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瘾》 1.我们分手吧 “你这条腿可能保不住了,能联系上家属吗?” 纪清苒从昏迷中醒来,下意识去看紧握在掌心里的手机。 陆霆渊没有回复她,对话框里依旧是昨天两人吵架的内容。 她茫然地看着救援人员,记忆还停留在车祸前。 机场大巴在高速匝道上失控侧翻,她那会儿正对着前排女孩的手机发呆,陆霆渊那张立体深邃的脸出现在女孩手机屏幕上,神色和语气都温柔得不像话。 纪清苒正想着,她大概猜出来女孩身份了,车祸就发生了。 昏迷前,她听见陆霆渊极度恐慌地喊着女孩的名字:“依依,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她那时候就想,即便她和大巴车一起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大概也不会有人在意了。 “喂,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救援的人大声呼喊她,“你的腿卡在座位里弄不出来,你有没有家属?让家属过来。” 尖锐的刺痛从右腿伤口处炸开,仿佛无数细小的钢针扎进皮肉里。 纪清苒摇摇头,一开口,嗓音嘶哑得要命:“我联系不上。” 即便联系上,他这会儿也顾不上她。 可能是她神色太平静了,衬得一张没有血色的脸有些吓人,救援人员沉默片刻,开口劝她:“截肢不是小事,至少要通知你家属。” 纪清苒看了眼窗外。其实,即便不看,也能感觉到大巴车摇摇欲坠,随时有坠落的危险。 可这一眼,她看见了陆霆渊。 他抱着苏依依穿梭在受伤的人群中,正神色焦急地寻找尚有空位的急救车。 “陆霆渊!” 她本能地大声喊他的名字,怕他听不见,双手在玻璃上拍得啪啪作响。 “陆霆渊!这儿!我在这儿!” 她拍得手心红肿,可他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转眼又朝下一辆急救车跑去。 “是你认识的人?”救援人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他怀里抱着的是他女朋友吧?他女朋友就胳膊上蹭破点皮,全车受伤最轻,你看人家紧张成什么样了。“ “你家属应该好好学学,再怎么忙,出这么大的事,也不能连个人影都不见。” “要不我帮你去叫他过来?你们是什么关系?朋友?同事?” 纪清苒收回视线,指甲狠狠扎进掌心皮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是我男朋友。” 她说着一顿,沉默了片刻,又说,“他怀里抱着的,是他恩师的女儿,恩师去世后,他很……很照顾她……” 带在身边教导,护在羽翼之下,无微不至地照顾,毫不吝惜地纵容和宠爱…… 连她这个正牌女友也要退居其次。 纪清苒一开口,一直隐忍不肯掉落的泪水夺眶而出,大滴大滴砸在地上。 周围人看向她的目光各异,多数是同情和怜悯。 有人试图安慰她:“打个电话问问吧,兴许是不知道……” 纪清苒“嗯”了声,拿出手机拨打陆霆渊的电话。 大概,她也是不甘心的。 不甘心六年的感情,抵不过一年多的“悉心照顾”。 手机不知道响了多少声,就在准备放弃的时候,陆霆渊带着焦躁的声音响起:“苒苒,我在忙。” 隔着人群,纪清苒看到他把苏依依护在怀里,小心翼翼避开她的胳膊,高大的身形替她避开混乱的人群。 那样如珍似宝。 纪清苒张开口,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努力喊出他的名字,声音沙哑,语气脆弱。 “阿渊,我……” 他却没什么耐心的打断:“说了忙,有事回头再说。” 跟着,便是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周围有那么多人看着,纪清苒想做出无所谓的样子,眼圈却红得要命。 旁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说让她快做决定。 纪清苒自嘲的笑笑。这决定有什么好做的? 要么,困在这里等着和大巴车一起摔个粉身碎骨。 要么,舍弃一条腿,换一条苟延残喘的命。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做主。” 她手放在受伤的那条腿上,不舍地按了按。跟着抬头,朝救援人员苍白一笑。 “既然弄不出来,那就……截肢吧。” …… 纪清苒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她很幸运,最后一刻,救援人员从附近施工队那里借到了切割机,她保住了右腿,甚至没有伤到骨头,除了右腿上多了道缝合的伤口以及失血过多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送医的伤者太多,她这样的情况没有住院的资格,纪清苒吞下从医生那里要来的止疼片后,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会儿。 她在江城无处可去,想来想去,还是回去了她和陆霆渊的婚房。 曾经计划中的婚房,也许,很快就不是了。 刚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嬉笑声。 陆霆渊系着围裙在煮粥,空气里弥漫着水果粥的香甜气。 苏依依挨在他旁边,一条胳膊夸张地吊在身前,另一条胳膊高举着,正踮着脚尖给他擦汗,笑得那么甜,眉眼弯弯。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纪清苒怔怔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幕,本已麻木的心脏又揪成一团疼起来。 六年的感情,熬过了相隔半个地球的思念,熬过了陆家的反对和施压,却终究熬不过更年轻、更鲜活的诱惑。 他说照顾苏依依是他恩师的嘱托,是他不能推卸的责任,仅此而已,让她不要多想。可过去这一年,他为了所谓的责任,又都做了什么? 她一个人在国外忍受康复训练痛苦的时候,他正带着苏依依频繁出入江城各大酒会。 她低血糖晕倒,给他打电话寻求安慰的时候,他刚刚包下一座游乐场哄苏依依开心。 她腰病复发疼得数夜不眠的时候,他放了整夜的烟花给苏依依庆生。 她努力去忽视,任由苏依依成为横亘在她和陆霆渊之间的一根刺,刺进骨肉里拔不出来,一旦触及,扎得她血肉模糊。 今天,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更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苏依依。 她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升腾起的一切期待,反而成了最好笑的笑话。 “清苒姐。” 听见门响,苏依依有几分尴尬地看着她,身体朝陆霆渊的方向靠了靠,寻求庇护的意思。 他则将手轻轻搭在苏依依肩头,安抚地拍了拍:“怕什么?” 跟着,目光落在纪清苒脸上,微微一怔,但视线很快又回到苏依依身上。 “依依,你先乖乖喝粥,我和清苒有事要说。” 他先抬腿,带纪清苒去阳台,并没有注意到她略显踉跄的步伐。 月光倾斜进阳台,勾勒出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影。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还带着水果的清香和淡淡的烟火气。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结实的胸膛。 纪清苒近乎贪恋的看着,拇指下意识摩挲手腕处的疤痕,反反复复,提醒她过去有多不堪。 他转身,伸臂把她整个人捞进怀里,下巴埋进她颈窝,一下一下地吻她脖颈上的软肉。 “想你了。”他感叹,“半年才见一次,别再跟我闹了好不好?” 纪清苒身体僵硬了片刻,终究是在他的亲吻中慢慢放松下来。 她看着近在咫尺朝思暮想的脸,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点头:“好。” 他跟着出口的话是:“苒苒,这几天,你先搬出去。” 纪清苒愣住,呆呆地看了他好半晌。 他在她额头亲了亲,浅笑着看她,奖励一般。 “乖,听话。依依需要人照顾,你住在这儿,她会觉得拘束。” 纪清苒终于弯唇笑起来,有遮掩狼狈的目的。 她本来就长得好看,笑起来唇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月光下看美人,更是让人目不转睛。 声音便显得有几分缥缈不定。 “陆霆渊,我们分手吧。” 2.不想临到分手还吵架 陆霆渊亲吻的动作一顿,随即轻笑。 “苒苒,别开玩笑。” 他伸手去捏纪清苒的脸,又摸摸她的头顶:“我今天很累。” 指尖的温度落在她脸颊上,暖暖的,却让她更加心寒。 外面春梢乍寒,他带苏依依回来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 在她还孤零零等在急诊室的时候。 纪清苒摇了摇头:“不是开玩笑,阿渊,我想分手了,我们分手吧。” 陆霆渊脸上仅存的笑意消失殆尽。 他抬眼看她,脸色微沉:“原因?” 纪清苒咬唇不语。止疼药的药效过去,她腿疼得有点着不住。 “说话。”陆霆渊面无表情地看她,“因为依依?” 他这个人本来就挺清冷的,这会儿整张脸沉下来,目光也冷冷的,挺让人觉得瘆得慌。 纪清苒勉强笑了笑:“今天机场大巴出事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在担心苏依依会受伤,还是希望我没有坐上那辆车?” 她顿了下,眼圈通红地看着他,“哪怕一秒,陆霆渊,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在那辆车上?我也受了伤?” 陆霆渊瞳孔微缩,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可她这会儿显得太正常了,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陆霆渊就想,苏依依胳膊擦伤哭得跟什么似的,纪清苒要是真的受伤,还能忍这么久不吭声? 他心里有些不悦,怪她不懂事:“依依受伤是事实,你连这种事也要争?” 纪清苒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她又在期待什么?以为他会说一句,很担心她吗? 真要担心,早在她出事的时候就会打电话来问了。 她现在这样问,确实挺像在和苏依依争什么似的。 “算了。我不想临到分手还在和你吵架。” 纪清苒垂眸,不去看他的眼睛。他眼神太冷,全然没有他看着苏依依时的温柔。 “陆霆渊,我想好了,你要去照顾谁,保护谁,都是你的自由,我没有权利过问,更没有资格去管。我现在只想和你分手,以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吧。”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目光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纪清苒最怕他这样。 以前两人吵架的时候,他可以冷她好几个月,视频、电话、短信一概没有。她离他那么远,每次都被他的冷暴力折磨得心力交瘁,生怕他就此从她生命里消失不见。 于是,每次都是她先低头,和他认错,求他和好。 可这次,她忍不下去了。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哈。” 她转身想走,一动,手腕被他拉住。 他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看,好一会儿,才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苒苒,别赌气。” 纪清苒摇头:“不是的,我没有赌气,我想了一下午,也可能更久,回国之前就这么想了。” 吵了太多次,累了。或许,分手对两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气氛一时僵持住。 他没有回应她的话,也没有松开拦着她的手。 只是看她的目光,越发不满起来。 纪清苒想让他松开手,还没来得及开口,餐厅那边忽然闹出来点动静,苏依依“啊呀”一声,声音里透着哭音。 陆霆渊立即去看苏依依了。 纪清苒被他拽住的那只手还悬在半空,好半天,她才慢慢收回手,拖着伤腿一点一点往餐厅方向挪。 不知道怎么搞的,苏依依打翻了粥碗,手背也被烫伤了,白皙的皮肤上起了一小片红。 陆霆渊正托着她受伤的手,放在冷水下小心翼翼地冲,眼底满是心疼。 苏依依估计是被烫疼了,眼底起了一片水雾,紧紧攥着陆霆渊的衣角,胆怯道:“师兄,我是不是太笨了?” 陆霆渊轻笑了声:“说什么傻话?” 温柔体贴的模样,和面对纪清苒时,判若两人。 纪清苒只远远看了一眼两人,便把视线移开了。 她拖着行李箱开门,回头时,有些不舍地看了眼房间。 陆霆渊告诉她,这套房子是他买给她的婚房时,她满心满眼都是对两人未来的憧憬。 为了这套房子,她欢欢喜喜设计了大半年,这里的每一处都倾注了她的心血。 现在要拱手让人,说不难受是假的。 “陆霆渊,我走了啊。” 纪清苒最后还是说了一声。 这个“走了”,也有“分了”的意思。 陆霆渊的注意力全在苏依依受伤的手背上,闻言,不过动作一顿,头也没抬,冷冷说了句:“随你。” “你多保重。”纪清苒由衷地说。 她对他没什么恨意,要不是他,她很早以前就烂在泥潭里了。 如今两人也算是和平分手,她挺盼着他好的。 陆霆渊依旧没有动,只是淡淡“嗯”了声。 纪清苒便离开了。 关门的时候,听见苏依依吸着凉气的抱怨:“师兄,你手劲太大,弄疼我了。” 陆霆渊似乎说了声“抱歉”,又似乎转头朝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纪清苒已经把门关上了,所以那一眼到底是不是看向她的,无法确定。 她这次回国有两个目的,一是和陆霆渊求婚,二是看看有没有在江城立足的机会。 如今第一件事已经没了必要,那就只剩下第二件事。 工作在回国前就已经联系好了,闺蜜刚开的小公司,项目前景很不错,又缺人手,纪清苒专业对口,两人一拍即合,早早就把事情定下来了。 只是她现在受了伤,只能找间便宜酒店先养着。 其实陆霆渊给过她一张卡,没有消费限额的那种,她在国外实在拮据的时候刷过几次,但现在两人分了手,她就不能再心安理得地刷那张卡了。 手上剩的钱不多,只能省着点花。 等腿伤好得七七八八了,纪清苒就去找姜瑶谈合作的事。 小公司没什么讲究,姜瑶当天就给她办理了入职手续,又领着她把公司参观了一圈。 “你也知道,我爸妈不希望我创业,他们把我的卡停了,想逼我回去联姻嫁人。所以公司资金链最近出了点问题。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积极在找投资商了。” 姜瑶拍着胸脯给纪清苒保证,“肯定能坚持下去,不会让你刚来就失业。大不了,我把我那些首饰和车都卖了。不过项目上的事就靠你了,毕竟你有这方面的经验。” 纪清苒倒是不怎么担心,她挺看得开。 就算看不开也没办法,生活总是要过下去的,好坏都得受着。 她也给姜瑶表明了态度:“只要你公司还开着,我就不走。我们一起干好这个项目,上市,暴富!” 姜瑶嘻嘻哈哈和她击掌:“等我有了钱,我先把我爸的公司收购了。” 纪清苒在国外一待就是八年,这次回国也静悄悄的,没几个人知道。姜瑶是个热心肠,当下就张罗着晚上要攒个局,给她接风洗尘。 “就叫几个关系好的朋友,大家聚一聚。以后你在江城遇到事,吱一声,也有人帮你。” 纪清苒同意了。 只是她没想到,晚上这个酒局,陆霆渊也会来。 身边还带着个年轻女孩。 苏依依。 3. 给狐狸精道歉 陆霆渊带着苏依依一来,就有想巴结陆家的人围过去,喊苏依依:“嫂子。” 