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训格言》 序 康熙一生兢兢业业,修身、齐家、平天下都十分认真,可谓耗尽心血和精力。康熙治国六十年建树甚多,其创业、守成之功绩举世公认。他十分珍惜自己的事业,渴望能传之千秋万代,自信生命中的每一体会对后人都有益处。 康熙曾对诸官说:「朕经常想到祖先托付的重任。对皇子的教育及早抓起,不敢忽视怠慢。天未亮即起来,亲自检查督促课业,东宫太子及诸皇子,排列次序上殿,一一背诵经书,至于日偏西时,还令其习字、习射,复讲至于深夜。自春开始,直到岁末,没有旷日。」 康熙教子的种种做法,法国传教士白晋以亲身见闻,向法国皇帝路易十四作了如实报告。白晋在报告中说:中国皇上以父爱的模范施以皇子教育,令人敬佩。中国的皇上特别注意对皇子们施以道德教育,努力进行与他们身份相称的各种训练,教之以经史、诗文、书画、音乐、几何、天文、骑射、游泳、火器等等。 教诲督促,严格训饬。康熙身后的儿孙们,多数能文能武,尤其在他之后的两个杰出帝王:雍正皇帝,功业显赫,见识超人;乾隆皇帝,儒雅倜傥,自号「十全皇帝」。正是「康熙盛世」的基础,奠定了满清王朝二百多年的业绩。所有这些,都是受到了康熙皇帝的道德遗泽和他的《庭训格言》—— 一本珍藏的皇家遗嘱读本的影响。 在此,特摘录一些以飨读者: (一) 庭训格言(一) 心欲小而胆欲大 训曰:凡人于无事之时,常如有事而防范其未然,则自然事不生。若有事之时,却如无事,以定其虑,则其事亦自然消失矣。古人云:「心欲小而胆欲大。」遇事当如此处也。 朕从不敢轻量人 谓其无知 言合乎理 朕即嘉纳 训曰:今天下承平,朕犹时刻不倦勤修政事。前三孽作乱时,因朕主见专诚,以致成功。惟大兵永兴被困之际,至信息不通,朕心忧之,现于词色。一日,议政王大臣入内议军旅事,奏毕佥出,有都统毕立克图独留,向朕云:「臣观陛下近日天颜稍有忧色。上试思之,我朝满洲兵将若五百人合队,谁能抵敌?不日永兴之师捷音必至。陛下独不观太祖、太宗乎?为军旅之事,臣未见眉颦一次。皇上若如此,则懦怯不及祖宗矣。何必以此为忧也。」朕甚是之。不日,永兴捷音果至。所以,朕从不敢轻量人,谓其无知。凡人各有识见。常与诸大臣言,但有所知、所见,即以奏闻,言合乎理,朕即嘉纳。都统毕立克图汉仗好,且极其诚实人也。 大凡能自任过者 大人居多也 训曰:凡人孰能无过?但人有过,多不自任为过。朕则不然。于闲言中偶有遗忘而误怪他人者,必自任其过,而曰:「此朕之误也。」惟其如此,使令人等竟至为所感动而自觉不安者有之。大凡能自任过者,大人居多也。 审之又审 方无遗虑 训曰:凡人于事务之来,无论大小,必审之又审,方无遗虑。故孔子云:「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诚至言也! 敬以直内 谨终如始 训曰:凡天下事不可轻忽,虽至微至易者,皆当以慎重处之。慎重者,敬也。当无事时,敬以自持;而有事时,即敬之以应事物;必谨终如始,慎修思永,习而安焉,自无废事。盖敬以存心,则心体湛然。居中,即如主人在家,自能整饬家务,此古人所谓敬以直内也。《礼记》篇首以「毋不敬」冠之,圣人一言,至理备焉。 以德服人者 中心悦而诚服也 训曰:王师之平蜀也,大破逆贼王平藩于保宁,获苗人三千,皆释而归之。及进兵滇中,吴世璠穷蹙,遣苗人济师以拒我。苗不肯行,曰:「天朝活我恩德至厚,我安忍以兵刃相加遗耶?」夫苗之犷猂,不可以礼义驯束,宜若天性然者。一旦感恩怀德,不忍轻倍主上,有内地士民所未易能者,而苗顾能之,是可取之。子舆氏不云乎:「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宁谓苗异乎人而不可以德服也耶? 仁者以万物为一体 恻隐之心触处发现 训曰:仁者以万物为一体,恻隐之心,触处发现。故极其量,则民胞物与,无所不周。而语其心,则慈祥恺悌,随感而应。凡有利于人者,则为之;凡有不利于人者,则去之。事无大小,心自无穷,尽我心力,随分各得也。 欢喜善念吉 动怒恶念凶 训曰:凡人处世,惟当常寻欢喜。欢喜处自有一番吉祥景象。盖喜则动善念,怒则动恶念。是故古语云:「人生一善念,善虽未为,而吉神已随之;人生一恶念,恶虽未为,而凶神已随之。」此诚至理也夫! 俯仰无愧 防于念起 训曰:人惟一心,起为念虑。念虑之正与不正,只在顷刻之间。若一念不正,顷刻而知之,即从而正之,自不至离道之远。《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一念之微,静以存之,动则察之,必使俯仰无愧,方是实在工夫。是故古人治心,防于念之初生、情之未起,所以用力甚微而收功甚巨也。 (二) (二) 防微杜渐 训曰:凡理大小事务,皆当一体留心。古人所谓防微杜渐者,以事虽小而不防之,则必渐大;渐而不止,必至于不可杜也。 治心之要先在克己 训曰:顺治元年五月己亥,谕内阁:前任太常寺少聊李棠阶奏条陈时务一折。据称:用人行政,先在治心,治心之要,先在克己。请于师傅匡弼之余,豫杜左右近习之渐,并于暇时讲解《御批通鉴辑览》及《大学衍义》等书,以收格物意诚之效。 凡事惟当以诚 而无务虚名 训曰:吾人凡事惟当以诚,而无务虚名。朕自幼登极,凡祀坛庙神佛,必以诚敬存心。即理事务,对诸大臣,总以实心相待,不务虚名。故朕所行事,一出于真诚,无纤毫虚饰。 修德之功 莫大于主敬 训曰: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盖明在礼乐,幽有鬼神。然敬鬼神之心,非为祸福之故,乃所以全吾身之正气也。是故君子修德之功,莫大于主敬。内主于敬,则非僻之心无自而动,外主于敬,则惰慢之气无自而生。念念敬斯念念,正时时敬斯时时,正事事敬斯事事;正君子无在而不敬,故无在而不正。《诗》曰:「明明在下,赫赫在上。」「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其斯之谓与? 求道之心 乾乾不息 训曰:孟子言:「良知良能。」盖举此心本然之善端,以明性之善也。又云:「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非谓自孩提以至终身,从吾心,纵吾知,任吾能,自莫非天理之流行也。即如孔子「从心所欲,不逾矩」,尚言于「志学」、「而立」、「不惑」、「知命」、「耳顺」之后。故古人童蒙而教,八岁即入小学,十五而入大学,所以正其禀习之偏,防其物欲之诱,开扩其聪明,保全其忠信者,无所不至。即孔子之圣,其求道之心,乾乾不息,有不知老之将至。故凡有志于圣人之学者,其择善固之,克己复礼,循循勉勉,无有一毫忽易于其间,始能日进也。 至诚无息日积月累 训曰:人之为圣贤者,非生而然也,盖有积累之功焉。由有恒而至于善人,由善人而至于君子,由君子而至于圣人,阶次之分,视乎学力之浅深。孟子曰:「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积德累功者亦当求其熟也。是故有志为善者,始则充长之,继则保全之,终身不敢退,然后有日增月益之效。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其功用岂可量哉! 修身治性 谨于素日 训曰:凡人修身治性,皆当谨于素日。朕于六月大暑之时,不用扇,不除冠,此皆平日不自放纵而能者也。 慎独为训 暗室不欺 训曰:《大学》《中庸》俱以慎独为训,则为圣贤第一要节。后人广其说曰:「暗室不欺。」所谓暗室有二义焉:一是私居独处之时,一在心曲隐微则人不及知,惟君子谓此时指视必严也。战战栗栗,兢兢业业,不动而敬,不言而信,斯诚不愧于屋漏而为正人也夫! 一念之微 不在天理 便在人欲 训曰:人心一念之微,不在天理,便在人欲。是故心存私便是放,不必逐物驰骛然后为放也。心一放便是私,不待纵情肆欲然后为私也。惟心不为耳目口鼻所役,始得泰然。故孟子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以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 体认世务据理审事 训曰:道理之载于典籍者,一定而有限,而天下事千变万化,其端无穷。故世之苦读书者,往往遇事有执泥处,而经历世故多者,又每逐事圆融而无定见。此皆一偏之见。朕则谓当读书时,须要体认世务;而应事时,又当据书理而审其事。宜如此,方免二者之弊。 平日诵读及教子弟 惟以经史为要 训曰:古圣人所道之言即经,所行之事即史。开卷即有益于身。尔等平日诵读及教子弟,惟以经史为要。夫吟诗作赋,虽文人之事,然熟读经史,自然次第能之。幼学断不可令看小说。小说之事,皆敷演而成,无实在之处,令人观之,或信为真,而不肖之徒,竟有效法行之者。彼焉知作小说者譬喻、指点之本心哉!是皆训子之道,尔等其切记之。 四书性理立命之道 训曰:凡人养生之道,无过于圣贤所留之经书。惟朕惟训汝等熟习五经四书性理,诚以其中凡存心养性立命之道,无以不具故也。看此等书,不胜于习各种杂学乎? (三) (三) 希贤希圣孰能御之 训曰: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圣人一生只在志学一言。又,实能学而不厌,此圣人之所以为圣也。千古圣贤与我同类人,何为甘于自弃而不学?