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第一女仵作》 1 第一章 幽州自大晟开国以来就是北方的边境要塞,地处严寒,生活环境恶劣。 而永嘉县就是幽州境内众多苦寒之地其中一个最不起眼的存在。 当下时节虽然才是初秋,但这里荒凉的地面上已经开始泛起了枯黄,本应该沉静的小乡村里,今天却一反常态的热闹了起来。 一众村民将一条从山上蜿蜒流下的小溪边给围了个严实,不仅嘴巴上嘟嘟囔囔的,时不时还要抬起手臂对着前方指指点点上一番。 人群最后方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了三道身影,三人均身着普通样式的鸦青色圆领长袍,看着与来往的百姓似乎并无差别。 只是日光偶尔闪过,才能从他们所穿着的布料上瞄到一些精贵华美的云底暗纹,彰显出了三人身份上的不同寻常。 为首的是一名男子,瞧着已过弱冠之年,却还不到而立。 一头墨发只用了一顶不甚起眼的银质发冠束于头上,五官英气俊朗,身姿挺拔且周身气质内敛,是那种不会格外引人注目却也难以令人忽视的存在。 男子微微侧过脸,身边站着的另一个年龄稍小一些的少年便会意的抬脚上前,毫不费力的挤进了人群中。 没多一会儿,少年就折返了回来,语气恭敬的禀报道:“大人,说是溪边死了人。”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了围观村民们的窃窃私语:“哎哟喂,咱们清水村何时出过这样子的事儿!真是造孽哟!” “谁说不是,大清早的想着过来洗点衣裳,结果吓死人了!” “能看出死的是谁不?” “看不出,方才村长让人去县衙里报了官,捕快都来了!他刚刚和随行的衙役一起把人翻了过来,我可是瞧见那张脸都烂了!” “哎哟!土地奶奶在上啊!阖家平安、阖家平安!” 说着说着,那几个凑做一堆的农妇竟开始争先恐后的朝着西面大山的方向拜了起来。 前去打听消息的少年见状,倾身问道:“大人,可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男子就注意到了不远处小路上正朝着这边疾走而来的两个人,于是他便轻轻摇了摇头,干脆将双手负于背后,姿态悠闲的打算先观望观望。 不过几息的功夫,那两人已然行至近前,是一名中年男性衙役和一名看起来异常年轻的女子。 女子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生的很是标致,长相淡雅沉静,肤色白皙,一双眼角微微上扬的美眸格外明亮。 “林仵作,亡者在这处!” 忽然,不知是谁招呼了一声,那女子便脆生生的应了,一边动作熟练的挽起略长的粗麻布衣袖,一边背着身上的布兜子利落的朝着溪边走去。 林安宁只几大步就在一名衙役的指引下踩着光滑的鹅卵石来到了尸体旁。 她先是细致的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随后开口问了一句:“亡者是何时被发现的?” 一旁正叉腰站着的刘捕快闻言回过头看向了清水村的村长,村长又急忙拽过了一个方才还在同别人闲话的农妇。 那农妇这辈子许是从未这样近距离接触过衙门的人,表现的十分惧怕与不安。她先是求助似的瞄了老村长两眼,接着又用力的往下拽了拽满是补丁的衣角,之后才嗫嚅着嘴唇出了声:“今早刚过卯时……我是来洗衣裳的,这死了人可不关我的事呀!” 几人说话间,林安宁已经蹲下了身,伸出手在死者身上各处轻轻的按了按。 粗麻布的宽大袖口早就高高挽起,露出了两截纤细瓷白的手臂,十指纤纤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常常摆弄死尸的仵作。 然就在周围众人还没能回过神的功夫,她的两只手就分别搭在了亡者的两侧肩膀上,一个用力便十分有技巧的把那具身高七尺左右的尸体给翻了过来。 “啊!!!”正在被刘捕快问话的农妇,用眼角余光无意间瞟到了那张脸,登时就尖叫出声,连连后退的跌坐在了满是石子的河床上,捂着眼说什么都不肯再抬头。 围观的村民们也跟着发出了一阵惊呼,有几个胆小的干脆扭头就扶着腰吐了起来。 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严重变了形的脸,压根分不清哪里是鼻子、哪里又是眼睛。应是曾遭受过重击,再加上被水浸泡了不知多久,一整个浮肿大变形。 在一片时大时小的议论声中,林安宁面不改色的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布包,取出一把模样怪异的小刀后,便小心翼翼的将亡者脸上的腐肉刮下来了一点。 刘捕快这时也强忍着胸腔中翻涌着的不适,上前了两步,最后却还是停在了离着尸体半丈远的地方回道:“林仵作,是那村妇今早卯时过来溪边洗刷衣物发现的亡者。你来之前我也大致问过一些村民,他们都表示昨天夜里这溪边还没人哩!” “方才我命衙役仔细查看过亡者与周围的情况,衙役说这人身上闻着有极重的酒味,所以我猜测应是夜里他吃多了酒,再加上溪边鹅卵石湿滑,以至于分不清方向一头扎进了水里。” “脸也就是在那时撞上了溪水下方的石块,这才死状如此凄惨!” 刘捕快觉得自己这番分析有理有据,于是说话的底气愈发充足了两分,见林安宁依旧蹲在尸体前不知道在忙些啥,便摸着腰间的佩刀不耐烦的催了起来:“这个案子都已经破了,林仵作还没验完尸吗?要我说倒也不必如此麻烦了,你只管将死因仔细记录在册,后呈给县令大人看就是了。” “今次我可替你省下不少事,来日别忘了多孝敬我点好酒好肉才是!” 说罢,刘捕快很是自得的大笑了两声,转身就打算去寻清水村村长告知这起命案的始末。 人群外,之前稍作停留的三人这会儿仍静静的立在原地,那少年见状更是忍不住轻嗤一声:“蠢货!” 中间被称为‘大人’的男子对此不置可否,略显凌厉的目光在刘捕快的身上转了两转,又再次落回了林姓仵作的身上。 那人小小的一团缩在尸体旁,脚上的破旧布鞋早就被冰凉的溪水湿了个透,她却似乎毫无所觉,只专注的在尸体各处忙活着。 就在刘捕快打算将这起命案拍板成意外失足溺亡的时候,人群外忽然一阵骚动,没过多久便有两个家仆打扮的小厮护着一位身着青色锦缎长衫、蓄着山羊胡、迈着四方步的中年男人穿过人群,来到了小溪旁。 刘捕快一见到来人,慌忙上前略弯下腰身一拱手:“县令大人,就这一点小事怎的还惊动您亲自前来了?” 永嘉县县令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旋即只皱眉飞快的看了一眼亡者所在的方向,就彻底的把身子转向了另一边,再不肯多瞧一眼。 “本也是要去庄子上看看今年的收成如何,刚好路过清水村。案子如何了?” “已经破了!”刘捕快骄傲的一挺胸,迅速的把自己之前得出的结论邀功般的复述了一遍。 听的永嘉县县令是连连点头,连带着周围的村民也跟着赞叹了起来:“原是这么一回事,感情是吃酒吃多了才死的!” “这捕快大人真是厉害,竟这样快就查明真相了!” “原是吃酒惹的祸,我还以为是土地奶奶对咱们村有所不满降下的天谴哩!”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村民们有向天叩拜的,也有对着县令和刘捕快作揖感谢的,场面一度非常令人欣慰。 而此时,却偏偏有一道不甚和谐的声音突然横插了进来:“错了。” 此话一出,周围万籁俱静。 永嘉县县令先是狐疑的将视线重新移回了溪边蹲着的那道身影上,复又看了一眼脸色涨红的刘捕快,这才慢吞吞的张嘴问道:“什么错了?” “亡者的死因错了。”林安宁头也不抬的伸出手,顺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找到了亡者的嘴部,手指微微用力就将其掰了开:“亡者口中及鼻中并未见明显泥污,腹部没有隆起,明显与刘捕快所说的溺亡死状不相符。” “那……那就是因为头部砸到水下石块当场死亡的!总之都是意外身亡,又有甚区别?”刘捕快有些气急败坏的辩解着,同时用力的瞪圆了双眼,试图用自身的威势震慑住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娃子。 “哦?”只可惜,林安宁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听到这话更是用手指向了亡者的面部:“伤处血肉没有出血反应,应为死后造成的。对此……刘捕快又作何解释?” 说到这,她终于肯扬起了头,看向了已经被问到失语了的刘捕快,甚至还气死人不偿命的挑了挑眉。 按照对方的说法,既然是先淹死的,那亡者理应出现溺亡的特征,若是先撞死的,为何面部的伤口又会呈现出死后伤的形态呢? 刘捕快是嘴巴张了又闭上,最终咬牙切齿的一跺脚:“那林仵作倒是说说,这人是怎么死的?” 他才刚来到永嘉县县衙做这个捕快没多久,结果就在县令跟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面子上自然是不大好看的。他自诩年岁稍长经验丰富,也是不大相信一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竟真的会验尸,所以质问起来是半点也不心虚。 林安宁没有第一时间回应问话,只是用手将亡者的下巴向上顶起,使其一截不算长的脖子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下。 “脖颈处有淤痕,为生前伤,再加上喉骨断裂……县令大人,亡者应是被人扼住颈部窒息而亡的。”她说着,顺势把手下移,毫不犹豫的一把扯开了死者所着的长袍前襟! “哎呀!” “啊!” 几乎同一时间的岸上,几个小媳妇大婶子均发出了不大好意思的、羞答答的轻叫声。 2 第二章 可不管岸上是如何唏嘘,死者胸前那一大片肌肤终究是暴露在了略有些刺眼的日光之下。 “县令大人请看,尸体发现时是趴在溪水中的,若亡者真的如刘捕快所说是溺死或者撞死在此处的,胸前理应有鹅卵石挤压所造成的淤痕,可现下却并没有。”林安宁一边解释着,一边起身又来到了亡者的脚边。 “还有,我想正常人在外行走,脚上都应该穿着两只鞋的吧!” 众人闻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此时的死者仅右脚松垮的挂了一只黑色的布鞋,而左脚上却只剩下了一只打了补丁的粗麻布袜,正湿漉漉的套在那里。 林安宁顿了顿,又接着道:“方才我已在附近找寻过,并未能发现亡者丢失的鞋。” 眼瞅着她将话题越扯越远,刘捕快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可想不通的?醉酒之人本就走路踉踉跄跄,这人指不定是将鞋丢在何处了!” 这边男人话音刚落,人群中便跟着响起了一道附和声:“就是,而且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就扒了爷们儿的衣裳呢?当真好不要脸!” “这种事情放在我们清水村,是要被抓去浸猪笼的!” 刘捕快见有人帮腔,干脆得意的一扬下巴:“此话说的倒是有理,不过仵作本就是卑贱之人,做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却也十分正常。” 二人这么一唱一和的,更是直接让周围围观的村民们都开始对她指指点点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指责,林安宁素净的一张俏脸上却不见半点羞恼之意,只是慢吞吞的抬起了眸子,不咸不淡的瞥了方才人群中说话的男人一眼。 那人留着络腮胡,头上围了一圈深蓝色的布斤,身量要比死者低一些,但胜在孔武有力,洗的褪了色的深蓝色布料下是一块块因为常年劳作而鼓起的精壮肌肉。 林安宁的眼神清清冷冷的,但却无端让这位庄稼汉子后脊背发凉,甚至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最后竟率先扭过了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见对方认了怂,林安宁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死者的身上,继续不紧不慢的向永嘉县县令禀报道:“县令大人且仔细瞧瞧亡者鞋子的后跟处,不仅有着很重的磨损痕迹还留有不少的淤泥。” “而且另一只脚上袜子的后跟处也有着同样的情况,是以草民推断亡者并非是在此处丧命的,凶手应是在别处扼死了亡者后,惧怕被人发现才决定将人拖拽至此抛尸在溪水中。” “等等!”永嘉县县令忽然出言打断了她的话,皱着眉似是有些不解:“你既说他是被扼死的,又缘何脸部会如此啊?” “回大人,亡者脸部各处骨骼都呈粉碎状伤,草民推断凶手之所以这么做,有着两种可能。”林安宁站直了身体,在众人的眼前开始来回踱着步。 “第一种可能性是凶手对亡者十分的仇恨,他看到这张脸就烦,是以在盛怒之下才做出了此等暴虐之行。” “至于另一种……”她说话间,视线一一的扫视过四周围观村民门的面庞:“就是凶手想要藏匿亡者的身份!毁脸是一种最容易让人辨别不出他到底姓甚名谁的方式,再加上溪水的浸泡,亡者的身型也会发生细微的变化。” “大人,根据当下季节微凉、抛尸地点有水源等原因,草民推断亡者的死亡时间是在昨日的酉时左右。” 此言一出,岸上一片哗然。 “听着仵作的意思,死的这人还是咱们清水村的?” “天老爷,那杀人凶手会不会也是咱们村里的?这也太吓人了,回头得让俺男人把家里的门关紧了!” “你们别说,那死人我怎么越看越像村西头老王家的柱子?”人群中,有人迟疑的开了口。 就在大家伙顺着她的话语细细打量的功夫,另一边紧接着就爆出了一阵咒骂声:“哪个天杀的碎嘴子站在这里咒我家柱子?今早儿天还没亮是我亲自送柱子进的城,他可是活的好好儿的!” 许是双方在平日里就有点子矛盾在身上,这会子竟然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叫骂了起来。 不过这么一闹倒是成功的驱散了一些人们心中的阴霾,岸上的气氛比之刚刚要活跃了不少。 两个村妇之间的嚷嚷声吵得永嘉县县令有点心烦,他只轻飘飘的使了一个眼色,登时便有两名衙役冲过去控制住了即将失控的局面。 见岸上无人再敢言语,县令这才又看向了林安宁:“可有办法能查明此人的身份?” “若亡者真是清水村人,怕是还需要仔细问问这些本村的村民们。” 听到问话,林安宁收回了目光,转身重新来到了死者身旁:“不过眼下草民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第一案发地究竟在何处了。” “这是不久前我从亡者脸部伤口处取下来的一点血肉,其中间所夹杂着的一些绿色苔藓乃为泥炭藓,应是凶手所用的毁脸凶器上留下的。据我所知,这种苔藓在黑山上颇为常见。” “再加上我在亡者衣衫上还发现了一点龙牙草枯萎的残枝,所以案发地应就是在那黑山之上了!” 永嘉县县令此时的眉头拧的更紧了,强忍着胃部翻滚的不适感看向了她手中捧着的那块白布。 白布的正中央摆有一团血肉,血肉之中的确有着星星点点的深绿色。 而且黑山……不就位于这条溪水的上游吗? 下一秒,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了坐落在清水村西面的那座不大不小的野山。当下已是初秋时节,山上所覆盖的浓密植被有红有黄又有绿的,倒是称得上一句景色优美。 “从清水村通往黑山的路只有一条,大人不若派人沿着小路仔细查上一查,没准会有所发现。”林安宁收起手中的白布,顺势还给出了一点可用的建议。 刘捕快紧跟着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惜被永嘉县县令一个斜眼就瞪了回去,最终他只能一脸不甘的挥手带上了好几名衙役朝着那条进山的小路去了。 前后不过大半柱香的时间,刘捕快和那几名衙役便匆匆折返了回来,其中一人上前将手中的一只破旧黑色布鞋呈到了永嘉县县令的面前:“禀大人!我们沿着进山的那条路一直走,果真在地面上发现了一些疑似拖拽的痕迹。” “这布鞋是在山脚下的草丛边上捡到的,我们又追寻着痕迹入了山,在离着山路不算远的林子里发现了不少的血迹,还捡回来了一块沾满了血迹的石头!” 话音落下,另一个手捧着石块的衙役也上前了两步。 永嘉县县令先是露出了一脸的喜色,但很快就又皱紧了眉头:“林仵作,这案发地确如你所说,可这凶手……” 想要追查凶手,确定死者身份至关重要。 林安宁眼珠一转,缓步走到了县令的身边,附在对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什么。 永嘉县县令听完似是有些迟疑,不过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扬声道:“在场的若是有人能认出亡者的身份,便可择日去城中衙门找张师爷领取铜钱一百文!” 说完之后,他脸颊两边的面皮都因为不舍而抖了三抖。 要不是前些日子接到了远在安京好友的信,得知了月余前当今圣上曾钦点了一位巡察御史来了幽州,今日任谁说什么他都不肯出这个血的。 这件案子闹的太大,万一破不了怕是于他名声有碍,万一那巡察御史碰巧途径永嘉县听说一些风言风语,岂不是得不偿失? 此言一出,围观村民们的眼瞬间就亮了。 一百文!那可是能买两石米了,足够普通的几口之家节省的吃上很久,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很快,岸上便开始人声鼎沸了起来,她一言他一语的,说的那叫一个五花八门。 “真不是村西头老王家的柱子吗?” “那肯定的呀!今早刚过卯时我起来喂鸡,的确看到老王家的送柱子出门了。” “诶?说起来你们不觉得这人身上穿着的衣裳挺眼熟的吗?这样打的补丁我总觉得在哪见过……” “别说,仔细一看还真是。大家再好好瞅瞅,像不像是李二强那个无赖?” “像!太像了!我就说衣裳上的补丁我有印象,满村也就是他李二强家里没个女人,针脚才会这么的皱皱巴巴的!” “对了,我昨天晌午在地里捡棒子的时候看见过李二强,当时他手里还拎着一个酒袋子哩!之后好像真就没再见过他了!” “就是李二强!县令大人,我是第一个认出来的!我叫……” “你放屁!明明是我先说的!那一百文该我得!” 意料之中的,岸上的众人没等说上几句就开启了新一轮的混乱。 对此永嘉县县令权当作没看见,只扭过头瞧了身边的人一眼:“林仵作,看来亡者的身份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就是那李二强了,那么凶手……?” 林安宁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的问话,略显凌厉的视线一一掠过村民们因为情绪激昂而涨红了脸,最终定格在了人群后方那一道有点鬼祟的、深蓝色的身影上。 “抓到了。”她用极低的声音喃喃道,唇角微微勾起,一双美眸深处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 3 第三章 此时,在一众村民无人注意到的后方,一个深蓝色的身影正略微弓着腰、迈开了步子,瞧着像是准备离开。 “这位兄台,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只可惜,突如其来的一道女声,生生的让他整个人都以一个滑稽的姿态僵在了原地。 瞬间,岸上的所有视线就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精壮的男人咬了咬牙,一回头就看到了林安宁的那张似笑非笑的清秀面庞,一双灵动的美眸深处,有挑衅也有笃定。 一旁,清水村的老村长也跟着疑惑出声:“德子,你这是要去干啥?” 林德子缓缓直起了腰身,佯装镇定的回道:“这边也没啥热闹可瞧了,我家地里还有棒子没捡完哩……” 他这一提,人群中倒是有不少人跟着一拍大腿:“可不是咋的,昨天捡好的棒子还没收家去了!” 议论间,有几个村民也准备各自散去。 毕竟对他们来说,村里死了人固然可怕,但眼前温饱才是最重要的。 见众人的注意力逐渐跑偏,林德子不着痕迹的动了动,随即眼珠子慌乱的转了两圈,让人一眼就能瞧破他这会儿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林安宁显然没想就此放过他,仍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开了口:“不知道这位姓林的兄台方不方便回忆一下,昨日酉时前后,您身在何处啊?” 男人被问的呼吸一滞,接着有点心虚的用手蹭了蹭衣角:“自是在田里做活!你问这话难不成是在疑心我杀了李二强?!” 一开始,他的声音还很小,可到了最后几个字,不知为何竟是已经接近嘶吼。 一张本就黝黑的脸因为情绪激动肉眼可见的涨成了紫红色,眼睛瞪的老大,几乎与村口土庙里的怒目金刚一般无二。 “林仵作,德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肯定不会杀人的!而且村里人都知道,平日里他与李二强的关系还不错!”短暂的错愕后,另一边的村长急忙帮着解释道。 “哦?”林安宁一挑眉,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反而双手环胸的绕着林德子走了两圈。 她这副不言不语、上下打量的模样直让男人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对方咽了一口唾沫有点不安的扬起下巴张了张嘴:“你瞅啥?” 闻言,林安宁恰好停在了这人的身后,眼皮微垂:“兄台不若先解释解释,您裤腿上的几个破洞是怎么来的?” 林德子一听顿时头皮发麻,迅速的回转过身,语气急促:“当然是干活的时候弄破的,庄稼人谁身上还没几个补丁了,你这小娘……子,问这些话当真好没意思!” 有些惫懒的掀了掀眼皮,林安宁慢吞吞的抬起头同眼前这个愤怒的男人对视了一眼,没吱声。 然而就在围观众人都一头雾水的功夫,她突地伸出了手,精准的将对方额头上绑着的那根深蓝色的布巾一把拽了下来! “是吗?那劳烦兄台再想想,您这脑袋上的伤又是怎么弄的?” 话音刚落,还没等男人回话,林安宁就侧过身朝着永嘉县县令所在的方向做了一揖:“禀大人,方才在查验亡者尸体的时候,草民就发现了其十指指甲的缝隙中有一些残留的皮肉组织,可亡者通身却并无任何与之相关的伤痕。” “如此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他曾在濒死反抗的时候,伤了凶手。” 意有所指的话语,成功的让岸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此时一脸惶恐的林德子。 男人后知后觉的抬起了手,欲盖弥彰似的勉强遮掩住了前额上瞩目的抓痕,却又意外将手背上的几道细细的血痕暴露在了大家伙的眼皮子底下。 在惊觉不对后他又赶忙收回了手,一时间竟是不知到底是该先顾上头还是先顾下头,整个人显得慌乱而又忙碌。 林德子这样的表现落在了围观众人的眼中,就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了,只见永嘉县县令一个眼神,刘捕快和几名衙役便气势汹汹的朝着他冲了过去。 许是心里过于害怕,男人见状发出了一声怪叫,扭头就跑。 常年庄稼地里的劳作锻炼出来的强健体魄使得他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 林安宁站在原地蹙了蹙眉,眼睁睁的看着追逐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远。 毫无预兆的,不远处响起了一道清朗的男声:“六七?” 伴随着这道男声,一个身影猛地冲了出去,瞧着动作不快,可仅仅眨眼间的功夫就逼近了前方那个慌不择路的身影。 下一秒,一声痛呼响彻了整个溪边,林德子重重的跌倒在地,抱着右腿来回打起了滚儿。 几乎没作停留,得手后的少年便立刻折返,回到了刚刚出声那人的身侧,白净还带着些稚气的面庞微微扬起,神情自得。 林安宁远远望去,将他们一行仨人看了个清楚明白,就在她收回视线的前一刻,却意外的和为首的那位对视了个正着。 心下虽有些奇怪,但出于礼貌,她还是率先点了点头,略表谢意。 为首的男人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俊朗的脸因为眉间的痕迹而显得有些严肃,只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同一时间,刘捕快已经命人把林德子拖拽到了永嘉县县令的跟前,林安宁的注意力便自然转移到了即将开启审讯的另一边。 先是咳嗽两声清了清嗓,永嘉县县令瞬间就端起了架子,斜睨着此时被按着跪在鹅卵石上的人:“你缘何要杀人?” 林德子一咬牙,‘咚咚咚’的就磕起了头,嘴里还高呼着:“大人,冤枉啊!草民没有杀人,求大人明察!” “大胆!眼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永嘉县县令显然是被这档子事闹的不耐烦了,大手一挥即刻吩咐道:“来人呐,给本官狠狠地打!” “是!”刘捕快十分干脆的应了,上前两步抬起腿就是用力的一踹! 随后,接连不断的大脚便纷纷落在了林德子的身上。 结果还没挨几下,男人就挺不住了,哭喊着开始求了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认了,人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永嘉县县令闻言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在示意刘捕快和衙役退下后,一边抬手捏着胡子一边气定神闲的继续审问:“若真如村长方才所言你与李二强关系甚好,又为何要了他的性命?” “因为……”林德子费力的爬起了身,重新低头跪好,声音颤抖的回起了话:“李二强最近从草民这里借走了不少银钱却不归还,草民实在气不过便前去索要,谁知道……” “谁知道他昨天在家吃多了酒,竟对我破口大骂还要动手!草民一时冲动这才……草民知罪,但天地良心,是他先要灭我的口的!” 他这么一辩驳,周围的村民们就有些不忍了起来,有热心肠的甚至开始替他求起了情。 “大人!德子是个好人,反倒是李二强是个浑的,这挨打还不许人还手了吗?” “对啊大人,德子肯定不是有意的,他也知错了……” “求大人开恩啊!” 一片混乱之中,永嘉县县令也面露难色,似是有些迟疑不定。 而目睹了一切的林安宁,却在此时十分不合时宜的轻笑出了声。接着在大家那满是诧异的注视下,她缓步来到了县令的身边站定,直视着面前跪着的男人,红唇轻启:“你撒谎。” “其实亡者脑后还有一伤处乃是硬物所致,为生前伤,难道不是你先从后面偷袭了亡者,而后才扼住他脖颈的吗?” 说话间,她复又冲着永嘉县县令一拱手:“大人,这厮可谓满嘴谎话,想要弄清楚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依草民看要用重刑才行。” “不如先挖了他一只眼,还不交代就再挖另一只,如此总会说的。” 她说的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听的旁人却是心惊肉跳的。 林德子这会儿也是猛地抬起了脑袋,过度惊惧之下连连摇头,可心中仍存着一丝侥幸。 果然,没等县令开口呢,刘捕快就先嘟囔上了:“你这小女子当真狠毒,目前情况尚未明朗,怎的随随便便就要施以重刑?” 面对对方的指责,林安宁依旧面沉如水,垂手立在那处,不动如山。 永嘉县县令看看她,又看看地上跪着的林德子,大约是想到了今日能够这般顺利的揪出杀人者实在是与这位女仵作脱不了干系,所以一狠心一闭眼就扬声命令:“没听到林仵作的话吗?还不快动手?” 刘捕快听到这话难免心头一颤,在回头望向地上跪着的人时,都有点口舌发干。 他虽是捕快,之前却顶多只打过人板子、或是扇人巴掌,何时活生生的挖过人眼?! 无声的抿了抿唇,刘捕快慢吞吞的将随身佩剑从剑鞘中抽出,明晃晃的剑尖直指向林德子的脸,但仔细看去就能够发现,那剑尖正在剧烈的颤抖着。 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林德子又开始不停的磕头讨饶了起来,嘴里边更是好话说了一箩筐。 刘捕快一皱眉,打算收起佩剑转身再同县令大人商议一二。 可还没等他将佩剑归鞘呢,耳边就忽然传来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刘捕快着实心善,你既下不去手,便由草民代劳吧!” 林安宁说着,趁着对方错愕之际从其手中夺过了那把剑,之后俏脸上缓缓扬起了一抹笑,一步一步的朝着林德子走去。 4 第四章 林德子眨了眨眼,对于眼前之人的逐步逼近,他好像并没有感到多害怕,反而微微挺直了方才已经有些瘫软的身体。 林安宁毕竟是个女子,身量自然比不上男子高壮。此时她拿着刘捕快的那柄佩剑显得有点吃力,寒光闪烁的剑尖落在了满是鹅卵石的地面上,随着她的前行发出了‘咯噔、咯噔’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大概是觉得她此举是在虚张声势,林德子那张粗犷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轻蔑之色,直到来人在眼前站定,他才慢条斯理的开了口:“我刚刚说的都是实话,任你再用什么手段逼问,我也不会改口的!” 似乎是笃定这个女仵作不敢真的动手,男人态度相比于不久前变得十分嚣张。 对此,林安宁只是嘴角的弧度又上翘了一些。 就见她慢悠悠的弯下了腰,来到了可以与林德子平等对视的位置上,一歪头:“你最好坚持住,这样我就可以先挖你左眼,再挖你右眼,然后顺手把你的舌头也割下来……” 听到这话,林德子顿时一脸的不敢相信,干燥开裂的嘴唇动了动,试图说些什么。 只可惜,还没等他出声呢,林安宁右手腕就一翻,冰凉的剑尖直接就抵在了男人的眼窝上! 林德子一惊,下一秒便察觉到了眉毛下方的位置传来了一阵刺痛! “啊!”下意识的尖叫一声,男人身子一松便重新瘫坐在地,想要后退逃离,却一时间手软脚软的使不上力。 而就在他努力挣扎的功夫,林安宁竟毫不留情的将手中的剑再次往前一送! 如注的鲜血瞬间就从对方的眼窝处涌了出来,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林德子的半张脸就瞧着如同地狱里的修罗,他的世界也被彻底的染成了暗红色。 “啊!!!” 剧痛会滋生人的恐惧,林德子这会儿险些被吓的尿了裤子,全身抖若筛糠的高喊求饶:“大人救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我的确是故意杀了刘二强,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认罪!我认罪!” “停手吧林仵作!” 听到身后传来的永嘉县县令的吩咐声,林安宁先是将手中的剑一转,在林德子又发出一声惨叫后,她才面露惋惜之色的收了手,像是在遗憾没能真的挖了男人的眼。 同一时间,堪堪保住了一只眼的林德子则是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县令的跟前,一股脑儿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交代了。 要知道被砍头不过才是一瞬间的事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剥离,这才是最顶级的心理压迫。 在男人那略带哭腔的声音中,在场众人也终于了解清楚了整件命案的始末。 原是林德子在隔壁村有个寡妇相好,后来不知怎么的那个寡妇竟又和刘二强勾搭上了。前几日二人之间的丑事意外被林德子撞破,这才埋下了要命的祸端。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坏就坏在寡妇在事后对林德子进行了一番羞辱,又要同他断绝来往。 于是乎自尊心受创的林德子越想越气,便回村找到了刘二强。 哪知刘二强昨日恰好吃多了酒,言语上竟也不大干净,他一时上头就从对方身后动了手。 而事实也正如林安宁猜测的那般,林德子是先用石头砸中了刘二强的后脑勺,接着趁其不备成功扼住了亡者的脖颈,直至其不再继续挣扎。 等到理智回笼,男人才感到后悔和害怕,为了掩盖自己杀人的事实,他不仅用石块毁了刘二强的脸,又在夜里将尸体拖拽到了溪边。 林德子甫一说完,四周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之后不知是谁突然叹了一口气,众人才跟着回了魂。 接下来便是无边的议论和指责,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甚至把林德子那凄惨的求饶声都盖了过去。 一片混乱中,林安宁识趣的退到了一旁,开始安静的整理起自己随身背过来的那个布包。 熙熙攘攘的人群后方,被称作‘六七’的少年摸了摸下巴,有些感慨的道:“大人,还好咱们今天路过了永嘉县,要不然去哪儿能看到这么一出大戏!” 闻言,另一侧全程未出声的那个人这会儿也张了张嘴:“这仵作娘子倒是令人刮目相看,在审讯犯人的过程中算是将人心算计到了极致。” 令人惊讶的是,此人声音十分轻柔,一身穿着虽与其余二人一般无二,但身型上要娇小许多,竟是一名女子。 她的长相普通温和,算得上是三人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这边话音才落,少年六七就附和出了声:“青芜姐说的在理,方才有那么一会子,我都以为这仵作娘子当真要挖了凶手的眼哩!” 他们两个分析的头头是道,为首的男人却是不着痕迹的扬了扬眉:“你们怎知她不是真的想挖了那厮的眼?” 他全程都看的真切,那名仵作娘子的剑尖从从一开始就精准的落在了林德子的眼窝上缘,分明是奔着挖眼去的,若是林德子怂的没有这么快,没准当下那只眼就真的掉落在地了。 即便没被挖眼……那只眼能不能保住也还不一定。 男人一掀眼皮,看了看已经被衙役架起来的凶手,被鲜血完全浸染右眼高高肿起,甚至连一点缝隙都瞧不到。 思索间,他的目光便又落在了正蹲在溪边清洗着什么的那道身影上。 不得不承认的是,永嘉县县衙的这名女仵作确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验尸手法老练且经验丰富,完全不输大理寺的那几个。 当然了,最令男人感到惊奇的是对方对人心的把控程度。 别说林德子,就连永嘉县县令刚刚都是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期间种种表现在细细回味后难免让人觉得赞叹。 “大人?大人?” 一旁六七接连几声呼唤,才成功的唤回了男人的心神。 “大人,此处距离长平县约莫还有个三百余里地,过了清水村再走上十几里就会上了官道。