扫一眼就罢了。 山东这里,距离前线并不远,清军的兵锋和侦骑曾经深入过,而且卫所兵也随时会被调动,成为营伍兵的后劲。 他们是轻装逃窜,官兵是重甲而战,这会子还未必到寨墙那边,就算冲上主寨,这边最少也逃出二十里地了,天一黑,官兵就算想追也没有办法,等过了这一夜,打扫战场,追剿残余,事情多的很,想追也是有心无力。 这边厢杨氏气得是咬牙切齿,却不知流云轩内君璃同样气得不轻。 既然如此,曹丕和曹植应当十分不合才是,为何这么晚了曹植还在曹丕的府上? 大家自加入亲丁队那天起,银子每月初一早晨发,从来没拖过午时。 一天过去了,营地附近依然有许多探子来打探,而城墙,连地基都没打好。 回头在一看对方,现在对方已经完全的看不见了,中间的那堵厚重的土墙,已经完完全全将两边的人给隔离开来了。 回想起失忆前和失忆后的记忆,缪可蒂此刻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们。 近几日那柜子上了潮,被虫蛀了,便命人搬开了,寻思着换个新的柜子,此时这个空隙正好能让妍蔚藏起来。 但当一句话听完,梁浩却是直接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一般惊讶地杵在了原地。 门?他指着正前方的门,跟我进来的那扇差不多。我摸摸大腿,伤已经好了,下马收起踏雪来到门前。伸出手去推却中途缩回来,我竟有些害怕。那扇门后面有很浓重的怨气,是死灵的味道。 忍着疼,云茉雨立刻精神了,低头一看眼前顿时发黑。那是万志伟送的手机,本来保管的好好的,怎么会被肖旷发现? 在看到龙腾运转的却是是有异于青龙神诀的白龙神诀后,苍天就更加肯定,白龙神一族是在利用龙腾,是想要龙腾帮助他们打开苍天山脉的结界封印。 冯心怡遗憾地摇头,放下了牌子。她已经无力出更高价了。她的身家其实没有外人猜想的那么多,她收入高,但是开销也大,收购那家vr公司已经让她囊中羞涩,7000万已经是她能拿出来的极限了。 林池一惊,见他面上毫无愤恨之色,明白过来胥固方才不过是在演戏探他的底。 今日一别,也不知再见是何光景了?我只求你一世平安,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看着你终老,可惜天不从人愿。 范沐气的要吐血,直接一巴掌抽过去,骂道:“全国人民知不知道老子不清楚,这下子鬼子军部那边肯定知道了。 鱼晚晚和吴索维对视了一眼,那个被诅咒的镜子,肯定可以把钱虚给修复好。 九十三 一辈子也走不完的路(为盟主世界的尽头补更) 看着袁逢颇为爽朗的笑容,袁隗不知为何,忽然间很是羡慕他。 因为袁逢有一个能让他露出如此爽朗笑容的争气的儿子。 但是他却没有。 好气啊! 一母同胞的两兄弟,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袁树要是他的儿子,他肯定也能这样说,然后陪着袁树进行一次豪赌了! 而现在,只能看着他们父 祖飞羽被在身后的拳头捏的嘎吱作响,但他还是忍住了打爆机器显示屏的冲动。 这次的黑色晶石,若不是他修为突破来到了无欲五重天,放在之前,以他炼神期的实力,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足以看出其中的危险。 胸口处的剑伤正仿佛源源不断地流着血,染红了她身前一大片衣服。方才在面对帝何时,她神经一直紧绷着,所以并没感觉到什么,现在突然松了口气,一瞬间疼痛袭遍全身,她就昏了过去。 韩世忠话音一落,只见厚土旗的贼兵又由地面钻出,那些走的慢的宋军瞬间又掉地几十个。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那张纸上将所有的路线给绘画出来,唯一目中不足的是,他不知道到底前进了多少距离,只能根据方位,以及在每个方向上前进的时间来标注距离。 由于杜景涛的实力强大,一般的人根本跟踪不了他,所以只知道他在米家寨的情况。听着手下的回报,老九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武松言罢,直往帐外走去,关胜,朱仝,花荣见状,皆不明白武松心里想的是什么。 风长歌挥手间,最后一道勉强能使用的离字令旗爆发出至高火焰,似要燃烧尽天下万物,也为了照亮自己最后光芒。 再提及长公主府里仿效皇宫大内修建的芙蓉洲,还有九九八十一阶刻着五爪龙纹的凤凰台,瑞安想要君临天下的贼心便一清二楚。 何子岑注意过兄弟望向陶灼华的目光,里头有怜悯、有歉意、有怅然,亦有欣喜,却唯独没有一丝丝爱意。 “魔尊恕罪,是芙儿低估了柳凝悠。”闻言,荣芙儿一口鲜血喷出,心中对柳凝悠的恨意更深。 等胖子仓促落地之后,就见地上已经是一片血腥狰狞,景象骇人,他看得也忍不住摇头蹙眉。 星泽宸平日里话不多,任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看他的神情,柳凝悠又能隐隐察觉到他眉宇间带着一抹无法倾诉的哀伤。 她何时才能有魔王和魔帝那么厉害的能力呀?难道她真的要老死在这里,她不甘心呀,她不甘心呀。 nichs是笑着闭上的眼睛,这并不是说他心中不憎恨纪容羽,而是吸血鬼,这个可悲的种族,生命的结束往往都意味着悲剧。寿终正寝的吸血鬼真是少之又少,这是任何一个吸血鬼从记事起就有的觉悟。 翌日姜四少返回现在的姜家的时候,姜筱筱已经和姜三少奶奶一起去医院看望姜毅然了。关于姜筱筱‘血脉’的事情,所有姜家人都默契地隐瞒了温柔但是又脆弱的姜三少奶奶。 “你先上去,我在后面保护你。”江色再一次确认了绳子的安全后,把另一头系在了顾青城的腰上,还做了双保险。 就是送进来的三餐她都看不到任何人,每天只有埋不完的尸体,挖不完的坑。 “顾俏你这是遛谁呢?”迎面而来的某人乐呵呵地问顾俏,原来是q区的参谋长。 九十四 老父亲袁逢 作为整个大汉帝国排得上号的oldmoney,三世三公的袁氏家族在雒阳城内当然配的上一座豪华的府邸。 要是没有,那就是小皇帝不懂事,都不需要袁家人问他一句“我配拥有一座府邸吗”,自然会有人帮助袁家人操作好。 宽敞,明亮,豪华,大气,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用以形容住处上档次的词语来形容袁氏宅 “抓捏手法?”不知为何,秦冰总裁本能低下脸,盯看自己胸前,然后双眼猛得盯向他。 惨叫声回荡在在北郊陵墓园上空,在寂静的寒月烘托之下,显得分外的瘆人。 探春和黛玉又问起迎春的近况来,当得知姐姐先回来竟已成了知名的译者,令这两人都羡慕不已。 “呀,叶开队长,你,你要过来!”电话那头的冬梅显然很不敢相信。 早在三天前大部队就已经集结完毕,整个双恒星系被围得水泄不通。 如果能够灭掉大明王朝,入主中原,那么大清国将变得强悍富庶,那样皇太极就有足够的权势来改变满八旗中的某些弊端。 梅氏一下以为黛玉这是回京城去了,顿时连信也不写了,连夜收拾了东西,亲自跑下来广州一趟。 叶开一下嗅到她身上诱人的香味,以及深深感受到她身上的柔软。 柳一凡不去理会威廉十三世,而是将整个亚马逊平原的那些黑暗势力灭掉。 宫司沉不仅人走了,还特别“缺德”地一辆车都没给战漠北和穆冷留。 还没帮她洗好澡,郑含就已经娇喘连连,她也感觉到了曹越的蠢蠢欲动。 哈哈,话不是那么说的。等老夫验证了真假之后再说吧。鬼怒笑道。 “我是觉得,以我们公司,组合的情况,没必要再进来一个。”,金学俊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道光影从玉简中散出来,映射在空中。光影中,丁隐手持血刀,带出猩红的龙卷风,与负面体的黑色风暴撞在一起,制造出了黑洞。随后赵皓出手,将黑洞捏碎,然后又将负面体化为黑色晶石。 魏延率军冲锋在前,闷着脑袋在各营帐前一穿而过,他已经听到马的嘶叫声,今天一定要抢到几匹马来。 “知道了,特里,你放心,我不会犹豫的。”肖恩一听就知道表兄说的是这是他自己,赶紧回了一句。 说到底,不管是法体,还是法力,都不过是选择了一个承载规则的器物罢了。 临走之前,马翠花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然后才骑着电动车回家去了。 “那么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会被大家感觉是不会跳舞的人呢?”,崔华静继续问道。 “你确定把所有地方、所有人员都搜查过了?”西门烈沉着脸问道。 除去这孩子身份贵重之外,他还是在那段悲苦的岁月里,陪伴了大丫五年多的唯一的亲人!当年,在西南的深山老林里,如果没有振兴的陪伴,大丫都不知道自己在精神上能否坚持得住,能否努力的、好好的活下来。 “东施效颦舞得好也是需要本事的,不是人人都有雪容华这样的本事,许才人百旋舞也算是出类拔萃。最重要的是这份心,这样就足够了。”甘夫人看着众人沉声说道,面带不悦。 通道尽头有一处拐角,拐角的不远处有一个石门,而声音就是从石门内发出的,沐莎赶忙跑去。 “哼,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好过!”李晴痛恨的眼神射了过来,咬牙切齿的说道。 九十五 游戏,开始! 袁逢显然知道这两叔侄是在说什么,不过他根本不担心,便笑了笑。 “次阳,你也别太担心了,就算有点什么犯忌讳的事情,难道咱们还控制不了?外头都说咱们袁氏是天下仲姓,这天下仲姓做些出格的事情,又怎么了?难不成咱们还会造反?” “兄长!您怎么也跟着小辈一起说笑呢!” 袁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些报道一出来,网友观众们才知道,原来他们那么看好的舌尖,竟然获得了收视率第一。 王陵一把推开他,披上衣服就走了出来,只见到大营中几个帐篷被点着了,在一看,营地不远处有一股赵军正在射火箭。漫天如同流星一般,嗖嗖嗖地往这里射着。 不过,大秦行军神速,出乎三大氏族的意料之外,按照三大氏族的元老判断,王翦军和项燕军一场恶战,项燕虽然损失了四十万大军,王翦军也肯定死伤惨重,肯定需要休整几日,才可以发动对寿春的攻城战。 悍娇虎可不会客气,迅雷步爆发,一记再标准的虎炮猛然轰过去。 从城堡上方抵达城堡的地下室有一条配有滚梯的124米长的隧道,隧道使用坚硬无比的花岗岩中建造,随即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呈现眼前,鹰巢内还有有餐厅、咖啡厅,客厅和会议厅等等。 况且他也不清楚叶城到底偷了什么,他所知道的也不过手下的保安口耳相传罢了。 八且十二0徐没谋亲自组织骑兵第十师和独立192师向_嘉定发动反攻。 “来。给你贤姐的怀抱。愚妹就不害怕了。”亚丝娜还准备解释些什么。不过已经被一脸微笑,实则腹黑的狂三扣紧怀中。 当然,vr可不局限于吃鸡,而是可以直接上网,让人随时随地体验别样的网络空间和真实,各大搜索引擎公司都找上了【lm】进行协商合作。 附身于凪沙的并不是什么阿古罗拉人格的一部分,而是第四真祖的灵魂本身,容纳了灵魂的凪沙就是第四真祖。 韩飞雪怒瞪他一眼,刚才的话自然都被她听清,这是第一次有男弟子进来她的闺寝,脸上有些微红。 一条条的灵气闪烁着璀璨的光辉在不断的聚集在九天的眼前。而后迅速被放大,剔除掉无用的杂质。 “父亲,你说这件事情,是老三想到的,还是古辰想到的?”成海开口说道。 艾斯德斯和他并不是从属关系,两人只是互相合作、利用,以求达成自身野望和目的的人。 先是一道寒冰屏障,挡在了身形恶尸的前面,阻挡了一下它的去路。接下来又是巨魔的寒冰之柱,不仅让身形恶尸倒退了几步,速度也是骤减。 “墨姑娘,现在说说你的办法吧?怎么样才能进入峪澜山,找到镇魂铃芯?”华天调整了一下心态,随后问道。 他如今,体内重伤,仙气全部消耗了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就算是盘膝坐下,那他也是会被这罡风给刮倒的,所以,他如今索性直接就躺在地上了。 他自己甚至还在那道眼上面,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惧怕,这是前所未有的,这也是在他看来不可能的事情,岂会有修士可以练就这么一双道眼,可以震慑第二步修士的究极道眼。 “圣上,古槐庸送的那些财礼,奴才回去就让人秘密送去内府。”周安在珠帘后恭敬道。 九十六 爆炸的舆论 这个夜晚过去之后,第二天上午,袁树就看到程立黑着一张脸来找自己,把外头的情况告诉了袁树。 “贾文和的猜测成真了,现在外头已经开始传昨日天子与您相谈甚欢,好几个时辰都不想放您离开,并且表示之后还要召见,看起来,那群宦官这一次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了。” “好啊,好啊,好一招瞒天过海。” 邬雪霏已经把准备好的刷子和粉末拿了过来,轻轻地沾着粉末,毛刷顺着窗框的位置来回上下刷动着,不多时,一些浅浅的指纹便出现在窗框上面。 在最后一眼,她看到了她的来生,那是一片生活在栅栏中的世界,有人拿着铁盆给她喂食,是一些烂菜叶还有许多的糟粕,她看不到自己的面貌,只是看到很长很长的嘴巴,像是猪的。 他的实力虽然又提升了,但终究还处在天榜之中,和紫筠这样实力处在昊天榜的悬殊实在是太大。 虽然惨烈,但是也让双方对彼此的兵力估计和战况有了大概的了解,也为后续的战争增加了一些判断的标准。至少大宁这边得出的结论是,哥舒狂不像突兀瀚那么没用。 青冰荷默然无语,没想到这血怨魂居然这么大的来头,十二本源,就算不是世界上的至尊强者,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血红色的卡片上印着一个黑色的骷髅,和黑帖刚好区分开,黑帖是黑色的卡片上一个血红色的骷髅。在卡片的右下角,写着一个篆体的暗,那是暗堂的符号。 只是在柳飞的方法被不断地验证是有效的情况下,他们还这样诋毁柳飞,只能说自取其辱,名声丢尽。 不过片刻,陆映泉和云瑶便从外面进来,而陆映泉的怀中还抱着大皇子。此时大皇子似乎是闻到了陆映泉身上熟悉的香味,也不哭闹了。 青冰荷嘴角一抽,五百苍生,这大家族也太可怕了吧,要知道五百苍生都能够把一般超大城市洗劫一空了。 怨念爆发的时候,妖魔会极度虚弱,实力连平时的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都不如。 以方正雄、方正英为首的蓝血族皇室,从昨晚就餐时商议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讨论出个具体章程,最后只能将目光投向方天涯。 卡玛泰姬里面的法师,都有学过秘法之门,至尊法师时常遨游宇宙和多元空间,去过很多神奇之地,还有一颗阿戈摩托之眼,能查看过去、现在和未来,大生地知道地球以外的事情很正常。 就像这座天空之城和它对应的地下城,明明一个在阿拉德大陆上,一个在外部的空间里,距离遥远得很,但是实际上它们却是一一对应重叠着,又近的不得了。 反正你那一大班子仙人佛陀已经给本体提供了上百万的因果点数,都把他吓得以为我在卖安利,接下来只需要水到渠成,后续的因果点数绝不会少。 可对这些人来说,就是人族历史上最刻骨铭心的仇恨,生命记忆中最痛苦的往事。 十人皆为一流武者,最弱的九妹,修为亦有后天七重,每一人都能独当一面,虽然当今社团出现不少宗师,但宗师终究只是少数,绝大多数堂主、双花红棍都是一流武者。 顺带一提,鸢尾砂糖也是二中的一名学生之一,但今天这一故事的主角并不是她,所以暂且按下不表。 九十七 归来仍是童子! 宦官方面只是抛出了一个诱饵,便让不少士人跳出水面、疯狂摆动着自己的身体,恨不能将这诱饵一口吞下以满足自己饥饿的肠胃。 这等行径,不禁让人大跌眼镜。 难道,袁氏就不是士人群体的一份子吗? 难道袁氏倒下,对这帮蠢货有什么好处吗? 袁树身边的ishu们实在是想不清楚。 “引导 然则最近的修士界仿佛出现了巨大的动荡,甚至连一点的消息都无法得知。 “这是4件犀牛皮甲,我们会长说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们,你们会为我们制作全新的装备,而且会长他还特意嘱咐我,要仔细观察你们的制作过程。”这名信使接着说道。 主神们的肤色都很正常,外露的皮肤上也没有什么鳞片之类的,不过额头眼角等地方,却有些主神会有一些怪异的地方。 若是从前的主人,肯定会将那两颗龙息果全都取走,根本不会剩下,可是此时的主人却是只取走了一个。 两条通道的战争受到影响,都停止了,将位置交给了两个大圆满决斗。 土匪们反击的子弹打的牛二头上的树干树叶“噗噗”只响,不过这并没对新兵牛二造成多大影响,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凶悍的土匪,这一次,他一定要干掉他。 “你是说,我们在清理炮塔的时候,会受到这只怪物的威胁么?”林乐瑶问道。 凯撒负气而走,但威廉却并不担心,他想要的东西已经从凯撒哪里拿到了,对他的需求并不紧迫,而凯撒却依旧需要诺曼王国和威廉的帮助,他已经离不开威廉了,因此他有自信拴住凯撒不让其独走。 叶浩轩此时只关心着能不能冲破这个阵法,因此没有注意到公主的目光。 