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傀儡医》 楔子 母皇,请退位 神龙元年正月,神都洛阳城,风雪弥漫过后,久违的阳光突破云层,残阳照白雪。 随着鹿皮的军靴踩着洛阳紫微城的砖板,马蹄哒哒响彻不停,北门玄武门的大门已开。 “先帝将江山托付于殿下,殿下无故遭遇幽废,人神共愤,至今已有二十三年矣,而妖后篡国,豺狼成性,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宠幸奸佞,秽乱春宫,实乃世所不容,今吾等得授天意,北门诸将,南衙朝臣皆为殿下所用,请殿下诛奸佞,复大唐!” 李灵桓听到呼声后,看了坐于榻上犹豫不决的男人一眼,猛地捏碎了几上的一只琉璃杯,长身而起,身后的红色披风拂过碎屑,惊起潋滟波纹。 就如同她现在要做的事一样。 “皇兄,既然这江山你不要,那我便替你去夺了!” 废太子惶惶的抬头,看了李灵桓一眼,似要起身,却最终还是怯弱颓丧的坐了下去。 李灵桓大步迈出东宫外,看着黑压压的持械军士,冷声下令:“去吧,去集仙殿,诛奸邪!” “是!诛奸邪,复大唐!” 军士们如潮水般向迎仙宫中涌去,而此时的迎仙宫集仙殿中还是祥和一片,衣着华丽的男宠们正在诗情画意,花言巧语的哄着暮年的圣皇女帝开心。 突地宫门大开,有近百名禁军侍卫涌进殿来,吓得两名甚得帝宠的年轻男宠瑟声尖叫,忙扑到了女帝的身边的求庇护。 正值病中晕睡的女帝睁开眼,看到满殿的禁军环绕在她周围,起初还略微一惊,旋即便恢复了镇定,缓缓坐起身来。 “是朕的桓儿命你们来的吗?她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禁军让开道路,让李灵桓走到了女帝的面前。 李灵桓只朝身边的心腹大将看了一眼,这名大将便手起刀落,两下子便将两名绝色男宠的头颅斩在了刀下。 女帝只是微闭了眼,复又恢复她不可一世的冷漠威严。 仿佛那死去的不过是两条狗而已,弹去尘埃,照样不损她的圣人之心。 李灵桓心中冷笑:这便是她的母亲,可将一切世俗感情抛诸于脑后,唯权至上,甚至视人命为草芥,只为自己的帝王之位。 “母皇,您老了,已不及年轻时英明神武,如今您久居集仙殿,不管朝中事,却专宠二张兄弟,令其为耳目,偏听偏信他们的一言,可您听到的是真相吗?” “二张兄弟并无才德,可您却让他们把持朝政,败坏朝纲,此二人贪赃枉法,陷害忠良,所行之事已令百官震怒,民怨沸腾,如今民心已不在武,而在唐,所以……” “请母皇退位!” 李灵桓斩钉截铁,语气凌厉甚至不容反驳。 女帝看着自己已然成长得越来越像她的女儿,禁不住笑了起来。 “退位之后呢,桓儿,你会将这夺来的江山送给谁,是你的兄长,还是你的侄儿,或者说,你也与朕一样,是为了自己?” “桓儿只想问圣人一句,您后悔过吗?” “或者问母亲一句,您后悔过吗?” 这两句问话的意思截然不同,问圣人,是问她是否对得起那些助她登上帝位的功臣?那些被她利用过后毫不犹豫过河拆桥诸杀殆尽的功臣? 问母亲?则是问她对自己的儿女。太子仁厚与她政见不合,她便杀了太子,之后又将不听话的沛王、李氏宗室一个个斩杀殆尽,使得她自己的儿子、儿媳甚至是孙子尽皆活在惶惶不安的恐惧之中,宁可做一个懦弱毫无主见的傀儡! 还有那个刚出生就要作为她在后宫中争斗向上爬的牺牲品,一个连名字都不曾拥有便被至亲之人所弃,被世间所有人皆遗忘的女儿。 而李灵桓便是这个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存在! 是地府给了她一次重回人间的机会。 “呵呵呵……桓儿,你还是太天真了,你以为母皇走到今天靠的只是魅惑主上,残害亲族,陷害忠良这些手段吗?” “这个世道终究对女人不公平,若想成就大业,若想国泰民安,朕只能比那些人更狠,否则朕便会顶着一个妖后的名声,被那些人诛杀甚至践踏,若朕有一丝的仁慈,都将万劫不复!” “所以,桓儿,朕不悔!” “要想有所得,就必有所舍弃,朕选择了权势、天下,就必须舍弃所有世俗中人的感情,挣脱枷锁,断情绝爱,方才是为君之道。” “桓儿,你想要吗?倘若你也想要,那你就杀了朕!” “否则,你会死!因为你本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是朕所立的假太子,若是让那些朝臣们知道了你女扮男装的身份,他们便会迫不及等的将你赶下台,他们,也会要你死!” 李灵桓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原来重返人间,得来的依旧是这冰冷的薄情。 但也足够了! 足够她清醒! “那好,母皇,您去死吧!不过,我不会亲自动手杀你,否则便会中了你的圈套,落得一个不孝子的名声。” “从此以后,您便移居上阳宫,等待生命中最后一片余晖吧!” 李灵桓说完,便叫人取来了玉玺及圣旨,令女帝写下传位诏书。 随后,她便拿着诏书走出了集仙殿。 女帝见着自己有武将一般熬烈不屈的女儿身影,唇角边终是露出一抹欣慰之笑。 而下一刻,她的笑容便凝结在了唇边,因为在她的瞳孔中,赫然看见有一枚箭矢射来,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直透过了李灵桓的身体。 感受到最后一丝痛楚的李灵桓眼中也露出了一丝惊讶! 因为向她射出致命一箭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保护了一生的哥哥:废太子显。 这场宫廷政变,最终以女帝禅位于太子而结束,在五位顾命大臣的拥护下,废太子显成功登上了帝位,但是却无人记得那位带兵攻进集仙殿的准太子李灵桓,就连起居注都未记载任何有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她的人连同着世人对她的所有记忆都如同完全消失了一般不复存在。 只有女帝在临终之前,脑海里似乎闪过这样一道倩影,她英丽、骄傲、恣意、洒脱,美得不可方物,却如同昙花一现! 蜉蝣朝生暮死,便是她的一生! …… “李灵桓,你真的愿意么?倘若做了这场交易,你将如同从未在这人世间活过一般,世人会遗忘掉所有有关于你的记忆,包括你的至亲至爱之人!” “从未得到,又何惧失去,他人是否记得我,我不在意!” …… 感觉到身体在急遽下坠,又似被一股大力猛然拉回,慕容桓腾地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因为梦魇惊惧,她大口喘着气,额头上落下豆大的汗珠。 婢女阿姝听到叫声,忙不迭的丢下手中正扑腾不停的野鸡,跑到了慕容桓面前:“阿桓,你怎么了?难道是又做噩梦了么?” 慕容桓轻抚了一下正在剧烈起伏的胸口,过了好半响,才惊魂甫定,仔细回想着刚才的那个梦,可惜,与从前无数次一样,梦里的感觉非常真实,就连那一箭洞穿胸口的疼痛感都仿佛还在,可是醒来之后,无论她怎么回想,都想不起那个叫李灵桓的女子模样。 也想不起她的身份,以及与之相关的所有人与事。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自己在另一个世界过完了别人的一生,可那个人又明明不是自己,那些事情也与她毫不相关。 “阿姝,今天是我十五岁的生辰,是吧?” 阿姝连连点头:“是啊,阿桓,你终于及笄了,那位大师说,只要你过了十五岁及笄之龄,就能打破短寿且天煞狐星的命格,以后就能长命百岁了,我们也可以不必再呆在这个偏僻的小山庄里,可以下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言至此,阿姝又感到委屈,“只是可惜,我听说别人家的小女郎及笄,家长们都会办一场盛大的及笄之礼,可是女郎却只能呆在这个小山村里,不过,村子里的许大爷送了我们一只野鸡,阿姝可以给女郎做长寿面,煮鸡汤喝。女郎就可以真的长命百岁了!” 慕容桓笑了笑,再次抚向了胸口:被利箭刺穿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了。 是了,十五岁及笄之龄,是少女们含苞待放最美好的时刻。 过了十五岁,她就可以离开这里,这是师傅给她的期限,也是她的家人与她约定的期限。 “那我们明日就下山去吧!” 第001章 归家 天授二年四月,洛阳城中牡丹怒放,开得如火如荼。 正值破晓之际,笼罩神都的溥雾还未散尽,洛阳城南市的大街上已经开始传出了“卖包子”的吆喝声。 一辆毫不起眼的青蓬绣锦马车正缓缓自定鼎门东门驶向了这座神秘而繁华的神都。 忽地,车帘被一只素手掀起,从里探出一张明艳娇俏的脸来。 “阿桓,那就是包子吗,闻着好香啊,我好久都没吃过肉包子了,你也是,是不是?” 说话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看到街角摊位上正出笼的肉包子散发着热腾腾的雾气,少女的眼睛更亮了。 排在队尾的男孩子忍不住笑说了一句:“这是哪个乡野来的田舍儿,竟然连包子都没有见过?” “没见过包子怎么啦?我吃过的山里野菜都比这肉包子好吃!” 少女恨恨的道了句,忙拉下帘子,对身边年龄相仿的另一少女道:“阿桓,等我们回到了苏家,这样的肉包子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以后我也来这里排队,买给你吃!” “苏家?” “对啊,苏家,就是女郎的家,阿桓的祖父刑国公曾经也是一位威风凛凛、替先帝平定四方的名将呢,听大师说,他曾带领十万唐军灭百济,生擒了百济的国王,后来平高句丽,征突厥,屡立战功,只是可惜后来在边疆病逝了,否则,老国公一定会记得将阿桓接回家的!” “也不一定,是因为我有病,所以他们怕我,才不敢让我回家!” “女郎胡说,连大师都说了,阿桓那不是病,只是被坏人诅咒了,大师给阿桓施了法,只要在那山里呆到十五岁,诅咒自然就解了!” “阿桓你看,你生得这样俊,这样美,穿上这男装,比那些郎君们都要玉树临风呢,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阿姝说着,还真拿出了一面铜镜。 慕容桓便从铜镜中看到了一张格外清隽秀美的脸,这张脸不同于那些温婉小娘子们的柔美,而是于灵秀的外表中透出一种凛然惑人的英气,无论是五官还是轮廓都如同雕刻一般,十分立体而深遂。 而此时的慕容桓又是一身白袍男装打扮,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她乃女儿身。 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长相,只是常常会有一种很奇怪的对自己陌生的感觉。 桃源村里八年与世隔绝的生活,让她对这个世界也很陌生。 “阿桓,现在是女皇所治理的天下呢,听说一年前,天降祥瑞,出现了很多很多的红鸟,天际白云也染成了彤红色,有一位得道高僧说,他曾于一本经书中看到,有天人化为女身降于凡间,应为天下之主,后来就连洛河中都现出一块白石,上面写着,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于是,所有的官员,沙门,还有道士,甚至是年轻的皇帝都认为,这皇位应该传给当今的陛下,而且还建议女皇陛下应该将国号唐改为周,所以现在也是大周天下。” 阿姝滔滔不绝,未想却被慕容桓冷声打断: “阿姝,别说了!” “女郎,你怎么了?” 