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宠妾死遁后,禁欲权臣急疯了》 第1章 那是你的好姻缘,凭什么让给她? 沈鸢只觉得体内像是有一团簇拥的火快要迸发出来。 游离的掌心覆在她的脖颈上,温柔旖旎的爱抚着。 男人的指尖微微用力,掐住沈鸢细瘦的脖颈。 那双记忆里的猩红泪眼,泛着委屈的红润和数不尽的嫉妒质问她。 “你怎么敢嫁给别人?” 男人欺身近前,与她距离咫尺。 漆黑的眼眸泛着冷冽疏离的光,清冷的面容上染了几分怒气。 沈鸢嗅到他身上一如以往的木兰香味,心上微动,挣扎着从他温热的掌心逃脱。 忽然眼前白光一现,睁开眼睛。 男人的身影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脖间的疼意也消失殆尽。 望着熟悉的床幔,沈鸢长呼一口气,将额角的汗珠拭去。 “三小姐,贵客将至,夫人让您去花雕厅内候着。”流烟站在帘外伺候着。 沈鸢眼眸微动。 她回京不过半月,本就与沈府内的关系不太融洽,要是再忤逆他们的意思,怕是又得受一遭责罚。 “我知道了。” 今日是沈府四小姐沈婉宁说亲的日子,与裴家的婚事更是提前约好了的。 好不容易等到沈婉宁及笄,婚事自然也提上日程。 提到裴家,沈鸢脑中那段被封存的记忆不合时宜的现了出来。 她晃晃脑袋,将男人阴郁至极的音容甩在脑后,任由流烟为自己梳妆。 花雕厅内。 沈鸢跨进门槛,看见依偎在陈氏怀中的沈婉宁,眸心暗了暗。 “姐姐来了?”沈婉宁坐直身子,脸上噙着温柔的笑容。 沈鸢最厌恶她那张无论何时都笑脸盈盈的模样,温婉的背后藏着极致的恶心。 沈鸢自幼便是娇贵的金枝玉叶,父母疼爱,兄弟呵护。 可从十年前弄丢的那日开始,她被残忍关押,甚至辗转发卖。 母亲陈氏苦寻无果,思女心切的她,在找寻中,竟意外得知沈鸢并非亲生女儿! 而是早年间沈府里一个管事妇人的孩子! 那妇人与陈氏同日生产,不想亲生女儿跟自己受苦,所以偷偷将孩子做了交换。 前不久妇人患重病,想着临死前见一见亲生女儿沈鸢,才说出事情真相。 沈家很快找回亲生女儿,取名为沈婉宁,替代了沈鸢的位置,成了人人羡慕的沈家三小姐。 从那以后,她有着父亲母亲以及兄长们愧疚又弥补的疼爱,连最小的弟弟都只听她的话。 一夕之间,所有人都偏向了她,没有人再寻找沈鸢的下落。 反正不是亲生的,死了也不可惜。 可是,她却回来了。 思绪流转,沈鸢眼睫轻颤,并未理会沈婉宁,坐在了与她相隔的位置。 本想唤女儿坐到身边来的陈氏,见她始终端着疏离的态度,嘴唇微动,最终没说什么。 “母亲,看来姐姐跟我还不是很熟。” 沈婉宁小心翼翼的瞥一眼沈鸢,很怕得罪她。 自从沈鸢回来以后,她们俩的关系的确不太融洽。 “多相处几日就熟识了。” 两边都是女儿,陈氏不好说什么,可每每看到沈鸢与自己不亲近的模样,心里像针一样扎的疼。 沈家与裴家的婚事早在两年前,裴家举家迁京来时就已说定。 偏偏裴家那位独子,总也不露面,更别提商洽婚事了。 前厅依稀传来说话声,沈鸢循声看过去,青竹图案的屏风对面,男子如玉的身影与青竹交汇,相映生辉。 他身姿颀长,仪容更甚往昔。 垂眸间,眉梢尽是疏冷。 沈鸢敛眸,指尖紧张的缠着绢帕,微一抬眼,看到沈婉宁正一脸艳羡的看着男子。 “原来那就是名扬天下的裴都督?” 沈婉宁看的痴了,一想到男子将来会是自己的夫婿,忍不住害羞起来。 “裴都督年少有为,更是圣上身边的红人。你能与他结为夫妻,是咱们沈家的福气。” 听着陈氏的赞不绝口,沈鸢一言不发。 沈婉宁察觉到她眼里似乎藏着落寞,以为她是羡慕自己能嫁进裴家,心中有些念头,嘴上却娇滴滴的问:“姐姐,裴都督是京中贵女们都倾慕的好儿郎,你要是也喜欢他,我……我可以将他让给你。” “那是你的好姻缘,凭什么让给她?” 不等沈鸢作出回答,厅外一声严厉的质问让局面僵住了。 见到来人,陈氏低声呵斥。 沈婉宁自顾的站起来,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无措的解释道:“二哥,姐姐比我年长两岁,按照规矩,理应她先出嫁。更何况姐姐也是沈家的女儿,要是姐姐也倾慕裴都督,我……我让给她就是了。” 她说的楚楚可怜,连沈鸢都差点着了她的道。 可细听话内话外的意思,哪一个字不是挑起事端? 被称作二哥的沈琅,快步走到沈鸢面前,一巴掌拍在桌上,替他的好妹妹伸张正义。 “裴家与沈家的亲事,定的人选是婉宁!你别以为自己刚回来,沈府上下就该让着你,我告诉你,不可能!你要是想嫁人,自己找爹物色去,别来抢婉宁的姻缘!” 沈琅不顾陈氏的阻拦,说的义正言辞,好似沈鸢已经将沈婉宁的姻缘给抢走了一样。 沈鸢抬眼凝着他,眸间寒霜渐起。 “二哥是在警告我,还是在威胁我?” “自然都有!” “我竟不知,二哥也会这般呵护人?要是当初,带我去看花灯会的人不是二哥,是不是我就不会被弄丢了?” 第2章 守规矩,是会遭来毒打的 那年花灯会,凑巧逢上皇后诞下嫡子。 喜事在前,大赦天下。 沈琅带着沈鸢穿行在人来人往的巷道里看花灯。 路过人潮拥挤的杂耍时,沈琅观看的太专心手上一松,丝毫没注意沈鸢不见了。 回过神来时,沈琅四处寻找都不见妹妹的踪影,失声痛哭回到沈府里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这一丢,就是十年。 听到沈鸢的话,沈琅彻底僵在原地,腿脚仿佛被绑上了麻绳,不能动弹。 要不是他说花灯会很热闹,带着沈鸢偷偷溜出府外,她根本不会被弄丢。 那是沈琅心里永远的结。 后来听闻沈鸢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沈婉宁才是他的亲生妹妹时,沈琅对沈鸢的愧疚全部消散的干干净净。 并且发泄似的,全部弥补在了沈婉宁的身上。 沈婉宁才是他的亲妹妹。 而沈鸢,只是仅仅存在记忆里的人。 “阿鸢我……” “我并没有责怪二哥的意思。只是忽然记起,在寒冬腊月里,躺在冰凉的床板上时,我会在心里默默的问,二哥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到我?还是说,二哥不愿意找我了?” 沈鸢的声音极轻,波澜不惊的语气落在沈琅心上,掏心窝子的疼。 他也不知道从何时起。 将沈鸢的消息,彻底封闭,从此不提。 直到她回京…… 听闻伤心事,陈氏万分愧对沈鸢。 到底是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又走丢多年受尽委屈。 如今回到府上,像是带着刺一样不让人靠近,她身为母亲没有法子和解,只能坐在一旁默默拭泪。 沈鸢不为所动。 她的心,早就不起波澜了。 一个七八岁的女童,流落在外。 苟活到如今四肢健全,完好无损,谁知道她是怎样讨生活的? 沈琅身形微晃,不敢去细想分毫,看向沈鸢的眼神满是心疼。 沈鸢避而不见,侧身从他旁边绕过。 “纵使裴都督是京中女子趋之若鹜的对象,难道我,就也该对他倾慕吗?” 沈婉宁愣住。 “小人之心,不度君子之腹。这么浅显的道理,哪怕学堂不教,父亲也不会不管吧?二哥你说呢?” 光影里,沈鸢侧过半张脸回头看沈琅。 那样满不在乎,又暗含轻贱的话语,让他哑口无声。 直到沈鸢离开,沈琅都没有回答一个字。 沈婉宁忙着打圆场,将他的衣角扯住安慰道:“姐姐流浪在外多年,难免会受到委屈,说些气话也不为过,二哥莫往心里去。” 她温柔的声音让沈琅回过神来。 “她也算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不会往心里去的。只是没有想到,她会那么没有规矩,走时连母亲都不唤一句!真是没人教!” 沈琅仍带着几分不满,心里更显的婉宁才是知书达礼的闺阁小姐。 可他根本不知道,沈鸢流落在外本就没人教规矩。 那些人只教一件事,那就是顺从。 花雕厅里的声响,惊动了正厅里的贵客。 裴忌轻放茶杯,眼神随着屏风另侧的人影晃动。 许是又眼花了,才会觉得那抹娇影跟记忆里的同属一人。 无数次的魂牵梦萦,拉扯着他的心神,至今也不能宁息。 “家中兄妹吵嘴,让裴都督看笑话了。” 沈父沈庸面上有些难堪,好在裴忌没有追究多问。 “都督要与婉宁见一面吗?她小孩子心性,听说今日都督要来,昨儿晚就高兴的睡不着。”他搓了搓手,脸上堆着和蔼讨好的笑。 “我还有要事在身,见面就不必了。” 裴忌薄唇微启,表情疏淡,谢绝了他的美意。 与谁成亲?什么容貌?什么性子? 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只是履行裴家与沈家的婚约罢了,按着规矩办事就可以。 沈庸还想说什么,见裴忌起身作势要离开,不好挽留,只能看着他离开。 厅中安静下来以后,他转过身黑沉着脸道:“将他们全部给我叫过来!” 沈婉宁和沈琅听闻父亲震怒,不敢耽搁,急忙绕过屏风前来。 管家去请沈鸢了,好一阵后,她才姗姗来迟。 “方才你们在吵什么?” 沈庸克制住怒气,他不想在婉宁面前发脾气,可看到沈鸢便想起方才她的所言,实实在在让他在裴忌面前丢了面子。 沈婉宁率先出口解释:“父亲,是我揣摩错了姐姐的心思,惹得她不悦。倘若要责罚,就责罚我一人!” 沈琅闻言,站出来挡在她面前:“父亲,要怪就怪我,是我不该发脾气!千万别责罚婉宁!” 沈庸冷眼看着沈鸢,沉声呵斥:“跪下!有贵客在,你出言不逊,丢损的是咱们沈府的颜面!你好歹在沈家养了那么多年,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知道?” 害怕伤到沈鸢,陈氏默默拉扯了下沈庸的衣角,示意他别再说了。 可这时,沈鸢默默掀起半截袖子,露出白洁布满旧痕的手臂。 “女儿只知道,在外面守规矩,是会遭来毒打的。” 她垂着眉眼跪在地上,手臂上的旧伤痕明显有些岁月了,有些狰狞的皮肉凸现在外面,触目惊心。 陈氏顿时哭出声来,握住她的手来回翻看,心如刀绞,“这怎么会……回来那么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沈庸和沈琅也愣住了。 他们能猜想到挨过饿受过冷,似乎压根没有想到她会在外面挨打。 那些重叠交错的伤痕,不知道是多少次的鞭打留下来的? 沈婉宁也被吓住,可她很快反应过来,露出同样心疼的模样,眼泪跟着落下来:“姐姐你,你疼不疼?” 沈鸢面如表情的放下袖子。 早就不疼了。 但她不想回答沈婉宁。 其实,她早该回到京城里的。 十岁那年的上元节,沈鸢偷了些银子,混迹在京城的商队里,找到了回家的路。 就在她叩响府门想要见到父母亲时,出去游玩的沈婉宁与她撞上视线。 新来的守门小厮一脸嫌恶的看着沈鸢,言语中满是鄙夷:“这女孩非说自己是沈府三小姐,怎么赶也不走!” 那时的沈婉宁梳着京中最新颖的发式,穿着最名贵的布料,满脸警惕的看着沈鸢,一字一句道:“你弄错了,我才是沈府的三小姐。” 沈鸢因此被叩上乱认身份的罪名,被小厮驱赶打骂。 她记得最清楚是,父亲和母亲从随后归来的马车里下来,笑脸盈盈的对沈婉宁张开怀抱,口口声声唤着宝贝女儿。 对她这个破烂不堪的小乞丐连看一眼都多余。 沈鸢直到后来才知道,她不是沈家的亲生女儿,沈婉宁才是。 “婉宁在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你在端什么架子?”沈庸终于对沈鸢发怒,拿起一旁的茶杯朝她掷去。 沈鸢没有躲闪,隐约间,觉得耳畔有一阵淡淡的木兰香味拂过。 下一秒,茶杯被人稳稳的接住。 她敛眸,默默将袖子放下来。 “裴,裴都督?你怎么回来了?”沈庸慌乱的站起来行礼。 第3章 本督实在舍不得 只见裴忌左手执杯,清润的视线落在跪着的沈鸢身上,眼神冷淡的很。 察觉到他的凝视,沈鸢将脑袋垂的更低了。 沈婉宁见裴忌从进来以后,一次也没有看向她,难免有些失落。 “本督不小心将香囊落下,特意返回拾取。” 他眼眸一动,不再看沈鸢。 弯腰去到方才坐着的梨木圈椅旁,将丢失的香囊拾了起来。 香囊上蹩脚的针线,粗旧的面料,看起来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沈庸笑着抚了抚胡须:“能让裴都督去而复返的香囊,一定有着重要意义。” “只是不值钱的物件儿罢了。” 裴忌掌心握着泛旧难看的香囊,嘴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言语间显的不甚在乎。 沈庸呵呵一笑,招招手,将沈婉宁唤到身前来:“正好婉宁的女红技艺精巧,都督要是喜欢,不如让她为你展示展示如何?” 沈婉宁含羞的看着裴忌,希望得到他的首肯。 裴忌朝她略一点头,疏淡有礼:“本督这香囊虽然不值钱,但已佩戴多年,多少生出了些情感。要是就此丢弃,实在舍不得。” 身侧的沈鸢沉默着,神情有些飘忽。 沈婉宁听到被婉拒,觉得面上有些无光,盯着香囊问道:“敢问都督,香囊是何人所赠?” 裴忌这才将目光凝着她,眸子漆黑,笑容浅显:“四小姐是不是有些多嘴了?” “我……”沈婉宁以为自己是裴家将来的儿媳,裴忌多多少少会给她一些颜面,没想到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 一时间无地自容。 裴忌并不打算久留。 他将香囊收回怀中,眼底眸光流转,瞥了眼沈鸢细瘦的肩膀,头也不回的离开。 沈婉宁看到他走远以后,才敢大声哭出来。 沈琅和陈氏围在她身边,一个劲儿的安慰。 一句话而已,就让她不高兴了? 沈鸢觉得有些好笑。 她揉揉发麻的腿正要起来时,沈庸的声音冷冷传来:“你让我在裴都督面前脸上无光,自己去祠堂跪三个时辰!” “二哥先激怒的我。”沈鸢道。 “他与你一同受罚。” “既然如此,是婉宁妹妹挑起的事端,那她也要一并跪祠堂吗?” 沈鸢微微仰着下巴,清亮的眼睛带着些固执。 不等沈庸开口,沈婉宁双膝一跪,伏在地上仍啜泣不止:“要是让我去跪祠堂,能让姐姐消消怒气的话,别说三个时辰,就算是五个时辰八个时辰,我也心甘情愿!” 沈琅一急:“你自小身子没养好,娇弱的很,连山路走久了都要喘,怎么能跪祠堂?” 他转向沈鸢指责:“婉宁没说错也没做错,凭什么要跟我们一起受罚?你好歹也是她的姐姐,不心疼她也就算了,怎么还如此狠心?” “二哥,别怪姐姐,我……”沈婉宁话没说完,捂着心口大力的喘了几口,忽然晕倒过去。 厅中乱作一团。 沈琅趁乱也不忘责备沈鸢:“要不是你,婉宁才不会晕倒!” 沈鸢侧眼看着沈婉宁微颤的睫毛,唇角绽出一抹嘲弄。 祠堂里。 沈鸢记不清是什么时辰,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时,她回头去看。 是沈庸,曾经最爱她的父亲。 陈氏连生了两位嫡子,第三胎得了位闺女,沈庸疼爱至极。 沈鸢也曾在他们的怀中,度过了几年美满时光。 “父亲来做什么?” “婉宁自小穿不暖吃不饱,身子亏空受过委屈,好不容易被找回来,有你母亲和哥哥弟弟们爱护着,身子才好转一些。你自幼长在府中,到底是要比她要好过一些,如今又安稳回来,能继续做你的三小姐,锦衣玉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就不能让让她?” 沈庸站在身后,叹了口气。 沈鸢被这番话搅的困意全无。 她小心的将膝盖移了移位置,好让已经僵硬血脉不通的腿脚能活动一些。 “父亲,那年在沈府门外,我被守门小厮驱赶殴打的时候,你真的没有认出我吗?” 沈鸢的声音像是风拂过轻纱,明明没有重量,却让人为之一惊。 沈庸瞳孔微睁,眼中一抹心虚闪过,急忙掩饰的解释:“什么沈府门外,驱赶殴打的?我怎么不记得?” 沈鸢嘴角自嘲一弯,“原来父亲连承认也不敢。” “……许是你记错了,为父不记得在何时见过你。要是有,兴许你也早就回来了。” 他死咬着不承认。 脑中却无端出现那日的情形。 婉宁光鲜亮丽的站在府门台阶上,守门小厮在驱赶着落魄肮脏的沈鸢。 沈庸只一眼,就瞧出了那是自己疼了八年的女儿。 他挡在陈氏的面前,不让她看见,催促着母女俩进入府中。 如今回想起来,的确是对沈鸢太残忍了些。 可她流落在外好几年,又是孤苦伶仃的女儿家,谁知道受过什么欺辱? 沈府的门楣,不允许脏污。 反正又不是亲生的。 “既然你已回到家中,其他事情就当作过往,不要再提了。”沈庸拂去衣袖,面无表情。 “父亲说不提,那些伤疤就不会存在了吗?” 哪怕沈庸义正言辞的否认一句,亦或是轻描淡写的关心一句? 沈鸢都不会如此痛心。 她不想承认,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个人。 祠堂外传来一声闷哼:“父亲都说不要再提了!你还一直说,有意思吗?是不是要父亲跪在地上给你说对不起,你才能满意?” 沈琅怒气冲冲的跑进来,看到在人前心高气傲的父亲,却在沈鸢面前低声说着话,顿时气得不行。 沈庸并没有制止他的控诉,而是静静的看着。 “自半月前你回来以后,家里上上下下都得看着你的脸色,想着你在外受了委屈,弥补你也是应该的!可父亲母亲断没有做错什么,你还摆着臭脸给谁看?是不是全府上下都要将你供起来才高兴?沈鸢,你的耳朵到底能不能听话?到底能不能守规矩?” 一番奚落的话说完,沈琅呼呼喘着气,似乎觉得很痛快。 祠堂静到能听见穿堂风的声音。 “二哥怎么知道,我的右耳听不见?” 沈鸢落寞的跪在蒲团上,身形瘦弱的她,竟没有供台高。 沈琅下意识斥道:“你还顶嘴……” 随后意识到不对。 脸色有了几分变化。 “你,你在说什么?你丢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听不见?”沈琅不相信。 “刚被关起来的时候,我害怕,总想着逃跑。一跑就挨打,我已经数不清挨了几十回?还是几百回?右耳是逃跑时从高处跌落受伤的,当时流了好多血,没有人带我去医馆找大夫,后来,渐渐听不清楚了。” 第4章 恐怕你还在阎王殿等着投胎呢? 祠堂内的烛火静静燃烧着。 一如沈鸢平静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沈琅面上一痛,目光落在她的右耳上,依旧有几分不相信,觉得她还在撒谎:“你是为了让我与父亲都愧疚,所以才编出这样的谎话?” 沈鸢没有回答。 沈琅还想质问,被沈庸止住了。 “你跟阿鸢一起跪祠堂。” 丢下这句话,他冷漠离去。 沈鸢心如死灰。 即便是听到她右耳受伤的消息,沈庸依旧不管不顾,连询问也没有。 在他心中,早就不认自己这个女儿了。 沈琅跪在蒲团上的时候,侧眼去看沈鸢。 瘦弱的身形仿佛被风都能吹倒,似乎连婉宁都要比她圆润一些。 可沈琅明明记得,阿鸢在沈府时,明明就被养的白白胖胖,邻居的姨娘还笑着夸她是个福娃娃! 如今骨节分明,面容瘦弱,她……是怎么瘦成这样的? 翌日。 陈氏亲自来到祠堂将沈鸢接回主院。 看到她跪到红肿淤青的膝盖时,眸中眼泪溢出:“你父亲向来不喜欢被人忤逆,你不是不知道,何故要反着他来?” 沈鸢沉眸,静静看着她为自己上药。 温馨的画面,似乎回到了幼时。 她不小心摔倒在青石板上,听到声响的陈氏看到肘间溢出的血迹,心都要碎了。 室内静默了几秒,沈鸢唇角微动:“母亲,为我寻一门亲事吧。” 陈氏顿时愣住,“你……想仔细了吗?” 沈鸢粲然一笑,点点头。 她不是沈家的亲生女儿,如今的沈府众人,不都觉得她是个累赘吗? “那……我让媒人去问问,看看京中有没有适宜的男子?”陈氏的眼底下意识流露出一丝担忧。 沈鸢丢失以及回府的消息,京中人人皆知。 自然也知晓她有那么多年下落不明,到底还是不是清白身子…… 倘若议亲,京中大多儿郎兴许是不愿意的。 陈氏轻微的神情,正好落在沈鸢眼中。 这时,丫鬟们通报说,四小姐来了。 沈鸢抬眼,看见沈婉宁款款进入,见到她时愣了下,似乎有些意外。 “没想到姐姐也在?” 一见她来,陈氏脸上的担忧瞬间消失,亲昵的拉她到跟前坐下,柔声道:“你姐姐想要嫁人,让我给她寻一门亲事。” 言语中似有半分喜悦,并非是为沈鸢能成家的喜悦。 沈婉宁曾说过,沈鸢年长两岁,理应先出嫁。 陈氏愧疚亲生女儿受苦多年,想要将最好的都给她,姻缘自然也在其中。 沈婉宁心中一喜,面上佯装镇定:“姐姐可有物色好的人家?要不要我也帮忙来选一选?” 昨日裴忌似有若无的看向沈鸢,让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沈鸢容貌在她之上,弱柳之姿更添了几分柔弱。 沈婉宁害怕有她在府里,会对自己的婚事有影响,早早嫁出去是最好的办法。 “不用了,好好守着你的裴都督,免得我再被罚去跪祠堂。” 沈鸢根本不看她,起身后朝陈氏行礼,离开了主院。 “我……”沈婉宁眼底泛红,手指有些无措的勾着:“母亲,是不是我又惹姐姐不高兴了?我只是想到,姐姐在外多年,京中有人难免对她不了解,你也知道那些少年儿郎心高气傲,要是让他们与姐姐相看,只怕会瞧不上,别到时候丢了咱们沈家的脸面,让父亲脸上无光。” 见她像是做错事,陈氏怜惜极了。 可婉宁说的没错,要是为阿鸢相看门当户对的人家,说不定会遭来一顿嫌弃。 老爷最是爱护家中声名,万万不能留下污点。 “女儿觉得门当户也许对并不重要,关键是要对姐姐好!只有让姐姐过的舒心如意,咱们府上也才会一切顺遂。母亲您说对吗?”沈婉宁意有所指,留意着陈氏的神情。 见她思忖几秒,附和的点点头,方才满意一笑。 沈鸢代替她在沈家享受了那么多年的荣华富贵,早就该还回来了! 林间竹影婆娑。 沈鸢跨过石桥,正往秋水苑的方向回去。 低首看路的时候,不料迎面撞上一只飞来的蹴鞠,直直砸在她的脑袋上。 “小姐你没事吧?哪里来的蹴鞠?”流烟见沈鸢额头上划破了皮,连忙质问。 从竹林里跑出来一位七八岁的男童,弯腰将蹴鞠拾起,仰着下巴,一脸傲慢的看着她们主仆二人。 流烟见是小少爷,沈庸与陈氏的幼子沈钰,气势弱了几分:“原来是小少爷……您怎么在竹林里踢蹴鞠呢?” 沈钰冷哼一声,将蹴鞠故意往流烟身上扔过去,正好砸在她的小腹上,立马吃疼的蹲了下去。 “本少爷在自己的地盘上踢蹴鞠,难道还要向你打报告?” 他近步到跟前,与沈鸢面对面站着,眉眼里尽是鄙夷:“不管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的姐姐只有沈婉宁一人而已!你要是胆敢取代她的位置,我会让父亲母亲趁早将你赶出府去!听懂了吗?” 沈鸢低眸凝视着他。 脸上稚气未脱,说着不符合年纪狠话,看起来有些别扭。 “你,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沈钰被看的心里发慌。 他只觉得沈鸢身上有一股无法忽视的戾气,与沈婉宁的温婉大相径庭。 沈鸢弯下身,将蹴鞠抱在怀里掂量了下,“你知不知道,要是没有我,恐怕你还在阎王殿等着投胎呢?” 弄丢她后,若不是陈氏想要个女儿,怎么会再次怀孕生下沈钰? “你胡说什么?把蹴鞠还给我!”沈钰作势要从她怀里夺过去。 “急什么?” 沈鸢侧身一避,将蹴鞠高高举起,小个子的沈钰碰不到,急得团团转:“你还给我!这是婉宁姐姐亲手给我做的,你别弄坏了!” 沈婉宁做的? 沈鸢眉眼一动,疏离道:“你砸伤了我,还故意伤害我的奴婢,是不是应该道歉?” “一个奴婢而已,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凭什么要道歉?还有你,又不是沈家求你回来的,我为什么要给你好脸色?你又不是我的亲姐姐……”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 沈钰不可置信的捂着脸:“你竟然敢打我?” 第5章 你适合去做尼姑 沈鸢眸光顿寒,不怒自威:“打你需要经过你同意吗?还是说,要上报父亲母亲?上报朝廷?” “你!” “你明知道我回秋水苑要经过石桥,所以早早的抱着蹴鞠埋伏在此处,就是为了等我对吧?你是故意砸中我?” 仿佛心思被猜中了,沈钰眼中明显一慌,矢口否认。 昨天晚上他听到婉宁姐姐为了让沈鸢消气,情急之下竟昏迷过去,所以才想在今日给她一个教训。 “不回答?我便当你默认了。” 沈鸢深深看他一眼,举起蹴鞠朝河水重重扔了下去! “不要!” 沈钰趴在桥边看,蹴鞠飘荡在水面上,随着波纹渐渐向远处荡去。 他回头一脸厌恶的看向沈鸢:“我要向父亲告状,让他将你赶出府去!” “钰儿!怎么跟鸢姐姐说话的?” 清朗的声音响在耳畔,处理完公务的大哥沈逸正巧回来,目睹了姐弟俩这场纷争。 一见到他,沈钰像是找到了靠山,三言两语间,将沈鸢描述的宛如欺负他的黑心姐姐。 沈逸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问:“你说鸢姐姐欺负你,那她怎么还受伤了?” “我……”沈钰辩解不出,只好低着头。 