苏依依没否认,红着脸和大家打招呼,“你们好。” 姜瑶听见了,当下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 她把纪清苒拉到一旁,劈头盖脸地问:“你跟陆霆渊是怎么回事?不是都准备结婚了么?他跟你吵架也要适可而止,明知道今晚是给你办的接风宴,他带个女人过来算怎么回事?还纵容别人喊她‘嫂子’?” 纪清苒是出国以后才和陆霆渊谈上的,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姜瑶是其中之一。 纪清苒往门口看了一眼,果然看见苏依依身上披着陆霆渊的外套,他走到哪儿都跟着,手里一直紧紧攥着他衣袖。 也可能是手。两人离得远,她看不太清楚。 “他让别人喊苏依依‘嫂子’?”纪清苒问姜瑶。 她已经尽可能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了,可别人还是很容易听出来她语气里的起伏。 姜瑶这会儿也正忿忿不平,张口就说:“我还能骗你不成,喊得可亲热了。” 纪清苒霎时就被这句话砸得天旋地转。 她想开口替陆霆渊解释两句,说她和他已经分手,他愿意和谁好,都是他的自由。 可她嘴巴张了好几下,喉咙干涩,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脑海里却不断闪现那年他去国外看她,两人约会的时候被他朋友撞见,对方问:“她是谁?” 他松开牵着她的手,语气淡淡地介绍说:“高中同学。” 事后她和他闹,问他为什么不肯承认他们的关系。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 哦,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发疯,最后淡淡问了句:“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和你谈恋爱?” 手腕上的疤忽然疼了那么两下。纪清苒习惯性地摸了摸,心想,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又能怎么样?她还是原来的她,一辈子甩不脱污名,谈个恋爱都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可能是她脸色太难看了,姜瑶又是同情又是担心,恨恨道:“我去帮你骂他!” 纪清苒忙去拉她:“别,我跟陆霆渊已经……” 姜瑶绰号“小辣椒”,又是在气头上,光凭一个纪清苒可拉不住,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就过去了。 见到苏依依,二话不说泼了杯酒过去。 “呸!狐狸精!你知不知道你挽着的男人已经有未婚妻了?不要脸!” 姜瑶这句话,算是触到了陆霆渊的逆鳞。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把苏依依护到了怀里,看着姜瑶的目光冷得瘆人。 尽管已经很生气了,还没忘记柔声问苏依依一句:“没事吧?” 苏依依头发衣服全湿了,人也躲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她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种委屈,听见问话,心头一酸,更是难受得要命,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涌。 “师兄,我不想在这里待了,带我走,你快点带我走。” 纪清苒这个时候赶过来。她腿伤没完全好,追不上姜瑶。 一来就看到陆霆渊阴恻恻的目光。 到底是谈过六年,她知道他这会儿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忙把姜瑶拉过来,又去和陆霆渊解释:“是我没说清楚,姜瑶误会了才替我出头。” 陆霆渊看着她,眯了眯眼,眼神疏离,脸上还带着几分火气:“她替你出头?这么说,你还挺委屈?” 今晚聚会,来的多是高中同学,已经有不少人朝他们看过来。 纪清苒不想被老同学看笑话,抿了抿唇,带着求和的诚意开口。 “对不起,我道歉,是我做得不对。” 过去六年重复了无数次的场景,习惯使然,她下意识拽了下陆霆渊的手。 “啪!” 手背上挨了一巴掌。 是苏依依。 她正要抬手去揪陆霆渊胸口的衬衫,手抬起,恰好落在纪清苒手背上,力气并不小,纪清苒手背火辣辣的疼。 声音很脆,和打在脸上似的。 苏依依怯生生地拉着陆霆渊,红着眼圈说:“师兄,我爸爸要是看到我现在这样,会不会伤心啊?” 陆霆渊刚刚缓和了几分的脸色,又倏地沉了下去。 “我不会让你好过。”他看着姜瑶,一字一句说,语气很淡。 只有纪清苒知道,他语气越淡,脾气越大。 她还想再求求情,姜瑶已经火冒三丈地开口了:“你准备怎么不让我好过?你对得起清苒吗?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的青春有多短暂?你拖着她六年都不肯结婚,现在还养个更年轻的在外头,你让她怎么办?你想过她的处境吗?” 姜瑶这话,几乎算是把纪清苒心底的委屈都说出来了。 她也想问问陆霆渊,他给苏依依放整晚烟花闹地满城皆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以后要如何自处?一个连自己未婚夫都不在乎的女人,在名利场上,还会有谁高看她一眼? 她没有可以倚靠的家世,没有会为她出头的父母,唯一能让她在江城立足的,也只剩下和陆霆渊这段感情了。 他却为了苏依依,让她成了一个笑话。 陆霆渊盯着姜瑶冷嗤:“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姜家,我还没放在眼里。” 姜瑶被气得气息不稳,大口大口地喘气。 纪清苒护在了姜瑶前面。她离陆霆渊很近,语气不轻不重,却足以让他听见。 “你要是动我朋友,我也会想办法对付你。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总能翻出来那么几件事让你不好过。” 顿了下,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也让苏依依不好过。” 陆霆渊意味不明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笑了:“你威胁我?” 纪清苒舔了下唇,僵硬道:“算是吧。” 他那点笑意就更大了:“行,纪清苒,你长本事了。” 纪清苒手紧握成拳,硬撑着说:“我一直是这样,你知道的,我过不好,也不想为难我的人过好。” 陆霆渊的确知道。从前他觉得她这样的性格挺有意思,现在却只觉得烦。 他紧紧盯着她,目光锐利得像要将她刺穿。 “这么说,姜瑶说的那些话,也是你告诉她的?你在背后这么想依依?” 纪清苒没否认。 陆霆渊的怒火显而易见。 周围看热闹的人多了,都围过来。 苏依依在这时候使劲去拉陆霆渊的手,求他息事宁人:“算了,师兄,小事而已,我们走吧。” 陆霆渊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可苏依依实在抖得厉害,他担心小姑娘受惊,黑着脸走了。 出门的时候,裹紧了她身上的外套,怕她穿着湿衣服被风吹到,会感冒。 纪清苒和姜瑶得罪了这么一尊大神,来聚会的人也就没有了待下去的心思,纷纷提出告辞。好好一场接风宴,就这么草草收尾了。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陆霆渊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几天后,姜瑶挤公交来上班,一来就抱怨脚要断了。 纪清苒就问她:“你车呢?” 姜瑶脸一僵,有点不自然道:“卖了。陆霆渊像是有什么大病,最近跟疯了似的,处处针对我。我谈了好几个投资商,都被他搅黄了。” 纪清苒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姜瑶安慰她:“就是过渡下,等挺过这段时间再买回来,正好我想换新车了。” 纪清苒并没有被安慰到。 临近下班的时候,她主动联系了陆霆渊。 “你到底想干什么?” 4. 逼着她道歉 陆霆渊没有打哑谜,直截了当说:“让姜瑶给依依道歉。” 让姜瑶去道歉,这显然不可能。 纪清苒想了想,说:“你把苏依依约出来。” 陆霆渊说了声“好”,很快就发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给她。 是他朋友开的一间茶舍,换言之,那里都是他的人,不用担心苏依依会受欺负。 纪清苒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姜瑶。以姜瑶的脾气,是不可能低头的。 而陆霆渊处处针对姜瑶的公司,无非就是想替苏依依出口气罢了。 那这口气,出在她身上也是一样的。 她和陆霆渊约定的时间是七点半,晚高峰很堵,她几乎是踩着点到的。 所幸陆霆渊和苏依依都没到,她倒不会被他拿住把柄说没有诚意。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九点钟。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陆霆渊考验她有没有诚意的手段,只好发了条消息问他。 那边说:“依依不舒服,等会儿到。” 这就是不让她走的意思。 纪清苒只好继续等。 等到晚上十一点多,陆霆渊才带着苏依依来了。 一进门,苏依依先笑着和她解释:“不好意思啊,清苒姐。我下午上课太累了,师兄心疼我,让我先睡觉,等我休息好了才带我过来。你等着急了吧?” 纪清苒见她红光满面,嘴角都带着甜蜜的笑,可见是真的休息好了。 她本来就是来求和的,几个小时都等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和苏依依闹僵。 态度还算不错地摇了摇头,客气道:“不会。你们能来,就很好。” 陆霆渊扫了一眼,见只有纪清苒在,当下脸色就很不好看:“姜瑶呢?” “我来,也是一样。” 她语气淡淡地说着话,把面前的茶杯都满上,“请坐。” 苏依依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笑得单纯又无辜:“师兄说你找我有事,清苒姐,你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 说着,看了眼陆霆渊,笑得越发明显,“我帮不了的,也会让师兄尽量帮的。” 纪清苒只觉得好笑。她和陆霆渊热恋期那会儿,她遇到麻烦,他只会让她自己解决,从来都是袖手旁观的份。现在分手了,她倒是能沾上苏依依的光,让他帮忙了。 “那我就直说了。” 纪清苒给苏依依递了杯茶。 那边不接,只看着她浅浅地笑。 她便把茶放下,又给陆霆渊递了一杯,他同样没接,她也把茶规规矩矩放下。 “创业不易,还请陆少手下留情,别对我们赶尽杀绝。” 陆霆渊自从进了包厢,脸色就没好过,这会儿听见她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冷冰冰开口:“我什么时候对你赶尽杀绝了?” 纪清苒想起姜瑶提起的那几个有意向的投资商,按捺着性子说:“那就请陆少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别再给那几个投资商施压了。” “行。只要姜瑶跟依依道歉,我就高抬贵手。”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纪清苒迎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会儿,忽然就顿悟了。 陆霆渊明显也是知道,姜瑶是不可能低声下气给苏依依赔礼道歉。他这样说,不过是给他的刁难找个借口罢了。 她想起来那天聚会时,陆霆渊问她:“是不是在背后这样想依依?” 她当时在气头上,很不冷静地承认了,却忘了苏依依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别说当面给小姑娘难看了,只怕是连背地里腹诽两句也不行。 所以,现在表面上看,是陆霆渊在找姜瑶麻烦,归根结底,他找到是她纪清苒的麻烦。 他这是要让她长个教训。 纪清苒垂下眼眸,诚恳地说:“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陆霆渊深皱起眉,表情已是十分不耐:“纪清苒,谁要听你的道歉?我说过了,让姜瑶来。” 纪清苒看着他,只觉得他此刻陌生到极致。 也是奇怪,明明两人在一起那么久,彼此之间多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她现在和他近在咫尺,却只觉得他疏离得可怕。 再开口时,她的语气也冷漠得很:“陆少为什么一定要让姜瑶来呢?她是为我出头,才得罪了苏小姐,归根结底不就是我的错吗?难道不应该我来道歉?” “你就是用这样的语气道歉的?” 陆霆渊看着她,眼神一寸一寸凉下去,“苒苒,道歉就要有个道歉的态度,你和姜瑶这样,我看不出来你们道歉的诚意。” 纪清苒抬起头和他对视:“陆少觉得我应该做才算有诚意?” 陆霆渊却把视线移开,并不再看她:“姜瑶得罪的是依依。” 纪清苒机械地勾了下唇。她就知道糊弄不过去。他的小姑娘,那是一丁点委屈也不能受呢。 “苏小姐,那天聚会是我不对,我心胸狭隘,不该指使姜瑶对你动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 她把姿态放得很低,甚至为了让陆霆渊看到她的诚意,当着他的面,给苏依依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只是那些卑微的话说出口的时候,终究说的艰涩了点。 如果细听,能分辨出她隐约的哽咽。 可惜,陆霆渊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 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苏依依,在接收到后者求助的眼神时,鼓励地冲她点了点头。 意思很明显,这是要让苏依依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用顾及他的面子。 小姑娘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咬着唇始终不发一言。 既不说原谅或是不原谅,也没说让纪清苒先起来。 就那么稳稳当当地坐在对面,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 过了好半晌,才小声说了句:“我长这么大,都没被人泼过酒。遇到这样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着,又看向陆霆渊:“师兄,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那晚的事了,只记得酒很冷,我很怕。” 陆霆渊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师兄不会再让你经历那样的事了。” 纪清苒这时候把腰直了起来。 她的视线落在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恍惚了下,很快回神。 “苏小姐,我这样和你道歉,是不是没能让你消气?” 苏依依紧抿着唇,嗫喏说:“我,我不知道。” 纪清苒便笑了下。 她这个人,因为表情一向很寡淡,就显得冷冰冰不太好接近。只有笑了以后,嘴角边浮现出两个梨涡,才让人注意到她本身五官有多漂亮。 看起来就有点像好欺负的软包子。 