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到种田!小农女致富养赘婿!》 第一章 我不同意的是,是我向你退亲! 狂风夹杂着骤雪肆虐着这一处寂静的傍山小村。 “这这这……这可不关我的事情!又不是我逼她的!别赖我头上!” “小兔崽子,你要干嘛?我说了不关啊!!放开我!” “嘭!” “呜阿姐!阿姐!!” “呸,你阿姐早去见阎王爷了!” 姜鸢迷糊地睁开眼,头疼欲裂,眼前的人影都重叠晃动。 【sss签到系统为您服务!宿主请说签到!】 姜鸢头颅还处于茫然状态,但下意识呢喃重复了一遍:“签到。” 手中忽然被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检查是什么,就听到一旁的稚嫩童音惊呼道:“阿姐!” 一道小小的身影扑了上来,巴掌大的小脸上,黑黢黢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她如今的模样,满脸的担忧。 下一秒,姜鸢对面的瘦弱白面男子脸上露出愕然,随后松了口气。 【恭喜宿主!获得银元宝一个,以及十格仓库空间一份,每格同物品上限999,请去别处继续签到!】 “姜鸢,别闹了,这次我也和你说清楚,往日我对你都是兄妹之情,我会去和伯母提退亲之事,咱俩好聚好散,行吗?” 机械系统音和陆白不耐烦的声音同时响起。 姜鸢此时,已经尽数吸收了原主的记忆。 眼前的满脸不耐却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之人是村长的侄子,陆秀才。 “好聚好散?你说得轻巧!你我二人的婚事是自小就定下的,你要读书,我家硬是挤了大半银钱帮着你,如今,你一句好聚好散,便是要抹清了这些年我的所作所为?” 姜鸢冷眼看他,或许是才穿进这具身体的原因,原主死去后残留的悲愤情绪感染了她。 陆白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其实我一直都把你当妹妹,往日伯父伯母的恩情,陆某不敢忘却,待日后陆某……” “别等什么以后了!往日就算是我喂了狗!我爹的补偿金你给我吐出来!” 原本家中日子和美,但原主的父亲在一月前,在码头搬货时被砸死,主家赔了一大笔钱。 陆白前两日找了借口求着借了去后,就再没提还钱之事。 反倒是先上门来提退亲之事! 原主又悲又气,直接就一头撞死! 陆白脸色青了又白,顾左右而言他,“那银两,我暂时还周转不过来,你别给我扯开话!今日我来的事是退亲!” 姜鸢将手心的银元宝暗暗放入袖中,她扶着姜鹄站了起来。 她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将他往外面推,“鹄儿,你出去找娘去。” 姜鹄一步三回头。 见她木着脸走来,也不吭声,陆白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莫不是发现自己和县令千金之事?!陆白有些忐忑。 但他还是摆出那副不悦的严肃表情,往常姜鸢见到他这副脸色,再生气也会撒娇说她错了。 “姜鸢?就算你不同意,这事也就这样定下了!我会找你娘去退亲,你别再缠着我了,强扭的瓜不甜,我是断不会娶你的!” 姜鸢微微歪了歪头:“可是,我不同意呢。” 陆白眼底闪过丝嫌恶,但心中松了口气。果然姜鸢还是姜鸢,满脑子都只有他。 “你不同意也……” “啪啪啪!” “啪啪啪!” …… “姜鸢!你别太过分了!” 直到姜鸢扇完,陆白才反应过来,猛地退后几步,怒目圆睁,眼尾带红,一点眼角痣。 若是平日,还真有些病弱公子的惹人怜感,只是如今,经过姜鸢的降龙十八掌,左右脸高高肿起,就像是一只红馒头在生气。 姜鸢嘴角似笑非笑,“急了?急什么?我说的不同意,是我不同意你向我娘来提退亲,我要,向你们家退亲!” 陆白肿成蜜蜂狗的脸上,眯眯眼努力瞪大,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 “你说什么?你要退亲?” 还没等姜鸢回答,他就先嗤笑出声。 上上下下打量了姜鸢一遍,“姜鸢,别闹了,你就算换个法子想吸引我的兴趣也没用。实话告诉你吧,明年,我就是举人老爷,我的正妻若是你这样一个农妇,说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你若真是爱我,就应当为我着想,待我仕途稳定,我也会念着你的一份好。” 姜鸢轻轻挑眉,眼中满是荒谬。 “谁他爹还爱你?你他爹的听不懂人话?” 她高高举起巴掌,陆白风轻云淡的脸色果然被吓得去了大半。 “伯母!!” 陆白的高呼让姜鸢停下了动作,扭头看去。 只见姜母牵着姜鹄,脸上表情夹杂着惊慌和茫然。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原主的大伯和大伯娘。 两人眼珠子乱转,一看加起来就八百万个心眼子。 “鸢儿,这是怎么了这是?咋满脸的血?哎哟!陆秀才!你的脸怎么了?!” 大伯娘首先询问道,看到陆白的脸时,本来就大的嗓子更是快给房顶顶翻天了。 陆白狼狈地扭开脸。 “无碍!” 姜母没去看陆白,她着急走上前,眼神聚焦在姜鸢额头,满脸的心疼。 “这是怎么了?疼不疼啊?你这傻孩子!” 她小心翼翼抬手又犹豫收回时,姜鸢才想起来额头还有个血洞,被忽略的疼痛隐隐传来。 姜鸢摸了摸,似乎因为她的到来,已经结痂,“没事,娘。” 她把头转向陆白,“娘,我要退亲。” 陆白脸上微愠,姜母和大伯大伯娘皆是一愣。 “退亲?” “退亲?!” 大伯娘脸上激动的表情在姜鸢看过来时差点没收住。 姜母面上的表情更加担忧,“鸢儿,此事是否太……” “伯母,我和姜鸢并无情分,这门亲事,只是儿时戏言。”陆白也出了声,不过他似乎有些着急,没有纠正姜鸢的说法,就直接同意了退亲。 姜母有些犹豫。 她身后的姜大伯娘连忙拥了上来。 “弟妹!陆秀才和鸢儿都这样说了,你便同意了罢!咱也不好做那古板的长辈不是?孩子的事情,让孩子自己解决!” 见姜母还在犹疑,姜大伯娘直接发了话。 “弟妹!你莫不是不信我?我也是打小家看着鸢儿长大,我哪儿能害她?” 姜鸢似笑非笑看向她,姜大伯娘身子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第二章 弱母幼弟,门户难立! 她看向姜鸢,忙堆起笑容。 “大伯娘说的对,娘,你就听我的!” 姜母这才纠结地点下头。 她愧疚地看向陆白,还未开口,陆白就如释重负地走了出去。 “多谢伯母成全。” 原地,姜母拉住姜鸢的手,脸上担忧的表情怎么也掩不住。 “弟妹,别呀,都是一家人,还怕俺们吃了侄子侄女不成?” 见着陆白离去,姜大娘圆润的脸上露出笑容,从兜里掏出一小块糖。 冲着姜鹄招手,发出诱惑:“鹄儿,饿了不?吃不吃糖?” 姜鹄一手被姜母牵着,眼神已然被糖块吸引住,目不转睛。 但感受到手腕逐渐被握紧,他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 姜大伯娘眼角闪过一丝不悦。 解决完退亲,姜鸢心中才松了口气,就看到这个不安好心的大伯娘在蛊惑鹄儿,姜鸢一把捞过姜鹄。 “大伯娘,大伯,你们不会这趟专程来,就是给姜鹄吃糖吧?” 她语气尽带嘲讽,不过好在姜鸢平时就被宠的嚣张跋扈,没人看出来她的内芯换了个人。 “鸢儿你这话说的,我是你大伯,还不能来看看你们了?你爹死了,留你们母子三人,我实在是心里难受。” 姜大伯是个瘦瘦小小的男子,他黝黑的脸上露出极其假的悲伤,姜鸢要是真信了,就是真的傻子! 姜鸢不说话,就盯着他,等待着下文。 然而反倒是她旁边的姜母先开了口。 她声音软糯,带着一点吴语音色,纠结着, “大哥,大嫂,鹏哥他虽去了,但我会好好守着鸢儿和鹄儿,我这个做娘的,没什么本事,但就是砸锅卖铁,也会将她们养大。” 她边说着,握住了姜鸢冷冰冰的手腕。 姜鸢扭头,只看见她微垂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 “弟妹,你这话就不对了啊。” 姜鸢余光看到姜大娘走了过来,热络地想要挽上,姜母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姜大伯娘面上又闪过不悦,但她瞬间就重拾了笑脸。 “大家都是女人,女人明白女人,况且鸢儿才退了亲,家里没个男人怎么行?你还带着两个孩子,这往后日子可不好过。” “那照大娘所说,该怎么办?我爹也不能死而复生……” 姜鸢像是真的十分苦恼,秀气的眉毛蹙在一起,眼眶微红。 “这不,还有我和你大伯吗?虽说你爹带着你们分了出去,但一大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 她言辞殷勤,越说越激动。 姜鸢看着她一副为了你们好的表情,就感觉心中更加烦躁。 穿越之前她就是个孤儿,被傻逼亲戚天天骚扰,没想到换了个世界,还能遇到这种一次次蹦跶的吸血鬼。 “大嫂,我有点手艺,养活鸢儿和鹄儿想必不……” 姜母呐呐着,却被姜大伯娘抢话道,“弟妹!你怎可这样自私?鸢儿如今刚退亲,日后想嫁个好人家,可不得多备些嫁妆?鹄儿还在长身体,每日我瞧着他吃不饱穿不暖,心头都在滴血啊!莫不是往后娶媳妇的银子都凑不出来?” 她一句话直接让本就软弱的姜母吓得闭了嘴。 姜大伯看着形势差不多了,立马劝道,“弟妹啊,你别觉着你大嫂说话难听,事情就是这样。以后你带着鸢儿鹄儿搬过来住,享不了荣华富贵,但也不会让倆孩子饿着冻着。” 姜母一时无助地看向姜鸢,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她咬着唇瓣,眼里泪水打着直转。 该怎么办,是她太没用了,顾不好两个孩子,如今,亲戚都上门了,眼见着亡夫留下来的房子还要被霸占…… “我不同意。” 姜鸢清冷的声音一出,周围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她脸上,有不悦,有惊愕,有疑惑。 “鸢儿,别胡闹。”姜大伯只是怔愣一瞬,就像是看着个叛逆的后辈,板着脸道。 姜大伯娘也连忙道:“鸢儿,你也是大姑娘了,也要体贴你娘,你娘一个人带你们两个,多累是不是?” 姜鸢冷脸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 人有嘴,有事先把话说出来。但对付这种,就是听不懂人话的牲畜,就不需要了。 她挣脱了姜母的手,转身毅然回了屋内。 几人又是一愣。 但随即放松一笑。 “还是个孩子呢!闹脾气也正常。” “弟妹,咱们商量一下……” 姜母颓然地低下了头,然而下一秒尖叫声四处炸起。 “鸢儿!你要干什么!” 姜母疑惑抬起头,看到姜鸢高高举起的她脑袋大的铁锤迎面走来,瞳孔地震。 她吓了一大跳,放开姜鹄,连忙扑上去,“鸢儿!把铁锤放下!别伤着自己!” “姜鸢!赶紧把铁锤放下!” 明显感觉到姜鸢的目标是他们二人,虽说也算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但看到似乎还沾着新鲜血液的铁锤,还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鸢儿,别冲动,我和大伯也是为你们……啊!” 姜大伯娘往后一仰,铁锤擦着她的脖子划出残影。 她连退几步,踉跄着站立时,面上布满了惊恐之色。 姜大伯从容的表情也染上愤怒,声音抬高, “姜鸢!你是想杀了你大娘吗!” 姜母也是吓得小脸惨白,但她连忙挡在姜鸢身前。 “鸢儿她就是一时冲动,别怪她……” “你说的对。”姜鸢直接打断了姜母的话,将姜母扯到一旁,手中巨大的铁锤在她手中像是玩具一般,不断在空中挥舞。 “别以为我看不出,说得好听,不过就是看上了我爹留下来的房子和补偿金,又觉得我娘好欺负!可真是冠冕堂皇!” 姜鸢每走一步,两人就往后退一步。 事到如今,两人脸上表情都很难看,却还是嘴硬。 “姜鸢!我还在这里呢!你胆敢!”姜大伯慢慢踱步,似乎准备抢夺铁锤。 “简直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你居然这么说你大伯大伯娘!” 姜大伯娘怒骂道,“弟妹!你怎么养的孩子!简直大逆不道!” 下一秒,一阵风骤起。 “啪!” “不许骂我鸢儿!” 第三章 你们两个,谁入赘给我? 巴掌落下得太快,在场所有人,包括姜鸢都没反应过来。 “弟妹!你打我!?” 姜大娘捂着脸,满脸的不可置信。 姜母依旧是缩着身子局促站在原地,“你不能骂鸢儿,她还没出嫁,会坏了名声……” 她还是窝囊的样子,姜鸢的心底却划过了一丝暖流。 “欺负人啊!好心来帮忙,结果被侄女拿锤子威胁,被弟妹扇巴掌!我命怎么就那么苦!” 姜大娘索性扯着嗓子哭喊道。 “一家子神经病!要我看,就别管!”姜大伯将哭闹的姜大娘搂在怀里,眼睛充血。 他张口欲多言,看到姜鸢举起的铁锤,连忙往外走。 “我们走!呸!什么人!” 两人互相拉扯着离开,骂骂咧咧的,但背影却带着慌张。 “鹄儿!关门!赶狗!” 姜鸢嗤笑着目送着两人离开,余光注意到姜母的小动作,先一步将铁锤换到了另一只手,藏在身后。 “鸢儿……”姜母紧张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担忧。 注意到她盯着铁锤,姜鸢拎着铁锤,将它放在门檐下,回头露出自认为乖巧的笑。 “娘,我没事,我方才是吓唬他们的。” 然而这一笑,姜母直接是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姜鸢这才想起,原主被娇宠,对这个窝囊娘更是呼之即来,极少给好脸色。 她这回突然变性乖巧,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骇人! 姜鸢心思百转千回,抿了抿唇,看向一旁的雪地,声音带着丝扭捏。 “娘,从前是我被宠得太过分了。这几日我反省,觉得,我不能再任性了。一门亲事,没了便没了,但如今,爹已经不在了,我作为您的大女儿,作为鹄儿的大姐,应该挑起重任,和您一起支撑起这个家。” 姜鸢自小没了父母,与亲戚更是见面就是互相嘲讽谩骂,并不太知晓寻常子女应该如何与父母交流。 她组织了语言,只希望姜母不要发现她的不对劲。 她忐忑说完,缓缓看向姜母时,却对上了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鸢儿,是你受苦了。”姜母捂着嘴,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痛楚和委屈,将姜鸢和姜鹄拉入怀中,紧紧抱着。 “是娘没用。你们都是好孩子……” 姜鹄小小的人,也红着眼拍着姜母的后背。 “娘是最棒的娘,有娘和阿姐就够了,鹄儿不要姐夫和大伯大娘。” 姜鸢纵然是久经社会的磨砺,此时也忍不住鼻子一酸。 —— “官差大人,不是我故意和您对着干,您看,咱们村里本就没有空屋,只能问问村民们,家中有没有空置的屋子,能让出来。” 村中央的广场上,一队带刀差役满脸凶样地站立,中间围着五人。 那五人,虽然衣衫破烂,蓬头垢面,但其中三人依稀可见丝富贵气质。 广场周围围着一些好事的村民们,交头接耳着说话。 “听说是京城来的老爷少爷呢!真稀奇!” “老爷少爷,往后也要和我们一样在地里打滚咯!” “那俩少爷长得真俊,还有那个,好大块的肌肉,一看就很能干。”有小姑娘红着脸道。 “俊?你家可还有多余的空屋?直接带回家成亲。”有人调侃道。 北方人说话不拘小节,但广场中央的几人却是变了脸色。 “无碍!只要有地方住就行了,我们也能交差回去!” 领头的壮官差满脸的无所谓。 “哎哎!好!” 村长点头哈腰,而后看向闻锣鼓声而越聚越多的人群。 “可有人愿意收留?” 一句话像是小石子落入海中,没有任何人附和。 想到方才塞过来的碎银两,村长咬了咬牙。 “谁肯收留,一人我送一斤米!” 然而人群还是唏嘘。 “村长,这多个人,可不是屋里多个人的事情,还要多双筷子,咱们哪儿还有余粮?” 有人嚷嚷道。 今年冬季来的早了两个月,地里大半收成都没来得及抢救,得亏圣上降了税,不然就连今年的冬,都难过。 眼见着无人愿意收留,村长脑门的汗也是越冒越多。 “我都要了!” 清冷有力的声音在人群外传来。 人群让出一条道来,姜鸢走近广场,步履从容。 “这不是姜鸢吗?她家的粮食和银子不是都给陆白送去了?还敢收留这五个男子?” “嘘!姜鸢不是才和陆秀才退亲?说不定瞧上了人家俊俏呢!要不是我家粮食不够,我也想带一个回去呢!夜里吃的多好啊!” 不少人在交头接耳嬉笑,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 姜鸢面上表情未变,但心里已经将原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真是名声响亮啊姜鸢! 村长看着姜鸢,拧起粗眉。 “你当真都要了?” 他自然不是考虑到姜鸢负担不起,而是担心她出尔反尔。 姜鸢点头。 带着这五人回去着实有点不顺利。 不说村民们异样的眼光,还有这五人,也是麻烦得很。 那个最壮的,叫谢长祗的,倒是沉默寡言,还有两个下人模样的,让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 另一个少年,谢言祉,和他们的爹谢庭筠却是磨磨唧唧,一会儿说脚疼,一会儿又问她能不能养活他们。 姜鸢忍住扇巴掌的冲动,将两人带到院里后,和门口茫然的姜母对视了一眼。 然后扭头,看向两个少年。 一个低眉顺眼看着脚尖,一个不满挑剔地看着破败的院中。 “你们两个,决定一下,谁入赘给我?” 那不满挑剔的谢言祉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让我入赘你这破落院子?不可能!”而他身旁的另一人颤了一下身子。 他们身后的谢庭筠也是脸色铁青,似是莫大的屈辱。 姜鸢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们现在还有的选?没有我,今夜你们就只能在这大雪天里露宿街头!要么入赘,要么滚出去!” 顶嘴的谢言祉涨红了脸,但仍是梗着脖子不说话。 忽然,身旁一直低头的谢长祗像是脚下一踉跄,他往前扑了一下。 姜鸢反应迅速,一把扶住了他。 他裸露在外的肌肤顿时红了一大片,姜鸢听到他轻声道:“姑娘,我愿意入赘。” 第四章 姑娘,可否容我先沐浴一番? 姜鸢微微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好,既然如此,那便这么定了。” 她余光瞥了另外两人一眼,“屋外严寒,几位进来,先挑个卧房,我再细细吩咐你们做事。对了,这是我娘和我阿弟,你唤母亲和姜鹄弟弟即可。” 谢言祉还未待话音落下,就已经大摇大摆走了进堂屋。 “母亲,鹄弟。”谢长祗上前,恭敬低头拱手,而后退后一步,站在屋檐下,靠着门板。 堂屋左边是姜家母女三人的卧房和厨房,右边空了三个大小不一的屋子,一直用来堆放杂物。 虽未有人居住,但姜母手脚勤快,并不算脏乱。 谢言祉走过一间,脸上的嫌弃神色就增深一分。 谢庭筠也不知是否摆着架子,站着没动,只唇上的胡子似乎气得飞起。 姜鸢不知他们二人,流放至此,还在傲气什么。 姜母退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一切,看着姜鸢,欲言又止。 “长祗,你住这。”姜鸢直接将整个人缩在一旁的谢长祗从阴暗角落里扯出,将他推向最大的,朝阳的一间屋子。 她手伸向谢长祗时,后者下意识又瑟缩来一下,待听清了她的话后,低眉顺眼的脸上露出一丝错愕。 “我,我住这里?” 谢长祗看向屋内,不过一桌一椅,一床一柜,但胜在干净整洁。柔和的雪日光线从纸糊的窗口透进来,射在小桌上,尽是温馨得紧。 忽然感受到两股不悦的视线,他回过神,心下一紧,连忙垂下眼睫,克制住余光的渴望。 “姑娘,这屋子太大了,谢某住旁边的小屋子即可。” 他声音沙哑,听不出丝毫情绪。 姜鸢皱了皱眉,她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说你是不是蠢货? 谢长祗只感觉被她凝视的脸颊,忽然奇怪地烧得厉害,但不待他再多说,谢庭筠就发话了。 “姜姑娘,长祗他自小习武,皮糙肉厚都,住哪个房间都是一样。但言祉不一样,既然长祗他不要,可否将这房间让给言祉?” 谢长祗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头更低了。 见她不语,几人都当她是默认了。 “切!这屋子,放在以往本少爷看都不看一眼!” 谢言祉察觉出谢长祗的渴望,他并不满意这个屋子,但能看到这个庶弟被他欺负得不敢言语,他便勉强住下! 谢言祉前脚刚踏进屋子,就被姜鸢一脚踹上屁股,跌到地上摔了个背朝天! “啊!”