因幽州地处偏僻,中途便再无驿站可做休整了,咱们要不要……”少年正说着,不远处的土路上却突然一阵尘土飞扬。 漫天的黄土中,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就有一匹马行至了近前。 还没等那匹马停稳呢,马背上的人就翻身下了来,快步疾行到了永嘉县县令跟前:“县令大人!不好了!城中出事了!” 说罢,来人似是才发现周围全都是好奇的村民,便压低了声音凑到县令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下一秒,永嘉县县令顿时脸色大变,只来得及匆匆吩咐众多衙役押着林德子抓紧回衙门,之后就动作慌乱、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那辆青顶的马车。 随着车夫扬起鞭子所发出的三声爆响,马车一晃一晃的往永嘉县城所在的方向驶去。 铺天盖地的尘烟里,为首的男人眯了眯眸子,语气清冷:“六七,你刚刚说还有多久能到长平县?” 少年垂首恭敬的回道:“三百余里,以咱们的脚程大约得走上三日。” 男人沉默良久,来到了几步开外、拴在树上的马匹前,动作利落的就上了马:“三日……我记得昨日青芜好像提起过干粮不够了,那今日便去县城中暂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前往长平县。” 青芜和六七自是没有不应的,接连几天的风餐露宿,他们现在只想泡在温暖舒服的浴桶里喝上一杯烈酒。 于是,还没等原本空气中翻涌着的黄土散去呢,就又是一阵浓烟卷起。 又过了片刻,清水村的这条小土路上才恢复了该有的宁静。 是夜,永嘉县城城西,广寒巷。 平日里这个时辰,附近的老百姓应该早就闭户不出了,今天这里却热闹的有些反常。 这会儿巷子口外聚集了不少人,均探头探脑的向里面张望着,即便身上只有破旧的麻布衣裳可以抵挡凛冽的寒风,也依旧打消不了众人打听八卦的热情。 不远处,几名身着衙役服的人正守在广寒巷的巷子口处,手中握着的火把将身后的青灰砖墙照的晦暗不明。 没过多久,青石板路的尽头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林安宁就挎着一个大布包来到了巷口围着的那群人的外围,在伸出手拨开一个通道后,三步并作两步的就来到了那几名衙役的身前。 仵作并没有资格使用县衙的马车亦或是骑乘马匹,是以她是于半柱香前才一路紧赶慢赶的从清水村回到了城里。 在一个衙役的指引下,林安宁迈开步子打算走进广寒巷,却在进入巷弄的前一秒脚步一顿。 疑惑的皱了皱眉,她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如果没记错的话,早些时候在清水村就见过。 “林仵作,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次尸体和以往的有些……不大一样。” 前方引路的衙役忽然出了声,成功的夺回了林安宁那有些飘远了的注意力。 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对方身后走出去几十米,她在前方的岔路口看到了一丝光亮,果然一转进去就见有两名身着捕快服的人一前一后的站在那里。 左手边的那个捕快正举着火把面向着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此人的脸色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有些苍白难看。 而另一位稍微年轻点的……这会儿正用一只手支撑在青砖墙壁上,因为是微微弓着腰的姿势,使得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表情。但从其脚边的那一滩散发着难明气味的糊状物可以判断,应该是刚刚呕吐过。 至于那名引路的衙役,就这样生生的停在了岔路口处,说什么都不敢再前进半步。 几人的表现无疑让林安宁愈发好奇了几分,她脚步轻盈的越过了那两名捕快,然后终于借着他们手中火把的亮度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嚯! 入目便是大片大片刺眼的红色。 前方是个死胡同,三面青砖墙上都布满了喷溅式的血迹,安宁的视线慢慢往下,最终定格在了地上的那一滩……嗯……人类的躯体残肢上。 5 第五章 这应是一起很典型的碎尸案。 只不过这些残肢分解的并不均匀,有大有小。大的可以分辨出是一截小腿,小的应该是血肉被剁成了泥状。 受害者体内的血液几乎都渗进了下方的黄土地里,将地面染成了有些略暗的橙棕色。 就在林安宁短暂的陷入了沉默的功夫,不知从何处忽然冒出来的刘捕快信步来到了她的身边,一脸‘我看你这次怎么办’的神情:“怎么样?林仵作这尸可验得?” 再怎么说永嘉县都只是个位于北方苦寒之处的小地方,人口都没多少,平日送去义庄上的亡者也大多数是一些意外死亡的。 一年到头了不起能有几个恶性案件,要么是被刀捅了、要么是上吊死了,最过分的也就是今天白日里那个被人用石头砸碎了脑袋的,那都算顶顶残忍的了。 是以冷不丁的出现这么一起凶杀案,还真是给了县衙里的一众人一个不小的震撼。 对于他的阴阳怪气,林安宁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刘捕快若真是这么闲,不如先去查明亡者姓甚名谁,平日里可有仇家。” 未曾想一提到这个,刘捕快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厉的回道:“验不了就说验不了,我刘良还用得着你一个仵作教做事?这里连个人头都没有,亡者身上也没找到路引,你倒是说说老子要怎么查?!” “更别提人是死在广寒巷这破落地方了,附近本就人烟稀少,死胡同里不说是叫天天不应,那也是叫地地不灵!方才在你来之前我已经问了一圈,没人听到过什么特别的动静,更没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你若是不能验那也别耽误时间,我这就去禀明县令大人……” 刘捕快余下那些威胁的话,因为林安宁的一个猝不及防的回头,就全都哽在了喉咙里。 大约是她此时的眼神实在是太具侵略性了,二人单单只是视线的交汇便成功的让刘捕快不安的咽了一口唾沫。 好在不过就几个呼吸的功夫,林安宁就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转过身去避开了黄土地上的血迹,上前两步缓缓地蹲下了身,仔细的观察起那‘滩’尸体来。 刘捕快回过神后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张嘴再说些什么,却在此时看见了险些惊掉他下巴的一幕! 原是林安宁正一脸淡定的把手指伸向了一堆模糊的血肉,并从其表面慢慢的抽出了一条已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碎布条。 摇摆的火光下,那张莹白淡定的俏脸配上其指尖沾染上的暗红色,颇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眼下亡者躯体残破,部分皮肉与骨头更是早已分离,想要将其完整的带回义庄并不是一件易事。不知刘捕快可否行个方便,在附近找个相对洁净之处,以供草民验尸之用?” 像是察觉到了刘捕快眼底的惊恐,林安宁适时的抬起了头,语气还算轻柔的提出了自己的诉求:“这样一来,既可省去草民折返于义庄与城中的一些时间,也能避免尸体被长途搬运所会造成的一些意外。” “嘁!”刘捕快可算是逮到了机会,态度重新变得倨傲了起来:“不过就是验个尸,竟还生出这么多的事端来!老子接触过的仵作多了,谁也没像你一样。” “果然,娘儿们就是……” “刘捕快!”几步开外的另一名捕快见他越说越过分,及时出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县令大人可还在衙内还等着消息呢。” 被迫中止输出的刘捕快似是有些不悦,但面对同僚他终是没有继续说什么,轻哼了一声转头就离开了。 很快,这条死胡同里就恢复了原本的安静。 那名捕快复又看向了依旧蹲在那里观察着一堆血肉的林安宁,还算客气的开了口:“林仵作,你要的地方我这就去想办法。永寒巷内空屋很多,应当不难。” 林安宁一边拾起一块碎骨,一边‘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许是被她的动作吓到了,又许是想要尽快远离这处污浊之地,捕快在打了个寒颤之后就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出了这巷子。 众人的各种反应林安宁倒是不大在意,她先是站起来解下了身上背着的大包裹,接着便从里面掏出了一块巨大的白布,将血肉里的骨骼一点一点的翻了出来并转移到了白布之上。 等到那名捕快折返回来的,地面上的骨骼与血肉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林仵作,验尸之地已经准备好了,我这就带你过去?”捕快垂眸迅速的往地上瞟了一眼,之后便目不斜视的说道。 “好,那就劳烦捕快大哥了。”林安宁回应道。 说话间就见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了布包和另一个什么东西,随即就大跨步的径直走出了这个死胡同。 那名捕快见状张了张嘴,可还没等他出声呢,前方的人便不见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扬声唤过另一名同僚和两名衙役,四人分别拽起了地上那块白布的一角,呲牙咧嘴的追了上去。 彼时广寒巷外聚集的人群已经在衙役们的劝说下尽数散去,只剩下三三两两的站在远处遥遥望向这边,是以他们这副模样倒也不必担心会将人吓个不轻。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林安宁及运送尸体的几人就来到了一处宅院外,透过破旧摇晃的木门,隐约能够看见内里的大致情况。 这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进小院,面积不大,只在最北面坐落着一间正屋。 正屋的窗户已然破损,摇摇欲坠的挂在那里,风一吹过就会发出咯吱的声响,在寂寥的黑夜中显得尤为诡异。 林安宁盯着院中一地的野草一挑眉,没说话。 反倒是那名捕快不大好意思的解释了两句:“附近的房屋大多年久失修,这里已是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还得劳烦捕快大哥待会儿帮我把主屋的门板卸下来,我瞧着那东西的长度应该刚好放得下拼好的尸骨。”林安宁没有继续纠结眼前的环境,反而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捕快大哥依旧十分干脆的应了,只见他在将亡者的尸骨及血肉安置妥当后,扭头就带人吭哧吭哧的开始卸起了门板。 林安宁见状抬起了右腿,准备迈过前方的院门槛,随着她的动作,手中拎着的那根刚刚在凶案现场捡到的络子也跟着左右摆了摆。 嗯? 然下一刻,她却忽然收回了正要迈出去的脚,并站在原地警惕的向着四周看了看,可惜视线范围内却并未发现任何的可疑之处。 微微动了动有些发凉的后脖颈,林安宁垂下了眸子,表面上若无其事的走进了小院里。 又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小院里忽然有了跳动的火光。 林安宁垂首立在由门板临时制成的停尸板前,借着两侧燃烧着的火把,视线在慢慢掠过整具尸体之后终于开始动起了手。 直到天边泛起了一点微亮,小院外那条一向清冷的巷弄里竟意外的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吱嘎—— 伴随着略有些刺耳的摩擦声,小院的破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走在最前面的刘捕快登时往旁边撤了两步,冲着后面几人点头哈腰,笑的一脸谄媚。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尚暗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奇怪。 未曾想等他收敛了表情,一回头看清了院子里的情景后,险些没被骇的一口气上不来晕死过去。 “你……你……你……!”男人伸出了手,颤颤巍巍的指向了院内。 原本侧着身的林安宁听到动静回转了过来,露出了胸前那一大片血渍,之前素白的一双手早就变了颜色,此时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一根长长的骨头。 因为一夜未眠,她的眼底透出了些许的暗青色,在这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整个人凭添了几分恐怖之意。 “刘捕快,有事?”林安宁无甚表情的问了一句。 可还没等刘捕快回话呢,门外就出现了几道人影,其中领头的那个正是永嘉县县令。 只不过今日的永嘉县县令看起来不大一样,不仅面上低眉顺眼的不见往日里的高傲,甚至举手投足间都带上点畏手畏脚的小家子气。 下一秒,林安宁便注意到了紧随县令身后进来小院的三个人。 是他们! 她记得清楚,昨日不仅在清水村的溪边见过这三人,夜里在广寒巷口也分明看的真切。 眉头一跳,林安宁面色如常的捧着手里的腿骨冲着永嘉县县令福了福身:“见过大人。” 永嘉县县令则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许是忽然记起自己身后还有别人,最后只能生生停在了那里挥了挥手:“林仵作,你先把东西放下。” 点了点头,林安宁转身将手中的腿骨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门板上。 永嘉县县令也趁机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随即捏着嗓子问道:“尸体可验出什么结果了?” 见他没有介绍随行三人身份的意思,林安宁也十分有眼力见的没有多好奇,几大步便走到了门板的另一头,伸出手示意众人看过来:“算是有了点眉目。” 闻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就全都集中到了小院中央的那块门板之上。 6 第六章 一具通体带有一些血肉的完整尸骨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唯独缺少了头部。 静静站在永嘉县县令身后的六七和青芜倒是没什么反应,只觉得这些零散的人骨被安置的很漂亮。 但为首的陆彦眼底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要知道死者可是遭人残忍分尸的,全身骨骼均存在着不同程度的断裂。 这些骨骼碎片有大有小,大的保留了整条大腿腿骨,小的甚至比成年人的指甲盖都大不了多少。如此的毫无规律,一般仵作想要将整具尸骨拼接完整的难度不知道要增加多少,就算是大理寺那几名仵作一起出手,估摸着也要不眠不休的干上几日。 结果这位林姓仵作仅仅只用了一晚? 不,严格来说是区区的四个多时辰。 “大人请看亡者的盆骨。” 忽略了神色各异的众人,林安宁抬起手虚虚的指向了死者身体的中段:“通过盆骨的形态可以判断,亡者是名男子,身量足有八尺余,生前应是个高大威猛的。” “亡者年纪已过而立,但还未到不惑。” 也就是一个身高一米八五左右,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的成年男性。 话说到这,一直站在角落里,神色比之刚刚还要差上几分的刘捕快冷不丁嘶哑的出了声:“说的那么玄乎,连个头都没有,你竟还能看出他的年纪?怕不是胡扯的吧!” 面对质疑,林安宁半点也不心虚,而且竟还出乎意料的好声好气的解释了起来:“大家可以瞧瞧位于盆骨前部中间的这两块耻骨,年岁不同的人耻骨形态也会不同。只可惜通过这块骨头的磨损程度只能大致判断出亡者的年纪,达不到十分精准。” 言罢,她抬起眼皮望了刘捕快一眼,似笑非笑的又接了一句:“刘捕快可是身体不适?平日里衙门琐事多,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刘捕快本欲开口反驳,谁知腹部忽然传来的一阵绞痛让他直接微微弯了腰,再加上又顾忌着不远处的县令,最终他也只是压低声音嘀咕道:“用你假好心!” 林安宁权当没听到,很快便将注意力转移回了面前的这具尸骨上,右手微微上移,指向了死者的右臂:“右小臂的骨骼上可见一些裂痕,从恢复情况上看,是旧伤。” “不仅仅是在手臂上,我在亡者的肩部、肋骨、锁骨及双腿,都发现了一些相似的过往的伤痕。” “所以这些能说明什么呢?”永嘉县县令听的云里雾里的,不由得拧眉发问:“接下来我们要找的是一个身高八尺,满身是伤的、三十多岁的男人?” 永嘉县虽说地方不大,人口也少,但这寻人方向实在过于模糊,光凭县衙里的那点人手,怕是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林安宁没有第一时间应声,她先是垂了垂眸子,手上动作轻柔的将死者其中一根有些歪了的肋骨推了回去,然后才拿起一旁的布巾仔细的擦拭起了手上的血污:“大人何必舍近求远,想要确定亡者的身份,您不若转身请教请教身后的贵人。”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永嘉县县令在回过神后,便一脸惶恐的侧身看向了那三人:“下官……下官……万不是这个意思……” 陆彦一扬眉,目光掠过战战兢兢的县令,最终落在了仍在专注擦着手的林安宁身上:“不知林仵作这话是从何说起?” “若是草民没记错的话,昨日在清水村和广寒巷均见过三位贵人。” 林安宁慢条斯理的放下了手中那条已然失去了本色的粗布巾,神情坦然的看向了对方:“你们三人身上所着的长衫乃是安京城内近年最流行的款式,至于布料……若是草民没有看走眼,应是浮光锦,一匹便价值百两,能把浮光锦穿在身上的不是贵人又是什么?” “且在清水村时,三位不过就是略瞧了些热闹,怎的偏偏回到县城里,你们却突然找上了县令大人?” “草民思来想去,便只琢磨出一种可能,那就是……你们认识亡者。” 后面的少年六七在听完她的这通分析后不由得瞪大了眼,脸上明晃晃的写着‘这也行’三个大字。 沉默半晌,陆彦忽而轻笑出声。 就见他信步走到了上面放有亡者的那块门板前,细细的将尸骨从下往上打量了个遍,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对方的肩部附近。 循着男人的视线望过去,林安宁看到了她自那条死胡同里捡回来的络子。 络子已然被外力破坏,仅剩下几缕残线,被她拎出来之前不知被血液浸泡了多久,眼下早就难以辨别出原本的颜色。 “认识……倒也算不上,我只是识得这个络子。”陆彦冲着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如果我没看走眼,这个络子是宾阳都督旗下左边军才有资格佩戴的,上面原本还应坠有一块左边军的令牌。” 幽州乃是大晟朝的边境要塞,其中宾阳一地便是幽州的最前线,与北方蛮子的地界相隔不过几十里,长期驻扎在此的左边军可以说是整个幽州英雄般的存在。 “左边军!” 是以,在听到陆彦的话后,永嘉县县令顿时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可是左边军啊!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儿,这要是不能给人家一个交代,他少说也要掉层皮! 林安宁则是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如果亡者当真是位军爷,那这一身的陈年旧伤就能解释的通了。只是身为左边军,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一个荒凉的死胡同里,难免令人感到唏嘘。 “还请问林仵作,可否能够确认亡者丧命的具体时辰?”陆彦没有理会身旁脸色惨白的永嘉县县令,转而看向了门板另一侧的女人。 “还未请问贵人身份……?”林安宁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反倒略带疑惑的问了这么一句。 她这边话音才落,少年六七就骄傲的一叉腰:“我家大人可是当朝大理……” “六七!”陆彦侧过脸用眼神制止住了对方余下的话,接着才回正了头正色道:“巡查御史,陆彦。” 林安宁心头一震,恰到好处的垂眸行礼以掩去了心头泛起的惊涛骇浪:“草民见过陆大人。” 眼前之人竟是大理寺卿? 她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稳住了那双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的手。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林安宁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神色如常的开了口:“从皮肉的状态来看,亡者大概是在昨日的寅时被杀害的。” 那会儿正是常人睡的最熟的时候,再加上永寒巷内的住户稀少,附近百姓没有听到异响倒也勉强说的过去。 “而且从伤口出血量上可知亡者双腿被砍断、剥离是发生在他生前,也就是说凶手在动手分尸的时候,亡者尚且活着,过了许久才因失血过多没了气息。” “还有就是,从亡者骨头断裂的位置可以看出凶手对于人体结构应当并不了解。当然了,也不排除他故意伪装的可能性,只是这样避开关节硬生生的将人骨砍断,是需要极大的力气的。” “再加上亡者皮肉上的伤痕……草民推断出凶手所用的凶器应该某种既锋利又很有分量的刀剑。” 她说完后,陆彦了然的点了点头,能从这样一具破碎的尸体上得到如此多的信息,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说实话,在昨天之前他从未觉得会在一个小县城的县衙里,遇上这么一个相当有本事的仵作。 这么想着,陆彦一抬眼皮便又看向了对面那个已经恢复了恭顺卑微模样的人,眉头一动。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按捺住了此时心中的想法,转过身去对着永嘉县县令询问:“不知那条案发的死胡同可还维持原样?我想过去看看。” “回陆大人的话。”永嘉县县令一哆嗦,连忙躬身作揖:“一直有人在那边守着呢,下官这就带您过去!” “刘良?!赶紧前方引路去!” 自方才开始就一直蜷缩在院子角落里的刘捕快听到动静身子动了动,足足过了两个呼吸才虚弱的应了一声。 这般反常的情况惹得众人纷纷扭头看了过去,就见对方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用其中一只手环住了肚子,瞧着还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 “刘捕快这是怎么了?” 出人意料的,林安宁竟是第一个开口表示关切的。 刘捕快张了张嘴,似乎打算硬挺,但最终还是忍住,腰深深弯起仿若一只虾米:“禀大人,我忽然腹部绞痛不止,这会儿实在是……实在是……” 永嘉县县令皱紧眉头看着男人几乎快要将自己拧成了麻花状,十分烦心的摆了摆手:“还不快滚?!” 刘捕快忙不迭的应了,登时便夹着腿溜了。 就在永嘉县县令一筹莫展之际,林安宁摘下了胸前围着的布兜,冲着对方一拱手:“若是二位大人不弃,草民可以在前引路。” “甚好,甚好。”县令自然不会拒绝,接着他就伸出了手做邀请状:“陆大人,您先请。” 陆彦轻轻颔首,却在离开这个小院之前复又深深的看了一眼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模样的林安宁。 除却俊脸上挂着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甚至还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林仵作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言罢,陆彦便大跨步的带着六七和青芜率先走出了前方的院门。 只留下了站在原地的林安宁静静的看着他那高大挺拔的背影,美眸中有种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7 第七章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然大亮,林安宁走在了最前面,正以一个不紧不慢的速度在广寒巷内的小胡同里穿梭着。 沿路他们一行人甚至都没有碰到几个平民百姓,就算偶尔有孩童奔跑着经过,也是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倒是有些小商小贩的叫卖声从外面的主路上传来,只是有些稀稀拉拉的,让人感受不到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身后,永嘉县县令狗腿子似的跟在陆彦身侧,小声的解释起了这位于城西的广寒巷之所以人口比较稀少的原因。 其实从附近的建筑物可以隐约瞧出,多年前此处应当算得上是比较繁华的地段,事实也的确如此。 事情还要从大约十年前说起,广寒巷忽然就爆发了一场瘟疫,那场瘟疫死了不少人,当时的县令想了许多的办法最终才勉强把瘟疫给控制了住。 结果不知怎么了,从那之后几乎每年这里都会爆发瘟疫,老百姓们为了保平安只能被迫搬家,广寒巷便这样慢慢的没落了下来。 “瘟疫?”陆彦眉头一皱:“事后,当时的县令没有追查一下造成疫病的源头吗?” 若是那些年永嘉县并未遭受什么天灾,屡次的疫病四起显然是不合理的。 永嘉县县令叹了一口气:“查了的,没查出来,后来老百姓们都说是广寒巷里有户人家砸了观音像得罪了菩萨,这才引来了这等弥天大祸。” “是以上一任县令就命人在城外重新修了一座观音庙,没想到之后广寒巷就真的没有再发生瘟疫了!” 只是连年疫病终究是给永嘉县的人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即便近两年有人壮着胆子陆陆续续入住了广寒巷,那也是远远不及之前的盛况的。 陆彦眉间的皱褶闻言更深了一些,但却没有继续说些什么。 前方的林安宁又是一个转弯,接着便停下了脚步,伸出手指了指左边的一条胡同:“二位大人,里面就是最开始的凶案现场了。” 许是听到了动静,一直守在这边的一个衙役忽然从里面冒出了头,在看清来人后忙不迭的躬身行了一礼。 陆彦微微颔首,片刻也没耽搁的绕过了那名衙役,快步的走进了那条死胡同里。 随行的六七和青芜瞧着是没有跟进去的意思,反而一左一右分别站在了胡同口的两侧,神情既严肃又敏锐。 永嘉县县令见状神情犹豫,最终还是一咬牙一跺脚的跟了上去。 至于林安宁则是乖巧的留在了胡同外,垂下眼皮静静的站在原地,只盯着自己的那双手看,让人猜不透她眼下究竟在想些什么。 “林仵作何在?” 直到胡同里传来了永嘉县县令的呼唤,她这才回魂般的动了动,应了一声后慢吞吞的迈开了步子。 甫一进去,林安宁就看到了一脸菜色的永嘉县县令,对方无意间瞟见了那满是血迹的墙壁一眼,登时松垮的脸皮就骇的抖了三抖,模样滑稽且可笑。 “县令大人,不知您有何吩咐?”她开口问道。 “陆大人说你算是昨天夜里最先进入这条胡同的人之一,有些话想要好好的问问你。”永嘉县县令终究是没能忍住胃里不停上涌的酸意,草草跟她交代完毕又同陆彦告了一声罪,便迫不及待的转身离开了此地。 林安宁只觉得一阵风从眼前吹过,一瞬间县令就消失不见了。 顿时,这条死胡同里安静的可怕,只剩下了风吹过头上枯树枝的声音及那道背对着她的高大身影。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陆彦忽而开了口:“冒昧问一句,地上血迹周边的这些脚印,可与林仵作的鞋长相符?” 低头瞧了瞧自己脚上的那双沾染了不少灰尘和脏污的黑色布鞋,林安宁回的倒是干脆:“那些脚印,应该都是草民昨天夜里在收尸之时留下的。” “昨夜虽然此处的光线不算明亮,但草民若是没看错的话,尸体周围是没有什么明显被人踏足过的痕迹的。” 根据第一个到达凶案现场的衙役所说,最先发现尸体的人就住在距离这里十余米的地方,因为害怕那人甚至没有进入胡同内就跑去衙门报官了。 至于衙门的人,自然也仅仅只限于在胡同口处转了转,所以对于这一点,林安宁是比较确定的。 “不过……”她一边说着,一边蹙眉努力的回想昨晚的情景:“那会儿我就觉得这里的地面似乎太过平整了一些,就像是……被人故意打扫过了一般。” 一般的死胡同,就算平日里人迹罕至,却也不会全然的毫无痕迹,附近百姓经过解决个三急亦或是孩童跑进来玩闹简直不要太常见。 闻言,陆彦略微弯了腰,在接近墙根那几处尚未被人践踏黄土地面上,的确发现了细细的刮痕。 他一挑眉:“这样谨慎的凶手倒是不多见,杀人之后竟还知晓扫去脚印以掩盖踪迹。” 不过,陆彦对此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十分的失望,很快他就重新站直了身体,打量起了周围的青砖墙壁来。 “喷洒在墙壁上的血迹一部是向上的走势,另一部分却是向下的,并不符合亡者在短时间内大量失血而造成的喷溅之势。”他沉吟片刻,然后便自言自语般的得出了结论:“想来应是凶手在分尸之时上下挥舞凶器所致。” “这点碰巧同林仵作刚刚的推测不谋而合,凶手所使用的凶器必定是极重的,且对方乃是用蛮力完成的分尸。” 说到这,陆彦稍稍顿了顿,复又转过身问道:“直到现在,县衙的人还是没有找到亡者丢失的头颅?” 林安宁摇了摇头:“捕快和衙役们几乎将广寒巷翻了个遍,尚没有任何的消息。” 对此陆彦像是在意料之中,他只是在确定对地面上的痕迹没有什么遗漏之处后,这才迈开了腿,准备近距离的观察一下死胡同里那三面青砖墙壁。 这一看果然让他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陆彦缓缓地眯起了一双黑眸,先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小心翼翼的自其中一块有着凹痕的青砖上刮下来了一点粉末。 随后他便快步走出了这条阴暗的死胡同,借着头顶上的日光用两根手指自帕子上捻起了那些粉末。 反复的揉搓了几下指尖,陆彦又将帕子递给了一旁的青芜,青芜拿过来凑近的看了看,笃定的给出了答案:“大人,确是九锻铁,此物为北方蛮子所喜,常用在他们的兵器上。” “这么说来……蛮子们在战场上最爱的象鼻宽背大刀就很符合林仵作之前所描述的凶器。”六七接着补充道。 凶手会是北方蛮子? 林安宁不由得眼皮一跳,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要知道亡者可是左边军,与北方蛮子说是世仇也不为过,双方一旦见面自是分外眼红。 且蛮子自古以来便有割走败者头颅用于祭天的传统,这样一来亡者的头为何会不见了便也解释的通了。 只是……她不确定的歪了歪头,北方蛮子竟这般谨慎的吗?杀了人临走前还会顺手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不过这点好像也可以勉强理解,毕竟脚下踏的乃是大晟的国土,小心一点不为过。 思绪在脑子里转了又转,林安宁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半分。 另一边,陆彦并没有因此就妄下结论,只是侧过身看向了永嘉县县令:“若真有北方蛮子混进了永嘉县作乱,万不可小觑,还望县令大人近日多多加派一些人手在城中各处走一走,以免再生出什么事端。” “应该的,应该的。”永嘉县县令弯着腰连连点头,还颇为不安的抬起手擦了擦额间渗出的冷汗,只觉得欲哭无泪。 又是碎尸,又是蛮子的,偏偏还被这位撞上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对了,离着县城最近的北边军驻扎处,县令大人可知在何处?”陆彦又问。 大部分北边军都在宾阳县随时准备去抵御外敌,可仍有小部分会散落的驻扎在各县附近,为的就是防止小股蛮子冲破边境线闯进幽州境内作乱。 “知道,出了城沿着官道走上十余里地,途经一处小路就要向西走,等临近山脚下的时候您便能瞧见左边军的一处驻地了!”永嘉县县令说的挺详细,但是对于外地人来说,这路依然有些难走。 想到这,他一拍腿:“刘捕快,你务必要将陆大人他们安全送到北边军的营地去!” 几步开外,不知何时折返回来的刘捕快听到这话本就不亮堂的脸色愈发的黑了几分,他咬紧后槽牙正欲开口答应,没想到腹部就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甚至来不及张嘴告罪,下一刻男人捂着屁股就跑了。 永嘉县县令见状傻眼了,缓了好半天才冲着陆彦不尴不尬的笑了笑:“怕是还得请林仵作带着三位大人过去了,那处离着林仵作的义庄也近,她熟得很。” 话音才刚落下,几道目光便先后朝着林安宁看了过去。 她迅速的收敛了望向刘捕快背影的那双美眸中的似笑非笑,眉眼低垂:“是。” 8 第八章 永嘉县县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通体灰色马车的车轮卷积着路面上的黄土,所过之处皆扬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烟尘。 马车外,少年六七有一下没一下的挥舞着手中的鞭子,神情有点子百无聊赖。 在他身侧坐着的陆彦则是全程没什么反应,垂眸把玩着那条属于亡者的半个络子,不知心底正在盘算着什么。 马车内,青芜略显好奇的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林安宁,最终率先开口打破了空气中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安静:“倒是甚少会遇见女人当仵作,林仵作这可是家族世代传下来的手艺?” 林安宁闻言放下了挑起窗上布帘的手,也顺势收回了望出去的目光,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回应:“是,却也不是。” 见对方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她难得有耐心的继续解释了两句:“这门手艺是我师父家中世代传下来的,可惜我师父没有后人,于是就便宜了我。” 