沈鸢这才想起,方才凭空砸来的蹴鞠虽轻巧,但夹在缝隙里的竹叶划破了她的额角。 沈逸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将伤口上的血迹轻轻拭去。 “沈钰不懂事,你打他骂他都可,怎么将他最喜欢的蹴鞠给扔了?” 虽然话里有些责备,但他的语气轻柔,让沈鸢根本没有听出责问的意思。 她侧头看向渐行渐远的蹴鞠,淡淡回答:“他伤了我的奴婢,没有道歉。” 沈逸瞥了眼流烟并未理会,而是继续道:“钰儿还小,难免不懂事。你身为他的姐姐,别往心里去。” “她才不是我的姐姐!沈婉宁才是我的姐姐!”沈钰连忙解释,顺便恶狠狠瞪了沈鸢一眼。 沈逸有意缓和两人关系,假意斥责他两句,便赶了回去。 “秋水苑太偏僻了些,要不我向父亲请示,让你搬到其他院子来?” 他重新望向沈鸢,清丽的脸颊上总是噙着淡淡的不在乎,仿佛府上所有人所有事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沈鸢自出生以后就住在锦绣园,那里百花簇拥,景色如画,是沈府里最艳丽的一处院子。 现在是沈婉宁的住所,她只被安排住在最偏僻的秋水苑,小巧老式,普普通通。 “不用了大哥,秋水苑挺好的。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沈鸢低眉行礼,从沈逸身边擦肩而过。 “兄长你回来了!” 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沈婉宁银铃般的笑声,她回头去看。 沈逸温柔的张开双臂,任由沈婉宁不合规矩的冲进他的怀里,兄妹俩亲昵的抱在一起。 沈鸢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 纵使她能平静的接受一切改变,可真实看到沈逸待她与沈婉宁不同的差异时,还是会觉得心痛。 曾几何时,她也曾在兄长的怀中肆意撒娇? 终究是回不去了。 秋水苑中。 “小姐,您打了小少爷,老爷肯定会降罪下来的。”流烟有些担心。 就算老爷不追究,凭着小少爷睚眦必报的性格,也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沈鸢抬眼:“你怕被我连累吗?” “当然不!奴婢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无论做什么奴婢都要跟着,怎么会怕连累?” 听到她激情昂扬的话语,沈鸢难得一笑,又问:“方才沈钰打疼你了吗?” 流烟吐舌:“奴婢假装的呢,其实没多疼。” 她将沈鸢额头上的伤口处理好,幸好只是一点划伤,不会影响面容。 “小姐不疼吗?” “习惯了。” “小姐……以前经常挨打?” “嗯。” 流烟想起她身上的那些鞭痕,不禁感到心疼。 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好好守着小姐! 此时外院有一个丫鬟进来禀告说:“四小姐带着礼品过来了,小姐要见吗?” 流烟默默嘀咕:“平白无故的,送什么礼品?” 兴许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沈鸢也不想跟沈婉宁正面有什么矛盾,直接让丫鬟回绝了,并不想见面。 丫鬟很快进来,脸上挂着犹豫:“四小姐说……要是小姐您一直不见,她便一直候在外面,等到小姐愿意见面为止。” 流烟嘟囔着:“她怎么这样啊?” 现在是深秋,天气渐凉。 沈婉宁的身子以前亏损的厉害,要是在风里候着半日,只怕沈琅会提着刀来秋水苑质问! 沈鸢知道自己无法避免跟沈婉宁的碰撞,既然如此,那就见见吧。 丫鬟出去回话,沈婉宁很快走了进来。 她穿着时下京中最新颖的软烟罗,可值千金。 而沈鸢回来后,连一件上得台面的衣物都没有。 “姐姐,我听说钰儿顶撞了你?” 她侧眸,让身后丫鬟呈上一个香木做的匣子,里面装着亮闪闪的珠宝首饰。 “我作为钰儿的姐姐,理应代他赔罪。这些首饰都是我亲手挑选的,姐姐快看看喜不喜欢?我只希望姐姐看在钰儿年纪小的份上,莫要计较。” 她言语诚恳,说的认真,看起来并无恶意。 可细细端详,匣子中的首饰上积着层薄薄的灰尘,样式也老旧,还有几支点翠连珠子都掉了。 沈鸢默不作声,让流烟将匣子盖上。 “难道姐姐不喜欢?”沈婉宁眼底开始红润,又是一副委屈的样子:“钰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弟,他做错事顶撞姐姐,我也很难过。可钰儿还那么小,父亲母亲溺爱,听得懂什么道理呢?” 她是陪着沈钰长大的亲姐姐,话里又搬出沈庸和陈氏来。 沈鸢又不是真正的沈家人,有什么资格评判沈钰的对错? 这番话,沈鸢不是听不明白。 她抬眸,倒映出沈婉宁委屈兮兮的模样,叹了口气:“你本可以不来招惹我。” “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她依旧是那副充满纯真的样子。 也正是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让沈家众人都愿意围着她哄着她。 沈鸢冷笑:“听不明白?那你便仔细想想,那双干净纤细的手掌中,沾染过什么血迹?” 沈婉宁脸色苍白。 眼一抬,正好与清冷的视线对上。 她极力掩饰住心里的慌张,却还是让沈鸢看出来了。 “姐姐恐怕不知道,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我都伤心的不得了,怎么会沾染什么血迹?姐姐真是说笑。” “看来,你适合去上清寺做尼姑。” “姐姐何故这样说?” 沈鸢轻挑眉尾,表情冷漠:“拜佛吃素,就不会伤心了。” “姐姐你!” 沈婉宁眼睛一红,蓦地起身,泪水顺势掉下来。 随后命丫鬟将匣子放下,头也不回的踏出了房门。 正当沈鸢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失声的尖叫:“四小姐被推下水了!” 第6章 既然如此,我有错吗? 声响惊动了在附近练剑的沈琅,急忙赶来后,见到在池子里扑腾的沈婉宁,差点失去理智。 沈鸢也问询出来查看。 有沈琅在,沈婉宁很快被救起来。 挣扎的时候呛了几口水,猛地咳嗽。 沈琅急急的问:“谁将你推下去的?是谁那么大胆子?” 还没听到沈婉宁的回答,她先晕了过去,像只猫咪在沈琅怀中依偎着。 看着她落水后的虚弱模样,沈琅的心仿佛被揪着疼,差人将她送回锦绣园后,厉声质问身边的丫鬟:“连主子都护不好!都不想活了?” 丫鬟哭着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瞥一眼沈鸢,声嘶力竭的问:“三小姐不接受四小姐替小少爷道歉,连同四小姐送来的珠宝首饰也一并不喜,那些可都是四小姐素日里最喜爱的宝贝,全部搜罗了来就是想要讨三小姐高兴!三小姐不喜欢也就算了,还回来就是,谁知她竟然,竟然将四小姐推入池子里!” “你胡说八道!我家小姐一直在房内没有出来,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推人了?” 流烟忍不住替沈鸢说话,不料话音刚落,立马招来沈琅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他恶狠狠的瞪着流烟:“主子都没应允,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沈琅是习武之人,力道使得重,一脚踹下去,怎么也得躺七八日。 流烟疼的倒在地上起不来。 沈琅的怒气没处使,还想冲上去补一脚,却见沈鸢挡在流烟面前,有意要护她。 “不值钱的贱婢,你护着做什么?让开!” 沈鸢眼中透着股寒意,声音更显冷冽:“你想要她的命吗?” 沈琅眸中跳着两簇烈火,咬牙道:“我沈府的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滚开!” 这话还真跟沈钰的如出一辙。 沈鸢不禁感叹,沈庸真是有本事,教的儿子个个嚣张跋扈。 “她是我的奴婢,倘若做错了什么,我替她受过。可那丫鬟分明说是我将婉宁妹妹推下去的,二哥将气撒在流烟身上做什么?要踹,也应该踹我才对。” 她眉心微蹙,脸颊也因为怒气染上一片绯红。 沈琅的气性翻涌而上,忍不住道:“秋日的池水冰凉,婉宁身板娇弱,你就那么看不惯她?沈鸢,是你想要她的命!” “二哥怎么不问问,我人在房内,是怎么推婉宁下去的?我还会隔空打牛不成?哦,应该是推牛。” “你别跟我贫嘴!有绿萝作证,我还能冤枉你?要是婉宁因落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仅仅是我,包括父亲母亲,还有大哥四弟,都不会放过你的!” 沈鸢语气清冷:“若冤枉了我,二哥跪在我面前叩三个响头,怎么样?” “你!你简直是胡来!”沈琅根本不想跟她争论,更觉得她在胡言乱语,哪有哥哥跪妹妹的?何况还是外人? 沈鸢不理会他,两步走到绿萝面前,透亮的眼睛怒意未消:“绿萝,你仔细想想,究竟是婉宁自己失足跌入池中?还是我将她推下去的?” 绿萝不敢抬头,声音更是小若蚊蝇:“三小姐别威胁奴婢。” 言外之意,是坐实沈鸢的罪名。 沈琅闻言,本就偏向沈婉宁的心,又移了几分。 “沈鸢!你逼问一个奴婢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啪啪!” 沈鸢扬着手,卯足了劲朝绿萝扇过去。 两个响亮的耳光,绿萝的左脸立马肿的老高,眼泪唰唰的流。 沈琅满腔斥责的话堵在喉咙里,咽了咽问:“她只是一个丫鬟,你至于下那么重的手吗?你想屈打成招?” 沈鸢揉着发疼的掌心,像是听到了笑话:“说到底,绿萝也不过是沈府里的丫鬟,满口的谎话,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难道不对吗?二哥要是觉得我做错了,我可以向绿萝道歉。前提是,二哥得先向流烟道歉!” “你疯了!我什么身份?我要向一个丫鬟道歉?”沈琅怒不可遏。 “既如此,我教训绿萝,有错吗?” 沈鸢淡淡瞥一眼绿萝,她捂着左脸,已经泣不成声。 见此情形,沈琅更觉得沈鸢不懂规矩,没有千金小姐的样子。 跟婉宁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真是云泥之别! “二哥怎么不仔细想想,我有必要在秋水苑里将婉宁推入池中?有必要让自己惹得一身骚?让你们都来质问我?”沈鸢素来知道沈琅长着个猪脑子,只要事关沈婉宁,便什么也不管不顾。 “不是你推的?总不能是婉宁自己跳下去的?她傻到会伤害自己?”沈琅还在高声辩驳,可仔细一想确实如此。 要真是沈鸢将沈婉宁推下去的,她来过池子边,脚上难免会沾染上污泥。 沈琅垂眼一看,沈鸢穿的绣花鞋上干干净净,流烟的脚上也如此。 他呼了一口气,有些不敢相信事实。 婉宁……怎么会自己跳下水? 沈琅转向绿萝,怒意已经遏制不住:“到底是怎么回事?回话!要是再胆敢撒一个字的谎话,我将你打发给人牙子!” 沈鸢眼睫一颤。 那些被转卖欺凌的画面,不自觉浮现眼前。 绿萝止住眼泪,叩在地上断断续续的回答:“回二少爷,三小姐根本没有推四小姐下水,奴婢说了谎!是奴婢看见四小姐因三小姐不喜欢她代替小少爷赔罪,也不喜欢她送来的珠宝首饰,一时想不开,所以才投湖跳了下去,奴婢……奴婢是为四小姐感到不值!” 沈鸢不禁感叹沈婉宁真是好招数。 如此一来,她在沈琅眼中的形象又不成样了。 见绿萝说的诚恳,沈琅不得不信。 他知道婉宁自沈鸢回来后,一心想与她交好。 偏偏沈鸢性子执拗,不亲近人,简直是不像话! 沈琅努力克制住怒气,转向沈鸢,嫌弃的劲儿根本掩饰不住:“婉宁是将你当作亲姐姐,才费尽心机讨好你。可你呢?糟蹋她的真心做什么?” “二哥要是说教,我不想听,请回吧。”沈鸢不冷不淡下达逐客令。 “你!” 沈琅止不住的摇头,不知道从小爱护的妹妹,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既然赶他,他也不屑待在秋水苑,不过是府上最偏僻又逼仄的一处院子,有什么好待的? 第7章 他送的玉珠 见闹剧渐渐接近尾声。 流烟有些闷闷不平的问:“小姐,怎么不将四小姐送的珠宝首饰拿出来给二少爷看?还说是送礼赔罪,奴婢看是将无用的破烂之物都扔到咱们院来了。” “就算我拿出来,他也会觉得,沈婉宁能好心赏给我那些东西就已然是天赐。我争不赢的。” 沈鸢将沈琅的心性完全摸透了。 他就是那样的人。 “你身上还疼吗?要不要叫大夫?”沈鸢想起沈琅那一脚卯足了劲,流烟趴在地上好久才爬起来,肯定伤的不轻。 “奴婢常年干粗活,身体厉害着呢!”流烟拍拍身上的灰尘,想到沈琅临走时说的那番话,有些担忧沈鸢:“此事只能算了吗?” 沈鸢唇角微勾:“若算了,岂不是辜负沈婉宁的一番美意?” 离开沈府是迟早的事。 可沈婉宁手上沾染着江家的鲜血,哪那么容易置身事外? 锦绣园。 沈琅快步赶来时,沈婉宁已经悠悠转醒。 “二哥,千万不要怪姐姐!都是我的错,怪我不该自作主张替钰儿去向姐姐赔罪……” 沈钰跟沈鸢的矛盾,绿萝已经告诉了沈琅。 他坐在床边,拍拍沈婉宁的手背,柔声安慰:“你落水受了惊,好好休养,其他事情别再去想了。至于沈鸢……你也知道她不成体统,以后与她绕道而行就是。” 沈婉宁支撑着坐起来,脸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更让沈琅心疼几分。 “我听母亲说,姐姐想要嫁人,还让母亲为她寻一门亲事。” 沈琅眉眼一动:“当真?” “母亲亲口告诉我的,怎么会有假呢?” 沈婉宁语气缓慢,似有意停顿观察沈琅的神色,继续道:“我只是在想,姐姐毕竟流落在外那么多年,谁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过什么,要是父亲母亲为她寻一处门当户对的亲事,将来不受婆家待见也就算了,总归是她自己的事情。可要是因为什么,坏了咱们沈府自己的门楣,岂不是……得不偿失?” 沈琅不知道沈婉宁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会考虑的那么长远? 细想之后,发现她说的很有道理。 沈琅不止一次的猜想,沈鸢的性情变化如此之大,肯定是遭遇过不测。 仅存的一丝兄妹之情,让他不忍多加去想,并不代表沈鸢就没经历过。 京中这些儿郎个个心比天高,要是迎娶沈鸢之后才发现她有污点,对沈家是最大的打击,连同婉宁的清誉也一并会折损! “二哥怎么不说话?” 见沈琅许久没有吭声,沈婉宁心里有些没底,她害怕沈琅听出自己对沈鸢的不喜。 她如今是沈府的四小姐,必须要表现的宽容大量,才配得上她千金小姐的身份。 沈琅回过神来宽慰一笑:“我在想,你怎么会那么关心沈鸢的婚事?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担忧并没有错,只有像沈鸢那种没心肝的人,才不会为沈府思虑那么多,她巴不得我们不好过!” 前半句让沈婉宁的心稍微一提,往后听去才松了口气。 “她的婚事,我自会去跟母亲提及。倒是你,眼看着母亲的生辰将近,得尽快养好身子,别到时候让裴都督瞧见心疼。” 裴都督? 沈婉宁蓦地想起,母亲的生辰很快来到,裴忌作为晚辈,又与沈家有亲,肯定也会出席。 一想到他清冷如玉的峻然容貌,沈婉宁只觉得心里咚咚作响。 要是成为都督的夫人,满京的贵女都会羡慕她的! 到时候,沈鸢只能被随便许配给什么阿猫阿狗,一辈子也不会再翻身! 沈婉宁想起沈鸢对自己说的话,莫名有些慌张。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早就该跟江家那几口落魄户一同死在火海中的,根本没命回来! 沈婉宁不确定沈鸢是否知道些什么。 总之,她不能留在府上,成为自己的隐患! 秋翠渐深,日子一晃,转眼来到陈氏的生辰日。 她本不想张扬行事,想到沈鸢才回来没多久,又急着给她物色一门亲事,正好借此机会也好让闺友们相看一番。 秋水苑中。 流烟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件上得了台面的衫裙。 自沈鸢回来以后,陈氏倒是购置了不少绸缎布匹,迟迟没有发下来。 流烟去找管家问过,说是四小姐瞧着那些绸缎的样式好看,先借去比样子,一时半会也没还回来。 沈鸢知道沈婉宁是故意这么做的。 她侧眸看着那套有些泛旧的云锦裙,淡淡道:“就穿那件吧。” “小姐要戴什么发簪吗?” 生辰是喜事,打扮的寡淡恐会招人不喜。 沈鸢还没回答,忽然见流烟从妆奁翻出来两支金丝香木嵌玉珠,“奴婢瞧着玉珠跟云锦裙更搭配些,小姐觉得呢?” 纯手工打造的嵌玉珠样式精致且新颖。 只有沈鸢知道,那已经是三年前的物件了。 是那人亲手为她制作的。 沈鸢想要拒绝,可妆奁中已经没有能入眼的首饰,至于沈婉宁赠来的那一堆破铜烂铁,她另有用处。 “帮我戴上吧。” 此时,门外有丫鬟进来禀告,说是四小姐邀请三小姐去流云亭坐一坐。 自前几日落水以后,沈鸢没再跟沈婉宁见过面,沈琅也出乎意料的没有提及此事。 今日贵客云集,其中又以沈婉宁的姐妹为多,她免不了在姐妹们面前描黑自己。 “四小姐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要不小姐推了吧?”流烟道。 “推得了一次,推不了第二次。我总要面对的,一直退缩不是办法。” 沈鸢气定神闲的抹上唇脂,添了不少气色。 唇角明明勾着浅显的笑意,却含着半丝冷淡的凉薄。 流云亭位于前厅的后侧,帷幔相绕,算得上是女眷们赏景的地方。 沈鸢款款赶来时,可闻府上宾客交谈,还摆了戏台子,咿呀作声,热闹非凡。 “啊姐姐来了?” 沈婉宁穿着新制的玉丝瑞云裳,打扮乖巧,清昳好看。 她的嗓音高昂,特意跑下台阶迎接沈鸢,眼神却若有似无的瞥向流云亭左侧戏台子的观看席,寻找裴忌的身影。 沈鸢不留痕迹的避开她,径直走进流云亭。 此时流云亭内已经围坐着好几位贵女,都是京中的千金小姐。 “快瞧瞧,咱们的婉宁好心好意赶下去迎接,没成想她竟不给婉宁面子?” 打扮最艳丽的女子捂嘴一笑,侧眸看向沈鸢时,目光明显一愣。 第8章 咫尺距离 京中哪家的千金小姐她没见过? 便是小时候的沈鸢她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那个胖乎乎被称作小福娃的丫头片子,怎么出落的这样别致? 瘦弱的身形在秋风中,独独添了一丝风情。 沈婉宁也发现了沈鸢今日的打扮虽不显眼,但却是最适合她的。 环顾一圈,一众贵女中,竟是她最耀目! “沈鸢见过顾大小姐。” 沈鸢眉眼疏淡,微微俯身行礼。 说话的女子叫做顾芙蓉,是尚书府的大小姐。 她幼时认得的。 顾芙蓉微微颔首,算是应了她的礼。 沈婉宁小小的扯了下沈鸢的袖口,低声嘱咐道:“姐姐,这位是张家姐姐和柳家妹妹。” 张家和柳家的官职都在沈庸之下,沈鸢在名义上还是沈家的女儿,应该是她们主动行礼才对。 沈婉宁反而让沈鸢先行礼问候她们,也从心底里承认了,她并不将沈鸢当作沈家人。 沈鸢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屈身落座在一侧。 张嫣然和柳娇娇见此情形,觉得脸上像是被打了一耳光,丢了颜面,直接出言嘲讽道:“这养在外面的女子是不一样,什么言行举止,什么规矩体统,压根不放在眼里!” “可不是吗?又不是中书令的亲生女儿,难道还要我们向她行礼不成?” 顾芙蓉默认沈鸢身份低微,没有搭话解围,沈婉宁则有些希望沈鸢能与张柳姐妹们起矛盾。 只要沈鸢不得人心,遭受践踏,她就高兴。 “张姐姐和柳妹妹这等闺阁千金,竟也喜欢嚼舌根子?”沈鸢神色漠然,掩住了眼中冷意。 张嫣然嗤笑一声:“你是什么身份,竟也与我们同坐一席?婉宁,你这姐姐忒没规矩了些,想来是在外面无人教导。你作为她的好妹妹,可千万要提醒提醒,在我们面前失了规矩无事,要是在其他贵人面前丢了分寸,岂不是给沈府闹笑话?” 沈婉宁有些无措,一时忘记了回答,眼睛里布满水润,委屈的看着沈鸢。 好似在告诉她,千万别丢了沈府的面子! 沈鸢淡然勾唇:“张姐姐得以抽身来沈府赴宴,想必是张大人脱了险境,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兴致?” 众所皆知,张家老爷前些日子在朝堂上出了些差错,惹得龙颜大怒,还因此吃了回牢狱之灾。 张嫣然见她拿父亲说事,一张脸涨的通红,火气噌噌往上窜。 “沈鸢!你再多嘴?我撕烂你的嘴巴!” 沈鸢双手撑在桌子上捧着脸,故意扬着下巴,歪头道:“你过来啊?” “你,你别以为我不敢!”张嫣然急的挽起袖子,作势上前来就要动手。 “不到半日,京中肯定会传出,张家风波渐平,又传出张家小姐恃强凌弱的闻言。我怎么记得,张姐姐好像在议亲?”沈鸢与她对视,眼中毫不惧怕。 张嫣然的性子嚣张跋扈,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刁钻。 本来好多儿郎都敬而远之,要是再传出她性格不好,欺负弱小,谁敢将她娶回去? “谁敢乱传话,我就杀了谁!”张嫣然气的糊涂,开始口出狂言。 亲事是她心上的一根刺。 父亲为她说了好几家,任凭媒人怎样的巧舌如簧,男方家就是不同意! 她都快急死了! “依我看,闺阁千金,还是要婉宁妹妹这样温婉大方的。张姐姐不知道吧?想要与婉宁妹妹议亲的儿郎们连沈府门槛都踏破了!听说她已经与裴都督定了婚约,全部都伤心而归!还是张姐姐好,清净,没人打扰,乐得个自在是不是?” 沈鸢含笑着将沈婉宁牵引其中。 张嫣然闻言,怒火好似在眼中窜,可沈婉宁是沈府的掌上明珠,她就算再有意见也不好得罪。 只是听到裴都督与她定亲的消息,嫉妒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不管是沈婉宁还是沈鸢,都是养在外面的东西,怎么有资格嫁给裴都督? “好了好了!都是姐妹们,和和气气的不好,非要闹起来?” 在局面差点挽不回的时候,顾芙蓉终于开口打圆场。 沈鸢那番话,直接将沈婉宁拉出来挡刀了,她要是再沉默着,婉宁就得受到张嫣然的厌恶。 顾芙蓉斜眸一扫,见沈鸢泰然自若的坐在那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便知她是有意如此。 “各位小姐们,请移步正席女眷厅,佳肴已备好了。”小厮站在帷幔外禀告。 “姐妹们,咱们都过去吧,” 沈婉宁率先站起来,彰显出主人家的风范,与顾芙蓉并行在前面,为她们带路。 张嫣然在口舌上占了下风,自然对沈鸢不喜,下台阶的时候,有意将她往边上一推,自己先走在前面。 走廊上,透过香木制的雕花窗缝隙看过去。 沈鸢差点摔在地上,还好丫鬟搀扶的及时。 她并无失态,整理好衫裙和仪容后继续跟在顾芙蓉她们身后。 裴忌有意在雕花窗前停顿。 眼神落在那抹瘦弱娇小的身影上,眸中情绪翻涌。 目光微动,注意到她发间佩戴的玉珠时,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屈,佯装满不在乎,心却暗暗的揪成了一团。 裴忌没有想到,为了她,在天南海北寻找过那么多地方。 到头来,竟然会在咫尺之间。 “都督怎么不走了?” 沈逸注意到裴忌眺望着对面,他顺势看过去,柔声笑道:“都督是在看婉宁?” 裴忌收回目光,笑容浅显:“沈府的花比较好看。” 花? 沈逸有些没想明白,见裴忌已经提步离开,便也没深思,快步跟了上去。 厅中男女分席。 沈鸢有意与沈婉宁和她的姐妹们分开位置,特意挑了个靠近帷幔的角落位置。 席上陈氏与一众妇人寒暄庆贺,沈婉宁也与顾芙蓉低声说着悄悄话。 沈鸢见没人打扰,正好静静享受美食。 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她一如既往想念沈府的美食,怎么也吃不腻。 “裴都督坐在这里有些不妥,不如请上座?” 沈庸的声音在沈鸢的背后响起。 她蓦地一怔,不敢回头去看。 第9章 婚姻大事,我听母亲的 今日虽男女分席而设,但宾客众多,为了节约地方,席面与席面之间只用了帷幔相隔。 而沈鸢的位置正坐在靠近帷幔的一侧,此时另一侧,刚好坐着裴忌,一抬眼,就能看到她。 “我觉得这个位置很好,宴席快开始了,沈大人请入座吧。” 裴忌婉拒了美意,沈庸也不好勉强什么,只好招呼着其他客人落座。 不远处的水云台上丝竹声起,曼妙的舞娘款款入眼。 沈鸢无心赏舞,只觉得身后的方向像是有一道灼热刺眼的目光。 