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57:渔猎大兴安岭》 第1章,穿越到1957年的姥姥家 1957年冬,大兴安岭。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终于停了。 山脚下,上官屯高级社的大喇叭播放着《东方红》歌曲。 林川躺在炕头上,听着歌曲出神。 没错。 他穿越了。 从2025年穿越到了1957年。 他原本是特战侦察兵,退伍后,开始做荒野生存自媒体博主。 前几天,他接到姥姥去世的电话,便赶紧买了最近的高铁赶回上官屯老家,心里难过,便回到姥姥的老房子这里,待了一阵。 谁知打了个瞌睡,时光倒流了近70年。 他来到了1957年的姥姥家。 他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有些欣喜。 因为在2024年,他已经是孑然一身,身边再没有一个亲人。 而在1957年,姥姥不但健在,还很年轻。 那场饥荒还没发生,姥爷和三个没见面的舅舅也没去世。 妈妈……妈妈当然也在,虽然只有五岁…… 因此,当林川意识到这场穿越真实发生的时候,他的心里,比谁都高兴。 当姥姥一家发现昏睡在院子里的林川时,他身上已经盖了一层厚厚的雪。 醒来的林川,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脑子有病的人。 胡言乱语,神情失态,又哭又笑,还抱着五岁的周秀兰叫妈…… 等到林川冷静下来的时候,姥姥全家已经将他当成了一个失去亲人、脑子受了刺激、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怕他一个人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竟商量一致,暂时收留了他,想等天暖和了,再想办法,给他找个安顿之处。 他好几次想要开口认亲,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地给憋回去了。 现在是1957年。 解放后的第八个年头,全国上下正沉浸在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建设热潮中。 农村集体化运动如火如荼,高级社的旗帜在屯子里高高飘扬。 再过一年,那场席卷全国的灾荒将要来临,饥饿和营养不良,会相继带走姥爷和三个舅舅的性命,只剩姥姥和年幼的妈妈相依为命。 他希望留下来,帮姥姥全家,度过接下来最艰难的几年。 可如今解放还不到十年,内忧外患,不会有人相信一个陌生男子所说的“从未来穿越到现在”的事情,只会把他当成神经病,甚至当成搞破坏的特务分子。 所以,林川将错就错,就当成自己脑子受了刺激…… 成了个“失忆”的可怜人。 …… 林川躺在火炕上,后腰硌着炕席破洞里支棱的秫秸秆。 顶棚糊着的《人民日报》已经泛黄,“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社论标题下,趴着只已经死成了干的苍蝇。 昏黄黯淡的光线,从窗户纸艰难地透进来。 房间没多大点儿地方,角落里胡乱地堆放着些杂物,缺了腿的凳子、豁了口的旧箩筐,还有几捆干巴巴的柴禾,七零八落地凑在一块儿,越发衬得屋子小。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到近乎腐朽的味道,那是土炕经年累月散发的潮闷味儿、混着乌拉草鞋的汗馊味,呛得人心里发慌。 土坯层层垒就的墙面,稀稀拉拉地贴着几张报纸,被烟火熏得发黄。 房门“嘎吱”一声,林川扭过头去,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女孩走了进来。 女孩应该是没料到他醒了,两人四目相对,女孩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秀兰。”林川也笑起来:“你来找我呀?” “叔,吃饭啦。”周秀兰忽闪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道。 通红的手背上裂着冻疮口子。 “好,我这就来。”林川爬起身来,下炕穿鞋。 刚走出门,迎面而来的寒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真冷啊。”林川颤声说道。 周秀兰却嘻嘻笑着,牵起他的手来。 手上的冻疮,让林川忍不住心疼了一下。 来到正屋,姥姥全家都在炕上等着他们。炕桌摆着几个豁边粗陶碗,蒸汽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 “快上炕,大兄弟。”周来顺招呼他,露出被旱烟熏黄的牙。 “好嘞,来顺哥。”林川一把抱起周秀兰,把她放到炕头上,然后上了炕。 周来顺就是年轻时候的姥爷,现在不过三十多岁,面相和善,长得黑黑瘦瘦的。 “娘,你说老妹怎么跟叔那么亲呢?” 周铁栓笑道:“以前也没见过她这样婶儿的。” 周铁栓今年十五岁,是姥姥的大儿子,按辈分来说,也是林川的大舅舅。 在他下面,还有十三岁的二舅舅周铁柱,九岁的三舅舅周铁蛋,以及五岁的妈妈周秀兰。 没错,周秀兰是他的亲妈,今年才五岁。 在后世,林川的老妈是在他中学的时候生病去世的。 前几天姥姥去世后,他在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亲人了。 而此时此刻,姥姥全家都还活着,都是他的至亲。 “这都是缘分呐,老天爷才知道。”王红英笑眯眯地看着林川,“快趁热吃,大兄弟。” 其实何止是周秀兰跟林川亲,就是王红英她自己,第一眼见到林川,就觉得这人怎么这么面善,那眉眼竟像极了她夭折的幺弟,一点都不像是外人。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把林川收留在家里。 “好嘞,嫂子。” 这么称呼年轻的姥姥,林川心里也觉得有趣。 他端起碗来。 姥姥家的晚饭,从后世的观感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粗陶碗磕在炕沿,碗底沉着几粒没磨碎的苞米茬。 碗里的菜就是炖大白菜,没有油水,更没有半片肉。 王红英炒菜的时候,只用勺子刮了一点猪油膏,在锅底擦了一下,权当放油了。 这样炒出来的菜,味道可想而知。 而主食干粮,是寻常人家用来喂猪的豆渣饼,掺了锯末似的粗糙。 又硬又涩,林川几乎难以下咽,可周家四兄妹却吃得津津有味,铁蛋连掉在炕席缝里的渣子都抠出来吃了。 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能有一口吃的,就很满足了。 挑食?不存在的。 冬天的蔬菜只有土豆白菜萝卜,主食只有豆饼和苞米面,能顿顿吃高粱米和小米饭的,已经算是富裕家庭了。 白面和猪肉?那是过年才舍得拿票换的奢侈品,粮站窗口的队能排二里地,就算有票都不一定能换到。 现在的农村,施行的是集体所有制,成年男人每天参与合作社劳动,赚取工分,妇女和老幼可以参与力所能及的劳动,算是半工。 周来顺一家六口人,四姑娘还小,几个半大小子还不够成年,又是嗷嗷长身体的岁数,辛苦一年挣下来的工分,换的口粮根本不够全家人吃。 林川偷偷看过姥姥家装苞米面的大缸,早就见底了,剩下的苞米面,恐怕还贴不了两张玉米饼。 看着姥姥一家人骨瘦如柴的样子,尤其是五岁的周秀兰吃不饱饭的可怜巴巴的眼神,以及铁蛋偷偷舔着铁栓碗底的粥印子,这让林川的心里百般煎熬。 “来顺哥,明天我上趟山,看看下的兔子套有没有套着兔子。” “行,大兄弟。”周来顺答应道。 “爹,我也想跟叔一起去。”周铁栓说道。 “你嘎哈去啊?别添乱!”周来顺眼睛一瞪。 “我跟叔一起,万一叔不认得路呢……”周铁栓小声地解释道。 “他爹,你就让老大去吧。”王红英说道,“俩人一起上山,还放心些。” “想去就去吧。”周来顺闷声说道。 “来顺哥,我瞅着山上不少兔子脚印,咱屯子平时有上山打猎的吗?” 林川喝了一口稀粥,开口问道。 “现在打猎的少啊。”周来顺说道:“都忙着挣工分,养活一家几口子,上山打猎不保险啊,要是一天没打着的话,10个工分就没了。” “那我能不能挣工分?”林川问道。 “你不是高级社的社员啊,挣不了。”周来顺摇摇头:“你能想起你家是哪儿的不?” “想不起来。”林川摇摇头。 “那指定不行。” 周来顺说道:“进高级社当社员,得是屯子里的屯民才行,你没有身份,没有户口,啥也干不了……大兄弟,你就踏踏实实地上山套兔子,别的先不想啊,过了年再说。” “上山套兔子也别走远了。”王红英补充道:“万一迷路了走不出来。” “好的,姥……”林川刚习惯性叫出口,便意识到不对。 好在周来顺两口子以为他日常犯病了,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第2章,套到一只山狸子? 第二天一大早。 林川带着周铁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去。 他们去的地方,叫黑瞎子岭。 在八十年代的时候,这里已经开发了林场,建起了厂区,盖了好几栋楼。 只不过在这个年代,大兴安岭还没有被开发,眼前只有莽莽林海。 远处,上官屯合作社的泥墙上,“劳动光荣懒汉可耻”的标语在风雪里半隐半现。 这是高级社统购统销的第三个年头,屯东头粮仓顶的五角星积了半尺厚的雪。 早上六点,屯里的大喇叭就开始广播,号召屯民出工出力,参与农田水利修建工作。 此时铁皮喇叭正播着消息,混着电线杆上结冰的"嗡嗡"声。 “下面宣读……” “《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示范章程》……” “鼓励社员利用自留地,发展家庭副业……” “鱼塘、菜地……允许饲养大型牲畜……” 字正腔圆的播报声中,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海中。 …… 昨天留下的脚印还在,林川走在前头,周铁栓走在后头。 手中的木棍一方面可以探路用,另一方面,必要时可以防身。 林川身上穿的是羽绒防寒服、极寒冬靴,一副现代人的打扮,而跟在后头的周铁栓,则身穿羊毛毡子,戴着狗皮帽子,棉袄上还打着补丁,只是腿上套了林川的羊绒保暖护膝。 出发前,林川还把自己的保暖内衣给了周铁栓穿。 本来还想和周铁栓换外套,可是周铁栓的衣服太小,他根本穿不上。 即便是这样,已经让周铁栓心里感动得要死了。 进山半个多小时,两人来到了第一个兽套的位置。 “叔,这上面有兔子毛。” 看着已经被破坏的陷阱,说不遗憾是假的。 尤其是绳套的结上,还留下了一撮白色的绒毛,这说明兔子被套中了,但是跑掉了。 要么是绳套做得不够好,要么是被套的兔子过于灵敏。 总之,林川心里一阵失落。 兔子在这个位置踩了陷阱,以后就不会再走这条路了,得再换个地方下套才行。 …… 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对打猎有很多理论,但往往缺乏实操经验。 林川的实操经验,则来自特战侦察兵的科目训练经历。 就是直升机将他们单独空投在一个无人荒岛或者深山老林,身上只携带一把匕首、三根火柴和几克盐,还有一颗烟雾弹,需要在荒野中独自生存一个月。 这种训练的内容很多,包括识别水源、野外取火、搭建庇护所、狩猎捕鱼、植物辨别与采集、定向导航等等,其中就有制作绳套等狩猎陷阱的方法。 林川下了四个兽套,其中有两个设置在雪地上的兔子溜上。 野兔这玩意儿生性狡诈且警惕,平日里习惯走一条道,更谨慎的野兔,每次出来觅食或者喝水,都会踩着自己的脚印走路,这样走出来的一串脚印,东北话就叫“兔子溜”。 有经验的猎人,只要看到兔子溜,就能判断出兔子行进的姿态,把兽套设置在兔子刚好能蹦进去的地方,就会牢牢地套住兔子。 兔子越挣扎越紧,挣脱不了,就会被活活气死。 …… 他把兽套收了起来。 周铁栓犹自念叨着:“哎呀,可惜啊,大兔子跑啦……” 年少的他虽然也觉得遗憾,但他体会不了林川心中的迫切与焦急,也不知道此时林川身上背负的对全家人未来的担忧。 在这个“按劳分配”的年代,工分是农村全家人的命根。而林川的身份,又阻碍了获得工分的路径。在这个寒冬腊月的季节,如果不打猎,他不仅无法帮到姥姥全家,甚至还会成为姥姥家的累赘,在姥姥家原本困苦的生活里,再添了一把重担。 这是林川打死也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他有后世的知识、经验、技能,有超越这个年代人对社会的理解,一定会有办法的。 只要勤奋,加上用对方法,一定会活下去! 一定会让姥姥全家好好地活下去! 林川心里鼓励着自己,默默地往下一个绳套的位置走去。 “扑棱棱……” 一只颜色鲜艳的身影,突然从灌木丛中飞出来,转眼消失在丛林深处。 “野鸡——”周铁栓兴奋地叫道。 林川也激动起来。 大兴安岭的野鸡有很多种,比较常见的是雉鸡、棒子鸡和花尾榛鸡。 这才飞走的这只,就是雉鸡,又肥味道又鲜美,比兔子肉好吃一百倍。 炖上蘑菇,再加上一把粉条,那才真是东北一绝。 可惜自己手上没有家伙什儿,要是有把枪,哪怕是一张弓也行。 看到远去的野鸡身影,林川更加坚定了进山打猎的念头。 “叔,你一共下了几个套子?”周铁栓帮着林川拿着绳套,问道。 “四个。”林川回答道。 “哦。”周铁栓点点头:“前三个都空了,还剩一个对吧?” “对,就剩最后一个了。” “我觉得最后一个,肯定有只大兔子。” “好,你说有就有!” “叔,你说兔子怎么做更好吃?” “烤兔子最好吃……不对,麻辣兔头最好吃。” “麻辣兔头?兔子头有什么好吃的?还有,麻辣是什么辣?” “嘿,麻辣是四川人的口味,东北吃不惯,不过吃习惯了,就特别爽。” “四川?那是哪儿?” “南方……准确地说,是西南方,很远很远……” “叔,你去过?” “嘘——” 林川一把按住兴致勃勃的周铁栓,蹲了下来。 “怎么了叔,你发现什么了?”周铁栓感觉到林川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问道。 “最后一个套子……” 林川激动地喘息着,轻声说道:“套着了!” “兔子?”周铁栓茫然寻找着目标。 “不是兔子,还活着……” 林川指了指斜前方的一处灌木丛,似乎有东西在动。 “好像是……山狸子?” 就在他们前方几十米的地方,一只像猫一样的动物,被牢牢地套中了后腿。 以兽套为中心,雪地上早已留下一大片杂乱无章的痕迹,这意味着它已经竭力挣扎了很久,原本在雪光下应该闪耀着迷人光泽的灰棕色毛发,已经变得凌乱不堪。 脸颊的络腮胡和耳朵尖上那两簇标志性的黑色长毛,也混杂着冰雪,凝结在了一起。 林川站起身来,紧张而激动地往前跑去,手中的木棒,也高高地举了起来。 山狸子意识到危险的来临,试图逃走,可兽套牢牢地拽住了它。 它回过头来,瞪着双眼,愤怒而恐惧地冲着越来越近的家伙,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呲——” 可迎接它的,是脑袋上重重的一击。 林川用尽全力,一棒子砸下去,又紧接着第二棒。 “嘭!” “嘭——” 第3章,大哥打着东西啦! 这是林川这辈子最紧张激动的一刻。 若在后世,这一幕一定会被网友冠以“残忍”、“无情”的标签。 而在此刻,林川的眼里,只有肉。 能让姥姥全家吃的满面笑容、满嘴流油的、热腾腾的、大块大块的、香喷喷的肉,这是冬储粮指标外的珍贵荤腥,抵得上二十个工分的肉票。 两棒子下去,山狸子脑壳迸裂,溅在雪地上的血点子很快凝成冰珠。依旧睁着的眼睛中,早已没了生机。 只是裂开的嘴和尖锐的牙齿在提醒着,这曾是敢与独狼争食的山林恶兽。 是的,这只肥硕的山狸子,在后世有个更耳熟能详的名字: 猞猁。 它的体型不算大,也就十几公斤的样子。 可别看它个头不大,却异常凶猛,能捕食四五倍体重的猎物。 成年的山狸子甚至敢偷袭独行的野狼。 如果不是兽套限制了它的动作,以及消耗了它大部分的体力,手上只有棒子的林川,可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叔!叔!叔——” 周铁栓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围着山狸子兴奋地跳个不停。 林川解开兽套,给山狸子脖子上来了一刀,把血放到了铝制军用水壶里,“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的刻痕被血渍染红。 山里的野物,打了以后要及时放血,这样才不会影响肉质的味道,否则的话,肉就会发腥,味道很差。 山狸子刚死,身上的血还是热的,放起来也容易些。 其实也可以把血放掉就好了,只不过林川现在格外珍惜能吃的东西,这一壶山狸子血,也能做出一顿美味的血肠或者血羹,最是强身健体。 林川摸着山狸子的皮毛,只觉得入手柔软细腻,十分暖和。 也不知道这个皮值不值钱。 也难怪林川不知情。 在后世,猞猁已经是世界濒危动物,除了俄罗斯,其它国家都禁止狩猎。 猞猁皮是毛皮中的极品,保暖性强,重量极轻,在皮草领域价格最为昂贵,就连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最珍爱的披风,用的都是猞猁皮毛,可见其价值珍贵。 林川对此一无所知,他现在关注的也不是皮毛,而是皮毛里面的肉。 他摸了摸山狸子的后背和腿,笑容从脸上绽放开来,身上的肉不少,估摸着,能抵得上四五只野兔了。 能吃好几顿啊。 放完血,林川拎起山狸子,一把扛在肩上。 “走,铁栓!回家吃肉!” “好!”周铁栓开心地开路:“嗷——回家吃肉咯——” 遗憾的情绪早已一扫而空。 此刻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难以遏制的笑容。 林川没有被冲昏头脑,反而更冷静了些。 这只是一次收获而已,要想持续收获,就要多做准备。 他扛着山狸子,一路边走边观察周围的雪地,试图寻找野兔脚印的痕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让他又发现了几条兔子溜。 林川仔细地又下了几个兽套,这才放心地往山下走去。 回去的这一路上,又见到了两只野鸡。 这让他的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在林川的心里,他已经有了好几个上山打猎的方案。 这个年头还没有禁枪,如果能搞到枪,那就可以往山里面走一走,打大型的猎物。 如果搞不到枪,那就自己做一把简易的单体弓,也可以打打野鸡什么的。 如果能抓到小野猪或者小鹿的话,还可以养着…… 刚才广播里说了,现在允许养大型牲畜了,也不知道野猪算不算牲畜…… 在这个年代,他能做的事情不多,也不想贸然去闯。 姥姥年轻,老妈年纪小,几位舅舅刚认识。 自己从小被姥姥养大,没机会孝顺老妈,也没来得及好好孝顺姥姥。 那就在这一世,守护着姥姥全家,一起生活下去吧。 只要平安地活到二十年后,就开始迎来幸福的生活。 …… 走了一个多小时,两人终于到了山脚下。 大老远的,便看见老房子的院子前,坐着个小不丁点的娃。 “哎呀,是我老妹!” 周铁栓开心地笑起来,冲着那边挥挥手:“秀兰!” 周秀兰撒了欢地朝他们跑过来,却是一把牵住了林川的手。 小手冰冰凉凉的,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 “怪事!”周铁栓惊奇道,“叔,我妹怎么跟你那么亲呢?” 林川轻轻握紧了周秀兰的手,只是笑着,不说话。 老屋里。 忙了大半天的周来顺刚进门,浑身上下冻得直哆嗦。 王红英正坐在炕头上翻着粮本,这个月只剩六斤苞米面配额,还不知道怎么匀着吃才能过下去。 周来顺才脱了鞋上炕,正脱下劳保手套,把手放到火盆旁边,手还没捂热,就听见周铁蛋大呼小叫地冲进门来。 “爹啊——打,打,打……” 周来顺听见动静,差点打翻印着"劳动光荣"的搪瓷缸,眼睛一瞪,骂道:“你个瘪犊子玩意儿,来找打吗?” 王红英喊道:“哎呀你慢点儿说,咋咋唬唬的。” “不是啊,爹!” 周铁蛋上气不接下气,手指着外头,赶紧解释道:“大哥他们打着东西啦!” “啥?”周来顺和王红英对视了一眼,“兔子?!” “不是兔子!”周铁蛋猛摇头:“比兔子大!” “啥?比兔子大?” 两口子一愣,赶紧下炕穿鞋。 跌跌撞撞冲出房门,太阳挂在西头的天上,阳光刺眼。 