竟不是祖传? 青芜吃惊的瞪圆了眼,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若非家中强逼,你竟也肯干?” 虽然大晟朝近年屡次推行新政,底层民众的日子已经好过了不少,但仵作这一行当却仍属贱籍中的贱籍,男入行都常被世人所指点,女人怕只会更加艰难。 “当年草民家中忽遭大难,就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是师父收留了我。”林安宁嘴角瞧着是笑的,可眼底却没有一点温度:“在旁人看来,死而复生之人本就不祥,草民能有口饭吃就已经非常感恩了。” 许是没想到她的背后还有着这般凄惨的故事,青芜的那张圆脸上露出了些许抱歉,思索再三才再一次的张了张嘴:“应是你师父捡到宝了,林仵作在验尸一技上可谓颇有天分。” “多谢大人。”林安宁淡笑着颔了颔首,也没谦虚。 青芜却不自在的摆了摆手:“我和六七都只是跟在陆大人身边的护卫罢了,实在当不起林仵作的这一声大人,你若是不嫌弃,大可唤我一声青芜姐。” “对了,听你的口音不似永嘉县本地人。” 林安宁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不着痕迹的朝着马车前方瞟了两眼,透过那层薄薄的、上下翻飞的布帘,隐约能够瞧见一左一右坐在外面的两个身影。 不过很快她就收回了视线,语气毫无波澜的回道:“草民本是长平县人。” 长平县? 青芜下意识的也往外面看了看,他们一行人若非在永嘉县遇到这档子事,这会儿怕是已经快要抵达长平县了。 也不知外面的二人有没有听到方才她们的谈话,马车内很快就重新恢复了沉寂,只余下车轮倾轧在黄土块上发出的‘嘎哒’声,配上晃动的车身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之后在林安宁的指引下,马车精准的拐进了一条小路里,在更加剧烈的颠簸了半柱香后,一行四人终于抵达了左边军位于山脚下的驻扎地。 可还没等马车停稳呢,军营的大门内就冲出了四名军爷,他们手中所持的长枪在头顶太阳的照耀下,折射出了令人胆寒的精光。 “此乃宾阳都督旗下左边军驻地,前方来者何人?”右手边的那名军爷上前一大步,瓮声瓮气的喝道。 六七先一步跳下了马车,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在四人眼前晃了一圈。 这时陆彦也缓步走上前去,声音清朗温润:“还要劳烦几位进去帮忙向武校尉通传一声,就说大理寺陆彦求见。” 四位军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眼底仍旧有些狐疑,但不管是刚刚的那个令牌还是大理寺的名头他们都得罪不起,最后还是右手边的军爷一个转身回到了军营里。 好在众人没有等上太久,军营里便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在离着马车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为首的那个身着真皮轻甲胄的大胡子男人就双手一抱拳:“左边军武岩见过陆大人!” 陆彦见状也是一拱手,接下来就是一阵热烈的寒暄。 几乎没怎么浪费口舌去解释,林安宁就借着陆彦的这股子东风得以顺利的进入了左边军校尉的主营帐。 甫一进门,武岩便引着陆彦来到了右上位,至于他自己则是识趣的在左边坐定,殷切的开始了叙旧:“说起来,上次下官见到陆大人还是在前年回京述职的时候,是以方才有人过来禀报,我还以为听错了!” 耳边听着男人那过于热情的声调,林安宁在粗略打量了一番营帐内的环境后,便有样学样的随着六七和青芜站在了陆彦的斜后方。 “不知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那边话音刚落,陆彦就从广袖中掏出了那个残缺的络子,轻轻的放置在了手边的木桌上:“还请武校尉好好儿瞧瞧,这是不是你们左边军的东西。” 武岩听话的拿起了络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最终不确定的出了声:“材质和形状倒是相似,就是有些看不出颜色了。” “陆大人,可是下官手下的人冲撞了您?您只管说,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左边军一向因纪律森严而闻名,自是不会发生这种事。”陆彦先是不轻不重的恭维了一句,随后正色问道:“不知近两日,武校尉这里可有失踪了的兵?” “失踪了?”武校尉神情迟疑:“并没有人上报这等事啊!” 言罢,男人即刻扬声冲着帐外守着的人吩咐:“还不快去仔细查探一番?” 随着脚步声的逐渐远去,过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帐外突然就传来了一道有些惶恐的男声:“校尉大人,队正王仁求见!” 在得到武校尉的应允后,一个身着左边军常规作训服的中年男人便弯腰走了进来。 土灰色的常服衬得中年男人此时的脸透出了十分的灰败,林安宁的目光逐渐下移,最终停在了对方腰间所悬挂的那条墨绿色的络子上。 的确如陆彦之前所说的,络子下方还缀着一块左边军的令牌,牌子不大,周边的莽纹却是熠熠生辉。 武校尉似乎对男人眼下所表现出的窝囊样很是不满,但碍于帐内还有其他人,也只能勉强按捺住上涌的火气询问道:“有什么事儿就赶紧说罢!” 未曾想那位自称叫王仁的队正竟忽然‘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开始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就在刚刚,属下发现队中有一名唤卢向全的兵已经有两天未归队了!” “那你怎的才放屁?!”武校尉‘蹭’的一下就站起了身,一只有力且粗糙的大掌重重的拍在了一旁的木桌上。 “校尉大人恕罪!因对方早就买通了属下手下的一名伙长,那伙长帮着欺瞒这才……”队正王仁说着又重重的磕了两个头,无比期待上方的男人能够对他从轻发落。 可惜此时的武校尉对于男人的哀求却只觉得心烦,王仁既说出这种话来,想来整个军营里这种事早就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他回想起自己刚刚竟还安然的坐在这里接受了陆彦对左边军军纪严明的恭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混帐东西!来人呐!还不把他拖出去同那个伙长一起,处以三十军棍!” 原本就在帐外守着的几人动作倒是迅速,很快就将人给拖了出去,约莫几个呼吸的功夫远处便模模糊糊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惨叫声。 “陆大人,您看……”武校尉没敢第一时间坐回去,而是侧过身小心翼翼的看向了身边的人。 陆彦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昨日申时,城中西侧广寒巷发现了一具男尸,亡者身高八尺余,已过而立之年,全身有多处旧伤。至于这半条络子,就是仵作在验尸之时从尸体上发现的。” “您的意思是……怀疑下官帐下的兵死在了城里?”武校尉足足震惊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磕磕巴巴的追问:“那县衙那边可有说法?” “案子目前还没什么结果。”陆彦一摇头:“只是牵扯到左边军,我想着应该是要尽快告知武校尉一声的。” “还有就是,在凶案现场发现了九锻铁,此物常用于何处想来武校尉必然是不用我多加提醒的。” 果然,武校尉一听顿时目露凶光:“是北边的那群杂种!陆大人,您的意思是我的兵是被蛮子给害了?!” “单凭九锻铁就得出这样的结论未免过于草率了,我也只是想要提醒一下武校尉,今后左边军在外行走务必要更加当心一些才是。”陆彦说完便起了身,稍微整理了一下那有些皱了的衣衫。 “险些忘了,虽说校尉营中确有人失踪,但因亡者丢失了头颅,所以身份还未能够确定。望武校尉这边行个方便,我需要同与卢向全相熟的人见上一见,以最终确认亡者到底是谁。” “自然,自然。”武校尉哪有不应之理,连忙叫过一人,并百般叮嘱对方一定要令陆彦感到满意。 随后男人一抱拳,络腮胡子下那张粗犷的脸满是歉意和遗憾:“军中还要一些要是需下官前去处理,只能暂时委屈陆大人了。” 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陆彦掀开了面前厚重的帘子,躬身离开了这个主营帐。 林安宁自然紧随其后,几人从一堆营帐之间穿过,很快来到了校场附近。 刚好一阵凉风吹过,伴着缓缓从上方飘落的黄叶,她敏锐的从空气中嗅到了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微微侧过脸,林安宁只一瞬间就精准的瞧见了校场中央被强押着趴在长椅上的那两个人,二人下ti皆是血淋淋的一片,已然是一副进气儿多出气儿少的凄惨模样了。 其中一人正是方才在主营帐中苦苦哀求的队正王仁。 一旁的青芜不由得出声叹息:“左边军……果真是名不虚传。” 少年六七自然的接过了话茬:“这样的伤势,大概要好生养上两三个月才能下地行走了,好在死不了。” 陆彦没应声,一双眸子则状似无意的瞟向了几步开外的林安宁,意料之中的没能在对方那张秀丽的脸蛋儿上看见半点恐惧。 只不过……这人好似在神游? 他复又顺着她的视线瞧了过去,入目的是几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精壮军爷,还有他们肩上扛着的、重达上百斤的六环大刀。 9 第九章 哒哒哒! 校场边上忽然扬起的一阵沙尘成功的唤回了一行四人的注意力。 林安宁眨巴眨巴眼,扭头望了过去,就见一支二十来人的骑兵小队呼啸着冲向了军营外,为首的那个还抽空怒吼了两声以鼓舞军心:“兄弟们!咱们此番进城去,是要做什么?!” 其余人便跟着喝道:“杀蛮子!杀!杀!杀!” 对于手下人十分激昂的回应,为首的军爷显然十分满意,就见他意气风发的高高举起了右手向前一挥,不过呼吸的功夫,整支骑兵小队就消失在了山林之间。 “他们这是去城中绞杀蛮子了?”青芜有些惊讶的扬了扬眉:“但以当下的证据来看,并不能确定北方蛮子就是杀人凶手呀?” 相比于她的不解,林安宁倒是相当的平静,似乎对于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 陆彦则是缓缓地收回了目光,淡淡的回了一句:“终归算不得什么坏事。” “近几年北方蛮子虽屡次来犯,可一直都形不成什么规模,北边军在面对他们的时候说是百战百胜也不为过。长此以往必定会生出轻敌之心,偶尔紧紧身上的那层皮也是好的。” 都是为永嘉县的老百姓谋福祉,陆彦这话说的是半点也不心虚。 倒是林安宁在再次看向他的时候,眼底的情绪颇为复杂,好像是没有想到这般清朗如天上明月的大官竟也会表现出如此无赖算计的一面。 陆彦是泰然自若的接受了她的打量,之后转身冲着一旁那位全程都很严肃的、武校尉的亲兵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在前继续引路。 很快,众人便进入到了校场内部。 彼时对队正王仁及其手下那名伙长的惩治已经结束,围观的人们也逐渐散了去,恢复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操练的模式。 “喂!你们几个,还不快过来?!”武校尉的亲兵来到了几名壮汉身边,语气虽不大客气,但依然能从言语之间品出几分亲昵:“这位是自安京城过来的陆大人,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你们,都仔细着点!” 闻言,几名壮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磨磨蹭蹭的上前了两步,姿态慵懒的各自站在了那里。 从这些人的态度可见,他们应该是听说了方才队正王仁和伙长的那三十军棍是为了什么,眼下准备一股脑儿的把心中的邪火都发泄在陆彦等人的身上了。 接下来的谈话,只怕不会很顺利。 “所以几位在平日里与卢向全之间的关系一向都是交好的?”陆彦像是没注意到这几个人的不满一般,脸色如常的开口问道。 就在他问话的功夫,壮汉们又用眼神互相交流了一番,过了许久其中个子最矮的那个才慢悠悠的出了声:“大人,我们都是粗人,可不懂啥叫交好,反正就是认识您说的这个人。” 在他阴阳怪气的回复完后,余下的人全都露出了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嬉皮笑脸的模样全然不在意眼前的男人是个他人口中的‘京官’。 对于这群常年奋战在边境前线、每日都在刀口舔血的汉子们来说,再大的官职也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称呼罢了,估摸着还不如军中的一个伙长更有威慑力。 矮个壮汉的不配合,陆彦并不在意,面上仍是一副温和的神情:“认识就好,可否劳烦各位描述一下此人的外貌特征?” 男人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哎呀,那可太多了,卢向全这厮身高足足有八尺余哩!瘦的跟山上的野猴一样,一张脸拉的老长,两条八字眉,一双绿豆眼!……” 随着他的描述,周围跟着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憋笑声。 很快,就有另一人开口反驳道:“你说错了,卢向全明明身高九尺!” “才不是哩!他壮如牦牛!” “卢向全就是个圆脸粗眉的,你怎地胡乱瞎说上了!” “对嘛,人家好大一双虎目竟让你说成了王八似的绿豆眼,小心半夜这货过来爬你的炕!” 一群人嬉笑吵闹着,说出口的信息混乱繁杂,让人很难在短时间内判断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还没等陆彦有所反应呢,旁边的少年六七忍不住上前两步,语气忿忿:“喂!你们莫不是故意的?这算是什么?想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原来这便是号称军纪森严的左边军,回头我定会将情况如实禀告给武校尉!” 听到他这么说,那几名壮汉纷纷扭头看了过来,现场虽是恢复了安静,但他们脸上的轻蔑却愈发的不加掩饰了。 矮个壮汉呲了呲牙:“哟,这位……小哥儿。” 男人将六七从头打量到脚,言语之间很是强硬:“你这是拿武校尉压兄弟们呢?就算是校尉大人来了,我们有理为何要怕?你们问了,我们答了,难道答出来的话有些不一致也是犯错咯?” “就是!” “安京城来的又如何,这里可是幽州,我们可是左边军!” “校尉大人最是体恤下属的,断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随便责罚于我们,可谓英明神武的很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把六七说的涨红了一张脸:“你们……现在是左边军可能有人死了,我们才过来调查此案的,你们竟还这般不领情?!” “查案?”矮个壮汉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左边军的事儿一向都是左边军自己解决,就算你们抓到了杀了卢向全的北方蛮子又如何?扔进大牢里去?” “想来这位大人方才也瞧见了,我们校尉大人已经派出一队骑兵前去报仇了,就不劳‘安京城来的贵人们’费心了!” “你……!”六七被他刺激的有些失了分寸,再次冲上前去一步想要问清楚。 未曾想对方也是浑然不惧,挺起赤裸的胸膛就迎了上来,眼看着一场冲突一触即发。 好在一直站在那里沉默是金的武校尉亲兵及时出手将矮个壮汉给拦了住,这边陆彦也顺势出声将六七叫了回来,算是暂时稳定住了局面。 不过双方还是谁都不肯先行退让,互相瞪着眼就像是两只骄傲的大公鸡。 几步开外的林安宁算是看了一出好戏,她撇了撇嘴,微微倾身靠近了青芜:“青芜姐,你们大理寺查案一向都是这样……温和的吗?” 不应该啊,听闻大理寺疯起来连皇亲国戚都不放过,结果竟被左边军这样挑衅都无甚反应,不大正常吧? 青芜则是有些涩然的抿了抿唇,斟酌着回道:“大人做事必定有他的道理,想来是因为左边军身份特殊,大人不想寒了战士们及他们远在大后方亲人们的心。” 大晟朝重军是传统,凡是和兵将有关的事,小心点总没错,更何况这会儿他们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边青芜还在耐心的解释原因,林安宁却重新抬眼看向了前面的几道身影。 陆彦正摆手示意六七退到一旁,俊朗的脸上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可以理解诸位此时悲伤的心情,既是如此,我便换个时间再来。” 言罢,他看向了武校尉的亲兵:“我还想去卢向全日常所住的营帐看一看。” 亲兵自然不会不答应,迈开步子就在前面带起了路。 眼瞧着陆彦三人紧随其后的也准备离开校场,林安宁忽而面露难色,出声唤住了青芜告罪:“青芜姐,我肚子疼,你们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可需要我陪你一起?这里毕竟是军营……”青芜有些担忧的道。 “不用,您还是跟着陆大人吧,万一待会儿有什么用到你的地方。”林安宁摇头拒绝,为了安抚对方,她复又提出了解决办法:“军营并不大,稍后我一路打听着就能寻过去。” “若真是找不到也没什么,我在外面马车旁等着你们便是。” 青芜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再次叮嘱了她两句便快步朝着陆彦等人追了上去。 直至看不见那些人的背影,林安宁才收回了目光,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刚刚那几名壮汉的身上。 她安静的站在校场外面,借着一根粗壮树干的遮掩,此时那张秀雅的面庞上褪去了原本的乖巧,满是淡漠之色,眼底也透着与无害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阴沉。 日后再来? 整整三年余!林安宁才终于遇见了一个能够重回长平县的机会,她可没有更多的耐心继续日复一日的等下去了。 只是确定个亡者的身份罢了,难道还要拖上好几天不成? 心底盘算着,她用眼角余光瞥到了那名矮个壮汉突然匆匆离开了校场,几乎没怎么犹豫的,她轻手轻脚的跟了上去。 一路尾随着对方来到了位于山脚下的一处茅厕外,林安宁垂手立在了那条返回校场必经的小路上,仰起头欣赏了一番天空中漂浮着的、大朵大朵洁白的云彩。 很快,耳边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循声望了过去,同来人对视了个正着。 矮个壮汉也是一愣,平日军营里连个母蚊子都没有,他显然是没有料到会在此处与这么一个妙龄姑娘撞了个对脸。 就在男人疑惑的功夫,却见林安宁腰肢柔软的冲着他福了福身,盈盈一笑:“见过军爷。” 瞬间,矮个壮汉便看呆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陆彦三人顺利的来到了卢向全的居所。 甫一进入营帐,映入眼帘的便是两排用黄土垒成的土炕,上面还算整齐的堆放着一些行李被褥,营帐地上的角落里胡乱的积压着一些破旧的铠甲与长刀短qiang。 武校尉的亲兵行至了营帐的中央,抬起手指着炕上的其中一个位置道:“陆大人,这里便是卢向全睡觉的地方了。” 陆彦点了点头,侧过脸去给六七和青芜使了一个眼色。 二人会意,上前两步就将卢向全的被褥和行李翻了个遍。可惜却并未能够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有几套里外的衣衫、一些碎银子和几封家书。 绕着手捧着这几样东西的六七和青芜绕了一圈,陆彦停在了土炕前,右手食指无意识的在拇指上带着的玉扳指上搓磨了两下,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营帐外突然响起了一道女声:“大人?草民过来的路上恰好碰到了一位军爷,说是有话想要当面和您讲。” 是林安宁。 陆彦不疑有他的弯腰出了营帐,就看见了俏生生的林安宁以及……她身边的矮个壮汉,对方正虎着一张脸,看起来不大像是自愿的。 “军爷?” 见矮个壮汉久久不出声,林安宁便微笑着开了口:“陆大人就在这儿呢,您想说什么尽管说。” 男人的一张圆脸顿时肉眼可见的青了起来,从眉眼间的皱褶可以瞧出其心中到底是多么的纠结。 不过在抬起头瞄了一眼林安宁后,矮个壮汉却蓦地泄了气,闭着眼咬紧了牙关,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了几句话:“卢向全身高八尺余,身材壮硕且是我们几个人当中力气最大的,能够很轻松的就舞起军中的六环大刀。” “他的确是长脸,下巴上还留着一撮胡子,眉毛很浓密,两条眉毛甚至连在了一处,是一字眉……” “对了,他鼻子右边还有一颗痣,痣上还长毛哩!” “眼睛不大不小的,具体是什么形状我也形容不出来……” 男人这边想到什么说什么,那边青芜则是在陆彦的示意下从随身背着的布包里掏出了毛笔和宣纸,借着旁边的石墩子就画了起来。 待到他终于住了嘴,青芜也画的差不多了,拎起宣纸转过去让对方仔细的瞧了瞧。 “嘿,别说,画的还怪像了!”矮个壮汉不由得啧啧称奇,最后又指出了两个地方:“就是额头和嘴巴不大像,额头要宽大一些,嘴角是向下的。” 按照他说的,青芜重新在纸上做了调整,终于将卢向全的画像完成了七七八八。 陆彦见状,接着问起了对方可知卢向全曾受过什么伤。 “那可多了,左肩、胸前、两条腿,这打仗哪有不受伤的?”矮个壮汉絮絮叨叨的抱怨:“就在前一阵子,他还在校场意外伤了右小臂呢!” 听到这话,陆彦眼皮一动,询问似的看向了林安宁。 林安宁微微颔首,男人方才所说的伤势,大部分都与那具尸骨对上了,特别是右小臂的那处骨折痕迹,从恢复程度上来看的确是伤在不久前的。 现下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广寒巷里的无头男尸正是卢向全。 陆彦扬了扬眉,见好就收的先是同矮个壮汉客气的道了声谢,随后便向武校尉的亲兵表达了想要离开之意。 亲兵欢天喜地的应了,当即就要引着他们四人往外走。 结果众人才刚走出去两步,就被身后传来的一道焦急的男声给叫了住:“那个……” 林安宁一个回头,皮笑肉不笑的红唇微动:“这位军爷,还有事?” 她语气凉凉,那不加掩饰的狠戾目光,更是直接让矮个壮汉一激灵。 在周围几道视线的关切下,男人的嘴巴是开了又合,应是想要说些什么的,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10 第十章 “就……就是想问一下,大概什么时候可以……”矮个壮汉嗫嚅着出了声,从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竟还看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不过他这句话问的有些没头没尾的,在场的众人听的均是满头雾水。 只林安宁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随口应付道:“三日后吧,军爷去观音庙附近的义庄上寻我就成。” “好嘞,好嘞!”矮个壮汉顿时一脸的喜意,点头哈腰的将他们一行人送出了好远:“陆大人慢走,林仵作慢走!” 这一幕让青芜和六七都感到颇为惊奇,但因为一旁还有左边军的人在,是以二人也不好直接将内心深处的疑惑问出口,就这样一路憋着的出了军营的大门。 直到行至了马车边,陆彦忽而停住了脚步,回转过身子后盯着林安宁看了一会儿,平静的开了口:“林仵作,说说吧。” “不知大人想让草民说什么?” 看着她明显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陆彦声音中夹杂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叹息:“刚刚的那个人缘何会改变了主意?林仵作难不成要说他是突然之间良心发现了?” 林安宁闻言轻轻的勾了勾唇角:“陆大人,向善之心人皆有之,这好像没什么可值得奇怪的吧?” 对别人来说应当不奇怪,可若是面前之人……陆彦想到这眯了眯眸子,心情一瞬间有些复杂。 毕竟还有刘捕快那个前车之鉴,他实在是不相信事情会这样的凑巧,但方才他有仔细观察过那个矮个左边军的脸色和状态,却也并不像是被下了什么药。 如此便有些耐人寻味了,他确实是有点好奇这人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一身反骨的左边军都怕了。 “不奇怪?”回过神的陆彦轻笑出声:“这么说之前衙门里的那位刘捕快突发恶疾,也同样是凑巧了?” 他这话讲的不算隐晦,言语间的警告更是明晃晃的快要溢了出来。 一个靠着在县衙验尸才能维持日常生计的仵作,定然是不想失去这份谋生资格的。 “您说刘捕快啊……”林安宁作恍然大悟状:“草民的确是在他的吃食里加了点料,大人难道不觉得一个什么都不懂、只会给旁人添堵的玩意儿整天的在您眼前晃悠,是一件很令人心烦事吗?” “这样残忍的命案,永嘉县已经许多年都不曾发生过了,早一天破案便能早一天给亡者及其家人一个交代,凭白被傻子耽误了时间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说完,她十分坦然的望向了几步开外的男人。 说实话,从一开始林安宁就没想着隐瞒什么。既然打算借着对方的势离开永嘉县,那就得让这位陆大人有上一定的心理准备,因为有些事装的了一时可装不了一世。 她在赌,赌大理寺的人不是非黑即白,赌眼前的陆大人也不是个按部就班的规矩人。 若是一个全然的善人,怎会在这个年纪就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要知道安京城才是整个大晟朝最为血雨腥风的地方。没准和这人过往所见过的不堪相比,她这些都只是小打小闹罢了。 “就……就这么承认了?”少年六七惊愕的瞪大了眼,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青芜此时也是大受震撼的,不过她的年纪稍长,自然是要表现的稳重一些。 她有些不安的瞄了陆彦两眼,敢当着大理寺人的面认下这些,和老鼠主动跑到老猫的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区别? 随后,青芜担忧的目光便落在了林安宁的身上。虽然二人相识才不过一日的光景,但她却很欣赏这小娘子在验尸一技上的成就,且那刘捕快的为人确实不怎么样,自高自大、目中无人不说还嘴巴不干净,大人应该不会因此就追究什么吧……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三人的视线就全都重新集中在了陆彦的身上。 陆彦则是一扬眉,俊颜上倒是毫无惊诧之色,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凝声道:“林仵作知道我问的不是刘捕快。” “哦,陆大人是说方才的那位李姓军爷呀?”林安宁明面上笑意未减半分,顺势抬起手将脸颊边上散落的发丝拂到了耳后,声音也愈发轻柔了:“草民不过就是在后山的茅厕外与他恰好撞了个正着。” “我的本意是想劝说他配合陆大人的调查,如此也算是为亡者尽上一份力,可他不领情也就算了,竟还口出污言秽语。” “平日里素闻左边军军规极为严格,我就问他,假如有人在自家军营里被发现侵犯了良家女,又会如何?” 这无疑是赤裸裸的威胁。 此话一出,直接将六七和青芜两个人吓的屏住了呼吸。 林仵作这么猛的吗? 普通女子就算是被占了便宜,为了自身的清誉一般也不会大肆张扬的,敢将自己的名声当作谈判筹码的,他们还真是头一回见。 无怪乎那个小兵改变了主意,这件事真要是闹起来了,恰好今日陆彦也在,为了左边军的威严,武校尉也不会轻拿轻放。 到时候被打军棍都是轻的,直接被逐出左边军都有可能,对方当然会怕。 似乎是看穿了众人的疑惑,林安宁淡淡的继续道:“我本就是一个人人都避之不及的活死人,名声这个东西最是无用了。” “能帮到亡者,也算是草民的福气。” 对于她的这个说辞,陆彦却好像并不相信:“就只是这样?” 刚刚在军营里他瞧的真切,矮个壮汉的神情除了不情愿与隐忍的愤怒,分明还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期待。 林安宁垂眸,眉毛微动,有点惊讶于这人能够看透人心的本事。 待到她重新掀开了眼皮,一双美眸已然恢复了平静:“我还答应了帮他治病。” “病?他有病?”青芜下意识的就出了声:“之前在校场看到他可是生龙活虎的很,百斤大刀都能舞上好一阵,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啊?” “他在舞刀的时候偶尔会有滞涩之感,这就表示他琵琶骨那里曾经受过重伤,可惜当时替他治疗的医者并未能够完全将骨头弄回原位,以至于恢复好后有些动作仍然会受限,要知道战场之上可是失之毫厘结果就会差之千里的。”林安宁解释道。 “你不是个仵作吗?还会治病?这骨头都长好了要怎么治?”少年六七紧跟着追问。 “死人活人都是人,仵作验尸也是要略懂一些医理的,更何况那些在医馆坐镇的大夫未必有我经验丰富,毕竟他们平日里能够真切摸到人骨的机会可不多。” 对此,林安宁还是相当自信的:“至于怎么治,把那处打断了让它重新长不就成了?我保证能把他的骨头接的漂漂亮亮的。” 说完,她微微侧过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男人:“陆大人可还有想要问的?” 好一个威逼加利诱! 早在清水村的时候,陆彦就体会到了眼前这位林仵作操弄人心的本事,如今也算是意料之中了。 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他这才收回了视线,转过身去走向了那辆马车:“回城。” 青芜好不容易回了神,上前拉了拉林安宁的衣袖,两个人便一前一后的钻进了马车里。 六七则是后知后觉的用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下方的那两条琵琶骨,呲牙咧嘴的嘟囔了一句:“打断了?林仵作莫不是疯了吧?” 话音未落,一阵山风吹过,少年顿时就打了个寒颤,连忙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很快,有规律的马蹄声便再次回荡在了山林间的小路上,而天色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逐渐的暗了下去。 轰隆隆! 天边忽然划过了一道闪电,伴着震耳的雷声,豆大般的雨点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起先还只是几滴,然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雨势突然就大了起来。 六七将车上唯一的一间蓑衣递给了身边的陆彦,顺手又给自己戴上了一顶草帽,有些狼狈的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人,这边离着县城还有好远呢,土路沾了水便愈发难行了,咱们要不要先找个稳妥之处避上一避?” 就在陆彦皱眉打量着四周的功夫,马车内突然响起了林安宁的声音:“陆大人,草民的义庄就在这附近。” “不过义庄里一向不洁,唯恐脏了大人的衣衫,不如再多行上一里地去观音庙好了。” 观音庙? 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有听永嘉县县令提起过,应是在广寒巷接连爆发了几年的瘟疫后才建起来的。 难道是错觉吗?陆彦总觉得林安宁此时说话的语气有点不大对劲似的。 复又瞟了一眼身侧点头如捣蒜般的六七,他眸底精光一闪,终是低低的应了。 下一刻少年手中的马鞭就在空中挽出了一个相当漂亮的鞭花,跟着发出了一声脆响,马匹在一声嘶鸣过后习惯性的加快了速度,眨眼间那辆灰突突的马车便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幕之中。 夜,更深了。 大约一盏茶过后,马车终于停在了林安宁口中的那座观音庙外,陆彦看着那扇紧闭着的朱红色大门,冲着六七点了点头。 六七得令,跳下车后便蹦蹦跳跳的来到了庙门前抬起了手。 咚咚咚! 不算轻的敲门声丝毫不客气的划破了周遭那漆黑如墨的寂静。 11 第十一章 远处的山林里也跟着传来了野狗警觉的嚎叫声。 六七耐着性子等了许久都不曾有人前来应门,他无奈之下只能再次把手重重的落在了门板上。 终于,门内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伴随着有些刺耳的吱嘎声,朱红色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一个脑袋就钻了出来。对方手中还提溜着一个纸灯笼,那张瘦削的脸被跳动的火光衬的有些诡异。 应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表情似是有些不耐:“何事?” 六七闻言客气的一抱拳:“眼下雨势着实是有些太大了,前往城中的路泥泞难行,我等恰好途径此处,便想着过来避避雨,万望行个方……” “滚滚滚!” 出乎意料的,还没等六七说完,脸颊两侧几乎凹进去了的中年男人就不甚客气的摆了摆手:“我们这里只有白日才允信徒入庙上香,想要避雨还是去往别处吧!” “这是什么道理?”眼瞧着对方要关门,少年焦急的上前一步用腿硬生生的挡住了那扇门:“我们只是想求个避雨之处,绝不会给庙里添麻烦的,等雨停了我们立刻就走!”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男人皱着眉斜睨了门外的那辆马车一眼,轻嗤了一声:“庙里一向都是这个规矩,若是人人都像你们这般无赖,惊扰了观音大士该当何罪啊?!” 六七还欲辩驳两句,身后却忽然响起了陆彦的声音:“观音大士一向慈悲为怀,想来是不会介意此等小事的。” 他不知何时也从马车上下了来,缓步走到了门前,慢慢抬起头露出了那张如玉的俊脸:“只要大哥能够行个方便,我们也是可以捐一些香火钱的。” 一听到香火钱,门内男人眼底原本的烦躁霎时便转变成了狐疑,他将手中的灯笼微微向上送了送,借着微弱的光亮开始重新打量起了陆彦和六七。 