她静默了几秒,准备借口不舒服先回秋水苑,正要起身时,陈氏抬头笑着看向她,同身边的妇人介绍道:“那便是阿鸢,小的时候她经常在你们府上玩耍,还记得吗?” 华贵的妇人含笑望向沈鸢,看到小小的丫头出落成大姑娘时,满意的点点头。 沈鸢不得不起身行礼,然后坐下。 她似乎已经猜到陈氏与妇人接下来的内容。 “阿鸢刚刚回京,一切都还不太熟识,前些日子独独问起我,说怎么不见承渊哥哥?他们兄妹俩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比咱们当母亲的都深。这好不容易回来,阿鸢心里念着呢!” 见陈氏笑得合不拢嘴,沈鸢默默垂眸。 妇人与陈氏是手帕交,也是将作大匠陆承渊的母亲王氏。 聪明人都听得懂场面话。 王氏自然也听话了话外音。 想起儿子承渊,她的笑容浅淡了些,低声道:“阿鸢她恐怕还不知道承渊的事情……若是她没有意见,我作为母亲肯定是支持的。” 前些年,陆承渊全权主理修缮皇家宗祠的时候,手下的工人偷工减料,导致祭拜的时候宗祠坍塌,六皇子被压在悬梁下失血而亡。 皇上震怒,罚了陆承渊,最终因为他是难得的工匠人才,宽宏大量饶了一命。 陆家虽侥幸留着,但陆承渊就此…… 沈婉宁听到陈氏和王氏所言,便知是想让沈鸢嫁给陆承渊。 她眸中隐隐藏着得意,似乎已经开始嘲笑沈鸢的未来。 “肯定没意见的!阿鸢,你说是不是?” 陈氏为了让王氏心安,不顾在场还有外人,急着向沈鸢要一个答复。 陆承渊的样貌,沈鸢已经记不清了。 对于婚事,她也没有什么格外的要求。 吃得饱,穿的暖,不挨打,就行了。 “婚姻大事,我都听母亲的。” 沈鸢的语调不高,温柔冷淡,宛如她的人一样。 见她没有反对,陈氏脸上笑着,眼里却藏了一些愧疚。 可若是为阿鸢寻一场门当户对的亲事,日后肯定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陆承渊是个好孩子,日后他们夫妻俩好好过日子,不是不可以。 沈鸢很快捕捉到陈氏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她清楚陈氏以及沈府所有人的心思。 所以,草草成亲,摆脱他们的偏见,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咣当!” “裴都督,你怎么了?” 酒樽打翻在地,香醇的酒水与裴忌的衣袖融为一体。 他下意识弯腰拾起,冰凉的酒樽在掌心毫无温度。 一如那颗捂不暖的心,冷漠至极。 裴忌擦拭掉袖间的湿润,面上现出神色自若的清淡微笑:“无事。” 水云台上舞娘退场,杂耍又表演了一遭,引得众人齐声喝彩。 顾芙蓉不喜欢看这些玩火圈的把戏,央求着沈婉宁去台上表演她最拿手的霓裳舞。 沈婉宁脸颊微红的摇摇头。 陈氏疼爱的看过来,轻笑道:“练了那么久的霓裳舞,总不能日日躲在屋子里跳吧?有裴都督在这里,你害羞什么?” 席上其他小姐妇人们也应声附和。 “那我便献丑了。” 沈婉宁起身先退下做准备。 王氏笑呵呵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口中赞赏了几句:“婉宁聪慧,练习的舞姿自有一番造诣。我瞧着,她如今温婉大方,与刚回来时的可怜兮兮简直判若两人。” 提到沈婉宁刚回来时的可怜模样,陈氏每次想起都会流泪,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她多留了个心眼,怕王氏为陆承渊相中了婉宁,连忙婉言笑着解释:“婉宁太笨了,比不得阿鸢。你知道的,阿鸢从小就伶俐,你还夸过她呢!” 陈氏回忆起初见婉宁的时候,她的手上都是冻疮。 前几年受过那么多苦,以后断不能再受委屈了! 不管王氏念头如何,只有阿鸢才能嫁给陆承渊,她们倒也算郎才女貌,彼此相配。 随着一阵悠扬的乐声响起,换上舞服的沈婉宁在台上翩翩起舞。 身轻如燕,肢体曼妙。 众人的目光随她望去。 沈鸢静静看着沈婉宁扭动的身影,从容淡定的她,眸中情绪复杂,恨意丛生。 她并非嫉妒沈婉宁回到沈府。 沈庸和陈氏能寻到亲生女儿,沈鸢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可偏偏,沈婉宁万不该为了阻挡自己回家,将江家迫害至死不瞑目! 那是待她极好却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全部死在两年前深冬的夜里,被熊熊大火吞噬,尸骨无存! 噬骨的记忆似乎又浮现眼前。 沈鸢眼底泛红,凝着压抑发暗的恨意。 一舞作罢。 沈婉宁微微喘着气。 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表演,脸颊害羞的像灯笼,目光不自觉往男席上寻去。 却一怔。 没有看错的话,裴忌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而是静静的观望着帷幔对面的……沈鸢? 沈婉宁拧紧眉心,面目忽然变得狰狞。 但很快,她想到了一个能羞辱沈鸢的法子。 “婉宁舞技不精,让各位长辈们见笑了!我的妹妹沈鸢,得过高人指点,精通琴技,还请各位赏脸听一听!” 水云台上传下来的声音让沈庸脸上青一块白一块。 他向来重视脸面,竟也不知道,一向乖巧的婉宁什么时候会说这样的话? 跟青楼里那些卖艺的女子有什么两样? 兴许是沈鸢那妮子将婉宁教坏的,对,一定是! 只有她不明不白的待在外面那么多年,不可理喻!毫无规矩! 沈婉宁回到席间,见到不为所动的沈鸢,笃定她什么都不会。 别说琴技了,就算是琴,在外面都不曾见过! “母亲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只是想让姐姐在长辈们面前露露脸,也好为她的亲事帮帮忙。要是姐姐不会弹琴,我……我这就去向众位长辈们道歉!” 跳舞后的沈婉宁脸上红晕未褪,楚楚可怜的话语让陈氏心疼,侧头问沈鸢:“阿鸢,你以前会弹琴的,既然婉宁是想在众人面前引见你,怎么能拂了她的好意?” 第10章 他教会的曲子 好意? 沈鸢忍不住笑出声。 陈氏也知道她只是幼时会弹琴,这么多年来,她便一直会吗? 沈婉宁口口声声说的引见,让她像个物品一样展示在众人面前,到底是好意还是羞辱? “母亲,你也觉得我会弹琴吗?”沈鸢轻声问。 陈氏欲言又止,显然察觉到什么。 可婉宁的话已出,怎么能收回呢? 她是不会忍心看婉宁向众人道歉的。 “阿鸢,你向来聪慧,即便很久未曾碰过琴弦,也一定还记得!你也知道婉宁与裴都督定有婚约,让她道歉,岂不是有损了裴都督的颜面?” 陈氏心中的那杆秤,毫无意外的偏向沈婉宁。 沈鸢料到如此,唇角一勾淡然笑道:“母亲和婉宁妹妹一条心,还真猜准了。琴技我略懂一二,众位若不嫌弃,可以指点一二。” 她款然起身,镇定自若朝水云台上走去。 小厮们很快将古筝备好。 沈婉宁眼底氤氲着一股怀疑,不可置信的望着台上,很难相信沈鸢竟然真的会弹琴? 她在哪里学会的? 不,兴许沈鸢只是在逞强而已! 男席上,推杯换盏,酒过三巡。 裴忌静静凝视着台上。 女子腰肢纤纤,身段宛如初春新柳,竟不盈一握。 酒意染上眼眸。 裴忌隐约回忆起香软红帐里,细碎的烛光中,那双浸水的桃花眸。 水云台上,沈鸢蒙着轻薄的面纱。 纤白的手指款款勾起琴弦,悠扬的琴音随之而舞。 音调温劲柔和,清如天籁,宛如珍珠落玉盘。 沈婉宁拢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头。 她算错了。 明明是想让沈鸢在众人面前出糗。 没想到沈鸢不仅会弹琴,功底还很不错,甚至超越了沈婉宁的教习姑姑! 她那样卑贱的人,怎么会这样运气好? 见身边人都静静聆听,沈婉宁眼中嫉妒,却还是尽力挤出一抹微笑。 台上,沈鸢微垂眼眸,听着相和的琴声想起这么多年的萧寂时光。 琴声也由婉转,渐渐变得高昂激进,直至浑厚的余音渐渐转为孤寂的尾音。 一曲终了。 沈鸢起身谢幕,身段隐匿在昏暗的光线中。 裴忌的手指轻叩桌沿,微皱的眉间随着消失的身影而阴郁了几分。 没有记错的话。 沈鸢弹的这首曲子,是他教会的。 那年青翠欲滴,檐下温霞,疏淡的两个人第一次贴近对方。 待沈鸢回到席间。 沈婉宁脸上堆着甜甜的笑容,看起来格外高兴,止不住对众人炫耀:“没想到鸢姐姐的琴技这么厉害?我还以为鸢姐姐日子凄苦,连琴也不曾碰过呢!看来姐姐真是厉害,能习得一技之长!” 此言一出,席间的妇人都听懂了什么。 沈鸢小小年纪漂泊在外,长相姣美,在温饱之余,还能有机会习得琴技? 思来想去,该不会是被卖进过窑子吧? 张嫣然与柳娇娇捂着脸嘲笑,陈氏和王氏的脸上也挂不住。 沈鸢听明白沈婉宁隐藏的恶意,微微抬眼,凛冽如雪的目光让她莫名的心虚。 “婉宁妹妹像是洞悉了我的所有生活,难道在偷偷监视我吗?” “我怎么可能监视姐姐?姐姐莫要胡说八道。” “你说的不错,我连最起码的温饱都满足不了,确实没有资格习得一技之长。”沈鸢往前凑近她一分,眼眸微垂,凝着她苍白的脸颊,神色微妙:“你难道没有从我的琴声中听出一点点熟悉吗?” 沈婉宁错愕。 她从没有听过沈鸢弹琴,怎么会听出熟悉的感觉? 不过细细回想,无论是沈鸢勾弦时的利落,还是她转调时的婉转爽落,确实好似听过。 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沈婉宁不敢相信的看着沈鸢,嘴唇哆嗦着问:“你的琴音,怎么会与裴都督有两分相似?” 在前年皇家的春日宴上,裴忌初归京城,大放异彩,一曲相思震惊满座! 沈鸢她…… 沈婉宁连连摇头。 “有一句话你猜的真准,我的确得过高人指点。” 沈鸢静静看着她陷入了失神。 错身离开的时候,眼中的讥讽深了几分。 宴席渐渐接近尾声。 散场以后。 沈庸黑着脸坐在正厅中,看到下方跪着的沈鸢和沈婉宁,积压的怒火瞬间燃烧起来。 “上台表演,乃是低贱女子所做之事,你们身为大家闺秀,何故如此玷污自己的名声?” 千金小姐怎么可以跟舞娘一样,在台上表演,任宾客观看? 把沈府当什么了? 沈婉宁匍匐在地上,声泪欲泣,听得人不忍:“父亲请息怒,要怪就都怪女儿!是女儿想让姐姐在众人面前露脸,好为她争得一门好亲事,全然将父亲和沈府的颜面抛之脑后,还请父亲责罚!” 沈琅着急的不行,作势要搀扶她起来:“婉宁快起来,你身子素来柔弱,地上湿寒严重,千万别丢了病根!” 陈氏也道:“是啊快起来,你父亲向来疼你,有什么话好好说还不行吗?怎么要糟蹋自己?” 沈婉宁仰面流着泪,委屈极了:“女儿好心办了坏事,让父亲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女儿甘愿受罚,父亲千万不要责备姐姐!” 沈庸冷冷看着地上的两个女儿。 婉宁声泪俱下,显然已经让他心软。 可看看沈鸢,面无表情,不作解释,哪里还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将沈府放在眼里? 况且,婉宁养在陈氏膝下,温婉大方,知书达礼。若是没有沈鸢的煽动,怎么可能做出失礼的事? 沈庸已经默默将罪名扔在沈鸢的头上。 在他心中,沈鸢本来就是满身污点。 “沈鸢,你不解释解释?” “父亲想听什么解释?”沈鸢问。 沈庸沉着脸:“谁教你弹琴的?谁让你去弹琴的?你是觉得自己还没有将沈府的脸丢够吗?就那么着急想要将自己嫁出去,才让婉宁配合你演戏?” 沈鸢侧眸看向沈婉宁问:“婉宁妹妹,我让你配合我一起演戏了吗?” 沈婉宁垂着脑袋不吭声,静默的回答格外刺耳。 “你还不承认?婉宁就是太好说话,所以才会被你煽动!她处处都想着你,可是你呢?”沈琅已经忍不住帮沈婉宁说话,更不顾沈庸在场,将沈婉宁扶了起来。 从始至终,她一直没有做出明确的回答。 好似在席间,在水云台上,让沈鸢表演琴技的人,并不是她。 “母亲,你也这样认为吗?” 沈鸢轻声问,无光的眼眸中甚至包含了一丝期待。 期待陈氏能将原委描述出来。 明明都是沈婉宁的意思,明明她都清楚。 第11章 只要开口,本督自会满足! “阿鸢你……”陈氏想帮着她说话,可瞥到沈庸手边放着的鞭条时,害怕婉宁受责罚的她,最终模棱两可的问:“你是不是在私底下跟婉宁说了什么?她才会在众人面前引见你?要是你不满意跟承渊的婚事,母亲帮你另寻就是了。” 沈鸢眼眸中最后一点希冀黯淡失神。 那种被抛弃,被丢弃,被践踏的感觉又涌在了心头。 她挤出一抹苦笑问:“与陆承渊的婚事作罢,然后呢?母亲要为我寻怎样的夫家?是年纪老的糟头子?还是缺胳膊少腿的残废?在母亲的心中,我也成为了恶人么?” “不是的阿鸢……” “你与她废话做什么?” 沈庸怒然起身,拿起鞭条握在手中,已然有要责罚的意味,“沈家能宽宏大量的收留你,没有将你赶出族谱,好好供着你养着你已经是大恩大德!你摆出这副受委屈的样子给谁看?今日之事,我并不想责罚你,只要你当着我们的面,叩几个响头,大声认错,表示以后绝不再犯,看在你与我几年的父女情谊上,我可以不打你!” 他手上的鞭条,以前是用来责罚小厮的。 沈鸢没有想到,如今会用在她的身上。 她僵着身子,双膝也麻木冰冷。 “父亲若是厌恶我,怎么不将我赶出府去?是因为父亲不想,还是不能?” 以前祖母在世的时候,最疼爱沈鸢。 从出生的那刻起,沈鸢名下的商铺别庄银钱数不胜数,全都是祖母的私产。 走丢以后,祖母日夜哭泣,从未停止过寻找。 即便是沈婉宁回来沈府后,属于沈鸢的财产,依旧原封不动。 后来,祖母忧思过度,命不久矣。 担心沈鸢有朝一日被找回,怕沈庸将她的财产偷偷给亲生女儿沈婉宁。 于是拖着病弱的身子,带着诰命,向太后请命,将属于沈鸢的那份财产暂时封存。 等到沈鸢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再交给她。 太后与祖母是闺中好友,答应了这个临终遗愿。 沈鸢平安归来的第二日,太后特意遣身边的掌事姑姑来探望过,也可见对祖母遗愿的重视。 沈庸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将沈鸢赶出去,没那么容易。 “你还敢嘴硬?” 沈鸢名下的私产可以抵整个沈府,那些全部都是祖母的赠与,沈家父子没有一人能有资格得到。 沈庸想不通,母亲离世前,怎么那样糊涂,将钱财庄园全部都留给了沈鸢? 因此心中怀着愤愤不平的怒意。 “我让你顶嘴!我让你嘴硬!” 沈庸气急败坏起身,将手中的鞭条朝着沈鸢用力挥去! 如灵蛇般的鞭条落在身上,钻心的疼痛仿若入骨。 陈氏下意识将沈婉宁护在怀中,生怕飞舞的鞭条碰到她。 沈鸢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数不清的鞭条落下来,与记忆里的幽暗殴打重合,一刹那失神到心慌。 “婉宁好好一个女孩子,被你教成什么样了?你倒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敢与我反着来!今日我不让你好看,我就不叫沈庸!” 沈庸的怒气不减反增,挥动的鞭条力道也渐渐加重。 直至看到沈鸢被打的趴在地上,云锦裙破烂浸血,陈氏才颤抖着声音说情:“阿鸢到底还是个孩子,许是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人教坏了,日后咱们好好教就行了,别再打了!就会出人命的!” 鞭条依旧无情落下。 沈鸢趴在地上,嘴角隐隐溢出血迹,尽力支撑着抬眼,看向陈氏慌乱的神情。 那不是心疼,而是怕自己死在府上,没法向世人交代的心虚! 从小那位娇惯着她的母亲,终于是不见了! 静静看着沈鸢挨打的大哥沈逸,默默移开视线。 面露几分不忍的二哥沈琅,也只是心疼的看着婉宁。 连最小年纪的沈钰,也躲在柱头后面不敢吭声。 所有人都冷漠的旁观。 沈鸢癫狂的挤出一抹笑容,齿间全是骇人的血色。 狰狞嗜血的视线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像是要永久记住他们的模样! “沈大人是在滥用私刑吗?” 直到厅前一道紧促清冷的声音响起。 沈庸停下了动作。 原本该离开沈府的裴忌,去而复返。 他的眼里没什么温度,甚至不起一丝波澜。 直到看见沈鸢趴在地上,衫裙与鲜血融为一体,而在场的所有人,都疏淡的远离了她。 “裴都督,你,你怎么回来了?” 沈庸将鞭条交给小厮,又回到平日里伪善的模样,解释道:“小女实在是刁蛮,惹得老夫失了分寸,所以才小施家法以示惩戒,让都督看笑话了!” 裴忌注意到鞭条上面在淌血。 “若是家法,沈大人未免也太严厉了些。” “都督实在不知,老夫这女儿不受管教,否则也不会……” 话未说完,裴忌的动作却引得众人大吃一惊。 疼到丢了心神的沈鸢,觉得身下一软,再睁眼的时候,已经被裴忌揽在怀中。 他没有看她。 只是一脸淡漠的傲然环视众人,眸色深沉如墨:“即便是军中,也不用此私刑,更何况还是对付一个弱女子?沈大人要是想在府上办丧事,只需要开口一声,本督自会满足!” 不顾在场所有人的错愕,裴忌怀抱着沈鸢往秋水苑走去。 甚至怕触碰到她的伤口,不敢接触到血糊糊的后背。 沈鸢怕他为了报复将自己扔下去,下意识将他的脖颈箍的很紧,紧到肌肤贴在一块,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婿,抱着别的女子离开,沈婉宁心如刀绞。 “都督这是做什么?他怎么会救沈鸢?” 沈琅没记得两人有过接触,便是连面也不曾见过一次! 据他所知,都督好像并没有慈悲心肠到如此地步? “母亲,姐姐她……她是不是不想嫁给承渊哥哥,她是不是想要嫁给裴都督?” 沈婉宁眼中刺痛,眼泪跟着掉下来。 她的话让沈庸也不禁皱起眉头,难得一次忍不住责备道:“都督并非三心二意的人!兴许是看我下手太重,怕闹出人命,所以才出手相助。你是要嫁给都督做主母的人,怎么可以小肚鸡肠?” “可是我……” “婉宁放心!要是沈鸢敢跟你抢裴都督,我立马将她赶出府去!”沈琅安慰道。 陈氏也附和着劝了一会儿。 沈婉宁止住眼泪,可想起裴忌将沈鸢抱走的情形,心里的嫉妒像是火苗一样窜出来。 即使是死,她也不能让沈鸢抢走裴忌! 第12章 是我心甘情愿 “大夫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小姐千万要撑住!” 流烟在前方带路,转过半个府邸,终于回到了秋水苑。 进入院中的萧条景致,无多余的奴婢小厮伺候,根本不能想象,这里居然是一个小姐的住处? 裴忌眼里愠色渐浓,风雨欲来。 进入室内,他动作轻柔的将沈鸢放在床榻上,吩咐流烟先将她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也好方便大夫查看上药。 “奴婢知晓了,谢谢裴都督!要是没有裴都督,我家小姐恐怕真的会死在老爷的鞭条下!奴婢给您磕个响头!”流烟感激涕零,跪地叩谢。 裴忌面上表无表情,心里却乱成一团。 想说的话终是咽下喉咙,淡淡道了一句:“她命大,死不了。” 流烟一时没反应过来。 再抬眼时,看见裴忌已经跨出房门,站在孤寂的走廊上静静候着。 血迹擦拭干净以后,大夫也及时赶到,伤口的痕迹深浅不一,旧伤新痕重叠,触目惊心。 流烟忍不住哭出声来,惊动到裴忌,他以为出了什么事,下意识跨进房门,正好看到那些狰狞的伤疤。 他眉心皱的厉害。 大夫很快出来,交代着里面的情况:“三小姐身上的伤深浅不一,每日需要敷两次药,伤口处一定要保持干净,避免感染。”说到一半,他捋着胡须顿了顿,小着声音问:“三小姐以前是不是遭过毒打?” 裴忌颔首。 大夫感慨的摇着头:“日后,大抵是不好配夫家了。” 裴忌心中波澜起伏,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观花般呈现。 在认识她以前,那些痕迹就已经存在。 站在镂空梨花图案的窗前。 他喉结轻滚,声音也显得哑:“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经历过敷药的叮疼,沈鸢已经没有力气,仿佛所有的精力都被抽干。 她趴在床上,眼睫未动,沉默着没有回答。 “母亲说,你与薛昭私奔了。” 裴忌甚至不敢去回想,那段时间他是怎样过来的。 明明准备了满腔的质问,站在她面前时,竟一句指责的话也说不出。 沈鸢苦笑着回答:“裴都督想要听怎样的答案?” 裴忌眼神稍黯,黑眸中的光点稀疏破碎,像是一件被落下神坛的残次品。 “江窈,我很难过。” 再次听到被尘封的名字,沈鸢的神情有些恍惚。 一股说不出的酸痛,汹涌的涌到了喉咙处。 “裴夫人说的没错,我的确与薛昭私奔了。裴都督也不用装模作样的怀念以前,我一介卑微草民,没资格让都督惦念。” 这不是裴忌想要听到的答案,脚下像是被钉住不肯离开。 沈鸢察觉出他的情绪,自嘲一声笑道:“当年在青州城,是我高攀了都督。如今重回正轨,在不久的将来,都督会迎娶婉宁,而我则另嫁良缘,岂不两全其美?” 裴忌果然被惹怒。 他抬眼,满目猩红,尽力压制着情绪,声音很轻的回答:“不是你高攀,是我心甘情愿。” 沈鸢心上一颤。 随后听到他离开的声音。 沈鸢忽然有了一丝错觉,恍若回到青州城的时光。 她鼻子一酸,强忍的眼泪立即夺眶而出,润湿枕头。 裴忌离开后不久,沈逸和沈琅结伴来到秋水苑,见到沈鸢时,彼此都显露出一分心疼,但更多的是指责。 “你明明知道裴都督是婉宁的未婚夫,怎么任由他抱着你离开?沈鸢,你最好不要在婉宁的婚事上动手脚,否则我要你好看!” 沈琅依旧毒舌,说出来的话与冷漠的沈庸没什么区别。 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沈鸢有气无力的看着他,眼神淡漠:“二哥的意思,是还能让我更惨?” 沈琅欲争辩,被沈逸抢先劝道:“阿鸢受了那么重的伤,你温柔些说话。” 他走进几步,静静凝视着床上虚弱的人儿,不提及受罚时的情形,也不提起有关裴忌的字眼。 如往常一样,温和的眉眼道:“京中有一种叫做润雪膏的药物,擦拭在身上,可让女子肌肤如雪,恢复如初。改日,我给你寻来好不好?” 沈鸢没有回答,沈琅又想质问作妖,被沈逸赶了出去。 房中只剩他们兄妹二人以后,沈逸轻声叹息着,显得有些无奈:“你在怪我方才没有阻拦父亲,对不对?” “兄长方才离我远远的,像在看戏。” “君臣有别,父子也一样。即使我再想护你,也不敢忤逆父亲的意思。”他深深看着沈鸢,语气里带了些无能为力。 “兄长用不着跟我解释。挨打这件事,我早就习惯了。” 沈逸微顿,眼眸温和的望着她笑:“那我给你补偿,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出钱或者出力,我都可以。” 他的嗓音让人有一股安全感。 沈鸢认真想想,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先记着吧。” “也好,等哪日想好再告诉我。”沈逸伸出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温润道:“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好好养伤。” “谢谢兄长。” 凝着沈逸离开的身影,沈鸢的眼眸渐渐转冷。 兄长无论待人待事,都一贯柔和。 方才她受刑时,却置若罔闻的站在一边,眼睛都未曾眨一下,此刻却又在她面前低声认错。 在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秋水苑外。 沈琅不满意沈逸的举动。 “你就是太仁慈了!所以沈鸢才会肆无忌惮的欺负婉宁,平时里吵吵闹闹也就算了,这回事关裴都督,要是沈鸢真的将他抢去,婉宁可怎么办啊?” 沈逸则摇摇头,觉得沈琅的行为总是暴躁无礼,到了最后,就算有理也总会变得没理。 他解释道:“阿鸢性格要强,在外面这么多年受了不少委屈,看到婉宁锦衣玉食,备受关注,难免会心中不平衡。你跟我都是做哥哥的,即使偏护婉宁,也得有个限度。只要阿鸢在府上一日,我们就还是他的哥哥,尽量做到跟从前一样吧。” 越说到后面,沈逸的声音越来越小,连他自己也知道,根本回不到从前。 沈琅大大咧咧的脑子转不明白:“大哥你说通俗一点。” 沈逸白他一眼,耐着性子再次解释:“正如父亲所说,今日是阿鸢运气好,才能得都督相救。他们俩从来都没有见过面,谈何来的情情爱爱?都督与婉宁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是事实,不能出差错。要是想就此断了婉宁的担忧,我们得尽快将阿鸢嫁出去。” 出嫁的时候已有眉目,母亲相好了陆承渊陆大人。 阿鸢那样的身份,能配陆大人,已经绰绰有余。 第13章 嫁妆要多,才不会被夫家嫌弃 在秋水苑里静养半个月,沈鸢身上的伤痊愈的差不多了。 