迎面而来的,是周铁栓几个孩子,一起簇拥着林川进了院门。 吵吵闹闹的,风风火火的,开开心心的。 王红英恍惚了一下,赶紧迎上前去。 先摸了摸周铁栓的脸,心疼心疼老儿子,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确认平安归来,身上一点也没有受伤。 接着又拍了拍林川的胳膊,道一声大兄弟真辛苦啦。 这才仔细地端详着林川肩膀上的东西。 这一看不要紧,王红英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妈呀!大,大豹砸——” 第4章,炖酸菜? “豹你个大脑袋啊!” 外面的广播正播着《论十大关系》摘录,周来顺叽啦着高级社统一发放的乌拉草鞋走出门,眼睛一亮:“山狸子?大兄弟,你咋打着的?” “套着后腿了。”林川笑着放下来:“让我一棒子给砸死了。” “哎呀妈呀,这玩意儿可少见!” 周来顺双手接过去,手背冻疮裂口渗着血丝,他掂了掂,惊喜道:“得有小二十斤啦?妈呀还挺肥……” “赶紧的,他爹!”王红英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扬起棉絮——今年高级社只给每户发了五尺布票,根本不够做新衣服:“这玩意儿咋吃?” “还能咋吃?”周来顺眼睛一瞪:“不就是肉吗?咱也没吃过啊……” “那……炖酸菜?”王红英尝试着问道。 “就炖酸菜!”周来顺用力点点头,一锤定音。 “炖酸菜?!!” 周家四兄妹一听这仨字儿,眼珠子都直了。 但凡是个东北人,没有不爱吃炖酸菜的。 甭管别的是啥,什么猪肉炖酸菜、血肠炖酸菜、排骨炖酸菜、土豆粉条炖酸菜、大鹅炖酸菜、五花肉炖酸菜…… 只要是好吃的,炖上酸菜,指定没错! 酸菜就是东北人的魂,酸菜就是东北人的命根,酸菜就是东北人骨子里的dna。 确定了吃法,接下来就是各自分工了。 周来顺叉着腰,开始指使着几个半大小子: “铁柱!帮你娘烧火去……啊不对,先去搬柴火。” “铁蛋,你去把缸里的冰砸几块,别把缸砸碎了啊!” 林川笑呵呵地凑了上来:“来顺哥,我干点啥呀?” “哎呀大兄弟!” 周来顺笑道:“你快进屋呆着,上炕暖和暖和,这儿不用你……” “来顺哥,这个皮子咋整?”林川问道。 “我把整张皮剥下来,把油刮干净,放点干草进去阴干就行。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卖了,换点粮票。这玩意儿咱也不懂,不知道值不值钱……” “嗯呐,能换粮票最好。” 林川话音刚落,手指头就被周秀兰的小手给牵住了。 “我的大姑娘啊!”周来顺看着周秀兰,喜笑颜开:“今儿有肉吃咯……” “铁栓!铁栓——”王红英在灶台前叫道。 “别叫他了,让他去炕上睡会儿!” 周来顺说道:“今儿跟着上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待会儿多给他块肉,肥的!” …… 周铁栓根本不可能上炕。 灶膛里烧着高级社分的煤核渣,火苗窜起青烟。隔着锅盖,就能听见里面“咕嘟咕嘟”的声音。 四兄妹围在锅周围,脖子伸的老长,用手不停地扇乎着炖肉的香气。 嘴里“吸溜吸溜”地口水声,此起彼伏。 “娘啊,快好了吗……” “娘,你听我的肚子叫……” “娘,我的肚子也在叫……” “娘,我已经前背贴后胸了……” “那叫前胸贴后背,哈哈哈哈……” “娘,我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饿的滋味的确难受,可饿的时候等着吃香喷喷的肉,那可是难受加难受。 只不过,这种难受因为有了美好的期待,而让人心里格外的快乐。 如果不是来到1957年,林川根本无法想象,食物会给人带来如此大的期待和满足。 而此刻的贫瘠,也更加凸显了后世丰饶生活的来之不易。 相比这个年代的人,做梦也不敢相信,未来的生活,究竟会有多么的美好。 不光吃得饱、穿得暖,还吃得好、吃得丰富、吃得美味。 林川转过身去,偷偷地擦了一把眼泪。 却看见周来顺的眼眶也红了。 两个大老爷们相顾无言,各自扭过头去,假装没看到对方的眼泪。 “好了好了好了啊——” 王红英被四兄妹吵得脑袋发晕,拿着烧火棍把他们赶走。 “铁栓,把弟弟妹妹都拉上炕,不许下来!” “好嘞,娘!你们俩赶紧滚上炕,老妹,来哥抱你上去。” 一阵鸡飞狗跳,炕头的饭桌上,摆了七碗酸菜炖肉。 掺了麸皮的豆饼搁在豁口粗陶碗里,高级社口粮要留到春耕,有豆饼吃已经是很好了。碗里是满满的酸菜炖肉,一块肉就有手指头那么大,原本准备过年才吃的酸菜,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铁蛋把肉块摞成小山:“爹,打着这个不用缴公吗?" "吃你的!”王红英又盛来高级社发的玉米芯粉糊糊。 林川注意到她偷偷把肉汤舀进孩子们碗里,自己只喝清汤。 四兄妹顾不上烫,呲牙咧嘴地往嘴里填。 “慢一点儿吃!小心烫啊——” 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王红英合不拢嘴。 “铁蛋,你把肉都凑一堆干嘛?咋不吃呢?” 林川看到铁蛋的碗里摞在一起的几块肉,忍不住问道。 “叔,我留着最后吃……” 铁蛋夹起一块肉,放在嘴里咂巴了一下,又放回了碗里。 “哎呀老三,你埋不埋汰?”王红英哭笑不得:“都吃了!我再给你盛一碗!” “娘,还能吃一碗呐?”铁蛋惊喜地问道。 周铁栓和周铁柱闻言,也抬起头来。 “能!今晚上管够!”王红英擦了一把眼泪。 这一锅酸菜炖肉,她狠了狠心,放了小半斤肉进去,水却放了大半锅。 光是喝汤都能喝饱。 “那我也不舍得。” 铁蛋把所有的肉都塞进嘴里,也不嚼,把碗递给王红英。 “我得让你给埋汰死。” 王红英骂骂咧咧地拿着碗,走出里屋。 眼里的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有好多年没看到孩子们这么开心地吃肉了。 还真得感谢这个林川大兄弟。 给几个孩子又盛了一碗,王红英冲林川催促道:“大兄弟,你快吃啊。” “嫂子,你也吃啊。”林川端起碗来,说道:“来顺哥,快吃啊。” “哎哎,都吃,都吃。” 周来顺笑呵呵地看了好久孩子们的吃相,这才端起碗来。 第一筷子,就把碗里的肉夹了出来,放进了王红英的碗里。 “他爹啊——”王红英笑中带泪,“还有好几斤肉呢,你使劲吃。” 说着,把肉又夹给了周来顺。 林川笑呵呵地看着姥姥和姥爷互相夹肉,余光瞥见一只小手伸了过来。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碗里,怎么多了一块肉。 “秀兰呐~” 林川一下子没忍住眼泪:“你咋把你的肉给我了呢?” “哎呀爹,娘,你看我妹!”周铁栓叫道:“她怎么跟叔那么亲?” “我跟你们说,我妈也叫周秀兰。”林川说道。 “真的啊?”王红英惊讶道,“怪不得有缘分呗!” 林川泪眼婆娑地看着周秀兰,天知道为什么,他来到老妈小时候,本应该时时刻刻照顾她的,怎么还是被她关心着呢…… 他把碗里的肉都夹到了周秀兰的碗里,低声道: “秀兰,我以后上山打猎,让你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 周秀兰忽闪着大眼睛,用力点点头,把肉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第5章,一个不少地活下去 大兴安岭的冬夜,来的很早。 风吹的外面的窗户纸呼啦啦地响。 点油灯还费油,不如吃完饭就睡觉,省油还暖和。 烧了火的炕头,热得让人舒坦。 甭管下半夜多凉,反正上半夜得劲。 躺在炕头上,搂着媳妇儿,周来顺忍不住叹了口气。 “咋滴了,他爹?叹啥气啊这是?”王红英低声问道。 “你说这林川兄弟,到底是打哪来的呢?怎么这么好呢?” “那是你上辈子积德了,遇上好人。” “嗯。没见过这么好的人。” “他爹,你觉得他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家里人去世,受刺激了呗。” “那他怎么记得上官屯?又不是咱们屯的人……” “就是说啊,真邪了门。” “你说前些年打仗,咱屯里出去的也不少,会不会是谁家的亲戚?” “这往哪猜去啊……” “有时间的话,我出去好好打听打听……” “哎呀媳妇,你咋这么好呢?” “手老实点儿!孩子还没睡……” 两口子絮絮叨叨,睡在紧里头的周秀兰突然开了口:“娘?” “咋啦闺女?” “叔……那天怎么叫你一声姥?” “闺女啊,叔脑子有病,不过不用怕啊。” “嗯,我没怕,叔是好人。” “别说话了,快睡吧。” “嗯……” …… 西厢房。 林川躺在炕上,旁边是周铁栓和周铁柱。 他有些睡不着。 这穿越过来没几天,已经和姥姥全家都很亲近了。 姥姥家穷得可真是底儿掉,怕是贼来了都得留点钱再走,得想点办法啊。 可能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国内百废待兴,往后至少还要过二十年的苦日子。 这个年代又很敏感,未来能做的很多事情,在这个年代,恐怕都不能做。 尤其是到了那几年,稍有不慎,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可总得想些办法,让自己和姥爷一家过得好一点。 周铁栓躺在他身边,兴奋地有些睡不着觉,自己在被窝里咕涌来咕涌去。 “铁栓,你不困啊?”黑暗中,林川睁着眼睛,问道。 “叔,你也睡不着啊?”周铁栓是大舅舅,今年15岁,已经是大小伙子了,虽然个子瘦弱,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我现在嘴里还在咂么味儿呢,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哈哈。”林川在黑暗中笑起来,“以后还能吃更好吃的。” “哥,要是每顿饭都吃肉就好了。”周铁柱在被窝里说道。 “我不想吃肉,我想吃我姥做的……” 林川差点说秃噜嘴,赶紧改口道:“我想吃你娘做的蘑菇打卤面……” “哎?叔!这你咋知道尼?”这说起吃的,周铁栓更不困了,“我娘不光做蘑菇打卤面好吃,还有酸菜血肠……” “还有猪肉炖粉条子、焖土豆……”周铁柱补充道。 听着哥俩侃侃而谈,林川湿了眼眶。 这一道道菜,还有谁比他更熟悉呢?他可是从小吃到大啊,吃了二十多年啊。 “叔,你脑子咋了?”周铁栓口无遮拦地说道,“我爹咋说你脑子不好,不记得事儿了?咋的,脑袋受伤了吗?” “脑袋受伤?”林川心里灵光乍现。 刚好脑袋上有块伤疤,是以前武装攀岩的时候,掉下来被一块石头蹭的,伤得不轻,少了块头发。 “嗯,是受伤了。”林川斟酌着语言,说道,“我就记得上官屯,别的啥都想不起来……” “没事,叔,你想不起来就不想,反正我们陪着你……不怕……” “对,叔,我也陪着你,不怕。” “铁柱,我都说了我们,肯定带上你了。” “哦。” 哥俩嘟嘟囔囔着,竟然一前一后,开始打起了呼噜。 窗户纸透进来微微的月光,这一切就像一场荒诞的梦。 林川心里既开心,又难过。 开心的是,这场莫名其妙的重生,来到了最亲近的人身旁,他不孤单。 难过的是,看着姥姥全家穷困潦倒的生活,想起原本没过几年,只剩姥姥和妈妈相依为命,这么苦难的生活,她们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林川轻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 再过两年,那场席卷全国的旱灾就要来临,如果不能在那之前做足准备,就会遭大难。 姥爷和三个舅舅,就是在那个灾荒之年,陆续离开人世,营养不良和饥饿,就是罪魁祸首。 可几个孩子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旦饿着,难免会留下病根。 除了解决吃的问题,还有穿的问题。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简直没法看,棉衣破破烂烂,大冬天的,有的竟然还穿着单薄的裤子。就连脚上蹬着的棉鞋,也是千疮百孔,露出了黑黢黢的脚趾头。 连双袜子都没有。 手上脚上,不知道留下了多少冻疮…… 最保暖的当然是兽皮,其次才是棉袄。 想吃得好,穿得暖,最好的选择,就是深山老林。 打猎需要装备…… 装备需要材料…… 材料需要工分和钱…… 赚工分需要身份…… 赚钱需要猎物…… 猎物需要打猎…… 现在是集体公有制,做任何事情,绕不开的就是集体。 集体的力量大,可集体…… 是自己现在最难进去的…… 在这漫长的黑夜里,林川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念头。 可想出来个念头,就被推翻…… 越想越乱…… 渐渐地,在疲惫与困意的侵袭下,他终于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 第6章,我想借一把枪 1957年的清晨,空气中透着彻骨的冷。 林川醒来的时候,屋里冷得呵口气都有白雾。 家里被子不够,他本来也没脱衣服,可是这么着也不长久。 得了,待做事项除了吃的,又多了一条:住。 看来,姥姥家的“衣、食、住、行”,除了行,其它三个都亟待解决。 在外面抓了几把雪,凑活着洗了把脸,又从树上折了根树枝,把前面咬碎,凑合着刷了刷牙。 回过头来,周秀兰正蹲在地上,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叔,你为啥拿根树枝……捅你的嘴?” 五岁的周秀兰,说话还带着点奶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川听着整个人都要酥了。 “秀兰啊……” 林川在她面前蹲下来,仔仔细细看着她的模样,真是越看越喜欢:“我这是在刷牙。” “刷~牙~”周秀兰张开嘴,露出一排小牙。 “对,爱护卫生,不容易得病,知道吗?”林川站起身来,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爱~护~卫~生,不~涌~得~病~”周秀兰一蹦一跳,字也跟着从嘴里往外蹦。 “叔!”周家三兄弟也跑过来,周铁柱和周铁蛋争抢着要牵他另一只手。 周铁栓已经十五岁了,他不好意思去牵林川,就来到周秀兰身边,牵着她的另一只手。 血脉亲情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林川现在也开始习惯几位舅舅叫他“叔”了,反正按年龄来说,就该这么叫。 不过周秀兰也跟着屁股叫他“叔”,他还真得好好消化消化。 从第一天开始,林川就打心底里和他们亲近无比,时时刻刻都想和他们黏在一起,尤其是老妈,看着她流鼻涕的小脸蛋,冻得通红,林川便把自己的围巾围在她脖子上。 周秀兰忽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叔”给自己系围巾,心里也觉得格外暖呼呼的,忍不住凑上去,亲了林川的脸一口。 “爹!娘!”9岁的周铁蛋忙不迭地冲进屋里告状,“我妹又把叔给整哭了。” “啊?”王红英正在熬玉米粥,听到这话吓了一跳,“为啥呀?” 周来顺躺在炕头上,也赶紧爬起来:“你妹嘎哈了?” “她,她,她亲了叔的脸一口。”周铁蛋生气道,“叔就哭了。” “那她为啥亲呐?” “叔把自己的围巾给她了……” 王红英和周来顺面面相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大兄弟别的时候没事,就是和闺女在一块儿的时候,容易哭。 “赶紧出去玩吧。”王红英一巴掌拍在周铁蛋屁股上,把他赶出去,感慨道,“你说这大兄弟,真孝顺呐,他妈也叫周秀兰,看见咱姑娘,就想起他妈,唉……” “唉啥唉,个瘪犊子娘们儿,赶紧把稀饭熬好,大清早的起那么晚,这不让人饿肚子么?” “他爹,我给你脸了是吧?你冲谁吼呐?再吼一个试试……” “唉你小点声,别让大兄弟听见,错了错了,嘿嘿嘿……当面可不带这样婶儿的啊……” “还用你说……铁栓呐!把你弟弟妹妹都叫进来,叫上你叔,吃饭啦!” 又是一圈的“吸溜”声,不过昨晚是吃酸菜炖肉,今早是喝苞米面粥。 几个孩子很懂事,知道昨晚的肉不会每顿都能捞着吃,也不开口问,老老实实地喝粥。 一口下去,浑身上下顿时暖和了起来。 林川注意到,自己碗里的粥,明显比别人的稠了一些。 他心里叹了口气,姥姥就是这样的性格,内心善良的很,有时在门外遇见要饭的,都会拉进屋里,好肉好菜伺候一顿。 姥姥总是念叨,说看到要饭的,就想起当年老大出去讨饭,不知道是不是在谁家里吃的饱了,给人家干活,被人家看上了,留下来当了上门女婿…… “来顺哥。”林川喝了一口粥,开口道:“咱们屯谁家有没有枪啊?能借的。” “借枪?”周来顺一愣:“借枪嘎哈呀?打猎用?” “嗯呐。”林川点点头:“昨天上山,看见了好几只野鸡。” “对对对,爹,我和叔起码看见了三只!”周铁栓兴奋地补充道。 “哎呀,你会使那种火铳吗?”周来顺寻思着,说道:“猎人一般都用那种枪……” “火铳?” 林川愣了一下,他倒是忘了,这个年代的枪,跟后世差别很大。 他摇了摇头,说道:“会倒是会,就是准头太差了。” “那倒是……” “他爹,要不你去找找刘家三哥?”王红英提醒道:“兴许他有招呢?” “这倒是。”周来顺点点头:“三哥肯定有招。” “三哥是谁?”林川纳闷道。 “刘三炮,高级社的民兵队长。”周来顺说道:“俺们都叫他刘三哥。” “刘三哥?”林川回忆了半晌,也没想起后世上官屯有姓刘的人家。 不过这不重要。 “那吃完饭,咱俩一起去?” “行。” …… 上官屯不大,也就百十口子。 零零散散的房子,东一座、西一座,蘑菇一般长在大兴安岭脚下。 往西翻过几个山头,就是内蒙古,再过了一条大河,就是俄罗斯的地盘,哦对,过去叫俄国,现在是叫苏联,不过,当地人都统称老毛子。 刘三炮家离得不远,走路十来分钟就到。 周来顺推开破旧的院门,里面是一大片空旷的院子。房子破破烂烂,跟姥姥家的房子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刘三哥!在家吗?” “来顺兄弟啊,快进来。”屋里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 林川跟在周来顺身后,进了里屋。 刚进门,就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炕头上,火盆烧得正旺,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半个烤地瓜,烫的嘴里直吐噜热气。 “三哥。”周来顺笑着打个招呼。 刘三炮笑着点点头,目光落在林川身上,眼神一闪。 林川只觉得心头一紧,这刘三炮的眼神里透露着狠戾,一看就知道…… 他杀过人。 有些杀过人的人,会刻意把身上的杀气隐藏起来。 但刘三炮不是,显然他平日里都是外放着狠戾的气场,如果心里有鬼的人,在他面前根本撑不了半分钟。 “三哥,这是林川兄弟。” 周来顺简单介绍了一下林川的情况。 听到林川不记得过去的事儿,刘三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林川兄弟……打过仗吧?”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才过去没几年,很多战场上下来的老兵,都有过类似的情况。失忆、耳聋、精神恍惚、甚至发疯的,都有。 “我……不记得了。”事到如今,林川只能假装真的脑子坏掉。 “不过他脑袋上有个疤。”周来顺说道:“大兄弟,你让三哥瞅一眼。” 林川把头低下来,露出那块伤疤。 刘三炮看了伤疤,点点头,又拿起林川的手掌,看到他手上的茧子,正视了自己的判断。 “就是从部队下来的啊……” 他上下打量了林川几眼,感叹道:“你看身上这个劲儿,老兵才有。” “真的啊?”周来顺有些意外。 “那以后打算咋整?”刘三炮问道:“我认识部队里的人,要不让他们给查一查?” “等开春暖和了再说吧,大冷天的,先住我家里。” “也行,你们今儿来找我干啥?” “三哥,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谁家有枪?想借一把……” “借枪?” 刘三炮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第7章,索伦族的猎弓 “嗯呐。”周来顺点点头,说道:“想上山打个野鸡啥的。” “哦,打猎啊?”