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馆弟子开始百炼成神》 第一章 心斋 古楚国,柳镇。 杨氏武馆。 “砰!” 一个身影倒飞出去,皮球似的滚了几滚,倒地挣扎几下,竟是仰头喷出一大口鲜血。 “踢馆的高手,竟是连十招都接不住!” “陈师兄的拳术……登峰造极了。” “这柳镇武馆行业除了杨师傅,没人再是陈师兄的对手了。” “……” 一群围观的武馆弟子,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幕,爆发出激烈的议论之声。 落败的踢馆者。 名叫裴庆,乃是柳镇另一家武馆的坐堂高手,威名赫赫,是柳镇稳坐前五的顶级武者! 但今日,他遇见了—— 一众武馆弟子全将崇拜的目光,投向场中另一道挺拔的青年身影。 陈宣! 三年前,陈宣孤身一人来到柳镇,于一个风雪夜拜入杨氏武馆。 没人料到,就在第二天,他便用一套新学半日的基本拳术,切磋中正面击败一位武馆正式弟子…… 传武的杨师傅当时便惊为天人,万分激动的断言。 这是一个武道至诚的天才! “裴师傅,承让。” 场中央,那个容貌英气十足的年轻人,收回浑然天成的拳架,轻轻吐出一口气,旋即微笑着上前,将倒地爬不起来的裴庆扶起来。 “陈宣,我败了……” 裴庆身躯仍在颤栗,目光复杂盯着眼前的年轻人,旋即,似哭似笑的高声喊道: “往后这柳镇,雏凤清于老凤声,所有武者绕不过你了!!!” 充满悲凉的话音落下,这名习武多年的老武者,鼓起体内最后一点气力甩开陈宣的手,转身就步伐摇晃走出门外,被弟子搀扶离去,背影无比落寞。 “……” 陈宣目送着老武者离去,歪了下头,目光略显无奈。 出于对武道的尊重,方才比试,他全力以赴出手……仅在决胜的最后一拳时,收了三分力。 但似乎,依旧将裴庆心中打出了几分绝望之念。 “陈师兄,我们何时才能有你这么厉害?” 武馆的年轻弟子们,一脸憧憬问道。人群中,一个十四五岁的清秀小师妹,更是眼睛发光,仰慕情难自禁。 陈宣思考了一下,笑道: “先把基础拳法,练够十万遍再说。” “嘶……” 众人心中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抓耳挠腮,一脸为难之色:“还是算了。” 十万遍啊…… 但一部分性格坚毅的老弟子,此刻心中,倒是升起一股雄心壮志。 因为,他们曾亲眼看见这三年里。 春风夏炎,秋来冬去,这位陈师兄无时无刻不在练拳,他是真正的将一套拳,练了不下十万遍! 武道至诚。 不外如是。 陈宣看着师兄弟们斗志昂扬练功的身影,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但旋即。 这轻松的心情,又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是,拳练十万遍,拳术再高,终究还是没用的啊。” “练武是凡人,练炁是仙人。” “这个世界上……真有仙人。” 陈宣抬头,看那天幕穹顶之上。 扬起的双眸之中,旋即倒映出一副极尽威严、超然的意象。 雷浆在阴云层中躁动,无数根青铜浇筑的锁链横贯天际,某些古老者从云中伸出大如山岳的手掌,四面八方拖拽犹如竖瞳的赤金色大日,锁链勒出万度高温的金色血液…… 仿佛之间,听见太古巨兽的悲鸣咆哮……古老、悲悯。 ——烛龙之瞳。 传说中,上古的仙道圣贤们推平山海,最终将那位至高山神的眼瞳剜了出来,束之高天,日夜四时就此分明…… “不是传说呢……” 陈宣喃喃自语,三年来每一次看见这极尽疯狂的一幕,心中仍不免感到些许颤栗。 但终究。 这一幕,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这是他穿越时,得到的特殊能力——【心斋】。 一只眼睛,可以窥视其他人无法看见的古怪事物,极为神奇。 并没什么用。 陈宣没从中得到任何帮助。兴许也是,还没遇见其他古怪之事。 但是,他知道,这个机会很快要来临了。 …… …… 午后。 柳镇第一高手的杨师傅杨青山,风尘仆仆返回武馆。 “裴庆那沽名钓誉的老家伙,趁我外出不在,故意搞事情,幸好留了你在武馆坐镇。” 杨青山冷笑一句,旋即在一旁观看陈宣心无旁骛的打拳,一拳一式标准到赏心悦目,竟隐隐有几分返璞归真之意,令他不停的赞许点头。 “杨师傅,裴庆都在柳镇被你压几十年了。” 陈宣失笑着收起拳架,随后目光期待问道:“今日,青鹿山的大人物,还没路过柳镇么?” 青鹿山。 那是古楚国的一个古老宗门,里面有武者,有妖祟,有仙人…… 每二十年。 青鹿山的大人物,会路过柳镇一次,前往南荒大山。 “我留了王蝉等人在镇外等候。” 杨青山点头,继续道:“武馆之中,属你天赋最好,王蝉这些师兄弟皆不及你……只要青鹿山愿意在柳镇收门徒,这个人必定是你。” 杨青山心中有爱才之心。 年轻时,他也是柳镇一骑绝尘的武道天才,但那时并未被青鹿山看中,一直视为平生大憾。 如今武馆中的优秀弟子有机会,他说什么也会为其争取。 “多谢杨师傅照顾,我若能加入青鹿山练炁,日后必有厚报。” 陈宣目光真诚,语气郑重的做下承诺。 三年前,孤身横穿数百里山泽,来到柳镇习武,便是在等待这个机会。 “你我之间,无需多言……我家那小姑娘,可是喜欢你紧着呢,这事要是不成,你必须给我做上门女婿的。” 杨青山一脸欣慰,旋即指了下院子里,那个心不在焉练武,眼睛频繁偷望过来的清秀少女。 “……” 陈宣看了眼那远处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小师妹。 心中,并无波澜。 随后,两人交流了一些武道心得。 “后浪推前浪,你再练三年拳,我也要甘拜下风了。” 杨青山连连感慨,陈宣上午一番比试,武学竟又因此精进一步。这种绝佳的武道天资,令他也忍不住感到一丝惊艳。 就在这时。 突然一个武者急匆匆的冲进武馆,一边跑一边大喊: “杨师傅,陈师兄,不好了,出大事了!” “慌什么,戒骄戒躁!” 杨青山一声怒喝,双手一抓那人臂膀,抓小鸡似的提起那人,问道:“可是青鹿山的练炁者来了?” 陈宣也是凝目望去,目光隐隐有些期待。 “正是那些大人物来了。” 那武者上气不接下气,焦急道:“他们此时在镇中酒楼吃酒……他们选中王蝉师弟了,他们说,王蝉师弟是旷古烁今的绝世天才!” 王蝉? 陈宣闻言一惊,竟直接有武馆弟子被选中了? “这是天大好事啊,但王蝉算什么绝世天才,嘿,这蠢笨小子都被选中。” 杨青山喜意浮上眉梢,偏头对陈宣激动道:“你这事准成了,走,随我一同去酒楼见青鹿山的人。” “好。” 陈宣也是收起心中的隐隐激动,便要随之动身。 “不行!” 那武者顿时神情无比紧张,张开双臂阻拦道:“陈师兄不能去……” 陈宣眉尖一挑,道:“这是何道理?” 那弟子结结巴巴回答道:“是王蝉师弟,他不知做了什么……青鹿山发了大怒,说陈师兄品性低劣,不见面还好,若是见了面非要替天行道,一拳打死……” “王蝉?我何时得罪他了?” 陈宣闻言错愕,一瞬间心神电转,回忆自己与王蝉的交际,更加疑惑:“三日前,我甚至还指点了他两套拳法。” 这意外来的太突然,也太怪异,令他感到匪夷所思。 “其中定有隐情!” 杨青山虎目一瞪,斩钉截铁对沈宣道:“我曾与青鹿山打过交道,有些情分,我去为你解释。你在武馆中等我消息。“ 陈宣只能抱拳道谢:“有劳杨师傅。” …… …… 傍晚,暮色四合。 武馆内气氛压抑,一众弟子都心情愤懑,偷偷望着那屋檐下站立的孤单身影。 十四五岁的杨小师妹,更是气愤的鼓起粉嫩腮帮,快气哭了:“陈师兄品性低劣?欺师灭祖……王蝉真是个没良心的!抹黑陈师兄,毁其名声,可恶!” 陈宣抬头,仰望漆黑的天幕,一阵出神,心情愈发沉重。 “王蝉疯了不成……” 就在这时,杨青山,远远的,一身浓烈的酒气传入武馆当中。 “杨师傅,此事……” 陈宣当即从屋檐下走出,朝他迎了上去。 杨青山停下脚步,目光复杂的看了陈宣一眼,旋即,嘴角挂起一抹笑意,招了招手: “陈宣,你来,我有话同你说……” 远处,一众武馆弟子只见到,陈师兄不设防备,快步走向面色和蔼的杨师傅。 旋即,令所有人从未预料、措手不及的一幕发生了。 杨小师妹更是惊恐的捂住小嘴,惊叫出声。 “砰!” 陈宣炮弹一般倒飞出去,口吐鲜血,直接撞碎几丈外的木门,摔进黑暗的木屋子里。 血气,弥漫。 “陈宣!” 杨青山须发皆张,收回那力贯千钧的一脚,整个人犹如一只发怒的雄狮怒吼道: “你欺师灭祖,桀骜不驯,无法无天!今日我便要清理门户,亲手废了你!” 咆哮愤怒的声音,犹如闷雷滚过每个人的心头。 所有人惊呆了,目瞪口呆看着这惊骇的一切。 下一刻。 “咔嚓!” 那黑洞洞的屋子里,一只五指有力的手抓住门框,紧接着,陈宣的面庞从屋内浮现出来,暮色下,只能隐约看见半张棱角分明的面庞。 他手背摸了下嘴角的血液,眼神凶戾,缓缓张开满嘴带血的森然牙齿: “老东西——” 戾气。 蔓延。 第二章 武德 巷子阴暗,一只煤球似的黑猫停下脚步,竖起双耳,听着院子那边的动静,旋即优雅地跃上墙头瞧热闹。 “低劣品性,暴露出来了!” 杨青山脸色暴怒,喝声道:“王蝉说的不错,你这种东西,真的该死。” “呵……你昏头了!” 陈宣面色阴沉似水,嗓子眼里都在往外冒出血腥味。 “来!” 话音未落,陈宣已牙关紧咬,身形如一道黑色雷霆俯冲而去,散乱的长发往后狂舞,冷风呼啸如苍龙吟。 瞬息之间,两道在武道之路上,皆已登堂入室的身影,轰然撞击在一起。 杨氏武馆练的是硬拳,刚猛无比,霸道绝伦。 “砰砰砰!” 两人连珠炮似的刚猛拳脚,刹那间在空中接连碰撞数十次,如同一声声铜钟大吕作响。 陈宣年轻气血旺盛,出拳更快,抓住杨师傅一瞬间的停滞,旋即一记猛烈的硬拳突破防守,径直朝杨师傅面门而去。 是破绽…… 不! 他还没老成这样! 陈宣心中一惊,脊梁骨上冷汗瞬间渗了出来,身形立刻由极快转到极静,拳头后缩,整个人如一只灵动的仙鹤后跃而去。 ‘晚了!’ 杨师傅的手掌如蟒蛇般缠了上来,猛地扣住陈宣手腕,旋即,一记霸道的膝撞顶上去,这一下顶中,非死即残。 ‘你的拳,我教的!’ 拳往何处去,何时去,他一清二楚! 陈宣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强行用左手回防,顿时整条手臂,连带整个胸腔都酸麻难当,如同裂开来一般。 “来!” 陈宣双眉紧拧,打出真火气,身形在空中不退反进,五指一抓,反扣住杨师傅的手腕,猛地将其身体拉了起来,干脆利落地一记头槌猛地砸下。 “哐!” 杨青山被砸的眼冒金星,满面是血,鼻梁骨折断,嗓子里发出闷哼声。 “砰砰砰!” 下一刻,陈宣那标准到极致的拳印铺天盖地砸下来,快到极致,杨青山眼前血红一片,那从四面八方打来的拳印速度太快,已成无数模糊的幻影。他每一招都能猜中,但竟是来不及接了! 杨青山心中大慌,拼尽全力防下几招,然后双手颤抖着,连忙向后退去。 “拳怕少壮,你的杨家拳青出于蓝了……” “你教的好嘛,杨师傅。” 陈宣冷笑一声,并未趁机追击,隔着几丈远相望,各自迅速调整紊乱的呼吸。 这是一次相互之间的试探,一触即退,却无比激烈,两人都受了不轻的伤。如果将他们彼此的对手换成一个普通武者,这在种级别的试探中,恐怕早死十次都不止了 天空中,突然有雪粒落下来。 下雪了。 杨青山舔出一颗沾血的牙齿,随口吐出,忽然说道: “但我还有一套古拳法,你不曾学过。” 他身体微微下沉,旋即摆出一个陈宣,包括武馆其他所有弟子都没见过的拳式,已然返璞归真,充满压迫感。 这套拳,名为镇山拳。 他从没传授给过任何人,专门克制杨家武馆传授的其他拳法,这是他故意隐藏的杀招! “陈宣,这镇山拳你接不下来……” 天空中稀稀疏疏的雪粒落下,冷风如刀子般刮起来。 “呵……” 陈宣瞧了眼那浑然天成的拳架,复抬头看着冰凉的雪粒落在脸庞上,眼神有一瞬的恍惚,他歪了下头,忽然笑道: “依稀记得,三年前也下这样一场雪……杨师傅,我不知发生何事。但如果你愿意问我,我应该能解释。” “你这是?心中怕了……你怕死在这套拳下!” 杨青山厉吼出声,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这个门徒,终究看走眼了,骨头太软,自己还曾想把小女儿嫁于他,差点酿成大错。 幸好另一个好徒儿王蝉,让他看清这些,迷途知返! 陈宣并不在意这嘲笑,而是认真问道: “杨师傅,你有没有真正想过,万一,万万分之一,今晚你败了,你该怎么办……你让我、该怎么办?” “笑话!” 杨青山嗤笑,有一种久居高层的大人物的强烈自信,道:“二十年前,我就是横压柳镇的第一武道高手!” “好,我明白了。” 陈宣得到老人最终的答复,于是缓缓点头,深吸一口气,依旧摆出那套所有师兄弟都会的基础拳法。 “往后,你不再是了。” “轰!” 风雪狂舞,两道霸道绝伦的身影,气势瞬间拔至巅峰,拔地而起。这是属于两位柳镇最强武者的战斗,激烈到超乎所有人想象。 “砰!砰!” 地上的石砖被随意一记鞭腿砸裂,一旁的兵器架在两者的交战中一触即溃,院墙被成片倒下,烟尘四起…… 武馆弟子们面色惊骇的四处躲避,一旦波及,非死即伤。那个杨小师妹更是一边痛哭着,一边抱头鼠窜。 这是级别的武者厮杀,层次太高,他们别说插足,连靠近都充满危险。所有人心中充满对陈宣和杨青山两人此刻所展现出来的高强实力的无穷敬畏。 “杨师傅的这套拳,没有破绽。” “专门克制我们学的杨氏拳法……陈师兄,难了。”有武艺不弱的弟子,看出名堂。 “陈师兄没有欺师灭祖啊,爹爹你不要逼他啊!快住手啊!” “……” 一众师兄弟慌忙逃至远处,看着那两道战至院子角落处的身影,隐约看出,那道年轻的身影很快陷入劣势,被迫挨了几拳,险象环生。 “哐!” 杨青山一击肘击在院墙上砸出一个大洞,砖石四溅,墙头上的黑猫惊叫着跳到别处。 陈宣一退再退,终于被堵到墙角处的阴影处。 杨青山道:“这压箱底的镇山拳,原本也该传你的,但你天资太高……我犹豫了,心中有些恐惧。” “呵,恐惧……” 陈宣幽幽一叹,他揉了揉发麻的拳头。 事实上,连续交手多招,关于这套名为镇山拳的拳术,他已经看出七八分根脚。 甚至,他此刻已经有足够的把握,直接打出一套颇具神似的“镇山拳”来。 但如今,这也不重要了。 “刷!” 这一刻,陈宣手腕轻轻一抖,拳印上有一点米粒似的光芒闪过,身形主动从角落中扑了出来。 “杨师傅,武学,是杀人技啊。” 他的拳架根基依旧与先前类似,是杨师傅能够预料,也能完全接得住的招式。 “……” 杨青山心中一叹,这样标准熟练的招式,即便是他,也无法在比斗中连续打出……天赋真是好啊,可惜,今日要废在这里了。 有幽寒的锋芒,在夜幕下徒然闪动了一下。 像是空中一片落下的雪粒在折射月光。 起先,杨青山并未当做一回事,他咆哮着,带着必杀的信念,犹如一只凶猛的狮虎,握拳迎了上去。 “噗!” 第一拳,拳面上传来一丝清凉的异样。 第二拳,扬起的鞭腿侧部突然刺痛了一下,似乎有滚烫的鲜红东西流了出来。 随后是第三拳,第四拳…… “噗噗!” 闪着幽光的锋芒,从杨青山眼前刷的画了过去,鲜红的液体从额头流下了,紧接着是胸膛、小腹、肩膀,甚至是喉咙处,也有腥咸的东西出来了…… 陈宣神色沉静,依旧是沉稳而有力的拳式,如一座不曾动摇的巍峨山岳,稳稳向前压了过来。 拳印上有类似金属的光泽,在风雪中划出月牙般的锐利弧线。 “噗!” 这一刻,杨青山双眼惊惧,气力从身躯的四面八方倾泻出去,彻骨的寒意从心底冲上天灵盖,糟了! 逃! 事实上。 从第二下交击时,杨青山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他立刻尝试格挡。 无济于事。 反而,一截小指在与陈宣的交手中,伴随着扬起的黑色血线抛飞出去。 那是人体血肉无法抵抗的锋利。 利器。 “砰!” 杨青山惊骇几至魂飞魄散,整个身体都已被血液染红,他双手护住要害,全力后撤,奋力朝前面扑去,撞散一具兵器架,但旋即被对方攥住头颅,硬生生拖了回去。 那仿佛无法躲过的巨大阴影,吞天噬地而来! “噗噗噗!” 陈宣持续挥拳,拳印在杨青山后背带起一道道飞舞的黑线,血雨泼墨似绽放。 老武者挣扎的动静,停下来了。 一片死寂。 短暂沉默后,少女撕心裂肺,惨绝人寰的痛哭声,在武馆中爆发出来。 …… …… 柳镇并不大,只有一条主街道。 裴记酒楼是镇上唯一的酒楼,是今日踢馆的老武者裴庆开的。 很早之前,当他自觉无法武道上更近一步的时候,便用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盘下这座酒楼。 “柳镇有杨青山那个老怪物在,我练武永远出不了头的。” 裴庆以前时常对喝酒的朋友这样抱怨。 但今天,他换了一种说法:“三年,不,只要两年,有座名为陈宣的更高的山峰要起来!” 一楼大堂里。 裴庆胸前绷带吊着一只手,正和一群酒肉朋友推杯换盏,满脸通红大叫道: “你们不练武,你们不懂……一旦练武,你们抬头见他如见日月凌空,会感到绝望……” 说这话之时,他心中有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并非怨念,更像是欣赏乃至隐隐的期待,普通人见到真正的天才时,通常会有这种奇妙的情绪。 这条路艰难险阻,我走不通了,但你可以…… “嘿,老裴不愿承认自己老朽,竟吹捧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同桌的朋友,压根不愿相信,哄笑出声。 杨青山是谁? 公认的第一高手,称霸柳镇二三十年了。 岂会在两三年内,便败在一个黄口小儿手下。 这不现实。 众人将裴庆调侃的脸色铁青,但很快,随着身边一桌新客的来到,气氛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那是关于稍早前杨氏武馆发生的惊天大事,因为柳镇不大,这件事迅速流传开来。 “杨青山……恐怕是死了……” 裴庆与朋友面面相觑,气氛一阵沉闷,裴庆下意识猛灌几口酒,只觉得索然无味:“用利器,年轻人不讲武德。” “这事有猫腻,是青鹿山的人在中间捣鬼。” 酒肉朋友小心翼翼指了下二楼的天花板,低声道:“杨师傅先前就上了二楼喝酒,传言……” “住口!” 裴庆脸色大变,连忙厉声呵斥道:“你也想死不成?那些人的事,与我等无关,继续喝你的酒!” 青鹿山…… 一群练炁的。 只能怪那个陈宣命途多舛,时运不济……招惹青鹿山,没有好下场的。 某一刻。 裴庆喝着闷酒,侧头看着窗外愈来愈大的风雪,路上覆了一层白霜,没有一个行人了。 “雪大了……他又能逃去哪里呢?” 目光骤凝。 风雪如织。 一道人影出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那人在风雪的夜色下悄无声息地徘徊,他在上上下下打量着酒楼的一切,这令裴庆想到深山中巡弋在黑暗中择人而噬的鬼怪。 他来了此地。 他怎么敢来! 他竟主动找来此地!!! “刷!” 那身形萧索,但并不单薄的年轻人,朝这边侧过头,视线瞬间锁了过来。 冷漠。 犹如一块寒冰,没有其他情感了。 裴庆打了个冷哆嗦,心中骇然,下意识低头装模作样夹起一块牛肉,整条手臂,已然压抑不住的颤栗起来。 他来了。 他灭了杨青山,不仅不逃,反而主动来找青鹿山那些练炁士了。 裴庆心中立刻生出这个恐怖的念头……这个名叫陈宣的年轻人,走投无路,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年轻人,要不要这么凶啊!!! 裴庆机械般咀嚼着牛肉薄片,过了很久,才又小心翼翼朝窗外瞄了一眼……街道上空荡荡,那身影消失不见。 但下一刻。 “哗!” 酒楼大门被推开,风雪穿堂入室。 一道衣裳上沾染些许血迹的挺拔身影,带着满身霜雪而来。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看过去。 那道面无表情的身影,不带一点杀意,却冷的像是一块刺骨的寒冰,他径直朝楼梯口走去,直上二楼。 几息之后。 “王蝉——” 有低沉而有力的声音,自二楼响起,响彻整座酒楼。 第三章 黄粱梦 酒楼二层包厢内,火锅汤液翻涌食材,热气蒸腾。 身材臃肿的黄胖汉子,一边吃着火锅,一边高举着手里一张字迹潦草的纸张,他扭头朝旁边的身边一人说道: “嘿,那个叫王蝉的,是有点真东西的……你看看他默写的这些东西,像是真的练炁道法。” “【十二灵炁呼吸法】,没听说过,不知能不能修炼……” “【黄粱梦】吐出来的东西,还会有假?” “……” 窗棂上,一只黑猫窝着四肢,煤球似的,项间红绳系着一只小玉牌,她时而看看楼外那道身影已经消失的空旷街道,时而扭头看着屋内的青鹿山两人,眼神闪动。 旋即,黑猫打了个舒服的饱嗝,微微眯起了双眼,嘴角有嗜血的笑意扬起。 “嗤拉!” 木质槅门被一只大手从外面粗暴的扯开,一个人影抬脚迈进来。 “王蝉——” 黄胖汉子两人目光疑惑,盯着闯入的年轻人愣了半晌,旋即面面相觑,黄胖汉子挠了挠脖子: “王蝉不在……你是谁啊?” “……陈宣。” 那人抬脚走进来,低头扫了眼桌上的火锅,拉开一张椅子,坐上去,语气平静道:“找你们也是一样。” 两人闻言一愣,缓缓放下来手里的筷子。 “哦,那个武道高手啊……” 音调怪异的语气中,有几分不以为然的戏谑。 陈宣脸色如常,问道:“你们,就是青鹿山的练炁士?” “一个月前,倒也是如你这般的武道中人……但如今却已经历【羽化】,算是半个练炁士了。” 黄胖汉子嗤笑着回答,倒也有一种风轻云淡的神色,继续说道:“杨、杨……那个古板的老头子呢?看来你杀了他。但我不明白,你跑来找我们作甚,你看,王蝉那小子说的也没错啊,你果真欺师灭祖了……” “事已至此,是非对错,我已无心辩论。” 陈宣摇头,一只手臂横放在桌面,另一只手则握拳置于桌底腹前,指尖似乎在轻轻摩挲某样东西。 “哈哈,他就是在怪我们!” 左侧那个麻衣中年站立起来,手指着陈宣脑袋,对黄胖汉子大笑道:“他在怪我们咧,武道高手,吓死人了啊,哈哈……人家王蝉根本没把你放眼里,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面前摆谱?你瞎了双眼,自找死路!” 陈宣扭头,盯着着那面目癫笑的中年人,道:“我也不明白,你们并非真正的练炁士,为何——” “铮!” 空气中瞬间响起利器爆鸣的呼啸声,陈宣手臂如一道黑色闪电甩了出去,划过中年人脖颈处。 “噗!” 中年人下意识伸手捂了一下,脖颈旋即裂开一道光滑的裂缝,犹如拉链打开,血液如喷泉一样从指缝间涌出,崩溅的满桌都是。 人哐当一声,倒了下去。 “这个距离,一息之内,我能出手八次,杀光这里的所有人。” 陈宣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俯瞰那个一脸惊骇的白胖汉子,问道: “现在能心平气和同我说一说……王蝉去哪了么?” 杀意汹涌。 心中并不理解,王蝉通过何种方式诓骗杨师傅……这已不重要,人生在世,总会遇见这样那样的莫名奇妙的事情。 但落子无悔,有人做出抉择,就一定要接下抉择带来的后果! “小兄弟,有话好说……” 黄胖汉子吓得脸色惨白,咽了口唾沫,从座位上站起来,慌忙道: “青鹿山的那群人方才带着【黄粱梦】,马不停蹄前往南荒寻找机缘,我们两个是沿路收下的门徒,跟不上,只能留下……嘿,【黄粱梦】你没听过吧?就是重生之人,指的便是王蝉——动手!” “砰!” 桌面被从下方整个掀了开来,锅碗乱飞,汤液四溅,一道人影如跗骨之虫扑向陈宣! 竟是那个喉咙被完全割开的中年人! 这都死不成? 陈宣心中一震,到底是小觑了这个时代的修炼者,但他一直保持警惕,反应很快,立刻一腿全力抽中刚爬起来的中年男人头颅,将之踢飞出去。 中年人拍的一声摔倒墙角,颈骨整根被踢断,头颅耷拉在胸前,这下终于死的不能再死。 “轰!” 下一刻,一道暴虐的轰鸣声在前方响起,令陈宣瞬间头皮发麻。 一只散发白色宝光,铁钵大的拳印,击穿空中翻飞的桌面径直打来,在双眸中极速放大。 “小兄弟,我这一拳,一千斤的气力,你接的下来么——” 拜入青鹿山之前。 黄胖汉子亦是一座大镇中的顶级武道高手,武学并不逊色于杨青山,而且年龄仅三十余岁,正值气血鼎盛之时! 陈宣双手在身前交叉,同时双脚在地上猛地一蹬,整个人往后弹射跃去,想方设法卸去那必中的一拳力量。 “砰!” 陈宣被击中,如炮弹般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他又主动往后滚了几滚,直到撞到墙体,这才勉强卸走七八分力。 一抬头。 黄胖汉子已经撕开桌面,双拳弥漫耀眼的白色宝光,如同一只雄鹰扑杀过来。 “练武有用的话,我等练什么炁啊——” 他心中虽然对这年轻人展现出来的高超武道技法,感到深深震惊,他不得不承认,单以武学而言,这年轻人或许已稳稳高出他这个积年武者一线。但正如他所说,这是练炁士主宰的时代! “……” 陈宣咬紧牙关,翻身朝一旁躲开,罡风在后背炸开,砖石墙体直接被贯穿出两个大洞。 这是无法抵抗的御炁之力。 要知道,普通人一拳最多一两百斤气力,即便是强如陈宣,作为柳镇上最顶级的武者,连杨师傅、裴师傅都心甘情愿承认的武道天才,正常一拳打出,也才五六百斤气力……若是单纯聚气测算气力,自然会高出不少,但比斗之时,一息间便可能连出数拳,无法每一拳都倾尽全身之力。 但黄胖汉子随手一击,已达恐怖的千斤,竟是陈宣两倍之多! 并且,黄胖汉子拳印上弥漫的白色光辉,十分神异,耀的拳头宛如玉石雕琢而成,甚至连利器也难以破防。 这拳头不能硬接。 陈宣明白一旦被正面击中,后果难以想象。 “呼!” 电光火石之间,陈宣眼中有戾气闪过,拧起双眉,伸手抓住黄胖汉子手臂,全身猛地往下一坠,试图以全身气力将其拉扯到地上,来一场拖泥带水的近身混战。 ……拉不动。 两人僵持数息,陈宣整个身体反被黄胖汉子那只宝光弥漫的大手提起来。 “自找死路!” 黄胖汉子大喜,虎目一瞪,另一只大手如铁钳似的朝陈宣脑袋捏过去,想要将其捏成一团麻花。 “赫!” 陈宣身形不避反进,借助黄胖汉子提臂的冲力,侧身撞进其怀中。 黄胖汉子心中暗道中计,顿时汗毛倒竖,这年轻人瞬间展现出的果断和狠辣,令他心中寒气直冲天灵盖! “噗噗噗!” 一瞬间,陈宣发起电光般的猛攻,八九道幽然的寒光在空中极速绽放,无数条泼墨似的黑线,从黄胖子胸膛、腰腹、颈项、面庞……溅射出去。 黄胖汉子殊死一搏,落空的那只拳头,同时也顺势猛砸在陈宣的后背上,但狠狠砸了一下之后,气力便逐渐小了下去。 “哐当!” 旋即,黄胖汉子臃肿的身体,像是一座小山轰然倒塌。 过了片刻。 陈宣面如金箔,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面,干呕几声,吐出一滩黑红色的血液。 “果然,练武是没前途的,还得要练炁……” 陈宣嘴唇苍白,笑着感慨了一句,这是一场极为凶险的战斗,他赢得并不容易。 黄胖汉子月前还只是个武道高手,但刚被青鹿山收下练炁,便立刻成为一般的超凡存在。 练炁。 必须要练炁。 陈宣心中如此想着,环顾一片狼藉的厢房,旋即朝地上的两具尸体走去。 “【十二灵炁呼吸法】……” 陈宣捡起地上一张纸张,看了两眼,来不及细看,随手塞入怀中,然后在两具尸体上迅速翻找几遍。 发现几颗流光溢彩的玉石……应当是一种练炁界的货币。 还有一张地图。 除此之外,没其他东西了。 志怪传说中,时常出现修炼者杀人摸尸,大发横财的故事,大多数情况下,这并不合理。 世间凶险,人们出门在外,并不会把真正珍贵的东西随身携带,而是会藏起来。 “南荒大山……” 陈宣摊开那张古老地图,在上面搜索目标:“青鹿山进山的路线……传说中的桃花源村,呵,这不是我老家附近么……” 三年前,他便是听从村中老人言,从村里出发,横穿大半个荒无人烟的桃镇地界,走了大半个月,最终来到隔壁的柳镇习武。 桃花源村,便是桃镇下面的一个村落……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村落。 “王蝉……事情还没完呢。” 陈宣将地图攥紧,收入袖中,转身就要离去。 但就在转身的那一霎那间,一股无法抑制的寒意,从尾椎骨蔓延而上席卷全身。 眼角余光,惊鸿一瞥。 “呼!” 空中落下无数方孔圆形的白色纸钱,洋洋洒洒,金白色的经幡飘动,燃烧着,有一个惨白火苗摇曳的火堆,伴随着极其微弱的哭声。 黑雾翻涌,天色灰暗。 隐约中,有一双纯金色的瘆人眼眸,在黑雾中悄无声息亮起。 “这是什么情况,谁人在哭丧,谁人在烧纸钱,谁人的眼睛……” 陈宣惊呆了,而后头皮发麻,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瞬间。 陈宣汗毛倒竖,意识三年之后,自己终于再次看见那超乎想象、极尽疯狂的事物。 意外,终焉降临。 第四章 小阴间 陈宣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幅景象太恐怖。 即便是不久前,心中做下抉择,要直面青鹿山的练炁士之时,他也没有如此紧张。毕竟,他这双眼睛所能看见,是比仙人更加恐怖的事物。 譬如,天幕穹顶之上,那轮被无数古老存在用青铜锁链拖拽的大日龙瞳。 虽然,此刻面对的情景比不上“仙人缚日图”,但也足够骇人,一堆堆惨白的火光,纸钱飞扬,甚至还有一座座孤寂的墓碑、坟冢,阴森古老的破败古庙,开始浮现…… 一双纯金色的渗人眼眸,在黑雾中徘徊游荡。 “这双眼睛……这是难道是阴间么?” 陈宣手掌下意识夹紧那柄双面开刃的寒刃,状若无事的扭开头,如无必要,他此刻不愿冒险。 他已经得到一门练炁呼吸法,这是更稳妥的道路…… 而且,他还要去找王蝉。 如今眼前这幅境界,实在太不可思议,那双金色眼眸更是骇人心魄,绝不能被盯上,会有大恐怖发生! “呼!” 忽然,那道纯金眼眸的存在,朝陈宣这边逼近了,黑雾涌动,勾勒出一道犹如猛虎般的怪物轮廓。 “刷!” 陈宣心下一惊,身体刹那紧绷,双眼紧紧盯住那黑雾中的金眸怪物轮廓。 但就在此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呼!” 陈宣感到眼眸莫名发烫,几乎要燃烧起来,难以忍受的灼烧剧痛充斥整个脑海。 【心斋】! 恍惚之间。 陈宣感觉自己的左眼突然飞离身体,朝那黑暗中的金眸怪物飘过去。 “发生了什么?” 陈宣整个人都快被这变故弄得神志不清,自己一只眼睛要被那怪物“吃”了?还是说,这也是自己那莫名奇妙的能力? 【心斋】究竟是何用处?! 陈宣感觉视野一阵天旋地转,视角极速转化,似乎降临到那纯金色眼眸的怪物身上。 “这两个练炁士,终于被杀死了……” 蓦然,陈宣听见“自己”在心里兴奋自语,然后迅速迈动轻灵优雅的四肢,金色眼眸的怪物身体轮廓猛地冲破黑雾! 一具高山般的巍峨身影,横陈眼前。 这是…… 武馆弟子的黑色衣裳,挺拔的身姿,一身血气,静止不动,棱角分明的苍白脸庞,以及那指缝间闪烁寒光般的锋刃…… “倒霉的小东西,你挡娘娘的路了!” ‘陈宣’盯着庞大的巨人身影,扬起头瞧了两眼,旋即伸出一只梅花形状的爪子,柔软舌尖舔动两下,极有礼仪的从巨人脚下绕路走了。 一只黑猫? 娘娘? 陈宣愣神,发现自己附身的并非什么恐怖怪物,而是一只人膝盖高,颈项戴着玉牌的古代玄猫? 那柔顺的毛发也并非纯黑颜色,黑中隐隐带红,称之为“玄”! 她昂首挺胸,迈着高傲优雅的步伐,走向另外两个已经死去的巨人身旁。 黄胖汉子,中年人…… “【小阴间】点卯,要你们这些练炁士三更死,活不过五更……” 她犹如阴司勾命的使者,微微俯首,在两具尸体上轻嗅几下,吸走一些东西……陈宣猜测,那似乎是灵魂,也或许是其他更加神秘的东西。 “嗝!” 她打了个饱嗝,然后转身朝黑雾深处走去,她的呼吸很奇怪,维持着一种奇特的韵律,那似乎一种很了不得的呼吸法。 陈宣从一开始附身,就察觉到这种特殊的呼吸律动。 用心铭记了下来。 “啪!” 她轻轻一跃,灵巧的跳上窗棂,然后回望了一眼,盯着屋中那道站立着的巨人身影: “呵,敢练【黄粱梦】吐出来的呼吸法……到时候过来勾你的命……” 她嗤笑一声,跳窗走了,一轮漆黑的弧月挂在天幕上,远方的旷野中,黑雾中有更多的金色眼眸,正在徘徊…… …… …… 厢房内。 一片狼藉,血腥气飘溢,地上打翻的锅碗,尚未冷却的酒菜汤液还在冒着热气。 “刚才那副景象,我看见了传说中的【小阴间】降世……这就是【心斋】的能力么?” 陈宣视野回到自己身上,他回想着这一趟经历,心绪起伏,难以平静。 【心斋】。 使自己不仅能窥探【小阴间】这类诡谲景象的降临,还能附身在其中的事物之上,从中得到好处。 这种能力,委实有些神异。 “就叫【玄猫呼吸法】吧……” 陈宣快速回忆从玄猫身上学来的古怪呼吸法,加深印象,牢牢记住。 片刻后,他完全将这门练炁呼吸法铭记于心。 “她离开太快,若是停留时间再长些,或许我能发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陈宣心中微微遗憾,走到窗边,看向已经染上一层雪白的空荡街道,远方的旷野中,那只黑中隐隐泛红的玄猫早已不知去向。 玄猫娘娘…… 仿佛,刚才此地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此间事了,我该做抉择了……” 陈宣喃喃自语,随后也从窗户跳下,迅速离开酒楼。 先是返回柳镇的家中,整理一些远行的衣物、银钱,包裹起来,房契没动,留下了。 他背上行囊,嘴里咀嚼着苦涩的治伤草药。 不久后,再次回到已经沸腾起来的裴氏酒楼。 老武者裴庆,面对酒楼中发生的惨事,正哭丧着脸,徒然间发现他,惊得张了张嘴。 “你……” 犯下如此泼天大事,你不赶紧逃命,还返回现场作甚? 年轻人,真是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了! “啪!” 陈宣面带微笑,扔了块拇指大小的银钱过去,当做赔偿,抱拳道: “裴师傅,我去南荒桃花源村了……江湖就此不再见。” 一转身,就此离去。 裴师傅看着那人影转头离去,手里抓着那银钱,愣了半晌: “你这年轻人,和我说这些做甚……俺像是出卖人行踪的那种人么……唉,多谢……” 终究,青鹿山,他也得罪不起。 裴庆清楚年轻人那话隐含的意义,冤有头债有主,与此间人无关,有人寻仇,尽管叫他南下找我…… 这年轻人行事风格,光明正大,豪气冲天,令他也不禁心生佩服,哪里像是会欺师灭祖的小人? 裴庆转身,叹息一声:“杨老头,信那种怪诞的鬼话,真是老而昏聩了……” 杨氏武馆。 院墙内,女人们哭天喊地的声音此起彼伏,有听不下去的师兄弟去言说解释,被杨小师妹狠狠骂了一顿。 大概可以联想出院中此刻的情景。 陈宣在外面听了半晌,雪落一肩,终究也没进去。 “……就这样吧。” 陈宣转身就走,踩着满地白雪,朝无边的旷野中走去。 这柳镇,不会再回来。 南下! 王蝉师弟……我要朝你杀过来了。 你这【黄粱梦】 知道么! …… …… 天气寒冷,雪花飘零。 陈宣开始跑动起来,体内气血翻涌,甚至有一团热气从体表蒸腾起来。 他冲入雪原之中,肆意奔行,有种尽情发泄气力的意愿,宛如一道闪过的流星,一路远去。 后方的柳镇边缘。 一个身材高挑而纤细的女子静立,她穿一件雪白长裙,胸前鼓囊囊,腰悬长剑,她头戴幕篱,隐约可见姣好的面部轮廓,精致的下巴弧线,带着一种神秘的清冷。 一匹黑色高头大马,神骏无比,站在她身侧,口吐人言: “咦,气血喷薄如烈阳初升,俗世中人能把武道练至这种程度,很难得了。” “虽来慢一步,【黄粱梦】被劫走,但这年轻人也不错。” 黑马通体如乌金铸就,流淌一种贵重金属的光泽,它注视陈宣背影,继续道:“你师尊不是要收小徒弟么,就他吧,我看成。” 白衣女子轻抚腰间长剑,寒风吹过,衣袂飘动贴身,衬出一幅细枝结硕果的绝美风光,她摇头道: “除了【黄粱梦】,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 远方,陈宣似有所感,手腕一抖,利刃握于手中,目光朝后方看去。 “果然武道至诚啊。” 黑马忍不住咂舌,评价道:“我知你为何看不上他……你嫌他动了十几刀,最终却只是废了那昏庸老头的经脉和武学,事没做绝。” “你们这一脉练庚金【白炁】的剑官,太冷漠。但我欣赏他做事风格。根骨虽不是最顶级,却也真不算差了,当真不选他?” 这一人一马,竟对柳镇发生之事,了如指掌! “选他要接【黄粱梦】的因果。我虽不怕多事,但确实有适合的人了。” “每个抉择,都会带来后果,他永远不会知晓,自己因此错过了什么……” 白衣女子依旧摇头拒绝黑马的提议,牵起马缰绳,转身离去,嗓音空灵而缥缈: “这个时代的天命人太多了,绝世天才真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黄粱梦】并非唯一……都将是他往后穷尽一生也追赶不上,只能抬头仰望的存在。” 第五章 羽化 天寒地冻,雪花飘零。 陈宣趴在厚实的积雪中,小心翼翼隐藏身形,旋即,再次掏出怀中的那张纸瞧了几眼。 “十二灵炁呼吸法,果然玄妙无比……” 这是从黄胖汉子那得到的一门练炁呼吸法,上面的字迹颇为熟悉……王蝉写的。 陈宣离开柳镇的这三天里,已经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此刻仍然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佩服和感慨。 好东西就是好东西,敌人写的也掩盖不了好东西的本质。 “这就是【黄粱梦】么?” 王蝉师弟,是重生之人,亦或是某种更加特殊的存在? 陈宣曾在古籍见过类似的记载,上古时代有人在梦中成仙得道,享尽荣华富贵,但等到醒来,鼎中蒸的黄粱还没有成熟。 这便是黄粱梦的由来。 古籍中有人评价这是“镜花水月,犹如一梦”。 但也有人坚定认为,其梦中所经历的一切,皆能“由虚化实,映照现世”。 “难道王蝉的梦中,我就真是个欺师灭祖,桀骜不驯的恶贼么?” 陈宣心中不解,同时隐隐猜测,王蝉似乎并非刻意针对自己。 王蝉可能只是在与青鹿山的言谈中,随口提了几句黄粱梦中关于他的事情。有些人听见一笑而过,但还有些人却大为震动,并且坚信不移……由此引发这后续一连风波。 但事实上,这些风波以及关于陈宣的事迹,可能对于王蝉而言,都是其认为无关紧要的小事。 王蝉早已离开柳镇,前往隔壁桃镇辖境中的桃花源,寻找梦中的宝贵机缘…… 但对陈宣而言,这一切都显得荒诞。 而且令人感到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纵是重生者也没什么了不起,命只一条,谁怕谁啊?” 陈宣心中自语。 他认为黄粱梦也并非传闻中那般神异,至少,王蝉就不知道自己是个穿越的,甚至还有【心斋】那种大杀器…… 孰强孰弱,犹未可知! “这门【玄猫呼吸法】,在许多方面,比王蝉吐出的法更加玄妙古老。” 陈宣调整呼吸,契合某种特殊的韵律正是从玄猫娘娘身上学来的奇怪呼吸法。 心斋中,他附身玄猫,察觉到其特殊的呼吸韵律,以及体内气机流转,非常不凡,当时立刻将之铭记下来。 “这呼吸法层次更高,更为晦涩难懂。” 陈宣练武多年,经验丰富,将两种呼吸法加以对比,很容易得到结论。 王蝉的呼吸法,陈宣只会当做参考,不会随意去练。因为玄猫曾自语,黄粱梦吐出来的东西不可轻动。 “咕……” 陈宣饥饿的肚子,忽然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叫声。 “嗷!” 远处雪地,一只外出觅食的黑毛野猪,突然停下脚步,警惕的四处观看,寻找危险。 “嘭!” 陈宣立刻一旁的雪堆里翻出来,以雷霆之势冲过去。 …… …… 一个时辰后,荒废的破庙中。 “嗤嗤!” 篝火摇曳,一只剥皮洗净的野猪被架在上方,金黄色的油汁噗嗤噗嗤滴落,肉香味四溢。 “真香啊。” 陈宣从行囊中掏出几个瓶瓶罐罐,将香料洒在野猪肉上,随后用小剑切下一大块烤肉。 这只捕获的野猪体型不小,足有一两百斤,若有外人在场,一定会大吃一惊,连经验丰富的猎户都不敢单独面对的凶猛野猪,竟在雪夜中被陈宣用一把小剑捕获了。 破庙外,大雪飘扬,冷风如刀。 破庙内,陈宣正在烤肉吃,倒也有享受的一种闲适之情。 “吃了这只野猪,应该够我练炁入门的消耗了。” 陈宣一边吃一边思忖,玄猫呼吸法已连续修炼三天,如今感到体内正有某种玄之又玄的事物,正在迅速诞生。 陈宣肚子如同一个无底洞,犹如张开血盆大口的饕鬄一般,短短半个时辰,竟然狼吞虎咽下数十斤烤肉。 “赫赫……” 蓦然,他呼吸声变得急促,体内犹如升起一团火焰,令他口渴难耐,嗓子都要冒烟了。 紧接着,体表有巨量的白雾蒸腾,带走无数杂质,身躯红通通,像是一块铁矿石正在火炉中进行提纯。 玄猫呼吸法入门了! “热,太热了……” 陈宣受不了,立刻脱掉衣物,冲出破庙,在冰寒刺骨的雪地里打起滚来。 “嗤嗤!” 积雪在他身下极速融化,如同煮沸一般,雪水为他清洗体表排出的杂质。 “嗤!” 突然间,有一根头发丝般的金色细线,光芒璀璨,自陈宣体内游曳而出。 这金色细线极有灵性,自五脏六腑中诞生,穿过毛孔,带着旧浊,在白雾中舞动着,为其洗精伐髓。 “我开始【羽化】了!” 陈宣惊觉,自己经历一种脱胎换骨的质变。 “嗤嗤!” 紧接着,又有一根白灿灿的银色细线从他体内游出,比头发丝还细,在空中舞动,和金色细线交相辉映。 随后,更多的细线出来了,一根接一根,有的是青翠色,闪烁玉石光泽,还有的火红无比,犹如深海中的红珊瑚,五彩夺目…… “哗!” 这成百上千根流光溢彩的细线,密密麻麻,在陈宣体表交织纠缠,像是要结出一个巨大的蚕茧,但更像是在缝一件遮体的……羽衣。 羽化! 昆虫化作蛹,然后破蛹而出,焕发新生,最终跃升为更高层次的生命。 正如蒙昧的山海时代,万物狰狞,当第一个人类穿起遮体的羽衣,于是,属于练炁士的灿烂文明开始! 陈宣就在进行这种质变,很快,一股困意袭来,他在雪地中陷入沉眠,一件流光溢彩的羽衣加身,为其驱散雪中寒意。 …… “阿嚏!” 大约一个时辰后,陈宣被寒冷冻醒,顶开头顶的积雪,从雪下钻出。 “呼!” 陈宣吐出一口滚烫的热气,双拳紧握,感受体内骤然暴涨的气力。 原本一拳只能打出五百斤的气力,但此刻,竟然已经增长至一千斤。 凭空增长五百斤气力! 并且,他此前连番恶战中身躯所受的暗伤,已经完全恢复,肺腑充满勃勃生机,每一寸血肉中都涌动着新生之力。 “我此刻已经成为‘非人’的存在。” 陈宣激动的心想,这练炁的果然是不一样,力量来的太容易! 旋即,他在雪地上打出一套拳法,身形动如幻影,拳出如春雷炸响,将空中飞舞的雪花全部崩开。 这幅情景,已然是超脱凡俗的武道宗师气象! “黄胖汉子练炁一月,成功【羽化】,气力抵达一千斤。” “而我才练三日,便已追赶上他!” 陈宣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念,练武时便是柳镇最顶级的武道高手,如今练炁,自然也不会弱于庸人之后。 若是此时再遇黄胖汉子,他无需动用杀招,直接用拳便能堂堂正正胜出。 “而且,我感觉这次羽化,似乎半路中断,并未完全成功……” 陈宣皱眉,回忆沉睡前的状态。 当时一件羽衣虽已加身,但是编织的破烂不堪,非常简陋,四处漏风,没有完全遮住身体。 “是我修炼呼吸法时日尚短,欠些火候?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陈宣沉思,随后叹息一声:“我对练炁界的一些常识,还是过于欠缺了。” 他出身寒微,并无前人指路,一切都要靠自己去琢磨。 就在这时。 陈宣忽有所感,目光警惕,朝远方望去。 “有人来了。” 他看见茫茫大雪之中,正有一行人朝这边破庙走来。 “这种天气还在疾行赶路的,不会是普通人。” …… 不久之后,远道而来的一行人,走入陈宣所在的破庙。 一个五六十岁的黑衣老者,对陈宣抱拳问道: “阁下,外面雪下大了,我等从赤鸦城远道而来,可否在此休整一番?” 黑衣老者面上带着笑意,举止有礼。 陈宣在篝火旁回了一礼:“这庙子不是我的,诸位请自便。” 然后,他一边翻动架子上的烤野猪,一边用余光打量这行人,心中暗自警觉。 一共三人,有老有少。 领头的黑衣老者,身材瘦小,满头白发,山羊胡子,双目中带着一丝精明。 剩下的两人,则和陈宣年岁差不多大,看起来似乎是一对兄妹。 陈宣多看了两眼少女,倒是生的貌美,一袭浅红色云锻长裙,项间戴着一只银白色的璎珞圈,胸前那璎珞圈微微被顶了起来。 她不着粉黛,皮肤白皙,一双欲语还休的桃花眼很有灵气。陈宣看她时,少女便直白的回望过来,有一种明艳之气。 另一个男青年看起来,气质就差不少,裹着一身黑色锦衣,相貌不算丑,但脸上却透着一股病态的青紫色,像是害了大病。 “各个生的奇形怪状,一看就是练炁士。” 陈宣心中猜测,然后决定从这三人口中,探知一些关于练炁界的信息。 他笑容和煦,主动搭话:“诸位,天寒路长,我这有火,还有刚烤好的新鲜野猪肉,不妨过来一试……”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 不久之后,一些极为有用的信息,被陈宣“轻易”探知到了。 庙外。 此刻视野从天空推开,可以看见满山遍野全是一片白色,一些高耸入云的雄伟城池下,正有一些蚂蚁似的人影相继走出,自四面八方往南荒的十万大山汇聚而去。 大风呼啸,漫卷层雪。 第六章 十二仙炁 “古楚国,又称火国,连绵亿万里……” 篝火旁,一群人正在谈天说地,那来自赤鸦城的名为褚火棍的老者,侃侃而谈: “传说那古楚皇庭内,关押着一只火属的山海异兽【鸓鸟】,那火德之炁旺盛,竟是传到这南荒边疆之地……” “这片边疆之地,如今被我们赤鸦城管辖……赤鸦,便是火鸟。” “以赤鸦城为界,北边是古楚国的地盘,而南边那些大山,就是那些妖崇鬼怪做主的地方。” “褚老先生见多识广,真是令我涨见识。” 陈宣大感佩服,频繁点头,同时朝庙外的漫天大雪扫了一眼,心中默默分辨这老者口中话语的真实性。 似乎有点真东西,但看起来,也不太多。 在褚火棍口中,他们一家三人,便是从威名赫赫的赤鸦城而来。 走了柳镇这条偏僻小道,正往隔壁百里无人烟的桃镇而去。 桃镇外,便是无边无际的南荒群山。 除了他们,赤鸦城还有其他人过来,但走的是其他路线,那些大路更远,但相对安全一些。 “这一路凶险万分,愈是靠近南荒,民风愈发彪悍。” “前日路过的小小柳镇,竟也有名曰陈宣的凶恶武者,仗着武功高强,废了自家师傅,甚至连青鹿山的两个门徒都宰了,简直就是天降恶贼,搅了个天翻地覆……” 褚火棍吃着野猪肉,吹嘘着一路上的见闻:“有人说他往南逃了,但柳镇往南百里无人烟,天在下大雪,他又是重伤之伤,恐怕已死在半路上。” 陈宣听的一愣,没料到还会听见自己的故事,顿时脸色有点古怪。 褚火棍对柳镇之事了解不深,只是路过时听见路人闲聊,便记在心中,他这时当做逸闻说出,随口评价一番,紧跟时事骂了两句,然后对陈宣问道:“对了,小兄弟,相逢便是有缘,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 陈宣眨了眨眼,面色如常道:“……王蝉。” “秋风未动蝉先觉,好名字。” 褚火棍捏着山羊胡子评价一句,然后道:“小王兄弟,你可知那陈宣得罪的青鹿山,真是了不得的地方啊……” 陈宣顿时打起精神,露出洗耳恭听的神色。 “酒继续来!” 褚火棍很满意陈宣的捧场,顿时朝一旁的明艳少女伸出手,再次讨要其手中的酒葫芦。 那个名叫褚青翎的少女,瞪着一双桃花眼不愿给了,担心他说错话,道:“火棍爷爷,你醉啦!” 褚火棍并不生气,虚指了指少女,乐呵道:“你这妮子,总怕我喝多酒说错话,但那青鹿山的人又不在此地。” 然后转头,毫不见外的对陈宣说起关于青鹿山的一些传闻。 青鹿山。 乃是赤鸦城附近声名赫赫的大势力之一,山上门徒,五花八门,有武者、道士,甚至连妖祟鬼怪都有。 平素雄踞一方,作恶多端,但因为气焰太强,连赤鸦城的官方势力,有时也拿其没办法。 ‘好啊,王蝉师弟,狼狈为奸,你又多了一条该死的理由。’ 陈宣闻言,心中冷哼一声。 据褚火棍所言,赤鸦城和青鹿山,便是附近最大的两个势力。 其中赤鸦城的练炁士,大多走正统大路,练的是火德【赤炁】,求的是“焚山煮海”,“消磨贪嗔痴三念”。 而青鹿山的练炁士,则大多修炼木属【青炁】。 陈宣对此并不了解,因此坦然请教老者,褚火棍感觉不可思议:“你竟连这些都不知道?” 陈宣便胡说八道回答:“褚老先生,你不知晓,昔年我在山中得一道士指点,侥幸踏上练炁之路……山泽野修,一顿瞎炼,什么都不懂……” 褚火棍知山泽野修不易,便也不吝啬的捡出一些不算秘密的信息说了。 练炁士,练的是“炁”。 山海十二仙炁。 指的是从山海时代流传下来的仙炁,最常见的有十二种,具有不同神异。 据说遥远的山海时代,第一位人族古圣贤,便是偶然从一只死去的山海异兽体内吸了一缕仙炁,就此羽化登仙。 后来。 饕餮、九尾、凤凰、蜚牛……一只又一只山海异兽,在逐渐强大起来的古圣贤们手中被屠戮,取走仙炁,很多都因此灭亡,山海时代就此终结。 于是。 仙鬼横行,紫霄枯竭的练炁士时代到来。 “原来如此。” 陈宣点头,这令他想起来天幕穹顶上,那幅蔚为壮观的“仙人锁日图”。 天上的太阳,当真是山海时代的古山神——烛龙的一只眼睛么?如今真被某些古老的仙人囚禁?这简直骇人听闻。 至于练炁士的境界,倒也有趣。 最开始的那个境界,称为【羽化】。 通过修炼呼吸法,使身体羽化新生,发出脱胎换骨的质变,最终在体内养出一缕最初的山海仙炁。 褚火棍一行三人,都是羽化层次的人物。 只不过老人年轻时早早羽化,已经养出来一道仙炁。 而那对兄妹,才练炁不久,这一次来南荒,便是希冀在二十年一次的饕鬄盛宴中,获取山中成熟的陆地宝树,以求完美羽化。 “在赤鸦城,有些练炁的天才人物,羽化后吞食天材地宝,气力短时间内就迅速增长至恐怖的五六千斤。”褚火棍道。 五六千斤! 陈宣闻言心中一震,这太骇人,人体要是能承载六千斤的恐怖气力,骨骼、肌肉、皮肤一定已经蜕变的坚韧无比,生撕虎豹,不在话下。 这种存在已经站上凡世力量的金字塔顶端,无惧任何威胁。 褚火棍审视陈宣几眼,忽然疑惑问道: “小王兄弟,我看你底盘很稳,根基不俗,应该也是练武出生……但为何一身气血只有区区千斤左右?莫非是一顿胡修瞎炼,稀里糊涂就走过羽化路了?” 他是积年羽化练炁士,眼力劲老辣,此刻在陈宣身上看出端倪,非常不解。 普通人气血不可能强盛到陈宣这种地步,要么是妖怪,要么就是已经羽化的练炁士。 但若是已经羽化,气力却仅仅千斤,那便意味着资质奇差无比,勉强只是有练炁的资格而已。 这种人即便成为练炁士,也没前途,将来会是最底层人物。 通常,炼气士历经一次完整的羽化路,气力增长到两千斤左右,才是正常状态。 三四千斤,是小有天赋,如果侥幸达到五六千斤,便是真正的天才,赤鸦城一个时代,都没几个这样的风云人物。 褚火棍一脸惋惜道:“小王兄弟,欸,你自食苦果,练炁这条路,一眼望到尽头了……” 甚至,连他家这两个刚刚练炁的小辈,都有所不如。 “……” 陈宣张了下嘴,正要说话,一旁名叫褚青翎的明艳少女,突然大声埋怨道:“火棍爷爷,你真喝醉,别乱说话啦!” 话落,少女连忙冲陈宣浅浅一笑,桃花眼中满是无奈之色:“我爷爷醉了,小王哥哥不要听他乱讲。” 自家长辈当人面说这些难听的话,虽是不带恶意,也是实话实说,却必然刺耳,令人难堪。 虽然眼前这个相貌英俊的年轻练炁士,实力低微,没有前途。 但“草包”练炁士也要面子的啊,今日又要平白无故得罪人了! “……” 陈宣其实并无多余想法,他正在快速消化这些得到的珍贵信息,同时,在心中告诫自己。 自己并未踏足羽化路。 但接下来,要慎重起来了。 如今,每一次的呼吸,都在契合古老的玄猫呼吸法,使身体焕发新生。 他心中有预感,就在接下来几天,甚至就在今夜,自己就会成功踏足羽化路。 这只是一场偶然的萍水相逢。 不多时,庙外的风雪渐小,褚家三人便要离去。 “小王兄弟,前方便是桃镇,临近南荒群山,路途更加凶险,你实力不足,若不愿与我们同行,最好在此止步。” 褚火棍离去时,对陈宣好心告诫道。 前方桃镇,往年间便不太平,人迹罕见。 如今,更是会乱起来,练炁士云集,甚至有一些隐藏的妖崇鬼怪,也要从南荒群山中出来。 二十年一次的南荒盛宴,天上斗法,地下殃及池鱼,桃镇那块荒芜的地界,早已不适合凡人生存。 “多谢老褚先生好意,但我另有安排。” 陈宣摇头拒绝,他很快会羽化,届时必然陷入沉眠。 虽然能看出褚家这三人不似恶人。 但孤身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两边为好。 …… …… 当天夜里。 陈宣吃光剩下的烤野猪肉,开始彻底羽化。 “刷!” 无数根流光溢彩的细线,接连从陈宣体内生出,在空中狂舞,光芒落在雪地,犹如极寒冰原上的极光闪动。 这光辉稠丽而美艳,在雪地中勾勒出一副极美的图景,千万根金色、银白色、赤红色……闪动金属光泽的丝线交织,最终勾勒出一件完美无瑕的羽化仙衣。 羽衣加身。 便是仙人。 这件蕴含十二色,其中以黑色居多的羽化仙衣,覆盖在陈宣身躯上。 “呼!” 陈宣在沉睡中,感到全身酥麻,羽化仙衣仿佛千万只温柔的手掌,为其洗精伐髓,重塑筋骨。令他全身不住打冷颤,却又暖洋洋的。 每一次打颤,身体都在进行一次蜕变,头脑更加清明,气血水涨船高,一波接一波,似乎永无尽头。 毫无疑问,他正在进行一次彻底的羽化。 “呼!” 黑夜漫长,某一刻,陈宣徒然睁开眼睛,呼吸之间,竟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 他从融化的一滩雪水中站起身来,看向身旁一颗碗口粗的枯萎老树,五指握拳,然后一记堪称石破天惊的重拳,轰然打出。 “砰!” 老树轰然折断,倒下,雪花纷纷扬扬洒落。 这颗老树虽然已经枯朽,但陈宣一拳就将之轰断,这是极具冲击力的一幕,若是有外人看见,恐怕会立刻目瞪口呆,惊掉下巴。 “这一拳,最少两千斤气力!” 陈宣自己也感到震惊,体内气血蒸腾犹如大河咆哮,仿佛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 气力已暴涨至黄胖汉子那种草包练炁士的两倍! “褚老先生说,普通练炁士拥有两千斤气力,但我才刚刚踏足羽化路,便已与他们比肩。” 陈宣喃喃自语,他有足够的信念,坚定认为自己并非庸人,此刻再次得到验证。 并且,他在挥动拳头之时,隐隐察觉到一股近乎实质的气机,在四肢百骸中迅速流动,那似乎便是传说中的【仙炁】! “踏足羽化路,接下来几天,气力还会继续迎来一种堪称恐怖的增长。” 陈宣返回庙子,穿好衣物,喃喃道:“若是能一直增长到六千斤,在赤鸦城千里范围内,我便算是屈指可数的练炁天才了。” 这样想着,他急速冲入夜色下的黑暗中。 羽化过程,消耗太多能量,他在短短一天内,几乎完整吃下一只接近两百斤的野猪,竟然仍是不够! 食物。 需要吃掉许多食物,肚子里传来阵阵饥饿感,已经快忍受不住了! 第七章 再遇 后半夜。 陈宣满身疲惫的返回破庙中,带回一只栖息在树下地穴的冬眠黑熊。 大雪连续下了三日,千里寒霜,如今山林中仍然活跃的动物已然不多。 他费了很大气力,才寻到这样一只足有四五百斤重的大型野兽。 “这鬼天气,在野外找口吃的都不容易。” 陈宣嘟囔着,因为肚子太过饥饿,天色又暗,一时大意,竟被吵醒的暴怒黑熊挠了一爪子,肩膀上差点被勾走一大块血肉。 他因此大怒,先是强制将其拖出地穴,然后举起超过两千斤的重拳,连续重击,硬生生将黑熊整个头颅打裂开来。 这一幕充满暴力,并且夸张,普通人闻之色变的凶猛黑熊,竟然被陈宣用一双拳头,硬生生打死了。 因为没使用利器,黑熊一身浓密的皮毛被完整保存下来,不管是保暖还是贩卖,价值都很高。 “嗤嗤!” 陈宣在破庙中,开始动用不太熟练的野外生存技巧,处理这只黑熊。 一时之间,四五百斤血肉肯定吃不完,会剩下一部分,他准备随身携带,在去往桃镇,甚至是南荒群山的路上吃。 距离桃镇只有上百里路,两三天便至,这些血肉,足够路上消耗。 一个时辰后。 陈宣大饱一顿,珍贵的熊胆吃了,其他一些不方便处理的内脏,便扔到外面给偶尔路过的小动物吃。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他吃饱喝足后,倒头就睡。 突然间。 陈宣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从睡梦中惊醒,这种感觉异常压抑,像是心头压着一块巨石,令人有一种呕吐的感觉。 “发生了什么?” 陈宣身体紧绷,走出破庙,四下查看,然后,他就看见在这即将天明,正是天地间最幽暗的时刻。 在南边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竟浮现两盏金色的灯笼,庞大,摄人,几乎令人窒息。 