苟志于学,希贤希圣,孰能御之?是故志学乃作圣之第一义也。 不以自知自能而弃人之善 训曰:人心虚则所学进,盈则所学退。朕生性好问。虽极粗鄙之人,彼亦有中理之言。朕于此等处决不遗弃,必搜其源而切记之,并不以为自知自能而弃人之善也。 一字未明必加寻绎 训曰:朕自幼读书,间有一字未明,必加寻绎,务至明惬于心而后已。不特读书为然,治天下国家亦不外是也。 知书明理贵在贯通 训曰:读书以明理为要。理既明则中心有主,而是非邪正自判矣。遇有疑难事,但据理直行,则失俱无可愧。《书》云:「学于古训乃有获。」凡圣贤经书,一言一事俱有至理,读书时便宜留心体会,此可以为我法,此可以为我戒。久久贯通,则事至物来,随感即应,而不特思索矣。 不自以为知而不访于人 训曰:人多强不知以为知,乃大非善事。是故孔子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朕自幼即如此。每见高年人,必问其已往经历之事而切记于心,决不自以为知而不访于人也。 持善心 行合道 谓真孝 训曰:凡人尽孝道,欲得父母之欢心者,不在衣食之奉养也。惟持善心,行合道理以慰父母而得其欢心,其可谓真孝者矣。 体贴君亲忠出至诚 训曰:为臣子者,果能尽心体贴君亲之心,凡事一出于至诚,未有不得君亲之欢心者。昔日太皇后驾诣五台,因山路难行,乘车不稳,朕命备八人暖轿。太皇太后天性仁慈,念及校尉请轿步履维艰,因欲易车。朕劝请再三,圣意不允,朕不得已,命轿近随车行。行不数里,朕见圣躬乘车不甚安稳,因请乘轿,圣祖母云:「予已易车矣,未知轿在何处,焉得既至?」朕奏曰:「轿即在后。」随令进前。圣祖母喜极,拊朕之背称赞不已曰:「车轿细事,且道途之间,汝诚意无不恳到,实为大孝。」盖深惬圣怀而降是欢爱之旨也。可见,凡为臣子者,诚敬存心,实心体贴,未有不得君亲之欢心者也。 家居闲谈 善行善言 训曰:吾人燕居之时,惟宜言古人善行善言。朕每对尔等多教以善,尔等回家,各告尔之妻子,尔之妻子亦莫不乐于听也。事之美,岂有逾此者乎! 严饬则爱 娇纵则害 训曰:为人上者,教子必自幼严饬之始善。看来,有一等王公之子,幼失父母,或人惟有一子而爱恤过娇甚,其家下仆人多方相诱,百计奉承。若如此娇养,长大成人,不至痴呆无知,即多任性狂恶。此非爱之,而反害之也。汝等各宜留心! 宽严兼济 使人之要 训曰:为人上者,使令小人固不可过于严厉,而亦不可过于宽纵。如小过误,可以宽者即宽宥之;罪之不可宽者,彼时则惩责训导之,不可记恨。若当下不惩责,时常琐屑蹂践,则小人恐惧,无益事也。此亦使人之要,汝等留心记之! (四) (四) 礼用和贵 齐家治国 训曰: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盖礼以严分,而和以通情分。严则尊卑贵贱不逾,情通则是非利害易达。齐家治国平天下,何一不由于斯? 名实相副混淆不得 训曰:人之才行当辨其大小。在大位者,称其清廉可矣。若使役人等亦可加以清廉之名乎?朕曾于护军骁骑中问其人如何,而侍卫有以端密对者,军卒人等岂堪当此?端密乃居大位之美称,军卒止可言其朴实耳! 敬畏之心 不可不存 训曰:人生于世,无论老少,虽一时一刻不可不存敬畏之心。故孔子曰:「君子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我等平日凡事能敬畏于长上,则不罪于朋侪,则不召过,且于养身亦大有益。尝见高年有寿者,平日俱极敬慎,即于饮食,亦不敢过度。平日居处尚且如是,遇事可知其慎重也。 天道好生仁爱为本 训曰:天道好生。人一心行善,则福履自至。观我朝及古行兵之王公大臣,内中颇有建立功业而行军时曾多杀人者,其子孙必不昌盛,渐至衰败。由是观之,仁者诚为人之本欤! 食宜淡薄于身有益 训曰:朕每岁巡行临幸处,居人各进本地所产菜蔬,尝喜食之。高年人饮食宜淡薄,每兼菜蔬食之,则少病,于身有益。所以农夫身体强壮,至老犹健者,皆此故也。 酒伤身心 能饮不饮 训曰:朕自幼不喜饮酒,然能饮而不饮,平日膳后或遇年节筵宴之日,止小杯一杯。人有点酒不闻者,是天性不能饮也。如朕之能饮而不饮,始为诚不饮者。大抵嗜酒则心志为其所乱而昏昧,或至疾病,实非有益于人之物。故夏先君以旨酒为深戒也。 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 训曰:孟子云:「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此诚然也。看来,人之善恶系于目者甚显,非止眸子之明暗有人焉,其视人也常有一种彷徨不定之态,则其人必不正。我朝满洲耆旧,亦甚贱此等人。 目容端 不回顾 训曰:凡人行住坐卧,不可回顾斜视。