陆霆渊皱了下眉,正要问她笑什么,就看到纪清苒伸手,端起来桌上的茶杯。 他下意识护在了苏依依前面。 下一秒,纪清苒扬手,迅速将整杯茶水都泼在了自己头上。 “我这样做,苏小姐满意了吗?” “不解气?好,那就再来!” 她把桌上另外两杯茶水也端起来。 两杯!三杯! “苏小姐解气了吗?不解气的话,我可以继续泼,泼到苏小姐解气为止。” 5.玩烂了 纪清苒伸手去够桌上的茶壶,伸到一半,手被陆霆渊抓住。 他用的力气不小,几乎要把她手腕捏断,“纪清苒,你疯够了没有!” “够不够的,不是应该问苏小姐吗?” 纪清苒全然没有被禁锢住的自觉。她冲苏依依莞尔一笑,“苏小姐觉得,我道歉的诚意,够解气了吗?” 她这会儿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茶水顺着发丝和衣领一滴滴往下淌,湿透的发丝黏在脸侧,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唯有一双眼睛漆黑明亮,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不解气的话,苏小姐可以亲自动手。我不会躲,也不会反抗,苏小姐可以尽情泼个够。” 苏依依早就吓得愣在原地,闻言,拽住陆霆渊的衣角,开口时声音都在颤抖。 “师兄,我没有为难清苒姐的意思。我不想,从来没想过要这样对清苒姐,我,我……” 她看上去十分手足无措,后面的话更是惶恐得说不出来,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泪水,任谁看了都好不心疼。 陆霆渊忙松开纪清苒,转而去哄她:“不是你的错,没人会责怪你。” 他越哄,苏依依那股子委屈劲儿越上来了,眼泪更是噼里啪啦往下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师兄,以后清苒姐是不是要更加讨厌我了?本来就……” 陆霆渊低头给她擦眼泪,越发温柔地宽慰道:“你不要这样想自己。我会和清苒解释清楚,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说起来,你才是受害者。” 纪清苒扯了扯嘴角,唇边的笑意淡得近乎嘲弄。她只觉得眼前一幕分外可笑,明明她才是那个低声下气、狼狈不堪的人,可眼前这一幕里,她偏偏像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被彻底忽视。 “苏小姐,你还没告诉我,解气了吗?” 苏依依脸色惨白地点了点头,眼圈红红地开口:“对不起,清苒姐,我……” 纪清苒没什么情绪地打断她后面的话:“既然解气了,那我就先走了。” 又对陆霆渊道:“还请陆少记住自己的话,别再整我们了,公司太小,经不住大风大浪。” 她自觉这些话已经说得很平静了,甚至说最后一句时,还带了点挺商务的笑意。可就是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又让陆霆渊沉下了脸。 “你就非要闹到这一步?”他语气不好,看她的眼神更是冷。 纪清苒愣了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猛然绊了一下,一阵无力感迅速蔓延开来。 她是真的觉得委屈。这怎么就成了她在闹了?明明是他先咄咄逼人,明明她已经低声下气地赔不是,为了让苏依依解气,硬生生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模样。 他眼里到底还要她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有诚意? “陆少还想要我怎么做?“ 她抬起头看向陆霆渊,眼眶微微发红,声音却依旧克制,“陆少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陆霆渊皱起眉,似乎想说什么,但纪清苒根本没给他机会。 她抬手,响亮的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留下明显的掌印。 可见是使了很大的力气。 “这样呢?陆少满意了吗?”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瞬。 陆霆渊心里一阵烦乱,难得没注意到苏依依的求助。他紧紧盯着纪清苒,在她再一次抬手的时候,拽着她的手腕,态度蛮横地把她拖出了包厢。 “纪清苒,你是不是疯了?” “没有。”她直视着陆霆渊,语气讥讽道,“陆少就这么丢下苏小姐,不怕她又害怕了。” 他被这语气刺得心口一窒,眉头皱得更紧:“苒苒,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陆少希望我怎么说?” “纪清苒!你再喊一句陆少试试!” 他刚说出口,视线就落到她红肿的脸颊,心里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随即脸色难看地伸手去检查她脸上的掌印:“疼不疼?” 纪清苒偏头躲了,但反应慢了半拍,脸颊感受到他指尖得触碰,疼得她想落泪。 “不疼。” 他轻笑一声,笑她嘴硬:“你对自己倒是真狠。” 纪清苒没说话,只是心想。她要是不对自己狠一点,等他出手,只怕她会更惨。 “回去记得涂药膏。” 他还想说点什么,苏依依已经追出来,人就靠在包厢门上,身体摇摇欲坠地晃,一只手紧紧按住胸口,气若游丝地喊了声:“师兄,我好像,又犯病了。” 陆霆渊便再没精力去关注纪清苒的伤了。 他径直朝苏依依走过去,把人抱起来就往外走,路过纪清苒的时候,脚步顿了下:“姜瑶的事,我不会再追究。太晚了,我找人送你回去。” 苏依依依偎在他怀里呻吟了声,听起来是真难受。 他便不再耽搁,着急带苏依依去医院。 纪清苒叫了网约车,坐在茶舍里等车来接她。还没等到车,茶舍的老板先过来找她了。 杜明谦是陆霆渊的朋友,人一出现,她就知道,是陆霆渊叫过来的。 杜明谦看着她的眼神很冷淡,并不像是想要帮忙的样子。 纪清苒也没想让他送,客气地笑笑,扬了扬手机:“不用麻烦你,我叫了网约车。” 杜明谦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便把视线移开,疏离道:“陆哥已经让苏依依搬进了他家,这段时间两人一直住在一起,这件事你知道吗?” 纪清苒虽然猜不到他提这个的用意,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杜明谦冷哼了一声,继续说:“听说纪家那边早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你这些年出国的费用,都是陆哥给的,应该不少钱吧。既然拿了钱,就该有自知之明。陆哥玩了你六年,早就把你玩烂了,你缠着他不放,又能改变什么?他早就腻了你。” “玩烂了”三个字,几乎把纪清苒砸得天旋地转。 她知道陆霆渊那些朋友对她的态度并谈不上友好,也大概能猜出来原因。 一来是她没有出众的家世和背景,在旁人眼里,她是配不上陆霆渊的。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他那少数几个知情的朋友都觉得,是她贪图陆家的钱和势,死活扒着陆霆渊不放手。 二来是陆霆渊玩得开,她跟他聚少离多,在一起的时候就尽量配合他的喜好,强迫自己陪他放开。好几次胡来的时候,被他的朋友撞见,那些人便在私下里笑她浪。 却从来不知道,他们竟把她说的如此不堪。 可她又能解释什么呢?说那些出格的事,都是陆霆渊主动的?可她也没有拒绝,不是吗? 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所以才会被陆霆渊玩腻,玩坏! 何况,别人会这么议论她,不就是因为陆霆渊不在意么?他们敢这样说苏依依吗? 不敢,绝对不敢。 因为陆霆渊护着苏依依,舍不得她一丁点委屈。 所谓“腻了”……想必也是陆霆渊亲口说的吧。 她甚至能想象得到,他是怎样轻描淡写说出这两个字的——像丢掉一团废纸一样漫不经心。 纪清苒很想打个电话去问问,六年的感情,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可是不行,她没有资格。 在他眼里,她从头到尾都不值一提。 “谢谢杜少让我知道这些。”她站起来,脚步踉跄着往外走。 她的网约车到了,她如蒙大赦。 路上,她接到一个电话,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接通。 6. 他心疼他的小姑娘 电话是姜瑶打来的。 一接通就问:“清苒,你是不是去见陆霆渊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我要是知道,绝对不会由着苏依依欺负你。” 纪清苒愣住,想不通姜瑶是怎么知道的,消息还传得这么快?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姜瑶已经着急地问:“你在哪儿?” 纪清苒如实回答:“我打了辆车,正准备回去。” 她在公司附近租了间便宜的公寓,酒店太贵,她没底气浪费手里仅有的钱。 姜瑶立刻道:“好,我去找你。”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把电话挂断了。 纪清苒到公寓的时候,姜瑶已经到了,像是正和什么人在手机上吵架,连打字都来不及,一直在发语音消息。 她走过去,随口问了句:“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姜瑶见到她,把手机往身后藏了下,支支吾吾开口:“没事。” 结果不小心误碰到了手机屏幕,前面她发出去的一段语音就在寂静的走廊上突兀地响起来。 “苏依依算什么东西?一个小三而已,她有什么脸让清苒给她道歉?” 纪清苒几乎是立刻想到了陆霆渊逼着她给苏依依道歉时的脸色。 那人那么宝贝苏依依,要是听到姜瑶这些话…… 她好不容易把事情解决掉,并不想同样的难堪再遭遇一次。 “怎么回事?”她问姜瑶,脸色说不上好看,“你在和谁说话?” 姜瑶也没想瞒。她侧头朝纪清苒脸上仔细看了看,走廊灯光昏暗,但脸上的掌印依然隐约可见。 她鼻腔一酸,语气忿忿不平:“你好歹也跟了陆霆渊六年,就算分手,他也该念着点过去的情分。怎么能对你这样?” 她伸手,想要触碰纪清苒受伤的脸颊,又担心会弄疼,收回了手,更加替纪清苒不值:“疼不疼?他打你的时候,你肯定伤心死了。” 纪清苒看着姜瑶,眼眶忽然就湿润起来。 面对着陆霆渊的时候,她没哭,再难受也强忍下来了,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眼泪。可这会儿姜瑶这么一说,她原本已经平复的心情,细细密密难受起来。 “我没事。” 她张了张口,喉咙发紧,“陆霆渊没有动手,是我自己打的。” 姜瑶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眼底越发心疼起来:“是他逼你的,是不是?还有苏依依,她一定推波助澜了。” 她想要安慰纪清苒,自己先难受得哭起来:“他们就是看你孤苦伶仃,就算被欺负了,也没人会为了你出头,所以才敢这么对你。清苒,你明明那么好,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纪家的人看不到,陆霆渊也看不到,一个两个的都来欺负你。” 纪清苒紧咬住唇,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眼眶里的泪水逼回去。 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着姜瑶的背安慰:“都过去了,我都不在意,没必要为不值得的人哭。” 她掏出纸巾递给姜瑶,犹豫了下,说了条尚且算是好消息的事:“陆霆渊不会再针对你了。下次再找到有意向的投资商,你可以尽管谈合作的事。” 姜瑶吸着鼻子摇头:“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我。不值得,清苒,不值得。大不了,我回去跟我爸妈服个软,等他们把我的卡解冻了,公司照样能开下去。” “你要是服软了,就要听从家里的安排,和不喜欢的男人联姻。姜瑶,没必要为了一时的难关,赌上你一辈子的幸福。” 纪清苒揉了揉姜瑶的头发,故作轻松道:“我挨自己一个巴掌,换陆霆渊放公司一马,你觉得不值得,我倒觉得挺划算的。我这些年在国外,学会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屈能伸了。” 姜瑶被她哄得好受了点。等进了屋,又坚持要给脸上涂了消肿的药膏才放心。 趁着这会儿功夫,纪清苒也把话给套出来了。 姜瑶之所以会知道她去见陆霆渊的事,是因为有人往姜瑶所在的一个富二代群里发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她顶着巴掌印和陆霆渊僵持的样子,另一张则是陆霆渊抱着苏依依急匆匆离开的身影。 一同发出来的,还有几句极尽嘲弄的话,把她编排成一个看上陆霆渊的钱和势,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傍上金主的捞女,结果却惨遭打脸。陆霆渊根本看不上她这样势利的女人,眼里只看得见单纯善良的小娇妻。 姜瑶气不过,在群里替她说话,说她和陆霆渊有六年稳定的感情,直到苏依依出现,两人的感情才出现裂痕。 没人信姜瑶的话,陆续有几个跳出来发言的,都是站在苏依依那边。 毕竟,陆霆渊为苏依依放整晚烟花的事,江城人尽皆知。除了真心想要宠着的女人,谁会造这么大的阵仗。 那些人笑纪清苒异想天开,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后面还骂了些更难听的,姜瑶也是因为话赶着话,才说出来苏依依是小三那句。 说完之后就懊悔了,毕竟她已经猜到,纪清苒今晚会挨那一巴掌,八成是被她连累的。 现在确认了的确如此,更是自责得厉害。 纪清苒虽然不认识发照片那人的头像,可她还是猜到了,那是杜明谦的微信。 也只有他有机会拍到那些照片了。 杜明谦看不上她,自然竭尽所能地挺苏依依,也难怪姜瑶会被气成这样。 她没有责怪姜瑶,反而宽慰了好一会儿,又信誓旦旦地说,陆霆渊其实并不是多无情的人,毕竟六年的感情摆在那里,今晚由她出面,他总归是念旧情的,比姜瑶去和苏依依道歉的情况要好很多。 她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姜瑶终于放下心,因为熬得太晚,很快就睡过去了。 纪清苒也困得睁不开眼了。她正准备去睡,陆霆渊的电话打过来了。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来他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 姜瑶在群里说的那些话,陆霆渊已经知道了。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迟疑了一瞬,接通了电话。 那边似乎挺疲惫的,一开口,嗓音沙哑得很:“苒苒。” 纪清苒愣了一瞬,错以为这会儿她还在国外,陆霆渊熬到很晚,只为算着时差和她打一通电话,有的没的说上两句。 不过很快想起来,那样用心对待她的陆霆渊,也不过是两人好上的第一年罢了。后来他忙起来,主动打来电话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更多的,是她算时差,熬夜给他打电话。 何况她已经回国,而他此刻,正在医院里守着苏依依呢。 纪清苒迅速收拢飘远的心神,淡淡“嗯”了声,主动解释说:“姜瑶不是故意那样说,是那些人在群里说我说得太难听,姜瑶气不过,才替我说话。”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没什么语气地说了句:“我都看到了。