日子凑的巧,寿康宫里正好传来口谕,请沈府两位小姐入宫,说是太后想要见一见她们。 “姐姐可起了?宫里来的嬷嬷候在府里外呢,等着咱们一同进宫。要是姐姐还要打扮一会儿,我便让嬷嬷再多等一会儿。” 沈婉宁关心的声音响在门外,其实根本没有安好心。 前来传口谕的赵嬷嬷是太后身边的心腹,让她多等一会儿,就是对太后不恭敬。 沈婉宁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对付她。 “用不着麻烦妹妹,跑来跑去的,多累人?” 沈鸢现身出来。 她今日的妆容素淡,肤色白如瓷,唇间不点而红。 沈婉宁望着她的眼神变得刻薄,但也转瞬即逝,笑着上前将沈鸢的手臂挽住:“姐姐真好看!” 沈鸢不露痕迹收回手,掸了掸袖间,语气疏离:“你也不丑。” 随后提步往院外走去,流烟跟在身后掩嘴笑了笑。 沈婉宁看不惯沈鸢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跺了跺脚。 她可是将值钱的宝贝都穿戴在身上,要是在宫里遇见什么皇子公主的,不能丢了面子! 马车停在宫门前,宫道上,赵嬷嬷交代着宫里的禁忌与事宜。 沈鸢和沈婉宁都是首次进宫,认真听着不敢马虎。 寿康宫在皇宫的西北处,虽处偏远,好在静谧安宁,正好符合太后的喜好。 “两位小姐进殿吧。” 随着嬷嬷的指引,两人被领着进殿。 殿中摆设肃穆,淡淡的檀香味在空中弥漫。 太后坐在松木软椅上,见到瘦弱的沈鸢时,温和的眉目明显蹙了起来。 “臣女拜见太后,太后福寿安康!” 沈婉宁穿着名贵的软烟罗,身上的耳饰玉佩更是价值千金。 而沈鸢身上,竟搜罗不出什么珍贵之物。 太后心里清楚,婉宁是沈府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自找回那一日开始,全家的珍爱都集她一身。 可沈鸢到底在沈府养了七八年,未免也太无情了? “哀家记得小时候见你,是个胖滚滚的福娃娃?这才过了多久?怎么瘦的跟条竹竿儿似的?要是你祖母在世,又得心疼了。” 提及祖母,沈鸢眼睫一颤。 她以为能回来尽孝,没想到已经成为一座墓碑。 “多谢太后挂心,臣女能吃能睡,只是单单不长肉。” “太后您不知道,姐姐刚回府来时,比现在还要瘦弱几分呢!”沈婉宁想要在太后面前露露面。 赵嬷嬷不动声色瞥她一眼。 太后也饶有意味的看向她,话里有话:“你这妮子倒是养的白白胖胖。” 沈婉宁一怔,低头看了看腰身。 胖?明明就没有! 太后差人赐座,沈鸢和沈婉宁依次坐在下方。 想起近来宫中的传言,她忍不住问:“你定亲了?” 沈婉宁脸上一羞,咬着嘴唇不好意思的说:“父亲为臣女定了裴都督……” 太后眉心一皱,不露痕迹扫了她一眼。 “未得太后准许,不得私自回话!”赵嬷嬷双目如炬,语气也有几分严厉。 沈婉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太后问的是沈鸢! 她顿时羞愧的无地自容,只能轻声道歉:“是臣女唐突了,还请太后莫要怪罪!” “哀家听说,你与工匠司的陆大人曾有旧缘,可是真的?”太后没有搭理沈婉宁,继续问沈鸢话 陆承渊仙风玉骨,清秀书生,是宫中不可或缺的能人。 只可惜那年一场意外,让他从此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若是沈鸢嫁给他,未免也太委屈了些。 太后本不想插手沈府的事情,可脑海中想起老姐妹临终前入宫的遗愿,怎么也放心不下。 “臣女幼时曾与陆大人在陆家私塾读过书,算是旧识。” 沈鸢没想到那个瘦瘦的矮矮的,经常被自己欺负的陆承渊,能成为屈指可数的匠才。 “那你的意思呢?” 太后没有点明,沈鸢也听懂了。 她垂眸:“婚姻大事,臣女听从父亲母亲的。” 既如此,是没有意见了。 看着沈鸢谦卑低微的模样,太后竟像是看到一只被驯服的雀儿。 沈府的情况她心中了然,什么处境她也都清楚。 可沈鸢毕竟不是沈府的亲生骨肉,还能留她在府上,已经是大恩大德。 想到此,太后眼眸一动,随便找个借口将沈婉宁支出去,又让赵嬷嬷将一摞折子呈出来放在沈鸢面前。 她翻开一看,竟然是祖母留下的私产数目! 仿若堆成小山般高。 沈鸢眸中生出点点水光。 以前她听嬷嬷们说女孩大了要出嫁,嫁妆要丰厚才不会被夫家嫌弃。 小小的沈鸢什么也不懂,只是缠着祖母,让她给自己多多备一些,才不能嫁人以后被欺负! 没想到,只因为儿时的玩笑话,祖母竟真的将所有的私产留给了她? 父亲以及兄长和婉宁,没有捞到一丁点儿好处。 “祖母她明知我不是沈府的人,却还是……” 沈鸢鼻尖凝着酸涩,眼眶泛红,眼泪跟珠子似的落下。 太后叹了叹气,想起老姐妹的模样,心中感伤:“你祖母年轻的时候伤了根本,并未育有子嗣,连你父亲,都只是她从族中过继的一个孩子。这么多年,她用不少人脉和财力将你父亲推上高位,看着他娶妻生子,家庭美满。临终咽气时,独独放不下的就是你。” “那日你祖母进宫见哀家的时候,还容光焕发,回府不过两日,忽然暴毙而亡?纵是哀家心中有太多疑问,可碍于身份,并不好彻查此事。” 太后的话点到为止,闪着亮光的眼里隐含着一丝希冀。 听闻她的话,哭的心抽疼的沈鸢,似乎意会到了什么。 殿外。 深秋的风有些刺骨。 沈婉宁被宫女领着赏了半个多时辰的风景,才看到沈鸢眼眶微红的走出来。 走在出寿康宫的路上。 沈婉宁踌躇着,最终忍不住询问:“太后都与你说什么了?为何单单将我赶出来?” 明明进宫时,母亲让沈鸢照拂照拂自己,她却联合太后一起无视她? 沈鸢微微一笑:“太后问我在府上过的怎么样?要是有惹事生非的人找上我,她会替我出面摆平。” “太后与你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怎么会当你的靠山?”沈婉宁想不明白,沈鸢有什么本事能让太后如此青睐? 仅仅是因为祖母的缘故? 她都离世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安宁? 第14章 陆大哥谢谢你 沈鸢从她隐蔽的眼中读出一丝不满。 毕竟,在以沈婉宁为中心的沈府里,她才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你是不是在太后面前说过我什么坏话?”她不依不饶,非要沈鸢将与太后谈话的内容说出来。 沈鸢觉得她像只八哥儿,叽叽喳喳的惹人烦,没有作声回答,默默将步子迈快了些。 离开寿康宫后,路过一座水光凛凛的湖畔。 沈婉宁抬眼环顾四周,趁着领路宫女不注意,故意往湖畔边靠近几分。 她蓦地出声:“鸢姐姐?” 沈鸢没有防备,几乎是在回头看她的同时,沈婉宁已经将她的裙角大力撕扯下来,面容失色的惊叫道:“姐姐别推我!” 但很快,沈鸢反应过来。 上一次她就是用的这招,沈琅虽对自己抱有怨言,但没有实质证据,并不能惩罚她什么。 没想到沈婉宁居然还要故技重施? 眼看着沈婉宁快要落水之际,沈鸢反手将她往回一拉,沈婉宁害怕的闭着眼睛,并没有等到掉进水里的刺骨感觉,反而平稳的坐在青石板的小路上。 耳边闻得扑通一声,她睁眼一看,沈鸢失控的掉了下去! “鸢姐姐!” 宫女这才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急忙差人前来救助。 可赶来的小公公们一看掉进湖中的是位女子,都踌躇着不敢有所举动。 万一是位身份尊贵的小姐,救起来后,反告他们污了清白,岂不是小命不保? 沈鸢在湖里呛了好几口水,就在命悬一线的瞬间,一个绯红色官服的男子将官帽取下,不假思索的跳下去救人! 宫女认得那人的身份,忙道:“陆大人还请小心!” 挣扎之中,沈鸢听到了这句话。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见到有一道身影正不顾一切朝自己游来。 熟悉的轮廓似乎与儿时的少年面容重叠。 陆承渊,以前经常被她欺负的小哥哥。 很快,沈鸢被救上来。 所幸施救的及时,并没有什么大碍。 沈婉宁没弄清状况,明明她打算自己跳下去,好嫁祸给沈鸢。 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 不等沈婉宁思考明白,沈鸢捂着胸口大力喘息着,见到仿若置身事外的沈婉宁时,眸中生出一丝小心翼翼的质问:“婉宁,你为什么要推我下去?” 她是受害的一方,无论说什么,都有人会相信。 更何况,这是在皇宫,不是在以沈婉宁为中心的沈府! “鸢姐姐你说什么?我,我怎么可能推你下去?” 沈婉宁只觉得脑袋嗡嗡的,明显不知所措。 沈鸢视线下移,见到地上的裙角碎片,眸光凛冽:“那就是证据,你还不承认吗?” “我……我没有!是你自己跳下去的!”她矢口否认。 领路的宫女一脸冷漠的看着她,言辞严厉:“三小姐是不想活了,所以才自己在深秋的天气里跳下去?” “我根本就没动手!是她想栽赃给我!”沈婉宁快要哭出来了。 可这是宫里,宫女见惯太多人心,不是谁哭就有道理。 她要将这件事情禀告给太后。 默默站在一旁的陆承渊总算看清楚局势。 见到浑身湿透的沈鸢,清淡的视线有意避开。 “你要先去换一套衣物吗?我有认识的嬷嬷,她可以帮你。” 沈鸢仰着头看向他,微笑道:“陆大哥,谢谢你。” 时隔许久听到熟悉的昵称,陆承渊眼睫一颤。 他背过身去,垂下的眼眸中难掩失色,淡淡道:“我去找人来帮你换衣物。” 沈鸢这才看清,那道落魄的身影已经不是仙风道骨的模样了。 对于陆承渊的传言,她有所耳闻。 相比起旁人谈及时露出的嘲笑和讥讽,沈鸢只觉得命运不公。 陆承渊幼时丧父,家中靠着王氏娘家的救助过日子。 好不容易等到他长大成人,凭着能力得到皇上青睐,进宫主理宫殿花园修建以及修缮的工作。 在一次皇家宗祠的修缮中,下属们想着赚点小钱补贴家中,进购了材质一般的梁木,导致祭拜的时候,梁木坍塌,将六皇子当场砸死! 陆承渊因此获罪。 皇上在丧子与爱卿之间做选择,最终选择留下陆承渊的性命。 代价是,对他处以宫刑。 王氏在宫门前哭着跪求三天三夜,愿意以身抵罪,都换不来皇上一句怜悯。 只有管事太监嫌弃又践踏的一句:“皇上没了幼子,悲痛万分之际,还能留下陆大人一条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你们陆家断了后代,岂不是正好向六皇子抵罪?就算日后下去阿鼻地狱,也算是给六皇子一个交代!” 杀人偿命,人之常情。 但那非陆承渊之过,偏要用他的尊严来偿还。 沈婉宁已经不见了人影,沈鸢不想过问她的踪迹,任由陆承渊找来的嬷嬷将自己送出宫。 幽长的宫道上,绿瓦红墙交相辉映。 沈鸢远远的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哦不对,不是朝自己走来,而是往宫里走去。 沈鸢刻意垂着脑袋。 等到走的近了,嬷嬷停下屈身道:“见过裴都督。” 沈鸢不得不跟着行礼。 裴忌颔首,望着她时,眼神里的情绪渐渐变浓。 目光落在那身不太合适的衣物,和依旧湿润的头发上时,不由得皱起眉头。 待与沈鸢错身走过,裴忌才从别人耳中听闻,她落水了。 是被陆承渊救起来的。 听到他的名字,裴忌的心里本来没有什么波澜,直到听说他与沈鸢自小一起长大。 八年,他比自己先认识沈鸢八年! 裴忌眸色深沉,只觉得心中像是被人用密密麻麻的细针戳着,无故升起一股让人烦躁的醋意。 沈府。 沈鸢前脚刚回到秋水苑,陈氏便差人叫她过去。 猜想到沈婉宁已经早早赶回来,也自然而然的在陈氏面前诉了一番苦。 流烟关心道:“小姐落了水,还没来得及喝一碗姜汤呢!等会再去吧?” “在宫里时,陆大人差人给我呈过一碗。” “陆大人?是那位被称作匠作奇才的陆大人?奴婢听说您与他自幼相识,今日见面有没有寒暄?有没有叙叙旧情?” 沈鸢苦笑着摇头:“我与他在宫中相见,处处都是规矩,哪里敢多说一句话?” 第15章 太后口谕 流烟差点都忘记了,拍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您瞧瞧奴婢这脑子,都不灵光了!小姐现在要换上合适的衣物去见夫人吗?” 沈鸢点了点头。 陈氏所在的主院被称作静园。 沈鸢刚刚靠近院门,已经能听到沈婉宁嚎啕大哭的声音,陈氏正在低声安慰她。 长呼一口气后,她果断踏进房门。 扑倒在陈氏怀中的沈婉宁斜眼一瞥,捏着手绢擦擦眼角的泪珠,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今日沈钰也在,一见到沈鸢,顿时挑起来指着她鼻子骂:“是你在宫里欺负我姐姐,也是你在污蔑她?” 沈鸢微微拧着眉,见陈氏佯装没看见似的移开眼神,便知沈婉宁在她们面前将自己描述成黑心妇了。 她也不恼,只是淡淡的问沈钰:“父亲就是这样教你的?”、 “你管父亲怎么教我?这不是你有资格操心的事!” “钰儿,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 怕局面难以控制,陈氏忍不住开口劝道。 她抬眼看向沈鸢,眼神里噙着一股淡淡的怀疑,问:“婉宁说,明明是你失足掉进湖里的,却要将罪名挂在她头上?阿鸢,宫里不比府上,即便你对婉宁有再深的恶意,怎么能在宫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婉宁难堪呢?” 况且婉宁素来得她教养,规矩有礼,温婉大方。 要说是她将沈鸢推下去的,陈氏根本不会相信。 “婉宁妹妹有没有推我,寿康宫的宫女亲眼所见。难道母亲是在怀疑连宫女也帮着女儿说谎话么?” 沈鸢说着,鼻腔发酸,语气也显得有些委屈。 一句女儿让陈氏回过神来。 她才记得,沈鸢是她从襁褓里一手带大的,什么性情,自己作为母亲难道不清楚么? 没错,寿康宫的宫女听从太后的吩咐,又与沈鸢无亲无故,不可能帮着她说话。 怀中的沈婉宁低声啜泣, 陈氏又不免心疼道:“就算是婉宁不小心将你推下去,你们姐妹二人也应当相互体谅,将沈府的颜面放在第一位才是。怎么能意气用事,当场将婉宁指认出来呢?你是想要她名声有损么?” 沈鸢深呼吸一口气、 虽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听到陈氏偏到心窝子的话,心里依旧会感到酸涩。 她蓦然抬头,轻声询问:“母亲的意思是,不管婉宁妹妹有没有推我,错都在我。那日婉宁落水,二哥赶来秋水苑口口声声质问我,还猛踹流烟的时候,母亲怎么不站出来帮我说句话?沈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不信母亲未曾听闻此事。” 最后这句话将陈氏即将说出口的解释堵住了。 她果然脸上一慌,随便找了个借口:“那日我身子不舒服,听到婉宁并无大碍,便想着不用追究此事。” “如果她有事呢?母亲要如何苛责我?是将我赶出府去?还是再让父亲用鞭条殴打我?” 沈鸢喉间一哽,镇定自若的擦去眼角淌出的泪水,苦涩一笑。 “阿鸢我……” 陈氏急欲解释,被门外响起的一声传召止住。 沈琅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太后口谕,速速出来接旨!” 沈鸢和陈氏俱是一愣。 以前老夫人罗氏在的时候,因着跟太后是闺友,沈府总是会被她提及。 还能时不时的享受些宫里的好处,比如御赐之物,又或者是外藩的进贡之物。 罗氏去世以后,太后便渐渐不与沈府联系。 今日太后能传召沈鸢和沈婉宁去寿康宫说话,陈氏已经觉得是很大的恩赐。 没想到,还有口谕传下来? 沈庸不在,沈逸带头在前厅接旨,陈氏几人姗姗来迟,见到面色微韫的玉公公时,不由得加快步伐。 “传太后口谕,沈府三千金沈鸢,知书达礼,温婉淑贤,甚得哀家欢心。” “今赐,红珊瑚玉佩一只,红玉滕花玉佩一只,金镶玉手镯一对,善水墨团扇一把,羊脂茉莉小簪两对,镂空兰花玉珠钗两对,珍珠璎珞两对!” “三姑娘,接旨叩谢太后吧?” 玉公公笑面盈盈看着沈鸢,可前几秒,还对沈逸和沈琅黑沉着脸。 兄弟俩挠挠头,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沈鸢跪地叩谢皇恩:“臣女叩谢太后赏赐,惟望太后福寿安康,岁岁如意!” 玉公公满意点点头,侧头示意,身后捧着赏赐的下属们将礼品往秋水苑送过去。 檀香木的匣子里,珠光闪闪。 沈婉宁从来不缺珠宝首饰,在此刻也被宫里赏赐的仙品给吸引住目光。 下一秒她眸中生出一丝厌恶,不明白沈鸢到底因何独得太后喜爱? 京中贵女们就算再受太后欢喜,也没有此先例。 沈鸢是头一个。 “三姑娘方才在宫中呛了几口水,想必身子还没缓过来呢?快些回去歇息吧?”玉公公对沈鸢说话笑眯眯的。 沈鸢道好,屈身行礼之后,带着流烟回身离开。 陈氏不明白太后怎么要赏赐给沈鸢东西?婉宁呢?怎么没有? 她犹豫着想要询问,瞥到玉公公狭小眼睛里显露出来的蔑视时,止住了话口。 “小沈大人,咱家先要恭贺您两位妹妹都找了回来,实乃幸事!这阖家团圆的喜事,沈家莫要不珍惜啊?” 沈逸眉间一动,还没作出回答,玉公公已经笑呵呵的转身离开。 他前脚刚出府,沈琅一下子支棱起来,回想他的话不满意问:“玉老头什么意思?咱们沈家,也是他能编排得了的?” 沈逸沉眸道:“他是太后心腹,不会乱传话的。想必是太后的意思。” “是不是沈鸢在太后面前给咱们抹黑什么了?她一向见不得咱们好,肯定说了不少坏话,然后将自己描述成被咱们欺负的可怜人!太后心软,所以才会赏赐给她这么多东西,不就是想要震慑咱们的吗?” 说到情急处,沈琅甚至想当着沈鸢的面质问。 刚要抬腿离开,手腕被陈氏一把拉住,摇摇头:“阿鸢落水受了惊,不要去打扰她。” “母亲说的对,二哥让鸢姐姐好好休息吧。否则,要是打扰了她,到时候传到太后耳朵里,又得说咱们欺负她,就像污蔑我一样污蔑沈家……” 第16章 我还以为姨母有什么困难呢 沈婉宁还没说话,眼泪泫然流下,别提多委屈了。 沈琅这才从她口中了解到沈鸢落水的事情。 “大哥二哥,我真的没有推鸢姐姐,我真的没有……” “二哥信你!” 沈琅心疼的搂着她,在心里将沈鸢骂了千遍万遍。 秋水苑。 流烟小心翼翼的将赏赐的宝贝收好,想起方才玉公公宣读口谕的时候,低声一笑:“小姐您没看见,四小姐当时脸都青了!” 沈婉宁巴不得那些宝贝全部入她的锦绣园! 连陈氏也没有想到,太后会赏赐给沈鸢。 用他们的话来说,自己算什么东西? 沈鸢知道沈婉宁野心不小,今日之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不定明日就会在沈庸和陈氏面前央求,想要得到这些赏赐,而他们也一定会满足。 当晚。 沈庸回府听闻沈鸢和沈婉宁进宫和太后赏赐一事,沉默着没有说话。 “老爷怎么了?是在担心今日之事?”陈氏伺候在一旁关心的问。 自老夫人去世以后,太后便不再提拔沈家。 今日将两个女儿叫去寿康宫说话,是不是意味着她又要重新重视沈家? 沈庸在房中来回踱步,总觉得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太后独独给沈鸢赏赐,婉宁什么也没有,也暗指着太后如今的态度。她的心,跟母亲一样偏向了沈鸢,并未真的将咱们当一回事。” 陈氏茫然问:“太后偏向阿鸢?会不会是你想错了?” 即便是看在老夫人以前的情面上,能答应帮她保管私产,已经是赏赐了,怎么还会将沈鸢放在眼里? “沈鸢被寻回的第二日,赵嬷嬷就代替太后来探望过她。今儿又召她进宫,传来口谕赏下恩赐,为得是给沈鸢立威。咱们的婉宁,不过是顺带着去一趟,凑数的。” 沈庸思忖半分,看向房门外,确定四下无人以后,才低声问道:“母亲死的那日,你确定没人发现端倪?” 陈氏脸色一白:“老夫人年纪大了,腿脚不稳导致摔倒是常事……事情过去那么久,你不要再提了。” 沈庸沉默着。 忽然回想起那日,母亲宁愿将成吨的私产交到下落不明的沈鸢名下,也不愿分给他这个儿子一分一毫! 一股复杂的情绪油然而生。 “虽说我并非是她的亲生骨肉,可这么多年,我待她如何,世人皆可见证。即便是下葬的时候,皇上也曾夸赞过我清廉孝顺。可她偏要不顾一切将私产交给沈鸢,无疑不是在当着众人打我的脸!”沈庸心中苦涩。 陈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老夫人也有糊涂的时候。” “她倒是糊涂,可我没糊涂!私产记在沈鸢的名下并非长久之计,我必须要为婉宁争回来,不能让她心中有芥蒂。” 沈庸早就开始打私产的主意。 以前也在太后面前有过几次旁敲侧击,都没有结果。 眼看着沈鸢就要成亲嫁人,私产不能被她带去夫家! 陈氏沉默着没有说话,似乎认同他的想法。 阿鸢……毕竟不是亲生的,确实应该将私产交出来! 晨光熹微,窗外吹着凉骨的秋风。 沈鸢一夜没睡安稳,满脑子都是祖母的音容笑貌。 过去那么多年,记忆早就模糊了。 可偏偏在梦里,感受到祖母的抚摸时,觉得亲切又真实。 脑海中浮现出太后的话,沈鸢已经猜到祖母的死有问题。 那些赏赐之物,说起来是给足了她风光,实际是在偷偷提醒,要查出一个真相! “小姐,夫人差人来传话,说蒋姨母来了,让您出去见一见。” 蒋姨母是陈氏娘家弟妹,前不久刚刚顺利产下一女,算算日子,想必还没出月子。 流烟伺候沈鸢穿衣,嘴里嘟囔着:“蒋姨母莫不是来打秋风的?” “此话怎讲?” “小姐您不知道,二舅爷生性好赌,陈家的家产被他输出去一大半,每日都闹得鸡犬不宁。蒋姨母还没出月子都急急来找夫人,这不是想着打秋风,讨些钱财补贴家用还能是什么?” 沈鸢的大舅舅早年从军死在了战场上,朝廷拨下不少的赔偿金。 二舅舅自小被家里疼惜,教成了纨绔子弟,整日不务正业。 成年以后,用大舅舅的赔偿金娶妻生子后,染上赌瘾,家底都快要输光了! 沈鸢小的时候就知道二舅舅品行不好。 他那样的人,还能娶妻生子,真是不容易! 陈氏与蒋姨母在静园里说话,沈鸢抵达的时候,恰巧听说她们聊到沈婉宁跟裴忌的亲事。 “婉宁长的貌美,别说裴都督,就算我是男子,也巴不得将她娶回家!” 蒋姨母高昂的声音尤其刺耳,瞥见一旁脸红的沈婉宁,眼睛笑的眯起来,极力想要讨好着她们。 沈婉宁闻言,眼中划过一抹失落。 那日说是定亲,其实根本没有定下来,裴忌也迟迟不肯提婚事,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察觉到女儿的情绪,陈氏轻柔的抚摸着她的手,“我们家婉宁知书达礼,温良恭俭。即使不配裴都督,也能许配得到更好的人家。” 她回答蒋姨母的话,也意在安慰沈婉宁。 蒋姨母满口道是。 随后见到沈鸢掀帘进来,她眉梢一挑。 蒋姨母笑呵呵的起身迎接沈鸢,言语之中好不亲切:“哎呀!这就是阿鸢?我早就听姐姐提起过你,这么多年下落不明,还以为你已经遭遇不测!没想到平安回来不说,还长成这副标志模样?真是出落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 她没读过书,夸美貌的那些词,尽数都夸了出来。 沈鸢与这位二舅母从没见过,更没什么感情,淡淡勾唇道:“蒋姨母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坐月子?秋风凛冽,您刚生产过,小心秋风侵体,伤了身子!” 蒋姨母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她倒是想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坐月子,可府上已经连丫鬟们的例钱都发不出来了! 她要是再不想办法,陈家迟早得垮下去! “我倒是没什么重要的。只是听姐姐说你回来了,所以才特意来看望看望你。”蒋姨母嘴上说的光面堂皇。 “是吗?我还以为蒋姨母有什么困难需要母亲解决,要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也想着能尽一尽力呢?没想到,是我误会了。” 沈鸢难得在陈氏面前这样和气的说话。 沈婉宁忍不住道:“就算二舅母有困难,你有什么法子帮她?” 沈鸢淡淡微笑:“自然是钱。” 第17章 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听到那个字,蒋姨母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她最急需的就是钱! 陈氏眼眸微动,不禁想起沈庸的话。 更何况蒋姨母在她身边讨要过不少钱财,沈府的钱她拿着心疼。 “你昨日得了不少赏赐,要是有心,不如就帮帮你姨母吧?也算给刚出世的小侄女一份见面礼,怎么样?”陈氏温声问。 沈鸢道好。 随后让流烟去将梳妆台上的香木匣子取过来。 蒋姨母搓了搓手眼含热泪:“还是阿鸢好,懂得心疼长辈,帮助长辈!我回去后,一定告诉你二舅爷,让他好好将你记住!” “姨母客气。” 