此时,她竟见慕容桓手捂着胸口,眼中再现凛厉的光芒。 以往,一旦见到这种眼神,阿姝都会躲得远远的,但这一次,她没有躲,而是紧张的提醒道: “阿桓,你可不能再变了!你说过的,阿姝只要提醒你了,你就一定能清醒过来!” 慕容桓闭了闭眼,再慢慢睁开眼,喃喃道了声:“女皇?”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右手不自禁的抚在了一只她亲手雕刻的木偶上。 这只木偶栩栩如生,也是一个女子的模样,只是阿姝认不出女郎雕刻的到底是谁,既不是她自己,也不是她认识的其他人。 “是啊!女皇,现在是女皇陛下所治理的天下,这个洛阳城便是女皇陛下亲定的神都。” “这些我以前也有跟阿桓说过的,大师也给阿桓说过的。” 大师便是阿桓的师傅,自从阿桓的父亲母亲过逝后,那位大师便来到了桃源村,神神叨叨的说是受了上天的指引,来渡化女郎,在桃源村的时候,大师也教了女郎很多东西,这其中为了给女郎解闷,他还亲自做了一些木偶,时常演一些傀儡戏。 阿姝知道,那些傀儡戏中所说的故事,便是这外面世界所发生的故事。 久而久之,女郎自己也能做出好看的木偶来,也能自己给自己演傀儡戏看。 “我知道。” 慕容桓道了声,神情终于缓和下来,惊魂甫定的阿姝这才敢靠近过来,问:“阿桓,你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 “放心,我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会再让她出现了!” 阿姝点了点头,握着拳信誓旦旦的说道:“阿姝相信女郎!” 慕容桓有些怔怔的看向了阿姝,八年来的孤寂生活,除了师傅以外,她的身边也只有这个阿姝作伴,就连师傅也是行踪不定,时不时的会外出远行,而每一次远行都会隔了很久才会回来。 所有人都畏她惧她,只有阿姝好似没心没肺般总是不离不弃的跟着她,给她做饭,逗她开心。 “阿姝,你不怕我吗?”她忽然问。 阿姝猛摇头:“我当然不怕,我的命可是女郎的阿耶阿娘给的,而且阿桓待我也很好,哪怕是病了的时候,也不曾伤害过阿姝。所以,阿姝怎会怕女郎呢?” 是吗? 慕容桓似乎有些疑惑,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就在这时,街道上一众飞骑掠过,马蹄阵阵,瞬间打破了清晨洛阳城中的沉寂,使得街上本不算太多的人群惊惧而避。 为首的一骑上坐着的是一名身着玄纹窄袖长袍,以黑色纱绸束发于顶的“男子”,可虽说是男子装扮,但此人身姿颇见玲珑曲线,肤色白净,眉目含春,一看就是妙龄女子假扮。 “阿桓,你看,原来女子也可以做官,那位女郎好生威风哦!” 阿姝不禁指了那已然飞驰远去的女子身影惊叹道。 未想竟换来街道边一男孩子的嘲弄喝骂: “笨丫头,你不要命了,那可是内卫府副都督武陵越,人称摄月君。她若出现,准没好事!” “内卫府副都督?那是什么官,很厉害吗?” 阿姝问了句,男孩子嗤地一声没有回答,便跑了。 这时,慕容桓竟答了句:“内卫府,乃是圣皇女帝的耳目,是专门替圣人暗中刺探朝中大臣的隐私,惩处贪官污吏及意图谋反之人,关键时刻还可以铲除与其政见不合的异己。” 陡地听到慕容桓的回答,阿姝愣了一愣。 “阿桓,你怎么知道?”她欢喜的问道。 慕容桓却不回答了,心中也生出一丝疑惑:是啊,我为何会知道? 这些师傅可不曾对她说过。 “我亦不知。” 听她如此回答,阿姝并未觉得奇怪,而是找到理由:“阿桓定是受了仙人的点化,所以灵智大开了,阿桓,你好厉害。” 这就厉害了? 慕容桓笑笑不再说话,不过,她倒真能预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说现在…… 洛阳城中一共有一百零三坊,其中洛北二十九坊,洛南七十四坊,坊与坊之间各辟道路,与贯通各大城门的街道交错相连,且有望楼矗立其中。 楼上有武侯,可以俯瞰到洛阳街道上的一切动静。 女帝治下,法治严苛,民生安定。 苏家便在洛南里坊区。 马车行过一路之后,终于到达了洛南里坊区,凉风习习,眼前景致由街坊闹市变得幽静雅致起来。 如今正是春意盎然之季,虽然桃花已凋蔽,但路边的野花如繁星数点,一阵风起,好似翩然而起的蝴蝶。 一条河流如玉带蜿蜒而过,将屋舍田园分到河流两侧,远远可见有小孩子嬉戏,妇人们浣衣。 “阿桓,你看,那里就是苏家了!也就是我们的家!” 阿姝指了远处一处黛瓦清凌屋舍相连的大宅院,万分欢喜的说道。 “八年了,我们终于可以归家了。” 家? 慕容桓的唇角边却浮现出一丝苦笑,就在阿姝正准备去敲响苏家的大门之时,她突然喊了声:“等等,阿姝,今日不宜归家!” “不宜归家?可是女郎,天色已晚,若不回苏家,我们又能去哪儿呢?大师所留下来的银钱我们也花完了。” 阿姝有些沮丧,在桃源村里还有田园林地,饿了可以挖田地里的菜和红署吃,村子里还有些热心的老妇人偶尔送上一些家里主人打猎回来的肉食,她还养了鸡,偶尔还能给女郎煮上一碗鸡蛋羹或是煎鸡蛋,可是出来的时候,鸡已经被她宰了,算是给女郎办了一场生辰宴。 但现在她们身上分文没有了啊! 正当阿姝心中懊悔没有多煎几个饼带出来时,却听慕容桓道了句:“去思恭坊!” “啊?去思恭坊干什么?” “救人!” 第002章 引魂笛 思恭坊多为贵族居所,太原王氏、博陵崔氏等世家大族以及多位朝中官员府邸皆在于此。 其间还有许多客舍,多为酒肆乐坊。 而此时的王氏府邸中却挂满了白绫,府中是愁云惨淡一片,三房的夫人柳氏哭得撕心裂肺。 “阿郎,若不是你一心想要将阿莹嫁给周家那个不学无术的九郎,阿莹又怎会自寻短见做出这等傻事!”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这桩婚事也不是我所愿,自高宗皇帝下达禁婚诏以来,我们这五姓七望十家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联姻举办婚事,现在的圣人对我们这些世族更是痛恨,而她与高宗皇帝下诏将《氏族志》改为《姓氏录》后,不论先祖,只论官位高低,但凡五品以上的官员就算其先祖曾经是小吏出身,皆可入姓氏录,反之,不论你从前的姓氏多么高贵,只要在朝中无官职,都要被排除在外。” “虽然我们王家还有在朝为官者,可自圣人登基以来,宠幸诸如索元礼、邱神绩、周兴这般的奸佞小人,连裴相都被圣人所杀,而与裴相交好的魏侍郎更是被周兴罗织罪名,赐死于家中。” “倘若我们不答应周家的提亲,我们王家便极有可能是下一个裴氏或是魏氏,更或是那些李氏宗亲一般的下场。” 柳氏的脸色瞬间苍白,圣人还未登基之前,李唐宗室便有多人打着“诛灭妖后,还李唐社稷”的旗号起兵造反,其中以李敬业叛乱牵连者甚广,就连裴相也是被冠以“与李敬业同谋造反”之罪名被杀,而之后又因越王与琅琊王的一场叛乱,周兴接连指控李唐宗室及其党羽有谋反之心者达数百人,这其中被牵连冤杀的无辜者更是达数千人。 这便是那个女人的成王之道,用鲜血甚至是至亲之血所铺就出来的成王之道。 柳氏想到这里,心中恨恨:“可我的女儿就这么白死了吗?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白死了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此时传来梆子敲击的声音,柳氏似听到了什么,哭着一路跑到灵堂,发疯一般的让人打开正欲钉上的棺木。 “夫人,节哀吧!”有仆妇涌上来相劝。 “滚开,都滚开,我的女儿还没有死,她不会死的,不会死,我刚才都听见她唤我了!” 仆妇们吓得尽皆垂首瑟瑟发抖:这位三夫人莫不是疯了? 此时,王老夫人拄着拐杖进了灵堂,看到灵堂里乱哄哄的一片,便喝道: “三媳妇,你这是干什么?阿莹已经去了,就不要再来打扰她了!” 言罢,命令一干仆妇上前: “来人,还不快将三夫人扶回房间休息!” 此时的柳氏竟然突然转过身来,恨恨的望向王老夫人:“阿家,我的阿莹没了,您便高兴了是么?您一直嫌我没能给三郎生个子嗣,便叫这府中之人对我的阿莹百般磋磨,只恨不得她早些去了便好,那周九郎为何会知道我的阿莹长得美貌又知书达礼,又为何会突然下聘要娶我的阿莹,那个纨绔子早已是妻妾成群了,他府中打死的婢女都不少,阿莹嫁过去了,可能有活命?” 王老夫人气得一双原本睁不开的眼瞬间瞪圆了。 “柳氏,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是在说,是我害得阿莹早亡的吗?” 柳氏突地伏在棺木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王三郎闻声也立刻赶了过来,见到自己的夫人在哭,而母亲却在怒。 “母亲,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的这位好夫人,就差一点没有告官,指控我杀了她女儿了!” “母亲这说的什么话?” “我倒想问问她是怎么想的?阿莹也是我的孙女,难道我还不盼着她好?” 王三郎听明白了,忙将柳氏抱进怀里,安抚道:“莫要闹了,跟我回屋里去。” “不,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陪着我的阿莹,她一个人在这里太冷了,都怪我,若是我发现了她有一点想不开之心,我定能阻止她自寻短见。” “是我疏忽了,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是我大意了!” “眉娘,别闹了,阿莹没了,你要认清这个事实,别再闹了,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还会再有的……” 柳氏一把将他推了开,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他。 “就算再有孩子,那也不是阿莹了!” “若是连我们做父母的都说她没了,不存在了,那她就是真的不存在了,既已来到这个世上,为何要走得无声无息,又为何不能被人永远惦记?” 柳氏的话音一落,灵堂中的所有人都怔住不再说话了,但此时夜幕已降临,灵堂之中陡然一阵穿堂风过,仆妇们尽皆打了个寒战。 气氛一时变得格外怪异起来,就在这沉默而怪异的气氛中,陡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这笛声如泣如诉,又似潺潺流水涤荡心间,林间百鸟徘徊低鸣,让人听了心情格外的舒畅,又有一种可令人固魄安魂的安定感。 柳氏听着这笛声,也不再闹了,心中却涌起了无限的眷恋,她再次来到了女儿的棺木前,对着女儿这张如月似荷般的脸思念回忆起来。 “是谁在外吹笛,倒是能让柳氏不再发疯了!”王老夫人自言自语了一句,立即命令道,“来人,去将这吹笛之人请进来!” “是!老夫人!” 仆妇应命寻着笛声来到了王家府邸之外,就见一面罩轻纱身着白袍的女郎正站在月光下横笛而吹,月华笼罩其身,将这道身影衬得如梦如幻。 好一个仙人! 正当仆妇心中感慨意境之美时,突地传来一声少女的喊叫:“呀!真有人出来了,阿桓,你好厉害啊!” 仆妇就见一梳着丸子头身着绿色布裙的少女从这白袍女郎的身后跑了出来,高高兴兴的跑到她面前问道:“这位大婶,您是请我们到你们府上去的吗?” “你怎么知道?”仆妇惊讶道。 “我家女郎说的呀!她说,你们家有个病人,需要尽快医治,要不然过了今晚,这魂魄就离体了,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因为这样,我家女郎连家都未来得及归,就急急忙忙的赶到了这里来,我们到现在连晚食都还没有吃呢!” “我好饿呀!” 