他方才看到,每一个进去的武修,都会被仔细地检查一番,有少数人带有邀请函的武修,甚至连同自己的同伴都可以不用接受检查,便能进入其中。 “本来我觉得加上你有三成把握了,我想应该有五成把握了。”万匠天尊有些展颜的说道。 不再像前者一般,行事那么极端,动不动就因为t病毒已经在全世界扩散,为了确保人类世界的安全,就要毁灭全人类。 “战神白玉京在上,救我”艾米丽接近的疯狂的喊出了一句让她都为之惊奇的话语,这一刻她放弃了她曾经挂在嘴里的人名字,改成了另外一个存在疯狂萝莉白玉京。 定期班船,也就是邮船,飞剪船型,是最新建造的四艘船,该型船排水量七百八十吨级,可以载客两百人,载货三百吨,每个星期一从上海启航,船速十四节,航行时间半个月。从兴都到上海的定期班船,每个星期三启航。 “这个从弱变强的转折点就是在真假美猴王开始的,在真假美猴王之后,孙悟空变得温顺了许多,能力也变弱了很多,这是为什么?”韩毅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轰炸着,让他们二人根本来不及思考。 而多出来的那部分金币,其中一部分会用来免费为第一次前来的适龄儿童,举行转职仪式。 托尼,沉思下然后问道:“贾维斯他的灵魂以及回归了天堂了吧”实际上托尼这是一种问,他实际上是想知道贾维斯灵魂如何,如果有天堂和地狱的话。 万磁王看着后来的人走了,自己也带着兄弟会人与x教授分开,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看着天上白玉京,悄悄的拧出一个金属锥子,朝着天空中的白玉京急速的射去。 九十八 袁树出击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和袁树所预料的一样。 有些事情,不回应才是最好的回应,对于某些人来说,不回应比杀了他还难受。 袁氏家族面对朝堂官员的参奏和民间大规模舆论攻击,愣是不发一言、不表一态,袁逢、袁隗等重要家族成员纷纷称病居家,深入简出,闭门不见客。 朝堂上袁氏家族的势力也纷纷和哑 “莲太郎、莲太郎,你看你看,我拿到了什么东西!”蓝原延珠一脸欣喜地摇晃着自己手中的箱子。 对于太初的灵技,叶南可是垂涎已久,只不过在东阳镇时,太初说他的境界太低,还没有办法学习,太初手中的灵技。 等到师父冲关成功就可以飞升成仙,我的五颗琉璃珠对于他也没有什么用了,到时候师父他老人家自然也会给我。眼看着光晕越来越大,我知道好事将近了。 在唐辰稍微出神之际,守奴人boss忽然停止手上正在进攻的动作,双臂垂悬在空中,微微昂起头颅。 最后命令林信马上开始准备,各种作战物资、弹药加紧生产,一定要在美帝和倭国彻底打起来的时候,倭军的战舰一离开,就是他们反对的时间。 “好啦停停停!”艺兴连忙制止。他知道,要是让月璃这么说下去,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从前呢,有一个公主叫做……”月璃还没有开讲,边胜艺就一下子打断她。 愤怒的嘶吼声响彻了整片丛林,身形庞大的血魔兽身上,出现了一道道巨大的伤口,猩红色的液体从这些巨大的伤口上流淌而出。这些猩红色的液体在伤口上盘旋着,不过多长时间就让伤口恢复如初。 “这种事情,一听就是无稽之谈!”爱莲听到他的话之后,不由得出声呵斥道。 红线串成的牌子被他这么一丢,我的名牌发出耀眼的光芒,桌面上的四个名牌就好像受到了召唤一般,几道彩色的光束掠过,四个牌子也穿到了红线上了。 又想起那天那个陌生男人恐怖的脸和眼神,赶紧提着胆子跑下楼去检查自己是否锁好了门,并把卫生间厨房客房,以及其他能藏人的地方和房间都检查了一遍。 而元神又为何物,元为精,神为灵,在秘术的施展下,强行逼出体内的精气,形成一种处于空间与现实之外无形形态,在通过同样被逼出的灵念进行主导灌输,保持了施术者的思维记忆,便形成了所谓的元神。 二人相谈甚欢,又说起那西去的乔俊林,也不知哪一日才能归来,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可还安好。 傻子皇帝拉低了帽檐,哼哼道:“好好守着城门,他们迟早还要回来的。我可不做那看门狗,我回家去睡觉了。”说着话,竟是一步一步缓缓走远了。 只是麦青豆粒儿这两条大狗显得有些不安,自打被罗家人抱回去养,它们就一直生活在西坡村罗家院子里,就算后来罗用他们都走了,这两条大狗依旧每日守在院中,等着主人们的归来。 夜清寒根本说不了话了,只好以神念传音道:“瑶瑶真好,多亏你我才没滚落下去~!”声音中透着虚弱。 虽然外面的裙子乃是临江仙送与她的“轻缕仙衣”,但里面的衣衫,却也只是普通衣物罢了。 永福媛一脸委屈的看着悟天,欲泫欲泣,非常的可怜,亦十分的楚楚动人。 九十九 我有一言,请诸君静听 此番天子召袁树进京见面,消息传开,张纮还很激动,觉得自己有机会见到袁树一面了。 谁知紧随其后便传出了朝廷要以他为天子侍读的消息,引得雒阳震动。 很多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样跳了起来,尖叫着阻止,仿佛素未谋面的袁树一下子就成为了他的生死大敌,杀父仇人,不与之决一死战就不配为人。 甚 蛮族大军驻扎得有些远,或许是为了防备床弩,他们驻扎的地方刚好在床弩的射程之外。 “你这是什么逻辑?我侄子吃百变妖关你家翼灵猫什么事?”有龙苍和使者为他撑腰,王青山的底气也足了许多。 “叶开哥,你怎么了?”林可儿上前,一手在他脸前扫了扫,感觉奇怪。 望着她一身性感穿扮,叶开还是好意外,尤其是陈红此时穿着的开档超短裙下,流露出两条大白腿。 不过要让死斗场一口气掏出两万三千两黄金,自然是不可能有如此庞大的储备量。 罗迪有个计划,等霍尔蒙罗将枪头山堡垒修建好后,让他和矮人结合,也许能炼制出更高级的魔法装备。 其实真正的玫瑰并不好看,只是香味浓了点,人们选择表达爱情的花,最终还是月季。 甚至很客观的说,若是艾朵克亲王认真起来,恐怕其实力不会逊色于兰……只不过,二者所擅长的领域和能力不同,兰毕生所学强于剑斩毁灭,而艾朵克亲王却仍旧是个未解之谜。 苏柔推了下金丝眼镜,对叶开打量一番,可从外表看,叶开并不怎么出众。 洛雨田和李星昴二人四唇相贴的画面也立即被智能摄像头扫描到,出现在了广场监控大屏幕的一角。 苍傲天也是拍了拍额头,眼神怪怪了起来,随即双手向后一背,跟个没事人样转身便向外走去,那架势就好像是在说,你们先忙,本城主啥也没看到。 九星派的当家卜老金身穿深青色的长衫,在二十一世纪里,依旧保持着古人的风采,只不过他身材略显发福,脸色有着一抹自然红,再加上一脸的大胡子,话语中带着尖刻的意味,倒是和身上所展现的儒雅气质,完全不符。 球内近千崽子们凌乱过后被无情抛出,然后再有近千其他崽子们被裹入球内。 “我们是金龙学院暗部成员,想必你也见识过这个吧!”土杰从贴身处拿出一块腰牌来,正面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栩栩如生。背面刻着一个黑漆漆的“暗”字。 琼州府教谕,乃是从八品的品级。而今沈越升官,沈慎想不通他能升到什么品级去。 而到半夜时分,当沈菀发现大姨妈到访,这才恍然明白,欧氏为什么不让她吃冰冷的桃子了。 梁辰从云来茶馆走了出来,四下里看了一眼,却是没有看到一辆出租车,无奈之下,只好拿起手机,刚欲拨通胖子的手机号,但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奔驰轿车,突然停靠在梁辰的面前,而车子的后车门,也被人推开。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也是急促的叫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果真是方彩铃的电话。 “这里除了龟缩在银川的守卫,怎么可能还有部队,难道是侯君涣吗?不可能,那个废物早就被我吓破了胆子,罢了,不管是谁,也仅仅是给我增加了一条发泄怒火的途径罢了!传令,聚将点兵!”阿史那意凡狰狞一笑。 一百 人人皆读圣贤书,人人皆可成圣 对于袁树的切入角度,一开始聆听的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不晓得袁树一开始还在说之前的事情,还以为他要做一番澄清,结果他话锋一转,直接谈起了天下大势,甚至还说什么“此诚危急存亡之秋”! 这未免有点危言耸听了吧? 大汉虽然有些毛病,但怎么就是“危急存亡之秋”呢? 大汉明明还很强 “那个能杀死道宫境的张仙浮?”青枫和贺灵雪都是神色一凛,虽然只是传闻,但是空穴来风,又岂是无因? 后山有一大片的桂花树,一间别致的竹屋被桂花树围绕着,这是世外高人的居所,三人是毫无疑问的。 