《论语》曰:「车中不内顾。」《礼》曰:「目容端。」所谓内顾,即回顾也。不端,即斜视也。此等处,不但关于德容,亦且有犯忌讳。我朝先辈老人,亦以行走回顾之人为大忌讳,时常言之,以为戒也。 心志专一即是养生 训曰:人果专心于一艺一技,则心不外驰,于身有益。朕所及明季人与我国之耆旧善于书法者,俱寿考而身强健。复有能画汉人或造器物匠役,其巧绝于人者,皆寿至七八十,身体强健,画作如常。由是观之,凡人之心志有所专,即是养身之道。 居家洁净清气著身 训曰:尔等凡居家在外,惟宜洁净。人平日洁净,则清气著身。若近污秽,则为浊气所染,而清时之气渐为所蒙蔽矣。 俭约不贪福寿长全 训曰:民生本务在勤,勤则不匮。……是勤可以免饥寒也。至于人生衣食财禄,皆有定数。若俭约不贪,则可以养福,亦可以致寿。若夫为官者,俭则可以养廉。居官居乡只廉不俭,宅舍欲美,妻妾欲奉,仆隶欲多,交游欲广,不贪何以给之?与其寡廉,孰如寡欲?语云:「俭以成廉,侈以成贪。」此乃理之必然矣! (五) (五) 勤俭敦朴惟念民艰 训曰:尝闻明代宫闱之中,食御浩繁。掖庭宫人,几至数千。小有营建,动费巨万。今以我朝各宫计之,尚不及当日妃嫔一宫之数。我朝外廷军国之需与明代略相仿佛。至于宫闱中服用,则一年之用尚不及当日一月之多。盖深念民力惟艰,国储至重,祖宗相传家法,勤俭敦朴为风。古人有言:「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以此为训,不敢过也。 雷雨大作不躲树下 训曰:大雨雷霆之际,决毋立于大树下。昔老年人时时告诫,朕亲眼常见,汝等切记! 神佛之教以善引人 训曰:人生于世,最要者惟行善。圣人经书所遗如许言语,惟欲人之善。神佛之教,亦惟以善引人。后世之学,每每各问一偏,故尔彼此如雠敌也。有自谓道学入神佛寺庙而不拜,自以为得真传正道,此皆学未至而心有偏。以正理度之,神佛者皆古之至人,我等礼之、敬之,乃理之当然也。 悖逆人性 祸必上身 训曰:世上秉性何等无之。有一等拗性人,人以为好者,彼以为不好;人以为是者,彼反以为非。此等人似乎忠直,如或用之,必然偾事。故古人云“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者,此等人之谓也。 恶言毁谤 必遭罪谴 训曰:凡大人度量生成与小人之心志迥异。有等小人,满口恶言,讲论大人,或者背面毁谤,日后必遭罪谴。朕所见最多。可见,天道虽隐而其应实不爽也。 警溺偏好 慎防逢迎 训曰:为人上者,用人虽宜信,然亦不可遽信。在下者,常视上意所向而巧以投之。一有偏好,则下必投其所好以诱之。朕于诸艺无所不能,尔等曾见我偏好一艺乎?是以凡艺俱不能溺我。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训曰:《虞书》云:「宥过无大。」孔子云:「过而不改,是谓过矣。」凡人孰能无过,若过而能改,即自新迁善之机,故人以改过为贵。其实,能改过者,无论所犯事之大小,皆不当罪之也。 幸灾乐祸当此为戒 训曰:世上人心不一。有一种人,不记人之善,专记人之恶。视人有丑事恶事,转以为快乐,如自得奇物者。然此等幸灾乐祸之人,不知其心之何以生而怪异如是也!汝等当此为戒。 为人君者岂可诿过 训曰:曩者三逆未叛之先,朕与议政诸王大臣议迁藩之事,内中有言当迁者,有言不可迁者。然在当日之势,迁之亦叛,即不迁,亦叛。遂定迁藩之议。三逆既叛,大学士索额图奏曰:「前议三藩当迁者,皆宜正以国法。」朕曰:「不可。廷议之时言三藩当迁者,朕实主之。今事至此,岂可归过于他人?」时,在廷诸臣一闻朕旨,莫不感激涕零,心悦诚服。朕从来诸事不肯委罪于人,矧军国大事而肯卸过于诸大臣乎? (六) (六) 己所不能 嘉彼所能 训曰:凡人能量己之能与不能,然后知人之艰难。朕自幼行走固多,征剿噶尔丹三次行师,虽未对敌交战,自料犹可以立在人前。但念越城勇将,则知朕断不能为。何则?朕自幼未尝登墙一次,每自高崖下视,头犹眩晕。如彼高城,何能上登?自己绝不能之事,岂可易视?所以,朕每见越城勇将,必实怜之,且甚服之。 久经征伐 须重人命 训曰:昔时,大臣久经军旅者,多以人命为轻。朕自出兵以后,每反诸己,或有此心乎?思之,而益加敬谨焉! 爱兵教民 教之以劳 劳之适所以爱之,教之以劳真乃爱兵之道也。不但将兵如是,教民亦然。故《国语》曰:「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婬,婬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婬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 立心不善 何以医人 训曰:朕自幼所见医书颇多,洞彻其原故,后世托古人之名而作者,必能辨也。