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渡》 第1章 平妻 掌灯时分,忠勇侯府。 宋乔在一片嘈杂声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 借着微弱的烛光,她看见床榻边趴着一个打瞌睡的小丫鬟。年纪和她相仿,只是眼生的很。 她动了动,身上却传来一阵出乎意料的疼,宋乔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 丫鬟睡的极浅,闻声立马就朝床榻看了过来,当发现宋乔苏醒,顿时喜上眉梢。 “少夫人,您醒了?” “你是——” “奴婢名唤佩儿,是老夫人派来伺候您的。” “我这是怎么了?” 宋乔稍稍放下戒心,却沮丧的发现,她的腿动不了,像是失去了直觉,根本不听使唤。 “您忘了,两年前您不慎从马车摔下,之后便陷入了昏迷,看了多少郎中,都无济于事……” 宋乔努力回想片刻,想起来了。 两年前,她和慕逸刚成婚,回门的时候,马车失控将她摔了出来,头部不慎受到撞击,不想,竟然昏睡了这么久。 “今日府中好热闹,可是有什么喜事?”外面觥筹交错,时不时还有爆竹声,让宋乔觉得纳闷。 佩儿脸上的笑容散去,嗫嚅片刻,低声解释道,“回夫人的话,今日侯爷娶亲。” 宋乔缓了须臾,“慕逸纳妾了?” 这个消息叫她当即愣住,万万没想到,她醒的这样寸。 佩儿缓缓摇头,纠正,“不是妾,是平妻,新夫人和您一样,都是正室。老夫人已经发话了,等过了门,就将掌家之权交给她。” 平妻不过是一种委婉的称呼而已,本质上和妾没什么两样,根本无法和嫡妻相提并论。 如此美化这位新夫人的身份,看来是无法将她这个活死人抛弃,又不好委屈新人,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宋乔张了张嘴,语未出,倒是先忍不住苦笑了声。 “您别难过,不管怎么说,醒了就是好事。” 佩儿心思单纯,见状赶忙劝慰,“身上可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今日府中有喜事,管事嬷嬷一早便吩咐过不准随意走动,怕冲撞了新夫人,您暂且忍忍,奴婢晚些时候便去回老夫人,给您请郎中。” 难过? 木已成舟,她难过能改变什么? 更何况,她和慕逸原本就没有感情,若不是圣上下旨,两人这辈子都不会有所交集。 她难道还能奢望慕逸为她守身如玉吗? 如今侥幸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只是这间屋子,让宋乔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 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可实际,屋顶是漏的,窗子是破的,连蜡烛都没点几根,足以可见这两年受到了多少冷落。 “宋家可有人来看过我?”宋乔哑声问。 “有的,宋府时常会派人过来探望。”佩儿答的飞快。 宋乔望着她,顿了几秒,缓缓问,“来的人是谁?” “这……” 佩儿一脸为难,答不上话。 宋乔失笑,没有戳破她这个善意的谎言,叫她起来。 宋家根本不可能派人来看她。 外人都以为她是宋家的女儿,可实际,她只是家仆之女,不过是代替嫡女嫁入侯府的一个替身罢了。 当初,圣上下旨让宋家和侯府结亲,原本宋家定好的人选是嫡女宋鸢。 可宋鸢有心上人,成婚之前竟与人私奔,宋家没办法,这才叫宋乔替嫁,反正素未相识,慕逸也查不出端倪。 宋家的意思,不管怎样,先占了侯爷嫡妻的位置,等找回了宋鸢再说,总之不能叫外人钻了空子。 慕逸家世显赫,年轻有为,风头正盛,是上京炙手可热的存在。 宋家不愿错失良机也在情理之中,宋乔生的标致,其父在宋府效力多年,老实憨厚,如今身患重病需要银钱,有这个软肋捏在手里,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谁也没想到宋乔会出这样的意外。 前院的欢笑声越发高涨,和宋乔所在的院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真应了那句‘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佩儿瞧着自家夫人脸色不好,便不想再等了,找出灯笼,仗着胆子朝老夫人所在的院子寻了过去。 屋里只剩宋乔自己,安静的氛围不禁让她思维发散,胡思乱想起来。 两年了,她至今还在侯府做这个少夫人。 方才那小丫鬟也没有对她的身份起疑,她瞧着单纯,不像是会撒谎隐瞒的样子。 足以证明她的身份并没有被揭穿。 所以是宋鸢至今仍旧下落不明,还是出了什么别的差池? 听佩儿说,这位新夫人竟和慕逸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半年前慕逸从战场凯旋归来,只用满身军功换取了一个恩典,让圣上解除小青梅双亲为其强行定下的婚约,将人赐婚给他。 种种行径,足以说明两人之间感情有多深。 她无论以谁的身份留下,都是自取其辱。 倘若某天身份露出破绽,那更是欺君之罪,按罪当诛,宋家才不会管她的死活。 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想的出神,突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门口响起,甚至盖过了丝竹管弦之声,对方不是一人。 宋乔试探的喊了佩儿一声,见无人应答,她不免有些心慌。 今日府中有喜事,鱼目混杂,该不会是来了什么不轨之徒吧? 殿门在殚精竭虑中被推开,幸运的是进来的人是佩儿。 宋乔正想松口气,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紧随其后也出现在了视线中。 宋乔定睛一瞧,整个人当即愣住。 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宋乔的‘夫君’,也就是今日的新郎官,慕逸。 第2章 是去是留 他身上还穿着大红喜服,周身隐约散发着一股酒气,像是刚从喜宴上过来。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但四目相对的瞬间,宋乔却没在他脸上找到半点喜悦。 男人一张俊颜冷的简直快要结冰。 很明显,看到她苏醒他并不觉得高兴。 “夫人,奴婢在去见老夫人的路上遇见了侯爷,他听说您醒了,亲自过来看您了。” 佩儿激动不已,慕逸的到来像是阴暗的院子中照进了一束光,让她看到了希望,拼命朝宋乔使眼色。 宋乔原本以为自己忘记了慕逸的模样,却不想只消一眼,就叫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大婚当晚,他正是在这间屋子里掀开了她的盖头,与她共饮了合衾酒。 慕逸全程没什么话,给宋乔留下的印象虽然傲慢却也惊艳。 不可否认,他比宋乔见过的所有男子都好看。 肩宽窄腰,剑眉星目。常年习武的缘故,清瘦却不文弱,放眼整个上京,都未必能找的出第二人与之匹敌。 但宋乔却有些怕他。 娶宋鸢进门,慕逸摆明了不情愿,单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很足的压迫感。 她挣扎就要起来,但长时间没走动,双腿根本不听使唤。 慕逸伫立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她做无用功,既不帮忙也不阻止。仿佛有意试探她的情况。 过了好半晌,才不冷不热说了句,“你还真是命大。” 宋乔只当做没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低眉顺眼的和他问安。 说起来,这人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从马车摔下的时候,多亏慕逸及时赶到,带她去医治,否则以当时的伤势来看,宋乔未必还能有命活着。 男人却没有要理睬她的意思,甚至连靠近也不愿意,视线从她身上打了个转,转身走到一旁软榻上坐下。 而后吩咐随从将郎中领进了屋。 把脉的时候,偌大的屋子安静的落针可闻。 谁也叫不准慕逸是什么态度,宋乔看到他频频揉捏眉骨,似乎是有些倦怠了。 这场婚宴远比两年前娶宋鸢进门时要隆重许多,大约是怕有人看轻他的小青梅,故而声势尤为浩大。 忽然,慕逸毫无征兆的抬起头对上宋乔偷瞄的视线,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特别关注他。 目光相撞,他冰冷的视线叫宋乔顿时心下一紧,赶紧别开脸。 过了片刻,她听到慕逸沉声问,“情况如何?” “回侯爷的话,”郎中躬身道,“少夫人脉象虚弱,但无大碍,我这就开一副调理的药方,至于双腿,针灸配合着锻炼,情况定会有所好转。” 慕逸眯眸,“痊愈的把握有几成?” “九成!”郎中斩钉截铁。 闻言,宋乔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后半辈子成为一个躺在床榻上的废人。 慕逸修长的手指在木桌上漫不经心的敲了敲,像是在思考什么,挥手让随从送郎中出门。 佩儿猜到夫妻俩有话要说,很识趣的跟着一起退了出去。 只剩他们二人,嗅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酒味,宋乔控制不住忐忑起来。 其实导致她昏迷两年的那场意外并未偶然,而是她蓄意为之。 宋夫人承诺只要应付了拜堂,便会让她恢复自由之身。 可回门那天,却突然改口要她留在侯府,有意等找回宋鸢,让她给慕逸做通房。 宋乔断然接受不了宋家这样作践自己。 所以才在回去路上,她才设计了一出假死戏码想要脱身。 本来一切都在她计划之中,不想回门都没有出现的慕逸却突然出现。 见马车‘失控’追了上来,宋乔着急躲他,这才出了意外。 还记得昏迷前被他抱起时,他看她的那道凌厉目光,此刻想想,仍旧叫宋乔心惊胆战。 难道他是发现什么了?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男人对她的态度很恶劣,宋乔能理解,她的清醒注定要搅的内宅不得安宁。 活死人可以当成不存在,可现在,完全是两码事。 “……听闻侯爷娶了新夫人进门,我若是叫您为难,不如您给我一封和离书,放我出府。” 宋乔化被动为主动,趁机提出请求。 许是觉得意外,男人一眨不眨盯着她看了许久,“我有说你叫我为难吗?