可是苒苒,姜瑶说的那些话,依依要是看到,会很伤心。” 纪清苒听着他的话,心止不住地发冷。 7. 二选一,他又选他的小姑娘 陆霆渊没有再开口,显然是在等着纪清苒表明态度。 她连握着手机的手都微微发僵,还是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开口:“你想让我做什么?” “出面解释下,依依不是小三,她是无辜的,我不希望她被别人误会。” 他这会儿对她说话的语气还算是客气,可若是细听,能听出来那种疏离感。 纪清苒忍不住问他:“既然你在群里,你那些朋友是怎么说我的,你也都看到了吧?” 对面淡淡“嗯”了声,对她这些话,并没有表现出来有多在意,只是淡淡说:“他们说他们的,苒苒,别往心里去。” “所以,他们怎么羞辱我都可以,姜瑶说苏依依一句小三,就不行吗?” 那边沉默了良久。 直到背景音里响起一声呼喊,声音又娇又弱,听起来怯生生的,他才重新开口:“苒苒,按我说的做。” 纪清苒想说“不“,电话已经挂断了。 她一个人在黑暗里呆坐着,安静像一片无边的寒夜,将她一点点吞没。 旁边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断断续续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打起精神,伸手去拿手机。 一滴水落在屏幕上,她怔了怔,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眼泪打湿脸颊,凉得刺骨。 她点开消息,逼着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 原来陆霆渊已经把她拉进了群里,那些还在围绕她的谩骂和嘲笑,就这么直直闯进她视线里。 果然,比姜瑶转述的难听多了。 陆霆渊又发消息催她:“依依醒了,你那边快点。” 纪清苒眨了眨酸涩的眼,回复他:“好。” 她如他所愿,在群里发言:“我是纪清苒,我和陆霆渊已经分手,所以,苏依依不是小三,大家不要误会。” 她是陆霆渊拉进来的人,这一出声,那些骂她的人反而不吭声了。 不是顾忌她,而是多少要给陆霆渊一些面子。 纪清苒也没精力继续去看群里的消息,干脆关了手机去睡觉。 她今晚湿着头发回家,路上吹了冷风,又心力交瘁,这一睡着,人就昏昏沉沉地病了。 次日姜瑶喊醒她,满脸担心地问她有没有事。 她这些年在国外一个人生活惯了,生了小病并不当回事,摆摆手让姜瑶不用管她。 姜瑶今天还约了新的投资商来参观公司,不能迟到,只能嘱咐她好好养病,今天不用去公司了,便离开了。 纪清苒一直睡到下午,自己也察觉出来不太对劲,翻出来体温计一量,三十九度五。 这个体温大意不得,她咬牙爬起来去医院看病。 没想到取药的时候会遇见陆霆渊的助理。 她正要躲着不见,助理已经走过来了:“清苒姐,陆总要见你。” 纪清苒就知道,助理早就看见她了,还请示了陆霆渊。 她病得没什么精神,闻言也没力气拒绝,点点头:“你等我缓一缓。” 助理冲她客气地笑,说:“清苒姐,你也知道陆总的脾气,你别让我难做。” 纪清苒被他带着去了苏依依的病房,不过助理没让她进去,而是让她在门口等着,隔着病房门,能听见里面苏依依的笑声,中气十足。 好半天,陆霆渊才从里面出来。 他找她,是为了质问昨晚她在群里的那句话:“为什么要说我们分手了?” 纪清苒这会儿其实不太能分辨出陆霆渊是不是在生气。她难受得不行,脑袋昏沉沉的,随时都有栽倒的可能。 身子一晃,额头就碰到了硬邦邦的东西。她顺势往那里倾斜了身体,靠着那个支点支撑身体。 “不然呢?”她难受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你让我替苏依依解释,我说已经分手,别人就不会认为她是小三了。” 陆霆渊在她靠过来的时候,习惯性把手搭在了她腰上,手落下才察觉到掌心有些空落落的。 他不相信似的在她腰上捏了捏,这才确信,她瘦了好多。 本来就没多少肉,这下更瘦了。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有点头疼地说:“你瘦成这样,我搂着都觉得硌手。” 纪清苒这才意识到,她这是倒在了陆霆渊怀里。 她立刻想起身,可后者的手紧紧扣在她腰上,她一个病人,四肢无力,根本挣脱不开。 “你躲什么?”他不满地瞪她,这才注意到她脸颊上不正常的潮红,伸手摸了一把,才惊觉她体温烫得吓人? “病了?” 纪清苒没吭声,目光却看向了病房门口。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苏依依一身病号服站在那里,看着她的眼神,怨毒极了。 她一个高烧的病人,竟莫名觉得浑身发冷。 陆霆渊也看到了苏依依,语气关心道:“怎么出来了?” 苏依依朝他柔柔地笑,脸上哪里还是半分怨毒的痕迹:“我想找护士问问今天几点打针,没想到会打扰到师兄和清苒姐。” 她说着话,往外走了两步,莹白的双脚从裤管下面露出来,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 陆霆渊便松开纪清苒,转而拦住她:“地上凉,你身体怎么受得了?” 苏依依吐了吐舌头,马上认错说:“太着急,忘了。” 陆霆渊便想过去,抱她回病房。 这会儿苏依依已经走到了纪清苒身边,只有两三步的距离。陆霆渊身形高大,弯腰抱人的时候,苏依依咯咯笑着说痒,他便调整了下姿势,没留神就撞到了纪清苒。 纪清苒根本禁不住他撞,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后脑勺重重磕到墙上,跟着人就软软倒在了地上。 陆霆渊想过去看她,可苏依依正躺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搂着他脖子,他一动,她就被吓得惊呼出声。 他没办法扔下苏依依不管,只好喊助理过来。 纪清苒很快醒过来。她意识倒是清楚,只觉得后脑勺火辣辣的疼,脑袋也一阵阵发晕,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怎么努力也爬不起来。 后来她被人七手八脚抬上担架,护士推着她走的时候,她注意到自己刚刚躺过的地方有一滩殷红色的液体。 她后知后觉地想,原来她流了这么多血啊,那颜色可真刺目,和那年出租屋里流淌满地的液体一样。 8.为什么要哄她爱上他 纪清苒的检查报告是陆霆渊拿过来的。 他脸色不太好看,见了她就问:“你没告诉我,你的腰椎又动了手术。” 纪清苒难受得厉害,懒得去分辨他这样问,到底是因为关心她,还是在质问她。 只是淡淡“嗯”了声,说:“回国前复发了一次,我和你提起过。” 陆霆渊皱紧眉头:“你什么时候提过?” “你跟我说,照顾苏依依是你的责任那天。” 纪清苒盯着被角,语气淡淡。她不反感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因为早就习惯了。她的身体早年落下病根,时不时就会出毛病,住院是家常便饭。 “后来又提了一次,那会儿我在准备做手术,风险告知书上说,我可能会再也站不起来。我害怕得给你打电话,想问你能不能过去看看我。你是怎么说的呢?哦,对了,你说苏依依住院了,你脱不开身,怕你走了,剩下她一个人会出事。” 她平静地说着,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陆霆渊坐在她床边,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难得带了丝愧疚。 “抱歉,我不知道你病了。我以为你只是想我了。” 纪清苒把头往旁边侧了侧,躲开他的视线。 “你要是知道,会扔下苏依依,来看我吗?” 陆霆渊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纪清苒明白了:“你会担心我,但不会扔下苏依依。在你心里,我是排在苏依依后面那一位。” 片刻的沉默后,陆霆渊叹了口气:“苒苒,别这么想。依依当时很危险,如果手术失败,恐怕她就再也醒不过来……” 纪清苒在心里冷笑。手术都有失败的风险,如果一定要比的话,那她唯一胜过苏依依的一点,大概是她的腰椎手术即使失败了,她也不会死掉,只是一辈子站不起来罢了,怎么比得上健康活泼的苏依依重要呢? 她不想和陆霆渊再说话,便把检查报告从他手里拿过来细看。那些医学名词她看不太懂,却能看懂结论—— 陆霆渊那一撞,把她撞出了轻微脑震荡。 “我觉得苏依依是故意的。” 她死死盯着报告上上“脑震荡”三个字,一字一句道,“不是她站得离我那么近,你就不会撞到我。” 陆霆渊很不赞同道:“依依是无辜的。撞你的人是我,你就算怪,也应该怪到我身上,而不是去迁怒依依。” 他说着,伸手挑起纪清苒一缕头发,一下一下绕上指尖。 这是两人相处时,他习惯性的小动作。 可现在,纪清苒不想和他亲昵了。她把头发拿回来,背过身不再理他。 陆霆渊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了些妥协地开口劝她:“苒苒,别跟个孩子似的赌气。撞你的人是我,你要什么补偿我都给你。依依没有害人的心机,她一直被老师保护得很好。现在老师走了,我希望她能一直单纯善良下去。” 这意思,不就是说她心机重,故意借机把脏水泼到苏依依身上么? 纪清苒更加没了和他谈话的兴致,只说:“我头很晕,想睡觉了。” 身后,陆霆渊皱紧了眉看了她半晌,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 就是不知道,他离开是因为不忍心打扰她的清静,还是因为放心不下苏依依一个人待在病房里。 往后几天,陆霆渊都会来病房里看她。 带着苏依依一起来。 可能是陆霆渊提了她说苏依依是故意那件事,每次一来,苏依依就忙不迭地向她道歉,口口声声:“清苒姐,你也狠狠推我一下吧。不然看到你这样,我太内疚了。” 纪清苒头晕,没太多精力应付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挥挥手,请她自便。 她便坐在沙发上,一脸乖巧地等陆霆渊询问完纪清苒的病情,便挽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说话。 有时候是请教学业上的事情,有时候是说一些生活上的琐事,有时候干脆不说话,用耳机和他分享同一首歌。 纪清苒插不进他们聊得内容,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发呆,或是拿手机和姜瑶聊些工作上的事。 她想不通,苏依依的病房在另一栋住院楼里,和这里隔着一座不小的花园。苏依依有娘胎里带出来的风心病,按理说身体那么娇贵的人,又正好是在发病期间,是怎么坚持下来雷打不动一天两趟往这边往返的? 有一次,陆霆渊提了饭盒来看她,说是请陆家厨师专门给她做的营养餐。正是饭点,他就把给苏依依的那一份也一并带到纪清苒的病房里。 苏依依吃了两口,不知道怎么回事呛到了,咳了很久才缓过来,又牵动了她的病,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地喊难受。 陆霆渊心疼她,要送她回去。她摇摇头,咬着唇坚强道:“我们是来看清苒姐的,刚一来就走,这不太好吧。我的病,我自己有经验,过一会儿就好了,师兄不用太担心我。” 说着,扬起笑脸说:“我从来没吃过师兄家饭菜的味道,我还想吃呢。” 陆霆渊拗不过她,又怕她再呛到,便拿勺子一口一口喂给她吃。 苏依依脸色红红的,软软地说了声:“这也太麻烦师兄了。” 又看向纪清苒,小心翼翼问她:“清苒姐,我占用了师兄,你会不会生气啊?” 纪清苒一抬头就看到陆霆渊举着勺子等着苏依依吃饭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那年她被赶出纪家,身无分文,前途尽毁,万念俱灰之下做了伤害自己的事。 是他把她送到医院,寸步不离地守了两天两夜。 后来她脱离危险期,却依旧没什么求生的意志。 他那会儿还远不如现在沉稳,看着她一心求死,也急了,恶狠狠威胁她:“纪清苒,你既然被我救了,那你这条命就是我的,我不准你死,就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死不了。” 他逼她吃饭,一口一口喂给她,许诺说:“你吃一口,我就给你一万块。什么时候你攒够了钱,我就送你出国,那里谁也不认识你。” 后来她如愿以偿出国,他也跟着追到国外,哄着她爱上他,爱得要死要活。 明明说好了一辈子,他怎么就突然不爱了呢? 纪清苒想起杜明谦口中那句“他早就腻了你”,没忍住,流下眼泪来,掺在米饭里一同下肚,苦涩一片。 她只给自己几秒钟难受的时间,吸了吸鼻子,开口时,已经听不出情绪的波澜。 “陆霆渊,我有话要和你说。” 9.人和钱,总要图一样 陆霆渊刚给苏依依喂下最后一口饭,听见纪清苒喊他,递纸巾的动作一顿。 “什么事?” 纪清苒看着他悬在空中骨节分明的指节,想起他哄着她好的时候,就是用这只手,一寸一寸点燃她对他的热情。 那会儿他会说:“苒苒,纪家不要你,我要你,以后我把你弄回家里当老婆,我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她不明白,那么会说甜言蜜语的一个人,为什么冷漠起来,可以一举一动都把她伤得体无完肤? 因为她爱他吗? 是的,她爱他,从他哄着她上床,吻着她的泪说“会一辈子对她好”那一晚开始,一直很爱很爱。 直到现在,依旧爱着。 可那又能怎么样?他不爱她了,不,也许还有那么一丁点的爱,可是抵不过苏依依对他的吸引。 所以,即便她爱意不减,也改变不了两人已经分开的事实。 生活就是这样。 她想从纪家得到亲情,纪家不愿意给,她求也没有用。 她想和陆霆渊长相厮守,可他腻了,她再纠缠只会把他推得更远。 这么多年,她学会了一个道理—— 人终归,是要面对现实的。 “我想私下里和你说。”她看着陆霆渊,一字一句说。 他微愣,然后点头:“我先送依依回去,等下过来和你说。” 纪清苒同意了:“我等你。” 这一等,就等了六个小时。 这些天陆霆渊天天都来,他人长得好看,出手又大方,医院里关注他的护士不少,很快一些话就传到了纪清苒耳朵里。 苏依依回到病房就喊心口疼,这把陆霆渊吓坏了,医生护士叫来一大堆,围着苏依依做了各种检查,又打了好几瓶营养针,苏依依这才好转点。 直到很晚,陆霆渊才打电话给纪清苒:“有什么事,电话里说也是一样。” 纪清苒便知道,他是不会过来了,他要守着苏依依,怕小姑娘看不见他会着急。 本就是早就猜到的结果,她没有太大的反应,淡淡说:“你之前说,会给我补偿。” “你想要什么?” “给姜瑶的公司注资两百万,苏依依害我住院的事,就一笔勾销。” 陆霆渊顿了下,纠正她:“不是依依的错,是我……” “无所谓。” 事到如今,纪清苒也懒得去争辩到底是谁害得她,“总之,我因为你们受了伤,你给姜瑶两百万,算我入股公司的钱,这就是我问你要的补偿。” 陆霆渊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里带着点意外地说:“我以为,你永远不会主动跟我要钱。” 纪清苒笑着说:“钱和人,我总要图一样。” “好。我明天让助理转账。” “谢了。” 纪清苒原本想挂电话,陆霆渊突然和她说:“苒苒,别怪依依了。她很自责,一直觉得你会受伤是她的错。她身体不好,受不了这样的委屈。” 纪清苒很想问一句,难道不是吗? 可她张了张嘴,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苏依依闹着让陆霆渊给喂饭的画面。 她忽然就觉得喘不上气,像溺水的人一样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忍着难受说:“你以后不用过来看我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不是不想见陆霆渊,可要见他,就要见苏依依。