那是远在上百里外的夜空中,一对金色的灯笼浮现,宛如深海中巡弋的巨兽,从高空中经过,惊人的压迫气势,甚至传到陈宣这边。 难以想象,拥有如此巨大眼眸的存在,身体究竟大到何种地步。 “南荒大山中的古兽么?” 陈宣猜测,那可能是一只拥有双翼的高等生灵,遮天蔽日,从空中飞过,但也可能是一只极尽高大的上古异兽,从南荒群山中站起双脚,伸了个懒腰。 “那是个……王?” 陈宣凝目,那双巨大眼眸的上方,像是巨兽额头的部位,突然浮现出一个带着褶皱的“王”字,泛着金光,一晃而逝。 很快,那金色眼眸的巨型生物,像是在黑夜中赶路,迅速远去,消失在夜幕中。 “三年里都没见过这些事,但这才短短数日,练炁士,小阴间,在黑夜中赶路的巨大生灵……” 陈宣望着南方,心头染上一层阴翳。 他不清楚南荒群山正在发生何事,也不知道自己继续往南荒去到底对不对。 但很快,他坚定信念。 王蝉都去了,他焉有胆怯之理? 练武之人,就是要讲一个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随后,陈宣返回破庙,继续倒头就睡。 …… 天亮后。 陈宣裹起保暖的黑熊皮,将剩下的黑熊肉干打包带起,又将两只黑熊掌系在胸前,朝南边走去。 大雪渐小,更远的天边正在放晴,有几束日光刺破云层。 路上积雪有膝盖那么深,并不好走。但他如今体质远超凡人,赶起路来,龙腾虎跃,这一个白天,也走了不下数十里路。 下午,陈宣离开柳镇地界。 一座古楚国伫立的高大界碑,矗立在柳镇和桃镇地区交界处,在这石碑下休息一夜。 次日黄昏,陈宣抵达荒废多年的桃镇中心。 “咦,这气味。” 他突然在空气中嗅见淡淡血腥味,眺望远方,看那座以“桃”为名的镇子。 他三年前路过时,仗着年轻气盛火气大,曾大胆走进去借宿一夜,没有发生任何诡异之事。 但今日看去,竟然大有不同。 十几根丈许高的木桩,插在镇外空地上,尖端披挂着一具具或是风干,或是仍在淌血的残缺尸体。 “这些人,都是外来的练炁士!” 陈宣心中一惊,心中升起一股寒意:“我还是绕路走吧。” 并不知晓此地发生何种事情,但一定很恐怖,他原本计划在桃镇住一宿,此刻看来,还是继续睡雪地稳妥。 但就在这时。 陈宣突然目光一凝,在那些木桩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老人身影。 “怎么会是他?” 木桩正中央,挂着一个五六十岁的黑衣老者,满头白发,山羊胡子,身材瘦小。 正是前两日破庙中遇见的老者褚火棍! 陈宣目光沉下,沉默半晌,然后抬起脚步,围绕桃镇,巡视了一周……并未发现异常。 最后,他选择谨慎地朝桃镇渡步而去。 “老褚先生,你死了没?” 陈宣仰头问道。 褚火棍被钉在丈高的木桩上,仰面朝天,脖颈被粗重锁链锁住,状态凄惨,一条胳膊被扯走,双腿也被利器齐根斩去,淅淅沥沥滴着血,仅剩的一只手紧紧攥着一只酒葫芦……曾经在他那个容貌明艳的孙女褚青翎手里。 “咔嚓!” 褚火棍听到动静,旋即,脖颈如同生锈的机械,艰难的半转过来,他的眼眶中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小王兄弟啊……我、我早说过,此路难行,往回走吧……” 那空洞的眼眶中,有蠕动的黑色甲虫掉落出来。 这都没死透? 眼珠都没了,还能认人? 陈宣咂舌,感到不可思议,果然是练炁的,生命力顽强的可怕。 “褚老先生,这里发生了何事?” 陈宣刚开口询问,但下一刻,他徒然侧头,拧起双眉看向森冷寂静的桃镇中。 “隆隆……” 镇中有车轮滚动的动静响起,一大群受到惊吓的野鸟乌泱泱飞出。 一团明黄色的火光,从镇中逐渐亮起。 褚火棍慌张道:“镇中那东西,被你惊动了。” 陈宣立刻沉声问道:“老褚先生,我能不能救你!” 褚火棍咳嗽了几下,为难道:“你实力低微,若因为救我,而陷在此地,我心难安……” “好,我走!” 陈宣猛地点头,然后果断转身就跑,速度极快,如一道狂风极速远离此地。 小镇中,有极其磅礴的诡异气息,正在升腾。 褚火棍被陈宣的果决惊呆了,顿时心中懊悔,连忙大叫道: “欸,小王兄弟,我就客气一下,你快回来背我一起逃,小王!王蝉!欸!” 但陈宣早已逃到上百米远之外,突然听见背后激动的大喊声,才错愕地回望一眼。 客气? 这老头不知道自己命都快没了么,还装模作样客气个啥?时间紧促,直来直往不好吗,混过江湖么! 陈宣主动靠近桃镇,心中自然是有救他的心思啊! 褚火棍此刻肠子都悔青了,望着陈宣远去的方向,嘴里发出:“欸!欸!欸!” 但是,身后,那燃起的火光越来越亮,已经像是点燃整座桃镇。 “隆隆……” 在那滔天的火光中,有一架铜车从镇中飞了出来,车上燃着香炉,火光明亮,白烟缥缈。 驾车之人身穿青铜甲胄,面容似人非人,枯槁铁青,扬起青铜戈,黄金四目中射出湛湛神光。 它身后,许多戴着面具的矮小身影,扛着旗帜,敲锣打鼓,紧随其后,摇摇晃晃在雪地上奔行,一派光怪陆离的景象。 “这些玩意儿是什么鬼东西?”陈宣目瞪口呆。 下一瞬,他就看见那驾车的四目神人,举起青铜戈,一下子将褚火棍的头颅砍落下来。 鬽! 第八章 二十四鬼怪 陈宣脊背发凉,视野中一架青铜车辇从荒废多年的小镇中飞出,驾车的四目神人挥动布满青锈的长戈,一下子将褚姓老者的头颅斩下。 “嗷!” 一匹栩栩如生的青铜马,在空中咆哮,车辇驰掣,离地一丈高,速度极快,这幅场景太过惊人。 “竟然会飞?” 陈宣目瞪口呆,许多普通人希冀练炁的终极执念,便是——御空! 此刻,这御空的一幕,就在陈宣眼前突兀浮现,但却带着大恐怖,血与火在流淌。 “啪嗒!” 褚火棍的头颅滚到地上,颈项中喷薄出大量的血与火。 “咕……” 四目神人单手举起老人残躯,痛饮热血,那张灰败枯槁的僵硬面容上,满是陶醉之色。 “褚老先生,还有后招。” 陈宣迅速从空地逃进树木繁多的林地,远远观察镇口处那不知是妖祟还是鬼物的四目神人。 事实上,他心中不认为褚火棍会轻易死去。因为,他并未发现【小阴间】降临的痕迹……玄猫娘娘还没来呢! 而且,褚火棍身躯被锁链锁住,他先前强行救助只会将自身提前暴露。 “那便是传说中的仙炁么?” 陈宣喃喃自语,远处雪地上,褚火棍那颗惨不忍睹的头颅,正像颗西瓜似的,偷偷摸摸在地上滚动,迅速远离桃镇。 他的脖颈下方没有流淌血液,而是萦绕着一缕赤红色的仙炁。 火德【赤炁】! “汩汩!” 四目神人大快朵颐热血,余光瞄了一眼,褚火棍立刻镇定的停止滚动,一脸偷鸡摸狗的讨好之色。青铜神人愣住,旋即抬起锈迹斑斑的青铜戈,猛地投掷过去。 “狗东西,不懂尊老爱幼!” 褚火棍伪装不下去了,破口大骂,然后头颅猛地从地上弹射而起,脖颈处拖着尾焰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精准无误的落在陈宣脚下。 “砰!”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陈宣正偷窥的起劲,就错愕发现这头颅径直朝他而来,并且猛地一下咬住他裤腿,嘴中含糊不清的嘟囔大叫: “小王,快跑!” “褚老头,你不要害我啊!” 陈宣汗流浃背,这老头根本没个长者样!他拔腿就跑:问道:“这些玩意儿是何来头?” 褚火棍尖牙利嘴,咬死裤脚不松口,含糊道:“一群死而复生的古鬽,魑魅魍魉二十四鬼怪之一!” 鬽者,一种山泽鬼怪。 从古旧器物、礼器中诞生灵性的鬼怪,喜欢在夜里食人血。 传说中,人世间有二十四种鬼怪,祸乱世间。其“仙鬼横行”中的“鬼”,便是指二十四鬼。 陈宣没料到自己竟遇见了古鬽,感觉又涨了见识,心道:“这四目鬽,身穿青铜甲胄,手握青铜戈,架着青铜车辇,莫非它是地下墓穴中陪葬的兵俑所化?” “嗷!” 四目神人疑惑的注视林间,旋即挥了挥手,顿时,一匹青铜大马脱缰而出,眼中闪耀着金色烛火,朝陈宣追了上去。 陈宣汗毛倒竖,在山林中急速穿梭,以沿途的树木阻挡其速度。 “小王,你昨晚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褚老头突然诧异问道,他察觉到陈宣奔跑时,有一股灼热的气血扑面而来。 这股强悍气血之旺盛,绝对超过两千斤,已经不弱于普通的羽化练炁士,甚至直接超过他家那两个资质不错的小辈! 这令褚火棍震惊,同时,心中极度疑惑,为何短短两日未见,这年轻人体质就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羽化!” 陈宣语气简短回应,并让陈火棍安静,不要出声打断他逃跑时的呼吸节奏。 “什么?你昨晚才开始羽化!” 陈老头顿时惊叫出声,差点从裤脚上跌落,瞪大眼眶:“你是说,那天在破庙子里见面,你还未羽化!” 尚未羽化,凡人之躯气力就已接近千斤? 这发现太吓人,陈老头心头震动,这羽化前的根基太牢固,简直不像是身躯孱弱的人类。 而且,他立刻意识到,陈宣资质极好,远超他之前想象,等彻底走完羽化路,其气力或许能猛增至四五千斤! 若有天材地宝加持,甚至可能比肩赤鸦城天赋最高的那一批人! “练武之人就是这样的,你再叽叽歪歪,我不管你了。” 陈宣呵斥,觉得陈火棍这老头实在聒噪。 他转身看向后方穷追不舍的青铜马鬽,心头又是一阵无名火起: “装神弄鬼,真是惯着你了!”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练武之人! 而且,陈宣已发现这青铜马看起来吓人,但事实上,并非不可力敌。他连黑熊都猎杀过,还怕一匹马不成? “砰!” 陈宣当即不再忍让,停下将全身气力汇聚至双拳之上,砸断一只碗口粗的小树,然后一脚拦中踩断,双手拖动这根近两米长的大木棍,直接反冲回去。 “哐!” 青铜马正追的起劲,就看见前方人影极速倒折回来,下一刻,陈宣抱起树干猛地横扫过来,宛如铜钟大吕的碰撞声响彻林间,碎木屑横飞。 “嗷。” 青铜马头晕目眩,摇晃着头颅,下一刻,陈宣已经扔掉断木,双手抓住青铜马的一条腿,双臂沛然巨力爆发而出。 “轰!” 青铜马被整个掀翻在地,它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恐惧,吼叫着挣扎起身,试图飞离林地。 陈宣直接翻身骑上马肚,双拳紧握,钵体大的硬拳狂风暴雨般砸在青铜马头颅上,连砸几十下。 “喜欢追是吧!” 一个个超过两千斤巨力的刚猛硬拳,如铁锤一般砸的青铜马眼冒金星,脸颊凹陷,钢牙折断,整个下颌都被打歪。 “嗷嗷嗷!” 青铜马嚎啕大叫,直接被陈宣的拳头打蒙了,自己这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怪物,太凶残了! “狗东西,狗东西!” 另一头,褚火棍也在大发神威,他疯狂撕咬青铜马的臀部,口齿间喷出一股股【赤炁】,火光将马臀的脆弱部位烧的通红,几乎要融化成铁水。 陈宣感受到背后的高温,回头一望,顿时目瞪口呆,一阵错愕。 这褚老头,疯了不成…… “呜呜!” 青铜马痛不欲生,并感到极致的屈辱,眼中流淌出泪花。 强烈的求生欲望,竟令它开始发出求饶之声。 “你愿意臣服了?” 陈宣察觉到这种讨饶的情绪,心中一动,手掌紧紧抓住马鬃毛。 随后,转身要求褚老头不要再攻击青铜马的臀部,这太侮辱马了。 “你以为我想这样做,拼命了啊!” 褚老头不满的抱怨:“谁知道你这么能打……” 练武出身的练炁士,就是不一样,战力强的令人发指。 他此刻看待陈宣,心中都一阵发怵,那种威猛霸道的拳头落在人身上,简直是一副不可想象的血腥画面,即便是如他这样的练炁士,也照样会被打成一摊肉泥。 同时,他严肃警告陈宣,不能将这事说出去,老人家就靠一张脸面活在世上。 “我什么也没看见。” 陈宣连忙点头,旋即疑惑的询问褚老头,桃镇到底发生了何事。 还有,他那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孙女,还有病痨鬼样的孙子去哪了。 “这件事,我也感到莫名其妙。” 褚老头解释说,他们一行人昨晚夜宿在桃镇里,起先并没什么怪异之处。 后来,他半夜偷了孙女的酒葫芦,喝多了,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已经被四目神人挂在镇外的木桩上。 自己的孙女孙子实力薄弱,见势不妙,逃走搬救兵去了。 “酒色误事,从今日起开始戒色!” 褚老头语重心长的告诫自己,像是下了莫大决心。 陈宣听得嘴角扯动,问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办?你这个样子,还能活多长时间?” 他虚指了下褚老头的脑袋。 只剩下一颗头,还能活蹦乱跳,陈宣很感兴趣。 “赤炁保我三念不消,暂时还死不了……能杀死练炁士的,只有仙炁。” 褚老头解释道,想以俗世手段杀死一个练炁士,非常难,需要多费许多功夫。 陈宣恍然大悟,同时联想到当日柳镇酒楼一战,那个被割喉的中年人便死而复生,后来其整个头颅连带颈骨被他一鞭腿踢断,才彻底死去。 “小王,你要帮我报仇。”褚老头突然直愣愣盯着陈宣道。 “啊?我?”陈宣瞪大眼睛,这老头也太厚脸皮了吧?简直没把他当做外人。 “不让你白干,有好处的。” 褚老头立刻道:“昨晚那只金色眼眸的巨大生灵,从南荒中走出,许多妖崇鬼怪都被惊醒……我怀疑这桃镇中,有一株【陆地宝树】要出世了。” 他告诉陈宣,这座小镇离南荒群山还远,此时出现鬼怪,定然是有天材地宝出世。 陈宣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踏足羽化路,如果吞食天材地宝,效果会更好。 褚老头继续道:“狗东西肯定是怀疑我要偷它的宝贝,才害我性命,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去它老巢,将宝贝抢走,哼,它既怀疑我要偷,那我们便真去偷!” 陈宣非常赞同,立刻道:“我们武道中人,最见不得脏东西害人!” 陈宣执行力很强,立刻强行将屈服的青铜马头拽来,和褚火棍开始密谋起来。 “需要一个妥善的计划。” 山鬽者,看起来吓唬人,有一些特殊能力。 但只要克服最初的恐惧心理,那它们实际也就那样。练炁士天生就不怕鬼怪的。 很快,陈宣一手提住褚老头头颅,另一只手攥紧马鬃,驾着一匹歪嘴斜脸的青铜马,从茂密林间缓缓升起。 “吁!” 马踏虚空,雄赳赳气昂昂,犹如一位装备简陋的将军,朝暮色下的桃镇飞去。 第九章 瑶草 晚霞似火,烧过半边天空,陈宣驾驭青铜马,眼神犀利,踏空而行。 “啸!” 桃镇内,站在青铜车辇上的四目神人,看见这一幕,两指放于口中,发出一声嘹亮的口哨声。 “哐!” 陈宣哐当一拳砸在身下蠢蠢欲动的青铜大马头上,呵斥道:“我才是你的主人!” “呜!” 青铜马吃痛,只好坚定地弃暗投明,听命朝桃镇中心飞去。 镇子中心,地上破开一个大洞,像是在一座地宫的入口。 这是四目神人的巢穴,隐约中有橘黄色的灯光从入口溢散出来。 “墙头草是没有好下场的,第一个被干掉。” 陈宣掐住青铜马脖颈,态度真诚的与其讲道理。 “呜!” 青铜马哪敢有二心,立刻鼓足气力,朝那地宫入口冲刺而去。 四目神人这时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大吼着跳下车辇,一步跃起,便是十数米的骇人距离,追击而来。 “轰!” 并且,四目神人半路上将青铜戈投掷出去,如一道流星划过天空,气力之大,连空气都仿佛刺爆。 “呼!” 青铜马非常警觉,仿佛预料到有这一招,提前进行降落躲避。 “好马!” 陈宣忍不住夸赞一声,青铜马贴着地表滑翔进入地宫入口,甚至不需要陈宣和褚火棍寻找踪迹,它已主动带着两人朝藏宝物的地宫深处奔去。 地宫规模很大,甬道众多,沿途有青铜古灯绽放火光,照亮前路。 “咔!咔!” 进入一个较大的暗室中时,陈宣看见排列整齐,成群结队的青铜甲士和战马,足有数百只,规模庞大。 它们听见动静,纷纷睁开眼眸,目光齐刷刷望过来,这幅情景渗人到了极致! 一窝子山鬽! 陈宣心中一紧,赶紧拍动青铜马的脊背:“马兄!” “嗷!” 青铜马立刻引颈嘶鸣,吼叫声充满盛气凌人的意味,就像是一个太监正在呵斥一群地位更低的奴才。 那群青铜山鬽顿时噤若寒蝉,闭上双眼,不敢再看。 “马兄地位很高啊。”陈宣心中暗道。 很快,青铜马带着陈宣二人,进入一座最大的房间中,停在一座巨大的青铜棺椁之前。 “陆地宝树,便藏在其中么?” 陈宣与褚火棍对视一眼。 这棺椁极其巨大,足有一丈多长,铭刻山泽草木,鸟兽虫鱼各种图案,陈宣甚至在其中看见一些似龙似蟒,似鸟似风的古老异兽,显得无比蛮荒古老。 “哐!” 青铜马将棺椁盖子顶的半开,扭头示意陈宣赶紧取走宝贝:“呜、呜。” “好。” 陈宣立刻翻身下马,让褚火棍咬住青铜马脖颈,给其震慑,然后快步朝半开的青铜棺椁。 他俯身朝棺内看去,顿时眼神凝固,整个人毛骨悚然。 “小王,发什么愣,动作麻利点,取了宝贝赶紧走!” 褚火棍在一旁连声催促,非常紧张,这地宫是一窝子山鬽的老巢,令人心中莫名发慌。 “……” 陈宣怔怔扭头,看了看不断催促的褚老头和青铜马。 “这个宝贝……” 棺椁中,是一个尸体。 一个女人躺在棺中,乌黑的发髻,红艳如噙血的唇瓣,天鹅般修长的雪白脖颈,她穿一件由金色细线织出的古代衣裳,将横躺身形勾勒出犹如远山般的优美曲线…… 青铜的棺椁,艳丽的女尸…… 陈宣觉得这幅场景太渗人! 这是人中的练炁士,还是山泽中的鬼怪? 这座地下行宫是她长眠的墓穴么? “但身躯看起来很充盈,像才死不久……” 陈宣心中猜测,随后,他在女人身侧看见一株巴掌大小的雪白灵芝。 白灵芝根须扎入青铜棺椁底部,顶部开着几根金黄色小花,坠着几颗茧丝般的小果子,通体散发纯洁的白光,有一种清香的草药味弥漫。 陆地宝树! “来都来了。” 陈宣一介武夫,虽然初时一惊,却不可能真正害怕,他镇定心神,快速翻身爬进棺椁之中,在略显拥挤的空间里俯身,摸索前行。 “她身上也有清香味在弥漫……” 陈宣匍匐前行时,嗅到身下有类似白灵芝的香味传来,这是被腌入味了? “噗!” 很快,陈宣在女子身侧,将白灵芝连根拔起。 “有了这株陆地宝树,我这次羽化路,必然能提高许多上限。” “仙炁,都可能因此提前养出来!” 赤鸦城、青鹿山、王蝉……这些练炁士,千里迢迢赶往南荒,就是为求取陆地宝树这种天材地宝。 但此刻,陈宣已经在路途中,先得一宝! 陈宣心情激动,将脑袋探出棺椁,正待抽身离去,却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再次冒犯了。” 这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地宫,陪葬的兵佣更是数不胜数,规制高到极点,难以想象葬在此处的人,生前是何种显赫地位。 甚至连她陪葬的那些兵佣、战马,都诞生灵性,成为鬼怪了! 棺中一定还有其他宝物! “小王,还没好么?你到底在干什么?”褚老头火棍焦急的催促,不明白他为何出来又进去,难道又发现了宝物? “马上就好。” 陈宣含糊回道,旋即又在棺中摸索几遍,翻个底朝天,最终将女子发髻上的簪子取下。 簪子一拿,女子满头柔软青丝,顿时散落铺开,有一种动人的美感。 “失礼了,你早已死去,容颜无需外人欣赏,簪子送我吧。” 陈宣心中告罪一声,他察觉到金翠色簪子不是凡物,尖端很锐利,可以替代他那柄小剑。 他一边真诚致歉,一边干脆利落的将之取走。 事实上,他甚至想将那件名贵的金色古衣剥下带走,摸起来柔软丝滑,历经岁月不腐,不似凡物。 但陈宣最终并未付诸行动,给女人留下体面。 “走了!” 陈宣清扫完战利品,当即爬出青铜棺椁,合上棺椁,驾马就走。 他不愿继续停留在棺椁中,冥冥之中总感到有目光正在冷冷注视,令他浑身起毛,这地下行宫的气氛太诡异了! “【瑶草】!” 褚老头一眼看见陈宣手中的雪白灵芝,顿时瞪大眼睛,大叫道: “这是还阳草啊,传说只会在死人身边长出!” 瑶草,在许多古籍中都有记载,是一种极为珍贵的陆地宝药。 最古老的记载,甚至可以追寻到遥远的山海时代。 传说有位古山神死后,身体上便长出天地间第一株瑶草,乃是长生不老仙药。 虽然眼前这株白灵芝瑶草,不可能和那株比较,但这种东西的诞生,本身就带有一股邪性,药劲很猛。 陈宣感到一阵无言:“棺材里不装死人,难道装活人?” “我不是这意思,只是没猜到竟是还阳草这种陆地宝树。” 褚老头渐渐感到一阵后怕,颤声道:“这棺材主人,身份一定了不得的……小王,你刚才在棺内没瞎搞吧?稳重一点,要搞出大事情的。” 要么是凡世身负王血的权贵,要么就是练炁界的大修士。 还阳草,还阳草,不就是起死回生的意思吗! “我有分寸,你别夸大其词!” 陈宣眼睛直跳,被说的心里发冷,赶紧命令青铜马快跑。 但实际上,他连【小阴间】都亲眼见过,已经具有一定免疫力。 这地宫再怪,还能怪过小阴间不成? 别说俗世权贵,便是练炁士死去,照样是一捧尘土。 “马兄换条路跑。” 陈宣令青铜马不要原路返回,会被四目神人堵在狭窄甬道中。 “嗷!” 青铜马心中最焦急,已经倒戈,更不想被截住,它四肢狂奔犹如风火轮一般,竟出现幻影。 片刻后。 一人一马一头,在地宫出口处,还是被四目神人堵住。 “真聪明啊,竟在出口处堵路。” 陈宣手心隐隐冒汗,没什么可说的,这种最差的情况,已经提前预料。 “亢!” 宽阔的出口处,一道气势雄浑的身影持戈而立,两米多高,披青铜甲胄,一夫当关,犹如一座小山挡住去路,金色四目中射出湛湛神光。 四目鬽! 一群头戴诡异面具的矮小身影,扛着旗帜,提着灯笼,齐刷刷将目光凝聚过来。 “尔、等——” 四目神人举起青铜长戈,唇吻微张,发出沙哑刺耳,陈宣听不懂的古怪音节:“逆、臣——” “上!” 陈宣猛地将褚火棍头颅甩出,老人头颅在半空悬停了一下,须发皆张,猛然张口一吸:“神隐上古,火德降世,敕火鸟——” 戏法! “轰!” 滔天的赤炁火光,从老人口鼻七窍中汹涌喷发,犹如一道火焰长河将整个地宫入口吞没。 陈宣紧随其后,御马直冲。 “刷!” 前方,暴起的戈光,劈开火海! 第十章 食药 “死!” 褚火棍在此刻打出蓄势待发的一击,火焰洪流化作一只赤羽玄鸟,展开一丈长的火焰羽翼,冲向四目神人。 这是一种催动仙炁的戏法,杀伤力极强! “刷!刷!刷!” 四目神人暴怒如雷,犹如疯魔般舞动长戈,连续劈出十余次攻击,冲破火鸟而来。 “嗤嗤!” 这是褚火棍作为积年练炁士的最强一击,戏法虽然被破,但那些赤炁火焰却如火油一般,在四目神人体表上持续燃烧,将盔甲都几乎烧穿。 “都沦落到陪葬的地步,你拼什么命啊!” 陈宣一把攥住四目神人劈过来的青铜戈,双目怒瞪。 “吼吼!” 四目神人试图抽出长戈,龇牙咧嘴大骂,整张老树皮般的脸都怒得变形,陈宣听不懂它在骂什么,但知道一定很难听。 “装神弄鬼,忍你们这些古‘鬽’很久了!” 陈宣立刻从马背跳下,握拳朝四目神人面庞打去。 从青铜戈上已经掂量出四目神人的气力,气力两三千斤,远远不如想象中强大。 “砰!” 陈宣一拳将四目神人打的一个踉跄,四目神人摇晃晕眩的头颅,然后,张开满口尖利铜牙,朝陈宣身上咬去。 “滚!” 陈宣躲开那张狰狞大嘴,然后一把拽下青铜长戈,砰然一脚,将四目神人踹出数米远,撞上墙体旋即弹到地上,溅起一地尘埃涟漪。 “哐哐哐!” 四目神人刚要挣扎起身,陈宣已经一个虎跳而至,铺天盖地的拳风与脚印,犹如炮弹般劈头盖脸砸下。 远处,一群头戴诡异面具的矮小身影目瞪口呆,那个偷盗宝物的小偷,竟将强大的四目神人堵在墙角狠狠猛揍,而四目神人竟毫无反抗之力? “咔嚓!” 四目神人小腿、手臂被踩断,脖颈被打的后折,整个青铜铸就的身体,到处弯成诡异的弧度,惨不忍睹,它哀嚎着试图爬走,旋即被一双大手揪住后背拖了回去。 “咿呀呀!” 一群头戴诡异面具的矮小身影尖叫着,扛起旗帜冲上去营救,然后被头也没回的陈宣一手臂甩出,全部打飞出去。 “你们也滚!” 入口处,青铜马衔着褚火棍,全都瞪大双眼,褚火棍呆滞道:“练武出身的练炁士,果然不一样……” 眼前的一幕,极富视觉冲击力,暴力、凶残。 “亢!亢!亢!” 就在这时,地宫深处陡然响起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陈宣抬头一望,是那一窝子从兵佣中诞生的鬼鬽苏醒,足有数十只,成群结队朝这里杀来,风声嚣烈,杀气腾腾。 ”小王,快走!”褚火棍惊得大叫,陈宣虽然战斗凶猛得不像话,但终究只是一个人,无法抵抗数量庞大的鬼怪。 陈宣皱眉,旋即抓起四目神人的一条胳膊,将其整个身体当做投掷物一般猛地砸过去,直接砸翻数只鬼鬽。 “你们……” 陈宣站在出口中央,手指了下对面,又指着身前地面划了一下,扬起拳头道:“不要追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仿佛充满一股不可拒绝的意味。 对面,一窝子鬼鬽步伐为之一滞,扶起不成人样的四目神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真不敢越雷池半步。 “呵……” 陈宣冷哼一声,转头就走,骑上青铜马,一路扬长而去。 褚火棍呆若木鸡,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喃喃道:“小王,它们竟真不敢追来……” 一句话就令数十只鬼鬽退却,那股压不住的豪气真仿佛是冲天而起! “鬼怪装神弄鬼,以恐惧吓人,我们就要胆大,比它们更吓人!“ 陈宣笑着回答,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褚火棍闻言陷入沉思,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但过了半晌,他又听见那年轻人补充一句:“当然,如果它们追上来,就当这句话没说。” 褚火棍:“……” 陈宣道:“我要立刻进行羽化。” 然后命空中的青铜大马,朝远处一座山丘落下去。 …… 一刻钟后。 山中,陈宣取出白灵芝瑶草,走到一处背风的角落里坐下。 “小王,我为你护法。” 褚老头靠近过来,他认为陈宣天资不俗,隐隐有一种期待感,想看看其吞食陆地宝药,会羽化至何种层次。 说不定有可能提前养出一缕仙炁。 陈宣并不管他,将手中的白灵芝瑶草,三两口吞下。 “呼!” 刹那之间,身体犹如化作一个无底洞,疯狂吞噬白灵芝瑶草的药效。 胸腹间有璀璨的洁白光辉透体而出,夹杂着几缕淡淡的金色,伴随着大量气雾蒸腾,将他包裹进去,云遮雾绕。 “气象颇大啊,这陆地宝药果然不凡。” 褚老头看不清内里的具体情形,但能模糊感知陈宣正在迅速脱胎换骨,因为有骨骼碰撞噼里啪啦的声音,正在持续响动。 “呼!” 陈宣随手抓住一块山石,五指捏住,感受体内犹如暴雨灌进池塘里暴涨的气力。 两千斤……三千斤……四千二百斤! “砰!” 陈宣手中的坚韧山石,直接捏碎,四溅而出。 这令他自己也吃了一惊,这并非烧制出来的家生砖石,而是坚硬无比的野生山石,但此刻,竟被自己硬生生捏成碎渣。 若是再遇见四目神人那种青铜身躯的存在,陈宣不会束手无策,只是暴打一番了事,而是有可能单凭气力,直接将其头颅掰断、四肢扯下…… “咦?还没结束……” 陈宣忽然察觉到,体内剩余的白灵芝瑶草药力,汇聚形成某种东西,徒然间爆发出来。他忍不住仰头长啸一声,似龙吟虎啸,响彻山林。 “啸!” 一缕明晃晃的洁白仙炁,被陈宣直接吼了出来! “嘭!” 仙炁激射,将途中一颗人腰粗的大树直接打穿,出现一个碗口粗的窟窿。 “仙炁!” 褚老头猛地大叫出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根基如此稳固,又吃了墓中的还阳草,焉有不提前养出仙炁的道理!” 普通练炁士,只有完全走过羽化路,气力增长到体质极限之后,才会养出一道本源仙炁。 但此刻,陈宣借助陆地宝树之功效,竟然提前走到这一步! “呼!” 一缕仙炁悬停半空中,洁白如雪,给人一种正大光明之感,弥漫着天地间最原始古老的气息。 褚火棍眼中闪过一丝艳羡,评价道:“小王,我感觉你将来成就,不会逊色赤鸦城最顶级的天才人物。” 要知道,那些用天材地宝堆积起来的人物,年轻时也不曾像陈宣这样,刚刚羽化,就成功养出一道仙炁。 “等遇上再说。” 陈宣笑道,旋即唤回空中那缕仙炁,使之流转全身上下,感受神异。 然后,他开始在雪地中开始练拳,从基础拳术,杨家拳,再到那套镇山拳,最后,甚至连仅仅比斗过一次的裴家拳,也在几遍推演模拟后,被完整打出来。 一缕仙炁随呼吸流转全身,体表弥漫一种正大光明的明晃晃光辉,几如神人。 “小王,已初具武道宗师的神韵。”褚老头看的出神,心中暗叹。 青铜马将歪头斜嘴的头颅埋进雪地里,瑟瑟发抖。 它很恐惧,觉得那散发白茫茫光辉的拳头蕴含大恐怖,自己如今一拳也吃不下,会被直接打死。 “呼!” 陈宣心情愈发宁静,眺望山下的苍茫大地,古楚国桃镇的最后几个人类村落,出现在视野尽头。 王蝉师弟。 该见面了…… 第十一章 小河村 翌日。 天空完全放晴,温暖的阳光从远山升起,万物复苏。 “前方就是小河村。” 陈宣驾着青铜马,在数米高空急速飞行,指着记忆中的方向说道:“再有一个时辰便至。” 褚火棍探头看去,只见视野中依旧一片荒芜,连野兽都不多见,更别说人迹:“哦,倒是看不出……” “……” 陈宣心道,这桃镇数百里萧条,人烟难寻,还不是你们这些练炁士闹的。 传说中的桃花源,二十年降世一次。 届时,不止练炁士云集,欲搏一世前程,连山神也会打开南荒大门,无数山泽鬼怪、魑魅魍魉一股脑的涌出来。 “群魔乱舞。” 陈宣扯了下嘴角。 这是练炁界的饕餮盛宴,日日斗法,殃及池鱼,地上的普通人没有任何生存的空间。 它们所到之地,寸草不生。 桃镇百里范围,如今还剩下的人类聚集地,已经不多。 小河村,便是其中最靠南边的一个。 不是不愿搬走,而是处于桃镇最南边,流离之路太远。 小河村,也是陈宣这具身体的出生之地。 当年,村中老人让他趁着年轻力壮,又无家小累赘,便去外面闯一闯吧,外面更好,不必再回来。 后来,陈宣孤身一人,横穿数百里荒野,走了大半个月,进入柳镇习武。 最后,三年习武,打牢根基,以待时机。 “褚老先生,我见你昨日打斗时,用的练炁戏法很是不俗。” 陈宣向褚火棍请教何为戏法。 褚火棍解释道,人体诞生出仙炁,便可以修炼戏法,使本源之炁衍化成十二种具有不同神异的仙炁。 “我修炼的那门【小火鸟戏法】,可以衍化火德赤炁。” 褚火棍告诉陈宣,赤炁可保他三念不消,即便只剩下一颗头颅,也不会立刻死去,将来会有“火中涅槃”的机会。 但戏法极为珍贵,即便是他褚家,也是在赤鸦城殚精竭虑,奋斗数代,才侥幸得到这一门戏法,当做镇族之宝,不会轻易外传。 “你若无戏法可修,等到回到赤鸦城,我帮你忙。” 褚火棍知道陈宣是山泽野修,修行不易,出主意道:“你资质不低,赤鸦城那些真正的世家贵女,要是招赘……我替你从中言说,机会很大。” “赘婿?” “对,除此之外,你没有更好的路走,戏法太珍贵,市面上基本不流传。” “不太好吧……” “你生的并不差,身材匀称,相貌英俊,有老夫年轻时的几分仪态姿容……要是歪瓜裂枣,我不会说这主意,毕竟,那些世家贵女眼光极高,即使招赘,也不会随意将就……” “……” 陈宣挠了下后脑勺,斜视着一脸认真劝说的褚火棍,心说馊主意,自己还没沦落到要走这种捷径的地步呢! 随后,他联想到王蝉这个【黄粱梦】:“他却是不会缺少这些东西。” “我出身寒微,并无家族宗门照顾,立身之本,还在【心斋】中。” 陈宣心中喃喃自语,他想起那只小阴间中的玄猫娘娘。 练炁呼吸法,便是从其身上得来。 接下来的仙炁戏法,兴许还要应在她身上。 陈宣当即询问褚火棍关于小阴间的信息。 “小阴间啊,虚无缥缈,传说中比桃花源还神秘的多,但事实上并不存在。”褚火棍言之凿凿道。 传说中。 练炁士死后,会有小阴间降世,勾去练炁士的前尘往事和气运命数。 但这并不绝对。 小阴间降世,一定是代表有练炁士死了。 但练炁士死后,却不一定都会吸引小阴间降世。其中还有更多深层次说法。 陈宣继续细问,褚老头却说不清了。 他虽然阅历丰富,见多识广,但过于高级的信息,显然没资格接触。 “需要想个法子,再见一次小阴间……有练炁士死亡才行呢。” 陈宣心中琢磨着,骑乘青铜马,朝远方的大地而去。 远远的,一座炊烟袅袅的古老村落,在大地尽头升起。 …… …… 小河村规模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村口一条小河流过,因此得名。 再往南一点,就是南荒群山。 陈宣当年听到村里流传的故事,尝试南下找到失落的桃花源。 结果不得踪迹,只能作罢,遂往北去。 这些时日,小河村二十年的宁静,被从四面八方,各条路线赶来的练炁士,用一种直接而居高临下的姿态打破。 一些家中有老人的大户人家,早就主动打开家门,接纳看起来良善的练炁士。 但也有一些不识相的人家,曾被脾气不好的练炁士强行砸开门,随后,屋子里传来女眷的压抑抽泣声…… 陈宣将青铜马放养到附近一座小山中,拎着褚火棍走进小河村。 村口,三三两两的练炁士聚首,交流消息。 “赤鸦城李家的练炁士,又进南荒大山了。” “青鹿山没找到桃花源,但昨晚,他们在山中大打出手,提前抢占先机,夺走半株陆地宝药……听说他们路上收了一位新门徒,很厉害。” “褚家的老爷子被鬽叼走了,两个小东西到处哭着求人帮忙……” “村东头,死了一户凡人,郑涂那伙人……愚蠢,全玩死光了,谁来烧水做饭伺候我们?” “……” 村民们紧闭家门,目光透过窗棂,惊恐的看着那些外来者。 “今日,又来新练炁士了,咦?他手里提着什么?人头!” 有练炁士看见陈宣手里的褚火棍,大吃一惊,没有贸然上前打交道。 这一幕太诡异了,即便是他们,骤然见到一个年轻人提着血肉模糊的人头,光明正大走在大路上,也要为之侧目,感到头皮发麻。 “先帮你找到家人。” 陈宣对褚老头说道,刚才听见练炁士之间交谈,褚老头的两个小辈,正在小河村中。 很快,就在村里一个大户人家,找到那对颇为倒霉的兄妹。 “火棍爷爷……” 名叫褚青翎,有着一双桃花眼的少女,看见自己老人这幅凄惨模样,顿时泪流满面,眼睛红肿,嗓子都哭哑了。 另一个病秧子的褚家少年,镇静一些,说出这两天的悲惨经历: “我和表妹拼命逃,按照地图来到这里……李家的前辈,推三阻四,不愿意帮忙。” 李家和褚家一样,都是赤鸦城的练炁家族,素有交情。 两家虽算不上练炁世家,但也连续数代都培养出练炁士,颇有底蕴。 “李家那老头,年轻时在南荒有所斩获,李家因此崛起,他如今做梦都想更进一步,试图二次羽化。” 褚老头安抚好两个孩子,告诉他们人家愿帮忙是情分,不帮忙也挑不出毛病,并且,到了南荒,大家已是竞争对手,不要因此心生怨恨。 随后,他对陈宣发出邀请: “小王,不如与我们同住?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他很看好陈宣的天赋,认为其将来必有作为,足以匹敌那些羽化后气力接近六千斤的人物,这种天才,就该在其未发迹前多多交往。 “我自有安排。” 陈宣摇头拒绝,他在小河村有自己的院子,无需住在旁人家。 随后,他从褚家兄妹口中了解一些最近的消息,告辞离去。 陈宣并没有直接去那座记忆中的小院子,而是开始在小村落中缓步而行,四处查看。 期间遇见一些练炁士,相互打量几眼,点头致意。 也遇见一些村里的普通人,有两个似乎觉得他相貌眼熟,不禁多看两眼。 三年前,村中曾有个落水后性格大变的少年,一头扎进数百里荒野中……都道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已死在漫漫无边荒野中。 但很快他们发现陈宣竟能与练炁士打交道,立刻打消心中荒谬的想法,隔着很远,便神色恐惧地跪在地上。 畏仙犹胜畏虎。 最近这些天,这里发生许多事。 “物是人非。” 陈宣也觉得村民变化很大,部分人老迈的认不出来,颇有岁月流逝无情之感……这一年,他十八岁。 并没有村民真正认出他。 一刻钟,将整个小河村转了一遍。 陈宣远远审视一番十几位练炁士,后来也看见疑似赤鸦城李家的数名练炁士,身上带血,一脸晦气从南边返回。 心中。 掂量了所有人的成色。 第十二章 阎王点卯 小河村中,约莫停留了二十位提前赶来的练炁士。 这些练炁者,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一是来自赤鸦城的正统练炁者,以李家为首。 二则是各地的散修,或是来自青鹿山脚下,或是赤鸦巨城附近某个人口众多的大镇。 这批人数量最多,有十数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有嚣张跋扈的武者,有仙风道骨的道士,有一身匪气的豪侠…… “百无禁忌……” 陈宣心中评价一句,旋即双手负后,慢悠悠渡着步伐,朝自己曾经在小河村的住处走去。 依稀记得。 当年离去之时,院子托付给村里一户相熟的农户照看。 低矮的黄土墙,围成一个简陋小院,三两间低矮破屋,炊烟袅袅升起。 院子里,瘸腿的中年男人正在劈柴,一个相貌不算难看的年轻妇人,蹲在地上沉默地烧热水,孩童稚嫩的哭声,从一旁的房间里隐约响起。 “……” 陈宣站在门口,微微探头,带着笑意,朝院子里打量几眼。 约莫三十岁的夫妻两人,很快注意到他,旋即,两人脸色变得绝望起来。 年轻妇人看着陈宣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捂起领口衣襟,连忙低头,朝后面的卧房中快速走去: “被看到了,我被看到了……” 中年男人咬牙切齿地握紧手中石斧,旋即无力地松开,脸色屈辱,抖如筛糠,缓缓跪在地上,脸庞埋进土里:“轮到我家了,终于轮到我家了……” “……呵。” 陈宣笑意收敛,懂了一些事情,旋即,脸上再次无声地笑起来。 故人,早已忘记他。 如今见面,只剩下,那对于练炁士深入骨髓的恐惧。 片刻后。 有脚步声响起,一些粗粝洪亮的交谈声传来。 一行三人,身后背着朴刀,凶气十足,如同江湖中的豪侠,也似绿林中的大匪。他们一路有说有笑,大步走过拐角,朝这边走来。 “你们瞧见了么?青鹿山的人,夜晚竟敢留在山中。” “胆子真大……” “晚上回来不好么……乡间婆娘,别有滋味,昨晚村东头那个年轻妇人,嘿……” “昨晚那家人不识相,还敢反抗,完事后让郑大哥几刀全砍了。” “……” 领头的郑姓黑脸壮汉,五指在空中做出捏碗状,怪笑起来:“二弟,三弟,别抱怨,哥哥我今早又瞧见一个模样好的,年纪更小,皮肤更嫩,就住这边。” “大哥眼力好。”身材瘦高的老二佩服的竖起大拇指。 千里迢迢,路上荒无人烟,尽是苦寒,这种苦日子,他们早就忍够了。 好不容易抵达人类村,总算有些事物,能为他们消解疲乏与苦闷。 “郑大哥,院子门口有个人……练炁士……”走在最后的老三突然说道。 三人顿时停下脚步,举目望去。 “……” 陈宣双手垂下,身形未动,面无表情的转过侧脸,眉眼低垂。 狭窄的巷中,相隔二十几米,目光汇聚。 名为郑涂的黑脸壮汉身高接近两米,满脸横肉,虎背熊腰,他微微皱眉,和身后的老二、老三交换下眼神,依旧朝院子这边走来了。 一个普通的练炁士,气血颇雄浑的样子。 但只是一个人。 不会对他们产生任何威胁。 练炁士踏上羽化路,气力纵有高下,却也不过数百上千斤的差距。 三人虽疑惑这个年轻人,为何站在那院子门口,却也不至于因此忌惮惊骇,产生过多异样情绪。 郑涂走到院子门口,目光上下扫了陈宣几下,主动笑问道: “道友,莫非初来乍到,找不见合适住处?” 陈宣点头。 “哦,我猜也是如此。” 郑涂语气颇友善道:“但这院子我们三兄弟已提前物色好,今晚要住这里……道友不妨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小河村数十户人家,多的是空房间,多的是会伺候人的凡人。 郑涂说话很有分寸,好声好气,不愿因为小事和练炁士伤了和气。 陈宣盯着他,眯起双眼,道:“但我觉得这院子环境不错,里面那……年轻妇人模样,看起来也不错……你们不如让给我吧?” 这番言语,已算是较为直白的挑衅。任谁听见,心中都会不舒服。 郑涂闻言亦是错愕,瞪大双眼。 “呃……” 好家伙,这年轻人看起来相貌堂堂,原来也是个百无禁忌的主。 人模狗样。 郑涂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反而豪爽大笑道: “道友既是同道中人,一个俗世妇人你先拿去玩几次也无妨……但这院子,我等却实在无法相让,否则叫旁人见了轻视,总得给哥哥们留几分面子吧?” 出门在外,以和为贵。 彼此间初次相逢,又没深仇大恨。 郑涂自认为自己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任何人听见都挑不出来毛病,已经给予对方最大善意。 要知道,他们三兄弟,此时在小河村是排前列的一股势力,除了赤鸦城李家,就是他们势力最强。 其中郑涂羽化程度更是极高,气力超过四千斤,任谁见了都要道一句天赋出众,真乃一方豪杰。 原本根本不必退让的。 若对方还要得寸进尺,那便是给脸不要脸。 他们三兄弟的刀也未尝不利! 陈宣听着那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们……很会做人,应该有很多朋友。” 郑涂点头道:“我与人为善习惯了。” 陈宣颔首,脚步微动,侧身将大门让开:“进去吧,我不为难你们。” 院中,瘸腿的中年人跪在地上,听着家人被当做商品让来让去,面如死灰。远处的屋子中,妇人低声哭泣的声音隐隐响起…… 天空中,仿佛有绝望的乌云笼罩而下。 …… 远处,巷道尽头。 一只玄猫,项间红绳系着玉牌,脑后升起一轮漆黑的弧月,如同俯瞰尘世的神明,她昂首挺胸,迈着优雅冷漠的步伐走出来。 阴影,向前蔓延。 阎王,开始点卯。 …… 你不为难我们? 神经病…… 郑涂看着那主动让路,风轻云淡的年轻人,满脸横肉抖了一下,心说这年轻人口气真大,还不为难你们?给你脸,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真是晦气。 令人发笑。 但总归,对方识相,畏惧他们人多势众,主动退让了。 还是怕了不是? 郑涂心中冷笑连连,唤了身后两人,一齐从陈宣面前经过,朝院子里走。 “小兄弟,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不是坏事……不是任何人,都像我们这样与人为善……” 他经过之时,轻飘飘落下一句话:“今日,我等兄弟,够给你面子了。” 郑涂与人为善,但胸中也有猛虎,不会随意令人轻辱。 够给面子了!!! 郑涂三人,斜视一眼身侧的年轻人,当是被自己一番冷冰冰的话语吓住。 下一刻。 他抬起左脚迈入门槛,仿佛是错觉,察觉到肩头被一只手掌拍住。 “喂。” 年轻人的平淡声音,在耳畔响起,平地起惊雷。 “你为何左脚先踏进门?” 郑涂疑惑回头,视野中。 一拳推来。 “轰!” 在他眼前,那年轻人的拳风和气势,吞天噬地而来—— 在这一刻,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从未预料过的变故和完全超乎想象的敌人…… 他没有提前感知到任何一点杀气。 …… …… 一间屋子里,烛火摇晃,几个赤鸦城出身的练炁士推杯换盏。 “这小河村,乌烟瘴气,有些散修做的太过了。” 褚火棍立在酒桌上,喝过少女褚青翎喂来的米酒,扭头继续不满的抱怨: “李老头,你好歹也是赤鸦城出来的正统练炁士,也不出面管一管。” 李家家主身穿锦袍,一张国字脸,冷哼道: “这些凡人非亲非故,与我何干,我自有大事要做……你不要东拉西扯了,想要好处就直接说!” 他带着一家人,千辛万苦奔赴南荒,是为了搏前程,不是为结仇来的! 褚老头双眼一瞪,大骂道: “我差点都亲眼见到小阴间了,你故意见死不救,还不能说你两句!小河村这边,你家现在势力最大,自然代表赤鸦城的颜面态度,只有你能出头压制那些无法无天的散修!” 李家主嗤笑,并不接那较为严肃的话题,而是转而道:“别拿什么小阴间说事,那是传说,谁见过真正的小阴间?对了,救你的那个小王兄弟呢?我真想见一面,掂量一下真假……” 褚火棍说那个叫小王的,羽化后体质已达四千余斤,除了不曾修炼戏法,其余方面,已经不比他们这种小有名气的老家伙差。 呵,这话,捧人的意思太过明显…… 但若是真的,那个小王,如今便是不容忽视的竞争对手…… “用得着你来掂量么?你别动坏心思。” 褚火棍冷笑,继续道:“你们性格不一样,谈不来的,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 李家主闻言,心中一定,果然是假话:“真有本事的话,我是想结识少年英雄的……” 就在这时。 屋外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震天动地,连桌面都因此狠狠震颤一下,酒水四溅,一片狼藉。 “轰!” 那是犹如某样事物,被一股巨力轰出,炮弹一般击穿墙面产生的巨大动静。 暮色下的小河村,所有凡人和练炁士,听见这样一声巨响。 刺耳,突兀。 第十三章 欺人太甚 一切的发生,在名为郑涂的黑脸汉子看来,显得荒谬而突然。 “喂。” “你为何要左脚先踏进门?” 郑涂听见这奇怪的问话之时,一瞬间,甚至还下意识思考一下。 自己,为何要左脚先进门么? 右脚不行么? 这就侮辱你了? 故意找茬是吧? 莫名奇妙…… 郑涂就在心绪数次转换之中,转过头,看向那个早已嗤之以鼻的年轻人。 那是他没有预料,超乎想象的一击…… “轰!” 一只散发白茫茫仙炁的拳头,犹如煌煌大日升起,拳风和气势碾压而来,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这从视野中蓦然升起、放大、形成滔天漩涡的一拳…… 郑涂双目惊骇,难以抑制的寒意直涌天灵盖,这一拳奔着要他命来的! 紧接着,贯彻心灵的痛苦随之产生,脸庞形成漩涡,下颌粉碎,牙齿混着血崩溅,下半张脸一瞬间被击碎了。 天旋地转。 “轰!” 郑涂整个身体破麻袋似的飞出十几米,沿途撞翻一只研磨五谷的石头磨盘,身躯在空中旋了两圈,将房屋墙体撞开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巨大的碰撞声音,从破落小院里传到天空盘旋。 接下来,便是短暂的寂静。 郑涂的二弟、三弟,目光呆滞得看见这一幕,处于极度的震惊当中。 “发生了什么?” 郑大哥因为左脚先踏进门,然后……被那年轻人气贯长虹的一拳打飞出去? “你这个疯子!“ 年纪稍大的瘦高二弟,最先反应过来,早年间的刀口舔血,令其想也不想,果断拔刀就怒斩过去。 “铮!” 刀锋呼啸,萦绕仙炁宝光,以接近三千斤气力挥出的一刀快如闪电,空气都仿佛割裂开来。 “哗!” 陈宣动作更快,扬起一拳迎上,瘦高二弟眼中瞬间掠过一丝窃喜,练炁士身躯并不足以抵抗刀剑的锋利,他竟敢直接拿拳抵挡。 自寻死路,他的拳头会直接被刀劈成两半! “铛!” 一击碰撞,火光四溅,朴刀被陈宣随手一拳扫开,并且,朴刀锋刃上竟在碰撞中裂开一个缺口! 一只金翠色的簪子! 瘦高二弟余光一瞥,立刻意识到不妙,自己这一刀足以劈开金铁,但此刻,竟被随意挡下,对方气力绝不下四千斤! 而且对方用的还是一根…… 女人簪头发的东西?这也能当做武器? 这年轻人的路数怪极了,数十年天南地北闯荡,从未遇见过这般邪性的人物! “再来!” 陈宣挥动杨氏武馆压箱底的镇山拳,那拳印呼啸如雷,击穿空气,犹如无数幻影打出。 “别!” 瘦高二弟急忙大吼道,心头有一种被洪荒猛兽盯住的窒息感,他连忙举手去挡,旋即,整条臂膀折断,血肉炸开,骨骼碎片带着血雾从肩胛处刺出。 “晚了!” 陈宣再出一拳,将其半个肩膀轰爆,血雾弥漫,瘦高二弟断线风筝似的飞出。瞬间陈宣在半空中强行扯回来,第三拳间不容发打出,将其整个胸膛被贯穿出一个大血洞,五脏六腑俱碎。 三拳之下。 瘦高二弟便死的不能再死。 这一幕极度暴虐,短短数息决出胜负的战斗画面,鲜血淋漓,令人胆寒到极点。 “二、二哥……没了。” 实力最差的年轻老三,恐惧的脸色一片惨白,双腿打颤,立刻求饶道:“别杀我,饶我一命,我给你磕头……” 他已经吓破胆,面对大开杀戒的陈宣,压根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念。 “砰砰砰!” 年轻老三扑通一声跪倒地上,磕的满头是血,痛哭流涕道:“饶我一命,饶我一命,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我从来没得罪过你啊!” 郑涂大哥被一拳打没了半张脸,飞出去十几米,生死不知。 二哥,更是直接被三拳打爆半个身体,血溅一地,当场就没了命。 这种凶人,怎么招惹的起啊? 郑大哥之前甚至还试图用话去拿捏他,令人笑掉大牙,这种人心中根本不在意的! 陈宣森冷的目光,朝他压过来。 …… …… 屋子里。 模样不算难看的年轻妇人,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双眼恐惧的缩在墙角。 她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是盯着房间地上那个满脸是血的黑脸壮汉郑涂,身体忍不住颤抖。 突然之间,打起来了。 打起来好啊…… 她想起村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相熟的邻居一夜间全部悲惨死去,无数村民屈辱的跪下,她因为年轻不算难看,甚至连家门都不出,生怕被某些练炁士看中…… 这些横行霸道的炼气士,都该去死! “咳……” 郑涂咳了几声,身体蠕动两下,坐了起来,他下意识摸了下巴,空荡荡的,血肉模糊。 “他、娘、的……疯、子。” 沙哑怪异的声音,从嗓子里吐出。 郑涂拔出后背的朴刀,摇晃着起身,体内气血鼓动,一股不下四千斤的气力,在身体上下奔腾流淌。 “给脸不要脸……” 他眼中戾气横生,将朴刀缠在手中,抬脚朝那窟窿外走去。 视野前方。 年轻老三没有一点骨气的跪在地上,朝那年轻人拼命磕头求饶。 “喂,你们学过戏法么?耍两招让我开开眼。”陈宣俯视着问道。 “戏法?” 年轻老三抬起脸,一脸茫然:“我们一介散修,哪有资格去学……” “哦,也是没用……” 陈宣语气略显遗憾。 就在这一瞬间,年轻老三感到一股寒气直窜天灵盖,他猛地惊觉,这年轻人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放过自己的,他当即跌跌撞撞爬起,拼命朝院中郑大哥的方向逃去,没跑几步路,人影追上来。 陈宣五指如爪,攥住郑涂的三弟头颅,如同提小鸡似的,将之提至双脚离地,整个人悬在半空中。 郑涂走出屋子,恰好看见这一幕,眼中顿时涌出巨大的怒意。 “郑大哥、救我!” 年轻老三朝前方伸出手,恐惧大喊。 郑涂目眦欲裂,胸膛起伏,脑海中翻滚出昔日三兄弟纵横天下,快意恩仇的画面,他尽量语气平静,对陈宣服软道: “放开老三,今日算我们兄弟有眼不识泰山,但我们没仇……这院子和妇人让你,我们认栽了!” 老二已无法救活,他如今只想保全年纪最小的三弟。 今日这里天降横祸的恩仇,他只能心中记下,以图后计……因为救兄弟性命而屈辱低头,纵是外人听闻也绝不会耻笑,反而要真心诚意称赞一句重情重义! 陈宣双眼眯起,凝视着郑涂,笑了起来: “哦,栽了……” 下一刻,他当着郑涂的面,将手里攥着的东西,对着一旁半人高的石头磨盘,猛抡了几下,血肉,暴戾地绽开。 “砰砰砰!” 一身骨骼彻底粉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完全没了形状,软成一滩烂泥的身躯,被那年轻人随意的扔到地上。 “这才是、栽了……“ “啊!!!” 凄厉的吼叫声,犹如被逼至绝境的野兽悲鸣。郑涂双眼通红,怒贯全身,握刀如狂雷般俯冲而出。 “你、欺人太甚!” 一往无前的刀锋,划开空气。 这个恃强凌弱,强者肆无忌惮的时代,终究只有刀剑才能发出说话的声音。 第十四章 公道话 暮色下的小河村,一场惨烈的厮杀正在进行。 练炁士羽化后,听力远超常人,很快,练炁士都察觉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 一座座屋子里,陆陆续续,十几位各种打扮的练炁士,或是走出房子,或是跳到屋顶,远远瞧热闹。 ”太凶了,绝世凶人啊。”一个练炁士咋舌不已,看到陈宣将年轻老三直接抡死,大开眼界。 “郑涂三兄弟也是好手,说话也好听,为何弄出这种境地?要被活活逼死。”另一个练炁者微微皱眉。 “他们是啥好人?这新到的练炁士看不顺眼了呗。”有人不屑一顾,看到有人愿意镇压这些横行无忌的散修,心中颇为快意。 这几日,郑涂三兄弟做下不少坏事,但实力强横,又会做人,并不得罪同道,因此其他练炁士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我就住隔壁,听得真切……郑涂不该左脚踏进门,因此惹怒人家。”一个最先到场的练炁者,信誓旦旦说道。 “这理由合理么?”那些人摊开手,满脸匪夷所思。 骗小孩呢? 想直接杀就明说,说出这种令人发笑的借口,太羞辱人了…… 稍远处。 褚家和李家的几个练炁者,也在屋顶远远看着那小院中的纷争,呆若木鸡。 “火棍爷爷,我眼花了嘛,那是小王、王哥哥?” 一双桃花眼的少女褚青翎,目光呆滞,指着院中那血气冲天,霸道绝伦的身影。 对他的印象,仍还停留在那间雪中的破庙。 相貌英俊,待人热情,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山泽野修,大雪天请他们吃了烤肉。 即使不久前,爷爷与之合作,从桃镇逃脱出来,这个刻板印象也没有多大改变。 但此刻,这个形象彻底颠覆,犹如钟鸣声一下下撞入少女的心脏。 褚火棍也有点懵,完全被眼前一幕震惊,哆嗦道:“呃,这个,这个练武出身的练炁士,就是这样的……” 他曾亲眼见过陈宣战斗的场景,狂风暴雨似的拳头将青铜马头砸的歪嘴斜脸,后来又将四目神人堵在墙角打的身体变形,没了人样…… 陈宣吞食一株陆地宝树后,羽化更进一步,实力翻倍成长。 此时,当那蛮不讲理的重拳,落在活人身上,竟是这种惨烈的景象。 练武出身的练炁者,特别是陈宣这种练硬功的,一旦厮杀斗法起来,画面太暴力凶残了…… 李家主亲眼见到陈宣,莫名有点发怵,心道这个小王兄弟的实力,竟比褚老头描述的更甚数分,这种强悍对手连他也不愿面对。 “闹得太过了,纵然看郑涂这些散修不顺眼,稍加惩戒便是……此子,杀性太重。” 李家主沉默半晌,这样评价道:“与我等正统练炁士,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为了些许微不足道的凡人,何必做到这种没有回圜余地的地步? 对待练炁士同道如此苛刻,让其他练炁士如何看待?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下一刻。 横生变故,果然有练炁士看不下去。 “两位施主,停手罢,我来说句公道话……” 一个穿着袈裟,膀大腰圆,满面红润的大和尚,手中捻动佛珠,神色慈悲,朝那院子走去。 这劝阻的禅音洪亮,如龙象吟,传荡出很远。 “悬空寺的大和尚入场调停了。”一个眼尖的练炁士大和尚的身份。 满身酒气的大和尚,身份很不俗,传闻是古楚国一个大宗门的俗家弟子,一身修为不在郑涂之下。 此刻下场,不管帮哪一方,都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早不说,晚不说,那年轻人占尽上风,大和尚出来说公道话了。”一个练炁士嘴里嘟囔道。 褚青翎指着大和尚,焦急道:“火棍爷爷,那个大和尚不是好人……狐朋狗友,一伙的……” 她来小河村早一点,这几日,曾看见大和尚与郑涂三兄弟,一齐结伴去南边探索过机缘。 褚火棍紧皱眉头,低声道:“别急,看看情况再说。” 李家主冷声道:“闹剧也该落幕了。” 他能猜出接下来的场面,随着大和尚强势入场,那个小王和郑涂两方,必然会顺着杆子往下爬,相互致歉,然后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 毕竟,那个名叫小王的年轻人,气力仅比郑涂高一线,真继续闹下去,他也要承担受伤的风险。 …… …… 小院子里。 大和尚捻动佛珠,身上如同庄严宝光弥漫,驱散一身酒气和脂粉气,他抬脚踏出院子,洪亮之音同时传荡而出: “两位施主,停手罢,我来说句公道话……” 此刻,战场中,两道厮杀身影已经战至白热化。 “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郑涂怀着滔天的恨与怒,战力几乎攀至一生巅峰,刀光血战八方。 “你当然非死不可!” 陈宣非但没有避之锋芒,反而以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凶厉姿态,一拳一拳,正面将郑涂的气焰直接打落下去……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 在小河村实力稳进前十,甚至前五的大和尚,抓住机会,出来说“公道话”了。 调停之声,传入激烈的战场。 气氛顿时为之一滞。 整个小院,甚至整个小河村都在此刻寂静了一瞬,所有练炁士都目不转睛盯着场中。 陈宣猛然回头,手指了一下大和尚:“闭嘴,没找你呢!” 任何人都没预料到的意外,骤然发生…… 就在这惊险斗法中,这年轻人听见调停之声,竟是直接回头,冷峻双眸中的杀意猛然爆发,铺天盖地锁了过去…… 大和尚闻言惊愕,旋即脸色阴沉,犹如金刚怒目,他张了下嘴:“你……” “轰!” 数千斤重的石头磨盘,被那年轻人抓起小山般猛砸过来,令大和尚身体倒折飞出,撞入远处的房屋中,地面轰然一颤。 暮色之下,小河村几乎所有练炁士,震惊地看到这样超乎意料的一幕。 …… 院墙之上。 玄猫笔直的端坐,漆黑弧月若隐若现,她眯着双眼,饶有兴致地看着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 …… “隆隆……” 院墙倒塌,大和尚被仙炁包裹的石头磨盘砸飞,撞入后方的一座房屋。 “阿弥陀佛……” 他大半个身躯连带手臂,被压在数千重的磨盘之下,挣动几下,被落下的房梁、砖瓦淹没起来。 古怪的氛围,正在小河村中蔓延…… “有些‘公道话’,不是对每个人都管用的……”褚火棍喃喃自语。 陈宣的态度,在此刻,以一种毫无保留的霸道姿态展现出来。 你要说和? 好,宁愿放弃厮杀中好不容易建立的优势,也要先将你清扫出场。 大和尚瞬间就被陈宣蛮横打飞,连反抗之机都不曾出现。 “我……有些怕他了。”有些练炁士心中产生一种微妙的想法。 这样性格强硬,认准一件事绝不动摇的人,最好还是不要结仇。 一旦被盯上,恐怕除了分出生死,没有第二种选择…… “褚老头,你这小王兄弟,对同道之人赶尽杀绝,行事暴戾,并非长久之相。” 李家主忽然摇了下头,语气坚定的评价道:“年轻时依靠武技,一时勇武,逞凶斗恶,将来老迈,气血开始衰败,放眼望去,会发现到处是仇怨敌人,难以善终……” 褚火棍扭头瞧了他两眼,旋即对褚青翎兄妹小声道:“李老头心中定是被小王吓唬住,因此故意出言贬低……你们千万不要学他。” 李家主:“……” …… …… 小院中。 “大师!!” 郑涂亲眼看见大和尚被石头磨盘砸飞,心中终于胆怯起来。 “佛祖来了也没用!” 陈宣态度很明确,这个时候敢主动跳出来,就是敌人,必须一起打死。 每个人在人生的关键节点上做出抉择,那后果立刻就要跟上来! “哐!” 郑涂咬紧牙关,猛得一招力劈华山,紧接一记横扫,转身就向朝院子外逃去。 分明两者气力,都差不多。 但仅仅交手十余招,郑涂就惊恐发现,眼前这尊杀神武艺太高,与那些潜心武道数十载的宗师一般,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而且,这年轻人在与他斗法之际,甚至还有余力抽手将那不逊色他的大和尚解决。一股寒意迅速席卷全身上下。 同样是人,同样是四千斤气力,为何就是打不过啊!!! “刷!” 陈宣紧接着追上去,郑涂徒然间转身一刀劈下,陈宣侧身一避,一拳将其握刀的手臂砸断,郑涂只能继续逃,被陈宣双手抓住后背揪了回来,按在地上拳如雨下。 “你还有朋友么?” 陈宣动作停顿一下,将血肉模糊,筋骨尽断的郑涂提起,问道。 郑涂耷拉着头脑,嘴里发出“咯、咯”声音,早已失去意识。 陈宣抬起头,眸光四顾,划过远处屋顶上那些练炁士的脸庞,呵了一声。 “看来没有了……” 所有人下意识避开那目光。 有部分练炁士觉得这样太没面子,复又抬起脸,试图强硬的望回去,但那目光已经远离……终究被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年轻人落了气势。 下一刻。 这个名叫郑涂,在小河村数十名羽化练炁士中,战力都稳进前五的黑脸豪杰,被陈宣硬生生打死在所有人面前。 肆无忌惮…… 郑涂平素以善意待人,但发怒起来,凶狠无比,生人勿进,而此刻陈宣所展现出来的,则是一副比恶人更加凶恶三分的形象! “哗哗……” 天空中,无数方孔圆形的白色纸钱,开始洋洋洒洒落下,远处,一面面经幡在风中飘动,仿若鬼火…… 第十五章 悬空寺的戏法 “哗哗……” 空中落下无数白色纸钱,森冷渗人,一面面惨白色的经幡飘动,火焰点燃幡上的文字,荒芜的大地上,坟冢、墓碑蔓延向远方…… 有一个火堆,在黑雾中升起,伴随着极其微弱的哭声。 小阴间降世! “死了四个……” 玄猫娘娘亮起金色瞳孔,从墙头跳下,项间红绳系的小玉牌轻轻摇晃,她迈着优雅从容的步伐,开始清扫斗法后的战场。 她被死亡的气息吸引,来到这座小河村,随后偷窥整件练炁士死亡之事的全过程。 陈宣如影随形。 心斋发动,小阴间的景象映入眼帘。 “这只玄猫……是一只‘魑魅’。” 魑魅者,二十四鬼怪之一。 通常指一些山泽野兽诞生灵性所化成的老精怪,陈宣先前遇见的四目神人、青铜马,严格意义上也属于一种魑魅,但它们是从古旧器物中诞生的,且数量庞大,因此被练炁士单独列为古鬽。 至于魑魅魍魉中后两者的魍魉,则是指山泽木石精怪。 “这三道仙炁,烂的不能看……年轻人出手太重。” 玄猫娘娘从地上惨不忍睹的尸体上越过,脸色略显不满,感觉食物被糟蹋,她朝远处倒塌的房屋废墟走去。 “这道大和尚的仙炁,倒有点意思,他来自悬空寺,曾练过戏法,染了一丝山海气运……” 悬空寺? 陈宣附身在玄猫娘娘的眼中,听见她的心声,顿时心中一沉……自己似乎打死了一个背景不俗的练炁士? 悬空寺是古楚国的一个隐世宗门,并不在赤鸦城地域,据说山上都是一群餐风饮露的苦行僧,钻研佛法,不理尘世纷争。 这是一个不逊色青鹿山的练炁势力! “咻!” 就在这时。 玄猫娘娘张口一吸,一道仙炁白芒从废墟中大和尚体内升起,伴随着一段黯淡的光影片段,在半空中走马观花的闪烁不停。 “小白猿戏法……炁贯紫宫,过灵墟、天府穴,至……” 剪影中,一个身穿袈裟的大和尚,在某个深山中的寺院里,古树参天,他偷听到某种高深戏法…… 于是慌张逃下山去,心中激动,试图去练,天资太差,数年不得入门。 “练不成……哈哈,悬空寺的师傅说的对,我根骨太差,一辈子练不出金德白炁!” 瓢泼大雨中,大和尚仰头怒笑,心如死灰。 贪念铸成大错,山门难回,大和尚就此飘泊世间,仍旧盗用山门名号,后来流浪到偏僻的赤鸦城地界,成为一方江湖豪杰。 “大和尚原来是一个叛徒,我这算替悬空寺清理门户么?” 陈宣心中忍俊不禁,他并不怕与人结仇,但若能和平相处显然更好。 然后,他就看见那光影片段中,突然飞出一缕仙炁,在空中沿着特殊轨迹运行,逐渐勾勒出一副仿佛人体轮廓的图画。 ”这是,悬空寺【小白猿戏法】的行炁图!” 陈宣心中一震,当即打起精神,将这幅行炁图铭记于脑海。 “吼!” 雪白仙炁在空中盘旋运行,似乎勾连了某种奇异力量,忽然,一只通体雪白,小山似的巨大白猿浮现出来,双拳撑地,面目狰狞的仰天咆哮。 白猿! “有点东西。” 陈宣看的出神,感觉这门大和尚数年不得入门的戏法,自己已从这幅景象中领悟出一些名堂。 似乎没那么难学? “练炁士死后,生前练过的戏法,沾染了气运,便会在小阴间中衍化。” 陈宣喃喃自语,仿佛看到一道光明大道就在眼前……岂不是日后看中一门戏法,只要杀了持有者,戏法就属于自己了? 杀一人为贼,杀十人为魔,杀万人则成仙得道? 恶念一朝起,顿觉天地宽。 “这妥妥的大魔头崛起手段啊。” 陈宣悚然一惊,感觉脑海中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实在太偏激,不是正路。 “我并非嗜杀之人……但若有些人作恶多端,自寻死路,那便是怪不得我。” 陈宣性格坚定,很快抛去杂念,自己天赋已算上佳,无需刻意追求捷径,往后顺其自然便是。 玄猫娘娘仰头盯着行炁图看了半晌,皱起水嫩的鼻子,喃喃自语:“悬空寺那群疯癫的苦行僧,背地里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竟忙碌到连自家戏法流传到俗世中都不管了。” 陈宣闻言皱了下眉,感觉自己听见一件秘闻,连忙竖起耳朵细听。 “莫非贼心不死,还在异想天开唤醒【雍和】?祂们早死光了……悬空寺还不如去养一尊当世活佛现实呢!” 玄猫娘娘嗤之以鼻,冷笑道:“搅吧,搅的天下大乱,楚国四分五裂,搅得到时候练炁士全死光才好呢!小阴间正好吃个饱!” 陈宣闻言一惊,唤醒雍和? 《中山经》曰:有兽焉,其状如猿,赤目,赤喙,黄身,名曰雍和,见则国有大恐。 悬空寺那群苦行僧,竟在背地里搞这种惊世骇俗的大事! 雍和巨猿是和古楚国鸓鸟比肩的传奇巨兽,一旦出世,必将兵戈四起,金德白炁氤氲天地,与鸓鸟发出的火德赤炁争锋,会有大恐怖发生,说不定古楚国真要因此一分为二。 “小白猿戏法,便是悬空寺研究雍和而创出的修炼功法……” 陈宣喃喃自语,然后决定以后遇见悬空寺的和尚,一定要退避三舍,那些苦行僧大概真是一群疯子。 当然,他心中也清楚,悬空寺试图唤醒雍和基本不现实,而且,古楚国皇庭这个横压九万里疆域的庞然大物,也不是吃干饭的,绝不会坐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发生。 “呼!” 随后,玄猫娘娘张开嘴,将这缕蕴含大和尚前尘往事和气运命数的仙炁吃了。 陈宣此时已将完整的戏法行炁图铭记,这一次小阴间降世,他虽然并未从玄猫身上再得到好处,却意外发现心斋的另一妙用,并且,从中得到一门修炼金德白炁的戏法,已算不虚此行。 玄猫娘娘吃饱喝足后,突然转头,金色曈光闪过一丝凝重。 陈宣悚然一惊,因为在她视野中看到自己,此刻自己刚刚经历斗法,如今正坐在院中的台阶上,闭目养神。 “她无端看我作甚!” 玄猫娘娘审视着陈宣,甚至还迈动四肢,直接走到他身前,扬起脑袋细细查看起来。 猫脸上的须子,轻柔的刷过陈宣脸庞…… “上次看走眼了,小东西,你身上也藏着猫腻啊……” 冷漠的心声在陈宣耳畔响起,令其如坠冰窖,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数日之前,玄猫娘娘在柳镇那场【黄粱梦】引发的争端中。 她见过这命途多舛的少年,当时他得到一卷十二灵炁呼吸法,但此刻看来,他没有贸然去练。 他如今在学猫呼吸…… 纵然陈宣在玄猫出现的一瞬间,就立刻将呼吸韵律调整,但身躯早已在长期的呼吸韵律中产生细微变化,此刻仍被玄猫娘娘察觉出一丝端倪。 这是一门很古老的呼吸法,她很熟悉,仅在小阴间和少数几个地方流传。 “黄粱梦都出世了,再多你一个异类也不出奇,有人提前下注,为你提供了呼吸法。” 玄猫娘娘嘴角划出一个嗜血的弧度:“桃花源马上要从天上坠落下来,你最好不要死,否则,秘密要被我看到了……” 好好的人不做,竟学着当猫? 她无法理解,并感到一阵难以言明的羞耻……那个背后偷偷传授陈宣呼吸法的存在,真是不干人事,竟叫人学这种呼吸法。 “呼……” 陈宣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玄猫只是发现这件事,他早有心理准备,偷学了人家的玄猫呼吸法,遇见正主,几乎是不可能隐藏的。 只是他没想到,玄猫竟然会联想到如此乱七八糟的事情。 背后下注的高人?不就是她么! 小阴间的东西,并非想象中那么恐怖,陈宣接触久了,此刻看待玄猫,只觉得顿时少了一分阴冷的神秘感,多了一分亲和感。 “我会盯死你……” 玄猫娘娘狠狠撂下一句狠话,迅速离开此地。 远天,如瀑的黑色雨水倾泻而下,淹没视野中的一切。 …… 不久之后。 陈宣结束心斋,在小院中睁开眼帘。 “小白猿戏法……” 他迅速回忆,加深印象,然后立刻根据行炁图进行修炼。 第十六章 一眼望到尽头 翌日,清晨。 大日从远天升起,万丈金光喷薄而出,消融万里山峦的寒气。 “隆……” 似有似无的猿吼声,自小室中盘膝的人形体内发出,深沉磅礴。 陈宣全神贯注,正在修炼小白猿戏法。 一道雪白色的仙炁正在体内游弋,沿着一副特殊的轨迹极速穿行,偶尔有锐利的金白色光辉从仙炁中泛起,勾动了些许神秘的力量,但很快又熄灭下去…… “这戏法,竟是如此难学?” 陈宣徒然睁开眼,紧拧双眉,自己第一次接触这类东西,因此足足花了半夜时间用心琢磨,直到感觉完全领悟后,才信心十足进行修炼。 本以为是水到渠成之事。 但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击,戏法进展极为缓慢,堪堪入门。 “难怪大和尚苦练数年,依旧不得入门,最终落个雨中痛哭的遗憾下场。” 陈宣喃喃自语,沉思片刻,喃喃道:“问题出在我这具身体资质上……天赋有些不够用了。” 他一直坚信自己是天才,但此刻,他对自己产生怀疑。 分明已经将戏法领悟通透,也知道仙炁在体内经脉中如何运行,但是身躯来不及反应,无法及时给出共鸣,导致戏法进展缓慢。 “假若身体资质跟得上,这小白猿戏法我只需运行一次,就能修炼成功……” 陈宣隐隐察觉到这具身体资质的极限:“十日,最少要十日,我才能初步练成这门戏法。” 毫无疑问,自己依旧是远胜大和尚、黄胖汉子的天才,十日练成一门戏法,无论放在何地,都是要令人惊掉下巴的壮举。 但却止步于此,没办法再进一步了。 如果根骨资质不拖后腿,他完全可以做的更好! 陈宣推门而出,仰望天空,心中破天荒生出一种惆怅之感。 “这便是我天赋的顶点么……” 他在柳镇练武三年,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天才,任何拳术,他只需见一次,就能融会贯通打出来。 但此刻,他自己也曾引以为傲的根骨资质,在练炁界面对戏法,渐渐显得有些不够用了…… 陈宣心中产生一种落差感,这并非沮丧,而是来源于一种绝对清醒的认知…… 练炁是一条比练武更加漫长的道路,但以自己的资质,恐怕无法走到尽头,将来会在某一天彻底停下前进的脚步。 “王、王仙人……四个练炁士身上的东西,我全捡出来了,您看看有没有用处。” 院子中,名为陈泔水的断腿中年男人,双手捧着一堆物件,略显恐惧的上前道。 陈宣扫了一眼,郑涂三兄弟的武器朴刀,大和尚手上的玉质佛珠,绸缎编织的袈裟也被剥了下来…… “四人尸身呢?”陈宣问道。 “搬到院子外了,有些人身体,拼不起来了……” 陈泔水低声回答,随后偷偷瞧了眼这年轻练炁士的容貌,隐隐有些眼熟,嗓音也像。 但不是同一个人,眼前这个练炁士自称姓王。 三年前那个主动离村,坚定走入数百里荒野的青涩少年,大概早就死在某个角落里了吧…… 昨日,这姓王的仙人,在这里大开杀戒,简直犹如鬼神一般,绝不可能是那个昔日阳光灿烂的少年。 “哦。” 陈宣点头,随后将年轻妇人端过来的早餐肉粥一口喝完,站起身道:“将他们搬去村口,悬尸树下,不必入土。” “啊……” 陈泔水愕然。 陈宣已朝外面走去,走到门口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又转头,说道: “谁要有意见,叫他来找我。” …… …… 片刻后。 陈宣走入一个大户人家,找到褚火棍,开门见山问道: “你当年修炼戏法,花了多长时间?” 褚家三人正在吃早饭,褚火棍咀嚼着杂粮,斜视陈宣一眼,自傲道: “老夫当年羽化后,习得祖传的小火鸟戏法,大半年就有所成,震惊半个赤鸦城,何人不称老夫一句少年天才?” “这便算是天才了?” “……小王,你无礼!” 褚火棍顿时急了,吹胡瞪眼道:“我那个时代,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位羽化六千斤的天才人物外,何人能及我!便是那偷奸耍滑的李家老头,年轻时还被我揍过呢!” 回忆年少峥嵘,本欲吹嘘一番,却被恃才傲物的年轻人出言不逊,令老者大感不悦。 陈宣拉开一把不到膝盖高的小竹椅坐下,凑到饭桌前,又问: “那几个天才呢,练戏法花了多长时间?” 褚火棍回忆了一下,没好气回道:“也就短短数月而已,哼!小王,虽然我承认你小子天赋比我年轻时强上一线,但你不一定就比得上那些人!” 那些人是一个时代的天之骄子,褚火棍年轻时差了一线,但就因为差这一线,后半生便被远远甩开…… “这也……” 陈宣抓了下后脑勺,想说一句也不过如此,但看着褚火棍愠怒的表情,想想还是算了。 天才与天才之间的差距,有时候远比普通人到天才的差距,更加夸张。 心中此刻已然明确,自己根骨资质纵然有极限,但放在赤鸦城这片区域,暂时还是遥遥领先,不虚任何人。 “世上未必没有增长资质的方法……初次羽衣加身之时,体质便经历一次彻底的洗精伐髓,资质因此增长许多。” 陈宣心中腹诽了一句,信心大增,随后,他盯着褚火棍低声道: “老褚先生,我有个宝贝,和你换样东西。” 褚火棍从饭桌上滚过来,竖起双耳。 “什么宝贝?” “戏法……” 陈宣低声说了几句话,褚火棍顿时眼眶一亮,扭头对一旁的少女道:“青翎,去行囊中拿纸笔来,你小王爷爷有好东西给我。” “啊,小王、爷爷?” 褚青翎眨了下桃花眼,懵了,小王哥哥怎么就成她爷爷了? 这辈分也太乱了吧? 褚火棍连声催促:“快去,快去,小王是我好兄弟,实力甚高,昨日更是大展神威,镇压一众宵小,这般大丈夫真豪杰,当然要和我平辈论交了!” 片刻后,陈宣笔走龙蛇,画出半幅【小白猿戏法】的行炁图。 “换不换?” 褚火棍低声问道:“这戏法,哪来的?” 陈宣解释道:“数年前,我曾在山中遇见一个和尚,传了我练炁法……我一个山泽野修,见识浅薄,不知东西好坏,这几日和你接触,长了见识,才想起这恐怕便是是传说中的戏法……” 褚火棍愣住:“上次你还说是道士……” “……你换么?” “……换!” 褚火棍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小门小户拼搏数代,才得了一门戏法,平日里当做宝物藏着掖着,但此刻,有人拿另一门戏法送上门,他除非傻了,否则不可能放弃。 不多时,陈宣换来褚火棍那门练火德赤炁的【小火鸟戏法】。 “小王,你真是我的福星,每次见你准有好事发生!” 褚火棍心情大好,第一次相遇,大雪天烤了火,吃了肉,第二次相遇,救了他命,如今第三次见面,又送来如此大礼,曾叫人不心情愉悦啊! 随后,他主动告知陈宣一些修炼经验:“五行相克相生,这火炼真金,冲突很大,你若是想要同修白炁和赤炁,心中要做好知难而退的准备啊……” 火德赤炁,求的是“焚山煮海,消磨三念”。 金德白炁,则求“大道如天,万法一剑”。一些佛门、剑官,以及部分武夫,都喜欢走这条练炁路。 练赤炁的大多脾气火爆,有仇必报,不肯吃一点亏。而练白炁的则性格冷漠,以至于显得偏执,认定一件事绝不回头。 前者觉得后者整天挂着一张死人脸,没有人性,后者并没那么多情绪,但若遇见挑衅,会直接开打下死手。 从这便可看出,赤炁和白炁难以兼容。 “我心中有分寸。” 陈宣颔首,他已经对自己资质有清醒认知,认为赤鸦城一众‘天才’望而却步之事,自己必能更进一步……自己能花三年时间,苦练俗世的基础拳术,难道还怕这些困难么? 随后,他投桃报李,将自己对于小白猿戏法的一些粗浅见解,主动告知褚火棍。 他很快离开这里,返回住处,认真参详两种不同方向的戏法,最终依然决定先练小白猿戏法,开始闭关苦修。 但就在当天夜里,小院突然大乱。 “吼吼!” 夜色下,一匹歪嘴斜脸的青铜马闯进宁静的小院,急的乱蹦乱跳,大声呼唤陈宣。 陈宣推门而出,先让隔壁被吵醒的陈泔水一家不要出屋,然后对青铜马问道:“让你在村外躲着,你跑来露面作甚?练炁士全看见你了。” “吼吼!” 青铜马管不了这么多,她扬起双蹄,急不可耐告诉陈宣,外头出大事了!!! 第十七章 探幽,王蝉 院子中,陈宣紧蹙双眉,盯着眉飞色舞,蹄子在空中焦急比划的青铜马,分辨其中的含义。 “吼吼!” “你是说你家没了?你哪来的家?” “吼吼!!” “哦哦,你的意思是桃镇那座地宫突然消失不见了?咦,你回桃镇作甚?” “吼吼!” 青铜马连忙解释,自己并非叛变,只是离家许久,心中牵挂……结果,昨日偷偷飞回桃镇一看,地宫不见了! “才离开两三日,你就想家了?” 陈宣狐疑的打量青铜马几眼,然后大方的表示,自己帮她问问情况。 “这也能沟通的了?”隔壁一个听见动静出来查看的练炁士,见状瞪大双眼。 第二日一早,陈宣出门拜访几位新抵达小河村的练炁士。 很快从这些人口中得知,他们路过桃镇之时,根本未见到骇人听闻的地宫、古鬽,那就是一座荒废的破败小镇。 地宫真消失了! “马兄,事情就是这样,节哀顺变吧。” 陈宣走出小河村,在附近一座小山背面找到青铜马,无奈的摊开手,然后遗憾表示自己现在有要紧事情要办,无法返回桃镇查探真相,只能等日后了。 “吼吼!” 青铜马大叫着原地转了数圈,旋即神情严肃,告诉陈宣一个惊天大秘密。 她说那座地宫埋葬的人身份很不凡,她曾在黑夜中看见,有人影走进地宫祭拜青铜棺椁,发出悲怮的哭泣之声。 “这很正常啊,死后能住这种大房子的,还能没几个亲人好友?” 陈宣解释道,他身正不怕影子歪,虽然进过地宫,但并未对棺中的女子尸骸做出任何出格之事,即便将来有人因此找上门来,他也不会畏惧。 他道德较高,做事克制,倘若换成其他练炁士,别说棺中的陆地宝树,恐怕连尸体连带棺材都要一起掳走。 “吼吼……” 青铜马见陈宣如此镇定,心中顿时安定几分,她只是被逼迫的带路党,天塌下来还有正主在前面扛呢!最终,她接受现实,离开这里。 “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陈宣看着天空中消失的马影子,摇头一笑。 随后,心中想起青铜棺椁中的那个身穿金色衣裳的女子尸体……该不会是古楚国的皇室血脉吧?为何葬在桃镇这种穷乡僻壤之地? “其中肯定也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隐情。” 陈宣没有继续多想,返回房中,继续闭关修炼。 这才是当前最紧要之事,青鹿山的人不可能一直待在南荒群山中,他们总有一天会出山修整。 陈宣就在小河村等他们。 他不怕等待,因为每过一日,他的力量都在稳步增长。 …… …… 九日之后。 “吼!” 一声充满蛮荒气息的猿吼声,从寂静的小屋中响起。 陈宣睁开双眸,一缕金白色的仙炁萦绕周身旋转,如一道运行的星芒,散发一股刀剑般锐利的金属气息。 白炁! 小白猿戏法,初窥门径! “气力增长到六千斤了!” 陈宣感受体内暴涨的气息,意识到小白猿戏法练成后,身体竟然自动进行一次蜕变,增长了足足一千八百斤气力。 这效果,已经不比进食一颗珍贵的陆地宝树差了! “此时此刻,我面对赤鸦城那些天才人物,也丝毫不落下风。” 陈宣心情振奋,喃喃自语,他也是会表演戏法的人了! 学会戏法,才是真正的练炁士! 随后,陈宣离开小院,从最近结识的一些练炁士口中查探消息。 “青鹿山的人,这是住在山里了?” 陈宣整合从各方得到的信息,最终愕然发现,青鹿山自从进入南荒之后,竟然一步不曾离开,像是手握无数张藏宝图似的,每天都在山中大肆搜寻天材地宝。 黄粱梦! 他每天都在进步,但敌人也不差分毫! “赤炁与白炁冲突,我若强行修炼,难度成倍增加,最少需要二十日时间……” 陈宣喃喃自语,随后望向南边的茫茫群山方向。 自己还要继续等待么? 已经等太多天了。 不等了! 陈宣决定立刻进山,他已经从其他练炁士口中得知,青鹿山的人在南荒群山某些地方显露过踪迹。 若是届时还无法寻到,那就在山中继续修炼戏法! …… …… 山风拨开迷雾,延绵出十万里山泽,峰峦叠嶂,犹如一副画卷铺展开来。 南荒十万大山。 “真是一副壮观的景象啊。” 陈宣御马南下二十余里,地形便猛然间天翻地覆。 一座座成百上千米的大山横陈,从荒原上拔地而起,分割南北之地,视野尽头处,更有无数高逾万丈的巍峨山岳,与天空连成一片,令人叹为观止。 “呜呜。” 青铜马低吟一声,表示靠近南荒范围,她不能继续飞行,那些连绵如苍翠汪洋的古树之下,有许多蛮荒的气息正在弥漫。 贸然御空飞过,很可能误入某些古老山兽的地盘,被随手抓下去吃掉。 “你在外围等我,自己找点事情做。” 陈宣安抚青铜马,旋即落地,孤身一人踏入南荒山泽之中。 青铜马不适合在山林中行动,树冠遮天蔽日,无法飞行,当日她便一时大意,被陈宣擒住。 山泽幽深,二十年间鲜有人迹。 “最近练炁士云集,踩出不少山间小路来。” 陈宣沿着小路进入南荒之中,小半个时辰之后,竟意外抵达一条稍宽阔的山路,这是一条老路。 南荒群山自古便是魑魅魍魉二十四鬼怪栖息之地,这条老路是它们活动留下的痕迹。 这一刻。 陈宣彻底远离古楚国,进入到妖崇鬼怪横行的世界。 “往西南方走二十里路,有一片小石湖,鬼怪时常出没……” “练炁士曾见到青鹿山的人,在此地徘徊,试图捕捉大湖中的宝鱼……” 陈宣心中喃喃自语,然后朝小石湖方向前行。 山风呼啸,吹落树冠上融化的积雪,一些低沉的兽吼声,从山路两边的森林中传出,鸟兽惊飞。 陈宣非常谨慎,愈往山中行,危险越多,不久后,他发现路边的草丛中,有一双绿油油的森严目光注视他。 “……” 陈宣停下脚步,那是一只体型四五米的斑斓大虎,双眼如火炬,牢牢锁定了他。 “吼!” 陈宣背后浮现一只小山似的的白毛赤脸巨猿虚影,脸盆大小的双拳撑地,白猿面目狰狞,猩红双目凶狠瞪着斑斓大虎。 小白猿戏法!、 一股无比蛮荒的气息弥漫,仿佛泄闸的洪水淹没斑斓大虎。 “嗷!” 斑斓大虎顿时发出一声恐惧的惊叫,夹起尾巴落荒而逃。 山林中有无数食物,狩猎机会很多,它不必冒生命风险,挑衅如此危险的存在。 “南荒山中的野兽,体型竟如此巨大。” 陈宣盯着大虎逃离的身影,松了一口气,这只斑斓大虎体型极为夸张,虎牙如匕首一般长,比古楚国的虎厉害无数倍。 若非以白猿气息吓退,说不定他今日就要上演打虎戏码了。 陈宣继续前行,日光西斜时,遇见一群浑身湿漉漉的练炁士,正要离山而去。 赤鸦城李家的人。 “寒松爷爷,今日又过去了,我们还是空手而归,一条宝鱼没捞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李家青年垂头丧气道。 名为李寒松的李家主在前头走着,教训道:“不要哭丧脸,做事正如练炁之道,不在一时得失,我们明日再来。” 陈宣认出这几人的身份。 李家众人也同时看见陈宣,心中俱是一惊,竟是十余日前大开杀戒的绝世凶人! 这些天这凶人一直停留在小河村中,但今日竟突然进山,下场争抢天材地宝了!并且还和他们狭路相逢! “别看他,别看他……” 李家众人立刻停止交谈,埋着脸如同鸵鸟一般,小心翼翼向前走。 李寒松经过陈宣面前时,主动而友善的点头致意,露出一个慈祥的老者笑容,笑道:“王道友也来了啊……” “嗯。” 陈宣礼貌的回礼,然后擦肩而过。 李家众人走出去很远,回头看见陈宣已经消失不见,才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心口压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被移开。 “爷爷,天色如此晚,王前辈还敢孤身往山中行,胆子真大,好厉害,令人敬佩。” 那个李家青年忍不住感慨道。 “什么前辈?和你们差不多年纪的小儿!” 李寒松呵了一声,语重心长教育道:“此人仗着一身俗世武艺,便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了,早晚要把性命害掉……须知武技在高有何用?练炁士倚仗的乃是戏法,你们千万不要学他,做事做人一定要脚踏实地……” “咦?爷爷,他去的方向,会不会也是小石湖?” “呵,小石湖晚上有青鹿山的人出没,他敢去么?那些才是世间真正的强人,他不敢的……” “……” 如此说着,李家一行人往南荒外的小河村走去。 不多时。 陈宣离开狭长的山路,转入目的地小石湖。 这是一面广阔的水泽,前后左右长度竟有上千米,蔚为壮观。 岸边有积雪,湖水幽绿,深不可测,偶尔有一些手臂长的宝鱼快速游过水面,通体鳞片散发银白色的金属光泽,极有灵性。 “方才李家众人,便是从这里离开的,他们下水了,但是一无所得。” 陈宣盯着湖中偶尔浮现的过山宝鱼,然后脚尖轻轻一点,一块鹅卵石激射而出,打向一只接近岸边的宝鱼。 “扑通!” 石子落水,一尺多长的银白色宝鱼,顿时犹如一只离弦的利箭窜出,在水中极速消失,一眨眼间,已出现在数十米外。 若非他练武练就出一双好目力,甚至无法发现宝鱼逃去哪里了。 “速度太快,湖水太深,不可能徒手抓住宝鱼。” 陈宣果断放弃下水捕捞的念头,这种行为太傻,没有成功可能性。 而且,他发现这些宝鱼竟有一口锋利的牙齿,它们在水中啃食鹅卵石,石头一咬即碎,令人讶目瞪口呆。 “我这一趟,也并非全为宝鱼而来。” 陈宣自语,不在关注这些宝鱼,他围绕整个湖走过一圈,观察了附近地形。然后走入一个视线可以观察整片湖的地方,坐下隐藏起来。 一双明亮的黑眸,隐在暗处,他一边修炼小火鸟戏法,一边沉默等待。 青鹿山的人,今日,会来么? 还不确定。 南荒大山,无边无际,寻找几个渺小的人类,无异于大海捞针。 陈宣只能守株待兔。 这个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 黄昏时,有几个骑着近两米高的青色麋鹿,朝小湖这边走来,一路上有说有笑。 ……王蝉。 陈宣在暗处,听到那些人的交谈声中,出现这样的字眼。 他缓缓起身,仿佛深海中游弋的鲨鱼,悄无声息地朝选好的猎物游弋过去。 第十八章 青鹿山 黄昏初至,光线已不算明亮。 陈宣动作很轻,脚下虽不可避免踩到枯枝烂叶,却没有发出大动静,他从山林中快速接近青鹿山的数人。 “昂……” 四只强壮的青皮麋鹿低头喝着湖水,背上载着人,皆二十余岁,梳道髻,穿一袭青色衣袍。 “王蝉这个【黄粱梦】,是真能吐出好东西的,随便一开口,便令我们找到小石湖这种好地方。”一个青鹿山门徒跳下麋鹿背,望着湖面感慨道。 “他自己得的好东西更多,如今羽化气力已达五千多斤,不逊色同龄的任何天才!”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天壤之别……” “……” 几人低声交谈,言语中满是羡慕,甚至隐隐有一些嫉妒。 四人中的领头者皱眉,呵斥着教训道:“我们资质不行,羽化路早断,只能希冀多吃些天材地宝,尝试第二次踏足羽化路……若非王蝉师弟深明大义,慷慨大方,提供机缘信息,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拥有这种改命的机会!” 另外三人闻言,顿时脸色一变,连忙附和道。 “是,楚师兄,我等时刻铭记王蝉师弟恩情……” 练炁之路,从羽化境开始。 绝大部分人只能进行第一次羽化,只有少数天资出众者,才有机会突破体质极限,迎来第二次羽化! “王蝉师弟,最近做了很多事……” 陈宣已经靠的很近,此刻停下来,潜伏在不远处,一则是他对这些信息很感兴趣,二则是想等天色再暗些动手。 他心中讶然,震惊王蝉的练炁进度竟如此迅速。 陈宣这大半个月,一路机遇连连,每日都处在肉眼可见的变强之中,但竟然只高出王蝉一线? 最关键的是,王蝉不是一个人上进,而是带着青鹿山一众同门一起上进。 黄粱梦,有梦中一世经历作为根基,竟然神异至此! 难怪青鹿山宁愿放弃路上招收的新门徒,也要提前带着王蝉赶赴南荒大山! “这个楚师兄,即将第二次羽化了。” 陈宣喃喃自语,他从那个楚师兄身上感到一种非常危险的气息,气血处于一种沸腾状态,似乎不久前进食过天材地宝,正在强行冲击某种极限。 楚师兄双手负后,气度俨然,他目不转睛看着湖面道: “天色最暗时,成熟的宝鱼会跳出水面,试图过山跃龙门,这是唯一抓住它们的机会。” 这是王蝉说出的秘密,过山宝鱼只有上了陆地,才有机会捕捉。虽然他们至今仍未捕捉上一条宝鱼,但路走对,总有一天会成功! 一些赤鸦城的练炁士,竟然白日下湖强行捕捉宝鱼,愚蠢至极,令人笑掉大牙。 连夜栖深山的勇气都没有,你们来南荒搏什么前程! 青鹿山四人全神贯注的盯着湖面,耐心等待时机,就在这一刻,陈宣动了,从林间走出,犹如一只敏捷的猎豹,朝他们快速靠近过去。 “什么人!” 楚师兄很警觉,霎那间转头,盯着林间走出的陈宣,喝问道:“天黑了,你不赶紧出山,来这里作甚?” “迷路了,看到这里有人,过来问路。” 陈宣面色如常回答,脚下一步不停,继续朝四人靠近。 “你真是傻,一直往北走!北边不就是楚国么?”一个门徒闻言,捧腹大笑,觉得这个迷路的年轻人愚不可及,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哦,有道理,你们真是好人。” 陈宣似乎恍然大悟,步伐极速向前,转瞬间离他们只剩十几米距离。 他要动手了! “解决掉他,我们夜晚出现在此地,不宜让更多人知道。”谨慎的楚师兄,忽然轻声落下一句话。 “啊?” 陈宣闻声一愣,甚至连脚步都因此出现一瞬的停滞。 “有道理。” 三个门徒对视一眼,楚师兄果然思路周全,要是其他练炁士都学他们,晚上全赶来捉宝鱼,他们还怎么进步? 三人拔出刀剑,主动朝陈宣逼来。 陈宣愕然,这青鹿山的风格,再一次令他大感震撼,一句话就决定一个问路少年的生命,这也太杀伐果断了吧? 最关键的是,他们以为自己做事很周密么? 小河村谁人不知,此地夜间有青鹿山出没啊! “你们这么靠近我,想要做什么?” 陈宣似乎语气慌张地对三人问道。 原本只想抓住这些人,审问消息,若他们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也不欲多造杀孽,但此刻看来……已有取死之道。 “自然是要你命。”三人逼近陈宣,脸上带着戏弄而怜悯的微笑。 “刷!” 下一刻,陈宣已经出手,手指夹住锐利的青色玉簪子,在空划起一道金白色的残影,划过最前方一人的喉咙。 四人主动分开来送死,这种荒诞之事都会发生,他没道理不抓住这机会。 “噗!” 那人手掌下意识摸了下脖子,血浆暴涌而出! 另外两人呆滞,难以置信,他们认为眼前的蠢笨练炁士可以随手拿捏,但他徒然暴起动手,速度太快了。 “恶贼!” 这两人立刻反应过来,举起刀剑就朝陈宣劈下,空中亮起仙炁的白茫茫光辉。 “铛!” 陈宣用簪子划开空中劈落的大剑,抬起一脚,将反应较慢的另一人踢飞出去十几米。 这人摔倒在地,大口吐血,这是他难以企及的速度和远超他的气力,一招就败,根本不是对手。 陈宣在暗处观察很长时间,对四人实力深浅已然心中有数,此刻一交上手,立刻秋风扫落叶般横扫战场。 “哐!” 陈宣另一只手扬起金白色光辉笼罩的拳印,宛如手中捏着一轮小太阳,朝另一人打去。 这人瞳孔一缩,已然躲避不了,只能仓促回防,随即胸膛被打的凹陷下去,倒飞而出,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眼看是活不成了。 转瞬间,两死一重伤。 “是高手!”楚师兄目瞪口呆,电光火石间迅速击败三个练炁士,这是他也无法做到之事,糟了,此人有备而来! 陈宣没有追击那个挨了一脚的重伤者,而是如有一道狂风般,立刻扑向远处的楚师兄。 这人实力最强,即将二次羽化,必须解决掉他。 “嗡!” 陈宣瞬息及至,高高扬起一只拳头,白炁萦绕,凝出一只脸盆大小的白猿拳头虚影,极具压迫感。 小白猿戏法! 他上来就是最强杀招,这一拳单论气力而言,恐怕已不下万斤,此刻打出来,简直气冲霄汉,有一股万军难挡之势! “班门弄斧,找死!” 楚师兄暴喝一声,根本不惧,他运转出一种青鹿山的戏法,双拳上凝出一只青色麋鹿头颅虚影,翠玉珊瑚般的鹿角立刻顶出。、 小青鹿戏法! “哐哐!” 霎那间,两人交手数招,打的难分难解,白猿咆哮,青鹿奔腾,金白与青色仙炁连连碰撞,溅射出耀眼的光辉。 楚师兄心中惊骇,自己竟没占到丝毫便宜,对方戏法运用娴熟,竟比他苦修数年的戏法更强,对方必定从小就开始修炼,下过苦功夫! “呼!” 陈宣心中紧张,第一次与练出十二山海炁的高手斗法,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杨家拳、裴家拳、镇山拳各种武技绝招,配合白猿戏法,一股脑全数打出,压根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贼子,倚仗武技,不走练炁正道!” 楚师兄越打心中越焦急,自己完全被铺天盖地的拳印压制了。 而且,兵戈伐木,锋利无匹的金德白炁最为克制气息绵长的木德青炁,他的戏法很快被对方的小白猿戏法打散,他心中惊骇,转身就逃! “有用就是正道!” 陈宣立刻跟上去,白猿巨拳虚影朝其背后轰下,一点不敢留手,将楚师兄身体打的凹陷进几个拳洞,断线风筝似的飞出去十几米。 “咦?” 陈宣目光一凝,只见楚师兄突然吐出一道带着草木清香的青炁,如一根针线飞速缝补伤口,大量生命气息弥漫,血肉似嫩芽翻涌疯长。 楚师兄顿时伤势痊愈,爬出身一头冲进林间。 木德青炁,求“万物生发,丹鼎仙路”。 修炼青炁之人,身躯生命力顽强到离谱的程度,犹胜火德赤炁的练炁士数倍! “看你有几条命!” 陈宣脚尖一点,挑起地上一把长剑,令金德白炁蔓延锋刃,提剑紧追上去。 “噗!” 他早已将附近地形查探清楚,很快追上慌不择路的楚师兄,一道金白色犹如弧月的剑光横扫而出,楚师兄头颅咔嚓一声落在地上。 “我是青鹿山门徒!青鹿山的啊!你敢杀我?!” 楚师兄怒吼,颈项间青炁喷发,犹如长出无数根树根手掌,托举起头颅,仿佛一只老鼠似的继续狂逃。 他心中有苦难言,今晚必然不是意外,定是青鹿山哪个杀千刀的门人不长眼,惹上这种高手……竟让他稀里糊涂遭了殃! “杀的就是你们青鹿山。” 陈宣冷哼一声,掷出长剑,如一道流星划过天空,将楚师兄头颅牢牢钉在地上,白炁吞吐剑光四溅,瞬间搅溃青炁,楚师兄顿时目光一暗,脸色灰败失去血色,彻底死去。 “为了对付你们青鹿山,我先炼的白炁!” 陈宣唤回白炁,快速打扫战场,然后立刻返回湖边,将那个挨了他一脚,重伤吐血仅剩一口气的青鹿山门徒拖到暗处。 开始审问消息。 活口有一个就够了。 第十九章 恶念东升 “姓名。” “李三……我主动交代情报,你会放我离开是吧?” “青鹿山其他人,现在何处?” “牛角山上,离这十几里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一定会饶我一命,是吧?” 名叫李三的青鹿山门徒,膝盖并拢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惴惴不安地仰视正在审问的陈宣。 陈宣双手环胸,眸光充满一种压迫感,言语简短的问道: “有多少人,实力如何·?” “还有六人,沈灵峰师兄最强,他是青鹿山的嫡传门徒,历经二次羽化,这次来南荒便是为了寻找第三次羽化的契机……王蝉师弟是黄粱梦,绝世天才,最近进步很快……” 李三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出卖同门的情报,看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先前挨了一脚,骨头断了不知多少根,被擒住根本逃脱不了,只能希冀对方能够善心大发,网开一面。 李三心中清楚,这种希望极为渺茫,但死亡来到面前,心中难免生出一丝庆幸。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青鹿山出卖同门,天经地义的事啊! “沈灵峰,二次羽化……” 陈宣心中一沉,青鹿山这群人实力竟如此强横,这下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在李三口中,最强的沈灵峰师兄天赋出众,背景很深,从小被青鹿山倾力培养,第一次羽化气力就抵达六千余斤,如今二次羽化,气力已逾万斤,战力强大,毫不逊色门中的一些长老。 此人是赤鸦城地域青年一辈中的执牛耳者,不容小觑。 李三见陈宣愣神,小声嘟囔道:“我相信你是言出必行的人,才不顾同门情谊,告诉你这些情报的……” ”你走吧……” 陈宣摆了下手,示意李三可以离开了。 “……啊?” 李三顿时瞪大双眼,呆在原地,这人竟真放虎归山,就不怕他回去通风报信么。 “还不滚?” 陈宣眉头一皱,呵斥道。 “我这就滚,你放心,我口风最紧,回去后绝不泄露关于你的任何信息!” 李三激动的大叫着,在地上滚动身体,虫子一般一直滚到森林边,才欣喜若狂的爬起,拼命朝林间逃去。 “青鹿山的人,真是个个都是人才……” 陈宣失笑着登上一棵大树,眺望李三离去的方向,随后,转头凝视地上一片狼藉的战场和练炁士的尸体,心中一阵困惑。 小阴间和玄猫娘娘,为何没来? 青鹿山的楚师兄,身上有一门戏法呢…… 夜幕下的某个地方,此刻一定有大事正在发生,陈宣眺望远方,心想。 …… …… 一片猩红的天幕下,庙宇森严。 檐角刺向天空,一只颈项系着玉牌的玄猫,俯身探头窥看着庙宇中正在发生的事。 她紧皱猫脸,旋即抬头望向南边的南荒群山,心中掠过一丝焦急。 快点! 再快点!! “六六六六六六————” 森严阴冷的庙宇中,突然爆发一阵人的声音,这声音仿佛卡在喉咙,频率越来越快,变成刺耳的尖啸声。 “欲欲欲欲欲欲————” “砰!” 一声仿佛脖颈扭断的闷响,随即,一个四四方方,脸盆大小的物件从庙宇中飞出。 一颗僧人头颅,摔在地上。 头顶光亮,十二戒疤,线条笔直,犹如刀削的方形头颅,苦行僧双眸空洞无神,拉链一般张开的嘴中,金白色血液狂涌,伴随着尖啸犹如雷鸣的嗓音。 “天天天天天天————” 终于快结束了! 玄猫娘娘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南荒大山中的死鬼们还在等她呢! “天你妈个头啊……” 有软糯清脆的声音,仿佛风铃一般,从庙宇中飘出:“悬空寺的和尚,我是你们的娘亲啊……” 玄猫娘娘跳下檐角,颈项间玉牌轻轻摇晃,她准备展开清扫工作。 视野中,摇曳生姿的人影,赤着玉足,从寺庙中走出。 一只莹白发光,纤细娇嫩的女人手掌,将苦行僧头颅捡起…… 【六欲天】! …… …… 漫漫山野,漆黑的天色笼罩而下。 逃! 李三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正在山林中急速奔行,时不时往后看一眼,心中愈发狂喜起来。 “他竟真放我离开小石湖!” “世上竟有如此愚蠢之人!” “哈哈……青鹿山有仇必报,等我禀告沈师兄,一起杀来,你活不过今晚!” 李三身躯颤栗着,难以压制的大笑起来。 远方,一座小山上,橘黄色的篝火在夜色下亮起,几道熟悉的人影浮现。 看见沈师兄、王蝉师弟他们了! 而且,在那摇曳的火光中,他仿佛看见那狂悖之人,跪在地上,朝他磕头求饶的快意画面。 李三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下来,就在这时,一股凉意突然从背后升起,后脖颈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咔嚓!” 一只大手从黑暗中伸出,将李三脖子拧断。 “你……” 李三双目圆凸,嘴中泛出血沫,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喃声。随后,脊柱被彻底拧断,头颅无力的垂了下去。 陈宣松开手:“抱歉,你又被我抓住了……” 他一路尾随李三,潜行十余里路,来到青鹿山修整之地。 纵然李三将同门出卖了个一干二净,说出许多情报。但陈宣不可能直接相信,一定会跟上来进行验证。 陈宣立在尸体旁,抬起头,双眸眺望数百米外的山峰上。 “王蝉师弟,我们该见面了。” …… …… “师兄啊,他来找我了……” 篝火摇曳,映照出几道青色衣袍的身影。 一个十六七岁,身形单薄,长发披肩,仍带着几分稚气的清秀少年,气质空明似仙。他双手负后,眺望山下被黑暗笼罩的某个方向,嘴角勾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王蝉! “王蝉师弟,在看什么呢?” 名叫沈灵峰的青年男人,剑眉星目,英俊非凡,他走过来问道。 王蝉转身,脸上换成一副无辜而纯真的青涩笑容:“沈师兄。” “啊,哈哈,王师弟。” 沈灵峰莫名打了个寒战,心道你一个梦里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现实中穿起一身少年皮囊,装什么嫩啊! 王蝉从袖中取出一张写满小字的纸,微笑着递过去,道:“沈师兄,我新写了一门戏法,参详一下?” 沈灵峰只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随手书写而出的戏法,竟比青鹿山传承更加精妙,他如痴如醉,津津有味看了片刻,最后,忍痛将纸张投入篝火中。 “嗤拉拉……” 火焰卷起纸张,像是一只燃烧的蝴蝶,化成灰烬。 “王蝉师弟,你何苦给我看这些,到头来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啊。” 沈灵峰苦笑了一声,随后,又继续追问道:“你方才看什么?莫非又有天材地宝即将出世?”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最近得到的好处太多了! 王蝉盯着一脸兴致勃勃的沈灵峰,随后指向山下的某个角落,轻声道: “此时此刻,当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站在那里,冰冷注视我们……” 沈灵峰目光迷茫的看去,天色已黑,月光熹微,山林中一片阴暗,什么也看不清: “谁啊,敢惹我们,找死不成?” 王蝉看向沈灵峰,眼中流露出一种极致的怜悯与轻视,犹如高高在上的天人俯瞰地上可怜的蝼蚁。 他的发丝在风中飘舞,空明出尘,他语气淡漠地开口。 “沈师兄,稍后,你将死在这个人手里……” 第二十章 逆天改命 夜风呼啸吹过山峰,仿佛鬼怪的无尽哀鸣,吹得所有人心底发寒。 “我要……死了……” 沈灵峰如坠冰窖,内心被巨大的恐惧塞满,他很快将要死去。 黄粱梦看见了这一幕! 沈灵峰嘴唇颤抖,显示着内心并不平静,问道:“王蝉师弟,此人是谁?” 王蝉眼神透露着莫名的笑意:“陈宣师兄……” “陈宣、师兄?青鹿山有这个人么,既是同门师兄弟,他为何要杀我……” 沈灵峰一脸迷茫的说着,徒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怒声喝问:“王蝉,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记起陈宣是谁了! 陈宣! 柳镇那个练武极有天赋的武者。 当日,若非提前遇见王蝉这个黄粱梦,并且,王蝉恰好随口提了几句,他是要将此人收入青鹿山的! “一个俗世武夫,他如何杀得了我!”沈灵峰脸色阴沉问道。 “我特意在柳镇留下一卷黄粱梦的呼吸法,他走投无路,只能去学……他一路追我而来,半路偶遇褚家人,用了一些方法,求去克制青鹿山青炁的小火鸟戏法……金德白炁当然更好用,但他没有门路……现在,他杀过来了。” 王蝉神色从容,娓娓道来:“黄粱梦中,这是属于‘陈宣’的一段人生轨迹……” 沈灵峰听得心中发寒,指着王蝉,愤怒道:“你、你养虎为患!” 他不明白王蝉为什么要这样做,若是与那陈宣有仇怨,当时在柳镇提一句,如今那陈宣坟头都该长草了。 但事已至此,没什么好抱怨的,必须解决问题了。 沈灵峰性格果断,当即对其他人命令道:“你们立刻去把楚师弟、李三等人叫回来,山中已不安全……宝鱼不要捉了,瞎忙几个晚上,一条都捉不到!” 王蝉道:“不用去了,他们此时已死在陈宣手下。” 沈灵峰闻言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他如何做到的?他竟已强至如此地步!” 无法想象,仅仅大半个月时间,那个名叫陈宣的俗世武者,竟然成长为一个可以同时斩杀四位练炁士的强者,这是何等天赋?简直能用惊世骇俗来形容。 王蝉点头:“陈宣是这样的人,我在黄粱梦中看见了一切……” 这声音平淡而冷漠,如一把大锤,一下接一下,敲击在沈灵峰心头。 “王蝉……你为何不提前告诉我们!” 沈灵峰双目通红,布满血丝,怒与怨在眼中爆发。 王蝉什么都知道! 但王蝉什么都没去做,他眼睁睁看着同门师兄弟去死!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全是虚情假意,亏他还把王蝉当成自己人! 在这一刻,沈灵峰仿佛看见那名为【黄粱梦】的事物,携带着滔天的恶意,山呼海啸淹没而来。 王蝉神色无辜,一字一顿道:“陈宣很谨慎,他如今实力不够,今晚不会立刻动手……沈师兄,你还可以多活几天……” “王蝉!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信你一句话!” 沈灵峰脸色一冷,随即,声音铿锵有力道:“大半个月,他天赋再高,又能强到哪去?我二次羽化了!我现在就下山杀他,我的命我自己去争,用不着你这黄粱梦算计!” 话落,沈灵峰转身唤起一众青鹿山门人,杀气腾腾径直下山而去。 几天后会死? 他现在就要亲自出手,逆天改命,解决这件事! 王蝉盯着一众人离去的背影,手指弯曲敲了下脑袋,嘴角勾出一个诡异而渗人的微笑。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啊……根本不懂黄粱梦的恐怖之处……” …… …… 小石湖岸边。 陈宣拖着李三的尸体,返回此地。 “青鹿山暂时不会发现李三等人已死,也不会猜到我追杀过来,我还有继续提升实力的时间……” 对面有二次羽化的高手,有王蝉这个黄粱梦,还有数人已经练成戏法,养出青炁。 正面对上,难以取胜。只能等他们分开之时,逐一击破…… “我不信你们六人一直呆在一起,从明早开始,我盯你们一年!” 陈宣心中这样计划着。 他不曾知道,就在他离去后不久,一群人骑青鹿下山,正气势汹汹朝小石湖方向而来。 月光散落,空旷的小石湖面微微荡漾,犹如一面明镜折射寒光,偶尔有宝鱼穿梭而过,气氛宁静安谧。 陈宣坐在尸体旁,一边开始修炼小火鸟戏法,一边等待着小阴间的降临。 他心中并不理解,楚师兄这批人已经死亡超过两个时辰,为何玄猫娘娘还不出现。 莫非附近某个地方,正在爆发乱战,正有练炁士大规模死去么?玄猫娘娘被绊住了,无法及时赶来此地? 而是因为其他原因? 陈宣只能继续等待,突然,他目光一凝,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扑通!” 水面破开,一尾手臂长的银白色宝鱼跃出水面,鳞片在月光下折射夺目的光泽,它落在几十米外的草地上,然后犹如一道白色霞光,快速朝林间滑行而去。 过山宝鱼! “宝鱼开始跃龙门了!” 陈宣立刻意识到这一点,过山宝鱼乃是极为珍贵的血肉大药,对人体羽化有巨大功效,不光青鹿山,连小河村的练炁士们,都对其垂涎已久。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几具尸体,还等什么小阴间?当然是眼前的宝物更重要! “刷!” 陈宣立刻动身,电光一般冲入林间,朝这条过山宝鱼追击而去。 “昂!” 有清亮隐隐似龙吟的吼叫声,自山林间响起。 …… …… 山林中,一行人骑着青色麋鹿疾驰,朝小石湖方向赶去。 蓦然。 一道身影停下,沈灵峰双眉紧锁,透过茂密的林间,犹如正在注视一只凶猛的怪物。 其余四人沿着沈灵峰的视线看去,前方什么都没有。 “刷!” 沈灵峰突然一拉缰绳,调转方向,离群而出,向北边一骑绝尘而去。 “沈师兄!你去哪?” 数道不知所措的呐喊声焦急响起,沈灵峰置若罔闻,御鹿狂奔,随后,他响亮而果决的声音远远传荡过来。 “诸位师弟,我思来想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先回青鹿山禀告南荒情况!尔等勿要追我,快回去保护王蝉师弟吧!” 沈灵峰想明白了,事关大道性命,岂能随意以身犯险? 黄粱梦是有真东西的,自己或许真会死在陈宣手中……即使只有百分之一阴沟里翻船的可能性,他也不会去赌。 “我沈灵峰是何人?青鹿山嫡传,就算什么事都不做,将来照样是大人物,何必冒生命风险去趟这浑水。” 呸!什么狗屁黄粱梦?什么天资纵横陈宣?他沈灵峰不再奉陪,要回家找大修士长辈了! 一众师弟目瞪口呆,雕塑一般愣在原地。 “沈师兄,不是要亲自出手,逆天改命么?” 这就单骑走免,一逃了之了? “呃……这也算是另类改命了吧?” 夜幕之下,无数人面对分岔路,走上自己选择的道路,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昂!” 沈灵峰一路纵鹿狂奔,突然,前方山路上,一道极速游动的银白色霞光横穿掠过,进入另一边的林地中,似龙似蛟的鸣叫声,从霞光中传荡而出。 “什么东西……一条过山宝鱼?” “刷!” 下一刻,一道紧随其后的人影出现,那速度快到几乎成为一道残影的追击者,横穿山路时,朝沈灵峰这边望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交汇。 第二十一章 龙门之后 “哗!” 陈宣掠过山路,极速冲入古树参天的林地中,对一条过山宝鱼紧追不舍。 “往哪跑!” 陈宣催动小白猿戏法,以巨力抓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山石,炮弹般猛地砸向前方的宝鱼。 “昂!” 宝鱼被山石砸中,体表震荡出一圈银色涟漪,几片鱼鳞裂开来了,它惨叫一声,飞出很远,随后如一道银白色闪电弹射而起,愤怒地一头那块山石撞的粉碎,继续疯狂的朝南荒深处游动。 南荒深处正有一股力量召唤它,令它不顾一切的朝那里前进。 “身体这么坚硬?” 陈宣愕然,他灌注全力的一击,竟只是擦破宝鱼的鳞片? 练炁士也不敢硬抗他全力掷出的山石,那是上万斤气力的爆发,身躯会被直接击穿一个血洞,但过山宝鱼竟然硬抗住了? “嗷!” 一只路过的野狼发现宝鱼,顿时欣喜若狂扑上去,砰的一下,野狼嘴巴炸开了,满嘴鲜血,一口尖牙全部崩飞出去。 野狼捂着鲜血淋漓的嘴巴,哀嚎着满地打滚,捕猎失败了! “青鹿山的人,真的捉住过宝鱼么?” 陈宣见到这一幕,瞪大双眼,他现在极为怀疑这件事,他认为凭楚师兄那四个人的实力,根本就没能力捉住宝鱼。 ”还得我来!” 接二连三的狙击延缓鱼跃龙门的步伐,陈宣此刻终于追上贴着地表滑行的宝鱼,一个简单直接的饿虎扑食,双手抓住宝鱼。 “昂!” 宝鱼发出清亮的龙吟声,体表滑不溜秋,根本抓不住,并且它力气极大,一个强有力的神龙摆尾,就从陈宣双手间滑落出去。 陈宣继续跟进,这一次他有了经验,很快抓住时机,手指扣住鱼鳃,猛地抓起宝鱼,当做棒槌一般朝着一旁的大树抡砸。 “哐哐哐!” 连砸十几次,木屑漫天,鱼鳞飞溅,人腰粗的大树直接被砸断,轰隆隆的倒下,宝鱼被砸的晕头转向,在陈宣手里直挺挺的晕死过去。 “嗷……“ 远处,野狼目瞪口呆,吓得刷的一声爬起,夹起尾巴,连滚带爬的逃走。这人太凶残,它害怕自己也被那样对待,这简直不是捕猎,而是粗暴虐杀。 “终于抓住宝鱼了……比斗法消耗的力气还多。” 陈宣满头大汗,提起一尺多长的过山宝鱼查看。 宝鱼遍体鳞伤,柔和的银光和沁人心脾的香味,从破损鱼鳞下的血肉中散发出来,没有一点鱼腥,光是凑近闻一口,都令人感到神清气爽,几有飘飘欲仙之感。 这是一条足以媲美陆地宝树的血肉大药! …… 南荒群山深处。 一座高逾千丈的大山顶端,水潭之中,此时,“龙门”正张着大口,等待跃龙门的宝鱼到来。 蓦然。 “龙门”缓缓闭合,一只通体雪白,半人多高的老乌龟,从潭底走出来。 老白龟并未四肢爬行,而是如人一般站立行走,莹白放光的龟壳,仿佛一张运转的太极八卦图案,满是褶皱树皮般的皮肤,如同橡皮泥捏出的脖颈、头颅、四肢…… 它伸着长长的脖子,一阵疑惑,不明白口粮为何突然停下脚步。 所谓的“龙门”,正是老白龟的嘴。 小石湖的过山宝鱼,历经千辛万苦,闯过沿途千山万险,最终跃入“龙门”,“飞升”成为老白龟的口粮…… “最近山里太乱,人不讲规矩……连老人的口粮都开始抢了。” 老白龟双目深邃,双手负后,犹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凝视远方的夜空下。 