什么时候轮到你做我的主了?” 他神情比这黑漆漆的屋子还要阴沉三分,虽然没有大发雷霆,但明显是对她的逾越颇为不满。 哪有新娶了夫人立马就与嫡妻和离的? 传出去,侯府怕是要被人戳破脊梁骨。 但凡是豪门大户,最惧怕的就是流言蜚语了,稍有不慎,传到圣上那里,连仕途都会受到影响。 “是妾身失言。”宋乔一怔,立马恭敬认错。 慕逸眯眸看她须臾,忽然起身漫不经心走上前。 “你是去是留,我自有决断。” 他不轻不重捏着她的下巴,慕逸的瞳孔中,倒映着宋乔苍白的小脸,慕逸一字一句警告她,“给我安分守己的待在这里,若是敢生事,我决不轻饶。” 外面不光有不计其数的宾客需要招待,还有美娇娘等着掀盖头,慕逸没多余的精力和时间跟她耗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很快便离开。 却留下了两个家丁在院子外守着,不再给她任何做手脚的机会。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宋乔苏醒的消息很快就在侯府传开。 闻此消息,不少丫鬟婆子都找借口想进玲珑阁一探究竟,皆被慕逸的人赶了回去,唯独放进来一位。 慕逸的小青梅沈若汐。 第3章 情敌见面 她的主动登门让宋乔始料未及。 以慕逸对沈若汐的宠爱程度,她完全可以忽视宋乔这个有名无实的‘少夫人’,却不料沈若汐半点没有拿乔托大,进门之后,恭恭敬敬向她行了礼。 “妾身沈氏,给少夫人请安。” 此举叫宋乔意外又惶恐,但想到此刻她是顶着宋鸢的身份,还是受了这一拜,随后才叫佩儿将人扶起来。 沈若汐道谢,再次开口时,语气中难掩关怀,“我瞧少夫人面色不佳,要是身上不舒服,可要及时请郎中诊治才是。” “有劳沈夫人关心,”佩儿不想让宋乔被看了笑话,故意说,“昨夜得知少夫人清醒,侯爷已经带着郎中来看过了,少夫人并无大碍。修养几日即可。” 沈若汐不知是没看穿佩儿的心思,还是压根不放在眼里,笑着点了点头,“那便好,我这里正好有些人参,少夫人若是不嫌弃,留下补补身子吧。” 那参极好,完完整整的一根,并不是随意拿来糊弄人的货色。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又是请安,又是送礼,于情于理,都要拿出待客之道。 可宋乔却不敢松懈,“心意我收下了,但东西太过贵重,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慕逸明令禁止不准人出入玲珑阁,她却轻而易举就进来了,足以可见沈若汐在侯府的地位。 此刻的她,毫无自保之力,随便什么人,动动手指就可以要了她的小命。 “不必跟我客气,我初来乍到,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少夫人指点一二。” 她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早在听佩儿说慕逸用军功只换她一人时,宋乔就对这位新夫人充满了好奇,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入秋了,沈若汐披着一件粉红色披风,头戴一只样式简单却价值不菲的步摇,哪怕是极简的妆容,整个人看起来依旧端庄又高贵。 那张脸更是生的漂亮,明眸皓齿,不怪慕逸喜欢,但凡是个男人都拒绝不了。 只是这样一位国色天香却只是区区平妻,属实是有些委屈了。 “指点不敢当,你昨日才进门,按理说这个时辰应当去给老夫人敬茶才是,怎么来了我这里?” 宋乔半倚在床头,吃了一副郎中开的药,眼下状态比昨夜要好许多。 但和沈若汐却无法相提并论。 丫鬟伺候沈若汐落座,“少夫人有所不知,老夫人屋里来了贵客,所以我便先来给姐姐请安了。” 佩儿没反应过来,若无其事的准备着茶水,宋乔却终于搞懂了沈若汐的来意。 她一把握住身上的锦被,“可是宋府来人了?” “少夫人当真聪慧,一猜即中。”沈若汐莞尔,露出钦佩的模样,“宋大人携夫人登门做客了,我在门外听了一嘴,他们似乎有意接您回府小住几日。” 接她回府? 难道他们决定说出真相了? 宋乔撑着身子吃力的坐起来,难掩激动,“侯爷在场吗?” “在的,”沈若汐一针见血,“少夫人可是想见家人了?” 宋乔何止是想见,“佩儿,你老夫人院里,请老爷和夫人即刻过来。” 佩儿领命,正要出门,却被沈若汐拦住,“少夫人莫急,人才刚来,一时片刻不会走,你昏迷数年,这其中发生了诸多事情,可否给我半盏茶的时间,听我说两句?” 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宋乔纵然心急如焚,也怕弄巧成拙。 就听沈若汐轻声说道,“我也不与少夫人兜圈子,迎我进门前,曾遭遇宋家极力反对,如今你醒了,宋大人只怕是更容不下我。同为女子,我能理解你的处境,只是若汐并非恃宠生骄之人,我与侯爷年少相识,经历了诸多坎坷才走到一起,往后余生,我只想安稳度日,少夫人大可不必视我为眼中钉。” 宋乔听的云里雾里,“你究竟想说什么?” “木已成舟,无论休妻还是和离,我与侯爷都恕难从命。若姐姐肯与我和睦相处,往后我们就是亲姐妹,但若宋家不依不饶,执意为难,”她笃定,“最后只会作茧自缚!” 原来她和慕逸已经达成共识了。 宋家在朝堂上颇有声望,尤其宋鸢嫡亲哥哥受封将军后,地位更是不容小觑,故而一介文官才敢打慕逸的注意。 强强联合是好事,却也相互牵制,看来她与慕逸早有筹谋。 宋乔也不晓得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沈云汐打着商量的旗号,却是实打实的逼迫。 不愧是开国元老的孙女,果然不是吃素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会让宋家在这件事上胡搅蛮缠。”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沈若汐满意的笑了,“打我进门看到少夫人的第一眼起,就看出你是个聪明人。”她话锋一转,“玲珑阁虽然清净,适合静养,但位置偏僻,芙蓉轩倒是还空着,我这就命人打扫出来,给少夫人居住。” 她恩威并施,已经开始游刃有余的行使管家之权了,女主人的架势很足。 闻言,佩儿顿时眼前一亮,热忱的看着自家主子,盼着她赶快应承下来。 芙蓉轩可是风水宝地,距离主院更是只有一步之遥,日后若是见起侯爷来,也会方便很多。 不想宋乔却是毫不犹豫婉拒了,沈若汐倒也没有勉强,只说有需要随时差人告知她,便起身告辞。 “少夫人,您为何不搬过去?” 送客回来,佩儿忍不住想要个答案。 宋乔失笑,这小丫头怕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沈若汐哪有那么好心,短短一次谈话,她接二连三试探了她两次。 先是试探她想不想回宋府,再就是给她换地方。 归根结底,就是想知道她究竟有没有争宠的意思。 宋乔自认不算聪明,但从小在后宅长大,这样的勾心斗角却也司空见惯。 只是沈若汐看走了眼,她对她的夫君没有半分肖想,眼下她只想恢复自由之身,和她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团聚。 最后一次见宋父,他的痨病虽然有所好转,却终究不曾痊愈。 她昏迷的事必定让他日夜牵挂,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但事与愿违,宋乔等了一天,想见的人没来,倒是慕逸出现在了她的房中。 第4章 留宿 他身穿一套深蓝色长袍,紧束的腰带十分显腰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俊逸又挺拔。 只是这身常服,却将他的脸色衬托的越发冷漠,叫正在喝药的宋乔瞬间打起十二分警惕。 他看了她一会儿,半是逗弄半是认真的问,“怎么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不想我来?” “侯爷误会了,”佩儿赶忙解释,“看见您,少夫人心中不知有多欢喜,只是这药太苦……” 明明一副谁欠了她几百两银子的模样,还敢说欢喜,当他眼瞎不成? 慕逸嘴角牵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反问佩儿,“允许你插嘴了吗?” 平平静静的一声,却明显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架势。 “侯爷息怒。”见佩儿吓的脸都白了,宋乔忍不住出声,“丫鬟不懂规矩,是妾身管教不严,侯爷要罚,罚我便是。” 终于逼的她开口说话,慕逸将目光转移到榻上,宋乔一头青丝披散开来,带着几分病态的美感。 他似笑非笑,“娘家来人就是不一样,夫人说话都硬气了。” 宋乔心惊胆战,“不知父亲母亲冒昧上门叨扰,可有让侯爷和老夫人为难?” 男人喜怒不辨盯着她,“你说呢?” 宋乔不假思索站他这边,“若是有,我定会对父亲母亲好言相劝,不让侯爷夹在中间为难。” 闻言,慕逸忍不住笑了,但笑意却未达眼底,很明显识破了宋乔的心里的小算盘。 这样一张单纯的面孔下,竟然藏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虽然反差有趣,但他最厌恶算计。 “可惜你没这个机会向我表忠心了,”他直接斩灭她所有希冀,“人已经走了。” 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宋乔闭了闭眼,感受到绝望。即便她侥幸活下来,却还是改变不了留下的命运吗? “都说宋大人视女儿为掌上明珠,夫人好不容易苏醒,怎么连见也不见?” 慕逸死死盯着她,像是看出一个窟窿才肯罢休。 不怪他疑心,宋家的做法实在让人心寒。 宋乔竭力稳住自己,“近乡情更怯,父亲母亲必定是怕见了面,相互伤心。” “夫人真是善解人意,”慕逸眼中闪过一抹讥讽,“不过依我看,是另有隐情吧?” 每个字都让宋乔心惊胆战,她装傻充愣,“我不明白侯爷的意思。” 四目相对,慕逸目不转睛盯着宋乔,他那双眸子深邃的像是一个漩涡,将人吸进去就会万劫不复一般。 两人僵持半晌,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宋乔手心都开始出汗,他才大发慈悲的开口。 “我与若汐之间容不下旁人,宋家既然愿意把你留下,你便识趣点,若敢端嫡妻的架子惹她生一丝不快,我决不轻饶。” 宋家愿意把她留下? 宋乔捕捉到重点,当即愣住了。 