一句好饿吓得仆妇一声尖叫,一双腿像是长了车轮子一般,飞快的向王家宅院中跑了进去。 阿姝有些懵,回望向慕容桓:“女郎,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跑了?” “还能怎么回事?把我们当鬼了呗!” “啊?” “夜半时分,忽然有两人来访,其中有一人还说知道他们家有个病人,而他们家又正在办丧事,这还不算,你还向那仆妇龇牙咧嘴,说了句好饿,你说我们像不像来索魂的鬼差?” “我哪有龇牙咧嘴?阿桓,你这是取笑我?”阿姝玩笑般的说了句,旋即又有些失落,“诶,都怪我,刚才没有将话好好说清楚,吓走了那仆妇,不然现在,进了这王家大宅,定然能吃到好吃的吧?” “这家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阿桓,你不饿么?可我真的好饿呀!” 慕容桓沉吟了一刻。 “饿,不过,你很快就能吃到好吃的了!” “是吗?” 阿姝颇为憧憬的看向了灯火通明的王家大宅。 而此时的王家大宅中,仆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王老夫人的质问下才答了句:“是一个女仙……哦不,是两个饿死的鬼,来我们府中讨要吃的,老夫人,吓死老奴了!” “胡说些什么呢?一会儿仙人,一会儿饿死鬼,你到底在说什么?” 仆妇的腿还在打颤,这时,有管事的跑了过来,向王老夫人禀报道:“夫人,咱们府外来了两人,看起来是很年轻的一位小娘子和一个小婢,刚才笛声便是那位小娘子吹奏的,那位小娘子还说,阿莹娘子还没有死,她的病可医治!” “病?”王老夫人顿觉怪异了,阿莹的尸身还是她命人从池塘中打捞起来的,当时人都漂起来了,找来的大夫都看过了,都说没了气息,怎么可能会没死? “莫不是诈称医者,来我府中骗吃骗喝的?” 王老夫人正要喝令仆妇将门外的两人打走,柳氏却披头散发疯了般跑过来,拦住仆妇。 “阿家,既然此人知道我们家有个病人,那他便不简单,无论他是真能医还是骗吃骗喝,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阿莹,只要有一丝生机,我都要一试!” 都已经收敛入棺了,还治什么治? 一旁的大夫人嘴角边露出一抹讥诮。 老夫人也不悦的皱了皱眉:“那便请她进来吧!” 第003章 吹眠香 看到一白一绿并肩走进灵堂的两个小娘子,白衣的女郎面色平静,绿衣的小婢却是一脸的雀跃,王老夫人的脸都紫了。 “这是从哪里来的两个田舍奴,你们这是在耍我们吗?” 阿姝笑弯的眉眼瞬间瞪得滚圆,她打量了一下自身,愤然道:“我们哪里像田舍奴了?再说就算是田舍儿又怎么了?我们没偷没抢,没问你们要饭吃,我家女郎好心来替你们即将要枉死的小娘子治病,你们不领情也就罢了,怎地还骂我们?” “阿桓,不治了,我们赶紧回家去!” 说完,阿姝拉了慕容桓的手转身就要走,柳氏大叫了一声,泪眼婆娑奔过来几乎要跪倒在她们面前。 “先别走!是我的女儿病了,是我要给女儿治病,与她们无关,我代她们向小娘子道歉!还请二位救救我的女儿?” 柳儿说罢连磕了几个响头。 阿姝大惊,连忙扶起柳氏的手,但见这位夫人面容憔悴,双眼已然哭得红肿,心下恻然,暗叹了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 “阿桓,现在怎么办?”她转过身来问慕容桓。 慕容桓道:“需要一间房,一个炉鼎,一盏烛灯,病人抬进房,其他人在外等候,即可!” 阿姝听罢,扯高嗓子重复了一遍。 “听见了吗?给我家女郎一间房,一个炉鼎,一盏烛灯,然后将你们家棺材里的小娘子抬进房间,其他闲杂人等就不要进来打扰了,我家女郎要治病了!” “什么叫闲杂人等?你这小婢,怎这般无礼?”有年长一辈的仆妇不悦的朝阿姝横眉怒斥起来。 “那你们到底还要不要给棺材里的小娘子治病嘛?要是不想治,那就算了!我们要走啦!” 仆妇瞪大了眼,气得面红耳赤,还要说什么,就见柳氏冷眼看向她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是不想让我的阿莹活过来是吗?是做贼心虚,怕她指出你们谁是推她入水的凶手,是吗?” 这话一出,众人心颤。 “柳氏,外人面前,莫要再发疯了!” 王老夫人怒喝了一句。 “那就请阿家带着这一众仆妇都回去吧,反正也没有一个人真心想要给我的阿莹守灵,又何必在此假惺惺。” “你——” 王老夫人气得无言,只得将怒气转向自己的儿子:“你看看你娶的什么媳妇?” 言罢,一拄拐杖,率着一众仆婢愤愤然离去。 王三郎的脸色也是一阵红一阵白,有些心烦意燥的看了柳氏一眼,忙向王老夫人追去。 “母亲,您别生气!眉娘也是因为失了女儿,一时悲痛失了分寸……” …… 王老夫人带着一干人走后,灵堂之中终于安静下来,柳氏命人唤来了两名年轻力壮的小厮,将女儿从棺材中抱出,抬进了女儿的闺房。 旋即便点上一支蜡烛,以及一只炉鼎。 慕容桓进了房间后,立将手中的一只木偶摆放在了窗棂前,烛光将木偶的剪影打在窗纸上,看上去十分像一个衣袂飘飘的女子身影。 远远观望此处的仆妇们顿时吓得尖叫而逃。 唯有柳氏呆呆的守着女儿的闺房前,时不时的望向女儿的房间,但因那个婢女说了她家女郎治病期间不许外人打扰,她唯恐惊扰了女儿的魂魄,半分不敢靠近。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缕奇异的暗香袭来,这香味若有似无,似寒梅绽雪,又似落英纷飞,让她一时间想起了所有与女儿在一起的美好,从女儿出生,到咿呀学语,第一次唤她阿娘,之后跟着她一起学习写字、弹琴以及书画。 为了女儿有一个美好的将来,她将女儿培养得知礼性恭、贤良淑德、多才多艺,生怕她将来嫁入夫家后被公婆不喜,可唯独没有教会她保护自己的能力。 渐渐地,柳氏进入了梦乡,看到女儿坐在秋千上高高的荡起,阳光在她小小的身影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周边蝴蝶翩翩起舞,耳畔还能传来她清脆的欢笑。 “阿桓,那位王夫人睡着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嗯!可以!” “好呢!那位王夫人可真是可怜,看上去,婆家不喜,就连夫君也是个懦弱的,女儿去了,她整个人也好似被抽去了灵魂一般……” “这位小娘子真的能活过来吗?”阿姝问。 慕容桓沉吟了一刻,答:“当然可以!她本就没有死!” …… “怎么样?在治了吗?人都死透了,还能治好吗?”老夫人看着战战兢兢跑回来的两名仆妇问。 “好像是在治了,可是也太吓人了,像是在弄什么巫术招魂一般,老奴都看到五娘子的魂魄了,就在那窗纸上。” “胡说些什么!”王老夫人怒喝打断,旋即又黯然,“想不到这个莹丫头如此倔强,原想着以她沉稳的性子,嫁到周家,只要讨得那周侍郎的欢心,也能让我们王家避免一些灾祸,可没想到……罢了,她若是真能醒来,这事也就罢了,我再择一个庶出的丫头替她嫁过去!” “老夫人,这样成吗?毕竟那周侍郎点明了要我们家五娘。”大房郑氏提醒道。 “他又没见过五娘,不过是听闻其才貌双全的名声而已,难不成等这莹丫头醒了,还要逼她再死一次吗?” 王老夫人这样一说,郑氏不敢再说话了。 “再去探,看人治好了没有?” “是!”仆妇应声,又是惧怕又是无奈的怯怯奔了出去。 “阿家,若是五娘醒不过来呢?我们又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再选一个我们王家的女郎嫁到周家去吧?那周家可是会打死人的……” 王老夫人也倍感无奈,想了想,忽地眼前一亮。 “若是醒不过来,那就将这位冒充医者的小娘子和他身边的小婢一并送到周侍郎那里,告诉他,是这两个人杀了五娘!” …… 一个时辰之后,柳氏终于从梦中清醒了过来,因为做了个美梦,她醒时唇角边还噙着一抹笑意,直到抬头时看见窗纸上的剪影,才恍然回到现实。 她急急的起身,正在这时,阿姝推开门从屋内走了出来。 “夫人,您女儿的命救回来了,不过,有些话,我家女郎要与夫人说说。” “好,好呢!” 柳氏大喜,随着阿姝飞快的奔至女儿的榻前,但见女儿依旧还在沉睡中,肤色苍白如纸。 柳氏心中惶惶,望向慕容桓,问:“她,为何还未醒来?” “她有孕了!”慕容桓简短的接了一句。 “你说什么?” 柳氏如遭电击。 “所以,连夫人也不得而知么?您的女儿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不,我的阿莹一向循规蹈矩,她都还没有成亲,怎么会?”柳氏不敢置信,“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阿姝接道:“是你女儿亲口说的,她在梦中告知了我家女郎一切。她有了心上人,还想与那个男人私奔,只可惜那个男人是懦弱的,在听到周家向你们家提亲,且点明了要你女儿之后,那个男人害怕便躲起来了,再也没有与你女儿联系!” “不,不可能,不可能……” 柳氏还是不愿相信,又扑到了女儿的榻前,轻抚着女儿的脸颊,联想到了女儿近两个月以来的种种异常表现:不愿与人亲近,整日少言寡语,问她什么,也只会答“是”或“好”。 “所以,因为周家逼亲,她又被负心的男人所弃,才会心如死灰自寻短见的么?原来她早就存了死志么?” 又因羞于面对家人,再加上一家人的冷漠不关心,甚至是同族姐妹的嘲讽…… 想到从前一直温婉可人,面对她时总是带着莞尔笑意的女儿,柳氏更加心痛大哭:“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一直将心思花在如何讨好阿家,如何为夫君孕育子嗣的事情上,而忽略了对阿莹的关注和感受。” “是阿娘不好,阿莹,只要你能醒来,无论什么难关,阿娘都能与你一同渡过!” …… 看到柳氏哭得肝肠寸断,阿姝心中也升起浓浓的悲戚感。 “所以人往往是在失去之后才会后悔么?阿桓,这位夫人好像想明白了,那我们是不是……” “走吧!” “啊,现在就走吗?可是外面天已经很黑了……” 阿姝还想着在这里吃一顿饭再走呢,但见慕容桓去意如此坚决,也只好忍住饥饿,两人向门外踏去。 刚踏出门槛,就见两个膀大腰圆的老妇气势汹汹的走来,着势就要将阿姝给架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我家女郎刚治好了你们家小娘子的病,现在是要恩将仇报么?” “什么治好了?若真治好了,为何到现在人都没醒来,依我看,你们不是来治病的,而是来杀人的,现在人死了你们就想逃出去,哪有这么好的事,什么也别狡辩了,正好带你们去见官!” 郑氏走上前,扬起手来就要给阿姝一巴掌,但被慕容桓狠狠的捏住了手腕。 就好像被铁拳套住了手,私毫动弹不得。 郑氏骇然扭头,就见慕容桓眼中突现极为锐利冷冽的光芒,这种冷甚至如有实质一般仿若尖冰透体,令人遍体生寒。 “我治病,治的是人心,若人无心,我也可要你的命!” “你说什么?” 阿姝见罢立刻急急的拦在了慕容桓身前,以极其温柔的语气安抚道:“阿桓,我没事,冷静冷静!” 转身又向被吓得双腿发抖的郑氏道歉:“不好意思,我家女郎有点激动,过会儿她就好了!” 看到这丫头卑躬屈膝的,郑氏立马就不抖了,鼓起勇气皮笑肉不笑的喊道: “哈……你们听听,她说要我的命,那她不是来杀人的还是来干什么的?” 