许是陆彦周身的气势格外的让人不敢小觑,对方这回倒是注意到了他那隐藏在蓑衣下的名贵的衣衫料子,甚至就连六七这个小厮草帽下的脸竟然也是白白净净的,男人的态度登时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咳咳……这雨确实是大了些,至于香火钱什么的都好说,只是今日这后院厢房已满,只怕委屈了各位。” “不妨事,能有个干净的地方呆着就成,我们身上也有急事,雨停了就得离开。”陆彦说着,冲着六七使了一个眼色。 少年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碎银子,胡乱的塞进了中年男人的手里。 男人略掂量了一下碎银子的重量,瘦削的脸上迅速飘过过了一丝满意之色,紧接着便侧过身还算客气的将一行人引进了观音庙里。 恰好此时,空中又是一道响雷炸起,趁着天边划过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观音庙的功夫,陆彦算是勉强看清了周围的建筑格局。 甫一进门,便是一处极为宽敞的院子,地面上铺着的是常见的青砖,瞧着倒是干净整洁。 左右两侧皆建有房屋,瞧着应该是几间佛堂,至于正前方大殿中摆放的应当就是观音大士的金身,此刻顺着那扇半敞着的门看过去,隐约可见内里的袅袅香火。 只是没想到,那男人竟径直将他们带到了大殿之中。 “你们就且在这歇歇脚吧,雨停了自行离去即可,切记千万不可乱跑,若是不小心冲撞了神佛是要被诅咒的!”囫囵扔下了两句警告的话,中年男子又摸了摸胸前揣着的碎银子便急哄哄的走了。 外面的雨好似更大了,水滴打在窗棱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呸!”六七没忍住冲着对方的背影啐了一口:“明明方才还口口声声的怕咱们冲撞了观音大士,结果一见到银子就这么把人扔到了大殿里?我看他就是一装神弄鬼的神棍!” 陆彦随手将脱下来的蓑衣立在了门口,转身仰头看了看大殿中央立着的那具足有九尺高的观音像:“林仵作乃是永嘉县人,你觉得这观音庙灵不灵?” 正在用衣袖擦拭脸上水珠的林安宁听到问话动作一顿,落了双手规规矩矩的回答道:“回大人的话,永嘉县的老百姓们都说多亏了这观音庙压住了广寒巷的疫情,想来是灵的。” “如今这座庙算是声名远扬,不仅是永嘉县,甚至整个长平郡的达官贵人都会时不时的过来上上香呢!” 大晟分九州,幽州便是其一,下又分十三郡,永嘉县便是位于长平郡内,而陆彦原本要去的长平县正是长平郡的郡治所在。 “哦?原来如此。”陆彦语气淡淡,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只是上前几步用手摸了摸观音大士脚下的莲花座:“这样香火鼎盛的庙宇,竟只为观音大士塑了一个铜身?” 六七顿时眼睛一亮:“大人是觉得这观音庙有问题?” “观音大士乃是源于佛教,金身所居之处该为寺而非庙,且寺内理应有僧侣修行参禅才对。”陆彦收回了手,开始在大殿之中踱起了步:“且方才那名男子做的还是道教打扮,这永嘉县真是好一个天下大同。” “民间有句老话说得好,不管黑猫白猫,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猫。”林安宁笑盈盈的说了这么一句,乍一听似乎是在替观音庙辩解,细细思量下又好像不是。 “幽州地处偏僻,消息又一向闭塞,或许是这里的人不大懂这些也说不定。”刚刚收拾完自己的青芜这会儿也跟着出了声。 陆彦不置可否的扬了扬嘴角,没再继续纠结此事,在原地转了两圈后便随意的找了个蒲团坐了下来。 剩下三人见状,自是有样学样,很快大殿之内就安静了下来。 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六七就靠着墙角张着大嘴睡的香甜,随着几根烛火的燃尽,整个大殿最后的光线也猝不及防的消失不见了。 突然,原本端坐在蒲团上的陆彦忽而睁开了眼,随后蓦地转过头看向了上方的那座观音像。 只是那双黑眸有些微微失焦,更像是想要透过观音像后面的那堵墙,好好儿的瞧上一瞧庙里后院厢房的模样。 耳边似有不大真切的靡靡之音传来,仔细听去却更像梵音,再凝神那动静却又突然消失不见了。 一片黑暗之中,林安宁睫毛微颤,一张美人面攀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在无人察觉之时她身上微动换了个姿势,与旁边的青芜互相倚靠的彻底坠入了梦乡。 这一睡便是到了五更天,外面天色虽尚未大亮,但雨已经停了。 四人醒来后相继出了大殿,打算依照约定离开。 一场秋雨一场寒,山间凛冽的冷风拂过,吹的众人汗毛竖起。 少年六七抬起手抚了抚手臂,嘴里嘟囔着:“都这个时辰了,这庙里竟然还没有沙弥或是道士什么的出来洒扫做早课?果然如大人所说,有点奇怪。” “行了,现下既然已经确定了亡者的身份,还是要早些回城去查清此案。”陆彦说完便率先大跨步的穿过宽敞的大院,走出了这座观音庙。 没过多久,庙前停着的那辆马车就在六七的挥鞭声中重新回到了官道上。 一路晃悠着,终于在刚过辰时的时候能够隐约望见了前方的城门,等到行至了近前,远远就有一个身影焦急的迎了上来。 “哎哟喂,陆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来人是个熟面孔,正是前天夜里帮着林安宁在广寒巷里积极找寻验尸之处的那位捕快大哥。 还不等陆彦开口询问,那名捕快就接着说道:“陆大人,是县令大人特派小人在此候着的,昨日夜里城中又发现了一起命案!县令大人吩咐了,等到陆大人回了城,务必要在第一时间告知您这个消息!” 陆彦顿时眼皮一跳,沉声追问:“尸体现下在何处?” “在城东的天祥巷!”捕快赶忙回答。 陆彦听到这话神情一凛,一双黑眸也比平常显得凌厉了些:“昨日可是下了一夜的雨,你们县令大人就让亡者的尸骨在外生生淋了好几个时辰?!” 大抵是他在这一瞬间爆发出的气势过于强硬,那捕快不由得双腿一软,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回陆大人的话……我们县衙眼下就只有林仵作一人,她这不是没在……没在城里吗……” “再加上兹事体大,县令大人说不敢擅自做主,要等陆大人回来再做定夺!” “蠢货。”陆彦冷冰冰的吐出了这两个字,随即侧过了脸开口道:“六七,直接去城东的天祥巷。” 下一秒,马车就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飞驰着冲进了城门里,门上布帘晃动间,林安宁瞥到了男人那张冷凝的脸,这好像还是她头一回见到对方愠怒的样子。 挺新鲜的。 神态轻松的回首掀开了马车小窗上的帘子,她饶有兴致的观赏着雨后城中路上的水坑。 真可怜啊,尸体就这样在外毫无遮挡的被雨水浇了个透,怕是好多证据就这么消散在天地间了。 如此好的机会,她要是趁机从中加把柴让这场火烧的更旺一些,应是再合适不过了。 心中这般想着,林安宁面上的表情便愈发愉悦了几分。 12 第十二章 城东,永祥巷。 待到马车停稳后,林安宁伸出手撩开了门上的布帘向外望去,入目的景象倒是和前天傍晚在广寒巷的一般无二。 巷口附近围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耳边传来的是乱糟糟议论声。 方才在城门处的捕快这会儿也骑马追了上来,略弯着腰很是殷勤的在前面引起了路,林安宁便跟在陆彦的身后,顺利的进入到了这永祥巷中。 永嘉县城中各处建筑之间的差别不大,如此七拐八拐之下,眼前几乎无穷尽的青灰砖墙竟还生出了几分熟悉之感。 不过很快,她就停下了脚步,垂眸看了看地上的一摊积水,水面之下有着丝丝缕缕的绯红之色。 这就表明,此处应当离着凶案现场相当近了。 果然,下一秒捕快便抬起手指了指前方的一个岔路口:“陆大人,前面左手边一进去就能瞧见亡者了。小人刚刚已经派人去知会县令大人了,他稍后便能赶过来。” 陆彦低低的‘嗯’了一声,抬起右脚正欲迈出去一步,随后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撤了回来:“这永祥巷也与广寒巷一样住户甚少吗?” 那捕快摇了摇头:“城东向来都要比城西热闹富庶,陆大人您别看这条巷子不起眼,周围家家户户都住满了人哩!” “可有人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陆彦接着问道。 “这……”捕快面露难色,有些尴尬的张了张嘴:“就是因为太热闹了……是以……” 好在原本陆彦对此也并未抱有什么期待,广寒巷那边是因为人烟稀少才无人在案发之时发现异常,而永祥巷这边竟是因为太过热闹了。 收回了目光,他用手微微掀开了外袍的下摆,一言不发的走进了前方的岔路口。 许是因为永祥巷十分繁华的原因,细细打量一番就会发现这边巷子的宽度要比广寒巷那边窄上不少。 一直跟在后面的林安宁回过神后一抬眼,这才惊觉前方男人那高大的身影直接就将内里的情况遮挡了个七七八八,她唯一能够看清的就是紧贴着墙根底下的那几处满是血色的浅水洼。 “林仵作。”站在那里沉默了半晌的陆彦终于开了口:“没有工具的话,尸可验得?” “回大人,可验。”林安宁一福身,垂眉敛目。 以往她随身背着的那些工具大多是用来剖尸的,若巷子里的那个和卢向全的死法一致,剖尸不剖尸的倒是无甚区别了,自然能验。 听到她这笃定的回答,陆彦缓缓侧过了身。 然而当看到地上泡在水坑里的尸体之时,林安宁仍然难得的挑了挑眉。 意料之中的,这里也是一条死胡同。 要是单论凶案现场的血腥程度,永祥巷这个肯定远远比不上广寒巷,毕竟经过了大雨一夜的冲刷,无论是墙壁上还是地面上的血水都被稀释了许多,即便是留下的颜色也只是淡淡的。 但若论令人作呕的程度,眼前这个当属第一,无数残碎的血肉与地下的泥土混杂在了一起,泡在污水之中正散发出了阵阵难以言喻的气味。 林安宁屏住了呼吸,上前小心的行至了尸体旁,仔细观察一番后便冷静的道:“部分血肉已经与泥土难分难舍,怕是很难将双方重新分离开了。” 说着,她伸出手从水坑里掏出了一根不知是哪里的人骨,细细的看起上面的断裂之处:“从骨头断裂的情况来看,与之前那位亡者卢向全的极为相似。” “由仅存的这些成块的血肉可以判断,亡者在被分尸的时候是活着的,死亡时间在昨天夜里戌时前后,至于性别……”林安宁在水洼里挑挑拣拣,过了许久才将几块碎骨勉强拼凑成了一个盆骨:“男性,年纪与卢向全相近。” “这位亡者的大腿骨长度要比卢向全短上一些,所以身量应该也比对方略低,大约七尺半。” “他的身上也有着不少的旧伤。” 这时,胡同外守着的六七冷不丁的探了探头:“难不成也是左边军?” 陆彦似是不大赞同这个推测:“咱们昨日傍晚才从城外的左边军驻扎处回来,当时军营中除却一个卢向全,并无其他人行踪不明。” 六七闻言仔细回想了一番,随即眼睛一亮:“可昨儿下晌的时候,武校尉不是曾派出过一小队骑兵出去绞杀蛮子吗?” 就在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功夫,林安宁那双素白的手已然在水坑里捞了一圈又一圈:“从现场残存的布料碎片来看,此人身上的穿着与卢向全不同,且我并没有发现能与左边军扯上关系的东西。” “至于亡者骨头上的旧伤其实并不算罕见,只要是练武之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的。” “当然了,此处现场与广寒巷里的那个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林安宁拉长了声音,猛地从水坑里扯起了一个玩意儿。 众人定睛看去,赫然是一个人头!而亡者那头还算茂密的长发此时正紧紧地被她攥在了手里。 林安宁略微侧过脸,冲着在场的几个人笑的清浅:“好消息,这名亡者的头,还在。” “就是脸部曾遭受过重击,再加上长达几个时辰的浸泡,有些变形了。”说着,她还颇觉得可惜的‘啧’了一声:“陆大人,青芜姐应是在丹青上很有造诣,就是不知她能否对着这个头将亡者的脸恢复个七七八八了。” 青芜皱着眉,强忍着心头的不适瞟了一眼此时正在她手中晃晃悠悠的脑袋,兀自按捺下了胸前的翻涌之意:“大人,属下自当尽全力,只是亡者的面部此番确实损毁过于严重了,怕是要耗费上不少的时间。” “要是能少泡上一会儿,没准还能容易些。”林安宁用手按了按那颗头的面皮,感知着下方骨骼的变形程度:“只有眉骨及鼻骨有着些许的断裂,本应对长相影响不大的。” 她说这话时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面上也没有太多多余的表情,但却无端的让人联想到了永嘉县县令那张唯唯诺诺的脸。 陆彦状似无意的斜睨了她一眼,不过很快就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眼下草民就只能看出这么多了,余下的还需等到将亡者的尸骨血肉运回广寒巷后仔细查过才能确定。”林安宁说着起了身,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斤随意的擦了擦手。 永祥巷这边实在是没有空闲的安静之处可供摆放亡者尸体,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怎么说广寒巷都比义庄近得多,再加上第一具尸体还在那边,将两名亡者安置在一处,验尸之时也能有个比较。 “嗯。”陆彦一点头,摆了摆手示意死胡同等待的捕快和衙役上前帮忙把地下已经整理出来的尸骨抬走,不过全程他的眼神都不曾离开旁边的那堵青灰砖墙。 从上面那星星点点的、自大雨中遗留下来的血迹来看,与广寒巷内的情况相差不大,只是这里没能够再次发现九锻铁的痕迹。 缓缓垂眸,他复又看向了地面,除了刚刚林安宁因为验尸而留下的几个秀气的脚印,竟还有几处被血水混杂着雨水浸泡着的可疑之处。 陆彦弯腰用手大致丈量了一下长度,这印记对于女子来说定是有些长了,但对于正常成年男子来说却是刚刚好。 不一样。 抛开作案手法不说,广寒巷与永祥巷的两处案发现场不一致的地方太多了。 第二起命案亡者的头颅并未消失,地上还有着可疑的痕迹……陆彦眉头一跳,很快就直起了身,心中也有了初步的猜测:“这两起凶案,很可能同北方蛮子的关系不大。” “怎么会?”六七双目瞠圆:“大人,您之前不还在广寒巷中发现了九锻铁?” “没人说九锻铁只有蛮子才能用。”陆彦沉声说着:“两起凶案发生的地点也很耐人寻味,第一起在清冷的广寒巷,第二起则是在喧闹的永祥巷,但却都没有人在案发当时察觉到任何的异常。” “这说明行凶之人对城中必定十分了解,且自身平平无奇,如这城中随处可见的百姓一般无二。” 而北方蛮子的长相极具特色,极深的眼窝、过高的鼻梁及远超常人的身高使得他们无论走到何处都会相当的受人瞩目,顶着那样一张脸在大晟的国土上行走,注定只能阴暗的潜伏。 广寒巷也就罢了,卢向全死于寅时,也就是五更天。那会儿天正是将亮未亮,人们大多都还在睡梦之中,听不到、看不到什么还算正常。 但这永祥巷附近可是有晚市的,戌时左右正是巷外人来人往之时,若是北方蛮子现于人前,附近的百姓商贩应该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印象才是。 “这下糟了。”少年六七不由得一瘪脸:“咱们要找的人一下子就从北方蛮子变成了全城的老百姓了。” 对此,陆彦倒是不见气馁,只是在看向被雨水浸透了黄土地面的时候,眼底难免闪过一丝戾气。 但凡有人知道用几把油纸伞于上方遮挡一二呢,他们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完全没有证据可用的地步。 林安宁则是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之后不着痕迹的一挑眉,脚步轻快的就打算跟在那几名捕快和衙役的后面向外走去。 不曾想才出了这处岔路口,他们就险些与一道慌慌张张的身影迎面撞在一起。 还没等几人出声呢,来人就连忙冲着她身后一躬身一拱手:“下官……下官见过陆大人,确是来迟了些,还望大人海涵!” 可惜,这一回陆彦并未开口让他起身,只是向前几步越过林安宁等人来到了对方的面前:“方才经过林仵作对亡者尸骨的初步查看,基本可以确定这一起凶案同上一起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加之亡者还牵扯到了左边军,是以本官想要负责此案,王大人对此可有异议?” 永嘉县县令听到这话,直将自己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此案能够交由陆大人手中,是他们二人的福气,下官……” 拍马屁的话男人说了一箩筐,心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在来的路上他是真怕陆彦会勒令自己在几天之内必须破案,万一破不了那他头顶上的乌纱帽岂不是要不保? 万没想到最后对方竟然会把这两件糟心事儿主动揽了过去,永嘉县县令美滋滋的在心里想着,眼前这位巡察御史大人也不像好友信中所说的那般可怕嘛! 就在男人想东想西的功夫,陆彦已经带人准备离开着永祥巷,却在行至了巷口处之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猝不及防之下,紧随其后的永嘉县县令一个踉跄,好不容易勉强稳住了身形。未曾想他一掀开眼皮,便与陆彦对视了个正着,那双黑眸里的不明情绪看的他是心惊肉跳。 “王大人,身为父母官最重要的还是以民为本,你说呢?”陆彦声音低沉,许是身高的原因,在瞧向男人的时候莫名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就这简单的一句话,瞬间就将永嘉县县令逼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下意识的将腰身更弯了一些,口中不停的应着是。 好在陆彦也只是扔下了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便头也不回的上了巷口外的马车。 因着刚刚才摆弄完死者的尸骨,林安宁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脏污,很是识趣的没有继续跟上去。 她惬意的站在原地歪着头欣赏着永嘉县县令此时的那副窝囊样,一张俏脸兴致盎然。 “下官恭送大人,雨后道路难行,陆大人千万小心!大人能来永嘉县,实乃永嘉县万民之福啊!……” 一连串的恭维话就这么钻进了林安宁的耳朵里,她的嘴边渐渐的扬起了一道讥讽的弧度。 “林仵作?” 就在她出神的当口,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青芜的呼唤声:“发什么呆呢?大人叫你上车。” 有些迟钝的转过了身,林安宁复又垂眸确认了一下沾满了泥土和血水的前襟,随后便一耸肩毫无心里负担的上前钻进了马车里。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气味就迅速充斥了整个车厢。 彼时青芜正拿着一支狼毫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似是并未在意。至于陆彦则是紧闭着双眸端坐在中间那一侧,俊脸上也没有什么异常。 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广寒巷。 待到捕快和衙役将亡者尸骨运回,林安宁不知道从附近哪处空院子里又卸来了一扇门板,打算用来安置第二位亡者的尸骨。 在着手重新验尸之前,她顺便在一旁空出了一块位置,将第二名亡者的头颅稍作整理立在了那里,甚至还十分贴心的帮忙把那头长发挽了个发髻,以方便青芜完成死者面部的复原画像。 瞄了两眼那个顶着一头鸟窝似的滑稽发型的头颅,青芜唇角的肌肉抽搐了两下后便默默地扭头看向了别处。 林安宁在复原人骨一技上颇有能耐这个事实陆彦等人是早就知道的,但他们显然还是有些低估了她的速度。 六七眼睁睁的看着逐渐现出人体大致雏形的尸骨,惊讶的合不拢嘴:“大人,林仵作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一块小小的人骨,他都没来得及看清具体形状呢,林安宁就已经精准的将其放到原本的位置上去了。 最后,一旁几次试图恢复亡者容貌都失败了的青芜也干脆看上了热闹,和六七凑在一起啧啧称奇了起来。 直到天色渐暗,林安宁终于拿起了最后一块腿骨将亡者恢复完整,只是她的脸上此时却无半分喜意,竟还缓缓的攀上了些许迟疑之色。 13 第十三章 “可有何处不对?” 见她怔愣,陆彦动了动因为长时间站立而有些僵直了的双腿,上前几步将视线落在了那具尸骨之上。 “回大人,没什么不对,就是死者右手乃为六指。”林安宁微微扬了扬下巴。 她这边话音刚落,在场其余三人就齐齐看向了死者右手的方向,果然一眼就瞧见了那根多出来的、有些畸形的指骨。 陆彦先是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接着便抬起头重新将目光放回了林安宁的身上,意有所指的开了口:“天生六指的人并不多见。” 而林安宁也没让他失望,肯定的一颔首:“青芜姐应是不用大费周章的去费心那劳什子的亡者画像了,据我所知城东的威武镖局里就有一六指镖师,因为身手不错,在永嘉县内算是颇有名气的存在。” “林仵作,你确定吗?”青芜顿时眼睛一亮。 “嗯,派人去威武镖局查一查也无妨,若不是那个镖师,青芜姐再回来继续画像也不迟。”林安宁在给出了一个建议后,便低头专注的去摆弄面前的尸骨了。 “太好了。”青芜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能够不再同那个严重变形的头颅大眼瞪小眼,对她来说显然是一种解脱。 她的确是擅丹青,但跟在大人身边也多是根据他人的描述来绘制某人的样貌,即便有的案件需要她多画几张死者的画像以供官府张贴在城中各处,那对着的好歹也是一张完好无损的面庞。 类似今天这般过分的场面,属实是不多见。 陆彦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提议,挥手带上六七、青芜以及门外守着的那名捕快就离开了。 周边很快就陷入到了一片寂静之中,林安宁转身将一个灯笼悬挂在了附近的树枝上,借着忽明忽暗的光亮掏出了一本簿子,神情专注的在上面开始记录起了亡者骨骼的基本情况。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在簿子上落下了最后一笔,并反复确认无误后,终于看向了脚边那块用于包裹着死者血肉碎块及内脏的布。 蹲下身将布包散落了开来,林安宁在那堆东西里翻了又翻,没过多久就将一套相对完整的胃部与肠子分离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放进了一旁一个大小很可观的木盆当中。 然后她那只已然看不出皮肤本色的右手在摆放整齐的一排验尸工具上轻轻划过,顺势拿起其中一把锐利的匕首剖开了死者的胃部。 哗啦啦。 一堆东西一股脑的从中涌了出来,那味道直冲天灵盖,偏偏林安宁就好像丧失了嗅觉一般的没有做出半点反应,甚至连眉间的痕迹都不曾深刻半分。 鼻翼轻轻动了动,她略一歪头试图从空气中所弥漫着的酸臭味中努力分辨着什么。 “生前曾饮过酒。”林安宁下意识的喃喃自语。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站起了身。胡乱的扯过一条布斤擦了擦手,她拿起了刚刚才被放下的那个簿子,往前翻到了记录第一名死者卢向全验尸过程的那一页。 果然,上面赫然写着怀疑亡者生前曾饮过酒。 而就在这行字的旁边,还十分详尽的标注了出了卢向全胃中所发现的食物残渣种类,有花生、菜叶、某种动物的肉类及一些细小的软骨。 林安宁复又蹲了下去,仔细的确认了一遍从第二名死者胃中所发现的渣滓,竟与卢向全的大差不差。 缓缓地眯起了眼,在这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闪过了许多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院外的巷弄里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待到脚步声来到了院门外,她则是头也不抬的招呼了一句:“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正欲抬腿迈过门槛儿的陆彦闻言一挑眉:“林仵作怎知是我?” “每个人走路都有自己的特点,只需用心些便能分辨一二了。”林安宁将方才的验尸结果尽数记在了簿子上,之后才好奇的出了声:“威武镖局那边怎么说?” “我们到的时候,镖局里的几位镖师正坐在屋子里喝酒,在得知我们的来意后,他们纷纷表示今日那位六指镖师荣二爷并未来过镖局。”陆彦站定,无意间瞟了一眼木盆中的汤汤水水,神情虽称不上太好看但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嫌恶的情绪来。 这倒是让林安宁有些佩服了,她还以为这些大官平日里都只需要坐在高堂之上聆听下属的汇报就可以了,没想到面对这样的场景,对方竟还能面色如常的侃侃而谈。 “据其他镖师所言,白日里本有一趟镖是点了名要荣二爷去跑的,结果他却没了影儿,还让镖局狠狠地损失了一笔。只可惜,那些镖师们没人能说清楚荣二爷的具体去处。” “最后算是勉强问出了一个地址,现下六七已经带着衙门的人过去查看情况了,青芜也在镖师们的描述下画出了荣二爷的大致相貌。”陆彦说完,视线好奇的在那本簿子上转了两转:“林仵作这边可有什么新的进展?” “进展谈不上,就是发现了两位亡者在死前均饮过酒。”林安宁简单的回应了一句,转过身去便又开始忙活起了那颗立在那里的头颅:“且二人腹中所食之物竟也过分相似,不过大抵也算不得什么证据,下酒菜的种类本就那么几样。” 陆彦却敏锐的抓住了其中的关键之处:“二人均吃过酒,饮酒过量便会醉酒,人在醉酒状态下比之平常反应会迟钝许多,恰好解释了为何两起凶案现场都没有发现太多亡者试图反抗过的痕迹。” 他早就觉得奇怪了,明明两位死者都是练家子,又怎会乖乖的伸长了脖子任由凶手屠戮呢? “所以……”林安宁皱了皱眉,不确定的张了张嘴:“凶手专门对醉酒之人下手?那也怪让人想不通的,卢向全和荣二爷没事儿去什么死胡同儿……” 听着她的嘟嘟囔囔,陆彦眉间的皱褶不自觉的展开了一些:“不排除一种可能,对两位亡者下手之人,与他们相熟。” 熟人? 林安宁一脸了然,心头难免升起了一丝对陆彦他们的同情。 从表面上来看,卢向全和荣二爷,一个左边军一个镖师,二人日常的生活是完全没有什么重合之处的。若要把他们两个身边所有相识之人都调查上一番并成功找到那份联系,可不像听起来那样简单。 脑子里的想法繁杂,她面上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的将那颗头颅放倒在了早已铺好的一块白布巾之上,顺便用手拔下了之前用于固定亡者长发的木簪子,纤长好看的十指小心翼翼的拨弄起早已干透了的发丝来。 接着林安宁侧身取过一把梳子,一边给亡者轻柔的梳着头,一边注意观察着从头皮及发丝上剥落下来的、落在下方布斤上的杂物、碎屑与粉尘。 突然,她动作一顿。 随后,在青芜那震惊的眼神里,林安宁的脸几乎都要贴在了亡者的那头黑发之上,并用力的吸了一口气。 “这味道……”她的那张俏脸上罕见的有了些许的不确定之色。 陆彦见状也信步走到了那颗头颅的旁边,伸出手在空中轻轻的挥了两下,细细分辨着此时四周萦绕的、过于复杂的气息。 可惜除了尸体上自带的恶臭,他什么都没闻到。 “是香粉。”另一边,林安宁笃定的开了口,还用手指指了指头颅底下的白布巾:“好在这个荣二爷的发量还算可观,即便经历了雨水的冲刷与浸泡,仍有一部分香粉残留在了亡者发丝之间。” “陆大人还请继续往这看。”她说着,将那颗头往右一侧,露出了亡者的耳垂。 耳垂下端印有一处极浅的红痕,一个不注意就很容易被误认成皮肤上本就有的纹理。 林安宁用捏起布斤的一角轻轻一蹭,那红痕竟肉眼可见的缺了一块:“是口脂,亏得口脂不怕水,如此才能留到现在。” 香粉、口脂。 听到这,陆彦认真打量了一下亡者那张严重肿胀变形了的脸:“温柔乡,英雄冢。” 林安宁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惜话还没出口就被门外一道气喘吁吁的男声给打断了:“大人!大人我回来了!” 下一秒,六七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他顾不上擦一擦额间渗出的汗水,一路小跑着冲到了陆彦的跟前:“大人,我带着捕快按照镖师们说的那个地址寻了过去,家中无人。” “也和左邻右舍打听了一下,荣二爷乃是独居,至今没有成过亲。因为常年在外走镖,他只有偶尔才会归家,周围的人对他知之甚少。” “屋内属下也按照您的要求探查了,可除了一些居家生活的物件儿,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哦!对了!”六七一拍脑门儿:“在炕上的被褥下面,我找到了一个……肚……肚兜。偏偏周围的邻居又说他没婆娘也没相好的,我便将那东西带了回来。” 言罢,少年红着脸从袖口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陆彦接过,那块布料刚好抖落了开来,竟还是鲜嫩艳丽的桃红色,上面绣着一朵盛开着的荷花,样子倒是不落俗气。 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陆彦将那肚兜塞回了六七的怀里,自己则是转过身去冲着林安宁问道:“林仵作可知这城中有几处青楼楚馆?” 香粉,口脂,肚兜,再加上亡者生前饮过酒,这些线索混杂在一起,指向的也就那么一个地方了。 林安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认真的想了想:“明面上的有三处,暗娼馆就更多了,不过这香粉味道清雅、那肚兜的材质也属上乘,草民便只能想到一个地方。” “牡丹胡同儿。” “就在城东,离着发现尸体的永祥巷还是有着一段距离的,去那边的恩客大多是有些身份的,陆大人还是要处处小心。”她好心的叮嘱了两句,旋即就垂下头继续忙活尸体去了。 陆彦低低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原本都已经走到院门前了,不料突然又折返了回来:“林仵作可有时间?” 有些诧异的抬起了头,林安宁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若是去那种地方,带着衙门的人总归是不大方便的。”陆彦掩饰似的手握成拳放在了嘴边,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六七年纪尚小,你身量比青芜要高上一些,扮成男子更不容易被察觉。” “……” 还没等林安宁说什么,几步开外的六七先不依了:“大人!属下已经十之有七了,换作旁人没准孩子都有俩了,还小呢?” 他不甚服气抗议自然被陆彦忽略了个彻底,男人只神色温和的站在原地等一个结果。 林安宁有些犹豫:“只怕是不大方便,草民才刚验过尸,身上难免沾染了一些味道。” 但这对陆彦来说却算不得什么问题。 旁边的青芜得了自家大人的令,上前半拥着林安宁出了这处院子,将她带回了三人临时落脚的客栈草草整理了一番。 没有耽搁许久,一行人便乘坐马车前往了城东的牡丹胡同儿。 牡丹胡同儿,地如其名,是一处隐匿在巷子深处的欢乐窝。整条胡同从头到尾,家家户户都干着这种营生,还没等到达近前呢,就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调笑声和丝竹声了。 马车内,林安宁身上穿着的是不知青芜从哪里找来的男式月牙白长袍,原本一头松垮的黑色长发这会儿也高高的束在了头顶,上面还插着一根样式华丽的银簪。 别说,她只要双手一揣,眉眼间再多上一点凌厉之感,乍一看倒还真像一位身形瘦弱的翩翩公子。 临下车前,陆彦不忘叮嘱六七和青芜:“你二人便守在这胡同口,注意一下那些进进出出的人可有可疑之处。” 二人相继应了一声是。 陆彦和林安宁很快就下了马车,一前一后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牡丹胡同儿之中。 甫一进去,耳边听到的便都是姑娘们热情的招呼声,鼻间嗅到的是甜腻到有些呛人的脂粉气,随着姑娘们一甩一甩的帕子,空气里香粉的味道就更重了两分。 没走多远,二人就来到了第一户的门前,林安宁不着痕迹的吸了吸鼻子,然后冲着身侧的男人摇了摇头。 如此接连过了几个院子,陆彦终是似笑非笑的开了口:“今晚之前只知林仵作精通验尸,未曾想在嗅觉上竟也这般灵敏。” 彼时林安宁才刚从一位姑娘热情的拉扯之下脱了身,随口回了一句:“嗅也算是验尸必要的环节之一,仵作可通过气味辨别出尸体死亡时间的长短,是否中过毒,亦或者亡者生前所处的大致环境。” “怎么,安京城中的仵作竟有更好的办法吗?” 面对她这明显带着些许讥讽之意的反问,陆彦只是勾了勾唇角:“如此说来,确是我见识浅薄了。” 对方这样好的态度反倒让林安宁一哽,堂堂大理寺卿接触过的仵作想来不会少,如今却站在你面前说自己见识浅薄…… 她情绪难明的撇了撇嘴,不确定男人刚刚是否是在试探。 该说不愧是大理寺的人吗?疑心病当真是不轻。 收拢了逐渐飘远的思绪,林安宁自顾自的沿着胡同儿继续向前走着,刚走出去没多远就忽然停在了一扇门前。 那扇门正半掩着,隐约能够瞧见院子里的影影栋栋。与别处不一样的是,这里门外没有站着卖力揽客的姑娘,只有缠绵的江南小调自院内丝丝缕缕的飘了出来。 反复确认了空气中的味道,林安宁冲着陆彦眨了眨眼。 应该就是这处没错了。 14 第十四章 二人在匆匆对视了一眼后便上前了两步,正准备推门而入,不巧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 循声望去,是几个爷们儿吵吵嚷嚷的从胡同口处朝着这边走,沿途还偶尔会与别家门前站着的花娘调笑上几句。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行人就来到了林安宁和陆彦的近前,并越过他们大大咧咧的推开门进入到了院子里,为首的那个还扯着嗓子喊了两句:“人都死哪儿去了?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林安宁在短暂的怔愣之后,白净的面庞上就升起了淡淡的惊讶之色:“陆大人,这几人草民瞧着有些面熟。” 陆彦一点头算是肯定了她此时心中的猜测:“是左边军的人。” 这事儿说来也巧,城外的那处军营中共驻扎着八百余名左边军,他们去的时候不过才见了一小部分,偏偏这几人就在其中。 方才大嚷大叫的正是武校尉派出的那队骑兵里领头的那一个,明明昨日还坐在马背上大呼着与北方蛮子势不两立,谁又能想到这人今天就将这份豪气尽数的浪费在了牡丹胡同儿里了。 只见那边话音刚落,即刻便有老鸨绕过院中的亭台楼阁,一脸殷切的迎了上来:“哎哟!!!几位军爷好久不曾来了,里面请!” 