莫云峰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他们五人虽然分散在五个学院修炼,但气息一直是彼此相连的,此刻骤然少了一个,他立刻明白了过来。 约束众生的存在,自古以来,没人敢忤逆苍天,凡是跟苍天作对的都没好下场。 这位青年男子,已然没有了方才听证会上的傲慢,惶恐的望着孔竹笙。 在刚才的激战中,他们这些仙门英杰,连同李前辈,虽然占据了明显的上风,可还是让这团冷火逃跑了。 “炼狱剑阵,起。”林飞羽一声暴喝,无数的剑光飞腾,带起了森森的杀气,身躯已经是隐没在了无数的剑光之中。 只是没想到引狼入室,造成了如今被困,如困兽一般,早晚要被太上道灭去的局面。 乐间听到杨羚这么说,大惊失色,脸上竟然露出了十分恐怖的神情,他是鬼,当然是有表情,这个杨羚一早知晓,可也不至于这样,乐间这个表情反而令杨羚十分的惊奇。 不同地域之间,有巨型的飞舟每日往返,上飞舟后须得缴纳一定的资源,但相对来说,就会安全很多,也舒适很多。 欧阳明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但是显然挺怕老婆,嘴唇翕动了一下,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只见曦妃嫣纵身一跃,直接落入那水池中,向底部潜去,当曦妃嫣落入水池中,那池液体立即开始翻滚起来,一股令人惊惧的恐怖气息猛地爆发出来。 如今,韵合宗只剩下那些无路可走的修士,几个元婴后期圆满的修士维持着秩序,大家都无心修炼,期盼着宗门那些剩下的大乘修士早日回来主持大局。 不管是住上房间的客人,还是没有住上的,这时候都在大厅中吃着饭,喝些酒,热闹地聊着江湖上的事儿。 陈庆东不想让张檬担心自己,也不想把自己工作的事对张檬多谈,另外,他还真的想弄些港币给张檬去香港用呢,现在既然邵经理已经把港币兑换了出来,那就省的再换来换去的麻烦了。 前百之中,有不少天骄都处于碎空境巅峰境界,而凡是能在大成境界进入前百的,实力都是极不俗的,自然,也都是颇为自傲。 现在老板娘就是管理综艺板块,她们这些明星,都是由韩季打理,怎么会是由白芷亲自打过来的? “如果吕布大军全部撤回,急速包围我军,那我们岂不是完蛋了?”曹昂问得十分直接,将心中的担忧也说了出来。 颜雨辰僵在原地,看着面前含羞带喜,双眼放光的娇艳美人儿,又是紧张,又是期盼起来。 季灵川脸色一垮,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神秘气氛被她一句话给打散了,他除了无奈,还有点尴尬。 一百零一 这是不是有一种钦定的感觉? 张纮只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袁树的那段话里循环,循环来循环去,仿佛进了死胡同,就是出不来。 什么思考,什么反驳,什么质疑,什么困惑,统统不存在。 只有四个字还存在。 预·备·圣·贤 这四个字反反复复、排列组合般重现在他的脑袋里、眼睛前,全心全意都是这四个字,别无他念。 他被这 秀姑只是低着头两只手一手搂住一个男孩,任凭大家七嘴八舌的询问都不说话,时而还抬起头四处打量。 四人又追出七八分钟,但距离还是没有追近,俞升见还有几公里就到gsd公司了,他把自己只恢复了一半的精神力又轰了出去。 欧阳雪急念咒语在吴涛已经跑到围墙边正准备跃上墙时,一道寒光闪过,一只冰箭把吴涛定在了墙边,成了一座冰雕。 因而刘满柱与红杏日日夜夜被相思折磨,度日如年。他们恨不得马上结合到一起,然后终身永不分离。 可没等我把话说完,那个背对着我们的人突然转过头,把我吓了一大跳。 嘴唇干裂,舌头发苦,身体也灼热的难受,就想找个突破口将这团欲火好好发泄一番。 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一显身手,抢得头功,做蛇王山的头名英雄。 忽然,那核桃手串里面的光越来越亮,由原来萤火虫大点的荧光,变成有些刺眼的白光。 “浪里鲛”之死,让他手下的喽啰都处于强烈的惶恐和惊诧中,以至于,没人对韩金镛和张占魁的离去、没有人对钟芸的获救产生异议。 五行护卫却微微撤开了几步,摆出一副两不相帮,却又两边防备的架势。并非是赵金刀和五行护卫要跟谢半鬼翻脸,而是他们之间没有经历过生死考验,还做不到完全去信任对方。 曾经她想过很多,甚至不在乎一起的与司马巍颜在一起,却在真正面对这些的时候,心莫名的烦燥起来。 一把把黑漆漆的枪口对准戴邦每一个死穴,可是戴邦却是头也没回一下。 晨曦慢慢抽回自己的巨剑,上善若水则睁大着眼睛直接轰然倒地。 元娘却没有那般轻松,每日早早起来,打水端早饭,然后是收拾屋子,忙乎完了才能坐在那学一会儿,有时又被冯妈叫着给申氏泡茶。 “我,魔医,除了在医疗上有着独步天下的绝技‘手术’技艺之外,还有就是脾气很怪。”说着明夕扬起那肆意中带傲然邪气的笑容。 铁香雪嘻嘻一笑道:“错了,只有一样,那就是……”说到这里铁香雪故意拖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一路上很是平静,众人也不着急着赶路,但凡有镇子出现就会落脚休息,待第二日在起身赶往望月神城,按照夺命的安排,他们就在望月神城等候冷天回归。 旁人眼里,她是巴结着来到京城,甚至是赖着卓府想寻门好亲事,却不知她跟本不屑这些。 有了这雷电的相助,破天的雷行体质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修行现在如鱼得水,妙不可言。 说完赵逸便准备转身离去,而也是在这时一只纤纤玉手便抓在了赵逸的手腕上。。 做完所有的准备后,宋天机点燃了信号箭,空中闪耀出三眼族独有的求助画面,随后宋天机躲在了一块隐秘的巨石后面。 只不过最后之印只有亿人级存在才能发动,而叶幻却只有千万人级,虽然距离那亿人级只有一线之隔,但是这差距却凡人与神的差距。能不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到达亿人级,就算是叶幻,心中也没有底。 一百零二 雒阳城里的超级巨星 一阵回味之后,不少人都觉得袁树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毕竟谁又是从接触圣贤书开始就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是混子而成为不了圣贤传人呢? 那都是被毒打的太多了,才拿出了混子的态度面对惨淡的人生,谁小时候还没有一个成为圣贤的梦? 只是梦醒了而已。 可现在袁树却仿佛是在告诉他们——他们的梦从来都 墨白也靠近了些,看来这一关的难度又增加了不少,因为这里的尸体没有一个是身上有伤的。 之后某日,段伟祺开完了会,回到办公室,扫了一眼邮件,然后给李嘉玉打电话。他今天得加班,他想让她下了班到他这儿来。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使用冰凰,那非但伤不了他,还能为他消减火系功法留在他身体中的隐患。 题目虽多,但能深研道理、熟习算式的话,倒不是很难,两个时辰内便足以做完。 虽然顾同学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很强势,但在没有外人的支持下,取得“天启塔之争”的胜利,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他人倒是没有他们二人那般激动,但还是隐晦的表明了他们的不满。 “欧氏集团多的是礼服,偶尔一件礼服不穿,有什么关系?”欧言沉吟。 那些马车大约一共过了15分钟大约200辆。当所有的马车过去后他们再次发动车子,一点即着,他们在又上路了以后有人估计大约有24万人在地震中死了,后来经验证的确是24多万人。 冯援朝一听……这也没什么过分的,本来军区队革委会,三番五次的上来闹就有意见,只是碍于军民关系,一直客客气气的,现在不一样了,有了米香儿的这份材料,军区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回敬x委会了。 那人对三十行礼,等三十追出去的时候,发现慕泽都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一圈儿细微的涟漪在长剑周围荡开。一层细微的火焰在长剑之上蒸腾了起来。而火焰出现的同时。两面十六颗能量晶石自动地亮了,湛蓝的光华,犹如这柄旷世魔剑的眼睛,在扫视着整个世界。 