刘三炮表情缓和了下来:“去找老李老丁啊,他们有枪。” “哎呀,他们用的都是鸟铳。”周来顺笑道。 “咋啦,鸟铳还不会用啊?多简单……” 刘三炮笑起来:“填火药,装子弹,装引药,瞄准,啪——” “三哥,主要是准头不够啊。” 林川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刘三炮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听到隔壁屋里传出一声女人的哀嚎: “海娃——” 声音撕心裂肺。 “咋啦?” 刘三炮眉头一皱,赶紧跳下炕头,冲了出去。 周来顺和林川赶紧跟上。 来到隔壁厢房。 只见炕头上摆了个饭桌,一只碗掉在了地上,摔成碎片。 炕头上四个人,一大三小,乱成一团糟。 一个跟周铁柱差不多大的男孩,脸涨得通红,似乎是喘不上气来,正拼命地蹬着腿儿,而一个中年女人,慌乱地用手拍打着他的后背,不知怎么办才好。 “咋滴啦这是?”刘三炮大惊失色。 “他爹!”那女人嗷嗷哭起来:“不知道啊,咋的喘不上气儿了?” “这是噎着了。” 林川一看便知道出了什么事,他懂得急救知识,当下大喊一声:“让我来!” 所有人都错愕地抬头看他。 林川一把将那男孩拽起身来,站在地上,背对着自己,双手握拳,用拇指对准他的腹部,手上用力,一下一下地顶着他的肚子。 “你干嘛啊?” 那女人见儿子已经快翻白眼了,却被这个陌生人抱在怀里,乱七八糟地不知在搞什么,便歇斯底里地扑上来,双手不管不顾地抓向林川的脸。 林川要救孩子,根本顾不上她,身旁的周来顺匆忙拦住,喊道:“嫂子,他这是在救海娃!” 虽然他也不懂林川正在做的“海姆立克法”,但刚才大兄弟喊了一声“让我来”,那就是他去救的意思,周来顺心底里,对林川莫名其妙的信任,当下便拦住那女人的鹰爪手。 他这么一喊,那女人也是一愣,顿时停了下来。 几个人紧张兮兮地看着林川抱着孩子的动作。 一下,两下,三下…… 终于,林川顶了六七下,那个孩子“呕”的一声,吐出一口黑黢黢的东西,也不知是在吃什么。 接着,便“哇哇”哭了起来。 “哎呀儿啊,你可吓死娘啦!” 那女人见儿子喘上气儿了,嗷嗷哭着扑上去,一把抱住。 “这,这就没事啦?”周来顺和刘三炮相视一眼,不敢相信。 “没事了。”林川点点头,“就是吃的急了,噎住了。” 那男人听了,怒气上头,一巴掌抽在女人的身上,骂道:“妈勒个巴子,来顺兄弟又不是外人!你非带孩子来这屋吃什么吃?差点把孩子吃死!” 周来顺赶紧劝他:“哎呀三哥,孩子都没事儿了,消消气,消消气。” 林川看到饭桌上的大碗里,还剩两个黑黢黢的野菜团子,再联想到刘三炮的话,便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大概是这女人和孩子正在吃团子,听见有人进门,怕别人看见了,便带着孩子来到另一个屋里吃。结果孩子吃得有些急,没咽下去,便噎住了。 刘三炮一把抓住林川的手:“哎呀兄弟,要不是你,我家海娃今天就没啦……” “三哥,瞧你说的。”林川笑道,“没准我们不来,孩子也不会噎着。” “三哥,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啊。” 见孩子没事了,枪也借不着,周来顺便准备带林川回去。 “等会儿。”刘三炮叫住他们。 周来顺回过头来:“咋啦三哥?” 刘三炮心里不太得劲,人家把自己儿子给救了,就这么空着手让人走,不太合适。 他想了想,问道:“林川老弟……会不会使唤弓?” “弓?”林川一愣,点头道:“三哥,我会使弓。” “那行,我这有把弓。”刘三炮说道:“你试试,要是顺手的话,拿去用。” “行。”林川笑道。 有把弓总比啥也没有强,起码能打野鸡了。 三人出了院门,来到厢房。 打开门,一股子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厢房里很暗,好在外面阳光很好,林川适应了一会儿,便看清了厢房里的摆设。 东西很多很乱,很多农具堆放在一起,还有盛粮食的框子,只不过里面都是空的。 刘三炮俯下身,从门边拿出一根弯曲的长棍出来。 “好弓!”林川眼前一亮,忍不住开口赞道。 “那是!”听到林川的赞叹声,刘三炮咧嘴笑起来,“索伦族的猎弓,还能差了?” 他将手中的弓递给林川,又从旁边墙上摘下弓弦,放在林川手中,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 林川知道这是在考教自己上弓弦的本事。 当下将弓弦一头挂在弓梢的弦扣上,然后将这头放在地上,靠在右脚外侧,左脚往前一步跨过弓体,将弓竖在双腿之间,形成一道杠杆,然后右手拿着弓弦另一头,左手握住弓梢,借着腿部的力量,将弓体一弯…… 顺利地挂好了弓弦。 “哎?这种挂弦的方法,倒是头一次见。” 起初看到林川的动作,刘三炮原本期待的眼神,却是失望了一瞬。 后来看他顺利挂好弓弦,才惊讶起来。 林川笑起来。他知道刘三炮的意思,索伦族的挂弓方法,应该是和蒙古人很相似,怀中揽月或者蹲坐式,而他用的则是回头望月的方法,这是英式长弓的安装方式,林川比较熟练,就顺手用了。 “射一箭我瞅瞅。”刘三炮递给他一个扳指和一支箭。 “射哪儿?” “院门上有个铁环,瞅着没?” “瞅着了。” “就射那儿。” 林川点点头,将扳指套在大拇指上,然后深吸一口气,握住手中的弓。 弓是猎弓,用桦木和松木做的两层弓胎,中间夹了一层鹿筋,又用细鳞鱼皮熬的胶将其粘固,外面再用筋条均匀地缠绕在弓胎上,握在手中,受力均匀而厚重,实在趁手。 箭是典型的索伦鈚箭,箭镞铁质,铁镞前端尖,两端具弧形刃,箭镞后部呈内弧状。箭杆连接箭镞的一端被装饰成黑色,箭羽处箭杆装饰成红色和黑色。 林川搭箭张弓,屏息凝神,“嗖”的一箭射出。 第8章,工分换子弹 “咚——” 这一箭势大力沉,箭镞稳稳地插在院门上,箭尾晃都不带晃的,刚好射中刘三炮所指的那个铁环。 “好箭法!”刘三炮大笑一声,感叹道:“来顺兄弟,你从哪捡来这么个好兄弟?要不是新社会了,我早让人把他请上山,跟我一起打日本子。” 林川心中一动。 这个刘三炮说话没遮拦,又性情直爽,原来是在山上当过土匪? 听到刘三炮这么夸赞林川,周来顺也是心里高兴不已。 看到林川不舍地摸着手中的猎弓,刘三炮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欣慰,说道:“拿这把弓,能射着野鸡吗?” “那指定能!”林川点点头。 “行,那就用着吧。” 刘三炮转身进屋,把箭袋从墙上摘了下来:“枪这玩意儿是公家的,弓是我的,你随便使。” “好嘞,三哥。” 话音刚落,林川突然愣在那里。 “你看着啥了,大兄弟?”周来顺纳闷道。 只见林川的目光,被墙上的一个物件死死地吸引住了。 是一把枪。 不是山里的猎人用的那种猎枪,而是一把莫辛纳甘步枪。 林川在部队那几年,用的最多的是81杠,后来换装95式。不过他心中最喜欢的,还是莫辛纳甘步枪。 准确来说,是m1944型莫辛纳甘步骑枪。 这是一款在苏军通用莫辛-纳甘1891/1930型步枪的基础上改进而来的步骑枪,口径7.62毫米,枪管由之前的730毫米缩短至520毫米,更适合快速出枪,弹头初速每秒820米,有效射程500-600米。 这款枪只有一个弱点,因为枪管比较短,弹着点散布面比较大,如果不经过刻苦训练,根本打不好。 可是如果用来打猎,那就不一样了。 刘三炮看到林川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喜欢这把枪啊?”他把枪摘下来,塞在林川的手里:“试试看。” 林川没有说话,他此刻满心的激动难以言表。 他仔细地抚摸着这把枪,整块胡桃木制成的枪托,包住弹仓和枪管,一直延伸到枪口附近。 旋转后拉式枪机,触手冰冷,瞄准具是常见的弧形标尺,准星是简单的一个刀片状部件。 弹仓和56式半自动步枪很像,是那种大型外露式设计,只能容纳单排5发子弹,打开枪机,可以用桥夹一次将5发子弹全压进去。 这款枪的设计极其简约,只需要拉开枪栓、轻扣扳机,就可以向后抽出枪机进行擦拭。 如果是遇到那种子弹突然哑火的情况,还可以用手直接拉动枪机尾部,就是如蘑菇般的按钮那个位置,这样就能使撞针和扳机再次处于待击状态,进行补射。 而作为毛子的经典步枪,这款枪最适合严寒气候下使用,简直是大兴安岭打猎的王牌武器。 刘三炮笑道:“林川老弟,这把水连珠怎么样?” “水连珠?” 林川一愣,这才想起这款枪在国内的外号,就是水连珠,便笑了起来:“哎呀三哥,这莫辛纳甘步枪,是我的最爱啊。” 刘三炮眼睛一亮,这个年头,大家都习惯叫水连珠,能叫出它全名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唉,林川兄弟,你不是高级社的社民,也不是本屯的屯民,这枪是公家的,不能随便借给外人,万一你拿着枪跑了,或者干了啥坏事,谁能担得了这个责?” “三哥,那……”周来顺问道:“那我要是给他作保呢?” “作保?”刘三炮一愣:“你真愿意给他作保吗?” “嗯呐。我作保的话,能借吗?” “那倒是能借,可子弹不能借,都是有数的,用一颗少一颗。” “啊?那咋整?”周来顺问道。 “拿工分换呐。”刘三炮说道:“子弹是消耗品,谁会让你免费用?” “工分能换子弹?”周来顺犹豫了一下:“咋个换法?” “10个工分,能换五发子弹。” “那么贵?五个子弹,就能顶一斤鸡蛋了?” “你以为呢?用工分换肯定贵,咱们高级社也没多少发子弹。” 刘三炮笑道:“你要是能整着关系,在黑市上花钱买,比工分划算。” “黑市?那玩意儿上哪找去……” 周来顺摇摇头,看了一眼林川,咬了咬牙,说道:“要不,先换五个吧?” “五个哪够?进一趟山,不得准备个十发八发的?”刘三炮说道。 “算了,来顺哥。”林川摇摇头,把枪递还给刘三炮:“三哥,不拿工分换。” “哎呀,换几个没事儿。”周来顺说道。 “不行,不行!”林川使劲摇头:“你挣的工分都不够家里吃饭,不能花在这上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下。 “行啦行啦。”刘三炮没好气地说道:“你俩别争了,想要子弹,还有别的招。” “啥招啊,三哥?”周来顺赶紧问道。 “那什么……要不就拿……野鸡野兔来换。”刘三炮犹豫着说道。 “野鸡也能换子弹?”周来顺纳闷道。 “不是……” 刘三炮突然窘迫了起来,说道:“家,家里不是没吃的了嘛……我这手也开不了枪……” 他抬起右手来,晃了晃。只见除了大拇指和无名指,其它三根手指都齐齐断了。 “三哥,你不是民兵队长吗?”周来顺眼圈一红:“家里也缺吃的?” “民兵队长咋了?那也不能假公济私啊……” 刘三炮开口道:“我要是能上山打猎,早就去了……我自己有一些子弹,就当我个人……拿来换野鸡,怎么样?” “肯定行啊,三哥!那一只野鸡或者兔子,能换多少子弹啊?” “到时候再说,反正都是敞亮人,三哥肯定不让你吃亏。” “那行,三哥。”林川把弓背在身上:“我先拿弓上山打野鸡,打着了再来跟你换子弹。” “行。”刘三炮点点头,扭头道:“来顺兄弟,回头我写个作保的字据,你按个手印。” “好,三哥,你让我咋整就说。”周来顺答应道。 第9章,斑鸠,斑鸠! 回去的路上,周来顺忍不住感慨道: “真想不到啊,大兄弟,我头一回见刘三哥这样,你可真能耐。” “来顺哥,刘三哥以前在山上当过土匪?” 林川此时也完全接受了和年轻版姥爷称兄道弟的现状,开口问道。 “嗯,解放前,兴安岭上好几波,俺们不叫土匪,叫绺子,三哥在最大的那一拨里,是四梁八柱里的三梁。” “四梁八柱是什么?” “嘿,四梁八柱就是绺子里的头目,除了大当家,就是四梁八柱,共八个人,分两拨,一拨里四梁,一拨外四梁,三哥就是里四梁里面的炮头,外号顶天梁,号称枪法箭法双绝。” “那三哥干过这个,解放以后,怎么没有被……那啥?” “嘿,都是乡里乡亲的,而且三哥他们原本都是劫富济贫,屯里家家户户都受过恩惠,后来三哥他们又跟日本鬼子干,那都是山神爷护佑着呢,干部也都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不过听说别的地方有抓得紧的,吉林那边枪毙了不少。再说了……” “再说啥啊,来顺哥?” “我跟你说啊……” 周来顺降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这刘三哥,在部队里有关系,硬着呢……” “你咋知道?”林川问道。 “我咋知道?”周来顺眼珠子一瞪:“高级社的社长,就是部队下来的,跟他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 “哦……” “这事儿你别跟外人说啊……” “哈哈来顺哥,我能跟谁说呢?这儿我都不认识别人……来顺哥,你再给我讲讲四梁八柱……” “哈哈哈,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还是三哥喝醉酒讲的。哎你酒量怎么样?” “能喝半斤。” “哎哟,那就行。以后有机会,你把三哥灌醉,能给你讲一宿。” 说着话,两人回到了老房子。 这栋老房子,其实也是林川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只不过他小时候住的,是用砖瓦重建的房子。而现在的老房子,是用黄土脱坯建起来的,黄泥墙已经十分老旧,甚至有些残朽。 门窗和泥墙交接处,缝隙大得惊人,窗棂歪歪斜斜,有的地方已经腐朽,轻轻一推,就发出“嘎吱”的声响。屋顶铺的麦秸明显补过好几次,看上去好几种颜色,像是给房顶打的补丁。 “猎弓?叔,我能试试吗?” 院子里,看到林川带回来一把猎弓,周铁栓搓着双手,羡慕不已。 “我也要!” “我也要!” 周铁柱和周铁蛋不甘人后,纷纷举手。 周秀兰看三个哥哥都开了口,习惯性的跟上:“我也想要……” 林川哭笑不得:“你们也拉不动啊。” 周铁栓不服,说道:“我力气大,肯定能拉动!” 林川笑着把弓递给他:“那你试试?” 周铁栓一脸兴奋地接过弓,举在身前,一手拉住弓弦,“嘿”的一声…… 可脸憋成了酱腰子,那弓还是稳稳当当,根本拉不开。 见大哥都拉不开,周铁柱和周铁蛋顿时怂了。 只有周秀兰不明所以,嘴里依旧喃喃道:“我也想要……” 林川低下头,轻声说道:“秀兰想要,我给你做个小的好不好?” 周秀兰忽闪着大眼睛,开心地点点头:“好~” 周铁栓三兄弟互视一眼,不知道叔为什么只给妹妹做,不给他们做。 林川忍住笑意,心说:我得先让我妈开心了,才能顾得上你们这些舅舅。 他开口问道:“你们也想要弓吗?” 周铁柱和周铁蛋像俩神经病一样,拼命点头。 林川点点头:“行,好好帮家里干活,我从山里回来就给你俩做。” 两人欢呼雀跃,撒腿就跑,争着抢着要去帮忙扫地烧火铲鸡屎。 林川看着周铁栓,问道:“你咋不要啊?” 周铁栓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道:“叔,做这个很麻烦吧,我不想让你辛苦。” “辛苦啥?给他们做玩具,不辛苦。” 林川笑起来,“我给你做一把能打猎的,不是玩具。” “真的?”周铁栓眼圈一红,浑身都抖了起来。 “那还能有假?”林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答应给你做,就会给你做。” “谢谢叔!”周铁栓扭头就跑,便跑便抬起胳膊,拿衣袖擦眼泪。 周秀兰大眼睛看着周铁栓的背影,说道:“大哥为什么哭?” “大哥开心,所以才哭。” “开心?”周秀兰蹙起眉头,想了想,咧开嘴,“不应该这样婶儿的笑吗?” 林川坐在板凳上,将周秀兰轻轻抱在怀中,说道:“有时候,人太开心了,就会哭出来。” “所以你昨天哭,是因为开心?”周秀兰歪着脑袋问他。 林川点点头:“对,开心。” ……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密林的深处,两个身影俯低了身子,朝一处灌木丛慢慢摸了过去。 灌木丛里,出现了一只斑鸠的影子。 林川冲身后的周铁栓打了个手势,两人蹲了下来。 说起斑鸠,林川只在小时候吃过,肉质很嫩。长大后,斑鸠也成了保护动物,更是很难吃到了。眼前的斑鸠他只看到一只,长得有点像肥鸽子,身体浅灰色,羽毛中夹杂着棕红色,这会让它很容易隐藏在树丛之中,不被天敌发现。 周铁栓见他迟迟不射那只斑鸠,心中好奇,问道:“叔,你咋不射它呢?” 林川目光紧紧盯着斑鸠,回答道:“等另一只出来。” 周铁栓一愣:“另一只?” “嗯。”林川点点头,“斑鸠一般都是两只在一起,那里应该是他们的窝。” “斑鸠窝?”周铁栓咧嘴笑起来,“说不定有蛋。” “大冬天的,不一定有。”林川笑起来,“不过也说不准,一会儿看看。” 两人等了一会儿,果然不出所料,灌木丛中又多了一只斑鸠。 两只斑鸠靠在一起,你啄啄我,我啄啄你,互相梳理着羽毛。 “来了。” 林川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屏住呼吸,拉弓搭箭。 他蹲在地上,用的是平射技法,对稳定性要求更高,不过这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背部的肌肉群在伸展,力量延伸到肩膀和手臂。 黑色箭镞散发着寒光,这种索伦鈚箭的箭头,用来打斑鸠的话,属实有些可惜。因为它能造成较大的伤口,更适合猎杀野鹿、狍子之类的大型动物。 “嗖——” 一箭射出。 第10章,叔,咱们发财啦! 贴着地面,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均匀的曲线。 两只斑鸠齐齐跌落,翅膀连扑棱一下都没有。 周铁栓兴奋地冲上前去,抱起被一箭连成串的两只斑鸠,叫道:“一箭两只!” “看看窝里有没有蛋!” 林川一边往前走,一边提醒道。 周铁栓这才想起鸟窝的事情,他放下斑鸠,扒开灌木丛往里找了找,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欢呼雀跃起来:“有!三颗斑鸠蛋!” 这一箭,实在能称得上是“开门红”。 林川信心大增,继续带着周铁栓往林子深处走去。 路上遇到过一只野鸡,不过这东西太警惕,在灌木丛里藏着,大老远就“扑棱棱”飞走,连射一箭的机会都不给。 又过了半个小时,林川终于发现树梢上有个影子在动。 “小点声。”他提醒身后的周铁栓。 两人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只灰鼠,拖着长长的大尾巴,在树上蹦来蹦去。 林川慢慢走近,仔细瞄准,一箭射出。 灰鼠应声落下。 “乖乖,又打中了!” 周铁栓低叫一声,“呼哧呼哧”踩着雪跑过去,一把抓起掉在雪里的松鼠,惊道,“叔,你太厉害了,一箭射中脑袋!” 林川笑着走过去,看那松鼠的嘴里,还含着一颗榛子。 他抬起头来,望向刚才松鼠站立的位置。 那里似乎……有个树洞。 松鼠有冬天储藏坚果的习惯,而且也会把坚果分门别类,藏在不同的地方。如果这个树洞是松鼠藏榛子的仓库,那么这里面,大概会有很多榛子吧? 只是这棵树已经枯死,摇摇欲坠,冒险爬上去的话,万一摔下来,就得不偿失了。 他看了看周铁栓手里的猎刀:“铁栓,把刀给我。” “给,叔。”周铁栓把刀递了过去。 接过猎刀,刀刃的厚度还行。林川低头在地上找了块石头,放在手里试了试。 “叔,你这是要干啥?”周铁栓好奇道。 “砍树。”林川回答道。 “砍树?” 周铁栓一头雾水,拿猎刀怎么砍树? 只见林川把刀刃贴在树干上,举起石头,往刀背上一砸。 “咚——” 刀刃瞬间被砸进去了一寸多深。 “这也行?”周铁栓惊讶道。 林川砸了几下,把刀刃砸进了树干,又拔出来,换了个角度。 来来回回没一会儿,树干就砍出了一道缺口。 林川叮嘱一声:“往后站站,铁栓。” 然后,顺着枯树倾斜的方向,用力一推。 只听见“喀拉拉”几声响,枯树径直朝前方倒了下去,轰然砸在地上。 周铁栓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川蹲在树洞前,招呼了他一声:“来,铁栓,给你看好东西。” “好东西?”周铁栓眼前一亮,赶紧跑了过去。 林川手脚用力,将树洞外面已经腐朽的木头掰开。 随着木头的开裂,只听见“哗啦啦”声响,从里面滚下来一大堆圆圆的东西。 “我滴妈呀!”周铁栓大喊一声:“叔!咱们发财啦——” 林川判断的没错。 那些滚出来的圆圆的东西,正是榛子。 这棵枯树,也不知怎么形成的树洞,竟然从上到下,几乎贯穿了整个树干。 只可惜树不是很粗,树洞虽然很深,但是直径并不算大。 可即便如此,两人收集起来的榛子,也装了将近十斤。 林川叹了口气。 