今之医生所学既浅而专图利,立心不善,何以医人?如诸药之性,人何由知之?皆古圣人之所指示者也。是故朕凡所试之药与治人病愈之方,必晓谕广众;或各处所得之方,必告尔等共记者,惟冀有益于多人也。 以戏陷罪 不可为之 训曰:凡人各有一惧怕之物。有怕蛇而不怕蛤蟆者,亦有怕蛤蟆而不怕蛇者。朕虽不怕诸样之物,然从来不以戏人。在怕虫之人见其所怕之虫,不顾身命,往往竟有拔刀者。如在大君之前,倘出锋刃,俱系重罪。明知此故,而因一戏以入人罪,亦复何味?尔等留心,切记可也。 诚能勤勉 耕耘有获 训曰:边外水土肥美,本处人惟种糜、黍、稗、稷等类,总不知种别样之谷。因朕驻跸边外,备知土脉情形,教本处人树艺各种之谷。历年以来,各种之谷皆获丰收,垦田亦多,各方聚集之人甚众,即各壑中皆成大村落矣。上天爱人,凡水陆之地,无一处不可以养人,惟患人之不勤不勉。尔诚能勤勉,到处皆可耕凿,以给妻子也。 食不遗远 远近皆亲 训曰:我朝满洲旧风,凡饮食必甚均平,不拘多寡,必人人遍及,使尝其味,朕用膳时使人有所往,必留以待其回而与之食。青海台吉来时,朕闲话中间问伊等旧风,亦云如是。由是观之,古昔所行之典礼,其规模皆一,殆无内外远近之分也。 节俭廉洁 用度不奢 训曰:朕所居殿现铺毡片等物,殆及三四十年而未更换者有之。朕生性廉洁,不欲奢于用度也。 取笑必然自招 训曰:大凡残疾之人不可取笑,即如跌蹼之人亦不可哂。盖残疾人见之宜生怜悯。或有无知之辈见残疾者每取笑之。其人非自招斯疾,即招及子孙。即如哂人跌蹼不旋踵,间或即失足,是故我朝先辈老人常言勿轻取笑于人,「取笑必然自招」,正谓此也。 待前朝厚 得天下正 训曰:明朝十三陵朕往观数次,亦尝祭奠。今未去多年,尔等亦当往观祭奠。遣尔等去一两次,则地方官、看守人等皆知敬谨。世祖章皇帝初进北京,明朝诸陵一毫未动。收崇祯之尸,特修陵园以礼葬之,厥后亲往奠祭尽哀。至于诸陵亦皆拜礼。观此,则我朝得天下之正,待前朝之厚,可谓超出往古矣。 涵养仁爱 戒除躁忿 训曰:凡人平日必当涵养此心。朕昔足痛之时,转身艰难。足欲稍动,必赖两傍侍御人挪移,少著手即不胜其痛。虽至于如此,朕但念自罹之灾,与左右近侍谈笑自若,并无一毫躁性生忿,以至于苛责人也。二阿哥在德州病时,朕一日视之,正值其含怒,与近侍之人生忿。朕宽解之,曰:「我等为人上者,罹疾却有许多人扶持任使,心犹不足。如彼内监或是穷人,一遇疾病,谁为任使?虽有气忿向谁出耶?」彼时左右侍立之人听朕斯言,无有不流涕者。凡等此处,汝等宜切记于心。 (七) (七) 命由心造 福由己求 训曰:人之一生虽云命定,然而命由心造,福自己求。如子平五星推人妻财子禄及流年月建,日后试之多有不验,盖因人事未尽,天道难知。譬如推命者言当显达,则自谓必得功名,而诗书不必诵读乎?言当富饶,则自谓坐致丰亨,而经营不必谋计乎?至谓一生无祸,则竟放心行险,恃以无恐乎?谓终身少病,则遂恣意荒婬,可保无虞乎?是皆徒听禄命,反令人堕志失业,不加修省,愚昧不明莫此为甚。以朕之见,人若日行善事,命运虽凶而必其转吉;日行恶事,命运纵吉,而可必其反凶。是故「命」之一字,孔子罕言之也。 嘉言善行 在于经书 训曰:《易》云:「天在山中,大畜。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夫多识前言往行要在读书。天人之蕴奥在《易》,帝王之政事在《书》,性情之理在《诗》,节文之祥在《礼》,圣人之褒贬在《春秋》,至于传记子史皆所以羽翼。圣经记载往绩,展卷诵读,则日闻所未闻,智识精明,涵养深厚,故谓之畜德,非徒博闻强记,夸多斗靡已也。学者各随分量所及,审其先后而致功焉。其芜秽不经之书、浅陋之文,非徒无益反有损,勿令入目,以误聪明可也。 因书以知理 则理有实用 训曰:圣贤之书所载皆天地古今万事万物之理,能因书以知理,则理有实用。由一理之微,可以包六合之大;由一日之近,可以尽千古之远。世之读书者生乎百世之后,而欲知百世之前;处乎一室之间,而欲悉天下之理,非书曷以致之!书之在天下,五经而下,若传若史,诸子百家,上而天,下而地,中而人与物,固无一事之不具,亦无一理之不该。学者诚即事而求之,则可以通三才,而兼备乎万事万物之理矣。虽然书不贵多而贵精,学必由博而致约,果能精而约之,以贯其多与博,合其大而极于无余,会其全而备于有用。圣贤之道岂外是哉? 鉴古知今 庶可寡过 训曰:朕自幼好看书,今虽年高,万几之暇犹手不释卷。诚以天下事繁,日有万几,为君者一身处九重之内,所知岂能尽乎?时常看书知古人事,庶可以寡过。故朕理天下事五十余年无甚差忒者,亦看书之益也。 