她没有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嗜好,索性连陆霆渊也不要见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把电话挂断了。 不知道有没有同意她的话。 第二天,陆霆渊果然没有再过来。 可苏依依来了。 小姑娘穿着齐膝的连衣裙,坐在病房沙发上,露出一双光洁的小腿,一悠一悠地晃着。 她朝纪清苒甜甜地笑,天真无邪的模样。 “清苒姐,听说你不想见师兄了呢。你到底是不想见师兄,还是不想见我呀?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可是,怎么办呢?你和我之间,师兄显然要更在意我一些呢。” 苏依依一看就是特意来挑衅她的,纪清苒不想生气。她伤在脑袋上,生气的时候头更疼得厉害。 可她还是忍不住难受,溺水感再次扑面而来。她紧紧抓住床单,不想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示弱。 苏依依继续莞尔说:“其实,清苒姐也没有多爱师兄吧?爱一个人就会很在乎很在乎他,根本看不得他跟任何异性亲密。可是清苒姐,师兄抱着我的时候,你反应很平淡呢,一点也不像吃醋的样子。我就不行,昨天一想到师兄要单独和你待在一起,我就难受,难受得都发了病。好在,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我。” 纪清苒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回了句:“哦,这样啊。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他交往了六年,彼此已经亲密到了什么程度呢?你那么在乎他,要是知道那些他没有和你做过的事,却早就和我做过很多很多次了,你会不会病得更厉害啊?”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苏依依气疯了,竟然用她和陆霆渊床上那些事去刺激苏依依。 可是怎么办呢?她就是想看苏依依难受的样子啊。一想到小姑娘要为陆霆渊和她的过往伤心不已,她就莫名觉得开心呢。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果然,苏依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放在腿上的两只手紧紧握成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几乎是脸色狰狞地开口说:“清苒姐,你有没有想过,师兄其实根本不爱你?当年他只是觉得你被纪家赶出来,很可怜才会照顾你,就像有钱人都会选择做慈善一样。后来你很早就把第一次给了他,他那时候太年轻,以为要了你,就要对你负责,所以才不得不和你交往这么多年。现在我出现了,他才知道真正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纪清苒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掉出来。 她不知道陆霆渊还和苏依依说过这些。那些她不堪的过去,她自己都不愿意回忆的经历,他全部都和苏依依说了。 他说他会保护她,再不会让她因为过往受到伤害。 她信了,死心塌地信了。 没想到他会亲手把她剥光了,送到苏依依面前,供他的小师妹嘲笑! “你走吧。” 纪清苒承认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这是我的病房,我要休息了。” 苏依依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她从沙发上跳下来,抬手看手上的腕表,语气夸张地惊呼:“哎呀,确实不早了,那我走了,清苒姐休息吧。” 她的腕表眼熟的很,同样款式的另一款,就戴在纪清苒手腕上。 “等一下。” 10. 他不在乎她的求婚 纪清苒叫住了苏依依。 小姑娘回头,冲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派懵懂的神色:“清苒姐找我还有事?” “你手上的腕表,从哪儿来的?” 苏依依笑了笑,不甚在意地把手腕亮出来给纪清苒看。 “清苒姐说的是这块腕表吗?是师兄送我的。我只是随口说了句考试的时候不方便看时间,他就送给我了,还是亲手给我戴上的呢。” 眼看着纪清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苏依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灿烂,“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喜欢这块腕表,不过,既然是师兄送的,那我还是要戴的。” 说罢,还朝纪清苒扬了扬下巴,挑衅味十足:“清苒姐说呢?” 纪清苒的视线始终落在苏依依手腕上,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直到苏依依又喊了她一声,她才收回视线,语气疲惫地开口:“这腕表是我送陆霆渊的。他既然不想要了,你还给我吧。” 顿了下,又刻意说:“你戴着我送给陆霆渊的东西,应该也会觉得膈应吧。” 她受伤的地方霍霍地疼,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起来。其实她这些天状态都不怎么好,脑震荡的人时不时就会觉得晕眩恶心。 能和苏依依心平气和说这么久的话,已经是她忍耐的极限了。 只是她反应这么平静,并没有让苏依依满意。 没了陆霆渊在场,小姑娘也不需要再伪装下去,踩着小皮鞋盛气凌人地走到她面前,晃着手腕高高在上道:“清苒姐这么在意这块腕表,是因为……很特殊吗?” 纪清苒眼皮子一跳,没有吭声。 便看到苏依依唇角勾了勾,不急不缓地摘下了腕表。 纪清苒以为她是要还给自己,刚抬起手准备接,苏依依却忽然按下了腕表的表盘。 “啪嗒”一声轻响,表盘弹起,一枚戒指赫然显现。 纪清苒的脸色瞬间变得难堪。 “清苒姐真正想要回去的,是这个吧?” 苏依依把戒指拿出来,套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嘴角的笑意透着嘲弄:“网上都说这款表有隐藏空间,清苒姐买的时候,是不是就是冲着这个去的?还真是费尽心机呢。” 她眸光带着几分得意和挑衅,“这么点小把戏,我都能轻松发现。清苒姐,你觉得,师兄戴了这么久,会发现不了吗?那师兄为什么要一直装作不知道呢?” 纪清苒脸色更加难看。她不用照镜子也能知道,此刻的她,神色已经溃败极了。 苏依依踩准了她的痛点,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用力:“清苒姐,师兄很重感情的,你毕竟也跟了他六年,有些话,他不好说出口,你就该自己识趣点,像这样的小心思,还是少费点好。” 她说着话,手腕忽然一抖—— 腕表和戒指同时掉落。 “砰——” 腕表砸在病房瓷砖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裂纹如蛛网般爬上表盘。 戒指则在地面上弹了几下,随后滚到病床下,再也不知去向。 纪清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她的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眼底已经燃起隐忍到极点的怒火:“苏依依!你故意的?” “不是的,清苒姐,我原本是想给你,是你自己没接住。” 苏依依装模作样地蹲下来,往病床下看了看,只把碎裂的腕表捡起来,随手扔到纪清苒面前。 “清苒姐,戒指我找不到了呢。” 她这么说着,脸上却丝毫不见愧疚的神色。 纪清苒胸口剧烈起伏,脑袋眩晕得更加厉害,溺水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她死死咬着牙,声音低得有些发抖:“苏依依,你最好现在就把戒指找出来,不然——” 苏依依轻轻笑了一声,完全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不然怎么样?你要告诉师兄吗?那你觉得,师兄会责怪我吗?” “清苒姐要是舍不得,那就自己找吧。”她挑眉告辞,踩着小皮鞋,蹦蹦跳跳离开了病房。 脚步声清脆地回荡在走廊,像一记记钝锤,狠狠敲击着纪清苒的心脏。 她死死咬着唇,直到嘴里弥漫出一股铁锈味,眼泪则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滴在手背上,滚烫得像要灼伤皮肤。 她是存了小心思不假。陆霆渊把婚房都买好了,她以为这一次,他终于愿意松口。 可他一直没有和她提结婚的事,她就想,或许,也可以由她来迈出那一步。 她攒了很久很久的钱,从生活费里一点点抠出来,买了腕表作为生日礼物送给陆霆渊。 她一直在想,等他无意间发现戒指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是不是会怔住片刻,随即激动地打电话给她?他会不会笑着答复她,“苒苒我愿意”? 她甚至连他的语气都想好了,温柔又带着几分认真。 她等啊等,等了很久。等到她都回国了,陆霆渊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还傻傻地以为他一直没有发现戒指,懊悔表盒的夹层设计的太隐蔽了,让他一直发现不了。 现在才知道,不是!根本不是!! 他早就发现了,却不当回事! 她所有的期待和忐忑,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泪水模糊了视线,纪清苒摇摇晃晃下床,因为实在太晕了,站起来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了好几下。 她慢慢蹲下去,双膝跪在地上,一寸一寸检查床下的空间。 她的戒指,即便不被接受,也不能被随意扔掉。 后来实在头晕得厉害,她扶着墙起身,一点一点走到门边,想要喊护士帮她找。 一打开门,就看到陆霆渊和苏依依正站在走廊尽头。 苏依依满脸是泪,声音里全是愧疚:“师兄,对不起,我不小心把你给我的腕表摔坏了。” 陆霆渊把她抱住,低头给她擦眼泪,柔声哄着她:“一块表而已,坏了就坏了。” 苏依依不赞同地摇着头:“腕表是清苒姐送你的,你该怎么和清苒姐交待啊?” 陆霆渊轻笑,满不在意:“有什么好交待的?” 苏依依依旧红着眼睛说:“可是清苒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清苒姐是你女朋友,怎么说都比我重要。” 陆霆渊一门心思哄她不哭,闻言,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了句:“你更重要。” 纪清苒听到这里,便把门关上了。 她靠着墙缓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能不能帮我办理转院?” 11. 你想过和我结婚吗? 纪清苒找了姜瑶,拜托她帮忙联系转院的事。 她不想再留在这里,每天看着陆霆渊和苏依依上演什么师兄妹情深,也不想再掺和到两人之间。 她只想离得远远的,安安稳稳过自己的生活。 姜瑶答应了,说会找关系帮她尽快安排转院。 电话挂断前,纪清苒问了句:“公司最近怎么样?资金链的问题解决了吗?” 姜瑶一顿,只说:“你好好养病,资金的问题不要操心,我会解决的。” 纪清苒便知道,陆霆渊并没有如他答应的那样,补偿给她两百万。 她头很晕,不能聊太久,很快就睡着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陆霆渊正坐在沙发上看资料,只开了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将他半边侧脸笼罩在阴影里,冷硬又沉默,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察觉到她醒了,他起身打开吸顶灯,走过来帮她把病床摇起来,问她想吃什么?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问他:“你待在我这里,不担心苏依依没人陪着会害怕吗?” 陆霆渊闻言,动作微顿,目光幽深地朝她看了好几眼。片刻后,才淡声说了句:“依依的舅舅今天来了医院,这两个小时里都有人陪着她,不需要我照顾。” “哦,难得啊。”纪清苒轻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原来她还有舅舅,不是只有你这个师兄可以依靠。”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陆霆渊皱着眉看她,声音低了几分,有点无奈道:“你又在闹什么?” 纪清苒没觉得自己在闹。已经分手了,他要对谁好,把谁当宝贝一样宠,那都是他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在沉默片刻后,说了句:“帮我找个护工吧,有护工在,你也不用天天过来了。” 陆霆渊犹豫了几秒后就答应了。 他去买了份饭给纪清苒,她不挑剔,他买什么她都吃,吃得很安静。 他就在边上看着,等到她吃得差不多了就把碗筷收了,跟着就把人抱到了自己腿上。 纪清苒已经不习惯和他这样亲密,本能地想要拒绝,抬手抵在他胸口。 “别动,苒苒。” 他说着话,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处,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 “我今天开了一天会,人很累。”他低声说着,鼻尖在她下巴上蹭蹭,大手则不安分地想去掀她的衣襟,“可不可以不要跟我吵架,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抱一抱你。”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间,带着一丝暧昧的灼热感。 纪清苒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太了解他想要做什么了。 从前两人隔得远,他疲惫的时候就喜欢打电话给她,哄着她说些暧昧色气的话,兴致来了还会开视频。 就算现在他腻了她,可依然有生理欲望需要解决,现在她人就在他面前,现成的,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胡来? “陆霆渊……”她声音低下来,带着一丝微弱的抗拒,“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对我……不公平。” 他像是没听见,轻轻收紧了抱着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 另一只手则轻车熟路拢在她胸上,轻轻捏了捏。 “好像小了点。”他轻笑着,熟练地咬住她脖颈上的软肉,“可见确实是瘦了。” 纪清苒怔怔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灼热的体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时竟有些恍惚。 明明,她也无数次地想过他,想得几乎发疯。那些在异国他乡的日子,每一个快要撑不下去的瞬间,都是靠着对他的思念和贪恋才熬了过来。明明在回国前,她满心满眼都是和他长相厮守的期待,连未来的模样都描绘得清清楚楚,可为什么一回来,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了呢? 