这点榛子,也就能磨出来六七斤榛子面,勉强够全家人吃两三天。 其实他原本期待的更多。记得在后世,曾经有个记录,在树洞里发现过四五十斤的坚果,这还只是松鼠众多储藏室里的一间。 可想而知,整座山林里松鼠藏的坚果,会是怎样的天文数字。 可这玩意儿只能碰运气,又不能挨棵树去找。 两人满载而归。 回去的路上,林川突然停了下来。 “咋了叔?”周铁栓以为又发现了什么猎物,小心地问道。 “那是啥脚印?” 林川注意到,旁边的林子里,雪面坑坑洼洼,像是有什么大型野兽经过。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 只见一片杂乱无章的深坑,有几个脚印异常清晰,是蹄子,不是爪子。 野猪? 野猪群? 林川看着延伸向远处的猪蹄印,目光亮了起来。 …… 回到老房子。 榛子堆满了炕头,王红英眼泪又是擦不完。 家里的苞米面已经吃完了,在过年算着工分发粮票肉票之前,只能煮豆饼加野菜来熬日子了,没想到连着几天,山狸子肉、斑鸠肉、灰鼠肉、榛子…… 林川大兄弟这可是帮家里解了大困啊! 这半炕头的榛子,算是解了眼下的困境。榛子去了壳,放在锅里炒上十分钟,再用碾子磨成粉,就是榛子面。和棒子面混在一起,做出来的窝头和饼子,味道香甜可口。 炕头上,三只小的听着周铁栓绘声绘色地描述林川射箭的英姿,恨不得马上再长大一些,这样就能跟着林川进山打猎了。 “娘,斑鸠蛋咋吃?” 周铁柱听着故事心不在焉,他一直惦记着那三只斑鸠蛋。 “吃吃吃,就知道吃!”王红英笑道:“全家属你最馋!” 周秀兰忽闪着大眼睛,说道:“娘,明明是我最馋!三哥比二哥馋,我比三哥馋,我最馋。” 宝贝闺女发了话,王红英立刻笑容满面:“姑娘啊,你说了算,你说最馋,那就你最馋。” 周铁蛋问道:“二哥,斑鸠蛋能不能孵出小斑鸠?” 周铁柱一愣:“问娘,娘知道。” 王红英一愣:“我知道啥?我会下蛋呐?” 周铁柱和周铁蛋捂着嘴,“哧哧”地笑了起来。 “娘,咱家不是孵过鸡蛋吗?”周铁栓问道,“正好老母鸡抱窝了,要不试试看。” 林川点头道:“肯定能孵出小斑鸠,这都是受精蛋。” 王红英也点点头:“它爹妈当着面被打死,可不受惊了咋滴?大兄弟,这蛋被惊着了,也能孵出来?” 林川拼命忍住笑,点头道:“能,能,能。” “太好啦!” 周铁蛋举起双手大叫,却被王红英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咋咋唬唬的,小点声。” 周铁蛋摸着脑袋,冲周秀兰“嘿嘿”笑道:“老妹,等孵出小斑鸠,我养俩,给你养一个。” 周秀兰点点头:“好,三哥,我养俩,给你养一个。” “哎呀不带这样婶儿的……” “三哥,我咋啦?” “娘,你管管我妹,她又耍赖皮!” “你妹小,你也小啊?你在你哥面前,不也耍赖皮?” “可那是我先说的……” “再叨叨,今晚就把斑鸠蛋都炒了!” “……” 第11章,磨榛子面 锅底的柴火,噼啪作响。 周铁栓低着头,往灶洞里填了两根树枝,又拉着风箱鼓了两下。 火焰明显地旺了起来。 “别那么大的火,再大点就把榛子炒糊啦……” 王红英拍了一下周铁栓的肩膀,铁栓嘿嘿笑了起来。 榛子的香气,已经弥漫到了里屋。 “娘,怎么这么香啊?”周铁蛋狗鼻子一动一动的:“像炒花生米!” “比炒花生米香多啦!”周铁柱也跟着一闻一闻的。 周秀兰有模有样地跟着两个哥哥学着,撅起嘴来,鼻孔朝天。 “肯定好吃。”她奶声奶气地说道。 “你们几个馋鬼。”王红英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伸手从锅里抓了一把,滚烫的榛子在手里来回倒着手,她边往手心里吹着气,边走到里屋,把榛子放在炕头上:“铁蛋,你给妹妹留几个啊……” 铁蛋刚要伸手,听了她的话,嘿嘿笑起来,数了数炕头的榛子。 “老妹,这仨给你,昂。” 他把三个榛子往周秀兰面前推了推,然后往周铁柱面前推了一颗:“二哥,这个给你。” 周铁柱不满道:“你为啥给我一个,给你俩?” 周铁蛋眨巴眨巴眼睛,纳闷道:“哥,三个榛子,要你你咋分?” “我咋分?”周铁柱愣道:“我肯定分出去俩,自己留一个啊。” “对啊。你一个,我两个。”周铁蛋说完,和周秀兰对视一眼。 俩小东西咯咯咯乐了起来。 周铁柱无语地拿起最后一颗榛子,放进了嘴里。 轻轻地咬下去。 滚烫的香气,瞬间盈满口腔,牙齿小心翼翼地咬下去,酥酥脆脆的口感,带着浓郁的榛子香味,每一口,都无比的满足,叫人欲罢不能。 “嗯~~好香啊~~~” 兄妹几个,一脸陶醉地享受着炒榛子的美味之中。 “娘,给爹留了吗?” “留啦,好闺女!” …… 午后的阳光,照射在院子里,暖洋洋的。 王红英端着一盆炒好的榛子,来到石磨前。 石磨早就洗得干干净净,周铁栓和林川也早已就位,两个人一起握着石磨的木把手。 “准备好啦?”王红英笑着问道。 “准备好了!”林川和周铁栓用力点头。 王红英抓起一把还热乎的榛子,放在石磨顶部的漏斗里。 林川和周铁栓一起用力,石磨缓缓转动起来。 漏斗里的榛子陆续掉进磨盘中间的缝隙。刚进入磨盘的榛子,在两片磨盘的挤压下,碎裂开来。随着石磨持续转动,果仁碎成小块,在磨齿间翻滚、摩擦。这些小块的果仁不断被磨细,渐渐变成了粗粝的粉末。 榛子粉沿着磨盘边缘不断被挤出,缓缓洒落下来。王红英拿着一把小苕帚,一边往石磨里放榛子,一边把粗粉扫到盆里。 等全部磨完,王红英又把磨的粗粉倒进石磨里,再磨了一遍。 如此重复了两遍,一盆细腻的榛子面,终于磨了出来。 家里没有苞米面了,可这难不住王红英的巧手。 榛子面和了水,把泡好的野菜干切碎,揉成一团,趁着锅里炒的灰鼠肉炖萝卜热乎,往锅的铁面上一拍,野菜榛子饼就牢牢地贴在了大锅里。 小半斤榛子面,一大堆野菜,也贴出了七八个厚实的榛子饼。 看着周家四兄妹吃得那叫一个香,林川揪了好几天的心,才算稍稍放松了些。 看来,只要能持续上山打猎,缓解全家人的粮食问题,应该是可以的。 只不过,这只是解决了眼下的困境。 现在是寒冬腊月,四兄妹的衣服也是个大难题。 看着每个人手上耳朵上的冻疮,林川心里一疼。 棉衣棉裤,帽子手套,还有围巾,最好都能备上。 林川可不想看到周秀兰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 先想办法把这个冬天安稳地度过去,明年,就迎来真正的挑战了。 别的先往后放放,多打猎才是要紧事。 …… 林川拎着一只斑鸠,走出院子,准备去刘三炮家换子弹。 “大兄弟,等会儿。” 王红英在后面叫他。 林川回过头来。 只见王红英端了个盆,上面盖了块蒸饭的布。 “这是啥啊,嫂子?”林川问道。 “你给刘家三哥再送半斤榛子面去。” 王红英小声说道:“可藏好了,别让外人瞧见。” “嫂子,咱家都不够吃,干嘛送这个?”林川纳闷道。 “哎呀,大家都困难,能帮衬一点是一点。” 王红英把盆塞进他的怀里,说道:“再说了,人家肯借你枪,这是多大的脸面?不得多谢谢人家?把关系处好,以后也方便……听嫂子的,快去吧。” “哎,好,那我去了,嫂子。” 林川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东北人有情有义,重情重义,这是黑土地养育起来的精气神。 你敬我三分,我还你一丈。没办法,都是这样的人。 来到刘三炮家,三炮媳妇儿见了半斤榛子面,眼睛都直溜了。 要论起美味来,那斑鸠当然比榛子面更吸引人。 可对于家庭主妇来说,斑鸠是菜,榛子面是主食,家里没吃的,主食比啥都好使。 更何况,足足有半斤呐。 这要是在大集上,一斤苞米面六分钱,一斤白面一毛八,一斤榛子面能卖到两毛四。 这半斤榛子面,相当于两斤苞米面啊。 “哎呀林川老弟,你可帮了大忙啊。” 刘三炮把一盒子弹放在林川手里,激动不已:“给,子弹。” “三哥,不是十发子弹吗?怎么给这么多?” 林川掂了掂手里的子弹盒,看都没看,问道。 这种7.62毫米步枪弹盒他太熟悉了,一盒是20发子弹。 “让你拿就拿着。” 刘三炮把枪也递到他手上:“你要是打的多了,记得帮衬一下三哥。” “那肯定的,三哥。”林川接过枪,激动地说道。 刘三炮没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 “三哥,按理说,山上的猎物也不少啊。” 林川心里有些困惑,问道:“为啥不组织大家上山打猎呢?” “唉,不是不组织,是没逼到那个份儿上,谁也不敢担责任。” “担啥责任?” “前几年组织上山打猎,被野猪拱伤残了好几个,到现在还在闹呢。” 刘三炮说道:“现在都指望着家里的劳力挣工分养活全家,万一出事儿,你说算公家的还是自己的?公家养一个伤残的行,那全家好几口子你咋养活?所以后来就不敢组织了……” “要是都换成这种枪,不就保险多了?” “嘿,你知道水连珠多贵?谁家买得起啊?算啦,不整那些没用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每天老老实实挣工分保险……你挣不了工分,就上山打猎吧。” “三哥,你说……我有没有办法,也挣工分?” 林川犹豫了半天,开口问道。 第12章,目标:野猪! 虽然打猎是一个很好的补充食物的途径, 可在这个年代,融入时代,而不是脱离时代,才是正途。 工分制度,至少在接下来的二三十年里,都会是农村普遍实行的制度。 俗话说: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 如果林川一直挣不了工分,那就意味着,他和这个社会,一直是脱离的。 “你也想挣工分?”刘三炮一愣:“那就加入高级社啊。” “那咋加入……” “我想想啊……” 刘三炮沉默片刻,说道:“户口落进来,或者作为特殊人才,加入高级社……林川兄弟,你都会啥?” “我……我会的挺多……”林川犹豫起来。 这可咋说呢? 当兵打仗那一套,他最熟悉,所以进荒野打猎,算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除了这件事,别的……打游戏算不算?视频剪辑算不算?健身算不算? 唉,在这个年代,还真是麻烦…… “没事,不着急。”刘三炮说道:“有空我带你见见社长,你俩聊聊。反正只要你有本事,想挣工分没问题。” “真的啊,三哥?”林川惊喜道。 “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刘三炮拍着胸脯道:“大不了你来我民兵大队,帮我训练民兵。” 这倒是个好主意。 练兵……林川可是最拿手了…… …… 拿到步枪,林川第二天就带着周铁栓上了山。 那天发现的野猪脚印都还在,林川打算沿着脚印往山里走一走。 现在这个大雪封山的季节,野猪这一大家子,也不会漫无目的的瞎跑。 基本上也会有一个活动的范围,如果碰运气遇上了,就打野猪。如果遇不上,也十有八九能看到野鸡什么的,反正现在手里有枪,能打中猎物的机会高了不少。 之前下好的几个兽套,终于套中了一只野兔,已经死透了。 林川把野兔腿上绑了根草绳,让周铁栓挂在身上。 刚上山就有了收获,这让周铁栓兴奋不已。 “叔,这兔子毛真暖和。能做手套不?” “手套?”林川一愣,想起山狸的皮来,他一拍大腿:“对啊,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可以拿那张皮,找人做个小衣裳给秀兰呐,那多暖和……” 得亏他不知道那山狸子皮有多值钱…… 他当然更不知道,光那一张皮,就能换好几张狍子皮…… 往林子里走了没多久,林川突然警觉地蹲了下来,看着林子深处的一群黑影。 “那是什么,叔?”身后的周铁栓也看到了黑影,赶紧跟着蹲下来。 “野猪。”林川低声兴奋道。 距离他们近百米远的林子里,一群野猪正分散开来,拱着厚厚的积雪和落叶,时不时地地叼出来一颗橡子或者野菜的根茎,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为首的那头野猪,个头巨大,看上去起码有三百斤,在它周围,跟着几头体型稍小的母猪,个头小点的,看着有八九十斤的样子。再剩下的,就是一些更小的崽子了。 两人浑身都热了起来。 “叔。”周铁栓低声问道:“你能打死那头大野猪吗?” 林川合计了一下,摇摇头:“大的不好打,身上估计挂着甲呢,万一好几枪打不死,就白瞎了。” “那咋整?”周铁栓问道。 “打母猪,看看能不能打两头。” 莫辛纳甘步枪是栓式步枪,不是连发,在野猪逃命的时候,如果能打中两头,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林川不想冒险,在这个时候,最大限度保证成功率,才是第一位。 周铁栓遗憾地说道:“可惜了了,好几百斤肉啊……” “铁栓,咱们配合配合,打打试试?”林川开口道。 “叔,你说,我干啥?”周铁栓趴低身子,低声说道。 林川倒没有那么小心,他们此时在下风口,而且一动不动,正在觅食的野猪很难发现他们。 他左右看了看地形。 这里是黑瞎子岭的一道山沟,他们所在的位置,山势平缓,另一边则有些陡峭。山沟左边不远的地方,是片洼地,积满了腐烂的树叶,走上去的话,没有任何声音,却会一步一陷,如果能把野猪赶到那里,就会减缓野猪的速度,也是猎杀的最佳时刻。 “我先问你,你会不会爬树?”林川问道。 “会。”周铁栓点点头。 “那就行……你一会儿从坡的背面绕过去……” 林川想好了计划,开口道:“到了那边,你跑出来吓唬它们,野猪就会往这边跑,我在下面等它们跑得近了,就开枪打。” “好嘞,叔。” “万一野猪朝你那边跑,你就赶紧爬树,知道不?” “知道了。” 周铁栓点了点头,嘴上又重复了一遍林川的安排。 “没问题,去吧。”林川说道。 周铁栓转身便往另一个方向爬去,没爬两步,又转了回来。 “咋啦铁栓?”林川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 “叔,你别紧张哈,打不中也没关系。” “放屁,我还能打不中?” 周铁栓嘿嘿笑起来,趴在地上,慢慢挪走。 林川悄悄地挪到埋伏地点,露出个脑袋,看着远处的野猪群。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激动。 老实说,一个人,一把枪,要打野猪,也是很危险的送命题。 自古以来,打野猪都是三五个人,再加上五六条狗。 眼前的野猪群,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十五六头。 为首的公猪,鬃毛又长又硬,长长的獠牙从嘴角探出,光看那个体型,恐怕遇上狗熊它都敢碰碰硬。如果惹怒了它,恐怕肉没吃成,人却被野猪给咬死了。 可眼下…… 没办法,姥姥一家在挨饿受冻,不整个大的,心里不踏实啊…… 正想着,远处的野猪群突然炸开一般,轰然四散奔逃。 视线中,只见周铁栓从山坡上挥舞着棍子,张牙舞爪地冲下来。 林川握紧手中的枪。 短暂的混乱过后,大大小小的身影,径直朝那片洼地冲了过去。 林川低下肩膀,静静等待着野猪群的到来。 只听见林间扑腾作响,大猪小猪发出惊恐的哼叫声,一时间雪雾飞扬。 即便是积雪限制了速度,百米的距离,对于野猪来说,也是瞬间即至。 “三!” “二!” “一!” 第13章,听过熬鹰,没听过熬猪 林川嘴里默默倒数着。 只见最前头的公猪疾冲几步,半个身子突然一矮,前蹄陷入了洼地之中,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身后的野猪群蜂拥而至,整个冲势一缓。 前面的几头野猪挣扎着跳了出去,可后面的猪群却瞬间挤在了一起。 就是现在! 林川猛地站起身来,举枪瞄准其中一头个头中等的母猪。 “砰——” 只听见一声刺耳的哀嚎,那头母猪一脑袋栽到地面上,蹬了蹬腿,瞬间不动了。 一枪爆头。 野猪群顿时大乱,接二连三跑上坡。 拉栓,退弹壳,下一发子弹上膛,瞄准第二只个头不大的野猪。 “砰——” 那头野猪的身形晃了晃,继续往前,冲上山坡。 第三发子弹上膛。 “砰——” 野猪的身影,消失在山坡上。 “铁栓!追——” 林川兴奋地大喊一声,就追了上去。 后面的周铁栓大喜过望,差点摔倒在雪地中。 他稳了稳身形,下一秒,睁大了双眼。 视线中,那头公野猪一个转身,朝林川冲了过去。 “叔!快跑啊——” 周铁栓惊恐地大喊一声。 他在大兴安岭山脚下长大,吃过野猪肉,但没见过野猪跑。 可从屯子里打猎的叔伯日常吹嘘的经历中,也知道在大山里的野兽名单里,野猪的危险程度,仅次于虎豹和熊瞎子。 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刘大爷亮起腿上那道深深的疤痕,炫耀道: “这野猪发起狂来,连火车头都敢撞,我这条腿,就是让那头四百斤的野猪给顶断的……哼哼,最后还不是被老子一枪子送去见了山神爷?” 此时看着公野猪疯狂地冲向林川的样子,他的第一反应就是—— 完了。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林川几步冲向不远处的一棵桦树,手脚并用,“蹭蹭蹭”地爬了上去。 “轰”的一声,那野猪一头顶在了树干上。 “哎呀好险。”周铁栓目瞪口呆。 林川只觉得树干一阵抖动,他用力抱紧大树,暗自庆幸自己早就选好的这棵保命树够粗。 当侦察兵的时候,丛林训练科目中,有专门针对遇到野兽时的应对方法。其中,如果遇到野猪发狂攻击,第一时间选择树木或者高地,是躲避的最佳方式。 因为野猪体型较大,速度虽然快,但灵活性很差。而且野猪不会爬树,只要遮挡住它的视线,或者躲到高处,就会避免受伤。 这一招果然有用。只见公野猪在树下哼哼了两声,转身就跑。 竟然直冲冲地朝周铁栓的方向扑了过去。 “爬树,快爬树啊——”林川大喊一声。 还用他提醒? 周铁栓早就撒腿就跑,冲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棵大树。 只不过他选的树有点太粗,他整个人像蛤蟆一样抱着树干,刚往上爬了一下,就掉了下来。 周铁栓心中叫苦不迭,刚要去选另一棵树,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公野猪的“呼哧”声,几乎就到了耳后。 “绕着树转圈——”远处传来林川的喊声。 周铁栓一听,反应很快,身子一晃,躲到了树后。 只听见“砰”的一声,野猪撞飞了一大片树皮,从他身边轰然冲了过去。 周铁栓差点尿了出来,一个转身,又绕到了树的另一面,探出脑袋看着野猪。 只见那野猪“呼哧呼哧”转过身来,一双小眼睛死死地瞪着周铁栓,脑袋一低,又冲了过来。 “我滴妈啊——” 周铁栓看它往右边撞过来,便往左边一躲。 “砰——” 又是一大片树皮,四散飞溅开来。 “对!就这么转圈——” 林川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端起枪来,瞄准野猪。 那野猪见他下了树,径直又朝他冲了过去。 “砰——” 一枪下去,打在野猪的后背上。 竟然没事一般,速度不减,直直地冲了过来。 一时间,林子里鸡飞狗跳,林川手忙脚乱地又爬上了树,周铁栓也趁这个机会,爬上了另一棵树。 看着在两棵树之间冲来冲去的公野猪,林川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射的那头母猪,究竟是怎么把这公猪给激怒的,反正那母猪看着是肤色黢黑、臀部圆翘、个头娇小,看公猪这个架势,说不准是它最爱的一头母猪。 他不打算再开枪了。 刚刚确定打了两头野猪,他和周铁栓两个人,要把两头野猪拉回去,已经是很吃力了。 这头公野猪浑身上下都是坚硬的盔甲,打死它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发子弹,再说了,就算打死了,这三百多斤的样子,两个人也拉不回去。 这一来一回,至少五六个小时,等下了山,天已经快黑了。 到了晚上,谁敢往山里头走? 一头死野猪在山上放一晚,明天就会被野狼吃个精光。 “叔,吓死我啦。” 周铁栓找了个高点的树杈,牢牢地卡住裤裆,问道:“这野猪不会疯了吧?” “没事,铁栓。”林川抱着树喊道,“它撞不到咱们,一会儿就走了。” “叔,那头猪,你打中了吧?” “打中了,它肯定跑不远,雪地上都有血迹了,放心……” “好好好,那就先跟这头猪熬吧。” “熬?嘿嘿,听过熬鹰的,没听过熬猪的……” 周铁栓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野猪会不会记仇?” “这谁知道?”林川摇了摇头,“反正家养的猪很聪明,比狗还聪明。” 反正野猪也上不了树,周铁栓和林川干脆抱着树,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天来。 