用人不疑 开诚布公 训曰:好疑惑人非好事。我疑彼,彼之疑心益增。凡事开诚布公为善,防疑无用也。 最忌杀戮 仁斯仁至 训曰:朕自幼登极,生性最忌杀戮。历年以来惟欲人善而又善。即位至今,公卿大臣保全者不记其数。即如幼年间于田猎之时,但以多戮禽兽为能。今渐渐年老,围中所圈乏力之兽尚不忍于射杀。观此则圣人所言「我欲仁,斯仁至矣」之语诚至言也。 天地好生 不得肆情烹脍 训曰:饮食之制,义取诸鼎,圣人颐养之道也。是故古者大烹,为祭祀则用之,为宾客则用之,为养老则用之,岂以恣口腹为哉?《礼·王制》曰:「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论语》曰:「子钓而不网,弋不射宿。」古之圣贤其于牺牲禽鱼之类,取之也以时,用之也以节。是故朕之万寿与夫年节有备宴恭进者,即谕令少杀牲。正以天地好生,万物各具性情而乐其天,人不得以口腹之甘而肆情烹脍也。 敬惜文字 天地至宝 训曰:字乃天地间之至宝,大而传古圣欲传之心法,小而记人心难记之琐事;能令古今人隔千百年观而共语,能使天下士隔千万里携手谈心;成人功名,佐人事业,开人识见,为人凭据,不思而得,不言而喻,岂非天地间之至宝?与以天地间之至宝而不惜之,糊窗粘壁,裹物衬衣,甚至委弃沟渠,不知禁戒,岂不可叹!故凡读书者一见字纸必当收而归于箧笥,异日投诸水火,使人不得作践可也。尔等切记! 竭诚体贴 事亲至孝 训曰:昔日太皇太后圣躬不豫,朕侍汤药三十五昼夜,衣不解带,目不交睫,竭力尽心,惟恐圣祖母有所欲用而不能备。故凡坐卧所需以及饮食肴馔无不备具,如糜粥之类备有三十余品。其时圣祖母病势渐增,实不思食,有时故意索未备之品,不随意所欲用,一呼即至。圣祖母拊朕之背,垂泣赞叹曰:「因我老病,汝日夜焦劳竭尽心思,诸凡服用以及饮食之类,无所不备。我实不思食,适所欲用不过借此支吾,安慰汝心。谁知汝皆先令备在彼,如此竭诚体贴,肫肫恳至,孝之至也。惟愿天下后世,人人法皇帝如此大孝可也。」 纤细之伪 日久自败 训曰:凡事暂时易,久则难,故凡人有说奇异事者,朕则曰:「且待日久再看。」朕自八岁登极,理万机五十余年,何事未经?虚诈之徒一时所行之事,日后丑态毕露者甚多。此等纤细之伪,朕亦不即宣出,日久令自败露。一时之诈,实无益也。 人赖谷育 尤当珍爱 训曰:古之圣人,平水土,教稼穑,辨其所宜,导民耕种而五谷成熟。孟子曰:「五谷熟而民人育。」则人之赖于五谷者甚重。尝思夫天地之生成,农民之力作,风雷雨露之长养,耕耘收获之勤劳,五谷之熟,岂易易耶?《礼·月令》曰:「天子以元日祈谷于上帝。」凡为民生料食计者至切矣,而人何得而轻亵之乎!奈何世之人惟知贵金玉而不知重五谷,或狼藉于场圃,或委弃于道路,甚至有污秽于粪土者,轻亵如此,岂所以敬天乎?夫歉岁谷少,固当珍重;而稔岁谷多,尤当爱惜。《诗》曰:「立我烝民,莫匪尔极。贻我来牟,帝命率育。」噫嘻重哉! (八) (八) 物华有限不可奢费 训曰:世之财物,天地所生,以养人者有限。人若节用,自可有余:奢用则顷刻尽耳,何处得增益耶?朕为帝王,何等物不可用?然而朕之衣食毫无过费,所以然者,特为天地所生有限之财而惜之也。 严禁赌博断不轻恕 训曰:凡人处世,有政事者,政事为务;有家计者,家计为务;有经营者,经营为务;有农业者,农业为务;而读书者读书为务;即无事务者,亦当以一艺一业而消遣岁月。奈何好赌博之人,身家不计,性命不顾,愚痴如是之甚?假赌博之名以攘人财,与盗无异,利人之失,以为己得。始而贪人所有,陷入坑阱;既而吝惜情生,妄想复本,苦恋局内,囊磬产尽,以至无食无居,荡家败业。虽密友至亲,一入赌场,顷刻反颜,一钱得失,怒詈旋兴,雅道俱伤,结怨结仇,莫此为甚。且好赌博者,名利两失,齿虽少,人即料其无成家,正启人决,知其必败。沉溺不返,污下同群,骨肉轻贱,亲朋耻笑,种种败害,相因而起,果何乐何利而为之哉!朕是以严赌博之禁,凡有犯者,必加倍治罪,断不轻恕。 富贵不婬贫贱不移 训曰:承祖父之遗,衣食无缺,此为大幸,便当读书乐志,安分修为。若家贫,亦惟勤学力行,为乡党所重。孔子曰:「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孟子曰:「富贵不能婬,贫贱不能移。」此是圣贤立志之根本,操存之要道也。 清心寡欲少忘少病 训曰:朕自幼所读之书,所办之事,至今不忘。今虽年迈,记性仍然,此皆素日心内清明之所致也。人能清心寡欲,不惟少忘,且病亦鲜也。 举恶衬善智者不为 训曰:凡书生颂扬君上,或吟咏诗赋,欲称其善,必先举人之短,而后方颂言之,每以媲三皇、迈五帝、超越百王为言,此岂非太过乎!诗中有云:「欲笑周文歌宴镐,还轻汉武乐横汾。」譬之欲言此人之善,必先指他人之恶,朕意不然。