王老夫人见罢也大怒起来,厉声喝道:“来人,将她们二人拿下!” “等等——” 王老夫人话音未来,便迎来了一声脆生生的娇喝。 郑氏与一众仆婢尽皆诧异的抬起了头,就见一道熟悉的倩影正俏生生的站在闺阁门前。 “她是我的恩人,你们不可伤她!” 第004章 惊鸿一现 夜色如墨,烛光晕晕,一身白衫倚门而立的少女单薄苍白得仿若魅灵,再次吓得一众仆妇尖叫。 “鬼啊!” “都给我安静!瞎叫什么,那就是五娘!” 王老夫人一声喝斥,众人便似有了主心骨,立刻回神,就见那瘦弱不堪罗衣的五娘子已款步行来,将手中的一块玉环递到慕容桓手中。 “我叫王雪莹,适才多谢女郎跟我说那一番话,也多谢你赐给我的那个梦,以后我不会再寻死了,女郎救我一命,我王雪莹愿回报一生,以此玉环为信物,只要女郎有所求,我必倾力相助!” 阿姝饿得实在不行了,也看不出这玉环能值多少钱,只嘟囔了一句:“啊?这就是小娘子付的诊金吗?” 王雪莹莞尔一笑,忙唤:“阿娘!” 柳氏便拿了一袋子银钱过来,递到阿姝手中。 “玉环只是信物,这才是我付给女郎的诊金,还有……” 柳氏说道,旋即又唤了一名仆妇过来,那名仆妇手中提着一个正冒着微薄热气的食盒,气喘吁吁的说道:“这是老奴从街角摊位上买来的肉包子,送予两位小娘子吃,还望两位莫要嫌弃!” 阿姝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若不是顾及着自家女郎的颜面,就差一点没将这盒肉包子给抢过来。 “不嫌弃,不嫌弃,多谢这位婶婶,也多谢夫人和王小娘子。” 她缓缓接过食盒,笑吟吟回道。 “阿桓,我们走吧!” 慕容桓点头,连看也不看这院子里正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的王老夫人与一众妯娌仆妇们,便带着阿姝朝门外走去。 “对了,女郎,你叫什么名字,我好记得来日报答恩情!”王五娘突然唤了一声问。 “李灵桓!” …… “李灵桓?何许人也?姓李,难道是李唐宗室之人?” 直到慕容桓与阿姝走了许久之后,王老夫人才反应过来,可她将李氏宗亲所有皇室子弟有名的都回忆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出一个叫李灵桓的人。 王三郎道:“母亲,非李氏宗亲,儿子已经查过了,李唐宗室之中没有此人。” “那就好,那就好,否则若真是哪位宗室之王的后人,与我们王家若扯上了联系,难保不被周兴、丘神绩这些酷吏们给盯上,我们王家若还想在这一场门阀与皇权的斗争之中保存实力存活下去,就得离这些宗室都远一些。 圣人的耳目遍布各地,除了内卫、秘卫之外,如今就连布衣都可到洛阳神都来告密,从而得到圣人的优待,没有谁能逃得过圣人的眼睛。” “是,母亲!” “还有,既然这莹丫头已经醒了,你这个做父亲的,便好好开导开导你的这个女儿吧!” 王三郎眸中似有挣扎,终是叹了口气,应道:“是,儿子会想办法!” “还有这个叫李灵桓的医者,找个人去跟踪一下,看看她到底来自于何处?” “是!” …… 初春的夜晚,一阵凉风袭过,吹在身上还有些冷,但好在有热腾腾的肉包子果腹,便让这刺骨的寒气稍稍趋散了一些。 “阿桓,可好吃了,你再吃一个吧!” 阿姝递给了慕容桓一个肉包子,却被慕容桓拒绝了。 “不必了,我吃饱了,你自己吃吧!” “阿桓的胃可真小,吃一个就说吃饱了,可我一口气吃了三个都还觉得饿。” 说到这里,阿姝有些不好意思,“那既然阿桓不吃了,我就全吃啦。” 言罢,将最后一个肉包子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阿姝抹了一下嘴上的油渍,看着这思恭坊里四处挂着的灯笼,即便是到了戌时时分,也是灯火通明一片。 “还是洛阳城里好啊,晚上也能这般热闹。”阿姝感慨了一句,突地想起什么,看向慕容桓:“对了,阿桓,你怎么知道这思恭坊的王家有一个生病快要死的小娘子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到这里来,必须要做这件事。” “哦。”阿姝点了点头,又不解,“那又为什么那位小娘子问阿桓名字的时候,阿桓要说自己叫李灵桓啊?阿桓的医术这么好,若是被传扬出去,定能挣个好名声,说不定我们以后就能凭行医挣钱了!” 说着,阿姝极为欢喜的拈了拈王家那位姓柳的夫人给她们的诊金,说是有百金,可以足够她们吃住一阵子了。 慕容桓微顿了一下脚步,仔细的想了想,竟然还是说不出一个理由。 最后只得答道:“我亦不知,心中只是想,要记住这个名字,也让别人记住这个名字,想让她再活一次,活在人们的心中。” “而且一般的病我也不会治,师傅只教了我如何医人心。” 说这句话时候,慕容桓的眼中聚起了一抹极淡的悲伤,而她自己却并不知为何而悲伤。 阿姝觉察到不对劲,马上拍手笑道:“哦,我知道了,李灵桓这个名字定然是哪位仙人给阿桓取的,既然是仙人赐名,那就应该是极好的名字!” “女郎,不会治病能医人心也是极好的,你医好了那位王家五娘子的心,那便是医者仁心,是积了大善德的。” 是吗? 慕容桓笑了笑,不再说话,这时,耳边突地传来“梆”的一声,有更夫从身旁走过,高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阿姝不免惊道:“阿桓,今晚我们肯定是回不去了,得先找个地方睡觉。” 慕容桓也停下脚步,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到不远处许多灯笼仿若夜幕中的星子一般闪烁暖光,眸中也逐渐凝起一抹熟悉的疑惑。 是啊!太晚了,回不去了! 而且她似乎也并不想回去! “是!我也困了,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那就去百花楼吧!” “百花楼?是什么地方?是有一百朵花在楼中吗?就像千树万树桃花开一般,是不是很美?” 百花楼!思恭坊! 好熟悉!可是她想不起来,也不知为何会熟悉? 慕容桓再次摇头:“也不知,不过师傅曾经说过,洛阳城思恭坊中的百花楼接待客人可作彻夜之欢,既然可作彻底之欢,那我们现在去,也不晚!” “是啊!既然是那位大师说过的,那一定是个极好的地方!那我们就去百花楼睡一晚,明早便回苏家!” “好!” 两人正寻思着要往哪个方向去,街道上再一次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的由远及近,使得静谧的夜都变得热闹喧嚣起来。 阿姝赶紧将慕容桓拉到了一旁,就见是一群身穿暗红色千牛外套的士卒策马疾驰着,这些人个个手持长刀,看上去气势汹汹,很不好惹的样子。 “他们是什么人?看上去好凶啊!” 阿姝不禁叹了句,慕容桓答道:“是千牛卫!” “千牛卫又是什么?” “他们的职责是拱卫皇宫,专责掌执御刀宿卫侍从,是皇帝内围贴身卫兵。” “哦,那这么晚了,这么多的千牛卫,跑到大街上来做什么?” “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些千牛卫奉命来稽查什么人!” 阿姝哦了一声,转瞬,眸中突射出无比震惊的光芒。 “阿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她话音刚落,一众千牛卫竟然转瞬就奔至眼前,其中一个身着金铠,头戴虎头兜鍪的红衣千牛卫率刷地一下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架在了慕容桓的颈间,厉声问:“什么人?马上便到宵禁之时,为何还在此游荡?” 阿姝吓得赶紧跪了下来,拿出一枚鱼符递向那千牛卫率:“我们不是坏人,我家女郎乃是刑国公苏将军之孙女,我们是来洛阳寻亲的,这枚鱼符便是我家女郎父亲曾经留下来的,还请将军过目,放了我家女郎!” 那千牛卫率拿过鱼符仔细瞧了瞧,眸光中露出一丝古怪的狐疑,又看了慕容桓一眼,正要下令:“带走!” 便在此时,寒风中陡地又传来一道极清润的声线,这道声线好似挟风踏月般袭来,听起来极轻,可在这并不安静的夜中却显得犹为清晰,仿佛天地间只回响着这一人的声音。 “等等,将鱼符拿给我看一下!”他道。 那千牛卫率闻声便向一辆正缓缓行来的马车望去,就见那马车上挂着的是“萧氏”的徽记,而马车前亦坐着一位身材健硕神情十分严峻的年轻郎君。 夜风袭过,青色的轿帘微翻起一阵波浪,里面的人一头银发若隐若现。 而光是瞥见一头银发,这个千牛卫率的神情便变得骇惧而端肃起来。 “诺!” 他将鱼符恭敬的递向了马车前方的年轻男子,那年轻男子再将鱼符递到车轿之中。 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格外的静谧。 就在那千牛卫率无比惶恐不安的等得额头上都冒出汗珠时,耳畔那道熟悉的声线再度响起。 “放了她们!” “可是——” “你们的职责是保护圣人,以及护佑这洛阳城百姓的安全,想要稽查要凶,便封锁各处坊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必要之时调集大理寺、洛州刺史及洛阳县所有差役,查验所有进出神都的可疑之人,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在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身上!” 那千牛卫率迟疑了一瞬,在那年轻郎君的目光威慑下,终道了声:“是!”便带着一众千牛卫灰溜溜的飞驰而去。 慕容桓与阿姝便将目光投向了这辆青呢绣锦帘的马车上,阿姝正要道谢,未想那马车上的人看也未看她们一眼,便扬鞭挥打马背向前奔去。 马蹄哒哒,夜风席卷起青色帏幕,珠帘半卷间,一张脸有如惊鸿一现。 “好漂亮啊!” 阿姝还来不及多看一眼,那张容颜便一闪而过,有如蜻蜓点水般在两人心中留下浅浅的印记。 “女郎,刚才那个人……”陡然回过神,阿姝似才记起一件重要的事,“他拿了你阿耶留给你的鱼符还未还!” “怎么办?阿桓?若是没有这个鱼符,我们怎么向苏家老夫人证明我们的身份。” 阿姝着急起来,八年了,苏家从来没有派一个人来桃源村看过女郎,谁还知道女郎如今长什么模样?没有这枚郎主所留下的鱼符,苏家会认女郎吗? 慕容桓却似没有阿姝的这份担忧,而是不紧不慢的说道:“他是想引我们去一个地方,走吧!跟上那辆马车!” 第005章 百花楼 马车停在了一座极为奢靡华丽的楼舍前,楼中正是欢声笑语喧哗鼎沸之时,朱门黛瓦,灯火通明,其上牌匾“百花楼”三个红色大字赫然可见。 “原来这便是百花楼啊,里面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阿姝跟着慕容桓追着马车来到了这百花楼前,但见来往过客竟然都是男人,偶尔还有几个喝得醉熏熏的男子看到阿姝与慕容桓便凑近过来,一脸淫笑模样嘴里还喊着:“小娘子,给我抱抱!”吓得阿姝拉着慕容桓赶紧跑到了一边。 “这,这是什么地方,阿桓,我们还能进去睡觉吗?” “能,马车上的那位郎君也来了这里,我们,要把我阿耶的鱼符要回来!” “是是,还是鱼符要紧!”阿姝连声道。 慕容桓思忖了一刻,再次抬首:“我们换个装扮再进去吧!” …… 再次来到百花楼前时,慕容桓与阿姝皆换成了男子装扮,且在嘴角边贴了个八字胡须,这些还是师傅做那些傀儡戏木偶时所留下来的。 “哟,两位郎君这是要找我们这儿的哪位女郎?” “女郎?不不,我们不找女郎,我们要找郎君,这位姐姐好,你有没有见到一位白头发的郎君进你们这座百花楼?” 