不对,别人是聊天,他俩离这么远,是喊天。 “哎呀叔,刚才那几头小猪崽,要是能抓着就好了。” “为啥啊?” “之前广播里面不是说,高级社让养猪了吗?这样明年就有肉吃了。” 林川一愣。 养猪,是个好主意啊…… 没等林川继续多想,周铁栓大喊一声: “叔!野猪走啦!” 林川定睛一看,果然,公野猪和其它大大小小的野猪,已经消失了踪影。 两人跳下树来,跑向洼地。 幸好是冬天,雪地上洒落的血迹很明显,两人循着血迹追了过去。 周铁栓跑在前头,第一个爬上了山坡。 只见他站在坡顶,喘了几口气,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铁栓?” 第14章,娘疼得满炕打滚儿 林川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继续追,赶紧跑了几步,也爬上了山坡。 这里林木稀疏,正午的阳光刚好洒落下来,暖洋洋的。 周铁栓坐在地上,咧着嘴,指着前面的方向,哈哈大笑起来。 在他前面,就是一个不大的雪坑。 周围全是凌乱的野猪蹄子印,而坑里面,露出一半野猪屁股。 那头被打中两枪的野猪,一头栽进了坑里头,死在了里面。 林川用力把野猪拖出来,才发现他第二枪,打中了心脏。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野猪的血几乎都流干了。 “哎呀!捞不着血肠吃了……”林川惋惜道。 周铁栓满眼通红,伸手摸着野猪身上粗糙的硬毛,这里拍拍,那里摸摸,说不出的激动。 “叔!那头猪的血还热乎!” “赶紧去放血。” “好嘞!” 这两头野猪个头都不大,加起来两百斤左右,林川估计,出一百斤肉没问题。 不过他寻思着,吃一头,留一头。 看看能不能用那头野猪换点粮票布票棉花票什么的。 做几身棉服,再换些苞米面,房子再修补一下…… 那姥姥家就能度过这个冬天了。 还能过个好年。 两人砍了好几根树枝,扎了个简单的扒杆,把两头野猪放在了上头。 扒杆其实就是简单的爬犁,只不过林川用的树枝,增大了接触雪地的面积,这样拉着走的话,会省力不少。 装好野猪,用绳子在前头拴了两个扣子,两个人一人拉着一根绳子,林川拉着长的绳子走在前头,周铁栓拉着短的绳子走在后头。 这一路辛辛苦苦,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走出林子。 …… 看到带回来的两头野猪,王红英的第一反应,就要去关上院子的大门。 想了想,又吩咐周铁柱:“快,去工地上,把你爹叫回来,收拾野猪肉。” “好嘞,娘!”周铁柱扭头就跑。 “等会儿!”王红英叫住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千万别说回来收拾野猪肉。” “那咋说啊,娘?”周铁柱愣道。 “你就说……”王红英咬了下嘴唇,狠下心来:“就说娘肚子疼,疼得满炕打滚儿,你爹准蹿得比谁都快!” “哈哈,好嘞!” 周铁柱猴子一样跑出了院子,瞬间没了踪影。 没过半个小时,只听见院子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啪啪作响。 院子大门被周来顺撞开。 一进院子,周来顺和王红英大眼瞪小眼。 周来顺上气不接下气,有些发愣:“媳妇儿,你不是在炕上打滚吗?肚子好啦?” “打完滚了。”王红英和林川对视一眼,“噗嗤”一下笑出声。 “啥,啥意思啊?” 周来顺的目光,这才落在院子里的两头野猪上,眼珠子顿时瞪圆了。 “哎呀我滴个太奶奶啊,这,这……这都是大兄弟打的啊?” “赶紧的吧,快来收拾!”王红英憋着笑,催促道:“少拿半天工分,干这个,你乐不乐意?” “那我太乐意了啊!”周来顺撸起袖子:“你俩走开,让我来。” 林川笑着让开位置,说道:“来顺哥,一会儿卸条后腿,咱俩给三哥送去呗。” “行。”周来顺比量着两头野猪,个头差不多大,问道:“大兄弟,这野猪咋整,你说就行。” “我寻思着咱们吃一头,另一头分点肉和骨头出来,换点粮票布票啥的呗?给他们每个人都做身棉袄……能换吗?” “能换。”王红英听林川惦记着孩子们的棉袄,眼圈一红:“赶大集就能换,有个黑市。” “黑市就在大集上啊?”林川问道。 “嗯呐。好多人都拿家里省下来的布票换粮食。” “这野猪肉太稀罕了,指定好换。” “那太好了。正好我也想去黑市上转转,摸摸行情。” “大兄弟,那可得注意点儿啊,别让人给抓了。” “真有人抓啊?” “可不咋地,真抓。” “行,那我注意点儿。”林川点点头:“还有件事儿,来顺哥。” “啥事儿?你说就行。” “我想趁着天好,把房子修补修补,晚上就不漏风了。顺便把西厢房的炕,重新盘一下。” “盘炕?”周来顺听了一愣,“你会啊?” “嗯,我会。”林川点点头。 他在部队的时候,有一次演习,他们几个侦察兵为了抄近路,把一个农户的麦地给踩了。后来挨了处分,几个侦察兵在村子里帮忙干了两个月的活,拔草锄地掏大粪全都干过,碰巧有一家盖新房,林川他们全程帮忙,学会了瓦匠活。 盘炕头不一定盘的多好,但肯定会暖和。 周来顺和王红英相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大兄弟,人咋这么好呢? 那炕头早就想重新盘了,可是周来顺忙着挣工分,王红英又不会盘。 周来顺也不是没想过抽几天时间来做这件事,可是全家人的吃喝就靠他那点工分,就这日子还紧巴巴的呢。 “咋能让你干这事儿呢?”周来顺说道。 “那有啥?”林川笑道,“我也不能搁这儿白吃白住啊,要不我也去挣工分?” 王红英也笑起来:“大兄弟,你不是社员,你咋挣工分。” “所以我得找点活干呐。” 林川点头道:“嫂子,我给你家盘炕,修房子,你们给我吃,给我住,就算是我挣的工分抵帐了,行不?” “大兄弟,哪是你吃我们的啊,没有你,我们哪能捞着吃肉……” “行啦,嫂子,来顺哥,就这么定了,铁栓和铁柱帮我搭把手,没问题。” “对,爹,娘,我们帮叔一块干!”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拒绝就有些矫情。 王红英点头道:“行,你们干活,我给你们炖骨头吃!” “太好啦!”周铁栓和周铁柱兴奋地大叫起来。 老三周铁蛋愣住了,撇了撇嘴,问道:“娘,我也想帮忙,我也想吃骨头。” 周秀兰奶声奶气道:“我也要帮忙,我也要吃骨头。” “都有,都有……” 王红英笑起来:“一个不落,你们全都有骨头吃。” 第15章,小崽子你敢动我? 收拾好一头野猪,卸了后腿。 趁着锅里炖大棒骨的功夫,林川和周来顺把猪腿送去了刘三炮家。 听林川说起要修房子盘炕头,刘三炮连连摆手,说屯里好几个大爷都会,直接找他们帮忙,速度又快盘得还好。 两人坐了没一会儿,惦记着家里炖的骨头,就赶紧往回走。 林川口袋里又多了一盒子弹,跟在周来顺后头。 刚走到院子门口,便听见屋里传来周铁栓的叫喊声: “你敢动我妈一下试试!” “怎么回事?”周来顺紧走两步,一把推开院子门。 “行了!”一个男人大声嚷嚷道:“老周回来了,问他让不让拿!” “爹!”周铁栓冲了出来,跑到周来顺旁边,指着门口站着的男人,气呼呼地说道:“他要抢咱家的肉!我妈拦着,他还推我妈!” 周来顺走上前去,看到那人,表情变了变,努力在脸上堆出笑来: “大力哥,这是整啥景儿呢?” “大力?”林川心里一愣,视线越过周来顺的肩膀,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貂皮帽子下面,一张鞋拔子脸,鼻梁右边一颗大痣。 虽然隔了几十年,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牛大力!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这张脸上的大痣,也记得这个名字。 上小学的时候,屯里有个叫牛文生的,跟他同岁,就是牛大力的孙子,整天在屯里招惹是非。 有一次,牛文生把屯里一个女孩的裤子给扒了。林川气不过,就把他揍了一顿,谁知道他恶人先告状,回家说林川扒的女孩裤子,又打了他。 当时牛大力就直接带着牛文生冲到了林川姥姥家,当着许多邻居的面,打了林川老妈一巴掌,还骂她从小没爹教养,生出来的儿子也是个狗东西。 林川一辈子都忘不掉那天的场景,还有那张狰狞的脸上,明晃晃的大痣。 没等林川继续想,牛大力嚷了起来: “周来顺,你不知道这山是咱们集体的啊?山上的野猪也归集体所有……说吧,你是想让我举报你偷猎呢?还是把猪肉分我一半?” “大力哥,咱乡里乡亲的,说啥呢这是?” 周来顺赔着笑脸,给屋里的王红英使了个眼色:“孩他娘,给大力哥分一半。” “凭啥呀?”王红英哭着喊道:“屯里的套兔子打野鸡,怎么没听说算偷猎?他要是上门好好说话,给几斤肉就给了,可进门就抢,那是人干的事儿吗?” “你说谁不是人呢?说谁不是人呢?” 牛大力抻着脖子,指着王红英骂道:“我哥在县城当工人,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你敢跟我作对?怎么地?我给你面子才要一半,别给你脸不要脸啊!” 他刚要继续骂,突然感觉脖子一紧,一只大手抓领子,往后一拽。 整个人往后蹬蹬蹬退了几步。 “你谁啊?” 牛大力站定身子,看着林川,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小逼崽子,你敢动我?” “哎呀兄弟,别别别,别把事儿闹大了。” 周来顺赶紧拉住林川,小声道:“咱惹不起他家啊……” 惹不起? 谁说惹不起? 林川看见院子里的地上放着砍骨头的斧子,两步走过去,一把抄在手里。 “我操!你还敢拿斧头砍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他妈管你是谁!”林川一斧头劈过去。 “哎呀——” 牛大力往后一躲,只听见“咚”的一声,斧头直接劈在了地上。 差一点就劈到他的脚上了。 林川心里有数。 他这一斧子下去,如果对方不躲,也就离他脑袋十公分吧。 可人都有下意识,尤其是这种货色,色厉内荏,你真跟他动起真格的,他躲的比谁都快。 所以这一斧子无论如何都不会真的劈到人。 但那么猛地来一下,却能吓死人。 “我操你谁呀?” 牛大力吓得魂飞魄散,喊道:“周来顺,这狗卵子谁啊?” “我他妈你爹!”林川第二斧头劈了过去。 “你疯了吧!”牛大力扭头就跑,“你给我等着,别跑啊!” “你别跑!”林川拎着斧头就追,“有种你给我停下来,我劈你两半,就给你一半肉!” “啊啊——疯子,这人疯了!周来顺,你麻痹的,这疯子——” 牛大力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林川喘着粗气,回到院子里,却看见周来顺一家都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林川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确实有些吓人。 他噗嗤一乐,把斧头扔在地上,大声道:“刚才我装的,吓唬他呢。”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 周来顺的腿都有些站不起来:“大兄弟,你真是装的啊?” “嗯。来顺哥,没事啊,对付这种小人,就不能讲道理。” “叔,你太牛了。”周铁栓一把抓住林川的胳膊。 “大兄弟,多亏你了。” 王红英擦了一把眼泪,瞪了一眼周来顺:“你来顺哥啥也不是!” 周来顺皱着眉头:“咋整啊?他要真的去举报了怎么办?” 林川说道:“来顺哥,有啥事我来扛,你不用怕啊。本来野猪就是我打的。” “哎呀你不懂,大兄弟。” 周来顺说道:“你不是高级社的社民,要是我打的野猪还没事,你打的话,反倒有事儿了。” 林川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这个年代确实有很多事情,他还不太清楚。 刚才的举动,会不会给姥爷家带来什么风险? 事已至此,管他呢。 那个牛大力自己在心里恨了他二十多年,没想到他年轻的时候就欺负姥姥家,晚收拾不如早收拾! 反正自己也不是这个年代的人,真要有啥事,大不了进山躲着,谁也找不到自己。 刚才被牛大力这么一闹,原本热闹的氛围,被冲淡了不少。 不过这丝毫没影响周家四兄妹对啃骨头的期待。 斧头敲碎的大骨头,炖的骨髓喷香,一家人吃得满嘴流油。 吃饱喝足,已经夜深了。 林川和周来顺悄悄出了门…… 第16章,你个瘪犊子玩意儿 第二天上午,还没到出工的时间。 随着“咣当”一声,有人推开了院门,牛大力的声音在外面想起来: “周来顺!你给我出来——” 只见四五个人,从外面走进了院子里,牛大力在最前头。 可迎接他们的不是周来顺,而是数道困惑的目光。 “啊?”牛大力愣了愣神,嘴唇颤了半天,叫出声来:“爹?” 几个老头正在院子里热火朝天地搅拌着黄泥,一架梯子搭在墙上,一个老头叼着烟袋,正拿着铲子往墙缝上抹泥,听见牛大力的声音,回过头来。 “大力,你嘎哈来了?” 叼烟袋的老头,正是牛大力的亲爹,也是村里的泥瓦匠,牛百岁。 “爹,你在这儿嘎哈呢?”牛大力脸色都变了,大声问道。 “你眼瞎啊?”牛百岁骂了一句,说道:“没看我干活呢吗?” “那你为啥给他家干活啊?”牛大力问道。 这时候,周来顺和林川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牛大力等人,周来顺眼睛一亮。 “这是干啥呀,大力哥?”周来顺看到其他人:“两位队长咋也来了?” 牛大力看到林川,喊道:“就那个家伙,那个疯子……拿斧子砍我。” 林川挠了挠头,笑了笑。 牛大力见林川没有上来动手的意思,便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今儿把两位队长都请过来啊,社长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就不用他来了,两个队长就是咱们高级社的领导了……” 他说的两位队长,分别是生产队长陈和平和民兵队长刘三炮。 原来在1957年,国内农村已经普遍形成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的集体化模式,除了社长之外,还有生产队长、民兵队长、会计、记工员、保管员等不同职位,陈和平负责组织和领导社员生产劳动,刘三炮则负责组织和领导民兵事务。 在高级社里,两位算是实权人物。 牛大力话未说完,便听见刘三炮嚷道:“老牛,有事说事,别拍马屁!” “哎,三炮哥。” 牛大力笑道:“两位队长,我举报,周来顺损害公家财产,上山打野猪。” “啥时候的事儿啊?”刘三炮问道。 “就昨天!”牛大力斩钉截铁道。 “不能啊……” 陈和平皱起眉头:“昨天来顺跟着挖水渠呢,陈历年,你那记着呢吧?” 陈历年是记工员,专门负责记录社员每日出工的情况,听到他问,直接点头道:“记着呢,昨天干了半天,记了5分,后来他媳妇肚子疼,就回来了。” “我不管,反正他家有野猪!” 牛大力抻着脖子嚷道:“这片山都是咱们集体的!山上的野猪也是咱们集体的!他进山打野猪,这不是损坏公共财产吗?” “来顺,你家里真的有野猪?”陈和平问道。 “嗯呐,陈队长,是有野猪。”周来顺点点头。 牛大力见周来顺老老实实地承认了,心里一喜,却听见周来顺接着说道:“不过不是上山打的,陈队长,你们也知道,我哪有那个本事啊……” “你敢说不是上山打的?” 牛大力突然意识到什么,抬手指着林川嚷道:“我知道了,是他,是他上山打猎!队长,他不是咱们社员,外来的,在咱们的山上偷野猪——” “不是,野猪上面有记号吗?”林川笑起来:“你怎么说是你们的野猪?” “哎哎哎,牛大力,别嚷嚷这么大声。” 陈和平劝阻道,目光转向林川,问道:“这位是……” 他看着林川一身穿着,根本不像是个农民,反倒像是大城市来的,心里不免有些嘀咕。 “这是我家亲戚,叫林川,脑子不好。”周来顺解释道。 “脑子不好?” “嗯呐,脑袋被砸过,不信你看看。” 周来顺冲林川说道,“兄弟,把脑袋低下来,让陈队长看看你脑袋上的疤。” 陈和平和刘三炮凑了过来。 “哎呀,这是炮弹片打的啊!”刘三炮惊讶地说道。 “三炮,你认得啊?”陈和平一听是炮弹打的,脸色都变了。 “我还能看错?”刘三炮眼睛一瞪,“林川兄弟,你当过兵?” “我不记得了。”林川摇头道。 刘三炮一把抓起他的手,看着手心的茧子,嘴里啧啧道:“这是老兵啊……” 这话说出口,几个人看向林川的眼神都变了。 “什么老兵?他昨晚上砍我……” 牛大力刚要继续嚷,却看见林川目光扫了他一眼,他心里一颤,没敢继续说下去。 陈和平问道:“来顺,那野猪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队长,那野猪是我养的。”林川瞪着无辜的眼神,开口道。 “你养的?”牛大力冷笑一声:“别扯犊子了,现在能养野猪?” “牛大力同志!” 林川义正言辞道:“《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示范章程》规定,鼓励社员发展家庭副业,允许饲养多头大型牲畜!不但野猪能养,野牛也能养!你身为高级社社员,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对得起你哥工人阶级的身份嘛!” 这是他昨天上山打猎时,刚好从大喇叭里听到的广播,顺口就说了出来。 可这话一说出口,众人脸色都变了。 在农村里,能把政策背出来的人,这可不是一般人呐。 “哎?”牛百岁在梯子上听明白了,问道:“和平,啥时候不让上山打猎了?” “二大爷,没说不让啊。”陈和平说道。 “那吵吵啥呢?”牛百岁骂骂咧咧:“那野猪满山溜达,谁有能耐谁打呗?大力你个瘪犊子玩意儿,又整啥幺蛾子?” “啥叫我整幺蛾子啊,爹,你别胳膊肘往外拐。” “你还给我犟嘴!能不能跟你哥好好学学?整天不干个正事儿……” “二大爷,都是误会啊,误会。”陈和平赶紧劝说起来。 “什么误会啊?”牛百岁说道:“来顺专门拿两斤肉上我家,找我帮忙给补房子盘炕头,谁家找人帮忙能这么舍得?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还敢跑上门来找事,瘪犊子……” 地上几个老头也跟着笑起来:“就是,来顺这孩子多敞亮啊,也给我拿了两斤肉。” “可不是咋滴,咱几个老头都有。” “哎呀二大爷,五大爷,老吴叔,这不是应该的嘛?” 周来顺笑着跟几个老头摆摆手。 “啥叫应该?”牛百岁眼睛一瞪:“你这是孝敬老人!知道屯里几个老不死的吃不上饭了,找我们帮忙,就是来救济我们。” “二大爷,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啊。” 正说着,王红英从屋里探出头来: “他爹,大骨头炖好啦,让二大爷他们先歇会儿,进来啃个骨头,烂糊着呐……” 第17章,你可真是个好同志 老头们都进了屋喝肉汤啃骨头。 牛大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臊眉搭眼的不知道该说啥。 “林川同志!”陈和平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要检讨啊!差点误会了一位好同志。请问……你真的会养野猪吗?” “会。”林川用力点点头。 “那……家猪你会养吗?” “家猪?”林川一愣,“我只在部队养过。” 他刚入伍的时候,连队里养猪,战友们轮流去喂,要说会不会吧,确实也算是会,反正养不死。 “哎呀,那太好啦!”陈和平冲刘三炮笑道:“三炮,咱们高级社就缺这么个人才!” “什么就缺这个人才?”刘三炮笑骂道:“高级社缺的多了,我还缺个训练民兵射击的呢!” “三炮哥!刘队长!他可是个疯子!”牛大力赶紧喊道:“他昨晚拿斧头砍我!” “哎呀,这就是个误会。”林川笑道,“昨天刚回来,就听到有人抢肉,我还以为是来了土匪呢,就拿斧头去追……” “抢肉?”陈和平愣了一下,问道:“牛大力,你整天不干正经事儿,我看在你哥的面子上,不稀得说你,怎么还上门抢东西了?” “我没抢!”牛大力嘴硬道:“我是要确保咱们集体的野猪,不要被人偷了!” “滚犊子吧你。”陈和平没好气道。 “陈队长,刘队长,正好我也想找你们。”林川笑道:“我听来顺哥说,咱们屯平时对他全家都挺好的,我寻思着,干脆把野猪头贡献出来,咱们屯的老少爷们,吃一次大锅饭怎么样?就是家里没菜了……”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啦!