如果说在此之前她还心存希冀的话,此刻算是彻底死心了。 当初不过为了十几两银钱才和宋夫人做交易,却不想因小失大,竟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她真是蠢。 宋乔想笑,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怎么,觉得委屈?”慕逸蹙眉。 “妾身不敢,能嫁入侯府,是妾身之幸。”宋乔迎上他的视线,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但若是妾身成了废人,侯爷会休妻吗?” 慕逸面无表情说出一个残忍的事实,“你我是圣上赐婚,忠勇侯府只可丧妻。” 宋乔哑然,整个人宛如被点了穴,只有死才能解脱吗? 慕逸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端起药碗。 宋乔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却没有害怕,“侯爷就不怕委屈了沈夫人?” “一个虚名而已,她不会计较这些。” 换言之,慕逸能给她的,也就只有嫡妻这个身份。 宋乔愣住,慕逸却没给她反应的时间,突然扔掉勺子,虎口掐住宋乔下颚,二话不说把整碗药灌进了她嘴里,动作粗鲁异常,呛的宋乔差点窒息。 他一个眼神制止了要上前的佩儿,看了宋乔片刻,亲自抬手帮她顺气。 动作自然算不上温柔,每一下都让宋乔提心吊胆。 她只盼着他赶快走,再待下去,保不齐露出什么马脚,让他疑心自己的身份。 老天爷像是听到了她的请求,突然,守在门外慕逸的随从隔着门板提醒,“侯爷,沈夫人派人来了,请您过去。” 闻言,慕逸不假思索收回手,作势便要起身。 不料佩儿却挡在他身前,语出惊人说,“夜深了,侯爷何必折腾,不如今晚就留在玲珑阁吧。” 第5章 伺候 话音落下,偌大的屋子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宋乔不可思议看着佩儿,佩儿却将头低下,回避了她的目光,只殷切的看着慕逸。 “留下?”男人转头瞟了一眼连床都下不来的宋乔,再次看向佩儿时,眼中不由得多了一抹玩味,“你替她伺候?” ‘伺候’二字被他刻意加重了,宋乔看见佩儿脸色涨红,却还是拼尽全力留人,“少夫人饱受病痛折磨,夜不能寐,还请侯爷垂怜。” 慕逸好整以暇,“如何垂怜?” 他后院女人不算多,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靠卖惨争宠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更何况他和小青梅还正处于新婚燕尔。 宋乔不忍佩儿被为难,赶在他发作之前,赶忙表态,“我身体不好,恐怕侍奉不周全,侯爷与沈夫人刚刚大婚,还是过去安置吧。” 佩儿愕然,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人往外赶。 慕逸也挑了挑眉,“真心话吗?” “侯爷不信的话,我可以发誓。”但宋乔的态度却是异常坚定。 慕逸勾起唇角,冷笑一声,在佩儿的恭送下离开。 侯爷宠爱新夫人,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把人往外推,往后这玲珑阁只怕跟冷宫没区别了。 宋乔明白佩儿心思,只是眼下她实在打不起精神应付这位小侯爷。 宋鸢必定是出了什么变故,让宋家不得不放弃原定的计划。 只是如此一来,所有人都得偿所愿了。 唯有她,被利用的彻底。 往后的日子,到底该怎么办? 像是掉进了久不见天日的深井,宋乔无助又害怕,各种情绪交织下,竟然发起了高热。 佩儿寸步不离的照顾她,等退热的时候,已经到了沈若汐回门的日子。 天还没亮,府中就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了,阵仗比嫡妻还要大。 即便再看不清的形式的人,也不免知道慕逸的心往哪边偏了。 见状都开始一边倒,厨房甚至以忙不过来为由,连早膳都没送,佩儿只好和守门的求情,亲自出门取。 她出门后,宋乔撑着身子从床榻上下来,尝试着走路。 起先不稳,摔了两次,才慢慢开始找到平衡。 双腿还是不太能使得上力气,每一步都有种踩在棉花上的绵软感。 好不容易走出卧房,宋乔额头已经累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但望着四方的天,她却不气馁,内心甚至生出一种迫切感,只恨不得生出翅膀,立刻从这个牢笼中飞出去。 要做一辈子宋鸢,实在是太可怕。光是想想,都足以让她不寒而栗。 宋乔咬牙,强撑着一步一步往前走,眼见脚步越来越稳,内心不由得涌起一股雀跃,却不料还没来得及高兴,就乐极生悲了。 双腿忽然再次不听使唤,宋乔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往旁边的石子路栽去。 她闭上眼睛,已经做好了摔伤的准备,却不料想象中的痛感却并没有袭来。 不晓得从哪里凭空伸出一双有力的臂弯,将她稳稳接住。 宋乔顿了下,惊魂未定的睁开眸子,当看见来者的瞬间,不由得愣住了。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慕府的大公子,也就是慕逸的兄长,慕砚。 第6章 嫁给慕逸,可有后悔 成婚的时候,宋乔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因此对慕砚有些印象。 老侯爷生前共有两子一女,除慕砚是姨娘所出,慕逸以及姐姐慕芸均为当家主母也就是如今的老夫人所生。 许是同父异母的缘故,两兄弟关系并不算亲厚。 老侯爷去世之后,更是为了争夺爵位起了不小的嫌隙。 宋乔以为敢跟慕逸抗衡之人,必定该是凶神恶煞,青苗獠牙,否则一般人轻易也不敢与这个混世魔王为敌。 却不料慕砚和她想象中的简直大相径庭,竟是个谦逊有礼、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时隔两年,再次惊艳到了宋乔。 没想到他会路过这么偏僻的玲珑阁,宋乔愣了一瞬,赶紧后退一步与之保持距离。 “多谢大公子出手相救。宋鸢失礼了。” 她撑着一旁的石桌站好,慕砚也收回了手,略带意外的问,“你还记得我?” “大婚之日多亏大公子在我下轿时及时搀扶,不然我可要摔的人仰马翻了,当时一直没能找到机会,今日在此谢过。”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慕砚浑不在意,“我听闻你身体尚且痊愈,这么着急下床做什么?” “再躺下去,就真成废人了。”宋乔苦笑一声,这一跤摔的,多少让她有点受挫。 慕砚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情,安抚道,“阿逸找的郎中,治疗腿疾是一绝,你只要配合治疗,复原不过是早晚得事。” 他说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望着空荡荡的院子,“伺候的丫头呢?怎么只有你自己?” 宋乔照实说,“后厨忙不过来,丫头去拿饭了。” 慕砚是聪明人,怎会不知宋乔如今的处境,“嫁给他,你可有后悔?” 之所以最后是慕逸袭爵,自身能力出众是一点,最主要的还是通过联姻获得了宋家的助力。 按理说应是长子先娶,才能轮到慕逸。 可宋家看不上慕砚庶出的身份,果断向老夫人递出了橄榄枝。 别说宋鸢了,宋乔都提她不值。 倘若命运不曾弄人,她也不会搅进这趟浑水。 “婚姻大事,但凭父母做主。”当着慕砚的面,宋乔是有苦也说不出。 不知是觉得她太过没有主见,还是看出她有所戒备,慕砚突然追问,“素来听闻宋大人爱女如命,你竟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吗?” 宋乔不着痕迹的握紧手掌,露出一个无奈的浅笑,“小事上自然是我说一不二,可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岂能由着女儿家胡来。” “但我看你,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刁蛮任性!” 宋鸢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掌上明珠,气场和架子自然不是宋乔可以相提并论的。难道慕砚看出了什么? 宋乔心下一紧,正绞尽脑汁想借口蒙混过关,一道阴冷的声音却毫无征兆从两人背后响起。 “兄长这是在和我夫人说什么悄悄话呢?” 宋乔本能的顺着声源望过去,却对上一双极为危险的眸子。 竟然是慕逸来了。 他就站在院门外,一脸好整以暇注视着他俩,不晓得来了多久。 第7章 方才笑的那样好看,怎么不继续了 相较于宋乔的诧异,慕砚倒是气定神闲,“不是要去沈家吗?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动身?” 慕逸勾唇,不紧不慢的走进来,“这话我也想问兄长,难得来后院一次,不去拜见母亲,反而来见自己的弟妹,这是何意?” 事关名誉,宋乔忍不住出声,“大公子只是偶然路过,侯爷不要乱想。” 闻言,慕逸这才屈尊纡贵的分给她一个眼神,却比刀子还冷。 “让你安分守己,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 “她肯出门透气是好事,你何必凶她?” 察觉到了宋乔的胆怵,慕砚不着痕迹挡在她跟前。 慕逸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兄长这是在袒护她?” 他虽然脸上有笑意,却笑的宋乔毛骨悚然。 慕砚也蹙了下眉,“看来我回来,你并不高兴?” “我只是觉得奇怪,兄长外出一年有余,我与母亲多封书信都未能将你召回,怎么某些人一醒,你就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宋乔夹在中间,走也不是,留也不对。 虽然没点名道姓,却句句都跟她有关。 她实在没想到慕逸会这样误解他们,这是有多不待见她这个嫡妻? “年关将至,我不过想与家人吃顿团圆饭,阿逸,你实在多心了。”慕砚坦坦荡荡,“宋小姐如今是你的妻,即便你不爱她,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两人对立而站,旗鼓相当,气氛却变的无比微妙。 “开个玩笑而已,兄长何必当真呢,”半晌,慕逸才喜怒不辩的笑起来,“母亲已经等候多时了,过快去吧。” 即便闹的有些不愉快,但离开之前,慕砚还是没忘记和宋乔打招呼,当真把修养刻在了骨子里。 慕逸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眸子,虽然看不出在想什么,神情明显不算友善。 看来两兄弟不合是真的。 宋乔不想引火烧身,趁慕逸不备,正要偷偷溜走,但男人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去哪?” 宋乔脚步顿住,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侯爷这个当口过来,可是有话要说?” “方才笑的那样好看,怎么不继续了?” 慕逸的神情比语气还要阴森三分,虽然在笑,却笑的宋乔背后发凉。 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她和慕砚清清白白,难道嫁为人妇,连和男子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侯爷这是生气了?” “你觉得呢?” 慕逸却不肯告诉她答案,但他没否认,宋乔就当自己猜对了。 她主动解释,“我知道自己是谁的人,万万不敢做出没分寸的事让侯爷蒙羞。我与大公子不过客气了两句,门口有守门的,侯爷不信可以亲自叫人来问。” 他眯着眸子打量她,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可信度。 不知是站立时间过长,还是他的目光过于有压迫性,宋乔的双腿控制不住开始打颤。 “算你识趣。再有下一次,你就从哪来的回哪去。” 慕逸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她,但是话音落下的同时,宋乔也出其不意的摔进了他怀里。 两具身体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贴在了一起。 不光慕逸,连宋乔本人也跟着愣住了。 第8章 有人在,我不习惯 宋乔以为自己可以撑住,却没想到身体差成这样。 正发懵,慕逸的声音已经从头顶不轻不重的响了起来。 “你这是想用投怀送抱平息我的怒火?” 宋乔想说不是,但她使不上力气挣扎,如果不靠住他,就只能摔在地上。 慕逸等了片刻,没听到她说话,低头一看,才发现她脸色难看的简直吓人,额头也在悄无声息间布满了汗珠。 “麻烦。”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不耐烦的低语了一声。 宋乔暗道不妙,按照慕逸的脾气,她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推开的准备,慕逸却忽然长臂一伸,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忽然悬空,宋乔吓的花容失色,下意识要挣扎,到触及到男人警告的目光后,当即不敢乱动了。 宋乔比慕逸想象中的还要轻,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抱进了屋。 到了床榻前,将人撂下,却没有抽身离开,而是顺势压了下来。 慕逸把她的震惊和局促尽收眼底,他颇为好笑。 沉默片刻,他语出惊人的问,“当年的车夫据说还活着,都是他驾车不得力,才连累夫人受此苦楚,我把人寻回来,替你报仇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宋乔吓得心脏都跟着颤了颤,“侯爷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 “看夫人的反应,好像并不想我去寻人?” 慕逸目不转睛盯着她,不知是否发觉了什么端倪,眼神变的无比凌厉。 宋乔攥着汗津津的手心,“我只是觉得时过境迁,再翻旧账没有任何意义。” “夫人真是大度。”慕逸眯眸,像是要将她看出个窟窿才罢休,“不过宋大人的独女出了名的泼辣,何时变的这样善解人意了?” “从前我是待嫁之女,如今我已为人妇,脾气自然要收敛。”宋乔不敢与他对视,“侯爷应该也不会喜欢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吧?” 这句话成功让慕逸脸上的假笑也消失殆尽,“省点力气,无论什么样的你,我都不会喜欢。” “我可是有哪里得罪侯爷了?” 两人挨的很近,几乎慕逸一低头,便可以吻到她。 但这份旖旎的暧昧却并未麻痹慕逸的神经,他轻而易举就识破了她的把戏,“跟我转移话题是吗?” 他不好糊弄,宋乔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 她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侯爷若真想替我讨回公道,事发后就该立马问责,而非拖到今日才旧事重提。” 宋乔虽然心虚,却还不至于到六神无主的地步,“侯爷究竟想试探什么,不妨直说。” “好伶俐的嘴皮子。”心思被拆穿,慕逸倒是没否认,开门见山的问她,“马失控,并非偶然,对吧?” 有那么一瞬间,宋乔甚至都忘了该怎样呼吸。 慕逸肯定是发觉了什么,否则不会是这样笃定的口吻。 她的沉默落在慕逸眼中形同默认,他倏地笑了,俊逸的面颊波谲云诡。 “早说你想逃,我何必还去拦马车,这门亲事不成,正合我意。” “我没有想逃跑。”宋乔无从判断这句话是真是假,但还是立刻否认,“回门那天和我母亲发生了口角,我一时想不开,想在外面散散心,才从车夫手里夺下了缰绳。谁知道马到了我手里却不听话……” 慕逸蹙眉,半信半疑的追问,“因何发生口角?” 宋乔顺嘴胡扯,“母亲让我尽快给你生个儿子。” “你不愿意?”慕逸微愠,似乎觉得她不识好歹。 宋乔大脑飞速运转,“那年我还小,不想那么早当母亲。” 慕逸居高临下注视她,“仅此而已?” “不然侯爷觉得还能因为什么?这门婚事多少人都求之不得,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听从母亲的话,决不给沈氏进门的机会。” 慕逸说的没错,宋鸢泼辣,原不该像她这样畏手畏脚,适时也要刁蛮任性一些才好。 慕逸难得没说话,但周身的冷意以及眼中的怀疑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他果然是在诈自己。 宋乔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男人却不按常理出牌,将她搂在怀里,用力一提。 眼瞧着四瓣唇就要贴上,宋乔下意识偏过头,鼻梁却不偏不倚撞到了他僵硬的肩骨,疼的眼泪在眼圈直打转。 “躲什么?” 慕逸冷眼旁观这一幕。 “前两日不慎感染了风寒,我是怕过了病气给侯爷。”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颊,要笑不笑的,“你如今对我,倒是上心许多。” 宋乔声音染上了哭腔,“你是我夫君,我自然要把你放在第一位。” 慕逸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这么有觉悟,看来为夫要好好奖励你才行。” 他说着,带着薄茧的大掌捏着宋乔的下颚,将她的脸用蛮力转回来。 他目光往她唇瓣上瞄,那动作像是要吻她。 宋乔头皮发麻,正手足无措的关头,却越过他肩膀,意外的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沈若汐。 “沈氏还在外面等你,侯爷不好让她空等着吧?” “你乖乖配合,我自然就能早走。” 宋乔抵着慕逸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能让沈若汐听见。 “可是有人在,我不习惯。” 慕逸看着她突然明媚的笑容,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他转过头,恰好对上沈若汐那张无措的脸。 第9章 吃醋 那一瞬间,宋乔瞅准时机,手脚并用推开身上的男人,迅速逃出他的桎梏。 慕逸没说话,沈若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相对无言好一会儿,她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慌乱的行礼。 反应过来自己在无意间被宋乔摆了一道,慕逸气极反笑,舌尖顶了顶腮,“算计我是吗?” “侯爷误会了,我又不会未卜先知,怎能知道沈夫人要来?” 如果他动粗宋乔都不觉得意外,因为慕逸的神情实在阴沉的不像话。 “侯爷叫我好找,”同样看出宋乔心思的沈若汐,主动出言缓和气氛,“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可以启程了。” 她仍旧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让宋乔心生佩服。 回门在即,不好误了时辰,慕逸压下怒火,留给宋乔一个‘你给我等着’的表情。 “走吧。”他对沈若汐说,起身时宋乔身畔掀起一阵凉风。 见状,沈若汐俯身预备向宋乔行礼告退,却先一步被慕逸制止。 “迎你进府时我便说过,你们平起平坐,从今往后,不必将她放在眼里。” 他直接把对沈若汐的偏心和宋乔的厌恶,都明晃晃的摆在明面上。 “多谢侯爷抬爱,”但沈若汐有些受宠若惊,“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慕逸三音漫不经心却不容置喙,“在侯府,我就是规矩。” 他沉着一张脸走了,沈若汐跟上他的步伐,迈出门槛的前一瞬,她想到什么,停下来打量宋乔片刻问,“你还好吗?” 宋乔发丝凌乱,满脸绯红,这副模样说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简直是骗人的。 “好不好的,你不都看到了吗?” 宋乔哑着嗓子笑了一声,懒得和她虚与委蛇。 沈若汐被她不识好歹的样子气笑了,摇摇头,语气不掩讥讽的说,“你还真是不值得可怜。” 宋乔觉得好笑,“有时间可怜我,你不如操心自己。” 回门的日子都看不住人,还以为她有多厉害。 —— 回门的马车是在一炷香后启程的。 但一路上,马车里的气氛却并不算愉快。 