他吻够了,就把她打横抱起来,扔在床上,跟着整个人都压了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暧昧的气息。 陆霆渊在这种事情上一贯强势得让人害怕。他今天显然是累极了,身上的疲惫和压抑都迫切需要一个出口。 他想要发泄,发泄的对象就是她。 纪清苒紧紧攥着床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颤抖。 “陆霆渊,”她被他咬着脖颈,声音几乎发不出来,透着一丝压抑的颤抖。“你……想过要和我结婚吗?” 他动作一顿,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在空气中蔓延。 纪清苒等了几秒,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他,拉过薄被盖在自己身上,像是把自己隔绝在一个真空的保护壳里。 “我不舒服,你找别人吧。” “找别人?”陆霆渊俯身逼近,眼神冷得几乎要将她钉在原地,“这种事,你想让我去找谁?” “无所谓,只要是你能看上的,什么人都行。” 她把脑袋埋在薄被里,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她知道她会惹怒他,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时至今日,她实在没办法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再和从前一样和他欢好。 哪怕,心底还有爱。 薄被被他一把掀开,他怒极反笑:“什么人都行是不是?纪清苒,我就看上你了。我只想上你。” 可她不想! 纪清苒咬了咬牙,故意激怒他:“你可以去找苏依依。” 陆霆渊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他薄唇抿成一条线,眯起眼,声音低沉而危险。 “纪清苒,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可以去找苏依依。”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重复。 下巴就被陆霆渊掐住,力道不重却让她动弹不得。 “纪清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透着掩饰不住的怒意。 “依依才多大?你怎么能拿这么龌龊的念头去想我和她?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龌龊?” 纪清苒被迫仰着头和他对视,嘴角却扬起一抹冷笑,“陆霆渊,你哄着我把第一次给你的时候,我才多大?” 此刻,她只想用最刺人的话去戳他的心窝,狠狠刺下去,最好剜心蚀骨,血流成河…… 陆霆渊指尖微微颤了一下,轻轻喊了她一声:“苒苒……” 她趁机拍开他的手,眼底的泪光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却没有一滴落下。 白炽灯下,她仰着头,下颌线收紧,倔强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满身是刺,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 “陆霆渊,你还没有回答我,我跟着你的时候,我才几岁?你说啊,我才几岁?” 12. 最不想见到的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陆霆渊的拳头攥得死紧,青筋暴起。过了片刻,却又归于冷静。 “苒苒,”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疲惫和无奈,“你别这样。依依和你不一样,你还有我,可她……她什么都没有……” 纪清苒不想听他说这些,蒙了被子去睡觉。 片刻后,她听到了关门声。 病房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纪清苒从被子里探出头,视线落在空荡荡的门口,手指不知何时松开了床单,掌心里尽是指甲掐出的红痕。 她把手机拿过来看时间。 不多不少,正好两个小时的时间,陆霆渊的时间,掐得还真是准准的。 时间到,他立刻抽身而去,去找苏依依了。 她忍不住想,说不定刚才陆霆渊抱着她亲吻的时候,心里面想着的人,也是苏依依呢。 这么想着,她就恶心得不行,忍着头晕下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连带着脖颈也一起洗了,这才觉得清爽多了。 姜瑶在这时候给她打电话,说明天一早就来接她转院。 转院的时间商定在陆霆渊去公司的时候。 次日,陆霆渊答应给她找的护工也来了。 纪清苒没有辞退护工,交待对方每天都来病房守着。要是有人来看她,一并打发走。 她怕陆霆渊知道她转院的事,以他的本事,想要查清楚她转去了哪里,并不是难事。 她现在是真的害怕见到他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这完全是多虑,直到一周后她出院,陆霆渊都没有再露过面。 可见那天晚上,她是真的把他惹怒了。 可她不后悔。 出院后,纪清苒就跟着姜瑶去见了几个投资商。 既然要谈合作,吃饭喝酒总是少不了的。她和姜瑶都是女人,到了酒桌上难免吃亏,被人灌醉是常有的事,遇到不要脸的,谈生意的过程中,还要时刻提防着被吃豆腐。 有次遇到的投资商就不怎么厚道,喝酒的时候当着众人面往纪清苒手里塞房卡,打着酒嗝说:“纪小姐要是愿意,我投一百万。” 话音未落,就被姜瑶用高跟鞋在脑袋上狠狠砸了下。 场面顿时失控,对方吃了亏,立刻让手下的人堵在门口不放人走。 纪清苒怕姜瑶吃亏,也脱了高跟鞋加入战局。 最后双方都闹进了派出所里。 姜瑶打电话找人保释她,顺便让朋友也帮纪清苒找个人。 纪清苒从来没想过,她和陆唯安的重逢,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眉眼清隽的贵公子出现在派出所里,眉梢眼角依旧带着风度翩翩的从容。他站在光线明亮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角落里的她身上。 陆唯安唇角微微扬起,亲昵地喊了一声:“苒苒,好久不见。” 纪清苒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连指尖都开始发凉。 这是她最不想见到的故人之一。 偏偏此刻她头发散乱,脸上还有几处细小的擦伤,嘴角隐隐泛着红肿。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疲惫不堪的狼狈气息。 她无地自容,下意识想逃。 可陆唯安没有给她逃走的机会。 他朝她伸出手,指尖修长而干净,停在她的面前,示意要拉她起来。 “刚和几个朋友在酒吧,听到有人提起你的名字,我就跟过来了。” 她刚才和人打架,身上衣服沾了不少残羹冷炙,衬衫紧巴巴地贴在身上,扣子都崩掉了两颗。 他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脱下外套要给她披上,口中继续道,“我以为是我听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苒苒,这么多年不见,你过得好不好?” 试探与关心显而易见,纪清苒却只觉得恶心。 说着话,姜瑶那边已经办好了保释,带着朋友一起走过来,看到陆唯安也是脸色一变,转头质问她朋友:“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朋友一脸无辜:“你说要多叫一个人,陆少自告奋勇过来。再说整个江城,还有谁家的面子比得上陆家?” 姜瑶恨不得捶朋友一拳,心里只道“坏了,坏了”。 可不是坏了么,纪清苒才刚刚和陆霆渊分手,转头就遇上了陆霆渊的大哥。 何况纪清苒还和陆唯安订过婚,虽说后来纪家改动了婚约,但这两个人毕竟有过婚约,这时候重逢,也够尴尬的。 姜瑶想过去拉纪清苒走。 就听见陆唯安言语温柔且关切地问纪清苒:“一直听说你去了国外,我想过去找你,可我问了很多人,谁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纪清苒没有和他叙旧的兴趣,勉强点了点头,语气很淡地回了句:“我走的时候,你不是刚刚才和我那个便宜妹妹订了婚?又想要找我做什么?不怕你未婚妻生气?” 陆唯安脸色一僵,随即诚恳地说:“苒苒,这么多年了,你还要记恨到什么时候?伯父伯母都牵挂你,我们大家都盼着你回来。” “大可不必。”纪清苒不看他,径直往前走,“你们可以当我已经死了。” 反正,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所谓的家人,不要也罢。 她是这么想的,可再次见到陆唯安,就意味着过往的一切又要重新找上她。 果不其然,几天后,她就被纪家的司机堵在了公司门口。 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她没让司机为难,上车的时候故意问:“只有你来接我吗?我还以为,我爸妈两个人中间,至少会有一个人亲自来接我。毕竟我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按照他们的说法,我离开纪家这么多年,他们都很想我,不是吗?” 司机尴尬地向她解释:“对不起,大小姐,婉柔小姐今天有重要的演出。” “哦,”她淡然顿悟,“原来,我爸妈都去给假千金捧场了呢?” 她冷笑,丝毫不避讳纪婉柔在纪家尴尬的身份。 司机满脸抱歉,好心提醒她:“大小姐,假千金这样的称呼您最好不要提,先生和太太不喜欢。” 纪清苒冷笑了下,没有再吭声。 她去了纪家。偌大的别墅里空荡荡的,主人不在家,佣人们各司其职,即便到了她面前,也佯装没看到。 她坐在沙发上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天色擦黑,别墅大门那边才终于有了动静。 她的亲生父母,带着他们的养女,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地回来了。 纪清苒听到纪华礼问管家的声音:“人接回来了吗?” “先生,大小姐正在客厅坐着呢。” 纪华礼的声音便有些不悦:“既然就在客厅,听到爸妈回来,也不知道过来迎接,真是越来越没有教养。” 纪婉柔温柔地劝慰他:“爸爸,姐姐很久没回来了,忘了家里的规矩也是情有可原。您心脏不好,医生让您不要生气呢。” 纪华礼重重“哼”了声,脚步声朝客厅走过来。 纪清苒坐在沙发上不动,只是微微抬头,迎上了走进来的一家三口的目光。 13. 我来取回我的东西 “你给我站起来!” 伴随着纪华礼透着怒意的声音,一家三口出现在纪清苒面前。 父亲威严,母亲慈爱,女儿温顺,多和睦有爱的画面啊。 可惜,与她无缘。 纪清苒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三人。 纪华礼眼神凌厉地扫过她,语气冷得像冰:“你还有脸回这个家?走的时候一声不吭,八年了,连个电话都没有,一回来就惹是生非,要麻烦陆少去警局保释你。纪清苒,我怎么会有你这种不知检点,没有教养的女儿?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不如直接死在外面!” 他不喜欢这个从小养在外面,没有继承一点纪家家风的女儿。 即便是他的亲生女儿。 哪里比得上从小养在身边,精心教养着长大,一言一行都无比合乎他心意的纪婉柔。 纪清苒站得笔直,神色冷淡,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慢条斯理挽起袖口,摘下腕表,露出手腕处那道长长、丑陋的疤痕。 “你们可以当我已经死了。” 她淡淡开口,“八年前,我就死过一回。死在你们的养女和我曾经的未婚夫订婚那晚。” “苒苒!” 她的亲生母亲开口喊她的名字,可也只有这一声而已。 陈玉茹偏过头不敢看她手腕上狰狞的疤痕,声音哽咽道,“八年了,你怎么还在怪我们让婉柔代替你和陆少订婚?你当初那个情况,陆家怎么可能同意你进门?我们家和陆家的合作不能中止,让婉柔代替你订婚,是无奈之举,说起来,也是委屈了婉柔。” 纪婉柔适时出声,温顺道:“妈,我不觉得委屈,相反,能够为家里出一份力,我很高兴。” 陈玉茹拍着她的手,欣慰点头:“好孩子。” 纪清苒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她重新戴上腕表,藏起伤疤,开口时,语气满是嘲讽:“纪太太好像忘了,我当初那个情况,是怎么造成的呢?” 她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不去看纪家三人难看的脸色,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摩挲,语气淡淡地感慨:“监狱里的架子床硬邦邦的,连家里沙发都比不上。纪先生纪太太心疼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吃不了监狱里的苦,推我去顶罪,又用我坐过牢当借口,把属于我的婚约换给纪婉柔。既然偏心得这么明显,又何必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她唇角冷冷扬起一抹弧度,声音淡得像是一片羽毛飘落,“你们这样做,怪让人恶心的。” “苒苒……” 陈玉茹显然被这些话伤到了,心里一阵揪痛,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纪婉柔连忙把她扶住,看着纪清苒不赞同道:“姐姐,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你不该再拿陈年往事来伤爸爸妈妈的心了。爸妈是真的关心你。你走了这么多年,他们一直记挂着你。一听说你的消息,就立刻派人去接你回来,刚才我们一起回家的路上,妈还念叨着,说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 顿了顿,又说:““爸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对你的担心一点也不少,还说让我去找舞团的老师,看能不能给你安排个伴舞的位置。爸爸还说,姐姐很有跳舞天赋,不该就此埋没了。我也知道,姐姐这样的天赋要是当年选择继续深造,可能早就比我更优秀了。可惜啊,姐姐当年……” 她轻轻一叹,语气里满是惋惜。 纪清苒抬头看着她,唇边的笑意越发冷淡:“是啊,可惜了。” 纪婉柔即便从小有纪家请的名师指点,可舞蹈这一行,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当年两人一起报考舞蹈学院,她以第一名的成绩被顺利录取,纪婉柔却名落孙山。 那一阵纪家整天阴云密布,全家人轮流上阵安慰纪婉柔,反而她这个第一名说话也是错,走路也是错,最后更是被纪华礼勒令她到出租屋里住。 因为纪婉柔一看到她,就会想到考试失利的事,痛苦得以泪洗面。 后来纪家来人把她接回去,一进门,便告知她,纪婉柔因为心情不好开车兜风,不小心撞到了人。纪家舍不得娇生惯养的养女去坐牢,准备送她这个亲生女儿去顶罪。 陈玉茹劝她的原话是:“你以前养在外面的时候,条件和监狱里也差不多,你进去能很快地适应。你妹妹不一样,她要是进去了,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就算是我们欠你的,等出来了,我和你爸爸一定好好补偿你。” 她不同意,挣扎过,抗拒过。可她那时候才刚刚成年,纪家又早就把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所有的证据都证明,当天开车出门,撞人逃逸的人就是她。 