谢言祉摔得眼冒金星,牙齿还磕到了嘴唇,嘴里顿时一包子血。 “我的言祉!” 姜鸢冷哼一声,将目光锐利地射向脸色大变的谢庭筠。 手里不知何时摸上了放在角落的斧头,在手里掂着。 “这个家,我做主,我说给谢长祗,那就是给谢长祗,就是他空在那儿,也容不得旁人染指!” 谢长祗心跳停了一瞬,小心翼翼抬起头,眼里就进了片雪子。 冰凉的雪子瞬间化作水,自眼角流下。 —— “鸢儿啊,你的婚事虽……,但咱们也不能如此草率。” 看着三人入了屋内歇息,姜母这才将姜鸢拉进屋内,着急道。 姜鸢瞧着她脸上的担忧,莞尔一笑。 “娘,大伯母那边,你该如何解决呢?” 一说到大伯母,姜母瞳孔皱缩,身子颤抖着,嘴唇蠕动,却也只能哀嘁地叹了长长的气。 “谁说我一定要出嫁呢?我入赘一个乖巧听话的,家里还有了个成年男子,大伯母于理,也没法子再来占这屋子了。” 姜鸢伸手握住姜母,声音如小溪涓流,安抚住了茫然的妇人。 “可,可除了那孩子,他爹和他哥,瞧着都不是好相处的,再者说这才第一日,尚未知晓他们的人品……” 姜母心中没有主意,但这又事关宝贝闺女的人生大事,让她不能轻易放下心来。 提及此,姜鸢并未多在意。 不过训个狗儿,她姜鸢,还能怕了不成? 又是好一番安慰,她才得以从姜母房内脱身,一出门,就瞧见谢长祗握着笤帚在庭院里。 他人高马大,对姜鸢来说刚刚好的笤帚,在他手里像是小玩具,但他低头扫雪扫得认真,不一会儿脏污的雪就被堆在了院外。 他抬头擦汗时,忽然和姜鸢目光对视,他握着笤帚的十指紧了紧。 “姑娘……” “我,我闲着也是闲着,想起来这院里的雪还未打扫,就……” 他说着说着,就又低下了头,恨不得把整个人藏进雪堆里。 忽然,下巴被温热的手指抬起,谢长祗瞳孔地震,连着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一句话都还没说呢,你就又要道歉了,方才也是,你爹和你兄长就这么摆明了欺负你,你也不瞪回去?” 姜鸢的话并不尖锐,甚至说得上是在为他出气,安慰他,但谢长祗却感觉比那么多年来听到的犀利言语还要让他难受。 像是攥着心窝一般。 克制住奇怪的情绪,他呐呐开口,“我不是故意的,对……”察觉到自己又说了什么,他瞬间闭嘴,咬住唇。 而后小心翼翼地看向姜鸢。 “我,我以后会注意的,姑娘。”他声音里带着讨好。 姜鸢微微蹙眉,但看着干净的庭院又说不出什么批评他的话。 好消息,是个话少能干的男人,坏消息便是似乎在以往日子里被欺凌过了头,若想带他走出阴影,恐是需要些年月。 她如今连自己都不能保证过得好,可没有这闲心去管别人的事。 虽说如今他是自己的赘婿,但她需要他,她管了他衣食住行,便已是极大的互惠。 “看我做什么?既然不累,那就同我出去拾柴去!” 她言罢,谢长祗就哦了一声,点头放下笤帚,抱起背篓。 “等一下等一下。” 姜鸢拧眉,看着他百分之八十露在外面的肌肤,寒风瑟瑟中他居然还面色无恙。 拉着一脸茫然的人进了屋。 姜鸢:“把衣裳脱了。” 说罢就转身走向衣柜。 谢长祗瞳孔放大,眼里看得出挣扎和纠结之色。 在姜鸢转过来之时,终于红着脖子道:“可否容我出去先沐浴?” 第五章 谢某还未经人事,可否教导…… 姜鸢手中捧着衣裳,愣了一下,随即果断地摇了摇头。 不管他现在为何没有感风寒,但本来这傻子穿的便不多,万一洗了澡受了凉,她可没 银两给他抓药。 脏虽脏了点,但又不是脏在她身上。 谢长祗闻言,脊骨瑟缩,垂着眼睫,咬着唇,磨磨蹭蹭将他那团已经算不上是衣裳的破布脱了下来。 姜鸢皱着眉,看着他与高壮形象严重不符的行为,还未开口,对面的人就偏过去了脸,手抓着破布,还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羞涩。 “姑娘,谢某,谢某还未曾,你可否教……” 后面的几个字淹没在姜鸢丟在他头上的一堆衣裳上。 “不知廉耻!” 姜鸢微红着脸,狠狠摔上了门,将两人隔绝在两个空间。 衣裳落到怀里,屋内的谢长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像是一颗番茄露出了惊恐的惨白。 他,他,方才怎敢这般想! 姜鸢倚靠在门口的墙上,听见开门的声音,闻声望去。 她嘴角上扬,果然人靠衣装,不过也得亏谢长祗是行走的衣架子,粗布麻衣在他身上都能穿出一股落魄贵公子风。 谢长祗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划过一丝慌乱。 “姑娘,你……对……啊!我我方才是无意的,你若是生气,尽管责罚我!” 姜鸢的嘴角又下去了。 她怒瞪谢长祗一眼,后者连忙闭了嘴,只是一双黑瞳透着小心和无措。 懒得与他置气,姜鸢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背篓。 “你也别喊我姑娘了,我叫姜鸢,拿上,随我拾柴去。” 谢长祗从善如流点头,“好,姜鸢姑娘。” 姜鸢眼珠子一转,又补了一句:“若是拾不够,你今晚就饿肚子吧!” 女子凶巴巴放下话,又雄赳赳气昂昂往外走。 谢长祗乖乖背上背篓,大长腿让他很快跟上人,但始终隔着三步在她身后。 在两人离去后,埋伏在不远处,树丛间的一人,鬼鬼祟祟翻进了院中。 午后时刻,各家都在睡午觉,路上甚少有人,姜鸢心中念着娘和弟弟,想着超个近道,便直接从个岔道口直接拐上了山。 此处未曾有人走过,也多长着拦路的杂草和小树丛,谢长祗单手用镰刀开路,另一手拄着根木棍。 他不曾用过镰刀,姜鸢递给他时,前几下还是生疏地一下下劈,熟练了之后一下就能劈倒一片。 他踏出一步,刚举起镰刀,身后的姜鸢就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谢长祗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耳尖才染上一抹红,就听到姜鸢压低的声音。 “蹲下来。” 谢长祗不解,但还是顺从蹲下,顺着姜鸢的视线往下看去,看到一屋子后院的墙处,站着一男一女。 他们离的极远,声音传不过来,只能微微看出来两人的脸色。 书生气的男子脸色欢喜,女子也是一脸娇羞,只是那女子虽穿着低调,谢长祗一看便知她是养在后宅的闺阁小姐,怎会出现在涟水村? 谢长祗对他们没兴趣,他悄悄瞧着姜鸢的脸色。 姜鸢面上不显,心里冷笑。 就说那小白脸非闹着退婚呢,原来是早就勾搭上了这官家小姐,这鹅黄嫩裙女子她认识,年中时在街上,轿中远远瞧过一眼。 是县令的独女,千金小姐。 那时她给在书院的陆白换洗衣物,第一次见穿的这般漂亮还精致的女子,直接就看呆了,她还记得他说了句什么? “人家千金小姐,你瞧着做什么?莫惹了他人笑!” 说罢就将她一人丟在了书院门口,任所有学子向她投来疑惑、好奇的目光,在他同窗好友问起时只道是家中小妹。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姜鸢感觉到心脏隐隐作痛,好歹也是原主算是爱了一辈子的男子,她眉微微蹙起。 谢长祗余光将一切收尽眼底。 但下一秒,姜鸢就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往山上走去。 她已经不是那个恋爱脑的可怜女子,也解除了婚约,如今二人桥归桥,路归路,只要陆白别在她面前再蹦跶,就是娶了公主她都不在意。 哦不,娶了公主她还是在意的,她还是不太愿意看他飞黄腾达过好日子。 姜鸢心中盘算着抽空去查查县令千金怎会看上这废物,殊不知自己皱着眉,脸色并不算好的样子被谢长祗一览无余。 谢长祗回头又望了那二人一眼,像是要把两人的模样深深记在脑中。 从山脚到山腰,谢长祗背篓里已经摞了高高一堆柴火,此外左右手各拎着一担。 若不是他没有第三只手,姜鸢怕是也要压榨上。 姜鸢自己背上扛了一担,怀里也抱着,环视四周一圈,尽是一片雪白。 “走吧,回家。” 她话音刚落,余光就看见前方一棵树下的雪动了动。 仔细一看,哪是什么雪,分明是一只白兔子! 兔子嘴里还嚼着干草,一双红眼睛还未瞧见危险来临。 下一秒,四只兔脚就悬空垂了下来,被揪住长长的兔耳朵时,兔子明显还有些茫然,连嘴里的干草都没嚼了。 “今晚能加餐了!”姜鸢双眼亮晶晶。 只是下一秒,兔子就以极大的力气挣扎着,高高亮出上下的牙,咬了下来。 “小心!” 谢长祗来不及抢走兔子,情急之下只好用手覆上姜鸢的手腕。 那兔子估计是用了狠劲,谢长祗的手背瞬间就出了血。 姜鸢瞳孔一缩,抽出镰刀就给兔子了一个痛快,兔子脑袋歪了下去,谢长祗手背上印着兔牙印,还有不停往外流的鲜血。 姜鸢来不及捡兔子,她一把握住他的手,细眉紧紧蹙起,眼里满是震惊。 “你做什么帮我挡?你看看,流血了吧!知不知道疼?你站着别动,我给你去找点止血的草药。” “我,我不会痛……” 只可惜谢长祗回话声音小,散在了风里。 姜鸢躲到一棵树后,好在她方才上山时偷偷签到,正好系统给了不少日常基础的草药,其中不乏收敛止血的白及。 装作是才采到,姜鸢快步走来,边把它碾碎,边敷在谢长祗的伤口处,而后撕下自己衣摆一条布,紧紧绑住,打了个蝴蝶结才作罢。 谢长祗全程没说一句话,他愣愣地瞧着这个并不好看的奇怪的结。 第六章 有枝就往上爬,也不怕摔个粉身碎骨 自阿娘去世,他再也没有接受过这种小伤的治疗包扎。 他在府中本就受备受冷落,下人看菜下碟,小破落院里的饭是馊的,衣裳是连下人都不穿的。所有人都议论他是个奇葩,爹娘纵然知晓,虽未有啥更坏的脸色,(毕竟已是最是不喜的程度),但却道既然不会疼,过两天也就好了伤,那便没必要浪费医药在他身上。 时日长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一身皮肉无关紧要。 见他似乎陷入怅惘,姜鸢直接给了他脑袋一巴掌。 不轻不重,刚刚好将人打醒。 “想什么呢?我这里不抵你原来,能给你撒点草药扎起来就不错了,赶紧回家,一会儿劈柴你可别想着偷懒!” 姜鸢叽里咕噜说着,谢长祗眨了眨眼,他发梢间落了细细一层雪子,连着眉眼都是雪白一片,总是忍不住去揉眼睛。 两人回去只用了一炷香时间,才走到门口,就看到姜母惊慌失措地站在堂屋里,来回走动,不时朝院外望去。 姜鹄坐在门槛上扣着手,看到姜鸢回来,立马站起小身子,下意识踏出一步又站在原地。 谢言祉和谢庭筠坐在屋内,都没说话,脸色难看,二人看到谢长祗归来时,注意到他身上干净完整的衣裳,脸色似乎更黑了。 尤其是谢言祉,目光不住地在谢长祗的脸上打着转。 谢长祗肩膀抖了抖,而后接过姜鸢的柴火,避开父子二人,窝去了另一边劈柴。 “娘!” 姜鸢快步走进来,环视一周。 “怎么了?” “家里,家里剩下的粮食都不见了!” 看到姜鸢,似是见了主心骨,姜母眼里顿时流下泪来。 原来,方才一炷香前,姜母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想先煮些粥,待姜鸢回来便能喝上热乎的。 可谁知,一进厨房,里头遭了贼!米缸里的几十斤米被一扫而空,就连柜子里余下的一点点盐和油也给顺走了。 就留下了一点烂菜叶子。 若是往日,没了也就没了罢,但如今家中的银两全被姜鸢,原主借给了陆白。 说得直白一点,她们连今晚的饭都没了着落,更遑论在这雪日活下去!更何况姜鸢还带来了这五张嘴巴…… 五……? 姜鸢环视一周,还有两人呢? “别看了!我已命墨白,墨非去抢回来了。”谢庭筠冷嗤道,他目光划过姜母时,露出一丝鄙夷,看向姜鸢时,不知为何存了些优越感。 “你们这破落村户就是这样,穷乡刁民,一点粮食就要盗来盗去,可笑的是连这点还守不住!哭哭哭,福气都哭没了!我那可是精心培养的暗卫,就用来给你们看家护院了!” 听罢姜鸢松了口气,注意到姜母的面色仍旧有些不对劲。 不待她询问,姜母已经受不住内心的煎熬,掩面而泣:“似是你大伯盗走的,方才那小兄弟描述的贼人,似乎就是你大伯。” 她双眼通红流着泪,满脸的窘迫。 往日夫君还在时,那一家人便打着孝敬公婆的名义经常来拿些米,面,肉走,但如今两个孩子们可还指着粮食过冬啊! 都怪她,太过软弱,才让这一家子贼人肆无忌惮! “娘,不哭,鹄儿给娘吃窝窝头。” 姜鹄听不懂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娘哭了,他小手从怀里拿出了一小块窝窝头,小心翼翼捧过头。 姜母愣了一下,却是哭得更凶。 院子里哭声回荡,谢庭筠眉头皱起,张嘴欲言,被姜鸢眼睛一个横刀闭了嘴,只是在鼻间发出哼哼声。 而后,一只鲜血淋漓的兔子被落到怀里,父子二人吓得吱哇乱叫。 “厨房里有刀,水缸里有水,去了皮和内脏,若是做不好,正好这兔子肉也不够!” 谢庭筠&谢言祉:…… 两人互相拉扯着走了。 “无碍,娘,我只问你一件事。”姜鸢看姜母冷静了些,才开口道。 姜母红肿的眼睛紧张地瞧着她。 “你可愿意和大伯父一家断了关系?” 姜鸢紧紧看着她的眼睛,自然是没有错过姜母眼里的茫然。 只见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呐呐道:“可是他们怎么说也是你爹的家,我们……” 姜鸢直接打断她,绷着脸,指着墨白二人才放下来半人高的米袋:“娘的意思是,任大伯父他们将女儿和鹄儿过冬的食物都抢走,也要维护他们?” 她说罢,抢过姜鹄手里的窝窝头,一把塞入他嘴中。 下一秒声音里就带上了哭音,抱住还在不知状况的姜鹄,“赶紧吃,这可是最后一顿了,小弟,咱们命苦,爹死了,娘还胳膊肘往外拐,但愿咱们饿死之后,来世能再投个好胎。” 她伏在姜鹄肩头,看不清脸色,但是这哭声直接引来了谢长祗,他连斧头都来不及放下,就跑了过来。 脸上难得地露出除了麻木之外的表情,“姜鸢姑娘,没事的,我们还有兔子,明日我可以再去猎更多……” 姜鸢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姜鸢看向姜母,清亮的眼里透出固执。 姜母看着两个瘦得跟纸片一样的儿女,她又何尝不心疼?不禁又悲从中来。 “不是娘不想断关系,只是,你爹才去,咱们孤儿寡母的,若是没有你爹家,又哪有个靠山?旁人想欺辱便……” 姜鸢想都不想便驳了。 “靠山个奶奶个腿!分明是吃人肉的豺狼虎豹!今日是米,明日指不定就把你闺女我卖了,您还给她们数钱!” “您真真是糊涂了,若是真为我和鹄儿着想,就应该早些了断,有些事才好办!” 姜母被亲闺女数落的身子颤抖,她张了张口,惊愕地发现闺女说的话并无道理,只是这,是否太离经叛道? 那边好歹也是亲家,而院中五人…… “……娘。” 姜鸢着急和姜母扯道理,便没一直捂着谢长祗的嘴,谁料他突然插口道: “娘,姜鸢姑娘,我嘴笨,说不好话,但也知道如今形势,你们愿意收留我们一家,我谢某感激不尽,谢某没有多少能力,但定能保护好你们。” 谢长祗闷着头一口气说完,才发现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脸上。 “爹我就说这贱小子平日里都装傻呢!如今有奶就是娘,有枝就往上爬,也不怕到时候断了摔个粉身碎骨!” 谢言祉探出半个脑袋,看到院子里一片祥和,狠狠地挤爆了手里的脏器。 “啊!他娘的什么东西!大粪啊啊啊爹!” 第七章 您可要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 “那我明日就去找村长做个公证,那这些米……” 姜母听罢谢长祗的话,再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终于是咬牙点了头。 罢了罢,且试这一回,若是瞧错了这几人,大不了她再碘着老脸去求公婆便是。 “姜小姐,属下和墨非是将人打晕了拿回来的。” 墨白说着话,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包袱递上。 几人凑近一看,竟是一罐盐和一小桶油!而且份量可不止姜母那一点,明显是将人家的也一同渡过来了。 姜鸢讶异的目光投到他身上时,墨白忙补充道:“无人见到属下二人的模样,姜小姐可放心。” 无人看到?姜鸢嘴角一勾,大手一挥:“娘,你去将这些藏个好地方,别被人再找到。” 姜母听出她话外之意,忍不住问道她是想做何事。 “一个绝妙的事!”姜鸢想通了接下来的计划,心中欢快,连眉眼都微微抬高。 “娘,我来帮您吧。” 谢长祗放下手里的斧头,由不得姜母拒绝,便直接将包袱和米袋一前一后扛在身上,还原地跳了两下。 “娘,一点不重的!” “辛苦你了小祗。” 他满脸乖巧,声音柔和,在姜鸢看过去时呆愣一秒,而后红着脸扭头,跟上姜母的步子。 “喏!处理好了!” 谢长祗的背影被一只血刺呼啦的脱皮兔子挡住,谢言祉远远地举着兔子,另一只手捏着鼻子,俊眉皱起。 “你仔细瞧瞧,到时候分肉时可不许说我和我爹没出力!” 少年嚷嚷着,将姜鸢的目光吸引过来。 “辛苦了。”姜鸢也没为难他。 倒是谢言祉原本都做好还嘴的准备了,结果姜鸢还冲他一笑,他轻哼了一声,用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一小块帕子擦着手。 …… 厨房里,就只有姜鸢和谢长祗。 灶内柴火已经烧得通红,她将姜母特意留下的一小叠油倒入锅中,锅中的油渐渐泛起细密的泡沫,姜鸢手法娴熟地将切好的兔肉块轻轻滑入,顿时,“刺啦”一声,热油和鲜肉的碰撞,诱人香气迅速弥漫了整个厨房。 姜鸢眼疾手快关了前后门,但香味还是泄出去了不少。 好在她们处的位置靠近村尾,左右两旁也无邻里,想来香味早散在冰天雪地里了。 “爹,我饿了。” “啪挞!” 一小块木块被切开,谢言祉撅着嘴,懒散地举起斧头,慢吞吞地砍着木柴。 鼻尖似有若无的香味让他忍不住一遍遍看向厨房的位置,心里愈发不满起来。 凭什么谢长祗那个木头墩子可以去厨房干活?他却要坐这里,不劈完还不让进门! “不过是兔子肉罢了,这味一闻便油腻至极。” 谢庭筠目无偏移,将谢言祉劈飞得乱七八糟的木块捡进簸箕里,掂量了一下,差不多满了。 姜鸢手持铲子,轻轻翻动,兔肉镀上了一层金黄,再淋上晒足了一百八十天的酱料,红亮诱人。 这便是今天最后一次签到获得的物资了,厨房佐料大全套! 姜鸢将酱油瓶子收到仓库里时,余光瞥见一双震惊的眼睛。 她眯了眯眸。 还未待她开口,谢长祗就大声道:“娘!屋里怎么还有碗酱油?我和姜鸢姑娘先用了!” “酱油?”姜母在后院里,露出一丝疑惑。 “好香啊!娘!”帮着一起扫雪的姜鹄舔了舔空气里的肉香味,大眼睛里流露出渴望。 姜母被他这副馋样立马丢了方才疑惑之事,轻轻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一会儿,娘给你夹,这是阿姐和那位哥哥打来的,不可多吃,知道吗?” 姜鹄乖乖点头。 厨房里。 姜鸢勾起嘴角,看着谢长祗的面色,从方才的震惊到紧张,但也算机灵嘛! 姜鸢忆着电视剧里的反派语录,秀眉倒立,眼神冰冷。 拿着锅铲就逼上了谢长祗身前。 她站着,他坐着;她俯视,他仰视。 “知道太多的人可活不了太久。”她凉凉道。 “谢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谢某不蠢!”谢长祗舔了舔嘴唇,忙承诺道。 他眼里一片澄澈,只见真诚之色。 姜鸢点点头,转身之际,忽然又转身,以迅雷之速,将一粒看不清颜色的小丸子塞入谢长祗的口中。 小丸子入口即化,酸涩的口感让谢长祗面目扭曲。 “……姜鸢姑娘,这是何物?” 谢长祗艰难开口。 姜鸢微微一笑,抬高了锅铲,指着他。 “毒药。” 谢长祗张了张口,眼里不知该流露什么情绪好。 “我半月给你一次解药,你若是胆敢将我的事情泄露出去,哼哼,毒发之时,没你小子好果汁吃!” 她阴恻恻道,下一秒,锅铲上的酱汁恰巧凝落在谢长祗的口中。 姜鸢:…… 谢长祗眨了眨眼,咂巴了下嘴,眼里爆发出名为食欲的狂热冲动。 他乖巧低头,“知道了,姜鸢姑娘。” 心里默默想着,若是每日都有这般好吃的汁喝,哪怕是一直吃毒药,他也愿意啊! 眼见着谢长祗低眉顺眼,姜鸢心里才舒了口气。 其实她本就是故意让他瞧见。 这签到系统每日都会给物资,总需要个人陪她一起过个明路。 姜母没主见,姜鹄又太小,眼下唯一品性看着过得去便只有他一人了。 她不怕赌,虽然方才给他吃的是酸糖,但若是他真敢想说出去,她保证他连当夜的月亮都看不着! 更何况,她已经问过系统,只有她故意透露出去的人才能知晓并讨论,他若是想讲给其他人就会发现根本开不了口! 简单来说,这就是针对谢长祗的一个考验! 一盘红烧兔肉出锅,看着满满一盆,但兔子本身也没有多大,一屋子人各分到了一块。谢家父子犹豫的刹那,盘子里的酱汁已经被姜鹄舔干净了。 兔肉入肚,不觉得饱,反而似开了胃,更迫切想要进食。 姜鸢让姜母姜鹄“收拾”好家里,便带着一家子人,浩浩荡荡地朝村长家而去。 “村长叔!您可要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呜呜呜呜!” 第八章 好大伯娘,可否先借我五十斤大米? “该死的贼人,竟是把所有的粮食和银钱全给抢了去!这不是把我和我娘,我弟逼上绝路吗?” 姜鸢从出了门,便是一路哭喊到村长家的。 