彼亦善而我亦善,岂不美哉!总之,欲言人之善,但言某人之善而已,何必及他人之恶?是皆由度量窄狭而心不能平也,朕深不然之。 君子「三戒」不可贪得 训曰:孔子云:「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朕今年高,戒色、戒斗之时已过,惟或贪得,是所当戒。朕为人君,何所用而不得,何所取而不能,尚有贪得之理乎?万一有此等处,亦当以圣人之言为戒。尔等有血气方刚者,亦有血气未定者,当以圣人所戒之语各存诸心而深以为戒也。 存心济世医家之德 训曰:古人有言:「不药得中医。」非谓病不用药也,恐其误投耳。盖脉理至微,医理至深,古之医圣医贤,无理不阐,无书不备,天良在念,济世存心,不务声名,不计货利,自然审究详明,推寻备细,立方切症,用药通神。今之医生若肯以应酬之工用于诵读之际,推求奥妙,研究深微,审医案,探脉理,治人之病,如己之病,不务名利,不分贵贱,则临症必有一番心思,用药必有一番识见,施而必应,感而遂通,鲜有不能取效者矣。延医者慎之! 书法要旨心正气和 训曰:书法为六艺之一,而游艺为圣学之成功,以其为心体所寓也。朕自幼嗜书法,凡见古人墨迹,必临一过,所临之条幅手卷将及万余,赏赐人者不下数千。天下有名庙宇禅林,无一处无朕御书匾额,约计其数,亦有千余。大概书法,心正则笔正,书大字如小字。此正古人所谓心正气和,掌虚指实,得之于心而应之于手也。 勤习一事身增一艺 训曰:善书法者虽多出天性,大半尤恃勤学。朕自幼好书,今年老,虽极匆忙时,必书几行字,一日亦未间断,是故犹未至于荒废。人勤习一事,则身增一艺,若荒疏即废弃也。 礼讲实效尽心尽意 训曰:凡人彼此取与,在所不免。人之生辰,或遇吉事,与之以物,必择其人所需用,或其平日所好之物赠之,始足以尽我心。不然,但以人与我何物,而我亦以其物报之,是彼此易物名而已矣,毫无实意。此等处凡人皆宜留心。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训曰:凡人学艺,即如百工习业,必始于易,而步步循序渐进焉,心志不可急遽也。《中庸》曰:「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人之学艺,亦当以此言为训也。 行善遗福长享吉庆 训曰:朕今年近七十,尝见一家祖父子孙凡四五世者。大抵家世孝敬,其子孙必获富贵,长享吉庆;彼行恶者,子孙或穷败不堪,或不肖而限于罪戾,以至凶事牵连。如此等朕所见多矣。由此观之,惟善可遗福于子孙也。 (九) (九) 天变灾异深自儆省 训曰:朕自幼登极,迄今六十余年,偶遇地震水旱,必深自儆省,故灾变即时消灭。大凡天变灾异,不必惊惶失措,惟反躬自省,忏悔改过,自然转祸为福。《书》云:「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固理之必然也。 赤子之心人之真性 训曰:孟子云:「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赤子之心者,乃人生之真性,即上古之淳朴处也。我朝满洲制度亦然。满洲故制,看来虽似鄙聘,其一种真诚处又岂易哉!我等读书,宜达书中之理,穷究古人立言之意也。 以身作则而后求人 训曰:凡人有训人治人之职者,必身先之可也。《大学》有云:「君子有诸己而后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特为身先而言也。 事无定规合理则为 训曰:天下事固有一定之理,然有一等事如此,似乎可行,又有不可行之处;有一等事如此,似乎不可行,又有可行之处。若此等事,在以义理揆之,决不可预定一必如此必不如此之心。是故孔子云:「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不学则已学则必精 训曰:凡人读书或学艺,每自谓不能者,乃自误其身也。《中庸》有云:「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实为学最有益之言也。 好知其恶恶知其美 训曰:人于好恶之心,难得其正。我所喜之人,惟见其善,而不见其恶;我所恶之人,惟见其恶,而不见其善。是故《大学》有云:「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诚至言也。 长持其志无暴其气 训曰:孟子云:「持其志,无暴其气。」人欲养身,亦不出此两言,何也?诚能无暴其气,则气自然平和;能持其志,则心志不为外物所摇,自然安定。养身之道,犹有过于此者乎? 虚名无益有实则名 训曰:程子云:「有实则有名,名实一物也。