但穆凌落的侃侃而谈,甚至是美食的诱惑,都没有让她打起精神来,更别提像往日里一般,眼眸发亮了。 “还是种地好!”周氏的这一句感叹让云香和云莲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东西他们一点都不陌生,只要宗政百罹不是王爷的身份时,都会用这个来当武器的替代品,插在腰间的软件,几乎能不用就不用。 许贵心中煎熬,他闭了闭眼,眼底满是痛苦。自古,情孝难两全,如今他就夹在这夹缝里了,出不得,进不了。 季若愚看着这两个从不修边幅的程度上来看算是半斤八两的男人,秀眉轻轻蹙了一下,心中不由得疑惑,他们两人是什么时候就已经成了这种可以合照的要好了? 她本可以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只要跟在他身边,她一切都不在乎。 顾若云拿出这两把灵器,也有着自己的考虑,她不想风落村的悲剧在发生,若是有这两把灵器在手,至少这两个老头的实力会增长许多。 程寿全也很是委屈,他自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匙的,日子说有多顺心就多顺心。结果,自从他遇见了穆凌落,就不得以娶了穆翠花。 江磊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总觉得今天的乔安明看上去阴冷森寒,正打算给顾澜打电话,却见乔安明推开病房门走出来。 冷铭旭看着她微低着身子,抚摸紫色的勿忘我的背影,加上那句略带无奈的语气,心里像是被什么毫无征兆地抽动了。 冷殿宸的心情不能够用糟糕这两个字来形容了,而是十分的糟糕,真的很厌恶。 她回眸,自己定慧衫宽大的衣袖被萧允墨给抓住了,“两位一会有空吗?”萧允墨问道。 都是心里乱到一团糟的人,哪里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再说感情而言,旁人也无从管起。 “阿宝婶,我怎么听到有老鼠的声音呢?”厨娘停下切菜的动作,支起了耳朵。 语气淡漠,不掺一丝情绪和多余的话。一如发短信那人说话的样子。 穿过走廊,穿过楼道,穿过基地里所有低垂但明显在偷窥的目光…他一直跟在后面,她走得太急,情绪不稳定,他担心她出事,最后两人一起到达天台,刺烈的阳光直射下来,杜箬回头,眼睛都眯起。 她是算准了叶潞城一副火爆脾气,她能想到的,叶潞城都会想道,她不能出手的,叶潞城倒是可以出手。虽然现在没了建安公主了,但是她还有一个叶潞城可以用。 不过他并没有跟我一样录口供,等我录完口供之后,季庭予就带着我离开了,他说剩下的事情交给警察出来。 “是的,阿姨”叶倾没有从家里带被子过来,而是买了学校的,本来新生宿舍一年的住宿费是1200,但他选择了学校的被单,所以交了1500的住宿生,四年学费是全免了,但住宿费还是要自己出的。 房屋之中,剑灵们如今气息被压制,根本使不出玄圣的力量,与冰流的人相斗之时,更是一个个身受重伤。 炎龙王回想蚩尤过去举兵征服八十部族之时,他并没有大肆杀掠,只是逐一围困各个部族,使其诚服九黎城,已达到九黎八十一部族团结一致的目的,可是虽然如此,那八十一部族对蚩尤仍是口服心不服。 所以,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跟在一辆辆的车的身后,龟速前进。 千钧一发之际,马林树左脚往后踩出呈弓步装,左手高举,一面巨大的寒冰盾牌瞬间成型。 他要去兑换神武套装,因为从李欣然、赵甜甜和蝶儿飞那里拿来了龙灵,再加上自己打的,已经足够兑换剩下的神武套装部件了。 因为秦风知道,要是没有系统的保护的话,他肯定会在一瞬间被撕成碎片。 金甲麒麟随之警惕起来,看着老者,若有半分不恭,立即与之打斗起来。 杜心蕊道:“我为我师父做的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事,不及他为我做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杜心蕊说完,沮丧的转身就要离开。 一百零三 太监入洞房,无语泪两行 仅仅几天功夫,从袁树开始宣扬一心会的意义和存在的必要性之后,就开始有人往袁氏府邸那边跑,然后高喊着想要加入一心会,请求袁树收留什么的。 他们表示自己非常想要加入这样一个团体之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救赎。 袁树最开始预计想要在雒阳招募一心会成员有些难度,需要一段时间的积累,让雒阳城内的年轻人改变 我百般思量之下,决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再讲。晚上月黑风高的时候,再来听鬼故事可好? “对。”李家村的村民也被这些灾民气的急红了眼,叫嚷着要跟这些人拼命。 玄天一摇了摇头,显然是想起了之前的遭遇,最后他也只能苦笑了,本来以为自己多少也能挡住一分钟的攻击,然而,刚才要不是自己使诈,现在他已经死了。 我身边雪月像是没办法再忍受紧张心情般,用力抓住我的右手腕。但这时候的我根本也没有心情去享受那种感触。因为有一道巨大身影,正从强烈摇晃的火柱后方慢慢出现在我们眼前。 回到了自己屋里,顾成华一照镜子,这才发现原来她气得眼角都红了。 “喝!”孙撼天身形灵动无比,瞬间爆斩,不退反进主动朝楚晨的剑芒冲去,下一刻,他手中银白‘色’长棍棍芒暴涨,瞬间涨至两丈有余,朝着楚晨狠狠的捣了过来。 “什么?”萧雨暗暗吃惊!这一切竟然都是东皇百万年提前布好的局? “少主,主公的信中可有吩咐?”墨风看少主紧锁眉头,以为主公密函中另作了什么安排。 飞剑很锋利,很强大,但是每一次要刺破这一层红色的膜的时候,玄天一的身上都会出现淡淡的光晕,将飞剑的攻击完全的抵挡住了。 “这福祥村虽然没有多少上等田,可民风淳朴人杰地灵,倒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司徒礼也同意司徒谨的话,坐在炕边跟着点头。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我与沈浩英二人都是一直在这竹林内修炼着,而玄天玄地二人则被观星道人派遣下山了,说是什么城外有着邪魔作祟。 李向东悻悻地交出另一部手机,只能暗求妈祖保佑:自己参股的ktv,千万别出问题;扫黄不怕,交点钱了事,就怕发现嗑药头丸、吸粉,那就一切休完。 以林凯等人如今的积分数量,单个轮回内同一个世界连续重返十次都不在话下。 孙不器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他是外国语学院的院长,有保护学生的责任,也对孙不器有点好感,不留痕迹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而且,刚才林海一路而来,见冥界秩序井然,已经开始恢复生机,更是见证了陈妍的能力。 当魔谒上台以后,她的话语让下面的妖兽甚至是兽神都感觉到惊讶。 听到我这话,那绿袍子神情也是再度变动,心中祈祷着这玄玉一定要有用,而观星道门的两名弟子听到我这话,也是发出一丝讥讽的声音,向着绿袍子投去嘲讽的目光,还做了一个杀头的表情。 在那五行境界中,佛祖已经预测到,谁都不如那位道家圣人,那片世界也是属于他的独有域界,别人不要去染足。 这间昏暗的屋子里,不见下跪等待责罚的属下,只有两个并排而坐,衣冠楚楚之人,其中一个自是梁帝友贞,儿另一个则是位衣着绸缎,腰系丝绦,羽扇纶巾的中年男子。 一百零四 后悔的许司徒 袁树这超越时代、高文化水准的打法把宦官们打得一脸懵逼不知所措,而同样具备高文化水准的人们则对此多少有一些适应性。 虽然袁树的打法确实新奇,但是武器装备就那么些,都是之前用过的。 心学,致良知,知行合一,圣贤,还有一心会。 这一系列的招数打出来,得了一个三千多人报名申请加入一心会的成 大笑过后,李轩特别有成就感的看了几遍,可看了以后,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愁容。 李风说完,双眼慢慢闭上,准备迎接新的一天,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李风看了看从角落走出来的男子,经过探查发现这个男人的实力李风虽然可以断定没有自己的实力高,却看不透他的真实实力,这让李风好奇起来,当下点了点头,跟着这名男子去见他的老大。 而王越的拳法却是以刚猛为主,每一拳击打出去,都能够响起巨大的破空声。也幸亏童渊用得是太极拳中的卸力,要不然,童渊也不可能硬接下王越这么刚猛的拳头。 