姜鹄在阿姐的授意下也扯着小尖嗓子哭。 姜母本就是个柔弱美人,哭得也叫那个肝肠寸断! “还请村长叔做主!定要揪出来这贼人,我定好好教育他一番!” 谢长祗单手护着姜鸢,另一只手扛着斧头,眼底通红一片。 姜鸢哭倒在地上,“活不下去了啊!连今晚的粮都没了,若是我爹还在,贼人哪敢那般嚣张!” 村长的院子前围了满满一大圈的村民,大多都是看热闹的,看着姜家母女如此凄惨的境遇,忍不住道: “村长,咱必须把贼人揪出来!不然难道要我们看姜鸢她们去死不成?都是一家人,我可看不下去!” “就是啊!妹子你快别哭了,哭的俺心里疼哟,村长定给你主持公道,婶这还有半块饼子。” “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贼人干的事情,连自家人的东西都偷,定然帮着一道好好教训!” “安静!安静!都安静!”村长重重咳嗽一声,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村长目光看向姜母,又移向姜鸢。 “姜鸢,此事我会好好调查,不过这贼人不一定能捉到,但我会尽力。”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姜鸢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鸢儿明白的,指不定那粮食都入了贼人的肚里,鸢儿就是想来求个公道。自我爹死后……” 她垂下了眼睛,欲语泪先流。 看的一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村长也流露出丝心虚,毕竟自己侄儿才退了她的婚约,若说落井下石,自己家必然是能排上名的。 他轻咳一声,正欲说些什么,姜鸢惊呼一声,朝人群外喊去:“大伯!大伯娘!” 姜鸢小跑过去,刚好拽住想转身的大伯娘的衣袖: “大伯娘,您平日最疼我和鹄儿了,往日里我爹还在时,也接济过你们不少,如今,您可否借我们些粮食,先渡渡日?我保证日后便还,鸢儿还不想死……” 她语气颤抖,问得可怜,不少人见状都忍不住附和。 大伯娘急得从她手里拽出衣袖,声音里带着急躁,“没有!” 姜鸢身子颤了颤,小脸瞬间惨白。 不少看不过去的人大声嚷嚷。 “不就是些粮食?你这大伯娘当的也太自私了,莫非是要眼睁睁看着晚辈饿死?” “切!说的好听大伯娘,记得以前我每次路过姜家,都能瞧见她拿着大包小包出来呢!如今人家落了难,倒是变成了铁公鸡!” “妹子,你跟俺回去拿粮食!俺可不像一些人!” 姜鸢吸了吸鼻子,一一拜过众人,眼里流露处感激之色。 “鸢儿谢过各位长辈的好意,只是,恕鸢儿不能领了。鸢儿,能与大伯娘开口,也不过是仗着往日的些许情分,如今看来……” 她悲伤地止住了话。 顿时矛头都指向了大伯娘,大伯已经不知所踪,大伯娘被周围的人叽叽喳喳的头疼。 本就发现不仅盗来的粮食不见了,连自家的酱料都不知所踪,在屋里她就被骂得狗血淋头,结果出来了还要被一群人站在道德上点上骂她! 姜鸢如今入赘了婿,那房子他们一家也是拿不到了,儿子的束脩没了着落,大伯娘越想越烦。 “去他的情分!这粮食可是救命的东西,你们倒说的漂亮,我那么大一家子,让出去了,谁来可怜我们?反正我给不出来,谁爱给爱给!” 说罢,大伯娘就想凭借着体型的优势挤出人群,哪知身后被姜鸢扯住。 姜鸢人瘦瘦小小的,劲却是极大。 她泪眼汪汪:“大伯娘!您怎可这样说,你不认我们了吗?” 大伯娘拽住背后的衣裳,狠狠将她一推:“你爹都死了,和我们早没关系了!” 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姜鸢嘴角隐晦勾起。 然而嘴上还是大喊着:“娘!大伯娘不要我们了!” 她哭倒在姜母怀里,姜母打心底里还有些茫然,这一切的发展都是她没料到的,但是事到如今,听女儿的便是了。 她摸着女儿的头发,“没,没事,娘要你。” 大伯娘最终还是没能走成,她被谢长祗拦住了,人高马大,绷着脸,看起来唬人的很。 “村长,既然大伯娘都已经摊开说明了,那我,那我就当一回不孝女,求村长公证我们二家自此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一点关系!” 此言一出,饶是看不上大伯娘的人,也被狠狠震惊住了。 姜鸢她爹虽去了,但她爷爷奶奶可还都好好活着,虽说分了家,但一家人有血缘关系,怎么说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姜鸢看起来柔柔弱弱一人,竟然一出口便是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村长迟疑:“这……” “大哥,这也是我的意思。”姜母看着复杂的目光落在闺女身上,她忍不住对着村长补了句话。 “如今长祗也成了我女婿,还有亲家公和小叔子,家中也不算无男子,日后我们努力些,也能支撑起这个家,至于娘那边……既然她看不上我们,那便恕媳妇不孝。” 姜鸢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她娘平日里畏畏缩缩的居然能说那么多。 姜母不语,只是一遍遍摸着她的头发。 大伯娘懵了一会儿,理清楚后,也冷静了下来。 她又换上那副令人讨厌的笑颜,试图去拉姜鸢。 “鸢儿,你说什么胡话呢?大伯娘方才不过是昏了头,你是我侄女,我怎么忍心看着你们挨饿?就是老太太也是不同意的呀!” 姜鸢冷笑,分明是怕老太太又骂她! 至于那老太太,又哪是个好东西?不过是个不吸干不罢休的蚂蟥! 如今她和她娘,还有鹄儿,只要还没死,就还有可利用之处。 姜鸢也激动地紧紧握住大伯娘的手,“太好了!我就知道大伯娘哪会那么狠心?我家中一共八口人,侄女不要太多!可先接济五十斤米?” 第九章 今晚伺候我沐浴 “可以可以一点粮食大伯娘怎么会……多少?你说你要多少?!” 大伯娘笑着的脸僵住,她嘴角往下弯,被肥肉挤着的眯眯眼瞪大。 “五十斤啊……家中人口不少,也不过撑上十多日。但是大伯娘你放心,这段时日我会和娘想办法再挣些银两还你,绝对不会白吃的。” 姜鸢言辞诚恳,脸上挂泪,我见犹怜,连着原本听到五十斤也心里嘀咕着有点多的人都动摇了。 虽然是要的多了点,但人家小姑娘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大伯娘皮笑肉不笑,“五十斤米!鸢儿,这也太要大伯娘的命了,五斤米可好?现在大伯娘就带你回去拿。” 哪知姜鸢方才还感激期待的小脸立刻就冷了下来。 大伯娘心里咯噔一下,饶是她,如今也被个小姑娘的脸色牵着鼻子走。 “大伯娘不愿就算了,还要拿五斤米,不是羞辱我,羞辱我娘又是什么?不过是欺负我没了爹!” 姜鸢微抬起下巴,咬着唇,带着哭腔却清冷又倔强,眼睛红肿。 还不待大伯娘开口补救,姜鸢一转身,就朝着村长跪了下去。 “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还望村长叔做主!今日这亲必须断!” 她高喊着,还要往厚厚的雪地里磕头,及时被谢长祗拦住。 他“痛斥”道:“姜鸢姑娘,你莫要这样,我相信叔作为一村之长,定然是爱护咱们的。但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还是不要给村长添乱了。” 有些热心肠的大婶顿时急了,指着谢长祗就批评起来,“你这小伙子怎么能这样子说!咱们村长是最公道,最好的村长!这姜家这般自私,要我就**……” 村长:…… 他复杂地看了眼二人,而后抬起手,止住大伯娘飞扬的唾沫星子,在她青了又白的神色下,宣布了同意姜鸢的请求。 他轻咳,“姜家二媳妇,你看,如今姜大也不在了,鸢儿也大了,寻了夫婿了,回去跟老太太好好说说。今日呢,也不光我,大家伙都做个见证。” “不行啊!村长,鸢儿也就算了,鹄儿是男娃,那可是咱老姜家的种!” 大伯娘气得直跺脚,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却不让姜鸢一家离开。 “鹄儿是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姜母立刻紧紧将姜鹄抱在怀里,大有一种大伯娘若敢抢,她就敢做些冲动之事。 “不行!姜鸢和你我不管,姜鹄今日得跟我回去。” 大伯娘咬死了牙,这事算她倒霉,传回去她肯定少不了被老太太磋磨两日,若是还丢了姜鹄,她不敢想会几天吃不到饭! 姜鸢轻笑一声。 “大伯娘,喊错了。” “是程鸢,程鹄。” 今日起,她们不再冠以父姓,而是母亲的程。 几人潇洒离去时,大伯娘还沉浸在他们改姓的大逆不道中,反应过来,想追上去时,才发现面前飘下来一小片布料。 是她家男人这几日穿的衣裳布料! 还是男人赚了些快钱,她特意去县里裁的新布做了两身衣裳,当时在村子炫耀了好几圈! 莫不是自家男人偷粮食的事情其实已经被她们知晓了? 大伯娘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连忙扭头跑去。 不行,她儿子还要考举人老爷,若是这贱蹄子捅出去了,岂不是断了她儿子的大好前程? 程鸢才踏进院中,就被姜母拉住。 她右手抱着姜鹄,他哭完一场,已经在路上累得趴在肩头睡着了,她将声音压得极低。 “鸢儿,你方才说姓……程?” 她眼底还有着残余的震惊,以至于说话时都是抖的。 “对啊,娘你不是姓程名知吗?如今爹死了,咱们家也和姜家断关系了,我和阿弟自然是随你姓。” 程鸢轻松地说道,但只有她自己心底里知道有多气愤。 方才和大伯娘对骂后,她忽然脑子里多了段记忆。 似乎是原主很小的时候,连板凳都爬不上去,被程知抱在怀里,手把手握着小树枝在沙地上写字。 “程,知,这是娘的名字。” “饭呢?怎么还不做饭?想要饿死老子?” 一道黑高的身影忽然侵入视野,将一大一小踹翻在地。 “还当你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呢?不过,不做饭也行,给老子再生个儿子吧!” 随着一声惊呼,程鸢的记忆又空白了。 但短短的一段记忆也够程鸢知晓个大概了。 她娘,很有可能是被拐来的!她爹在原主本身的记忆里是个慈父形象,但早年间却如此残害她娘! 还真是死的好! 她越想,越觉得这姜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姜母,哦不,程知眼里覆上茫然,而后抖了抖,眨了眨眼。 程,知。 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似乎十多年了。 不知为何,鼻尖酸涩得紧。 程鸢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娘,现在才开始。” “我会陪你找到他们的。” “娘,我也会。”谢长祗见终于有他能插上话的地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也连忙道。 程知的肩膀抖动,她没问程鸢是怎么知道的,或者说,她对此事已经没有了数年前那般激动了。 她看了看安静睡觉的程鹄,又看看程鸢,挤出笑,“鸢儿的心意娘领了,但娘有你们就足够了。” 程鸢抿了抿唇。 看着娘抱着程鹄回了屋子,程鸢才扭头看向谢长祗。 “你不用时时跟着我的,方才辛苦你了,去休息会吧。” 她方才进院子时就看到柴堆那边砍到一半,连斧头都没取下来。 然而父子俩人也不知所踪,不过有暗卫在,想来也出不了岔子。 倒是谢长祗,说是赘婿,如今却像是成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似的。 似乎是以为自己讨嫌了,谢长祗的脸顿时就红了,连连摆手:“我,我不用休息的。” 程鸢眼珠子盯着他转了一圈,忽然指向那一堆柴火,“那你去劈柴吧。” 谢长祗老实点头,话音刚落就已经取下了斧头。 程鸢像是故意似的,嘴角勾起,又补充道,“顺便把浴桶洗洗干净,等晚上我回来,你伺候我沐浴。” 谢长祗手里的斧头顿时冲着他脚尖砸了下来。 第十章 如今不是在谢家父亲有些分寸比较好 然而等他狼狈抬头时,程鸢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谢长祗愣了许久,伸向地上斧头的手又收回,而后一双手缓缓抚上红烫的耳尖。 手肘抵在膝盖上,微微低着头,薄唇抿得紧紧的。 程鸢的目标不是别人,就是陆白。 方才在村长家她观察过了,确定了陆白不在家,想来那会儿还在和县令千金你侬我侬,这会儿应该能堵到人。 站在村道上,陆白蹙眉看着她。 眼底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不屑。 “姜鸢,不是说好了退婚了?如今我们二人没有关系,你这样将我堵住,可是会伤了你的名声!” 说到此,陆白的眼底更加鄙夷。 村妇就是村妇,大字不识,还不懂得避嫌,不像他的娇娇儿,知书达礼又温良恭顺。 “我知道你多多少少可能放不下我,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姜鸢,我们不合适。” 这会儿路上没人,程鸢也不装,朝他翻了个白眼,把手摊开:“首先,我现在姓程,其次,你欠我的银子拿来。” 陆白怔愣一瞬,没管她为什么改了姓,脸色一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你急什么?又不是不还你!” 程鸢依旧保持这个姿势不变:“确实很急,陆白,别给我扯别的,你不会想要赖账吧?” 陆白脸更黑了。 “区区五十两银子,姜,程鸢,我往日竟不知,你是这样世俗的女子!亏我还愧疚……” “啊对对对我就是这样的女子,也别愧疚了,愧疚当不了饭吃。区区五十两,赶紧给我得了,你也不想我把你和县令千金的事情说出去吧?” 程鸢从怀中摸出一块嫩黄色的手帕,在陆白眼前晃了晃。 帕角白色的陆字格外显眼。 陆白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惨白,双手连忙在身上摸索。 “别摸了,就是这条。” 程鸢笑眯眯的,“陆白,走路还是要回头看呀,不然白请我看场戏,还送我个东西,我多不好意思。” “你想要干什么!”陆白几乎失声道。 娇娇儿一直和自己是在偷偷见面,县令老爷早就已经在安排她和门户相当的公子哥相看,若是此事捅到他那边去,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定然吃不了好果子! “我又不是你,要这帕子有什么用?我只要我那五十两。” 程鸢歪歪头,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 但陆白此时算是看透了她,气得咬破了口腔,却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小心存放都帕子怎会到了她手上! 想到自己的大好前程,他气愤地从怀里摸出了几个碎银,加起来约莫二十多两,递过去时他心里都在滴血,“我现在只有那么多!” 那五十两他早用来给娇娇儿买首饰讨她欢心了,哪里还有的剩! “你把帕子先给我,剩下的等我有了就还你。” 陆白话还没说完,手心都银子已经到了程鸢手里。 她喜滋滋地连着帕子一并塞进怀里,像是在看蠢货一样看着他。 “当我傻?等你给齐了我再还给你,我最多给你七日,你若是不还,你明白的。” 程鸢没有错过他眼里的杀意,挑了挑眉,“我一个弱女子可不敢来找你,我家那口子还有小叔子,说什么也要跟来,生怕我被欺负了去呢。” 程鸢嘴角噙着甜蜜的笑。 陆白心里一凉,迅速环视四周,但两旁都是屋子,根本看不清有没有人藏在后面。 他握紧了拳头,最终放开。 “你最好是信守承诺!” 陆白恶狠狠地放下一句狠话,虽然程鸢也不明白他放狠话的意义,分明不守信用道义的人是他,居然也会怕别人不守规矩? 她嗤笑一声,慢慢往回走。 脑海里和系统愉快对话。 “这个新手大礼包很不错!夸夸!” 系统方才在她回家后,就告知了迟来的新手大礼包,是个抽奖,抽到什么都有可能,就连成仙都不是问题! 程鸢兴致勃勃,决心抽到个sss时,发现自己居然只抽中了个神偷技能,顾名思义,可以偷东西。 听起来有点厉害,但又似乎鸡肋得很。 后面还备注了一级,看起来还是能升级的,问了系统只是说可能多加练习能够升级。 她出来便是偷偷练习这个技能,如今只能偷取五十米距离内的任何东西,能瞬间到她手里。 原本是想直接在陆白身上偷银子的,结果见了人却发现了这个手帕,于是临时改变了思路。 手帕自然是不会还给他的,或者说,等他还清银子后,她还是会偷回来,送给县令一个惊喜。 别和她说什么不讲道德,陆白白嫖她家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不过是小小地出口气~ “不过一天真的不能再多签到了吗?” 程鸢有些不死心。 除了一开始在家里,然后广场,山上,她在路上想签到时,却被系统提醒签到上限。 “不能。” 系统的声音冷冰冰的,颇有几分铁血无情。 程鸢只好遗憾收场,查看了一下仓库,她现在有四十五两银子,厨房酱料大全套,日常草药各一份(具体种类这里不细说)。 程鸢轻哼着歌回到院子里时,正巧看到谢庭筠父子俩背着她,正对着谢长祗说着什么。 谢长祗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仓皇抬头时,刚好和程鸢对视上。 “程鸢姑娘……” “别程鸢姑娘程鸢姑娘的唬我,她现在在外面,今夜我要睡你那个屋子!你睡我的屋子。” 谢言祉叉着腰,鼻孔就差冲上天了。 “你弟弟身子骨没你好,你作为大哥多担待点,别连个屋子也和他抢。” 谢庭筠沉声道,丝毫不觉得自己让大儿子让出来自己的房间本身就是件偏心的事情。 见程鸢没动,似乎是在看热闹。 谢长祗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垂下去,而后抿了抿唇,绷成一条倔强的直线,“我不要。” “程鸢姑娘说是给我的,父亲若有异议,不若去与程鸢姑娘说,毕竟如今不是在谢家,咱们寄人篱下,还是要听话些才好!” 言外之意就是别看他好欺负就只敢和他抢。 他现在可不是孤身一人了,他是有妻子的人了。 第十一章 出嫁从夫,入赘从妻 似乎是第一次被忤逆,谢庭筠脸瞬间就沉了下来,看向谢长祗的目光里满是不悦。 果然那道士说的没错,这逆子生来就是克他的! 从出生起,就不像个正常的孩子。 别的孩子聪明又伶俐,讨人欢喜,倒是他,一天到晚比他这个老子还会板着个脸,一见到他就畏畏缩缩的不成体统! 据下人说他连被刀划伤了也不会疼,就跟那肉不是他的一样,简直是个怪胎! 当初就不该心软,直接送得远远的,省的在眼前还讨嫌,如今还非要霸占着好位置! 谢庭筠:“谢长祗,不论在哪里,我都是你爹!” 若不是在庭院里,他定要将桌子拍得“匡匡”响。 “出嫁从夫,入赘从妻。”谢长祗目光越过二人,和程鸢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他挺直了脊梁,一字一句道。 这一句话直接噎得谢庭筠瞪大眼睛,胡子翘起,涨红了脸,手指着他连说几个你。 “认这个乡野村妇当妻子,你身上流的可是我谢家的血!咱们家怎么说也是清流世家,你你你,不肖子孙!家门不幸啊!!” 不知为何,谢言祉看着谢长祗抬起的脸,不似以往的唯唯诺诺,居然有丝刚毅的俊俏,心中愈加不快,他冷笑一声, “你以为程鸢姑娘是真心悦你吗?以为当了她的赘婿就了不起了?谢长祗,你也太下贱,太侮辱谢这个姓了,攀上个泼辣的村妇,当真以为自己要上天了!你不知羞,我还觉得羞!” “我看你是要上天了!谢言祉,我有说过吧,那屋子是长祗的。” 程鸢清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谢言祉回头,笔直地对上她的视线,有一瞬间胆怯,或许是气急了,谢言祉又高高昂起头。 “凭什么!他一个庶子,不过个奴才!给他留个地方睡就不错了,为什么还给他最好的!” 谢庭筠见程鸢面色不善,也紧接着开口,“程鸢姑娘,你不知道,庶子愚昧无知,蛮横无理,恐怕是会糟蹋了那间屋子,不如让言祉住下。” 程鸢无语地瞧了眼这二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人和鸭讲的无力感。 “就凭,他是我夫婿啊。” 程鸢走到谢长祗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肩头,身下的身子顿时僵硬住。 程鸢目光在二人脸上扫动,随即拔高声音却不失力度,“我不对我夫婿好,莫非对你个小鬼好?还是对你这个老头子好?。” 父子俩的脸色都骤然通红,是被气的。 程鸢继续道:“别跟我扯庶子嫡子那一套,这里是涟水村,不是京城!进了我家门,就是你,谢庭筠,也得给我乖乖低下头!