她被当庭宣判入狱九个月。 庭审结束,她亲耳听见陈玉茹语气轻松地和纪华礼说:“太好了,婉柔终于没事了。孩子这阵子都担惊受怕,憔悴得不像样子,我看着都心疼。等会儿我去买点首饰送给她,算是压惊。” 等她出狱,早就过了开学报到的时间。纪婉柔顺位替补考进了她心仪的大学,而她,则成为整个江城豪门眼里,身背污点,前途尽毁,让家族蒙羞的害群之马。 纪家,更是在纪婉柔和陆唯安订婚的当天,把她赶出了家门。 她万念俱灰,绝望之际,选择了和这个苛待她的世界告别。 如果没有陆霆渊,她哪里还有命坐在这里,听纪婉柔以施舍者的口吻,高高在上,说出让她进舞团做伴舞的话? 一个既得利益者,有什么脸面,口口声声让她把过往放下? “舞团我不会去。”纪清苒垂下眼眸,眼底已经重归一片平静。 “纪清苒,你不要不识好歹!”纪华礼显然又被她的话激怒了。 他手指着她,脸色铁青道:“你别摆出一副你妹妹抢了你东西的样子!我告诉你,你妹妹能有今天的成就,是她靠自己的努力争取到的。她不像你,自暴自弃,无法无天,简直没救了!” 纪清苒只觉得这话太好笑了。 纪婉柔没有抢她的东西吗? 她的父母,她的家,她的前途,还有陆家能给的依仗,不都是纪婉柔从她这里抢走的吗? 她指尖攥紧,脸上却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小时候听故事,说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我死的那一晚,血流了一地,后来我在医院里换了两遍血,我想,我也算把你们生我的恩还过了。八年不联系,是因为我和纪家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今天之所以回来,是来兑现纪先生纪太太许给我的承诺。” “为了让我替你们的好女儿入狱,你们答应了我什么,该不会已经忘记了吧?” 14. 大哥看上我女朋友了?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纪华礼和陈玉茹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纪清苒看见了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眼底的讽刺愈发浓烈。 “都忘了吗?”她轻笑了一声,“你们说过,只要我替纪婉柔把牢坐了,你们会给我补偿。” “没,没忘。”陈玉茹率先开口,脸上挤出一抹僵硬的笑,“你是我们的女儿,答应你的东西,我们怎么可能忘记?” 她说着,转身上楼,几分钟后,将一个蓝丝绒的盒子塞进纪清苒手里。 “妈妈一直给你留着呢。” 纪清苒接过盒子,里面是一枚镶嵌着硕大祖母绿宝石的胸针。 那是奶奶送她的十八岁成人礼物,也是那天她收到的唯一一份生日礼物。她的亲生父母只记得纪婉柔的生日,谁也想不起来那天也是她的生日。 只是他们给纪婉柔准备了那么多生日礼物,纪婉柔却唯独看上了奶奶送给她的这件,哭着问陈玉茹:“奶奶是不是因为我和爸妈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故意不给我准备礼物?” 于是她唯一的生日礼物,也被陈玉茹理直气壮拿走,哄纪婉柔去了。 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他们也好意思称之为补偿? 纪清苒把胸针收下了。 从她十二岁那年被接回纪家,她在纪家一共住了六年,如果说有什么美好回忆的话,那么都来自于奶奶。 胸针是奶奶送给她的,她没有理由继续留给纪婉柔。 见她收了,纪华礼和陈玉茹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可惜下一秒,纪清苒的声音直击人心:“看来你们是都不记得了,那我替你们回忆一下。坐牢这么大的事,你们想让我当庭认罪,画的饼也就很大。纪先生亲口说,等我出狱,就把纪氏集团10%的股份给我。” 空气再次瞬间冷凝。 半晌,纪华礼脸色铁青地开口:“纪清苒,你不要不识好歹。股份的事,我确实答应过你,可我还活着,就轮不到你来拿走纪氏集团的股份。” “所以,纪先生是打算出尔反尔,不准备给了?” “等我死了,答应你的10%股份,自然会由你来继承。” 可能是觉得纪华礼这话是在咒自己,陈玉茹连忙过来给他顺气,同时不满地瞪了纪清苒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气人?” 纪婉柔也低着头小声说:“姐姐,你别惹爸爸生气了。你这么久不在家,不知道这几年,爸爸妈妈的身体都不太好……” 果然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纪清苒讽刺地扬起嘴角:“你们把答应我的股份给我,我立刻就走,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自然也不会再气到你们。” “绝不可能。”纪华礼冷声拒绝。 陈玉茹犹豫了一下,出来打圆场。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的冲纪清苒道:“苒苒,本来答应你的股份,是该留给你的,可是……家里生意这几年出了些状况,我和你爸爸想着,先让婉柔和唯安把婚结了,有了陆家的帮扶,家里的生意也能缓过来。但是婉柔是养女,陆家那边对她的身份一直有些介意,为了让陆家安心,我们就把那10%的股份……转给了她。” “转给纪婉柔?”纪清苒明明在笑,眼底却一片悲凉,“纪先生,纪太太,八年前我就想问了,你们宁愿牺牲我的一切,也要成全你们的养女。在你们眼里,我这个亲生女儿,到底哪里比不上纪婉柔?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从眼前三人出现起,一直压抑着的愤怒与不甘此刻彻底决堤。 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她不得不微微仰头,免得不争气地落泪。 “从今天起,纪先生,纪太太,你们好好守着你们的好女儿吧。至于你们欠我的,我也不稀罕了。” 她转身就要走。 纪婉柔连忙给纪华礼递眼色,小声提醒他:“爸爸,奶奶那边…… 纪华礼吩咐管家拦住她,压抑着愤怒通知她:“下个月你奶奶过生日,她年纪大,思想迂腐,自从知道婉柔跟我们家没有血缘关系后,就一直不喜欢婉柔。既然你回来了,就和婉柔一起排支舞在寿宴上跳,好让你奶奶放下心结。” 纪清苒只觉得好笑。她和这一家三口都闹成这地步了,他们居然还想让她和纪婉柔扮演姐妹情深? 他们怎么配? “我跳不了。”她直接拒绝。 纪华礼脸色难看:“你在矫情什么?就算这些年你自甘堕落,凭借从前的舞蹈功底,给婉柔伴舞还是够格的。我让你跳就跳,想要报酬也行,除了股份,其它都可以。” 纪清苒依旧缓缓摇头:“我说了跳不了。我入狱的第二个月,就被人从架子床上推下来,摔断了脊椎。幸亏狱警发现及时,我才捡回一条命来。能重新站起来就不错了,至于跳舞,这辈子都别想了。” 她刚说完,陈玉茹就惊叫出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怎么会摔断脊椎?好好的,怎么会……” “纪太太是不相信吗?” 她撩起衣服下摆,转过背,好让纪家人看清楚她脊背上的疤。 那么狰狞,那么丑陋,那么触目惊心!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就会有人刻意针对我。” 她说着,目光淡淡扫过纪婉柔,“就像是……被人授意过似的。” 纪婉柔目光躲闪着扑进了陈玉茹的怀里:“妈,我怕……” 纪清苒讽刺地看着一家三口,嗤笑,转身,再没有半分留恋地离开了纪家。 她在大门口撞上了匆匆赶来的陆唯安。 举止有礼的贵公子一身简洁干练的西装,英挺的脸上满是焦急,一见面,眼神便紧锁在她身上。 “苒苒!”他快步走上前,声音急切,带着不容忽视的关心,“你没事吧?伯父伯母有没有为难你?婉柔呢?她对你还好吗?” 他挡在她面前,眉头紧皱,目光柔和又坚定,好像是要把她从所有困境中解救出来的骑士一般。 纪清苒微微侧身,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她眼神冷淡,声音更是寡淡:“我没事。如果不是陆少多嘴,我也不会被纪家接回来,也就不会亲眼看到我的亲生父母和你的未婚妻有多相亲相爱。” 陆唯安眼底闪过一抹心疼。他往前两步,和她挨得更紧,伸开双臂,像是想要拥抱她,却因为她脸上的疏离,生生止住。 依然是保护她的姿势。 “苒苒,我知道你在纪家受了很多委屈。以前我没办法保护你,现在不一样了,我可以带你走,把你藏在纪家人找不到的地方。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你再不是孤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他话音未落,一辆车稳稳地停在两人面前。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陆霆渊带着讥讽的脸。 他扫视着两人,目光最终停在他们几乎挨在一起的手上,语气冰冷地开口。 “大哥这是看上我女朋友了?” 陆唯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陆霆渊却像是完全没看到似的,打开车门,朝纪清苒招了招手:“苒苒,过来。” 与其在纪家大门口和陆唯安拉扯不清,纪清苒倒是愿意坐陆霆渊的车离开。 她抬脚朝他走。 一动,手腕被陆唯安拽住。 他语气里甚至带着些低声下气的恳求:“苒苒,别去。” 15.你想跟他复合,还是想跟我在一起 “松手。” 陆霆渊目光落在陆唯安抓住纪清苒手腕的地方,冷得像淬了寒冰。 陆唯安与他对视,丝毫不惧,也全然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 “苒苒和我订过婚。“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嘴角边慢慢绽放一抹带着挑衅的冷笑,”陆霆渊,她差一点就是你的嫂子。” “陆唯安,你闭嘴!” 纪清苒猛地抬头,脸色煞白,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她拼命想挣脱陆唯安的手,却发现对方像铁钳一样死死抓住她,根本不给她任何逃开的机会。 “你到底想干什么?”纪清苒狠狠地瞪着陆唯安,因为愤怒而红了眼。 “你的未婚妻早换人了,你能不能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她能猜到纪家接她回来的真正用意,不过是想利用她,为纪婉柔铺路,让外界相信纪婉柔才是纪家备受宠爱的千金。 那陆唯安呢?一个背叛婚约的男人,有什么脸在她面前做出情深义重的模样? 比纪家人还让人恶心! “苒苒,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相信吗?” 陆唯安手上的力道更加用力。他无视陆霆渊的步步逼近,目光落在纪清苒脸上,眼底一片柔情,“我早就后悔了。” “陆唯安,”陆霆渊走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我数三声,放开我女朋友。” “女朋友?”陆唯安冷笑,眼神里满是不屑,“我的未婚妻,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朋友?就算你什么都要和我争……” “砰!” 话没说完,就被陆霆渊重重一拳砸在脸上,未能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陆唯安嘴角立刻渗出血迹。 陆霆渊视而不见,抓住陆唯安的手腕,用力一扭,强行让他松开了纪清苒。 “过来!” 他把人拉到怀里,也不管她站稳没有,打横抱起就走,强硬地塞进车里,车门“砰”的一声关上,绝尘而去。 一路无话。 陆霆渊的脸色冷得吓人,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车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纪清苒坐在副驾驶,几次想开口解释,却怎么都张不开口。 整个江城的人都知道,陆霆渊和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不和。如果说有什么最快惹怒他的办法,那么一定是和陆唯安纠缠不清。 她是被陆唯安牵连了,更是在心里把陆唯安问候了一百遍。 “我没有约陆唯安,是他……” 纪清苒刚要解释,陆霆渊猛踩刹车,她没有防备,额头重重撞在车门上,疼得眼冒金星。 “下车。” 他把她带到了他的公寓。 他们曾经说好的婚房。 也是他现在和苏依依同居的地方。 纪清苒对这个地方有阴影,并没有如他所愿下车。 陆霆渊没有再吭声,只是沉默着解开了安全带。 他下车,再绕到她这边打开车门,解开她的安全带,直接将她从座位上抱下来,力气大得让她根本无法反抗。 “陆霆渊,你疯了吗?”纪清苒恼怒地挣扎。 可他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甚至觉得她挣扎得让他心烦,直接把她整个人扛起来,一路抗进了公寓。 大门“嘭”的一声关上,纪清苒被他扔在沙发上。 不等她爬起来,手腕就被他紧紧攥着,疼得她皱起眉头:“陆霆渊,你放手。” “怎么,陆唯安能碰,我就不能碰?” 陆霆渊俯身,以绝对的优势把她逼到沙发一角,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整个人困在他与沙发之间。 “听说你被纪家接走,我推了三个会议赶过来,可看到的,却是你和我大哥卿卿我我的画面。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她,深邃得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渊。 “纪清苒。” 他喊她的名字,声音呢喃,却带着明显的怒意,又压抑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你是不是还想着陆唯安?忘不掉他,打算和他复合?” 纪清苒皱眉:“你胡说什么?” “那你告诉我,刚才他抓着你的手,低声下气地求你的时候,你这里……” 他说着话,拉着她的手,捂在她高耸的胸口上,“……是不是心软了?” “没有!”纪清苒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你搞清楚,陆唯安现在的未婚妻是纪婉柔。你知道我有多恨纪婉柔,多恨纪家。纪婉柔的东西,我嫌脏。” “如果他不想娶纪婉柔了呢?” 陆霆渊整个人压下来,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嗓音低沉得像是一种蛊惑,“陆唯安说他后悔了,他和纪婉柔订婚八年都不肯结婚,他在等你,苒苒,陆唯安心里还有你。那——” 他抬手,拂开纪清苒耳边的碎发,温柔得好像她是他的珍宝。可声音里却透着一种危险的暗哑。 “苒苒,你想跟陆唯安复合,还是想跟我在一起?” 他离她那么近,近得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灼热又危险。 “我……” 纪清苒刚想开口,却被他猛然低头,按着她的后脑勺深吻。 霸道又强势,一如既往地只管索取。 险些让她喘不过气来。 “不许选他,也不许再让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 他语气低沉,一字一句,“不然,纪清苒,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纪清苒很想告诉他,不管是陆唯安还是他,她都不要了。 