老鸨一边招呼着一边挥手叫过来了几位花娘,一时间男人们粗犷的笑声与花娘们娇娇柔柔的讨好声不绝于耳。 在沉默的看了半晌后,林安宁收回了视线,伸出手作邀请状:“陆大人,请吧。” 陆彦面露无奈之色,一言不发的双手负于背后,大跨步的也进了这扇外面看不甚起眼的小门。 许是因为他的穿着及气势都颇为不俗,老鸨顿时眼前一亮很有眼力见的迎了上来:“二位公子看着眼生,不过尽管放心,我这里的姑娘啊,一定能让你们满意!” “公子喜欢什么样的?江南小调还是西北大鼓?萧、琴、琵琶,就没有咱们这的姑娘不会的!” “亦或者公子想试试新鲜的?”老鸨说到这刻意将声音压低了一些:“还有宾阳县外过来的,保证各个都长相美艳性格豪爽!” 宾阳县外,那不就是北方蛮子? 林安宁微微睁大了眼,待再次看向陆彦的时候,勉力压抑的神情下却仍是透出了显而易见的讥诮。 虽不能够确定这些从极北之地穿过边境线过来的姑娘们就是蛮子的探子,但二人都心知肚明,这种可能性很大。 而本应守护幽州百姓安宁的左边军呢?竟敢光明正大的忽视这一切,只顾着纵情享乐。 想来随着大晟的国力渐强,左边军的安稳日子过的有些久了,久到这些人轻易就忘了战场上的残酷与血泪,以及很多年前边境线被破后,尸横遍野、家破人亡的惨状。 在林安宁那意味难明的注视下,陆彦只能硬着头皮开了口:“你看着安排便是。” 说完,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银锭子,十分随意的就朝着对方扔了过去。 老鸨瞬间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态度愈发热情的引着二人穿过凉亭,走过几道弯的花园小路,来到了一处暖阁里。 相比于外面的秋风瑟瑟,屋内简直可以用温暖如春来形容,下方拥挤的摆有十几张桌子,正有不少客人坐在那里推杯换盏,搂着花娘耳鬓厮磨。 暖阁的最前方则是临时搭建了一个不算大的木台子,四周有轻柔的各色纱帘作为装饰,上有两名穿着暴露的舞姬在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其中一名舞姬忽地转过了身,一张五官明显不同于大晟女子的美艳面庞就这么闯入了林安宁和陆彦的眼中。 老鸨在将二人引到一张空桌前安顿好后,只来得及嘱咐了一旁的龟公两句便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林安宁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那两个舞姬,张嘴就是打趣:“看来老鸨是个实诚人,她的手里的确是有极北之地的花娘。” “草民听闻陆大人在来到永嘉县之前曾去过宾阳县?想来您在那里并未见过此等好风光吧?” 虽然被暗讽了两句,但陆彦也不恼,只是拿过桌上的茶壶随手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了她的面前:“的确是没见过,但现在见识到了也不算晚。” 身为巡查御史,自不会毫无缘由的涉足这种场所,而在那些市井田间,他能看到的也无非就是一些民间疾苦了。 加之宾阳县还有宾阳都督坐镇,行事肯定要比永嘉县县令周全的多,消息也会更加灵通。 没准在陆彦抵达宾阳境内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人盯上了,他能看到的只是人家想让他看到的。 如今连永嘉县都或多或少的存在着蛮子的身影,与极北之地距离最近的宾阳县又岂会干干净净? 林安宁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端起茶杯抿了两口,接着继续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上的舞姬,甚至还会因为对方的一个高难度动作就变得眼神晶亮。 很快,小二就给他们上了酒和菜。 直到瞧清了那一桌子的菜色,林安宁和陆彦的表情就有些意味深长了起来。 花生米、卤牛肉、猪耳软骨以及两种样式好看的炒青菜。 这几种食物与两名死者胃中发现的那些未消化的残渣竟高度重合了,如此结果对于二人来说既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只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交流上两句,鼻间就是一阵香风袭来。 伴随着甜腻的‘公子’二字,两位花娘莲步轻移的来到了桌边。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搭上了林安宁肩膀,手的主人一个转身便坐在了她的怀里,另一只藕臂还顺势搂住了她的脖子。 好在青芜在女扮男装方便似乎很有经验,不仅特意选了高领的衣裳样式,还仔细的帮忙给她束了胸,又给她的耳洞做了一些修饰,这才没有在第一时间穿帮。 慢吞吞的扬起了一抹笑,林安宁用手指捏了捏怀中花娘的下巴,活脱脱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至于她身侧的陆彦就要机敏的多了,另一个花娘本也想有样学样的投怀送抱,没料到陆彦脚下用力一蹬就带凳子后退出去一大步,花娘猝不及防的闹了一个大踉跄,险些站立不稳的直直扑在了地上。 “公子!”花娘用手扶着桌子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一个跺脚不依的婉转出声,胸前裸露在外的那一抹沟壑也跟着颤了两颤:“您是不喜奴家吗?奴家好生伤心呢……” “姑娘莫伤心,我这兄长平日里为人就一板一眼,今日乃是头一次踏足这种地方,你且先坐在一旁陪着他好好聊上一聊吧!”林安宁神情愉悦的看了一会儿戏后,这才出声替男人解了围。 “什么姑娘,公子怪客气的,奴家名唤红梅。” 方才险些摔了个狗啃屎的花娘咯咯的笑出了声,她长着一张鹅蛋脸,身材高挑,闻言顺从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美目含情的看向了陆彦:“公子想聊些什么?奴家会唱曲儿,也会点琵琶。” 说话间,红梅斟了一杯酒,笑吟吟的递到了陆彦的嘴边。 男人这回倒是从善如流的接过了酒杯,将内里琥珀色的液体仰头一饮而尽,旋即微笑着的开了口:“那便劳烦红梅姑娘唱个曲儿吧!” 红梅脆生生的应了,丝毫不扭捏的重新站起了身,帕子一甩就落落大方的唱了起来。 咿咿呀呀的节奏与舞台上的丝竹之音搭配在一起,听起来莫名的和谐。 林安宁适时扭头继续逗弄起了怀中的花娘,对方相比于红梅个子要小上许多,整个人偏圆润,年龄瞧着不大,一笑还有两个酒窝在脸颊上若隐若现。 “你叫什么?” “回公子的话,奴家叫画扇,您也想听曲儿吗?”花娘忽闪着两个大眼睛,脸上一片天真之色,若是忽略了她眼底透出的精明,看起来不像是卖笑的,倒像是哪家养在深闺里的小小姐。 “我可不想听曲儿。”林安宁笑着凑近了她的脖颈,猛地吸了一口气,恰到好处的露出了色授魂与的表情:“爷就想同你说说知心话。” 言罢,她那本来轻轻搭在女人圆润腰身上的手还不安分的开始上下滑动了起来,眉眼间尽显猥琐。 这幅模样看的旁边的陆彦眼皮一跳,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只可惜林安宁像是没听到似的,甚至还从衣袖里摸出了事先从他那里要来的碎银子,动作轻佻的塞进了花娘的衣领中。 画扇的态度就更加热络了几分,伸出手取过内里液体满到几乎要溢出来的酒杯,将杯壁轻轻的贴在了自家恩客的嘴唇上。 眸子深处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犹豫,不过很快林安宁就若无其实的就着花娘的手饮下了半杯的酒,然后再次嗅了嗅女人身上的脂粉香气:“是桃花味道的?画扇可喜欢桃花?” 没等画扇回答,她复又望向了已经唱罢一曲的红梅:“想来红梅姑娘是人如其名,用的应是梅花味道的香粉吧?” 红梅抿唇笑了笑,却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 画扇则是好心的解释道:“公子这回可是猜错了,咱们身上用的香粉在这牡丹胡同儿里都是独一无二的,据说是把上百种的花儿的花瓣混在一起才得出了这样的香气,珍贵的很哩!” “不过奴家的确是喜欢桃花。” 说着说着,女人便缓缓收紧了手臂,将与林安宁之间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一些。 许是见她们两个你侬我侬的,红梅眼珠子转了转,轻手轻脚的想要上前。 未曾想她才刚试探性的迈出了一小步,陆彦就直接了当的给了她一块碎银子:“还请姑娘再唱一曲。” 红梅乐呵呵的收了银子,乖乖的退了回去继续掐着腰唱了起来。 这边陆彦才刚松了一口气,未曾眼角余光就瞟见了林安宁仿若登徒子一般的竟去扒拉人家姑娘的胸口了,嘴里还念念有词:“既然画扇姑娘喜欢桃花,让爷好好瞧瞧是不是连肚兜上都绣的是桃花?” “公子讨厌~”画扇半推半就的拧了拧身子:“你眼下好好陪陪奴家,夜里奴家就告诉你肚兜上到底是个什么花样子。” 这句话中的暗示意味可以说是十分明显了,即便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程度的林安宁一时间也有些讪讪,只能借着喝茶的动作来掩饰这一刻的慌乱。 好在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笑着又给画扇塞了一块碎银子:“爷就喜欢荷花,花样子要不是荷花,爷可不看!” 这时,再次唱完了一首曲儿的红梅却意外的接过了话茬:“这位爷,咱们这里姑娘贴身衣物的花样子都是固定的,绣着荷花的是有,但是人家可是个清倌儿,卖艺不卖身的。” 林安宁眼睛一亮:“哦?她叫什么?” “我们都唤她婉娘……”红梅仔细回想了一下回道。 她似乎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画扇的忽然出言给打断了:“姐姐,那婉娘都已经离开咱们万花坊多久了,你怎的还在二位爷的面前提呢?” 红梅一怔,反应过来后便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嘴:“是奴家多嘴了!该罚!” “我瞧着整条胡同儿就属你们这里生意最好,放着这么好的东家不跟,这个婉娘似乎不大识得好歹。”陆彦维持着闲适的姿态,状似无意的随口评价了一句。 林安宁自然是要附和的:“可惜了,小爷我但凡早来上几日,没准还能见上这婉娘最后一面呢!” 画扇撅着嘴轻轻的锤了锤她的肩膀:“爷这是觉得奴家不够好?您就是早来十几日也没用,自打月余前奴家就没再见过这个人了。” “好好好。”林安宁安抚的抹了一把画扇的脸蛋,嘴里却仍继续抱怨着:“都怪那个荣二,城中有这样的销魂窟竟不早同我讲!” 身边的陆彦即刻就会了意,配合的问道:“可是城中那个六指镖师荣二爷?” 林安宁看起来不大情愿的从鼻子里挤出了一个‘嗯’字。 另一边的红梅精准的抓住了二人言语中的关键词,大抵是她太急于想要得到陆彦的青睐了,登时便往前凑了凑套起了近乎:“荣二爷奴家也识得,他可是这里的常客!” “怎么?平日里他经常自己来寻欢作乐?”林安宁用筷子夹起一粒花生扔进了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的问着。 “那倒不是,还有位卢爷偶尔会和他一起。”红梅嘴快的回了一句。 成了。 林安宁与陆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又各自迅速的移开了视线,生怕眉梢眼角会泄露出半点喜意。 这便是他们一开始试图找寻的,两名死者之间到底存在着何种联系。 卢向全和荣二爷既然相识,就能够说明凶手作案并非一时兴起,只要顺着这根藤继续往上摸,终归是能摘到那个瓜的。 还有那个忽然消失了的婉娘与从荣二爷家中搜出来的荷花肚兜是否会相干……? 林安宁兀自垂眸盘算了一会儿,接着面上便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张了张嘴:“你们……” 可她的话才刚起了一个头,耳边就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一道黑影在破开了暖阁的门后,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冲了进来! 啊!!! 伴随着花娘们惊恐的尖叫声,暖阁里顿时就乱成了一锅粥,林安宁只觉得腿上一轻,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画扇就捂着脑袋跑出去了好远。 等到她回过神一抬眼,就见那道黑影不知何时竟已冲到了她的面前! 15 第十五章 “唔!” 林安宁本也是打算转身就跑的,只可惜终究慢了一步,下一秒她只觉得头上一痛,竟是被人从后面生生的拽住了发髻。 紧接着一个被迫的旋身,她便感受到了喉咙处传来的浓重的窒息感,原是那闯入暖阁之人把她当作了人形盾牌,并狠狠地钳制住了她那纤细的脖颈。 而在一片混乱之中,被人群冲到了不远处的陆彦才堪堪将刚刚忽然紧紧扒住他不放的红梅甩了开,待到抬头看清了眼前的情景,不由得眉头一跳,下意识的便屏住了呼吸。 就在暖阁内众人纷纷躲在一旁看热闹的时候,门口处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几个男人就冲了进来,嘴里还喊着:“狗杂碎!老子倒要看看你到底能跑到哪里去!” 叫嚷间,那几人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眼前形势不大妙,脚下步伐渐缓,停在了距离林安宁几步开外的地方。 “大胆蛮子,还不快快将你手中之人放开!这样老子还能大发慈悲的给你一个痛快!”一片静默之中,其中一名男人往前大跨一步,中气十足的喝道。 林安宁用力的细细喘息着,被迫眯起的美眸里映出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正在叫嚣的是左边军骑兵小队里领头的那人! 联想起方才男人口中的威胁之语,她很容易就猜到了眼下挟持自己之人的身份,应是隐匿在县城中的北方蛮子无疑了。 与此同时,林安宁也在心里暗暗骂了对面站着的那群人一声蠢货,都这时候了竟还这样不知收敛的刺激对方,是怕她死的太晚吗?! 果然,还没等她这边想出什么应对的头绪呢,就觉得喉骨上一阵大力袭来,痛的她直接出了声:“唔!” 两条被青芜画的英气的眉毛更是紧紧的皱在了一起,林安宁在女子当中算是身量高挑的,但和北方蛮子就完全没得比了。 对方甚至只是微微用力,便让她的双脚离了地,偏偏这一动作又恰好加重了她的窒息感。 林安宁开始觉得耳鸣,视线也因为双眼沁出的生理性泪水而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威胁我?” 耳边骤然响起了一道略显怪异的男声,是那个正在掐着她脖子的北方蛮子,此人说起大晟话来语调生硬,重音奇特,明显带着些许极寒之地的口音。 言语间,蛮子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如毒蛇一般狠戾的视线就这么落在了离着他仅仅只有一步之遥的一位花娘的身上。 那个花娘这会儿正哆哆嗦嗦的抱着暖阁里的一根柱子,因为害怕牙齿都撞出了咯吱咯吱的脆响,被蛮子这么一看,更是双腿一软,整个人顺着柱子就跌坐在了地上。 那蛮子见状狞笑了一声,只一个大步便拖着林安宁来到了花娘的边上,伸出手一捞。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个花娘就和林安宁一般无二的被人捏着脖颈提溜了起来,吓的她顿时尖叫出声:“妈妈,救我!” 可惜的是,面对此情此景,万花坊的老鸨却只敢从门外探头探脑的观察着,压根连进来的意思都没有。 绝望之下,花娘嘤嘤的啜泣了起来,妆容精致的一张脸上满是深深的恐惧。 “你们大晟人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做人当慈悲为怀,被尊为大晟国护国神的左边军想来更是如此,断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二人在你们面前断了气的,哦?”北方蛮子说这话时尾音微微上挑,配上他那本就不熟练的大晟语,语气显得嘲讽至极。 “就算你们不在乎那也无所谓,拉了两个人同我共赴黄泉,值了!” 言罢,北方蛮子扭头凑到了花娘的脸边用力一嗅,接着便发出了刺耳的‘桀桀’笑声。 只一瞬间,花娘的鼻涕眼泪就糊了一脸。 “你这下贱的蛮人!”骑兵小队领头的闻言气的一张脸涨的通红,但许是刚刚才从温柔乡里爬出来的缘故,他当下衣衫不整,上半身只虚虚的挂着一件白色亵衣,脸颊上还印着不知道哪个花娘留下的口脂,看起来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 再瞧瞧他身后的那几个,外表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信不信老子一刀就能砍下你的头?校尉果然说的没错,你们这些蛮人都乃阴险狡诈之辈,实在是死不足惜!”领头的气势十足的挥了挥手里的那把剑,只是不伦不类的穿着将他映的气势全无不说还隐约透出了几分滑稽。 因为他们今夜就是来逛花楼的,所以一行人并未随身携带什么趁手的武器,即使已经在心里幻想了千万遍想要一箭射中蛮子的眉心,实际上却也只剩下了干瞪眼的无能为力。 “我该死,那她们呢?”说着,蛮子炫耀似的再次将手中的两个人拎了起来,手上用力逼迫她们发出了痛苦的呻yin声。 陆彦心下一紧,急忙上前了两步,但是那张如玉的俊颜上却没显露出半点慌张:“还请这位壮士手下留情,我想着今夜之事其中必定存在着一些误会。” “近些年我大晟与极北之地频频交好,虽还偶有摩擦发生,但也都无伤大雅。我大晟一向十分欢迎友好的外族人,不如咱们打个商量,放了她们,今日权当做无事发生,你也可以自行离开,可好?” 见北方蛮子面露迟疑之色,陆彦不着痕迹的又往前蹭了一小步,表情愈发温和了两分:“你脚下踩着的毕竟是大晟国的土地,这件事真要是闹大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往小了说是他注定要命丧于此,往大了说……大晟会以这个为借口出兵极寒之地,也不是不可能。 略作思索,北方蛮子似是被陆彦说动了,连带着双手上的力气都小了不少。 林安宁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喘息,因为空气瞬间大量涌入了鼻和口,她突然开始剧烈咳嗽了起来,甚至最后咳到弯了腰,差一点从蛮子的手中逃脱了出去。 回过神的北方蛮子脸色一变,将她重新拽了起来,带回了自己的怀里。 之后,蛮子抬眼望向了陆彦:“你是谁?我又凭什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陆彦正欲开口回应,不料却被骑兵小队领头的那个左边军给不客气的打断了:“这里说了算的是老子!惹到老子的头上还妄想全身而退?你做梦去吧!” “放了你手中的那两个人,再过来给爷磕几个响头,爷倒是可以考虑让你死的体面一些!” 放完狠话,男人就和身后的几名同僚一起得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陆彦深吸了一口气,兀自按下胸腔内不停翻涌着的怒意,声音冷凝的开了口:“这位军爷,当下的情况并不是一个你们左边军用来争强好胜的好时机,不管怎么说都理应先把蛮子手中的平民救下来才是。” “北方蛮子一向凶狠残暴,真的会死人的!”说这话时,他将声音压的极低,到了最后几个字,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咬牙切齿了。 谁知对方竟丝毫不在乎的一扬头,口中更是振振有词:“死就死!” 说完,男人环视了暖阁里的众人一圈,将双手背后继续高声道:“大家或许有所不知,左边军此番进城就是为了抓蛮子的!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前几日曾动手杀了我们军营里一位兄弟,今夜我若让他活着离开这牡丹胡同儿,日后又有何颜面面对自己并肩作战过的兄弟?!” 如此慷慨激昂的一番话,完全将自己放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同时也让已经被陆彦说动了的北方蛮子脸上的神情重新变得狠戾了起来。 “好哇,那我这就在你们面前拧断她们两个的脖子!” 这边话音尚未落地,那边蛮子就狞笑着收紧了双手,因为用力他的额间的青筋都根根爆起了。 陆彦猛地上前拦在了左边军一众人的前面,他此刻双目赤红:“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竟比两个活生生的人还要重要吗?只是暂时放他离开罢了,之后我有千百种办法能够让他伏诛!我乃……” 他正要表明身份,却没想到再次被领头的给怼了回去:“左边军的命就是比这些平民的贵重!” “边境线是我们辛辛苦苦守住的,没有我们在战场上浴血厮杀,他们又岂能活?!换句话说,他们活了这么久都是赚到了,如今为左边军牺牲一下有什么可不愿意的?!” 说完,男人提起剑气势汹汹的就朝着北方蛮子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陆彦自是不能相让,立马伸出手去试图夺剑,结果两个人就这么在暖阁里你来我往的厮打了起来。 阵阵剑风让暖阁里本就惊恐不安的众人愈发混乱了几分,大约是受制于地方太小,陆彦一个平日里身处高位的大官竟意外的与左边军打了个不相上下。 一时间,周围人的注意力全都被他们二人吸引了过去,这其中也包括了钳制着林安宁的北方蛮子。 就是现在! 一双美眸里迅速的闪过了一丝阴郁之色,林安宁垂在身侧的左手里悄悄滑出了一根银簪,这是不久前她装作咳嗽时趁乱从头上取下的。 咬紧了后槽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用力的握紧了银簪以一个极快的速度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脖颈扎去! 啊!!! 猝不及防的,一声惨叫划破了夜空,也成功的让暖阁里包括陆彦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向了痛呼传来的方向。 大家惊讶的发现,那北方蛮子竟被一根银簪刺穿了手背! 生怕不能一击得手,林安宁刚刚那一下是下了十成十的力气,以至于银簪的尖部在直接透过了男人的手掌后,没有任何停留的钻进了她脖颈上的皮肉里。 典型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林安宁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心知肚明,左边军根本不会救她。 眼睛眨也不眨的将簪子拔出,趁此机会林安宁一个转身便脱离了对方的掌控。 北方蛮子则是因为另一手里还掐着一个,一时不查着了道却无能为力,只能习惯性的捏紧了怀里的花娘,带着疯狂向外涌着鲜血的手踉跄而又狼狈的向后退去。 因为簪子的脱离,林安宁脖子上的伤口也开始不停的流起了血,很快就将身上月牙白长衫的领口处都浸成了暗红色。 不过她并未选择就地扭头就跑,而是欺身而上,在那北方蛮子尚未站稳之际,再次举起手中的簪子冲着对方的左眼毫不手软、重重的刺了下去! 噗呲。 是银簪顺利分开血肉的声音,星星点点的血液就这么喷溅在了林安宁的脸上、手上以及身上。 此时的她发髻未散,几缕长发没什么规律的垂在脸颊两边,身上的血迹及脖颈上依然还在淌血的伤口,衬得她就像个刚刚才从地府里爬上来的女修罗。 “啊!!!” 伴随着北方蛮子新的一声哀嚎,林安宁则是面无表情的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将簪子拔了出来,然后又是一次利落的手起簪落! 16 第十六章 “我的眼睛!!!啊!!!” 至此北方蛮子终于舍得扔下了手中的花娘,整个人在狼狈的后退了两大步后便被一把椅子给绊倒在了地上,他的双手颤抖着想要捂住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了双眼,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叫。 暖阁中的众人定睛望去,才发现那地上翻滚之人的右眼上正赫然插着一根造型华丽的银簪! “天呐,这是城中哪家的小公子,下手是真狠啊!” “呸!蛮子都是畜生,他们活该!” “这下两只眼睛怕是都废了……” “命都要没了,难不成心中还要念着我佛慈悲吗?……” 林安宁在确定最后一击也得了手后,就那样呆愣的站在了原地,不知是怕的还是因为颈部伤口失血过多,这会儿她只觉得眼前开始一片模糊,耳边也响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嗡鸣声。 费力的抬起了手臂,她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想要转身离开却只是脚下微不可查的动了动。一股浓浓的睡意升腾而起,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这一刻,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了,实际上距离那蛮子倒地不起不过也就两个呼吸的功夫。 就当林安宁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的时候,忽而落入了一个味道清爽的怀抱里,对方从后面用双手用力的托住了她的双臂,适时稳定住了她那即将要下滑的身体。 “林仵作?” 一片令人烦躁的嗡鸣声中,林安宁终于听见了一道还算熟悉的男声,下一刻便放任自己垂下了眼皮,彻底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临失去意识之前,她只觉得脖颈处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冰冷的伤口抚上了一只干燥而又温热的手掌,还伴随着一道焦急的呼唤:“来人啊!” 隔日,永嘉县县衙内。 在后院的一个不起眼的堂屋里,陆彦正坐在一把破旧的太师椅上,垂眸认真的用布巾仔细的擦着双手。 突然,半掩着的门外传来了永嘉县县令那战战兢兢的禀报声:“陆大……大人,林仵作已经醒了,您看看……” 吱嘎—— 破旧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了开,永嘉县县令一掀开眼皮,入目的便是陆彦那高大的身影和冰冷的神情。 对方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径直越过了门外站着的他,唤上一直在门外等着的少年六七,大跨步头也不回的顺着廊下离开了。 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永嘉县县令伸长了脖子朝着屋里望了一眼,只一眼就险些将自己吓了个倒仰。 只见堂屋内铺满了茅草的地面上,有一人静静的瘫在那里,那人长相明显与大晟人不同,本有着一副还算可以的皮囊,偏偏两只眼都被人摘了下去,如今只剩下了两个暗红色的血洞。 他的手和脚当下所呈现出来的形态也十分的扭曲诡异,嘴角边甚至还挂着几条血沫子。 联想起方才在外面听到的惨叫求饶声,永嘉县县令顿时觉得后脊背生凉,一阵秋风吹过,他一个哆嗦的回了魂,忙不迭的撒开腿朝着前方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追了上去。 甫一接近,男人就听到了前面的少年正态度恭谨的汇报着什么:“大人,您之前让属下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了。” 陆彦闻言不轻不重的‘嗯’,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林仵作原来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永嘉县人,其父林修远,竟是前长平郡郡守!”从略微高扬了的语调便可知,此时的六七到底有多么的讶然。 脚下一顿,陆彦挑眉看向了的身边的人。 六七肯定的点了点头,他也是理解自家大人的错愕的,毕竟谁能想到林仵作竟然是个官家女啊!这比当时知道她以女子身份自愿入了仵作这个行当还要令人震惊千百倍。 “三年前,林家不知为何在一夜之间就被灭了满门!一郡之守被害自然不是小事,幽州刺史大怒,当时特命永嘉县县令接手此案,务必要还林郡守一家上下二十余口人一个清白!” 话音落下,忽然停在廊下的两个人倒是十分默契的将目光都落在了一直都在后面紧追不舍的那个人身上。 永嘉县县令瞬间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将微微弯着的腰压的更低了:“回大人,确有其事,可……可灭了林大人满门的凶手实在是太狡猾了,下官……下官着实是无能为力啊!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们的尸骨都运回了永嘉县,并好好安葬了。” 听到男人的辩解,六七脸上的鄙夷之色更重了一些:“王大人,你们县衙当时的仵作可是叫杨武?” “是是是,就是这个杨武处理了林大人一家的身后事。也亏得林仵作福大命大,据说自长平县拉回永嘉县的当晚就醒过来了!正好那个杨武无儿无女的,便好心收留了她,再之后的事情陆大人想来也都知道了。”永嘉县县令这话回的含糊,本就不大的绿豆眼提溜乱转,瞧着就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定定的盯着男人看了许久,陆彦莫名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轻笑,旋即便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没过多久,三人先后行至了一扇木门前,此处的空气中隐约可以嗅到淡淡的、属于药材的酸苦味道。 陆彦抬手敲了敲门,很快一张陌生的脸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来人一拱手:“大人,我刚刚细细为林仵作看过了,伤口颇深、离着喉咙也近,只怕要好好将养上一阵子,而且就差一点点她就这辈子都口不能言了。” 微微颔首,陆彦复又抬起头望向了大夫的身后,一张半新不旧的木床上,一道纤细的人影正倚着软枕靠坐在那里。 抬脚迈过门槛来到了屋内,他很是随意的坐在了床边的那把凳子上,视线在对方缠满了白布的颈部稍作停留后,便缓缓移开了:“这两日你便留在衙门里好好休息,昨夜能够留下那北方蛮子,还多亏了林仵作。” 这话说得完全是在林安宁的意料之外,所以在看向床边之人的目光里自然染上了几分诧异。 她本以为对方会高高在上的指责自己过于冒险的,如此可见这位陆大人的行事作风确实与别个大不相同。 “陆大人言重了,只是不知那蛮子……?”按下了心间翻涌着的思绪,林安宁的眸子里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终究是伤在了喉咙附近的位置,这会儿冷不丁的说起话来难免嘶哑难听。 “林仵作且放心吧!那蛮子已经被大人给带回来了,才刚亲自审过呢!”六七站在门边忍不住插嘴劝慰道。 就在少年说话的功夫,林安宁同时也注意到了男人衣角上分布不均的点点暗色,一时间竟难以分辨当下嗅到的铁锈味到底是源于她的伤口还是来自于坐在眼前的那个人。 许是顾忌着她的身体,陆彦这次没等她出言询问便主动开了口:“据那蛮子交代,并不是他动手杀了卢向全。” “卢向全身亡当晚的确去过万花坊,蛮子见他是左边军又独自一人,就一时间恶胆向边生。只可惜,他尾随着卢向全出了牡丹胡同儿后,却意外发现他上了一辆马车。” “不过着蛮子并未就此放弃,而是一路跟在了马车后面,结果却眼睁睁的看着那辆马车在拐进了广寒巷后就忽然消失不见了。他那晚在巷子里找了许久,最终才在那条死胡同里发现了卢向全的尸体。” 说到这,陆彦微微一顿,随后好看的脸上慢吞吞的扬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林仵作可知,在蛮子的极北之地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一颗左边军的头可换十石米外加五只羊。” 林安宁瞪圆了眼:“这么说来那蛮子只是拿走了亡者的头和令牌,杀人的的确不是他?” 陆彦点了点头:“他只是贴心的替凶手善了后,为了避免衙门根据现场的一些痕迹追查到他的头上,连带着将那条死胡同儿里所有的证据全都顺手抹去了。” 万没想到事情的始末竟是这般,林安宁呼出了一口浊气,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愈发素白了的小脸上的五官因为伤口处袭来的刺痛感而忽然皱到了一起:“亡者当晚上了那辆马车的车夫,蛮子可还记得?” “昨夜想来林仵作也瞧见了,牡丹胡同儿外的光线在视物上是存在一定困难的,蛮子只隐约看到赶马车之人身量要比卢向全矮上一些,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陆彦回道,说话间还顺势伸出了手,将从她身上掉落下来的被角往上捏了捏。 起先二人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待到察觉之时,陆彦一整个人都僵直在了那里。 紧接着他猛地收回了那只手,迅速侧过脸假意观察起了四周的环境来,望望天看看地,总之就不肯看向那张床。 “并非故意冒犯,抱歉……”男人说起这话的时候,耳尖红的几欲滴下血来。 “无事,草民多谢陆大人照拂。”相比于床边之人的不知所措,林安宁面上倒是波澜不惊,甚至还重新向上提起了身上的被子,又用双手轻轻抚过刚刚对方触碰过的那处被角。 眼角余光里,陆彦意外的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耳边才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再次攀了上去。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变得说不出的奇怪起来。 好在这样的情形并未维持太久,很快就被匆匆归来的青芜给打破了:“大人,属下回来了。” 林安宁狐疑的扭头看了看门外,就见青芜手里正拎着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瞧着倒是不重。 