想住好屋子,想吃好东西,就拿自己的实力来换。” “当然,也可以不按照我的规矩来。” 二人的眼里顿时露出一丝期盼。 “从我家,滚出去。” 程鸢扬起笑脸,用手指做了个滚蛋的姿势。 “噗。”谢长祗没憋住笑,在三双眼睛下,很快又调整好面色,悄悄地靠近了程鸢一分。 父子俩的脸色齐刷刷变脸,在他们开口前,程鸢眼睛转了一圈,娇笑一声,又道:“哦对了,如今长祗是我夫婿住在我家无可非议,但你们二人,虽说是长祗的父家吧,那也不能总赖着吃白食不是,况且,我这座小庙,如何能容得下二位这般尊贵的身份呢。” 程鸢嗤笑一声,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直看的他们难堪万分。 “那你想要我们怎么样!那时分明是你将我们带回来的,你敢丟我们出去,我就去村长那里告你的状!” 谢言祉双拳握起,一双眼睛瞪得像能喷火,像只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的发怒的小公牛。 “当时不是缺个夫婿嘛,想着若是你们懂事些,不惹事,多两双筷子也无妨。” 程鸢笑眯着眼,而后声音骤然冷下来。 “但如今,你们两个欺负我的夫婿,这事儿,让我怎么算呢?我总不能放两个欺负我夫婿的混蛋在家里,还好吃好喝供着吧?你想去村长那里就去呗,我也不拦着你们。只是,如今在这涟水村,边境之地,也不知谢家的威严还在几分呢?若是还比不过我这个泼辣的村妇,那可就招人笑了。” 谢庭筠终归还是老姜,他面色不好,几度咬牙,但看着漫天遍野的白色,还是梗着脖子立在原地,问道:“程鸢姑娘的意思是?” “你们不是问我,是问长祗。”程鸢懒洋洋道。 “问谢长祗?”谢庭筠皱了眉,明显是从未将谢长祗的想法放在眼里。 “你们欺负他,自然是要同他道歉,他若是原谅了此事便揭过去了,若是他不肯,那恕我这屋子太小,今晚容不下二位了。” 程鸢算是把护短表现的淋漓尽致。 然而谢长祗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偷偷扯了一下程鸢的衣裳。 她低头看去,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茫然和紧张。 方才他敢顶嘴,也不过是仗着一股委屈顶嘴罢了,说到底也只是动动嘴,但真的要眼睁睁看着父亲和阿弟被扫地出门,他还是有些担忧的。 说不清是血缘的不舍还是怕被再次欺负的害怕,或者是对自己被偏爱的不敢相信…… “程鸢姑娘……”他这么大的个子发出蚊子叫的声音,程鸢差点被他气笑了。 “我不掺和,你决定。” 而后她又补一句,“但我希望你是听从心里的选择。” 谢长祗怔怔地看着她走向屋内的背影,心里不停地默念,听从心里的选择…… 他究竟是否还需要这样的父亲和阿弟呢? 谢长祗对上两张与他样貌相似的脸,谢庭筠正在扭头安慰着躁动的谢言祉,他心里忽然就失望了。 这十几年来,他仍然都还带着最后一丝,对父爱的渴望。 他闭了闭眼,声音干涩,“爹,谢言祉,你们……” “你让我和你阿弟留下来,待日后回了京城,我将你娘遗物的藏处告诉你。” 谢长祗猛地睁开眼睛。 谢庭筠看着这个庶子,脸色轻描淡写。 第十二章 伺候沐浴 似乎说的不是自己曾经的正妻,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没错,谢长祗并不是自出生起便是庶子,虽然出生便被卜为不详,但他母亲却十分喜爱他,那会儿谢家虽家风清廉,但谢庭筠也确实是彻彻底底的两袖清风。 全靠他母亲,江南首富之女的嫁妆撑着,故而谢庭筠虽心中有疙瘩,也不敢明确表现出来,况且这的确算是他第一个儿子。 只不过,谢长祗性子怯懦,后来他母亲病逝,次年谢庭筠将唯一的侧室抬为正妻。 继母次年生下了谢言祉后,二儿子活泼可爱,新夫人温婉可人,谢庭筠本就对谢长祗不多的父爱更是全部给予在了谢言祉那里。 连着那份对亡妻的愧疚也在时间中逐渐磨灭。 “在哪里。” 谢长祗直接站起了身,他如今已经比谢庭筠要高上一些,但还是习惯微弓着身子。 他牙齿死死咬着唇。 娘死时,他仅仅三岁,尚半知事的年纪,但也记得那是个很爽朗,肆意的女子,她很爱他。 似是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亦或是对亡妻的思念,谢庭筠几度张口又闭上,但还是道,“京城里还有一处房宅,待日后若还能回去,我便告诉你位置。” 谢长祗疑惑地费力想了想,但他那会儿太小了,根本还没有记忆,他警惕开口,“你别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还瞪我,再瞪我我也是你爹!” 谢庭筠又自己把自己气得胡子翘起,谢言祉却难得地站在一旁沉默着没有插话。 谢长祗这才纠结地点头,叮嘱着,“那行,我让你们留下,但是你们要听程鸢姑娘的话,多多为她做事,这里不是谢府,我们不能吃白食。你也不可对程鸢姑娘那般无礼说话……” 更难得的,谢庭筠这次居然也没再反驳谢长祗说程鸢的事情,只是他眼珠子看着庭院和小屋来回转动着。 夜里,程鸢挨个人发了两枚水煮蛋,还是从王婶那边买来的,算作晚膳,并宣布明日她带着谢长祗出门采购,若有想要的,明日出门前一并同她讲。 程知大吃一惊,谁都没有她清楚这个家有多穷了,结果她闺女直接说要明日去县里采购?莫不是烧昏头了? “娘,是借给陆白的银两,他还了一些给我呢。” 程鸢忙道。 程知看到她手里的那几块碎银子神情恍惚了瞬间,看着程鸢的眼神顿时变了一些。 她根本没想着自己这个对陆白上头的闺女真能把借出去的银子再拿回来。 看来是真放下了。 程知心里松了口气,眼神也欣慰许多。 “娘不缺东西,你多多顾着自己。” 程鹄还是有些怕这个姐姐,并没有开口。 轮到谢言祉的时候,他有些激动。他心里已经想好了,要先来两身像样的衣裳,然后舒服的鞋子,再来几本当今时兴的书,还要些纸笔墨,他在家也能画画画…… 然而程鸢的目光路过了他,路过了谢庭筠,而后将鸡蛋壳丢入簸箕里。 “我吃完了,你们慢用,长祗,别忘记今晚的事。” 她在父子俩的无声凝视中进了屋子,“吱呀”关上门。 程知感觉到气氛明显不对劲,扫了眼三人,连忙将剩下一口蛋白塞进程鹄嘴中,抱起他,道了夜安,就躲回了房间里。 谢言祉几度气得又要吼出来,但谢庭筠一个眼刀就吓得他将话又吞了回去。 亏白日里父亲还说既然寄人篱下那就做个好态度,他也想着他堂堂谢府嫡少爷,日后那便给这个村妇一个好脸色,好好相处。 可谁知,连今晚还没过,就给了个下马威! 太气人了!除了这一路流放路上,他何曾受到这般欺辱! 然而他不能真冲过去质问程鸢,那也显得他太馋了。 谢言祉白了谢长祗一眼,冷哼出声,“哟,别忘了晚上的事,怎么,堂堂谢府公子,如今居然也要学那勾栏子把式,以色事人……” “啪!” “爹?!” 谢言祉手捂着半边脸,声音近乎破防。 “平日里是我对你太溺爱了,学不会谨言慎行。”谢庭筠瞪了他一眼。 纵然他不喜爱这个庶子,但也是谢家人,是他儿子。 谢家必须清贵! 谢言祉虽然蛮横,但也是明白父亲真动怒的样子,只好委委屈屈地把气咽下,转头又看看谢长祗居然无动于衷,竟是连鸡蛋也不吃了,红着眼圈就回了屋子,把门摔得极响。 谢长祗咽下最后一口鸡蛋,也起了身,准备下桌。 “长祗。” 谢庭筠叫住了他。 “父亲还有何事?”他只是停了步子,但连头也没回。 “我知道你恨我,但你娘的病,的确是石药无医……” “知道了父亲。”谢长祗打断了他想叙旧情的状态,脚步更加匆匆。 谢庭筠张着嘴愣在原地,看着他弯腰在黑暗的庭院里捡着柴火,又想起程鸢方才所说,老脸顿时一红。 心下叹了口气。 又想起什么似的,他回屋的脚步更加凌乱。 程鸢的房门被敲响时,她还坐在桌前神游。 “进来吧。” 她喊道。 房门被推开,谢长祗抱着半人高的冒着热气的浴桶走进来。 不知是否被水汽熏的,他脸蛋通红。 “程鸢姑娘,你试一下水温,若是冷了,锅里还有热水,热了的话,也有冷水,我替你加。” 谢长祗站在原地,纵使村里平民没有闺房这一说,他还是紧张地只敢低头,匆忙地说完话。 一个大高个,站在原地,却不知手该放哪里,头该怎么摆。 程鸢抑制住想要笑的冲动,故意道:“我用水可试不出水温,那你站这,等我脱了衣裳,坐进去了再告诉你合不合适吧。” 谢长祗身子一僵,但把话过了一遍脑子,又觉着没有问题,只好僵硬地点点头。 “……好,我等着程鸢姑娘。” 程鸢一挑眉,也没再说话。 将沐浴用的毛巾搭在浴桶上,她缓缓脱下外裳,白色的里衣勾勒出发育成熟的身子。 第十三章 我,我来伺候姑娘睡觉 纵使是寒冬,但她穿的并不多。 里衣里面便是肚兜。 她往后瞧了眼,得,这小子背着她站着,眼神一个没乱瞟。 她俯身试了试水温,刚刚好。 飞快将里衣和裤子一同脱了,她一脚踩了进去。 身子被热水烫得毛孔舒张,她舒服地眯了眯眼,莹白的双臂搭在浴桶旁。 听到身后的水声,谢长祗不敢回头,“程鸢姑娘,水温可还合适。” 自然是合适,但程鸢起了坏心思就不想放过他。 “有些烫了,你要不接点冷水来?一点点即可。” 谢长祗得了令,立马如释重负地出了门,速度很快地拿着一瓢冷水进门,然而,愣在了原地。 程鸢浓密的黑长发散在身后,如玉凝脂的肩头和莹白的胳膊沾湿了水,一缕缕热气上升,谢长祗莫名感觉脑子里也有一股热气不停地冲向天灵盖。 “怎么了?不过来?” 程鸢转头,她的小脸被热气熏出红晕,澄澈的眼睛似一汪温泉,小巧的红唇格外引人注目。 他视线不知不觉往下,落在那修长白皙的脖颈上。 谢长祗猛地清醒,连忙转身,不停地弯腰说着唐突,连着水瓢里的水也在惊慌中洒了大半在地上。 程鸢眉毛一挑,“谢长祗,你是不是故意的,不给我加冷水也就算了,还洒地上,你要是不乐意,那就出去,让你阿弟来。” 后半句话自然是瞎说的,但谢长祗当真了。 他下意识想要转身,又硬生生克制住。 “不行,我,我再去勺一瓢来。” 他大步走出去,程鸢终于捂着嘴笑了起来。 忽然,一大瓢冷水从头顶浇下来。 程鸢:…… “啊啊啊谢长祗!!你浇冷水在我头顶干什么!” 程鸢冻得瑟瑟发抖,连忙转移到对面,将鼻子以下浸泡在水中,只露出双瞪得溜圆的杏眸。 谢长祗紧紧闭着眼睛,他啊了一声,摸索着浴桶,忙不迭道歉:“抱歉抱歉,程鸢姑娘,我方才数着步子走过来的,我忘记了这里是你的头,我再去勺瓢热水,等一下浇对面,哎,程鸢姑娘,你的头呢?” 程鸢几乎要被气笑了。 “不必了,你出去吧。” 幸亏她本来就偏爱烫水,如今这水温虽然说不上多烫,但也能支撑着她洗完。 至于谢长祗,还是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看不见人,听到带着愠怒的声音,谢长祗张了张嘴,最后垂下了头,安静地转身退出了房间。 听到门关上,程鸢这才赶紧搓洗身子起来。 好在家里虽穷,她的衣裳却不少。 穿上里衣,打开衣柜,挑了身红配绿的款式放在床头。 程鸢扭头,正准备将浴桶搬出去,房门就敲响了。 “程鸢姑娘,我来给你倒水。” 程鸢有些诧异,她以为他出门已经回屋睡觉了,没想到居然守在门口,听着动静。 心里不自觉地软了一块。 “进来吧。” 不知是不是夜里灯光问题,程鸢总感觉谢长祗的眼圈红了些。 不过谢长祗搬了浴桶很快就出去了,她思索未果也就作罢,正准备关门熄蜡烛时,谢长祗又站在了门口。 “怎么啦?”洗完热乎的澡,程鸢心情很好,见他不说话,眼眶微红,便斟酌开口,“你父亲和你阿弟又说你了?” 谢长祗慢慢开口,程鸢也耐心等着。 “我,我今晚伺候程鸢姑娘睡觉。” 谢长祗说完这句话,就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低着头不敢看程鸢的脸色,羞的耳尖通红。 他流放前尚未娶妻,但也晓得成亲那日是要做那种事情的。 如今虽然是他入赘,也没有婚礼,但该有的环节应当是少不了的吧? 毕竟,毕竟自己除了姿色一无所有,程鸢姑娘能看上他想必也有这一层缘由。 然而程鸢却一直没说话,谢长祗紧张地咬破嘴唇,胡思乱想着,终于等来程鸢开口。 “你,你今日先好好休息,我们明日还有事情,那事,那事不急。” 程鸢尴尬说罢就直接“砰”关了门,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样。 黑暗里,谢长祗慢半拍抬头,褪去红晕,茫然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大婚当夜,若是丈夫不碰妻子,那便是不喜。 程鸢姑娘也是不喜自己吗? 也是,自己如今没有家世,也就一张脸还看的过去,又或许只是才看的过去,程鸢姑娘才会对自己没有任何心思。 也是,是自己唐突了,仗着白日里那一丝偏爱就觉得,她当真是心悦自己的,便就此抓住不放了。 谢长祗失魂落魄地回了屋子。 屋内,程鸢更是羞得想给方才挑逗谢长祗的自己几个巴掌。 都怪你!给人家孩子调成什么样了! 她发誓再也不敢了! 一夜,两个人都没睡好。 卯时,程鸢就已经起身了。 不是她爱早起,而是昨夜不到七点便睡下了,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是躺不住,以及对今日采购的期待,干脆一咬牙就起了。 听完程知的叮嘱,程鸢嗯嗯啊啊敷衍过去,谢长祗在后面捞起两个背篓,乖巧回应好程知才跟了上去。 “这孩子,也不知随了谁的性子。” 程知有些担忧地看着程鸢的背影,而后看到谢长祗跟在她身侧,程知才略微有些欣慰。 村里唯二的牛车是王婶家的,王叔每日早晚来回两趟拉去县里,一人一次两文钱。 大多数村民都会选择直接走去县里,毕竟四文钱可以买上四个馒头了。 但涟水村离县里有着近二十公里,程鸢自然是吃不起这苦,她将四枚铜板递给王叔,便带着谢长祗坐了上去。 牛车上人只有两三个,程鸢乖巧问好。 那两人却是有些惊讶程鸢今日的礼貌,不过也没多问什么。 偷偷观察着程鸢的新夫婿——谢长祗。 换了身衣裳,看着还真是个不错的后生。 牛车慢慢悠悠,在雪地里晃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清水县三个字。 “一个时辰,还是这里。”王叔叮嘱道。 程鸢下了牛车就直奔街道,她双眼发光。 第十四章 获得猪肉100斤!沙漠之鹰*1 虽然天上还飘着小雪,但出摊的人不少,两边的店铺也都正常营业。 叫唤的叫唤,吆喝的吆喝,掺杂着孩童的嬉笑哭泣声和砍价声。 路上摩肩接踵,程鸢深深呼吸了一口冷气。 她决定实施一下自己的某个想法。 “签到。”她在脑海里道。 “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土猪肉*一百斤,小母鸡*十只,小公鸡*十只。” 程鸢定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了好几遍仓库确认真的没有听错后,她几乎要尖叫出声。 果然,比起昨天在家里签到,只获得二十两银子,要丰富多了。 果然更大的地方,签到获取的东西也随即增加。 “怎么了程鸢?”谢长祗疑惑地看她站在原地,明明望向的是虚空,却满脸欣喜。 程鸢猛地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我们去看看米面。” 一刻钟后,谢长祗背着小半背篓的糙米和粗面出来。 三十两银子,仅仅买了这么点。 程鸢脸色凝重,原本以为只不过是高一点点的粮价,如今却是高了往日几倍的价格。 这次雪日,不可小觑。 “我们还有银子买别的吗?”谢长祗看着程鸢的面色,斟酌道。 饶是他,也被这价格震惊住了。 原以为那么多银两,至少能装上满满一背篓。 如今这么些,他们一家子人,尤其是他们三个男子,怕是没两天就吃完了。 想到这,他又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他会少吃一点的。 程鸢看了他一眼。 “跟我来。” 谢长祗跟上,二人进了条偏僻的小巷子。 谢长祗左顾右盼,正往后看,回头忽然看到程鸢左右手各拎着一大扇猪肉。 他瞳孔瞬间放大。 “这,这……” 下一秒,他连忙挡住程鸢,好在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巷子。 “猪肉是我们买的,知道了吗?” 程鸢紧盯着他。 “可,可是这么多猪肉,如今粮价又高……”谢长祗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程鸢又补了句,“你可以同娘说,是你拿出来的银子。反正,娘会信的,只要不让旁人看到即可。” 谢长祗思忖半天,才犹豫着点点头。 将猪肉放进背篓里,用布盖住,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谢长祗背着猪肉背篓,将米面的背篓给程鸢背上,“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程鸢沉吟,“还有件事。” 她带着谢长祗兜兜转转,停在一家成衣铺前。 “老板娘,可有便宜些的布料?” 程鸢踏进店内,直接开门见山。 相比起外面的热闹,店内十分冷清,偶尔有一两个客人。 “便宜的?那堆,不过都是裁下来剩的的,或是脏了的,你若要就一并拿走,五两银子。” 老板娘懒洋洋地躺在有光的地方,躺椅一晃一晃,纵使对着一看就是穷人的程鸢二人,语气也无丝毫异样。 程鸢闻言,走到一个篮子前,挑拣着看了几眼。 大多都是些好料子,脏的还能洗洗,细碎的可以做些小衣裳,鞋子什么的。 “都要了,谢谢。”程鸢将银两放在桌上,笑着道。 将布料子放在背篓里,正好满满当当。 —— 待几人回到涟水村,已是太阳高照。 “签到。” “恭喜宿主!签到获得防狼喷雾*10,太阳能防狼电棍*10,沙漠之鹰*1。” 二人朝家中走去,忽然程鸢被叫住。 “鸢儿!哟,这是刚从县里回来啊,发了什么财,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 程鸢扭头,看到大伯那张令人作呕脸扭头就要走。 “鸢儿!我跟你说话呢!” 大伯眼馋着那两大背篓,结果程鸢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悦地连忙赶上去,拦住二人。 谢长祗下意识护到程鸢身前。 “有屁快放。” 程鸢拧眉。 她可没时间和他再扯上一个时辰。 “你!”大伯气得眉毛高挑,最后看着程鸢的脸色还是将事情托出道,“你奶奶要见你。” “我奶奶?我哪有奶奶。”程鸢冲他翻了个白眼,绕开他就大步离去。 她还以为什么事情,原来是那个死老太婆又要开始作妖,她闲得慌才去。 “姜鸢!!你给我站住!” 程鸢不语,只是回家的步伐更快了。 —— “那死丫头居然不肯来?她不肯来也给她绑来!聘礼钱我都已经给昀哥儿交上束脩了,一分不剩,娘,你可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村西一家大屋子里,姜大伯娘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哀嚎着。 昨日,因着这小蹄子非要断亲,她回来都是心惊胆战,好在老太太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县里的王家已经给下了足足十两的聘礼,要一个女儿,抬去做第十八房小妾。 那王家可不是个好地方,相传那老爷玩死一个小妾,就再抬一个,可见其手段! 况且她的荷儿才十岁!是她养起来用来嫁给公子哥的,可不能被那老男人磋磨了去,那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但是娘,那姜鸢不是已经入赘了个男人?咱们……” “不过是场儿戏!老二媳妇也由着她胡闹!到时候轿子抬进去,她不想当也得当!我这老婆子还活着一日,她这个做小辈的,就得听我的!” 老太太气得直拿拐杖戳地面,一双鼠眼爆发出极大的怒火。 “还想断亲!她就是死了也是我姜家的人!等她抬过去,老大媳妇你去把鹄儿接过来,养在你那里。” 姜大伯娘有些不愿,白养别人家的儿子,但也不敢忤逆婆婆。 但她后知后觉问道,“那弟媳呢?” 老太太一记眼刀,吓得她瑟瑟发抖,“这你就不用管了,好好养好昀哥儿比什么都强。” 姜大伯娘收回思绪,但如今,这贱蹄子越来越性子蛮横,如今连说老太太也是见她,都放狠话不来。 “好一个没有奶奶,当我老太婆死了?行,她不来,我去!我去求她!” 瘦削的老太太身子骨仍康健,拄着拐杖几乎走的飞起。 “娘,媳妇陪你一起去!那贱蹄子如今可会说话了!” 姜大伯娘连忙喜滋滋跟上,有老太太出马,这次绝对妥了! 第十五章 奶奶,不行啊!你太老了! “天呐!这么多!” 程鸢和谢长祗一路径直走进小厨房里,关了门,才将背篓里的米肉拿出。 程知担心程鸢年纪小,在摊贩那吃了亏,也跟了进来,然而她的眼睛在看到小山堆一样的东西时,兀的睁大,还揉了揉眼睛,生怕是幻觉。 “鸢儿!你告诉娘,没干什么错事吧?” 程知来回走了两趟,紧张地一把握住程鸢的手,眼睛盯着她,生怕她点头。 程鸢有些无奈又心里暖暖的,“娘,是长祗,他拿了银两补贴的,不然你以为,能女儿我总不能去抢吧。” 