阿姝这么一问,那老鸨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找人啊!那我们这里就不欢迎了,你们去别处找吧?” 阿姝不解,正要发怒,慕容桓拦住了她,迎上老鸨道:“我们不找人,就是想找个地方睡觉!” “睡觉?”老鸨掩嘴咯咯的笑了起来,“郎君真是会说笑,来我们这里的男人哪个不是来听曲睡觉,那也得看郎君你能出得起什么样的价钱?” 她话还未落,阿姝便将一大袋银子给举到了老鸨眼前:“欺负我们没钱是吧?我告诉你,我们可不是什么田舍儿,我们有的是钱!” “不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吗?给钱就是了,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赶紧带我们进去,安排一间房,我们要睡觉!” 老鸨被阿姝这近乎命令的气势给整懵了,看着她扬起来的钱袋,目光变得游移不定起来。 百花楼在思恭坊,而思恭坊中住着的多是门阀士族、达官显贵之人,虽然这两个郎君看上去衣着朴素,不像是贵人,但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银钱,还说要找那位白头发的郎君,难不成是“那个地方”出来的人? 老鸨的目光很快便在慕容桓身上停了下来,暗道:这位小郎君更似不简单,身上竟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势,这种气势仿佛是久经沙场才能练就出来的渊渟岳峙之从容。 上下打量一番,老鸨很快眼尖的发现了她手中的一枚玉环。 “太原王氏……这是太原王家才有的玉环,莫非你们是……” 慕容桓没有答话,老鸨立刻就换了一副殷情的脸色:“请,请到里面去,妾身马上给你们上好的厢房,找最好的女侍来陪伴!” “都说了,我们不要……” 阿姝话未说完,就有好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从楼中跑出来,将她们二人簇拥着进了百花楼。 阿姝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这些缠着慕容桓的小娘子们一个个推开。 “干什么干什么?我们要一间房,睡觉,不要女侍,能听明白吗?” “哦……好似听明白了!” 几个女妓掩嘴吃吃的笑了起来,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方才扭着水蛇般的腰身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老鸨才带着她们进了一间厢房,但厢房中依旧有一位美貌女子抚琴而坐,隔着一扇屏风,唱着一些她们听不懂的曲调。 老鸨看了那抚琴的女子一眼,正要走,被阿姝叫了回来。 “等等,都说了,不要女侍,为何还让她在这里唱歌弹琴,吵死了?” 老鸨一听,吓得赶紧上前去掩阿姝的嘴。 “这位可是咱们百花楼的朱七娘子,多少文人墨客想要见上她一面而不得见,你这小郎怎能说她的歌声吵呢?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那朱七娘子倒是不介意,檀口微张,便展现出一个极美的笑容道:“没有关系,既然这位小郎说我的歌声吵,那便是听过更美妙的歌声,妾身倒是想要向小郎请教。” 阿姝连连摆手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啊!我们只是困了,累了,想睡觉而已,绝没有要诋毁朱七娘子歌声的意思,其实她刚才的歌唱得很好听,真的!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心情听罢了!” “原来如此!” 朱七娘依旧莞尔含笑,将琴抱到慕容桓面前,道了声:“打扰到郎君休息了,妾身这便离开!” 说罢,她果然离开了厢房,只是跨出厢房之门时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慕容桓这个方向一眼,才含笑离去。 待这里的人一走,阿姝连忙关上了门,伸了个懒腰,叹道:“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哦不对,我们不是要找那个白发郎君要回鱼符吗?” “没关系,你可以睡一觉。” 慕容桓接了句,阿姝又道:“不行不行,我们得要回鱼符,否则女郎就回不了家了。” 阿姝说着,没想到慕容桓回了句:“那个家,其实不回也罢!” “阿桓——” 阿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忽地想到什么便转移话题问:“对了,阿桓,你是怎么治好那位王家娘子的心的?阿姝也没见你做什么,那位王家娘子怎么就突然好了?还将自己所有的遭遇都告诉了我们。” “我只是给了她一个梦,一个在她死后,可能发生的一些事情。” “师傅曾说过,人生来自由,而无往不在枷锁之中,每个人的生命都带着使命而来,都很重要,我们不光要为自己而活,也要为那些爱我们的人而活,而自我的放弃往往是对生命的不尊重,也是对爱我们之人的一种伤害和磋磨。” “倘若那位王家娘子真的走了,她的母亲柳氏可能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之中,不得欢愉,甚至更加不得夫家欢喜,王五娘的轻生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爱她的人更加痛苦,而伤她害她的人不会得到一丁点的惩罚,反而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将这种伤害再次转移到她的母亲柳氏身上。” “这些都不是王雪莹所想要看到的结果。” 阿姝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所以王五娘子是梦到了自己的死可能会给母亲柳氏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所以便从梦中清醒过来的么?” “也可以这么说吧!” 阿姝的眼中立即露出崇拜之情。 “阿桓,你现在真的好厉害!若你真是一位郎君,便好了……” 阿姝的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窃笑声好似从隔壁的厢房中传来,有男子声音竟然说道:“郎君,听见没有,这真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两个憨憨!你是没看见刚才在外面……” “谁在那里骂我们?” 阿姝突然暴起,抬起脚就踢了对面的“墙”一脚,原本她不过是给偷听的人示威,吓唬吓唬一下对方,没想到这一脚竟是将这堵墙踢了开,眼前登时就冒出两个人来。 一人身着玄衣铠甲,面容清俊,原本挺严肃的一张脸此刻却是堆满贼笑。 而另一人身着鹤白大氅,正端着一只精致的琉璃玉盏品着茶,一头银发赫然醒目。 然而此刻,最吸引阿姝的已不再是这一头银发,而是他的面容,近乎完美的侧颜轮廊,唇若点朱,面似冠玉,只是单单坐在那里,便如同一幅吟风弄雪、月射寒江般的绝世画卷,让人有一见之下便入忘我之境的陶醉之感。 阿姝再度呆了一呆,忍不住叹了一句:“这位郎君莫不是那活了几千岁的仙人?怎地头发都白了,面容还显得如此年轻又好看?” 慕容桓接道:“他不是仙人,看面相,年龄应该刚及冠不久,只不过,他也是一个病人,他的头发便是因病而白!” 慕容桓的话音一落,这名白发男子便倏然放下茶盏,将目光向她投射了过来。 慕容桓但觉心口有如重重一击:好清透洞察人心的眼神! 阿姝却是被这男子一双极为清澈好看的凤眸再次摄得一愣,好半天才找回神识,叹道: “原来也是一位病人啊!” 说这话时,阿姝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精光,表现得极为欢喜,这让一旁站着的玄衣少年很不舒服。 人家有病你高兴啥劲? 转瞬就听她道:“郎君,那你要医治吗?我家郎君可以治病的,专治怪病!” 白发男子还没接话,慕容桓又道:“他的病,我现在还不能医!” “啊?不能医吗?” 阿姝深表遗憾和可惜。 这时,慕容桓便站起身来,走向那白发男子,并向他伸出手来:“请这位郎君将我父亲的鱼符还给我!” 第006章 白桓黑桓 白发男子好似没有听见慕容桓的话,再次缓缓的拿起茶盏,吹开里面袅袅升腾起的热气:“明明是个小娘子,为何要自称郎君?” “很明显吗?我们贴了胡子,你也能看出来?”阿姝惊讶道。 白发男子身旁的年轻郎君忍不住再次掩嘴憋笑。 “造物主创造阴阳于天地,自有其本质的不同,女人、男人其实很好辩认!” 白发男子说罢,微弯唇角,十分淡然洒脱的一笑。 阿姝再次一呆,旋即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警醒自己千万别被美色所惑。 耳边已传来慕容桓声音再次道:“请将鱼符还给我!” “倘若我不还呢?你会怎样?” 慕容桓的神情瞬间大变,原本清澈如深潭一般的眼睛陡地变得格外冷寒而幽森,白发男子身边的年轻郎君都警惕的扣紧了腰间的佩剑。 阿姝眼见情形不对劲,急忙去拽慕容桓的袖子。 “阿桓,别激动,我们好好说话,再好好跟他说!” 阿姝劝罢,转身便向白发男子请求道:“郎君莫要开玩笑,那枚鱼符是我家女郎回家认亲必须要的证物,对我家女郎来说很重要,郎君拿了它也没什么用,何不就干脆还给我们呢?” “既是回家认亲,难道你们家中没有一人认识你们吗?人是活的,而这物却是死的,岂有认死物而不认活人的道理?” 阿姝被这一句堵得无语反驳,却在这时,屋子里传来一阵钝响,有数名黑衣人破门而入,竟是见人就砍了起来。 “有刺客!” 阿姝吓得一声尖叫,而白发男子身边的那名玄衣少年早已拔剑与这群黑衣人拼杀起来。 耳畔刀剑砰击声不绝于耳,间或还有茶盏瓷器坠地的声音。 阿姝陡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竟是慕容桓揽了她的腰身,将她抱到了一边,而在她们的身旁,正好有一柄长刀砍在一胡凳上,直将这只胡凳劈成了两半。 待阿姝再次抬起头时,慕容桓已然赤手空拳的迎上这些攻击而来的刺客,在避开利刃的同时一拳将那刺客击倒在地,一把长刀也落在了她的手中。 “卟”地一声,有人来,便有人倒下! 慕容桓出手毫不手软,凡是将刀刺向她的刺客几乎全倒在了她的长刀之下,余下的几名黑衣刺客似乎被吓破了胆,各自面面相觑,最后在看了一眼白发男子后便尽数逃去。 但慕容桓眼中的杀意还没有停息,在这群黑衣人走后,她的目光很快便转移到了白发男子身上,几乎是一个纵身跃起,她便跳到了白发男子身前的案几上,右手一伸,便狠狠的掐在了白发男子的脖颈间。 “你是谁?”她厉声问,“将鱼符还给我!” 阿姝吓得再次尖叫起来。 那名玄衣的郎君也速速折回,拔剑指向了慕容桓,厉声道:“放手!伤了他,你走不出这个房间!” “阿桓,别激动,他不是坏人,快放了他,放了他!” 阿姝拉着慕容桓的手不住的相劝,见慕容桓没有反应,连忙又从包袄中翻出一个木偶,拿到了慕容桓面前,柔声劝道:“阿桓,你看看她是谁?看看她,你就能想起自己了,快放开这位郎君,他不是坏人……” 慕容桓的目光从白发男子身上移到这木偶上后,终于慢慢收敛住了杀气,直到一双幽深如潭的清瞳恢复澄澈宁静。 