流烟很快去而复返,双手捧着香木匣子进去房内。 沈婉宁眯着眼睛打量,那匣子,好似有几分眼熟? “蒋姨母要是不嫌弃,就将匣子里的珠宝都收下吧?母亲说的对,也算是我对小侄女的一份见面礼。” 沈鸢说的诚恳,已经让流烟将匣子递过去。 光是看嵌着珠子的外箱,蒋姨母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打开看一看。 里面装的是金子还是银子?亦或是珠宝首饰? “阿鸢真是有心了,改日姨母定会好好感谢你……” 打开香木匣子的一瞬间,蒋姨母满眼希冀的光,渐渐消失了。 她沉着脸将匣子往边上一推,没好气问:“沈鸢你是什么意思?就算不是真心想要帮助我,也用不着拿这些破烂之物欺辱我吧?” 沈婉宁已经反应过来。 那明明就是她送给沈鸢的东西,反叫她拿来送人了? 沈鸢愣住,走进匣子一看,里面还真是一些破烂之物。 不过,倒也瞧得出首饰原先的模样。 只是有的珠子掉了,有的断成两截,更多的已经失去了光泽! “啊蒋姨母真是不好意思!这不是我的匣子!瞧这模样,倒像是婉宁送给我的?”沈鸢及时认错,也顺势将话口抛向了沈婉宁,“是么?婉宁?” 陈氏已经认出里面装的就是婉宁已经被丢弃的珠宝首饰。 每一样,都是她精心挑选买下的。 时间一久,因为有瑕疵亦或是不喜欢,就被扔了。 没想到,被婉宁送给了沈鸢? 陈氏蹙着眉,她想着让姐妹俩关系好一些,给婉宁拨了不少银子,让她准备一些上好的首饰给沈鸢送过去…… “姐姐是不是搞错了?我送给姐姐的香木匣子里,明明装着不少价值千金的首饰,何时变成这堆烂东西?” 沈婉宁矢口否认,她脑子转的快,几乎是在话说完的下一秒,对着身侧的绿萝严厉问道:“是不是你们装错了匣子?赶紧回去好好找一找!送错东西事小,让姐姐冤枉了我事大!还不赶紧去?” 要是在私底下,沈婉宁倒也认了。 偏偏蒋姨母的嘴巴是没把门儿的,赶明儿肯定会传的沸沸扬扬。 绿萝看懂沈婉宁的眼色,急忙回锦绣园去找。 很快抱着一模一样的香木匣子赶回静园。 “回禀小姐,是……是奴婢不小心装错了,请小姐责罚!” 绿萝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着匣子,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错。 沈婉宁眸中闪过一丝满意,佯装斥责:“让你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差点坏了我跟姐姐之间的和气!待会自己下去受罚!”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一定领罚!”绿萝趴在地上连声应答,话里一点儿恭敬都没有。 流烟忍不住给了个白眼。 沈婉宁将新拿来的香木匣子递到沈鸢面前,随便拿出几样首饰,就够寻常人家一年的吃喝了。 “姐姐看,这些才是我准备送给你的礼品,每一样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 沈鸢直接将匣子往蒋姨母面前推去,笑容浅显:“蒋姨母要是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蒋姨母急忙将匣子里的首饰倒出来查看,还要牙齿咬了咬,确定都是货真价实的品儿,笑的合不拢嘴。 沈婉宁见沈鸢一眼都懒得看,直接将首饰送给蒋姨母,脸上难免挂不住,情绪一转,眼泪说掉就掉。 “姐姐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是啊阿鸢,你有那么多首饰,怎么要将婉宁送你的礼品送给蒋姨母?不是白白辜负了她的好意?”陈氏也帮着说话。 沈鸢解释道:“既然是婉宁送给我的东西,自然由我全权处置。如今蒋姨母日子艰难,我自愿赠与她补贴家用,母亲觉得我做错了吗?” “怎么会?你心里想着姨母是好事。只是婉宁在礼品上费了很多心思,你干嘛要践踏她的真心呢?太后不是赐了你许多珠宝?随随便便一样都能够你姨母过上好几年的了,不如就……” “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将御赐之物拿出来送给蒋姨母?”沈鸢以为听错了,眸中隐隐含着不可置信,犹豫着问:“难道母亲觉得,婉宁的礼品比御赐之物还要重要?” 如此一来,不是颠倒了尊卑? 陈氏察觉到说错话,忙摇头解释:“你瞧我这脑子,都糊涂了!既然婉宁送给你了,便是你的东西,随便你想给谁,依着你的意思吧。” 沈鸢这才满意的点头道是。 白白得到好处的蒋姨母眼睛直冒星星,迫不及待将木匣子抱在怀中,生怕她们反悔。 沈婉宁暗自懊恼。 她出的钱,却挂在了沈鸢的名下? 真是吃力不讨好! 蒋姨母来到沈府的目的已经完成。 随后寒暄几句,便张罗着要离开。 沈鸢起身,温婉笑道:“天色渐晚,不如我送送姨母吧?” 蒋姨母收了她的宝贝,欢喜的不得了,说什么也都应下。 走出静园后,沈鸢礼貌的询问了下陈家的境况,借此让蒋姨母放松警惕,随后叹息着说:“要是祖母还在,我便将这些珠宝送去讨她欢心。如今她已经去世,我留着那么多珠宝和钱财也无用。姨母日后要是还有困难,就来府上找我吧,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一定会出手相助!” 她说的诚恳用心,让蒋姨母感动的一塌糊涂! 而且早就听说过,沈府的老夫人罗氏将所有私产都给了沈鸢,要是就此能傍上她这颗大树,陈家库房的空缺肯定能补得上! 想到此,蒋姨母朝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无人跟随以后,压低声音道:“阿鸢,沈府只有你才是真心待姨母,便是你那位母亲,都是心口不一的!说实话,都是亲戚,姨母也不想欺瞒你。” 听着话里的意思,沈鸢眼眸一动,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装作不知道,茫然问:“姨母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第18章 帮帮承渊吧 蒋姨母怕隔墙有耳,俯身上前,凑在沈鸢的耳边说了句:“罗老夫人死的那日,我正好来府上看姐姐。当时老夫人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可大夫却说老夫人是因为头部撞击而死的,并非是病症所托!沈府出了人命我很害怕,马不停蹄跑回了陈家。后来出席罗老夫人的葬礼时,原本稳妥的棺材忽然倒地,老夫人的尸体竟然掉了出来,我……” 说到这里,蒋姨母已经有些害怕,回忆那日的惊骇,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我瞧见老夫人的额头上,有好大一个血窟窿!” 沈鸢瞳孔骤缩,怔怔的站在原地,拢在袖间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她忍住情绪,克制着问:“姨母所言,确定无误?” 蒋姨母拍着大腿哎咦一声,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若说谎,天打雷劈!谁敢拿死人开玩笑啊?” 既如此,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今日之事,姨母断不能让旁人知晓。” “自然自然!你姨母我惜命着呢!” 沈鸢沉思片刻,又道:“待姨母回去后,我会让流烟偷偷送去银两感谢,就当作是我买的消息。日后,要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姨母都可以告诉我用来换取钱财。” “真的?” “绝不有假!” 蒋姨母满意点点头,看向沈鸢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喜爱。 她虽然时不时的来沈府打秋风,想要姑姐陈氏给她拨些钱财救济家中。 可心里也实打实的清楚,陈氏觉得陈家是累赘,沈家父子也一同不喜欢她。 蒋姨母当初还想要在婉宁面前讨好,落些好处,最后发现她也瞧不起自己。 没想到沈鸢竟然不嫌弃她? “那我先走了!”蒋姨母摆摆手,家中女儿还等着她回去呢! “姨母慢走。” 沈鸢站在原地淡淡微笑着。 直到看见她乘坐马车消失不见,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 犹记得当初回到沈府时,她就问过祖母的下落。 沈庸轻飘飘一句,死了。 便将祖母的所有痕迹擦拭干净。 哪怕沈鸢想要找到祖母的墓地去拜祭,沈庸也绝口不提。 如今想来,真如太后所怀疑的一样,另有隐情! 沈鸢不敢去想,大夫所谓的撞击而亡是什么意思? 是她不小心摔倒?还是有人用重物砸了她? 沈鸢重新回到静园里,听到屋内传来了沈庸的声音。 “你那个弟妹又来要钱?咱们沈府,可不是她的摇钱树!” 蒋姨母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打秋风,连沈庸都看不下去了。 要是陈家得力还好说,可偏偏陈老二是个赌徒,对沈府没有任何帮助! 有这样的亲戚,真是烦人! 紧接着传来陈氏低声的啜泣,和沈婉宁安慰的声音交杂。 沈鸢从心里生出一股倦怠,转身回了秋水苑。 事后差流烟准备好二十两银子,偷偷给蒋姨母送过去。 沈鸢打算靠蒋姨母打听更多的消息,一定要好好捧着她。 立冬这日。 沈逸邀请裴忌来府上小聚。 说是小聚,其实是他作为兄长,想要给裴忌和婉宁制造机会。 毕竟定亲是裴家与沈家长辈们的意思,在裴忌那里并没有得到应允,因此亲事还没落实下来。 沈逸没想到,以前邀请裴忌好多次都被他拒绝,没想到今日一提就应下来了。 巧的是,王氏也带着薄礼来到沈府拜访。 并且指名点姓想要见一见沈鸢,其意可明。 “阿鸢在宫里落水,幸得承渊所救,看来老天爷都有意思撮合他们!”陈氏笑着说,甚至想立刻筹备婚事,让沈鸢先嫁出去。 王氏清淡一笑,开口道:“是么?承渊并未跟我说过。我今日来,是想让阿鸢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她犹豫着,眼眸中满是担忧:“其实自那次事故以后,承渊一直心不在焉,夜里宁愿在走廊上坐一宿,也不愿意睡觉。我想着阿鸢与承渊自幼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想请她去开导开导承渊。” 陈氏的笑容收敛了几分。 也瞬间明白过来,陆承渊因为承受过宫刑,心里始终没有踏破过那道防线。 “既如此,我让阿鸢到跟前来问一问。她若愿意,我是没意见的。” 陈氏让婢女去秋水苑将沈鸢请过来。 见到王氏后,沈鸢屈身行礼,再次望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佩服。 能在宫门前跪求皇上,用自己的命抵罪,大抵是一个母亲最心甘情愿做的事情了。 “伯母的意思我明白,可我深处闺中,不得与外男私处。此事恐怕……” “你之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沈鸢想起生辰宴上说的那句,婚姻大事,由母亲做主。 在陈氏的心中,她能许配给陆承渊,已然是很好的姻缘。 王氏的眼里闪着几点希冀。 沈鸢的脑海里不自觉又浮现出陆承渊瘦削的身影。 “阿鸢,我不奢求你能真的成为我的儿媳妇,但只要你好好的开导他,打开他的心结,让从前的承渊回来,我……赴滔倒火,在所不辞!” 怕沈鸢后悔,王氏急急许诺,她掩着面,泫然泪下。 她丈夫死的早,只留下这一根独苗,竟然也被…… 沈鸢快要被王氏的悲伤吞没,短暂思忖几秒,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她要是有能力让陆承渊回到从前,为什么要吝啬这一份帮助呢? 从正厅出来,沈鸢想到陆承渊的事情心不在焉的。 迎面撞上闷头小跑的沈钰,仰头一见是她,顿时将脸沉了起来:“路这么宽,你没长眼睛?” 沈鸢蹙眉:“是你撞了我才对,不道歉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骂人?” “这是我家的路,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关你什么事?你要是不想在府上待,尽早离开!” 小小年纪的沈钰满口愤懑,眼中流露出来的恨意一点儿也不像是假的。 沈鸢知道他不喜欢自己,没想到已经厌恶到了这个地步? 她冷笑,伸手去揪沈钰的耳朵,指尖力道加重,疼的他呲牙咧嘴! “大哥二哥!快救我!” 沈钰疼的五官紧皱在一起,一个劲儿的朝沈鸢身后呼唤救兵。 沈鸢下意识回眸,看见沈逸和沈琅一同走过来,旁侧还跟着一个本不属于沈府的人。 裴忌。 第19章 为什么会是他 沈鸢松开了沈钰的耳朵。 “你什么身份,也配揪我的耳朵?信不信我告到父亲面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钰捂着耳朵跑到沈逸怀中,一脸敌意的看着她。 沈琅有心护幼弟,也帮着他说话:“阿鸢,钰儿犯了什么错,你要在外人面前让他丢脸?” 外人自然指的是裴忌。 沈鸢对上他的视线。 瞥见那双狭长冷淡的眼底,掩藏着深沉墨色。 “父亲教育子女,向来以严教为主。沈钰撞在我身上,非但不道歉也就算了,还满口的污言秽语!二哥,父亲也是这样管教你们的吗?” 沈鸢眉间没了往日温和的柔顺,反而凝着一股冷意。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沈钰次次出言犯她,要说没人指使,她是不信的。 “你……”沈琅被怼的哑口无声。 毕竟沈钰叫嚣的声音很大,他们三人正好清楚听到。 “好了,一点小事而已,都是自家人,何必伤了和气?” 沈逸出面打圆场,他总是笑盈盈的站出来,“我们在湖心亭煮了酒,你要来吗?婉宁也在,你们姐妹俩正好谈谈心。” 凡是有裴忌的场面,沈婉宁必不缺席。 沈鸢没心情去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婉然拒绝了。 裴忌眸光微暗,原本期待的什么瞬间落空。 沈琅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上次裴都督将你抱回秋水苑,婉宁伤心了好一阵。倘若你心中没鬼,为何不敢来?” 不过是自家兄弟姐妹小聚一番,她有什么怕的? 沈鸢仰头回看他。 被家中保护的极好的沈琅,还没有经历过朝堂的洗礼,所以总是带着一股纨绔少年的戾气。 沈鸢知道他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怕自己心悦裴都督,抢走裴都督,让沈婉宁以泪洗面,日渐消瘦。 “二哥对婉宁真好。” 沈鸢难得一次没有反驳他的话。 她的眼里透着点点羡慕的亮光。 很快又消失殆尽。 沈琅揉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沈鸢也会羡慕吗? 羡慕什么? 羡慕婉宁能有自己的疼爱? 可明明是她不要自己靠近的。 哪一次不是闹的两败俱伤? “既然婉宁也在,我便听大哥的话,好好跟她谈谈心。”沈鸢面不改色的回答。 不等几人作答,已先翩然往湖心亭的方向走去。 凝着她走远的背影,裴忌薄唇微扬,似乎连自己也没发觉。 湖心亭中。 看到沈鸢与裴忌他们先后抵达时,正在煮酒的沈婉宁脸上笑意全无:“你不是在正厅与王伯母商量事情?怎么过来了?” “大哥说你在这里无聊,让我过来跟你谈心。” 沈鸢看见小几上有烤好的瓜果,毫不客气,拿起就吃。 “那是我给裴都督……”沈婉宁甚至来不及阻止,几片瓜果已经进了她的肚子。 那些瓜果都是她专门守着烘烤,给裴都督准备的。 这下好,全被沈鸢给吃了! 碍于在场人多,沈婉宁不好发作什么,整理好情绪将煮好的酒呈给裴忌,眼里怀着小心翼翼:“都督,快暖暖身子。” “我不冷。” 裴忌眉目疏淡,没有接过酒杯,并且后退一步,与她保持了距离。 沈婉宁红着眼睛问:“都督究竟是不冷,还是不想喝我煮的酒?” 父亲的官职与裴忌在等级上差不多,她也并没有在身份上矮一截。 之所以心甘情愿在裴忌面前低声的讨好,是真的心悦于他! 可裴忌冷淡疏远,好像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你与婉宁即将是一家人,见外做什么?” 沈琅接过沈婉宁的酒杯,仰口猛的一灌,温烫的酒水划过喉咙,有些烧心窝子。 他也是男人,看得出来裴忌对婉宁没有意思,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规规矩矩的按部就班。 可婉宁是他最心疼的妹妹。 只要她想做,无论是什么,身为二哥的他,都要帮着争一争。 沈琅瞥见一旁安静吃东西的沈鸢,藏了份心思,故意问:“王伯母找你做什么?是来商议婚事的吗?” 裴忌的目光一顿,神情有些飘忽。 “二哥什么时候关心起我来了?” 沈鸢抿下一口热茶,热乎乎的,很暖心。 她将手覆在火炉边上取暖,自顾道:“待我离开沈府,就没有人再叨扰二哥了。” 也不会再跟沈婉宁起矛盾,让沈琅急着替她出头。 沈琅蹙着眉头:“你我是兄妹,谈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日后你出嫁,我肯定会给你多多准备贺礼的!是吧,大哥?” 沈逸正在给裴忌温酒,听见他们兄妹吵嘴,不由笑道:“贺礼自然是要备的。我们的阿鸢,肯定要风风光光的出嫁。” “为什么,会是陆承渊呢?” 沉默许久的裴忌出声,他并没有看沈鸢,而是凝着细碎的火苗,眼眶微红。 沈婉宁忙解释:“都督不知道吧?姐姐跟陆大哥是青梅竹马,有旧情在的。母亲和父亲也对这门亲事很认可。” 她生怕裴忌不知道沈鸢跟陆承渊的关系。 湖心亭外朦胧细雨渐渐转深,变成厚重的雨幕。 “都督是觉得姐姐的婚事不妥?”沈婉宁试探的问。 凭感觉来说,她觉得裴忌对沈鸢有一种特别的情感。 那种情感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而是会变成视线跟随着她。 好多次,都是如此。 “你们也这样认为?” 裴忌没有回答沈婉宁的询问,直视着沈逸和沈琅二人。 陆承渊的事情在京城里无人不知,他虽为人品行端正,两袖清风,深得皇上看重。 可沈鸢嫁给他,很难想象日后不被其他人戳脊梁骨嘲笑的情形。 沈逸没有说话,犹豫的神情已经显示出他的答案。 “我嫁给谁,与谁过日子,好像跟你并没有关系。” 沈鸢起身将飘落在裙上的灰烬掸落,朱唇轻启:“倒是裴都督老大不小的,要是还不迎娶婉宁,为裴家繁衍子嗣。恐怕裴夫人,得着急到亲自上门商议婚事的筹备了。” 明明是很温柔的嗓音,偏生带着一抹冷意。 裴忌听出她的话外音,眼眸漆黑,一时无言。 “行了,我可不想再听你们商议我嫁给谁,你们慢慢聊吧。” 沈鸢与裴忌擦身而过,不作停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亭中静默几秒。 沈琅有些责备沈鸢不懂规矩:“都督还在这里呢,就算再不想待,也得等他先离开吧?” 说完以后,裴忌也站了起来。 他朝着沈氏兄弟略略一点头,神色冷然的离开了湖心亭。 朦胧的雨幕里,裴忌的步伐极快,似乎想要追上谁。 第20章 薛昭……死了? 沈婉宁手指微曲,轻轻扣着指甲,内心所有的嫉妒情绪到达了一个极点。 她不信两人是清白的。 兴许是受刑那日,沈鸢想要报复她,让她难堪,故意勾引了裴忌,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湖心亭离秋水苑较远。 沈鸢为了躲雨走的很快,飞溅起来的雨点将裙角都打湿了。 眼看着穿过前面的垂花门,就能回到秋水苑。 下一秒,手腕忽然被一股力道拉扯住。 沈鸢惊诧回头,撞上一道同样湿漉漉的视线。 裴忌微微喘着气,将她快步拉到檐下的角落里,雨水瞬间被隔绝在外。 “裴都督这是做什么?” 沈鸢毫不留情将他的手甩开,作势就要离开。 裴忌却再次扼住她的手腕。 男人厚重的掌心透着一股温热,带着几道粗糙的老茧,磨的她腕间发红。 “你要嫁给陆承渊?你可知他是……” 后面的话咽在喉咙中,最终没有说出来。 看得出来,裴忌极力在隐忍着情绪,他并不想在沈鸢面前动怒。 “裴都督是想说,他受过刑罚,不能跟正常人一样生活?难道在都督的眼里,我寻夫婿的标准,是先要看他有没有身下之物?”沈鸢盯着他,唇线紧绷,精致的眉眼上染着几分明晃晃的怒意。 裴忌闻言微哽,垂眼道歉:“是我说错话了。” 沈鸢脸色微冷,额间划过的雨水自面颊落下。 “都督应该庆幸,在我成亲之后,那些过往能被掩藏。一如裴夫人所言,你的身边,不需要脏污过的淤泥存在,比如我。” 她眼神清淡,眼瞳因生气变得透亮。 望向裴忌时,仿若在看一位陌生人。 当初在青州城,裴父高升,举家搬迁京城。 裴家想要裴忌与京中的贵女联姻,好助力家中仕途。 为了不让裴忌有宠妾的消息传出,裴夫人狠心之下,随便甩给沈鸢一个罪名,将她驱赶出裴府。 而那时的沈鸢,叫做江窈。 将自己带回裴府的是裴夫人,结果赶走自己的也是她。 “我们的过往不需要掩藏。只要你亲口跟我说,不想嫁给陆承渊,我可以……” “这里可不是青州城,不是你裴家撒野的地方!况且,你难道不介意我跟薛昭私奔过吗?” 沈鸢太清楚他的性子,所以才会在每一句话里都偷偷递了刀子。 裴忌眼中颤抖,泛红着眼小心的拉住她的手,嘴唇一动,正要解释的时候。 “他已经死了。”她面无表情。 裴忌心中骤然一缩。 “死人的份量,都督应该知晓吧?” 沈鸢轻轻一笑,显露出来的嘲讽意味十足:“我得走了。都督要是再追上来,我就得让婉宁好好管管她的未婚夫了。” “我不是她的未婚夫。”他固执的纠正,胸中憋着火气。 “很快就是了。到时候,你得随她唤我一声,姐姐。” 直到尾音落下,沈鸢转身离开以后。 裴忌脸色阴沉的难看,隐晦的眼眸中流淌着不甘。 事实上,在裴父裴母提出要他在京城里成家时,裴忌已经拒绝了。 母亲为了让他死心,背地里将沈鸢赶走,还给她安上与其他男人私奔的罪名。 当时的裴忌确实伤心欲绝。 但很快就查清了沈鸢被赶走的原因。 那也是他与母亲为数不多的一次争吵,甚至半年都没有说过话。 即便到现在,母子间都一直存在裂痕。 而沈鸢口中所说的,她与薛昭私奔一事,根本就是假的! 有一句话她说的没错,死人的份量,是无法比拟的。 薛昭,为什么会死? 走廊下较为偏僻,不会被来往的小厮和丫鬟们注意。 裴忌转身按原路返回,没有再去湖心亭品酒,而是直接出了沈府。 紫金华盖的马车里,下属宋临见他满身湿透,一脸沉闷,开口问:“大人与沈家兄弟俩闹的不和睦?” 裴忌摇头,语气不悦:“青州城裴府,有一个叫做薛昭的小厮,你去查查他现在何处?” “是。”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裴府的方向驶去。 帘外雨幕茫茫。 雨滴落在地上的水坑里,溅起圈圈涟漪。 一如裴忌的心,不得宁静。 刚跨进裴府的大门,立马有管家围上来禀告:“夫人和老爷前一刻还在担忧,怕您淋着雨,没想到……” 少爷已经被淋成落汤鸡了? 管家面色讪讪,忙关心道:“少爷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夫人在何处?”裴忌问。 “与老爷在正厅后的亭子里赏雨。” 裴忌快步离开,管家很久都不曾见过他像这般,小声询问宋临是怎么回事。 宋临耸耸肩:“我也不清楚,从沈府出来时就这样。” 裴忌一路往里走,穿过影壁与前厅,才见到在檐下惬意赏雨的裴父裴母。 见到他,裴夫人从软椅上坐起来,笑着招招手:“去沈府都跟沈四小姐聊了什么?可曾提过婚期?” 话刚说完,她就察觉出裴忌的神情不对劲。 他抿着唇线,面无表情的模样让裴夫人想起多年前的争吵。 “母亲还记得薛昭吗?” 裴忌一出声,裴夫人眼中微颤,默默坐直身子,一动不动凝视着他:“你问他做什么?那都是陈年往事,我已经记不清了。” “宋临很快就会查到真相。只不过,我想亲耳听母亲告诉我。” 他提步走来,无形的压迫力在周围聚集,让裴夫人莫名有些烦闷压抑,不敢再直视儿子的眼睛。 “当年,在你的威逼之下,江窈被赶出府。你口口声声指责她与薛昭私奔了,可薛昭为什么会死?”裴忌眸底郁沉,压迫十足。 裴老爷见裴夫人沉默不语,便知其中有隐情,当下忙着打圆场:“薛昭只是咱们府上一个小厮,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你如此逼问你母亲,是想做什么?