整座山岳静寂无声,所有猛兽、虫鸟、鬼怪都在蛰伏,瑟瑟发抖,不敢在这个时候发出一丁点声音。 …… “你是我的食物,本分点!” 山林间,陈宣呵斥着,按住宝鱼,用山石狠狠砸击鱼头。直到确定其不是短暂昏厥,而是彻底没气之后,才放心的用树藤串起宝鱼,挂在腰间。 他做完这一切,深吸一口气,回望来时路,眉头紧紧皱起。 “路上那人,青鹿山的……沈灵峰?” …… …… “追鱼的那人……陈宣!” 山路上,沈灵峰喃喃自语,盯着那一人一鱼消失的林间,心惊胆颤。 他眼光毒辣,方才惊鸿一瞥间,就看出追鱼者奔行之时,那股蒸腾的气血绝不下六千斤,并且其追击速度之快,甚至比他当初一次羽化时还要强出数分。 沈灵峰心中震惊,因为自己便是少有的天才,一次羽化时气血碾压同代人……此刻,被这人稳稳压过一头了。 天资纵横的不知名天才,正在追击小石湖的过山宝鱼…… 除了陈宣,他想不出还会是谁。 “我都逃了,为何还能与陈宣狭路相逢?” 沈灵峰莫名惊骇,暗道:“黄粱梦真有这么灵?这陈宣非要害我性命不成……王蝉拖我下水,真是该死的害人精!” 他心中发寒,手指磨挲着青鹿的鬃毛,感到一种被命运锚定,无法逃离的惊悚。 “你们……欺人太甚。” 沈灵峰咬牙切齿,越想心中越怒,他紧握双拳,胸腔中渐渐被一股怒气填满,对着空气破口大骂。 “陈宣,我承认你天资不凡,但我便不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了?你练炁才区区半个多月!” “……” “哈,练炁半个多月的雏儿,你他娘的,动手杀掉我青鹿山四个练炁士……” “……” “算了,遇见你这种怪物,是我倒了八辈子血霉。” 沈灵峰猛地跳下青鹿,快速脱下代表青鹿山的青色衣袍,往青鹿头顶一盖,挡住视线,一刀扎在鹿臀上。 “没用的东西,快跑!” 沈灵峰厉声喝道,随后一拳打散头顶发髻,遮住面容,披头散发的跳下山路,朝另一个方向消失不见。 还是得跑。 …… …… “青鹿山的六人分开来了。” 陈宣走出山林,凝视着山路尽头的黑暗,心道:“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沉默一瞬,旋即沿山路方向追上去,今夜是最佳的动手时机。 沈灵峰二次羽化,气力逾万斤又如何?孤身一人。 “只要不是刀枪不入杀不死,我就要掂量掂量你了。” 陈宣指尖磨挲着那根从桃镇地宫带出的金翠色玉簪子,尖端传来的无匹锋寒,令他心神安宁。 片刻后,一匹头顶罩着衣裳,臀部流血的青色麋鹿,出现在视野中。 “什么情况?” 陈宣愣住,盯着路边低头啃草的青鹿,疑惑不解:“沈灵峰人呢?” 青鹿臀部有伤,可以看出是在故意吸引人追击,沈灵峰在被追杀么? 但他一个二次羽化的青鹿山修士,旁人避之不及的存在,为何沦落到被人追击的地步? “等等……这个追击者该不会是我吧?” 陈宣悚然一惊,他想起先前相遇的惊鸿一瞥间,对方眼睛似乎骤然一缩,反应很大。 他认出自己,并猜到自己会追击,因此做出这一系列行动,试图躲开自己。 “没理由啊……我和沈灵峰根本没有交集,他甚至不应知晓我这人的存在。” 陈宣头大如麻,喃喃道:“而且,沈灵峰一个二次羽化高手,躲避我作甚?按道理要躲的应该是我才是啊。” “你们这些人,到底在背后玩弄什么令人作呕的阴谋诡计!” 陈宣想不清,完全想不清楚,感觉脑子不够用了,越思考头脑越痛,他用力敲了敲脑袋。 仿佛有一张精心编织的巨网,笼罩下来,粘稠,灰暗,令人无法挣脱,连喘气都感觉困难。 “王蝉……你欺人太甚。” 片刻后,陈宣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然后直接转身,朝那个名为牛角山的青鹿山修整之地而去。 沈灵峰已逃。 对面最多只剩五个一次羽化的练炁士…… 他现在就去砸开王蝉的头颅,看看他脑子里的黄粱梦到底什么东西! 第二十二章 莽 篝火摇曳,火星在空中闪烁,一些飞蛾扑来,化作灰烬。 王蝉坐在青石上,气质空明出尘,指尖捻动,一些沙土簌簌落下,仿佛仙人手中一颗颗棋子落下,以大地为棋盘,摆弄乾坤。 “陈宣啊,这赤鸦城地界,只有你勉强有资格,能追随上我的脚步……” 王蝉喃喃自语,想着黄粱梦中那曾亲眼目睹,广阔无垠的真正的练炁世界,胸中仿佛有豪气冲霄而起。 这一世,他要成为执棋者。 而不是梦中那只能站在角落,羡慕仰望那些旷古烁今大人物的卑微旁观者。 “王蝉师弟……” 就在这时,四个青鹿山门徒垂头丧气返回此地,气势萎靡不振。 王蝉扫了一眼,一副早有预料的神色,语气淡淡道: “被陈宣逃了吧?陈宣擅长斗法诸事,你们抓不住他的……咦?沈师兄呢?” 四人面面相觑,随后,有人面色难堪,将不久前发生的事说了。 “沈灵峰……逃了?” 王蝉脸上的风轻云淡逐渐褪去,神色变得阴沉,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在篝火旁来回行渡步,沉默半晌后,开始反省自己。 “我大意了,不该卖弄口舌,令沈灵峰心生胆怯……人非提线木偶,心思易变,往后,我说话做事,该慎重起来了……” 王蝉不曾料到沈灵峰如此不济事:“他一个二次羽化的,就这么怕才练炁半个多月的陈宣……世上为何有这种废物?” 局势被沈灵峰搞砸了! 四人听见王蝉大骂沈灵峰,面色都显得尴尬,有人出面道:“王师弟,我们现在该如何办?你什么都知道,我们听你的。” 王蝉心中急速权衡,语气凝重道:“以我对陈宣的了解,他一旦发现二次羽化的沈灵峰不在,怕等不到桃花源坠落,就要直接来找我了……” 沈灵峰一逃,剧情脱离黄粱梦中的轨迹,后续将产生一连串恶劣的连锁反应! 不行! 他要立刻离开这里,蛰伏起来,静待时机! 王蝉当即动身,就要孤身朝山下走,刚走两步,神色徒然大变,喝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青鹿山四人不知何时,竟将王蝉围在中间! 一个中年人挡在路中央,双眸中亮起一缕青光湛湛的仙炁,他面色为难开口:“王蝉师弟,你撇下我们一个人离去,这不太好吧?” 王蝉怒声道:“蠢货,一起走有何用,更容易泄露踪迹,你们根本不懂陈宣到底有多难缠!” 那中年人摇摇头,微笑着解释道: “你的事早已传回青鹿山,沈灵峰背景深厚,可以一走了之,我等却不然……走失黄粱梦,我们皮要被扒掉,比死更恐怖……” “王蝉,你这黄粱梦有一件事怕是搞错了,不是你选中我们,而是我们青鹿山选中了你。” 中年人指了下王蝉,又指了在场的其他人,说道:“我们五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王蝉愣住,继而脸色一片惨白,最后却又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们太有趣了。” 人心难测。 龙游浅滩被虾欺了! …… …… 山风呼啸,人影在林间急速奔行。 远方,名为牛角山的小山上,篝火光亮徒然闪动一下,随后熄灭,一片黑暗。 “发生了何事?” 陈宣顿时停下脚步,眺望远处月色下的山峰阴影轮廓,旋即摇头笑了一声。 纵有无数阴谋诡计,他已来到此地,便不会继续胡思乱想,扰乱心神。 王蝉这个黄粱梦,就是一只藏在人背后的癞蛤蟆。 时不时伸出恶心的舌头舔你一下,粘稠口水粘上皮肤,甩也甩不掉,感觉整个身体都不干净,躲又躲不掉,令人恶心的不行。 能做的,就只是踩死他。 “王蝉,今晚,你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陈宣眉头紧锁成川字,他开始朝山上行进,步伐坚定而谨慎,整个身体仿佛完全融入路旁的树影之中。 月光皎洁,洒落在空荡荡的山路间,偶尔有影子从路边树下阴影中闪过,悄无声息。即便有人瞪大双眼查看,也不会发现什么,只会当做是一阵风吹过。 “有血腥味……” 陈宣在阴影下前行,突然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前方有仿佛人的影子在蠕动,他放缓脚步,愈发谨慎前行。 “噗通!” 月光下,有一道人影朝山下走来,脚下正踢着一只皮球似的圆滚滚事物,悠闲自在,步伐轻松,一副非常渗人的古怪画面。 “青崖子亲至,也不敢威胁我啊……” “一群蠢货,竟天真的认为我走是要去逃命?呵,我的大计你们岂能懂得……” 皮球在山路上滚动,披头散发,仰面朝上,赫然一颗中年人头颅! 中年人死不瞑目,眼睛圆凸,仿佛生前看见了极为惊恐的画面。 “内讧了……” 树下,陈宣彻底停下脚步,看到这无比阴森的画面,脸色彻底平静下去,连心跳声都近乎消失,但有一种力量正在寂静中急速增长。 他隐身在树后,闭上双目,只用双耳去聆听脚步声,耐心等待对方经过。 王蝉在月光下行走,踢着人头,神态闲适,仿佛犹如正在郊游一般。但衣裳却沾染着许多血迹,显得突兀。 “咦?” 某一刻,他抬起脚,将要落下之时,停在空中,他微微偏头,看向不远处的一颗大树。 陈宣睁开双眸,走出来。 王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招了招手,开口道:“陈宣啊,看来我有些话要提前和你……” 他即将要解释一些事情,说一些必然很有道理的话。但此刻面前的这个人,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这个人一句话也不会听他说。 “轰!” 陈宣蓦然拔地而起,如同一尊撼天巨猿降凡尘,那与日俱增积蓄的怒意与吞吐天地的气势,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而来—— 王蝉笑意凝固在脸上,下一瞬,清隽如仙的脸庞被一只庞然大手猛地攥住,随即,身躯腾空而起,整个人被陈宣撞进山路外的荒野中。 “噗噗噗!” 王蝉身躯犹如巨浪中的小船在半空和大地掠动,惊骇双眸透过那指缝,看见漫天拳印夹杂着金白色光辉的锋芒,铺天盖地朝他涌来。 腰腹、胸膛、颈项……先是一丝凉意,紧接着是无尽的刺痛,大量气力和液体从千疮百孔中倾泻出去。 一道道凌乱的黑色血线在空中交织,金白色仙炁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无比瑰丽稠艳。 “噗!” 王蝉眼前蓦然一暗,利器刺入眼眶,瞬间拔出,身躯另一处致命部位立刻又被洞穿,如此千百次反复进行。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啊!!!” 凄厉而惨绝的哀嚎声,在山林中爆发出来,鸟兽惊飞。 第二十三章 黄粱炁 王蝉眼前一片漆黑,脑中被山呼海啸般袭来的刺痛塞满。 他不明白…… 陈宣难道不对自己遭遇的一切感到疑惑么?他不想得到一个满意的解释么? 自己分明低下姿态,展现善意,即将要将那崇高而远大的事情说出之时,对方……直接杀过来了。 没有一丝犹豫,出手便是没有任何余地的必杀手段! “噗噗噗!” 陈宣眼神凌厉,手持利器,动作快如电光,王蝉身躯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贯穿伤害,不止五脏六腑受损,甚至连许多骨骼都被刺穿,同时,一缕缕金德白炁在其体内肆意搅动,持续造成更加惨烈的伤害。 “滚开!” 王蝉凄厉嘶吼着,体内瞬间爆发出一团青金色的光芒,将其身体耀的近乎透明,仙炁滚滚,犹如倒卷巨浪般冲向陈宣。 “哗!” 陈宣敏锐的感知到一股危机,瞬间抽身后撤,退至十余米外,目光凝重:“什么炁……” 他一眼看出,这并非纯粹的青炁,而是散发着一种金光,弥漫着谷穗的清香气息。 这仙炁气势并不强盛,甚至显得平和。但陈宣从其中感受一种极致的威胁感,一旦被沾染,一定会发生极其恐怖的事。 “咳咳……” 王蝉犹如一只蝉蛹似的在地上弓着腰,整个人如同从血池捞出一般,血水浸透衣裳下雨般哗哗滴在地上:“这是黄粱炁——” 一道道灵蛇般的黄粱仙炁,从王蝉口鼻七窍中涌出,拼命压制、拔除陈宣白炁造成的伤害,极速缝补残破不堪的身躯。 这是一种迥异于山海十二炁的仙炁,由青炁升华蜕变而来,更加高级,来源于黄粱梦中! “黄粱炁,是黄粱梦的法?” 陈宣渡着步子,犹如一只盯住猎物的猎豹,谨慎围绕着王蝉逡巡,寻找再次进攻的机会:“不对,你没练成……” 那些青金色的仙炁中,虽有一丝类似谷穗的古老气息弥漫,但陈宣很快发现,这只是虚张声势,徒有表象,整体依旧以木属青炁为主。 王蝉解释道:“我醒来太晚,只来得及练出一丝,但用来对付你,已然够用,甚至是大材小用了。” 陈宣冷笑道:“你已穷途末路,装什么高手?这未练成的黄粱炁救不了你!” 他心情愈发平静,不急于趁胜追击,而是耐心等待王蝉露出破绽的时机时机…… 不对,王蝉已然重伤垂死,自己为何还要等待?给他恢复时间? 自己应该立刻趁胜追击,直接将其格杀才是! “不对劲……” 陈宣猛地摇头,感觉哪里出现问题了:“我有点不对劲……” 王蝉脸上浮现一种怪异的笑容,语气讥笑道:“当真无用么?陈宣,你不是已经主动停下手来,并且愿意心平气和同我交谈了么?” 中招了! 陈宣悚然一惊,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直窜天灵盖,如此关键的斗法时刻,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与对方闲聊,原打算一句话不跟对手说的! “赫……” 他立刻握紧利器,向王蝉杀去。 “铛!” 脑海中蓦然响起一阵阵悠扬的撞钟声,犹如穿越古老和现的界限,一声声撞入心中,令人心神宁静,谷穗成熟的香气随风而来,天凉秋乏,真是让人困意绵绵…… “这就是黄粱炁么……” 陈宣再次停下脚步,眼皮子似要垂下,收敛一身的杀意与戾气,紧接着,心中,无数前尘往事被勾起,纷纷涌上来…… 小河村初见瘸腿的陈泔水一家,武馆中一脸仰慕的杨小师妹,风雪中破庙相遇的褚家三人……不止这三年经历,甚至前世种种也将浮现而出。 陈宣心中逐渐被无尽的空虚和极致的迷茫填满。 红尘滚滚,如电如露,人生于世,一场大梦,他在苦求什么呢?不如就此睡去…… “陈宣,你我之间的差距在于,你只是一个天才,而我不仅是天才,更是被这个时代眷顾的……天命人。” 王蝉站起身,他双眼被刺穿,眼前一片黑暗,他在黑暗中感知环境,跌跌撞撞朝陈宣走去,指尖泛起一道青光。 “我本欲收服你作为追随者,但你桀骜难驯,本性难移……” 陈宣目光呆滞,望着前方,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成为一具失去意识的木雕泥塑。 他看见了。 一片片散发金色光泽的谷穗,在秋风中悠悠摇摆…… …… …… 黑雾涌动,玉牌闪耀白光,玄猫急速朝那座名为牛角山的地方赶去。 “六欲天的事情刚结束,这边黄粱梦又闹出惊天大事!” 玄猫娘娘心中焦急,甚至路过小石湖四具尸体时都没停下脚步。 事有轻重缓急,如今半路杀出黄粱梦之事,显然更加重要。 黄粱梦、六欲天……这些都是在小阴间榜上有名的天命人。 他们气运牵扯太大,需要严肃对待,他们引发的血案,必须优先处理,这是她的职责所在。 至于她最近颇为关注的陈宣。 虽然天资出众,并接连造成流血事件,令她收获颇丰,而且其背后可能有隐藏的大人物传授呼吸法,但仅凭这些,是远无法与黄粱梦这种天命人相提并论的。 “刷刷!” 大地在玄猫的脚下极速后退,牛角山逐渐在视野中浮现,蓦然,她脚步一顿,在山腰处看见一幕非常荒诞的画面。 一只通体雪白的老年乌龟,犹如人般站立在草丛中,一个面团捏成似的乌龟脑袋高高探出。 老年白龟一边嗅着空气中某种气味,一边目光深沉,盯着前方的山路中。 “一只老乌龟?在偷看黄粱梦的热闹么?” 玄猫娘娘看见同类的魑魅,顿时往那边跑去,一下子跳上莹白发光的乌龟壳上,四肢张开牢牢抓住龟壳,也将煤球似的脑袋探出去看。 视线骤然拔高,更远处的景象浮现在视野中。 黄粱梦,还有……是他! 那个名叫陈宣的练炁士! 玄猫娘娘顿时瞪大宝石般的猫眼,下意识间,震惊的嘴巴一点点张开,变成圆形:“他为何在这!” “没礼貌的偷鱼小贼,要死掉了……” 老年白龟浑然不知玄猫的出现,喃喃自语:“黄粱炁勾动红尘滚滚,前尘往事一股脑涌出,便是心性坚韧之辈,也会瞬间沉沦睡去,难以挣脱。” “啧,偷鱼贼骨龄才十八岁,连偷老人鱼这种轻佻事都干得出,心智不成熟,更加抗衡不了。” 它很久之前,就闻着宝鱼气息寻到陈宣,见其一副要做大事的样子,想看热闹,于是一路跟随至此,看了好大一出戏。 月色下,披头散发的黄粱梦王蝉,已经走到陈宣面前:“死在我手里,不算辱没了你……” 指尖的青光,朝陈宣心脏处点下。 老年白龟目不转睛,见状又是嗤笑一声: “偷鱼小贼开始动手果断,仿佛是个性情坚毅的,竟敢主动找黄粱梦的麻烦,结果瞬间被黄粱炁制住,露出马脚,不堪大用……偷鱼小贼,可笑可笑。” 原先心中还道偷鱼贼性格颇对老人家胃口,可以放他一马,不计较偷鱼之事,但不曾想看走眼,这是个虎头蛇尾,虚有其表之徒。 玄猫娘娘扭头,斜了眼自言自语的老年白龟,心道:“你个老眼昏花的,懂个什么?” 她不明白陈宣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处,也不明白他将扮演何种角色。 但她知道,小阴间告诉她。 黄粱梦。 今晚一定会死。 第二十四章 代码在你之上 “铛!” 天清气爽,山中有人正在敲钟,那铜钟大吕之声悠远苍茫,令人心神无比安宁。 “黄粱梦中……” 陈宣放眼望去,视野中一片金黄色的田野,成熟的庄稼无边无际,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 一条条田垄很规整,庄稼从根茎到叶子,再到谷穗,散发黄金色泽,犹如精致的黄金摆件,灿灿的光辉将天幕映成一片金色…… 心斋! 陈宣在王蝉动用黄粱炁之时,看见了黄粱梦! 自天幕穹顶上的【仙人缚日图】,玄猫娘娘的【小阴间】之后,他第三次看见那超乎想象的事物。 但这一次,他不只是看见,甚至进来了! “并非真实的肉身躯壳,而更像是一种意识、灵魂的具象化。” 陈宣伸出双手翻看,小阴间,他只能附身、偷窥,其他任何都不能做。 但这黄粱梦,他竟然“神游”进来,可以说话,甚至能够自主行动。 ”黄粱梦中,藏着什么秘密呢?” 陈宣沿着田垄行走,四处查看,忽然他停下脚步,听到一阵酣睡声。 “有人在黄粱梦中睡觉?这里还有其他人?” 陈宣皱眉,循着声音谨慎前进,不久后,他在一处谷穗饱满的田野中,见到酣睡之人。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容清隽,短衣草鞋,少年以天为被,以金色庄稼为席,以一只锄头为枕,姿态惬意。 “王蝉!” 陈宣面色顿时冷下,正要握拳快速接近,忽然,眼眸一热,心斋再次发动,紧接着,他就看见一连串“气泡”从少年王蝉头顶冒出。 气泡中有无数蝌蚪大的金色经文涌动,并伴随着一段段光影。 陈宣从光影中看到自己。 那是王蝉视角,关于“陈宣”的,原本应该“映照现世”的一段人生。 …… …… 一个气泡光影中。 “沈灵峰,你要死了!” 一条河道里,潜藏多日的陈宣犹如一只鳄鱼扑出,猛然将取水的沈灵峰一把拉入河中。 赤炁煮沸冰冷的河水,翻涌出大片血红色。 “陈师兄……追过来了。” 王蝉在远处骇的魂飞魄散,其他青鹿山门徒怒吼着扑入水中,只有他连滚带爬的往后逃走。 …… 又一段光影。 “王师弟,青崖子师尊降临南荒……” “桃花源坠落,陈宣逃进去了,继续追!” “陈宣擅长斗法,我们死了很多人。” “他结识了一位贵人……” 王蝉听着无数传来的消息,心中为这些充满血与火的事情颤栗,手足冰冷,但他最终还是鼓足勇气。 “诸位师兄,是我污蔑他,闯出这么多祸事,用我当诱饵吧……” 不久后。 陈宣果然中计,遭遇青鹿山大修士的截杀,虽然强行突破包围,但遭受重创,生机渺茫,最后不知所踪。 王蝉在此战中受伤。 但赤鸦城地域从此没有陈宣这个人了,噩梦远去。 …… 多年后。 青崖子老去,青鹿山日渐衰弱。 一位路过的通天大修士,将这个名震一时的大势力,随手从大地上抹去。 王蝉当时不在山门中,侥幸存活。 青鹿山名声不好,他只能被迫离开呆了半辈子的赤鸦城地界,开始在世间漂泊,时隔多年,在古楚国的王都,再次看见陈宣。 那是一场规格极高的宴会,许多练炁世家、古老道场的大人物云集,其中许多人都是古楚国传说中才会出现的人物。 陈宣便在宴会中,虽不是最中心位置,但身边却也聚集一些人,众星捧月,谈笑风生。 “道兄,听说你这一次回楚国,去赤鸦城看望故人了?” “岁月无情,故人大多凋零不在……” “哈哈,我等与天同寿,道友勿要伤怀,昨晚我孙子的孙子都老掉了,你虽年轻,但也该逐渐习惯俗世故人一个接一个相继离去……” “……” 王蝉路过宴会门口,听见这样的谈话声,万分惊骇,连忙遁走,心中立刻决定离开楚国,这一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背后仿佛有男人的叹息声传来,好似秋风卷起落叶。 …… …… 又是多年后。 垂垂老矣的王蝉,漂泊至一个更加庞大的古王朝,再一次听见关于陈宣的消息。 死讯。 头发皆白的老年王蝉,神色恍惚,看着路过的练炁士们情绪激烈的议论。 “听说了么?陈宣,就那个从小地方楚国而来,最近闯出一番名堂的练炁士,身陨道消了!”有人兴奋道。 “他一介凡骨,依靠自身努力走到【韬红尘】这一步,真是了不起,当得起天才二字……可惜,遇上横空出世的天命人。”有人嘘唏不已。 “这个时代,终究是属于那些天命人的……”这个练炁士,眼中充满无奈。 “……” 王蝉心想,那头顶盘旋多年的噩梦,终于彻底远去了。 但紧接着,巨大的空虚感充斥内心,他这一生都活在那个人的阴影之下,年少时还能相争,后来便被迅速甩开,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偷偷仰视其人。 天命人…… 是比陈宣更强大的存在…… 若能重活一次,他也成为气运眷顾的天命人,该多好啊? 这是王蝉梦中所经历的,关于陈宣的,本该发生的一段人生。 …… …… “看来我将来的发展还不错嘛,风光过一段时间。” 陈宣看完几段光影,失笑着腹诽一句。 可惜梦中王蝉与自己交集太少,大多事迹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无法令他得到更多的信息。 他有足够的信念,但没料到将来能走那么远,竟真成为楚国赫赫有名的大修士……虽然后来一出楚国,就见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直接被人咔了。 “【黄粱真经】……” 陈宣旋即盯住那些气泡中流转的金色经文,怔怔出神,因为他从经文中看到了【十二灵炁呼吸法】。 王蝉留在柳镇的这一篇呼吸法,陈宣虽然没有修炼,但却曾认真参详过,曾经大为称赞,认为其精妙无比,有出彩之处。 此刻,他看见完整版本,立刻沉浸其中,只觉晦涩难懂,一种古老浩瀚的气息迎面扑来,这是一部无上仙经! “黄粱梦的精华,都在这篇经文中!” “黄粱真经,可以令青炁蜕变升华,养出罕见的黄粱炁……” “这是单独属于一个人的无上法。” “真正的仙经,一个时代,只允许一个人去学。” 陈宣吃惊,顿时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撼:“其余修炼者,皆为梦幻泡影,只要那个人出现意外,其余修炼者们的大道修为,瞬间就会化为乌有,镜花水月一场空。” 是只有黄粱真经如此,还是其他古老的正经也是如此? 同时,他陈宣意识到王蝉留下的那门呼吸法中,所携带的浓浓恶意。 “我若修炼十二仙炁呼吸法,今日杀了王蝉,岂不是自身也要遭受苦果,修为破灭,瞬间退化成普通人?” 练了黄粱真经中的法,这一生除了忠心追随,彻底与王蝉绑定外,没有其他路可走! 并且这种犹如主仆关系的绑定,会随着时间越发牢不可破。 青鹿山的沈灵峰,背景深厚,有机会知晓一些隐秘,因此虽对王蝉那些戏法如痴如醉,却一点不敢去学,就是害怕将来被王蝉裹挟住。 “黄粱真经,有一股邪性……” 陈宣心中骇然,旋即,仍是迫不及待将这门无上仙经牢记在心中,能不能练日后再说,这种价值连城的东西先拿到手里最要紧。 就在这时。 “嘶!” 他胸膛处突然出现一丝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真正接近心脏,他眼睛颤动,心斋极速发出预警。 “王蝉!” 陈宣立刻结束心斋,从黄粱梦中退出。 …… …… “陈宣,我以为你这种性格坚毅之辈,能抵抗住一丝黄粱炁的威力呢?” 王蝉披头散发,状如恶鬼,指尖青炁跳跃犹如锐利的刀剑,刺向陈宣胸口:“没想到年少时,你也不中用啊。” “哈哈,虽无法收服你,但是镇杀你这种人物,我这一世也算是波澜壮阔,不留遗憾了!” 即便无法在微末之时,裹挟住陈宣这等将来在古楚国都排得上号的人物,他此刻也只是略显遗憾,毕竟,有一世记忆作为根基,未来宏伟的仙途大业,仍在前方等着他! 什么天赋异禀陈宣?不过是他这一世沿路遇见的风霜罢了,弹指可灭…… 他是天命人! 手指没有继续前进。 一只散发金白光辉的手掌伸出,轻轻扫开王蝉的手臂。 王蝉错愕了一瞬,那熟悉的声音响起,仿佛记忆中的梦魇般钻入脑海中。 “王蝉……” 陈宣瞬间攥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扬起,五指握拳,白炁汹涌汇聚,巨大如山的白猿虚影浮现,赤面獠牙,狰狞恐怖,气流漩涡在水桶大小的拳印上极速盘旋—— 王蝉如遭雷击,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明明被……” “砰!” 轰然一拳,打散王蝉体表萦绕的黄粱炁与青炁。 如果些许前尘往事就能动摇陈宣心神,那他便不可能苦耗三年,甘心呆在一座武馆练习基础武道,能做成这种事情的,心性坚定绝不会被任何事物动摇! 若非心斋突然发动,令他进入黄粱梦神游,王蝉甚至不会有机会走到他面前。 “砰!” 第二拳,打的王蝉头颅后仰,整张脸庞凹陷下去。 “你不能杀我,你学了……” 王蝉脑中一片混沌,他无意识伸了下手,犹如要在空中抓住些什么,嘴里涌出血沫,舌头在口中含糊不清的动了动:“我、的、大、业……” 他什么也抓不住。 “王蝉啊……” 陈宣面无表情的开口:“不行的人,就算重生再来一次,你照样还是不行……” 话音落下。 “砰!” 第三拳,打的王蝉头颅散开,猩红和骨骼倒溅出去。 黄粱一梦,就此成空。 “……” 玄猫娘娘心头震动,黄粱梦死了,就死在她面前:“他竟以凡人之躯,把一个天命人杀了……” 她知道今晚黄粱梦一定会死,但没想到,竟是陈宣动手,竟是这个她心中认为无法与天命人相提并论的陈宣干的! “看走眼了……” 老年白龟眼神错愕,盯着眼前骤然翻转的局势,陷入良久的沉默中,心道自己难道真老了?老眼昏花了! 偷鱼小贼,不仅没被黄粱炁勾进红尘中,反而直接依靠坚韧心性,强行看破迷障,打死了黄粱梦,此等心性,世间罕见。 “嘶,小贼有武道至诚之心,是个走古武法的苗子啊……” …… …… 远方的夜色下。 沈灵峰埋头狂奔,终于逃出南荒。 他顿时仰天大笑,欣喜若狂。 “哈哈!我逃出来了!!” 下一刻,这声音戛然而止,他身形凝固,颤栗着被迫跪下,目光惊恐仰视前方一道负手而立的中年道士身影。 “师尊……我……” 中年道士低头,大袖飘扬,深沉的威严循着俯瞰的视线倾泻而下,一双墨绿色瞳孔中,似乎有一千种璀璨的青光翻涌,托举起一只古老的三足练丹炉…… “你师弟,黄粱梦死了……你知道么?我挑中的炉中仙丹没了。” 丹鼎道,青崖子! 第二十五章 天命仙种 无数纸钱从天空洒落,惨白色的经幡,连带着墓碑、坟冢蔓延向远方。 一个火堆在山路中亮起。 “【小青鹿戏法】。” 陈宣将小阴间中浮现的两幅行炁图仔细对照一番,发现并无差别,旋即铭记心中。 王蝉击杀的四位青鹿山门徒中,有两位练出青炁,学的皆是青鹿山相同的戏法传承。 “接下来,轮到黄粱梦了。” 玄猫娘娘处理完四个门徒的阴间事后,立刻正容亢色,行至王蝉的无头尸骨前,正襟危坐,仿佛正在做一件严肃的大事。 陈宣第一次见玄猫摆出如此慎重的架势。 “哗!” 下一刻,只见玄猫颈项间红绳系的小玉牌,缓缓飞起,如一本小书展开,哗啦啦翻动,金色光辉直射而出。 “这是一本书?” 陈宣见状讶然,跟随玄猫的视线,朝空中展开的玉质小书看去,是一列列竖着书写的古篆字阴文。 “古桃花源遗地,后土阴司使者察见天命仙种名录——太阴道统魑魅猫十三。” 在这书页最前列写着一行金色文字。 陈宣出身寒微,只在柳镇学武时认过几个字,因此这些古老的篆文,他大多数并不认识,只能连蒙带猜,努力分辨其中的含意。 “古楚鸓鸟历三千六百年涂月初九,六欲天横空出世……退入南荒……“ 涂月即是十二月。 在这列金色字迹之后,紧跟着另一列篆文: “同日,黄粱梦于南荒牛角山身陨道消,魂魄不知归处,或有后情……” “【黄粱真经】不知所踪,此路已断……” 陈宣心头一震,魂魄不知归处是何意思? 并且,他分明已将整篇【黄粱真经】铭记于心,怎么就是不知所踪了! 正疑惑之时,忽见王蝉体内飞出一道青金色的星芒,坠入白玉小书中。 “刷刷!” 虚空中仿佛有人执笔,迅速在玉质小书上落下文字,陈宣只见一个个文字接连浮现而出。 “心比天高命如纸,黄粱梦——下品仙丹!” 玄猫娘娘瑰丽的眼眸一凝,旋即梅花似的猫爪立刻将玉质小书合上,将这评语遮掩起来,嘴中喃喃道: “黄粱梦已经路断,后续牵连的命数气运,或许还有风波起……” “但一颗下品仙丹引起的些许余波,算不得什么了。” “古楚国将来局势,还需看六欲天这批人!” 陈宣听着玄猫的自语,心中翻江倒海。 “这个世界上,这类稀奇古怪的天命仙种,数量不少啊。” 按照小阴间的评语,黄粱梦只是一颗下品仙丹,那在这之上,必然还有更高层次的存在。 “刷!” 玄猫娘娘一本正经的处理完事情,紧绷的身形放松下来。 然后,她转头看向远处正闭目养神的陈宣身影,疑惑道: “他今晚要睡这里么?和一堆死人睡一起?” 玄猫娘娘扯了下嘴角,露出一颗尖利猫牙,她不理解陈宣战斗过后,为何不离去,这是何特殊癖好? “稀里古怪,我看你的秘密一点不比黄粱梦少。” 她是从柳镇一路看着陈宣过来的,知晓其很多事情,此刻黄粱梦又死在其手中,她已然坚定认为陈宣不是一个普通的练炁士。 “……” 陈宣哑口无声,心道你离开我自然会醒。 玄猫娘娘狐疑的打量了陈宣几眼,旋即迈起四肢,极速远离……今晚很忙,小石湖还有一些死人没处理,她不能在这里继续停留了。 黑雾远去,小阴间消失。 “咦?发生了什么” 陈宣猛然一惊,发现小阴间离去后,心斋却未结束,自己仍然拥有玄猫的视野! “哗哗!” 大地在陈宣视线中急速后退,很快,十数里距离一晃而过,广阔犹如一面明镜的湖泊逐渐映入眼帘。 小石湖! 陈宣震惊,自己竟跟随玄猫娘娘来到小石湖了! “这里死的也是青鹿山的人,咦,尸体上的伤口……” 玄猫娘娘的惊叫声,落入他的耳畔:“这也是陈宣干的!” 玄猫俯身查看楚师兄四人的尸体,一眼就认出那金德白炁造成的伤痕,顿时惊的瞪大双眼。 她这才知道,原来今晚陈宣不止击杀了黄粱梦,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对上青鹿山了! 恍惚之间,一抹想象中的图景浮上心间,这个名叫陈宣的年轻人,大雪夜从柳镇走出,横穿数百里大雪荒地,一路追至南荒,月色下击杀青鹿山四位门徒,紧接着,马不停蹄杀向黄粱梦…… “算起来,短短半个多月,已经有十一个练炁士死于他手了。” 玄猫娘娘喃喃自语,心绪起伏,在她巡查尘世的漫长岁月中,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遇见一个这样一路以杀开路,只求念头通达的杀神人物。 陈宣此刻并未关注玄猫的心语,他正在思考关于心斋的事情。 “应该是进过黄粱梦之后发生的变化,心斋能力得到增强了。” “小阴间不在,我也能附身玄猫了。” 陈宣开始试验这个能力的极限,不久后,玄猫结束工作,陈宣继续跟随她一路离开。 大地与森林,在视野中急速倒退。 “二十里……” 玄猫远离陈宣肉身躯壳约莫二十里之后,他开始察觉到视野逐渐涣散,最终被迫从玄猫体内离去。 心斋结束。 同时,陈宣愕然发现视野中,正有一道代表玄猫此刻方位的光点,仿佛一个正在移动的坐标点,已然还在持续远离他。 “这光点代表玄猫娘娘的动向。” “只要她靠近我二十里范围内,我就能直接附她身体。” 陈宣思忖,喃喃道:“有了这能力,日后不必留在在凶杀现场,我在远处就能进入小阴间获取戏法传承……” 而且,玄猫已然成为自己一双眼睛,若是有机会,可以通过她查看周围的环境局势…… 这是一项非常方便的能力。 “倘若日后,心斋一直增强,影响范围继续扩大……我是否连天上宛如龙瞳的太阳,以及那些从云层中伸手拖曳青铜锁链的仙人,也能真真切切看个明白了?” 陈宣心中浮想翩翩。 “心斋神异无比,还有更多能力等待我去挖掘……比之黄粱梦毫不逊色。” 陈宣甚至觉得,心斋的层次远在黄粱梦之上。 因为,王蝉梦中,根本就没有心斋的存在! 梦中“陈宣”的一段人生,最开始修炼的是小火鸟戏法,而不是依靠心斋从小阴间获得的小白猿戏法…… 黄粱梦无法预见心斋所带来的改变! 但心斋却能直接进入黄粱梦中,甚至连其中隐藏的【黄粱真经】都直接看见了! 陈宣越思考越觉得想法合理。但随即,一个浓浓的疑问便开始萦绕在心头。 “黄粱梦、六欲天……都被小阴间记录在案,为何心斋却没有?” 陈宣感到疑惑不解:“他们是天命者,我陈宣便算不上?还是说连小阴间也察觉不到心斋的存在?哼,也不过如此。” 陈宣思来想去,逐渐感觉脑子不够用了,立刻识趣的放弃思索,他向来不喜欢琢磨这类事情。 上山开始查看青鹿山的营地。 “汩汩~“ 不久后,从营地中找出一只干净的大锅,架上火堆,陈宣开始处理捉住的过山宝鱼。 他要吃掉这味血药大药。 “哼!” 恍惚间,陈宣听见背后隐隐有一个老迈的冷哼声响起,他瞬间紧绷身体,回头望去。 第二十六章 河中妖 深夜,天地如墨,唯有点点月光洒落,带来些许光亮。 “什么动静?” 陈宣身体紧绷,看向山腰位置,声音似乎是从那里的草丛中发出。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夜风吹过,杂草低伏,空无一物。 “野兽么?或者路过的鬼怪?” 陈宣非常谨慎,立刻重新系好宝鱼,前往那里仔细查看,等到确定确实没有危险后,才再次返回山上,继续处理宝鱼。 “天寒时节,正是喝鱼汤的好日子。” 过山宝鱼乃是少有的血肉大药,鳞片比精铁都要坚硬,并且锋利无比,稍不留神就会把手划破。 他以白炁萦绕玉簪子,以锋芒之炁将宝鱼体表的鳞片全部刮干净,其下的肉质雪白细腻,蕴含浓郁而蓬勃的灵性,仿佛玉石雕琢而出,散发银白色光辉,有一种清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滋补良药啊。” 陈宣将足有两斤重的宝鱼清洗干净,而后投入锅中沸水。 他坐在锅边,一边耐心等待,一边开始琢磨新得到的小青鹿戏法,并与其他两门戏法比较,归纳总结。 【黄粱真经】更高级,但修炼之前,需要先练成一道青炁。 而且【黄粱真经】过于深奥难懂,陈宣虽然依靠强大的悟性,将之铭记于心。 但事实上,整篇黄粱经文由古篆文书写,其中有接近一半的文字……他并不认识,一时间也无从下手。 “我需要一个懂得古代篆文的老师。”陈宣心想。 “汩汩!” 时间慢慢流逝,沸水翻涌,整锅鱼汤都开始散发银光,香气浓郁,足足熬煮三四个时辰,天边都开始放亮了,陈宣才确定宝鱼肉已经熟透,能够放心食用了。 “嘶,真是鲜美啊。”当尝了第一口后,陈宣眼睛亮了起来,这并非凡鱼,口味好的超乎想象,鱼肉入口即化,简直是世间少有的山珍海味。 他仅吃了数口,便觉得有一股暖意在体内升腾,效果立竿见影,身体的气血力量迅速沸腾起来。 “呼!” 陈宣吐出一口寒气,然后立刻大快朵颐,很快将鱼肉吃完,最后他将整锅鱼汤都喝的一干二净,没有任何一点浪费。 “药效很猛!” 陈宣起身,感觉全身都在发烫,他开始在晨光下练武,体表萦绕着白雾,流动着淡淡的银白色光辉,血肉中充满勃勃生机。 一拳一式,皆带出阵阵呼啸风雷声,他足足练了半个时辰,宝鱼的药效才逐渐褪去。 “八千斤了。” 陈宣能清晰感受到体质的变化,力量得到提升,筋骨更加强健,感知也变得更为敏锐。 “羽化蜕变之时,能明显感受自己脱胎换骨,体质朝更强大的方向前进。” 他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大量气血能量,一片欣欣向荣,随后,他察觉到身体状态逐渐趋于平静,最终彻底稳固下来。 耗时十五天,陈宣走完第一次羽化路。 “气力八千斤,是我的极限。” 若是有外人得知陈宣能走到这一步,恐怕会惊的目瞪口呆,因为这个数字太夸张了,足足比赤鸦城地界最出众的天才,还要高出两千斤! “接下来,便是继续修炼戏法,不断积蓄力量,准备进行第二次羽化了。” 羽化一境,练炁士最多可以进行三次羽化,使身躯脱胎换骨,最终彻底升华,打开人体道藏,晋升至更高层次。 …… …… 晨光熹微,清风吹开白雾,连绵出万里青山。 李寒松带领着族中儿孙,进入南荒大山,准备继续前往小石湖大展拳脚,捕捞宝鱼。 “族长爷爷,你听说那事了么?” 一个李家少年低声说道:“青鹿山下悬赏令了,通缉一个叫陈宣的练炁士……听说这个陈宣昨夜在南荒做下大事,偷袭击杀好几位青鹿山门徒。” 这是今早发生之事,沈灵峰孤身进入小河村,下了一道报酬极其丰厚的悬赏令,在小河村中直接引巨大波澜。 一些惊人的消息流传开来,青鹿山竟被一个名叫陈宣的散修拔了虎须!很多练炁士听见后,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还有胆大包天之人。 有一部分经由柳镇方向而来的练炁士,隐隐听过陈宣这个名字,后来将路上见闻与其他人说了,更是引发一场激烈的议论…… 李寒松扫了少年一眼,严肃道:“莫要胡思乱想,这陈宣敢与青鹿山作对,必是不要命的凶悍之徒,我们不要自找麻烦。” 少年连忙道:“我晓得利害,只是这个陈宣,敢得罪青鹿山,真是厉害极了,和前些日子大出风头的王蝉一样,都是了不起的英雄豪杰啊……嘿,听说死的青鹿山门徒中,便有一个叫王蝉的,叫这名字的人真多。” 有人猜测陈宣袭击青鹿山,便是因为那个同为柳镇出身的王蝉…… 少年由衷感慨道:“最近越来越多厉害的人物,涌来南荒了。” “王蝉?重名罢了,两人都不是好东西。” 李寒松冷声道:“他如何比的上陈宣?两者云泥之别。王蝉只敢倚仗武功技法,在散修面前耍耍威风,算什么本事?陈宣面对的是凶名赫赫的青鹿山,这才是真豪杰该做的事情……但你们也不必学陈宣,得罪青鹿山,出了南荒大山,他就会死。” 少年哑口无言,心知族长爷爷分外看不起那个王蝉,他也能隐约猜出几分真实原因,却不好多说什么。 他正想转化话题,突然目光一顿,连忙小声道:“族长爷爷,那个,那个王蝉……” 前方山路转角处有人影浮现,正迎面他们走来。 陈宣早已看见李家众人,心道:“小石湖还有四具尸体,不知他们稍后看见,会是何反应。” 李寒松停下脚步,脸色浮现一道友善的慈祥笑容,主动打招呼:“王道友,回小河村去啊?昨晚定是大有收获吧……” “嗯,一点点……” 陈宣点头致意,因为并不熟悉,随意应付两声,径直走了。 李寒松面带微笑,直到陈宣背影彻底消失之后,笑意收敛,转头对一众族人教训道: “此人空手而归,想必昨夜在小石湖遇见青鹿山之人,必是被呵斥骂走,栽了跟头……呵,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与人说话都没精神,必是心中遭受打击……你们日后做事需要脚踏实地,切不可因一时受挫,便丧失斗志。” “……” 众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李家众人继续前行,不久后,小石湖出现,一副惨烈血腥,多具尸骨的景象,即将映入眼帘…… …… …… 山峰耸立,层峦叠嶂,小径百转千回,河流在山峰夹缝蜿蜒流淌,岸边柳树在风中飘动,宛如一幅画卷。 陈宣一边沿山路往北走,一边在调整自身呼吸韵律,黄粱梦已死,他正尝试着修炼黄粱真经中记载的呼吸法。 这是王蝉以楚国文字写出的十二灵炁呼吸法,他将其与黄粱真经中对照,应是没有差错,可以先试着练一练……他并非是要立刻放弃小阴间的玄猫呼吸法,而是认为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中…… “呼!” 陈宣一边吐纳成雾,一边欣赏沿途的景色,心情很宁静。 蓦然,他目光一凝,看向路边的幽深小河中,一道波纹荡漾,仿佛有东西在水下游动。 “大鱼?” 陈宣心想自己又撞见好东西了?但下一刻,他就瞪直双眼。 “哗!” 河水中波纹荡漾,朝岸边涌来,旋即,一个女人从河道中爬出。 年龄不大,全身上下只穿一件青黑色单薄衣裙,浑身湿透,衣裳贴在曲线起伏的身躯上,几乎成半透明的,雪白在黑丝衣裙下若隐若现。 她双腿优美修长,纤足赤着,从河道中爬出,半弯细腰,踩在湿漉泥土中,她微微抬头,一双清澈明亮却又仿佛狐狸般柔弱的眼眸,朝前方看去。 与陈宣的目光交汇。 “……” “……” 陈宣拧起双眉,荒山野岭,河道中突然爬出一个美貌不可方物的少女…… 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二十七章 颜玉书 南荒一地,山泽连绵。 一个气质清冷的女人突然从幽深河谷中爬出,不是练炁士,就是魑魅鬼怪和妖类了! “……” 陈宣一言不发,冷冷盯着浑身湿透的少女。 少女不施粉黛,皮肤白皙,水珠从光滑如玉的脸庞滑落,天然去雕饰,令人心中忍不住产生一种怜惜之意。 她手中提着一个青布包裹,打着蝴蝶结,仿佛一个遭遇歹人,迫不得已落水逃难的人。 “啊,有人……” 少女发现陈宣正拧着双目盯她,顿时犹如一只受惊的小狐狸似的,赶紧用手捂在领口倾泻的雪白风光。 她吹弹可破的脸蛋上微微泛红,她回头往河道里看了看,似乎想再次跳下去,从其他地方上岸,以此逃避窘迫的境地……终究也没敢跳。 “这个东西……装柔扮弱的,到底是练炁士,还是妖怪?” 陈宣眉心皱的愈发深沉,心中更加警惕,虽然他并未感受到任何敌意。 少女埋头朝山路上走去,一袭湿透的单薄青黑色衣裙,雪白若隐若现,她分明在逃避陈宣的目光,但隐隐中,竟给人一种欲拒还迎的妖艳妩媚之态,令人忍不住想要……亵渎。 “……” 陈宣眸光顿时凶狠,目不转睛盯住少女,如临大敌。 少女低头从陈宣身侧经过,那令男人气血翻涌的少女体香隐隐闻见了,让人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雪白纠缠的香艳画面。 “啪!” 有东西落在陈宣脚边。 “……” 陈宣双拳紧握,立刻转身,依旧紧盯着她肩如瘦削的背影。 少女身形紧绷,似乎察觉到那道落在身躯上的男人视线愈发炽烈,终于,她忍不住了,扭头皱眉呵斥道: “没看过女人啊,一直看……” 嗓音倒也好听,清脆犹如山间松下石边的溪水,悠悠淌过人的心间。 陈宣一下子愣住,眼神古怪起来,旋即指着自己脚边,道: “东西掉了。” 少女目光一看,顿时脸色羞赧,竟是一把女人梳妆用的小铜镜,刚才从包袱中滑落出去,恰好坠在男人脚下,她连忙回返捡起,发出蚊子般的细微声音。 “多谢道友……” 她似乎有些心虚,立刻转身加快脚步走远了。 是练炁士。 陈宣盯女人背影消失,过了片刻收回目光,四下望了眼。 仍然不理解,河岸宽阔,往左往右,都能上山路。 她偏偏慌不择路,要经过自己身边? 包袱里的物件,恰好掉在自己脚边。 “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陈宣喃喃道,心中早已万分警惕,方才只要那少女露出一丝敌意,他刚猛如铁的硬拳瞬间就会砸出去。 “穿个破裙子,全身湿透,能遮住什么……我不信你是好东西。” 陈宣摇头自语,心中隐隐感觉这女人不简单,但这也无关不大,他继续朝山外走去。 幽静的山脚中,河流缓缓流淌,柳树光秃秃的枝条上透出新绿,一片生机勃勃,万物生发的景象。 冬雪消融,春日将至。 …… …… 半刻钟后,陈宣走过几个路口,迎面撞上几道高大身影。 “阿弥陀佛……” 两个身披袈裟,手臂腿脚如柱子那般笔直粗壮的和尚出现,头颅四四方方,仿佛切割整齐的石块堆砌在肩头,他们神色肃穆,一副苦大仇深模样。 悬空寺的苦行僧! 与传闻中的方块形象一模一样! “道友,你可遇见一个年约十六七的女子?名为颜玉书,容貌似神仙中人。” 年纪稍大些的苦行僧,面色肃穆,对陈宣问道。 “看见过一个从河中爬上岸的女人。” 陈宣回答,心中已悄然警觉,他偷学过悬空寺的戏法。 但戏法不像呼吸法,会通过日积月累的呼吸韵律逐渐改变身体结构,这小白猿戏法只要他不主动显露,对方应是察觉不出。 苦行僧眼睛一亮,连忙问道:“烦请告诉我们,她去往何处?” 陈宣闻言却是摇头:“大师,我与那女子无怨无仇,且不知她犯下何事招惹你们,请恕我不会随意泄露她人行踪。” 这回答虽是拒绝,倒也有几分坦坦荡荡。 “……” 两个苦行僧闻言,对视一眼,旋即两个方块脑袋凑到一起,当着陈宣面窃窃私语。 “空闻师兄,这人要帮她隐瞒行踪,定是见色忘义,性与命被【六欲天】彻底勾住了。” 年轻的僧人言之凿凿道:“此人命烂了。” 法号空闻的年长和尚悲悯道:“一路上,颜玉书害了太多性命……” 年轻和尚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愤声道:“颜玉书狡猾,知晓人族大修士不能随意踏足南荒,哼,却不知我们悬空寺下了何种巨大决心,她逃不出去。” 寺中连他这种练炁不久,佛法不深的年轻僧人都派出来了,一张遮天蔽日的无形大网笼罩而下,就算逃进南荒,也一定会被抓住。 一旁,陈宣听着这些话,沉思道:“六欲天么……” 方才那少女名叫颜玉书,便是小阴间登录在案的【六欲天】? 就说嘛,这女人一看就有问题,虽然漂亮的不像样子,但身上却有一股妖气,莫名引人犯罪。 只是。 他坚守道义,不愿随意出卖她人踪迹,为何到了这年轻僧人嘴里,自己就成见色忘义,被彻底勾住了? “倘若这个颜玉书,当真十恶不赦,作恶多端,自己肯定直接说出她离去的方向。这是做好事,没有心理负担。” 陈宣心道,但玄猫娘娘曾经说过,这悬空寺的和尚,性格疯癫,大多不是正常人。 虽然不涉尘世,但曾做出试图唤醒【雍和】巨猿的疯狂举动,如今,他们又在追寻【六欲天】这个天命仙种,不知背地里又在计划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 陈宣不愿轻涉这种事情中,便欲转身离去。 年轻僧人看见陈宣要走,立刻急了,大叫道:“空闻师兄,这人要走了!” 他快速上前,便要抓住陈宣的肩膀,陈宣背后犹如长了一只眼睛般,瞬间侧身一避,旋即,眸光沉下。 “你们要做什么?” 年轻僧人一愣,没料到对方反应竟然这么快,轻易躲开他的攻击,他立刻转头对后方的年长和尚,焦急道:“空闻师兄,他已烂命一条,死不足惜,我们快制住他,强行问出颜玉书踪迹!” 这是一个很有建设性的提议。 但陈宣还未做出反应,便有一道狮子般的怒喝声响起。 “住口!!” 空闻和尚闻言面色大变,猛然一脚将出年轻僧人踢出十几米外,年轻僧人胸膛凹陷,肋骨断掉无数根,空中便已止不住的大口吐血。 “师弟,你心中恶念随意滋生,出口便要害人,与俗世凡人有何区别?” 空明和尚脸色严肃,对地上的年轻僧人喝声道:“师弟,你无药可救,你该自绝于此!” “……” 陈宣见状,被这横生变故震惊。 第二十八章 离谱的六欲天 “这年轻僧人五脏六腑已碎,除非有天材地宝治疗,否则活不了几日。” 陈宣目瞪口呆,盯着倒地的年轻僧人,其面色灰白,身受重伤,已是命不久矣之相。 “咳……” 年轻僧人匍匐在地上,口中咳出大量白炁萦绕的鲜血,夹杂着肺腑碎片。 空明和尚一脚足有近万斤巨力,毫不留情,几乎将他整个胸膛踢烂。 陈宣练得就是白炁,清楚那一脚的威力,也明白这类人的防御力有多差。 山海十二炁各有神妙,练金德白炁者,虽然体魄坚韧似金铁,杀力极盛,但性命却远不如其他几种顽强。 譬如火德赤炁修士,即便身躯被毁,但只要魂魄三念不灭,将来会有涅槃机会。 又如木德青炁修士,则是另一个极端,身躯生命力磅礴,生生不息,即使就剩一个脑袋,只要青炁不耗尽,身体也会很快重新生长出来…… “悬空寺的戒律清规,竟苛刻至如此地步,容不得门中弟子犯一点错,甚至连说都不行么?” 陈宣感到匪夷所思,因为对方只是出口不逊,身上甚至连敌意也没多少,但那空闻和尚,便直接对自己师弟痛下杀手,甚至要逼迫其以死谢罪。 难怪小河村遇见的那个大和尚,当年偷听到戏法后,竟是恐惧的连山门都不敢再回。 空闻和尚双手合十,先对陈宣表达师弟莽撞和出言不逊造成误会的深深歉意,然后解释道: “道友勿惊,并非我寺戒律森严,容不得弟子作恶,而是我这师弟六根不清净,稍后若是遇见颜玉书,只怕立刻心猿意马,烂命一条……届时临阵倒戈,会坏了寺中大事。” 他毫不顾忌将此事说出,指明这些临时召集的年轻僧人,丝毫没作用,甚至可能帮倒忙。 他此刻既然发现端倪,自然要立刻将之剔出队伍。 陈宣皱眉,问道:“六欲天到底是什么?” 黄粱梦,便是重生之人。 那这六欲天,又拥有何种能力?为何见到她,便成了烂命一条? 空闻和尚扫了眼远处重伤垂死的师弟,神色肃穆,解释道:“世间男子,不,甚至连女子,只要见了那颜玉书一面,便立刻心生好感,继而失去本性,心甘情愿被其玩弄,从此成为一具麻木的傀儡……这一路上,她所遇之人,无一例外。” 余生皆浑浑噩噩,自然便是救无可救的烂命之人。 陈宣明白了,简而言之,男人甚至女人,都会被颜玉书美色勾引,失去本性,成为她肆意摆弄人生的脚下玩物。 难怪方才遇见颜玉书时,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对方在勾引他! “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 空闻和尚顿了一下,旋即说出六欲天真正的恐怖之处: “颜玉书会从中物色出一些练炁士,然后吃掉他们的气血、戏法、境界,全部化为己用。” 吃人修为? 陈宣闻言一惊,这个‘挂’开的也太大了吧? 直接吃掉修为,化为己用,岂不是直接省去修炼的过程了? 颜玉书要是吃掉一个得道仙人,是不是直接就成仙了?太离谱! 他感到不可思议,与之相比,王蝉的黄粱梦,又算什么犄角旮旯的简陋东西?有一世记忆算什么,还不是要拿命去争夺机缘,然后慢慢修炼。人家直接去勾引一个大炼气士,然后吃掉,就什么都有了! 空闻和尚脸色凝重,金白色的嘴唇开合,继续道。 “昨夜,我们悬空寺一位二次羽化的苦行僧,在附近追上她,随后被吃,一夜之间,那僧人多年苦修成的修为,便全成她的了!” 陈宣听到这话,咋舌不已,昨夜他曾在玄猫娘娘的玉牌上看见此类记载,但没料到其中隐情竟是如此惊人。 要知道,他历经千辛万苦,花费半个多月,才刚刚走完第一次羽化路。 这二次羽化还不知何时才能进行,其中要花费多长时间,要耗尽多少天材地宝,绝对是一个庞大数字。 但这颜玉书一个晚上,就凭空得到二次羽化修为?这简直超乎常理,骇人听闻。 陈宣豪气问道:“这颜玉书,难道可以一直无限制的吃下去?没有任何约束?” 六欲天这种能力过于离谱,他认为必有约束,甚至这约束还会很严重。 空闻和尚知无不言,解释道:“一则她吃人修行,我们悬空寺岂是好惹?自然不会放过她。二则她一旦吃人修行,会产生严重的副作用,她昨夜刚吃了一人修为,今日必遭反噬。” 原来如此。 陈宣明白了,颜玉书每吃一次人修为,便会产生极大的副作用:“有利有弊,这倒是能勉强令人接受了。” 陈宣旋即审视了空闻和尚几眼,斟酌语气道。 “恕我直言,以你们的实力,就算找到颜玉书,恐怕也无济于事吧?” 这空闻和尚也只是二次羽化境界,这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么? 空闻和尚摇头道:“并非只有我二人,只要我能坚守本性,拦住她片刻时间,发出信号,她便无路可逃……” 悬空寺调动大量人马,形成一张网,只要发现颜玉书踪迹,很快就会围拢过来。 远处,那重伤的年轻僧人,蠕动着从地上跪坐而起,喃喃道。 “空闻师兄,我、我明白了,我会立刻离开南荒,远离颜玉书,绝不会坏你们大事。” 他这种心性不成熟,又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恐怕一见颜玉书,恶念滋长,立刻就要心甘情愿跪在人家脚下,拼了命的保护她。 空闻和尚并不回话,却也没制止年轻僧人的离去。 陈宣见状,便也准备离去,知道这些令人震惊的信息后,他更加不会说出颜玉书离开的路线……事实上,南荒中的山路百转千回,过一座山路便要面对一个分叉路口,就算他现在指出方向,也帮不上悬空寺的忙了。 而且,颜玉书这种一看就前途远大的天命仙种,只有失心疯了才会去得罪她。 但空闻和尚却不愿陈宣一走了之。 陈宣冷声问道:“大师是要强人所难么?” 空闻和尚摇头,回道:“并非如此,而是你已见过颜玉书,若孤身离去,恐会引起意外发生……烦请随我师弟一起前往山外悬空寺的临时驻地,等到颜玉书被抓后,到时自然任你离去。” 他担心陈宣已被勾连,会情不自禁,暗中帮助颜玉书逃离。 但空闻和尚把姿态放得很低,并再三强调这不是恶意的看守囚禁。 山外驻地中,有僧人正在熬煮陆地宝树作为主材的珍贵茶水,会给他们这些”烂命之人”作为补偿。 只要等待一天,便能得到一天的茶水供应。 “还有这种好事?” 陈宣闻言一惊,这悬空寺豪气的过头了吧?陆地宝树这种普通炼气士梦寐以求的宝物,这就拿出了? 从这便可看出,其对六欲天的志在必得。 空闻和尚微微一笑:“无奈之举,悬空寺这一次将积攒多年的家底,全搬出来了。” 六欲天一路逃亡来到南荒,遇见的人何止千万? 普通凡人被勾连,容易处理。 但是练炁士就要麻烦的多,其中有一些背景不俗,悬空寺不可能全部采取严苛手段对付,遇见一个就喊打喊杀,这太不现实了。 陈宣眨了下眼,沉思片刻,问道:“寺中可有高僧识得古代篆文?” 空闻和尚回道,驻地有僧人专门研究这些东西,陈宣若想学习,他们必然倾囊相授。 “好。” 陈宣立刻答应下来,他离开南荒大山,便是为了学习古篆文,此刻这机会来到眼前,并且还有免费的陆地宝树茶汤伺候,他没道理拒绝。 在哪闭关修炼不是修炼啊? 被污蔑清白就被污蔑了吧,清者自清,人家给的太多了。 他巴不得那个颜玉书狡猾一点,多逃些时日,好让他在悬空寺驻地多住几日。 但事实上。 陈宣心中隐隐有一种直觉,这些苦行僧抓不住颜玉书,最终会空手而归。 第二十九章 大开眼界 悬空寺的驻地贴着南荒群山建立。 “哐哐!” 二十几个风尘仆仆的年轻苦行憎,柱腿方头,孔武有力,正在利用白炁砍伐树木,满头大汗的兴建一座临时营地。 陈宣眸光四顾,谨慎地打量着营地的环境和人。 “营地空荡荡一片……这群悬空寺的和尚,今日刚到此地。” 不远处,十几个装束各异的练炁士,有道士、武者、侠客……应该也是同陈宣一样遇见颜玉书,而被“请”过来的烂命人。 令陈宣好奇的是,这些人三三两两坐在营地中,谈天说地,笑容满面,充满一种乐不思蜀的姿态。 他们什么活也不干,一幅大爷的样子。 一个浑身是汗的年轻苦行僧,脸色阴沉走到他们面前,要求他们也要为兴建营地出一份力。 这话一落,顿时人群激奋,犹如点着了炸药桶。 一个彪形壮汉勃然大怒,直接冲上去攥住僧人脖颈,怒瞪双眼,口吐芬芳。 “什么?你老子是来南荒搏前程的,半路被你们这些外地的秃头抓了来,你们还要老子去当木匠?老子就这么好欺负!” 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也不甘落后,卷起衣袖,抓住僧人一条手臂扣在后背按住。 “贫道修心养性三十余载,岂会被一介小女子蒙蔽?道心似铁那么真!” 更多的人冲上来,将年轻苦行僧团团围住,又打又骂。 陈宣目瞪口呆,感觉自己正在观看一场演技拙劣的话剧。 年轻僧人袈裟被扯烂了,却不还手,只是挺着脖颈争辩道。 “诸位道友,但这营地是兴建给你们住的啊,你们好意思么?” 他们苦行僧哪里需要住营地?餐风饮露习惯了,雪地里都睡得着。 “你这小秃驴,还敢顶嘴?是你们哭哭啼啼求老子呆在这鬼地方,你还想让老子今晚睡地上啊!真当老子拳头面团做的了。” 彪形壮汉气急败坏,对其光亮的头顶上砰砰两拳,声音犹如打铁一般。 “今日的宝茶汤呢?快去煮,抠抠搜搜,你们这些秃驴眼里没活是吧,滚!” 中年道士言语同样犀利,丝毫不落下风,三两下拳脚将僧人打满头是血,落荒而逃。 