她才慢慢松开了手。 玄衣少年立时箭步拦到了白发男子身前,将剑再次指向她。 阿姝赶紧也上前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家女郎受不得刺激,若是见到有人拿刀拿剑杀人,她就会与人拼命,她不是故意要伤害郎君的,就是有些太激动了!” “激动就可以随意杀人吗?我家郎君又没有伤她,她为何要杀我家郎君?” “就是有些控制不住,对不起,郎君,真的对不起,我代我家女郎向你道歉!” 阿姝几乎要跪倒下来,玄衣少年似乎并不想就此罢休,又向那白发男子请示问:“郎君,是否要带她们去见官?或是让大理寺的人来!” 阿姝急得要哭了,却听白发男子说了句:“不必了,让她们走!” “郎君!” 白发男子从袖中拿出一枚鱼符,轻轻一抛,便抛到了慕容桓的手中。 “是走,是留,你们自己选择,我不会干涉!” “多谢郎君,多谢郎君!” 阿姝连连道谢,拉了慕容桓的手就要走,这时,又有官差破门而入,看到房中躺着几个还汩汩冒着鲜血的死人,为首的官差问:“人是谁杀的?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白发男子依旧不紧不慢的回道:“有刺客埋伏在此,想要杀我,我的护卫便将他们给杀了,大人是带这些尸体回去查验,还是要带我回去问话?” 他说这句话时,玄衣少年已然举起了一枚腰牌,展示到这群官差的面前。 那官差立马神情就变得恭敬且胆怯起来:“既是刺客行凶,自然是带尸体回去尸检问话!打扰到郎君了!” 言罢,对下属们命令道:“还不快将尸体带走,另外封锁各处坊门,去搜捕这些刺客的同伙!” “诺!” 官差们风一般的来了又去,临走之时,还将地上的尸体也清理了个遍。 房间里一时又变得安静下来,但白发男子竟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依旧烹煮着他的茶,一缕极为清甜的茶香味四溢飘散出来。 见阿姝惊呆了一般眼睛都不眨一下,白发男子问:“怎么,你们还舍不得走吗?还是今晚就在我这里睡觉?” “不敢不敢,不敢打扰到郎君……” 阿姝连连摆手道,再次去拉慕容桓的衣袖,没想到慕容桓竟然突地身子一软,仰倒了下去,幸好阿姝及时将她的身子揽住,抱到怀里。 “阿桓——” 白发男子的神情也变了一变。 阿姝再次扯出一丝尴尬的笑容道:“抱歉,郎君,我们可能一时走……走不了了,我家女郎刚才给人治病费了很多心神,本来就大半夜没有休息,适才又与人打了一架,现在就更加疲倦了,我们就将,将就在这里睡一晚了,也请郎君不要嫌我们碍眼,也将……将就一下!” 玄衣少年气得就要将她们赶走,那白发男子却是伸手制止了他想要说的话。 “无妨,那就将就一下!” 阿姝腼腆的笑了一笑,赶紧将这“纸糊”的门再次糊了一遍,然后在慕容桓身旁寻了个位置合衣而眠。 …… 慕容桓再次从梦中惊醒过来时,还能嗅到房间里飘来淡淡的茶香,这种香味很是特殊,似能趋散人心中的阴霾,令人整个身心都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砰”地一声响,阿姝从床塌边沿摔了下去,又赶紧爬起身,惊喜的望着慕容桓道:“阿桓,你睡醒了,没事了,没事了!” 慕容桓坐起身来,神情还有些木木,阿姝见她冰冷而幽深的眼神,还是有些不确定,便小心的问了句:“你是白桓……还是黑桓?” 白桓?黑桓? 这是她与阿姝之间的约定,若是她自己醒了,那便是白桓,但若是不受控制的另一个她醒了,那便是黑桓。 自然另一答案也不会从她口中说出来。 “白桓!” “太好了太好了!”阿姝抱着她极为欢喜的说道。 慕容桓没有阿姝的激动,待阿姝激动完后,才缓缓道:“我们今日便回去吧!” “好的好的,我们回苏家,马上回苏家!” …… 阿姝收拾完行囊就要与慕容桓一道踏出门槛,未想却听到另一屋里传来男子声音问道:“这就走了吗?” “刷”地一声,中间隔的那扇门再次被推了开。 慕容桓就见那白发男子正襟危坐,依旧在那儿品茗,煮茶。 这茶香倒是十分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 “郎君,我们急着赶……赶回家,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阿姝急着解释道。 白发男子却是看向慕容桓一笑:“昨夜你问我是谁,我还没有回答你。”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萧慕宸!” 第007章 见女帝 “阿桓,那位郎君好生奇怪,童颜鹤发奇怪,说话也很奇怪,而且为什么那百花楼里的老板娘给我们安排的房间与那位郎君的房间就隔了一扇门,一脚就踢开了?” 坐在马车之中,阿姝便滔滔不绝的说起了百花楼里所遇到的事情,对于一个从未下过山的乡野丫头来说,这洛阳城中遇到的任何事情都很新鲜稀奇。 尤其是说到那位白发的男子,便一脸神往。 “嗯,是很奇怪,可为什么,你的眼圈那么黑?” “啊?黑吗?” 阿姝拿了镜子来看,果然见自己眼眶外挂了两道极黑的眼圈,看上去疲惫致极。 “那位郎君生得太美了,我昨晚就忍不住看了他整整一夜,所以没有睡好,不过,阿桓,你不觉得那位郎君美吗?” 其实不只是看了那白发郎君一整夜,她本来是想睡在慕容桓身边的,结果却被梦魇中的慕容桓一脚给踹了下去,于是她便干脆在慕容桓榻前守了一夜。 “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吗?” 阿姝一愣,旋即泄气。 “罢了,阿桓好像真与常人不一样,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马车很快驶出了思恭坊,迎着朝暮晨夕之光,辘辘驶向洛南里坊区。 看着越来越曲径通幽的道路,以及蜒延如白虹的河流,慕容桓忽然问:“阿姝,苏家人知道我是女郎吗?” 阿姝想了想,道:“嗯,好像是知道的吧,反正国公爷是知道的,老夫人是否知道,阿姝便不得而知了,不过……阿桓别担心,我们有你阿耶留下来的信物,还有国公爷的信,苏家不会不认你的!” …… “郎君,你为何要将自己的真实名字告诉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郎啊?你还在这里守了两个小丫头一夜,这可真不像你行事的风格?” 百花楼中,在目送慕容桓与阿姝走后,玄衣的少年有些不解的问。 萧慕宸只徐徐说道:“能让人永远的记住自己的名字,乃是一件好事,总比没有一个人记得你强!” 玄衣少年不禁诮笑:“只怕能记住你名字的人心里都恨不得杀了你,就在昨晚,她差一点就掐死你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但她掐不死我!”萧慕宸笑了一笑,继续烹煮着茶水,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玄衣少年,“玄羽,你可知她父亲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 “她的父亲苏鸣鹤曾经是国子监里最优秀的一名博士生,若不是出了一点小意外,如今便是入中书省为相,也是极有可能之事,只是可惜了……” 说到这里,他又将话锋一转,续道,“不过,她的父亲你不认识,但她的祖父之名,你一定听过,刑国公,苏定方!” “刑国公苏定方?”玄羽果然惊到了,“就是那个与李靖齐名、灭了百济的名将?” “嗯,是他!”萧慕宸点头,“平葱岭、夷百济、伐高丽,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他确实可称之为百年不遇的名将,配享武庙!” “那与那小女郎又有何关系?难不成因为她有个了不起的祖父,还有个可能将来会了不起,但是出了点小意外的父亲,你就对她另眼相看了?” “自然不是,但你有没有想过,苏定方战功赫赫,响誉四方,为何他的子孙后代却如此平平,甚至连刑国公的爵位都没有传承下来?如今的苏氏家主苏庆也只得了个武邑县公的爵位吧?” 玄羽继续摇头,配合他卖关司。 谁知萧慕宸竟然道了句:“我也不知,所以,这就是我对这小女郎的好奇之处。” 玄羽瞪大了眼,一脸无语的表情。 “就因为这个原因,你在人家的屋子里守了一夜?” “当然也不是,我对她的人也很好奇,还有……她说我的头发因病而发白……” 提到这一点,玄羽便神情凝重的蹙紧了眉头:“郎君,要不要我将这小女郎请到你家里去,给你看看这是什么病?” 萧慕宸脸色一沉,极为冷厉凶狠的瞪向了他。 玄羽赶紧改口:“郎君您随意。不过,这小女郎她确实很奇怪啊,昨夜前一刻见着还好好的,单纯可爱的跟只小狸猫似的,怎么突然就翻脸了,而且翻脸之后就要杀人,太可怕了,前后判若两人呐!” “因为……她也有病!” 说完这句话,萧慕宸便沉默了下来,端至唇边的杯盏也倏然一顿。 “有人来了!”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身着官服的女子身影映入眼帘。 螓首蛾眉,肤如春雪,面若朝霞,眸似秋水,整个人沉淀着书香的雅韵,似婉约春风,又如云间孤鹤。 她是圣皇陛下身边的女官,专门草拟诏书,深得陛下信任。 玄羽立即恭敬的拱手道:“上官待诏?” 上官婉儿看了玄羽一眼,便将目光转投到了萧慕宸身上:“萧中丞,圣人要见你!” …… 如今的大周,虽然京师还在长安,但女帝为了摆脱那些世家门阀的控制,便将政治中心转移到了洛阳,在此建了巍峨的紫薇城皇宫。 一年之前,圣皇陛下便是在紫薇城的正南门即则天门前登基为帝。 至今这道门前还凝聚着凛冽的肃杀之气,无数身着明光铠手持枪戟的禁卫军林立。 萧慕宸随着上官婉一起经过则天门,一路走向皇宫深处,直到来到乾元殿。 女帝已着宽大的冕服,在殿中等待着了。 已经年逾花甲的女帝因为保养得当,私毫不见这个年龄的老态龙钟,甚至不怒自威,自有一股凛然冷酷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臣萧慕宸,拜见圣皇陛下!” 萧慕宸正要跪伏,却听女帝道了句:“起来吧!不必这些虚礼了!” “喏!” “朕听说你昨夜在思恭坊百花楼中呆了整整一夜?” “是!” “为何?从前未听说过你好此处?” “昨晚深夜回归,途中遇到两名无家可归的小女郎,一时心生恻隐,便引她们到万花楼中住了一晚,也是臣闲来无事,便寻了一点乐子罢了。” “哦?这百花楼是什么地方?她们不知,你难道也不知?竟带两个小女郎在那里住一晚?” “青楼,隶属教坊司!” 见这青年如此认真的回答,女帝有些气笑。 “行了,朕又何须你来告诉朕!”女帝说罢,便扶着上官婉儿的手起身,又语重心长的续道,“子城,你是朕一手栽培并提拔上来的,也是朕的北门学士中唯一留下来的一位,从你十二岁起,朕苦心教导你至今已有八年。如今你刚刚才及冠,朕便让你来做这御史中丞一职,为朕监察百官,广纳寒士,但你,也要严格约束好你自己,莫要被群臣们抓住把柄!” “喏,谨遵圣人教诲!” 女帝微一沉吟,忽将话锋一转:“裴居道的案子查得如何了?最近的神都可是不太平啊!” 裴居道乃是“孝敬皇帝”即已故太子李弘的岳父,出身于河东裴氏大族,自太宗皇帝建国以来,河东裴氏出了数位宰相,裴居道便是其中一个,只是在女皇称帝之时,河东裴氏大多站在了女帝的对立面,裴居道与裴炎一样被周兴、邱神绩等酷吏诬陷,皆以谋反之罪名被诛杀。 