众人见陆航身后的人攻了过来,急忙闪到两边,看热闹一般地看着温旭三人被这些人团团围住。 云卿捂住疼的发热的脸颊,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云常。却见他面色青白,冷冷的看着她,仿佛那一巴掌还不够解气,举起手便欲再扇她一巴掌。 苏让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球前了。人墙中,杰拉德投来了鼓励的眼神。 因为这场骚乱的其他将领也有些蠢蠢欲动的想法,特别是郭汜和李傕,但是一接触到徐荣和吕布那冷冰冰的目光,顿时就打消了念头。 她现在人在这儿,夜无绝是不可能带着王妃来给皇后请安的,她猜测,夜无绝可能不会来了。 冽焱不可置信的瞥了星辰一眼,然后一脸被打败了的表情。我倒是听的句句舒心,还是星辰给力,每一句都说的我脸红心跳的。 在狙击手的掩护下,云天和唐曦安全的退回了掩体之中,没有了狙击手的威胁,牛博宇右手持枪,不断的扫射着树林里,而此时,几颗诡雷炸裂开来的混乱,也让对方难以再次有效攻击了。 叶成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信息是焦躁的白发苍苍发来的,在交易区扫视过虹膜并确定将长杖和十滴栖霞露从乾坤袋中扣除后,才回了收货。 可我却相信星陨的话,因为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我看见了一种从未在他眼神里浮现的光芒,那种光芒因深信而充满坚定的力量。 话音刚落,就轮到她哭了,淑珍从屋里追了出来,扑嗒一下落在红绳结成的五角星中心。那是我算计好了的,不管是不是炼魂凶尸,只在速度有差别,在跳步距离上是没什么区别。 没等她的话说完,“哐当”一声,原本被大太太端在手里的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盅已被砸得粉碎。 凡留守在二十八宿四星天,且等级满足升级或穿戴要求的星职玩家,均可根据自身修炼属性免费领取。 这时,朱辉注意到了白海山紧邹眉头、异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差点栽倒在甲板上,急忙上前将其搀扶住,劝道:“老前辈,请到船舱歇息去吧。”张狗儿把这个水手也一起叫到了船舱。 我吐吐舌头,跑回到山洞前,把苗凤仪衣服捡起来,又进洞拿了她的随身物品才跑回去。沈冰让我转过身,等帮苗凤仪穿好了衣服才叫我过来,烧了两张净身符,用矿泉水在饭盒里调匀,喂苗凤仪喝下。 一百零五 袁树所期待的对手们 袁树没见到天子? 一句话都没能和天子说? 许栩一句话说完,其余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宫里公开传出来的消息,还涉及到天子,这怎么会有假?难不成是天子在说谎?” “那一日袁树上午入宫,夕阳时分才出来,整整一天,他没见到天子?司徒公, 慢慢想起黄昏时的情景,自己被婆婆大骂,又被男人连打带掐,还扬言到处宣扬自己是“破鞋”。 孔慈内心一片忐忑,和尚不是应诚心向佛,舍弃暴戾,满脸慈和的吗?何以反而这样怨毒? 对于修真者,尤其是他们这种邪修来说,断却四肢虽然对于肉身损伤极为严重,但也不是什么根本性的问题。只要还能保全性命,大不了以后夺舍重修也不是不可以。 乌迪内斯的欧冠资格赛打完之后,阿森纳8月份还有最后一场比赛对阵曼联,这毫无疑问是阿森纳新赛季以来最重要的一场比赛,先不说别的,从色调上来说,这也是一次具有一些特殊意义的比赛。 利用自己的火兽之火以及朱雀之魂,李夸父可以将金sè利刃给炼化,但是面对这把三叉戟,李夸父真的毫无信心。 “大家注意,天窟之中,神祗力十分浓郁,若非必要,尽量不要使用仙元力,否则一旦碰到战斗,将无再战之力。”李延洛回头对林锋和其他北器宗的人这么说着。 锤面瞬间就砸在了俞襄的防御光罩,那一刻俞襄心头一紧,愣是又下意识地将第二张防御符拿了出来。 温格的声音在更衣室中回荡,金远没记错的话,这个赛季,温格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也是他第一次在更衣室中看见温格发火的样子,即使是之前输给曼城,输给维冈,温格都没有这么大的脾气。 当这四大神兽在进入了嫦娥体内的李夸父头顶盘旋,那场面不可谓不震撼人心,华丽之余,多出了一丝肃杀,一种王者在落魄之余依旧存有的傲气,不是张狂,而是睥睨。 如果,这个十一岁的“英名”,真的如斯能干,年纪轻轻便能远涉千里回来,她更想看看,这个传闻克死两个乳娘、八个师父、令相士怕得拔足奔逃的男孩,他的一张脸,究竟有何摄人气慨? 清玄还想封住自己的金丹,不让其自主吸收灵气,但是被其他人阻止了。。 而皇宇轩又欣赏了一会五火七禽扇,目光就开始慢慢的往东方铁心身上转移,到了最后一双大眼睛就只看着东方铁心了,看着看着,皇宇轩不知怎么,竟然鬼使神差的开口。 “这就好,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听到没有老高?”叶希芸冷酷地说。 却见劳德诺走到了擂台之上深深望了一眼陈皓,接着宣布了这场比试的结果。 和两个主持人打过招呼后,郑云中有些不自然地和苏夜握了握手。 也正因此,可能好几千字的打斗,拍成电影就几个镜头的事,连十秒钟也许都不到。 苏姝和赫连珩初来乍到,有人这么热情,他们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现在坐落在这里已经不单单是一个景观,更是一个守护,只要万寿大鼎坐落在此地一天,那么衡山驾鹤峰就一日不会出现灾害,向万寿大鼎祈福之人也会得到祝福。 一百零六 嘴炮下的第一只败犬 不得不说,或许这帮人不是很了解袁树,或者对他“辩经不败袁神童”的名声有些误会。 他们错误的认为这是虚名,以至于他们最开始居然选择直接冲着袁树的心学理论发难。 拜托,心学可是袁树借助王阳明先生的智慧率先“创立”的,整个思想理论体系都是袁树一手“缔造”的。 在祖师爷面前用祖师爷的理论体 因为平常司徒萧不回来吃饭有时候也让接了梦竹,不过今天连思颖也叫上了,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高兴的事,一路揣测着。 为了对付他,澹台倩儿处心积虑,谋划了很久很久,将他的至宝、他的一切保命手段都考虑进去了,不给他任何逃走的机会。 这时一个警员走到李响身边后,将一份资料递给他并附耳低言几句的时候,李响就急忙的翻开了那份资料。 鸽哨悠扬,缥缈在江湖各处。平静的背后,一场暴风雨正不动声色地酝酿着。 不得不说这犊子想的很周到,同时也可见这东西买的确实不少,可是当宋端午将最后两份分别赏给了索菲亚和桃园的员工们之后,他就不禁发现原來还是少买了一份。 ‘药’鼎上,通红的火光,似乎是在预警。警告郭临注意控制火焰的能量。淡淡的香气自‘药’鼎中飘飞出来。这是丹胚初成的征兆,郭临心中一喜,不过却依旧用心控制的火候。 见到龙青尘微微摇头,卓心妍秋眸里泛起一丝狐疑,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乔伊斯身为精灵族年轻一辈的威望最高的几人之一,她的追求者自然是多不胜数,但能被她看上眼的可沒有几个,亚瑟能一直紧跟在乔伊斯身边,可是击败了为数众多的追求者才得來的,由此也能看出亚瑟的实力來。 郭临无视一切打量的目光,他看到大哥郭宇浩,二哥郭志泽还有一名郭家的家族侍卫精英,一脸笑意望着自己这边。那家族精英,郭临也认识,实力不在郭志泽志下。郭家的第三个名额,交给他,在意料当中。 齐玄易耗尽大部分力量,逃出大帝之墓,并没有回到八荒楼。而是直接去了仙波湖。仙波湖深处的仙波道君府邸,齐玄易如今要借助这仙波湖深处的水元力量镇压体内的凤凰之力,以免体内元气狂暴,失去控制。 知府听完沈一白的叙述之后,也表示很同情王勇的妻子,但是娘子休了相公的,这种事情还从来没有过呢。 在经过几分钟的奋战后,林云脚下的残肢碎体已经堆积如山,这其中至少有上百头苍眼魔狼。 “传说,什么传说?”汪修再一次狠狠的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这些所谓的阴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何止是能,姜云可以肯定,如果有足够的这种金色光点,自己的魂伤不但能完全治愈,而且,魂还能变得更强。 “放屁!”倭国人大怒,当即便是骂道,“那你为什么不和他说?”那倭国人指着之前和他吵得那个青年开口道。 