她笑眯眯的,程知啊了一声,似信非信地看向谢长祗。 看到谢长祗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程知才放下心来。 “委屈你了孩子,这粮食你多吃些,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都可以叫我。” 谢长祗低眉顺眼地应着,程知却总感觉哪里有丝不对劲。 程鸢看她似乎陷入思考,连忙道,“娘,麻烦你收拾收拾了,可不能再遭了贼人。” “哦对对对!” “姜二媳妇呢?人呢?给我出来!” “你谁啊你!在我们家门口干什么?” “哪里来的乞丐也拦我?我可是姜鸢的奶奶!我看那贱蹄子真是脑子糊了浆糊了,不帮着昀哥儿,偏偏养两个乞丐!我呸!” 屋外动静闹得很大,程鸢三人相视一眼。 “我出去看看,娘,你赶紧把东西先藏起来,免得那老婆子不讲武德。” 程鸢踏出去一步,又走回来,把站在原地的谢长祗一同拉了出去。 “跟我走。” 谢长祗啊了一声,看着手腕被握着的地方,心有一块地方忽然烫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想这些了。 “哟!这不是鸢儿你入赘的男人吗?怎么乞丐的滋味是不是比咱村里的好?切畏畏缩缩的样子,啧啧啧,长的个子高有什么用?又穷又事多,倒贴上去我都不要,真让大伯娘我脸上也跟着没光啊!” “你他奶奶的骂谁呢!谢家人也是你能骂的!土村妇!狗眼看人低!” 谢言祉被谢庭筠用力拉扯着,给了两个板栗,才闭了嘴气呼呼走去一遍。 似乎经过上次一回的较量,姜大伯娘也舍弃了往日虚伪的面具,程鸢冷眼看着她,正好,她也懒得再演戏。 “长祗,把她丢出去。” 她低声吩咐道。 姜大伯娘脸色一变,连忙往姜老太太身后躲去,只是她一个人顶姜老太太两个人还有余,怎么看怎么好笑。 “姜鸢!我还在这里呢!你把我当空气?” 看着姜大伯娘这副蠢样,姜老太太气得胸脯猛烈起伏。 “你娘呢?把她叫出来!” “姜老太太,如今我叫程鸢,别喊错了名,有什么你就说,家里的事情我做主。但你若是来找事的话,就恕我不奉陪了,你们俩体面点自己离开。” 看着这老太太,程鸢心中着实烦躁。 年纪大了,动也动不得,骂了也厚脸皮当听不见。 “改姓之事,你想都不要想!你既然流着姜家的血,活着是我姜家的人,死了也是我姜家的鬼!我看是你爹不在,你娘那个愚妇给你教成什么样了!” “是不是这个死男人?你听外人的话了,我可是你奶奶!!” 姜老太太把拐杖在地上戳出了几个洞,看的谢长祗心里格外心疼。 程鸢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讲不通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长祗,送客!” 谢长祗眼睛一亮,“是。” 说着就要一手拉着一人,然而姜老太太身形敏捷,没被捉着,但她拐杖也如飓风般朝程鸢挥来。 谢长祗瞳孔地震,他一侧身,拐杖重重击在他背上。 谢长祗闷哼一声。 姜老太太见一击未中,竟还继续挥起拐杖,嘴里骂骂咧咧,“不孝女啊!你爹九泉之下都闭不上眼睛!你怎么敢的,让你爹绝后!” 下一秒,她的拐杖被谢长祗握住,姜老太太啐了一口,用力想拔出,谢长祗却直接将拐杖夺了过来。 “咔……嚓!” 小儿胳膊粗的木头拐杖就在他手中被折成了两半。 姜老太太嘴张得老大,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家快来看看啊!孙女不认奶奶,还联合着外人来欺负我这个老太婆啊!我这个老太婆是老了,说不过他们,但是我老姜家怎么让血缘流落在外啊!我这老太婆还活着呢!她怎么能改姓断亲啊!这不是咒我去死吗!” 姜老太太两拳胡乱地打在胸口,高声嚷嚷着,愣是把谢长祗吓后退了一步。 路过的村民有人因为动静停下来,姜老太太余光看到,叫唤得更起劲来。 程鸢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深呼吸一口气。 而后,也直拍着大腿,哭喊着跪坐下。 “奶奶!我叫你奶奶还不行吗!那日分明是你让大伯娘不许给我和娘粮食,若不是邻里仁善,我都瞧不见今日的太阳了!如今见我还活着,您又要来拿什么?屋里就只有些破木头,一点粮食都没了!你不如把我这条命拿去算了!” 程鸢毕竟年轻气血足,吼起来也比姜老太太中气十足,她爬着起身就要冲向墙。 谢长祗被她的一番举动闹的傻了眼,但看她真要寻死似的,吓得连男女授受不亲都忘记了,连忙抱住她的腰,狠狠禁锢住, “程鸢姑娘!不可啊!老太太若是要什么,让她拿就是了!” 原本村民们看着瘦小的姜老太太哭喊,有些动容,结果一听说是刻薄的老姜家又来吸血了,立马就下了头。 “呸!果然人老脸皮厚!连孙女的命都不顾了,也要逼死人家!” “真是活久见,就算孙女没孙子好,但哪有压榨成这样子的?程鸢那姑娘瘦得跟纸片似的,还要倒打一耙!真是老不羞!” 更有混不吝的嗤笑道,“嘿嘿,我看这老婆子是不是老头子去的早,寂寞空虚嫉妒孙女家里有三个男人?别说,谢家父子仨一个赛一个俊俏!” 乡下人本就心口之快,更多的不雅之词往外蹦。 就连程鸢也含泪抬头,“奶奶,不可啊!你虽然老了,但是你真的老了,不行的!” 第十六章 小的做小妾,大的还有大用 只不过靠在谢长祗怀中的下半张脸,嘴角微微勾起。 姜老太太呆坐在原地,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没想到拿这拿手好活算计别人一辈子,今日竟遇到了对手! 眼瞧着院门口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一听说这姜老太太要因为粮食逼死孙女,都纷纷骂上一句。 就是那唾沫星子,都能将两人给淹了! 姜老太太急得眼珠子转了几圈,直瞪一旁快缩成鹌鹑的姜大伯娘。 没眼色的东西! “娘,娘,我们先走,那事再从长计议。” 姜大伯娘打了个激灵,连忙走过去搀扶起姜老太太。 姜老太太松了口气,然而起了身,她似乎底气又足了些,扭头冲着程鸢又嚷道, “姜鸢,你最好这两日好好再想想清楚,你娘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若是断亲,那就是没有祖宗的人!你阿弟姜鹄还那么小,若没有族人支撑,日后读书,娶妻又该如何!” “我不需要阿姐帮忙!鹄儿可以不读书,不娶妻,你是坏奶奶!走开!” 程鹄从外面急匆匆挤进来,小手狠狠一推,愣是将姜老太太推得踉跄两步,瞳孔放大。 “坏奶奶!以前就和鹄儿说阿姐和娘亲的坏话!现在还想欺负阿姐!我没有你这个奶奶!” 吃瓜村民又惊道,“小孩子可不会骗人!而且鹄儿我看着长大的,这姜老太太果然是坏事做尽!” “这真的很坏了,我先前还当她只是不想家人分离,重感情,原来是这么个挑拨离间的坏老婆子!” 程鸢诧异地看着这个阿弟,原本沉静的性子今日居然肯说那么多话。 程鹄正好回头看向她,黑黑的眼珠子里满是紧张之色,还有一抹期待。 程鸢心下了然,冲他一笑,他这才拘谨地抿着唇微微勾起一点唇角。 “走!娘,我们先走!” 姜老太太明显还想要说什么,然而姜大伯娘不由分说就紧紧拉着她往人群外挤。 “都死开!看什么看!再看给你眼睛挖了!” “呸!谁乐意看了,可别碰到了你们还要被碰瓷!” 回去的一路上,姜老太太又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用尽了所有的歹毒之词,姜大伯娘听得晦气得直想跺脚。 这么能说,这么有本事,也没见在程鸢那里讨到什么便宜! 原先还想着真能成呢,结果是被打成狗一样跑出来了! 还不如她呢! “如何了如何了?那死母女可同意了?”偏偏姜大伯在家,见了二人连忙凑上来,被姜大伯娘一巴掌拍开。 “呸!看不懂脸色!” 看透了这个婆婆内里并不像平日里那般唬人,姜大伯娘连带着对她,也敷衍了许多,神思游离。 “我说,你今晚去把这个贱蹄子给我虏过来,你听到没有!这是迷药!” 姜老太太将一小纸包放在桌上,冲她嚷道,口水全喷在她脸上。 “为什么我去?那小蹄子多厉害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让姜大去。” 姜大伯娘咧着嘴将口水抹掉,气呼呼道。 原先觉得家里就她们一房人,占了大便宜,结果是接了大锅,半点多的粮食银两没有不说,家里就她一个媳妇,平日里就知道磋磨她! “你不去,明日县里来了人,就让你荷儿去!” 姜老太太声音低沉,目光看向院子里正在喂鸡食的小女孩。 注意到有人在看她,瘦削的小脸扭过来,而后眼底闪过丝畏惧。 “奶奶……” 姜大伯娘心头直跳,连忙挡住她的视线,谄笑道,“媳妇去,媳妇晚上就去,包在媳妇身上。” 姜老太太沉沉看了她一眼,而后忽然走向卧房里,而后手里拿着个反光的物件走来。 走进了,姜大伯娘吓了一跳,一把小拇指长的匕首! 朝廷限铁,连家中的菜单坏了都是要把怀的交上去才能买新的,这么锋利的匕首她婆婆是哪里来的? 姜老太太细细吩咐道,“若是有人看见了,拦你,你就用这个,记得处理干净,对了,姜二媳妇不能杀。” 不能杀?留着还有用么? 姜大伯娘下意识想问,然而看到反光的匕首,所有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反正与她无关!那姜二媳妇就算真倒霉了也是自作孽,要怪就怪姜鸢不够听话! —— “你怎么那么傻呢!还敢寻死?” 程知方才在小厨房里将外面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要不是担心被发现厨房里的粮食,她根本忍不到二人离开。 她气得眼睛含泪,先给程鸢一个板栗,最后也只是轻轻敲在她额头。 “娘,放心啦,我那是做戏呢,这不是还有长祗在嘛!” 程鸢笑眯眯地把小脸凑上前,乖巧装乖地眨了眨眼。 “娘,我会保护好程鸢姑娘的。”谢长祗也连忙保证道。 虽然他也的确是被吓到了,但好在是演戏,只不过,程鸢姑娘胆子可真大,他偷偷地用余光看着程鸢。 “娘,你不要怪姐姐,都是因为坏奶奶。”连程鹄也来抱大腿,程知瞪着她,见状也只好作罢。 “你啊你,还笑得出来。” 堂屋里,四人围着,氛围融洽温馨。 门外,谢言祉扒着门,偷偷往里看了一眼。 “你若是羡慕,进去便可。” 谢庭筠劈着柴火,一个个堆得整齐。 谢言祉立马缩回了头,撇了撇嘴,踹了脚雪,“谁羡慕?那泼妇样子,谁要我都不要!” “哦?泼妇?” 令谢言祉惊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凉凉补道,“院子里的雪,还有后院的雪,不扫完,今日午饭就别吃我这个泼妇的了。” 谢言祉大怒,谢言祉气得拿起笤帚就哗哗哗扫雪,不少雪子在他身边飞舞着,混着天上不时落下来的雪花之间,一抹幽怨的视线直到程鸢进了卧房才被遮挡住。 卧房里,谢长祗拘谨地坐在凳子上,听到门开了,立马弹射站了起来。 他手搓着衣角,“程鸢,可是有事叫我?” 程鸢点头,伸出手,手心浮现两个小巧的金属棍子。 谢长祗已经习惯了她突然变出东西,但目光被那个新奇的小东西所吸引,“这是……” 第十七章 长祗,我这小武器,可好用? 说时迟,那时快,程鸢另一只手拿起一根,谢长祗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一阵强烈的麻麻酥酥,随之传遍四肢百骸。 “这……”谢长祗瞳孔地震,身形不稳,往后踉跄两步,竟是直接仰面摔在了程鸢的床榻之上! 棉被松软,他整个人陷了进去。 待意识过来自己摔在了何处时,他坚毅的面孔“唰”地染上了层薄红。 连忙支起双臂想要起身,却惊愕地发觉如同被下了软骨散,软绵绵的四肢还残余着麻意,根本施不了任何力气! “如何,长祗,我这小武器,可还好使?” 程鸢右手握着防狼电棍,笑眯眯地俯身,左手撑在床榻上。 笑颜在谢长祗瞳孔里放大,他艰难地只能微微仰起下巴,然而也不敢直视于她,脸偏向一边。 “很,很厉害,着实厉害。” 他微微喘着气,不自觉地舔了舔干涩的唇。 “厉害就对了!” 程鸢很高兴地翘起嘴角,而后似是才注意到他的脸色,她歪了歪头,伸手想要探上他额头,“很热吗?你怎么脸这么红?不会着凉了吧?” 然而她的手在半空中就被另一只大手紧握住。 汩汩的热源传到她的肌肤上。 程鸢眯了眯眸。 触摸到细腻的肌肤,谢长祗一惊,连忙收了手,脸更红了。 “程鸢姑娘,我不是有意的……” 然而程鸢一把收了防狼电棍,另一只手紧紧摁住他的肩膀,“果然是发烧了,连手都烫成这样!你别动!” “我没……” 谢长祗想辩解,但是两只手也不敢再碰程鸢,只好任由着她将厚实的被子盖在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馨香钻进他鼻尖,让他僵硬地不敢动分毫。 “将鞋子脱了,我去再给你拿床被子,你那屋虽然朝阳,但冬日也无多少暖气,被子好像也是前两年我娘淘汰下来的了,怨不得你受凉。” 程鸢用手背贴了贴他额间,烫得吓人,她心里一惊。 赶忙就将衣柜里的一条崭新的棉被抱来盖在谢长祗身上。 “唔,有些重,有些热,程鸢……” 谢长祗动了动胳膊,但两床被子的重量让他难以抬起,只好将求救的目光看向她。 “别乱动,出出汗,我去给你买两副药。” 程鸢眼尖,将他偷偷伸出被子的指尖一把捏住,塞回被窝,还掖了掖严实。 临走前还叮(警)嘱(告)谢长祗不许贪凉。 “喂!我地都扫干净了!柴我爹也劈了!” 谢言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程鸢胡乱应了声,便急匆匆离开。 如今可不比她先前所处的现代,感冒只是个小病,就是硬扛也能扛过来,在古代,风寒可是要死人的! 她才找来的乖巧又能干的赘婿,可不能就这样没了! 谢长祗原本想趁着程鸢离开,便起身,可被窝温暖,脑子越来越昏沉。 睡死过去的前一秒,他松了口气,果然是风寒使得他面红心热…… “黄叔!黄叔!” 程鸢在一小庭院前驻足,扯着嗓子喊着院中在晒药的麻布中年男子。 喊了好几遍,那男子似乎才听到,扭过头来,露出一张白净和善的脸。 “鸢儿姑娘。” 黄蕴和连忙放下药材,小跑过来开门。 “我这耳朵越来越不好使了,进来说话,可有何事?” 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扁晒着各种药材,几乎无处下脚,程鸢直接站在门口道:“黄叔,可有治风寒热病的药?给我抓两副。” “有的有的,我给你去拿。” 黄叔连连点头,热络问道,“看你精神气不错,可是你娘受凉了?” “不是,是我夫婿。”她摇摇头,将碎银子随意放在一个扁上。 黄蕴和一愣,哦了一声,似是想说什么,又止住了话。 “鸢儿你识字,用法用量我都写上头了。若是吃完了还未好,再来找我。” “多谢黄叔。”程鸢点头,转身时忽然撞上微凉的怀中,还掺着药香。 “啊!”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两步,雪地湿滑,眼见着就要摔到晒满稀贵药材的扁上,程鸢眼里满是慌乱。 “小心,鸢姐姐,你没事吧?” 腰间被一双手牢牢抱住,将她捞了回来。 “没,没事,多谢。”程鸢松了口气,这才抬头,撞入一双澄澈含笑的眼睛。 眼前之人,微微俯身,面孔极其乖巧。 笑吟吟的脸上,睫毛浓密,碎发遮盖在额头,扎高的马尾被风扬起。 声音如汩汩溪泉,叮当响。 这是黄叔的独子,黄序秋。 “你这小子,又去哪儿鬼混了,到现在才回来,还不快过来帮忙!” 程鸢这才从美色中抽离出来,连忙向旁边走了一步。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忙。” 怀中空了,唯留残留在沁冷的空气中的香气,他扭头望着她的背影。 “还看呢?人家给自己夫婿抓的药,小两口新婚燕尔呢!” 黄序秋微垂下头。 “来了。” 堂屋外,谢家父子俩排排坐在屋檐下,眯着眼晒太阳,手里还拿着不知哪儿搞来的葵花籽,“咔嚓咔嚓”作响。 谢言祉看到程鸢进来,原本惬意的神情一秒警惕,将手心的瓜子握紧收近。 然而程鸢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她微微开门,透过门缝看床上的人睡得安稳,便提了药去厨房。 “鸢儿?” 程知和程鹄在里面,一口热锅冒着热气,锅内似乎熬着糖,灶边还放着一篮红通通的山楂。 山楂刚洗过,挖了籽,水灵灵的。 “阿姐!” 程鹄坐在灶前的小板凳,小脸被烤得通红,眼睛亮晶晶的。 “这是药?”程知走过来,神色立马紧张起来,捧起她的脸左右看,“鸢儿你生病了?” “不是我,是长祗。”程鸢连忙道,“他受了寒,我去黄叔那买了两副药给他煎着吃。” 程知这才松了口气,将煎药罐寻了出来,“放着娘来吧。” 程鸢点点头,也好,她是现代人,其实根本不会煎药。 她目光落到那山楂上,好奇道,“哪儿来的山楂?” 程知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第十八章 是神仙姐姐吗? “是,是你大伯娘送来的。” 程鸢瞬间变了脸色。 程知连忙补道:“你大伯娘是特意来道歉的,说先前之事是冲动上了头,你奶奶那里也同意了你改姓之事,改就改了,日后咱们两家还是可以多多走动。” 程知说完,越说到后面越没底气,因为程鸢的脸色彻底变黑了。 她忍不住开口解释道:“鸢儿,娘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交恶容易交好难,而且一个村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程鸢静静听着她说完,黝黑的眼珠子看不出喜悲,只是声音里隐隐带着泣音, “所以爹将你买来,对你施暴;大伯偷咱们家的救命粮;大伯娘眼睁睁看着我们一家饿死也不愿施舍一点米;奶奶在全村人面前诋毁我。可能还不止这些事,大伯娘来说几句轻飘飘的话,娘你就当过去了?” “你怎么这么好欺负啊!” 程鸢比程知更先红了眼眶。 程知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我……” 一阵阵刺鼻的焦糖味从锅里传出来,感受到焦灼的气氛,小小的程鹄脸上的笑也渐渐消失。 他眼里带着慌张,看看阿姐又看看娘,一把抱住程鸢的大腿。 “阿姐,娘说你这两日辛苦了,是想做糖葫芦给你吃,你不要生娘的气,要生就生鹄儿的。” 程知僵硬地低下头,“不是鹄儿的错,是娘想岔了,给鸢儿做吃食,不该要她们的……” 程鸢也是身子一颤,只是她咬了咬唇,掰开程鹄,扭头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她又走了回来。 程知抱着鹄儿在无声地流着泪,见她进来,连忙抹干了泪。 但程鸢目光笔直,没看她一眼,将煎药罐和药一并拿了走。 程鸢感觉得到一股视线一直跟随着她,但心中的一股气让她不愿回头,甚至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她脚步声极响,一路走到院子里。 谢言祉又被吓了一跳,将剩下的瓜子紧紧攥着,目光跟随着她,注意到她几乎冷酷的脸,心下暗道不好。 谢庭筠倒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谢言祉有话想说,但顾忌着,只好又吞了回去。 直至太阳西落,程鸢端着药碗离开,谢言祉才偷偷探进去个脑袋。 只不过下一秒就被谢庭筠揪了回去。 “人家的家事,别管。” 谢言祉嗷了一声,而后整理了一下乱掉的衣裳,“不是,爹,我好像看到谢长祗躺床上呢,程鸢她煎药是给他喝?” “病了?” 谢庭筠眼睛也没眨一下,像是只是听到他说谢长祗吃了饭一样平静,继续磕起了瓜子,胡子一颤一颤。 先前在京城之中,看不上这妇人小儿的吃食,没想到如今竟觉得有些上瘾。 “他又不会痛,病了吃药也白费,还不如给我买点吃的,我快饿死了。” 谢言祉抱怨着揉了揉肚子。 原先以为两人赶集回来就能吃上饭了,谁知出了老太太那档子事,错过了用午膳的时间,唯邻里路过分了点瓜子,还有那个胖乎乎的姜大伯娘来送了些山楂。 好不容易等程鸢回来,结果却是煎了半日的药,看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去触霉头。 —— “长祗,长祗。” 破败的院落里,屋檐下结了不少冰柱子,透风的屋内,床榻上一条几乎全是补丁的被子凸起一大块,还有一双长满冻疮的脚露在外面。 “长祗,长祗。” 被子缓缓掀开一个角,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睛,眼底带着警惕,一撮呆毛翘起。 不知从哪儿来的冷意冻的他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嘴唇被咬破了皮。 “谁?” 小家伙酝酿了很久,才忍不住回应道。 是谁? 是喜爱奚落他的阿弟?