大逆不道吗?” 裴忌不理会他,目光直直凝着裴夫人,唇角掀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母亲从不主动询问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只一味的说是为我安排,为我铺路!可我自离开青州城后在军中打拼,爬升至今官至二品,母亲又实打实的帮助过我什么?难道我娶了沈四小姐,裴家能扶摇直上,能一举上青天?”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檐下格外清晰。 第21章 江窈啊江窈 裴夫人颤抖的收回手,将疼到麻木的手拢在袖中,又震惊又心疼的望着裴忌,嘴上依然不依不挠:“江窈是我带回来的,我自然有资格将她送走!她的命掌握在我手中,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裴忌侧着脸,不顾脸颊上现出的手指印,继续执拗的问:“薛昭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裴夫人移开视线,最终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如此一来,裴忌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 他深深看了裴夫人一眼,一直克制在眼里的情绪变得复杂。 沈府,湖心亭。 沈婉宁望着雨幕出神,本以为还能跟裴忌多相处一会儿。 没想到,却等来裴忌已经离开的消息。 “裴忌也未免太不将婉宁放在心上了,就算要离开,怎么能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沈琅是真心为她着想。 即使裴都督是京中贵女们肖想的男子,可想要迎娶婉宁,那便不能装模作样的摆架子! 沈逸知道裴忌的为人,只是淡淡道:“兴许都督有急事。” “都督或许并不想跟我成亲……” 沈婉宁凝着炉子里细微的火星,眸中满是看淡的透彻。 她抬起眼,望着二位哥哥,哑着声道:“姐姐前脚刚离开,都督也起身走了,甚至都不愿意跟我说一句话……” “婉宁你别多想,都督为人向来如此,你看过京城里有哪位女子入过他的眼?要不是父亲的意思,我肯定不会同意你跟他在一起的!”沈琅最见不得沈婉宁哭,落下的眼泪珠子,就像是鼓声落在他的心头。 “正因为如此,都督又怎么会将姐姐抱回秋水苑?” 沈婉宁的眼泪止不住似的往下掉,哭声响在沈逸沈琅的耳边,不免觉得心疼。 她喘息着歇了口气,哭的不成气候:“要是姐姐真心爱慕都督,大可以与我正常竞争,可她偏偏在背地里偷偷勾引都督,我该如何防备?哥哥们都知道,我也并非是纠缠不清之人,就算将裴都督让给姐姐也无所谓,我嫁给承渊哥哥,也不是不可以……” “胡说八道!你怎么能够嫁给陆承渊那个残废?”沈琅顿时站起来,又心疼又生气的看着她。 察觉到语气或许有些加重,缓缓了情绪,耐心劝道:“我说过的,无论沈鸢想要与你相争什么,我都会义无反顾站在你这边。你是有福之人,断不可嫁给陆承渊那等无福的残废!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沈婉宁很满意沈琅的情绪。 她低声道:“我以后不会再乱说,二哥也不要再骂陆大哥是残废了。他是姐姐将来的夫婿,也是咱们的亲人!” 亲人? 听闻这两个字沈逸和沈琅俱是一愣。 他们极力反驳婉宁要嫁给陆承渊的胡说,却没有仔细想想,在沈鸢的心中,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嫁给陆承渊? 那个他们曾经最疼爱最护佑的妹妹,难道要真的嫁给一个没有前途,且自身有缺陷的男人? 沈琅沉默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没了裴忌,这场煮酒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散场以后,沈琅撑着伞穿行在绵绵雨幕中,没留意间,竟然来到了秋水苑? 秋水苑是沈府里最偏僻最静谧的小院,院中没有多余的盆景山石,也没有成荫的庄林。 与沈婉宁的锦绣园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上。 而懵懂幼时,沈琅老是偷跑去锦绣园找的妹妹,是沈鸢! 隔着雨帘,沈琅望向院中。 不免又想起沈婉宁那句,“他是姐姐将来的夫婿,也是咱们的亲人!” 为什么听到沈鸢可能要嫁给陆承渊的消息时,他会在第一时间觉得两人相配? 而在婉宁提出时,要制止她的念头呢? “二少爷有什么事吗?” 流烟站在走廊上,远远的就看见沈琅已经在此处站了半柱香的时辰。 不说话也不进来,只是呆呆的站在外面。 呼唤声将沈琅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回过神来,显得有些局促:“我,我只是经过此地,四处走走而已。” 秋水苑离湖心亭得穿过六条廊亭,两座园林,他要是不小心途径此地,也未免太不小心了吧? 流烟回去禀告给沈鸢,觉得沈琅有些奇怪。 “兴许沈婉宁又说了我什么坏话,他在思考如何质问我。” 沈鸢甚至懒得抬眼看他一眼。 反正在沈琅的心中,自己跟街边讨生的乞丐没什么区别,肮脏,下贱,不清白! 裴府。 书房里光影绰绰,将裴忌冷峻的身影笼罩在墙壁上,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 “薛昭是为了保护江窈而被活活打死的。” “当时的江窈甚至已经……怀胎数月!” “最后,孩子没有保住。” “都督,请节哀!” 宋临将打听到有关薛昭的消息禀告出来,一并带出了江窈的名字。 那个让裴忌无数次魂牵梦萦的名字,让他次次想起都会被烫到心神不宁的名字! 裴忌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然后一点点,用力的活剐着他的血肉,直至要他的命! “都督,江姨娘想必已经不在了,你就算再伤心,也得注意身子!” 宋临察觉到他眼角猩红,不免也跟着难过。 谁知道当初裴忌是多么的不可一世,最后却心甘情愿沦落江姨娘的裙下臣。 要是那个孩子还在的话,兴许已经两岁了! 裴忌眉目哀伤,一股说不出来的心疼在胸腔内翻涌,径直起身离开了书房。 秋水苑。 初冬的风吹进室内,沈鸢不自觉的缩了缩肩膀。 流烟见状,忙起身去将窗棱放下来。 谁知刚走到窗前,看到院中站立的人影时,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裴,裴都督?” 流烟以为看错眼,仔细揉了揉,确定站在院子里的男子是裴忌没有错! 三更半夜的,他怎么夜闯沈府? 沈鸢听到声响,放下手中织绣的荷包,与他隔窗相望。 “管他什么裴都督,不赔都督的?奴婢去将他赶走!” 流烟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大扫帚,气势汹汹,已经做好了驱赶裴忌的动作。 “流烟,你先退下吧。”沈鸢淡淡开口。 “可是小姐……” “这是在咱们的地盘,他还想做什么不成?” “也对。” 流烟一脸警惕的放下扫帚,与裴忌擦身而过的时候,才发现他根本未曾看过自己一眼。 比起往日相见时的高高在上,此时的裴忌双目泛红,清淡的眼底不知何时变得波澜起伏。 他跨步上前,一路都凝着沈鸢,似乎要用目光将她揉进身体里。 直到掩上房门,将一切黑暗隔绝在外,裴忌喉结轻滚,声音嘶哑:“江窈。” 第22章 我们重新开始 沈鸢心中微颤,侧过身子,有意与他保持距离:“夜闯闺房,都督是想受沈府所有人的唾弃吗?” 裴忌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凝视着她。 恍惚无措,仿若在梦中。 过去的两年里,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真实。 他再也不想顾虑那么多,任凭两年来的思念怂恿着自己,不顾一切的将沈鸢揽入怀中。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裴忌的声线很不稳,嘴唇也哆嗦着,有种怕被丢弃的怯感。 沈鸢任由他抱着自己,想要出声,似乎又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她提过薛昭。 裴忌一定是查到了他的死因。 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不顾规矩无视体统的闯入秋水苑。 “裴忌,一切都不重要了。” 沈鸢敛眸,用很轻的声音回应他。 过往一切就如烟云消散。 如今的她,是沈府三小姐,是被丢失以后寻回的沈鸢。 再也不是那个唯唯诺诺,只会迎合讨好裴忌的江窈了。 “怎么会不重要?” 裴忌抓着沈鸢的肩膀,满腔酸涩,心里像是被刀子划过,他哑着声音:“我可以与裴家决裂,我也不会与沈婉宁成亲,就算你要我舍弃仕途,我也绝不迟疑!江窈,我们回青州城,回到我们最开始的地方……” “京城,才是我最开始的地方。” 沈鸢默默放下他的手掌,暗淡的眼里没有一丝光亮。 裴忌听懂了意思,也从她的瞳仁中见到落败的自己。 一股迟来的钝痛将他啃噬到连骨头也不剩。 但很快又整理好情绪,眼神坚定的望着她:“我们也可以从这里重新开始。” 沈鸢怔在原地。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此时的脑子里宛如一团乱麻,不知如何回应。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刚要出声反驳,却又听见裴忌不容置疑的说:“不管你是江窈还是沈鸢,我都要。” 沈鸢觉得他疯了! 彻头彻尾的疯了! 裴忌深深凝视她一眼,似乎要将好不容易找到的容颜镌刻进骨髓里。 甚至连一丝回答的空隙,都不愿意留给她。 来时悄无声音,走时寂寂无痕。 半夜,院子里的雨声渐渐弱了。 沈鸢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睛,时不时想起裴忌少年时的音容。 不可否认,那两年里,是她最轻松的时候。 一夜辗转反侧,未曾好眠。 快要天亮时,沈鸢又昏昏沉沉的做了个梦。 在梦里,薛昭将她护在怀中,那些人的拳脚像石头一样砸下来,让人不能喘息。 很快,她发现腿间的襦裙被血污打湿,要命的疼痛跟着席卷全身。 下一秒,沈鸢惊醒了! 她下意识去抚摸平坦的小腹,那里已经没有温热的心跳了。 流烟挑开珠帘走进来,见她脸色苍白,眸中隐隐溢着一股害怕,不禁问:“小姐做噩梦了?” 她快步上前,用绢帕擦拭掉沈鸢额角的汗珠。 “要是不舒服,就将今日的行程推了吧?” 昨儿傍晚,王氏派人来传信,想要邀请沈鸢一起去湖上泛舟。 醉翁之意不在酒,沈鸢明白她的心思,也答应了。 “要是失约,王伯母肯定会伤心的。行了,准备梳洗吧。” “是。” 流烟去翻找今日要穿的衣物,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个丫鬟呈着一些新置办的冬衣鱼贯而入。 “禀告三小姐,二少爷亲自采购了一批冬衣,让奴婢们给您送过来。” 一件青莲图案的羊绒斗篷,一件云锦淡纹披风。 两件软银罗绮锦袍,两件胭脂色金线缎子袄,以及几件名贵的狐皮大氅。 “二少爷?”流烟很是震惊,不知所措的看向沈鸢,犹豫着要不要收下。 沈鸢淡淡瞥一眼:“收下吧。” 流烟照做,嘴上故意道:“二少爷置办这些衣物,想必花了大价钱吧?要是四小姐瞧见了,说不定还会眼红呢!” 其中一个丫鬟乖巧禀道:“二少爷公正,两位小姐各有一份。” 沈琅疼爱沈婉宁入微,怎么会不将她放在心上? 沈鸢了然:“下去吧,替我向你们少爷道谢。” “是!” 秋水苑外。 沈琅在青石小道上来回踱步。 见到送冬衣的丫鬟们纷纷出来,随便拉出一个问:“她都收了?可曾说过什么话?” “三小姐说谢谢你。” 沈琅皱眉:“就这个?难道没有夸我出手大方,舍得为她花钱这样的话?” 丫鬟犹豫着说:“兴许……兴许三小姐说了,只是奴婢们没有听到。” “滚滚滚!” 沈琅觉得烦躁。 自那日湖心亭散场以后,他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来思考跟沈鸢的关系。 说到底,当初要不是他固执带着小沈鸢出府,也许就不会走失了! 也不会导致他们兄妹俩分开数年,沦落为如今陌生人的局面。 既然沈鸢已经安稳归来,自己作为哥哥,为什么会对她含着敌意呢? 沈琅想不明白,又似乎想的明白,而不愿意去面对。 她的苦难,其实是由自己间接造成的! 思忖间,沈鸢已经从秋水苑走出来,见到在门口踌躇着不进入的沈琅,她微微一笑:“二哥在门口做什么?” “我……” 沈琅压根还没有做好面对她的准备,结结巴巴回答:“这……里景致好,我看看风景。” 沈鸢环顾四周,整个府上就属秋水苑的环境最一般,他能有心思在这里赏景? “那二哥继续赏景,我先走了。”说着提步作势离开。 “慢着!” 沈琅见她真的要走,下意识出声叫住。 沈鸢回头看他:“有什么事吗?” “我……我一大早就出去给你买冬衣,无论是样式还是面料,都是京中最名贵的上等物,你不当面向我道谢就算了,怎么还装作不知道呢?” 一番话指责的话说完,沈琅呼呼喘着气。 沈鸢弯着唇回身,微微俯身向他一礼,言语真诚:“二哥置办的衣物我很喜欢,也在此衷心的谢过二哥。但今日我有约在身,实在没有时间与二哥寒暄,二哥若想找人斗嘴,还是去找沈钰吧!” 什么叫做想找人斗嘴? 难道他每次来找她,只是为了口舌之争? 沈琅细细回想以前的相处,好像……没有哪一次不吵起来? “小姐,时候不早了。”流烟在身边小声提醒。 沈鸢点头,再次向沈琅屈身行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留下沈琅一个人在原地呆愣,想要说些什么。 他知道王氏约见了沈鸢,也清楚王氏的意图。 虽说父亲母亲都看中了陆承渊,沈鸢她……难道就不会有意见?不会反对吗? 第23章 我们都不太一样了 如此恨上了二妮,从以前最受宠的妮儿瞬间被打入冷宫,嫁妆什么的能比照大妮的来已经算杨钿妹良心了,压箱底什么的就别想了。 倒也不是,她不过是将自己的失败找了个寄托,如此才能面对自己的不足。 这段时期的空白,也让君瓷不解,究竟是去了哪,为什么末星在,咕噜却不在? “将军,后方发现一支汉军骑兵,有数万人。”斥候好不容易找到卡数里,汇报说道。 他自从踏入修道大门之后,身体的感知能力何其强大,一般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强大感知,就更别说大活人想要靠近他数十米之内不被他发现了。 路易转身看向日和,有些歉意地点了点头,便迈步走进了日和的房间。 它游戏也不能玩,只能坐在这里装成一副傻狗的样子,呆呆的看着它们。 不错,这个所谓的神国里的神,就是一个圣人,他的分身实力和圣人法相相仿。 可是这一次,当他躲避到一个岩石下方,更随时准备反击的时候,罗云阳却发现,他的四周并没有攻击。 巨蛇身上水行光芒闪耀,无数寒冰化为的锋利刀刃从它鳞片各处飞了出来,朝着海渊三人笼罩而去。 伴随着夜幕逐渐降临,土著人的营地内燃起了一支支的火把,成千上万的火把将四周点亮,随后隐隐约约的战鼓声从最深处传来。 罗猎陪同兰喜妹往返虽然发生了一些波折可总共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想不到这短短的时间内两人的身体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 片刻之后,一个相貌清秀可人的姑娘,有些沮丧地走上楼来,将一只锦绣钱袋丢到了几人聚餐的桌上,冷哼一声便扭头离去了。 哪吒少了赏赐,全因他拒绝了赏赐,因为他手里头的宝贝甚多,暂时不再需要别的法宝,而且一共四件战利品,他不要了,正好赏赐给另外四人。 他们在沈城当然没什么事,早在一个月前那场闹剧结束的时候,王九在沈城就没有任何事需要做了,而到了半个月前,从青云城远道而来的加班团队也基本处理完了公务,无非是为了逃避青云城的公务而在沈城长期滞留。 “我找高级武士老师有事。”谢夜雨平静又客气地微微一笑,道。 元始天尊见大师兄同意,心中大悦,其实在上一次的时候,元始天尊就有此心思,只是大师兄不同意,方才作罢,今日有大师兄支持,他也可以肆无忌惮的下手了。 童子在前引路,禀报三霄娘娘,三霄娘娘得知大哥到来,赶忙迎接。 持剑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灵爆打得措手不及,周身衣物尽数碎裂,并且身上焦黑一片。 “你就拿着吧,反正我现在也不缺钱!”李紫烟倒是十分豪爽的硬将轻盔甲塞到了谢夜雨的手中,道。 双头狼王此时的体型巨大,根本无法躲避箭的袭击,被电光直击要害。 但在进入无限空间,拥有了更为宽阔高深的见识后,他们才知道这些东西的可怕。 周南有百分之十五的版税,按照一张两美元的售价,周南在美国的毛利就有九十万美元。 众人走进了这条通道,也不清楚前方通往哪里,反正就是往前走,一股脑地往前走。如今他们何尝不是这样呢?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遇到敌人就战斗;遇到队友就听从。 “呵呵……”徐苗轻笑着点头。用另一口锅,把肉块凉水下锅焯去浮沫,然后装在碗里备用。 从卢塞恩登上火车,在苏黎世转坐前往汉堡的火车。周南的车厢位于最后一节的卧铺,又位于最后面,除了两个瑞士乘警,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到他们。 很多男观众看到这里的时候,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种理性到极点的思维意识,能够让他们的精神彻底超脱肉体的束缚和阻碍,变得空前强大。 没过多久,两人便吃完了早饭,准备就绪后就坐在沙发上等着柳梦媱的消息。 当换好衣服被安保催促着上到大巴里,高川才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一阵风吹过,吹动她的衣衫上下摇摆,如同美丽的白蝴蝶一般,在翩翩起舞,而她的样貌,也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模糊了。 另外这三天黄金火枪手出差,情节都是定时发布的,每天中午11点多、傍晚18点多各一更,大家知照一下。 已经有琼罗一族的妖魔做过讲解,那些门洞便是第四关的考验。每一个门洞,都代表一种选择,会走向不同的地方。而且这个可不存在重新选择的可能,只要进去之后,就无法再回头,只能一直走下去。 第24章 向我求饶啊 沈婉宁微微提高音量纠正她:“姐姐与陆大哥青梅竹马,又得到父亲母亲的应允,要成全他们的婚事!张姐姐千万不要胡说八道,败坏我姐姐的名声!” “就她还有名声?没有聘礼纳吉,光天化日之下能够与男子共处一室,要什么名声?”张嫣然斜眼一扫沈婉宁,尖酸的话里语气更甚:“婉宁,要我说,当初你们就不该让她回来,别好端端的,弄坏了你的清名!” 陆承渊平时没有与女子们打过交道,此刻听到张嫣然暗讽的话,替沈鸢气的脸都涨红了! 他起身,作势要掀帘出去解释,随后被沈鸢拦住。 “她说话太过分,我见不惯!” 沈鸢瞥向船尾放置的一个竹兜子,里面隐约响起几下沉闷的跳动声。 陆承渊见她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便知已经有了主意。 自小时她就这样,鬼点子多。 沈鸢从怀中一锭银子给船夫,拎着装满活鱼的竹兜晃了晃,掀开船帘,对着张嫣然喊道:“张家姐姐,看这是什么?” 两船相隔着些距离,张嫣然见沈鸢神神秘秘的,低声呵斥船夫将船靠近些。 等到船身渐渐贴近,沈鸢将竹兜子往上一提,看准张嫣然的方向,猛地一抛! 数不清的活鱼从空中飞过去。 张嫣然眯眼一瞧,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冰凉尖锐的鱼像石头般砸过去,吓的她脚下一软,失足掉进了湖里! “张姐姐?张姐姐!” 沈婉宁的身上也被活鱼砸了个遍,难闻的水腥味让她忍不住作呕。 但此时根本顾不得自己,只关心落进湖水里的张嫣然有没有大碍! 要是因此出了事,沈鸢挨训也就算了,可偏偏是她将张嫣然约出来的,肯定免不了一顿责罚! 冬日的水冰凉透骨,张嫣然感觉四肢已经僵硬麻木,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沈鸢双手抱胸的站在船边,看着她像只落汤鸡在湖里挣扎,冷冷的问:“想活命就求饶。” 张嫣然呛了几口水,根本来不及出声。 沈婉宁见她已经奄奄一息,赶紧跪下来朝沈鸢哭着道:“张姐姐性子执拗,说不出来求饶的话,我替她求饶我替她道歉!还请姐姐高抬贵手,让陆大哥将张姐姐救上来!” 上一次沈鸢落水时,都是陆承渊救上来的。 这一次陆承渊却不打算动,明显是等着沈鸢的安排。 沈婉宁没有想到,沈鸢那样低微的人,能让陆承渊对她言听计从? “你想救吗?”沈鸢侧眸问陆承渊。 陆承渊摇摇头:“今日不宜碰水。” “可是张姐姐快要死了!”沈婉宁真的很怕出人命,张家说到底也是朝臣,若张嫣然出事,父亲的仕途肯定会受影响! 沈鸢眯眼看着慌成一团的沈婉宁,镇定自若的问张嫣然:“我刚才说过了,想活命就求饶,张姐姐似乎难开金口?” “我……我错了,求求你……救救我……” “沈鸢救救我……” 接着是几声咕噜咕噜的吐泡声。 张嫣然用尽全力说出那句断断续续的话后,四肢无力,身子渐渐沉了下去。 “求饶就行了。” 沈鸢从船上一跃而下,投身于冰凉的湖水之中。 雪白的衣裙在水中飘飘如仙,透过粼粼水面看到的朦胧面容,和那双闪着亮光的眼眸,此时的她像是个救世主。 直到看见沈鸢极准的抓住张嫣然,一把拉着浮出湖面,沈婉宁彻底僵住。 她……她会水? 那之前在宫里,为什么还要佯装溺水? 沈婉宁很快明白过来沈鸢是想嫁祸自己! 没想到,在算计她的同时,也在被她算计着? 张嫣然被捞起来,趴在船板上干呕着,沈婉宁赶紧围绕在跟前伺候,生怕有哪里疏忽的地方。 “你没事吧?船夫,劳驾回一趟岸边。” 陆承渊见沈鸢的衣衫浸湿,唯恐着凉,催促着船夫往岸边行驶去,好换取衣物。 听见声响的沈婉宁循声望去,眸中暗自含了丝不甘心。 陆大哥虽身有缺陷,但胜在人清秀端正,未出事前也是贵女们挂在嘴边的男子,怎么偏偏听沈鸢的话了? “沈鸢,你给我等着!” 湿成落汤鸡的张嫣然冻的直哆嗦,恨不能将沈鸢丢进湖里数十次,也难解心头之恨! 她鼻子一动,忽然闻到什么腥味。 侧眼一看,原来是沈婉宁身上隐隐传来一股腥臭的鱼味道。 张嫣然掩嘴避了避:“你好臭!离我远点!” “我……”沈婉宁低头嗅了嗅,果然还有味道。 “都怪你,要不是你让我来游湖,我至于掉进去吗?现在好了!淋成这样,你满意了?” 沈婉宁想要解释,又发现张嫣然似乎将落水的过错的归根到她身上,并且很自然的将她与沈鸢划为一类。 “张姐姐对不起……我没有想到姐姐她竟然这么恶毒,会在大冬天的将你推下水?要是你因此伤了身子,我该怎么向张伯父请罪啊?” 沈婉宁捏着手绢拭泪,说的楚楚可怜,似乎有意提醒。 张嫣然正要斥责她,忽然眼睛一转,想到了什么。 她说的对,要是自己因此落下了病根,沈鸢怎么可能难辞其咎? 到时候,最好是跪在床边给她求饶! 离开太清湖以后,在陆承渊的安排下,沈鸢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看着她鬓边仍有些微湿的发,陆承渊不放心道:“回去以后,记得让小厨房备一些姜汤,驱驱寒。” 沈鸢弯腰坐上回沈府的马车,朝着他点点头:“知道了。” “张家小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今日惹了她,想必她定不会忍气吞声。必要时刻,可以唤我来为你们作证。” 看着他认真说话的模样,沈鸢捂嘴一笑:“比起耍无赖,在外那么多年,我又精通了些。” 虽然她的语气轻松,陆承渊却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心疼。 他浅浅笑了:“那就好。若摆脱不了,往我身上推。纵是张家小姐再骄横,也不敢来招惹我。” 