对苏逸来说,他最不怕的就是蛮妖兽了,只要不是比自己强上太多,混元至尊功会形成绝对的压制。 曲灵雪惊喜的喊叫了一声,连续几个深呼吸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看着已经渐行渐远的师父与大师兄的背影,暗自下定了决心。至于是什么样的决心,想必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夫君!不要游了。他们没有人性的。你会死的!记住到蒙古来找我!别游了,你要看着我心痛而死吗?”,然而,这些话对于傅青阳并没有用。他不能再次让陆青儿从自己的眼前被掳走。 皑皑白雪一望无际,高耸云松傲然直立,映出一片雪白而动人的景象。 肥猪猛的起身,四蹄一动,一点犹豫都没有,荡漾起一片灰尘,就消失的无隐无踪。 “还有这回事?”钟南颇感意外。在他的印象里,锦衣卫应该是很牛掰的存在,怎么会去找洋郎中治伤呢? 顾见骊捂着耳朵的手一点点移开,使劲儿攥紧了压在头上的枕头两头。可是她猜错了。姬无镜根本没去扯压着她头脸的枕头,而是随手去掀她的裙子。 “大人,宫里的那部分,我早就考虑好了。他们只占干股,也就是每年拿拿分红,但是这生意他们说不上话,能有决定权的,就只有你我两方。”楼栋做着解释。 政府宣传机器全面开启,被尘封了千年的各种语言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童恩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后悔也好,不后悔也好,曾经发生过的谁也无法抹去,必须自己承担的,谁也无法替代。 车子开到一段开阔的公路上,道路两旁是一片宽阔的绿地和树木,秋夜的风吹进车内,带进一股青草的气息。 中村明白了仓田的意思,一边笑着点点头,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婴儿用品。 三秒后,一张高30米,长一百米,厚度为0的有蓝光膜,如同神秘绚烂的极光一般出现在空中。 “你去通知一下我的司机,让他带着凌队长去卫戍司令部一趟。顺便给凌队长找一件军服来。”局座见凌云鹏身上还穿着便装,便特地嘱咐了卫兵一句。 此刻明悟了些许星空大阵的运行路线,穆西风便找到了一处进入黑暗地带的最佳路线,那就是七星连珠之时所遮掩的地方。 “姨娘也谢婶子并叔叔留给了我们一条路呢。”贾环坐在脚踏上道。 从外形上来看,这三人似乎极为普通,其中一个为人族,一个带有明显蛮族人的特征,至于另外一个则是下身为鹿,却长有精致上身与面孔的半精灵。 此刻的李清说着一番大公无私的言论,再配合着他那为国为民舍身取义的神态,确实很容易让人倍受鼓舞。 一百零七 这酒,还是温的 眼见王岩雄赳赳气昂昂的冲了出去,韩宗老怀大慰,笑呵呵的端起一杯热好的酒水,润了润干渴的喉咙。 然后,再看着其他默不作声的弟子们,顿时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往日让尔等多读读书,尔等不听,非要玩乐,雒阳城里的玩乐之地尔等比为师还要了解,玩乐的东西尔等比为师还要懂,论及此处, 灰色悬浮车左侧车门打开,跳下来一个气急败坏的中年人,正是洛尼。 顺便说,qb神马的再次充当坐垫的角色。因为坐着真的很舒服,别人也看不出来。 “空手夺白刃!”萧明看准时机,在甩棍落下来的一瞬间,一拳闪电般挥出,正中黑衣人持棍的右手手腕,“嘎巴”一声,这名黑衣人吃痛,脸色一变,萧明顺势接过他掉落的甩棍,顶住了他的脖子。 汪大夫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做药之人都怀着一颗悲天悯人之心,赚钱是其次”治病救人才是第一,拿这些坏了的药材曰次充好,简直是在做断子绝别的亏心事。 起初托托莉有些担心买来的这些名牌衣物会需要很多钱,后来她才知道她多虑了。三套衣服花了三千多块钱……等价三千欧元购买力的东西。当然,雅兰德的货币的购买力也是在托托莉买东西的时候才知道。 “真是搞不懂托托莉想要做什么,喏!试衣间在那边!”千爱眉头微皱说,不过从神色间,还是能看得出她对那件“移动教会”还是挺满意的。 吃孟家的、捞孟家的,如今还敢来指手画脚,杜氏只想挠花钱丽环那张艳俗又尖刻的脸。 “放心,具体位置我们早就找到了,到时候跟我们走就行。”龙二笑着说道。 其他跟来的皇族和大臣也发现问题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瞳。 对于有些事情,嬴高比他更了解,嬴高前往,可以解释的更清楚,而且在蒙恬看来,嬴高在,便有人硬抗嬴政的锋芒。 那中年人呆呆的点了点头,随后对着严巨招了招手,自己率先进入院中。 幻境中的感受十分真实,现在想想,有种被人强制添加了一段记忆的感觉。 优雅圣洁的男人,即便烧得模糊,扯破人家衣裳的动作,也那般的蛊惑迷人。 爸爸的话几乎让他抬不起头来,用了全身的力气,他才让自己没有将一直以来的怨愤喷吐而出。 楚阳暗暗想到,想到这里,他来到柜台前,花五万价值点购买了一套房,尔后转身走出交易楼。 大成圣体果断的说到,圣体的恢复力十分惊人,况且刚才轮回之主的自爆被张松插手,并没有完全体现出帝境自爆的恐怖,所以大成圣体并没有伤到无法战斗。 几乎在瞬间,嬴政就醒悟过来了,这五十万大军,在此刻反而是成为了一种棘手之物,朝廷接手,需要负责大军的粮草以及一切消耗。 原本世界里,薄大嫂是为了保护薄七宝和原主,才没顾得上老薄头一家? 当时夜深了,黄高翔理所当然的以为房间里进去了贼,想也没想就打开房门进去查看。可是在外间没有看到有人,于是进入卧室,正好看到俞菲菲躺在床上。他刚想叫醒俞菲菲问问怎么回事儿,结果就被当作坏人给打了。 但在华夏,唯有达到渡劫境方才能够体会到精神力这种玄奥的东西。 一百零八 这是好事儿啊 太学博士韩宗与袁树因为意见不同,所以就今文经学和心学之间的问题展开了辩论。 当韩宗亲自下场的时候,好多太学生都大为震惊,觉得韩宗这种宗师级大人物都下场了,袁树估计要迎来自己在雒阳的第一次惨败了。 此前袁树都只是和一些弟子门生展开论战,将他们纷纷斩于马下,证明了自己的优秀,但是俗话说人外有 温良裕的眼神痞痞的,即便是给刘铭宇打电话,他怀里还抱着林晓晓的。 而此时,回过神来的常诺突然给一脸悻悻神色的柏炀柏行了一个大礼,说自己久仰他的大名,对他崇拜之极,请他也收自己为学生。 这位天狗族的至强者没有啃声,不予理会,生怕一会说出话了,将自己种族也给牵连进来。 第二天林锋‘精’神饱满的走出房间,和刘金雅一夜疯狂缠满,他此刻心情愉悦的都想唱歌了。 但是,现在却看到对方头发基本上都白了,脸上也是布满了皱纹,看上去像是六十岁的样子。 听着烛老最后一句话的感慨,林轻凡并没有疑惑,非但不疑惑,反倒是有着同感。 “夏秋,怎么了?”风信子望着悬浮于自己身边的夏秋,她的两只眼虽然睁着,但却没有一丁点儿神采,只是冷冷地望着远处,身体也完全不受控制的往前飘去。 嗖,嗖,这股强大的神念左右来回扫了数少,然后继续漫延向更远的地方扫去。 他向来不喜欢这座十字形堡垒,如果说臻古森林中存在的这座地下城因为充满了魔兵而像一座魔窟的话,那么这座十字形堡垒,就更像是一座坟墓,每次走进这里,他都会觉得浑身的寒毛都跟着竖起。 “我还在公司,在忙,晚点给你电话。”不等她说完,叶柯就打断她,并且一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两位很长胡须的男子,他们的手上还赫然拿着两把ak47。这样突然闯进眼帘的画面,要是一般人早就被吓趴下了。 “我……我马上去!”柳辰阳逃似的关上房门。背靠在门上,想着宛缨对昨天的事闭口不提,故作轻松的模样,心里骤然疼起来。 说起来,七岁后刻意跟她保持距离,虽说成效显著,但有时候确实过分了些,兄妹间基本的情谊也不见了,反而过犹不及。 篮球在空中划过了一道漂亮的弧度,完美的抛物线,如果能继续下去,一定会是一个空心进球。 “……后会有期。”阿尔萨斯见人都走了,干脆的说道,随后一跺脚辛德拉苟萨顿时展开双翼,带着她消失在了夜空中。 百里煜城在看到这样一道剑气时,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心中却极为吃惊,这真的是武道大宗师能够拥有的力量么? “來两间中等的吧,上等的太贵住不起。”宛缨一门心思省银子。 买买提带着扎玛以及手下离开了德福典当行,他回胡姬酒肆取剩下的两颗弥魂丹了。 一语言罢,李不凡和那一名名为陆浩的中年男子,带着三名中了禁制的云雨宫圣使,向着前方不远处的云雨宫走去。 “都是我的错没能看好少奶奶。