瞧她望过来,青芜难掩面上的惊喜:“林仵作你醒了?伤口可还疼?这是大人吩咐我去义庄给你取的换洗衣物,也不知你平日里经常穿的是哪件,我便全都拿回来了。” 说到这,女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此番还有一人与我同归,你可还记得在城外军营里遇到的那位军爷?” 眨了眨眼,林安宁不确定的一拧眉:“被我威胁的那个?” 此话一出,门边的青芜和六七忍不住低头憋起了笑,床边的陆彦则是无奈的瞄了她两眼,俊脸上的表情多少带着点一言难尽。 稍微平复了一下笑意,青芜肯定的一点头:“三日期限已到,想来他是去义庄寻你治病的,恰好被我撞了个正着。现下人就在衙门外等着呢,林仵作你可要见一见?” “伤成这样如何能为别人治病?好好同对方解释一二,暂且将人打发回去吧!”陆彦眉毛不自觉的蹙起,先一步出了声。 那边青芜就要领命转身,却被林安宁及时唤了住:“青芜姐,还是把人请进来吧。” 然后,在众人那不大理解的注视下,她捂住脖子抿唇一笑:“草民都伤成这样了,恐怕接下来在修养上要花费不少银钱,不瞒大家方才我还在发愁呢!偏偏这时候就有人主动上门了……” 说到这,林安宁顿了顿,语气愈发轻柔了两分,说出来的话却半点都不客气。 “不趁机敲上一竹杠,好像有些可惜了。” 17 第十七章 见她坚持,陆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起身行至桌边倒了一杯冷茶,瞧着态度应是默认了。 也就小半盏茶的功夫,青芜便将人从衙门外面带了进来。 矮个壮汉今日穿着简朴,是黑色的下裤与灰色的上袄,在脱去了左边军那身墨绿色的军服后,整个人少了许多的气势,倒是显得平平无奇了起来。 “说好了让我去义庄寻她的,结果到了那儿鬼影都没见到半个,又告诉我过来衙门,我便继续傻愣的等了这么久!那小娘子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人甫一走近,林安宁便隐约听到了对方此时嘴里嘟囔着的话,缓缓扬眉的同时扭过头望向了门口。 而矮个壮汉的碎碎念待到看清屋内的景象后,也就戛然而止了,他嘴唇上下动了动,过了好半晌才不尴不尬的扯起了脸上的皮肉:“可是遇到什么事了?林仵作怎的伤的这样重?” “如此托人告知我一声也就是了,我这毛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又岂会急在这一天两天的?” 言罢,矮个壮汉一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这位军爷。”林安宁坐在床上适时的出了声:“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听到问话,壮汉摆正了身体一拱手:“林仵作客气,在下本姓吴,单名一个豪字。” 之后他抬了抬眼,像是才注意到屋内桌边站着的陆彦一般,还算恭敬的一低头:“见过陆大人。” “来都来了,吴军爷不如进来喝杯茶。”林安宁温婉的开口招呼着,眉眼弯弯的模样与之前在军营里的凌厉之姿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大约人总是格外难以拒绝他人释放出来的善意,矮个壮汉在门外搓了搓手,犹豫了片刻便抬腿进了这屋中。 双手接过陆彦递过来的茶杯,似是没有察觉到杯壁上的冰凉一般,他仰头一口便将里面的茶汤给喝了个精光。 在将茶杯放回了桌上之后,矮个壮汉豪放的一抹嘴,接着就再次出言告辞:“多谢陆大人和林仵作的盛情款待,营中还有要事,我便先……” “吴军爷,我虽受了伤被迫卧床安养,但你的病却也不算棘手,只需将长歪了的骨头重新打断接好即可。”林安宁依旧不死心的劝说着,试图让对方相信什么。 “打断骨头有六七可以帮忙,接骨用不上什么力气,我自己便可以。” 她努力瞪圆了一双美眸以彰显自己的真诚,可这幅样子落在矮个壮汉吴豪的眼里,却活脱脱的像是一个卖力推销烂菜叶子的奸商。 “还是不了,林仵作只管好生将养着,这件事咱们日后再说。”吴豪连连摆手拒绝。 林安宁顿时露出了受伤的表情,用手轻轻摸了摸脖颈上的伤口,她神色哀怨的开了口:“说起来我之所以变成眼下这样,与你们左边军还有点关系呢。” “同我们?”矮个壮汉惊讶的一张嘴,最开始明显是不大相信的,但似是又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你说的莫不是昨天夜里被我们营中的骑兵队抓住的那个北方蛮子?” “他们抓住的?那些人回去之后竟是这么说的?”一旁沉默良久的陆彦终于有了反应,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迟疑的点了点头,吴豪不自在的抬手挠了挠后脑勺:“那几人确是在后半夜的时候回到的营里,并向武校尉复了命,称在城中顺利抓住了杀害卢兄的蛮子,只可惜半路被衙门的人截了胡,这才没能亲手替卢兄报仇雪恨。” 林安宁‘哦’了一声,一双眼就这么瞟向了桌边的陆彦。 而陆彦此时也明白了她的把人叫过来的真实目的,既然北方蛮子那里暂时走不通了,再试着找找别的路也未尝不可。 许是见二人都没有接话的意思,吴豪终是没按捺住心中的好奇,问了一句:“所以那北方蛮子可是陆大人带走的?卢兄究竟是不是他杀的?” “那蛮子骨头硬的很,现在还不曾张嘴说过半个字。”陆彦眸光一闪,半真半假的回道。 闻言,矮个壮汉似是有些失望,目光呆滞的盯着地面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了,吴军爷可知昨儿我们是在哪里遇到那北方蛮子与左边军的?”林安宁歪了歪头,神情看起来天真又无邪。 吴豪怔愣的摇了摇头。 “牡丹胡同儿。”林安宁语气促狭,说话间还顺便意味深长的上下扫视起了对方:“一直听闻左边军平日里的训练极为辛苦,如今看来倒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感情军爷们把那些子力气都用在花娘的身上了……” 这番言语着实有些粗俗,加之又是出自于床上面貌秀雅的姑娘口中,听起来就更加令人羞愤难堪了。 耳边响起了六七和青芜那细碎的笑声,吴豪慌忙张嘴解释:“这里面必定是有着什么误会!” 话才说到一半,他抬头便瞧见了林安宁此时那好整以暇的模样,那些尚未来得及出口的辩驳竟都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壮汉最终耷拉个脑袋涩然的说道:“或许营中有些兄弟在无事闲来无事之时是愿意去那种地方消遣消遣,但这也没触碰到大晟的哪条律法吧?” “不过我可没去过,我乃土生土长永嘉县人,平日里有点时间也是要回家探望双亲的。” “如此说来,卢向全也是那牡丹胡同儿的常客了?你可知他在那里是否有什么相好的?”陆彦状似无意的随口问了一句:“因为那蛮子死不承认,再加上在他身亡之前有人看见了他曾去过胡同儿里,我们便想着再多了解一些情况。” 几乎没怎么思索,吴豪就欲开口回答。 然陆彦就像是看穿了他此时心底的想法一般,抢先一步戳破了男人的盘算:“吴军爷与卢向全身在同一个小队,不仅同吃同住还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深厚情谊,千万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大约是他的目光太有压迫感了,吴豪在咽了一口唾沫后就破罐子破摔的一摊手:“陆大人,你也是男人,你还不了解男人吗?” “去那种地方大多都是为了寻欢作乐,哪里会有什么真感情?我们只是在闲聊的时候偶尔会听他提起城中哪家花坊哪个姑娘还算有滋味,仅此而已。” “不过大家总觉得他是在吹牛,明明领着一样的俸禄,怎的他就能做到夜夜笙歌?而且营里的兄弟也曾按照他说的去花坊点名找过几个姑娘,结果人家花坊说压根没有这个人哩!” “你们说他不是吹牛又是什么?” 吴豪虽然是在嘲讽,但陆彦依旧敏锐的从他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不过俊脸上却是没有什么变化:“可还有别的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矮个壮汉抬起头神情迷茫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上的林安宁:“没……没了吧。” “好,如此便多谢了。”陆彦垂眉敛目,只不过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送客。 “还请吴军爷慢走,待到我身体恢复了,定会亲手将你的琵琶骨治的漂漂亮亮的。”床上的林安宁也配合着扬起了一抹无害的微笑。 “王大人想来也是杂事缠身,还要劳烦王大人帮忙,顺路将这位军爷带到衙门的前院去。”陆彦这次将目标换成了一直立在门外的永嘉县县令。 于是在二人一唱一和下,吴豪也只能迷迷糊糊的被永嘉县县令送了出去,直到走出去好远还是一脸懵的状态。 屋内,有些坐累了的林安宁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微微扬起头看向了站在桌边一脸凝重的陆彦,笑吟吟的出了声:“如何?陆大人对草民此番得到的诊金可还满意?” 陆彦回过神,仍然是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方才吴豪所说的那些话,林仵作可觉得有哪里奇怪?” “陆大人指的是,旁人去了为何却点不到卢向全所说的花娘?”林安宁语气平淡,丝毫不觉得惊讶:“许是大人在高位呆久了,不曾体会过人间疾苦,那些勾栏之地的花娘出身大多穷苦,被打被骂都是常态,万一真的发生点意外估摸着也是无人在意的。” “就是因为无人在意!”陆彦黑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所以有些事才能被掩盖了这么久。” “大人莫非是在怀疑,类似于婉娘那种情况的不止一个?而且这些人都不是意外失踪?”林安宁斟酌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的分析道。 “诸如婉娘之流,若真是因为不服管教被花坊打杀了,那必定是要被拉出来杀鸡儆猴的,余下的姑娘在提起来的时候又怎会如无事发生一般的云淡风轻?”陆彦也有着自己的思量,越想这件事便越透着些古怪。 林安宁赞同的一颔首:“大人说的有理,难道您还打算回去那牡丹胡同儿探上一探?” “这里面要真有什么猫腻,前去探也未必能探出什么来。”陆彦沉吟了半晌,随后冲着门外吩咐道:“六七,去把县令大人请回来,就说……我想求他一件事。” 廊下的少年一愣,看看自家大人又看看床上的林安宁,确认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后这才低头领命去了。 18 第十八章 隔日一大早,天才刚蒙蒙亮。 本还算寂静的街头巷尾突然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唤醒了,有在附近住着的百姓好奇的走出了家门,惊讶的发现被找上门的竟都是一些勾栏花坊。 这种地方的人一向都是昼伏夜出的,是以在看清门外站着的捕快与衙役时,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家的老鸨就已经被衙门的人给带走了。 很快,永嘉县县衙的正堂里就聚集了不少各个花坊的当家老鸨。 她们大多数衣着凌乱,发髻也是松松垮垮的,一副睡眼惺忪的惫懒模样。 “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县令大人竟弄出了这样大的阵仗!天还没透亮呢就有差爷堵在了人家的房门口,害的我以为楼里出了什么大事儿了!”其中一名老鸨小声抱怨着,一边还用手掩住了嘴,秀气的打了一个哈欠。 “我瞧着这会儿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来了,难不成这买卖不许咱们做了?”另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语气担忧的开了口。 别说城中有名的青楼楚馆了,就连素日里最低等、最见不得光的窑子眼下都被县衙这伙人给翻了出来,这情形怎么看怎么不妙。 “哪儿能呢,咱们这可都是正儿八经的营生!”很快就有人出言否定,可听着底气却不怎么足。 “我倒是听说前儿夜里,牡丹胡同儿那边的万花坊出事了?好像查出了一个蛮子还被衙门给带回来了,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就全都集中在了此时窝在角落里的、万花坊老鸨的身上。 女人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迅速的闪过了一丝慌乱之色,好在她掩饰的不错,很快就挺起了胸脯理直气壮的回道:“都看着我作甚?别觉得自己挺无辜的,现在站在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你们谁敢指天发誓说自己手底下没有北边来的姑娘?” 此话一出,大家伙的脸上均有些讪讪,正堂里的吵闹声便渐渐的沉寂下去了。 毕竟今日被请来的人做的都是一个行当,严格说起来互相之间算是竞争的关系,没一见面就掐起来就不错了,期待她们和和气气的纯属痴人做梦。 好在她们也没有等太久,在外面太阳升的高高的时候,永嘉县县令终于带着几个人从侧门缓步走了进来。 待到县令在‘明镜高悬’那块牌匾下的乌木椅上坐稳,下方的老鸨们便都相继福了福身,稀稀拉拉的问起了好:“奴家见过大人。” “都不必多礼,今日请你们过来主要有两件事。”永嘉县县令一手捏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看起来确有几分唬人的腔调在身上:“这两日城中惊现不少蛮人,你们开门做生意的还是要将一对招子放亮一点,回头若是真惹出什么麻烦来可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果然是因为这事儿! 下方众人皆十分配合的面露惶恐之色,不由得连连称是,但心下到底如何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另一件事……”永嘉县县令说到这突然顿了顿,有些不自在的瞟了一眼当下坐在他身后的那位,面上虽似有不情愿,最终却还是用力的敲响了手边的惊堂木。 “万花坊薛香莲何在?” 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的万花坊老鸨被吓了一个哆嗦,随后便在那么多双眼的注视下颤颤悠悠的行至到了最前方,双膝一软就跪下去了:“奴家……” “什么奴家!这里是县衙,不是你那劳什子的花坊!你拿本大人当那些恩客呢?”永嘉县县令不由分说的继续呵斥着。 “是……是……民妇薛香莲见过大人。”那老鸨说完就胡乱的弯腰磕了两个头,好巧不巧肩上的锦缎罩衫意外滑落,露出了内里一大片白皙的肌肤。 这一幕自然引起了其他人肆无忌惮的嘲笑,永嘉县县令拧着眉又拍了一次惊堂木,才勉强让正堂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清了清嗓子,他沉声问道:“本官听说你们万花坊里最近失踪了一个姑娘,好像是叫婉娘?此事可属实?”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薛香莲又是下意识的一抖,随即磕磕绊绊的开了口:“回……回大人的话,民妇手下从未有过叫婉娘的姑娘啊!是不是搞错了?” 她这话回的小心翼翼,时不时的还用眼角余光去偷瞄上方身着官服的男人,待到发现对方嘴角紧绷的弧度有所松动后,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大约这一步算是赌对了? 果然,下一秒永嘉县县令就转过头去笑的谄媚:“陆大人,您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万花坊的老鸨还能不知道手下的姑娘少没少吗?” 他在这边说的笃定,那边的陆彦却是连眼皮都没抬,那副面沉如水的模样看的人无端心里发慌。 倒是坐在他身侧一个小杌子上的那名年轻女子先出了声:“万花坊里的姑娘少没少我们自是不知,但她说的是不是真话,陆大人还是看得出来的。” 此言一出,陆彦竟还十分配合的抬起了头,仅仅一眼就让下方跪着的薛香莲再次惶惶不安了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薛香莲总觉得此刻坐在县令身后的二人,瞅着竟莫名的熟悉。 永嘉县县令则是咬紧了后槽牙,暗搓搓且无能狂怒地瞪了林安宁一眼,表面上却依旧要维持着对陆彦的恭敬:“像是她们这种人,怕就算借她个胆子,也不敢在这里说谎!” “是么?”陆彦闻言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随后缓缓起了身,绕过前方的乌木长桌径直来到了薛香莲的面前:“万花坊里当真没有一个叫婉娘的姑娘?其实这事儿也不难查,只要本官以脱了贱籍为诱饵,你猜你手底下的那些姑娘会不会说实话?” “县令大人……”薛香莲求助似的望向了永嘉县县令,没想到对方竟直接撇开了眼。 她复又小心翼翼的仰起头看了看此时正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的人,这一瞧不要紧,顿时惊的她遍体生凉! 做她们这行的讲究的就是一个八面玲珑、尤善识人,如今二人离的这样近,薛香莲自是记起了眼前的这张面孔在前天夜里的时候,她分明是见过的! 惊骇之下,她的目光不受控制的向后移了移,意料之中的又发现了一个‘熟人’。 察觉到女人的视线,一直坐在那里不曾动弹的林安宁还好心的翘了翘唇角,露出了几颗洁白的贝齿权当做打过招呼了。 绝望的闭上了眼,薛香莲只觉得手脚发软,偏偏这时耳边再次响起了陆彦那冷凝的声线:“你到底识不识得婉娘?!” “回大人的话……民妇识得……”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这次话语的真实性,薛香莲接连磕了好几个头,不一会儿额间就红肿了一大片:“她本是我们万花坊的一个清倌人,天地良心!我当真半点都不曾逼迫于她!结果就在月余前的某一天,这人忽然就不见了!” “人不见了,你为何不报官?”陆彦显然还是对她有所质疑。 “民妇……民妇……大人有所不知啊!我们这种地方经常有姑娘、小丫头私下里逃跑的,要是各个都报官的话,那得给县令大人添多少麻烦呀!左不过就是损失了一些银钱,能找回来的就找回来,找不到的大多都是这么算了的。”薛香莲越说越委屈,干脆一甩帕子擦起了眼角。 一直在一旁围观的老鸨们这会儿也纷纷附和了起来,这样团结的景象倒是难得一见。 “你确定婉娘是逃了,而不是被你们随意打杀了?”林安宁冷不丁的一声嗤笑,成功的让正堂里的老鸨们都噤了声。 女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慌乱的眼神下是难掩的心虚,却再不敢多说什么 花坊里刚买过来的姑娘不听话,打打骂骂的调教一番不要太正常,有时候下手狠了肯定会出事,在场这么多人,身上没背过人命的怕是没几个。 “民妇冤枉啊!” 一片沉默之中,就见薛香莲猛地身子一歪,伸出两只手拽住了陆彦的衣角,便开始喊起了冤:“婉娘人不见了之后,民妇还曾派人大张旗鼓的出去找过,那些伙计都可以替我作证的!人真要是我杀的,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做这些事呢?望大人明察!” 许是见女人被逼迫的实在是有些可怜,旁边看热闹的其中一人到底没忍住的张了张嘴:“别说万花坊了,就连我们映月楼今年也没了俩姑娘!这些贱人都是惯不识好歹的,老娘不仅花大价钱买下了她还好吃好喝的供着,结果人家扭头就跑了!” “卖身契至今都还在我手里捏着呢,这不是骗钱又是什么?” “原来你们竟也丢姑娘了?我们鸳鸯阁算起来逃了仨了!”另一道满是讶异声音也跟着插了进来。 “天呐,惨还是鸳鸯阁惨,看来我这边还算好的,只跑了一个。”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老鸨们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下子全都打开了话匣子,哪曾想越说越心惊。 而在一片叽叽喳喳的谈论声中,林安宁同陆彦对视良久,皆从对方的眼中窥见了丝丝惊诧。 万没有想到此番无意牵扯出来的事情,貌似竟比那两起碎尸案还要严重的多。 19 第十九章 那日一群老鸨在衙门一直留到了午后,之后才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彼时夕阳已然西下,在天边留下了橘红色的晚霞,连带着将半个屋顶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余晖。 相比于早些时候的热闹,眼下的正堂多少显得有些空荡。 陆彦正端坐在那张乌木椅上,拧着眉翻看着青芜和六七从那些老鸨所说的话语中记录下来的重点信息。 “大人,经万花坊老鸨薛香莲证实,婉娘在失踪之前的最后一个客人确是荣二爷无疑。至于那鸳鸯阁最近一个花娘失踪的时间是在十余日前,当时点名找她的正是卢向全。” “至于其他的,因为间隔过久,在姑娘们迎来送往的一些细节上老鸨们大多都表示记不清了。”青芜上前两步,立在他的身侧轻声禀报道。 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光滑的乌木桌面,陆彦忽然抬起了头,眼神凌厉的直直看向了永嘉县县令:“从年初到现在,不过十个月,整个城中所有的青楼楚馆加在一起就失踪了近二十人,王大人对此竟半点都不知吗?!” 面对这样严肃的质问,永嘉县县令那张还算白净的面皮微不可查的颤了颤:“回大人的话,您刚刚也听到了,这些老鸨她们都没报官呀!” “她们不说,下官又如何能够知道,难不成日后要把衙门里的所有人都派出去,整日里就光盯着那些勾栏之地,挨家挨户的确认丢没丢花娘吗?” “下官实在愚钝,还望陆大人替我指一条明路!”言罢,永嘉县县令便撩开官袍窝窝囊囊的跪在了地上,认错态度倒是没得的挑。 陆彦没有言语,而是挑眉望向了正堂内的另外三人。 见六七和青芜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淡然模样,林安宁只能捂着脖子上的伤处喘息了两下,有些疲惫的开了口:“陆大人,草民不得不替县令大人说几句公道话了。” 听到她这话,在场的人均先后表现出了不同的情绪。 陆彦的两条剑眉微微蹙起,大约是有些不解的,六七和青芜面上更是难掩惊讶,至于永嘉县县令则是相当的惊疑不定,对于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心里是完全没有一点的底气。 “那些烟花之地的花娘们大多是个什么出身想必陆大人也略有耳闻,要么天生就是贱籍、家里实在困顿,要么就是案犯之后受了牵连。但还有更多的是在官府查不到身份的,这些姑娘来路不明,真要是出了点什么事,老鸨自然是不敢报官的。” 林安宁在分析到这里后还稍作了停顿,垂眸细细思量才给出了最终的结论:“或许这就是暗地里那些人盯上花娘们的根本原因,她们无亲无故,就算某一日忽然消失不见了,也不会引起多大的关注,那些老鸨们顶多让人象征性的出去找找,便再没有什么别的后续了。” “对对,就是如此,还望陆大人明鉴!”永嘉县县令面上一喜,连忙跟着叩首喊上了冤:“下官在永嘉县任职的这么多年,不说为民呕心沥血,那也是尽职尽责、绝无二心的呀!” 可面对男人的哭天抢地,陆彦却连眼皮都懒得抬,只是慢吞吞的翻看着手中的一叠宣纸,凝声问道:“然后呢?怕是林仵作想说的可不止这些吧?” 果不其然,林安宁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两分:“陆大人,您要知道二十这个数字仅仅是今年以来的,时间更为久远的那些消失的姑娘就连老鸨们都记不清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前两年城中忽然间不见的花娘肯定比这只多不少,因为各大花坊也不是吃白饭的,这般频繁的丢了花娘,他们自然会在日常看管上加大一些力气。” “大人,您说假若暗地里的人弄不到足够的花娘了,他们是会选择就此罢手呢?还是另辟蹊径?” “林仵作,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到底想说什么?!”没等陆彦有所反应,地上跪着的永嘉县县令先失去了耐心。 他虽脑子不够灵光,但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某种危险正在悄然逼近,是以下意识的就想出言打断对方。 “县令大人急什么?”林安宁意味深长的斜睨了他一眼,旋即转过身去冲着上方的男人一拱手:“草民觉得,陆大人不若查查近几年县衙里曾接收过的人口失踪案,没准能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呢!” 没想到,此言一出,险些将原本跪在地上的永嘉县县令骇的直接跳了起来。 就见男人瞬间绷直了上半身,一双绿豆眼更是恶狠狠地瞪向了林安宁:“你这贱人,到底是谁准许你在陆大人面前胡言乱语的?!” “自是本官准的,怎么?王大人有意见?”陆彦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那沓宣纸,顺手拿过了手边的惊堂木,一边把玩着一边不算客气的反问道。 “下……下官不敢!”永嘉县县令重新伏趴回了地上,若是仔细看去,便能注意到此时他隐藏在宽大袖口下的双臂正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这林安宁毕竟只是一个低贱的仵作,我是怕大人受她蒙蔽……” 对于他这般无力的说辞,陆彦只是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笑,出乎意料的没有继续纠结此事:“王大人,不知衙门里有着过往报官记录的案卷,现下都在何处?” “在……在……”永嘉县县令眼珠子因为惶恐而乱转了几圈,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似是逐渐失去了耐心,陆彦干脆解下腰间的令牌‘啪’的一声重重掷在了乌木桌面上:“身为巡查御史,查阅各地衙门的案卷本就是本官的分内之事,王大人这是要抗旨不遵?” “大人恕罪!下官万没有这个心思!”永嘉县县令一凛,只觉得头皮发麻,随后轻轻的将额头贴在了冰凉的青砖地面上,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案卷都在付主薄那里。” “传付主薄!” 是夜,县衙后院原本留给林安宁临时养身子的小屋里灯火通明。 她独自一人半倚靠在床头处,盖着被子有些无语的看着此时正在桌边忙忙碌碌的三道身影,小山般的案卷堆放在那张半新不旧的木桌上,使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秀气的眉毛不着痕迹的拧了拧,林安宁着实是有些难以理解,满打满算他们也不过才相识五日,这三人未免有点太自来熟了。 另一边,青芜刚放下手中的案卷,因为困意来袭正欲起身出去转一转,未曾想一个回头就与床上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林仵作,你怎的还不休息?是伤口又疼了吗?”女人说话间已经行至了床边,将手轻轻的搭在了林安宁的额头上。 认真感受过温度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起热,大夫说了,只要不起热的话恢复起来就快了。” 嘴里边念叨着,青芜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林安宁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按倒在了床上,最后对方甚至还十分贴心的用被子直接盖住了她的半张脸。 做完这一切,女人便转身离开了。 不算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纸张互相摩擦的沙沙声,而背对着三人躺在那里的林安宁却兀自睁着一双杏眼,盯着墙壁上的光影,神情莫名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外面响起了竹筒敲击的‘梆梆’声,她才惊觉已然是四更天了。 林安宁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慢吞吞的从床上起了身,缓步来到了木桌前。 青芜不知是什么时候趴在桌边睡过去的,一旁的六七则是整个人后仰着靠在了椅背上,脸上还盖着一本早就变了色的案卷。 伸出了一只手,林安宁从桌上抽出一本案卷拿在了手里,纤细的手腕在跳动烛火的映照下泛起了一种奇异的光泽。 陆彦手上翻看的动作一顿,最终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无言的相对而坐,直至第二日的天明。 六七和青芜是被一阵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给吵醒的,他们揉着朦胧的睡眼循着声音来到了门边,一眼便瞧见了一前一后站在廊下叙话的陆彦和林安宁。 “近五年,永嘉县县衙登记在册的、疑似失踪了的竟高达上百人?” 乍一听这个数字的确算不上很多,但这里可是幽州,人口数量本就不多,再加上普通的平民百姓出点什么事其实并没有报官的意识,这么一想便有些惊人了。 林安宁捧着那个连夜制作出来了,还新鲜热乎的小册子附和着一点头:“除却男人、老人和后续已经找到了的,剩下的三十余人全部都是姑娘家,年纪最小的不过刚及笈,最大的也就花信之年。” “其中大部分都是待字闺中的,但也有几个是嫁了人的小娘子。看来和咱们事先猜想的差不多,将近一半的姑娘都是在今年失踪的。” 花坊逐步增加了日常看管花娘们的人手,想要从青楼里把人弄出来的难度成倍的增加,那些人便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且从案卷上来看,很多案子都只是做了一个粗略的记录,没有任何后续的查探程序。想来县衙在送走报官之人后,连问一句都懒得。” 听到这里,一直在门边偷听的六七先忍不住了:“大人,王鹏这厮实在是太过分了!他简直枉为父母官!” “就是,永嘉县里出了事他连查都不查,这县令当的未免也太容易了。”青芜也跟着忿忿。 “大人,要不属下这就去把他押过来?”少年说着,竟开始向上挽起了袖口,略带稚气的面庞上满是跃跃欲试。 不料陆彦却摇了摇头:“不急。” 接着在二人不解的注视下,他侧过脸望向了远处屋檐上的鸟儿,目光很是幽深:“想要抓住一只螳螂的确不难,但万一惊到背后的雀儿那可就麻烦了。” 20 第二十章 见身后的二人似是还有些懵懂,陆彦略微沉吟了两秒后便冲着六七一挥手:“你且去知会王大人一声,就说咱们今日要去城里逛逛,让他派两个人帮忙引路。” 少年闻言又是一愣:“可咱们按照原本的计划,今日不应该是去查案吗?” 瞧着陆彦脸上扬起了一抹无奈之色,林安宁勾起唇角抢先一步开了口:“你家大人之所以让你这么说,就是为了能好好查案。” “依着你们目前手头所掌握的证据,明显还不足以将他脑瓜顶上的乌纱帽摘下来,他若是有所察觉想在自己的地界上给你们使点绊子简直不要太容易。可你们要只是出去闲逛,他自然会降低戒备,再加上咱们身边还带着他的人,他便更觉得安心了。” “啊……”六七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属下只是担心,带着衙门的人……想做点什么只怕不会很方便。” “咱们可是有四个人,还糊弄不住两个人吗?放心吧,到时候他们估计只能看到你们陆大人想让他们看到的。”林安宁递给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算是喂少年吃了一颗定心丸。 抬起手挠了挠头,六七一脸懵逼的转过身就打算离开。 “对了,你过去的时候记得‘不小心’顺便透露给县令大人一个消息,就说因为过往案卷数量庞大、个中信息繁杂,只怕想彻底查清还要个几日。”林安宁复又叫住了他,额外叮嘱道。 少年干脆的应了,一溜小跑着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廊下。 收回了看向六七背影的目光,陆彦的视线又恰好掠过了身侧之人,于是顺嘴就来了一句:“倒是没想到,林仵作在蒙人一技上也颇有心得。” 听到这话,林安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一扬下巴:“相比于陆大人这种不曾真正识过民间疾苦的,那草民肯定是要强的多。” “毕竟仵作的身份是真的很低贱,若是再没点手段,就算饿不死也早就被人踩死了。” 对于她的自嘲,陆彦只是微微一笑没有接茬,略微垂眸便看向了她的脖颈:“只是林仵作这伤……” “陆大人不必忧心,草民一贯皮糙肉厚的,这次只留了那么点的血还死不了。您今日尽管放心的将我带在身边,还有什么比一个伤者更能牵制那两名衙役的注意力的?”林安宁一咧嘴,毫不顾忌的自我调侃道。 看着面前这张表面明媚的脸,陆彦莫名就回想起了昨日六七同他说过的话。 ‘据说林仵作被发现的时候,身中整整十一刀,这都能死而复生属实有点……不可思议。’ 相比于十一刀,眼下脖子上挨的那么一下,好像的确算不上什么。 许是被男人那不加掩饰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林安宁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狐疑的抬了抬眼皮:“陆大人为何忽然这样看着草民?” “无事。”陆彦面色如常的移开了眼:“就是林仵作对这桩案子从一开始就未免过于上心了,难免会让人怀疑,你是否别有所图。” 再怎么说她都只是一个小小的仵作,只有验尸一事才是分内应做的,如今这般屡次以身犯险根本没有必要。 “草民自是有所图的。”不想,林安宁倒是十分干脆的就承认了。 她坦荡的模样难免引起了陆彦的侧目,上下打量她的眼底也透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兴味。 “那林仵作不如说来听听?” 林安宁浅笑着摇了摇头:“草民这会儿暂时还没什么头绪,待到日后有想要的了,定第一时间向陆大人讨要。