不可能,他阿弟身娇体贵,如今定抱着好几个汤婆子,才不会来这里。 还是父亲?可父亲从来不会叫他长祗,他会连名带姓叫他谢长祗,然后责问他为何要欺负阿弟! 还是那些贪财势利的下人?可是院内名贵的东西都已经被搬光,自己也没什么能让他们索取的了。 但是他真的好冷,好冷,只要能再给他一条被子,他愿意再学狗叫…… “长祗?” 呼唤声又出现了,带着柔情和小心翼翼的女声。 小谢长祗愣住了。 他从来没听到过这个声音,温暖的就像,他想象中的, 娘亲的声音! 可是娘亲已经死了。 他们都说娘亲已经死了,他是个没娘要的小崽子。 那,是神仙姐姐吗?是女菩萨终于听到了他的祈求…… 梦外。 程鸢叫了谢长祗很久,但他似乎陷入了梦魇,脸色一直不对劲,却醒不过来。 她眯了眯眸,既然如此,只能逼她使出杀手锏了。 将药碗放在一旁,她伸手碰到他下巴,几乎是一瞬间,床榻上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神仙姐姐!” “啊!”程鸢被吓了一跳,但手腕被谢长祗紧紧握住,力度有些过度,勒得她不适地扭了扭,想挣脱。 然而谢长祗似乎人醒神未醒,竟是一把将她扯入了帐中。 程鸢还未反应过来,两层棉花被已经被掀开,她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她抿了抿唇,“谢长祗?放开我。” 然而谢长祗一直在喃喃自语,听不进她的话,程鸢无奈,奋力凑近耳朵。 “神仙姐姐,别不要我……” 神仙姐姐?程鸢皱了皱眉,这孩子还在梦里? 她还想继续听,然而手腕的力道忽然消失,扭头看去,果然人又陷入了昏睡中。 程鸢一时觉得有点气得想笑。 她从床榻间起来,给他掖好了被角,这下毫不留情,三两下将他的下巴卸了,把早已凉透的药灌入他喉咙里,然后重新安上。 转身出了门,差点撞上站在门口的程知。 “鸢儿,娘,娘有话想和你说。” 盯着程鸢如锋芒的目光,程知呐呐道。 程鸢将目光移向一边,“晚些再说吧。” 她绕过她,往外走去。 程知站在原地,眼里又涌上泪来。 院子里,谢言祉鼓起勇气拦住程鸢。 “今夜晚膳吃什么?” “吃屁!” 第十九章 咸咸甜甜的糖葫芦 谢言祉瞪大了眼睛,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你真粗鲁!” 程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谢言祉下意识退后一步,后背撞上墙,只见她扭头又回了屋。 谢言祉这才敢低声嘟囔,“什么嘛!没得吃就没得吃,她这样子,得亏是招了婿,不然谁敢娶她!” 程鸢回到堂屋时,程知已经没了身影,只是路过她屋子时,能听到细碎的哭声。 她脚步只顿了一下,就继续走向厨房。 厨房里,一串串红彤彤,结着冰糖的糖葫芦被放在一个盘子里,似乎在等着谁来采撷。 程鸢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拿起一串,咬下了一口。 还没品出味来,眼泪就已经落了下来。 咸咸甜甜的糖葫芦。 然,程鸢晕过去前,心里怒骂一句,狗娘的,果然不怀好意!! 只见她直愣愣倒在地上,手里的糖葫芦也骨碌碌滚到了角落里,染上了灰尘。 昏暗的后院里,似乎已经埋伏了许久,姜大伯娘蹑手蹑脚进来,掏出一大块布,堵住程鸢的嘴。 随后将人装进麻袋里,往身上一扛。 —— “你谁啊?” 院门口,谢言祉上下打量着面前乖巧的男子,第一次产生了不平衡感。 这人怎么好像长得比自己俊? 黄序秋从容抱拳,微笑道,“黄序秋。鸢姐姐今日在我爹那里拿了药,但是方才我爹想起来还需要一味药,便派我送来。” 说罢,他举起手中的药包。 “鸢姐姐?程鸢?”谢言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喊那么热络做什么?程鸢她在屋里,方才见她进了厨房,你进去找她就行了。” 黄序秋笑着应下,“我与鸢姐姐也算是自小一同长大,所以比旁人叫得亲近些。” 谢言祉懒得理会他说的话,挥了挥手就表示别再烦他。 黄序秋脚步轻快地走向厨房,还剩几步路,他轻咳了一声,“鸢姐姐,我带药来了。” 话音刚落,他走进厨房,却没见一个人。 黄序秋脸上的笑立刻就淡了,他扫视一圈,看到角落里被咬了一口的糖葫芦。 他走两步,轻轻拾起,刚想放到灶台上,忽然闻得一股熟悉的气味。 打量半晌,他将那半颗糖葫芦取下来,放在鼻下轻嗅。 他自出生便比寻常人嗅觉灵敏,许多药材就算碾碎混乱,他也能辨别出来。 忽然,他脸色大变,朝门外跑去。 “这糖葫芦里有迷药!鸢姐姐有危险!快找人!” 谢言祉愣了愣,“迷药?怎么可能,这糖葫芦是伯母做的吧?” 一旁的谢庭筠气哼了一声,“可送山楂来的,可不是良善之辈!” 黄序秋身后响起还带着哭腔的惊愕的声音,“迷,迷药?鸢儿不见了?!” 谢庭筠原本表情从容,忽然他面色也变了,一把站起身,左右环顾。 “暗卫呢?” 谢言祉这才恍然大悟,对啊,不是还有两个成天在树上或者屋檐上的暗卫么?怎会让程鸢失踪? 四人前后寻了一圈,才在后院的草丛里找到昏睡中的两人。 谢言祉一人给了一脚。 “嗯?”“哎?” “老爷!” “程鸢姑娘呢?”谢庭筠沉声问道。 “程鸢姑娘不是出门了吗?” 二人异口同声。 “不对,我们好像缺了段记忆!我记得方才我还在这树上和墨白说话,下一秒就是这会儿了。” “鸢儿出门那会儿才中午,现在天都黑了。”程知流着泪哭,“是我错了,我不该拿那篮山楂的,定是嫂嫂她,下了迷药,抢了我的鸢儿!” 两个暗卫也心知闯了大祸,连忙跪地。 “我要去找鸢儿!”程知扭头就要走,被谢庭筠拦住。 程知控制不住音量道,“你干什么?你不让我去找鸢儿?” 谢庭筠一时间差点没控制住表情:“你去有什么用?真要是他们偷的,你去他们能还给你?” 程知听罢,身子一软,连眼里都没了光,黄序秋连忙扶住她,不悦地瞪了谢庭筠一眼。 “伯母,您在家看好鹄弟,我想,这两位暗卫兄能派上用场。” —— “为什么我们也要去?” 谢言祉有些不愿意地被拉扯上路,但也知道如今事关紧要,他不能耍小性子。 “调虎离山。”黄序秋还未开口,谢庭筠就道。 他似乎在庭院里散步,一点也不着急,惹得黄序秋回头看他好几次。 他连连摆手,“放心,来得及,从方才程鸢姑娘进去到你上门,也不过过去不到一刻钟,就算是被人牙子拐了,一刻钟估摸着才出村子。” 他愿意带着言祉出门,不过是顺势表示一下,他们谢家父子俩并不是那种白眼狼。 三人上门时,姜家门户紧闭。 “姜奶奶!姜奶奶!”黄序秋站在院外,连喊了几声,然而并无回应,但却闻到了屋内飘散出来的香味。 饭香和肉香味。 很可疑。 “姜奶奶,你们在屋里吗?我进来了。” 院墙很高,若想翻墙进去,几乎是不可能。 黄序秋看了两人一眼,谢家父子俩都是小白脸。 忽然,院内传来脚步声。 “来了来了,别敲门了。” 是姜大伯娘的声音,院门嘎吱打开,但只露了个头,嘴角还有可疑的油渍。 “序秋,你找谁?什么事?” 黄序秋上前一步,见没有进去的可能,他端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我找姜奶奶和姜大伯有事,可否让他二人出来一趟?” 姜大伯娘没说话,只是狐疑地看着他。 而后黄序秋拎起手中的药包到她面前,“这里面是些人参……” 姜大伯娘果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不过我得见到姜大伯和姜奶奶才行。” 姜大伯娘见状,只好犹犹豫豫点点头,“那你们在这等一会儿。” 她一把关上门,不一会儿,几道不一的脚步声响起。 谢庭筠往天上看了眼,几乎没听到什么动静,屋内的脚步声就停住了。 而后,院门打开,三人入内。 谢言祉几乎一进堂屋,就鼻子嗅啊嗅,随即眼睛一亮。 “爹,有肉香!” 谢庭筠四处打量的身影顿了顿,似乎没听到,随后走到有了发现的墨白身旁。 第二十章 家都被偷完了! “有包碎银子,这锦囊制工不一般,但看不出来是哪家的。” 墨白道。 黄序秋蹲在床尾的地板上,高声道,“这里,这里有块玉佩!” 几人连忙走近,只见床尾有一块木板被翘开,里面放着个小木箱,放着些碎银子和铜板,黄序秋手中莹白的玉佩应当就是从里面拿的。 “这一看就不是她们的,让我看看,哎,有个王字!” 谢言祉好奇地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半碗红烧肉,右腮帮子凸起,薄唇染上油腻。 “爹,吃不吃?” “王家么?你可认识?” 谢庭筠没眼看谢言祉,将他推到一旁,看向黄序秋。 黄序秋的表情带着古怪,咬牙道, “村里有王姓,但村里人怎会有这样名贵之物,只有县上有一家,王府,而且,王老爷身有顽疾,癖好独特,已经死了十七个侍妾了。” 他目光移到那包碎银子和谢言祉怀中的红烧肉,后者瞪着眼睛往谢庭筠身后躲了躲。 “想必是与王家做了交易,鸢姐姐……我们去王府堵他们!” 黄序秋将玉佩和锦囊塞进怀中,果断走出房门,蓦然和院子里一双无助的眼睛对视上,她身旁三人还在昏迷中。 “荷儿。” 黄序秋怔愣一瞬,就弯下腰来,露出和善的笑容。 “荷儿过来。” “序秋哥哥……”荷儿迟疑地走上前一步。 “哎?还有个小的?墨白别让她跑了!” 谢言祉从屋内慢悠悠走出来,瞥到姜荷,猛地提高音量。 下一秒,姜荷丟了背上的柴,扭头就奔向门外。 “救……” 第二个音节还卡在喉咙里,就被墨白捂住了嘴,后脖颈上砍了一刀,乱舞的四肢立马软了下去。 “大哥真是好功夫。” 黄序秋慢慢站起身,目光轻飘飘地看了喜滋滋的谢言祉一眼。 “那当然,墨白可是在……” 听到夸奖,谢言祉几乎脱口而出,然而说到一半忽然闭了嘴。 抱着红烧肉又退到谢庭筠身旁。 “别丟,荷儿我们带走。”眼看着墨白准备同墨非一起,将人拖到屋内,黄序秋出声阻止。 “一个女娃,你若是做要挟恐怕不成,还不如将这老太太带回去。”谢庭筠看了姜荷一眼。 “不一样。姜荷可是姜大娘的命。姜奶奶不成,她太烦人了。”黄序秋仍旧是笑着的,“先回去,交给伯母看着,我们去县里。” —— 五人站在门口,脸色不一。 卧房里桌椅翻倒,明显经过了一场斗争,程鹄倒在墙边,额头的血迹凝固。 “鹄儿!”黄序秋连忙将人扶起,探了探鼻息,心下松了口气。 “只是晕过去了。” “娘……”程鹄睁开紧闭的眼睛,眼里带着恐慌,下意识抓住眼前的人,声嘶力竭, “不要带走娘!!” “鹄儿,哥哥在呢,刚才发生了什么?”黄序秋温声道,慢慢抚摸着他的背。 “序秋哥哥,娘被两个坏蛋抓走了!你快去救娘!”程鹄两眼汪汪,“你们走了之后,娘带我回屋,然后闯进来两个黑色衣服的人,抢了娘,我想去追,然后他摔我,我就不记得了。” 程鹄紧紧捏着黄序秋的衣裳,眼泪鼻涕糊在了一块。 黄序秋满脸凝重。 没有一点线索。 谢庭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此事应当与姜家脱不了干系,我们前脚刚走,亲家母就出了事,我想,我们应该先去王府看看,或许会有线索。” “我觉得我爹说得对。”见黄序秋沉着脸转身,谢言祉连连点头,将空碗背到身上,悄悄放到地上。 “我有看到。”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门口走来高大的身影,谢庭筠皱眉。 “你不是病了?不好好躺着,乱掺和什么?” “哟,还活着,命真大。”谢言祉撇了撇嘴,“但你也别为了争点什么乱说,鹄儿都没看清楚,你一个病人能看到什么?” 黄序秋未说话,但也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 以及,他居然是从鸢姐姐的屋内出来的,黄序秋心中一紧,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善。 谢长祗没管这二人,他看向唯一一个面善的人,黄序秋。 “我方才听到动静声起身,出门只看到背影,但瞧见了他们脖子后面有个朱字。” “你都看见他们了,怎么没追上去?”谢言祉没想到他真的看到线索了,心中顿时不满。 “让我用这副身子去追人?”谢长祗又猛地咳嗽几声,攀住门框勉强稳住身子,像是看蠢货一般的眼神让谢言祉气结。 “况且,我追上去了谁来等你们?家都被偷完了你们才知道不对劲!” 一番讥讽的话怼的谢言祉脸色青了白,白了青,最后低声切了一声。 谢庭筠的脸色也说不上好,明显被驳了话让他很没面子,但一时却找不到话可说。 “既如此,这位小兄弟和二位就留在家中照顾鹄儿,可行?我去找一趟王叔借牛车,赶去县里应当来得及。” 黄序秋有些着急,直接打破僵局道。 谢长祗垂于两侧的双手握了握拳,也心知此时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 “墨白墨非会陪你去。”谢庭筠忍不住多给了黄序秋一个眼神。 “多谢!”黄序秋拜别后,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切,再会说话又有什么用?人家可是英雄救美去了,我看等程鸢姑娘回来,你这赘婿说不定就要让位了~” 谢言祉话音刚落,一直目送黄序秋背影的谢长祗猛然回头,和他对视上,眼底蕴含着骇人的风暴。 他怔愣一瞬,谢长祗又恢复了以往低头垂背的神态,不言不语,绕过二人回了屋。 谢言祉提起的心落回了肚子,有些气恼。 “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看到时候被扫地出门了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说罢,就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凝视。 他颤颤巍巍抬起头,还没张嘴,就下意识腿一弯。 “爹,我不是在咒您……” —— 屋内。 谢长祗仰躺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 无限的香气萦绕身旁,他抱紧了枕头,忽然,手指触及到了一抹冰凉。 第二十一章 小兄弟,区区爬狗洞而已~ 黄序秋将牛车赶到村门口时,忽然瞧见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奔来。 他微微蹙眉。 “你怎么来了。” “我也要去寻程鸢。”谢长祗看了他一眼,就径直走向牛车,自顾自坐了上去。 墨白墨非还自觉地挪了挪屁股,给他腾了个宽敞的位置。 黄序秋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也坐上牛车。 —— 程鸢是被闷醒的,一睁开眼,四处黑暗,微微有些光亮从缝隙里透进来,她缓了缓,才意识到自己估计在麻袋里。 身子一晃一晃的,好像被人抬着。 她眯了眯眸,山楂是大伯娘送的,她们迷晕自己,是要送到哪儿去? 或许是大伯娘太过自信,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并没有被捆住。 刚想将嘴里的抹布拿出来,就听到外面响起说话声。 “小心着点,别给弄醒了,到时候要死要活吵着老爷有你好受。” “若是醒了怎么办?”回话的小丫头似乎有点紧张。 “那你自个儿顶上。” 话毕,一阵白光亮起,程鸢迅速闭上眼睛。 能感受到自己从麻袋里被抱出来,然后衣服被脱去。 她咬紧了后槽牙,正准备随时睁眼给对方来个偷袭,身上又忽然穿上了衣裳,被扶着躺了下去。 “行了,送进去就成了。”另一道年纪稍大的女声道。 过了会儿,确定身旁没了人,程鸢才微微睁开一条缝,低头看到一袭粉嫩衣裳被穿在身上。 连头顶也被插了一根缀着珠子摇摇晃晃的玉钗。 而她此时似乎身处轿子里。 程鸢沉默了一阵。 这是被强嫁了? 但是嫁人应当穿的是红色喜服,她这是给人当小妾去?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没能占到她家便宜,大伯娘便收了某家的聘礼,但是又知道她不会同意,便直接迂回迷倒她,然后趁机把自己抬过去。 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自己便难再逃! 程鸢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 距离她吃糖葫芦已经过去了许久,想必家中已经发现了她不见,也不知道娘该急成什么样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 好在自己运气好,提早醒来,而且,她也不是普通的,任人拿捏的女子。 她握紧了手中的防狼电棍。 轿子慢慢悠悠又走了许久的路,最后突然停下。 程鸢不确定外面有多少人,只得继续装昏迷。 “咱俩把她扶进去,放床上就行了,这府内把守严格,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是。” 程鸢感受到了背后的柔软床榻,关门声即刻响起。 两人的说话声也渐渐远去,程鸢睁开眼。 她环视四周,屋内布置奢华,一眼过去全是藏品,连地上都铺上了毛毯子。 看来还给她卖给了一家大户人家。 也是,见钱眼开的狗东西! 程鸢沉着脸走到门口处,推了推门,果然被上了锁。 “十八姨娘,若有需求可告诉我们二位,老爷会在酉时过来,稍安勿躁。” 门外响起男子的声音,明显是守门的侍卫,程鸢抿了抿唇,心中将姜家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我饿了,送些饭菜来。” 屋内传来女子娇嫩的声音,两个侍卫谨慎地相视一眼,其中一个离去。 不一会儿就端了一大盘荤素搭配的饭菜,另一人灵活将锁打开。 “姨娘,饭菜来了。” 侍卫将盘子放下,正准备退出去,帐中传来声音。 “端过来,放门口喂狗呢?!我日后可是你主子!” 侍卫犹豫了一瞬,只好端起盘子磨蹭走去。 担心看到不该看的,他一直低着头。 终于走到床榻旁,将盘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姨娘,我退……” 侍卫两眼白一翻,倒在了地上。 “发生什么了?” 这响动自然逃不过门口侍卫的耳朵,只不过他只是警惕地站在门口看了眼,并不准备进来。 隔着帘子,并不能看得清晰。 程鸢嘴角微微勾起,将手收回衣袖中,面无表情喊道:“啊!快来人啊!他晕倒了!好吓人!” 侍卫还是有些犹疑,他见过太多被抢来的小妾为了逃跑闹出都花样了。 “姨娘,你稍等一下,一会儿就会有人……” “你快进来啊!把他拖出去!让一个男子晕倒在我塌前算什么!到时候老爷生气了,我就扒了你的皮!” 侍卫:“……” 屋内矫揉造作的声音和这颐指气使的气势让他想了又想。 这人应当贪图荣华富贵,并不会逃跑。 那他进去将人拖出来应该不会出岔子。 他这般想着,走进屋内。 几息时间,程鸢从屋内踱步而出,脸上带着淡淡的愉悦。 小小侍卫,可笑可笑。 —— “不能再快些?” 谢长祗看着远处的一大截路,心中不免烦躁。 黄序秋嘴角噙着笑意,但眼底一片宁静。 “你下去,能轻些,就能快点了。” 明显是怼他的话,谢长祗只好闭了嘴,将急躁的心往下压了压。 黄序秋眼角带上丝愉悦,“王府我去过几回,到时候跟我走,别自己走,到时候被人捉了我可不管。” 一炷香后,三人看着眼前杂草丛生的狗洞,止步不前。 黄序秋嘴角带了丝说不清的笑意。 “其他地方都把守严格,只有这里,进去比较安全保险,只能让各位忍忍了,爬个狗洞而已。” 黄序秋是看着谢长祗说的一番话,谢长祗再蠢,也感受到了这股莫名的敌意。 墨白墨非两人互看一眼,退后两步,起跑,跳,蹬,几乎是一瞬间,二人就跳上了高墙,回头看着两人。 黄序秋:…… 他眯了眯眸,看着谢长祗,似乎再要说什么。 下一秒,谢长祗重复前面二人的步骤,也稳稳立于墙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黄序秋感觉他回头看向他的目光里带上了蔑视。 叔可忍,孰不可忍。 “小兄弟,别闹别扭,赶紧进来吧,我好像听到有人往这边走过来了。” 墨白看了看远处,低声道。 黄序秋第一次脸上笑意消失。 夜里太黑,没人看到谢长祗的嘴角勾起。 在三人的注视下,黄序秋朝墙边拐角走去。 第二十二章 睚眦必报谢长祗 他搬来了个缸。 踩着瓦片,跳到缸上,竟是直接爬了上来。 谢长祗的目光变得不善起来,似锐剑要刺破眼前之人虚伪的笑。 “方才忘了,不用爬狗洞也能进来。” 墨白墨非心中尽管也有些无语,但事态紧急,容不得他们再多事。 “序秋小兄弟,快带路吧。” —— 今夜无月,黑夜里只有满天的繁星给予一些光亮。 第n次又走回院门口时,程鸢气得直扯了几片树叶子! 辛辛苦苦躲过了好几波巡逻的,眼睁睁看着马上就要到酉时,再出不了府,就要被发现床上的并不是娇美的小妾,而是大汉了! 程鸢走到墙边,仰起头。 她不是没想到过翻墙,只是臣妾做不到啊!围墙就有两个她那么高! 似乎是怕人翻越围墙,这周边连一个能踩踏的东西都没有。 忽然,一阵窸窣声不知从哪里传来,她连忙躲到一丛树后。 