瞧着旁边的男人,沈若汐就不免想起在玲珑阁他抱着宋乔那一幕。 她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你一声不吭从我院里跑掉,就是为了去找她?” 去沈府路程不算近,马车里准备了茶水和点心。 慕逸拎起茶壶先给沈若汐倒了一杯,“吃醋了?” 沈若汐端坐在一旁,“我吃哪门子醋,她是你妻子,你去看也是应该的。” 慕逸笑了声,终究还是不想她误会,“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只是这小丫头满口谎言,他放心不下,才在发现不对后着急去要个答案。 在慕逸这儿,沈若汐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换做另一个人,他才懒得多费口舌。 沈若汐满意了,顺着台阶下去,抿了口茶水,“她生的漂亮,我还以为你刚才是真的心动了呢。” 慕逸想到宋乔那张脸,勉强是有几分姿色,他喉结微不可查滚了下,“我看着像饥不择食的人?” 沈若汐的担心成功烟消云散了。 在慕逸心里她自然是最重要的,一身战功只为换自己进府,岂非是一个外人能相提并论。 两人当晚留宿在沈府未归,此后一连半月,宋乔都没再有机会见到慕逸。 佩儿无意间听守门的说起才知道,他带着沈若汐去了上京最有名的寺庙祈福散心,两人形影不离,别提躲恩爱了。 倒是苦了宋乔,每日努力的喝药,配合郎中扎针,为了复原,吃了不少苦却无人问津。 好不容易恢复了七八成,勉强下床不用搀扶,老夫人却派人过来将她‘请’去了寿安堂做客。 第10章 郎情妾意 宋乔不是头一次来寿安堂,成婚第二日的早上,她正是来此给慕逸母亲敬的茶。 这位老夫人说是笑面虎再合适不过,表面和善,实则城府颇深。 借敬茶之由,狠狠敲打了宋乔一通,给了她一个十足十的下马威。 当时宋乔一心以为熬到回门就万事大吉,但如今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想要全身而退,往后怕是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了。 老夫人看见宋乔进门,便开始掉眼泪。 “阿逸另娶,我知你心有怨言,只是你进门便出了事,侯府不能没有女主人。但你放心,往后侯府只有你和沈若汐,不会再有任何妾室。” 慕逸得了小青梅,当然不会再要别人,这份人情却要她来承担,虚伪的宋乔想冷笑。 “宋鸢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宋乔恭敬的跪在地上,“生病这两年给侯府上下添了不少麻烦,只要品性好、能照顾好您和侯爷的女子,再纳进门也无妨,我绝无异议。” “没想到你这样通情达理!”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看来传言有误,害我白白误会了你。” “谣言止于智者,往后,烦请母亲替儿媳正名了。” 宋乔开了个玩笑,让氛围跟着轻松很多。 老夫人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朝旁边的冯妈妈自责,“她身体不好,不宜久跪,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冯妈妈赶忙命人搬来木凳,怕宋乔凉到,还贴心的放了垫子。 宋乔太了解老夫人是什么人了,全程都顺着她聊,她不着痕迹表现出来的乖巧懂事把老夫人哄的心花怒放。 不仅留她一同用晚膳,还额外赏了许多珠宝首饰。 直到过了戌时,才放宋乔回去。 像是搁浅许久的鱼,脱离了老夫人的视线,宋乔终于能好好喘口气,也难得有这样出门的机会,她没着急回去,让佩儿扶着慢慢在后院走了走。 路上遇到一些丫头,都没认出宋乔,头也不抬的和她擦肩而过。 佩儿替她鸣不平,宋乔却不甚在意,视线始终停留在眼前的风景上。 侯府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很多,恐怕没个三天三夜都逛不完。 慕逸和沈若汐大婚时张贴的大红喜字和红绸还有残留,眼前的一切都在提醒她,这一切都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而且,方才老夫人拒绝了她想见‘父母’的提议,一点余地都没留,更是让她心塞。 不知不觉两人竟走到了后花园。 只是没想到这么不凑巧,偌大的侯府竟然不偏不倚让她在这里遇到了慕逸和沈若汐。 已经入冬,慕逸却并不怕冷,穿的十分单薄,正在假山后的一片空地练剑。 他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和他这个人的做事风格如出一辙,利落又果断。 沈若汐则陪在身侧抚琴,郎情妾意,满脸都是幸福。 上次的算计不仅没给两人造成影响,反而还更加恩爱了。 “侯爷和沈氏傍晚时才回府,舟车劳顿,竟也不觉得累?” 佩儿看不惯慕逸厚此薄彼的做法,忍不住撇了撇嘴。 宋乔不由得失笑,红袖添香,此刻的慕逸应该更有精神才对。 反而是她们出现的不是时候。 宋乔当即带着佩儿转身想走,一道黑影却毫无预兆从两人眼前‘咻’的一下窜过,打了二人一个措手不及。 佩儿不如宋乔镇定,当即吓的叫了出来,连手中的灯笼都扔了出去。 “谁?滚出来!” 她的叫声惊动了慕逸,宋乔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寒光,下一瞬一柄长剑便贴着她的喉咙插到了身畔的假山上。 只差一点儿,她就被割断了脖子,小命难保了。 第11章 情根深种 佩儿精神未定,还是宋乔先反应过来,她咽了口莫须有的唾液,慢慢从假山后走出去。 “怎么是你?”看见是她,慕逸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谁准你出来的?” “老夫人请我过去说话。惊扰了侯爷,还望侯爷恕罪。” 大约是刚刚经历了‘死里逃生’,这会儿宋乔对慕逸更加胆怵了。 她头一次这么清楚的意识到,他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这话你没说腻,我却已经听腻了。”看出她一张小脸吓的惨白,慕逸轻嗤一声,故意刁难,“倘若我不肯宽恕呢?” 宋乔怯生生瞅他一眼,这是还在为她上次的算计而生气? “侯爷恕罪,方才是奴婢被跑过去的野猫吓到才惊驾的。”佩儿忽然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少夫人虽然爱慕您,却没有半点想打扰您和沈夫人的意思,还望侯爷明察秋毫。” 宋乔和慕逸几乎是同时抓住了那两个关键字眼,就见他目光戏谑的从宋乔脸上划过,“爱慕我?” 佩儿重重点头,把宋乔在寿安堂忽悠老夫人那番说辞,一股脑的讲述给了慕逸听。 显然她信以为真了。 话音落下,四周顿时一片死寂。沈若汐的琴声也早就停下,她正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看着宋乔。 “这么大方的爱,可真是不多见。”沉默半晌,慕逸忽然不按套路出牌,“我的确也许久未见少夫人了,既如此,便留下侍奉茶水吧。” 只看他的神情,宋乔就预感到事情不简单,“我茶艺不佳,怕是入不得侯爷的口。” “入不入得,喝了才知道。”男人像是看穿她心里的小九九,“难道你的话,都是哄骗我母亲的?” “……” 宋乔只好走过去沏茶,这事对她来说不算难,但慕逸的口味却比她想象的还要刁钻。 一连沏了三壶,均被要求重做。不是太浓,就是太淡,简直比皇上还难伺候。 和沈若汐配合的倒是默契,每个动作都精准的踩在她的调子上,其说练剑,不如当成表演,只为哄沈若汐开怀一笑。 两者对比,简直不要太明显。 “瞧你满头大汗的,当心着凉。” 沈若汐嗔怪,抽出帕子作势要上前替慕逸擦拭。 慕逸大手一挥将人制止,抬起下巴指了指离他更近的宋乔,“你起身不方便,让她来。” 沈若汐顿了一下,和宋乔同样意外,但还是顺从的坐了下来,并不觉得她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宋乔撂下茶壶,又过去送帕子。 男人却不接,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显然是要让她伺候。 慕逸高出宋乔一个头,他又不肯迁就,宋乔只好踮脚,吃力的伸着手,几次没站稳,差点又要‘投怀送抱’。 她绯红着一张脸,又不敢说什么,只盼着他的‘报复’早点结束,还她自由。 “你那是什么表情?”慕逸今晚摆明了故意针对她,“使唤你两下,委屈成这样?” “不委屈,难得有机会侍奉侯爷,我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现在就怕成这样,以后等到侍寝,岂不是要在我床上吓哭?” 侍寝?宋乔脑袋轰隆一声炸开了锅。 “怎么,不想与我圆房?”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让男人一下看出了端倪。 宋乔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侯爷不是说,不喜欢我吗?” “谁让少夫人对我情根深种呢,”慕逸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注视她,一双黑眸炯炯有神,“我忽然不想冷落你了。” 这句话带给宋乔的只有天崩地裂,拿在手里的帕子像是重若千斤,让她瞬间失去了抬手的力气。 死寂从两人向四周蔓延开来,宋乔甚至听到了自己凌乱而有力的心跳。 直到耳边传来沈若汐的喷嚏声。 “这件事我会尽快安排,别想着耍花样。” 男人深深的看她最后一眼,拿起手边的大氅,抬脚向沈若汐走了过去。 “阿逸,你腰间的玉佩呢?”人到自己身边时,沈若汐眼尖的发现少了东西。 慕逸云淡风轻的看了一眼,“估计是掉了。” “在马车上我还看见过,十有八九掉在府里了。”她有些着急,“那可是御赐之物,还是赶紧派可靠之人找找吧。” 可靠之人? 慕逸自然而然的把目光定格在他的‘嫡妻’身上,“还愣着干什么?” 第12章 戏耍 吩咐完,慕逸就拥着沈若汐去了她的院子。 根本不顾及宋乔的身体适不适合吹冷风。 人在屋檐下,宋乔只好提着灯笼和佩儿硬着头皮摸黑找起来。 一块玉佩,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放在白昼都吃力,更何况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宋乔过了吃药的时辰,双腿没撑多久又开始隐隐约约的不舒服起来。 