不过大人尽管放心,我要的东西您定给的起。” “林仵作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按照方才所说的,本官这里岂不是白纸一张、任你书写?”陆彦虽语气讥诮,但面上却并没有显露出任何不悦的神情。 稍作沉吟后,他便继续道:“第一,不可违背大晟律法;第二,不可违背道德良俗;以上要求林仵作可应得?” 眼皮一跳,林安宁心知这件事算是成了,连忙一点头:“都依大人所言,草民定不会让大人感到为难!” 话音落下,她又冲着对方福了福身:“我这就去换身轻便的衣裳。” 随着不远处的那扇房门轻轻合了上,青芜不知何时缓步来到了男人的身边,即使刻意压低了声音,也能听出言语中夹杂着的浓浓不安:“大人,您就不怕林仵作她……心怀不轨?” 磨搓了两下拇指上套着的玉扳指,陆彦神色难明的瞥了木门一眼,似是感慨又似是叹息:“我倒是真想看看,她究竟要的是什么。” “这样的人,留在眼皮子底下总比将她放归暗处要稳妥的多。” 像是回想起了之前那个刘捕快和矮个壮汉的遭遇,对于自家大人的话,青芜深以为然。 而另一边的永嘉县县令,一开始在听过六七的话后,是有些狐疑在的,但又见少年主动要求带上两名衙门里的人,当时就乐的一拍大腿,十分痛快的应了。 于是没过多久,林安宁一行四人外加上两名衙役就这么出了县衙的大门,浩浩荡荡的走向了城中最宽敞的那条街。 刚刚临近街头,几人就听到了相当嘈杂的各种叫卖声,偶尔身边还有马车、牛车、驴车经过,空气中全都是被车轮卷扬而起的黄土,使得他们下意识的就眯起了眼。 “哎呀!” 就在众人准备进入这条街道的时候,林安宁忽而发出了一声惊叫,旋即便是一脸的懊恼:“陆大人,草民忽然想起来,大夫给开的药方子我忘记拿了!” “原本是打算此番顺路去医馆抓上几幅药哩,之前的那些已经喝完了。” 陆彦一挑眉,没有过多的犹豫的就冲着其中一名衙役扬了扬下巴:“看来要劳烦这位小哥帮忙回去县衙跑一趟了。” “我?!”年轻的衙役一瞪眼,有些不敢置信。 随后,他便注意到了一脸苍白捂着脖子正喘着粗气的林安宁,以及一脸事不关己、好奇四处张望的青芜与六七,最终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过了身。 才成功打发了这一个,林安宁转眼就盯上了另一个。 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那名衙役便发现了,林仵作在这次受过伤后,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仅每走上百十步就要停在原地稍作休息,就连整个人都是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都会晕过去。 偏偏前方陆彦三人则是全程兴致勃勃的模样,完全没有出手照应女人的意思。 如此一来,衙役只能一边被迫看顾紧抓着他不放的林安宁,一边伸长了脖子穿过熙攘的人群监视起陆彦等人的一举一动来。 幸亏那三人对街道两边贩卖的商品很是感兴趣,时不时的就会停下来品鉴一番,这才没让他们两个落后太远。 不过因为周边的环境实在过于嘈杂了,陆彦等人到底与那些商贩说了什么,衙役实在是听不清,只能从那几位的肢体动作及表情来进行粗略的推断。 好在,当一行人马上走到街尾的时候,不久前折返回去县衙的那名衙役终于捏着那张薄薄的药方,一路小跑的追了上来。 为了不露馅,林安宁先是接过那张药方笑眯眯的道了谢,之后便就随意进了一家医馆,抓上几幅药拎在了手里。 待到她从医馆出来,陆彦假模假样的抬起头确定了一下时辰,接着自然而然的开了口:“逛了这般久,确实有些乏累了,不若先找一家酒楼去吃些东西?” 他的提议很快就引来的众人的附和,大约是为了安那两名衙役的心,陆彦最后甚至还同意去了他们口中极力推荐的那家临江居。 临江居算得上是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甫一进去,便有一个小二弓着身子很是热情的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二楼包间清雅安静,可要小的帮忙安排一下?” 慢吞吞的环视了一圈眼前这略显空旷的一楼,陆彦沉声拒绝:“不必了,就找两个靠窗的位置便好,这样吃茶之余也能顺便赏赏风景。” 听他这么说,小二便十分有眼力见的将人一路带到了窗边。 意料之中的,林安宁、陆彦一行四人坐在了一处,两名衙役则是被安顿在了旁边的位置上。 虽然两张桌子之间有着一定的距离,但青芜和六七却依旧相当谨慎。二人动作迅速的将肚子填饱后就直挺挺的呆在那里,半句话也不肯说出口。 见状,才吃了两口的林安宁忽然撂下了手中的筷子,起身走到了另一张桌子前。 在那两名衙役不解的目光里,她拿起桌上的酒壶替二人分别倒了一杯酒,同时面上笑的清浅:“今日真是给二位大哥添麻烦了,这杯酒我敬你们。” 许是此刻的她看起来实在太过温和无害了,那两名衙役不疑有他的端起了酒杯,一仰头就将那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 一阵略显虚伪的寒暄过后,林安宁这才重新回到了陆彦身边坐下,下一秒她就冲着正对面的六七使了一个眼色。 少年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显然没能第一时间领会到她的意思。 反倒是一旁的陆彦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擦了擦嘴:“林仵作的意思是,让你装作腹痛难忍的模样去一趟茅厕。” 既然自家大人都开了口,六七就算不理解却也照着做了,很快就捂着肚子起了身,不仅故意火急火燎的从那两名衙役跟前经过,嘴巴里还全程嘟嘟囔囔的大声抱怨着。 青芜看的一头雾水,可她还没来得及问呢,就见旁边桌上的两名衙役竟也毫无预兆的变了脸色,紧接着便争相恐后的冲了出去。 脑子转了又转,青芜不确定的看向了同桌之人:“林仵作,他们……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没承认也没否认,林安宁只是神情愉悦的将口中的鱼肉咽下,冲着陆彦张了张嘴:“在城中闲逛了这么久了,想来陆大人应该是有所发现了吧?” “自然有,不过还有一些细节需要重新回去确认一番。”男人收回了看向那两名衙役背影的视线,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咱们眼下可用的时间大概多久?” 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药量,林安宁保守的回道:“也就大半柱香的时间。” “足够了。” 言罢,陆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顺势发出了邀请:“恐怕还得劳烦林仵作陪着走一趟了。” “陆大人客气了。” 简单的对话过后,二人便一前一后的走出了这临江居,只剩下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的青芜一脸怔愣的坐在原处,久久不能回神。 21 第二十一章 回拉蓄势,摆臂扭腰,看准对方来势路线速度,大脑瞬间模拟感官估算,重拳出击,这一套动作经过千千万万次的锤炼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出拳的那种感觉。 如果自己只是一个凡人,过得是太平日子,那么当年接受石玉茹,带她回山北也没有什么,不是什么说不开的事情。 ……当然,这也改变不了夜枭的本性。所以,只要知道夜枭因为凌风而对龙族并没有杀意,凌风就放心了。 “他在进化,能不能成功就看他自己了。”在面对杨欣的时候,常娥总是喜欢挑拨她的火气,至于程仁的事情也让她们这样遗忘了。 次日一早,槿玺不等方宜梅上楼叫唤就自发起床了,也没捧着地理杂志在马桶蹲上半天,而是以前所未有的迅雷速度洗漱干净下楼了。 此刻,韩风心中依然没有平静下来,所以说起话来毫不客气,根本没好脸色给杨智看。 若是把便宜娘比作娇兰,那么眼前这位美人就是盛放的牡丹。高贵华丽中透着隐隐的威仪。 敌人既然采用骚扰战术就说明敌人实力不强,或者忌惮人质的安全,或者其它,不管什么原因,老大决定将潜藏的敌人找出来,难道他们会在交锋中失败,这个论点在老大看来十分可笑。 “整个山北都不可能对天火门造成威胁?你是说有其他修仙区域的人插手了?”袁福通略一沉吟,马上现了其中的猫腻。 备战席上,凌风闭着眼听着两名主持略显夸张的不断吹捧着安迪,唇角不禁勾了起来。 虽然看起来十分的瘦弱,还穿着旗袍,但简单的拳脚落在了杜峰的身上杜峰便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仿佛是在和一块块的生铁在搏杀一般,即便是自己有着内家真气护着身体,但在这样的攻击之下,也是拳脚吃痛。 只是此时的追杀者已经不是林泽的模样,或者说不完全是林泽的模样。 “他出生在风之城,后来加入了缥缈之城的易雲……”寒风如实相告。 这就是林泽现在的短板,精神力量虽然庞大,但是强度和韧性不足,也就是防御力不够。 这让他有些好奇,这具天道化身,到底是在害怕什么,难不成,是畏惧他体内的那个超级阴差系统?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魔晶宫少主杨紫虚,早就已经死在了楚枫手中,尸骨无存。 说了会儿话,不见刘一帖回来,谢青山就要告辞,刘正寿连忙让伙计拿银两过来,被谢青山有些生气的推辞了。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等等原来是这样的惶恐,是这样的难受,这样的惶惶不可终日。 城外的动静已经引来了不少人,楚枫一个闪身,再次回到了天香酒楼中。 老师听到后也就松了一口气,好险都没吃下去,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了。 那男子露出见状露出警惕的神色,不过感受到烈焰锤上澎湃的能量又安心了不少。 组织活动、打扫卫生什么的,也不用想着黎锐波和田丁等四个家伙参与了,他们就懂捞偏门,顺便喝喝酒、打打架、骂骂街,其他的本事也不是没有,但没有一项是慈善基金会需要的。 “嘿嘿,米霍克,你看看这把剑如何。”李牧将元素魔剑递给了米霍克,这莫霍克同样是李牧召唤的,因此剑灵倒是不会暴走。 那三足蟾原本被炸断一腿,断裂处此刻竟然完美的复原,看不出半点伤口。它欢喜的在水里游来游去,时不时的昂着脖子冲着主人叫唤,这蟾蜍自从被带回来就没有这样高兴过。 12月份时直接看跌到1月份,等真的到了1月份,分析师难道不能发现新的变量吗?到时候来一句市场发生变化,一了百了。 忙碌了一个早上,在除去一身泥尘之后。全家人还是决定到外面吃饭。 我和月棠进门后,张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关上门,插上木头做的门栓,这才说,“夫人,您来了!”言语间,张妈泪水在打转。 见此情形,白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这个时候若再不行动,那杀王剑也没自己的份了,到时候,肠子都能悔青。 朱暇顿了顿,看到那片影像中正是被禁锢的灵机帝,不由眉头一皱。 而秦诗雨的清澈干净,也不是那种巨大舞台上点燃全场的歌手,她更适合在这里浅吟低唱,随着节奏挥一把吉他,唱着动人心弦的歌。 “什么红绳?我从没在脖子上绑过什么红绳……”宫明被王灵韵问得莫名其妙。 22 第二十二章 两名联盟士兵看到了机械战士后,脸色瞬间变得慌乱起来,在联盟少将的声音下,立即转身向后跑去。 他一步步朝着包厢外走去,可惜叶凡一直盯着他,自然不会就这样让他逃跑。 对于张莉的为人,叶凡也听说过,只是没想到这张莉比传言中还要放荡,只要对方有钱,那就是她追求的对象,即便对方的年纪都能当她爷爷,她也丝毫不介意。 “这…”老八他们还真没想到这个沐凌竟是如此的大方,当下拱手道谢。 夏阳强忍吐血的冲动,在司机怪异的眼中中付款结账,下车的一瞬间夏阳的电话就拨了出去。 “噗!”王政的嘴里猛的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充满了灼热感,直接被炮弹炸飞起来,在空中的时候碎成了碎片。 几声阴冷残酷的笑声响起,三个精壮的男子亦是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南无涯沉默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碧血沧和楚殇相视了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似乎很有默契,起身一起离开。 罗山从战俘营中逃出来后,立即将身上的军装全部脱掉,换上了一身平民的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名平民,此时正端坐在房间的凳子上。 于是牧凡终于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更烈的战意,这一千年,走在星空的一千年里,遇见了曾经的完美世界,遇见了那个轮回世界,来不及感概,来不及悲伤,一切就像是昨天的过眼烟云。 结果就是巡航舰的舰炮没能一次性摧毁英普莱扎,接着这些英普莱扎就跟后方完好的互换位置,受损的在后方恢复,完好的继续跟巡航舰战斗。 这些人出手极为大方,给出的价格很难让人拒绝,但凡品相好的花卉,他们能给到二十块一盆,再好一点的,甚至能给到五十块,关自在最为得意的几盆牡丹花,他们甚至给到了三百块一盆,可惜关自在不卖。 这里便是妖族最大的底蕴所在,莽荒界,里面的环境保留着远古之时蛮兽纵横的风貌,无数年来任外面如何风云变化,似乎都难以影响到这里,哪怕前些年引起无数兽潮恐慌的噬灵虫之灾,也没有对这里产生什么影响。 这人就躺在后面的树荫下,躺在地上,用一顶连边都破了的马连坡大草帽盖着脸。 苏糯今天真的有点不正常,难道说,现在的苏糯才是真正的苏糯?林迪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既兴奋,又有些失望。 “总归要去查探一番,正逢黑海深渊盛会,本座走不开。诸位,谁愿意前往迷失之海,查探镇魔长老陨落之事?”织伤长老询问道。 除了他之外,这里很少有人带刀。也许就因为这柄刀,所以大家都避开了他,坐得很远。 真正的新闻本应该揭露现实的本质,而不是像那些只会雷头标题吸引眼球!这些道理我们在学校时,铭记于心,出来社会不应该惧怕强权而丢掉原则!既然安静平逸的外表下隐藏在黑暗,那就让光明照进来吧。 这对于月魔王而言是极难的一个选择,但是他也已经走到了油灯枯竭的地步,他根本看不到生的希望了,而从月魔宫中赶来的魔王却是只来得及听个响。 朱厚炜也拿起一支直线线膛枪,然后开始装填弹药。说道这个子弹就不能不特殊说明一下了。因为这不是普通的铅弹,而是原本在历史上生不逢时的米尼弹。 柳轩笑了笑“马上诗会就要开始了,中直这就下楼,听听各位学兄高论,就不打搅二位了。告辞。”“慢走。”朱厚炜和张立元同时说道。 他努力的睁开眼想看清楚这些不法之徒,可是,下一瞬,鲜血流入眼中,刺得他眼睛热丨辣辣的疼。面前一片血光,所有的人影都是模糊的。他重喘口气,不得不重新闭上眼去。 “对,死了!人家一大把年纪了,你还拎着他去榴花峪,回来就病了,这会已经咽气了!太医院的人都很心寒你知道吗?”公子仪挥手又是一拳。 郁芸云笑而不语,其实她本来想再讽刺他一句,但一看到李妍隐忍着情绪的样子,心一软,也就不说话了,毕竟宗政和是她曾经想要表白的对象,如果刺激的宗政和太深,事后李妍也会找他埋怨的吧。 苏可面无表情,她就知道,校领导隐忍了她将近一节课的时间,终于要忍不住对她进行批判了,而接下来必然是宋国强发挥的好时机。 王羽斩灭了十几名冥界最为顶尖的半神,这等消息却是不为人知的,王羽提着屠神枪却是再次降临了冥界大军的总部所在,这里集合了冥界各大势力的首脑人物,十殿阎罗全部都在场。 在她的心里,有一扇屏障,从来没有打开过。她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走不进去。 杨柏的命令让他身边的护卫一阵为难,虽然他们并没有从王羽身上看出什么有权势,有实力的模样,但是他们却感觉王羽和他身边的大汉不好惹。 露娜原本就觉得自己这几天在公司的表现还算得上是正常,合乎于常理,却没想到,背地里别人的议论却是那么的不堪入耳。 在场只有顾霆泽,看到顾霆深走后,他心里常年压着的那块大石,终于沉下来了。 看着不远处莫明熟悉的黑衣少年,秦宇一眼就认出了其身后的黑色大尺,那不是药老的玄重尺又是何物。 韩嘉以前并不觉得别人的肯定对自己来说有多么重要,但是越往后走才知道,一个公司最强有力的后盾远远是和所有的董事会息息相关。 江君心口一跳,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是往桌下暗暗一按,关了设备。 23 第二十三章 “皇上宽心,臣妾身子已然复原,沒有大碍了。药已停了,只是还定时进补些。”皇后说了,眼里又噙满了泪。 匈奴人见有人直奔他们的大王而去,大惊,不断地挡在他们的前面,迎接霍去病的长剑。 整个通道现在都在土崩瓦解着,道道光芒从异鬼通道当中汹涌出来了。 两个徒弟跟在洛冉初身后,飞过草丛,穿过树林,一直走到大道上,远远看见一辆停着的马车似乎早已等在那里。 奇迹的是颜沐沐的眉头居然真的舒展开来,只是依旧紧紧拉着他的手。 郎中令泠褒、黄门郎段犹提出,在恭皇太后,恭太后面前再加定陶,比较变扭,她们的车马,衣服都应该是皇室匹配,要以皇为称,更要设置二千石官员在她们之下,而且应该为皇上的生父建立恭皇庙。 他君临四海富有天下,却因单单一句“我娘等你吃年饭”而不禁湿了眼眶。 陈虎在心中大骂着,当然不会中的系统的圈套,这一跳下去,恐怕就不是作死了,而是跟这个世界说拜拜。 我们前面说过,韩信是属于创造思维一类的人,在军事领域内,他的创新能力无人能比。 “不……师傅说不帮,那就不能帮,而且你现在的心情,我也完全能够理解,曾经我也有过,但后来,我发现我想多了!”李灵龙道。 虽然有所预期,但不得不说,这场面还是令人胆战心惊。这个广场上,上千个活死人挤作一团,密密麻麻的,让密集恐惧症患者直接原地爆炸。 然后,咚的一声,这剑便插在了那棵神木上,这人便挂在这剑上,荡在半空中。 第五层的水域也没有之梦想象的那么大,因为这处山峰内集结了整个水域最浓郁的仙力,所以整个五层有一定能力的大妖都选择在这里安家。 刀尖割破了南丁格的手指,鲜红的血液流出,郭宗训按着南丁格的手指在白布袖标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十字。 璇玑看了安守约一眼,摇了摇头。她刚要开口,却忽然听到那昏厥在地的杀手嘴里传来一声含糊的“吭哧”声。 而他们转过头来的一瞬间,好像是为了看熊猫吃竹子,露出了他们的面容。 随着三声沉闷的声音,是三把巨魔的飞斧砍在了弹起的后备箱盖上,如果不是刚才宋近桥让他弹起后备箱盖,怕是后排已经有人遭殃了。 但是千千不知道的是他的哥哥,现在已经是黑客排名榜上前10的人物了,这要是被老爷子知道的话,一定会非常的震惊。 “回来办些事……不会在长安呆太久。”即便旅途让张翊均很是疲惫,他却也没忘自己回长安不是来省亲的,便讳莫如深地打个哈哈过去。 另一边的许诺茶这个时候才刚起床,她习惯性的打开了消息列表,但是还是跟以往的一样,肖霆泽并没有给她发消息。 方宇停下脚步,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扯了扯一根草的叶子。叶子的韧性非常高,方宇没扯断它。 众人觥筹交错之间,夜晚就这么度过去了,各自也回自己的房间睡下。 绿芽自然知道这也是月少茗的产业,想到夜醉心与月少茗聊得火热,便不太想让夜醉心进去。 天地良心,拥有着强悍实力的林枫,可是很少失去重心,下盘不稳的。 新船,总是需要时间来熟悉的,众人花了半天功夫来熟悉新船,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夜晚。 西蜀王府,铜雀楼前,两座古墓伫立,一是项凉,二则是长孙元良,而此时铜雀楼前,却是好似又要增添两处坟墓。 雾霞真君想引动时空座标,但已来不及了,甚至,她连自爆的时间都没有,眉心就被穿透,直入虚空。 静静的夜,淡淡的月光,葱郁的树丛被柔光剪成了一幅画,所勾勒的就是定格的美。 按照年份儿和生月来算,秦婉淑要比慕灵儿稍稍大上个一岁,所以,秦婉淑相当有大姐范儿的称呼慕灵儿为灵儿妹妹,而慕灵儿也没有感觉有啥不合适,张口就喊秦婉淑为婉淑姐。 王成此时朝林枫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虽然不像那个烟花头阿哲那么臭屁,但也足以从他眼中看出了对林枫的轻蔑。 发出这种奇怪声音的源头不是别的,正是万祈弄出的那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万祈挑眉看着他,自己不过刚刚和他讲的这件事情,元朔什么时候就找人联系好了。 修琪琪能看出郭教官和程教官之间的风起云涌,她没有放在心上,反正这两年也看的多了,有时候修琪琪在想,程教官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好让郭教官有事儿没事儿的不停招惹他。 圣上亲自步下玉阶,亲手扶起了南承曜,亦有宣礼太监利落的过来扶起我。 昭明帝正和大臣议事,福喜公公微弓着腰立在一旁,忽然一个太监走到他身边,对他低语了几句。 墨飞鸾不停的挥着手和他告别,看着马车缓缓的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握着手中的玉佩放在胸口,眸中满是水痕。 没有主动对修琪琪举起武器的安保队长跟之前的那些黑衣人一样被重击了胸腹部,翻滚在草地上的他与其他的黑衣人完全没有任何的区别。 我心里其实亦是有些讶异的,原以为,依南承曜的性子,即便是再痛,他也会硬撑着去上朝,不露出一丝端倪。 24 第二十四章 “该死的。”许辰紧皱眉头,这红眼盘古居然真的还能影响到开天斧,此刻开天斧正有脱离他手掌而去的趋势。 伊莎贝尔一愣,随后强忍住笑意,点了点头,她这次不会在说陈虎幼稚了,反而对这家伙改变了看法。 “激流撞上岩石,分作两股。虽然两人相隔千山万水,但有朝一日一定还能再次重逢。从歌意上看,这似乎是一首心潮澎湃的恋歌。然而崇德上皇当日己经失去了参与政务的权利又怎么还会有这种闲心雅致呢? 龙在天不自然地笑了笑,说:“行,行。”然后冲着车内说:“放了,把两兄弟放了。”控制着我们的人听话的将我和刘鑫松开了,我俩立马跳下了车。 也许,只有掌喆天不在的时候,回归常规阵型打法的阿森纳才会有他的位置。 当太阳缓缓向着崇山峻岭落下的时候,森林中的光线迅速暗了下来,躲藏在草丛中的昆虫与夜行性的动物们,逐渐开始活跃了起来。 依依一边吃着饭,一边有些担心地向过秦问道。他最怕过秦因为一直连胜,变得马虎大意起来。 青霜极无奈的瞄了一眼莫如芝等人,心中涩意盎然,暗道:如今前路堪忧,你等懵懂无知倒也罢了,却还一味的明争暗斗。索性也懒得与你计较,眼下紧要的却是如何脱离险境才是。 然后朝掌喆天亮出红宝石卡,身为队长,用球砸人,罪加一等,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能避免严重处罚。 来到学校,见着杨佩琪,她今日对我的态度与上一次见面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脸色极其难看。 吹动着穿梭之舟不断的摇晃,两人双腿微微弯起,眼中尽是谨慎,身影一动,飞上了半空之中。 苏云舟回房间之后又想起了自己还有东西落在了车上,便又下了楼去停车场拿东西。 张琪琪见叶良彬还在说电话,也就没打扰他了,看起了电视,等叶良彬挂了电话之后才问是谁的生日。 大白就直接搬了把椅子,温和说道:“您还是坐下来,好说话。”语气里有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紧接着只听“啪”的一声,鞭子落到肉体上的声音传进宁芊芊的耳朵,她随即朝声音的发源看去,只见凤舞握着鞭子正在抽打着安安。 “如果叔叔说的是那个江家,那或许就是我外婆家吧,毕竟我外婆家也是姓江的。”顾奕辰笑了笑,其实他心里面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许父说得就是他们家了,看许父的态度,想必等会儿就应该不会再为难他们了。 胡卿媛拉着丁宇的胳膊,就往客厅的沙发走去丁宇拽着风衣袖子,紧跟几步到了沙发前。 陆枫不想在自己走后,姑苏家族再次陷入困境,毕竟,无论如何,陆枫对于姑苏家族的好感还是不错的。 大约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苏若水满身血腥之气的回了媚魔宫,当下三宫宫主前来见她,并明确的表明了媚魔宫的将来全凭她做主。 雨家老祖动用了绝技。一击就让苏九变色。这是雨家最强的战技。被雨家老祖施展到了极限。一刀挥出。天空中的雨点都被吞噬。刀虹刺目。根本难挡。他被一刀带飞。虎口裂开。眼睛迸血。闷声吐了一口鲜血。 星月光芒似无形的泉流,爆涌而下,随着苏尘境界不断提升,吸纳星月与纯阳之力的速度,也随之递增,那股星月之力不断涌向第十道经脉。 许绍言在娱乐圈打拼是有多难,他们很清楚,一个没背景没长相的艺人,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走。 看到李铭轩的手在她的胸口乱摸的时候,林思晴顿时大怒,好像全身都充满了力气,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打算冲过去和李铭轩决一死战。 楚红上来打圆场的时候,曾一帆却忽然脸色一变,阴沉的看着她说道。 看来他这次想要取胜这最后一关的挑战胜算不大,极有可能会是惨胜的局面,但在梁天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黄佳英侧头看了一眼就放在旁边地毯上的手提电脑,电脑正在播放着瑜伽专用的那种旋律音乐,此外还有视频指导动作、节奏。 工藤新一不知道的是,要不是整个警视厅半数的警员都被捆在了游乐场,水间月两人会不会出现在这里还真的两说。 张戈琦也没那么傻,他怼许绍言,许绍言是三线,争议有大,没什么,可是白爽和西江月这俩他得罪不起。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陈妍思索的嘟囔着,如果那个保险柜里面的东西,能作为证据,我们就没有必要等到下次的交易了,那样实在是太麻烦了,关键是现在局子里面财政紧张,只怕拿不出来一百万了。 刘凡这时候只好善意地圆谎,毕竟就是现在的叔婶也不可能想到眼前的这个刘凡被替身了,更不可能钻到刘凡的脑子里去看看。 我在暗无天日的魔神冢接受了酆都地狱般的训练,七百多个日夜,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在底下待了很久很久。 我不信山顶道人躲得过五罚天雷,更不信他有本事能修改生死簿。 不多时,眼镜丧尸狂叫着从下水道中爬了出来,已经与那些吸附的水蛭完全融合在了一起,犹如穿上了一件闪烁着亮光的黑色的硬壳铠甲。 25 第二十五章 就在姜太虚恢复期间,直接来了十三位圣主级别的人物,而且还有帝兵参与,不过帝兵被隐藏了起来,人们并不知道是什么帝兵。 张身中数箭,跌下马来,依然没弄明白,关上这个自己看着眼熟的守将,为什么要对他这样突下杀手,拼尽力气想站起身来,朝关上伸出右手,张开五指,上下唇动,要那人给他一个说法。 叶勍最害怕这个词汇,因为曾经自己在仙尊镇学徒时也曾和葛月英去过一次地狱,那股刺骨的阴冷,让叶勍至今记忆犹新。 既然这样,那是不是就说明了没有领悟规则的超级赛亚人战胜了领悟规则的人? 走到了传送处,于皓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袁元则是满脸的不高兴,虽然吃了不少,但是怎么能和超级权限卡相比呢? 赵皓被菩提上人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他虽然知道自己的修为被系统遮掩,这个菩提上人是看不出他的虚实,但看到对方的眼神,还是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于皓随手在袁元背上拍了一下,当然,是手臂拍上去的,有玄武甲覆盖的。 张邵宇以为这是一场梦,就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但那种痛感真实的可怕。 天缘城的选手们全部停止打斗,然后向后退去,洞天城的选手们刚想追赶就被高飞叫住了:“大家都后退!!!后退!!!”高飞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危机感,他毫不犹豫的向后退去。 皇帝驻足许久,不忍推门将那天伦之乐打断,英俊到魅惑的脸上,露出向往神色。 唐佳卉已经爬到了立交桥栏杆的外面,迎着风,裙摆飞扬,她一只手扶着栏杆,身体往外倾斜着,摇摇晃晃的。她来来回回地在外围走着,唐天放在栏杆里面,看得出他情绪很激动,正在说着话,双手都在挥舞。 说话的男子长得三大五粗,肩上扛着根狼牙棒,赤露出一条胳膊,胳膊上肌肉虬劲。 忽而,欣荣殿的穿堂风从四角的窗户进来又出去,带走了满室的碧烟散发的味道,不知为何,多数人却觉得鼻端又袭上了另一般馨香。 何当归浅笑沉思,维持着这个表情,一直到坐上回扬州的马车,她都没褪去笑意。 我在想着他们为什么不动手的时候,蒲晓生身上的那股特别的香味又散发出来,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有些发抖,已经到了无法自制的程度。 包厢里,门一关,少不了鬼哭狼嚎的声音,班长陈亚男被灌得有些醉了,平时沉默寡言的他,一醉就完全放开了,真正应征了那句话——越是表面正经的人,内心越加不正经。 何当归点头,目送他走了,才摊开手中的纸,烧焦的纸面上,依稀能辨别出那句话是:离心归,又名情蛊……是西南边陲的特产蛊物,多寄生在地衣、苔藓的地下部分……无解之蛊,唯一的解法是“换血”,一命换一命? 因为少了一个痴心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原因,总觉得这周围的热量大减。 沧笙见状,心头一紧,真怕太子突然发难。当然了,她不是怕青鸾得罪太子被降罪,而是怕太子惹怒青鸾,被青鸾一指头灭了。 这天晚上,宇智波佐助也悄悄的跟了进来,在暗处看着大排档,晚上十点多,这里就早早的关门了,迪达拉和白一起回去了。 恐怖力量带着毁灭性气势卷席而开,肆意地摧毁着四周的一切事物。 他们这些人被征到这里来,或无奈或主动,什么样的心思都有,要说有苏诚讲的这个觉悟恐怕是没有一人的。 连续挨了好几记膝击的郁明,感觉大腿一阵阵的发麻,由于位置不佳,这个重心靠后,只得奋力的调整重心,想要摆脱不利的局面。 蓝月亲王的府邸之中,另外的供奉与卿客瞬间都不敢说话,只能在宅邸之中站着,刚才那两位供奉可是武尊,被瞬间秒杀? 破天搏击国际训练营坐落在京城西郊,毗邻京城面积最大的国家森林公园“蟒山国家森林公园”,背靠军都山,占地面积足有达到了惊人的20万平面米,是除了五大训练营以外最大的专业搏击训练营。 金丝镜仿佛松了口气,接着开始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殷墨霆的悲惨遭遇,性情形成的原因一股脑倒出,果然,孟甜甜听完,一脸的同情与唏嘘。 而叶帝通过杰隆散发出来的气息判断,后者拥有着下位神的实力,还带着一股铁血气息。 何辰把金木研对自己的暗示看在眼里,明白他想让自己赶紧逃跑,这的确符合他心目中对金木研的印象,温柔,体贴,懂得照顾别人,如果不是被壁虎抓到饱受折磨而黑化的话,他可能一辈子都会保持这种纯真。 “还有我。”碧血干戚剑飞出来,化为一道光刺进了龙辰的身体,完全融入进去。 方初夏起身看了一眼这屋里,她之前离开时东西摆放整洁有序,现在杂乱不堪,可想而知经过一番怎样的撕扯。 于是底下就有学生问不同的问题。什么多长时间,要不要写心得体会了。 傲胜抬头似乎想要透过徐君生的心海看向外面,却什么也没看到。 同时,半空还残留的水珠,全都漂浮在楚天的四周,形成一堵堵水墙。 “不错,若是我儿死了,就是他技不如人,我也不会报复。”暗帝虚影冷冷说道。 看着徐君生因为道法而衣衫破碎赤裸着的上身,众弟子神色复杂。 “回冕下的话,这处爆炸的区域,出现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深渊。充斥了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即便动用您给我的宝石,也难以对抗。”提士亚克说道。 “什么卷,能吃吗?”三娃虽然习惯了她是不是会冒出一个新名词,听见这个字就想到吃的。 26 第二十六章 “我是什么人今天还有关系吗?怎么都是死,知不知道还有什么用!”石全戏虐到。 如果这一屋子人知道现在楚琏想的这些,定然都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而等他知道元尾真的曾经遇到过一个自称断云的玄虎,而那个断云又自愿融魂到了元尾魂中,这更让他对元尾产生了依恋。他甚至开始怀疑,元尾遇到的才是真正的兽王,而兽王山上的应该是个冒名顶替者。 “不会吧,应该已经战在一起了才对。”李潇裳一脸迷惑的看着石全。 一眨眼,时间来到了十二点了。然而,风雨还是没有一点儿减弱的趋势。 她慌张地跑下楼去,长长的楼梯让她感觉时间过了好久好久。暗淡的光线充斥在楼道里,她忽然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粘乎乎的东西,她弯腰下去用手指轻点一下地面,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当看到约翰准备动手时,唐风就用千里传音之术告知他静观其变。 最后,宝儿起初很反感她,才一会功夫便认她做娘亲还执意要跟她走。 两条青色龙影脱离了蛇杖,如同拥有独立的灵智,一条化为巨大冰盾挡住了断戈蝎的去路,而另外一条在断戈蝎周身盘旋一周化为巨大的冰块将其冻结在其中。 虽然被一个男人盯着看不爽,尤其对方还是一个一脸臭屁好像谁欠他几百万办的伴着张脸的中年大叔,但是唐风来此是结交人家的,所以只能无助的忍耐,还有就是向拓塔求救了。 望见这个身影,张浩并没有丝毫的惧怕,因为对方的灵魂之力,非常的孱弱,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司马婶婶,对他的夫君叫司马长卿。”霍光连忙说道,心中却在嘀咕,难道李妍和司马相如家还是亲戚? 