若夫好名者,则徇名为虚矣。如『君子疾没世而名不』,谓无善可称耳,非徇名也。看来有一等好名之人,惟名是务,不着一毫诚实之处,只管行去,不惟无分毫之实,究至于名亦不能保。」程子此言,可谓力行之要道也。 以义为利义安则利 训曰:程子云:「所谓利者,不独财利之利,凡有利心便不可。如作一事,但寻自己稳便处,皆利心也。圣人以义为利,义安处便是利。凡人惟弃利己之心,以求义之所安,则为忠臣者亦此道,为孝子者亦此道。」人人皆当以此语为至教而奉行之也。 (十) (十) 立定脚跟战胜私欲 训曰:朱子云:「人作不好的事,心却不安,此是良心。但被私欲锢蔽,虽有端倪,无力争得出。须是着力与他战,不可输与他。知得此事不好,立定脚跟硬地行,从好路去,待得熟时,私欲自住不得。」此一节语乃人立心之最要处。良心能胜私欲,为圣为贤,皆此路也。欲立身心者,当详究斯言。 存诸心体诸身求实得于己 训曰:朱子云:「读书之法,当循序而有常致,一而不懈,从容乎句读文义之间,而体验乎操存践履之实,然后心静理明,渐见意味。不然,则虽广求博取,日诵五车,亦奚益于学哉!」此言乃读书之至要也。人之读书,本欲存诸心,体诸身,而求实得于己也。如不然,将书泛然读之,何用?凡读书人皆宜奉此以为训也。 不忍舍处方得书味 训曰:朱子云:「读书须读到不忍舍处,方是得书真味。若读之数过,略晓其义即厌之,欲别求书者,则是于此一卷书犹未得趣也。」此言极是。朕自幼亦尝发愤读书看书,当其读某一经之时,固讲论而切记之。年来翻阅其中,复有宜详解者。朱子斯言,凡读书者皆宜知之。 进德修业依于经史 训曰:凡人进德修业,事事从读书起。多读书则嗜欲淡,嗜欲淡则费用省,费用省则营求少,营求少则立品高。读书之法,以经为主。苟经术深邃,然后观史。观史则能知人之贤愚,遇事得失亦易明了。故凡事可论贵贱老少,惟读书不问贵贱老少。读书一卷,则有一卷之益;读书一日,则有一日之益。此夫子所以发愤忘食,学如不及也。 为山九仞未可偏废 训曰:从来有生知、有学知、有困知,及其成功,则一未有。下学既久,而不可以上达者,但功夫不可躐等而进,尤不可半途而废。《书》云:「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正为半途而废者惜也。 为学之功不在日用之外 训曰:为学之功不在日用之外,检身则谨言慎行,居家则事亲敬长,穷理则读书讲义。至近至易,即今便可用力;至急至切,即今便当用力。用一日之力,便有一日之效。至有所疑,寻人问难,则长进通达,自不可量。若即今全不用力,蹉过少壮时光,即使他日得圣贤而师之,亦未必能有益也。 穷理求知行事得之 训曰:先儒有言:「穷理非一端,所得非一处。或在读书上得之,或在讲论上得之,或在思虑上得之,或在行事上得之。读书得之虽多,讲论得之尤速,思虑得之最深,行事得之最实。」此语最为切当,有志于格物致知之学者,其宜知之。 忍耐一时便觉无事 训曰:天下未有过不去之事,忍耐一时,便觉无事。即如乡党邻里间每以鸡犬等类些微之事,致起讼端,经官告理;或因一语戏谑,以致角口争斗。此皆由不能因一时之小忿,而成争讼之大端也。孔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圣人之言,至理存焉。 尽其人事以听天命 训曰:古人云:「尽人事以听天命。」至哉,是言乎!盖人事尽而天理见,犹治农业者耕垦宜常勤,而丰歉所不可必也。不尽人事,是舍其田而弗芸也;不安于静听者,是揠苗而助之长者也。孔子进以礼,退以义,所以尽人事也。得之不得曰:「有命。」是听天命也。 学以养心亦可养身 训曰:学以养心,亦所以养身。盖杂念不起,则灵府清明,血气和平,疾莫之撄,善端油然而生,是内外交相养也。 神静心和心和形全 训曰:庄子曰:「毋劳汝形,毋摇汝精。」又引庚桑子之言曰:「毋使汝思虑营营。」盖寡思虑所以养神,寡嗜欲所以养精,寡言语所以养气,知乎此可以养生。是故形者,生之器也;心者,形之主也;神者,心之会也。神静而心和,心和而形全。恬静养神,则自安于内;清虚栖心,则不诱于外;神静心清,则形无所累矣。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 训曰:劝戒之词,古今名论、亹亹书记中,无处不有。其殷勤痛切,反复叮咛,要之,欲人听信遵行而已。夫千百年以下之人,与千百年以上之人,何所关切而谆谆训诫若此,盖欲一句名言提醒千百年以下之人,使知前车之覆,而为后车之戒也。后学读圣贤书,看古人如此血诚教人念头,岂可草草略过?是故朕常教人看古人书,须念作者苦心,甚勿负前人接引后学之至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