陆承渊是皇家百年难一遇的工匠,着手修建的每一座宫殿园林,可让所有人为之惊叹,流传百世。 这也是六皇子因梁木而被砸死的时候,皇上再三犹豫,最终还是忍不住留他一命。 “好,我听陆大哥的。”沈鸢眉眼微弯。 马车渐行渐远,陆承渊方才收回目光,往身后的高楼上望去,果然看到一道烫人的灼热视线。 从上岸以后,他就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们,还真没错。 那应该是裴忌? 但此时已经消失不见。 第25章 伺候祖母的苏嬷嬷 回沈府的路上,马车不小心受颠簸晃了一下。 靠在内壁上的沈鸢被惊扰,困意全无,听到车夫对着街边要钱的乞丐吼道:“路那么宽,不好好窝在角落里乞讨,跑到马路中央来是想找死啊?” 透过车帘的缝隙,沈鸢看见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妪趴在路边上,手中端着半块破烂的碗,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 嘴里不时说着道歉的话。 “长点眼睛!下次要是再躺在路中央,小心命都保不住!” 车夫骂骂咧咧的准备启程。 老妪跪在地上朝着马车叩了几个头,脏污的脸颊上已经看不出面容。 看到她,沈鸢忽然想起自己流浪乞讨的时候,心生怜悯,从发间取下一支发簪从车窗递过去。 “老婆婆,这支发簪拿去当点钱财买饭吃吧!” 听到声响,老妪颤抖的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三小姐……哦不对,新来了一个三小姐,你不是三小姐!” 老妪晃晃悠悠的,口中念念有词。 发抖的手指接过发簪,宝贝似的捧在怀中。 听到她的话,沈鸢身子愣住,眼眸停顿,认真打量起她的面容。 还真是有几分熟悉。 “你是沈府的人吗?”她轻声问。 老妪缓慢抬眼,满是沟壑的皱纹疲惫的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沈鸢目光下移,瞥到她腕间带着的挂有铃铛的银镯子时,眸心颤了颤。 “苏嬷嬷?”她再次试探的问,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听闻那三个字,老妪仿若被雷击中,将发簪撇下,拔腿就往旁边的小巷子跑进去。 沈鸢慌忙奔下马车,让车夫在原地等待,自己则去巷子里寻找老妪。 幽长的巷道末尾,除了堆积的杂物以外,没有任何人影。 沈鸢站在巷口踌躇不前,心理的创伤让她很惧怕各种无人的角落,万一老妪是人牙子的鱼饵,她会不会再次…… “要走近看看吗?” 裴忌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在此处。 沈鸢下意识抬眸,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回避眼神,不冷不淡问:“你在跟踪我?” “江窈,你这么想我很难过。” 他低着眼睫,垂下的阴影看起来有些失落。 沈鸢以为自己看错了。 在她的心目中,裴忌才不会是低头讨好的那一方,他早习惯了高高在上。 “别叫我江窈,我有名字。” “那我叫你阿鸢。” 沈鸢呼了一口气,懒得理他,现在也不是跟他逞口舌之快的时刻。 不过有了裴忌在身边,她确实不那么怕了。 察觉到她的顾虑,裴忌先行跨步出去查看,果真在一堆杂物的角落里,找出那老妪。 她蹲在地上将自己紧紧抱住,一脸警惕的看着来人,嘴里还不住念道:“我一条贱命,没了就没了,老夫人不能死,老夫人不能死……” 沈鸢已经断定她就是祖母院中贴身伺候的苏嬷嬷。 腕间的那对银镯子,也是当初祖母赏赐给她的年礼,虽然已经褪色老旧,但样式不会变。 她不会认错。 “你是祖母院中的苏嬷嬷?”她俯身蹲下,看到老妪全身都防备着,再结合方才的话,不难想一定是经受了打击才会变成这样。 沈鸢轻柔的声音让老妪默默审视着她,随后恍然大悟般指着沈鸢激动的叫起来:“三小姐!三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下一秒,她一脸惊恐的抱着脑袋往后缩了缩,似乎很怕跟人接触。 “先将她带回去吧,等清醒的时候再慢慢审问。”裴忌说。 眼下老妪的状况确实不太好,耗时间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有用的消息。 沈鸢想到沈府并没有苏嬷嬷的藏身之处,要是将她安置在府外,自己又不放心。 “我在北郊有一处庄园,可以将她带去那里,不会被人发现。” 裴忌环臂站定,目光停顿在沈鸢身上,有意询问她。 沈鸢迟疑几秒。 知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勉强答应了。 “苏嬷嬷的一应用度花销,我自会让人给你送银子过来。事关祖母身亡真相,还请裴都督仔细看管,勿让生人靠近。” 她并不想欠裴忌一分一毫。 裴忌眼眸漆黑,微动的嘴唇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答了一句:“你吩咐的事情,我自会办到。” 沈鸢再次将注意力放在苏嬷嬷身上。 她想不通,性子温和,受祖母看重的苏嬷嬷,怎么会落成此番田地? 回到沈府。 前厅传来沈婉宁隐隐的啜泣声。 见她趴在陈氏的腿上静静哭泣,沈庸和沈琅黑沉着脸坐在一旁,沈鸢已经猜到她已经先告状了。 “父亲,我跟张姐姐只是想跟姐姐打招呼,没想到在她的船舫里竟然还藏着陆大哥?兴许是见我跟张姐姐撞见她跟陆大哥私会,恼羞成怒,所以才将满竹兜的活鱼都朝我们砸来……” 单单听她描述的情形,沈鸢也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不做人事。 沈婉宁露出脖间划破的伤口,再次哭的泣不成声:“鱼刺将我脖子都划破了,好疼好疼!” 沈琅定睛一看,脖颈间果真看到两条伤痕。 他果断站起来,指着姗姗来迟的沈鸢,满口斥责:“青天白日里,你与陆承渊私会让别人看笑话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伤害婉宁?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将婉宁当作妹妹?她破了相,要是被裴都督嫌弃,你能够承担起责任吗?” 沈庸沉住气,任由沈琅大吼大叫。 另一边的陈氏将沈婉宁搂着,也表现出对沈鸢有几分埋怨。 “我记得父亲曾教导过,家中的兄弟姐妹,理应团结对外。”面对沈琅的指责,沈鸢并不理会。她站在厅中,反而问着沈庸。 “我确实教过。” 凡贵胄子弟,亦或是闺阁千金们,都需先以家中利益为己任,手足团结更是排在首要的位置。 否则,家难以立足,业难以赴任。 “今日在太清湖边,张家姐姐出言侮辱我,婉宁反倒偷偷为她立威。如此举动,父亲觉得有错吗?” 沈鸢话音刚落,沈婉宁闻言立马抬起头解释:“不是的,我明明想帮你说话,只是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吗?”沈鸢冷然的目光凝着她。 第26章 父亲觉得我有错吗? 沈婉宁往陈氏怀里缩了缩,表现出很害怕她的样子。 陈氏不喜欢这样胆怯的婉宁,但她将一切过错都怪在沈鸢身上,都是她太强势太没有规矩,所以才让婉宁心生害怕。 “即使是婉宁有错在先,你就可以朝她扔活鱼?你也不闻闻她身上的味儿?况且,你还未婚配,便与陆承渊在太清湖私会,叫人传出去,咱们沈府的颜面往哪儿搁?” 这是头一次,陈氏当着众人的面训斥沈鸢。 在她看来,婉宁身上有损,即是天大的事情。 可沈鸢清楚记得,在船上时,沈婉宁并没有被鱼刺划破。 否则,按着她的性子,一定会吵吵嚷嚷的叫大夫。 “母亲定罪,我无话可说。” 到底是疼养了沈鸢八年的母亲,幼时的母爱能让她遗忘掉经历的所有疼痛。 她可以与沈庸和沈琅据理力争,可以跟沈逸两不相干,也可以对沈钰置若罔闻,但是对陈氏,她曾经的母亲,狠不下心。 “禀告老爷夫人!张家派人来说,他们家小姐被三小姐推入湖中,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恐有性命之忧!” 忽然闯进来的管家让在场所有人一怔。 沈庸更是在听到他的话以后,不顾一切的冲下来朝着沈鸢扇了两个耳光! 陈氏嘴唇微动,却欲言又止,抱着沈婉宁没有说什么。 沈琅也冷漠的站在一边不吭声。 刚散学归来的沈钰,见到厅中剑拔弩张的情形,也不敢大声说话。 “你伤害婉宁也就算了,怎么要去惹张家的女儿?”沈庸大手一挥,作势又要唤管家取来鞭条。 沈鸢捂着脸,眼底猩红的问:“又想打我吗?这次是想要将我直接打死?好让太后将我名下的私产全部都抢回去吗?” “沈鸢!你怎么可以随意揣测你的父亲!”陈氏没有沉住气,霎时间站了起来。 可她眼里难以遮掩的慌乱,正中沈鸢的眼。 越加掩饰,越是有鬼。 沈鸢心里很清楚,祖母赠与她的私产,是沈府人人眼中的香饽饽。 同时她也明白,祖母正是因为那份香饽饽,而被他们害死的! 想到此,她胸腔里憋着一股怨气,望着脸色铁青的沈庸,沉声问:“在父亲心中,大抵是觉得我不配待在沈府,也不配冠上沈家的姓。可父亲为什么让我如愿回来?为什么不将我从族谱上划名?” 从始至终,即使沈庸再不喜欢她,也绝不提更改名字亦或是赶出府这些话。 究竟是念着以往的旧情,还是打着私产的主意? 沈鸢心知肚明,他们也同样心知肚明! “你……你简直是大逆不道!厅堂之上,你为晚辈,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沈庸高高举着鞭条,却又迟迟没有落下来。 沈琅想要出言制止,但看到沈鸢那副以下犯上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记得,父亲还曾教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张家小姐对我出言不逊在先,我若默默忍受,那才是真的将沈府的颜面放在地上碾压。这一次让张家小姐尝了甜头,第二回,第三回,她便会次次欺我辱我!所以,父亲觉得我有错吗?” 沈庸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他也知道张嫣然的性子是出了名的跋扈,沈鸢就算是再不懂规矩,也不可能先对她动手。 可在厅堂之上,作为晚辈的沈鸢竟然这样质问他,用那样的口气与他说话,叫他的威严立于何处? “老爷!张家又派人来信儿了!” 不等沈庸对沈鸢做出责罚,管家再次急匆匆的跑进来。 他喘着气将张家的话带到:“回禀老爷夫人,张家派人来说,他们家小姐已经醒过来了,经过大夫检查,并无大碍。据张家小姐亲口所言,是她自己失足掉进太清湖的,与三小姐无关!” 这? 沈婉宁迟疑了。 她明明跟张嫣然串过口供的,将所有的罪名都往沈鸢头上砸,怎么临到这时忽然变卦? 沈庸和陈氏的脸色有些难堪。 虽然不知道张家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他们是真真实实的跟沈鸢闹起来了。 “咳咳,既然是个误会,那就不必再争执了。阿鸢,听闻你也落了水,先回去让小厨房准备些姜汤吧?” 沈琅及时站出来帮父母解围,他也不想沈鸢再次受鞭条的刑罚。 沈鸢并不看他,只是将冷冷的视线落在沈庸身上,再次道:“父亲要真不想我待在沈府,就将我从族谱上划名,我也绝不多待任何一刻!” “阿鸢别胡说,你父亲其实是爱你的,他嘴笨,说不出什么好话……” 陈氏再一次替他说话。 那样温柔的面容,若在曾经那些飘离的梦中,沈鸢会视若珍宝。 现在,彻底不会了。 她没有回应,毅然的离开了正厅。 秋水苑中。 流烟将打听到的消息禀告出来。 “听说张家小姐昏迷的时候,裴都督亲自去了一趟张家,不多时就传出张家小姐无恙的消息。至于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奴婢也不太清楚。” 沈鸢猜想可能是陆承渊出手相助,偏偏忘了裴忌。 是啊,他也在太清湖畔,哪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鸢并不将心思放在这些小事身上。 她需要更快的将祖母去世的真想查明! “流烟,你是什么时候来到沈府的?”沈鸢问。 “奴婢是五年前来的,一直都在后厨做些杂活。” “那……府上的苏嬷嬷,你有印象吗?” 祖母去世是在四年前,流烟肯定会有所听闻。 她沉眸认真想了想,不太确定的问:“老夫人院里的人我都不太熟,但在老夫人去世之后,有一个老嬷嬷好像被查出手脚不干净,有偷盗的行为,在老夫人的葬礼当日,被老爷强行驱赶出府,一条腿还被打骨折了……至于是不是叫苏嬷嬷,奴婢不记得了。” 沈鸢只记得,苏嬷嬷是祖母最喜欢的奴婢,平时里尤其纵容,一些小错小过也不会责罚她。 跟在祖母身边,最不缺的就是钱,她没有理由偷盗! 沈鸢已经了然于胸。 她细细盘算了下自己的小私库,不多不少,正正好还有三十两银子。 “流烟,取出十五两银子送去给裴都督。” 流烟困惑,裴都督……也要向小姐借钱吗? 第27章 薛昭的死 虽然有疑问,但她还是认认真真的办事。 当十五锭亮闪闪的银子被摆放在桌子上时,宋临站在旁边不可置信的问:“你在外面……还有一份儿差事?” 要不然怎么解释平白无故出现的银锭? 裴忌有些许无奈。 没想到沈鸢还真的送银子来了? 他随手拾起一锭银子,指腹划过光面,嘴角难得上扬:“的确有份不能出错的差事。” 宋临没听明白,感情是这人放着好好的都督不做,开始做些亏钱的小买卖? 北郊园林。 一辆普通的马车出现在府邸门口,乔装过的沈鸢轻轻叩响大门,身后紧跟着流烟和一位杨大夫。 开门的小厮见沈鸢的模样跟主子描绘的一样,便领着几人进了门。 隔了两日后,沈鸢再次见到苏嬷嬷。 裴忌的人将她伺候的很好。 一见到沈鸢,她就乐呵呵的招手:“三小姐回来了?老夫人在里间呢,老奴领着您进去。” 只见苏嬷嬷从榻上站起来,跛着脚走出房门,很快又推开门走进来,好似在上演一场开门的戏份。 沈鸢静静看着她,大气儿也不敢喘,生怕错过什么有用的信息。 苏嬷嬷近到空无一人的床前,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但很快,她忽然变得激动,指着一处床脚失声尖叫起来。 “住手!快些住手!” 苏嬷嬷跪在地上,双手不停的摸寻着什么。 又似乎抱住了什么人,正一遍一遍的安抚着。 看到这里,沈鸢已经眼眶微红。 流烟上前将苏嬷嬷搀扶起来,紧接着让杨大夫为她诊断。 “这位嬷嬷受刺激影响,有一些过激反应。她所做出的举动,想必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可惜的是,她这条被打折的右腿,年岁已久,不能治好了。” 流烟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位有些失神的老妪,竟然就是当年在老夫人葬礼上被驱赶的嬷嬷? 沈鸢知道纵是杨大夫医术再高超,也不可能让苏嬷嬷恢复原样。 “请杨大夫尽力医治,钱的事,不成问题。” 沈鸢愿意用很多的钱来换取苏嬷嬷的平安。 一是在她身上看到了祖母的影子。 二是需要她出庭作证。 祖母不能枉死! 杨大夫颔首:“医者仁心,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有劳了。” 沈鸢靠近苏嬷嬷,将她搀扶到榻边坐下。 看到那张苍老的脸颊时,宛如祖母出现在眼前。 “苏嬷嬷,好好听大夫的话,好好吃饭,我一定会还祖母一个公道。” 祖母二字像是唤醒了她。 苏嬷嬷的眼中顿时升起一抹光亮。 她呆愣的看着沈鸢,想要伸手去抚摸,却又停顿在半空中不敢触碰,随后傻傻的笑了笑。 沈鸢抹去眼角的泪珠,起身从房间离开。 一跨出房门,看见裴忌背着手站在走廊下。 沈鸢没做停留,直接与他擦身而过。 下一秒,裴忌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随后赶出来的流烟看到这一幕,僵在了原地。 “小姐,裴都督他……奴婢好像有东西落下了!”她后退的回到房中,顺手将房门掩上。 沈鸢挣扎着甩开裴忌的手,看着被捏红的手腕,水眸中噙着一股怒意。 “裴都督此番举动,是想要我被沈府众人用口水淹死吗?” 被沈婉宁看见,说不定会哭着闹着要上吊。 沈府的其他人,也会视她如敌人。 “哦是了,我是生是死,好像跟裴都督并没有关系。”沈鸢语气清冷,暗含薄怒。 裴忌轻轻叹了口气:“你总这么想我。” 沈鸢装作没听到,作势就要离开。 刚转过身去,迎面正好奔过来一个人。 她顿住脚步。 宋临也同样顿住脚步,满眼错愕。 “江……江姨娘?” “你不是死了吗?”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注意到沈鸢平坦的小腹时,想到都督那个未曾现世的孩子,不由得面露惊恐,望着裴忌不敢相信问:“你找了个替身?” 裴忌语调悠闲,懒洋洋道:“你觉得呢?” 宋临再次打量起沈鸢。 他从少时就在裴忌身边做事,自然也见过江窈。 便是当初两人置气的时候,也是他从中打圆场。 此刻见到跟江窈一模一样的沈鸢,宋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确定消息没有错,江姨娘已经丧生了。 可是眼前这个人…… “当真是栩栩如生!” 沈鸢斜睨着他,表情透露出一股极致的平静。 换句话说,就像是在看傻子。 “这是沈府的三小姐,叫做沈鸢。”裴忌道。 “那便是四小姐的姐姐?都督的大姨姐?”宋临茅塞顿开。 一道冷冷的视线投射在他身上,裴忌的神情看起来不太美妙。 他不喜欢大姨姐这个称呼。 也不可能让她成为那个称呼。 察觉到气氛不对,宋临心虚的摸摸鼻子,转移话题:“哦对了,都督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裴忌闻言眸心一动,转向想要离开的沈鸢,轻声问:“事关薛昭,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昭…… 沈鸢心中闪过一抹疼痛。 那个将她视作妹妹的小兄长,明明只大了一岁,却总是装的很沉稳。 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也还在保护着她。 “看来你还真是无所事事!” 沈鸢不容许任何人亵渎薛昭,也不允许裴忌用恶意去揣测她与薛昭的关系。 对薛昭来说,是一种侮辱 对她而言,也同样是。 看着沈鸢眼神决绝的离开,裴忌忍不住道:“薛昭他,可能没死。” 他的话仿若平地惊雷,让沈鸢呼吸一滞。 明明是她亲手挖坑埋葬的,怎么会……没死? 身后继续传来裴忌的声音:“你亲手埋葬的土坑里,除了一件黑色的血衣外,没有他的尸体。” “你掘了他的坟墓?”沈鸢眼眸颤抖,死死掐着手心回过头来,觉得荒唐至极。 “我只是想证明,他的死,跟母亲没有关系。调查清楚以后,我们之间,也不会再有隔阂。” 沈鸢怔怔的凝视他半晌,忽然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嘲弄。 她轻轻摇头,语气里飘荡着浓重的怨气。 “薛昭的死并不是隔阂。” “我的死才是。” 第28章 我……我不舍得 在那个伶仃雨夜中,她痛失腹中胎儿,用破烂的十指一点点给薛昭挖出了坟坑。 血水与泪水沿着泥土蜿蜒流进缝隙。 死在九阳山树林里的人,应该是她。 是江窈。 简短两句话,让裴忌的心如同被蚁虫啃噬般难受。 一瞬间,悲痛从胸腔内翻涌而上,途径过的所有地方,都泛着疼。 “阿鸢……” “我所敬重的裴夫人,的确给予给我两年安稳时光,大恩于心,不敢遗忘。” 沈鸢的眼尾默默淌下一颗热泪,烫的裴忌彻底慌了神。 “可偏偏也是她,在我离府前递上一碗保胎药,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腹中的孩子着想。然而在我离开裴府后不久,药效发作,如蛊虫般侵蚀着我,痛不欲生!” 她伸手抚上平静的小腹。 曾经在那里,有一颗跳动的温热的心跳。 最后,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沈鸢微微仰着头,坚韧的性子让她不想在裴忌面前泣不成声。 她跟沈婉宁才不一样。 裴忌的心脏好似被凌迟着,千刀万剐。 他想要伸手去拉住沈鸢,祈求她一点点的原谅。 挽回的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是母亲的错,是裴府的错,是他的错! “裴都督,你与我,如日光月色,无论如何都交汇不了的。” “别白费力气了。” 沈鸢的声音犹如一记冷箭,将裴忌掀翻的热情全部冷扑在地。 纵是如此,他仍不甘心。 “世间没有什么事是改变不了的。” 裴忌忍受着窒息的闷痛,深邃的眼眸中,多了丝强势的侵略。 “我说过,一切重新开始。是南墙还是温柔乡,即使头破血流,我也要去撞一撞!” 沈鸢眉心蹙了下,背过身去,淡淡吐出两个字:“随你。” “当年刺杀薛昭的人是专门训练过的暗卫,他的尸首在第二天你离开之后,就被人挖出来了。所以我猜测,他不仅没有死,还在我们不知道的角落里活的好好的。” 只是裴忌还没有调查出来,一个青州城里的小小奴仆,会是什么人物?能让人专门派暗卫刺杀他? 沈鸢的思绪回到那晚。 一个个手持利刃的杀手的确训练有素。 她曾以为那是裴夫人派去灭口的人。 直到看见杀手们的对象并不是她,而是平平无奇的薛昭时,才知不是裴夫人所为。 事到如今,即使知道不是裴夫人安排的刺杀,能改变什么? “我只知道,他还活着就行。” 丢下这句话,沈鸢捎上流烟头也不回的离开。 跨出园林后,她的心中荡起波澜,久久都不能平静。 薛昭他……真的没死吗? 院子里只留下静默的裴忌和错愕震惊的宋临。 一阵风过。 宋临瑟缩的紧了紧领口,不太确定的问:“沈三小姐她难道就是……” 裴忌瞥他一眼,轻声淡道:“你的第二位主子。” 宋临这下真傻了。 薛昭那小子没死,江姨娘也还活着! 怪不得在张家小姐与沈三小姐的掉湖闹剧中,都督要现身张家去做客,原来藏着这层隐情? 马车在城内漫无目的的游荡,直到沈鸢坐的疲乏了,才调转方向回去沈府。 秋水苑里,沈琅已经恭候多时。 见到沈鸢回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出口责问:“正经人家哪里有小姐乔装出去玩耍的?你还没许人家,千万不要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到时候嫁不出去,小心急死你!” 习惯了他的毒舌,沈鸢见怪不怪。 见她不作声搭理,反倒与自己擦身而过装作没看见时,沈琅躁动的心隐隐有些掩不住:“沈鸢你没有听到吗?我在跟你说话呢?我好歹是你的哥哥的,怎么不回应我?” 沈鸢果真停下脚步,露出标准的微笑回头看他:“二哥是真的担心我嫁不出去,还是在着急万一我弄臭了名声,婉宁可怎么办呢?” 世家凡是有姐妹的贵女们,都应洁身自好,规规矩矩,不能逾行。 一旦有一个人坏了清名,家族中的姐妹们,也都会跟着被世人唾弃咒骂。 从高高在上,到受人糟践,眨眼之间。 沈鸢甚至已经想象得到,要是沈琅和沈府其他众人知道自己已经嫁过人,小产过,是不是会直接被气死过去? “怎么又扯到婉宁身上?她许了裴都督,我自是不用担心她的婚事。倒是你,让我……和父亲母亲都很操心。” 连沈琅自己也没有发现,他的声线都不稳。 看着眼前表现出为她好的二哥,沈鸢抿了抿唇,微微屈身:“二哥教训的是,我都听二哥的,赶明儿我就找人嫁了。” “你别胡闹!”沈琅难得正色,迟疑了两秒问:“你跟陆承渊真的……私会了?” “婉宁的话,二哥也不相信了吗?” “我不是不相信,我只是觉得……”他欲言又止,藏着话的眼神在沈鸢身上停顿了下,又立马道:“我之前的确是认为你嫁给陆承渊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他是个残废,你嫁给了他,就代表着要遭受旁人的冷眼和嘲笑。好歹你也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妹妹,我……我不舍得你嫁给他。” 这是沈琅第一次在沈鸢回来后说这么多的话。 表达情感时总是有些害羞。 他慌乱的避开视线,不敢跟沈鸢对视。 “二哥一会儿劝我早点成亲,一会儿劝我不要成亲,我到底要不要成亲?”她问。 “我是让你筛选,筛选懂不懂?” “二哥有可以筛选的名单吗?