这杨宁乃是杨家唯一的后人,自己和杨老弟数十次出生入死,他唯一的后人,自己难得不应该竭力的保全么?但他又是身为红尘剑门的战将。如今杨宁的身份,可是红尘剑门的大敌呀。 压抑着几yu晕眩的那股愤怒,帕特利克想起自己的儿子阿斯兰。 “皇后又在思念大将军吗?”汉武帝不知何时出现在卫子夫身后。 “好,放马过来吧!让你看你真正水平”路尼斯现在知道自己的实力很难取胜的了,也只好从容去面对的回答说道。 云清有些为难,不买吧,心中不舍,买吧,自己今后这段时间修炼所用就大大缩减了。 他们想要逃离,拼命地往阵外爬,却被那四根长柱所阻,最终,死在了阵法边缘化成了白骨,还保持着生前的姿势。 顾衍白永远都是给人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哪怕是在生气,都没有丝毫的戾气,可是林潇潇还是有些怕了。 但是林婉婉却傻了,满脸的问好,不知道林潇潇在说什么鬼东西。 焦力田最痛恨日本人,尤其是痛恨日本间谍,这些间谍伪装成中国人跟中国人称兄道弟,实际上却无时无刻不在窃取中国的情报,其所起到的坏作用,比日本士兵还要坏很多。 他又说道,“用指头夹住两颗弹头,说明敏捷比我还高。初步估计,他的实力最少是黄铜二阶的。 不得不说,越是到了一定的境界,这些妖兽就越加的聪明,当然的,那些灵虚境界之下的妖兽就没有那么的走运了,被当做是磨刀石。 三人来到有间客栈之后,孙大富没有废话,直接将自己的警官证亮了出来,然后将那位旅店的老板拉到了一个单间里围了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元道初一行人一改苏沐凡以‘元英悟’的视野看到的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反而显得非常的意气风发。 “是!”王根柱又向冯慕华敬了一个军礼,便抱着那门炮下去了。 只不过,对于林父将她和傅霆深丢下,独自带着李明娟逛街,现在又独自带着李明娟回家去了,林潇潇笑嘻嘻的。 “这不行,这枪是我……”,莫东说到这又止住,他这枪是从他奶奶家那偷偷拿出来的,是他舅舅放在这里的。 梅含遐在山洞中踌躇一会,却是无言相对。两人关系可谓奇妙,此刻在同一个山洞中,却是言语凝咽。 艾莫斯等人发现的时候脸色大变,想要将学院这些年收集的灵体拦下来,却晚了一步。 而对着阿颜普卡笃定的神情,墨鲤看着那只指向自己的手,欲言又止。 阿塞扎闻言傻傻地张大嘴,再三确定桑若似乎是在说真的,终于在桑若的气势压迫下委顿在地,一脸你竟然是这样的负心汉的模样。 27 第二十七章 随着方阳的话落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龙薄身上。 一方面,是因为好多天没见到秦无炎了,另一方面则是关于店铺的事情。 四皇子北冥奇,现年二十三,生母不详,只知道是跟在无子的德妃身边长大的,性格洒脱。 下雨天,听着轰隆隆的雷声,苏晴和在路上奔波了几日的表姐们蒙头睡到了晌午。 他不得不这么做,谁知道这个贾衣玫会不会偷偷的钻进来然后用强硬的手段扑倒他。 “里面确实很大,但是我记得次看到了他们压犯人的地方在哪里”我说道。 眼前这所谓的血阵,对于林天来说,没有任何的威力可言,完全都被他克制了。 而且,叶浩一聚神,他还能够感受到天地之间的灵气在朝着连国强脖子中的饰物上面聚集。虽然很轻微,但却真实无比。 李治说,让我来当施法者,这样一来,也有一个较厉害的人保护着我,让我有施法的空间,并且,李治自己一个正统道教的人,也并不想跟右鬼道的法器什么的有关联。 听到叶浩的话,宋天行等人心中咯噔一下,他们拔腿就要朝着门外冲去。 “你怎么坐在这里?”正当她享受午后阳光的时候,突然一道男声出现,吓得时念一个激灵!瞬间睁开眼睛,坐起身看向来人的方向。 她本来就是情绪极少的人,也并不能理解人与人之间那些太过复杂的感情。 出家人不打逛语,这老喇嘛在人家老爹生死上随口胡说,算不算犯了戒律,死后下不下拔舌地狱先不去管他,只是他和我们说的这么多东西又有几分真假,我还能不能相信。 “哼,算你聪明,那这次就先原谅你。”说完傲娇地仰着头回自己位置了。 顾倾元淡淡一笑,做了个决定,试着能不能解答出一道试题来。翻看课本,愁眉苦脸了半天,一点头绪都没有,便准备向同桌王强求助。 李天下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希言可是特意强调让他来参加战盟大会的。 “迦若,你怎么来了?”华曦问,她出来的事情,重夕是知道的,但重夕应该不会告诉迦若的。 成为了大科学院的院长,只要稍稍运作,自己等人惦记的那些资料还不是手到擒来? 负责人口中的老板,就是已经退休不管公务,但依然犹如太上皇一般的漆老板,也就是伊言的爷爷。 韩林的笑容很飘忽,可就是这飘忽绝美的笑,却让赵欣安静下来。 于是,别的大臣都是提着珊瑚玛瑙等等贵重物品去给李二道喜,只有陈宇手里拎着一卷宣纸,吊儿郎当的朝芙蓉园赶去。 “含雪。”身后传来一声焦急的声音,紧接着一人现身挡在了虞承烁面前,不用问,自然是自己的父亲大人了。 也是因此,余音才觉得这当中绝对与那位十分要强的夏冰真人有关。 但话说回来,一个只能胜利、只能前进、只能打别人脸的角色,又怎么可能立体?能写得标签化已经不错了。 此人身高仅有一米六左右,焦黄色的头发细软,面部皮肤松弛,有着不少色素暗沉;他穿着着改良式的东华袍服,所用布料皆为深沉的纯色,宽襟大袖下,浑身弥漫出百年老屋般的阴郁气质。 此时,听到林白这好似浪子回头般的话,她极为震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是帝师给陛下的建议,以后的九月份会有一次科考,只要是秀才就可以报名参加,若是成绩理想,即使没有经过乡试成为举人,也可算作高中,只是,若是没有成功进入前二十,以后终生不得再考科举。”秦默解释道。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离王看似宠她,实际上根本不曾将她放在心里。 独孤谋身为武将世家,弓马娴熟,常年驻守幽州,武艺并未落下,但燕弘亮是江湖人士,走的都是野路子,手里的横刀颇有些诡异,不像堂堂之阵,专挑阴毒的地方下手。 正因如此,哪怕是特处局这样的官方机构,也常常会把不重要的源质碎片售卖出去。 项昊练习了一夜,朝阳东升时,他又修炼了一会紫阳天功,这才神清气爽的停下。 萧峰看着朝自己攻来的拳头,眼中精光一闪,脸上不禁流露出了几丝讥讽冷笑。 下一秒,场内响起了一片凄厉的惨叫,只见兽潮之中,银色甲片伴随着鲜血碎肉不时飞起,惨叫声连连,直听的人头皮发麻。 因为孙悟空打掉金箍佛的修为,就要将功德佛逐出师门?孙悟空做的事情,为什么让功德佛顶缸? 这边萧峰尚未从车上跳出来,守卫的矿场的护卫,一个个神色戒备地端着枪,围了过来。 “走!去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学院的地方。”叶晨甩了甩袖子,然后双手背在后腰,便抬不踩着云雾走去。 攻取汉中早就在他的计划中了,只是难以实现,这一次他是做了两手准备,否则,他有整个荆州,脑子有病才会学刘备进川。 叶晨挥动轩辕剑之间,四周空气震荡,天空雷光炸响,当的一声,东皇钟直接被叶晨这简单的一击,像打高尔夫球一样,将其一剑扫开。轰的一声,嵌入在了一颗巨大的陨石内。 28 第二十八章 可没有想到如今随便出来一个骗子,就能够将慕家人骗得团团转,尤其慕无霜还尤为相信对方,这就让他非常不爽了。因为在他给慕无霜治疗的时候,对方态度可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除此之外,安化侍还看到诸多违背常理的奇珍异兽,完全和凡世当中唱着巨大反调,却又在天地自然中一片道韵和谐。 谁让她动自己的人?玉兰本来就很可怜了,她还要往上踩上一脚!还当着自己面就给她难堪,这不是打我脸么!让旁人知道了,还不笑话我方二少。 原主的身体还要张口说话,沈月影就冲破了束缚,硬生生的将原本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也不会出现我听不清你说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好像超出了……等等的此类情况。 李罗寒无奈地抱着肚子,丝毫不知道宋易发什么神经,动不动就让别人退下。 安化侍说起话来玄而又玄,长鱼宁自然是听不懂的,安化侍此刻神志清醒,也不想跟她故弄玄虚,因此又多解释了一句。 只是她是主,他是奴,他自惭形秽,不敢表白自己的心意,觉得只要能守护在她身边就很幸福。 只要不是三国前十的谋士来搞我心态,以当前这种局面,其他人来,夏侯安还真没在怕的。 回到县城,夏侯安将各项任务细化分工,固城和开垦双管齐下,众人领命之后,各自忙活去了。 所有人心里都响起了这样的三个字,他们聚精会神的看着黑炎魔人方向。 众人怎么都没想到叶轩以一种豪华的出场方式,竟依旧还是原本的修为,更是说出了要抢劫众人。 这时,熏儿忽然飞上了天空,钟云期及其手下也紧跟着追上了天空。 因为z国这时候的教育,大学之前大家接触到的,只有英语和德语。 随着不断的深入,拓海发现,沙漠大陆上的城池很多,他的人手不够,根本就没有办法掠夺这样的城市。 不过想要让诸神老老实实那是不可能的,狼灵他们不断催促着手下人加紧学习沙漠通用语,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然后启程前往他们分配到的城市,接洽那边的沙漠神明。 此时,他目光微微下移,看向对方,只见洛天依不着寸缕,真是如一个美丽白羊。 那怪物的大眼睛像铜铃一样瞪着她,她豪不示弱的瞪了回去,腕子向上举着,可紫荆藤镯已经不在腕子上。 因为连续出现三块极品,现场的人,倒是有些越来越兴奋,期待后面会出现好货。 “你为何要如此害我?”何月仙子声音带着颤音,几乎就要哭出来。 听到这里略知其中隐情的苏国良也皱起了眉头,并且将疑‘惑’不解的目光转向了依然挂着微笑的邓成坤身上。 焚炎谷的临时总部已经不要了,那里如今地貌改变,而且也只能算是一个很普通的地方,玄门水涨船高,自然要寻找一个更加像样的总部。 事后袁帅得知丫头经过圣洁白狐一族的秘制灵‘药’已经全部康复,不过此刻她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在休养一段时间。 “哼。在老夫面前你还敢卖老。与你一战又何妨。”许高远冷冷的盯着他说道。 如今正是烈日当空,下午的阳光照在海面上,不时有波涛翻滚,又有ng滔滔。 不得不说赵硕对自家妹妹的性子还是颇为了解的,不过没有了解到的是,这一行人里头除了赵敏之外,也个个都是他口中那爱看热闹和不怕事情少的。 “呼呼”就像是冰雪遇到了烈焰般,数千缕神念,其中百分之九十八消失于无形,仅剩不到百分之二的数缕神念,趁虚而入,钻进了禁制内部。 自那日从乞灵山回来,穆婉秋让人花费巨资在锦衣坊定了一套喜服后,便一头扎在调香室里,制起了香,每日到时吃饭按时睡觉看不出任何异常,安静的让墨雪胆颤心惊。 再说了,先要得到本来就要有付出,要去努力,要去争取,不就是弱肉强食吗,若是没有那份心智,若是怕了这争斗。那自然就要被欺负,没有出头之日,怨不得谁。也莫要抱怨了。 庞大象被方逸阴沉的面色吓到了,连忙解释事情的来由去因,不久后,方逸这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然而方逸本就沉着的脸愈发的阴沉。 “既然都到了这里,无论如何,也得把造化圣果夺到手。”项昊沉声说。 “一阶散仙也敢如此狂妄,你找死!”年轻人大吼,脚步连点,身影如虹,朝着叶晨杀去,杀机浓浓,仿佛实质了一般,强势的朝着叶晨压下。然后手臂猛然一挥,一道剧烈的光着叶晨轰杀而去,如滚滚炙热的火焰。 鸟儿天生就会飞,鱼儿天生就会游,这就是动物的天性,而人也有“天性”,那便是贪婪,这种天性在强者为尊的世界,已经成为了普遍现象,甚至可以说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们的骨子之中。 “攻!”向宠一声低喝,自己率先如同一头猎豹一般就向营地冲去。 项昊越战越勇,半个时辰后,满地妖兽尸体,而项昊的龙灵罡气,已经用去了一半,但妖兽却还是很多,还有两百多头,前仆后继,这让杀红了眼的项昊惊醒,若是体内的龙灵罡气耗光了,那将会很凄惨。 没错,他是藐视的冷笑了,而且还是对天道藐视的笑了。这一幕,在三清道尊眼前,仿佛都显得是那么的不真实。 29 第二十九章 他恨不得仰天长啸,好发泄一些心中的郁急,可是此时此刻,他是真的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此时盛凰村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似乎羊角村的客人全都来到这里了。 花郎和阴无错两人相互望了一眼,可是他们并沒有追出去,如今天色太黑了,他们就算是追出去也追不到的,既然追不到,何不养精蓄锐,等明天天亮之后再行动呢。 “你给我看好了!”他得意地对着胡不为一笑,然后左手的食指与拇指合力,屈指一弹,紫玉匣子顿时打了开来。 芳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看到她的姐姐来心当然定下大半;当初被卖入青楼,难不成还会报上真名字?她当然会有个假名,只不过惊慌之下也没有想到更好的,便取了自己名字的一个字。 荣耀永恒的指挥还是很有效的,正如他所说,领域这个弓箭手职业确实是擅长远程攻击,八大职业中没有任何的人敢和翎羽较真。 只见金光一闪,卓一帆再度升级,而且经验多的可怕,达到了3级80%的经验,马上就要四了。 “大哥,是不是你太过敏感了?老五被【秦盟】灭掉,难道我们就这么热气吞声?”一个妖媚青年冷声道,似乎是对老大金钱豹的话语很不满。 “我们上!”项鹰也不管须猕猴到底听不听得懂自己的话,亦是咆哮了一声,凶狠地朝那头青狼妖兽扑了上去。 天圣道人。尹剑维、欧阳翔天他们见寒寂已然被邪风缠住,都趁着他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时候,化作光芒,冲天而起。但是,因为寒寂之前施展阻挡他们的寒冰之气形成的风暴和束缚之力,使得他们逃离的速度满了许多。 尹俊枫本来就对着这冰墙里的影子,感觉很是奇怪。在他沉思之间,尹俊枫分出了一丝警惕,注视着冰墙。 至于鸿蒙,虽然他比林雷更强大,但是一旦成为了鸿蒙掌控者,就已经超脱了命运,所以鸿蒙的身上,根本就不存在命格这种东西,这也是为什么萧邪会说,林雷的命格,是整个鸿蒙世界之中,最强大的命格。 “好的,先生。”贾维斯说着,已依言将日志中这条未执行指令删除。 十几秒之后,明夕再次摸摸自己的下巴,那幻化出来的男士面相又恢复了原来该有的弹性。 这刀正是刘大恒的大刀,刚刚在和柯月泉较量的时候,被柯月泉从手上挑飞了出来,刚刚好从一楼的窗口飞了出来,『插』到这桌面上来了。 大夏和大汉王朝的人都在嘀咕,盯着方重来回打量,都觉得很疑惑。 韦韬想着,却是毫无头绪。掌门天圣道人失踪,除了一些重要的人员知道外,暂时其余的弟子都不曾知道。 当然,看到的却是魄烈那嘴角洋溢出来的嬉笑神情,这只厚脸皮的家伙,可一点都不想是心有歉意的模样。 这一点好像也没错,两人确实背后都背着两把十字形交错的长剑。 他用铁钩勾起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咀嚼起来,一边吃,一边听着办公桌对面属下的汇报。 陆恒赶紧摇头:“没没没,我不是那个意思,当然你也知道,任何一个综艺节目,肯定都希望有一些别的东西发生,这样才能让人看得精彩。 其实他觉得,现在他也不是做不到,毕竟他对家族内的人可是已经来回来了好几番了。 他最近正在跟几个老朋友见面,集中探讨一些有关历史考古的问题。 宇智波宗之前并没有感知到自己须佐能乎的存在,简单来说就是他的万花筒写轮眼‘熟练度’还不够。 萧阳很干脆,他知道自己想要接回高山的父母并不难,就是不知道高山能不能找到妹妹了。 这本身就违逆十三太保的规矩,六月红决定除掉这个野心大的混蛋。 而在他走后,阿凯和玄间都有些意外的看向了宇智波宗,不过他们也只是意外没有任何的惊讶。 此时,白泽的脚还踩在宋万春的脸上,华老正带着青硕等人,对他进行审问。 忙活完这里的事,萧阳就继续往前走,前方依然有大批车子堵在路上。 “道歉?你对我做的事,是一句道歉便能抹杀吗?”飘雪愤怒地盯着他,满目凄酸,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次锥心之痛,都是他给予的。 “我?”洪中正感觉无所事事,反正这三个顶尖高手打架,自己也是帮不上忙的,正想溜远点用天眼通好生研究一下双方的雀咒,却冷不丁听到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30 第三十章 “棠伢子,你咋来了?”骆大娥抬头望着自己的侄子,有些想哭。 “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我这都是为了苏家!”老太太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硬起了骨头来,当着儿孙与老爷子对持。 老夫人的话音落,有不少的人都配合着她笑着,沐槿熙知道那些都不是真心的,可是她不在乎别人。 目光跟顾时远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 十二大星芒自虚空闪亮起来,随后那代表着四大势力联合起来的法阵骤然出现在虚空中,闪耀着璀璨的‘色’彩。 “晴儿姐,你留下来,我想跟你讨教下孩子喂奶的事儿。”她道。 村里的决定他第一时间支持,那天安置点刚刚建好,张有福就抽空将他老娘驮去了安置点安置妥当,后面又陆陆续续的将家里的东西也搬了一些过去。 服部江川闷哼一声,身形一闪,倏忽之间,已经到了纳兰子由身前,一拳切向纳兰子由脖颈,拳路刁钻古怪,区别于华夏已知的任何拳术。 刚来池家的一段日子,每次回来睡觉,她都会仔细地检查一番,因为一直都没有任何异常,她也渐渐地放松了警惕。 传说中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被众魔遣回,但仍徘徊于黄泉路上,众魔不忍,遂同意让她开在此路上,给离开人界的魂们一个指引与安慰。 被罗员发军长喊做老陈的正是解放军一兵团第军的参谋长,李勇和王成德的老战友陈海涵。 张天松也不急,淡然一笑地微晃一下左手的八极珠,把自己的意思传达过去,只见那道倩影直接消失在原地,向着逃遁中的魔族统领追击而去。 艾利什卡正斜坐床边,看着屋角一尊残破的圣母像出神,听到他进来的声音,只是轻轻颤抖一下。倚在门口,他发现,在孤灯映衬下,这身影美的凄凉,美得令人心碎。 叶天宇被吊起的心,瞬间落回了心脏,疯狂地跑去病房,无需多言,只需要这么一句,他就知道,那是阿静,他的直觉是对的,这才是他的阿静。 厉中河扭头朝着马路对面的中式餐饮望去,只见那餐馆的名字是“鸡鸣驴肉馆”。 “你,你们一.”。黑皮目瞪口呆的拿手指着正要冲进来的士兵,刚问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被对方一枪托砸翻了地。 调笑了n句之后,孙祥德接着道:“可是唐局,你现在要先到金荷大酒店这边来一下,黄佳婷那sāo货刚才打电话给我,说老侯他们在酒店大厅碰上几个硬茬子,兄弟就想请你出面去帮他们摆平了”。 曾经受万千子民敬仰的洛丹伦王子,如今巫妖王手下最锋锐的刀锋死亡骑士阿尔萨斯,拍了拍胯下的“无敌”燃烧着灵魂之火的头颅,语气不耐的问道。 这种素质一高,各种爱恨情仇,伟大的父爱母爱爱情之类全都出来了,比如父母宁可让孩子逃入避难所,然后警告他们她们秘密躲避,以防止因为是孩子而被抛弃。 刘氓呼吸猛然停顿,有种无力感,很想跟着她倒下,随后不知怎么就抱起鲍西亚。但他脑子里乱哄哄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感觉舒斯特过来帮忙,他略显清醒,猛地将舒斯特推开,然后抱着鲍西亚回到卧室。 “到底找我干什么?没事我回去了,请假要扣钱的。”我不耐烦的搅着咖啡,心思烦乱得比不加糖的黑咖啡还要苦涩。 又僵持了一个月,大家还是表示看情况而定,此时,不仅是我们急,就连江哥也急了。 而对面的秦无炎那边,心湖低着头压根不敢看,脸唰地变得通红。 他没有打过楚军最强悍最精锐的部队。现在有机会了,这支最强悍最精锐的部队正向他扑来。机会稍纵即逝,抓住了就千古留名,抓不住就粉身碎骨。 有了大量的灵玉和灵晶,他们的修为突飞猛进,如今已是灵帅巅峰。 就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大坑,刚才那些活生生的人,现在一个个都不见了,通通死光了,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等传旨的公公转身回去,孔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何武,对他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也跟着转身走了,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何武满脸疑惑。 司马相如的抵触情绪王县令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他要帮人帮到底,这样的人才落魄如此太浪费了,所以不管司马相如有什么意见,王县令还是一如往常。 毕竟曦儿那时候,也是原身和顾靖风在一起五年之后才好不容易有的,失去曦儿后,她一直在调养着身子,想来在孩子的这件事情上面,他们可以淡薄了一点缘分吧。 而在顾靖风尚用着冷漠的眼紧盯着一旁衣衫半解,半露酥胸,媚眼含春着的洛漓时,却见她已经将一瓶带着幽微香气的药,强硬着塞进了他的嘴中,强迫着他将其咽下。 31 第三十一章 十六个化神修士和百余个元婴修士,这让怀仁的脸色变得雪白,知道自己这次少不了要跟着倒霉了。但他也觉得自己既然非要将人家送到城外,这是自己的选择,不论怎么样,也怪不得别人,人家当初可是提前给他打了招呼。 上前几步,恶狠狠的盯着孟珊珊,眸里的恨意生生刺在她身上,孟珊珊丝毫不在意,故作害怕的咋舌。 施雨竹又端起了一杯,结果空姐没走多远,她又叫了一杯,后面空姐都干脆不走了,站在一旁等着她喝个够。 陆眠又兑了一半常温开水,确认水温合适,她才急匆匆地回病房。 陆谦麒眯着眼揉捏着有些发痛的脑袋,脑子中还有一些昨晚的残碎片段,忽的脑子里出现苏媛的身体。 萧飞感觉自己是不是最近想洛羽想太多了,得相思病出现幻觉了。 李慕云蹲在一边看着老李渊吃的嗨皮,也不去打扰他,只是继续将手里的另一只鸡慢慢剥出来,直到弄的干干将将之后,才从容的撕下一只鸡翅膀,放到嘴里。 就在这时,‘芽衣’感受到了自己忽然被什么东西给接住,当她睁开双眼的时候,映入眼前的却是和自己开战的男人。 慕靖西上前,将室内的软棉拖给她找出来,蹲在她面前,亲自给她换上。 毕竟,陈泽兵是凤姨的子孙后代,要对自己的亲人下手,这的确是有些为难她了。 特别是李俊耀,伸出一只脚随意的与那只脚印悬空比对了一下就收了回去。 就在这两支水师各自讲究策略的时候,大明的海军陆战队已经悄悄的出动了。 经历筒子楼事件后,众人都有些心累,幸好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都没有再发生什么事。 两台车的前脸都很大气、漂亮,而且因为是比较新的车型,更是充满了时尚感。 “你说什么?”听到没有血缘关系,傅宇森也有点儿蒙了,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这个老脸是丢大了,屠琳雅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温幕辰的身边总是这么狼狈,还是在这种人多的地方。 这日,谷立又去观察血魔大阵的情况了,把基地的闲散杂事交给了夏归处理。然而老天似乎有意不让夏归过清闲日子,这一日,北方基地里来了个特别的客人。 李自成毕竟是闯王,一家之主,再一个南阳城刚刚拿下来,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来办。 她暗自发笑,故意步子迈得大了点,这幼稚鬼果然急了,不由自主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她的衣尾,生怕她会丢下他。 明靖轩只是用余光扫视了马威与李金山一眼,便即刻移开了目光,眼中露出了一抹厌恶的神色,对他的话充耳未闻。 狂喜和迷茫的江峰脑袋还没清醒过来,周边等着吸血的“苍蝇臭虫”瞅了空子,瞬间成堆的涌了上来。 刘表若真是野心勃勃,图谋天下的枭雄,也不会在历史上只是死守荆州。 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胸口的憋闷刺痛渐渐消失,此时才感觉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叶春妮很可悲地发现,当两人共处一室时,她实在无法控制视线,为了表现得不像个变态,她只能尽量躲避。 而偏偏只是那一秒还不到的目光对视,便荡起了霍雨漫心湖中的一片涟漪。她以为,是他注意到了她,心中起了一阵激荡的兴奋,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 难道说,方才在集市上,自己并没有看错。那一闪而过的两个身影,就是六师兄和宋青莲? 让软糯糯的声音,杂糅着清甜的酒气,最后一个君字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由此可知像玉虚宫这样一个势力竟是连片水花都没溅起,故而他们想知道不周仙山能够走到哪一步。 加上大尊主也不是找的同一种风格的美人,是环肥燕瘦、强势柔弱,应有尽有。 林沐虽然没有继续制造机械手臂,但所有队员的伤势都被他修复,虽然战力被削弱,但却已经不耽误战斗。 娘希匹的,这家伙现在是对我将“泰日天”的尿性进行到底了吧? 胖子也是冲着司元吼了起来,他就想不明白了,其他外门弟子要是得了这个差事,心里可是美滋滋的,可眼前这两人居然不愿意。 反正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明确了,所以在平常的一些举动中,天少就更是没有把她当外人。 既然第五飞扬那么的老实,她们也就不客气了,尽管的欺负他就行了。 刘长歌张着嘴,鲜血不停地从他嘴里流出,他颤抖着身子,却发不出声音,只是双手越发的用力紧抱着玲玲。 长剑一挥,在九系剑意大圆满的熏染夏,剑芒闪烁数丈,那剑气更是飞掠而起,仿佛将天蓝水色隔空一绝。 几乎同时,一点寒星身上的血肉之力消融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相同的邪气邪息。 “跟我进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谭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当场就要教育的才冲动,率先大步向前,往屋里走去。 叶安国双手抱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日爹不上工,去找你二伯、、、”然后又沉默了,也没说要去找叶安邦做什么。 “对了,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呀!”她抬起头忽然很好奇的问道。 照片全部都是电脑合成的,笑音和封子倾同为一番,而季明美的名字则到了笑音之后。 轿内的乐莜莜的眉头轻皱,果然应验了她的推究——她最怕就是今日有比赛,毕竟她今日出门早并不知道夜炎是否已经出门,以致于现在她处于被动的状态。 苏逸夏很想甩手,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硬生生的人下了。 “三哥呀……”覃明朗一声大喊,身体往前一纵,双手一揽直接抱住了占晟楠的大腿,喊声哭天抢地。 无数的玫瑰花瓣从飞机上掉落,下了一场玫瑰雨,原来飞机的下方绑着一个很大的网袋,里面全部都是玫瑰花瓣,随着起飞,花瓣从网洞里飘落,为在场所有的宾客留下一场完美的视觉盛宴。 32 第三十二章 “冰封之泪,星海陨落;冰封之思,心海深藏;冰封之心……”冰兰几乎是有些缥缈而痴迷地随着洑祾念出了咒语。 二人穿梭在油菜花间,玄远见她神情苦闷,本想出言劝慰,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说来。 万古魔渊一直都非常平静,在他们印象中,从来没听说过它竟然还会发生异动。要不是这一次的惊变,他们可能以为那里永远只是一潭死水。 欧阳末抬着头,眼睛仍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看得冰兰心里有些发毛。 “轰隆一声!”紧接着密集的雷电如同大腿粗细一般瞬间将前方的万人队,淹没,雷电过后,整个万人队已经残破不堪,只有不到一般的虫族神甲军,还都是服了重伤在地下哼哼。 大地在震动,嘶吼声阵阵,骑着响马跑在最前的壮汉眼前一亮,他看到那貌似强大的少年竟然呆住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惨叫声,大地在震动,李青遥遥看着那边,只觉得一股无比可怕的妖气升起。 此去几里,深林不见山丘渐多。再继续往东南方行走二三里终于看见有依稀几人来来去去。不远处有一二家“清水醪糟”摊点。 “鄂侯真的是这么想的吗?那西胤无话可说,告辞了。”西胤当然不会就这么走,却摆出了姿态。 “你若是非要将友情和亲情放到一起比个你死我活的节奏,我也是无法控制的!”月冥焰则是直接这么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如果轩辕帝鸿还是无法接受,那么谁也帮不了他。 血液不断从身体往外涌出,伤口的剧痛和感觉生命流逝的恐惧,让王清清不得不在这最后关头利用晏野。 沉默了许久,胡珊珊才无助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当然,她也知道,她答应不答应都已经改变不了什么。 一声厉喝将悉悉索索的声音全数打断,所有人都看向突然发飙的苏龄玉。 那是个被藤蔓植物遮得严严实实的山洞,如果不是那条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呢。 荷琴和甜甜大气都不敢出,生生看着孙大娘的脖子变成了刺猬,两人心里胆战心惊。 至善主宰感觉自己过去那么多年真的是白活了,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可以如此轻松就将对方给算好了,可是他自己以前去一次无渡世界都要花上很长的时间呢。 听到月冥焰将那么高高在上的黄帝直接给说成了老东西,大家也是醉得不要不要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也确实是这样,那黄帝生活那是什么年代呀如今是什么年代? 心里,甚为不是滋味,记得过去时候,她名字带“夏”,她名字带“雪”……有首歌,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就是形容闺蜜,她们却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冬天。 到底,顾忌着白家两老,不能做得太过,但是只让孟可心,进入监狱里面……这种处置,本是她,做过的事情,应得的代价。 温言这么说让陈浩天挺意外的,毕竟谁做生意不想多卖些出去呢。 他突然间想起了他所经历的第一次事件,“世尊灭世”事件,这次事件曾经出现过道人飞升的景象,算是和道门有所关联。 反正现在他感觉很舒服。甚至想一直这么枕下去,永远都不要起来。 夏秋萍盯着庄岩青涩的脸颊,很难把眼前的少年跟老谋深算挂钩。 传送过来的两名食死徒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头,一个山羊胡,一个地中海,也许他们在某个魔法领域也是响当当的存在,可是这一刻,他们只有唯一的身份,那就是魔王的喽啰。 “大道争锋,区区生死又何足挂齿?”它张口一吸,喝光了剩下的半坛酒。 拿到彩带,已经是下午五点,那两个孩子已经回去,依塔娜也准备告辞回家。 他们回家也没有松懈,坐了作业就练了起来,晚饭吃了休息会儿又接着练。 没事打打土匪,教训一下嚣张的贵族,碰见邪魂师顺便出下手,最后回到史莱克,星辰泪里的金魂币竟然比去的时候还多。 “敏山,我们还是回去吧!”走了一段,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我提议。 墨子云疑惑的看着林晓黎,仿佛在说,师兄不要冲动,这些都是她的一面之词,不可全信。 伊万应声道,说着便走到了死婴旁边,伸出手邀请死婴去他的车上就坐。然而虽说是邀请,在这样一个身型和气势上带着双重压迫的人面前,邀请也像是威胁一般。 卡蕾忒被一圈圈冰凉的蛇体缚得呼吸压抑,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只得任由被捉回床上。 突然,金发多莉丝慵懒的抱怨声从床铺上传来。貌似是因为西泽推门而入的声响,把她给吵醒了。只见她边抱怨着边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起来。 他哪里知道傅残这两个月经历了什么,化解了黑铁玄蛇内胆在体内郁结的热力,内力便已然堪比宗师了。然后又吸收了整个秦始皇陵刀兵冢郁结千年的煞气,洗尽了身上的因果,又经历大悲之苦,所以才连晋两阶。 看到这里,王彬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转过身带着蓝幽明就走出了局长的办公室。 丁火这一刹那有些惊骇,他没有预料到,竟然会有这种场面,在他眼前发生,那两团火焰所代表的力量,分明就是斗士等级,竟然会有两个斗士,袭击紫罗兰? 但是,既然有丁火在了,黑暗军团的这次例行抢劫,肯定要化为泡影。 提到‘军用飞舰’四个字时,帕丽用指尖,指点了一下那把晶体钥匙。 巫子妍早已不在刚才的位置,就连那把紫色的剑也一起不见了,看来是离开了。 甩开了丁杰,戴志伟已经形成了单刀球,面对出击的门将,戴志伟只是一个轻巧的挑射,之后看都没看的开始疯狂庆祝起来。 现在嘛,那就是翻天覆地的一个变化了。尤其是之前的酒会上一个电话就把许慧叫过来,让无数的上流人士觉得言喻此人很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