其他练炁士,也是叫骂连天,但凡有一个和尚经过,必然遭受他们肆意谩骂,甚至是痛殴。 “……” 陈宣呆若木鸡,这景象与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悬空寺明明占据主导地位,这些练炁士是被看管者,但现实却截然相反,是这些练炁士,在呵斥、使唤、侮辱着那些沉默寡言的苦行僧。 “咦?又来一个撞大运的道友?” 一众人瞧见陈宣,顿时哄笑起来,营地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道友,你也遇见那小女子啦?哈哈,刚到南荒,就天降福运,日日有和尚伺候,还有免费的宝茶汤喝,不虚此行啊。” “……” 陈宣扯了下嘴角……怎么,不算大运呢? 众人都是赤鸦城地界的练炁士,因那颜玉书才聚在一起,相互闲聊几句,陈宣便迅速了解清楚状况。 那颜玉书心思极坏,从悬空寺所在之地开始,横跨数个庞大城池地域,一路逃亡来到赤鸦城南荒,尽挑练炁士出没的路线走。 “听说,那小女子甚至进赤鸦城逛了一圈,故意经过某个大练炁世家的地盘,偶遇了些高门弟子……” 中年道士告诉陈宣,如今悬空寺正被架在火上烤。 不管他们吧,又怕其中真有练炁士被蛊惑,会在背后捣鬼。 但管吧,波及范围确实太大,有些人身份背景深厚,要付出庞大的精力物力。 陈宣这才醒悟,原来那颜玉书与自己并非偶遇。 她定然在河中看见自己,因此特意经过自己身边,还装作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大家都是她养的鱼啊! “悬空寺竟容她逃这么久,没大修士动手么?” 陈宣疑惑问道,他知晓悬空寺的一些秘密,这个隐世宗门很不凡。 “我们赤鸦城不是吃素的,岂容外地人撒野?赤鸦城主直接堵在边疆。青鹿山门主青崖子甚至在勒索他们,狮子大开口索要天价过路费,不给就要捣乱闹事也要抢颜玉书。根本不会轻易放悬空寺的大修士过境。” 中年道士解释,然后神神秘秘道: “你来得晚不知晓,昨晚悬空寺的大修士不愿被勒索,悄悄摸摸偷渡来了,哈哈,直接被守株待兔的青鹿山大修士请走辩经论道了……” “练炁士想做成一件事难,但想坏一件事可太简单了……” 过江龙压不了地头蛇,而且不要脸皮的地头蛇遍地都是,强如悬空寺,想要过境抓人,也只能委曲求全了。 ‘昨晚有青鹿山的大修士来南荒了!’ 陈宣闻言却是悚然一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来的是谁? 这大修士是否已经得知自己所作所为! 他站在营地中央,心中有些发冷,但很快镇定下来。 天大地大,自己并未暴露踪迹,对方纵是大修士,想找到他也无异于海底捞针,无需过于担心。 …… …… 午后,陈宣正在营地中寻找懂得古篆文的人,突然看见外面出现一大波练炁士,足有数十人。 他目光错愕,因为其中有一小半他竟然认识。 “小河村的练炁士,真是什么热闹都凑啊。” 不止练炁士,他甚至在远方天空中,看见一个小黑点小心翼翼徘徊,正是青铜马的身影。 “火棍爷爷,这些大和尚长得真奇怪啊,莫不是传说中的悬空寺啊?” 褚青翎明艳动人,非常活泼,张着一对桃花眼,四处乱看,嘴中喋喋不休的问;病秧子表哥背着一个竹篓,走几步路咳嗽一声。 褚火棍半个脑袋探出竹篓,嘴里发出:“是的吧,外域的隐世宗门啊……咦?那苦行僧被人揍了竟不还手,真是好脾气……谁?青翎你说谁?小王哥哥也在?咦!小王,小王兄弟!” 陈宣闻声走出营地,与三人打了招呼。 褚火棍迫不及待问道:“小王兄弟,你为何在此?这里发生何事?” 陈宣便将原因简单的说与他听了,随后叹道:“一场飞来横祸,如今被困在这里,说我命烂了,要自证清白……” “还有这种好事!” 褚火棍顿时精神焕发,大叫道:“小王兄弟,你等着老夫,老夫正是烂命一条!我现在就去南荒寻那颜玉书,要和你一起自证清白,我也要喝那陆地宝树熬成的宝茶汤!” 陈宣连忙问道:“你不等赤鸦城的老朋友了啊?” 褚火棍受伤太重,全靠赤炁吊着三念,原本是打算等待赤鸦城的一些老朋友来了,再一起进南荒搏机缘,涅槃再生。 褚火棍后头斜视陈宣一眼,道:“南荒的天材地宝,早被鬼怪妖祟圈起来,哪一个背后没主?要拿命去争的。如今天上掉下来这等没危险的福缘,小王,须知天予不受,必遭天谴。” 他没心情和陈宣闲谈了,感觉事态紧急,慢一步说不定颜玉书就跑远,彻底见不到仙子容颜了。 不止是他。 小河村其他练炁士了解清楚此地情况,顿时全眼冒金光,饿狼一般往南荒大山中去了。 “他们不仅不害怕着了颜玉书的道,甚至要从中谋取好处,薅悬空寺的羊毛。” 陈宣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又涨了见识,悬空寺追捕六欲天,竟这样造成了一场盛事。 远处,一些因年轻心性不定,而不被允许进入南荒追击颜玉书的苦行僧,咬牙切齿。 “寺外的炼气士,心性低劣,各个都想勒索我们,真想超度他们啊……” “他们利欲熏心之徒,如何抵挡得了六欲天的厉害?命要烂掉了!” “大家别抱怨了,快干活吧……” 远处,一口大锅架起,一个眉毛发白的老年僧人,取出一包洒落金色光辉的茶叶,开始熬煮价值珍贵的宝茶汤。 陈宣走过去,开始向其请教古篆字。 第三十章 端倪 “咕噜……” 老年僧人用木棍搅动沸水,几片纹理清晰的金色茶叶翻涌起来,耀的热水黄澄澄一片,空气满是浓烈的清苦茶香味。 陆地宝树【佛心茶树】的叶子。 “大师,这个古篆字怎么读?如何解?” 陈宣蹲在地上,拿树枝勾画出一个歪七扭八的文字,虚心请教那老僧。 老僧低头瞧了眼,先是耐心解释一番,随后疑惑问道:“你不认识这些字,为何还能写出来?“ 他心中震惊,因为这些篆文年代久远,古楚国早就不使用了,若非悬空寺早年间研究山海异兽【雍和】,留下许多古代典籍,他也不会有机会接触这些篆字。 “胡乱写的,没想到还真是个字呢。” 陈宣胡说八道解释,又在地上写出一个古篆文:“这不会也是古篆文吧……哈,真是个字啊,太巧了……” 老僧人一脸无奈,心道哪里巧了,莫非你是造字的古圣贤不成?寺外的练炁士果然谎话连天,彻底没救了。 远处。 身受重创的年轻僧人捧着一只木钵,蹲在地上,一直满眼歉意的冲陈宣微笑,表示他已知错。陈宣被看的有的发毛,觉得这些和尚都很疯癫。 他挨了空闻和尚一脚,性命堪忧,如今正等待宝茶汤治伤续命。 不久之后,茶汤煮好,一群‘烂命’的练炁士迫不及待聚拢过来。 陈宣从中分到一碗宝茶水。 仅有一片金色的茶叶飘着,金灿灿,清香四溢,光是闻一口,都感觉神清气爽,几乎有顿悟之感。 虽然分量不多,但也弥足珍贵,并且每日都会有。 分茶水的老僧,看着一众练炁士,面色哀求,低声劝说道: “喝了这珍贵的宝茶,诸位也请安分些吧,我们悬空寺对大家并无恶意……” 陈宣倒没多少想法。 毕竟吃人嘴短,而且,他并非随意闹事的性格。 但其他练炁士却是嗤之以鼻。 彪形大汉冷笑道:“一片烂茶叶,就想打发我们?心疼宝贝啊?求求你们放我们进南荒吧……老子自己去找天材地宝,正好不用受你们的鸟气!” 中年道士厉声道:“道心似铁一般真!” “你若信我们,大可放我们离去,我等绝不坏悬空寺好事。”有练炁士再三保证。 “我却不行,从小就喜欢女人,为了漂亮女人,我连爹娘都可不认……”也有练炁士夸大其词,危言耸听。 一群人推推搡搡,胡搅蛮缠,地痞无赖一般,老僧人袈裟被扯得七零八落,甚至有练炁士趁乱去摸他,试图找到些【佛心茶树】的叶子,或者其他的宝物。 悬空寺等人被闹得心神俱疲,只能慌忙跑开了。 “大家都赖上悬空寺了,但这个亏,他们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陈宣忍俊不禁的看着这一幕,随后仰头喝完宝茶汤,将一片金色茶叶含在嘴中,走进已经搭建完成的临时木屋中。 微微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绽放,体内的气血渐渐被调动起来,如同水坝一般积蓄着力量。 “桃花源坠落之前,我能练出青炁。” 陈宣盘腿坐在冰冷简陋的木板床上,原本修炼一门白炁外的戏法,他需要二十日时间,但如今日日有价值不俗的宝茶汤喝,这个时间当能缩短不少。 他已从王蝉的黄粱梦境中,得知桃花源具体的坠落时间和地点。 一月初一。 还剩大半个月时间,足够他练成第二种戏法,甚至是第二次踏足羽化路。 “嗡……” 体内一道白炁缓缓游动,逐渐勾勒出一幅行炁图,偶尔有青色光辉闪动一下,旋即又被金白色的光芒吞没…… 时间如水。 …… “哗哗!” 后半夜,屋外下起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夹杂着冰粒。 陈宣结束修炼,推门朝外看去,目光一凝。 只见旷野中,悬空寺的二十几个苦行僧,犹如雕塑一般端坐在雨幕中,一动不动,头顶反射着微弱的夜光,地上寒气如雾蒸腾,这个画面显得非常诡异渗人。 “这些苦行僧有两把刷子啊,看起来心性比一般人强多了,那个空闻和尚还担心这些年轻人会被颜玉书蛊惑。” 陈宣目光不解,他在人群中看见那个白日身受重伤的年轻僧人,坐在冷雨中,胸膛渗出血丝顺着雨水流下,他却仿佛浑然不觉,面容庄严,身上像是真有一股佛性流淌而出。 事实上,这些苦行僧的心性信念,是绝对超过世间大部分人的,且,他们修炼的还是白炁。 隔壁木屋中,有密谋的声音响起。 “道长,我等因那颜玉书得了好处,万万不能坐视这些悬空寺的秃驴,肆意欺辱她啊……”彪形大汉压低嗓音低声道:“我心中煎熬,已看不下去了。” “……” 片刻后,中年道士的声音缓缓响起。 “贫道,亦是心有愧疚……” 陈宣听到这细微动静,错愕扭头看去,只见两道人影翻出木屋,在夜色下极速朝那南荒慢慢群山而去。 “阿弥陀佛……” 雨幕中,有略显失望的佛声响起:“自寻死路……” 旋即,一道“雕塑”仿佛活过来,体表弥漫着金白色光辉的身影,犹如怒目的金刚,朝黑暗中追去…… …… …… 南荒,黑暗无边无际。 冰雨如织,蜿蜒湿滑的烂泥山路中,一道纤细赤足的身影正在逃亡,她在寒冷中裹紧轻薄的衣裳,身躯冻得瑟瑟发抖。 “轰!” 前方山林中,一道接一道的金白色光辉亮起,气血冲霄,仿佛一个个白色火焰的炉子,足以一丈多高,点亮了夜空。 “……” 颜玉书停下脚步,微皱黛眉,旋即转身换个方向,脚步再次停下来。 “吼!” “哞!” 数道白色火炉般的身影从退路上浮现,在他们背后,有身高数丈,赤面獠牙,面目狰狞的白毛巨猿虚影仰天咆哮;也有四肢粗如大柱,两根雪白象牙的巨象虚影,高高扬起水桶粗的象鼻…… “六、欲、天————” 一道道洪亮的佛音,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响彻山岭,如同惊雷滚过大地。 “呼……” 颜玉书抿起微微泛白的嘴唇,随手将如瀑的长发挽起,狐狸般的眼眸中,有仿佛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她步伐摇曳生姿,那股柔弱婉约的水粉气一扫而空。 “一群没娘亲的东西,那就……来吧。” 雨幕中,一只庞大的黑色大鱼虚影一跃而出,背身透明鸟翼,声如鸳鸯,漫天雨水随之颤动。 厮杀,永无止境。 她早已习惯。 …… …… “嘶,这颜玉书的六欲天真有点名堂啊……” 陈宣看着营地中消失的人影,悚然一惊。 白日间,那彪形壮汉和中年道士闹得最凶,本以为他们只是想多占些悬空寺的便宜,没想到他们真叛变了。 竟然宁愿放下唾手可得的好处,也要前往大山中去帮助颜玉书,不可思议。 “悬空寺也压根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好东西,一旦触犯他们底线,直接掀桌子不当人,恶的一面显露出来了。” 陈宣心中喃喃自语,远方有苦行僧睁开双眼,看了过来。 “嘿……” 陈宣朝那和尚扬了扬下巴,旋即返回木屋,继续修炼了会小青鹿戏法,然后躺在木板上,闭目休憩。 练炁界中每天都有这样那样的大事发生,并非每一件事都与他有关,那些大事中有着各自的主角。 “我只需按部就班,足履实地前行,自然会结出自己的果实……桃花源中,有古代列仙、圣贤留下的遗物,这才是我要为之努力的方向。” 陈宣坚定的认为自己,修仙问道之心,坚如青山,从不动摇,万念不可乱其志。 什么六欲天?只能勾走那些心智不坚之人,对于他这种连黄粱炁都能硬抗的人来讲,根本不值一提。 不久之后。 陈宣在沉睡中,梦见颜玉书…… “咔!” 他徒然身躯紧绷,满头大汗,五指如刀般抓住木板床,用力之大,直接将木板抓裂开。 第三十一章 等价交换 南荒。 血蜿蜒如溪流,混合雨水从山缝间流淌汇集,风声似鬼怪悲怮。 “赫……” 法号空闻的中年苦行僧满面是血,他自行戳瞎了双目,满身重创,一条胳膊给撕掉的残破身躯,正在满是残肢的泥浆中爬行。 “呜!” 黑色大雨在空中盘桓而来,吞吐沿途的风雨。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那冷漠而清澈的嗓音落下。 “和尚,你是第十一个……” 空闻和尚心如死灰,死去如此多六根清净,佛法高深的师兄弟了么? 六欲天,凡人尚且能抵抗一二,但他们这些佛门弟子,竟是连看都不能看,即便提前自戳双目,也是无济于事,顷刻间被影响。 只有真正的佛门大修,才能亲眼目睹她背后的真容吧……他如今也不敢确定了。 空闻和尚心中绝望,在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他仿佛看见—— 整个佛门的崩塌。 空闻和尚思绪开始涣散,犹如提线木偶般,手掌抓自己的脖颈,一点点收紧,他嘴中含糊不清的低喃道: “拘回山中,炼一千年,要出一位行走当世的……菩萨……” 颜玉书立在细雨中,闻声愠怒道: “和尚,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咔嚓!” 空闻和尚的头颅终于掉落在地上,竟是活生生被自己用手指掐断皮肉、颈骨。 头颅落地,面容朝天,嘴角挂着一抹安详的诡异笑容,极为渗人:“菩、萨……” 颜玉书冷冷盯着地上的头颅,猛地抓起来,狠狠砸到远处的大树上,她气得身躯颤抖:”萨你娘的头啊!” “咳、” 突然,她胸口剧烈起伏,咬紧嘴唇:“糟糕,六欲天的反噬,压制不住了……” 胸中一阵翻涌,眼中的水德黑炁褪散,旋即一丝血红色泛起。 连续运用六欲天的副作用爆发了! 昨日吃下一个和尚的修为,反噬被她竭力压下。 但今日被数十个羽化修士堵住,她只能被迫当场再次吃掉一个和尚,爆发强行逃离。 “所有天命的馈赠,皆在暗中标注好价格。” 颜玉书喃喃自语,她每一次运用六欲天后,那滔天的恶意便会排山倒海般随之涌来,索取代价。 此刻,这恶意成倍爆发,如同烈火般快速席卷全身,令她难以自持。 “完了……” 她踉跄着朝黑暗中走去,心想……雪上加霜,今晚这一次,逃不掉了。 远方,一道接一道金白色的佛光,继续亮起,更多收到消息的强大敌人,朝这边继续合围而来。 “啪!” 一只煤炭似的玄猫从树上跳下,行走在血水横流。尸骸遍地的山地上,颈项间玉牌散发白蒙蒙的光辉。 她凝视颜玉书离去的方向,眼神中有悲悯的情绪流露:“仙丹啊……” “哗哗……” 无数惨白色的纸钱洒落,经幡飘动,一双金色的眼瞳亮起。 小阴间降临! …… …… “呼……” 陈宣意识在黑暗中漂流,如一只小船在海中荡漾,正处于沉睡中。 蓦然,虚空中一个白色光点骤然亮起,紧接着有一个伟岸古老的庞大领域,以白色光点为中心顷刻展开。 “赫……” 眼瞳瞬间发热,心斋发出提醒,告知陈宣十几里外的大山中,小阴间降临了! 陈宣瞬间清醒,犹豫了一下,意识朝那遥远的代表着玄猫娘娘的白色光点游过去。 自从进入黄粱梦后,心斋感应范围,已经提升至二十里! “发生了什么?” 很快,陈宣进入玄猫娘娘体内,看到眼前一片鲜血淋漓的画面,顿时心中一惊。 十几具苦行僧横尸遍野,身躯破损,没一具保持完整,惨不忍睹,远处一座大树上甚至还挂着人皮,吊死鬼一般在风里飘荡,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都是颜玉书干的?” 陈宣目瞪口呆,他原以为会见到中年道士和彪形壮汉两人尸体,没想到竟是先来到这里! 他心中浮现起颜玉书的些许形象,虽然看似柔弱清纯,令人心中产生保护欲望,但处于狼狈的逃亡中,也隐隐有一种坚毅流露,就好似误入凡尘,却出淤泥而不染的谪仙子。 这一厮杀斗法起来,竟是恐怖至此,连他也在心中感到一阵悚然,有很大的反差感。 “这女人不好惹……” 陈宣心中腹诽一句,旋即跟随玄猫娘娘清扫战场,回收这些僧人的前尘往事,突然,目光一凝。 “咦?新的戏法?” 陈喜上眉梢,发现这些僧人中,有部分实力高强者,掌握了两种戏法。 “【小巨象戏法】,悬空寺的戏法传承。” 陈宣从记忆光影中,得知此法的名称。 这是一门横炼体质的戏法,一旦练成,体魄、气力强度会得到巨大提升。 他之前掌握的戏法中,小白猿戏法是雨露均沾。全面提升,小青鹿戏法则偏重灵巧、迅捷方面,小火鸟戏法则是提升魂魄三念强度。 “如今,我已经拥有四门戏法,一门真经。” 陈宣盘算着自己的“底蕴”,极为丰厚,即使抛开黄粱真经不提,仅论戏法数量,恐怕赤鸦城的一些练炁世家,都比不过他。 更别说褚家、李家这种小门小户,数代传承,可怜巴巴,只靠一门戏法维系。要被褚火棍此刻得知陈宣的富裕程度,恐怕当场就要把褚青翎卖给他换戏法。 “哈哈,颜玉书在周围厮杀,倒让我捡了大便宜。” 陈宣哑然失笑,旋即又是无奈道:“但是最近事情太多,戏法得的再多,我如今也没时间去练。” 若是旁人听到他这抱怨,恐怕会郁闷的用头撞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竟然戏法多到来不及去学,这话要把人羡慕死了。 很快。 玄猫娘娘结束清扫工作,打了个哈欠,眸光再次凝视颜玉书离去的方向。 她嗅到了死亡气息在空中徘徊:“今晚,还有厮杀会继续发生……” 陈宣心中也是如此猜测,因为他早已注意四面八方的夜下,有无数光亮闪动,有一部分朝这边赶来,很快会发现颜玉书逃亡的痕迹。 但陈宣见玄猫娘娘没动作,他便决定暂时离去,他并无兴趣偷窥玄猫娘娘“下班”空闲时,会做什么事情,有这闲情逸致的时间,他宁愿回去多练几次戏法。 若是后面的厮杀依然发生在心斋笼罩的区域内,他届时自然会通过玄猫娘娘,过来捡便宜,观摩戏法。 但就在这时。 陈宣心中一颤,眼前视野晃动。 “心斋第二次应激,发出警示了!” 他看见极远处的夜幕下,有某种惊人事物的轮廓领域,正在迅速显化出一种超脱一切想象,穷尽所有威严的庞大意象。 那是—— “六欲天……” …… …… 荒野。 冷雨击打在溪流中,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颜玉书将整个身体浸泡在溪流中,但是冰冷刺骨的溪水,仍然无法熄灭那熊熊燃烧的火焰。 “恩……” 风雨凄凄,她仰着头,发出一声闷哼,身躯滚烫如同雪中火炉。 “不如死了算了……” 颜玉书走出溪流,在一棵老树下环抱双膝,雨珠划过晶莹如玉的绝世容颜,弧线优美的精致下巴,顺着雪白的修长脖颈划入深处…… ”就当便宜自己手了!” 颜玉书恨恨自语,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最清心寡欲的男人见到,也会失去理智,她心中升起一阵难以言明的羞耻。 若是被人撞见,她一定立刻跳进河里,把自己淹死! “六欲天,有本事,你就冲死我吧……” 颜玉书媚眼如丝,半咬唇瓣,手指开始用力…… 夜光下,雪山若波浪起伏,皎皎似圆月生晕。 第三十二章 怒 “心斋第二次发动了。” 陈宣愣住,循着玄猫的视线看见远方的夜色下,那疑似六欲天的狰狞巨物,正在黑暗中蠕动庞大的阴影轮廓。 并不算远,数里距离,隔着几座山头。 想必颜玉书厮杀过后,逃在此处……只是那六欲天,为何突然降临?她不继续逃了么? “咚!” 陈宣仿佛听见一阵阵仿佛铜钟大吕般的心脏跳动声,砰砰做鸣,穿越古老与现实的界限,经过时光与空间的距离,一下接一下撞入他脑海中,竟令人莫名感到一丝心悸。 “要去看看么?” 陈宣犹豫一下,旋即意识自动脱离玄猫,朝那边游过去了。 心斋层次极高,远超黄粱梦,甚至连超然物外的小阴间都察觉不到心斋的存在,没道理会怕区区一个六欲天。 “没危险的。” “希望和黄粱梦一样,从中捡到价值连城的宝贝……” …… 六欲天。 无数座美轮美奂的宫观寺庙,被阴云层托举到高天之上,天雾缭绕,暗红色的雷浆在云层下躁动,大雨如瀑。 “这便是六欲天的景象?” 陈宣的神魂身体浮现,落在一朵三十六瓣莲花上,这莲花台犹如一座广场般巨大。 一望无际的黑色湖泊,这莲花台仿佛静悬湖面的一座孤岛一般。 他仰头望去,蓦然惊骇到极点,一动不敢动。 风雨如晦,一道道巍峨如山岳的庞大身影,在视野中浮现,祂们宝相庄严,坐跨白象,手持巨锤,颈戴骷髅,眼如赤月……宛如神明。 “祂们……在看我……” 陈宣毛骨悚然,他渺小如蝼蚁的身体,正被这些抵天立地的庞大身影团团围住。 “这是佛门古籍中记载的六欲天四大天王么……” 祂们前后左右,四道身影遮天蔽日,部分身躯隐在阴云层中。 似乎是由于陈宣过于渺小,祂们不得不向下俯身,脑袋贴在一起,犹如一群观看蚂蚁的孩童,圆凸双目直勾勾盯着陈宣看。 祂们的面孔模糊不清,似佛似魔,仿佛近在咫尺,又如同远在天边。 四双眼眸血黑色,仿佛一轮轮血月挂在天空,古老苍茫的气息循着祂们俯瞰的视线倾泻而下……极尽一切庄严,神圣难以言说。 “……” 陈宣毛骨悚然,没料到自己刚刚降临六欲天,就置身于如此恐怖的画面中! “我被祂们当做莲花台上,美味的糕点了么?” 六欲天如此强势?连心斋也不是其对手么?一进来就被盯上了? 不对! 祂们看的不是我! 祂们真正看中的美味糕点不是我! 陈宣心中一惊,他猛地发现,这些灰白色,仿佛石像雕塑,死气森然的庞大身影,视线并非注视自己,而是看向自己身后。 “我的身后藏有什么东西么?” 陈宣皱眉,旋即便要控制神魂身躯,朝后方看去。 耳畔,有女人压抑的呼吸声响起,令人口干舌燥。 “哗!” 陈宣刚要转身,后背突然有柔软香甜的人贴上来,柔弱无骨的手臂拥住了他的腰腹,她如兰似麝的气息灌入他的颈项间,一条濡湿软腻的触感贴上陈宣的脖子,令人头皮发麻。 “给我……” 充满诱惑的嗓音,直教人欲火焚身,无法自制! 陈宣身体骤然紧绷,气血翻涌,握紧拳头,青筋毕露。 颜玉书! …… 树下。 颜如玉媚眼如丝,玉颊通红,仰起雪白修长的脖颈,燥热的汗珠划入优美的颈项下方。 她红唇微张,嗓子里发出压抑的痛苦声。 “不要……” …… “哐!” 陈宣双眉紧拧,他抓紧住腰间的雪白手臂,动作粗暴而蛮野,将女人犹如美女蛇般的柔软身影,扯飞到身前的空中,然后,对着地面—— 猛地砸下。 “滚!” 声如雷霆,响彻云天。 …… 陈宣冷眉倒竖,双瞳之中,怒气如潮,汹涌滂湃。 他攥紧那娇嫩脆弱到指尖一碰便浮现青紫的细嫩玉臂,将这衣衫半解,曲线完美的身躯舞动半空,狠狠朝坚硬的地面抡了几下。 “哐!哐!哐!” 复又抬起,继续猛砸了数次。 陈宣臂膀中流动金白色,气力之大,直接将莲花台都砸出数道裂缝。 连续重击之下,竟是直接将颜玉书的神魂身体,砸的四分五裂,炸成一团雾气,烟消云散。 “烂地方,你们也滚!” 陈宣心中怒极,脸色阴沉,抬头厉声呵斥空中那些俯瞰的庞大身影。 乌烟瘴气,他心中后悔,早知如此,不来这破地方偷看了! “早说她不是好东西,身上有一股妖气,呵……很好,颜玉书,你了不起啊,今晚彻底令我大开眼界啊。” 陈宣连声赞叹,心中已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颜玉书偷偷摸摸不干好事,被撞破就算了,竟还妄想邀他一起。 要知道,她此刻还处于被悬空寺围追堵截的追杀状态中呢! 她竟还有心思,中途搞这种事,行为之炸裂,内心之强大,令他叹为观止,甘拜下风。 闻所未闻! 离谱! “隆隆……” 高天之上,四道巍峨如山岳的巨大身影,随着颜玉书神魂的消散,缓缓远离,被迫朝天空抬升弯下的身躯。 祂们悲悯慈悲的血黑目光中,有着浓浓困惑。 “哗哗……“ 紧接着,身躯仿佛蒙尘腐朽一般,死气更重,体表五彩斑斓的颜料漆色,如同墙皮般簌簌剥落坠下,仿佛陷入死寂当中…… “这乱七八糟的地方,以后求我来,我也绝不会踏足一步!” 陈宣脸色愤慨,嘴中嘟囔道。 但下一刻,他突然思绪一顿,猛然意识到一件极为重要之事。 方才,他攻击颜玉书之时,竟然运用了仙炁。 与进入黄粱梦一样,这次进入六欲天后,心斋的能力更进一步了! “仙炁脱离身体,跟随我意识进来了……” 陈宣面色错愕,缓缓抬起手臂,金白色的仙炁在指尖萦绕,犹如一道流星闪烁,吞吐着锐利的锋芒。 这一瞬间,他盯着指尖的仙炁,心中猛然诞生一个堪称疯狂的念头。 修炼戏法…… …… …… 树下。 “……荒谬。” 颜玉书目光茫然盯着前方,衣衫半解,雪白呈现将露未漏的状态,肌肤上滚落汗珠,在侧腿上划过细腻的曲线。 她将一丝散乱的发丝拢起,情绪低沉,六欲天被陈宣入侵,两者虽只神魂接触,但亦感同身受。 旋即,她脸色一冷,愠怒道: “这都能忍住,还打女人,真是没有一点人性!” 她已经记起这陌生男人的面容,是今早进入南荒偶遇的年轻人,相貌英俊,身体强健,倒是不差。 自己当时故意将东西丢在他脚下,试图令他多关注自己一些…… 但没想到,对方晚上竟直接袭击过来,强行进入自己体内的六欲天。这种超脱想象的神通神力,简直骇人听闻! “他没走,他到底要干什么?” 颜玉书心中发寒,一股凉意席卷全身,感到无边恐惧,这比被悬空寺重重包围还严重无数倍,令她感到窒息。 六欲天是她最大的底牌,但此刻自己仿佛赤条条站在那男人面前,所有秘密都被看光了! “我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怪物啊……” 颜玉书茫然无措,束手无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自己的尴尬处境被那男人看见,固然令人难堪,却终究没有发生什么,但六欲天的秘密,才是真正性命攸关,涉及大道的要紧事! 突然间,她体内又有一股抑制不住的燥动疯狂滋生,六欲天的恶意第二次袭来! 颜玉书接连吃掉两个人修为,还有一波副作用爆发了! “完了,还得……再来一次。” 颜玉书如遭雷击,无比绝望,这下真羞愤到想自杀的心都有了。 天塌下来了。 第三十三章 一日千里 六欲天,即是欲界诸天。 一座座宫观寺庙在云端耸立,四道死气森森的巍峨天王身影,弯曲身躯朝天空缓缓抬升。 “隆隆……” 虽仍旧保持着俯瞰状,但头颅不再紧贴一起,身躯明显可以看出站直些许,似乎,祂们正在被迫远离莲花台上的美味糕点。 “我的神魂躯体更加凝练真实了。” 陈宣快速检查身体,惊异发现这意识神魂之躯与真实肉身已然非常接近,先前他甚至能清晰听见颜玉书粗重的呼吸声,感受其雪白肌肤的惊人触感,已与真人有七八分相似。 “心斋只要进入天命者的能力之中,就能得到增强。” 陈宣心中确定这个推测,旋即开始研究仙炁。 “先前因受根骨、体质所限,纵然我早已领悟戏法真谛,却依旧需要耗费漫长的时间苦修。” 陈宣思忖,早在当初第一次修炼小白猿戏法时,他就发现这个严肃的问题。 气力八千斤的根骨资质,严重限制他练炁的速度。 “但此刻,仙炁已随意识魂魄三念,离开现世身体。” “我欲以神魂之躯,修炼戏法!” 陈宣行动力非常强,立刻动手展开试验,心中冥想小青鹿戏法的行炁图,号令白炁沿着路线运行。 “哗!” 一缕白炁沿着体内微微透明的经脉与百骸游动,金白色光芒犹如火星溅落,逐渐,一抹青色光辉闪动了一下,从其中亮起,并不熄灭,而是犹如星火燎原一般,迅速扩大范围,吞噬、转换、演变着接触到的白炁光辉。 “果真有效!” 陈宣忍不住惊叫出声,一贯沉稳的他在此刻也是失去些许分寸,因为仅仅完整运转一次行炁图,白炁上便有超过十分之一成功转换青炁。 这效果太惊人,这意味着陈宣最多只要练习十次,就能学会一门戏法! “我就说我是悟性超强的天才!” 陈宣兴奋的握紧拳头,对空气打了一拳,迫不及待号令白炁,进行第二次运转。 “天才……” 缠绵之声,突然自陈宣耳畔响起,一股温香软玉的气息扑来:“给我……” 颜玉书! 陈宣闻声一愣,兴高采烈的面色顿时落下。 “你没完没了,是吧!” 运炁过程差点被打断,他心情极坏,转头怒视面色潮红的颜玉书。 “求你……” 颜玉书眼神迷离,估计脑海已被六欲天之念冲昏,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何种虎狼之词,她张着玉藕般的纤手扑来,陈宣迅速躲开,呵斥道: “不懂节制,颜玉书,你没前途,废了!” 这一次,陈宣并未直接动手,因为先前颜玉书的神魂躯体被打散之后,这座六欲天已在迅速崩解中,他需要在这里停留更长时间。 “不、不要前途……” 颜玉书眼中的欲望都快化成火喷出来,她非常难缠,千方百计逼近陈宣。 “住口!” 陈宣被惹怒,手掌如电光般探出,抓住颜玉书手臂,脚下一勾她的小腿,便将之牢牢按在地面。 “你给我老实一点!” 陈宣非常严肃的警告,以膝盖顶住颜玉书后背,大手将她两只细手反扣在背上,另一只手掐住颜玉书光滑细腻的脖颈,令她无法回头来亲,全方位的将其制服。 同时,他聚精会神运转仙炁,不愿浪费任何一点时间。 “呜……“ 黑发如瀑,将颜玉书娇艳欲滴的面容大部分被遮掩,她脸埋在地面,遭遇巨大的羞辱,樱般的嫣红色从脸庞迅速蔓延全身肌肤,整个人仿佛被蒸熟了似的。 “等等……” 颜玉书这一次的欲念,并不如上次爆发的猛烈,被迅速压在地上制服之后,恢复些许神智,羞怒呵斥道: “你到底是谁?你放手!” 这种姿势太令人难堪,她从未经历,羞愤欲死。 陈宣言语简短的告知姓名,但手上气力丝毫不减,言辞犀利道:“颜玉书,你昏头了!” 颜玉书只好服软求饶道:“我已能自持,道友,请莫要自误……” 陈宣直接打断她:“到底谁在自误?颜玉书,你不要太放肆了。” “啊……” 颜玉书闻声,顿时陷入沉默,因为她悲哀发现,自己虽恢复一丝清醒,但身体却依旧滚烫,像是拥有自己的想法。 她被制服在地上,身体扭动,并且一只小腿弯曲,玉足正在击打陈宣的后背,并不用力,甚至令人觉得是挠痒痒,是一种挑逗…… “这、这不是我……”她语气中带着哭声,感觉脸丢尽了。 “哼!” 陈宣已不胜其烦,并不继续搭理颜玉书,因为他感觉,小青鹿要出来了! “哗!” 白炁在体内急速运转,青炁光辉越来越来越多,最后,仙炁彻底由白转青,一声清亮的鹿鸣声骤然响起! “昂!” 一只数米长的青色麋鹿虚影,自陈宣背后一跃而出,鹿角似深水中的青色珊瑚,瑰丽璀璨,生命气息弥漫,它仰天长啸! “成了!” 陈宣心中激动,差点原地跳起,但他很快恢复镇静,马不停蹄号令这一缕青炁,开始运转早已经了如指掌的小火鸟戏法行炁图。 只学一种。 不够! 他还要继续学! 这是第三种仙炁,修炼难度再次翻倍提升,但对此刻的陈宣而言,也算不上难处。 时间如水流逝。 “嘹!” 一只赤红色的火鸟虚影,自陈宣背后展开一丈长的火焰羽翼,其冠羽很长,飘逸无比。 火鸟在空中飞舞,绚烂羽毛间流落下炽热的火焰,燃烧空气与大地,它引颈长鸣! 又成了! “嗯!” 于此同时,一道仿佛一泻千里的闷哼声,从陈宣身下传出。 颜玉书紧绷的身躯缓缓软绵下去,犹如一身骨头被抽掉,软泥一般,失去所有力气。 “好!” 陈宣欣喜若狂,内心被强烈的满足感填满。 普通人需要花费数年时间才能初窥门径的戏法,他只花费小半个时辰,就连续练成两门,并且还是分属两种不同方向的仙炁戏法! 这种速度太恐怖,外人要是听闻,恐怕不是会被吓到,而是要直接吓死了! “这次六欲天之行,太值了,最少省下两个月苦修!” 陈宣心中暗道,随后,他俯视膝盖下的颜玉书,微微遗憾:“为何这般快?我还想继续炼其他戏法呢……” “……” 颜玉书趴在地上,脸庞深深埋着,犹如死掉的雪白狐狸一般,沉默的可怕。 “……起来。” 第三十四章 映照现世,二次羽化 “……抱歉。” 陈宣心情很愉悦,今晚因颜玉书而得到很多好处,因此并不在意这冰冷的命令之声。 他松手站起,从彻底清醒的颜玉书背上起来,道:“你且放心,今晚之事,我不会往外说。” “……” 颜玉书站起身,先是背对陈宣理好衣衫,然后面色平静,冷冷盯住陈宣。 这眼眸中流动着一种似空灵若凉薄的神色,好似她已对尘世万物感到极度的厌倦,一切都不在意了…… 两次。 自己足足在他面前冲了两次! 这就算了,关键是这个名叫陈宣的男人,竟对自己无动于衷,甚至第二次,他还全神贯注练起戏法来了? 她这般没吸引力了?外面喜欢她的男人,多到一座城池都装不下! 颜玉书不知如何面对这悲惨的遭遇,更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 同时,她心中感到一种极度震惊,因为就在自己冲的天昏地暗之时,陈宣竟真练成戏法了,并且还是两种,这种天赋,简直骇人听闻。 更令颜玉书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对方曾经使用白炁痛殴她,这就意味着对方至少掌握了三种不同仙炁。 山海十二炁,相生相克,难以兼容,这是常识。 世间练炁士,大多只专修一种仙炁,只有极少数天才,才有余力去尝试修炼双炁。 但这第二炁,亦只是辅助,因为需要耗费双倍的时间与精力,极难有成就。 而陈宣就在她面前,在短短小半个时辰中,直接练出第二炁,和难度再翻一倍的第三炁,这种恐怖的练炁速度,令颜玉书也感到一丝惊艳。 “你……” 颜玉书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顿了一下,转过头,喃喃道:“我已清醒,六欲天要消失了。” 陈宣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高天之上。 “隆隆……” 四道巍峨的天王身影,再一次缓缓抬升,弯曲身躯几乎彻底站直,远离莲花台。 “咔嚓……” 突然,空中响起一阵巨物断裂的摩擦声,一道庞大身影的胳膊莫名断裂,乱石飞空,碎屑如雨,轰然坠入黑色大湖中,掀起惊天骇浪,冲向莲花台。 “轰!” 惊涛拍岸,地面摇颤。 陈宣站的很稳,他凝视天空那些一片死气,褪色严重的事物,心中隐隐有种明悟,大致猜测出这情形蕴含的意义。 颜玉书将和尚的修为当做食物吃掉,而这座六欲天,同样将她当成了美味的点心…… “我每运用一次六欲天之力,便要沉沦欲界一次,最终,我会成为六欲天的一部分。” 颜玉书随口解释了一番,然后盯着陈宣,语气平静道:“今晚,我承你的情,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她是一个敢孤身横穿数座大城池,曾将悬空寺耍的团团转的灵秀女子,内心强大。此刻恢复正常,理智而清醒的迅速接受已发生的事情。 对方没有趁虚而入,甚至还帮了她大忙。 颜玉书虽然因为这些旖旎的经历,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但是,她却不可能因此,便对陈宣产生过多恶意。 “嗯,帮忙么……” 陈宣挑了下眉尖,心中突然隐隐生出一个极为罪恶冒犯的疯狂念头。 要不、合作? 旋即,这颇有可行性的想法,立刻被压下,他摇头,淡淡道: “萍水相逢,各持所需而已,我们有缘再见吧。” “……” 颜玉书抿着嫣红嘴唇,深深的凝视他一眼,心中悄然松下一口气。 她钟灵毓秀,心中自然也生出与陈宣相似的念头。 “但美色如狼似虎,最是消磨英雄气。” 颜玉书能看出陈宣心如磐石,不会轻易动摇,但她也深知自己的身体,对年轻气盛的男子有多么大的诱惑力: “他能忍一次,能忍两次,我不信他能一直忍下去……” 幸好,对方品性直内方外,走的是堂堂正路,没有趁机提出那个过分要求。 毕竟,她年纪尚小,尚不欲为了练炁大道,而放弃自身一切…… …… …… 凌晨。 悬空寺驻地,狭窄阴暗的小屋中。 陈宣从沉睡中睁开双眼,唤出一道青光湛湛的仙炁,旋即,青炁翻涌一下,赤红的火光涌出,赤炁照亮整个黑暗的小室。 “我要踏足第二次羽化了。” 他喃喃自语,心中生出一种明悟,神魂之躯练成两门戏法,青炁与赤炁之力,正在映照现世身躯。 “呼!” 他体内,青炁与赤炁的力量正在交替流转,一股股生命力旺盛的青鹿之力,和一道道沸腾炽烈的火鸟之气,正在迅速反哺、蕴养身躯。 陈宣体表流淌青赤二色光辉,气血迅速积攒、蓄力,不断冲击身体八千斤的极限。 于此同时,白日宝茶汤积聚在体内的能量,在此刻汇聚合流,加入战场,虽然并不多,但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助力。 “要突破身躯极限,开始蜕变了。” 陈宣身体正在极速发烫,巨量的白雾透体而出,云遮雾绕,氤氲整间寒冷的小室。 “铮!” 一根金白色的细线,泛着金属光泽,从五脏六腑生出,带着杂质与浊气刺破毛孔而出,在雾气中舞动,改善苦弱的旧躯。 “哗!” 紧接着,一根青色细线从体内出来,晶莹如青玉,在空中舞动着,第三根火焰般的赤色细线紧随其后,破体而出,随后,一根接一根神光灿灿的仙炁细线,纷纷离体而出,在空中交织纠缠。 成百上千根仙炁细线,在空中编织出一件光彩耀目的羽化仙衣。 某一刻。 一件完美无瑕,以白、青、赤三色为主,其余九色为辅的羽化仙衣,自空中缓缓落下,遮住陈宣比例分明,强健有力的身躯。 水到渠成。 “呼……” 陈宣心思空明,犹如将要羽化升仙一般,陷入沉眠之中。 身躯,正在进行一场脱胎换骨的极致升华。 …… …… 黑暗无边无际,不知过了多久。 陈宣被一些细微的声音惊醒,眼皮轻轻跳动一下。 这在天地间最幽暗,万物俱寂的黎明前时刻,紧闭的木门被推开了。 有两种不同的脚步声,蹑手蹑脚的走进来。 “师兄,我白日看得真真切切,这人写的那些篆文,必然说法,煮宝茶汤的老师傅都说了,一定出自某种古代经文中。” 是一个年轻僧人的声音。 陈宣分辨出来,正是那个挨了空闻和尚一脚,事后用深表歉意的渗人眼神,盯了他一下午,当时他就觉得古怪。 但这些苦行僧脸上表情僵硬,做事全无章法,各个如同疯子一般,因此他当时心中虽察觉异样,却并未当场发作。 “师弟,这人今夜二次羽化了!”另一个僧人小声说道。 “怕什么?这里有一半的师兄弟,都是二次羽化者,你不也是么!”年轻僧人冷笑道。 “但我们做了这事,就得逃出悬空寺……” “当然得逃!你看看这寺里的和尚,还有几个像是正常人……” 年轻僧人怨恨的道,朝床边摸了过来,开始动作小心翻动陈宣的行囊。 “嘶!有根簪子,这材质……好东西!” “……” “当然,我也这么觉得。” 黑暗中,一只隐隐发光的手掌伸出,将年轻僧人手中的簪子轻轻拿起。 第三十五章 赤炁 黎明之前,冷雨停歇,天地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连窗户都不曾有,只有一扇木门作为开口的简陋小屋中,更是黑漆漆一片。 “沙沙……” 两个悬空寺的僧人,以手中仙炁当做一只散发金白微光的小灯笼,光芒不算明亮,他们弯腰在小室中谨慎翻找东西。 一根金翠色的玉簪子。 年轻僧人在陈宣的衣物间摸见这根簪子,手指触及的一刹那,就意识到这定是宝物,材质极为不凡……还有两柄半尺长的锋利小剑,寻常凡铁,并无价值。 这簪子,好东西! 年轻僧人心情激动,连忙将簪子捧在手心,与一旁的同门师兄头靠着头,瞪大双眼查看。 下一瞬。 有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隐隐散发白光的手掌伸出,将年轻僧人手心簪子拿起,翻在手心举高,借着白炁的光辉细看。 “啧!英雄所见略同啊。” 似是赞赏的话音落下,陈宣侧头俯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继续道: “但我不明白,你们做下这种勾当,不曾考虑后果么?” “你!” 两个僧人悚然一惊,愣住原地,年轻僧人骇的心脏砰砰直跳,胸膛内尚未痊愈的伤势立刻胀痛起来。 另一个二次羽化的中年僧人,更是面色惊恐,因为他一点没察觉到陈宣发出的动静,对方实力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哗……” 陈宣捡起衣裳,一边披在根骨强健、挺拔有力的身躯上,一边旁若无人的走过两人身边,目光朝门缝外看去。 夜雨已停,潮湿之气混在沼沼寒雾中。 “咔!咔!” 营地中,亮着稀稀疏疏的火光,煮宝茶汤的老僧正在熬煮早粥,一部分僧人坐如泥塑,颂念早经,营地外,已有一些僧人拿取工具,沉默着砍伐木材…… 有僧人的目光,正朝陈宣这个方向看来…… “呵……” 陈宣将半开的门扉关上,转过身形。 阴暗光线中,两个僧人仿佛看见陈宣那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庞上,有意味不明的笑意弧线泛起,令两人不寒而栗,犹如心脏被一只强有力的攥住,难以喘息。 “师兄……”年轻僧人目光悚然,嗓子里艰难发出声音。 昨日遇见陈宣时,只当是一个颇为警觉的普通练炁士,实际上,并未放在心中。 但年轻僧人很谨慎,为确保万无一失,依旧唤了一位早对悬空寺心生不满的二次羽化师兄一起。然而,当此刻真真正正对上陈宣时,他才仿佛惊觉,自己将要对上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对方发现他们,随后直接动身,迅速查看外面是否还有同伙……似乎发现了什么,转身将木门紧紧合上,将他们堵在房间里…… “烂命之徒,你要逃么!” 中年僧人神色大变,徒然暴喝,事迹败漏,他心神电转,立刻果断的倒打一耙。 这本就在计划预料之中,练炁士感知力极强,一旦被发现,他们完全可以雷霆之势击杀陈宣,然后污蔑陈宣已被六欲天颜玉书勾引,这种借口没人会怀疑! 只是如此一来,若那古经文没有纸质版,此行便要徒劳无功了…… “轰!” 同时,中年僧人举起拳头,白光暴亮,毫不犹豫攻杀向陈宣。 虽然陈宣突然二次羽化,超出预料之外,但他便不是二次羽化强者了? 当年他以气力五千余斤的极高成就,突破体质极限踏足二次羽化境,如今这一拳上万斤巨力! 对方刚刚突破,二次羽化路还没来的及进行,如何抗的住! “哐!” 一声铜钟大吕的沉重交击之声响起,中年僧人金白色光辉弥漫的拳头,瞬间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被迫悬停半空中。 “咔、嚓!” 陈宣五指犹如铁钳,单手抓住对方拳头,掌中发出犹若金铁摩擦的粗糙声音。 “哞!” 一只近一丈高的巨象虚影,几乎将中年僧人身后半个屋子塞满,竭尽全力向前顶撞,万钧巨力爆发,四只粗壮大腿在地上踩出一尺深的沟壑。 但陈宣却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山,不仅身躯纹丝不动,甚至连悬空的手臂,都不曾颤动一丝一毫。 “你仙炁呢!” 中年僧人惊得几乎魂飞魄散,因为陈宣的手掌黯淡无光,压根连仙炁都没动用,单凭肉身之力,就将他以小巨象戏法催动的强悍一拳挡下。 他惊恐万状,难以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宣以八千斤气力破境,青鹿和火鸟两门戏法的积累的近四千气力,已在体质突破极限后,彻底融入身躯。 一万二千斤! 现在,陈宣单论气力而言,已经超过绝大部分二次羽化练炁士。 要知道,即便是赤鸦城地域最出色的天才人物,以六千斤体质踏足破境,走到第二次身躯极限时,气力翻倍,最终也只有一万二千斤气力! “仙炁?” 陈宣在拳掌之后的冷峻面庞蓦然清晰,并且瞬间明亮到极致,他的眼瞳口鼻七窍之间,有千万度高温的赤红火焰急速翻滚涌现,犹如火泉喷发一般! “睁大眼睛,你看仔细了!” 陈宣犹如一尊火焰中走出的仙人,飞舞的发丝上都有橙红色的火苗跳动,自发梢燃烧起来,顷刻间化作熊熊烈焰。 火法张扬炫烈,陈宣扬起极致刚猛的硬拳。 “啸!” 中年僧人眼前一片通红,眼瞳几乎要被那打来的拳印上的烈焰光火中融化,心中升腾的恐惧之念,瞬间被赤炁光火吞噬湮灭! 火鸟展翼,引颈长鸣! “哐!” 中年僧人倒飞而出,巨象虚影象牙折断,庞大臃肿的身躯犹如被巨力挤压,皮肤筋骨层层往后堆积,然后砰然崩解成烟…… 整间小屋的一面墙体消失不见,崩溅的碎木屑在空中湮灭,犹如无数萤火虫在空中流舞…… “赫赫……” 另一个年轻僧人目光呆滞,茫然无措扭头看去,屋后二十余米外的夜色视野中,那庞大的火鸟犹如口衔住一只焦黑虫子,一头撞入大地,砰然溅开的火海点亮整片天空。 “嗤嗤!” 青烟袅袅,被一拳打成两截的中年僧人,身躯焦黑,赤火炼白金,甚至连经过白炁强化的骨骼,都烧成一碰即碎的焦炭。 整个营地的人,都在这巨大的动静中震醒,开始躁动起来。 “你、我……” 年轻僧人下意识转头,惶恐的大叫:“这里是悬空寺,你不能杀人!我错了,我真错了!” 漫天飞舞的火星中,陈宣朝他走来,平淡却犹如刀剑般冷厉的嗓音落下。 “不必求我……” 火光萦绕的手掌,笼罩而下。 第三十六章 诈 “哗!” 斗法的巨响,僧人的咆哮,滔天的火光,令悬空寺寂静的营地,变得一片混乱。 许多练炁士从睡梦中惊醒,出门查看。 “又有练炁士要逃?”有人喃喃自语,因为曾听见中年僧人吼出的污蔑声。 此地的练炁士,并非全是庸碌之辈,其中不少人昨晚都曾敏锐发现中年道士二人逃离。 “昨日新来的那个年轻人,这般快就被颜玉书勾住,贪恋美色至此么?” 一些练炁士盯着陈宣所在的屋子,猜测道。 他们感觉匪夷所思,虽然他们心中也时时忍不住回想,当初与美艳不可方物的颜玉书擦肩而过时的情景,真是人间难见的绝色风景。 但终究只是惊鸿一遇,双方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曾交谈过,颜玉书就已迅速远离。 纵然他们因此情不自禁心生好感,念念不忘,并且为颜玉书即将遭遇的惨事,感到浓浓惋惜…… 但难道就因为这个,就要不顾性命,直接和悬空寺做对么? 练炁之人,几乎都是心性不俗的人中翘楚,六欲天的影响也没那般恐怖……中年道士和彪形大汉那种人,只是极少数。 “年轻人自寻死路,放着悬空寺的便宜不占,非要做蠢事。”有练炁士感慨,觉得陈宣必死无疑。 “不对!这年轻人二次羽化了,他反杀了悬空寺的强者!” 突然,有境界高强的练炁士发出惊叹,因为看见陈宣所在的紧闭门扉的屋子,木门被从里面拉开。 “沙沙……” 陈宣面色从容,抬脚迈出房门,他身躯挺拔,一双眼眸沉静如幽黑寂静的深潭,目光四顾,扫过营地中所有人的面孔。 随后,他离开木屋,朝悬空寺僧人聚集的地方走去。 ”嘶!他手里的东西!” 有练炁士惊叫,因为他们看见陈宣手里拖着一具年轻僧人的尸体前行,僧人小腿被抓着,身体在地上拖行,整个头颅如同烧着的木炭一般,焦黑中带着火光。 这幅场景太诡异了,他不是要逃走去帮助颜玉书么? 为何要拖着僧人尸体去找悬空寺,他究竟要做什么? 难道他们推测错了? “阿弥陀佛……” 熬煮米粥的老僧,正在颂念早经的苦行僧,十余道疑惑,并不同程度愤怒的目光,紧紧落在陈宣身上。 营地外,许多林地间劳作的苦行僧,注意到变故,也在迅速返回。 …… …… “道友,你要做什么?” 一个苦行僧皱眉询问,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何事:“为何要击杀我寺中门徒?你当真要逃么?” 虽然中年僧人故意大喊的污蔑之语,声音洪亮,传荡出很远,几乎令整个营地中的人都清晰听见。 但事实上,一些人很理智,保持怀疑态度,特别是悬空寺的这批人。 因为,陈宣从始至终,都没表现出异样。 而且,自家两位师兄弟,去人家屋中作甚?难不成未卜先知,猜到陈宣会闹事? “……” 陈宣没有回答,他将年轻僧人的尸体扔在所有苦行僧的面前,径直走到架着铁锅的火堆之前。 他手中倒持着一只晶莹纤长的玉簪子——“铛!” “铛!” “铛!” 清脆而富有节奏的金玉碰撞声,自铁锅边缘,传荡进所有人的心里。 “我看见了……” 陈宣平淡的嗓音响起,他审视的目光,落入对面老僧枯槁浑浊的双目中。 寒风卷起热雾,陈宣继续缓缓开口。 “老家伙,刚才……你在偷看——” 老僧手拿着搅粥的木棒,一脸茫然神色。 铁锅中软化的米粒在热水中翻涌,天边,有一抹曦光缓缓浮现。 天色即将放亮。 …… “小道友,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曾与陈宣探讨古篆文的老僧,缓缓摇头,苍老布满沟壑的面容上,显得很疑惑。 其他苦行僧也是一头雾水,感到不可思议,对方竟然在质问他们? 而且还是如此古怪的问题? 一场斗法,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所有人难道不该好奇的查看吗? 陈宣身形挺拔,视线成俯瞰状的盯着身形佝偻枯槁的老僧,非常具有压迫感。 他知道对方能听懂他的意思。 在闹出动静之前,陈宣透过门缝,朝屋外的夜色下看过去。 那时。 有目光在夜色下,紧紧盯着小屋子…… 陈宣看见了。 “哼!” 老僧犹如被冤枉一般,神色大怒,猛地用木棒乓乓敲动铁锅,他再次重复,冷声道: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不止我一个人看,你不要故意闹事!” “哐当!” 铁锅被一只手猛地掀翻,滚烫粘稠的米粥洒了地,热雾腾腾。 “我说我看到了。” 陈宣抬起手,指了指一脸愤怒的老僧,语气斩钉截铁道: “老家伙,你不止偷看……你笑了……你,为什么要笑呢?” 老僧闻言身体悚然一愣,眼中划过一丝惊愕。 自己笑了么? 老僧自己也不确定…… 突然间,老僧心中猛地一紧,仿佛被一种张开獠牙的猛兽盯住! 陈宣已然捕捉到老僧眼中一抹掠过的惊愕之色,手掌瞬间如电光般探出,抓向老僧的头颅! “老东西……你果然有问题!” 老僧心下惊骇,明白自己这是被诈出来了,对方感知竟如此敏锐,自己一瞬的惊愕,直接被发现了,他连忙往后面闪躲,同时尖叫道: “诸位师兄弟救我!此人心智已失,彻底命烂了!” 老僧亦是二次羽化强者,但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事态,心知陈宣强势击杀两人所拥有的力量,他恐怕难以力敌,只能借助同门的力量处理眼前危机。 “铛!铛!” 几乎是在同时,数只弥漫金白色光辉的手掌横空拦截而来,一众苦行僧早已将陈宣包围,做下准备,绝不会令他轻易得手。 “你还敢动手,将事情说清楚!” 有苦行僧大喝,悍然出手制止。 “看来你真被六欲天蛊惑,铁了心要和悬空寺对着干,你彻底没救了!” 一个苦行僧怒吼,觉得此人太狂悖,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愿回答,甚至陈宣也不准备听老僧出言解释,他判断出老僧有问题,随意验证一下,于是直接动死手…… 这是把他们这些人当成透明空气了?他们这十余人中,有接近一半都是二次羽化者! “被六欲天勾连,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也有苦行僧立刻下狠手,杀意很浓,最近受到的压迫太多,正好趁机发泄。 一瞬间,无数怒吼声,漫天金白色的拳印和手掌,四面八方朝陈宣打来。 “滚!” 陈宣眼中凶气毕露,小火鸟戏法催发赤炁到极致,指缝间簪尖划出一道赤色弯月般的弧痕,朝铺天盖地的金白色拳影,针锋相对横扫而去。 “我烂不烂命,轮不到你们这些人来讲!” 竟是半分不肯退让。 风声嚣烈,烈焰熔金,空气中扬起燥热的血腥味。 第三十七章 小觑 “嗤!” 陈宣右手挥出簪子,在空中舞出一道圆融的赤色,焚金蚀铁,急速划过正前方一个苦行僧的脖颈,一颗头颅扬天飞起。 此人杀意很浓,他不可能留手! “找死!” “还敢作恶!” 二只亮晃晃的拳头,如铁锤般从侧面呼啸着打来,陈宣横起左臂架住,这二人皆是二次羽化的强者,合力一击,令陈宣闷哼一声,小臂骨骼几乎裂开。 “嗤!” 陈宣脸色凝重,右手握紧火簪间不容发朝另一侧划去,赤炁火弧带出血光,三条断臂飞起,切口焦黑一片,血液刚涌出即被残留的火德赤炁蒸发殆尽。 “啊啊!” 惨叫声暴起,三个苦行僧痛叫着往后倒退:“他练赤炁的,大家后退!” 陈宣立刻跟上,火簪暴雨般落下,其中两人被刺中,坚硬如金铁的身体立刻熔出几个血洞,遭受重创。 第三个人眼中带着明显的杀气,被陈宣直接划开胸膛,五脏六腑焦黑,眼看是活不成了。 “哐哐!” 几乎是同时,数道奔雷般的金白色拳头,从后方袭来将陈宣砸飞,半个肩膀都塌陷下去,在空中便吐出一大口火焰般的鲜血。 “他身躯竟如此强横,坚韧程度不下我等!” 几个苦行僧捂着被烈焰灼伤的拳头,震惊大叫。 按照常理,白炁修士体魄最强,赤炁修士体质极差,被他们近身轰了数拳,对方半个身体都该被打爆了。 但此刻,陈宣只是肩膀塌陷,骨骼裂开,并未受到致命重创,这令他们万分错愕,甚至怀疑对方修炼的不是赤炁,而是和他们一样的金德白炁。 “砰!” 陈宣落在地上,一个翻滚稳当站起,他眸光凌厉,扫了眼骨刺森然的肩头。 “呼!” 他一呼一吸之间,全身赤炁翻动,顷刻间青翠欲滴的湛湛青光涌现,磅礴的生命气息弥漫,肩头肉芽蠕动,断裂的骨骼自动归位连接,极速愈合。 青炁! 陈宣体内仿佛发出隐隐的鹿鸣之声,清脆昂亮。 “木属青炁,他是双炁修士!” 一个苦行僧面色骇然,火木不相容,练了其中一炁,另外一炁便要花费数倍时间,事倍功半。 “此人如此年轻,定是从小开始修炼戏法,莫非他来自赤鸦城的炼器世家?”有人面容惊疑。 “道友,这其中必有误会,请停手,我们悬空寺讲道理,讲道理的!” 一个高大苦行僧连忙大声道,方才他虽也参与斗法中,但意在制住陈宣,令其不要作恶,后来发现有些同门似乎下了狠手,他便主动退出战场,甚至还号令刚从营地外赶回的一批苦行僧不要插手。 悬空寺真正恪守清规的苦行僧,大多进入南荒,留在外面的要么是品性有瑕疵,要么就是负责坐镇一方局面的。 “哦,道理?” 陈宣扭了下脖颈,睨视着那高大苦行僧,问道:“你们会替我杀死他么?” 高大苦行僧脸色难看回道:“空玄师兄若真有罪行,我们悬空寺会按照寺规处置他,请道友莫要再造杀孽,你杀性太重了。” 空玄,便是那个煮宝茶药汤的老僧法号。 “那就是死不了喽?” 陈宣挥动着伤势已经恢复近半的臂膀,嗤笑道:“呵,死不了你在这和我讲什么道理啊!害我者任其逍遥自在,我千辛万苦练什么炁啊!” 若他只是一次羽化,此刻可能会审时度势,与人解释,讲讲道理,甚至可能会直接转身逃离,离开这座强者众多的悬空寺营地。 但陈宣已经二次羽化,还要继续瞻前顾后,那不是白修炼了啊! 苦行僧脸色阴沉下去,冷声道:“你已连续击杀伤害数人,还不肯罢休,道友当真要与悬空寺成为死敌么!” 悬空寺是一个隐世的庞大势力,若非身在异地,何必如此低声下气,对方得理不饶人,竟真将他们当软柿子捏,实在太过分了。 事实上,陈宣连下死手,不管有何道理,双方已是结下不可分解的死结。 煮茶老僧此刻逃至众多门人背后,探出苍老的头颅,大叫道: “他有练炁真经,谁能忍得住心中贪念?你们知道这事,你们能忍的了么!真经啊,那是上古列仙圣贤留下来的真经啊!” 真经! 顿时整个营地都寂静下来,安静的可怕,不止在场的苦行僧屏住呼吸,甚至远处瞧热闹的一众练炁士都震惊的瞪大双眼。 老僧叫嚷着,似乎恨不得所有人都听见这个消息。 “此言当真,你可亲眼看到了!”顿时有人喝问道。 “他问我的那些古篆字,很多是关于人体经脉,仙炁要诀的,除了出自古代真经外,还能出自何处!” 老僧言之凿凿,试图鼓动其他人,搅浑事情。 这只是猜测,可信度显然不高。 只有修行列仙真经,才能突破羽化层次,进入更高境界。 一个羽化境的区区散修,怎么可能拥有列仙真经啊?简直是天方夜谭! 整个赤鸦城地界,也只有青鹿山和赤鸦城少数几个练炁世家拥有此等重宝,甚至,这几个势力拥有的列仙真经皆是残缺不全,根本不是完整版本。 但万一呢? 瞬间,在场所有人目光都变得古怪起来,一部分人直愣愣的盯住陈宣,呼吸急促起来。 原来问题出在此处! 陈宣脸色阴沉,立刻在心中反省自己过失,太不谨慎,竟和王蝉一样,小觑天下人了! 不过幸好,这老僧只是猜测,并未真正发现自己脑子里的黄粱真经。 但对方因为自己讨教几个古篆字,心生一丝怀疑,当夜便铤而走险,也是过于出人意料。 这练炁路的凶恶意外,人心莫测,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呵,真是天意自古高难问!” 陈宣冷笑一声,肩头伤势已好大半,他再次唤出火德赤炁,拔起而起,以一种气冲斗牛的姿态,轰然砸进苦行僧们之中。 他不会浪费口舌,去与在场的其他人解释。 