如今之所以再提及此案,是因有人向圣人告了密,重提了故太子李弘与裴居道旧案一事,又兼洛阳城中最近有关于此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女帝有些难安。 其实不光是裴居道,朝中有数位大臣此刻都被周兴关进了刑部大牢之中,忍受着非人一般酷刑的折磨。 萧慕宸沉吟了片刻,终道:“如今已有数位大臣涉嫌其案,臣亦在审理之中!” 女帝略一沉吟,点头:“好了,旧案重提,不过是有人对朕不满,朕要知道的是这背后推波逐澜之人!” “喏!” “下去吧!” …… 萧慕宸一走,女帝便微微叹息了一声,对身边的女官道:“还记得这孩子小的时候,对朕那是言听计从,很是乖巧懂事,现在长大了,不仅生了一副迷惑人的容貌,便连这心也开始迷惑人了,朕是越发看不透他的心思了。” “圣人若是担忧,何不让秘卫来监视萧中丞的行踪?” 女帝犹疑了一刻,终是摆了摆手。 “罢了,朕亲手养大的孩子,也该是时候放手了!” …… 萧慕宸刚走出紫微宫,玄羽便匆匆的迎了上来,俯耳在他耳边低声道: “郎君,事情都办好了,但乐相还是在诏狱中不堪受辱而自尽了!” 萧慕宸的脚步陡然一顿,眸中露出些许惋惜。 过了好半响,才低声问:“可有查出告密者是谁?” “一个市井出身的小吏,名为来俊臣,曾经便因诬告而被东平王杖打了一百,但如今东平王李续也因谋反之罪而自尽于家中!” 萧慕宸沉默了片刻,才道:“自圣人登基之后,更相信周兴、来俊臣这等小人之言,恐怕对我也开始起疑心了,以后行事需要倍加小心!” “喏!” “还有昨夜之事,你找个人去趟苏家吧,将苏家发生的一切事情都禀报给我!” “苏家?为何?”玄羽不解。 “照我的去做便是,别问这么多为什么!” “喏!” 第008章 苏家 这一日风和日丽,苏家的仆婢们早早的便出了门,采买的采买,浣衣的浣衣,一座圆形的拱桥横在潺潺细流之上,河岸两边都能看到不少人有说有笑,好一幅人间烟火气。 慕容桓与阿姝的到来很快便吸引了这些仆妇们的注意,尤其是慕容桓,虽然只着一身简单的白袍,头上还罩着幕篱,但这高挑的身段与风姿,以及那行走间令人赏心悦目的怡然风度,颇有些陌上人如玉的风采,让人忍不住侧目。 有人好奇的来问她们是什么人,阿姝便兴高采烈道:“自然是苏家人,我们现在归家了,老夫人呢?我们要见老夫人!” 苏家族居在此,有许多院落屋瓦相连,有些景致布局都和她印象中不太一样了,当然,她当初随二郎主与郎主夫人以及阿桓一起在外游历,最后又被苏老夫人送去桃源村时,年纪还小,有些记不清了也实属正常。 终于到了苏家大宅的门前,阿姝便高兴的去敲门,谁知那开门的小僮一见她便喝道:“哪来的乞丐?要饭到别处去!” 说完就要将门关上,阿姝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抓住了那小僮的肩膀。 “我们不是乞丐,麻烦去禀告一下老夫人,就说二房的大娘子回来了!” “什么二房的大娘子?苏家就没有二房,也没有什么大娘子?你想要冒充苏家的娘子,也得编个像样的理由吧?” 阿姝都懵了,什么叫苏家就没有二房? 苏家没有二房,那二郎主算什么?难道就因为二郎主死了,所以这里的所有人便将他忘了么? 正当阿姝有些着急不知怎么办时,慕容桓已走到了门前,只将手中的木偶往门缝里一伸,说了句:“去向老夫人禀报一下,就说苏家二房苏鸣鹤的女儿回来了!” 看着睁大了眼睛有如活人一般看着他的木偶,耳边又传来了慕容桓的这一句话,小僮吓得摔了门,拔退就跑。 “索命的来了!索命的来了!”小僮一路骇惧的喃喃,慌不择路向管家所在的屋子里奔了去,并将门外情况一五一十的告知了管家。 管家一听苏鸣鹤三个字,腿都软了,眼神也变得极为谨慎起来,很快他也将门外来人的情况禀报向了老夫人。 彼时,苏家的大夫人与三夫人正在苏老夫人的屋子里,婆媳三人正在商议着五月五日节应酬采买之事,气氛看上去十分的融洽。 突然听闻门外来了一个自称是二房郎主苏鸣鹤女儿的人,大夫人吓得手中团扇都掉在了地上,三夫人倒是十分镇定,但神色中也难掩惊讶。 老夫人却是不敢相信,再三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谁来了?” “二郎主的女儿!” 管家觉得自己额头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老夫人本来还和颜悦色嘻笑的脸顿时一凝,她身旁的老妪也跟着紧张起来。 “那个孩子不是已经……”大夫人忍不住哆嗦道,“那个孩子就是个疯子啊,是个灾星,当年就是她克死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她回来必会给咱们苏家带来灾难的,她怎么会回来了?不是让她一直留在那个地方不要出来的吗?” 八年了,将一个七岁大的孩子留在那个荒僻的庄子上,连仆妇都没有拨去一个,就留了个和她年龄同样大小的丫头。 两个七八岁的女孩子,没有人照顾,也没有人给她们发月钱,更没有粮食物帛,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活下来? 老夫人手在发抖,这时,管家又提醒了一句:“当年老夫人是说过,等到二郎主的女儿满了十五岁及笄之龄,方可将她接回族中……” 老夫人不是想不起来这件事,而是当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没想过这丫头还能活着回来。 “阿家,不如,让我出去瞧瞧,看看那孩子和……二伯长得像不像?”三夫人邱氏说道。 老夫人好似回了魂一般有了主意,连连点头:“好,你先去看一眼吧!” 对这个三媳妇,老夫人是心有愧疚的,当年她本是相看好了邱氏,为自己的二儿子苏鸣鹤定下婚约,只等着苏鸣鹤领了中书省的官职后便迎娶邱氏过门,可没想到在国学监表现一向良好甚至被誉为可与四杰之中的王勃相比的二儿子竟然放弃了最后进入中书省的机会,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跑去四处游山玩水去了。 两年后便带了个女人回来,道自己已然娶妻,当时邱氏便在场,这种被当场打脸的情形别提有多尴尬,邱氏心中的委屈,同样身为女人的苏老夫人也十分理解且感同身受。 但这还不是最气人的! 最气人的是那个被苏鸣鹤带回来的女人虽然容色姝艳,可一看就要比苏鸣鹤大好几岁,而且问及身份来历时,苏鸣鹤都绝口不提,只道二人是两情相悦,便结为连理,而且两人还拿了婚书,自作主张的在外办了婚礼,这事不仅有官府见证,就连她那后来死在北疆之地的夫君刑国公也是认可的,苏家便是想不承认这个二媳妇都不行。 苏家本是武将之家,可到了这一代,似乎她生的几个儿子都没有武将的天份,长子苏庆也是得其父萌封才得了个武邑县公的爵位,如今也只是个专管舆辇繖扇的尚辇奉御之职。 但好在二儿子是争气的,且在读书方面十分有天赋,国子监许多学生都是靠荫封进入,而她的儿子苏鸣鹤却要凭自己的本事考进去,后来更是一步一步的高升,成为了国子学中最顶尖的一名博士生。 原以为二儿子是她们苏家的骄傲,不仅才名远播,而且又生得风流倜傥,多少名门贵女都想嫁到苏家来做她的二媳妇,她也为苏鸣鹤选好了当时势头正盛的名门邱家的三女邱贞研,可谁知,这个二儿子竟是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妖女”迷了心窍,而邱氏也是个心气傲的,当场便改嫁了她的三儿子苏宇。 后来苏鸣鹤带回来的那个女人生下孩子后,两人又带着孩子出门游历,直到八年前的一天回到苏家,便发生了一件怪事。 那个女人突然患了一种怪病死去,而苏鸣鹤因思念亡妻,竟然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她只道自己的二儿子长情,但却没想到长情到这种地步! 苏鸣鹤的死一下子让她感觉到苏家的顶梁都塌了下来,而没有了刑国公与苏鸣鹤的苏家果然是一日不如一日,渐渐淡出了那些勋贵及世家的视线。 更诡异的是,苏鸣鹤与那个女人生下的这个孩子在父母死后,并没有像表现出幼童的无助恐惧,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最后更是在灵堂中放了一把火,差点将自己也烧死于灵堂之中。 仆妇们将她从火中救出后,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却答道:“想要阿耶和阿娘在地下团聚!” 自从那一刻起,苏家的仆婢们都对这个怪异的孩子惧而远之,苏老夫人也极其讨厌这个孩子,尤其是这孩子长了一双和那个女人一般魅惑人的眼睛。 可恨啊,若不是那个女人,她引以为傲还指着能光大苏家门楣的二儿子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后来苏老夫人便请了一位道士来给这个孩子算命,果然不出所料,那道士竟算出这孩子八字与苏家相克,若是留在苏家必然会带来祸患。 苏老夫人登时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以因病为由,将这个孩子送到了千里之外的庄子上,只留了个小丫头相伴,想着即便是这孩子死了,在黄泉之下也能有个玩伴。 她这个做祖母的也能心安! 现在已经过去八年了,八年之内都杳无音讯,怎么八年后就……自己回来了? 她竟然还活着? 第009章 怪胎 一直在外等待着的阿姝兴致有些恹恹,心中更诚惶诚恐起来,正担忧若是苏家真的不认阿桓怎么办,门缝里便闪过一道靓丽的身影,梳着高髻,插着步摇,身上穿的衣料更是华贵多彩,衬得女子容光焕发,富贵又温婉。 “阿桓,那是苏家的三夫人,你还记得吗?”阿姝见了欣喜的唤道。 慕容桓摇了摇头,年少时很多记忆都已模糊,连父亲母亲的模样都已记不太清,更何况是来往本就极少的苏三夫人。 而阿姝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位苏三夫人待人极好,在她小的时候还给过她藕丝糖吃,她至今都很难忘。 看到三夫人走来,阿姝极为欢喜的打招呼:“三夫人,我是阿姝,你还记得吗?” “我带我家女郎回来了,可以帮我们转告一下老夫人,让我们进来吗?” 三夫人邱氏忙让下人们退了下去,又让门僮开了门,便走到慕容桓面前,上下打量起来。 “长得倒是挺精致可人,就是不太像。” 邱氏说了一句后,阿姝立即拿出了一封信道:“阿桓虽然长得是不太像二郎主,但是她和二夫人长得挺像的,她就是二郎主的女儿啊,你看,这还是当年国公爷留给我家女郎的信,他说了等他从北疆回来,就会接女郎回家的,但可惜的是……” 后来传来的便是刑国公的死讯。 “还有,还有二郎主留下来的鱼符,还有……对了,还有当年国公爷送给女郎的一块鸡心佩,这些都可以证明的!” 阿姝说着,便转向慕容桓,“阿桓,你快拿出来给三夫人看看吧!” 鸡心佩乃是护身玉佩,象征着神的居所,戴着它据说是可以免于在政治斗争中受到巫蛊一般的诅咒。 国公爷可真是偏心啊,当年她想为自己的儿子求一枚这样的玉佩,国公爷都不肯给,唯独就给了二房苏鸣鹤刚出生的女儿。 “哦,那将这枚护身玉佩拿出来给我看看!” 邱氏十分慈眉善眉的微笑说道。 慕容桓拿出了玉佩,但就在邱氏伸出手来欲拿过去时,她又突然将玉佩收于袖中。 这位苏三夫人,她潜意识中似乎很反感。 “玉佩,你已见过了,是不是可以见到老夫人了?” 