可这会儿陆霆渊的神色太可怕了。她张了张嘴,决定还是明哲保身,暂时不要激怒他。 “我不会和陆唯安复合。”她偏头,避开他的视线,“我和他的婚约是纪家帮我订的,为的是和陆家的合作。后来纪婉柔看上了陆唯安,他们又把我换掉了。” 她说着,忍不住嘲讽地扯了下嘴角,嘴里泛起一片苦涩:“我对我亲生父母而言,不过是件可以随时丢弃的工具罢了。” 这话让陆霆渊有些动容。 纪清苒的过去,他一清二楚。可她和陆唯安订过婚的事,始终是他心头拔不掉的刺。 外人不知道纪家偏心养女的事,在他们看来,不过是陆唯安不满意纪清苒,纪家便把她换成了更为优秀的纪婉柔。 换言之,他捡了陆唯安不要的女人。 他忽然想起来纪清苒曾经在群里说她和他已经分手的事,心里更是烦躁不已。 他捧着她的脸,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分手的事,不许再提。纪清苒,你记住,你的命是我救的,除非我不要你了,否则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 纪清苒没有回应他的话。 他现在只是受了陆唯安的刺激,才会说这些话。等他再见到苏依依,只怕心里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果不其然,在他凶巴巴说出那些话之后,他的手机很快响了。 纪清苒看见屏幕上的字。 是苏依依打来的。 16. 陆霆渊,我不许你去找苏依依 纪清苒看着手机屏幕亮起,鬼使神差的,她拿起抱枕,盖在了手机上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并不想让陆霆渊接这个电话。 尤其,他刚刚才吻过她。 可惜,晚了。 陆霆渊已经看见了。 他气还没消,已经伸手掀开抱枕,把手机拿了过来。 在这个过程中,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对她刚才小动作的警告。 电话接通之前,他缓了会情绪,等到喊苏依依名字的时候,语气已经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 “依依,找我有事?” 听在纪清苒耳朵里,却只觉得刺耳。 他对着苏依依的时候,和对她可真是天壤之别啊。 她被他禁锢住,窝在沙发上挣脱不出,距离他那么近,即便不想听,也挡不住苏依依的声音一个劲往她耳朵里钻。 “师兄。” 小姑娘在电话那头抽抽噎噎地开口,光是听声音,就挺让人心疼的。 “我被刷了……齐教授的实验小组,我没能进去……“ “他选了我室友,没选我……” “齐教授他不过是我爸爸的师弟而已,水平还不如我爸爸……如果我爸爸还在,肯定不会这样……” “师兄,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我好难过……” …… 小姑娘哭得说不下去,即便见不到面,也能想象到她此刻委屈又无助的模样。 纪清苒转头去看陆霆渊,毫无意外,他眉头紧皱,脸上满是对小姑娘的心疼。 出声安慰的声音也轻得不像话,生怕语气稍微重一点,就会吓到小姑娘似的。 “依依,别哭,会有办法的。” “名单已经公布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有,一定还有办法。你先告诉师兄,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回来。” 他边说,边从沙发上起来,拿上外套要出门,“至于进实验小组的事,你不要着急,相信我,我会解决。” 纪清苒木然地听着,却在陆霆渊要抽身离开的时候,猛地拽住他手腕。 “不要去!” 陆霆渊回头看她,神色中已经有了些不悦:“放手。” “陆霆渊,你不要去,我不许你去。” 她看着他,倔强地不肯退缩分毫。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那么多次都忍了,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和苏依依较上劲。 可她就是想要放纵一回。 不去在乎陆霆渊会不会生气,不去想他生气会有什么后果。 她也想让苏依依体会一次苦等很久也等不到人的滋味,甚至恶劣地想,以苏依依的性格,被放鸽子后应该会哭得很伤心,哭到陆霆渊怎么哄也哄不到的程度。 那她可太舒心了。 光是这么想着,她就想逼陆霆渊一把。 只要一次,她把他留下来,那么以后就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她才有机会把苏依依从他身边赶走,回到和从前一样的状态。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甚至愿意自揭伤疤。 “阿渊,你知道的,我今天回了纪家。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和纪婉柔,他们都和我说了什么? 她故意加重了“亲生父母”四个字。 陆霆渊知道纪家人对她的态度,也知道她在纪家受了多少委屈。如果不是担心她,他又怎么会推了三个会议赶去纪家带她走? 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用他亲口说过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可以的,他还在乎你,会为了你留下来的。 毕竟,苏依依只是难过,又不会危及生命。 小姑娘受的那点委屈,怎么比得过纪家给她的委屈? 纪家,可是曾经把她逼到绝路上过。 可她所有的期待,只换来陆霆渊的沉默。 沉默让他的选择显而易见。 纪清苒不甘心,咬着下唇道:“我在纪家忍了很久,不想当着他们的面落泪。我以为离开了这么久,再见到他们,我能做到心平气和。可是,阿渊,我做不到。我一看到我的爸妈和纪婉柔有说有笑的样子,我就难过得想哭。” 她本意是想在陆霆渊面前卖一波惨,可真的说出来的,那些一直被她强压在心底的委屈就再也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为什么我努力想要得到的东西,纪婉柔都能毫不费力地从我手里抢走?为什么她抢了我所有的东西,却什么都不用付出?” “阿渊,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就要过得比其他人辛苦?为什么我明明有两个家,却没有一个爱我的家人?”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陆霆渊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他心上。 过去的纪清苒有多可怜,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可是——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苏依依的哭声,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快点把小姑娘给接回来。 事有轻重缓急。 纪清苒再难过,她这会儿已经离开纪家了。她就在这儿,在他的地盘上,再没有谁会欺负她。 可苏依依不一样。 小姑娘孤苦伶仃,身体又不好,没有他护着,还不知道又要遭什么罪呢。 “苒苒。” 他伸手抱住纪清苒,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轻哄:“我很快就回来。” 纪清苒所有的情绪,至此,戛然而止。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刚才说过的那些话,流出的那些泪,没意义极了。 “陆霆渊,“她下巴搁在他肩头,嘴角勾起讽刺的笑,语气里甚至带着隐隐的冷意,“是不是每次苏依依一哭,你就随叫随到?” 陆霆渊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安抚她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敷衍地拍了两下,便推开她。 “苒苒,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依依现在情绪不稳定,待在外面会有危险,我先去接她回来,至于其他的,我们可以之后再说。” 纪清苒没再说话,只是浅浅笑了下,笑的时候,眼角有泪光。 陆霆渊抿紧了唇,沉默了几秒,说了句:“你知道我心里有你。” 闻言,纪清苒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也顾不上计较她的态度,匆匆出门,接他心心念念的小师妹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 那么大,那么空,那么静。 17.不要她的人,她也不稀罕 纪清苒在沙发上呆坐了很久,也哭了很久。 哭得嗓子干涸,她站起来找水喝。 茶几上放着她买的杯子,她没多想,顺手就拿了起来。 拿在手里才觉得有点沉,仔细一看,杯子里还有没喝完的剩果汁。 她新买的杯子,被别人用过了。 陆霆渊有洁癖,从不和别人混用杯子,他的杯子就在茶几上好好地摆着呢。 那用她杯子喝果汁的,就只有苏依依了。 其实,又何止是杯子,这间她以为会是她婚房的公寓里,现在已经到处都充斥着另一个女人留下的生活痕迹。 纪清苒盯着杯子,胸口起伏不定。 这杯子不贵,上面画了一只小猫,很像她小时候喂过的流浪猫。 那时候她刚被纪家接回去不久,陈玉茹担心纪婉柔接受不了,便把她的房间安排在一楼佣人房旁边,还特意嘱咐她,在家里尽量躲着纪婉柔,免得纪婉柔看见了她,想起自己假千金的身份难受。 她在纪家谁也不认识,亲生父母只顾着关注纪婉柔的心情,佣人们有样学样,对她也不怎么热情。她日日待在狭小的佣人房里找不到说话的人,所以当那只流浪猫跳上她房间窗户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就把自己的饭菜分了些喂猫,趁着小猫吃东西的时候,她便对着猫说话,说她不想回纪家,说她讨厌纪婉柔,也讨厌纪华礼和陈玉茹,说一切一起她不敢当着纪家人面说的话。 后来她喂流浪猫的事被佣人看到,当天纪婉柔就因为咳得太厉害住进了医院,一通检查过后,确诊是猫毛过敏。 陈玉茹急了,发动了所有的佣人驱赶别墅附近的流浪猫,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小猫咪了。 她那时候不懂,纪家那么大,那么有钱,为什么偏偏容不下一只小小的流浪猫? 过了很多很多年之后,她才终于明白,纪家容不下的,其实是她。 明明不喜欢她,却为了所谓的血缘关系,不顾她的意愿,把她从养父母家里带走,让她一天又一天过察言观色的日子,让她在谨小慎微中长大。 年幼的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就像那只流浪猫,同样没有选择留下来的权利。 再后来,她在国外,偶尔看到这只杯子,一眼就被杯子上的小猫吸引住。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忘了她喂养过的那只猫的模样,只记得是只橘猫,小小软软的一只,叫起来的时候声音细细的,吃饱了会用脑袋亲昵地蹭她的掌心。 也许和杯子上的猫并不像,可她就是固执地认为很像。 她买下了那只杯子,小心翼翼地包裹好寄回国内,反复叮嘱陆霆渊一定要好好保存。 她说这是她专用的杯子,等她搬进来,就用这只杯子喝水,每天看着杯子上的小猫,就像她的小猫还在陪伴她一样。 可现在,她舍不得用的杯子,被苏依依用过了。 这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今晚遭受到的一切,纪家,陆唯安,还有…… 陆霆渊。 心底的委屈和愤怒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一波又一波,很快就要把她吞没。 “可笑。” 纪清苒突然笑了一声。 跟着,她松开手—— “砰!” 杯子四分五裂,碎片散落在地板上,连同那只小猫的图案也支离破碎。 她盯着地上印着小猫的碎瓷片,眼泪迅速模糊了视线。 她的小猫,再一次离她而去了。 总是这样,她总是这样,越是想要握紧什么,就越是会失去什么。 老天可真喜欢折腾她。 她在满是碎瓷片的客厅站了一会儿,心底的那股怒意依然汹涌得像泄闸的洪水。 她猛地站起身,几乎是红了眼地冲进卧室。 床头的落地灯是她买的,陆霆渊喜欢靠在床上看资料。她心疼他的眼睛,千挑万选了这盏灯。 她一把将灯推倒,灯罩碎了,灯泡摔成碎片。 她又打开衣柜,里面挂着的衣服,有陆霆渊买给她的,也有他买给苏依依的,衣服混在一起,连分界线都没有。 “混蛋!陆霆渊,你就是个混蛋!” 她把属于她的衣服拿出来,丢在地上,一件又一件,全部,不要了! 还有什么? 这间公寓里,还有什么是属于她的? 她要全部找出来,毁掉! 一件不留! 因为这里不再是她期待的婚房,而是苏依依的地盘。 就像纪家也不是她的家,而是纪婉柔的家一样。 他们不要她,她也不稀罕了! 陆霆渊带着苏依依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室的狼藉。 地上全是碎裂的瓷片、散落的衣服…… 还有纪清苒的眼泪。 她就站在这片废墟中,身体摇摇欲坠,眼神空洞,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听见门响,她朝他们看过来,脸上露出来淡淡的笑:“回来了。” “啊——师兄——” 苏依依显然被眼前的画面吓到了。她痛苦地捂住胸口,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陆霆渊脸色煞白地看着她。 “依依。” 苏依依想回答,却只能无助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发病了。 被纪清苒吓的。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陆霆渊不悦地看纪清苒一眼,抱起苏依依冲出门。 不用问,他带苏依依去医院了。 纪清苒看着他的背影嘲笑,笑着笑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环顾四周,满目狼藉,全是她的杰作。 痛快吗? 有点。 可心里依然堵得厉害,连呼吸都觉得疼。 她想了想,给陆霆渊转去了五百块,备注是“清洁费”。 关门,离开。 离开不再属于她的地方。 她不是无处可去,在这个城市里,至少还有姜瑶可以收留她。 姜瑶开车来接她的时候,就看到她正蹲在小区门口,双手抱住膝盖,脑袋埋进去,竭尽所能地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小小的球。 可怜得让人难受。 “苒苒。” 姜瑶下车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什么也没问,只是说:“我们回去吧。” 纪清苒点点头,乖乖上车,一路都很沉默。 一直到姜瑶把她接回她的出租房,她才木然地说了句:“纪家的人今天来找我了。” 姜瑶一愣,随即小心翼翼地问她:“那你……” “我跟他们说,以后都跟他们没关系,让他们今后不要再来找我。” 纪清苒淡淡说,“不过,他们想维护纪婉柔对外的形象,应该不会轻易放弃我。估计这段时间还会来公司。” 她看着姜瑶,有点抱歉地说,“给你添麻烦了。” 姜瑶笑了:“公司就是咱俩的,麻烦什么。” 纪清苒没有猜错,果然第二天陈玉茹就来找她了。 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个年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