头脑清醒者,不会相信这等无稽之言,愿意相信的,你就算解释出一万个理由,他依然还会固执己见! “他要杀人灭口,救我!” 煮药老僧惊得脸色煞白,慌不择路转身继续便逃。 但周围的师兄弟都在沉思这惊天大秘密,一时间思绪混乱,没料到陈宣毫无征兆动手,反应竟是慢了半拍。 “哈!我就是要杀你灭口!“ 陈宣猛虎入阵中,一道赤炁火弧划在老僧背后,老僧顿时哀嚎着踉跄一步,被陈宣抓住头颅扯回,火簪朝其脖颈连续猛刺数次,熔出数个拇指粗、前后见光的血洞。 伸手迅速在其怀中一捞,摸出一块油纸包裹的【佛心茶树】的金灿灿茶叶饼子。 “放下!尔敢!” 一众苦行僧瞬间目眦欲裂,双眼充血通红一片,猿吼象吟,二十余道身影朝陈宣合拢杀来。 陆地宝药价值连城,事关这座营地存亡大计,一旦被陈宣夺走,后果非同小可! “我有何不敢!” 陈宣放声大笑,一拳打出一只赤炎火鸟,击飞一位二次羽化的苦行僧,一转身将老僧尸体猛地砸出,一些僧众慌忙躲避,陈宣主动追击,秋风扫落叶般,直接杀入人数最密集的阵中……他已经察觉,其中一些苦行僧对他的杀意,没有来由,莫名巨大,这些人必须处理掉……而且,这些人同老僧一样,先前也看了,陈宣看到了他们! 远处,一众赤鸦城练炁士皆是骇然,望着那毫无掩饰,暴戾与豪气几乎冲天而起的陈宣,人人心胆发颤,双腿直抖。 部分人心中升起的邪念,顿时消弭一空。 即便陈宣真的身藏真经,又岂是他们这些人所能觊觎染指的! “哐!” 陈宣攻势大开大合,攥住一个杀气腾腾的二次羽化苦行僧手臂,连续快速而刚猛的三记重拳将其打的腾空而起,血雾自其后背喷溅而出。 侧方又有人袭来,陈宣避也不避,以伤换命,火簪朝其心脏处连续刺下…… 练炁戏法,亦是杀人技,陈宣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不打,不打了!” 其余僧众终于被杀的胆寒,一哄而散,四处后退,不敢再战。 对方极善斗法,火德赤炁本就克制金德白炁,且依仗木德青炁为其疗伤,陈宣直接采取不要命的打法,谁还和他硬拼?陈宣受的是伤,他们丢的可是命啊! 就这片刻功夫,死在其手中的苦行僧,已不下三位,受伤者更是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就算竭尽全力将陈宣留下,他们最少要死掉一大半人。 而且,不一定能留下来! 陈宣浑身染血,眸光四顾,曾向他爆发杀意的苦行僧已全部处理,旋即转身,朝远处一众呆若木鸡的赤鸦城练炁士招了下手,大笑离去: “寺无好寺,庙无好庙,诸位,我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这座悬空寺的部分苦行僧有古怪,不止是老僧三人,直觉告诉他,不能继续留在此地了! 第三十八章 偶遇 晨光之下,陈宣往南荒深山一路狂奔。 一场大战固然斗得酣畅淋漓,但悬空寺搜山检海的一部分苦行僧,正从南荒大山撤退,再不走,就真难以脱身了。 后半夜羽衣加身之时,他曾通过玄猫娘娘去过一次南荒,得知颜玉书已经突破悬空寺包围圈,不知所踪。 玄猫娘娘心中抱怨,有一具羽化程度极高的苦行僧尸体,战斗后彻底消失不见。 陈宣推测,应是颜玉书将其拉进六欲天吃了,但她真是胆大,不知随后而来的副作用,一旦积累起来,她将来要如何处理? “我知道她藏在何处。” 陈宣对颜玉书的去向很清楚,因为就在视野之中,此刻除了代表玄猫娘娘的白色光点坐标外,还多出一个黑色的光点坐标。 颜玉书——六欲天的方位坐标。 “如果沿着黑色坐标一直前行,我能找到她。” 陈宣心中这样想着,仰头朝天边尽头招了下手,顿时,一个米粒大小的青黑色小点朝这边极速飞来。 青铜马! 方才大战之时,青铜马表现的非常忠心,一直在营地上空盘旋,曾数次想要冲入营地接走陈宣。 “呜呜!” 青铜大马落地,围绕陈宣转了一圈,旋即凑过来头颅拱了拱他的腰,示意他上马背快逃。 “马兄,我暂时无法离开这片区域。” 陈宣摇头拒绝,并告诉青铜马,他稍后便要进入南荒,短时间不会再出来。 南荒之外是赤鸦城的地盘,青鹿山的大修士来去自如,他心中隐隐不安。 并且,听营地中的练炁士们说,青鹿山的正规军,以及赤鸦城的练炁世家,马上都要赶到南荒了, “马兄,来,张嘴。”陈宣突然笑道。 “呜!”青铜马不理解,但她还是听话的张开歪斜的嘴巴。 “别客气,请你吃!” 陈宣从怀中取出【佛心茶树】的金灿灿茶饼,约莫半斤重,掰下一小块茶叶,非常大方的扔到青铜马嘴里。 “呜!” 青铜马嚼了两下,一抹金光从口齿间溢出,她顿时眼睛发亮,知道自己吃到了不得的好东西。她非常感动,含情脉脉的注视陈宣,眼中几乎要流出泪花来。 “应该的,应该的。” 陈宣盯着青铜马的歪嘴斜脸,下意识挪开目光。 马不马,鬼不鬼,牙齿都不剩几根,太难看了…… 正是陈宣先前打歪的,如今关系熟络起来,他不愿见她到处出丑,被同类嘲笑。因此给予宝药,希望她能恢复正常面容。 很快,周围树木茂密起来,即将步入真正的南荒大山。 “呜!” 青铜马停下脚步,正要和陈宣告别,突然停住叫声。 因为,她看到远处山路上,有一个雪白长裙,腰悬长剑,身材极为火爆的女子正在往山外走。 白衣女子牵着一匹无比神骏的黑马,黑马一边走,一边昂首朝这边眺望,似乎很激动。 “咦,是她们……” 陈宣心中一跳,当初从柳镇离开之时,他曾远远看见一女一马,在风雪夜中赶路。 他虽不曾亲眼目睹面容,但女子身形轮廓很惹眼,在月下雪地中显得极美,留下极深印象,不可能记错。 “呼!” 白纱幕篱在山风中吹起一角,陈宣看见她鹅蛋脸的一部分,皮肤细腻,不染尘埃,嘴唇是桃花般的粉嫩红色。白衣女子牵着黑马往山外走。 “这么巧,又遇见了?” 陈宣微微皱眉。 不对劲…… …… …… “快快快,老远就瞧见这陈宣了。” 山路上,黑马体表流动金黑色的金属光泽,它急不可耐,高声催促白衣女子,赶紧与陈宣来一场偶遇。 “我就说他一定会有出息的,你看,才半个多月没见,他二次羽化了……你就是和他有缘分。” 白衣女子柳眉倒竖,瞪了眼黑马。 “与我有何缘分?不要胡说八道,并非我要收弟子。” “你师尊弟子是你师弟啊,当然是千年同修的缘分,我觉得陈宣是个好苗子,你不要他,将来一定后悔。” 黑马斩钉截铁道,然后双眼晶亮,说道:“陈宣这幅强健体魄,一看就是练了金德白炁,你勾一勾他,瞧瞧他最近都遇见何种机遇,做下哪些大事,说不定会你想法会因此改变。” 白衣女子犹豫:“非亲非故,勾他白炁,这不好吧?” 黑马震惊仰头,瞪大马眼,然后一脸嫌弃的望着她。 …… …… “嘶!” 陈宣心中突然一寒,产生一种莫名的惊悚感,仿佛冥冥中正有一双冰冷的眼神,居高临下审视他。 错觉? 不对,白炁出问题了! 陈宣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但他意识到,此刻一定有诡异的事情在发生。 “刷!” 他反应极快,立刻号令白炁,瞬间颜色由白转赤,一道炽烈空荡的赤炁热流在五脏六腑中冲刷,驱散仿佛被偷窥的奇异感觉。 “马兄,我先走了。” 陈宣心中不安,立刻与青铜马告别,转折路线,进入大荒中。 …… …… “咦?没勾成。” 白衣女子惊愕,道:“他现在体内是火德赤炁,我勾不动了。” “啊?谁叫他练双炁的,好天赋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啊,简直害人前程!” 黑马闻言一惊,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遗憾道: “陈宣资质马马虎虎,有八千斤的根骨,但既非天命,又非仙种,再加上如今练了双炁,这下真做不成你师弟了,可惜……我真挺看好他的。” 真正的高门大宗,几乎不会收取练双炁的弟子。 因为充满不安定因素,上位者勾动不了同源仙炁,难以以上御下,这些门徒就容易成“反骨仔”…… 远处,陈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茫茫林海间。 黑马缓缓收回目光,喃喃道: “【黄粱梦】半路被截走,【六欲天】也将有归处……唉,一路上的好苗子,都不是我们家的。” 白衣女子纤手轻轻搭在剑柄之上,英姿飒爽,道:“我等剑官,并不强求天命,师尊的弟子早已有更好的人选……他即将进入桃花源,我们在这里静等他现身便是。” “只好这样了。” 黑马点点头,突然讥讽笑道:“青鹿山、悬空寺这些宗门,还敢觊觎天命者?迟早血本无归,被戏耍的骨头都不剩……最先落子下场的,最后连上桌的机会都不会有。” 黄粱梦。 青鹿山真能收住王蝉的话,当日柳镇沈灵峰等人发现黄粱梦,就该直接调转方向回山……莫名其妙进南荒作甚?刚好将问讯赶来的青崖子,堵在山外…… 她们一人一马想去瞧瞧热闹,偏偏路上耽搁,迟了半日。 六欲天。 悬空寺真能拘回颜玉书的话,就不可能放任其离开自家势力范围,横穿数个城池……自家地盘众多大修士坐镇,抓不住一个羽化层次的小修士?光是想想其中原因,都令人不寒而栗。 昨夜,颜玉书被六欲天反噬,这是抓住她的大好机会。 结果她不但没受影响,反而恢复如初,甚至更上一层楼,就此逃出包围圈…… 又是何人在背后搞小动作? 黑马蹄子指了指天空,笑道:“还是陈宣这种人好啊,小有天赋,也有前途,恰到好处,不会过于引人注目,那顶上面的目光,压根不会在意他。” “焉知不是一种遗憾?他这平凡的一生,都不会有机会接触这些事情。” 白衣女子牵着马前行,缥缈出尘,继续道:“这个时代,天下英杰犹如过江之鲫,都在争渡……陈宣他连那条江河在哪,都没资格知道。” …… …… 时间如水,一晃数日划过。 陈宣在山中餐风饮露,日日钻研脑子里的黄粱真经。 “真经太深奥,难度何止比戏法高出千万倍。” 以陈宣的逆天领悟力,也足足花了大半天时间,才将黄粱经的第一篇勉强搞懂。 但他没有着急去学,非常谨慎,一连数日,都在仔细琢磨当中,力求修炼之时不出一点差错。 深夜。 陈宣坐在小石湖附近的林地中,盘膝而坐,脑海里一边思考经文,一边关注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扑通!” 突然,一道银白色光辉,从湖面泛起,朝林地间跃去。 南荒大山中,陆地宝树、血肉大药,都是有主之物,背后皆有鬼怪看守。 但小石湖的过山宝鱼,似乎被遗漏了。 陈宣上一次捉住一条,并无意外发生,最近这几天,他都在附近活动,苦等数夜,今夜终于等到宝鱼跃龙门了! “有鱼!有鱼!” “等到了!” 湖岸四周,突然接连爆发出数道惊呼声,数道光辉弥漫的练炁士身影冲出,追赶这一条过山宝鱼。 不止陈宣,还有更多人在此地守株待兔! 第三十九章 真相 “昂!” 嘹亮的龙吟声,在山林间起伏,一只手臂长的银白色宝鱼,打水漂似的在山林间疾驰。 “快追!” “诸位道友,我李家已在此地苦等半月有余,请大家给我李寒松几分薄面?必定不胜感激……” “什么李寒松?一大把年纪才是个一次羽化修,你的面子值几个钱,滚!” “赤鸦城吴家在此,我家族长是二次羽化修士!” “……” 二三十数道人影,自小石湖四周争先恐后般出现,疯狂般朝那一抹银光追去。 陈宣运气并不算好,因为那条过山宝鱼离湖的位置,离他较远。 “砰!” 一个刚好在宝鱼前进路线上的年轻练炁士,欣喜若狂的扑上去,下一刻,两只手掌直接炸开,血肉模糊,他惨叫着倒在地上。 “一个炼赤炁的,身躯脆的跟纸一般,凑什么热闹!” 其他练炁士从他身边跑过,有人嗤笑道:“鱼儿米粒大的三念,灵智浅薄,赤炁烧不烧没什么两样!” 陈宣速度快如电光,体内白炁翻涌,体表弥漫着一层金白色光辉,很快便后来居上,成为最前面的追击者之一。 他生性谨慎,在此数日,早已将此地练炁士们的实力估摸清楚。 只有两人是二次羽化修士,一个赤鸦城吴姓家族的族长,练得赤炁,另一个是则是某座道观的老道士,练水属黑炁。 “刷!” 追出三里多路,最当先的老道士终于接近宝鱼,大袖一挥,数道锁链般的水流飞出,将宝鱼束缚在空中。 “昂!” 宝鱼啸鸣,试图挣脱,但突然身体僵直,宝石般的双眸中涌出血色,不止如此,鳞片间也有一缕缕血丝渗出。 血也是水! “轰!” 老道士身后突然一团火光冲来,将其打飞出去,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双眸喷火,手掌上火光腾腾,正是吴家族长,喝声道: “你一个老道士禁荤禁色,抢什么宝鱼?我来吃!” 他练赤炁,不容易抓住宝鱼,但可以解决抓住宝鱼的人! 老道士背上焦黑一片,痛的龇牙咧嘴,跳起来大骂道:“你懂个屁,禁荤禁色?雨师道百无禁忌,道观里的女冠,全是我一个人的道侣!” 老道士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拼命朝吴家族长拼命发起进攻。 “老道住手,宝鱼被人抢走了!”吴家族长怒吼着,因为他余光看见,过山宝鱼突然被一个体魄强健挺拔的年轻人抢走了。 “螳螂捕蝉是吧?宝鱼我不争抢了,就想揍你。” 老道士怒的须发皆张,甚至连戏法都使出来,绿水滔滔,一条黑鳞大蟒虚影吞云吐雾,一股脑压过去。 机缘可以不要,但被人偷袭,仇一定要报!! “你一个练水德黑炁的,脾气怎么比我还火爆?”吴家族长头大如斗,被迫使出戏法回防。 水德黑炁。 求的是“敕令光阴,符箓登神”。 黑炁修士,喜欢谋定后动,从不做没好处的事。 但眼前这个老道士显然出乎吴家族长意料,老道士大喝道:“狠狠揍你一顿顺了心意,就是老道我此刻要的好处!” 陈宣目瞪口呆,但这两个二次羽化修士斗起来也好,没人顾得上他了。 “刷!“ 陈宣捧着死气沉沉的宝鱼,甩腿就跑,几息时间就消失在黑暗中。 他第二次踏足羽化路,正是急需天材地宝之时。 …… …… 南荒深处。 一座千丈高山上,幽深水潭波纹荡漾。 通体雪白的老年乌龟错愕,白玉豆子般的眼珠转了几圈,缓缓合上“龙门”大嘴。 “老人家的口粮又被抢了?” 他心情不悦,因为前几天刚被抢过一次。 小石湖那窝宝鱼,就是他放养的,很长时间才能有一只宝鱼成熟,但最近接二连三被抢。 老年白龟从水潭中站起身来,浑浊双目,俯瞰远方夜幕下的大山起伏。 …… …… “汩汩……” 锅中热水翻涌,烹煮着一条过山宝鱼。 陈宣在一旁盘坐,口含金灿灿的茶叶,已经开始修炼黄粱真经的第一篇。 悬空寺的佛心茶树叶子,单独一片叶子约莫只能增长百十斤气力,但胜在数量多,陈宣这些天已经吃下将近一半,他估计全部吃完,总共能增长三千斤左右的气力。 “啧,真是香啊,人类就是不一样,懂得享受。” 蓦然,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在陈宣耳畔响起,令他悚然一惊。 陈宣瞬间从地上站起,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当初击杀王蝉之后,他烹煮宝鱼之时,曾隐隐听见一句“哼”,声线与之一般无二。 这小石湖的过山宝鱼,也是有主之物! 一只通体雪白的老年乌龟,龟壳上太极八卦的图案运转不停,他大半个人那么高,伸长脖子嗅着锅里的鱼香味,随后,宛如橡皮泥捏成的头颅转过,看向陈宣,一脸无奈之色: “小贼,偷老人家的口粮,上瘾了是吧?” 陈宣心神惊骇,因为他事先没有一点察觉,这老年白龟就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 这太恐怖了,老乌龟实力远超想象。 陈宣咽了下口水,立刻沉声道:“前辈,宝鱼我不要了,我现在就走。” 他很果断,认为老年乌龟并非他这个层次所能应对的。 太荒谬了,南荒外围宝鱼这种普通的血肉宝药背后,竟然隐藏着这种恐怖至极的鬼怪,匪夷所思。 要知道,最近无数练炁士涌入南荒,每天都有天材地宝被发现,遇见的鬼怪都是羽化层次的。 真正危险的南荒深处,大家压根就不会进去探索。 老年白龟摇头道:“不用,这是你的机缘……能被练炁士抓住的宝鱼,没资格进我肚子。” “啊?” 陈宣呆愣,没料到这老乌龟如此通情达理,竟然一点不追究他的冒犯。 老年白龟双手负后,犹如有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围绕陈宣缓缓转了一圈,目光上上下下审视,犹如在欣赏一道美味的食物,直让陈宣头皮发麻。 陈宣脸色凝重,不理解老年白龟什么意思,问道:“前辈,你在看什么?” 老年白龟笑道:“你根骨不错,性格很对我胃口,上次见你时,我就这样觉得。” 随后,他说出一句令陈宣如坠冰窖的话。 “青鹿山的青崖子,同样也在场,你坏他大事,我认为他,当时一定对你动杀心了……” 青崖子! 陈宣心中骇然,旋即,一股难以抑制的寒意涌上心头,不曾预料到的庞大阴霾笼罩而下。 “我成棋子了!” 这一刻,他心中升起这个恐怖的念头。 第四十章 他遇见了一位贵人 当天夜里,青鹿山的大修士,亲眼目睹了陈宣击杀黄粱梦的过程。 并且动了杀心。 但青崖子最终什么也没做,黯然离去。 陈宣认为楚国大修士不能踏足南荒的这种规矩,不可能制约一个怒上心头的大修士。 悬空寺的大修士都敢偷渡,青崖子这种无法无天的魔道巨擘,只会更加不守规矩。 陈宣心中发寒,出声问道:“还请前辈解惑。” 一定有青崖子同等层次,甚至更高力量的存在,令其忌惮退走。 关键是,陈宣对这一切的发生,丝毫不知情。 只有一个解释。 自己同黄粱梦、六欲天一样,定然被某种力量谋算了! “我这一路走来,机缘不断,大杀四方,简直犹如光环加身,一切都太顺了。”陈宣喃喃自语。 “你根骨八千斤,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你将来必有不俗成就,整个赤鸦城地域,一百年都出不来一个这样的天才……但你竟成了一个山泽野修,岂不荒谬?” 老年白龟的眉毛在风中飘动,冷笑一声。 黄粱梦、六欲天这类天命者,一旦现世,立刻有无数人争先恐后扑上来。 陈宣纵然不如他们,却也是一个前途广大的练炁仙苗。 但竟无人问津,这显然不符合逻辑…… 老年白龟继续道:“这个世上没有意外,任何意外的发生,背后一定有东西在故弄玄虚,暗中动了手脚。” 陈宣呼吸急促,心中掀起惊天骇浪,心神电转,立刻回忆一路走来遇见的意外。 小阴间? 不对,这不是意外,玄猫娘娘的职责,就是处理练炁士死亡事件,柳镇之事又与黄粱梦有关,她一定会立刻到场。 再往后,与褚家三人相遇…… 一道电光划过陈宣脑海,有什么事情被他抓住了。 他下意识从怀中取出那只不知是何材质的玉簪子,喃喃道:“问题出在地宫当中……” 三年前,他曾在荒废的桃镇中睡过一夜,无事发生。 但此次回返之时,一座深埋地下的地宫突然出现了。 陈宣非常巧合的从中得到一些东西,战力因此大幅度提升,拥有可以对付黄粱梦的资本…… “时间太巧了,早一天晚一天都不行。” 陈宣莫名想到地宫中数量成百上千的山鬽,竟被自己一个刚刚练炁的小修士喝退,鬽者,性格暴虐,生来就是要喝人血的,练炁士不怕它们,它们更不会害怕练炁士。 随后,他联想到过于‘忠心’的青铜马,喃喃自语:“他们在合伙演戏么……” 当时,他在青铜棺椁中,摸索金色衣裳的尊贵女子身上宝物时,便隐隐有一种感觉,有人在远处冷冷的注视他。 老年白龟对陈宣竖起龟拳,赞扬道:“很敏锐的直觉,你大概猜对了几分真相……你手中这玉簪材质,名为【瑾玉膏】。” 《西山经》曰:是生玄玉,瑾、瑜之玉为良……天地鬼神,是食是飨;君子服之,以御不祥…… “竟是这等神物!” 陈宣闻言一惊,他曾在古籍中见过此物记载。 这是一种山海时代诞生的五色玄玉,曾被古代列仙圣贤,当做食物。 自从山海时代终结,这种宝物已经消失,如今世上留存的玉膏,用一块,便少一块。 老年白龟手指着玉簪,笑道: “这玉簪样式嘛,我曾见山中一位鬼怪朋友使用过……你应是被她青睐了。” 陈宣问道:“请前辈指点,你那位朋友意欲何为?” 他没法理解,对方暗中给自己帮助,到底是想干什么? 看中自己天赋出众,想收自己做弟子?但她是鬼怪啊,不可能看中人类。 “我本不该多说,但她所求之事,在南荒之中算不上秘密。” 老年白龟顿了一下,继续道:“她年幼时曾进过桃花源,有些东西未曾拿到,大约是想拜托你去取出。” 桃花源并不稳固,无法容纳大修士降临,只有羽化层次的练炁士能进入。 陈宣极善斗法,同级之中,罕有对手,正是做此事的好人选。 “黄粱梦威胁很大,且盯着他的人太多了,恐怕会坏事,以我那位鬼怪朋友的脾气,定是用了些手段,强行将之引来南荒,令你有机会将他提前清扫出局。” 王蝉竟不是自愿来南荒的,难怪他当初行事,自大猖狂,给人一种很不合理的感觉! 老年白龟一脸笑意,垫着脚尖,海草一般的手掌,拍了拍陈宣肩膀: “小朋友,就在几天,她定来找你……放心,她不会让你吃亏的。” 陈宣闻言,一脸无奈,叹息道:“我并不想遇见这些好事。” 但能如何呢? 白灵芝瑶草已经吃下,瑾玉簪子也拿来当作武器…… 老年白龟眯起双眼,道; “小朋友,你要明白,无用之人连被利用的资格都没有。” 陈宣一时无言。 心中想起王蝉前世记忆中,一些关于桃花源之事的信息。 “陈宣,他遇见了一位贵人……” 青鹿山的人,曾发出这样的感慨。 原来应在此处。 …… …… 山风呼啸,又是数天时间一划而逝。 南荒外围愈发热闹。 青鹿山的大部队已经赶至南荒,以沈灵峰为首的一些年轻弟子,整天叫嚷着要追杀一位名叫“陈宣”的练炁士。 闹得很凶,但令人奇怪的是,沈灵峰并不踏足南荒大山一步。 门中有人疑惑问道:“沈师兄,你到底是何打算?我听说曾有个叫‘王蝉’的,也是柳镇出身,前些天还在悬空寺大闹一场,很有疑点。” 沈灵峰冷声答道:“我自有安排,尔等且做好自己事罢,别的不要多管!” 门人欲言又止,心说我们的事不就是追杀陈宣么?看来沈师兄已被陈宣吓破胆…… 赤鸦城的几个练炁世家的人,也相继赶到小河村。 陈宣在小石湖附近修炼,曾见过一些锦衣华服,气度不凡的年轻练炁士,远远打量一番,没有与之接触。 “小石湖中,一条宝鱼都没了。” 那些世家弟子,跑到小石湖旁寻找机缘,结果一无所获,长吁短叹几句后,相继离开,后来这里渐渐没人来了。 老年白龟嘴里说着‘没本事的宝鱼,没资格进我肚子’。 结果当天夜里,就掉头跑来小石湖,将一窝宝鱼全部捞走,养到其他地方了。 “无人打搅也好。” 陈宣独自一人,坐在小石湖边修炼黄粱真经。 这些天,他已经将【佛心宝树】和【宝鱼】的药效全部消化干净,气力已经抵达一万六千余斤。 第二次羽化路结束,体质再次抵达极限。 一天晚上。 老年白龟找上陈宣,一顿埋怨:“害!那天我真不该多嘴,如今事情落在我头上了。” 陈宣眨动眼睛,不明其意。 老年白龟用一种古怪眼神盯着陈宣,咂嘴道:“好小子啊,我小看你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冒犯我那位鬼怪朋友?她竟不肯亲自见你。” “???” 陈宣呆愣,张了张嘴,有点心虚道:“也没有吧……我很尊重她。” 地下行宫之中,他当时动作确实有些轻浮,但他敢发誓,他完全将之当做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跟看待草木石头一样,心中并无杂念。 “哼!” 老年白龟哼了一声,并不追问,随后开门见山道:“她让我告诉你两件事。” 陈宣正襟危坐,道:“请说。“ 老年白龟扔过来一封信,道:“第一件事,进入桃花源后,将此信交与桃花源中隐藏的天命者。届时他会交给你一些东西……如果他不肯给,你就杀了他,东西自取。“ ”天命者?” 陈宣心中一惊,桃花源中竟然也有天命者。 自己要第三次遇见天命者了,不知这个会拥有何等诡谲的能力。 “嗯,一个走投无路的苦命人。” 老年白龟随口回了一句,然后脸色凝重道:“第二件事,她让我提醒你……悬空寺营地发生的那件事,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 陈宣脸色阴沉下去,心中瞬间升腾起一股怒意。 他就说嘛,那老僧三人,凭借一丝丝怀疑,便毫不犹豫对他动手,简直是没头没脑……后来其他苦行僧动手阻击,其中一部分杀意很明显,直觉告诉他不对劲,但他已无法收手,只能竭尽全力厮杀。 当时还以为自己小觑天下人,反省很长时间,没想到竟然真有隐情! 老年白龟盯着陈宣难看的脸色,解释说道: “还是老话,你遇见意外,只要察觉有一丝不合理,不要怀疑,背后一定有人在算计。” “悬空寺的大修士们,时刻关注南荒。” “每一个练白炁的苦行僧,都是他们的耳目。” “你问古篆字之事,应是被他们勾动门下僧众白炁,查看南荒局势时看见,于是忍不住试探了一下。” “但是他们头脑不灵活,做起事来很粗糙,破绽太多。” “……” 老年白龟停顿了一下,微笑道:“后面的事你不用管,你是她挑中的人,她现在很生气,将为你讨回公道。” 陈宣根本不想谁去给他讨回公道,心中只有得知这些事后的沉默,以及一丝……无力感。 这些事情,他如今根本无力掌控。 陈宣沉声问道:“你们这些大修士当真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么?” 老年白龟沉默半晌后,缓缓开口道: “如果我不开口,你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知道这些事情。” “你有天赋,遭遇这些事情,便无法避免……不止你,任何人都无法抗拒。” “黄粱梦、六欲天这类天命者,比你更难,从古至今都没几个能善终,只会成为天空一闪而过的光火。” 第四十一章 自我之下,皆是蝼蚁 时间如梭,初一。 山林之中,曲径通幽,古树成荫,开着白色的野花。 “修为到底多高,才算是高呢?” 陈宣喃喃自语,背负双手,慢悠悠荡着步子,非常悠闲的前行。 “咯咯咯!” 远处的山崖上,青石上侧躺一只黄毛禺猴,看见陈宣,顿时露出一个宛如人脸的诡异笑容,高举双手,扭动身体,大笑着跑开。 这是一只魑魅鬼怪。 陈宣没有追击,依旧在山野小径上慢行,南荒本是二十四鬼怪的地盘,路上遇见一只魑魅,并不出奇。 不多时,前方视野豁然开朗。 远处有一群赤鸦城练炁士正在聚集,足有数十位。 褚家三人,李家众人,还有小石湖争抢宝鱼时见过的吴家人,俱在其中。 “褚火棍二次羽化,涅槃了。” 陈宣发现褚火棍已经长出崭新的身躯,四肢健全,面色红润,甚至看起来比初相遇时还要年轻几岁。 “小王兄弟,最近找你不到。听说你前些天大闹悬空寺,连他们的宝药都抢走了……” 褚火棍一见陈宣,顿时眼睛一亮,领着家中两个小辈跑来打招呼。 他曾与一群练炁士进入南荒,试图寻找颜玉书,但是颜玉书早消失的无影无踪,白跑一趟。后来回到悬空寺营地,才知道陈宣闹出那般大的事情,简直骇人听闻。 后来因为【佛心宝茶】被陈宣抢走,营地中的练炁士顿时呆不住,大闹一场,全跑光了。 “遭人算计,仇未报了。” 陈宣心情很平和,谈及旧事,并不显沮丧之态,旋即问道:“你们聚集在这做什么?” 褚火棍告诉陈宣,他最近跟赤鸦城一个练炁世家后面混,年少时结识的一位朋友,如今成了赤鸦城地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前些天便跟在后面混,得到很多好处。 “赤鸦城最近一百年来,最顶级的练炁世家有两家,并称王谢,我们现在等的便是王家家主王真阳……” 褚火棍舔着嘴唇,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感慨道:“但物是人非,老友与我已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 陈宣点头,正要开口时,只见远处天空忽然升起一片赤霞,蔓延而来,犹如锦缎般华丽娇艳。 “我那老朋友来了。”褚火棍突然脸色凝重道。 陈宣凝目望去,只见一片绚烂的炽霞之下,两匹赤色宝驹拉车,车辇上坐着一位身穿赤色法袍,白发披肩,面容威严的老者。 名为王真阳的老者,双瞳中一团火焰跳动,气势澎湃,他背靠铁座,六只粗壮有力的手掌,从六条大袖中探出,微微搭在扶手上,显得漫不经心。 “道藏境的大修士来了。”人群中有人低声道。 “王真阳……六只手臂,他从真经中悟出道藏了。”有练炁士身体发颤,额头有大片的汗珠滴落。 “不行……我要先跪一步。”一个赤炁修士满脸涨红,坚持不住,突然膝盖一软,扑通往地上跪下,五体投地。 道藏境。 是练炁路上的第二个境界。 随着王真阳的临近,在场接近一半的练炁士都开始出现异样,全是赤炁修士。 他们脸色苍白,双膝颤抖,一个接一个跪在地上,脸庞埋地,无法直视,抬都抬不起来。 “唉,我也坚持不住了。” 褚火棍大汗淋漓,嘴中都在喷火,一边下跪,一边嘟囔着:“每次见到老朋友都要跪一次,再不复往昔,要喊王老爷喽。” 他背后的褚青翎和病秧子表哥,刚刚羽化,还未练出赤炁,反而正常,未受到半分影响。 “这便是大修士么……” 陈宣目光环顾一周,只见李家、吴家等人,也都是纷纷跪下,并非自愿,而是上位赤炁牵动之下,不得不跪。 “幸好我修练三种仙炁,不会遭遇此种情况。” 陈宣心中喃喃自语,他体内此刻流动金德白炁,因此并未察觉异样。 “诸位道友,无需多礼,起身吧。” 王真阳脸色威严,平静开口,轻轻抬起一只手,犹如口含天宪,顿时一股无形的力量散去。 褚火棍等人只觉得体内赤炁躁动恢复平静,一边擦拭额头汗水,一边扶着膝盖站起: “遵命。” 练炁之路,等级森严。 同境界之中,或许可以以弱胜强, 但若相隔一个大境界,则全无可能,甚至脑子里连要对抗的想法都不能有,一想就会被察觉,境界越高,这种上位压制越厉害。 王真阳只要想,便可以在短时间内,杀光这里所有的羽化境赤炁修士,数量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青翎妹妹,病秧子表哥,一日不见,我好想你们啊!” 一个身着红裙,圆圆脸蛋的漂亮少女,风风火火地从王真阳一行人中离群而出,来到褚家这边,一把抱住桃花眼的褚青翎。 “王灵儿姐姐,哎呀,你不要乱摸啊。”褚青翎一脸无奈,挣扎着抓住王灵儿的白皙手掌。 “咦?你是哪个,你也姓褚么?为何从来没见过你。” 王灵儿目光好奇的落在陈宣身上。 她心中很吃惊,因为明显察觉到陈宣气血雄壮,如虎似豹,竟不在她之下。 赤鸦城地界最顶级的那一批天才,各自都很熟悉,今日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之辈,令她感到万分好奇。 “王蝉。” 陈宣面色平静的回答道。 “王蝉?” 王灵儿闻言,脑袋猛地往后一仰,瞪着灵动的大眼睛,用怪异眼神盯着陈宣,半响后,喃喃道: “黄粱梦不是死了么……” 陈宣微微一愣,原来黄粱梦王蝉,在这些练炁世家中,已不算秘密。 就在这时,褚火棍突然扭头看了陈宣一眼,小声嘀咕道:“王真阳正在勾我赤炁,偷看什么呢?这些天勾很多次,我不理解……” 陈宣闻言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车辇。 车辇上,王真阳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火焰般的视线移动过来,对陈宣露出一个善意慈祥的微笑,旋即,脸色平静的移开。 “王真阳注意到我了……这些高级修士的敏锐直觉,各种手段,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陈宣心中腹诽一句。 他已清楚,上位修士可以轻易勾动下位同炁修士的仙炁,直接窥看其记忆,下位修士没有任何隐私可言……这与玄猫娘娘工作时,有异曲同工之处。 王灵儿与褚青翎关系很亲密,无话不谈,她小声道:“这两天我爷爷说南荒这边,出了一个根骨资质很厉害的年轻人,姓陈什么的……我爷爷足足窥看几十个练炁士,才得出这个结论……”道藏境的修士,需要近距离接触下位练炁士,才能勾动仙炁,王真阳来到南荒,才逐渐意识到陈宣存在。 “啊,这年轻人好厉害……”褚青翎瞪大双眼应了一句,目光下意识瞄了一眼陈宣。 不止是她,褚火棍与病秧子表哥亦是不约而同,看了一眼陈宣,连忙若无其事,迅速移开目光。 “日后不用王蝉之名,此人已死,不吉利了。” 陈宣心中自语,他感知很敏锐,立刻就察觉到褚家三人的目光。 练炁士都是人精,没什么好说的,陈宣早已习惯…… 事实上,早在前几天,褚青翎便曾脱口而出,喊他:“小陈哥哥……”。方才褚火棍也在隐晦的提醒他,王真阳知晓他真实身份。 王灵儿目光凝重,低声道:“当然厉害,我爷爷当年学古楚国【鸓鸟真经】一页法,耗时二三十年晋升道藏大修……但我爷爷说这个姓陈的,兴许十年便能功成……” “将来我、你青翎,病秧子表哥,我们这一代人,见面都要先跪他再说的。” 褚青翎闻言,心情激荡,瞪大一双桃花眼,水雾朦胧,惊声道: “真阳爷爷竟如此推崇小陈、啊,这个姓陈的啊?” 褚火棍更是反应巨大,顿时目不转睛盯着陈宣,心中暗道……早知他天赋高,未曾想到高到这种地步。 十年功成,到时他牙都老掉光,还要与青翎等孙子辈,一起给陈宣下跪啊?光是想想,面子都要丢光。 王灵儿亦是小有名气的天才,哼声道:“我真想见一见那姓陈的,到底有几分本事……” 众人如此说着,远处,王真阳的车辇再次启程,带领一众攀附的练炁士,前往目的地。 桃花源今日,随时会降世。 赤鸦城与南荒的顶级大人物,将进行一次利益分配谈判。 很多隐藏在水面下的事情,会摆到桌面上谈了。 陈宣跟着人群一起前行,他原本计划中的路线,便与他们一致。 “通过心斋,我看见六欲天颜玉书就在附近,有些要紧事需要商量一下。” 王灵儿有一点说的不错,他学真经会很快。 但并非王真阳猜测的十年功成。 “需要三年……” 陈宣并不知晓古楚国的【鸓鸟真经】,与他的【黄粱真经】究竟哪个难度更高。 但这些天他彻底摸透黄粱真经,第一篇羽化境的黄粱炁,即将练出,第二篇晋升道藏境的法门,只需三年足以入门。 三年时间并不长,对于练炁士而言,只是弹指一挥间。 陈宣甚至曾花费三年时间,持之以恒练习俗世武道。 但现在。 他希望这个时间能缩短一些,练炁路上妖怪多,他需要奋进起来了! 第四十二章 一座城中最顶峰的人 古树参天,郁郁葱葱。 一条蜿蜒长河,波涛汹涌,自南荒中流出,奔向赤鸦城地域的千里荒野。 陈宣跟随人流来到此地,眸光四处观察情况。 “每个大势力,都派人来了。” 此地聚集数百人,大致可以分为四个势力。 一是青鹿山的青袍修士,二是悬空寺的苦行僧。 剩下两家,则是赤鸦城的练炁世家。 一家是陈宣所在的王家,另一家则是练水德黑炁的谢家,前些日子捕捉宝鱼时遇见的那个臭脾气老道便在其中。 “颜玉书,竟和练炁世家谢家走到一起了。” 陈宣错愕,他在谢家所在的区域,发现颜玉书的身影,其气质清冷,空明似仙子,立身人群中,犹如众星捧月,璀璨的令人挪不开目光。 几个器宇轩昂,英俊不凡的谢家嫡系弟子,以及其他年轻练炁士,一同围着姿容绝世的颜玉书,谈笑风生,仿佛一幅才子佳人出游的图卷。 “听说颜玉书进入赤鸦城后,故意从一个练炁世家门口经过招蜂引蝶,原来指的便是谢家。” 陈宣喃喃自语。 极远处,上百个悬空寺的苦行僧紧闭双眼,低垂脑袋,静心颂念佛经,并不朝颜玉书所在的位置看。 陈宣不理解这些苦行僧抓不住颜玉书,为何不离去,也要来这里凑热闹? “玉书姑娘,请放心,有我们谢家在,岂容悬空寺放肆,一定保护你周全。” 陈宣隐隐听见,有青年俊杰自信满满,再三保证,让颜玉书不要担心。 “承蒙谢家公子,还有诸位英雄关照,玉书感激不尽。” 颜玉书嗓音清澈,轻俯身子,微微一福,那是近乎完美的仕女礼节,曦光之下,犹如水一般优美,动人心弦。 “她在勾引人吧?” 陈宣心中自语,明显感知到那些世家年轻修士,气息停滞数拍,随后,呼吸声急促,激动地心脏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陈宣只看几眼,随后不再关注,此刻人多眼杂,并非寻找颜玉书的好时机,只能等到谈判结束之后。 “南荒的大鬼怪,来了!”就在这时,有人惊呼出声,远处苍茫林海中,草木摇晃,一道身影浮现,越来越近,逐渐清晰。 “哗!” 一只通体雪白的乌龟,四肢软绵绵,迈着犹如深水中海潮晃动的步伐,慢悠悠从山林中走出。 他盘腿坐在地上,深邃双眸,遥望河对岸的人类练炁士。 其身后,一只只光怪陆离、奇形怪状的鬼怪,接连浮现。 “砰!” 谢家人群中,一位黑色法袍的老者,突然离群而出,跪地就开始朝老年白龟磕头,惊雷般砰砰直响。 “道藏境的谢家家主磕头,那只白壳老龟是练水德黑炁的!”有人恐惧大喊,神色惊骇到极点。 一位道藏境的大修,平日里位高权重的世家掌权者,此刻竟然瞬间被勾动仙炁,傀儡般的朝鬼怪下跪。 “南荒这是给我们赤鸦城下马威啊。” 王真阳面色难看,六只手掌猛地将座椅扶手捏碎,但老年白龟层次在他之上,他如今也是蝼蚁,只要敢动手,瞬息就会被一巴掌拍死。 “这才是真正的顶级大能。” 陈宣脸色凝重,不久前见识到王真阳的强横,此刻便看见同为道藏境的谢家家主,直接对老年白龟磕头,这副景象太惊人了……老年白鬼龟应是练炁路上第三个层次的存在。不过他并未为难最底层的羽化修士,刻意留情了。 “青鹿山的顶级大能来了!”所有人顿时一脸欣喜,望着远处。 远天之上,青色霞光遮天蔽日,笼罩半边天幕,吞噬日光与蓝天逼近而来,地平线尽头,一道威严的青袍身影,缓缓浮现。 “门主到了!”青鹿山一群练炁士,乌泱泱跪下一片。 青崖子身形高大,看起来四十几岁的样子,面容中正儒雅,但一双眸子非常恐怖,犹如一千种青光翻涌,托举着一只三足两耳丹炉。 他出现在青鹿山人群之前,双手负后,冷冷凝视老年白龟。 青鼎道,青崖子! “青崖子,你越活越回去,威风摆到羽化小修士身上,还妄图练仙丹?你这辈子不会有机会韬红尘,得道成仙。” 老年白龟斜视着青崖子,语气很不善。 因为他身后一大批练青炁的魑魅魍魉,磕头的动作很用力,其中一部分已将额头磕烂,血液哗啦啦流了一地。 “上个月黄粱梦的账,未找你们清算,今日一局定乾坤!” 青崖子冷哼一声,大袖飘摇,从容自信,喝声道:“她人呢?叫她出来见我。” “这是……要打来了?”有人低声道,青崖子很强势,作为赤鸦城地界屈指可数的几位顶级大能,他一出场,便立刻与南荒鬼怪针锋相对。 还且,他们惊悚,上个月南荒黄粱梦之事,青崖子竟吃大亏了? 陈宣目光从青崖子身上轻轻划过,立刻移到他处,担心被其敏锐感知。 此刻,在赤鸦城这片地界随心所欲,摆弄万千修士的几只大手,终于开始站上台前。 “哼!” 忽然,天地间发出一声沉重的吼叫声,天色阴暗下去。 一双纯金色的庞大眼眸,从南荒群山中升起,犹如两个巨大的湖泊,深不可测,天幕穹顶,一个威风凛凛的‘王’字,填满整片天空。 “青崖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亲眼见她的真容,叫你们楚国的火皇帝来!” 这嗓音,犹如虎啸之声,震荡天地间,令人心中发闷,一部分实力低微的练炁士直接双耳渗出血丝,倒在地上。 “是他!” 陈宣心中一震,认出这尊庞大至极的鬼怪,当初第一批练炁士抵达南荒时,这双金色眼眸,便从南荒大山中升起,在夜色下巡游大地。 其威压气势,传出上百里远,沉重令人喘不过来气。 “山中真有老虎啊……”有人心中发寒,南荒底蕴深厚,又一尊顶级鬼怪现世,以二敌一,人类这边顿时陷入劣势。 一对金色虎眸,横陈在老年白龟身后,轻蔑注视青崖子,极具压迫感,令所有人心惊胆颤。 “这虎眸魑魅,体魄之路走到极点了,身躯庞大到看不见边际。”有人感慨,同时认为他过于狂妄,竟敢叫嚣让楚国火皇帝来这里见她? 她又是谁?南荒还有第三尊顶级鬼怪要现世么? “强逞口舌有何用处?今日她不敢到场,别说桃花源,南荒我们也要强进!” 青崖子仙气飘飘,语气却异常冰冷,继续道:“二十年一次轮回,此次四对三的局面,你们南荒胡作非为,咎由自取,该长教训了。” 四对三? “还有三位人族顶级大修要来?”所有人一阵疑惑, 因为赤鸦城的顶级大修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赤鸦城城主必定会来,因为王谢两家都到场,但剩下两个顶级大修是谁? “悬空寺……”有人低语猜测,望向远处静寂无声的悬空寺苦行僧。 苦行僧从来不凑热闹,必然与他们有关,否则他们不会到场。 “青崖子曾将一位偷渡的悬空寺顶级大修,请到青鹿山谈经说道,倘若并未勒索,而是合作?” 有人低声自语,感觉自己抓到重点:“赤鸦城城主陆篆也网开一面,允许其他悬空寺顶级大修过境呢?正好以四对三,压过南荒一头……” “情况有些不对劲……” 陈宣脸色凝重,看向被谢家众人团团包围起来的颜玉书,感觉她处境很微妙。 但见其神色并无焦灼之意,似乎对外界的猜测不上心,有青年男子借机出言安慰,她极有礼仪的应付过去。 “赤鸦城城主,陆篆,来了!”就在这时,有人指着两方势力中间的大河尽头,极目远眺。 “哗!” 河水滔滔,一道人影沉沉浮浮,顺着河水逆流而上,乘风破浪,人影越来越清晰。 “嘶,是个小道士!” 陈宣目瞪口呆,波涛起伏中的身影,分明是个五六岁年龄的小道童! 城主陆篆,不到一米高,眼眸晶亮,唇红齿白,皮肤晶莹如玉,他昂首挺胸,双手叉在腰间,粉雕玉砌的脸蛋上,挂着一副嚣张傲娇的神色。 他穿一袭肥大的黑色道袍,仿佛小孩倔强的穿上大人衣服,光着粉嫩小脚,宽敞的袖袍间,掩着几张青紫色符篆,璀璨光辉洒落。 雨师道,陆篆! 随着他的出现,整片大地都诡异的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紧张的屏住呼吸, 因为,陆篆乃是赤鸦城地界名义上的第一练炁士。 远处,老年白龟与虎眸身影沉默下去。 “陆篆城主,也将人体道藏,体魄之路走到尽头了……”王真阳喃喃自语,在他幼年时,陆篆身躯便是孩童模样,等到他如今老朽,陆篆依旧如此,甚至身躯还缩小一些。 陈宣也察觉到,此人与遮天蔽日的虎眸身影,走的截然不同道路,似乎其每一寸血肉都得到蜕变,散发比血肉大药浓烈百倍的清香。 “陆篆道友,此次共伐,六欲天归我与悬空寺,南荒与桃花源归你赤鸦城,如何?” 青崖子姿态从容,将彼此心知肚明的谋划轻声说出,大家合作,显然都有好处分润。 小道童闻言瞥了眼青崖子,旋即挥了下衣袖。 “轰隆隆……” 顿时,汹涌的河水倾覆上岸,一条黑鳞五爪蛟龙,房屋粗壮,将小道童托举到数百米高空中,白雾缭绕,如瀑的大雨倾斜而下,狰狞龙首俯瞰大地。 小道童陆篆,凝视青崖子,嘴角缓缓拉开一个夸张弧度,嗓子中吐出孩童般的清脆声音,感叹道: “青崖子,你啊,跳梁小丑,不聪明……有些人,就算活一千年,一万年。也只是变老,而不是变聪明。” 他顿了一下,反问道:“尔等欲求六欲天,贫道便不想?” 青崖子面色一滞,愣神道:“你一个雨师道,正统道门,要六欲天作甚?况且,悬空寺……” 小道童瞬间面目狰狞起来,喝声道:“蠢货,你当颜玉书长了翅膀,凭空飞出悬空寺,来到赤鸦城的啊!” “轰!“ 下一瞬,黑鳞蛟龙仰天咆哮,随后数百米长的身躯猛然一头扎下,如同一道横贯天际的粗重锁链,将青崖子连带大半个青鹿山驻地,狠狠撞进地下深处。 大地震颤,恍如地动。 “贫道八百年前选好的仙丹,你莫名其妙也敢来横插一脚!” 陆篆愤怒的咆哮之声,令所有人具是心中一震,大感意外。 “颜玉书竟然早被陆篆盯上,难怪她往赤鸦城逃!” 陈宣心神电转,没料到竟然还有这种意料之外的变故,但他反应很快,迅速离开人群,避免都战斗余威波及。 “轰隆隆!” 整片大地都在摇晃,山崩地裂,天昏地暗,一场惊天大战,猝不及防间迅速爆发。 “陆城主叛变了!” 所有人都神色惶恐,急忙逃离战场,原本指望和平谈判,但这还没开始谈,内部就斗起来,陆篆直接反水,对青崖子下狠手。 “陆篆,悬空寺的人来须臾便至,你不要发疯!”青崖子的声音,在地底深处回荡。 “青崖子,你配上桌吃饭?等你谋划好事情,锅早都刷干净!”陆篆的稚嫩嗓音非常尖利。 “你指望悬空寺?你们这些人见到好东西想要,拿的住么!偏偏让你们求而不得,悬空寺要完了!” 老年白龟和虎眸身影大叫着,也在此刻加入战场,并非一味攻击青崖子,同时,也在寻找机会偷袭陆篆,试图一网打尽。 老年白龟挥动神拳,脚踩八卦图,拳舞太极圆,犹如一轮煌煌大日径直冲入地心战场,后方,虎眸身影从南荒中升起,搬动一座上千丈的巍峨大山,朝这边怒砸过来…… “太恐怖,原来这就是顶级大修士的力量,我先走。” 陈宣心惊胆颤,总算见识到这些人修为到底高到何处,自己就是被这种层次的人谋算……他并未因此感到沮丧,这种级别的敌人时刻在背后盯着他,更令他斗志昂扬。 而且,他发现大修士并不可怕,他们虽然拥有各种伟力,但本质上依旧是人……境界高只代表天赋好,只要自己足够谨慎,完全可以避免大部分大修士的窥探。 但他也有自知之明,这并非他此刻所能参加的战斗,急速远离战场,很快,南荒森林出现在面前。 “喂!” 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拍动一下。 “谁!” 陈宣猛地一回头,颜玉书嫣然一笑,白皙面庞染着不正常的绯红色,她紧紧抓住陈宣的手,就往没人的茂密林子里钻。 “跟我来。” 陈宣呆愣,不止他看见颜玉书,颜玉书也在人群中发现他,并在此时趁乱跟上来。 远处,几个相貌俊朗的谢家嫡系弟子,以及许多气度不凡的世家弟子,正满头大汗,焦急寻找颜玉书身影,犹如一团热锅上的蚂蚁。 “玉书姑娘呢?快找。” 他们失魂落魄,好似捧在心尖尖上的绝世珍宝,突然被人偷走,天塌下来,伤心欲绝。 陈宣指了下他们,问道:“他们?” 颜玉书一脸嫌弃道:“一些不相干的人,不关我们事。” 陈宣眨了下眼睛:“我们?” “明知故问!” 颜玉书白了他一眼,眼神中媚意都快拉成丝,她迫不及待,娇声催促道。 “陆篆是我师尊,打完架必来寻我……我时间不多,你快些弄!” 第四十三章 黄粱 六欲天,无数宫观寺庙在云层中隐没,美轮美奂。 云下电闪雷鸣,映照着四道抵天立地的天王身影,体表裂缝似蛛网般蔓延,蓦然,一颗巨大的狰狞佛头断裂,坠入黑色大湖中。 “轰!” 湖泊中掀起层层巨浪,冲击着孤岛似的莲花台。 “结束了?” 陈宣问道,转头凝视着天幕中的巨变,女人的声音逐渐停歇,慵懒疲倦。 “……嗯。” 狂风骤雨总有停歇时。 陈宣松开手站起,转身眺望着黑色大湖,巨大佛头正在缓缓沉沦。 颜玉书整理衣衫,玉指轻轻磨挲被捏成青紫色的手腕,她微微皱眉,怪罪道:“你不懂怜香惜玉,很过分……” 这些天积累的恶意,已得到缓解,并且没有后患,她显得心情很好,甚至有心情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陈宣目光淡然,时间紧迫,无心与其打情骂俏,他一边运转黄粱真经,一边直入主题问道: “陆篆城主,是否已知你我之间的事?” 颜玉书修炼水德黑炁,陆篆亦是雨师道。 若陆篆勾动颜玉书的黑炁查看,他最大的秘密将可能暴漏,心斋之谜或许被人发现。 这风险太大,南荒鬼怪盯住他,是因为根骨资质。 但若心斋暴露,顶级大能将他看做天命者,难以想象会带来何种后果……这也是他一发现颜玉书踪迹,便立刻追寻来的原因之一。 “七情六欲,男女之事,连古代列仙圣贤都无法避免……我们问心无愧,而且就算真发生什么,陆篆知道便知道,他管不了我要做的事。” 颜玉书去火之后,显得无比端庄,仿佛一点烟火气不沾的仙子,嗓音清冷。 她心知陈宣为人正派,原本想要自己硬抗,但今日骤然遇见陈宣,便不可能放过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 只把他当做一件物品、工具便好,总之,他本就与石头没有任何区别,她心中保持着这样的念头,因此能勉强正视自己做下的事情。 “唉……” 陈宣听得头大如斗,无奈转头,望着着颜玉书白皙细腻的侧脸,道:“颜玉书,请你正面回答问题。” 颜玉书噗的一声笑出,旋即,眯起狐狸般的双眸道: “放心吧,你的秘密陆篆无从得知……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信息,比登天还难。” 她嗓音平静,仿佛正在述说一件平淡无奇的小事,但其中却有一种自信且从容的意味。 “是何原因?” 陈宣疑惑,直接向其请教,这些天的经历,已让他觉得前路艰难,遍地危险。 “一是我根骨资质太好,仙炁重如泰山,他勾不起来,二则他是聪明人,没理由做这种事,或者说,他不敢做,他害怕轻慢于我……” 颜玉书神色正经回答,让陈宣不必担心:“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会出卖你。” 她认为陈宣是与她同类的天命者,心中本就因此亲近,而且还能配合修行,简直天作之合,她觉得自己运气好到极点,连遇见陈宣的这种机缘都能撞见。 “陆篆是第三境界,甚至更高层次的顶级大能,他也有不敢做的事情?” 陈宣讶然,颜玉书竟然根骨好到连顶级大能,都勾不动仙炁的地步?也就是说,一些天资绝伦之辈,是可以抵抗上位修士压制的。 只是,陆篆作为赤鸦城地界的第一高手,为何连勾颜玉书都不敢去勾? 颜玉书望着陈宣,笑着摇头道: “都道世间大修如狼似虎,唯恐避之不及。” “我却道他们见我,当主动避我出一头地才是!” 她的眼眸晶亮犹如宝石般,嗓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有一种坚毅的力量,继续道: “陈宣,天命在我们,不在那些老贼身上……” “真正该怕的,是他们才对。” “悬空寺想抓我炼成一尊现世的女菩萨,青崖子练炁路走到尽头,想拿天命者做仙丹的药引子。” “这次我侥幸逃过劫难。” “往后的日子,他们睡觉都不安稳。因为他们彻底得罪一位天命者,而这个天命者,迟早有一天会回来找他们……” 颜玉书顿了一下,脸颊上依旧带着柔和的笑意,风采耀人,但嘴中之言语,依旧霸气绝伦: “陈宣,我们这些天命仙种,半路上死则死矣,但凡死不成,走出一条路来,届时这些谋算我们的大修士,全被要被清算,一个都活不了。” “陆篆万般斟酌,今日护我一时安危,收我为弟子,焉知不是他日后之福气!” “……” 陈宣心情激荡,忍不住对其竖起大拇指,耳畔回荡颜玉书这小女子吐露的话语,心中亦是生出一种吞吐天地的豪迈之气。 是啊! 王蝉这种前世一事无成之人,得到黄粱梦后,也有凌云壮志,纵横天下之心。 陈宣有什么理由,畏惧那些背地里试探,玩弄阴谋诡异的人呢?事实上,那些大修士才应该害怕,他们试图算计的人,才是这个世上最恐怖的一群怪物。 “呼!” 就在此时,一道青金色的仙炁,从陈宣体内弥漫而出,金色谷穗飘香,红尘滚滚如潮,俱在仙炁中流动,光彩四溢。 黄粱炁! 陈宣修炼十余日,并在六欲天中耗费一次颜玉书的时间,这专为黄粱梦配套而生,其他人难以修炼的真经,终于登堂入室! “咦?你这仙炁?” 颜玉书蓦然生出一种心悸之感,连忙向后退去,从陈宣身上察觉到一种浓浓的危险感:“你练成真经,体内仙炁蜕变升华了?” 她瞪大眼睛,意识到他在自己抵抗六欲天之际,竟然分心修出一道真经仙炁,这种恐怖的领悟力与修炼速度,即便是自诩根骨资质乃绝世之姿,连顶级大能都无法压制其仙炁的颜玉书,也感到震惊无比。 上一次修成两道普通仙炁,本已震惊不已,但这次,他竟然连真经中记载的特殊仙炁都练成了! “已提前修炼十余天,且只是真经的羽化篇章。” 陈宣解释道,表示已为之付出很多努力。 “何必谦虚,我没见过你这么快的。”颜玉书闻言面上依旧难掩惊色,不过仔细一想,却也勉强接受了。 因为自己能直接吃人修为,而陈宣则随意进入其他人天命中,极速修炼戏法真经……天命者就是要做在普通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 随后,两人继续交流一些见闻。 六欲天崩塌消失不见。 ……、 …… “轰!” 大地四分五裂,一只房屋大小的炼丹仙炉,从地底深处飞上天空,青崖子立足其上,披头散发,一边拼命逃跑,一边大口吐出鲜血。 “嗤嗤!” 点点青光弥漫的血液,洒落地面,立刻无数草木迎风就长,转瞬间,一地灵芝、人参、何首乌等珍贵草药长出。 “顶级大能的宝血,快,价值连城的血肉大药!”有不怕死的低级练炁士,想搏一把前程,立刻不顾危险冲入战场外围。 但刚一接近,人便抽搐倒地,一颗颗嫩绿的草木新芽破体而出,将之吸成干尸,风一吹,化作一捧尘土散去。 “退退退!”其他练炁士将见状,顿时转身就跑,再不敢有邪念:“宝血落地生根,见风就长,已经耗尽能量,无用了……” “哗哗!” 茂密的森林中,陈宣与颜玉书两人钻出,衣裳上粘着一些落叶。 “给!” 颜玉书袖中取出两张青紫色的符篆,将其中一张赠与陈宣,道:“此物可千里传讯,我若有需要,便会唤你,呃,你拜托的事……我尽快想办法。” 她并不能自主打开六欲天,每一次打开,都意味着要吃一个练炁士……她并非遍地都是敌人。 陈宣想完全依靠她修炼真经,困难重重,还需双路并行。 “多谢。” 陈宣点头,将通信符篆收入袖中,郑重道:“后会有期!” 第四十四章 桃花源坠落 陈宣进入南荒,登上一座小山头,眺望远处。 “隆隆……” 顶级大能的追击战,正在撼天动地进行,各种溅射而出的仙光,足有千百丈之远,照亮整片天空。 陆篆显然不会轻易放过青鹿山与悬空寺,骑着数百米长的黑色蛟龙,紧随其后追杀,要为颜玉书出一口恶气。 南荒的老年白龟与虎眸身影衔尾追击,甚至试图将陆篆代表的赤鸦城势力,一同赶出这片地域,独占桃花源坠落的好处。 “玄猫,并未直接进入战场。” 陈宣喃喃自语,通过心斋之力,注意到玄猫娘娘就在附近等待,许多运气不好的低级练炁士,死在战斗余波中,尸骨无存,但她似乎无动于衷。 “哗!” 就在这时,天色忽然昏暗下去。 天幕穹顶上空,一层接一层的黑云浮现,漆黑一片,仿佛被世上最黑的墨水完全浸染。 “这是什么情况?” 陈宣仰头望天,连绵无边无际的黑色云层,真实存在于世间,所有人都能真真切切看清。 不止是他,这一刻,聚集在南荒附近的所有练炁士,都在仰头看天,即便是远处交战的顶级大能们,声势也逐渐平息下去。 “桃花源要降世了……” 陈宣心中推测,云层此起彼伏,层层叠叠,仿佛一座座黑色大山堆砌在天空中,忽然,天空开始下雨。 “滴答!” 一滴墨汁般的雨水落下。 陈宣急速侧过身体,避开这一滴雨水,他察觉到异样,雨水中有奇异的力量正在蔓延。 “哗哗哗!” 大雨倾盆而下,笼罩住视野中的一切,草木、青山、大地,全部被墨水污染了。 陈宣躲在一棵茂密大树下,凝视着低洼处的水泊。 “我看见桃花源了……” 水泊之中,仿佛有人手执毛笔,勾勒出一幅古老宁静的图画。 溪水潺潺,有捕鱼人正在撑船,远方桃花成林,落英缤纷,桃林中袅袅炊烟升起。 远处,阡陌纵横,桑竹成林,田野间黑色、黄色的小狗,正在追逐羽毛鲜艳的鸡,屋舍俨然,一派祥和的气息 “桃花源,小妖我要进桃花源了!” 附近,一只直立行走,通体火红色的狐狸鬼怪,面露狂喜,一头扎入一个小水泊中,消失不见。 “等等我们!” 南荒中,平日不显踪迹的鬼怪们,此刻犹如蜂群般涌出来,欢天喜地的跳入水泊中。 陈宣抬起头,看向南荒外的平原上,墨色侵染大地,成群结队的人类练炁士,正往大地上积聚起的小水泊中跳入。 “那就见一见桃花源中的天命者吧!” 陈宣抬起脚,踩入最近的一个水泊中,宁静的村庄画卷被一脚踩裂,身影陷落而下。 …… …… 平原上。 道藏境大修王真阳,正带着一批依附他家的低级练炁士急速逃离南荒。 “哗啦啦!” 墨色大雨笼倾盆而下,罩方圆数十里大地。 一幅幅桃花源的宁和图景,正在大地上显现,充满一种古老的书香韵味。 “停下!” 王真阳等人逃离到雨幕笼罩的最外围区域,才敢停下脚步,随后,他从车辇上跳下。 “哗哗!” 黑色雨水顿时如避蛇蝎,从他脚下蠕动离开,显露出草色与泥土。 王真阳抬起一只手臂,指向人群的圆圆脸少女,以及一些家族年轻弟子:“灵儿,你带大家进桃花源,我在此地给你们压阵。” 王灵儿面色一凝,指了指自己,呆愣道:“我?爷爷,陆篆城主他们万一真被赶走,就算我从桃花源中得到列仙真经,古圣贤遗物,你也守不住啊?” 她道出自己的顾虑,指明王真阳实力不足以抗衡南荒鬼怪,届时恐怕一番努力,平白当做他人嫁衣。 王真阳眼睛一瞪,抬起一只手,狠狠拍了一下王灵儿脑袋,呵斥道: “勿要白日做梦!你能拣些稍微值钱的破烂就不错了,稀世珍宝与你何干?最好想也别想,赶紧进去,莫起贪念,万事保命要紧。” 他一点也不留情面,指出人要有自知之明,王灵儿虽是小有名气的天才,但还没资格得到那些列仙真经,圣贤遗物。 桃花源中的大机遇与他们无关,他们捡点汤汤水水就是……南荒不至于蛮横到所有东西都抢。 “啊,好吧。” 王灵儿捂着脑袋,连忙带着族人,以及依附王家的一些势力,与褚家等人一齐进入桃花源中。 …… …… 另一边。 谢家人群中。 “玉书姑娘,你方才逃到何处去了?苦寻不见,我等还以为你被战斗波及……” 一众霜打茄子般的青年俊杰,看见颜玉书出现,顿时犹如打了鸡血似的,精神焕发,眼中充满喜意。 一些人甚至因为颜玉书的安全逃离,而庆幸的落下眼泪。 “啊,我……” 颜玉书面色微微泛红的精致面容上,顿时换上一副愧疚的柔弱模样,随意乱编的理由,自口中敷衍般的说出。 方才与陈宣分别后,她一路走来,趁机将路边几个刚死不久,精气神还未散去的练炁士尸体,拉入六欲天中,号令祂们吃了。 原本打算顺其自然,但如今与陈宣成功建立联系,颜玉书也豁出去,决定往死里用六欲天…… 早被看光,脸面已是丢尽,反正六欲天名声本就不好,冲一次是冲,冲一万次也是冲! “哗!” 不多时,这里的人准备好,拥簇着颜玉书,一个接一个进入桃花源中,寻找属于他们的机缘。 …… …… 更远处。 山峦下,黑马仗剑的白衣女人,对面前一个剑眉星目的俊朗青年,冷声道: “进入桃花源,拿走属于你的东西,其他事不要擅自做。” 阴暗处,有穿着黑袍的人影,取出一封信,慎重的交给面前之人,低语道: “将此信交与桃花源中隐藏的天命者,届时他会交给你一些东西……如果他不肯给,你就杀了他,东西自取。” 大河边,腰悬刀剑的青年汉子,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下巴满是碎胡渣,面上挂着轻佻至极的笑意,嘟囔道: “嘿,这里很多我的同类啊……” “……” 此时此刻。 无数隐藏在暗处的人物都在行动,更多势力显露出一角。 …… …… “哗!” 溪水潺潺,陈宣猛地从水下睁开双眸,朝水面游去。 一艘渔船在溪水中摇晃,一个身穿蓑衣,拎着捕鱼网的白须老者,缓缓转过沟壑遍布的阴森面庞,目光阴沉。 “扑通!” 陈宣刚从水面露出脑袋,一张捕鱼大网从天而降。 第四十五章 古人 “哗!” 苎麻编织的渔网旋舞着撒到水面,溪水拥挤着从绳缝中溅出,碧波荡漾,陈宣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见。 “滑不溜秋的后世人……” 老渔夫冷笑,手持鱼叉,从乌蓬小船上探出上半身,蓑笠下的阴沉双目,扫视幽深碧青的溪水,什么也看不见。 乌蓬小船轻轻荡漾。 陈宣双手攀附船边,动作轻缓,悄无声息从另一侧登船而上。 “哼!” 老渔夫冷哼一声,犹如背后长了一只眼睛,双手倒持锋利的鱼叉,猛地朝背后刺去。 “刷!” 陈宣极速侧头,尖利的鱼叉紧贴着脸颊划过,切割出一道血线,一滴血珠顺着伤口滴下,霎那间,他抓住鱼叉杆子,借力登上小船,身形向前俯冲而去。 “当真以为我听不见爬船动静!” 老渔夫转身,面相犹如一只暴怒的雄狮,手中鱼叉如黑色雷霆般横扫而出,破空呼啸声在陈宣耳畔炸响,令他瞬间汗毛悚立。 速度,太快。 力道,太猛! “砰砰!” 陈宣咬紧牙关,只来得令白炁萦绕手臂,横臂一挡,身躯便被鱼叉杆子扫中,连带着木船的上半乌蓬直接扫平,木屑横飞,血光四溅。 “三次羽化……” 陈宣身躯摔到船尾,单膝跪地稳住身形,白炁包裹的一条手臂骨折耷拉着,遭受巨力挤压过的腰腹亦是剧痛难忍。 方才鱼叉上一瞬间爆发的是,接近三万斤的浩瀚巨力! 要知道陈宣根骨资质在赤鸦城百年难得一见,但单次羽化只有八千斤,即便将来抵达羽化境巅峰极限,也仅有两万四千斤气力。 但此刻,桃花源中撞见的一个普普通通老渔夫,便有接近三万斤巨力。 这种天资别说赤鸦城地域,便是放眼整个古楚国,都找不出来几个! “羽化?呵,劣等人族才会走的小道。” 老渔夫嗤笑,言语中透漏着对练炁士的不屑与鄙弃。 他拄着鱼叉伫立,穿着古代麻衣草鞋,分明垂垂老矣,干瘦枯败,连脊骨都老的弯曲,但体内却有一股汹涌澎湃的气血涌动,仿佛一尊持续燃烧的火炉般。 “古人,你是一位古人!” 一片狼藉的船舱中,发出尖呼之声,来自一只被麻绳五花大绑的火红色狐狸。 火红狐狸一米多长,皮毛如火焰般柔顺发亮,此刻被绑成一只粽子,仰着尖长的头颅,目光惊骇,正是陈宣来桃花源之前见到的那只。 “远古山海时代,有一部分强壮古人,与上古练炁士分道扬镳,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他们不练炁,单靠体质,成年后就有三万斤气力。” 火红狐狸魑魅大叫着,善意提醒陈宣不是古人对手,快点逃跑,一旦被抓住,后果很严重,将永久滞留在桃花源中。 “上古练炁士?当初不过是被我们圈养在栏子里,当牛做马的孱弱劣等人罢了。” 老渔夫讥讽的笑道,随后猛地一脚踢中叽叽喳喳的火狐狸:“闭嘴,你这小妖怪,数典忘祖,竟忘记尔等体内流淌着古山神的血脉么?” “咳咳!” 火红狐狸弯腰,受到猛击,大口咳血:“古山神早死绝,时代变了……” 老渔夫怒声道:“变了正好,练炁士耕地拉磨更有力气,活干的更多。” “老渔翁,说这么多话,我看你心中有恨?” 陈宣从地上站起,甩了下手臂,青炁已然将断骨拉直,重塑筋骨。 “什么恨?” 老渔夫眼神阴鸷,握紧鱼叉,吐露出几个冷厉的字眼。 “恨自身不能练炁!” 话音未落,陈宣身形已然俯冲而出,落脚之处木板尽数断裂,两条大袖向后飘摇鼓荡,他散落的长发狂风中舞动,水珠顺着发梢往后倒流。 青金色的仙炁沿着体表蔓延而出,勾勒出一道极速掠动的金色轮廓,衣袂飘飘,光彩流溢。 黄粱炁! “你、你找死!” 老渔夫勃然大怒,亦是蹬着步子前冲,举起鱼叉猛地刺出,突然间,他眼神失神,猛地向前一个踉跄。 口鼻中仿佛闻见谷穗的清香,无边无边的金色禾苗饱满成熟,秋风吹来,正是好睡之时。 老渔夫恍惚间看见,年幼的自己在田野中奔跑,独坐在老祖宗面前听经,青年时的自己在河中捞鱼,将闯入桃花源的后世人抓住圈养,男人当做牲畜,女修用来繁衍,老年时…… 前尘滚滚,半世经历一起涌上心头…… “嗡!” 陈宣抓住老渔夫面庞拉下,一记刚猛的膝撞将整个钢铁般坚韧的身躯顶到半空,另一只手扬起,体表游离的仙炁,仿佛千万根青金色的丝线汇聚到拳印,形成巨大的漩涡。 “砰!砰!” 连续数拳,将老渔夫胸膛打的四分五裂,筋骨尽断,仰天倒飞出去,摔到船头边缘处 “咳咳!“ 他从剧痛中猛地惊醒过来,大口吐血,恐惧大叫道:“这是何仙炁?从未见过!” 数十年间,桃花源不止开启一次,他对进来的练炁士仙炁,无比熟悉,早有提防,但此刻出现在眼前的,是他从未见识过的特殊仙炁,防不胜防,妖异的令人悚然。 老渔夫只是稍稍接触,心魂便立刻陷入前尘往事的泥潭中,难以自拔! “刷!” 陈宣根本不答,脚尖一点,挑起落在地上的鱼叉,舞了个凌厉的枪花,猛地掷出,穿透层层甲板,将弥留之际的老渔夫牢牢钉在船上。 “是何仙炁,与你这死人有何关系。” 陈宣冷哼一声,旋即,快速将整只破烂小船,以及老渔夫身上摸索清楚。 老渔夫出门打渔,身上并无宝物,只是一杆鱼叉不似凡铁铸造,入手很沉,比古楚国的兵器坚韧数十倍,陈宣认为可当做趁手武器暂用,因此收起。 “鱼叉是一件古物,拿出桃花源,将会褪去尘埃,变成一件绝世好叉。” 火红狐狸从船舱中窜出,已经自己咬破麻绳,她很有礼仪,仿佛一位人类中的读书人,拱手对陈宣拜了两下,道: “多谢练炁士搭救,小狐名叫白梓,小狐会报答练炁士救命之恩的……” 陈宣低头打量火红狐狸,这只狐狸很灵动,湿漉漉的小鼻很坚挺,赤黑色的眸子充满灵气,脸颊两侧有着腮红,皮毛打理的柔顺光滑,显然是一只爱干净的小狐狸。 火红狐狸跑到船边,两只小手将鱼网捞起,细心叠好,献宝似的捧到陈宣脚下,兴高采烈道: “练炁士,这也是一件珍贵的古物,小狐帮你收好啦!” 陈宣盯着一脸献殷勤的小狐狸,啼笑皆非,知道这只小狐心中恐惧,生怕自己顺手将她打杀,这才不断表现出温驯顺从的姿态。 “划船会?” “啊,这个,那个,小狐很聪明,一下子就能学会啦。” 火红狐狸连忙抱起地上的船桨,船桨比她个子还高出一半,她摇摇晃晃着走到船尾,开始划船,狐儿脸上满是认真的快活神色。 水波荡漾,小船缓缓前行。 …… 溪流两侧的旷野中,田野纵横交错。 “砰!” 一个古代农夫面色狰狞,挥动锄头,将练炁士砸到地上,头颅凹进去一个大洞,红白淌下一地。 “男女分成两列,全跟我走……男做牲畜女做新娘,老祖宗今年一定生下练炁种子!” 苍鹰在天空翱翔,古代猎户吹动口哨,随后将弓弦拉直满月,气贯长虹的箭矢朝远处的人群飞去。 “老祖宗的目光,千万年注视这片古老的大地……” “……” 无数蚂蚁似的人影,或是自愿或是被迫,都在朝前方行进。 远方山峦上,粉色桃林漫漫无边,村子里炊烟袅袅升起,仿佛画中境。 第四十六章 信物 溪流中,一艘破烂小船摇摆前行,速度很快,突然,砰的一声,船头撞上水下礁石,裂开一道大缝。 “小心!” 陈宣猛然抓起火红狐狸的脖颈子,一个虎跳落到河岸边,回首望去,小船卡在河道中,溪水往船舱中狂涌,已是不能再用。 火红狐狸吓傻了,心知闯祸,双手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哭着求饶: “啊!小狐没看见石头,不是故意的,请练炁士饶了小狐吧。” 陈宣凝视她,好奇问道:“你几岁了?” 火红狐狸呆愣,沉思半晌,开始掰动手指数数,眼中闪动着疑惑,回答道:“哎呀,小狐一岁、两岁了吧……” “你……唉,习惯了。” 陈宣满头黑线,一阵无言。 褚火棍、李寒松那些六七十岁的老头,说年纪大了,正是该打拼的年纪。 南荒这边的鬼怪,更夸张。 一两岁牙还没长齐的幼年期鬼怪,话都说不利索,也来危险的桃花源中搏前程了。 “年轻气盛,正是该闯荡的年纪……炼气士等等小狐。” 火红狐狸说着,突然见陈宣摇头离去,心中顿时焦急,连忙小跑着跟上,仰头讨好道:“小狐帮练炁士背行李。” 她很勤快,眼力劲十足,立刻将陈宣手中渔网捧下,放在自己背上驮着。 火红狐狸认为陈宣很有安全感,因为对方实力强大,并对自己这种小东西没有敌意……刚刚经历被老渔夫抓住的事件,她暂时不敢独自行走。 陈宣并不在乎狐狸的小心思,他指尖轻动,磨挲袖中的蓝紫色符篆,心声传了出去。 “在么?” 心斋视野中,代表玄猫娘娘的光点位置,不在此界中,已经偏离到无限远的地方,但颜玉书的黑色光点位置,离他很近,只有约莫一二十里的距离。 “在的。” 数息后,颜玉书清冷的嗓音,透过传讯符篆,在陈宣脑海里响起,继续道:“我现在跟随古代村民,已在前往天命者所在的桃花源古村。” “你被抓了?” 陈宣问道,心中疑惑颜玉书为何出现与古代村民走在一起。 “这里人认为我有古相,见我便高呼降世神女,恳求我去见他们的老祖宗。” 颜玉书的娇笑声传来,似乎觉得此事很有趣:“于是我顺水推舟,欣然同意前往他们的村子。” 天资高,容颜美,她便有肆无忌惮的资格,不管走到何处都是受人拥簇,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人物,即便连古人也无法抵抗她的魅力。 古相,即是古人之相,代表理想状态下的完美根骨资质。 陈宣微微皱眉,问道:“你有把握对付那个天命者?” 颜玉书笑道:“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不死罢了,桃花源中的真东西,都在他手里……对了,你练成特殊仙炁,应该借此踏足第三次羽化了吧?” 她知晓陈宣在六欲天中,依靠极致的领悟力,迅速练成真经传承中的特殊仙炁,因此有这一问。 陈宣并不隐瞒,坦然道:“快了。” 黄粱炁乃是特殊仙炁,映照现世身躯,效果比普通的山海十二炁强许多倍,如今大量能量积蓄在体内各处,犹如达到峰值的洪水,随时要冲破阀门而出。 他可以尝试冲击体质极限,更进一步了。 颜玉书立刻道:“忍一忍吧,晚上,晚上我来找你。” 她将陈宣视为坚定盟友,绝不会容他出一点意外,决定亲自为他护法。 羽化时,练炁士会陷入沉睡。 仅对外界危险保持着少许感知,稍有不慎,便可能遭受意外劫难。 随后,陈宣同颜玉书继续交流一些信息,便干脆利落的结束传讯。 两者只是练炁路上的合作盟友,并无任何其他多余关系,因此三言两语说完,各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陈宣有信要送,颜玉书也有陆篆所托之事。 …… …… 桃花源只是一块小型秘境,据说是山海时代某个洞天福地崩解后,遗留下的一小块碎片。 地域并不大,边缘四周都被白色迷雾笼罩,偶尔有低沉的兽吼声传出,令人心惊胆颤,人一旦误入其中,便从此消失不见。 “仅有数十里路程,以我如今脚力,半个时辰足够。” 陈宣喃喃自语,旋即一人一狐,沿着河流继续朝上游进发,要在天黑前赶到桃花源古村。 但很快,他被迫停下脚步,一群练炁士将他拦下。 大约十余人,俱是从四面八方而来,最终在溪流旁聚集的练炁士。 “道友孤身一人?请加入我们,一起狩猎古人。” 领头的中年修士满面笑容,热情邀请陈宣一起干大事,抢夺古物。 “古人俱是野兽,没见过世面的蠢货,他们惹错人了。”人群中有修士冷声大笑,对桃花源中的古代人不屑一顾。 陈宣摇头拒绝,道:“多谢好意,但我要去中心地域。” 练炁士不是吃素的,随着时间流逝,散落各地的修士相继汇合聚集,不再是任人宰割的落单羔羊,与古人之间地位逐渐转变,攻守易型。 中年修士吃惊,道:“你要去中心地带?那里古代人众多,且有天命者主持大局,不能随意抢东西了。” 外围有零散的古代人居住地点,烧杀抢掠,胡作非为,无人会管。 但中心地带居住数量庞大的古代人,受到天命者的教化与管理,有安定的秩序与规矩。他们不会随便动手抓捕修士,但相对应的,修士们也无法大展拳脚,博取机缘了。 陈宣再次拒绝:“道友无需再劝,我心意已决。” 他目标很明确,告别众人,再次向前赶路。 外围的古物价值不高,他手中的烂鱼叉,破渔网,就算带出来,接受古今时光冲刷尘埃,又岂会蜕变成价值连城的神兵利器? 桃花源中真正的好东西,都在那位天命者‘老祖宗”手中。 “此人手中的鱼叉、渔网是古物,我们要不要……”有人盯着陈宣离去的背影小声道,朝其他练炁士使眼色,意思很明确。 “他孤身一人便能猎杀古代人,你也配图谋他的东西?你想带我们去送死啊?”中年修士闻言一脸震惊。 其他人也感到吃惊不已,不明白人嘴中为何会吐出这种愚蠢之言,纷纷后退几步远离那人,生怕沾染蠢气。 陈宣拥有两件古物,显然是从古代人手中抢夺的,并且看起来毫发无伤,这种深藏不露之人…… 他们尚且要靠聚众,才有勇气和力量去狩猎落单的古代人,怎会昏头去招惹陈宣这种麻烦? “此人一路向前,必是有把握进入桃花源古村,这种人很危险。”中年修士对一众修士严肃告诫,一定要安分守己,不要轻起贪念。随后,他们抓紧时间,继续商讨狩猎外围古人的计划。 远远地,议论之声已听不见。 陈宣急速赶路,期间数次遭遇成群结队的修士,依旧有人眼睛一亮,热情邀请他。 陈宣一一拒绝,后来嫌烦,一旦看见修士队伍,便提前绕路避开。 火红狐狸亦看见不少成群鬼怪,有几次,她甚至见到熟悉的朋友身影,一概不搭理,决心跟着陈宣前往桃花源中心区域,她也是要干大事的小狐啊…… 后半程,修士与鬼怪身影渐渐稀少,只能偶然遇见零零散散的独行者。 陈宣速度很快,路上超过不少人,马不停蹄来到桃山之下。 “到了。” 山脚下,有一座高大的木质牌坊,桃花灼灼,一条蜿蜒曲折山路掩映其中,通向后方炊烟袅袅的古村子,鸡犬鸣叫之声偶尔响起。 高大牌坊下,一些身躯健壮的古代人手持寒光四射的武器,而不是干活的粗陋农具,他们身披铠甲,威风凛凛,正在维持秩序: “你们这些贪婪的后世人,不要闹事,安分点,老祖宗少不了你们的前程!” “懂规矩,我们懂规矩的。” 四五个提前到达的修士与鬼怪连忙点头,随后,有人走出,高声道: “我有信物,我有信物!” 一张木桌后,一个手执毛笔,翻动书册的古代书生,闻声抬起一张冷峻面庞,伸手索要道: “信物拿来……” “……” 陈宣背负鱼叉,在极远处观察片刻,确定没有隐藏的危险后,朝牌坊下的人群走去。 第四十七章 叶夔 牌坊下,四五道人影围着一张木桌,正在想方设法进入桃花源古村。 陈宣从山脚下走来,站在人群后方,观察情况。 “这便是信物。” 一个年轻修士从怀中掏出一面家族令牌,恭敬地交到古代书生手中。 他约莫二十余岁年纪,气度俨然,来自赤鸦城的某个练炁世家,陈宣只瞧一眼,便看出此人气血颇为不俗,是一个二次羽化境修士。 “我父二十年前见过你们老祖,得了一句‘道藏之姿’。” 年轻人说着,指了下桌面上的书册,神色颇为傲然道:“此册中,当有他姓名留下。” “哦,真厉害。” 古代书生敷衍的回了一句,接过令牌瞧了两眼,嗤笑一声,随后翻动书册,快速寻找出一个姓名,问道: “林方是吧?确有此人,二十年已过,他如今可成道藏大修了?” “并未,但已有足足六成把握。” “哦,原来是废物啊。” 古代书生呵了一声,在林方名字上画下一个大大的叉,转头朝身边一个古代护卫吩咐道: “稍后去库房,将二十年前林奎用过的东西,扔给山外那些离群索居的野人……随便换点东西吧。” 陈宣闻言一愣,心说,自己的鱼叉渔网,该不会也是这般流落到山外的古人手中吧?那可真成破烂货。 但他感觉鱼叉材料很不凡,入手冰凉,出身应该不至于太差。 年轻人面色很难看,低声反驳道:“我父不是废物……” “你更废物。“ 古代书生面色讥讽道,然后不耐烦的摆了下手,继续道:“进村吧,明日将你父之事,说与老祖听听吧,呵,老祖大概没兴趣听……你的后代,将来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古代书生话说完,转头看向剩下的几人,正要开口,突然间,目光凝固在陈宣脸上。 “咦,你……” 古代书生审视着陈宣,喃喃自语:“你这根骨资质,有一丝古相啊……” 他自身便是古人,眼光毒辣,一眼就能分辨修士的根骨重量,譬如被他称为更废物的年轻人,根骨不到五千斤,远远无法与古人媲美。 但陈宣不同,其根骨重量足有八千余斤,三次羽化后,虽略逊古人,却也很接近了。 一部分体质稍弱的古人,不一定能比的上陈宣。 有古相,一定代表根骨资质好。 “我也有古相啊?” 陈宣乐了,因为,他知道颜玉书被认为有古相,但没料到自己此刻也得到这个形容。 其他手握武器的古代人闻声,也是纷纷将诧异的目光落在陈宣身上,感到吃惊,因为这种人太罕见,将来能够凭借练炁,将身体强度修炼到与他们仿佛的程度。 古代书生点头,随后感慨道:“在今日我所见人中,你根骨暂时排前二。” 说着,他将书册倒转到陈宣面前,道: “请写下你的名字,还有信物……将来你的后人,无论资质如何,皆可凭信物来见老祖一次,叙说你身上的故事。” 先前的年轻人,已无这种待遇。 “好。、” 陈宣点头,低头扫了眼册子,只见上面已经落下不少名字。 “……” “颜玉书,信物:算了。” “叶夔,信物:世间仇怨太多,岂敢有后人?我也算了。” “谢成,信物:赤鸦城谢家令牌。” “王……” “……” 陈宣拿起毛笔,心中略一思忖,直接写道: “陈宣”。 “信物:大家都算了,我也算了吧。” 古代书生拿过来一看,顿时傻眼,道:“算了?你们这些后世人,真有意思啊,不考虑后人的是吧?” 前途未卜,不知归处。 怎能在这黑暗的时代产生羁绊呢?羁绊便是弱点,想也不必去想。 很快,陈宣走过牌坊,朝山上走去。 后方,火红狐狸踮起脚尖,双手扒着桌面,探出呆萌的脑袋,仰着自己的狐儿脸,叽叽咕咕说一大堆话:“信物?小狐这张脸就是信物啊……” 古代书生从一叠册子的下面抽出一本,约莫找到一个名字,随后,将其放上山了。 …… …… 桃树掩映山路,山腰处的古村落中,有成片的桑竹,透着绿意。 莲藕似的孩童在小径上追逐鸡犬,一步便是数米远,闹得鸡飞狗跳,院子里妇孺正在拉磨,力大如牛,轰隆作响…… 陈宣步入古村,目光四处查看。 此刻,已有不少修士与南荒鬼怪抵达这里,他们降临的位置,比陈宣更接近桃花源古村,因此先到一步。 远处有一大帮青年才俊,拥簇着一道青丝如瀑的女子,正在参观古村的风土人情。 颜玉书一袭惹眼的黑色衣裙,但精致到无可挑剔的面容上,却是不施粉黛,明净空灵,有一种对比的强烈美感,仿佛一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仙莲。 她站在一众青年才俊之中,身段似柳条般纤细柔美,好似黑夜中被黯淡星群围绕的璀璨明珠,一群人声势很大,从陈宣这边经过。 “让一让,各位道友请让一让路。”一个世家嫡系子弟,在狭窄的乡间小道上大喊。 “……” 陈宣很自觉,早已提前让开道路,背靠院墙,与人群擦肩而过。 这些赤鸦城地界的修士,要么是依靠自身天赋进来的青年天才,要么是依靠深厚背景,前人遗泽的世家弟子,都是山泽散修惹不起的大人物。 不只陈宣,也有其他人被波及,让开道路…… “呵!” 不远处,有一个腰悬刀剑的青年汉子,嘴里叼根狗尾巴草,盯着颜玉书等人离去的背影,神色轻蔑,评价道: “一群被漂亮妞儿戏耍利用的土狗。” 陈宣看见前方人群中,此刻,正有几个世家弟子,其中包括道藏世家谢家的青年天才谢成,在颜玉书身边刻意扮丑弄笑,希冀吸引美人的注意。 颜玉书则表现的很端庄,清雅绝伦,面庞上从始至终,都挂着一抹看似亲近,实则敷衍的淡淡笑意……她对谁都这样,但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被特别对待的那一个。 颜玉书成为陆篆弟子的事,流传开来,如今身份地位急速拔高,一下子彻底超过这些世家弟子,身份上的差距,令他们更加追捧、迷恋,却不能得到。 “嗡!” 陈宣袖中的蓝紫符篆嗡嗡颤动一下,一道女子清脆如风铃的欢快心声传来: “你来了啊,你今晚住何处?我马上来找你!” “……” 陈宣听到了,但没回消息,甚至脑海里直接忽略去了。 因为,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 陈宣正紧紧盯着路边,那个出言讥笑的青年汉子。 青年汉子二十岁左右,容貌英气,双目狭长,脸庞偏瘦,蜂腰螳螂腿,身躯匀称有力,一看就是武道练家子。 此刻,这年轻人下巴上扬,双臂环胸,左脚前伸,姿态很随意的站立,他盯着颜玉书的背影,眼眸中闪动一种莫名的光。 陈宣先是随意瞥了一眼,转过头去,愣了一秒钟,再次转头,直愣愣盯住青年汉子。 “这个人,武技很强,不,非常强,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 他的心中,瞬间产生这个惊人的念头。 第四十八章 三次羽化 陈宣曾习武三年,将一身武技几近锤炼到世俗巅峰,后来练炁,武技也没落下。 武道宗师。 用这个本不该出现在年轻人身上的词语,来形容如今的陈宣,一点也不过分。 “此人武技,不在我之下。” 陈宣只看了青年汉子一眼,便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这是只有他这种登峰造极的习武之人,才能体会到的恐怖之处。 青年汉子貌似姿态随意的站立,不设防备,但其实动作浑然天成,没有丝毫漏洞,无论从哪个方向发起进攻,对方瞬间就能反制出招。 “世间除了我之外,竟还有修士,愿意将武技锤炼到这种极致地步?” 陈宣心中自语,感到匪夷所思。 因为随着境界提高,近战搏斗已不再显得重要,仙炁、戏法的威力太大,太神妙了…… “刷!” 青年汉子感知敏锐,瞬间转头,迎着陈宣审视的目光,挑眉问道: “你瞅啥?” “……” 陈宣面带微笑,破天荒主动介绍道: “在下,陈宣,是一个武者。” 青年汉子见陈宣态度很友好,便不好发作,闷声道: “我叫叶夔,夔你知道么?一种牛……你是武者,难道不是渔夫么?” 陈宣背负鱼叉,腰缠渔网,确实看不出来武者的模样。 陈宣并不计较语气中的冒犯,反而目光真诚,甚至带着些许火热,道: “叶道友亦是一个武者吧?你的武道至诚之心,真是如头顶烈阳一般耀眼,我感受到了,请恕我冒昧,想与你切磋一番武艺,如何?” 陈宣心中,此刻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与眼前这个名叫叶夔的男人,进行一场不用仙炁的武技切磋,那一定是一场酣畅淋漓、登峰造极的惊世大战…… 这是同一领域,走到最远处的人,对同行者产生的一种惺惺相惜之情。 陈宣仿佛间,感觉回到了柳镇武馆中习武的那段峥嵘岁月,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感到有趣的事情。 “呼!” 就在这一刻,一股返璞归真的武道宗师神韵,自陈宣体内弥散而出,对方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武道至诚之心,说的啥玩意儿?” 叶夔脸色迷茫,仿佛丝毫感受不到陈宣的宗师气度,摇了摇头:“听不懂,告辞。” 直接转身走了。 速度很快,一转眼身影消失不见。 “???” 陈宣愣住原地,片刻后,积聚的武道宗师气韵,一泻千里。 他挠了挠后脑勺,看着肩头伸出的鱼叉,神色迷茫不解。 这个叶夔。 不想来一场,属于武者之间,拳拳到肉的痛快大战么? 他连同盟颜玉书都来不及搭理的重视与心意,就这么被对方拒绝了…… …… …… 无人的小巷中。 名为叶夔的青年汉子,双手枕头,叼着狗尾巴草,非常潇洒的走着,心情看起来很好。 “嘿,那个心坏了的漂亮妞儿,一定就是【六欲天】吧?” “明早一觉睡醒,便能见到那个倒霉透顶的【长生种】。” “真好,两个同类,还活着啊。” “听说赤鸦城原来有个【黄粱梦】,可惜死了,我来晚几天。” 叶夔心中喃喃自语,走着走着,脑海中划过方才遇见的那个名叫陈宣的年轻练炁士。 陈宣隐隐给他带来一种特殊感觉,仿佛是一种来自灵魂层次的共鸣…… 但陈宣目光太过真诚火热,令他心中发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逃走。 奇怪的眼神! “武道至诚之心?我没练几天武技啊,当初是直接……” “加点。” 叶夔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意,双眸中仿佛有一点血色掠过。 “加满了……” 空气中仿佛有暴戾的血腥味弥漫。 …… …… 一间桃花源古村提供的院子中,屋内。 “你要羽化了?” 颜玉书清澈的嗓音,在脑海中响起, “嗯,遇见一个很有趣的人……很危险。” 陈宣看向窗外,一座较高的木楼顶上,颜玉书衣袂飘飘,风华耀人,仿佛一位即将乘风而去的仙子,她俯瞰着整座山腰间的村子,正在观察可能潜藏的威胁。 事实上,并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因为这里居住着数百个古代人,一旦有人闹事,会被迅速镇压。 真有意外,也是明日见过桃花源的天命者【长生种】,一众修士鬼怪携带着古圣贤遗物,从这里离去之后。 “对了,那人叫叶夔,我觉得他在背后打量你,目光不一样。” 陈宣提醒道,他虽然心中有切磋之念,但毕竟只是一时兴起,不会因此而丧失基本的观察力。 “我会注意的。”颜玉书回道。 不过,她被人打量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要是哪天遇见人不打量她,才是事出反常必有妖,需要立刻警觉起来。 “咔!” 随后,陈宣将木窗合上,开始进行羽化。 他此刻气血强度足有一万六千余斤,一旦踏足第三次羽化,黄粱炁带来的巨大增幅,以及羽化仙衣的加持作用,会同时改善身躯,足以直接令他突破两万的层次。 “呼!” 很快,白雾蒸腾,氤氲小室,一股谷穗的淡淡清香逐渐弥漫。 “嗤!” 一根青金色的仙炁丝线,率先浮现,闪耀着金属光泽,这仿佛是序幕的拉开,紧接着,成千上百根光芒灿烂的丝线,极速爆发出来,为身躯进行最后一次彻底的洗筋伐髓。 陈宣缓缓合上双目,陷入浅层次的沉眠之中,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焕发新生,五脏六腑轰鸣作响,肌肤闪动玉石般的光泽…… “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与那个名叫叶夔的武者打上一次,哪怕用上仙炁也行。” 陈宣最后心想。 “呼!” 不久后,一件青金色的羽化仙衣,在空中逐渐勾勒而出,缓缓飘落。 羽衣加身。 …… …… 时间流逝,暮色降临。 山脚下,高大的木质牌坊中,古代书生正在整理书册,收拾工具。 “奇了怪哉,今年桃花源降世,各种妖魔鬼怪都来了。” 他心中感慨着,准备令其他古代人封锁山中道路,结束一天的工作。 就在这时。 远处有一群身穿黑袍,面容遮掩在帽兜下的人,仿佛一群夜色下的黑鸟,悄无声息朝这边而来。 古代书生见状,脸色极为凝重,重新正襟危坐回位子。 片刻后。 一个人影在书册上落下一个名字,然后离群而出,独自朝暮色下的村庄走去。 清风吹来,帽檐浮动,露出一双宛如凤鸟般的阴郁双眸。 指尖上,一封信件正在快速旋舞。 第四十九章 长生种 正月初二,桃花源,祥和而忙碌的一天。 天气晴朗。 陈宣起来的比往常更早一些,在院子里慢慢的打了一遍拳之后,吃了些粥饭,推门而出。 清晨宁静的小巷中,各户门前有竹子燃烧爆裂后的焦黑碎屑。 昨日是初一,桃花源于庭前爆竹,以避山臊恶鬼,驱瘟逐邪,天命者【长生种】引领古人祭祀古山神,以求吉利平安,因此无空闲召见外来的后世人。 陈宣昨日初到,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踩点规划逃跑路线,一夜过去,他生性谨慎,再次用脚步丈量这座古老的村子。 倘若在外人眼中,必定认为他是一个村中景色吸引的游玩之人。 与陈宣类似行径的后世人有很多。 “叶道友!” 陈宣经过一个分岔路口,看见远处腰悬刀剑的叶夔,同样在漫步打量村子的情况,他顿时心中一喜。 “嗯?” 叶夔扭头,看了一眼远处热情打招呼的陈宣,眼皮一跳,立刻转身进入另一条小路中,直接跑走了。 又是此人! 此人每次见他眼神火热,过于热情……但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遇见这种路人角色迷恋崇拜,也是不可避免之事。 但叶夔性格孤傲,并不擅长与这类人打交道,偏偏对方态度友好,令他无法发作,只能见面就避开。 “呃……” 陈宣见状,略显尴尬地扯了下嘴角,悬停在半空中的手臂缓缓落下。 清晨的古村中,颜玉书推开二层小楼的窗户,探出姣好身段,呼吸清新空气……陈宣,叶夔,黑袍人影,持剑的白衣青年,背负妖刀的威严虎妖,赤红狐狸……一道道身影,朝天命者汇聚而去。 晨雾散尽之时,村子中心处的祠堂前,练炁士与鬼怪们云集而来。 陈宣抵达后,远远地站在角落无人注意的地方。 赤鸦城、南荒,以及少数跨域而来的势力,上千数量的练炁者与鬼怪,涌入桃花源,但最终,只有三四十位成功进入村子。 不管是人,还是鬼怪,都是有圈子的。 首先是赤鸦城,以身份地位最高的颜玉书为首,周围汇聚十余位正统练炁世家弟子,他们彼此交谈,气氛最和谐。 其次则是南荒鬼怪,魑魅魍魉形态各异,种类繁多,但很多处于敌对关系,各自为战,且单个族群往往数量稀少,个体喜欢独来独往。 一只虎妖身边聚拢了约莫六七只鬼怪,虎妖身高丈许,身躯凛凛,胸脯横阔,充满爆炸性的肌肉,背负一把大刀。一只赤狐坐在虎妖肩上,拉动一根胡须,指着陈宣所在的位置,比比划划说着什么。 除去这两方势力,其他练炁者,大多三三两两聚集,或者干脆孤身一人。 “啊,是你啊?” 一个圆圆脸蛋的少女,背着双手,突然凑到陈宣面前,一双大眼扑闪,流动着火焰般的晶亮光泽。 王灵儿。 赤鸦城道藏境大修王真阳的后辈。 无论是依靠前人遗泽,还是依靠自身根骨,她都有资格来到此处,但除她之外,依附她家的褚家、李家、吴家等,便无人有这般好运气。 大道苦寒无情,许多人会被甩到身后,这是无法避免的残酷之事。 “嗯。” 陈宣回答了一句。 两人仅是一面之缘,打了声招呼,王灵儿便朝颜玉书所在的位置走去,她是赤鸦城世家之女,那里才是属于她站立的位置。 “咔!” 不久之后,古村祠堂大门打开,一群威风凛凛,手持武器的古代人鱼贯而出,虎视眈眈的盯着一众练炁者。 紧接着,昨日的那个古代书生走出,高声道: “柳蛟老祖宗已经准备好,诸位可以进来了。” 顿了一下,古代书生神色严肃,严厉提醒道:“祠堂里的东西很贵重,许多都是上古练炁士使用过的古物,没得到同意,你们任何东西都不许碰,否则闹出血光之灾,勿谓言之不预也!” 一众人面面相觑,随后老老实实随着古代书生进入祠堂。 很快,陈宣亲眼看见传闻中,那位名为柳蛟的天命者老祖宗。 长生种。 柳蛟穿一件麻衣,脚上穿着草鞋,相貌普通,属于人群中无人会多看一眼的平凡长相。 他看起来很年轻……完全就是一个二十余岁的普通青年男人。 “时光岁月,在他身上永恒的凝固了。” 陈宣心想,根据他所知道的信息,外界对这个名为柳蛟的天命者的形容是: “这个世上,没有事物比他更古老了,即便是列仙圣贤也不行。” 岁月如刀斩去一切,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中,山海崩坍,古山神腐朽成灰,古圣贤隐世寂灭,所有曾经伟大的事物,终究会被雨打风吹去…… 唯有柳蛟,长存于世。 这是世间有记载的少数几个可得善终的天命者之一。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柳蛟目光平静,坐在台阶上,面朝众人,继续说道: “远古之时,一只凰鸟坠世,烈火焚天,赤地千里,天下大旱,几年都长不出食物,无数古人因此饿死,凰鸟是此地古山神的食物,人类是没资格去碰,但不吃就要饿死了,一位古人站起来,带领他的族群,第一个吃下凰鸟血肉……” “那一年,我柳蛟十八岁,娶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妻子……” “……” 陈宣听着柳蛟的自语之声,心中回想古籍中的关于山海时代的记载,略作思考,便知道他所说的是谁。 姜,姜族。 最初的上古练炁士之一。 一位沐浴凰血而生的上古圣贤。 山海十二炁中的火德赤炁,便是因其建立的道统,其“焚山煮海”,焚煮的便是上古十万山海。 当然,赤炁一道,后来也曾涌现过无数列仙圣贤,各自璀璨过一个时代,但毫无疑问,最出名必然是这位征战古山神,推平无数古山海的上古圣贤。 “传闻中,古楚国那位千秋万代的火皇帝,便有着稀薄的姜的血脉。” 陈宣心中腹诽了一句,然后继续听柳蛟述说往事,事实上,这些话很老套,因为柳蛟每二十年都要说一次,早在外界广为流传。 柳蛟,是从山海时代存活下来的古人。 但这位永存世间的长生种,无法修行,仙炁与他无缘。 或许是因为自身体质原因,也或许是长生的代价,柳蛟只能成为这个波澜壮阔世界的旁观者,而不是翻云覆雨的掌控者。 他尝试过很多方法,但他甚至连具有练炁资质的后代都生不出来。 千万年间,柳蛟的故人如秋风吹落叶,一个个飘零逝去,桃花源中的古人,不知是他第几万代的后人,他只能无奈且冷漠,旁观这一切的发生,什么也做不了…… 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一种残酷呢? 谁也不知道。 “该如何令柳蛟动用长生种的能力?心斋也要上进啊。” 陈宣在人群中,手指磨挲着袖中的信件,心中自语道:“要和他打一架么?” 第五十章 生存方式 “我有许多朋友,可惜都死了。” 柳蛟面色很平静,看不出来伤感之色,他对陈宣等人笑道:“现在,你们也会成为我的朋友,希望你们能活的久一些,将来有能力回馈我一些帮助。” 这是一种略显幽默的语气,但大家并不感到幽默。 随后,柳蛟接过古代书生递来的书册,指着其中一些人名,对一众练炁士询问这些人的近况。 陈宣出身寒微,没资格认识这些人名,其中大部分,他连听都没听过。 偶尔有人回答柳蛟的问话,更多的时候,寂静无声。 柳蛟有时叹息道:“此人当年与我颇为投缘,该成道藏的,竟早死在斗法中。” 有时大笑道:“我就猜到这个青崖子,一旦成就鼎炉境顶级大能,前路无望,必走歪门邪道……陆篆,此人是谁?年轻时为何不来见我,莫非二十年间便成道藏,错过了?” 有时沉默道:“两三百年间,他这个绝世天骄,是否成功滔红尘,是死是活,人在何处,如今连个消息都不曾有了么?” 有时冷笑道:“亏死我了,一百次投资,能成材的一个都没有,你们这些后世人有何用?” 诸多种种,柳蛟问的大多是最近几百年间的风云人物近况。 更久远之前的事,他一件也不问。 陈宣在一旁听得兴致勃勃,感觉自己见闻再次增长,长了很大见识,他向来是喜欢听这些奇闻异事的。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柳蛟结束问话。 “你们这一批二十年间冒出来的人,是我见过质量最差的一批。” 柳蛟站起身,犹如训诫弟子的教书弟子,继续道:“但一些老朋友用过的东西,我用不上,不能令其宝物蒙尘,今日赠与你们。” “东西不能白给,将来有人要对付我这避世的桃花源,你们得出一份力。” 每个天命者,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这便是长生种的生存方式……无法修行,只能依附强者。 场中顿时沸腾起来,每个人口中都是高呼:“自然如此!”“我当然是知恩图报之人!” 类似王灵儿、谢成这种代代有好处拿的世家弟子,更是激动道:“有我们家族在一日,必保桃花源安宁一日!” 来了来了。 长生种,要给东西了! 在场之人,大部分并非忘恩负义之辈,反正柳蛟对他们并无制约,将来桃花源出问题,能帮的忙自然顺手帮了,帮不了,袖手旁观便是…… 很快,古代书生带领一群族人搬出一个大箱子,里面盛满了各式各样的老物件。 “不必着急,每个人都有份。” 陈宣在场内四五十位练炁者中,属于天赋最高的那一批,因此很快分到老物件。 这是一只玉镯子,晶莹剔透,一眼看去……倒也平平无奇。 “你有一丝古相,前途极大,柳蛟老祖说你有鼎炉境之姿,但【韬红尘】希望渺茫,最好不要强求。” 古代书生指着玉镯子,继续道:“上古时期,曾有一外域仙子,年幼时进入桃花源,触碰过此物……后来她神隐道落之前,已立教称祖,几近成仙了,今日此物送你,柳蛟老祖望你焚膏继晷,前程似锦。” “多谢吉言。” 陈宣道了声谢,手指摸着光滑的玉镯子,心道:“此物看起来普通,竟有如此大的来头,是近仙者碰过的东西。”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并非说说而已。 要知道,上古练炁士神威高出天际,任何与他们有关的事物,都不再平凡,甚至连他们脚下走过的路,都会跃升至登仙之路,残留的大道痕迹,需要很长时间才会逐渐平息。 同时陈宣联想,自己昨晚住过的那个屋子,其中的物件是否已被封存? 倘若自己日后侥幸成为仙人,千万年后,这些触碰过的东西,是否也会被柳蛟送出后世的有缘人? “这是一件近仙之物!” 一些练炁者,目光火热的盯着陈宣手中的玉镯子。 玉镯子被上古近仙者触碰过,一旦拿出去,千万年间隔的时光冲刷而下,再加上近仙者残留世间的大道共鸣,难以想象会蜕变成何种至宝! “虽不是真正的古列仙圣贤遗物,但也足够骇人听闻,属于最高等级的馈赠了。” 一个练炁士羡慕道,因为他天资有限,柳蛟赠与的,只是一件普通高级练炁者触碰过的老物件。 没人会妄想柳蛟送出真正的古列仙圣贤遗物,那种东西送一件少一件。 “据说柳蛟手中的古圣贤遗物,早已全部送出,如今他手中最宝贵的,便是这些近仙之物,但时过境迁,通天大物们不显于世,如今这些东西数量也很稀少了。” 有人喃喃自语,觉得陈宣运气极好,竟然得到这种宝物。 柳蛟只是无法修行的长生之人,纵然有桃花源吸引少年天才,但千万年间,这些天才中又有几人,能成功走上通天仙路呢? 确实,柳蛟上古年间,认识一些上古练炁士。 但那些上古练炁士,早已经神隐道落了。 传说这座桃花源,便是他认识的最后一位上古练炁士,顾念幼时缘分,在自身即将湮灭前,斩下的一片古山海碎片。 柳蛟因此,才能安全的在世上存活,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抓去研究炼丹。 自这之后,柳蛟立刻向下妥协,将所有古圣贤遗物,一股脑全送出去,结下许多善缘,但也有人猜测,其手中偷偷留下了一两件。 “唉,又是女人用的东西。” 陈宣心中略显无奈,此物虽好,但是他用起来却显得不像话,一个武夫,手腕上戴着只玉镯子,万一被旁人看见,成何体统? 原本以玉簪子斗法厮杀,心中已经隐隐有羞耻之感,现在又得到这种东西…… 一些人在暗地里打量陈宣,目光不善,因为柳蛟送出的老物件中,近仙之物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颜玉书、虎妖那种有势力的,自然无人敢起异心,但陈宣这种孤身一人的,显然好对付的多。 但更多的练炁者,满足且谨慎,譬如王灵儿这种得过长辈严厉告诫的,第一时间就极速离开了。 她甚至都没等待赤鸦城的一些熟悉人,立刻离村下山,只想带着高级修士遗物,迅速回到自己的家族势力中去。 很快,古代书生分完老物件,一部分练炁者们相继离开。 陈宣没走,他在等待,等待无关之人全部走光,他还有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要做。 但下一刻,有人先他一步。 一个黑袍青年走出,面庞俊美,双眸宛如凤目,气质稍显阴郁。他面带微笑,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朝长生种柳蛟走去。 “柳前辈,家中长辈,尚有一件事拜托前辈。” “……” 陈宣即将迈出去的腿脚,收了回来。 第五十一章 谈 陈宣面色凝重,有变故发生了。 “此人要做什么?” 不止陈宣,此刻很多人面色错愕,朝那举着信件的凤目黑袍青年看去。 一些即将离去的练炁者们,亦是纷纷停下脚步。 “你这后世人,得寸进尺,不懂规矩么?” 柳蛟盯着凤目青年,面色一寒,并不伸手去接信,而是冷声质问道: “你家长辈是谁,想勒索我的东西,他够分量么?” 他根本不用去接信,便能猜出信中写了何事,漫长的岁月中,这种事情他经历的太多了……有些会妥协,大部分则不必。 柳蛟身后的古代人们,握紧武器,剑拔弩张,阴森森望着凤目青年。 “道友此举,得陇望蜀,有些过分了吧?”有性格正派的修士出声,语气不悦。 他们刚刚得了柳蛟东西,前脚还没走出门,后脚就有人闹事,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得了赠礼,仍不罢休,还想要更多? 难道他想求取一件近仙之物,甚至是古圣贤遗物? “你忘恩负义,没有羞耻之心!”有赤炁修士,脾气暴躁,张口就骂。 “就是,就是。” 陈宣在人群中附和出声,觉得凤目青年很过分……虽然,若非凤目青年率先出手,他也即将做出类似之事。 “哼!尔等知晓什么?狺狺犬吠,我清河城崔家做事,你们有何资格评论,不想惹祸上身,就闭嘴吧!” 凤目青年蔑视的扫了眼一众修士,冷声呵斥道。 赤鸦城一众世家子弟闻言脸色大变:“古世家崔家。” “竟是崔家之人,难怪生有一双凤目,隐隐一副上古神鸟之相。”有人盯着黑袍青年的狭长双目,喃喃自语。 清河城,这是一座声名赫赫的大城,在整个古楚国都排的上号,地位比偏僻的赤鸦城高出许多倍。 陈宣心中一惊,因为即使是孤陋寡闻的他,这一个多月来,也曾多次听过这个古世家名号。 清河崔家,是古楚国最出名的几个古世家之一,世代与楚国皇庭皇子贵女通婚,因此生有一双犹如上古神鸟般的凤目。 凤目青年一副见惯大场面的样子,对柳蛟道;“柳前辈不妨看了信再说?” 柳蛟摇头拒绝道:“不看,我与你们家素无往来。” 古世家崔家底蕴深厚,确实有令他妥协的能力,但他不可能直接闻声就跪,并且,这些年不断往外撒钱,也积累一些香火情。 “从今日开始,便有往来了。” 凤目青年面带微笑,继续道:“想必柳前辈心中也在好奇,为何你的一些故人后代,今日没有到场。” 柳蛟脸色一变,显然被说中心事。 “据我所知,你在外界所倚仗的那位韬红尘的大人物,最近似乎情况不太妙,有人说他身陨道消,不知真假,但他建立的道场,确实被敌人攻破了。”凤目青年语气平淡,说出一则惊爆消息。 【韬红尘】。 这是千万修士只能仰望的一个境界,整个赤鸦城数千里地界,都不存在这样的通天大物。 不只是当世,甚至在古楚国建立的三千六百余年间,赤鸦城都不曾出过韬红尘级别的人物。 强如青崖子,这位赤鸦城近几百年内最出众的风云人物之一,亦在苦苦追求韬红尘的境界,但四处碰壁,求而不得。 但此刻,古楚国的一位韬红尘大人物,竟然疑似陨落了?这个消息很惊人,在场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柳蛟这下处境麻烦了。” 陈宣心中自语,柳蛟这个长生种,一生都在不断依附他人而活,倘若外界没有大人物庇护,他的处境将会很艰难。 毕竟,真要有人狠心对付他,是有许多办法的,譬如一次性征发成千上万数量的羽化巅峰修士,一天时间就能就能将桃花源古村冲烂,把柳蛟的所有东西抢走。 柳蛟苦心经营的这些交情,遇上这种大势力办事,愿不愿意插手,有没有能力帮忙,都是未知之数。 就如此刻,崔家一表明身份,赤鸦城这些世家立刻噤若寒蝉,一句话不敢多说。 但这件事对陈宣而言,是个不错的消息。 因为。 他也要代表南荒的大鬼怪,勒索柳蛟! 所有人都在看柳蛟的反应。 ”呵,这天下大修,半数是我友,你岂知我便没有其他韬红尘的朋友?” 柳蛟冷哼一声,面色很不以为然,但终究还是接过凤目青年手中的信件,低头看了起来: “我倒要看看,你们崔家要勒索我何物,我这里的古圣贤遗物,早年间几乎全送出来了……” 他不该接,露怯了。 陈宣心想……这一次桃花源降世,柳蛟结识的那位韬红尘人物的后代没有出现,心中肯定焦灼万分,意识到情况麻烦了。 他要被迫再次向下妥协。 陈宣觉得柳蛟,很可怜……比颜玉书、王蝉这种一生被算计的天命者更可怜,她们还有挣脱牢笼的机会,但柳蛟没有,他的命运从始至终都掌握在其他人手中。 “巧取豪夺,哪个练炁者没干过?我们崔家不干,多的是其他人干。“ 凤目青年见状,趁热打铁道:“柳前辈,你自己也明白,长生,不代表死不了……但只要柳前辈答应此事,日后崔家便是你的坚定盟友。” 有练炁士小声嘀咕道:“做下这等不要脸的逼迫之事,还能冠冕堂皇说日后成为盟友?真是会拿捏人呢……” 但只敢与同伴窃窃私语,那毕竟是清河崔氏,他们得罪不起的大势力,比青鹿山还要恐怖的多。 陈宣心道……自己便说不出来这等话,换做自己,定然会说……对,我就是勒索了,我干尽坏事,你有怨气,尽管叫你朋友来找我! “呵,你家胃口太大,连我最后一件压箱底的古圣贤遗物都敢要。” 柳蛟冷笑一声,旋即环顾众人,高声道:“还有哪家要勒索我的?不妨一同说出来,好让我见见人情冷暖,世事无常?” 他知道自己无法修行,古列仙圣贤遗物守不住,几乎全部送出去,但那些曾经得到馈赠的大人物们,如今也一个接一个老去了。 随着最后一位韬红尘大物的逝去,最后一件东西也守不住。 不过他也无所谓,反正留着那些东西也无用,只是此刻被人踩着脸面压迫羞辱,自然也没好心情。 陈宣与一位持剑的白衣青年站出来,各自掏出一封信件,古代书生将之收走,交于柳蛟。 柳蛟将两封信翻看一遍,脸色铁青一片。 陈宣心中记起老年白龟的告诫之语:“柳蛟如果不给,杀了他,东西自取。” 他环顾四周,心中思考劫持柳蛟,逼问古圣贤遗物所在,杀人倒是不必,然后取物,逃跑,总共需要花费的时间……还需要寻机探查长生种的秘密,此事更重要。 但这个村子里拥挤着数百上千数量,体魄强度超过羽化三次练炁士的古代人。 即便此刻这祠堂中,也有着三四十位最精锐的古代人…… 杀人简单,但想达到战略目的太难……不像是人能完成的任务。 真是狠狠被南荒大鬼怪高看了。 陈宣看向远处那只气势雄阔的背刀虎妖,倘若这群南荒鬼怪,愿意和自己一起合作的话,再加上颜玉书帮忙,倒是事有可为…… 持剑的白衣青年,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柳蛟指了下白衣青年,说道;“你家狮子小开口,这事我允下,东西给你,但半路上被旁人夺走,则与我无关。” 自桃花源古村离开,需要经过数十里路途,最终进入边缘的白色大雾中,才能找到离去之路。 随后,柳蛟举起信件,看向陈宣与凤目青年,眼神戏谑道: “至于你们二人,现在有一件事,令人为难。” 陈宣与凤目青年对视一眼,旋即疑惑看向柳蛟。 柳蛟仿佛一脸为难道:“古圣贤遗物只有一件,但你们两家都想勒索我,这如何是好?我给任何一家,便要得罪另一家……” 凤目青年闻言,瞬间瞳孔一缩,心中暗叫不妙。 竟然有人与他竞争这最后的古圣贤遗物,为何恰好是这一次,对方是何势力? 崔家在许多势力还在摇摆不定观望之时,冒着巨大风险,果断提前动手,但竟然有势力同崔家一样,在做火中取栗之事! ‘幸好,我家准备充分,带来不少帮手,可惜年岁太大,进不得村子,只能留在山下……’ 凤目青年心神电转,一边扭头去看那意图与他竞争的年轻人,一边厉声警告张口:“我不管你是谁,崔家不是你能招惹……” “轰!” 下一瞬,呼啸犹如雷鸣之声炸响,一只明晃晃泛着金白色的拳印,击穿空气而来。 凤目青年瞳孔一缩,一道赤色仙炁瞬间应激浮上面庞,被拳印打的仙炁溅开火花,一触即溃,紧接着,下半张俊美脸庞变形,数颗牙齿带血飞出。 “砰!” 凤目青年横飞出去,摔在地上,头脑一歪,烂泥般昏死过去。 三次羽化后,一拳两万多斤的气力,即便是凤目青年这种羽化巅峰体质蜕变到极致的修士,也无法用脸直面迎击,轻则脑震荡昏厥,重则脑袋直接就碎了。 “哗!” 陈宣晃了下拳头,几滴血液从拳头上的半面玉镯子上溅开,别说,这东西还挺好用,可以当做指虎武器用,坚韧程度不比玉簪子低。 场中所有人,都错愕看着这突然的一幕发生……柳蛟、颜玉书、叶夔、虎妖、赤红狐狸……所有练炁者和古代人瞠目结舌。 直接就动手了。 果断的令人咂舌。 发现两人是竞争者的一瞬,陈宣没有任何犹豫,第一时间当着所有人面,直接对另一个竞争者动手,根本就没有商量的意思,以雷霆手段清扫障碍。 最关键是,这个竞争者是声名赫赫的清河崔氏,如此做事,一点面子都不给别人留,出了这桃花源该如何自处啊! “砰!” 陈宣拽住凤目青年的一条腿,将其当做一只麻布袋似的拖动,直接扔出门外。 “现在只有一家了。” 陈宣拍了拍手,回到目瞪口呆的柳蛟身前,面带微笑,道:“继续谈一谈?我能开出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条件。” 拿人好处,掉头就闹事。 练武之人,干不出这样卑劣之事,他也非嗜杀之人,陈宣决定通过其他途径解决问题。 第五十二章 溺水之人 祠堂大厅中,一片安静。 一众练炁者与古代人呆滞的张大嘴巴,凤目青年身份尊贵,是清河崔氏的子弟,并且还是一个羽化三次的修士,但此刻直接被无情碾压,随手扔到门外。 “此人做事霸道无匹。”一个赤鸦城世家弟子低声感叹,觉得陈宣比崔家还跋扈,能动手绝不动嘴皮子。 “符合他的性格。”颜玉书心中喃喃自语,正在思忖此事可能引发的后果……她并不知道陈宣背后站着南荒大鬼怪,根本不惧清河崔氏。 “……我草。”叶夔惊愕抬头,他原是蹲在地上,正把玩一只韬红尘人物曾经饮过的茶杯,他资质只算中上,一身本事全靠加点硬推而来,因此只得到一件普通古物。 “人有两幅面孔啊?”叶夔瞪大双眼,大开眼界,只觉得心中对陈宣的刻板印象顿时崩坍! 一众古代人面色紧张盯着陈宣,柳蛟朝后摆了下手,凝视陈宣,忽然笑了起来,道: “随我来吧,我很好奇你能提出什么条件。” 柳蛟让陈宣随他前往后院详谈,事实上,他心中并不认为对方能提出令他满意的条件,所谓去后院详谈,只是给双方一个保持颜面的台阶下。 崔家的凤目青年便做的差劲,当着众多修士面迫不及待威胁他,这种事传到外界,必然将柳蛟架在火上烤,后果很严重…… 陈宣步入后院,立刻开门见山,询问柳蛟何为长生种。 柳蛟讶然,没料到对方会问及此事。 但关于长生种之事并非秘密,很多古老宗门势力,都有关于他的记载,柳蛟略一思忖,便开口道: “上古之时,我有一个外号,唤做【人参果】,人族妖类鬼怪,都认为食我血肉,便能长生不死。” “我并无反抗之力,曾被无数势力抓去研究。” 柳蛟顿了一下,继续道:“最艰难之时,一位寿元将近的上古练炁士动手,将我养在生命力浓郁的灵泉中,吞食的只剩下一颗心脏,第二日身体长出,继续吞食,如此这般反复进行,足足持续数百年之久……有时,他甚至尝试将我身躯练成一颗仙丹吞服。” 陈宣愕然,不曾料到柳蛟还曾有这般惨烈的过往,黑暗,悲凉。 柳蛟继续道;“这位上古练炁士,年少时是我好友,当年无数势力虎视眈眈,是他屡次出手相助,遮风挡雨……但当寿元将近,死亡一步步来临之时,无人可以保持平静,他亦不能避免……被他吃,总好过被其他外人吃,我并不怨他。” “此事最终没成,后来他被迫神隐道落之时,顾念旧情,为我构建了这座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这是柳蛟唯一结识的上古大物,桃花源中的古列仙遗物,皆是来源于此。 陈宣跟在柳蛟身后,知晓无数人研究过长生种,其中不乏旷古烁今的大修士,但最终都一无所获。 柳蛟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点异于常人之处,但他就是能够长生不死,活的比列仙还久。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唉……咦?” 柳蛟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猛地回头,懵圈问道: “你如此盯我作甚?” 他惊讶发现,陈宣正在背后近距离审视自己,将一双眼眸瞪的犹如铜铃,非常用力,几乎要流出泪来。 古人体质极强,就算数百米外有人盯着看,也能迅速感知察觉,而此刻,陈宣眼若虎目,眸光非常吓人,令他心中发寒,仿佛浑身被钢针在扎,难受的不得了。 陈宣沉声道:“你不用管,继续说故事便是,我用心听着呢。” 他在全力激发心斋,以往小阴间、黄粱梦、六欲天这些超脱现世的疯狂异象在眼前降世,心斋自动激发,令他看见,但这一次,他正在尝试主动去接触、窥看名为长生种的天命。 先前在祠堂中,他便尝试暗中运用心斋观察柳蛟,但防止引发误会,只能中途停下,却已经窥探到一丝端倪。 “你到底要做甚!” 柳蛟喝问道,哪里还有心情说自己的事,眼前这场面太诡异,陈宣探着头,将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瞪大犹如火炬,非常失礼的盯着他,令其头皮发麻,直欲转身离去。 “天命者龙章凤姿,气宇不凡,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请让我仔细欣赏一二。” 陈宣信口胡诌道,面色严肃而凝重,双眼继续瞪大一些,一副要把柳蛟容貌身形铭记于心的样子。 “啊?这。” 柳蛟呆愣,下意识抓了下极为普通的面孔,随后,整理衣领,拍两下衣袖,昂首挺胸站立,平平无奇的人身上显出几分傲然意味,沉声道: “哼,且看吧!” 这并非恶意的要求,对方见识浅薄,第一次看见自己这个天命者,心中被折服很正常,满足他一次也无妨……毕竟,自己是活了千万载岁月,世界上最古老的生灵之一啊,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罕见的存在么? 久居上位,必有威严,胜于容貌带来的风度。 柳蛟即使相貌如普通人,但却威仪的多,便是赤鸦城那群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世家弟子,也远不如他。 “……” 陈宣已不答话,因为视野中有一抹白茫茫的微光亮起。 心斋成功启动! 共鸣出一些隐藏在现世背后的画面。 “哗哗……” 流水之声在耳畔悠悠响起,仿佛正亘古不停的奔流向远方,令陈宣感受到一种苍茫久远的意味。 “看见了……” 陈宣蓦然发现自己的神魂已离体而出,落在一条苍白色的大河之上,流水似光阴,不舍昼夜,水面白雾沼沼。一轮皎洁明月从川上升起,光辉柔和,映照水面波光粼粼。 天命之中。 陈宣看着一望无际的滔滔大河,心中有一种繁华落尽,平淡归真的感觉。 这仿佛是一条由光阴凝聚成的长河。 “这是传说中的光阴长河么?柳蛟在何处?” 他心中喃喃自语,空中明月洒落清辉,他在水面上漫步,浪花荡漾,寻找一些柳蛟的踪迹。 “哗哗!” 有一道黑影顺着河水,漂流而下,在苍白色的水面沉浮,是一个溺死的人。 陈宣踩着江水,走到黑影之前,低头看去。 “这是什么情况?” 柳蛟的神魂之躯,紧闭双目,衣裳有部分地方腐朽了,露出腐烂黑色的手腕、胸膛部分,严重的地方,连肌肤下的五脏六腑、骨骼都隐约可见,散发着缕缕黑气,死气沉沉。 “他正在腐朽么?” 陈宣呆愣,心中生出一股凉气,柳蛟的神魂之躯竟在自身天命中,病气缠身,正在腐烂中! 第五十三章 云水怒 明月光辉朦胧犹如薄纱,江川东流逝水,一去不复返,岁岁年年如此,仿佛亘古不变。 陈宣盯着江面上漂浮的柳蛟,感到一阵悚然。 “长生并非永生,即便是长生种也抵挡不住岁月的力量。” 