菜我出,再整点面,多贴点饼子!” 陈和平喜上眉梢,夸赞道:“来顺,你这兄弟可真是个好同志!自己有肉吃,也不忘咱们劳苦大众,好!好!好!” 林川和刘三炮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原来,昨天晚上吃完饭后,周来顺带着林川,又专门跑了一趟刘三炮家。 林川对当下的政策不熟悉,刘三炮既然是民兵队长,那么牛大力说的话,他肯定更熟悉。 果然,刘三炮听了他们讲述的内容,笑了起来。 虽然高级社已经成立了几年,但事实上,对于个人上山打到的猎物,社里基本上也不太管。 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基本上都是上山抓个兔子,打个野鸡,顶多运气好的,猎一头狍子。乡里乡亲的,平日里如果打到什么猎物,关系好的自然也会分一些。 而到了真缺肉的时候,高级社也会组织民兵和猎人,集体上山打猎。那时候的猎获也多,自然是根据社员出工出力的情况,合理分配。 现在每年分给各家的肉票就那么多,如果不让上山打猎,那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过牛大力平日里在屯子里作威作福,他爹都管不了。为了避免出别的幺蛾子,刘三炮就跟他们商量了一番,正好本来也打算修房子,几个人合计了一下,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 几个老头吃饱喝足,其他人也已经离开。 一上午的功夫,就把房子门窗的缝隙都修补完了。 接下来该准备打墼,重新盘炕头。 这个年代,农村人最重要的一项技能,是打墼。 墼子,就是土坯。 在解放初期,农村很少有盖得起砖瓦房的,基本上还是以草顶土房子为主。所以墼子是农村最重要的建筑材料,砌墙、盖房、箍窑、盘炕、泥灶台都要用它。 做墼子的地方,不在院子里,而是在屯子东头的土窑那儿。 现在是冬天,做完了墼子不好晒干,放在土窑里面,烧柴火烘一晚上,第二天就干硬干硬的,直接就能用来盘炕。 牛百岁把黄土堆成小堆,中间挖个坑,加上草木灰和干草碎,再添上水,脱了鞋就进去踩,几个老头也把鞋踢到旁边,跟着进去踩泥。 留一个拿了铁锹守在一旁查漏补缺,水多了添土,土多了加水。 几个老头在泥里面一边踩,一边唱起了打夯歌。 牛百岁开了个头,唱道:“乡亲们呐,加把劲啊!” 旁边老头接着下一句:“加把劲呀!哟嗬嗨!” “咱们几个一起踩呀!” “一起踩呀!哟嗬嗨!” “边边角角都踩到呀!” “都踩到呀!哟嗬嗨!” “小心踩到你的脚呀!” “小心点啊踩不到呀!” “……” 踩的人开心,唱的人起劲,在一旁铲土的林川也笑着笑着,红了眼眶。 回到这个年代,他明显地感觉到,每个人都有一股子很特别的精气神。 虽然生活艰苦,但人人心里有劲儿。 黄泥搅和得差不多了,老头们开始打墼。 打墼的工具就是模具和杵子。模具是四根长木条组成的方形木框,四个角用榫卯结构套在一起,可以打开一边的木条。杵子用来夯实墼子,通常是一根木棍镶嵌在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上,像是一柄石锤。 老辈子打墼有个口头禅,叫“三锨九杵子,二十四个脚底子”。 找个平整的地方摆上模具,在里面添上三锨湿土,然后右脚从前往后,在湿土中间踩出一条渠,接着人站上去,把两边的土往中间踩,边踩还要边拨拉。然后用杵子杵平整,脚跟在模具四角跺一跺,打开模具,墼子就做成了。 做完墼子,老头们累得够呛。 大老远的,周来顺推着一个小车,晃晃悠悠往这里赶。 小车上放了个大盆,里面还是热腾腾的骨头汤。 王红英又去隔壁拿肉换了点苞米面,贴了香喷喷的饼子。 一口饼子一口热汤,汤里还有炖的烂烂糊糊的野猪肉,这样的待遇上哪找? 就算老头们的亲儿子亲闺女,也没有这么孝顺过。 林川跟着几个大爷,一起吃饼喝汤。 也就这么一天的功夫,就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 第18章,东北大集 第二天乡里大集,林川起了个大早。 下午的盘炕头他是赶不上了,二大爷说了: “川儿啊,你放心去赶集,回来让你瞧瞧,什么叫上官屯老牛家的手艺!” 据说牛百岁当年给县衙盖过房子,不知道真假。 反正这老头挺有见识,抗战时期就把大儿子送去部队打日本鬼子,解放后,大儿子因伤退伍,在一家县城工厂当领导,全家人都跟着沾光。 可惜,养出了牛大力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早上四点多,林川和周铁柱就拉着野猪出了门,那张阴干的山狸子皮也带上了。 野猪是分割好的,骨头剁成块,猪肉也切成块,用草绳串上,一串肉一斤,就当猪肉卖,一斤五毛钱,这样还能卖得快些。如果换成粮票的话,一串猪肉能换三斤粮票,全国粮票的话,就是两斤。 现在的物价,听着有些低得吓人,都是几毛一斤,几分一斤。 可要是换算成工分,一天10个工分,也就是两三毛钱。 一年累死累活下来,才挣几十块。 这就是农村生活的现状。 …… 东北人对大集,有一种不解的情愫。 不管刮风下雨,打雷下雪,都阻挡不了东北人赶大集的热情。 这一趟走了将近三个小时,等到了大集,已经是人声鼎沸。 虽然远没有后世丰富,但也超出了林川的想象。 原以为大集上的商品会很短缺,没想到,种类丰富,也称得上琳琅满目。 最多的是冻货。冻梨、冻柿子最常见,还有冻鱼、冻猪肉、冻牛肉。 黄米面和糯米面做的粘豆包,大馒头、花卷和窝窝头,还有高粱米粥、玉米碴粥。 种类最少的是蔬菜,只有大萝卜和白菜,再加上土豆、酸菜、雪里蕻。 不像后世的大集,什么反季节蔬菜都有。 生活用品区,不过就是些搪瓷杯、铁锅、铜壶、手工制作的炭火盆等等。 野味区倒是让人大开眼界。这个年头没有禁猎,熊爪、鹿角都能买到,不过最多的还是山鸡、野兔、狍子肉等常见的野味。 林川有些感叹。 1955年开始,国家开始实行粮、油统购统销政策,在完成国家统购任务后,农民可以在大集上,出售剩余的粮食,以调剂余缺。 没想到大集上,竟然会这么热闹。 他的摊位摆在大集的尾巴处,没办法,他是新来的,里面的摊位人家早花了钱。 交了三分钱的摊位费,林川把扒杆放下。 “哎,兄弟,你咋跟这儿卖肉呢?”旁边的摊主凑过来问道:“卖肉的不是在那边吗?” 这是个戴着狗皮帽子、浓眉大眼的小伙,看着跟林川差不多岁数。 “我第一次来,不知道啥规矩。”林川笑道。 “第一次来啊?怪不得……”小伙笑起来,低声道:“这边是黑市啊。” “啊?这是黑市?”林川一愣。 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摊上,摆的可是什么都有。 卖烟的,卖佛像的,卖古玩的,卖狗的,卖粮食的…… 而这个小伙的摊位上,则摆了一把日本军刀。 “黑市跟大集怎么在一块呢?”林川纳闷道:“有啥区别?不都是卖东西?” 小伙解释道:“现在农民家里东西多,出来卖点没啥,你要是做生意,那可不行。” “你这是……”林川指了指他摊位上的那把刀。 “我爹的,我偷出来卖卖看。”小伙笑了笑:“卖了钱,给自己买把枪。” “枪?”林川来了兴趣:“哪有卖的?” 小伙没有回答,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也不像本地人啊,怎么摆摊卖肉?” “你不也是外地人?” 林川听他的口音,像是山东人,便笑着说道:“我上山打的野猪,寻思着换点粮票啥的?” “粮票?那你……” 小伙还没说完,只听见旁边有人问道:“这个皮子怎么卖啊?” 两人转过头,只见一个中年人指着林川摊位上的山狸子皮,问道。 “你开个价吧。”林川也不太清楚行情,便开口道。 那人纳闷地看了他一眼,蹲下来,摸了摸皮子:“山狸子皮?” “嗯呐。”林川点头道:“你给个价,差不多就卖了。” “五块钱。”那人开口道。 林川想了想,五块钱好像还挺多,刚要答应,只见旁边小伙一把拽住他,冲那个中年人笑道:“大哥,不卖了啊,不卖了。” “啥意思啊?不卖摆什么摊?”中年人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来,转身走开。 “咋啦?”林川不明白这小伙为啥拦他。 “哎呀兄弟,我看你这大脑袋也不是做生意的料。” 小伙无可奈何道:“我还是带你去国营供销社吧,卖了钱要是比刚才高,你给我抽水,行不?” 一直坐在旁边的周铁栓忍不住笑出声来。 “行。”林川点了点头。 抽水就是提成的意思。 反正他也是在摸门路,既然有人要带他去供销社,说明他熟悉这里的门道,给点抽水就给点,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小伙收拾了东西,就带着林川和周铁栓往大街走去。 路上,两个人互相介绍了自己。 这小伙名叫赵四海,全家跟着父亲来大兴安岭戍边垦荒,平日也就住在军垦农场里。 听到他是军人子弟,林川倍感亲切,心里的戒备也消散了大半。 赵四海对大兴安岭不太熟悉,听林川说他和身后的大侄子两人打了两头野猪,顿时两眼放光,舔着脸问下次进山能不能带他去,体验体验在深山老林打猎的感觉。 林川只是笑了笑,也不答应,也不拒绝。 这种今天见了明天就不知道在哪儿的关系,只当是嘴上说说。 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供销社门口。 赵四海让林川在外面等会儿,转身进了供销社,没多久,便带了个人出来。 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 “这是供销社的赵社长,我二叔。”赵四海介绍道:“这位是林川,我哥们。” “赵叔好,叫我小川就好。”林川赶紧上前一步,伸出手去。 甭说别的,就冲着供销社长这个名头,他也得跟对方搞好关系。 “好好,四海啊,你介个朋友,长得挺好哈!” 赵社长一口山东方言,笑着握了一下林川的手,低头看向扒杆上的野猪肉和山狸皮。 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俺滴娘哎,介么些好东西啊?” 第19章,供销社大采购 赵社长的一番惊讶过后。 林川才知道,为啥刚才那中年人要买山狸子皮,赵四海非要拦着自己不让卖。 这张山狸子皮,因为周来顺刀法的问题,有点破损。 可即便是这样,中年人开价五元的这张皮,赵社长竟然要花五十块钱收购。 听到这个数字,林川和周铁栓的眼珠子都直了。 赵社长见林川没有答应,以为他不满意这个价格,解释道: “小川啊,介张皮子哈,你看介个地方,还有介个地方,都漏了,按理说,正常的话哈,俺介个供销社呢,收介种皮子都分级别,一级的猞猁皮都能到两百块钱,你介个皮,也就勉强三级,这还不是供销社收,是我替俺哥收,价格比供销社还高一点……啊,就是四海他爹……” 赵社长转向赵四海,继续说道:“四海啊,恁爹正想着给老首长的老寒腿弄个护膝,介个猞猁皮可太好了,真是帮了大忙。” “哎呀赵叔,能帮上忙那就太好了。”林川笑道:“你说多少钱就多少钱,我不还价!” “啧啧啧,介个性格好!”赵社长竖起大拇指:“跟俺山东人一样,实在……哎?小川,恁有没有鞣好的兽皮,狍子皮之类的?还有鹿茸,驯鹿茸就行,有没有?” “没有,赵叔,你想收这些东西?” “嗯,介些东西,汉族不太会弄,还是得找索伦族……” “索伦族?我们那附近就有索伦族……” “捏可太好了啊,你有空的话,帮我打听打听?” “没问题,赵叔,那这些野猪肉……” “正好,这些供销社都收,给你按市场价,看你想换钱还是粮票?” “太好了赵叔,有没有布和棉花什么的?” “供销社里面什么都有,你进去看,我安排人给你算价格!” “好!” 一通忙活之后,这一扒杆的野猪肉和骨头加在一起,供销社差不多花了六十块钱收购。给了赵四海十块钱的抽水,林川手上,已经有了整整一百块钱。 财大气粗的他,在供销社里逛了一圈,挑了一大堆东西。 姥姥全家六口人的棉衣棉裤,给周铁栓和周铁柱也按大人的尺寸,再加上四套被子褥子,换算下来一共是五十尺布,五十斤棉花,按照三毛一尺棉布和八毛一斤棉花的价格折算,再加上七块钱手工费,花了六十二块钱; 周家四兄妹一人一顶狗皮帽子、一双棉手套、一双棉鞋,狗皮帽子比较贵一些,不过比棉帽子暖和多了,林川也舍得花,算下来一共二十二块钱; 六分钱的苞米面,林川要了整整一百斤,算下来六块钱。 一百斤听着不少,可是加上他,全家七口人,这也只不过是半个多月的口粮。 一通采购下来,一百块钱现金,只剩下十块。 不过这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把账结完,林川正发愁怎么往回拉,门外响起“突突突”的拖拉机声。 “林川!”赵四海坐在驾驶座上大喊:“都装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 穿越到这个年代好几天后,林川终于坐上了四个轱辘的车。 下学后的路面坑坑洼洼,很多地方又结了冰,好在这拖拉机轮胎给力,一路碾压过去,毫不费力。只是大冬天的,又是敞篷拖拉机,风吹得耳朵和眼睛生疼。 赵四海大概也是没来多久,开车供销社的拖拉机,也不觉得冷,反而兴致勃勃。路上时不时看到有野兔从地里窜过去,立刻大呼小叫,幺五幺六地喊起来,惹得周铁栓哈哈大笑。 走路三个小时的路程,拖拉机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到了。 周铁柱几个娃娃早就被拖拉机的声音吸引了出来,看到是林川和周铁栓坐在车上,赶紧跑回屋吆喝。 回到院里,新炕头也都盘好了,火炕已经烧了半天,早就能上炕了。 林川扛着一袋子苞米面,赵四海扛着另一袋子,两人进了屋。 一进门,林川就感觉到明显跟前几天不一样,热腾腾的,原本漏风的窗缝,也全都密封得严严实实。热炕头蒸腾的热气,让整个房间都暖和起来。 “哎呀太好了。”林川惊叹道:“这下一晚上睡觉都不冷了。” “嗯呐。”王红英笑得合不拢嘴:“炕头都烫屁股,你那屋也一样!” “正好正好,新衣服,新被褥,新炕头!” 赵四海放下苞米面,拍了拍林川的肩头,就往外走。 “咋啦,这就回去啊?”林川追上他:“急什么啊,坐会儿。” “我二叔让我赶紧回去,供销社得用拖拉机。” “你坐一会又不耽误。”林川拉住他的胳膊。 “哎呀你们这儿可真好。”赵四海回头看见后面的林子,惊叹道:“你就在这山上打猎?” “嗯呐。”林川点点头。 “山上都有啥啊?”赵四海问道。 “啥都有。野猪,狍子,野狼,老虎,熊瞎子……” “真的假的?老虎也有?狗熊也有?” “那是,这可是大兴安岭啊……” “说好了啊,林川。” 赵四海走到拖拉机前,拿出摇把,来到拖拉机旁边,把摇把插进去。 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发动机摇响。 他坐上拖拉机:“我有空过来找你,你带我上山打猎!” “没问题!”林川笑道:“干嘛着急走啊?吃完饭再回去呗?” “不行啊。”赵四海摇头道:“我得趁我爹不在家,赶紧回去,把他的日本军刀放好。” “哈哈哈哈……” 笑声中,伴随着拖拉机的“突突声”和烟囱里的滚滚黑烟,赵四海离开了。 “大兄弟,这人是谁啊?咋连口水都不喝就走了?” 王红英端了一杯水跑出来,已经晚了。 “刚认识的朋友,人挺好。”林川笑道。 供销社的赵社长说了,以后打猎的肉和皮子,都可以往他那儿送。 有了这一层关系,心里可是敞亮多了。 “你咋那么乱花钱呢?” 刚才有外人在,王红英不好意思埋怨林川,现在人走了,她便开了口: “告诉嫂子,一共花了多少钱?” “没花多少啊,嫂子。” “怎么没花多少?棉花现在多贵啊,我心里有数……你咋这么乱花钱呢?” “瞧你说的,啥叫乱花钱?” 林川笑起来:“都是自家人,我花钱怎么了?” 说完,便跑回了院子。 王红英站在原地,怔了半晌。 这一声“自家人”,一下子让她红了眼眶,久久回不过神来。 回到屋里,一家人正忙忙叨叨,铺褥子、铺被子、试棉袄。 周铁蛋和周秀兰穿上了厚厚的棉袄,就像两个滴溜圆的棉球娃娃,乐得在炕头上直打滚。 狗皮帽子戴在脑袋上,不舍得摘下来。 棉手套戴了一遍又一遍,棉鞋也穿上去又脱下来,再穿上去。 新买的厚实的褥子,铺在炕上,软和的要命。 从来没睡过这么暖和的炕啊…… 还有厚实的被子…… 真好…… 这个冬天,终于不会冷了。 林川红着眼圈,心里默默地想着。 第20章,这就叫打好群众基础 第二天一大早。 屯子里的大喇叭就开始张罗了: “各位屯民,各位社员,注意了啊!注意了啊!” “今天中午在高级社食堂,周来顺请全屯吃大锅饭,白菜烀野猪头!贴饼子!” “大家都来吃啊!碗筷自带!碗筷自带!” “再重复一遍……” 王红英坐在炕头上,听了两遍广播,“噗嗤”一笑。 周来顺感叹道:“还得是三哥呀,出这个招真牛。” “我听见了啊。”刘三炮笑着走进屋:“这就叫打好群众基础啊。” “哎呀三哥,你咋来了呢?”周来顺赶紧准备下炕招呼。 “哎你别下来了,我找林川兄弟。” 刘三炮冲林川笑道:“走吧,跟我去高级社。” “啊?三哥,嘎哈去啊?”林川愣了愣。 “啥嘎哈去?”刘三炮眼珠子一瞪:“借着打群众基础的光,带你见见领导。” 刘三炮见多识广。 当绺子这些年,不管是打鬼子,还是解放战争,他都亲身经历过,朝鲜战争他上不了战场,可是教出来几个神枪手徒弟,都参了军,还在朝鲜立了功。 经历过战争残酷的人,有不少都得了精神方面的病,失忆的也不少见,像林川这种情况,又有一身本事,从上次摸枪的手法来看,说不定,也是哪个部队的神枪手。 能来上官屯,就是缘分。失忆怕什么,现在是和平年代,就留在上官屯好了,正好有个脾气相投的兄弟,还会打猎,以后,这就多了很多机会吃肉喝酒,多好! “见领导嘎哈呀,三哥?” 王红英不知道前因后果,纳闷道。 刘三炮笑道:“弟妹,你操那些心嘎哈玩儿?跟着政府走就没错。” “对对对,跟着走就没错。”周来顺忙不迭地点头。 林川跟着刘三炮出了门。 高级社的办公地点,就在屯里的大队部。 社长廖长春,东北第四野战军营长,从部队下来后,就来到这里担任社长。 算下来,也就一年多的时间。 他原本就在东北抗联,后来划归东北野战军3纵,49年改称四野,3纵变成40军。廖长春打过辽沈战役第一仗,跟着“旋风司令”韩先楚攻下锦州北大门义县,赢得“开门红”,打完平津战役,又一路南下,把红旗插上了海南岛。1955年,四野番号撤销,廖长春旧伤未愈,首长特批转业,回到东北建设黑土地。 虽然是自己主动提出的转业申请,可是从部队到地方,毕竟有很多事情不熟悉,上头的政策要往下落地,也是挑战重重,地方上效率又极为低下,一年下来,让本就脾气暴躁的廖营长,头发都白了不少。 听刘三炮说要带个人才过来,廖长春心头才轻松了些。 林川跟在刘三炮身后,刚进大院,就听见一个大嗓门响起来: “你这个刘老炮!知道今天烀猪头,闻着味儿找过来的是吗?” 随着笑声,一个健壮的身影走了出来,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可是眼神精光四射,走路虎虎带风,一看就是部队里出来的汉子。 廖长春一看刘三炮身后跟了个年轻人,跟平时见过的屯里农民明显不同,神采奕奕,不由得眼前一亮。他参军多年,是不是当兵的好苗子,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廖营长,我给你带了个宝贝过来!”刘三炮笑道。 “宝贝?”廖长春一愣,指了指他身后的年轻人。 刘三炮也是一愣,回头看了一眼林川,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兄弟也是宝贝。”他把手中的尿素袋子放在地上,解开绳子,“我说的宝贝,是这个啊!” 廖长春往袋子里一看,整个人差点蹦了起来:“哎呀我的天!怎么又来半个猪头?” 这半个猪头,是王红英给装上的。 进了屋,刘三炮把袋子往墙边一扔,给双方介绍了一下。 廖长春听说林川就是干掉两头野猪的主,再望向林川的目光,已经是满眼的星星,当下开口道:“林川兄弟,有没有兴趣进部队干?” 林川听到廖长春这么问,刚要开口说话,便听见刘三炮嚷嚷起来:“等等等会儿!林川兄弟要跟我搞民兵训练,老廖,你可不能跟我抢!” “搞什么民兵训练?”廖长春眼睛一瞪:“这么好的苗子,直接进军区!我这就写推荐信!” “哎你要这样婶儿,我就走了啊!”刘三炮转身就去墙角拿袋子。 廖长春哈哈大笑:“行行行,你个刘三炮,跟我来这一套。” “我说老廖啊,廖营长。”刘三炮苦口婆心道:“现在部队都不缺能人,可咱们农业合作社需要啊,对不?