佩儿一边扶着她,一边找玉佩,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累的满头大汗,仍旧没有任何进展。 慕逸留下的人见状也不肯帮忙,或是在一旁冷眼旁观,或是闲散躲懒,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谁都知道少夫人不受宠,侯爷摆明了刁难她,他们也在看宋乔的笑话。 然而就在放松警惕之时,意外却发生了。 就听佩儿一声惊呼,抬眼看过去时,宋乔就那么明晃晃的在众人面前不省人事的倒下了。 —— 灯火通明的寝殿内,佩儿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 原本宋乔身子骨就弱,这么一摔,被送回来好半晌,仍旧双眸紧闭,似乎又有长眠不醒的征兆。 “这下你们满意了?”送走郎中,佩儿先发制人。 袖手旁观的下人们吓坏了,纷纷开始推卸责任,“天地良心,是侯爷交代我们盯着少夫人找到玉佩,并非我等有意为难啊……” “那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没听见郎中说少夫人需要休息吗?”佩儿口气中带着几分凌厉,“难不成是要等少夫人苏醒,再逼着她出门继续找?” 对方顿时作鸟兽散,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主子可以为难少夫人,但是他们要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听见关门声,宋乔这才慢悠悠睁开了眸子,只见她眼神清明,哪有一丝昏迷的样子。 “人都走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 佩儿一改严肃脸,忍不住为她竖大拇指,“还是少夫人聪明,想出这个办法,不然这天寒地冻的,咱们怕是冻僵在外头也回不来。” 宋乔吐出一口浊气,上有计策,下有对策,总不能真的让慕逸刁难死。 “这是哪儿?” 喝了大半碗姜汤,宋乔才终于有精力打量这间风格迥异的屋子。 布置的倒是精简,但上到屏风下到茶杯,每样东西都价值不菲,不像是寻常人可以住的地方。 “这就是侯爷的主院,当时情况紧急,只能就近把您送来这里。”佩儿理所当然的说。 宋乔差点把汤喷出来,这跟送羊入狼口有什么区别? 她挣扎着要下床,“快帮我把鞋穿好,咱们赶快回去。” “跑什么?” 厚重的卷帘被掀开,慕逸的声音夹杂着外面的冷意毫无征兆的传了进来。 佩儿傻眼了,快三更天了,侯爷怎么会突然回来? 男人的视线却是紧盯在宋乔身上,像是在打量什么物件一般,从头到脚将她审视了一遍。 确认她没有大事,他讥讽的说道,“干点活就要工钱,你还真是金贵。” 他来的很快,且衣衫整齐,让宋乔不免有种一直没睡的错觉。 她没理睬他的讽刺,反手从袖口掏出一块玉佩,“这可是侯爷丢失的东西?” 慕逸眯眸,似乎是没想到真的会被她找回来,但很快他就移开视线,满不在意的说,“赏你了。” “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御赐之物,侯爷还是自行保管吧。”宋乔恭恭敬敬的把玉佩放到他手边,犹如面圣一般。 见她如此,慕逸静止须臾,忽然似笑非笑告知她一个事实。 “其实若汐记错了,这玉佩并不是什么御赐之物。不过是友人赠与的小玩意而已。” 第13章 阴晴不定 闻言,宋乔和佩儿不约而同的怔住,万万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事开玩笑。 为了找这块玉佩,两人冻得浑身发抖,即便宋乔不装晕,照此情景发展下去,她们十有八九也会真的被冻出毛病来。 可现在慕逸却跟她说,这玉佩只是个他压根可有可无的东西? 宋乔观察慕逸的神情,说不上气愤多还是委屈多,“侯爷一早就知情吧?” “外面太暗了,我一时没看清。”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看着尤为恶劣。 总好过压根什么都没丢,白白被他遛一圈来的强。 宋乔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却忍不住跟他打开天窗说亮话,“侯爷报复够了吗?” 宋家出尔反尔都没让她如此难受,这是活生生的戏耍! 纵然是她‘陷害’在先,也是为了自保,可慕逸的出发点却不一样。 四目相对,慕逸发现她逐渐猩红的眼眶,“哭什么,我这不是特意回来看你了。” 他的手伸过来,作势要替她擦眼泪,像是对待一只叛逆的宠物,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丝不忍。 但前提是,他必须先痛快了。 宋乔偏头躲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硬是倔强的没有流出来。 “侯爷若是没报复够,只管放马过来,要打要罚都使得,背地里搞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实在算不上君子。” 她不顾佩儿的阻拦,一股脑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果然男人耐心告罄,沉下了神情。 “这个君子,我今日不当也罢。” 话音落下,他反手解开大氅,丢给佩儿的同时,冰凉的大掌也伸进了宋乔的被子里,准确无误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肢,用力往外一拽。 一切只发生在转瞬间,宋乔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他身下了。 他说侍寝一事会尽快提上日程,该不会今晚就想把生米煮成熟饭吧? 对上慕逸那双暗流涌动的眸子,宋乔心里咯噔一下,在他伸手想脱她衣服之际,更是忍不住拼命的挣扎起来。 “不要!” 只是男女力量天生悬殊,更何况她面对的还是一个常年习武之人,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由不得你。”慕逸无视她的抗拒,大开大合的动作把佩儿吓傻了眼。 当看到宋乔最里层的肚兜时,她猛的转过了身。 可是等了片刻,宋乔却忽然停止了反抗,反而听见她略带诧异的问了句,“你这是干什么?” 佩儿悄悄转过头,就看见慕逸抱着衣衫不整的宋乔,居然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认真的检查。 男女有别,郎中不方便近宋乔的身,许多伤是无法靠诊脉发觉的。 佩儿看见宋乔的脚踝已经明显肿胀了起来,如果不除去衣物,这些根本察觉不出来。 宋乔也没想到慕逸兜了这么一大圈子只是为了给她检查,虽然是演戏,但倒下的瞬间,还是不可避免受了伤,只是她忍着没说罢了。 但慕逸纵横沙场,这些根本瞒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那些举足轻重的小伤男人没管,他挖出一点药膏在手心焐热,对准宋乔的脚踝一把握了上去。 “嘶——” 他的手很大,正好把宋乔的脚踝握在手心,手背上青筋纵横交错,处处都透露着力量感。 但他不是温柔细腻的性子,也没给宋乔心理准备,粗鲁的动作疼的她眼前发黑。 “我自己来好了。”宋乔连忙求饶。 “不想变成残废就闭嘴。” 他瞪她一眼,手上的力度却是不着痕迹轻了许多,慢慢揉捏,帮她活血化瘀。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宋乔蹙眉看着慕逸,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 “这是宫中御医所制,便宜你了。” 涂好药膏,他又开始毒舌起来。 他取了帕子慢条斯理擦手,宋乔倒是闹了一个大红脸,“你怎么不早说?” 他瞥她一眼,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不然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我——” 宋乔和他隔空对视一眼,脸红的更厉害了,手忙脚乱的系好衣带。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依稀感觉男人笑了声。 不同以往的讥诮,似乎还挺愉悦的样子。 第14章 子嗣 经此一事,佩儿却对慕逸算是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观。 回到玲珑阁,直夸他面冷心热,是个难得一遇的好郎君。 宋乔却没那么好收买。 凡是突如其来,必有古怪。 慕逸如此介意她的存在,怎么可能三五面就改观? 直到两天后,她去老夫人处请安,终于弄清了原委。 “听说阿逸让你找东西,害的你受伤了,可有此事?” 老夫人上来就是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 慕逸和沈若汐在一旁默不作声,摆出独善其身的架势,只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宋乔独自处理。 宋乔终于茅塞顿开,原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提前堵她的嘴。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特意跟她强调药膏是皇宫之物,享受了这么金贵的东西,她还怎么好意思告状。 “早就不碍事了,是我之前的老毛病复发了,跟侯爷没关系。” 宋乔在慕逸饶有深意的目光下,直接承担了所有。 老夫人不放心的追问,“他真的没有欺负你?” 宋乔还是坚定的摇头。 老夫人不会为了一个外姓去逼问自己的儿子,故而宋乔说没有,她便没有再深究。 只宽慰道,“身子是第一位的,你且放宽心,什么都不要想,我还等着你日后为侯府开枝散叶呢。” “我与少夫人还未圆房,现在提子嗣,恐怕早了点吧?” 慕逸扬着漫不经心的调子,却实打实把人嘲讽了一把。 新婚夜的事老夫人也听说了,她认同的点点头,“若汐进门也有数把个月了,是该抓紧了。” “有劳老夫人费心,只是我身体尚未痊愈,子嗣一事,恐怕——” 听到宋乔欲言又止,慕逸在对面眯了眯眸,“你这意思是,若汐既要管家,又要负责繁衍后嗣?” 