给我看看?”她再次问。 “我……”沈琅噎住。 京中人都知道沈鸢失踪多年才被寻回的,消失的那么多年里,她经历过什么,即使不知道还不能猜到吗? 所以,没有人想要向她提亲。 更别提可以筛选的名单了。 沈琅拍拍脑袋,有些懊恼在她面前说这话,简直是白费口舌。 “随便你嫁给谁,都随你!我不管行了吧!” 他大叫着要离开。 沈鸢依他,当即转身回了房间。 见身后迟迟没有喊停的声音,沈琅回头,才看见原地已经空无一人! 他气急败坏。 说那么多,费了那么多口舌,还以为能换来沈鸢一句道谢,没想到她不冷不淡的走开了? 就走开了? 第29章 我又不是嫁给裴夫人? 沈琅在地上重重跺了一脚,咬着牙离开秋水苑,气冲冲的去锦绣园找沈婉宁。 “你瞧瞧她,太不像话了!我也算是为她着想吧?没有一句谢谢就算了,居然还无视我?” 沈婉宁添上一杯热茶,又差人将屋子里的火炉子支热些,柔声安慰道:“二哥别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的性子?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既然她想跟陆大哥成亲,何不成全她?” “可是陆承渊他……”沈琅叹息一声。 “虽然陆大哥是个残废之人,但姐姐她也未必是清白身子……二哥别怪我说话难听,姐姐与陆大哥成亲不是坏事。”说到这里,她眉眼低垂,语气有些担心:“你是我的亲哥哥,我才在你面前说真心话。要是姐姐一日不嫁人,我就担忧一日,害怕她将裴都督夺了去……” 沈婉宁拭泪哭泣。 沈琅认真想了想,倒也没觉得事态有这么严重。 虽然结合之前的凑巧事,裴忌是与沈鸢有些贴近,可他与婉宁有婚约在先,难道能不顾仪制,强娶沈鸢不成? “你放心,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除非是你不嫁,否则裴忌死也不能改变。” 沈婉宁含泪点头,咬着唇望向沈琅:“还是二哥最心疼我。” 沈琅摸摸她的脑袋,似乎透过她的眼神在看向沈鸢,有些无奈:“要是沈鸢也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沈婉宁眸中闪过一丝幽怨,嘴上仍甜甜道:“姐姐肯定会知晓二哥的好的。” “祈祷她会。” 罗老夫人以前居住的院落叫做静心苑。 自她离世以后,贴身照顾的苏嬷嬷被查出有偷窃的行为,被沈庸在罗老夫人的葬礼上驱赶出府。 其余的嬷嬷和婢子,全部都在得到数额不小的补偿金以后,离开了沈府,至今都杳无音信。 沈鸢差流烟偷偷给蒋姨母递去口信,邀请她来府上小坐。 见财眼开的蒋姨母不敢耽搁,很快打扮的光鲜亮丽出现在秋水苑。 “姨母还没有去探望过母亲吗?” 沈鸢在院子里看书,见到她笑容满面的出现,已经猜到她暂时摆脱钱财不够的窘境。 蒋姨母嗐了一声,摆摆手道:“她不见我,我能有什么法子呢?” 陈氏那个脑子精光的,估计又怕她来讨钱。 好在靠上了沈鸢这颗大树,什么陈氏什么沈庸的那点家产,她蒋桂芬还瞧不上呢! “你今日叫我来,是想问什么事?”她故意压低声音。 用消息来换取货真价实的钱财,得来的简直太容易! 沈鸢将书页合上,给流烟使了个眼神,她便拿着扫帚站在院门口,装模作样的清扫着,实际是怕有人忽然闯入偷听到谈话。 蒋姨母见她这般严肃,心中猜到了几分,“又是为罗老夫人的事情?” “嗯。” “阿鸢,听姨母的话,别再查下去了。罗老夫人活了七老八十,也算是寿终正寝,即使她的死有问题,一个小小的你,又能做什么呢?” 看在钱的份上,蒋姨母愿意给沈鸢讲些掏心窝子的话。 既然罗老夫人死在沈府中,肯定与沈家人脱不了干系。 沈鸢要是因此跟他们搞坏了关系,万一被驱赶出府,自己岂不是也讨不着好处了? “姨母放心,我既然愿意做这件事,背后也一定有人兜底。不然姨母以为,太后为何会独独赏赐给我珠宝?而婉宁什么也没有?” “你的意思是……难道是太后?” 蒋姨母恍然大悟。 她知道罗老夫人跟太后曾是关系很好的姐妹,没想到连她死也那么关心? 对啊,沈鸢只是沈府中一个嬷嬷的小杂种而已,太后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赏赐她? 想到这里,蒋姨母心中已经有了数。 她招招手,示意沈鸢俯身过去,“其实在罗老夫人的葬礼时还发生过一件事情,有个姓苏的嬷嬷当着众人的面吵嚷着要指认凶手……” “我听说姨母在姐姐这里说话?怎么不见人?” 沈婉宁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蒋姨母赶紧止住话口,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流烟拦不住她,只能由着她走进来。 “姨母果真在这里?有什么贴己话,非要到秋水苑跟姐姐说?怎么不来锦绣园找我谈心?” 沈婉宁脸上堆着善意的微笑,自顾的坐在蒋姨母身边来,从腕间取下一支白玉手镯交到她手中,柔声道:“上次姐姐给小侄女送了礼,我一时拿不出上得了台面的东西,没来得及送。这支手镯,要是姨母不嫌弃,就拿回去给小侄女吧?” 通透的白玉澄澈好看。 “我喜欢还来不及,嫌弃做什么?” 蒋姨母欢喜的不得了,赶紧小心接过,生怕沈婉宁后悔。 “姐姐,太清湖的事情,我向你道一声歉。” 沈婉宁又露出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微蹙的眉心仿佛有道不尽的委屈。 蒋姨母随口问:“太清湖?发生什么了?” “姐姐跟陆大哥私会,被我和张姐姐撞见了。” 沈鸢静静看着沈婉宁在面前搬弄。 她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算计着别人。 这不就是想借蒋姨母的嘴将沈鸢的事迹大肆宣扬。 “你素日空闲,怎么不好好盘一盘自己的嫁妆?我听说裴夫人刁钻的很,要是你在嫁妆上矮了一截,只怕会惹得裴夫人不喜。”沈鸢不愿意她们随意编排陆承渊,于是转移了话题。 沈婉宁仿若听到了笑话,立马道:“理会裴夫人做什么?我是嫁给裴都督,又不是嫁给她?等真成亲了,我会让都督建府另住,才不会跟裴夫人住在一起!” 母亲说过的,成亲之后伺候婆母是自古以来的难题。 她不愿意低声下气伺候婆母,也用不着住在一起。 想必,裴都督会答应的。 “我听说今年的春猎提前了?你们得到消息了吗?”蒋姨母忽然提起。 每一年都会举办的春日狩猎,从来没有缺席过。 今年因为皇上会在二月份南下私访,所以才让钦天监算过日子,将春猎提前了。 沈婉宁眼中生光。 “去年的围场上,都督狩猎最多,甚至领先了皇子们。不知道今年还会不会重现盛况?” 第30章 春猎 听她一口一个都督,叫的亲热,沈鸢觉得耳朵有点烦闷。 偏偏沈婉宁不自知,还一个劲儿的回忆起去年围场上的情形。 蒋姨母察觉到沈鸢乏了,当下起身呵呵一笑:“离府太久,女儿会想我的。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她美滋滋的将白玉镯子戴在腕间,感觉身份都提升了一个档次,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赠了只镯子,沈婉宁还真有些肉疼。 她没好气的瞪了蒋姨母的一眼,回过头问沈鸢:“兄长说,今年立了新规,围场还设下女眷席。到时候,姐姐陪我坐在一起好不好?” “你的张姐姐柳妹妹呢?”沈鸢淡淡瞥她。 “她们……她们只是跟我交好而已,还没有到时时刻刻都要在一起的地步。姐姐问这话,难道还在生我的气吗?不愿意与我同行?”沈婉宁咬着嘴唇,眼睛微微发红:“母亲要是看到姐姐不肯原谅我,又该伤心了。” “我怎么会不答应呢?” 沈鸢微微一笑,嘴角明明是向上勾起的弧度,却让人不禁感到一股寒意。 她学着沈琅的样子轻轻摸着沈婉宁的脑袋,温柔道:“你放心,我们姐妹俩私下的吵闹,怎么也不可能搬到明面上去。你之前说过的话很对,沈府的颜面最重要。” 重要到,大部分的人为了维持表面的光鲜亮丽,都掩藏了些见不得光的事实。 沈婉宁满意的笑了。 她要在狩猎场上,让沈鸢跟被火海烧死的江家人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很快,宫里的旨意传达下来。 春猎围场上,新增女眷席。 凡是参选狩猎的男子,在规定的时辰之内最低要捕到三头猎物,否则会连累家中削减俸禄。 如此一来,报名的人数大大减少。 不过裴忌的名字依然在榜首。 沈逸和沈琅也都是春猎上的常客,每年都不缺席。 听闻今年更改了规则,犹豫着要不要参加。 “往年参选不设限制,许多装腔作势的贵胄们在猎场上耀武扬威,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真功夫。不过话说回来,最少要捕到三只猎物,确实不严格。” 沈逸是文官,不狩猎,只当个看客。 沈琅则会些花拳绣腿,去年也曾在春猎上扬名过。 他手中擦拭着弓箭,想到宫中颁布的新令,替婉宁开心道:“往年女眷们只能在外场观看,还必须要隔着厚重的帷幕。这下婉宁能够好好目睹裴都督飒爽的英姿了。” “阿鸢要去吗?”沈逸问。 沈琅的手一顿。 春猎上露面的人非富即贵,沈府在受邀名目之内,沈鸢作为女眷也自然要参加。 只是……京中对于她的传闻不少,贸然露面会不会对沈家的名声有不好的影响? 在这个念头出现的同时,沈琅很快晃晃脑袋,强制自己不再多胡思乱想。 她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天公不作美。 春猎这日,空中洋洋洒洒飘起几点雨滴。 沈鸢坐在曼妙飘荡的帷幔之中,抬眼望了眼天色,灰沉沉的,不见日光。 身侧的沈婉宁将剥好的果子放在干净的碟盘中,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姐姐,快尝尝果子怎么样?” 沈鸢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淡淡回答:“我不喜欢吃。” “顾姐姐说这果子是外藩进贡来的,好像叫做……葡萄?瞧瞧小模样晶莹剔透的,姐姐难道不想尝一尝?” 沈婉宁再度将碟盘往她面前推了推。 含着笑意的眼眸好似在说,我会一直问到你吃为止。 陈氏浅笑着帮她说话:“阿鸢吃吧,你妹妹总不会下毒给你吧?” 沈鸢瞥向碟盘中剥的乱七八糟的葡萄,烂乎乎的,实在没胃口。 “我剥了好长的时间,姐姐真的不打算赏脸吗?”沈婉宁再次询问。 “呀!裴都督好像进场了!”流烟忽然指着不远处的身影叫道。 趁着沈婉宁和陈氏不注意间,她伸手抓向碟盘中,一把将几颗黏糊糊的果肉喂进嘴里。 “那不是裴都督……” 等到沈婉宁回过神来时,看见碟盘中空无一物,流烟却鼓着双腮咀嚼着,气不打一处来。 围场上已经准备妥当。 年至半百的皇上不肯服输,决意要上猎场给大家露一手。 想当年他也是战场上厮杀过的,捕获几只猎物根本不算什么。 太后和妃嫔们几番劝告无果,只好任由着他去。 围场中央。 裴忌身形如玉,牵着一匹黑色的骏马慢步走来。 随后,见他驻足停下,凝目望向女眷席,黑如点漆的眼眸在看到那抹娇影后,方才皎洁。 察觉到视线的投射,沈鸢有意避开,低头摆弄着袖口,眼里只有一片漠然。 早早候场的沈浪看见裴忌,回身迎上去,似乎寒暄了几句。 沈鸢从他们的表情上分辨,兴许是沈琅说了什么,裴忌不喜欢,所以只是淡淡颔首,并没有搭话。 除他们以外,场上还有十位世家子弟,也都聚集在一起。 随着皇上一声令下,锣声动天,场上的马儿仰头厮啸,彼此通鸣。 世家子弟们都怕自己落后与对方,不敢耽搁片刻,骑着马很快涌入了树林。 沈琅也不甘落后。 他们都出发了,才见裴忌慢悠悠的翻身上马,手中转动的鞭子甩在马身上,蹄疾声渐渐响起。 “母亲,都督出发了!往年都是他夺得榜首,独得皇上青睐!今年看来也会如此!” 只是简单的一个出场,就让沈婉宁心神荡漾。 她甚至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 沈鸢望向不见前路的树林,因着天沉的缘故,树林间似乎弥漫着一股雾气,远远让人看不真切。 所有的马匹奔进林间,很快没了声响。 据说这片树林由皇家专人看管,正是为了狩猎所准备的,皇上还因此赐名为隐秀山。 此次春猎,只在林间放了十几只猎物。 夺得榜首者,得皇上嘉奖,还另有恩赐。 最重要的是,能在一众人前崭露头角,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这也从侧面说明,林间的参选者们为了争夺为数不多的猎物,可能会有不太稳妥的举动。 第31章 江家 而裴忌要是还能在此次春猎中脱颖而出,龙颜大悦,赏赐必然丰厚。 “好了婉宁,你看看场上的贵女们,有哪位像你这样没有规矩?快些坐下来,一同静候好消息。” 陈氏表面上佯装斥责,脸上却显露出宠溺的神情。 在她心里,无论沈婉宁做了什么,都是最好最棒最厉害的。 沈鸢不想看她们上演母女情深的把戏,别过脸装作没有听见。 “要是陆大哥也能参加该有多好?我记得初见到陆大哥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可惜现在……” 沈婉宁垂着眼,露出满满的惋惜。 在陈氏看来,她怜悯旁人,宛如菩萨一样的心肠。 沈鸢却对此置若罔闻,看起来完全不关心。 陈氏哀叹一声,拉过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问:“那日王姐姐请你去游湖,你与承渊,进展的还顺利吗?” 沈鸢不露痕迹的将手抽出,淡淡回答:“母亲难道忘了吗?是我将张姐姐推入湖中,惹得婉宁被鱼刺伤,险些遭来父亲的毒打。” 陈氏霎时反应过来。 是啊。 那日在府上明明闹的沸沸扬扬,她怎么忘了呢? 还是说,自己真的没有将阿鸢的事情放在心上? 反观婉宁,昨儿一日三餐吃了什么,佩戴的什么发饰,穿的什么衫裙,她竟然能准确无误的说出来! 察觉到这些偏心的举动,陈氏面色有些难堪,柔声解释道:“怪我记性不好。那你与承渊他……可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母亲这么关心我跟陆承渊之间的事情,难道是已经备好成亲的嫁妆,等着新姑爷上门来将我接走?” 沈鸢语气清冷,平静如水的眼神落在陈氏身上,让她不由得有些心慌:“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你好不容易回来我身边,我疼爱还来不及,怎么会想要你即刻出嫁呢?” 她的心慌点来自于,嫁妆二字。 沈鸢心中明白的很,陈氏已经将自己当作外人了,也自然不会为她准备嫁妆。 并且,还觊觎着祖母留下的私产。 “是啊姐姐,你不成亲也没有关系的,父亲和母亲都愿意照顾你一辈子的!”沈婉宁笑吟吟的转向陈氏:“是吧母亲?” 陈氏面色有些不虞,没有正面回答,借口身子不舒服先退下去了,离开时嘴上暗自嘟囔一句:“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 沈鸢淡笑不语。 此时,隐秀山的某一处上空,一股玫红色的烟雾缓缓上升,整个围场都能看得见。 “有人率先抓到猎物了!” 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围场上的气氛顿时喧闹起来。 沈婉宁鼓掌叫好:“定是都督才有此番能耐!” 隔壁席间的张嫣然忍不住接了句:“张口闭口就是你的都督,生怕旁人不知晓那是你的未婚夫?” 沈婉宁顿时脸红解释:“张姐姐,我只是一时激动罢了……” “行了行了!我不过接句话而已,别往心里去。别又哭哭啼啼的,到时候都督怪罪起来,我可担待不起!” 对于她的习性,张嫣然了然于胸,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相邻的席厅都听闻到了,纷纷捂嘴低笑。 沈婉宁不敢再吱声,眼泪也不争气的掉下来。 沈鸢瞥见她那副宛如受气包的模样,伸手夹了块糕点放在她的碟中。 “将你对付我的招数,用在她们身上,不会有人是你的对手。” 一滴泪滚落在桌沿上。 沈婉宁垂眼微颤,心虚转瞬而逝,低声解释:“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江家。” 沈鸢嘴唇轻动。 简短两个字,已经让沈婉宁汗流浃背。 她不确定沈鸢都知晓些什么。 “我没听过江家,也不知道江家,姐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沈婉宁尽力忍住慌乱的情绪,可在面对沈鸢带着淡淡审视的目光时,不自在的抿了抿唇。 她已然败下阵来。 沈鸢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她,并不言语。 越是如此,沈婉宁越是紧张。 春猎才刚刚开始,距离结束还有很长的时间。 太后见众人在席厅坐着难免无聊,于是让赵嬷嬷遣众位贵女们去隐秀山的花径上散步。 花径沿着隐秀山绕了一圈,还能一睹林间追逐猎物的身影。 沈鸢跟在人群后面,静静打量皇家园林的绝美。 “小姐快看,那是二公子!他好像捕到猎物了!” 顺着流烟手指的方向,沈鸢也发现了沈琅的踪迹。 山林间纵横交错,身影一窥即不见。 “二公子性情是暴躁了些,可论骑射,也算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一向对沈琅颇有微词的流烟也不禁夸赞起来。 “他也就这点本事了。” 已经成年的人了,要仕途没有,要才情不够,整日只围绕在沈婉宁身边,亦或是跟狐朋狗友潇洒快活。 沈庸那般爱护家族面子,怎么不好好管管二儿子? 流烟抹了把汗:“小姐,咱们私底下抱怨就行了,小心被别人听见。” 幸好她们二人走得极慢,身侧无人跟随,不会担心被别人听到。 “知道了。”好在沈鸢听进去了。 “婉宁,怎么没有跟你姐姐一块儿走?” 不远处传来顾芙蓉的声音,她方才守在太后身边伺候,此时才看到兴致不高的沈婉宁,扬声唤到跟前来。 沈婉宁抿着唇,看起来闷闷不乐:“想来是姐姐心中还记恨我抢了她的位置,所以不愿意跟在待在一起。” 顾芙蓉眯了眯眼,似乎没有想过沈鸢会是这样的人。 她温声劝道:“许是你们姐妹二人心中有隔阂,彼此说清楚就行了。都是一家姐妹,何必闹的不和气?” 顾芙蓉生在世家大族,知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是以在偷偷提醒沈婉宁。 只见沈婉宁踌躇着点点头,表情空白了一瞬,“顾姐姐说的对。” 她偷偷观察着沈鸢,回想起刚才的对话,心中的念头更加蠢蠢欲动。 花径上芳香四溢。 待沈鸢走近了,才见到沈婉宁在小道的尾端等候自己。 此时赏花的人群已经远远将她们甩下一大截。 她支支吾吾的开口:“姐姐,我有些话想要告诉你。” “你想说什么?”沈鸢问。 沈婉宁瞥了一眼流烟,似乎不想让旁人知晓:“事关江家,请姐姐退一步说话。” 第32章 我要你全部还回来 只见那神奇的武器已经是“咻”的直接飞往洞口外,并准确无误的回到了魔医的人手里。 而刚刚进入第五关,夜清寒一愣,周围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之前一直都处于天黑的状态,突然的亮光,让他有些不适应。 只是,这些内脏长出来以后,就像假的一样,一动不动。包括心脏。 今年来往他们常乐县的胡商不少,常乐县中目前主要有三样东西最吸引他们,那就是针、白酒和茶叶。 他们有时候也会在城里四处行走,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到处都觉得有意思得很。 “七娘今年也有十四了,莫再随意进兄长屋子。”二娘也这般说。 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太阳依旧精神抖擞地挂在天空中一动不动,而它的亮光却给偶尔飘过的几朵的白云披上了彩衣。骑在马上的伊莎贝尔回过头瞅了眼队伍里的马车及车上的爵士,思忖着又转回头来。 既然能够称之为逍遥步,如果不能做到简单的随心所欲,又如何能够称之为逍遥? 然而,这些拜会而不得的人,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咬牙切齿羡慕芩诺平,不过是白白羡慕了一场。 李秀宁自幼便在军旅,身体素质比寻常男儿还要强,饶是如此也是满脸疲惫。常歌行兴致勃勃的要给李秀宁治疗,怎奈佳人不领情,白白碰了一鼻子灰,惹得萧美娘一阵娇笑。 “我也是今天才刚知道的呀,不然也不会那么急,若不是为了给张兄看病,我早就赶回去了。”罗安依然在苦苦辩解。 不明白,那她为什么还要和这个男人结婚,离开了如此全心全意爱她的凤青龙凤大哥,如果她当时选择了凤大哥,这场悲剧完全可以避免,甚至和燕语,四姑娘之间也会是另一种生活。 说着,还发出一阵猥琐的笑。笑容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中不断回荡,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迦若只好把她扶起来,转向身后,望着后面隐约透露出来的火光。 一连串的超级装逼神器的提示音在王赢的脑海中接连不断的响起,使得王赢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 行政区的夜晚和白天没什么两样,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安静,那种故作肃然的安静。 良久,在帝旭尧心中忐忑纠结的时候,云荼忽然抬起头,瞪大晶亮的眸子。 “我问你,河岸在什么地方,你对那里了解多少?”宋酒没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于是,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还有二人不堪入耳的叫骂声。 而且修行者的神识,事关炼丹炼器,在战斗中的作用也是至关重要。 肖明烟变态,对他并不好,遇到温柔善良的华夫人,龙司爵当然会喜欢她。 是的,为破封锁研得特殊玉简传送并非毫无用处;然未等传送消失紧跟出一人,正是臭味相投的圣族渣男,萧子棱。 林逸身体透隐,正想透闪出,却发现,这紫绳化作一道紫光,硬是无法透出。 王辰惊讶了一声,但接下来做出的一个举动却是让周围人一脸迷茫,因为王辰居然又把鱼钩给放了下去,又放回到了水里。 秋玄很任性,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跑向了拓跋部族后面的高山,达步水云就在后面紧紧追随。 至那日老直锋芒初露鉴丹完毕,刚出关没多久、屁股还没凉的袁午又钻密室闭关,严廻老头亲自护法,谨防千钧下黑手;同时石木千那边看得也紧,多变态一徒弟,哪儿找去。 在他身旁,一名神秘男子不知何时出现,这时他扭过脸来,冲他微微一笑。 王辰自报了一个假名,王辰这个名字可不敢真的报出来,毕竟他跟天狼宗之间有过节,若不然,也不用易容换名。 “武税本性不坏,只是被惯坏了而已。我只是提醒他一下,但愿能够有所帮助,后面的提点还要您去教他!”我轻声开口说道。 因为,此刻的林东来,看着主神殿大殿中央,那一道淡青色,宛如翠玉的剑气,以及一枚散发着璀璨金光的昊天金箓,脑仁都有些疼。 “你确定?”江九月被她缠的受不了了,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坏笑着看着她说到。 安逸宸一只手被牵制,行动受限制,险险躲过几次攻击,有两次他甚至以为他要死了。 但对方的气质很特殊,看上第一眼的时候,就会被吸引,这是种很自信的气质。 “这是最后一次,我放你们走!下次别让我遇见!”叶堂木说完,转身。 “真是好胆,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你的勇气,敢与我动手!”王家十五叔似也有些恼怒了,他冷哼一声,从青鳞马上飞身而下,一拳朝着秦胖子轰了过去。 我一定要灭了司徒婉儿!一定要亲手灭了她!欧阳曼雪心中发誓,不达到目的,绝不罢休。 盖聂非常清楚,以自己的能力,带着天明与少羽,已经是极限了,在加上另外一人,绝对是自寻死路。 而且,这还不算其余战场,比如,湘军攻破九江,将城中近二万军民全部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