在说林川老弟脑袋受了伤,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这脑子里就记得上官屯,你就让跟着我,一起建设咱们合作社多好?” “你小子找我,原来是这心思。” 廖长春哪里还听不出来他的意思,当下点头道:“民兵训练,的确需要林川老弟这样的人才,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同意!不就是盖个章的事儿!不过我听和平说,林川还会养野猪?” “啊?”刘三炮一愣。 没想到他给林川编了个谎话,怎么就传到这里了? “正好咱们高级社也准备搞个养殖基地,让林川来养野猪试试?” “行,首长。”林川点头道。 “什么行?”刘三炮哭笑不得:“养野猪干嘛?大材小用!” “哎,我说三炮,你这个思想觉悟不对啊。” 廖长春摆起一张臭脸:“这养野猪跟打仗一样,怎么养得好,怎么养得肥,怎么从五十斤养到一百斤,从一百斤养到两百斤,这都是一个个山头,得全力以赴去攻打,怎么叫大材小用?改善贫苦大众的生活,能是大材小用吗?” “是是是,领导批评的对。”刘三炮忙不迭的点头:“那民兵训练怎么办?” “民兵训练也干!野猪也养!两不耽误……” “啊,那这就说定了?” “定什么定,还有一关没过。” “还有什么关?” “有没有本事,你说了不算。” 廖长春目光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是骡子是马,我得亲自溜溜看!” 第21章,野猪把寡妇给拱啦 大队部的后面,是一片荒地。 廖长春将一把长枪扔给林川,指着远处的酒瓶子说道:“打一个我看看。” 林川接过长枪,愣了一下。 第一感觉是莫辛纳甘m1944步骑枪,可拿到手中,却发现手感不太一样。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廖长春问道。 “这不是莫辛纳甘?”林川犹豫道。 “你小子还挺懂。”廖长春冷笑一声,“管它什么枪,能杀敌就是好枪。” “是!” 林川不再犹豫,当下眼神瞬间锐利如鹰,毫不犹豫地挺直腰杆,右手五指并拢,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接着他顺势握住枪托,猛地一提,枪身稳稳地落入手中。 廖长春有意要试他的枪法,他也有心要展示自己的基本功,好让对方心服口服。 就见他身姿矫健立定,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左手稳稳地握住护木前端,右手迅速后拉枪机,只听“咔嚓”一声清脆声响,子弹顺滑地被推上膛。 随即,他将枪托紧紧抵在右肩窝处,脸颊轻贴枪身,右眼微眯,刹那间,食指猛地扣动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长空。 远处,酒瓶子瞬间炸裂,玻璃碴子四处飞溅。 “好枪。”刘三炮喝彩道。 廖长春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多了些赞许。 林川没有直接射第二发,而是瞬间站姿转为跪姿。 双手却始终紧紧握着枪,枪身几乎没有丝毫晃动,动作行云流水。 “砰!” 又是一声巨响,第二个瓶子应声炸裂。 林川的表演还未结束,只见他身形一矮,迅速卧倒在地,腹部紧贴地面,双臂前伸,架起枪来。 “砰!砰!砰!” 剩下三个酒瓶子,应声而碎。 “好!”廖长春终于开怀大笑,问道,“说说看,这枪怎么样?” “报告首长,那我可说了啊。”林川站起身来,收枪站好,开口道。 “哎哟,听你这意思,还能挑出一堆毛病不成?说吧。” “首长,这枪的准星座比莫辛纳甘要宽,加工水平也粗糙,拉动枪机需要的力量更大,扣扳机也是,后坐力也不小,总体来看,不如莫辛纳甘。” “林川兄弟,差不多就得了。” 听着林川说的全是毛病,刘三炮瞪了他一眼。 枪是廖长春的,说这把枪不好,那不是打他的脸吗? 林川挠了挠头:“是首长让我说的……” 廖长春哈哈大笑,说道:“就冲你说的这些,虽然你失忆了,但肯定是咱们部队的兵!” 刘三炮一愣:“啊?老廖,原来你担心这个啊?” 廖长春严肃地看着他:“刘三炮同志,要不说你觉悟不够呢?还是要加强学习啊。现在全国要搞高级社,你民兵连既要训练杀敌本领,又要维护安全和秩序,你给我弄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人进来,万一是敌特分子怎么办?” 刘三炮点点头:“廖营长批评的对!老刘我虚心接受!不过,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他是咱们部队的兵?” 廖长春嘿嘿一乐,说道:“莫辛纳甘只有咱们用的熟,蒋光头的人,只会用德式和美式,他能这么清楚说出这把53式步骑枪和莫辛纳甘的区别,就证明了他的用枪习惯。再说了……”廖长春还沉浸在刚才林川利索的战术动作里,意犹未尽,“就刚才的那几个动作,蒋光头的兵,再练一百年也做不到!” 廖长春说得开心,林川却是一头冷汗。 若不是这几天,他拿着莫辛纳甘反复练习,恐怕也很难分辨出两把步骑枪的区别。哪知道廖长春测试他的枪法,竟然还存了辨别他身份的念头。 真的是侥幸。 他不敢想象,刚才如果不小心说错话,或者表现得让人生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毕竟在这个年头,内忧外患,许多事情,还是要时时小心、处处谨慎为好。 三人正往回走,只见大门口匆匆忙忙跑来一个老头:“社,社长!猪!猪!猪……” 廖长春脸一黑:“妈勒个巴子的,谁是猪?” 那老头气喘吁吁:“不是,不是,野猪,野猪!” “我说老张头,你能不能把气理顺了说话?” “哎呀,社长!野猪跑屯子里来啦!” “野猪?”三个人眼睛同时一亮。 廖长春一拎手中的53式:“抄家伙!走啊!” 屯里大街上,已经是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 一头体型巨大的野猪,正在屯子里到处溜达,周围一群狗冲它嗷嗷乱叫,它也不怕,反倒是那些狗,一个个的,只敢叫唤,不敢冲上前。 许多屯民远远地围着,有人往家里跑,也有人拿着扁担、铁锹冲过来,还有拿石头和菜刀的,一个老头牵了一条大黑狗过来,松开手喊道:“旺财,从后面咬它,咬它的蛋!” 旺财是村里的狗老大,看到野猪就红了眼,“汪汪”两声,往野猪冲过去。 它这一冲,其它狗也纷纷扑了过去。 只见那野猪猛地甩头,将大黑狗撞开,大黑狗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哀鸣。 一只狗趁野猪不注意,从后面扑了上去,咬住了野猪的尾巴。 野猪愤怒地转身,用獠牙将那只狗甩了出去。 大黑狗又爬起身来,追着野猪的屁股,趁机咬它的蛋。 野猪夹紧屁股就跑。 村民们也趁机冲了上去,用扁担和铁锨向野猪砸过去。 野猪毫无惧色,在人群中来回冲撞,嘴里不停地嚎叫,那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 它的身体强壮有力,几个村民试图用扁担去打它的脑袋,却被它用身体撞开,一个个被撞得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野猪横冲直撞地闯开了一道口子,往远处飞奔。一时间,人狗大军蜂拥追过去,只见那野猪一头扎进柴火堆,又拱了出去,将柴火堆拱得七零八落。 一时间烟尘四起。 等到众人追上来,却只看到满地的狼藉。 “野猪呢?” 众人面面相觑。 只听见旁边的院子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凄惨叫声。 有人攀上院墙,往里一瞧: “哎呀妈呀!野猪闯进屋里,把王寡妇给拱啦!” 第22章,李满仓钻寡妇被窝 廖长春和林川赶过来的时候,几个青壮年正从院子里,连拉带拽地救出来一个女人。 那女人衣裳凌乱不堪。下身一条花棉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裤腰的松紧带失去了弹性,歪歪扭扭地露出一大截。上身的大襟袄前襟的扣子没系上,敞开着,大片的肌肤在寒风中暴露出来,那鼓鼓囊囊的胸脯,白花花的一片,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周围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愣在原地。 后面又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男人,提溜着裤子,一边跑一边手忙脚乱地系裤腰上的带子。 “李满仓!”旁边一个瘸老头大声喊道。 叫李满仓的汉子跑出来,看到满大街的老少爷们,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跟王寡妇的事情引发了众怒,可仔细看了看,大家伙手上都拿着家伙什儿,才知道都是奔着院子里那头横冲直撞的野猪来的。 “老少爷们都在呐?”李满仓笑呵呵地挠了挠头。 “李满仓,你啥时候钻王寡妇被窝啦?”瘸老头喊道。 王寡妇惊魂未定,坐在地上,听了那老头的话,骂道:“瘸子你这个死老逼,你要是给我送兔子肉吃,我也给你暖被窝!” “咱新社会不兴搞破鞋了啊!”瘸老头喊道。 “旧社会你也没那个逼胆啊!”王寡妇不依不饶,“你也只配在河沟子蹲一天,就等着偷看我洗澡。” “谁偷看你洗澡了?”瘸老头脸红起来,“我那是……上山经过那块儿……” “撒谎遭雷劈!”王寡妇啐了一口,“你敢说你没偷看?” “我就看怎么了?你敢在河沟子里,不敢让人看啊?不光我看了,刘老头、田老头都看了,还有……” 随着瘸子的点名,大街上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各家婆娘恼羞成怒,要么揪耳朵,要么拽脖领子,要么当场就扇起了耳光。 “哎呀媳妇别打啦!” “有话好好说——” “嘎哈玩意啊,打我嘎哈?我又没偷看……” …… “别吵吵了,社长来啦!”有人大喊一声。 廖长春不愧是野战军营长,刚到现在,便立刻分清了主次。 “你们干嘛呢?野猪呢?” “在院子里。”王寡妇指着院子喊道,“社长,你快帮我弄死它!” 廖长春看了一眼王寡妇衣衫不整的模样,皱了皱眉头:“老张头,有猎枪没?” 老张头一听他要枪,赶紧冲旁边拿着枪的家伙招呼道:“快,把枪给我。” 看着老张头拿着枪过来,廖长春朝林川努了努下巴:“给他。” 老张头看了一眼林川,是个陌生的年轻人,心里有些犹豫。不过林川也不给他犹豫的时间,上前一把拿过枪来。 枪一入手,林川愣了一下,是一杆老式的伯丹步枪,单发射击,打完一发子弹,就要重新装填,枪口处还装了一柄套筒式刺刀。 “还有子弹吗?”他冲老张头伸出手去。 “子弹?”老张头扭过头去,那人摇了摇头,“没了。” 廖长春说道:“林川,你从前面上院墙,我去侧面上去,咱俩打个夹角。” “是。” 林川快步跑到院子旁边,三下五除二,便爬上了南面的院墙。 矫健的身手,引发了一片喝彩声。 没过多久,廖长春也出现在了东边的院墙上。 他也是手痒痒,和平年代没仗打了,又转业到地方,好不容易遇见头野猪,有了练枪的机会,那可得好好过过瘾。 廖长春刚爬上院墙,便倒吸一口凉气:“他奶奶的,可让老子过把瘾。” 林川蹲在院墙上,就听到旁边有人叨叨: “哎我去,好多年没见这么大的野猪了。” “能把人顶翻天,啧啧,得是野猪王吧?” 后来的人一听:“啥?王八?不是野猪吗?” “滚一边去。” 廖长春屏息凝神,看着躲在墙角柴火垛里的那头野猪。 只见那野猪身躯壮硕,体长将近两米,浑身布满了棕褐色的粗糙鬃毛,耳朵警惕地竖着,一双小眼睛透着凶狠的光,紧紧地盯着廖长春,嘴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向上翻转、呈獠牙状的上犬齿,在嘴角边露出尖锐的部分,宛如两把锋利的弯刀。 从林川的角度,只能看到野猪的半截后背。只见背脊上,这些鬃毛像钢针一样竖起,中间参杂着一层灰黄的壳。 林川心里一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野猪挂甲?” 据说,野猪在山上经常蹭松树挠痒痒。 松树上有松油脂,蹭在身上,便是黏糊糊的一层,野猪又喜欢在地上打滚,沙土粘到松脂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便会形成一层坚硬无比的保护层。 猎人上山,不怕虎,不怕熊,最怕遇上这样的野猪,背上的保护层刀枪不入。 熊和老虎听见枪响还会怕,野猪不会。 它发起狂来,可是连火车头都敢撞。 廖长春和林川对视一眼,林川点点头,示意做好了准备。 廖长春抬枪瞄准野猪的脑袋,食指放到扳机上,轻轻一勾。 枪没响。 廖长春脑袋“嗡”的一声:“坏了。” 将近20年的老兵,犯了个最低级的错误:枪里没子弹。 刚刚林川打靶,把五颗子弹全打光了。 而听到老张头说有野猪,他光顾着兴奋,忘了回屋拿子弹。 现在全屯的老少爷们差不多都出来看热闹了,眼瞅着露脸的机会,却要出大糗。 林川听到“咔嗒”一声,便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他看着廖长春,廖长春也看着他。 林川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还有的选吗?最好的机会,不就是现在了? 他稳了稳心神,站在墙上,轻轻往前走了几步。 终于看到了野猪的脑袋。 林川深吸了一口气,半蹲下来,枪口向下,瞄准,扣动扳机。 “砰!” 那野猪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尖锐而凄厉,震得人耳鼓生疼。 院外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着惨叫,纷纷找地方躲避,生怕野猪冲出来,那可要了命了。 野猪脑袋遭受重创,凭借着顽强的求生本能,剧烈地挣扎起来,四蹄疯狂刨动,带起大片尘土与柴火碎屑。 林川毫不犹豫,双手仿若铁钳般瞬间握紧枪杆,将明晃晃的刺刀对准野猪仍在晃动的脑袋。 整个人纵身一跃,朝野猪扑了下去。 第23章,烀猪头,杀猪菜 “噗哧——” 一声闷响,刺刀带着林川全身的劲道,狠狠刺入野猪脑门。 锋利的刀刃破开坚韧的皮毛、头骨,直没至柄。 野猪身体猛地一震,原本就强壮的身躯剧烈地扭动起来。 嚎叫声响彻天际,濒死的挣扎,让它的头拼命地甩动着,试图将刺入脑门的刺刀甩出去。 林川被这股力量带动得差点摔倒,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紧紧地握住枪身,再次用力,将刀刃在野猪的脑袋里搅动了一下。 这一下,野猪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后缓缓地停止了挣扎。 林川双脚稳稳踏在柴火堆上,牙关紧咬,双臂青筋暴起,怒吼一声,将枪杆狠狠拔出。 一道血箭仿若喷泉般飙射而出,溅洒在林川的脸上、身上。 刚刚还在拼命嘶吼的野猪,双眼瞬间失去神采,庞大的身躯缓缓失去力量,彻底没了动静。 廖长春松了一口气,坐在城墙上,哈哈大笑:“好小子,真有两下子!” 外面的众人面面相觑:“这是……搞定了?” “搞定了!”廖长春大喊一声。 人群瞬间涌进了院子,一时间嘈杂声、赞扬声四起。 众人手忙脚乱扒开柴火堆,从里面拖出野猪来。 “我勒个草的。” 看到野猪脑袋上贯穿的血洞,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再看到林川这满头满脸的血,像山神下凡一般。 “社长,这野猪咋整?”老张头喊道。 “咋整?”廖长春哈哈大笑:“中午不是吃烀猪头吗?干脆,加个杀猪菜!” “哎呀,太好啦!” 老张头冲着周围大声喊道: “有膀子力气的,都来抬野猪!剩下的,挨家挨户去叫人!来大队部吃杀猪菜啦——” 人群顿时热闹了起来,欢呼的,往家跑的,摔跟头的,拿绳子的,看热闹的…… 没多会儿,三百斤的大野猪被绑起了蹄子,几根长棍横七竖八地拼凑在一起,十几个人吆喝着,喊着口号,晃晃悠悠地抬着野猪,往大队部走去。 大院里,已经支起了一口大锅,柴火烧的旺,烀猪头已经在锅里了。 周来顺和牛百岁、老吴叔正在忙活,看到野猪,早就摩拳擦掌准备上手。老吴叔也帮周来顺家修补过房子,他本来是屯里的屠夫,这两年日子过的苦,一年也杀不了两头猪。此刻见了大野猪,早就两眼放光。 老吴叔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手中尖刀在阳光下一闪,干净利落地开始处理野猪。他负责动刀,周围几个男人负责打下手,烧水的、刮毛的、分肉的、接猪血的、洗内脏的…… 又有人抬了两口大锅过来,很快,灶台搭起来,柴火也烧了起来, 还冒着热气的猪血,被小心地收集起来。几个妇女端着大盆,里面撒上适量的盐,猪血缓缓流入,她们一边接血一边轻轻搅拌,防止血液凝固。待猪血收集完毕,便开始制作血肠。 猪小肠洗净,翻过来,用清水反复冲洗,确保里面没有杂质。洗好的小肠像一条条柔软的白色管子,整齐地放在一旁。然后,把适量的调料放入猪血中,搅拌均匀,猪血逐渐变得浓稠,调料的香味也融入其中。 接着,妇女们拿起小肠,将一端套在漏斗上,慢慢把搅拌好的猪血灌进小肠里。灌到七八分满时,用棉线将小肠的两端扎紧,一根血肠就初步成型了。放入半沸不沸的热水中,小火煮透煮熟,捞出后就是嫩滑爽口的血肠。 一个老太太端着小碗,找到正在烧火的林川,用筷子夹着一片血肠,塞到了他嘴里,蒜泥酱油的味道,混杂着血肠的嫩滑,慢慢的香气在林川口中迸发。 “好吃!”林川大叫一声。 周围响起一片笑声,老太太眼睛都笑没了,只剩下一张没了牙的嘴,和周围的人笑成了花。大铁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猪肉被大块大块地丢进锅里。随着肉香逐渐弥漫开来,切好的酸菜也被一股脑倒了进去。酸菜那酸溜溜的气息瞬间与肉香交织在一起,勾得人直咽口水。灶下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火光映红了人们的脸。 刚出锅的酸菜炖猪肉还有血肠,一碗一碗地盛出来,热腾腾的饼子也放在了箩筐里,人手一个。第一锅先紧着老人和孩子吃,然后才是爷们儿和妇女。 周铁蛋和周秀兰排在前面,一人捧着一个大碗,流着口水等着分菜。 没有桌子凳子,所有人都蹲在地上,或者坐在太阳底下,几个人凑一堆儿,呼哧呼哧地吃着饼子、喝着酸菜汤,碗里的肉块和血肠根本不舍得动一筷子,那都是要留到最后,吃完的最后一口,放在嘴里仔细琢磨的宝贝,滋味能咂摸到后半夜,做梦都能笑醒。 吃着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来福!唱个二人转吧?” 林川心里一动。 他可是记得,小时候屯里有个来福大爷,牙掉了好几颗,可是就爱唱二人转。 此时从人群里站出个中年人,也就三十岁出头,小眼睛笑眯眯的,喊道:“我唱行啊,老丁,让你媳妇儿跟我对唱。” 人群中一片哄笑声,有人起哄,老丁闷声不语,老丁媳妇儿却站了起来:“对唱就对唱,又不是在炕头上唱,怕啥?” 来福哈哈大笑,清了清嗓子,唱道:“嘿呀嘿呀嘿哟嘿,听我来把农村唠,五七年景真热闹,日子越过越有招。太阳出来东边照,咱就扛着锄头跑,一心种好责任苗,丰收才是大目标。” 随着高亢嘹亮的歌声,在村子的上空回荡,来福走到场中央,冲老丁媳妇招了招手。 “上去啊!”众人一片起哄声。 老丁媳妇不甘示弱,轻盈地一转圈,从人群里跳了出来,娇声唱和:“哟呵哟呵哟嘿哟,你看那片好秧苗,嫩绿嫩绿随风飘,像是在把咱来邀。我也赶紧跟你到,除草浇水把力掏,不怕辛苦不怕劳,就盼庄稼长得娇。”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唱着歌,另一个配合着歌词,跳着舞,有妇女偷偷跑上场中,递给老丁媳妇一个擦过的抹布,老丁媳妇一脸嫌弃地接过来,瞬间在手指头上转起了圈。 来福继续唱道:“到了夏季雨水浇,防洪排涝不能掉,疏通沟渠要趁早,别让庄稼遭水涝。齐心协力把堤造,扛着沙袋往前跑,守护农田志气高,战胜天灾不折腰。” 这一句“战胜天灾不折腰”,顿时引发了全场老爷们的鼓掌和叫好。 老丁媳妇把腰一拧,扭着屁股就去戳那些老爷们的脑门:“秋季来临喜讯到,金黄麦浪在舞蹈,收割庄稼要赶早,颗粒归仓才是好。打谷场上真热闹,石磙飞转笑声飘,丰收成果大家抱,幸福生活节节高。” 