陈宣感慨道:“在将来的某一天,柳蛟的神魂之躯会腐朽成灰,融入长河中,现世生命也将步入到生命尽头,与普通人一样彻底老去。” 甚至,这个日子并不会太过遥远——对柳蛟而言。 陈宣在这长生种的天命中,看见这种预兆。 “砰砰!” 陈宣踢了柳蛟几脚,气力逐步增大,白色浪花飞溅,没有任何反应。遂放弃尝试,确认柳蛟陷在永恒的沉眠之中,不会醒来…… “这情形与黄粱梦相似,但与六欲天迥然不同。王蝉酣睡,颜玉书却可以活蹦乱跳……这是两种不同类型等级的天命。” 陈宣心中喃喃自语,眸光四顾,再次查看四周环境。 忽然,他猛地抬头,看向天空上的明月,心脏一下子跳到嗓子眼。 圆月明亮,表面坑坑洼洼,褶皱做眉眼,沟壑似口鼻,隐约形成一张神色怨恨的男人面庞! “人脸!” 陈宣心中发寒,甚至在这张男人面庞上,分辨出一双栩栩如生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看。不,人脸盯的是他脚边的柳蛟。 陈宣呆愣数秒钟,旋即眨了下眼睛,呵斥道: “有什么好看的?滚开!” 突然间,月亮似乎微微闪动一下,瞬间不像怨毒的男人面庞了,而是光晕淡淡,显得纯洁而神圣,清辉朦胧,令人心情安宁起来。 “真的人脸我也不怕。” 陈宣摇了下头,小阴间、六欲天中的骇人场景不比这里差,他已习惯经历这种诡谲怪异的事情,因此很快镇定心神,甚至能够直接出言呵斥。 “柳蛟啊,让我看看,你身上究竟有何秘密。” 陈宣低头,全神贯注盯着柳蛟身体,数息之后,心斋第二次发动。 他做此事有经验,当初在黄粱梦中,便是二次运用心斋,从王蝉身上看见自己另一世历程,以及黄粱真经。 “嗡嗡……” 很快,更多隐藏的画面浮现。 一道道蝌蚪般的金色经文,光辉炫目,自柳蛟身躯的伤口中飞出,萦绕旋舞,仿佛要结成一只金色蚕茧,将腐朽的柳蛟包裹进去。 古篆文。 “真经!” 陈宣心中一惊,这是一篇媲美黄粱真经的无上功法,只是看上一眼,便仿佛有大道天音在脑中轰鸣作响,令人心神摇颤不止。 没什么可说的,开始铭记心中。 古老篆文衔尾连接,从柳蛟体内飞出,仿佛是一根形成环状圆圈的金色锁链,光芒烁烁。 “【长生真经】。” 陈宣迅速找到经文的开头部分,得知此经文的名字,然后一点点往后研读。 他前不久在悬空寺学会一些古篆字,勉强将黄粱真经的前一两篇经文看懂,并不算精通。 但后来在南荒中潜修时,委托数位相识的练炁士,得到数本古篆文书籍,花费大力气精读,终于将整套黄粱真经弄懂。 因此,他此刻面对通篇古篆字的长生经,已经完全不吃力了,仅有少数生僻字不认识。 陈宣领悟力极强,很快囫囵吞枣般的记到经文尽头,旋即,目光停顿在最后一个金色文字上。 “这门真经是残缺的,只有前半段,后半段经文还没形成。” 最后一个篆文,停在柳蛟胸膛部位,只有一半露出,另一部分还处于缓缓形成的状态: “等到柳蛟这具身躯彻底腐朽,这篇长生真经便能形成完整版……但到时候,柳蛟或已老去,这真经又能给谁用呢?” 陈宣感到疑惑,但此刻并非多想之际,因为他发现眼前视野中的画面,正在震动,逐渐模糊,迅速远离而去。 “赫!” 强行催动心斋,在眼瞳中产生的灼烧痛楚达到极致,几乎要烧穿眼瞳了,令他嗓子中发出一声闷哼。 心斋结束,什么也看不清了。 视野中,似人脸若仙炉的圆月、奔流不息的大河、腐朽的尸体……渐渐消失不见。 …… …… 后院中,气氛非常安静。 柳蛟神色傲然,双眸深邃,昂首挺胸,手掌负后,双脚向外张开,一袭古代麻衣,看起来八面威风。 “……” 陈宣一动不动,目光炯炯,处于沉默之中。 柳蛟这个姿势足足保持数分钟时间,有些绷不住了,沉声道:“年轻人,看一眼就行,一直看老夫就不礼貌了……” 陈宣眼珠子仿佛转了下,又似乎没有,嘴中有声音发出: “嗯,我们谈正事……” 事实上,陈宣动用心斋之时,依旧对躯壳保持巨大掌控力,只是稍微迟缓一些。当初第一次在柳镇动用心斋,玄猫娘娘便不曾发现异样。 颜玉书亦是如此,她在六欲天中接受惩罚时,现世中的玉体也在同步进行动作,双管齐下,不曾耽搁…… “呼!” 陈宣深深呼吸一口气,压制住强行催动心斋产生的巨大疲倦感,立刻做正经事,他从院外等候的古代书生身上要来纸笔。 柳蛟揉着略显发酸的脖子,疑惑的盯着陈宣笔走龙蛇,迅速书写下一套呼吸法诀。 “我要此物何用?” 陈宣肃声道:“练练再说。” 正是从长生真经中记载的呼吸法。 “唉,不行的。” 柳蛟摇头叹息,千万年间,他尝试不知多少次,当年那位上古练炁士朋友,便为他寻来成百上千种不同呼吸法,俱不曾有用。 他这一支古人血脉,天生无法修炼。 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但凡能够修炼,就算资质差到极点,他也能靠漫长时间硬生生堆出一个大修来,何必过着担惊受怕的悲惨日子。 但下一刻。 柳蛟如遭雷击,愕然张大嘴巴,足可以塞进一颗鸭蛋,因为体内正有一股气机流动,并不明显,但确实动了一下。 “咦?这呼吸法?” 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感觉。 这门呼吸法好像真有用,仿佛专门为他量身定制而出! 陈宣见状,面上浮现一丝笑意,道:“我以此法换你手中最后一件古列仙遗物。” 他对这场景早有预料。 心斋层次高于这些天命者,只要进入天命之中,一定能改变一些东西。 进入【黄粱梦】,便能窥梦,得到黄粱真经,进入【六欲天】,亦能免除颜玉书要付出的代价……事实上,他还不曾二次使用心斋去直视惩罚状态的颜玉书,倘若目不转睛一直盯着细看,说不定也能发现一些意外之喜。 “即便不是长生真经,也一定会发现其他东西,都可以当做谈判条件。” 陈宣心中有这样的信心,所以他之前坦然接下柳蛟赠与的遗物宝贝。 柳蛟精神恍惚,心中震惊的翻江倒海,他喉咙间滚动了几下,嘴唇颤抖,发出沙哑之声:“咦,这是梦耶……” 一时之间,竟是无法接受自身此刻所发生之事。 他也能练炁了? 陈宣并不看柳蛟,时间已经很紧迫了,而是继续洋洒洒写下半本长生真经。 小半个时辰后。 陈宣放下笔,抬头对他对柳蛟温声道: “此真经亦给你,还你赠我玉镯情分……莫问真经出处。” 既然进入长生种天命,并未被柳蛟发现,他便不会泄露自己的心斋能力。 与颜玉书产生交集,他已感到极为不妥,若非修炼功法需要此女,他不会频繁与这种危险人物接触。 柳蛟眼中闪烁泪光,已是激动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千万年间笼罩在心头的阴霾,突然拨开云雾见青天,他仿佛重活一世,全身上下充满气力,若非两人年纪相差实在太多,他甚至要跪在陈宣脚下磕头道谢。 他这个古人,自今日起,也可练炁了! “此经文乃是一人法……” 陈宣颔首,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不出桃花源,应也影响不到你。” 同黄粱真经一样,长生真经亦是一人法,经文中明确记载此事。 陈宣先一步看见此经文,无论修不修炼,这一条路上的后来者,大道修为都将系于他一人安危。 事实上,世间所有真经,皆是如此。 否则真经世上罕见,赤鸦城的道藏境大修王真阳,岂有资格得到古楚皇庭赐下的一卷【鸓鸟真经】? 王真阳以鸓鸟经得道,余生除了维护楚国王廷统治外,别无其他选择,否则楚国一倒,他数十年苦修与家族荣耀,顷刻要化作泡影,树倒猢狲散。 柳蛟连连点头,旋即递过来一个木盒,在陈宣书写真经之时,他已勉强整理好情绪,并从库房中取来东西。 柳蛟沉声道:“我那上古练炁士朋友,名曰【上阳仙人】,是一位在太阳道统,别开生面的绝世剑仙,此玉佩乃是他最后一件遗物,我原是铁了心留下纪念,绝不放手的。” “今日那持剑白衣青年背后的势力,祖上曾与【上阳仙人】有一段渊源,是我二十年前便定下的后路,清河崔家与南荒那位娘娘今日威胁不到我的,但现在……玉佩给你罢。” 二十年前,古楚国那位韬红尘大物自感处境不妙,已经提前给予柳蛟警示,让其提前防备。 世间大修半数是吾友,这句话虽然显夸张,但也不是信口开河,随口乱说的。 柳蛟顿了一下,递过来一张地图来,继续道:“这是【上阳仙人】昔日一些洞府所在地点,据我所知,大部分已被后世人探索干净,但尚有一两处地点,未有出世消息传出……我没更多好东西回报你了。” 这才是他压箱底的真正宝贝,能与世上任何大修士做交易,被视为将来救命的底牌,但此刻投桃报李,直接赠与陈宣。 “多谢。” 陈宣接过地图扫了一眼,还回去,已经铭记心中,最近的一处洞府地点距离赤鸦城地界,也有数万里之遥,暂时不可去。 柳蛟盯着陈宣,神色五味杂陈,张了张嘴,道:“是否需要我派族人送你一程……” 陈宣摇头拒绝,旋即抱拳告辞,朗声笑道: “今日一别,各自珍重,愿道友否极泰来,万古长青!” 话音落下,他转身从后门迅速离开。 二十年内,他必成道藏,此生应是不再有机会进入桃花源秘境,这是他与长生种柳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哗!” 陈宣走出祠堂,登上一座木楼顶部,眸光环顾四周情况,旋即如一道狂风般,朝一个方向极速离去。 原本得到一件近仙者遗物,便引发诸多觊觎,现在更是得到桃花源中最后一件真正的古列仙遗物,许多人真要按耐不住心思。 颜玉书早前已在传讯符篆中通知他,有部分赤鸦城世家弟子提前离开,下山召集家族势力,不止清河崔氏,其他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 陈宣替长生种柳蛟书写长生真经,耗费太多时间! “呼!” 视野从天空推开,山脚下,四面八方爆发着小规模厮杀,但更多的人影,犹如蚁群朝陈宣离开方向围拢而去。 四海翻腾,云水怒。 乱战,即将开始! 第五十四章 追击 日光之下,陈宣下山,往桃花源秘境的边缘地带一路狂奔。 他已得到柳蛟最后一件古列仙遗物,如何能在无数练炁者的围追堵截之中安全逃离,这才是真正的挑战。 “我被一些势力盯住了。” 陈宣抬头看天,意识到不对劲,数只苍鹰、黑鸟、飞雀之类的生灵在高空盘旋,自他离开古村,便一直跟随前行。 他环顾四周,下山之后,视野空旷,并无合适的藏身之地,只能继续埋头赶路。 “隆隆!” 大地突然微微颤动,侧后方出现四五道骑乘巨马的身影,马兽丈许高,形似马匹,体表覆盖赤黑色的鳞甲,口鼻中喷吐大量热气。 “追上了,有人放出消息,古列仙遗物就在此人身上!” 他们一边御马前行,一边抬臂张弓,顿时数道拖曳赤色火光尾焰的箭矢,力道惊人,划过六七百米的距离,铺天盖地射向陈宣。 “有人到处散布消息,想要拖延我离开的步伐,崔家干的?” 陈宣脸色凝重,以白炁萦绕全身,左右腾挪,惊险至极的避过急射而来的箭雨。 “这些人专门练过箭术,倘若换做普通三次羽化修士,必然会被射中。” 陈宣感到棘手,因为需要分心躲避箭雨,奔跑速度受到巨大影响,如果不及时处理这些人,必会被更多人追上。 “糟了,点子很硬!”一众骑士见陈宣动作快如电光,顿时暗叫不好,他们以精纯箭技射出的箭矢,全被对方躲开。 “看来不做过一场,杀掉几个人,是逃不脱了!” 陈宣非常果断,直接折返身形,爆发全身气力,迎面朝这群骑士冲去。 “咻咻!” 骑士们接连射出箭矢,皆被陈宣以精铁鱼叉扫开,领头的中年人是个三次羽化修士,顿时拉住骑兽缰绳,慌忙大叫道: “此人很强,我们快退,远处围杀他!” 他们很有经验,显然是杀人夺宝一道上的好手,眼见陈宣实力高强,一群人立刻往后退去,打算拉开距离打游击战。 陈宣已经拉近距离,不会给他们这机会! “实力纸糊一般,想的挺美。” 他抬起精铁鱼叉,将小白猿戏法催动到极致,一道白毛赤面的巨猿虚影愤怒咆哮,霎那间,一道璀璨的白虹贯穿天心而出。 “轰!” 一个狂奔的骑士被击中,腰背炸开血洞,连带着座下体型庞大的马兽被鱼叉一同钉入地面,凄厉的惨叫声爆发:“救我,兄弟们快救我!” 其他人见状骇然,惊叫道:“此人气力竟比古代人还强,我们快逃!” 陈宣三次羽化,气血强度抵达二万二千余斤,再加上小白猿戏法加持,此刻单凭爆发出的气力而言,远远超过古代人一截。他们见到陈宣气力如此雄厚,直接吓了一大跳。 “救人,你们快去救人啊!” 领头的中年人大叫着,感觉不妙,汗毛倒竖,策马狂冲,一下子逃到队伍最后方。 陈宣拔出半截扎入坚硬地面的鱼叉,朝仅剩半口气的骑士脑袋猛扎几下,补刀结束,然后捡起地上的牛角弓与箭矢袋,抬起弓箭:“现在轮到我了。” 一个勇敢的骑士见到兄弟惨死,顿时眼眶通红,吼叫着掉头策马狂奔,要为兄弟报仇。 “我们人多势众,老大也是三次羽化境,回去跟他拼了。” 他一口气奔出上百米远,愕然发现只有自己一人冲杀,回头一望,其他人早跑远,顿时愤怒的破口大骂:“你们不讲道义,一群匪类小人啊。” “咻!” 一根白金光辉绚烂的利箭呼啸飞来,击中他胸口,将之射落马下。 “逃!快逃!”其他人埋头狂逃,陈宣展现出来的战斗力,超乎想象,只有只有傻子才会试图与这种硬茬硬干。道义?他们杀人越货的事都干得出来,不就是匪类小人么?用讲什么道义! “这个仇,我们记下来了!” 领头的中年人大吼着放下狠话,他跑的最快,大丈夫报仇,三十年不晚。 陈宣将牛角弓拉至满月,一根接一根利箭射出,继续点射其他逃窜的人。 “噗!噗!噗!” 人影接二连三哀嚎着坠下,短短几息时间,只剩下领头的三次羽化中年人还在拼命奔逃,但也要吓破胆了。 原以为自己这一群人最先到场,要捡大便宜,结果对面实力强的可怕,竟直接反追杀他们。 “扑通!” 一支箭矢射中马兽臀部,血光暴绽,马兽吃痛,顿时蹦起来将中年男人掀翻坠地,他慌忙爬起来。 “小子,你我境界一样,当真以为我怕你了?” 中年人神情愤怒大吼道,因为发现自己逃出足够远,陈宣射不中他,并且已经射完箭矢,他冷笑道:“有本事,你来追啊,必让你血溅当场!” 并且,远处零零散散的其他修士追上来了。 中年人亦是三次羽化境界,一生杀伐无数,来到这桃花源中,更是做着专门猎杀有所收获的正派练炁者的强事,但此刻,却被当做鸡一样追赶,令他心中怒气蒸腾,非常憋屈。 “好胆量,我这就来!” 陈宣闻言大笑一声,扔掉牛角弓,他倒持鱼叉便猛冲而去,白炁贯彻全身,气血奔腾到极致,一步跨出便是二三十米的惊人距离。 “真来啊?你、你失去理智,你不要过来啊!” 中年人见状大骇,撒腿就逃,同时心中隐隐一喜,对方已被激怒,只要拖住其一段时间,其他追击者包围过来,对方就死定了! 但下一刻,他感到绝望,因为对方全力催发白炁,奔行速度是他这个火德赤炁修士的数倍不止,远胜他见过其他白炁修士,如同御风飞行一般。 陈宣一言不发,只是一味奔行,极速逼近。 “拼了!” 中年人一咬牙,立刻全力运转赤炁,动用一种威力极强的戏法,一只数丈高大的火焰巨犬虚影,双目狰狞,四蹄踏火扑出。 小赤狗戏法! “我不大展凶威,小子,你真以为我软弱可欺了”中年人厉声咆哮,极有压迫感。 赤炁修士虽然体质不行,但是戏法威力极强,并且火炼真金,他有极大把握一击重伤这个修炼白炁的年轻人。 “啸!” 陈宣奔行之中,通体萦绕的仙炁瞬息由白转赤,火光自口鼻七窍中流溢,张口一啸,一只华丽的庞飞火鸟被吼了出来,羽翼拖曳火浪,冲向火焰巨犬。 小火鸟戏法。 赤炁戏法,他也会! “轰!” 两道火焰巨兽虚影轰然碰撞在一起,犹如一座火山喷发,蘑菇云的火光汹涌,将大地烘烤的一片焦黑,并将天空映成一片赤红色。 “双炁修士!” 中年人瞪大眼睛,没料到对面同样修炼赤炁,要知道金火不相容,世上根本没人会蠢到同时修炼这两种仙炁。 “轰!” 下一瞬,陈宣的挺拔身影,仿佛一般从升腾的火焰蘑菇云中跃出,通体火焰,发丝上都在流淌点点火星。 人影尚在半空,鱼叉已是横扫出一道赤色弧月,直接将目瞪口呆的中年人拍飞出去二三十米。 “砰!” 中年人摔在地上,腰腹直接折断,骨骼全部碎完,他下半身坐在地上,上半身向前弯折,头颅搁在两脚中间。 中年人双眼上扬望着一步步走来的陈宣,恐惧大吼道:“你不要命啊?被我赤炁灼烧,你身受重伤,也逃不了!” 陈宣以血肉之躯强冲过火光蘑菇云,身上已经沾染中年人的赤炁之力,正被剧烈焚烧,整个人看起来焦黑一片。 “想试一试,你的赤炁之火,能对我造成多大伤害而已。” 陈宣回了一句,切换赤炁后,身躯火焰抗性极高,虽然同级别的赤炁修士,依旧能造成伤害,但威力削弱数成,伤害不算严重。 随后,他拍了下胸膛的火苗,顿时,一道青光从体内绽放,生命力旺盛的青炁流淌全身,焦黑肌肤顿时开始新生,甚至连烧掉的几缕发丝都再次生长出来,乌黑发亮。 “三炁修士!你还练了青炁,你这么强,你为何不直接说!” 中年人惊骇的张大嘴巴,心中懊悔不已……流传的消息只说是一个三次羽化境,压根没提实力夸张到这种离谱程度。 仙炁不相容,每练习一种,难度都成数倍增加,一些天资出众的天才,自然能依靠漫长时间强推上去,但眼前这年轻人才多大?顶多十八九岁! 要早知道对方这么妖孽,给他十个胆子,也不会妄想招惹这种人。 “哼,扎你!” 陈宣冷声道,目光明亮的吓人,他握紧鱼叉,两道锋利的叉光狠狠扎进中年人嘴中,以仙炁之力强势冲刷中年人的神魂三念。 同级别的赤炁修士很难杀,废下一些时间。 远处,有四五群不怀好意的修士出现,看见陈宣横扫战场的一幕,纷纷停下脚步,一时间被震慑,不敢贸然靠近。 陈宣并不管他们,快速搜索中年人身上的东西,旋即走向其他中箭落地的骑士,一一补刀,搜寻有用之物。 得到三件一看就是古物的战利品,一把弓弦有力的牛角弓,一把亮着寒光的锄头,一把砍柴用的柴刀……拿到外界,都能蜕变成价值不俗的神兵利器。 “至少有三个古代人或者练炁者,惨死于这群人手下。”陈宣心想。 “此人三炁同修,少年天才,难怪得到天命者的最后一件古列仙遗物。” 一个追击来的势力中,三次羽化境的领头者喃喃自语:“但他只是孤身一人,我们……算了,杀人夺宝,是为更好的活着,人死光,得到宝物也没用了。” 领头者叹息一声,遗憾带人离去,不愿轻涉过于危险的事中,这桩机缘还是留给更强的势力来争夺吧……二十年前他依靠前人福泽,曾面见过长生种,知晓同代有些人天资过于恐怖,真的很难缠。 这四五群势力中,有半数被陈宣的战力震慑,选择直接离去,非常果断。 但还有一些留在原地,一是对自己实力有信心,二则是后方有一些诸如清河崔家的大势力,此刻已经朝这方向追来。 陈宣整理好战利品,随后抬起牛角弓,朝天空猛射几箭:“还看,下来吧你们!” “咻!” 翎羽飘落,一只盘旋的苍鹰被射爆,其他监视的飞行生灵试图逃离,接连被电光般的箭矢射落。 只有一只体型极小,速度极快的彩翼鸟雀勉强躲开攻击,鸟雀朝地下的陈宣大叫求饶道: “恩人停手!我是小狐朋友,我是来帮你的好妖怪!” 第五十五章 半步道藏 天空中,一只羽毛赤红,羽翼尖端却五彩斑斓的鸟雀,正朝陈宣大叫着。 “停下,停下!” 它神色惶恐,七八只鸟类接连在身边炸开,血都溅到身上。 “咦?” 陈宣感到疑惑,这竟是一只成了精的麻雀魑魅,口吐人言,并且自称小狐朋友。 五彩雀见他停下攻击,连忙朝地面降落下来。 陈宣依旧保持警惕,手持牛角弓,箭矢直指五彩麻雀,冷声问道:“为何监视我!” 五彩雀连忙答道:“小狐拜托我帮恩人指路,我正在天上到处观察追击的动向,还未来的及向你报告,你就攻击啦!” 五彩雀感叹,这真不是鸟干的活!因为陈宣射出的箭矢速度太快,有一根甚至贴着它肚子飞过,若非它是魑魅反应快,差点就肚皮肠流,一命呜呼! 陈宣问道:“你几岁!” 五彩雀立刻回答:“两岁,小雀两岁啦!” “……” 陈宣沉默了一下,他抓住一只赤黑鳞甲的马兽,骑坐上去,一边驾马离去,一边回头说道: “我不要你指路,你也不要跟着我,这里太危险,回去找你的鬼怪朋友。” 他在地面奔行,只要逃出第一波围追堵截,便是海阔凭鱼跃。 但麻雀天上飞,更容易被人发现,反而能利用它来锚定位置,将麻烦不断。 五彩雀也清楚这一点,因此迅速告诉陈宣它观察到的情况。 追击陈宣的大势力有两拨,其中一个便是清河崔家。 这两大势力都有十余人,基本上由中老年人组成,全部是依靠时间慢慢磨上去的三次羽化修士。 “其中有两个老头子,不是简单的三次羽化修士,小雀只是在天上远远看了一眼,都感到浑身冰冷,差点掉下来。” 五彩雀快速说着,然后又道:“其他的追击者,对小狐恩人来说,都是土鸡瓦狗,不用在意。” 它方才看过陈宣的战斗,知晓其实力远超同境界之人,其他由一两个三次羽化境带领的队伍,对陈宣完全造不成威胁。 “小雀飞走了,去找虎老大它们啦!” 五彩雀告知陈宣这两支队伍的方位,然后立刻远离,因为背刀虎妖、小狐也得到天命者赠礼,正在被一些守株待兔的人追击。 陈宣望着麻雀离去的方向,心中喃喃道:“不是简单的三次羽化境,那是什么?” 学过真经,拥有特殊仙炁? 还是即将成为道藏境了? 陈宣摇摇头,继续向前赶路,他已突破山下第一层包围圈,天上监视的眼睛亦尽数拔除干净。 后方其余追击者,单论身体强度与速度,何人比的上他? 那两支追击队伍,没道理还能追上。 …… …… “快快快!” 大地上,十余道黑袍身影,在地上起起伏伏,炮弹般不断弹射前进,一次跃进跳起,就是接近十米高,二十几米远,场景非常恐怖。 “崔小浩,你把事情办砸,你废了!”有人冷声抱怨道。 “这次搞砸族中计划,你前途已失,还妄想娶姜家公主?你没机会了!”有人嘲讽道。 名为崔浩的凤目青年,面色难看,张口欲要呵斥,但这些都是同族老人,辈分高,他并不能随意发脾气。 崔浩心道,那人就是一个莽夫,一句话不说,直接开干,谁能防得住?人家根本不怕清河崔氏的名头,你们这些连村子门都没资格进的老古董,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利于族中团结的丧气话不要说,这是意外,谁也不能提前预料。” 最前方一个面容中正的中年男人开口,四十岁上下,很有威严,随着他开口,责怪之声顿时消失不见。 崔浩心中一暖,连忙哀求道:“七叔,你帮侄儿,你帮帮侄儿这次!” 他们虽然都是三次羽化修士,但陈宣也是,硬追显然追不上。 崔七叔回头睨了他一眼,微微皱眉。 崔浩心中焦急,带着哭腔道:“七叔,你帮帮侄儿吧,只有你能追上那个莽夫……原定计划便是侄儿一旦失败,您便领着大家一齐打进村子,强抢古列仙遗物的。” 崔七叔一年前,便已练成鸓鸟真经第二篇,半只脚踏足道藏境。 若非因此次族中大计,强行压着不凝练人体道藏,没踏出最后半步,他早该是一位威压天下赤炁修士的道藏大修。 “罢了,我先行一步。” 崔七叔幽幽叹了一声,旋即,他以双指抵住眉心,缓缓拉出一道黑红色的仙炁,顿时,一股仿佛太古时期的洪荒气息蔓延,令所有人感到浓浓心悸。 鸓鸟炁! 《西山经》曰:有神鸟名鸓……其状如鹊,赤黑而两首四足,可以御火! “啸!” 地平线上,一只山岳般的黑羽鹊鸟升空而起,羽翼挥洒万度高温的黑色烈焰,两只华贵而威严的鹊鸟头颅,仰天长啸,震动整片天空。 巨大的阴影,极速掠过大地。 此刻,大地上几乎所有练炁者与鬼怪,都呆滞抬头,看到这只上古神鸟,带出黑色尾焰划过天际,双腿忍不住颤栗起来。 另一个方向,十几名三次羽化境的追击者忍不住咂舌,有人大叫道: “乖乖,崔家来的是崔老七,他发威了,难道要不计后果,在这里晋升道藏境么?” “怕了怕了,我们范阳城卢家……这次,让一步吧?” “……让不了。” 苍老的声音响起。 第二股蛮荒的巨兽气息,升腾。 …… …… “鸓鸟?特殊仙炁么?” 大地上陈宣回头朝天空看去,被迫停下脚步,因为山海巨兽的气息过于强横,座下的马兽恐惧的直接腿软跪在地上。 “朝我来的?” 陈宣心中一惊,因为展翅足有四五十米宽的黑色鹊鸟,在空中悬停一会儿,随后,便朝自己这个方向极速飞来。 “这是三次羽化境该拥有的力量?过于夸张了吧?” 陈宣感到匪夷所思,自己所召唤出来的小火鸟与之相比,简直成了袖珍版本。 并且,唤出这种体型巨兽耗费的仙炁,完全不是一个三次羽化境修士能够提供的,甚至,他猜测这只黑色鸓鸟并非虚影,体内流动一股生命力,宛如真实存在的山海巨兽。 没什么好犹豫,先逃再说。 陈宣微微偏移前进方向,朝一条溪流靠近过去。 “隆!” 很快,崔老七踩在黑色鸓鸟背上,逼近而来,洪亮的声音从高空降下:“年轻人,交出古列仙遗物,崔家或可饶你不死。” “啪!” 陈宣不答,但将一个木盒扔到地上,旋即继续向前狂奔。 “咦?” 崔老七发愣,对方竟然真把东西交出来了?他极度怀疑木盒中定是空的,东西还在陈宣身上。 他犹豫一下,指尖飞出一道黑色鸓鸟炁,落在木盒上,霎那间化作一堆灰烬。 崔老七目光一凝,正要开口质问,陈宣猛地回头,抢先大叫道: “你完啦!古列仙遗物被你烧掉,崔家饶不了你!” “我……” 崔老七一时语噎,古列仙遗物这就被他烧掉了?不对,【上阳仙人】在桃花源出现之前,便已是通天彻地的仙人,他曾用过的东西,古时便经历一次蜕变升华了! 这年轻人在戏耍他! “嗡!” 陈宣趁其一愣的瞬间,猛地朝天空掷出精铁鱼叉,青金色仙炁弥漫,将鱼叉勾勒的犹如一柄锐不可当的神兵利器,撕裂长空,直奔崔老七胸膛而去。 黄粱炁! “赫!” 崔老七眼神刹那间恍惚,失去神采,犹如陷入睡梦当中,对袭来的鱼叉视而不见,丧失所有防备。 “嘭!” 下一瞬,两条赤红色的手臂,猛地从崔老七体内挤出,攥住鱼叉,震荡起的气流旋涡将衣袍绞成碎片。 “铛!” 鱼叉倒飞出去,斜落在地面上,金铁颤鸣之声犹如铜钟大吕响彻天际。 “!!!” 陈宣心中一震,发生了什么?崔老七分明被黄粱炁影响,魂魄意志陷入前尘往事中,但他的必杀一击,依旧被抵挡下了! “咯!” 崔老七头颅歪斜,身躯无力的耷拉着,神情呆滞,犹如一只提线木偶般。 无数条璀璨的火焰脉络,灵光灿灿,沿着破体而出的赤红手臂,极速蔓延崔老七全身上下。 丹面火瞳,赤发如瀑。 一副诡谲而艳丽的人影图景,迅速勾勒出来。 “道藏?” 陈宣凝视崔老七展现出的神异模样,脑海中瞬间浮现赤鸦城的道藏境王真阳,这是从鸓鸟真经中练出的道藏么? 他在空气中嗅到一丝危机感,直觉告诉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即将有恐怖的事情发生。 “扑通!” 陈宣拔出地上的鱼叉,转身跳进河流中,准备从水路逃生,但下一刻,河水汹涌激荡,他从水面升到半空中。 “哗哗!” 黑色泛着金属光泽的鳞片,蒲扇大小,陈宣脚踩在蠕动的庞大身躯之上,冰冷的溪水从脚下倾泻流下。 他仰头看去,头皮发麻。 “嘶!” 一只房屋大小的巨蛇头颅,悬在数十米高空中,一双冷漠的倒竖眼瞳,幽绿如深潭。 鸣蛇! 《中山经》曰:鸣蛇,其状如蛇而四翼,其音如磐,见则邑大旱。 巨蛇头顶的老者,鹤发童颜,面容慈祥,他俯瞰着陈宣,微笑出声: “年轻人,东西交出来吧,你把握不住,让我们范阳卢家来吧。” 陈宣心情沉入谷底,但这些震撼的场面,还不足以令他心神胆怯,他双手握紧鱼叉,冷声道: “看我扎不扎你就完事了!” 第五十六章 三足鼎立 鸓鸟悬空,黑色烈焰焚烧天宇,臃肿而狰狞的鸣蛇,填满大地上的整条河道。 陈宣神情无比凝重,踩在蛇躯上,犹如立在一只风浪中的小船,随时有倾覆危险。 卢姓老者眯起双眼,缓缓道:“年轻人,老夫承认你的上品仙炁很了不得,崔老七都差点阴沟里翻船,但我劝你不用继续用……麻烦,一个就够了。” 他借助河流潜游而来,亲眼目睹陈宣一击差点轰杀半步道藏的崔老七,心中狠狠震惊了一下。 因为,倘若换做他,一时不查,也要中招。 这年轻人使用一种陌生的特殊仙炁,并非自山海神兽衍化而来的上品仙炁。 但威力十足诡异,防不胜防,不在崔老七【鸓鸟炁】与他的【鸣蛇炁】之下。 陈宣手心满是汗水,沉声道:“你怕了?怕就让路吧。” 此刻,他面对这些羽化境走到极点的人物,纸面实力并不占任何优势……修炼时日,终究太短。 卢姓老者闻言,脸色一冷,呵斥道:“勿要逞口舌之利,让你后面的人出来说话,你实力不足以带走古列仙遗物,不交东西,只有死路一条……老夫在此地晋升道藏,弹指间便可杀你。” 他认为陈宣并非孤身一人,因为只有大势力出手,才能逼迫天命者柳蛟低头,自愿交出最后一件古列仙遗物。 陈宣争锋相对,直言道:“尽管出手,你看你自己今日,走不走的出这桃花源!” 事实上,他心中亦有疑惑。 因为南荒白壳老龟给出任务时,他甚至只是区区一个二次羽化修士。 如果老乌龟没安排后手,真把希望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 难度不亚于西游路上,九头虫驸马命令小妖奔波霸,去把唐僧师徒除掉。 后手呢? 陈宣不知道有没有后手。 最开始,他隐隐猜测背刀虎妖会是盟友,因为同老乌龟一起对抗赤鸦城的南荒大鬼怪便是一只老虎,背刀虎妖疑似其后裔。但现在看来,对方有自己的事要做。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心声传入脑海:“我到了。” 颜玉书。 前方地平线上,一袭黑裙,姿容绝世的女子身影浮现。 更远处,一大群赤鸦城的正统世家修士,足有五六十人,正急忙往这边赶赴。 陈宣选择离去的方向,正是与颜玉书同路。 卢姓老者扭头一看,脸色大变,喝问道:“六欲天,你也想分一杯羹!” 他意识到情况不妙,自颜玉书身上感到一种危险感。 她曾吃下的三次羽化境悬空寺苦行僧,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实力早就抵达羽化境巅峰……实力犹在陈宣之上。 颜玉书加入战场,长发如瀑,温柔眸光此刻显得冷漠,杀意直接锁定陈宣: “有何不可?” 这幅姿态做的很明显,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也要抢夺陈宣手中的古列仙遗物。 天空中,鸓鸟之上的崔老七眼中逐渐恢复清明,数十年潜心修炼的强大意志力,终于挣脱黄粱炁影响,此刻,整个人气势发生天翻地覆变化,声如雷霆: “还有人么?没有的话,那就……开打吧!” “呼!” 陈宣扭了下脖子,气机吞吐之间,黄粱炁犹如千万根青金色的细线蔓延全身,气势瞬间攀至巅峰。 此间他实力最弱,底牌最少,唯有全力以赴才能搏出一条生路! “嗤拉!” 陈宣微微俯身,身形瞬间俯冲出去,鱼叉在鸣蛇体表鳞片溅射出耀眼的火花,他脚踏蛇躯,径直杀向卢姓老者。 所有事情进行到最后,都要靠实力来说话。 “昂!” 鸣蛇头颅长啸一声,猛地探下,一张血盆大口咬向陈宣,汹涌澎湃的水德之气弥漫。 “哐!” 陈宣叉光横扫八方,打断一颗弯刀般的尖利蛇牙,磅礴的黄粱炁径直贯入蛇口中,鸣蛇顿时陷入迷茫,双眼迷离,分叉蛇信如同猩红巨毯,软趴趴的斜滑出去。 “刷刷!” 陈宣叉出如龙,刺出漫天锐利的青金色叉光,将蛇信扎的千疮百孔,血流如注。 扎!扎!扎! 鸣蛇之躯犹如一座高塔轰然倒下,击破鸣蛇炁! “年轻人,你确实有几分实力……” 卢姓老者出现在陈宣身后,衣袍鼓荡生风,他苍老的面容上,从眼角处一枚枚细密的黑色鳞片刺破皮肤生长出来:“但老夫使出道藏这一招,你该如何应对?” 他五指间亦有蛇鳞般的鳞片长出,犹如一道黑色闪电朝陈宣迅猛抓去。 “人不像人,妖不似妖,半成品的人体道藏,也配出来卖弄!” 陈宣体内爆发汹涌的光辉,这一刻,不止黄粱炁,赤白青三色仙炁同时爆发,白猿、青鹿、火鸟三种戏法之力共鸣,金色谷穗飘香,他奋起精铁鱼叉,犹如一道四色月弧斜劈而出。 这是能将任何同级修士,斩落的至强一击! “轰!” 卢姓老者身形倒飞出二十余米,他落地后,诧异的抬起颤栗手臂,只见手上一些黑色鳞片翻转破碎,出现一道血痕,鲜血淋漓。 他神情吃惊,喃喃道:“四种仙炁同时爆发,竟能共存,非绝世天骄不可做到,看来今日。留不得你了!” 卢姓老者感到不可思议,觉得陈宣展现出的天赋太高,简直堪称妖孽,将来必有成就,但双方已经动了重手,便是结下不能分解的仇怨。 即便是陈宣背后有强大势力庇护,他今日也不能收手,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斩草除根。 “赫……” 陈宣亦在交击中倒飞出去,眉头紧锁成川字,因为,竭尽全力爆发的最强一击,仅仅只令对方遭受轻伤。 手段用尽。 他意识到自己,绝非此人对手…… 一丝道藏之力,也是道藏,非羽化境修士所能力敌。 “隆隆!” 天空中,斗法同步进行,崔老七驾驭山峰般大小的鸓鸟朝大地上扑去,但半路上,一只同样巨大的黑色大鱼拦腰撞上去,黑雨滔天,两只巨兽碰撞落地,山崩地裂,水火不容,白雾蒸腾。 崔老七勃然大怒,咆哮道:“妖女,你袭击我作甚?你疯了!” 大鱼背上,颜玉书衣袂飘飘,雪白面庞毫无瑕疵,她抿着红唇,冷声道:“不打掉你们两个,我能拿到古列仙遗物么!” 她很强势,只将崔老七与卢姓老者看做真正对手,决定先从最大威胁动手。 崔老七哑口无言,因为他也在做相同之事,如果不是颜玉书横插一脚,他方才的攻击,不止针对陈宣,连卢姓老者一起笼罩进去。 遗物只有一件,其他人全是敌人。 “古列仙遗物归属,只在崔家、卢家之中……颜仙子有上品仙炁,却无道藏之力,终究差了一些。”有赤鸦城的修士低语,战场外围,此刻许多修士聚集而来。 “这年轻人实力也很强,可惜太年轻,无法与上代修士对抗。”从古村方向赶来的修士语气惋惜,认为崔卢两家以大欺小,不干人事。 年青一代的两个天才,暂时还不能与老一辈的天才相抗衡,终究只能遗憾败退。 事实上,自柳蛟赠与遗物的年轻修士相继下山,一些消息流传开来……这些大势力,一直见不到陈宣下山,心中生疑,差点忍不住强攻上村子,一探究竟……不过陈宣后来及时离开,没将战火引入古村。 胜负即将揭晓。 陈宣身上通讯符篆颤动,颜玉书心声传来:“你先走。” “好,稍后再见。” 陈宣很果断,收起鱼叉,直接转身离开战场。 犹如一只败犬离去,这不丢人,他修炼时间只有短短一个多月,若是能直接超过天命者颜玉书,碾压修炼数十年的崔老七与卢姓老者,这才是惊世骇俗的不合理之事……崔卢二人,年轻时亦是万中无一的英杰人物。 但习武之人,就要顺心意,被人欺压却不能报仇,晚上睡觉都不安稳……陈宣作为武道极巅人物,更是如此。 “外界必有崔卢两家绝顶大能坐镇,我纵是侥幸逃出桃花源能如何?这亏只能打碎牙咽进肚子里,几十年内都报不了。” 陈宣心中喃喃自语,心中有沉重的郁气正在诞生。 还有一条路可走。 今日桃花源中灭不了这俩老家伙,他陈宣以后要把名字倒过来写! 崔老七盯着陈宣逃离的背影,怒道:“古列仙遗物,被带走了。“ 颜玉书俏脸生寒,气质与往日柔软温婉的形象完全不同,她冷声道:“一刻钟,我们三人决出胜负,胜者得到一切。” 此地距离桃花源边界,还有近百里路,陈宣逃不出多远便会被追上。 卢姓老者同样目光深沉,紧紧陈宣离去的背影,试图追击,但发现自己被颜玉书锁定了,于是转头,颔首笑道: “哈哈,小妖女说的有道理,但你并非我们两个老家伙对手,一定是最先出局的那一个。” 他对自己实力很有信心,觉得自己会是最终获胜者。 崔卢两家的族人,此刻赶到现场,稍作观察,两拨人立刻朝陈宣离去方向追去。 “追!” 第五十七章 中场快餐 “沙沙!” 大地上,陈宣疾驰,正在不计后果的爆发体力,仙炁笼罩全身,身体表面热雾蒸腾,如一道暴躁的青金色雷霆在旷野中跃动。 沿途有修士看见这一幕,悚然瞪大双眼,因为速度太快,空中只留下一道残影,人便消失不见: “这是羽化境修士应该拥有的速度么?” 后方极远处。 崔浩等十余名崔家中老年人,仅是追击短短数十息时间,陈宣便彻底消失在他们视野之中。 “他如此疯狂催动仙炁,根本坚持不到逃出桃花源!”崔浩大叫道,感到不可理解。 其他人全都诧异,因为这是一种极不理智的表现…… 短暂的爆发之后,便是无尽的疲惫,战力剧烈下降,一两刻钟之后,当陈宣再次被追上之时,将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另一边范阳卢家众人,也是一头雾水。 但终究,此时此刻,陈宣离开所有追击者视线。 …… 一盏茶时间,陈宣疾行三十余里路,步入一小片树林中。 周围不见任何一个修士、鬼怪、古代人,一路上遇见的天上飞鸟,他皆以弓箭毫不留情射杀。 “就选这里。” 陈宣大汗淋漓,胸腔剧烈起伏,浑身肌肉都在颤栗。 “咔嚓!” 他先是用古柴刀四处砍下一些树枝,寻见一个低洼处,将身躯藏进去,盖上茂密的树枝。 虽只是粗糙布置,但从远处看,发现不了端倪,除非有人专门走过来查看,不然没人会猜到这里竟然还藏着一个人。 平缓呼吸,心脏跳动之声,都似乎消失不见,轻微不可闻。 陈宣如果主动将古列仙遗物交出,其他人忙着抢夺,没时间对付他,保住性命几率极大……南荒大鬼怪也没理由怪罪任务失败,因为换做任何一个人来,都不会比他做的更好。 但显然,陈宣不会接受这结果,不愿就这样丢盔卸甲,狼狈逃离桃花源……于是,他做下抉择。 “来。” 简短,但是含意明确的字眼。 通过蓝紫色的传讯符篆,远远传荡出去。 …… 数十里外的战场中。 “……” 颜玉书突然微微皱眉,旋即,摇曳生姿的身影远离,冷声道:“不打了,我退出,古列仙遗物让给你们!” 原本这场战斗,她就在一旁风轻云淡的划水做样子,几乎没怎么与另外两人对招。 崔老七与卢姓老者正斗得难分难解,撼天动地,各自打出真火气,此刻,有人识趣退场,自然欣然同意。 并且,颜玉书很识趣,不朝陈宣离去的方向前行,而是背道而驰,独自朝远处山上的古村而去。 “来了。” 颜玉书面罩寒霜,犹如一位广寒宫中不容侵犯的仙子,但内心正在祈祷昨晚休憩的屋子,千万不要被收拾。 她急需一个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安静地方。 …… “隆隆……” 无数宫观寺庙被托举到云端,四尊残破不堪,裂缝遍布的巍峨身影立在水中,抵天立地,围绕中心的莲花台。 “嗯……” 压抑且躁动的女子闷哼声,正在响起。 颜玉书进入桃花源之前,便在赤鸦城与南荒四位顶级大能战斗区域内,偷偷捡起一些修士尸体,扔进六欲天的黑色湖泊中吃掉。 “颜玉书,我需要很长时间,请你手指,嗯,动作慢一些……” 陈宣已蜕变的与现世身一般无二的神魂之躯浮现,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情感。 “嗯,我配合你……” 颜玉书鼻腔中哼出一个同意的音节,此刻,她答应的风轻云淡,因为是意志极坚韧,不会轻易为‘俗事’动摇信念之人。 而且,她经过陈宣数次治疗,如今具有较强的自控能力,甚至不必别人动手压制,便能保持清醒。 “多谢。” 陈宣微微颔首,旋即记忆中的功法,一一浮上心头。 金德悬空寺的小巨象戏法,木德黄粱真经附带的小禾苗戏法,水德长生真经附带的小溪流戏法。 长生真经修“长生炁”的第一篇。 但这些,似乎并不够。 陈宣身躯挺拔,背对逐渐进入状态的颜玉书,道: “我想换你两门戏法,最好有炼土德黄炁的,没有也无所谓,我用同等之物交换,不让你吃亏,另外,今日……我会将两个半步道藏的老家伙,捉来送给你,作为合作报酬。” “好。” 颜玉书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微带哭腔:“小鲤鱼戏法……嗯……还有几门……呃嗯,嬴鱼真经,不外传的师门嫡系传承,换,你换么……” 颜玉书作为顶级大能陆篆的弟子,见多识广,世间常见的戏法都有涉足,并非一定修炼,而是将来遇见斗法之时,做到心中有数。 最终,她紧咬嘴唇,靠近过来,脑袋抵在陈宣肩头,一只手勉强在其后背上,缓缓勾勒出两幅戏法行炁图:“这样的……” 水德黑炁,小鲤鱼戏法。 土德黄炁,小野猪戏法。 “嗯。” 这个时候,陈宣一心二用,已将黄粱真经附带的小禾苗戏法成功学会。 清脆欲滴的禾苗虚影,摇晃沙沙作响,浮现一瞬,旋即散去,下一种溪水潺潺,辗转动听的声音淅淅沥沥响起—— 水德黑炁,小溪流戏法。 “你手抖的厉害,请再画一遍。” 修炼行炁之事,容不得一点马虎,错一点都不行,必须精益求精……非常清醒且稳重的思绪。 “好……” 颜玉书双眼朦胧,头脑晕晕乎乎,突然隐隐有一丝不好预感,心道,陈宣第一次主动邀请她进入六欲天,他心中似乎正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滚烫炙热,仿佛要把她消融殆尽。 今日,她,该不会把自己冲死吧? 不至于…… …… 桃花源中。 “不好了!” 崔老七和卢姓老者停下战斗,因为有族人慌忙回来报告。 携带古列仙遗物的年轻人消失不见了! 这是非常严肃的重大事件。 “不可能,时间远远不够,他逃不出去,一定躲在哪个地方藏起来。” 崔老七意识到不对劲,立刻运用鸓鸟炁升上数百米高空,俯瞰整个桃花源的情况。 但很快,他脸色巨变。 因为,人真不见了! “外界天一放晴,烈阳两三日烘干雨水,人便出不去桃花源,他难道想在这里逗留二十年?” 卢姓老者无尽疑惑,同样重新唤出鸣蛇炁,立在蛇头,升上数十米空中,目光扫视前方的大地。 他也没找到陈宣踪迹。 “麻烦了……” 崔老七与卢姓老者对视一眼,内心焦急起来。 陈宣该不会真要躲在桃花源,不愿出去了吧? 但对方才十八九岁,风华正茂,而他们中老年,特别是卢姓老者,倘若耗二十年光阴,人要彻底老掉了! “找到他!” 两人异口同声厉声大叫。 “隆隆……” 鸓鸟展翅朝前方飞去,鸣蛇蜿蜒游动,两人开始沿陈宣离去的方向,仔细搜索大地上的一草一木。 紧张不安的气氛,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这些人尚不知道,有些与他们密切相关的重大事情,已经悄然发生。 …… 六欲天。 颜玉书瘫软在地,意识混沌,眼神空洞,嘴唇微张,哭泣哀求: “不成了,真忍不住……我要死了……求你……遗物,你给他们吧……” 颜玉书发现事情不妙,遭遇的残酷情况远远超乎想象,陈宣要索取的太多了! 时间成模糊的概念。 一个时辰? 远远不止…… 饶是历经三次羽化的体质,长时间重复的动作,令她手臂极度酸软无力,精疲力竭……感到绝望。 “请再坚持一下,颜玉书,你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天命仙种,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办不成的,天命在你身上,支棱起来!” 陈宣沉心静气,进入一种忘我状态,空明出尘,仿佛即将得道飞升,羽化成仙一般。 他修炼速度极快,快到世上任何人见到,都要为之悚惧的程度。 当初练成第二炁与第三炁,合计消耗一次颜玉书时间,不到一刻钟。 炼第四炁需要时间翻倍。 而第五炁不是再翻倍,仿佛天意不欲令人练成,耗费时间竟恐怖地翻十倍不止。 “十倍。” 水德黑炁,小溪流戏法,一刻钟。 土德黄炁,小野猪戏法,一个半时辰! “轰!” 陈宣仿佛听见一声清脆的破壳之声,像是大道天音,蕴含玄妙至理,划破时空而来,传入他的心中。 白青赤黑黄,五色仙炁同时涌出,首尾相连,成为一个太极圆圈,极速旋转,流光溢彩,有一种返璞归真,大道自然的韵味。 “哗!” 金木水火土,五种璀璨的仙光,从陈宣体内弥散而出,将之耀的犹如一尊神人,各种玄妙异相,古兽虚影,流转不停。 五行仙炁,成了! “呼!” 陈宣深深吐出一口气,赤鸦城地界最顶级的天才,耗费一生都绝不可能练成的五行仙炁,在此刻被他练成,这消息传出去,世人皆要惊恐沸腾。 继续修炼已知的戏法…… 小鲤鱼戏法,数分钟内,迅速学会。 陈宣心中顿时明悟:“自此之后,五行炁相生相克,融会贯通,五行戏法,不在有难易高低之分。” 小白猿、小青鹿、小火鸟、小鲤鱼、小野猪。 小禾苗、小溪流。 合计七种戏法,尽数大成。 “兴许……还不够。” 陈宣心知实力已成倍提升,但对上半步道藏的强者,是否超越半个大境界的压制,抵抗一丝道藏之力,仍是未知数。 “长生炁,亦可继续炼。” “不、我不要了……” 颜玉书恐惧的哀求,仰躺着一动不动,灵魂仿佛被抽走,变成一具毫无生气的精致木偶娃娃,晶莹的眼珠从眼角滑过雪白脸颊,美的惊心动魄,她眼神中充满一种对尘世万物的眷念感,喃喃道: “我、我不想,成为……鼎炉……” 手指,继续用力。 颜玉书感觉自己即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自己活生生冲死的练炁士……旷古烁今,举世罕见,这件事上,前人要先让她出一头地了。 自陈宣第一次做下决定,主动邀请颜玉书开启六欲天,一些事情,攻守易型。 “轰隆隆!” 高天之上,四尊天王雕像开始龟裂,尘土漫天,第二颗狰狞可怖的金刚怒目头颅,坠落进入黑色大湖中,掀起惊天骇浪…… …… …… 桃花源。 空气压抑,气氛沉重。 崔老七驾驭黑炎鸓鸟,在天空中巡查大地,崔家、卢家的修士正在大地上,驱使无数低级修士搜山检海,兴师动众,要把大地刮掉一层皮。 他心中犹如压着一块大石,非常沉闷,自言自语道: “两个多时辰了……” 他会一直盯着大地,赤色双瞳如火炬,绝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对方就是在底下一小块区域中消失不见。 “咦?” 突然,崔老七看向荒野上的一片林间,目光徒然一亮,嗤笑道:“呵,露出马脚,令人厌烦的蠢货,你该死了!” 距离并不远,数里距离,须臾便至。 崔老七气势汹汹,鸓鸟羽翼火光划过黄昏时刻的天空,立刻朝那片地域降临而去。 有东西,正在等待他…… 第五十八章 神奇的道藏 暮色笼罩大地,鸓鸟火光将天空染得黑红一片。 崔老七面目威严,身上有一种中年人特有的儒雅气息,犹如凡间的教书先生。 但其体内正在凝聚一种道藏,两条仿佛赤色热铁铸就的手臂生长出来,沾染淡淡的血色,无数赤色线条萦绕全身,令其看上去多出几分暴戾之色:“古列仙遗物,我先找到了。” 林地间,陈宣一袭简练武者黑衣,面庞俊朗,但身上染着一层淡淡白光,气质与以前大不相同,有一种空明出尘的韵味。 他走出林间,仰头看向空中,轻微的笑声发出。 “隆!” 崔老七脚下的鸓鸟猛地加速,仿佛一座小型火山撞向大地,刹那间杀到近前。 大鸟扑落,大地颤动,赤色神剪般的鸟喙啄出,但陈宣仿佛一座巨浪中的礁石,屹立不动,大量火焰自两侧冲击扩散,沿途大树成片倒下燃烧。 “撕拉!” 陈宣抓住鸓鸟尖喙,撕拉一声,硬生生将之撕裂成上下两半,大片热血喷涌,一瞬间,凄厉的鸓鸟悲鸣声,刺穿天际。 崔老七惊愕,因为并未发现陈宣运用仙炁,竟是单凭双手抵抗住鸓鸟之力,这还是羽化境的人类么?他差点怀疑其是某些鬼怪、妖类装扮的。 但这种愕然转瞬即逝,两个时辰之前,他亲眼目睹陈宣战斗,知晓其绝对无法抵抗初入道藏的大修。 “轰!” 崔老七脚下炸开两个赤炁旋涡,空中划过一道赤色幻影,他瞬间横渡二十余米,径直杀向陈宣。 他全身都是杀招,特别是两条赤红手臂,蕴含万度高温,猛地打出,空气都被灼烧的扭曲起来,宛如两道赤色电光划过。 “嗡!” 陈宣巍然不动,体内有玄妙之音响动,他挥动双拳,五色仙光同时爆发,每道拳印上绽放的仙炁都不相同,打出啸鸣的音爆声。 巨猿、青鹿、火鸟、黑鲤、土猪,五种不同强悍的古兽虚影,接连浮现,随着漫天拳印冲向崔老七。 “砰!砰!” 崔老七来得快,飞出去的更快,身躯上浮现十几道凹陷下去的拳印,狠狠砸落在消散中的鸓鸟身躯上。 火光四溅,砰的一声,鸓鸟炁幻化的大鸟直接溃散一空。 “五行炁!” 崔老七骇然,他是半步道藏境的强者,万中无一的修炼天才,自然知晓练成五行炁的困难程度,因为根本就练不成! 前四种仙炁,一些天才可以耗费二三十年时间硬磨,但第五种仙炁绝对练不成,那是数十倍的难度,天意不允许,曾经无数天才雄心壮志尝试,最终全都黯然失败。 但眼前这个少年才几岁?他竟然练成了! 陈宣眼神清澈,长发在空中舞动,仿佛绝代宗师的气韵流淌,他全身都在发光,流动五种仙炁,仿佛临世的仙人。 他低头凝视双拳,初步检验了五行炁的强度,绝对可以抗衡,甚至超越不完整状态的人体道藏! 因为,方才他与崔老七的赤色手臂碰撞过数击,其猛烈的火属冲击力,大部分被五行炁中和抵消,消弭一空,根本没造成多大伤害。 “所谓半步道藏,不过如此。”陈宣踩着焦黑大地,彻底走出林间。 “你身怀世间罕见的五行炁,先前为何要逃!” 崔老七怒声质问,他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对方完全有正面与他们竞争古列仙遗物的资本。 他低头一看,自己体内挤出来的两条赤色手臂……竟在轻微颤栗,像是在先前的碰撞中,被打疼了? 崔老七心中产生极度的危机感,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少年深不可测,要坏事,必须赶紧逃。 “轰!” 陈宣早就彻底锁定他,每一步踏出,都仿佛有一道绚烂的古兽虚影浮现,他动如雷霆,直接攻杀而去。 崔老七转身欲逃,但速度根本快不过陈宣,并且,两条赤红色手臂察觉到生死危机,竟然瞬间接管身躯,拖着他径直攻向陈宣。 道藏清楚的知道,逃不走,只有搏命才有一线生机! “不!” 崔老七心神俱骇,眼中布满惊恐之色,彻底失去风度,因为身体在带他送死,他却无法掌控,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突然展现出极高的战斗技巧,一条赤色手臂撑地,摆动身躯,右腿犹如一根铁鞭呼啸扫出,抽向陈宣的头颅。 “好胆气!” 陈宣大笑一声,脚尖间不容发踢出,伴随一只毛发犹如钢针的庞大野猪虚影,精准命中崔老七腰腹。 “咳!” 崔老七倒飞出去数十米,大口咳血,胸前衣袍全都碎裂了,露出内里华贵坚韧的软甲,但强大的爆发力,依旧让其胸腹巨震,肋骨断裂数根。 两条赤红手臂在颤鸣,无数赤红符文线条蔓延,更高的战斗意志觉醒了! “不要!” 崔老七感觉自己要疯了,身躯明明要被打烂,却斗志高昂,再次冲杀,誓要与对方厮杀到底,不死不休。 陈宣暗道一句果然不愧是半步道藏的大人物,战斗意志极高,与他遇见的那些同辈年轻人完全不相同,个个遇见事情,必定以稳为重,怕死的要命。 “轰!“ 陈宣将五行仙炁催动到极致,一道道古兽虚影咆哮世间,与崔老七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两人速度快到极致,漫天都是溅射出的赤炎与五色仙光。 十数招之后,崔老七两条正常胳膊炸开,双腿也被踩断。 崔老七身体被彻底打烂,几乎成一堆血骨粘连的烂泥,但其两条道藏赤红手臂,依旧血战到底,不断抵抗,陈宣只能将两条赤红手臂扯断,然后噗噗踩成一堆沾染火焰的血肉。 直到三念都被消磨殆尽之时,他嘴中还在含糊不清的低喃,仿佛再说:“不打,不打!” 陈宣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哗!” 突然,一道赤红色的火苗,从两条赤红手臂的残骸中飞出,悬停空中,摇晃闪动。 “这是什么?” 陈宣目光一凝,愣愣的盯着这缕火苗,从中感到一种暴戾而炽热的火德气息……竟令他心中产生一种口齿生津的诡异感觉,吃掉它! 远方。 大地在颤鸣,卢家老者驾驭鸣蛇炁,马不停蹄赶来,崔老七率先发现古列仙遗物踪迹,他要是晚一步,就什么也得不到:“古列仙遗物,必须要到手!” 但很快,他惊骇停下步伐,因为在高处目睹崔老七被轰杀的全过程。 短短十数息时间。 一位不比他弱的半步道藏,在正面战场中被陈宣打死。 “他为何会五行炁!” 卢姓老者惊悚的喃喃自语,因为先前与对方战斗过,清清楚楚知晓对方没有掌控这种能力,最强攻击只能对自己造成轻微伤害,旋即,心中诞生一个极度荒诞的念头。 对方,短短两个时辰中,练成五行炁…… “不可能,不可能,世上没有这种怪物,最极致的绝世天骄,也做不成这种事!” 卢姓老者嘴唇颤动,眼中恐惧,苍老面容都扭曲起来,下一瞬,体表无数青黑色鳞片颤动,发出蛇鸣般的声音,察觉到危机感,立刻接替方寸大乱,恐慌中的卢姓老者身躯,带动他转身狂逃。 道藏意识到陈宣很危险,但双方距离很远,立刻避开那少年,才是最佳选择。 “来了,就别走了。” 远处,陈宣转头,目光锁定数里之外的庞大鸣蛇身影。 动静极大,他早注意到。 第五十九章 黄雀在后 努力压了压胸口的闷气,李进军决定还是不要计较为好,否则还不晓得这丫头要吐出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怄他呢。 一行人正准备下山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阵笑声,是谁杀我魔教如此多的弟子,我要扒他的皮,抽他的骨,将他吸成人干。 这便是铁口令术,在相术之,与生死符、彻地功等都是驰名术界的大术。 “你?你怎么在这里?”瑶玲见到是令她生厌的人,立刻变回了张牙舞爪模样。 没用多少功夫,我就叉到了两条鲫鱼,带着鱼回到篝火旁,看着那已经被我用土盖起来的篝火,心中叹气,又得重新点起来,刚才埋它干啥,整个画蛇添足。 听到刘军的建议,雷欧盯着石屋观望了片刻,没有任何特殊发现之后,雷欧便是对着刘军点头,然后转身,迈步走到那些石碑旁。 中年素衣男子轻轻的把鱼儿尸体放入湖中,悲伤的心情无以复加,泪水顺颊而下,他恨这天地,他恨这一切,他希望这一切都是一个梦,待梦醒了,他依然可以见到鱼儿。 “沈若绯,你皮痒了是不?”一时气愤,郭舒林连自己喊了口误都没发觉。 趁着脑海中还算清醒这段时间,雷欧片刻也是不敢迟疑,狠狠的甩了甩脑袋,雷欧便是挣扎着坐起身来。 地球内部的事务不到万不得已,天神是不能插手的,这个硬性的规定旨在激励地球上的生命个体在经历灾祸后得到升华。这也是之前任由比克大魔王发展而没有直接制止的原因。 这该是天下第一治愈神器吧,如此想着,毕竟没有见过某天下第一可爱,无可苛责。 不,这是在我拿起一个知识芯片,才拥有的知识,难道我的手感触到知识芯片就能够获取知识? 而在这个紧急而充满危机的时代,知识,就越发的突出了它的重要性与时代性,因为:人类未来的生存命运和发展走向就寄托在各种各样的知识上面了。 当看见这栋黑泥大楼,又说这栋楼属于侯飞管辖时,柯奴更加确认,自己是侯飞的仆从了……不过最近几天,柯奴还是有些嫉妒侯飞有武茜这样漂亮的红颜知己。 “提督,你耍我。”长春反应了过来,照着苏顾的胸口捶了一下。 “你,究竟是什么人?”基纽血色眼睛像毒蛇一样爆发着寒光,但是在对上莉西斯那波澜不惊的眼眸时,却不知何故产生了一丝冷意。 他当即翻身而上,将其压在了身下,不顾她的讨饶声,开始了晨运。 聊聊胜于无的罗马轻骑兵和罗马辅助骑兵,彻底被白峰踢出了罗马军团的作战序列;罗马军团所属的骑兵联队,满编三十队骑兵将全部由罗马军团骑兵组成,一支强大的作战部队由此诞生。 “她真的不是姐姐吗?她看到自己没有任何的反应。”冷若冰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心里有种无法掩饰的失落之感。 君王洁白而耀眼的手骨,紧握锋利而尖锐的匕首,对诺拉随意挥击而来。在它的心里,已经完全不把诺拉看作是什么威胁了。 “李总,没想到你今天会来,现场有点乱,你就将就下吧。”李白说话时,将一只被人踢得东倒西歪的凳子扶了起来,让给李总坐。 顿时,城墙上那幸存的一千多名士兵感觉有一股气猛地从背后窜起,直接钻入脑子里面,然后整个头皮发麻,然后热泪直接涌出。 这厉氏在廉州府的别院,是一个超过百亩的庄园,真的是美轮美奂,建筑艺术的结晶,比起吴正道的庄园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 “误会不然的话,为何本宫见不到丞相”冥暄依依不饶,咄咄逼人,势要见到白丞相不可。 想到这,杨叶苦笑了笑,自己现在连个先天都打不过,去屠神?那神秘人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从来还没有人敢用宠物来充当魔兽的,可眼前这个家伙居然拿只宠物鸟来滥竽充数。 三名青年都没有怀疑,毕竟大多数实力强大的修仙者都不会随意变换尊号,在修仙界,有时候尊号也是实力的象征。 闻听命令,顿时大喜,立刻派出数百名亲兵,直奔臧霸的府中而去。 等到他们来到了二楼的活动中心,就看到几个老头老太坐在桌子旁边,打着扑克牌下着国际象棋,还有几个在旁边呐喊助威观战的。然后就看到了众神之父瘫坐于沙发之上。 这话换成是别人说,那就是十足十的嚣张,但从张茣口中说出来,就的确是很谨慎了。 “可是一旦曹贼从西北角突破,那我又该如何向主公交代?”这是张绣在驻守南阳之后第一次遇到强敌进犯,所以心中很有些紧张,在贾诩说完之后反问道。 全场比赛结束后,当镜头给到了眼中同样升起了愤怒火焰的坎普和佩顿时,湖人全队都应该做好准备应付下一场在对手的主场将要遭遇的猛烈反击。 如果是面对湖人,希尔的突破还会有穆托姆博前来包夹,那时他更没有机会进球,被盖的风险也会成倍提高。 所以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已经很难对这样的事情感到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