只见两个丫鬟模样的走向她的院子,还端着两套衣裳,还在交头接耳。 “朱家少爷大婚,老爷今夜大概是不来了。” “也好,多活一夜是一夜,也不知今日是哪家的小娘子被抢来了。” “唉,咱们就先别可怜别人了,自己都还自顾不暇呢!” 眼看着二人进入院中,程鸢心中警铃作响,连忙扭头跑去。 一口气不知绕到了哪里,她在墙边停下喘气时,忽然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她几乎是瞬间就抽出防狼电棍,冲着身后人挥去。 “程鸢!是我!” 谢长祗身形往旁边一歪,正好砸到他身后的黄序秋。 好在程鸢第一时间收了防狼电棍,黄序秋只感觉胳膊麻了一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程鸢的脸就移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鸢姐姐,你没事,太好了。” 他乖巧地往前一步,眼底隐隐带着期待。 “你们怎么都来了。”看到两人身后的墨白墨非,程鸢心里又惊又暖。 “这王府可是个虎穴,我担心鸢姐姐,鸢姐姐跟我来,我有一条路可以直接安全出府。” “娘可还好?”程鸢跟着几人,忍不住问道。 此时心中也不免有了些愧疚。 她或许不该那么犟的,娘肯定急疯了。 “伯母她……”黄序秋卡了壳,程鸢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娘她出事了,在你失踪后,我醒来时,就看到娘被脖子后带有朱字印的黑衣人掳走了。” 谢长祗握紧了拳头。 天知道他醒来时,看到伯母被掳走时的惊慌,以及找遍全家,只剩程鹄的茫然。 又听闻程鸢失踪,只感觉天都塌了。 但他只能按兵不动,让程鹄继续装死,等。 无力感几乎席卷了他全身。 若是他没有高热昏迷,或许程鸢就不会被掳走,伯母也不会被掳走,若是他再厉害些,就能拦下黑衣人! 忽然,被冷风吹得已经僵冷的手腕被温软覆上,谢长祗身子一僵。 却不敢去看程鸢。 “长祗,别担心,不是你的错。我们先去朱府瞧瞧,我方才听到有丫鬟说朱府少爷今夜大婚,或许和娘亲有关。” 程鸢温声道,她声音沉稳,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多么慌张。 但她不能先乱了阵脚。 忽然,身后远处传来些吵吵嚷嚷的声音,几人对视一眼,连忙加快了脚程。 走到围墙边时,黄序秋回头才伸手,“鸢姐姐……” 只见一道黑影从眼前跃上半空,不过一刹那,谢长祗和程鸢就已经站在了墙头。 连头也没回,一跃而下。 墨白墨非也紧随其后,听着府内越来越大的动静,黄序秋咬了咬牙,低头去寻他放在草丛里的缸,却发现那处竟是连草也被扒光了! 可以支撑着他爬上墙的缸自然也是不翼而飞!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做的! 因为一墙之隔,传来熟悉的令人讨厌的声音。 “序秋小兄弟,爬个狗洞而已,可不要耽误了正事。” 黄序秋后槽牙差点咬碎。 —— 朱府和王府不过隔了一条街,原以为今夜朱少爷大婚,来往宾客多,守卫应当松懈些,不想却是比王府还要严! 三人窝在小花园假山里,自打方才翻墙进来,已经等了几波侍卫巡逻,前一波才走,没几息另一边又了一队。 而且这大婚,府内不仅不热闹,气氛竟还有些诡异。 “这朱少爷我记得,是个仪表堂堂的,听说明年三旬便要与其青梅竹马的江南表妹有结亲。也是他看上了我和我爹采的药,破例每月收一次,不过这月我来朱府送药却未瞧见他。但这一切同伯母又有什么干系?他们抢伯母来做甚?” 黄序秋紧皱着眉,万般不解。 程鸢抿唇,只感觉心跳越来越快,似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心中暗暗祈祷墨白墨非能快些寻到娘亲。 然而一盏茶的时间都要过去了,料是冬日,程鸢的额头也泌出了细细的汗。 “走!” 在一波侍卫离开,谢长祗握紧程鸢的手腕,忽然就往外跑。 黄序秋瞳孔骤缩,来不及劝阻二人,只得连忙猫着腰跟上。 “我未曾进过朱府,不太了解地形……”然而,后面的话被吞了回去。 三人根本不需要引路人,因为整座朱府,唯一亮着光的便是大堂。 寒夜漆黑,一片死寂。三人压低了脚步声,只能听到时不时的乌鸦哇哇叫。 一路跑过来,程鸢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念头。 这个念头在看到屋檐下高高挂起随风飘扬的白纸灯笼时彻底得到验证。 原是大婚宅院的正厅内,中央居然摆放着一副大棺材! 供桌上供奉着纸扎的嫁妆和猪牛羊祭品,香烛摇晃,在阵阵阴风中显得格外瘆人。 正厅内,立着不少老者,纷纷披着丧服,中间是个面容憔悴的老妇人,站在供桌前,双眼含泪,口中念念有词。 黄序秋睁大了眼睛,“这,这是……” 不待他说完话,他身旁的二人已经同时出动,随着沙沙作响的树木,四道影子几乎同时冲了上去。 黄序秋瞳孔地震:“别……” 第二十三章 冥婚! 正厅内除了朱老夫人,其余人都死死低着头,听到耳边的阴风,忍不住颤了颤身子。 谁都没想到,说得好好的是朱家少爷大婚,结果送了贺礼,进了府内,居然是冥婚! 怪不得朱少爷失踪一月归来就是成亲,成的哪门子亲!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朱府一家独大,他们这些人也只能被硬逼着一同走完流程。 “有刺客!!保护老夫人!” 朱家的暗卫也都不是吃素的,在察觉到不对劲时全部从暗处现身,纷纷抽出长刀和谢长祗等人打在一起。 墨白墨非果然不愧是流放跟了一路的暗卫,一人便可抵五人。谢长祗和程鸢借着防狼电棍,几乎是刚被近身就将人放倒,惊慌声,惨叫声,现场几乎一度混乱! 宾客们纷纷趁乱跑了出去,程鸢扭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旁人她不管,她只要她娘! 正厅里,只剩下了仍低着头跪着的朱老夫人。 才走到棺材旁的程鸢心中暗道不好。 自从她们过来,这朱老夫人就未曾回过头,一动不动。 谢长祗直接上前,将人掰过来,然而朱老夫人却像一张轻飘飘的纸,只碰了一下,就倒了下来。 一直跪在两旁瑟瑟发抖的丫鬟们顿时惊呼出声。 “老夫人!!” “来人啊!老夫人中毒了!快去喊表小姐!” 然而朱老夫人紧闭的眼睛,七窍流血,无意不暗示着已经无力回天。 唯有丫鬟们扶的扶,拖得拖,想要将人拉走。 程鸢正在用抢来的刀翘棺材上的钉子,听到这呼声,她扭头,眉宇皱得更紧。 墨白墨非默契地将人拦住。 丫鬟们对视一眼,只好将人放下,自己跑了出去。 程鸢心中的烦闷和慌乱让她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来。 棺材上四个角都钉死了粗直的钉子,四人合力,才终于让钉子松动。 程鸢咬牙,深吸一口气,用尽全部的力气将棺材板推开。 只见棺材内,程知双目紧闭,一脸祥和平静,双手交叠放于小腹。 在她身旁,大抵就是那朱少爷了,生的副好样貌,只是脸色发青。 “程鸢!”谢长祗连忙接住往后倒去的程鸢。 程鸢头晕目眩,感觉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她,没有娘了? 她拒绝娘的歉意,越过她离开的那一面,竟是最后一面? 巨大的,残酷的事实让她心痛得要裂开。 她推开谢长祗,扶住棺材,咬牙缓慢伸出手,探向程知鼻下。 然而下一秒,她浑身一僵,彻底瘫倒在棺材旁,双目无神。 无数的悲戚,愧疚,痛恨淹没了她,她动不了一点。 黄序秋看到程知时,心中也悲痛无比,眼眶就瞬间红了。 他跪坐在程鸢旁,将谢长祗挤到后面,“鸢姐姐!我知道你难过,但伯母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子。” “鸢姐姐,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谢长祗被挤在身后,意识到眼前的都是事实,他眼底一片慌乱。 张了张口,铺天盖地的懊悔就袭来,将他击倒。 他配吗?他配安慰程鸢吗?他配心安理得待再这个家里,享受这些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吗? 为什么?他当时不追过去?就因为破风寒就让他止步了?! 如果他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救回伯母了? 是他太懦弱了!一切都是借口! 他颀长的身子险些踉跄跌倒,慢慢闭上眼,苍郁之色拧紧在眉头,苍白如纸的唇瓣也狠狠抿紧,脸旁的伤痕同唇一道溢出鲜红的血。 “先把伯母的,……带回去吧。” 谢长祗低得几成气音,让人觉得无端疲惫和沉重。 “呵,你还有脸说话,若不是你……”黄序秋起身,逼近他,压低了声音,眼里尽是仇视。 谢长祗微微歪头,眼睫微湿,苍白薄唇颤抖几瞬,没了声音。 “长祗,过来帮我一起。”程鸢沙哑的声音打破两人的氛围。 黄序秋脸色更青了。 “程鸢小姐,要不我们来吧。” 瞧着程鸢费力地将人从棺材里拉出来,墨白墨非忍不住道。 程鸢摇了摇头,她眼底一片死寂,闻言两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默声退到一旁。 谢长祗的力气大,直接就将程知背在了身上。 程知瘦极了,他扛着,根本没察觉到压力。 程知垂下来的头发丝凌乱,露出来的脸仍旧柔和,就好像只是昏睡过去了一般。 程鸢心中一痛,抿了抿唇,抬手将她鬓发抚平。 几人才踏出正厅,四个丫鬟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尊敬道, “五位贵客,夜深露重,我家表小姐为各位准备好了客房,请跟奴婢来。” “不必了。”程鸢冷声道,“况且贵府这做的也不是人事吧,如今还摆出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做什么?若是担心此事被捅出去,那大可以放心。” “我程鸢,势必追究到底!” 然而面前的丫鬟连表情都未变,只是更低了头。 “姑娘错怪了,表小姐并无此意,并不会追究几位闯入朱府之事。只是宵禁时间已到,几位出门实在不方便。” “这意思是不让我们走了?” 程鸢气笑,一只手中闪现防狼电棍,另一只手金光若隐若现。 黄序秋也是个人精,听这丫鬟的说辞,心中已经有了些别的想法,“鸢姐姐,不如我们今日住下。” 谢长祗也一把拦住她,摇了摇头,不宜冲动。 程鸢后槽牙咬紧了数次。 “带路!” —— “姑娘,这里就是了。”丫鬟将几人领到院门口,微微福身,便退了下去。 脚步极快地朝着东南角的院落去。 一进院门,一阵幽香便先飘来,令人忍不住陶醉其中。 “表小姐。” 丫鬟屏息,急匆匆走入,在一亭外停住,行礼,姿态比起方才更要谨小慎微。 “那几位已经住下了,您看?”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让小雪小雨好好看着,若有异样,便告诉我。” 亭子四周被轻纱遮住,只能朦朦胧胧看清一道青色的人影。 冰肌玉骨,凝脂柔荑。 她面前放着一个玉瓶。 第二十四章 闻气识人 “朱郎,你死得好苦!” 待那丫鬟退下后,亭内发出凄凄切切的哭声。 “朱郎,你可寂寞孤单?我让他们,都下来陪你可好?” —— “签到。” “恭喜宿主!签到获得热水供暖系统设计图纸*1,热水供暖系统*10,可一键隐身。” 厢房内,程鸢坐在凳子上,眼神空洞。 饶是开出了这般高科技,也没让她的眼神有一丝一毫的惊喜。 “系统,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办法吗?” 程鸢目光遥遥看去,床上的程知嘴角带笑,像极了在做美梦。 可…… “有的,但是宿主如今等级实力不够,无法进行兑换。” 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显得分外薄情。 程鸢嗤笑一声,不再追问。 是她太弱小了,弱小到会因为迷药被人拉去当小妾,弱小到让那几个贱人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疯狂踩着底线,弱小到把她娘亲用作冥婚的朱府都可以软禁她们几人! 弱小到如今,连自己的娘都救不了。 她微微低头,忽然抬起头,眼里含着微微星光。 “系统,我能兑换隐身技能吗?” 也是方才询问能否让人起死回生让她意识到,系统是有商城的,只不过并不是摆在明面上的。 “20两银子兑换一次一炷香时长隐身。” “我有银子!我可以用这些兑换吗!” 程鸢一股脑将怀里的玉钗,还有些金银首饰掏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 “这些,可够?” 系统无言,但收走了其中的玉钗。 “倒计时开始。” 程鸢所在的厢房屋内烛火被熄灭,归于黑暗。 许久不再有动静。 屋外之人对视一眼,将目光放在另外三个厢房。 在视线盲点处,一扇窗户随着风拍打了几下。 —— 程鸢行走在黑暗里,握紧的手心满是汗。 一命抵一命,她要将如今朱府唯一的主子,那娘亲替了的,原本应该嫁给朱少爷的表小姐给狠狠干掉! 她或许是疯了,不顾一切代价干一件蠢事。 但若让她忍气吞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又怎可能! 闻到一股异香,程鸢微微蹙眉。 是了,是这间院子。 那来通报的丫鬟身上也是这股奇异的幽香。 脑子逐渐昏沉起来,她连忙屏息凝神。 院子里一片安宁,唯有中间湖上有一亭子还亮着。 她压低了脚步,慢慢走进去。 “谁?” 程鸢顿时僵在原地,心中警铃大作。 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吧? “我闻到你了,擅闯的姑娘。” 亭子内,传来一声娇笑。 程鸢分不清是被发现的尴尬还是被取笑的羞恼,她一咬牙,刚想抬头挺胸走过去,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在隐身啊! 她说闻到自己了,但又没看到自己,自然也不知是谁来了。 程鸢心中缓缓舒出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钗子,往亭子走去。 走得近了,夜风挂起亭外的轻纱,露出里面席地而坐之人。 她面前摆着的小桌子上还放着茶杯,竟是在围炉煮雪烹茶! 好一番闲情逸致! 程鸢气急,直接就冲了上去,钗子直击那表小姐细细的后脖颈。 然而,那表小姐微微歪了歪头,拿着茶杯便翻身一滚,夺过一击。 程鸢这才发现,她双眼之上,覆着白布。 是个瞎子? 程鸢皱眉,又松了口气。 她现在整个人透明,若是个健全之人,还真要吓一跳。 那表小姐鼻尖微动,嘴角噙笑。 “是今日的姑娘吗?或许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一番,请你喝茶,这可是上好的……” 程鸢一把拍开她递过来的茶水,一言不发。 她在找个时机。 这个表小姐似乎比黄序秋的嗅觉还要灵敏,居然能闻到人气,以及其位置。 而且格外敏捷,她无论从哪个方向刺过去,都会被她躲开。 这哪是什么盲人,分明比健全人还要敏锐! “不如歇歇。”表小姐笑了笑,丝毫不见被刺杀的恼意,她坐回原位,又倒了杯热腾腾的茶水,送入红唇中。 她慢条斯理道,“我知道你是为那个妇人而来吧?让我猜猜,她是你娘?不过,我们买来她时,那户人家可没有半分不情愿,莫非是偷来的?那实在是误会了。” “我要你偿命。”程鸢知道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直接冷声道。 “虽然我们做的事不符道德,但我们并未强买强卖,冤有头债有主,姑娘也合该去找那户人家吧?” 表小姐又一歪头,而后,伸手,弹走程鸢肩头的雪花。 程鸢气得牙痒痒,“他们我自会清算,但你们,罔顾人命!官府捉不了你们,那我便亲自来!” “人命?我姑母可是自愿的,也由不了姑娘来说吧?哦你说的是你娘啊~” 似乎是闻到了程鸢的怒气,表小姐话音一转。 “可是她又没死,姑娘这般动怒做什么?” “当啷!” 金钗落地,心高高提起。 “你,你说什么?你方才说什么!”程鸢的身形在亭子里显现,她面上掺杂着震惊,狂喜和不敢确信。 但狂喜过后又是无尽的担忧惶恐,她一把又抓起金钗。 “你耍我是不是很好玩!” “谁耍你了,你娘本来就没死,我何时说过她死了?倒是你,不由分说便闯进我院中,就想置我于死地。”表小姐嘴角勾起,心情很好。 “那我娘……” 程鸢一时卡了壳,随后嘴里蹦出两个字。 “假死?” 可又觉得何其荒唐!冥婚冥婚,又怎会如此好心还留新娘一命? 莫非是企图假死骗过某些鬼神? 表小姐只是淡淡笑着,程鸢嘴里说着这怎么可能,但脑子里已经明白了整个事件。 朱母跪拜时中毒而死,表小姐存活,娘亲面上不带丝毫慌乱…… 随着她情绪平静下来,表小姐继续开口,“姑娘果然是聪明人,既然如此,也就不需要我细说了,我只有一个条件,就能让你母亲醒过来。” 她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玉瓶。 程鸢握紧了手中金钗。 “你说。” “坐,别紧张,不过是小事一桩。” 第二十五章 那你,欢喜我吗? —— 已进近了后半夜,程鸢几乎是踉跄着跑到房内,将玉瓶里的药丸喂到程知嘴里。 做完这一切,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程鸢手臂一软,瘫在床沿,玉瓶当啷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门槛处。 滚到黄序秋鞋边,他弯腰拾起。 程鸢一路跑回院中,动静闹得并不小。 “鸢姐姐,这玉瓶……” 他微微一嗅,眉眼中跳跃着烛火,后半句话未出口,已然是知道了缘由。 “都怪我,方才不够周全,应当再好好检查,好在伯母没事。” 他说着,心底升起无限的庆幸。 程鸢不语,只是双眼紧紧盯着程知。 药丸是入口即化的,但程知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 黄序秋上前两步,伸手把了脉,眉宇舒展开来,安慰道,“伯母脉搏虽弱,但平和,明日应当就会醒来。” 语毕,程鸢脸上的焦虑才散去了一些,只是仍旧垂着头,抿紧了唇瓣,许久才从喉中挤出两个字,“多谢。” 黄序秋眼底带上一抹欢喜,温声道,“鸢姐姐,与我客气什么。倒是你,应当保重好身体,伯母最挂念的就是你了,明日等她醒来,若是看到个黑眼圈鸢姐姐,怕是会心疼。” 这般说着,程鸢纠结地看了程知一眼,这才扶着床边小桌,试图站起身。 然而方才跪坐太久,才站起身,程鸢就眼前一黑就摇摇晃晃倒向一边。 “鸢姐姐!” 黄序秋伸出手臂,却停在半空之中。 程鸢扶住了床沿,晃了晃脑袋,摆了摆手。 “无碍。”她唇色惨白却硬给他挤出个微笑,让黄序秋心底揪起了一块,但张了张口,更多关心的话只能吞进肚子里。 “那我去问问丫鬟,可还有夜宵,鸢姐姐你定饿了一天,所以才头脑不适。” 然而程鸢摇了摇头。 “别去了。” 黄序秋眨了眨眼,终于品出丝不对劲。 “鸢姐姐这药,是从表小姐那拿的?” 程鸢没有否认,黄序秋握紧了玉瓶。 “这假死药,比寻常的假死药还要更上档次,其中有些药材,连我都闻不出来,那表小姐如何会好心用给伯母?” “不是她好心,是朱老夫人。原先表小姐找娘来的确是想直接将人活埋冥婚,但朱老夫人她吃斋念佛一辈子,前半生失了丈夫,后半生又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心求死,也不忍让儿子背上孽债,便替了娘,试图用假死瞒天过海,下去陪她儿子了。” “至于表小姐,大抵是拿朱少爷当哥哥,殉情是不愿意的,但想多送我们几个人去死去陪朱少爷是真的。朱老夫人应当是嘱咐过她,待她死后,将假死药喂给我娘,放人离开。不过,这表小姐,自然是阳奉阴违了。” 不然也不会在她夜访她时,才拿出玉瓶来。 她可不信她是真不小心忘记了。 若是自己真安安分分睡一夜,可能明日睁眼就只能看到阎王爷了。 黄序秋瞳孔骤缩,似有些不可置信,但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也太过分了!”最后他轻骂道,清亮的眸子里满是怒火。 “那她又如何这般好心,将这药又给了?” “这药不会是假的吧?” 程鸢摇了摇头,“她拜托了我一件事。” 黄序秋气急,“她要求什么了?” 等黄序秋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开,程鸢最后看了程知一眼,这才熄了烛火,退出厢房。 