宋乔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女人在后宅要是没有子嗣傍身,是立不住脚跟的。 况且他和沈若汐如此相爱,有个爱的结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听慕逸质疑的语气,宋乔没敢马上作答。 见状,慕逸嗤笑一声,不留情面的说,“我娶你回来,不是为了当祖宗供着。” 怎么她安分守己也是错? 还是说,他更希望她来管理后宅,让沈若汐留出更多和他相处的时间? “休得胡言。” 见宋乔傻眼了,老夫人赶忙呵斥慕逸一声,转而问宋乔,“怎么,难道郎中的诊治不见起色吗?” “侯爷找的郎中自然医术高明,但是药三分毒,我这身体恐怕要长时间调理,当真是怕生个‘药罐子’出来让人笑话。” 这是府中下人偷偷在背地里给宋乔取的绰号。 看在慕逸没把她昏迷的‘真相’公之于众的份上,宋乔干脆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不给外人诟病他宠妾灭妻的机会。 也算是间接示好。 毕竟他若成心为难,她必定是吃不消的。 “这帮下人越发没规矩了!”老夫人气的直拍桌子,“主子的舌根竟也敢嚼。” 见状,沈若汐坐不住了,赶忙下跪认错。 “母亲恕罪,都是儿媳治家无方。” 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她起来,深明大义的说,“你是新妇,他们欺软怕硬惯了,不把你放在眼里很正常,我会让冯妈妈去好好替你立一立当家主母的威仪。” “多谢母亲,等少夫人身体好了,这管家之权还要是物归原主的。”沈若汐看了宋乔一眼,把话说的很漂亮,“我不过是暂代而已。” 她处处温良恭俭让,老夫人打心眼里高兴,也不追问子嗣的事了,当场命人把祖传的镯子拿了出来。 宋乔以为这对镯子会理所当然的属于沈若汐一人,却不料最后,竟然是她和沈若汐一人一只。 只是原本一对的东西,硬生生一分为二,怎么看怎么别扭。 慕逸大约也为沈若汐鸣不平,饭桌上堂而皇之的把宋乔当成了透明人,不闻不问。 大约怕宋乔心生不满,沈若汐几次三番婉转的示意慕逸停手,但男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当没看懂,继续我行我素。 宋乔也不在乎他的冷落。 即便落在侯府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可事在人为,她没有一刻放弃过逃走的想法。 只是在这之前,她必须要养好身体,并且搞清楚父亲如今的下落。 可侯府的日子却没那么好过,没过多久一场大雪席卷上京,玲珑阁空旷偌大,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碳很快便用光了。 屋子里冷的像座冰窖,佩儿去找管家领新碳,回来时不仅空手而归,身上还添了许多伤。 第15章 和沈若汐同住 看见她的惨状,宋乔足足愣了好几个呼吸才说的出话来。 “这是怎么搞的?” 佩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奴婢按照份例去领碳,正巧看见杨管家在分配新进府的丫头,奴婢想着玲珑阁人手也不够用,便跟他提了一嘴,谁知他竟恼了,说自己做不了主,连碳火也不给了,要沈氏同意才行。” 府里拜高踩低是常见的事,宋乔不算意外,“如今沈氏管家,自然要给足面子,你去回禀她便是。怎么弄出这些伤来?” “气就气在这儿,奴婢去找了沈夫人院里的翠荷,可翠荷连门都不让进,就把奴婢打发回来了。说沈夫人分身乏术,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谁也不能例外。但玲珑阁今日已经没有碳可供使用,奴婢请她通融通融,她却说奴婢故意刁难,还指桑骂槐说了您好多坏话,奴婢气不过,这才动了手。” 宋乔已经能猜到后面的事,“寡不敌众,所以你吃亏了?” 佩儿抹了把眼泪,“是奴婢先动的手,吃亏不打紧,但奴婢听不惯您平白受诋毁,她们说的实在太难听……” 她倒是忠心护主,可这样一个丫头却被派来伺候她这个不受宠的人,要么是得罪了什么人,要么就是出身不好。 宋乔起先还有些担心她是宋家安插到身边的眼线,如今算是彻底打消疑虑了。 宋乔找出药箱给她包扎,约莫晚膳时分,带着她去了沈若汐的院子。 缺衣少食就算了,可是玲珑阁没有碳火简直能活活冻死人,她不能坐以待毙。 主仆二人几乎是强硬的闯了进去,一进门,热气扑面而来。 宋乔特意看了眼沈若汐的床铺,连被子都是薄款。 可见碳火一事,是有人故意在从中作梗。 看见她来,正看账本的沈若汐一顿,却四平八稳的坐在原地不动。 “少夫人找我有事?” 慕逸说对她不必客气,当时沈若汐推脱着装惶恐,从那之后便真的再也没有对自己行过礼。 既如此,宋乔也没有客气,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 “长夜漫漫,我一个人甚是无聊,故而来找你作伴了。” 屋子里的丫鬟都愣了,沈若汐也有不小的诧异。 她瞥了一眼鼻青脸肿的佩儿,那双精明的眸子像是看穿了一切。 “无事不登三宝殿,少夫人若是有事相求,尽管开口。” “这个‘求’字用的委实不恰当,”宋乔绝口不提白日的种种,“你我平起平坐,你这么说,难不成是想压我一头?” 在自己的地盘,沈若汐泰然自若的装傻,“既然少夫人不想说,那就自便吧,我还有账本要看。” “我又不是客人,犯不上招待。”宋乔接过佩儿身上的包袱,好心提醒道,“晚睡伤身体,沈夫人也不要太劳累了,我先去洗漱,在卧房里等你。” 沈若汐没想到她动真格的,“这事阿逸知道吗?” “最近圣体欠安,侯爷要留宫侍疾,回不了府。”宋乔朝她回眸一笑,“不过我已经回禀了老夫人,她老人家倒是很支持我来找你同住呢。” “你——” 沈若汐显然不知道慕逸留宫不归,这招先斩后奏直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是大家闺秀出身,讲理是高手,可在胡搅蛮缠上,就像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于是宋乔便心安理得带着佩儿在同心阁住下了。 累了就睡,饿了就吃,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己的院子,连煎药也是旁若无人。 药味飘的满院子都是,丫鬟们看不惯宋乔的行径,背地里怨声载道,纷纷想让沈若汐赶她走。 沈若汐和她暗自较劲,打算耗到宋乔主动求饶,并不理会。 宋乔也只当听不见外头的流言蜚语,区区名声又有什么要紧?一旦这件事让步,以后只会有更多的不公平等着她。 更何况,宋鸢原本就没有什么名声可言。 如此‘搅和’了三天,慕逸终于侍疾结束,从宫中回来了。 沈若汐得了小厮的传信提前去门口迎人,宋乔没有不识趣的往上凑。 骤然住进这么暖和的屋子,她不适应,又有风寒的迹象,发了一身的汗,正好趁着院子里没外人,她则在耳房擦起了身。 猝不及防听见开门声,还以为是佩儿打了热水回来,却不料转身竟然和慕逸四目相对。 第16章 蓄意勾引 大脑有一瞬间是空白的,不等慕逸反应过来,宋乔赶紧将蜡烛吹灭了。 “宋鸢?”饶是她动作再快,还是慢了慕逸半步,“怎么是你?” 纵然陷入一片伸手看不见五指的黑夜,宋乔双颊依旧窘迫的快要滴血,、。 她硬着头皮,“回侯爷的话,老夫人命我来跟沈夫人作伴。” 可是慕逸怎么会相信这番说辞,“滚出来。” 这副美人出浴的场景叫他恼羞成怒,慕逸二话不说,带着一身冷气折返回正屋。 宋乔穿好衣服踏进门,被他的神情盯的发慌。 她行了个礼,没看见沈若汐的身影,试探问,“沈夫人去迎您了,侯爷没遇到她吗?” 房门大敞着,慕逸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像是要审犯人的架势。 见他不搭茬,宋乔只好自圆其说,“想必是走岔了,真是不巧。” “这么说,你早知道我回来,故意做出这副姿态等着我?” “……” 宋乔就怕闹这种误会,赶忙澄清,“小厮说您最快也要一个时辰才到,而且我哪里知道您一回来就直奔耳房…” 这样解释倒显得他像登徒子一般,慕逸被生生气笑了,“胆子不小,拐着弯骂我?” 宋乔很想说她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但她的解释在慕逸眼中向来没有什么可信度,未免火上浇油,宋乔干脆跪在了地上,直接认错。 她衣裳套的匆忙,又因为高度的原因,某些风光猝不及防映入了慕逸的眼帘。 他蹙眉,立马移开视线。 宋乔见他半晌没吭声,不明所以抬头瞄了一眼,却见慕逸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手背青筋暴起,像是在隐忍克制什么。 难道是想动手? 念及此,宋乔顿时紧张的不行,下一瞬,便见慕逸顶了顶腮,一字一顿命令,“到我跟前来。” “您有话在这说便是了,若是沈夫人等下回来,我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方才蓄意勾引,怎么没有这种担心?” “……” 上次的摔伤还没彻底痊愈,宋乔真不知道她这副遍体鳞伤的身体让她有什么底气做这种事。 特别还是在他心上人的院子里,这跟自取其辱有什么区别? “路上遇到老夫人院里的冯妈妈,与她说了几句话,不想你脚步竟这样快。”僵持不下的关头,沈若汐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见心上人安然无恙,慕逸脸色才好一些。 沈若汐笑的人畜无害,“难得少夫人肯主动登门,我岂有不招待之礼?” “她分明没安好心!”不管三七二十一,慕逸直接给她定了罪,一副准备为沈若汐伸张正义的姿态。 沈若汐却上前将宋乔扶起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反转替她说起了好话。 “阿逸,你误会少夫人了,这些日子你不在,多亏她陪我说话解闷,我才不至于无聊。” 宋乔见她这副伪善的模样就想笑。 她趁机握住沈若汐的手腕,满眼期待的央求道,“那今晚我们还一起睡,好不好?” 第17章 拿捏 听见宋乔的话,沈若汐脸上的无懈可击终于出现一丝皲裂。 她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口气,“阿逸刚从宫中侍疾回来,恐怕需要人伺候。” “侯爷晚上要留宿的话,那我先搬去外间,明日再回来与你作伴。” “这恐怕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还是说,沈夫人想赶我走?”