可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危急!”苏铁老实回答。 “什么都不用,到时去现场露个面儿,然后签字,等着拍照上新闻就行了。其它的,你一概不用管。”他说。 一百零九 哪怕只是一次,也要赢过他! 杨赐、张济、刘宽、勋奇等人也充分意识到了袁树此次战胜与韩宗此次战败的影响。 往小了说,这是韩宗个人的失败与他这个人的社会性毁灭,是他这个门派的灭亡。 但是往大了说,这就是局势的转变点。 此前,袁术再怎么吹嘘自己的学术,再怎么打败他们派去的弟子,影响也不至于扩散的那么大。 可是 叶瑾晴就差咬碎了银牙,舅舅从来都对她不喜爱,更别说给她找关系,卡梅乐她也知道,建筑界的大师,多少人想拜师都没没路,更是暗恨。 奶娘抬头瞧见一位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两个猛汉,以为自家少爷在外闯祸被人寻上门了。 至于魏珍那也是个好母亲,为了魏翠儿费了那许多心思,自是不必说。 然而这样做并没有意义。即使能站稳,他们脚下的地面也是不稳的。岩石在剧烈震动中崩裂坍塌,瞬间就把站在其上的两人带往下方的无底深渊。 摇光王燕去山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其二话不说,爆发出一片璀璨刺眼的圣芒,并化身为一颗气势磅礴的银色星陨朝着楚痕攻去。 东方零久久未等到短信回复,他也不着急,淡定的拨出个电话,“通知迟若云明天來签约,并且表示总裁想与她们姐妹俩共享午餐。”说完轻松的摇着头,迟若雨,你忘了还有迟若云这张牌吗。 郑春之看到余青的含笑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心里很是不自在,确实是不能任意屠杀,为了廖世善的名声着想,毕竟如今许多地方还是那些世家乡绅们做主,一旦传出杀世家的名声,以后恐怕都有些艰难。 众人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人还没过去距闻到了阵阵的花香,这才终于相信,居然开花了。 估计,是为了防止民心暴乱,所以即便马上要打仗的时候,还会整出赶集日的活动吧。 郭长鑫心里乐开了花,武二浪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好了,让县委县政府的工作人员出面,有一定的公信力,老百姓不会猜忌资金的风险性,最重要的是,自己既能用这些集资款,还不用承担任何风险。 科提斯上尉如一块钢锭,站在操场中央。他背着双手,一根橡胶棍在他手心中不住跳动着。 这五十根蓍草,郭嘉随意的除去一根蓍草,表示除去‘中心’的意思。 可是,当这三名黑衣人來到之时,心神一扫之下,根本就沒有发现布屈的身影。 我的手机里已经没有了电话卡,这种带有强烈自我色彩把自己隔离起来的行为,并没有让我感到孤独,相反却获得了一丝安全感,因为不会再被那一个个空欢喜所打扰。 几轮下来,喝酒节奏渐渐放慢。七点半的时候,楚天舒让服务员把电视机打开,调到了东南台,这个时间正在播放东南新闻,他知道,省直机关的干部,尤其是领导身边的人都有个习惯,只要腾得出空来,本地新闻是必看的。 要说蒋海英能够当上县长助理县局局长还是很有能力的,这边船老大两口子刚开始做饭,已经有人往船上送美食了。几乎都是半成品,只要稍作泡制就是当地的经典美食,很显然这些都是从饭店直接送来的。 我半晌无言,心中充满了震惊,因为乐瑶的话已经透露了些讯息:很可能这几年罗本和韦蔓雯都生活在一个悲剧中,却又误以为对方都过得很幸福,所以彼此躲避着。 一百一十 小的们,给我上! “它要是饿死了,你也会难过,对不对?”季宇彦继续给她洗脑灌水。 神威将军忍不住翻白眼,心道真当我儿子傻,我只是谦虚一下懂不懂。 说白了,全真不过是颗棋子。不是全真,也会有别人。对不相干的人,温璃根本不屑于给予过度的感情,他们也伤害不了她。 他没在说什么,视线注意到她手腕处有一条红印,应该是刚刚被电梯门夹过的原因。 凌云翼得知后着实心情不悦,虽说他的三儿子凌希南未进朝廷为官,还没一官半职的,可凌希南的优秀作为父亲的他不是不知。 很多玩资本运转的越级骗子,就是利用我们的漏洞和疏忽以及知识上的欠缺,通过联手本地的官员,把大量的资金转移动了海外。 是,她现在就喜欢上了,被他深深地迷住了,目不转睛地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情跟着激动奋亢不已,看到他一脚把球射进球门,她更是忍不住鼓掌欢呼起来。 她等了好一会,肖恩才磨磨蹭蹭的过来了,他手握着一个气球,走到了苏绫的旁边。 盘须山上,盘须老道站在那祭天圆石台之前,看着那滚动的青铜圆球,那玉石之心透着血月之红。 揭竿而起不说夏树能招募到多少人马,就算招到了那也是黄巾军一样的乌合之众,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直接接手明教遗留下的势力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等到刘植回到自己的大营,迅速排兵布阵,自己与堂兄刘歆、弟弟刘喜分领一军,等候黄盖将令。 这一刻,水清渊的怒意已经达到了顶点,只见他一脸铁青的看着古岳,半掩在衣袖中的双手死死的攥成了拳头犹自在不停地发抖。 不过天帝却又是一番感受了,作为彻底脱离了凡躯的存在,如果他愿意的话这等攻击根本无法触摸他。 “老爷,妾身父亲被那刘德给害了!”不提还罢,一提起来,柳如烟又趴到郭子东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梨花带雨,更加惹人怜惜。 孙尚香听到刘德的答复,顿时喜极而泣,如今她最大的愿望便是替父报仇,听到杨天龙即将被消灭的消息,怎能不开心。 赵显早在一大早的时候,就给母亲磕了头,现在倒是不用跪下,他双手拢在衣袖里,在正堂里走了一圈,与这些前来拜寿的人都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被项樱拉着袖子,拉到了偏厅说话。 果然,被询问起伤情的楚然,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想起了之前带伤躺在床上的凄惨,与被雷电笼罩电流贯穿全身的酸爽,尤其是身为始作俑者的龙傲娇此时正站在自己身旁。 参照我国历史上,温带属性的北方政权,曾经谈虎色变的将长江及其以南地区,描述为“烟瘴之地”,这种现象并不难理解。 悲剧的是,海鸟们累积如此厚度的资源,需要成千上万年时间,但在机械的助力下,开采起来可不需要那么长时间。 正在白狼在上面讲的吐沫横飞的时候,狐狸飞鸟突然跑进了会场,引起了在场的哥布林的一阵骚动,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狐狸,所以也把它当成了和白狼同样的神兽。 这一刻,那巨大的阵图陡然爆发更加漆黑的光芒,仿佛那神秘的黑洞,要把天地间一切事物都吸进去。 铁头会这种没人性的下三滥帮会,怎么会培养出这么多专业高手? 一直没说话,但眼中神情复杂的王昙,在看到苏燕与长孙凌手挽手走在他们前面时,很不理解地看了看王易,想问什么也问不出口。 见己方人员完全被宗风给震慑住了,光头强再也忍不住,爆喝了一声。 三儿见状连忙走了出去,顺着后门出了府,跑到客栈去通知贾诩去了。 “唉,做了这么多年的亲家,却从来没有见过面,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登门拜访一下你的父母。”说到最后,宗鹏竟是有些感概了起来。 努力平息一下心中的惊惶,他不敢再有丝毫大意,一步一个脚印的向前走去,走了大概里余路程,前方豁然开朗,通过火光隐约可辨前方分为内外两进。 全职佣兵团十五个玩家,等级最低的都是29级,等级排行榜前10名几乎全被他们这个佣兵团霸占包揽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称得上奇迹的吗? 可惜的是,张帆竟然在他眼皮子地下直接召唤出漩涡通道,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便飞入漩涡通道之中。 难得见到古灵精怪的陆无双有此深思,李浩然心知她是真的想把事情做好,于是他把心中的记忆梳理了一遍,缓缓的说了出来。 “你们休想。”叶俊轩当仁不让,手还死死地握着那个男人的肩膀,而且越握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