外面小雪早停了,月亮也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深吸一口气,冷气灌进身体里,程鸢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忽然,余光瞥到院落角落处一道黑色的身影。 像一墩石像,笔直地杵着。 纵使是无神论者,程鸢背后也惊出一身冷汗,毕竟朱少爷的棺材还停在前厅,虽然不知道那表小姐有没有处理。 她才试探着走上前一步,那个鬼影就动了。月光从树缝里漏下来,露出了半张脸。 “……长祗?” 程鸢松了口气,而后有些疑惑。 “你半夜在这里干什么呢?” 或许是知道娘明日就能醒来,她心情轻松了不少,也能提起打趣的心思来。 “莫不是找不到如厕……” 然而后半句话在谢长祗走过来,看到一双红眼睛时硬生生卡住。 “伯母没事,太好了。” 他干涩道,方才听到程鸢的动静,他第一时间就出来了,但只差几步就止步不前。 不敢上前,怕再看到些他承受不住的。 他也没有资格上前。 最后让黄序秋捷足先登。 他很可耻地,蹲在门外偷听了整个经过,心情像是一次次跳崖,起起落落。 伯母还活着,他终于能将自己从沉溺中解放出来喘口气。 但又听到程鸢被委托了事件,他心高高提起。 “我陪你去。”他鼓起勇气道。 若是二人距离再近些,程鸢就能看到他眼底的一丝忐忑, 和自卑。 程鸢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那事儿不简单,她不能再让身边的人因她陷入危险之中。 “为什么?我可以帮你的,我很有用的。” 谢长祗忍不住提高了些音量。 程鸢认真地看着他,“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我一个人来就行了,表小姐没有给我时限,但我定是要做好的。” 尤其此事的对象还和这次的冥婚逃不脱干系。 “你就是觉得我不行。”谢长祗灰了脸,他微微偏头,冷白如玉的脸上血迹早已干涸,额前几缕碎发遮住眼底的脆弱。 程鸢皱了眉,她伸手想去抚上那骇人的伤疤,“长祗,你的脸……” 谢长祗上前一步,眼底如无底的漩涡,惨然一笑,“我毁容了,你是不是不喜爱我了?” 程鸢一愣,一时没把两件事情的缘由结合起来。 “没事,序秋他医术很好的,等回去了我去求求他,不会让你留疤的。” “序秋,序秋,程鸢,你若是属意他,为何又要了我!” 谢长祗静静站在树下,精致的容颜上流露出几分凄哀,眼眸黯淡无光,字字泣血。 程鸢已经不知所措,她急忙上前两步,开口,“你胡说什么,我不喜欢序秋!” “真的吗?那鸢姐姐,你欢喜我吗?” 谢长祗面容苍白如雪,漆黑的眼珠子却流转着迷人的光芒,和一丝,几乎不可见的卑微的祈求。 第二十六章 鸢姐姐,我会乖,求您怜惜 程鸢瞪大了眼睛。 茫然的眼珠子诠释着她难以消化这个问题。 随后,一抹红晕逐渐攀升脸颊。 在谢长祗步步紧逼之下,她越退,最后后背抵上坚硬的石桌,她才结巴开口,“长祗,你病是不是还未,未好,是不是又发热了?” “我病好了,至于有没有发热,鸢姐姐自己来试试可好?” 谢长祗微微俯身,双手撑在石桌上,将人禁锢在怀中。 经方才打斗散开的胸襟,此时只需一眼,就可窥得内里的全部春光。 程鸢余光瞧见了一部分,只看到模糊的腹肌,就羞得满面烫红,死死歪着脸。 谢长祗目光凝在她纤细,染上绯红的脖子,喉结上下滚动,嘴里低声诱哄道,“鸢姐姐,来摸摸,就像那日一样……”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下探去,抚上她冰凉的小手,引着她往脸上摸。 “鸢姐姐,我好疼的,求你怜惜我。” “鸢姐姐,不要拒绝我……” 程鸢艰难地移过来脸,仍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敢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理智告诉自己现在应该狠狠甩开他的手,然后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 但,平日里闷不吭声的老实人,到底是谁给他调成这样诱人的! 一刹那的分神,程鸢感觉脖间忽然被一片冰冷触上。 她瞳孔骤缩。 “长祗!” 谢长祗听到程鸢这声呼喊,身子微微一僵,他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眼里满是惊慌,松开了程鸢的手。 往后退了两步,“鸢姐姐,我,我,我方才好像魔怔了,我不是有意的。” 手足无措的少年低下头,不敢看她,程鸢轻喘着气,心还在砰砰直跳。 “你……”教育的话只说出了一个字,程鸢就卡壳了。 谢长祗双腿一屈,猛然跪在了地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自下而上瞧着她。 祈求般朝她伸出苍白而修长的手,拉住一片衣角,好似落水之人抓住浮木,“鸢姐姐,我知错了,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程鸢看着眼前像只怕被主人丢弃的狗崽子一般的谢长祗,心里五味杂陈。 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她渐渐平静下来,才开口,“先起来说话。” “我不,若是鸢姐姐不肯原谅我,我就在这一直跪着。” 谢长祗第一次闹起了小脾气,他微抿着唇,垂着脑袋像院里枯萎了的腊梅。 “等一下,你又不比我小,唤我鸢姐姐作甚?” “那黄序秋唤得,我就唤不得了?我还是鸢姐姐亲口同意的夫婿。”谢长祗瓮声瓮气,语气里还带着丝委屈执拗。 程鸢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怎又扯到黄序秋了,方才也是,提起黄序秋他整个人就不对劲了。 “关他何事,我只是觉着怪怪的,你愿意喊那便喊着。”左右她少不了一根毛。 谢长祗黑沉沉的眸子忽然亮了一下,又连忙隐去。 她拉了拉他胳膊,“你快起来吧,本来就染着风寒,还跪在雪上,生怕咱们家钱多,药烧着玩是吧?” “那鸢姐姐,可是原谅我了?” “原谅了原谅了。”程鸢脑袋警惕地环顾四周,还好没人看见这里的囧事。 谢长祗握住程鸢的手,缓缓站起来。 松开后,眼底还带着点点欢喜。 “不过,我想有一事还是得同你说清楚。” 程鸢边说,边坐到石凳上。 见她脸色平静,谢长祗不知为何,有丝不好的预感。 “鸢姐姐,夜深了,我有些困了,有什么事情,要不明日再……” “不,就现在,长祗,我想应当你也知道,我之所以入赘你,是为了家中能有个男人,挡住一些人的嘴。也就是说,我夫婿这个位置,不是你,也可能是任何一个人。只要他足够乖顺。” 谢长祗的脸色几乎是一瞬间就失了血色。 谢长祗嘴唇颤抖着,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我知道的。”他又低下了头。 他本就从一开始就知道的,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可不知何时,他已经这样渴望她的怜爱。 哪怕是一点点。 程鸢看着他明显受伤的表情,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就坚定下来,“长祗,你是个好儿郎,我想,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 她说罢就别过了头,刚好错开谢长祗抬起来的,炽热的目光。 一阵夜风吹过,带起丝丝凉意。 谢长祗感觉心底的温度仿佛随着风一点点消逝。 沉默良久,他缓缓开口,“我明白了,鸢姐姐,日后我会继续做好分内之事。” 程鸢眼睫颤了颤,心中莫名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但,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 程鸢下意识回头看向他。 二人的目光在夜空中交汇。 “我会足够乖,我只要做你唯一的夫婿。” —— 程知睁开眼时,脑子半晌还没转过来,身旁的人就已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娘!你终于醒了!” 程鸢熬得通红的眼睛里爆发出巨大的喜悦,眼角还有几点泪光。 程知脸上的茫然不过一瞬,就也落下泪来。 “鸢儿!是娘错了,娘不该收下那山楂的。娘听你的,等回去,咱们就彻底和奶奶他们断了关系,以后再也不往来了。” 程鸢被紧紧抱住,脸上冰冰凉凉的液体划过,程知的语气里饱含庆幸和懊悔愧疚。 她将程知抱得更紧,“娘,我也有错,不该那么任性……” 谢长祗和黄序秋在门口各站一旁,两人默契地没有进门,只是干瞪着彼此。 “呀,好感人的场面,奴家是不是打扰了。” 娇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你就是朱府的表小姐?”黄序秋警惕的声音响起。 随之是谢长祗的低沉的声音,“你要做什么?” 程鸢扭头看去,他手里的防狼电棍已经露了出来。 两人谨慎地看着面前覆眼女子。 “大胆!在朱府敢对我们小姐这样说话!我小姐亲自光临,居然敢将小姐拦在门外!”她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面色倨傲。 表小姐轻轻一笑,“兰儿,不许无礼。” “我今日来,只为屋里那位姑娘,你可同母亲说完话了?” 第二十七章 倒是你,唤得那么亲,不守男德 夜风扬起她如墨一般的长发,又丝丝缕缕如芙蓉出水的精致面颊上,远黛细眉微微蹙起,似凝出无限哀愁。 程鸢一愣,又和程知叮嘱两句,她起身,快步走向表小姐。 “走吧。” “鸢姐姐!”门面两人异口同声,面容紧张地拥上来。 黄序秋率先瞪大了眼睛,惊疑的目光像是要把谢长祗盯出个窟窿来。 只是良好的教养让他饶是再气愤疑惑,在旁人面前,也止住了话。 只是一双眼睛似乎能喷火。 谢长祗移开目光,眼睛看向程鸢。 微微咬唇,睫毛颤了颤。 想起昨夜的荒唐,程鸢心中警铃大作,赶在谢长祗开口前道:“你们二人就在此,帮我守着娘,等我们回来我们就回家。” 或许是哪个字取悦到了谢长祗,他微微勾唇,隐去眼底的情绪,退到一旁,做乖巧状。 “好的,鸢姐姐。” 黄序秋握紧了拳,也只好退到一旁。 “鸢姐姐,我等你。” —— 程鸢跟着表小姐走过水榭楼台,又回了昨夜的亭子。 昨晚夜黑看不清,但白日里瞧着,这表小姐的院子倒是极为朴素。 只是院子里几乎处处栽种着不同品种的花,大部分都枯萎了,唯有在雪花的点缀下,那格外俏的腊梅。 “可要喝茶吗?” 表小姐像是根本没有盲一般,从容地走上前坐下,身旁的婢女端过来一盘点心。 “不必了,表小姐,你的目的很明确,,我昨夜也想过了。” 程鸢站在亭下,目光清越。 “哦?那你是有什么对策了?” 她微微仰头,像是看到她一般。 “不是。”程鸢摇摇头,“我是觉得你的想法不好。” “王府再如何说,三代经商,在清水县也算是大户人家,其背后必然也有其攀附的势力,若是我直接去刺杀,恐是会牵扯到表小姐你。” “朱老夫人和朱少爷已逝,偌大的朱府想必早已败絮其中,表小姐应当……” “说了那么多,不就是说我如今不行么?是,我只是个孤女,姑母和表哥都死了,府里的银两也被那狗贼骗完了,如今我更应该安分守己,不去招惹?那我还不如把你们一道送去给我表哥陪葬!” 瓷杯连茶带水摔碎在雪地里,两个小丫鬟吓得连忙跪地。 程鸢冷静地瞧着她,面不改色。 “事实是如此,但,我有个其他的法子。” “什么?” 方才的暴怒仿佛只是错觉,她嘴角又噙了笑,面容柔柔地等着回复。 “不瞒表小姐,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朱少爷是受了王老爷的欺骗,从而丧了命又丢了钱财。而我娘的冥婚,若我猜得没错,其后也有王老爷的手笔在。而我,也是历尽千辛才从那王府逃出来,免于成为那惨死的十八小妾中的一员,所以表小姐,你可以信任我。” 程鸢缓缓道来。 昨夜她几乎一夜没睡,将三件事情反复想了许多次。 朱府虽然受了蛊惑将她娘买来当冥婚新娘,但还是留了一丝善念。 唯有这个表小姐,似乎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 但她需要报复的只有王府和姜家,一丘之貉。 表小姐静静“看”了她许久,而后笑道:“我叫温静姝,小字满满,你可唤我满满。” 程鸢心念一动。 “满满小姐,那我便将我的计划同你细说。” 她跨走几步,在温静姝面前坐下。 捻起一枚绿豆糕,入口。 “我很喜欢。” 二人相视。 —— “谁知道你能喊鸢姐姐是怎么得来的呢?” “我是鸢姐姐的夫婿,别说是喊鸢姐姐,就是唤娘子,也是唤得的,倒是你,一个成男,整日叫我娘子这般亲密,一看就是个轻浮的。” 程鸢才回来,便是瞧见这样一番场合。 屋檐下两个少年讥讽相向,与在她面前的形象大相径庭。 她和两双惊喜的目光对上时,心里一咯噔,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又往后退了两步。 “其实我事情还没解决完……” 待几人回到家时,已是晌午时分。 只见院子里围坐了好几个老太太和小媳妇,这中间,居然是谢言祉! “可过分了!当时她给我山楂时,那叫一个谄媚。结果我嫂嫂转头就被迷晕了!我当机立断,就知道定是那个贱人,这不,去寻她,结果证据是找到了,回来我伯母又丢了!家都要散了呜呜呜,这都过去一整夜了,也不知我嫂嫂和我伯母怎么样了呜呜呜……” 谢言祉本身就长得俊俏,讨喜,不然也不会在京城能够如此潇洒娇惯。 周围几个老太太被他讲得一惊一乍,纷纷怒骂起姜家的不要脸,唏嘘这一家子的不太平。 “来,吃个糖,乖孙莫哭了,你兄长定会平安带回来她们。” 谢言祉从埋脸痛哭中抬起脸来,连忙接过,放入嘴里,还不忘道谢。 “谢谢王婶!王婶你人真好!我见了你跟见了我亲娘一样!呜呜呜自从我娘死了,跟着我爹流放,我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糖了。” 直说得王婶和一众大娘小媳妇满脸心疼。 “哎哟,瓜子吃不吃?” “我这还有把花生呢!” 程鸢三人站在门口,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进门。 直到瞧见谢长祗难掩疲惫的脸色,程鸢轻咳一声,“大家放心吧,我和娘安全回来了。” 谢言祉往嘴里塞瓜子的动作一顿,程鸢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一秒红透脸和脖子。 好在热情的大娘们直接围上了她们三人问东问西,谢言祉将瓜子花生踹进兜里就窜回了房里。 “我不吃!我要回家呜呜呜唔……” 姜荷一把拍掉花生,胖乎乎的花生在地上直转了几圈,刚张口就又被捂住嘴。 湿漉漉的眼睛惊恐地看着面无表情弯腰的谢言祉。 “爱吃吃,饿死了更好,反正你娘也不知道你在我们这。要不是还留着你有用,小爷我才懒得管你。” 他移开了手,扭头去拾起那几个花生米。 回头,姜荷低着头,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 谢言祉:…… 忽然,房门被敲响。 第二十八章 又何必自取其辱? “言祉,辛苦了。” 程鸢透着门缝看到坐在墙角无声哭泣的姜荷,将一纸包递给他。 “什么啊?” 谢言祉鼻子灵,早已闻到了空气里的肉香味,却还是装着矜持疑惑。 程鸢:“早膳,少吃些瓜子,咸。” “哦早膳啊,其实我也没有很饿,算你有眼力见……” 谢言祉提着纸包,鼻尖耸动,喉结上下滚动,只不过碍着程鸢还在,一直站在原地不动。 程鸢心底有些好笑,“我出去一趟,你好好看着她,别让她跑了。对了,你父亲那边有一份了,这份你自己吃就行了。” 后面的话谢言祉已经没注意听了,“包子”“爹那里还有一份”…… “看我做什么?这是我的肉包子!你再看我也……也只给你一点包子皮!” —— “娘,你就放心好好休息,姜家的事情,我会和她们算账的。” 再三保证了自己会带着谢长祗,一定全须全尾回来,程鸢才得以脱身。 “鸢姐姐,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谢长祗跟了半路,忍不住问道。 程鸢侧头,许是她的特意关照,谢长祗如今脊背都直了不少,眼神也不像才来那会儿黯淡无光。 “嗯,山人自有妙计。”程鸢沉吟了一会儿,一时没想到怎么长话短说,就干脆卖了个关子,促狭地朝谢长祗挤挤眉。 “好,若有冒险的事,便让我去。” 谢长祗不知她和朱府的表小姐达成了什么合作,但是木已成舟,也只能祈盼自己能多多派上用场。 二人走到姜家时,竟意外的安静。 然而这个想法才冒出来,就听得堂屋一阵乒呤乓啷。 “一个丫头片子,丢了就丢了,当下是找那个贱丫头,居然进了府还能让她溜走,咱们三日若是交不出人来,银子可是要全还回去的!” “定是那个黄家的小子,昨日迷晕了咱们,偷了我荷儿,还有那碗红烧肉!我要去找他!” 姜大伯娘嘶声力竭的声音传来。 “叩叩。” 院内安静一瞬,“谁啊!” 程鸢:“是我,程鸢。” 几秒后,院门从里面打开,露出来一张凶狠的脸。 看到程鸢时像是饿狼见了肉。 “是鸢儿啊,进来坐坐。” 程鸢含笑应下,谢长祗却被拦在门外。 “不接待外人。”姜大伯娘的脸变得极快。 程鸢笑了笑,伸手安抚谢长祗。 下一秒,抬脚,踹向院门。 “嘭!!” 年久失修的木门不过一下就倒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程鸢轻飘飘道,“既然进不去,那就在门口说吧。” 姜大伯娘的脸瞬间惊慌,回头大喊, “娘!这贱蹄子来拆家了!” “姜鸢!” 姜奶奶震怒地拿起新拐杖,从高坐上下来,“噔噔”地朝着这里走来。 “姜大娘,你也不想我去衙门报案吧,我记得昀哥儿还要考取功名,若是家人在县衙留有案底的话……” 姜大伯娘脸色唰得惨白。 偏偏程鸢还笑眯眯的,“姜大娘,您知道我昨夜怎么逃的吗?嘿,可就巧了啊,此事正好让我同县令千金交好,她可是说了,若是我愿意,立马就让县令爷给我立案呢。” “满口胡言!你昨夜怎么逃的,干我们姜家什么事!” 姜奶奶将拐杖拄得咚咚响,脸上尽是怒火,但若是仔细看,就能看到一丝心虚闪过。 “是与不是,想必二位心里清楚,若是心里没鬼,就当我今日说给鬼听的。” 说罢她就作转身。 “娘!昀哥儿!”姜大伯娘见状直接往地上一坐。 姜奶奶气得差点咬碎本就不多的牙齿,“姜鸢!适可而止!” 程鸢的脚步没停一下。 “姜鸢!你到底来干什么,直说!” 程鸢丝滑转身,脸上又带上笑意,“早这样不就好了,我只有一件事情。” 程鸢说完话,三人大眼瞪小眼。 她又加了个剂量,“对了,荷儿我把她放县上住着了,待事情解决了,便还回来。” 眼见着姜奶奶似乎不同意,还想说什么,姜大伯娘直接发了火。 “娘!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 “鸢姐姐,我觉得他们不可靠。”谢长祗脑子里飞速运转,忍不住开口。 程鸢微微点头,语调轻松地说出惊人的话,“我知道啊,我就没打算让他们再活着。” 谢长祗心惊得跳了跳,连忙环顾四周,见没人才松了口气。 “鸢姐姐,这种事咱们在屋子里说,切不可外扬。对了,你准备怎么……同我通个信……” 两人走到半路,迎面又碰上熟悉的人。 “鸢姐姐。” 黄序秋眼角含笑,阳光照在他身上,散发着柔顺的光芒。 谢长祗微微上前一步,挡住程鸢,“你来做什么?我的风寒已经好了。” “只是想到有个物件还没给鸢姐姐。”黄序秋依旧含笑,“我和鸢姐姐十多年的感情,你莫不是怕我伤害她?” 说罢,他将手中的玉佩递给程鸢,歪了歪头,露出小虎牙,“鸢姐姐,谢兄也太凶了,若我是他,定不会这般胡作非为,定当乖巧体贴鸢姐姐。” “你!”谢长祗心中腾升一股暴躁,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扭头,敛下寂沉的眸子,面色露出一丝破碎,“鸢姐姐,长祗做错了吗?” 程鸢:她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好像两个人都不对劲,还是她不对劲? 脑瓜子嗡嗡的,她一把收下玉佩,“多谢了,序秋。也替我谢过黄叔,桌上的人参我就收下了,日后再上门道谢。” 说罢,握住谢长祗的手腕就侧身往前走,一往无前。 瞧见程鸢和黄序秋道谢,谢长祗心里腾升醋意,然而所有的委屈都在那双温热的小手握上他时,消散了。 鸢姐姐,你是不是其实也是欢喜我的? 谢长祗想这样问,但触及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时,忽然生了怯懦和自卑。 分明已听过了拒绝,又何必再去自取其辱? 不过是人前假扮罢了。 谢长祗眼底的光芒暗下来,程鸢并没有发现,也就因此,回到家中时,她忽然被甩了手,也处于茫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