宋乔无比低落的语气,“老夫人特意叮嘱我,要与你好生相处,我还是做的让你不满意吗?” 沈若汐轻笑一声,回头去看沉默注视这一幕的男人,“阿逸,你是什么意思?” 慕逸何其精明,“用老夫人做挡箭牌是吗?” “我只是不想让她老人家失望罢了,侯爷若是也对我不满意,我这就收拾东西去寿安堂请罪。” 慕逸气极反笑,舌尖顶了顶腮,明显有火发不出。 见他没拒绝,宋乔只当默许了,“多谢侯爷成全我的孝心。” 她朝慕逸行了个礼,懂事的转身离开,给他们二人留出独处的机会。 自然不会有人留她这个不速之客。 很快纱帘便被撂下,将里外间隔成了两个独立的空间。 丫鬟们进进出出的送点心送清水,伺候慕逸净手用膳,一时之间把能占的地方都占了,宋乔换衣服都只能委屈在角落里。 “少夫人,奴婢不懂,您这么委屈自己,究竟所谓何意?”佩儿一头雾水。 宋乔盯着包袱里所剩无几的干净衣服,语气虽轻却掷地有声。 “佩儿,你要记着,即便是烂柿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捏的。” 佩儿一知半解,只是听着帘子那头,慕逸和沈若汐相谈甚欢的笑声,颇替宋乔委屈。 “这里根本不隔音,晚上您如何休息的好呢?” 宋乔像是变戏法一般变出几团棉花,“塞住耳朵不就好了。” 可慕逸并未留宿,在同心阁一直坐到宋乔快要睡着,还是起身走了。 宋乔感觉到他在门口驻足望了她许久,久到她后背一度有些发麻,但最后他只是一言不发出了门。 府中上下都替宋乔死赖在同心阁尴尬,偏她自己没事人似的,甚至还做起了过冬的棉衣。 只要慕逸无法留宿,宋乔的目的就算达成。 沈若汐把她当成随意拿捏的病猫,殊不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她势必要让她尝尝被捏住软肋的滋味。 紧赶慢赶给佩儿做了一件冬衣,完工那天,宋乔的身子也熬不住了,累的倒头睡了过去。 或许是太过忧心宋父,宋乔做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噩梦。 她梦见自己替嫁之后,宋父并未得到宋家的善待,一个人被丢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自生自灭,最后竟被活生生饿死。 “爹!” 她惊叫着坐了起来,脑海中还挥之不去宋父的惨状,看着陌生的四周,发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她擦了把额头的汗珠,正要喊佩儿替自己倒杯水喝,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不远处斜倚着一抹高大的身影。 对视的瞬间,宋乔眼中的慌乱根本无处遁形,被慕逸清晰的捕捉到了。 宋乔吞咽了下莫须有的唾液,由于紧张,从软塌上爬下来给他行礼时小腿都在打颤。 男人居高临下注视她,死寂片刻后,忽然意味深长感慨了句,“看来夫人有事瞒着我。” 第18章 疼吗 难道自己在睡梦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宋乔愣住了,瞬间紧张起来,“侯爷何出此言?” “你方才喊宋大人,他怎么了?” “我已许久未见过双亲,父亲有旧疾,每到寒冬腊月就会发作,我只是担心而已。” “是吗?”慕逸一眨不眨盯着她,“怎么听着不像实话?” “侯爷这是怎么了?”宋乔反客为主,“一个噩梦罢了,为何如此上心?” “夫人一次又一次给我惊喜,叫我焉能不上心?”他眯眸,终是沉不住气了,“就这么喜欢同心阁?” 宋乔实话实话,“谈不上喜欢,不过比起玲珑阁,必然是好太多。” “院子是成婚前夫人特意挑选的,敞亮气派,这是你叫人递来的原话,这才多久,就不喜欢了?” 为了麻痹宋家人的神经,宋鸢才在婚宴前提了一堆要求,做出一副为嫁人很上心的样子。 宋乔当时还曾偷偷羡慕过,她出身好,可以嫁入高门,这一辈子怕是只有享不完的福,却没想到,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困住她的牢笼。 “侯爷是觉得我在此叨扰了您和沈夫人吧,”宋乔苦笑一声,“但这一切我也是被逼无奈。” 慕逸嘲弄的弯起嘴角,“究竟是被逼无奈,还是另有所图,只有你自己清楚。” 宋乔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双腿渐渐支撑不住,她趁机站起身,将袖子拽上去,亮出自己的双手给他看。 当看见她手上密密麻麻的冻疮时,慕逸眉心不着痕迹蹙了一瞬。 “这是入冬之后在玲珑阁冻出来的,侯爷若是觉得我另有所图,那便是贪图同心阁的碳火。” 宋乔一派坦荡,“沈夫人管理一府事务,难免有许多事情顾及不到,我既帮不上忙,也不愿给她添乱,故而才来此借宿,并无他意。” 慕逸喜怒不辩的挑眉,“如此说来,是我误会你了?” “侯爷不管后宅事,不知情也实属正常。” “你这会儿倒是乖顺。” “侯府上下都看侯爷的态度做事,我若敢顶撞,还能有命活吗?” 宋乔不觉得他会真的心疼自己,让他看自己的伤只是为了增加解释的可信程度。 然而就在她想收回手之际,男人却出人意料握了上来。 “疼吗?” 其实宋乔早就习以为常,要不是如今的身体经不起折腾,她也懒得做这种得罪人的事。 可在慕逸面前,她却选择了点头。 “宋大小姐做起事来的确与众不同,我喜欢你的坦率。”慕逸毫无征兆的攥紧手心,一张脸倏地冷却下来,“可我的耐心同样有限。” 宋乔忍着钻心的疼强颜欢笑,“侯爷这是在给我下逐客令了?” “侯府之中,当属主院最适宜修养,既然夫人觉得孤枕难眠,我这就派人接你过去。”他皮笑肉不笑凑近她耳畔,“恰好我们夫妻二人借此机会培养感情,我想老夫人会更高兴。” 宋乔瞬间想到了圆房一事,忙不迭将手抽了回来。这是她最避之不及的死穴。 可傍晚她带着佩儿打道回府的时候,杨管家却亲自上门,将碳火以及拨来伺候的人手一起送了过来,态度恭敬的不像话。 宋乔觉得自己这步棋没走错,果然只有会哭的孩子才能有糖吃。 倘若能用一点小小的恩惠换她消停,慕逸其实也甘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乔想了想,还是去了主院向他谢恩。 奇怪的是,门口无人把守,进门时,猝不及防嗅到一股血腥味,宋乔用帕子掩住口鼻,纳闷的往里走去。 却见慕逸光着上半身,裸露的后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血淋淋的伤疤。 第19章 吻(明天上架) 宋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金尊玉贵的慕逸居然会受这么重的伤? 她不可思议的后退半步,肩膀却不小心撞到了摆放一旁的盆栽,当场叫慕逸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他三下五除二套好衣衫,凌厉的目光和刀子有一拼。 “玲珑阁的守门都是死人吗?几次三番放你出门。” 宋乔犹如被施了定身法,动也不敢动一下,“侯爷只是吩咐他们守门,又没说禁足…” “跟我玩文字游戏?”慕逸倏地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叫宋乔后背发麻。 她大着胆子,主动请缨,“侯爷伤势很重,如果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上药。” 慕逸眯眸,“你还懂药理?” “不算精通,”宋乔底气十足的说,“但肯定比侯爷胡乱包扎效果要好。” 慕逸不为所动,谨慎的看着她。 但不过是外强中干而已,惨白的嘴唇出卖了他眼下的真实情况。 宋乔几步走到他身边,不顾阻拦去扯他的衣衫。 慕逸一把捏住她手腕,“闭紧你的嘴,此事若传扬半点风声出去,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侯爷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府上人对我如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即便我想说,也没人愿意听。” 话音落下她利落的剥掉他的外衣,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已经有发炎的迹象。 但是不难看出,动手之人下了狠手,再深一厘,慕逸必有性命之忧。 这是在宫中遇刺了? 宋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赶紧替他上药。 奈何伤口实在太深,饶是慕逸也很难做到面不改色,宋乔甚至听见了他咬紧牙关的声音。 “你故意的?” “长痛不如短痛,侯爷忍着点。” 宋乔半点不手软,随着她的动作,血水很快顺着慕逸的脊背流下来,看着十分触目惊心。 可宋乔却面不改色,只是赶在他发飙之前,赶紧低头吹了吹伤口。 包扎完,宋乔将新衣服递给慕逸,她则果断将沾染血迹的旧衣裳丢进火盆‘毁尸灭迹’。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的做完,宋乔立马行告退礼准备离开。 “站住!”慕逸却喊住人,他终于分出多余的精力,“你来此,找我有事?” 宋乔迎上他的目光,一本正经说,“原本想感谢侯爷让管家送碳火和丫鬟过来,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不过刚才我帮了你,算是两清,就没必要再谢了。” 他被她精明又直接的模样逗笑,连带着痛楚也消减了两分。 他朝她勾勾手,“过来。” 宋乔不动反退一步,一脸的怕他过河拆桥。 慕逸咬牙,一字一顿,“口渴,给我倒杯水。” “……” 虚惊一场,宋乔默默叹口气,心中却也忍不住腹诽。 在沈若汐面前怕人家担心,连透露都不敢透露,她帮了他,只言片语的感谢都没有反而还要被奴役,男人爱与不爱,果然天差地别。 她认命的奉茶过去,慕逸抬手接过的瞬间,不晓得牵动了背后哪处,忽然嘶了一声。 宋乔以为自己没包扎好,下意识欠身去查看,却不料他却突然毫无预兆的仰起头。 她没防备,想躲已经来不及,唇瓣擦过他的脸颊,结结实实将人吻了一口。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