邱氏这才收回热切的目光,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哦,好,我这便带你们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的院子在东跨院中,沿途走过了很长的一条青石甬道,又经过了几座凉亭,方才看到一座红瓦白墙的院落近在眼前,上面有书写“慈心堂”三个大字,字体端正又庄严,看着极为肃穆。 “老夫人,人我已带进来了!” 邱氏走进慈心堂后,首先便向老夫人点了点头,示意人确实没错,然后才说了这句话。 大夫人秦氏看向慕容桓,有些畏惧的往后缩了一缩,尽量让邱氏挡住慕容桓的视线。 老夫人却是打量向了慕容桓,暗道:确实和那个女人很像,长了一张明艳惑人的脸,却偏生还有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凌厉气势。 “你当真是那个孩子?二郎的那个女儿?” 阿姝连忙接道:“老夫人,没错的,我们听了您的话,一直在桃源村里,从未出去过,你看,女郎现在长大了,也及笄了,她和其他的小娘子没什么两样的,很正常,长得也很好看!” 长得好看是没错,可谁知道这丫头会不会又发疯? 当初是一把火烧了灵堂,以后还会不会干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 这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行了,回来了,就给腾出一间房来,让她先住进去吧!”老夫人心中还有些不安发颤,“秦氏,你是大房夫人,这苏家的中馈现在也由你来掌管着,你去给安排住处吧!” 秦氏瑟瑟发抖,连看都不敢看慕容桓,忙将邱氏给推了出来:“阿家,还是娣妇去安排吧,这些年虽然是我执掌中馈,可许多事情还是娣妇给拿的主意,她当年又与二房的那位夫人交好,不如此事就让她来安排吧!” 说起这邱氏的能屈能伸,不得不说,连她都佩服,被抢了夫君不说,后来又与抢了她夫君的女人成为妯娌,还能以姐妹相称,这种容人雅量,恐怕一百个女人里也找不出这一个。 苏老夫人还没有说话,邱氏便已含笑接道:“阿家,那就让我去安排吧!” “好吧,既然你们都商量好了,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先让她住下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是!” 就这样,慕容桓终于在苏家住了下来,她也只是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然后再好好想想这段时间以来做的梦以及那些趋使她不得不做的奇奇怪怪的事情。 比如说,救王家的五娘王雪莹! 但其实虽然她救了王雪莹的命,治了她的心,却依然改变不了她的命。 王家还是要拿她来作为利益交换的联姻工具。 太原王氏啊!那是自魏晋以来的名门贵族,现今却被一个出身寒微的酷吏吓破了胆,不惜拿自己族中娇花一般的女儿来讨好一个地癖无赖般的酷吏。 “阿桓,我们终于有家了,我们有家了!以后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阿桓以后也能有族中长辈给说亲,嫁个好人家,这一生就无忧了!” 阿姝打量了一下邱氏给她们安排的院落,极为欢喜的说道。 慕容桓却没有这般欣喜,只道了句:“不嫁人!” “什么?” 阿姝没有听清。 慕容桓再次说了一句:“我说,这一生,我不嫁人!” “胡说胡说,哪有女郎不嫁人的,阿桓,你现在年纪还小,等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了,就会想嫁人了!” 慕容桓干脆不再接话,对于阿姝的纯真,她只能保持沉默。 不过好在邱氏给她安排的院子的确还不错,很是僻静,但虽然僻静,还是免不了一些无事找事的人来围观。 “她就是那个二房的女儿啊!听说她父亲当年可是我们苏家的骄傲,是唯一有读书天赋的人,是文曲星下凡!” “文曲星下凡又如何,还不是被一个女人迷了心窍,对了,你们说,她的母亲该不会是什么妖怪变的吧?小时候我常听长辈们讲书生到寺庙遇到美貌狐妖的故事,二叔当年遇到的不会就是只狐妖吧?要不然怎么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偏生要跟一个比他年长的女人在一起,还生下这样一个怪胎的女儿?” “听说他们这个女儿也是很怪的,指不定也是什么妖身,等哪天露出狐狸尾巴来吓死你!” 苏三娘的一句话,吓得年纪小的苏九娘啊的一声尖叫,立即就大哭了起来。 听到哭声的阿姝飞快的跑了出来,见是几个小娘子在围观,不悦的怒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比自己好看的人,是吗?看多了不气死自己吗?” “别看了,都回去吧!别扰了我家女郎的清静!” 未想到一个婢女还有如此大的气性,苏四娘登时脸都绿了,长这么大,还没被一个婢子身份的小丫头教训过。 “你个贱丫头,是什么身份?也敢教训我?” 苏四娘气呼呼的就要上前来揍阿姝,未想手还未伸过去,就被一道人影挡住了视线,她瞪大眼睛一看,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不是那回来的二房大娘子是谁? 她是怎么出现的?我都没见她从屋里出来,怎么就挡在了我的面前? 苏四娘联想到了什么,立即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妖怪啊!” 其他小娘子们也吓得慌不择路逃散。 苏四娘将心中的恐惧告诉了自己的母亲秦氏。 “太吓人了,阿娘,她,她肯定是妖怪变的,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我面前,太吓人了,阿娘,你赶紧跟祖母说,让她离开苏家啊!让她走!” 秦氏被吵得有些头疼,只道:“她是你们二叔留下来的唯一骨血,哪能说赶走就赶走,再说了,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妖怪,一个小娘子罢了,又没长出三头六臂,怎么就吓人了,以后你们别去她院子就是了。” 而此时此刻,看着一众小娘子见鬼似的尖叫逃跑的阿姝极为郁闷,暗道:阿桓多好的一个人啊!这些人都怕什么呢? 念及此,她又想到了一件事。 第010章 预言 这可是加大了无畏的工作量,让无畏陷入了四处奔波的境地,后来实在受不了,找到了李易,说明了情况。 柳东行点了点头,他也想知道呢,明明安排得好好的,那个二叔为何会突然变卦,打得他措手不及? 没有回答,拉着赵云的手,继续前行,在踏上阶梯的时候,赵云忽然感受到强大的压力,要不是他已经晋级红色品级,会在一瞬间被崩飞,至于李易,则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是在金丹凝聚之后,潜藏在他血脉中的力量以及一部分记忆传承却犹如那开闸的洪水一般奔涌而来了。 只要有着宝贝,以最为纯净的灵气修炼,那修炼的结果是难以想象的。 夫妻二人没烦恼多久,二门上便传来了最新消息,润心带着云妮已经回到了那边的院子,听说后者正哭得厉害呢。 见到吕布走了,附近的袁绍联军都送了一口气,如今他们已经被吕布这个杀神给吓破了胆,但是他们更恨的是他们的将领,除了那一个绿色战袍的男子,没有一个敢上。 林河其实有些无奈,他其实也是在变相的保护滕珊。稍微处置一下卢麟,便能够将滕珊所谓的罪过降低到最低点。只不过没有想到,事情闹到这样一种地步。 “你倒是把墨风的性子摸的实实。”李月姐叫郑典的话给逗乐了。 “他们被我四婶儿关了禁闭呢,这是偷溜出来的,得赶紧回去。”郑典道,郑家四婶的宅子离五斗巷也不远,跟五斗巷隔一条街。 而冷幽月这边才走出去不远,就听到里面的呼喊声,她面色变了变,连忙往回走。 他俯首跟她眼睛对眼睛,眸光炽热地锁住她因发怒而更加晶亮的眼瞳,然后慢条斯理地非常特意地强调“正常”二字,唇边邪笑荡荡。 她总觉得李俊秀向是有什么话要和她说,她搬进来这些天里,和李俊秀碰面的时候是屈指可数。 他体内的金色种子随时都在自行的吞吐天地灵气,根本不受影响。 “这样的话,前期肯定会打得很凶!”见刘峰没有说话,夏佳继续道。说完,夏佳还瞥了刘峰一眼。意思则是:你这大神就不能表明一下观点吗? 一想到这个问题,卿子烨和柏未央甚至朝着寂殊寒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梦昭君并不答他,浑身灵气一荡,施展起轻身功法,脚尖轻点地面,跃身而起,眨眼间便是百米之外。 刚走到门口,他楞住了,张三也楞住了,包括饭馆里的所有人都楞住了。 荣正看了看南宫瑾,为他着急了起来,想了想,他故意很大声地打了一个喷嚏。那声响随即将凤天和芸香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如今看着她哭成一个泪人,她也能理解,也知道这个丫头的不容易。 说着,拍了拍萧桓衣袖上莫须有的灰土,萧桓就和王妃一起转身走了。 虽然眼睛闭着,可蜷在沙发上的陆泽诚根本就没有睡着,这样的姿势,加上一直关注聂瑶的心情,他怎么可能还会有睡意。 一时间,这艘船上变得热闹了起来,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想要契约这只神兽,甲板上乱成也一锅粥。 淳于丞和封圣几个好友坐在沙发上聊天时,一名侍者捧着一大束白色玫瑰花,走了过来。 “差不多把,就是民俗不同,其余的没什么区别。”都是人类的世界,能有什么区别?冬夏无语的想着。 “淤血说消完了,可是他……”司丽雅话没说完,放在衣兜里的手机响了。 它们手里还拿钢叉,黑铁打造,锋利的叉头之上,缭绕着点点血斑,是杀了无数生灵,沾染上鲜血凝固出来的。 上了大学后,他可以自己赚钱交学费和生活费,他哥才算是轻松下来。 吴婵娟脸色的郁色顿时散去,她喜笑颜开地看着周怀礼,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他得喊老夫人一声外祖母,他来送礼物,理应给老夫人请安的,不然就是失礼,虽然老夫人并不大乐意见到他。 “你还是纯阳之躯,果真是好造化,我的九幽冥火和你的纯阳之火相互融合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阴阳合一,届时威力可能会更上一层楼!”九幽赞扬一句说道。 对于此次北行,她也算是愈发自信,有徐长生愿意出手,救出自己族人应该算是十拿九稳了。 只有人说那负剑少年的腰间狭刀好像不错,但一身武夫底子却是打的稀烂,脚步虚浮,看气息也好像是刚从换血境跌落。 “这?”前来迎接的大木朝使臣面露难色,觉得邻国这位公主也太嚣张了,刚刚进入别人国家的宫殿,还没住进去呢,先把名称改了,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就在赵启龙苦苦挣扎之时,突然一股黝黑的灵力忽然飘进了他的脑海之中,而他的眼前,也回想起了一个十分血腥的场景。 但可以一提的是,风不闻对这隐脉,极其上心。至于上心到了什么程度,司空谭亲眼见着,这白衣卿相第一次见到洪羽道的时候,便亲手给他泡了茶,而后两人更是彻夜长谈,第二天则是带着其余的隐脉之人回了琥阳城。 但她马上发现,其中那四个原本看守着林炎的镜像,竟然像是被什么阵法结界困住了一样,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