第24章,林副队长,敞亮! 看到社民们个个笑逐颜开,廖长春感慨万千。 自从他来到上官屯,这可是头一次看到大家这么开心。高级社的地不多,上面的征粮任务又重,全赖着社民们没日没夜地垦荒,才能扩大粮食产量。可一年到头忙活下来,工分算完之后,分到各家的粮食还是不够吃。 这一顿杀猪菜,能让全屯的父老乡亲振奋一段日子了。 集体的力量,需要在集体中激发,相互扶持,互相激励。可光有精神鼓励,没有物质激励,总是不够,还好,有今天的大锅饭…… 这个林川,可真是个福星啊。 他在感慨,林川同样在心潮澎湃。 这是他第一次亲身感受1957年的农村集体生活。 这个年头,家家户户都还没有通电,别说电视了,连台收音机都没有,也就大队部有一台破旧的收音机,还总是接触不良,听一个字,漏两个字。 屯里的生活有多苦? 他只见过姥姥家和刘三炮家,可是这两个家庭,一个是普通屯民,一个是民兵队长,吃的一样粮食不够,住的一样又冷又透,穿的一样拼拼凑凑。 满大院里的男女老少,应该是全屯的人都来了吧?就连牛大力都在人群里,假装没看见他。 可所有人都是干瘦干瘦的,面色蜡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没有一个人身上的衣服是完整的,都打着补丁,更多的是破破烂烂的棉袄,大冬天的,还有的没穿棉裤,甚至还有穿着单布鞋的。 可是,在这么苦的日子里,为什么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光芒? 不知为何,林川的心弦,被轻轻的触动了。 …… 蹭了廖长春一顿酒,抢过廖长春刚盖好章的民兵副队长任命书,又从廖长春的柜子里偷了两瓶好酒,刘三炮顶着廖长春飞过来的鞋底子,带着林川,两人各自拎了个袋子,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大队部。 袋子里是野猪肉和猪下水。 野猪算是公家的,林川杀死野猪立了头功,分了二十斤,谁也没话说。 剩下的,屯里见者有份。 正好中午烀猪头吃,这下倒好,吃了猪头肉,各家还能分两三斤野猪肉。 一顿饭的功夫,屯里老少爷们认识了林川副队长,看到他,都是一个大拇指,再加上一句: “林副队长!敞亮!” 二十斤的分成,林川和刘三炮一人一半。 廖长春气得吹胡子瞪眼,刘三炮没功劳也没苦劳,凭什么分一半? 可刘三炮抻着脖子直得瑟:“我跟川老弟关系铁,羡慕死你!” 两个人一路往回溜达。 林川把那张民兵副队长任命书看了好几遍,才小心地折起来,装进口袋。 “林川兄弟,以后你打算住哪儿?选个地方,屯里给你盖间房。” “盖房?” “对啊,你也不能老是蹭周来顺的房子住吧?” 林川愣了愣,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一直把周来顺的房子当自己家,听刘三炮这么一说,才意识到,是有点问题。 可他又不想离开姥姥一家。 “三哥,盖房太麻烦了,先住来顺哥那儿也没什么。” “你可以直接盖他家旁边啊。” “哎?这样也行?” “那怎么不行?本来他家左右都是空地,屯里盖个章就行了。” “那行。” “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三哥,话说……你怎么跟廖营长认识的?” 看到刘三炮和廖长春那么亲密的关系,换做是谁都会好奇,林川也困惑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刘三炮心中畅快,便解开了棉衣扣子,笑道:“你是想说,当绺子的怎么跟解放军关系这么好,是吧?” 林川也笑起来:“哈哈,对,三哥,就是这个意思!” 他这个反应,让刘三炮很是受用。 做人也好,交朋友也好,都愿意跟脾气相投的人在一起,林川这个不做作的敞亮劲儿,刚好对了刘三炮的胃口。 “嘿嘿,别看老子当绺子,当初如果不是手被日本鬼子炸了,老子也进抗联,也进四野,也他妈打蒋光头!” “手是日本鬼子炸的?” “可不是咋滴?” 原来如此。 怪不得那天刘三炮看他拿着枪的目光,那么激动,爱枪的人都懂的。 刘三炮继续说道:“解放东北的时候,我把半个绺子都送出去参加解放军,当时负责接收的,就是老廖,那会儿他还是个排长,嘿嘿,这才几年,混上营长了。” “那你那些兄弟呢?现在都在哪儿?” “在哪儿?”刘三炮一愣,叹了口气,“哪儿都有,天上的,地上的,往南一路打,又跨过鸭绿江,打美国鬼子,我的兄弟、徒弟,几十号人呐,现在活着的,还不到一巴掌……” 林川忍不住感叹道:“要是没有他们的付出,又怎么会有强大的国家。” “你说啥?强大的国家?”刘三炮纳闷道,“咱们打赢了朝鲜战争,现在家底都空了,要说强大,还远着呐。” 林川笑道:“我是说以后,咱们国家一定会强大起来的。” 刘三炮歪着脑袋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林川兄弟,我刘老三也是识人无数,可这小子……啧啧,我还真是看不透。” “咋了三哥?” “你身上有股子劲儿,别人身上没有的劲儿,怎么说呢,好像天不怕地不怕。” “谁说我天不怕地不怕的?” “哎,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就是好像很多事儿你都明白,一点也不担心。” “三哥,你说的是自信?” “对!就是这个意思,自信!你小子,身上有这个劲儿。” “嘿,还得是感谢强大的国家。” “啥意思?” “嘿嘿,三哥,你觉得咱们国家以后,会是啥样儿?” “啥样儿?还能啥样?老百姓吃饱饭,穿暖衣,没有战争,就够了。” “就够了?” “就够了。” “那你要是能再活六七十年,一定会大开眼界。” “瞧你神神叨叨的,好像你见过似的。” “我做梦见过。” “做梦谁不会啊?” “不信拉倒……” “嘿,你小子,翻我口袋干嘛?” “三哥,这瓶酒归我啦,哈哈!”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第25章,任命书 老屋炕头,桌子上摆着任命书,几个大脑袋凑在上面。 周来顺犹豫了半天,鼓起勇气读出第一个字来: “呲——” “哎~呀~” 刘三炮一脸嫌弃,说道,“来顺兄弟,你个文盲,这字儿读:兹——” 周来顺抬起头来:“哦,兹——” 王红英一脸迷糊地问道:“刘家三哥,兹是啥意思啊?” “哎呀别吵吵。” 周来顺继续读道, “兹……任命……林川同志为…… “大兴安岭……红星集体…… “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民兵大队……副队长……” 王红英大气不敢出一口,听到这里,眼睛瞪得溜圆,眼看着眉头激动的蹙起来,又要哭。 “瘪犊子娘们儿!”周来顺骂道,“收回去!” 王红英吸了一把鼻子,问道:“刘家三哥,这张纸,你从哪整的?得花不少钱吧?” “弟妹,这是真的任命书,不是假的!” “啊?真的?”王红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真,真的民兵队长?” “副,副队长!” “副队长……也算是队长……” 周来顺把任命书小心地折起来,放到林川手上,“大兄弟,可得把这个保管好了,这在过去,那都抵得上圣旨了。” “别扯犊子了。”刘三炮骂道,“什么圣旨,又不是北京发来的任命书。除了民兵副队长,林川兄弟还兼任高级社野猪场饲养员。” “啥?野猪场?”周来顺愣道。 “嗯,养野猪。”刘三炮点点头。 “咱社里没有养猪场啊……”周来顺纳闷道。 “就是因为没有饲养员,所以才没有野猪场。” “那……有野猪吗?” “没有。” “那咋整?社里给买吗?” “买个屁。”刘三炮骂道:“社里要是有钱买野猪,那就不用找林川兄弟了。” “啥意思?”周来顺没听懂。 “意思就是,自己抓野猪崽,自己养,养大了算社里的。” “那,那为啥啊?” “为啥?挣工分啊!” “哎呀,大兄弟能挣工分啦?!” “嗯呐。” “我跟你说,来顺兄弟,这叫迂回作战。”刘三炮低声说道。 “啥迂回作战?听不懂……” “你看你,没上过战场就是没文化……” 刘三炮解释道:“养野猪,就不用干别的事儿了,还有时间上山打猎,还能挣工分,还能有身份,多好的买卖?划算不划算?” “划算!真划算!三哥,还得是你……” “这下放心了不?” “放心了,放心了。”周来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嘿嘿笑着,“媳妇儿,晚上把排骨炖上,咱们庆祝一下!我和林川兄弟,陪三哥喝一杯。” 刘三炮摆摆手:“哎呀别忙活了,中午刚喝完,晚上还喝,还过不过日子了?” “这不是高兴嘛?这么大的喜事儿,该庆祝。” “就是,刘家三哥,你可不许走!” “行行行,不走不走,把林川兄弟抢我的那瓶酒喝了。” “凭啥啊三哥?那是我的!” “哈哈哈哈抠门儿。” “不过三哥,还是得谢谢你,帮我这么大的忙。” “林川兄弟,又见外了不是?自家兄弟,不说两家话。” “对对对,不说两家话。”周来顺偷偷抹了一把眼睛。 不料却被刘三炮发现了,骂道:“妈勒个巴子的,给我憋回去!” “哎,哎,憋回去了。”周来顺强忍住眼泪。 刘三炮盯着他,目光又落在林川脸上,来回看了几遍,纳闷道: “你说你们这是什么缘分?怎么模样越看越像呢?来顺兄弟,你爹去世前,没跟你说过,外面有私生子吧?” “三哥,你净说笑了。” 酒过三巡,炕头烧的滚热,心也热腾腾的。 媳妇儿孩子都在另一屋吃饭,这个热炕头,专门留给三个大老爷们喝酒。 周铁栓因为跟着林川打猎,算是长大了,也被允许坐在这一桌,给叔伯端茶倒酒。 林川想起赵社长的委托,问道:“三哥,你听没听过索伦族?” “索伦族?熟得很。”刘三炮点点头:“问他们干啥?” “供销社那边,想采购点皮子……” “这有点麻烦。”刘三炮摇摇头:“索伦族现在不跟咱们汉人做生意。” “为啥啊?”林川困惑道。 “还不是抗战的时候,被汉人商贩骗的?” “哦……”林川心里有些遗憾。 “他们一般都在西山那边,游牧的。”刘三炮说道:“你平时进山打猎,把弓也带上,保险点儿。” “知道了,三哥。”林川点点头。 “哎?林川兄弟,咱现在有了高级社的任命书,你干脆就当屯里的居民呗?” “咋当啊?” “就是去年开始,各屯都开始登记什么来着?我忘了名儿了,正好赶上机会,给林川兄弟也报上名。” 周铁栓困惑道:“报啥名啊?” “就是就是……”刘三炮挠了挠头,死活想不起来,“每个屯的人都得登记,叫什么来着?” “户口啊?”林川问道。 “对对对!”刘三炮一拍桌子,“就是户口,国家去年还是前年出的文件,林川兄弟,你咋不记得自己家在哪儿,能记得户口这个词呢?” 林川假装糊涂:“我也不知道啊……” 原来,在1955年,国家发布《关于建立经常户口登记制度的指示》,规定全国城市、集镇、乡村都要建立户口登记制度,落户便是其中的重要环节。 林川没有想到,自己最担心的问题,反而似乎很容易解决。也算是误打误撞,赶上了这个节骨眼。 他愣了愣,不禁苦笑了一下。 刘三炮戳了戳他:“林川老弟,我怎么感觉你有心事呢?” 林川抬起头来,看了看刘三炮和周来顺,目光又落在旁边的周铁栓脸上。 这是来到1957年,与自己关系最紧密的几条汉子了。 眼看着快过年了。 过了这个年,就是1958年。 眼看着再过一年,就要迎来国内范围最大、最严重的灾荒,干旱,土地绝收,死亡人口数以千万计。周来顺、周铁栓、周铁柱、周铁蛋,都是在这三年之中,陆续失踪、死亡。 同样的灾难,也会落在刘三炮的头上,落到屯里每个人的头上。 可是该怎么说出口?该怎么做才好啊? “三哥……” 林川斟酌着语句,“咱们屯……现在有没有修水库?” “水库?”刘三炮一愣,摇了摇头,“咋突然问起这个?” “那高级社……有修水库的打算吗?” “这得去问廖营长,到底咋了。” “哎呀,我有一天做梦,连续好几年大旱,种地都没水了,这不老寻思这事儿,还是有个水库,心里踏实……” “老弟,你这刚当上民兵副队长,咋就开始想种地的事儿了?” “想种地好,种地娶媳妇儿……” 第26章,追捕特务 第二天一大早,林川收拾好东西,准备上山打猎。 可人还没出门,刘三炮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林川兄弟,赶紧带上枪跟我走。” “咋滴啦?三哥?” “别多问,有案子。” 刘三炮眉头紧锁,脚步不停,抛下这简短的一句,便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林川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跑回厢房,拿出枪来。 “三哥,枪……” “你拿着用,子弹还够吗?” “三十多发。” “省着点儿。” “嗯。” 两人脚步匆匆,裹挟着寒风,匆忙朝大队部赶去。 一路上,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吹得人面颊生疼。 到了大队部,林川才知晓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原来,在距离大兴安岭五十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军垦农场,里面全是军转民的老兵。 前段时间,农场进行人员普查,查出一个身份存疑的家伙。 一番深入查证后,发现这人竟是蒋光头在东北安插的特务。 这人反侦察能力强,警惕性极高,还没等抓捕人员有所行动,他便先发制人,悍然抢了农场哨兵的枪,打伤两名战友后,携枪潜逃,隐匿进了茫茫山林。 潜逃的方向,正是地形复杂、山高林密的大兴安岭。 据说农场的首长听闻此事,雷霆震怒,当即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现在周边几个高级社的民兵大队都被紧急动员了起来,配合公安进山搜捕。 红星集体高级社,刚成立一年,民兵大队还不到十个人,都是以前进山打猎的猎人,会开枪,只是手上的枪都是猎枪,只有两把步枪,就是林川手上的m1944型莫辛纳甘步骑枪,和廖长春的53式。 廖长春说道:“情况大家都知道了,刘队长!” “到!”刘三炮站出队列。 “咱们人手不足,你把大家分配一下,三人一组。” “社长,三人一组的话,也就三组啊……” “那也比没有强。”廖长春瞪了他一眼,“对方拿的制式武器,就凭你们仨瓜俩枣,怎么对抗?如果有发现,第一时间向公安报告!” “哦。” “哦什么哦?” “是!” “滚吧!” 虽然平日里两人交情匪浅,可面对正儿八经的工作,廖长春还是格外严肃。 刘三炮雷厉风行,立刻转身安排:“老张,你带着秃子他们俩,走河套那条道;我带着胖子和大眼雕,从黑瞎子岭进山;林川,你带着老李和老丁,他俩经验多些,走前山头那条路。带上三天的干粮和羊皮毯!” 众队员答应一声,各自行动。 刘三炮盯着林川,低声道:“别莽撞,命是自己的。” “知道了,三哥。” 前山头的进山方向,刚好经过老房子,林川拿了背包,简单跟周来顺交代了几句,便和老李、老丁出发进山。 老李老丁都是狍子沟屯的猎户,一个叫李满仓,一个叫丁大山,两人见识过林川杀野猪王的场面,对这个民兵副队长不敢小觑。 李满仓对进山的路最熟悉,走在前头,林川走在中间。 前几天下了场雪,山上的雪很厚,不过要追捕罪犯的话,这么大的雪,反而容易发现行踪。只是大兴安岭山高林密,动辄几百公里,要进山搜寻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林川问了下李满仓山上的情况,他们搜索的方向,能藏身的地方,只有两处猎人木屋和一处河沟,再往里的话,就是莽莽原始丛林了。 公安给各个高级社民兵大队的协助任务,就是进山两天的路程,再往深处,就没有搜寻的必要了。一是人手不够,二是考虑到人身安全,原始丛林野兽众多,若是进山太深,万一遇到危险,也来不及救助。 他们经过了河沟,当天晚上,抵达了第一个猎人木屋。 说是木屋,其实徒有其名,不过是用粗细不一的木头七拼八凑搭起来的简易棚子罢了,四处缝隙大得能塞进拳头,风“呼呼”地直往里灌,仅仅能勉强为进山的猎人提供个存储物资的地方,以及供人短暂歇歇脚。 三人手脚麻利地在屋内腾出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又四处捡来些干燥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升起了火堆。跳跃的火苗逐渐驱散了屋内的寒意,将温暖一点点晕染开来。 他们把干粮凑近火堆,慢慢地烤热,干粮的香气混合着烟火味弥漫在空气中。 随后,用融化的雪水就着干粮,匆匆吃完了这顿简单的晚饭。 林川话少,李满仓和丁大山也不善言辞,他俩裹着羊皮毯,跟林川一起,看着火堆发呆。 “林副队长……” “满仓哥,叫我兄弟就好。” “哎呀,叫兄弟好,是亲近。”李满仓点头道:“你冷不冷?” “不冷,满仓哥。” 李满仓心里好奇,这个20来岁的小伙子,看着真不像是本地人。 像是大地方来的,高人。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烧了热水,吃过早饭,便再次迎着寒风出发。 越往里走,林子愈发茂密,阳光透过层层枝叶,洒在林子里。积雪下面,厚厚的落叶堆积如山,一脚踩下去,半条腿都能陷进去。 四周静谧得可怕,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鸟儿的啼鸣,在空旷的山林间回荡。 不知走了多久,李满仓看了看旁边的几个山头,点头道: “再走半小时,就差不多到最后一个猎人木屋了。” 林川点点头,搓了搓冻得僵硬的手,再冷下去,怕是连枪都握不住了。 “走吧,到了猎人木屋,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他喘着气说道。 嘴里热气蒸腾,四周空旷寂寥。 谁都知道,抓捕逃犯哪那么容易,把上级交代的任务做好,别的,就交给运气吧。 刚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了几声闷响。 紧接着,“砰砰”两声,遥遥地传了过来。 “是枪声!” 李满仓喊道,“前面是猎枪,后面两声……不知道什么枪!” 他不知道,可林川知道。 那两声枪响,就是莫辛纳甘打的。 第27章,放了我,我给你金条 丁大山神色骤变,目光紧紧锁住枪响的方向,说道:“那个方向,是队长他们啊。” “莫辛纳甘!刘三哥他们没这个枪!” 林川的脑袋瞬间“嗡”的一声炸开,心底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脱口而出道:“坏了,他们遇到逃犯了。” “逃犯?”丁大山还没反应过来,“那咱们……怎么回去报告?” “来不及回去了。”林川心急如焚,二话不说,一把提起枪,朝着枪声方向飞奔而去,边跑边扯着嗓子大喊:“过去看看!” 李满仓也不含糊,手脚麻利地拎起枪,身姿矫健地紧跟其后:“老丁跟上!” 林川心急火燎地穿梭在林间,脚下的积雪被他踩得“咯吱咯吱”作响,树枝不时抽打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道细微的痕迹,他却浑然不觉。 刚才枪响的方向,离这儿着实不近,他满心忧虑,暗自思忖刘三哥是否安好。 他们手头仅有两把猎枪,面对持有莫辛纳甘这般精良武器的逃犯,实力相差悬殊,真要交起火来,怕是凶多吉少。 跑过了一道坡度陡峭的山坡,前面的雪地上,赫然出现了凌乱不堪的脚印。 林川一个箭步冲上前,目光如炬,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判断出脚印来的方向,是从另一道山谷过来的。 那边应该就是黑瞎子岭的入口,正是刘三炮三人负责搜索的区域。 看来,这逃犯就是沿着这条路偷偷摸进山的。 脚印一路蜿蜒,延伸向山林深处。 李满仓凑近仔细瞧了瞧,大口喘着粗气,神色凝重地说道:“没错,是队长他们,咱们从这边抄过去。”说着,他抬手用力指了指旁边斜向上的方向,“过去就是下坡,路能好走些,速度也能快点。” “好。”林川用力甩了甩冻麻的双手,试图让手指恢复些许知觉,胸膛里的心跳声如同密集的鼓点,“咚咚”作响。他深吸一口气,决然道:“走,抄过去!” 三人咬紧牙关,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近道奋力赶过去。 又追出去不到半小时,视野中,他们远远看到了远处靠在树上的两个身影。 “胖子!”李满仓心急如焚,扯着嗓子大喊一声。 被叫做胖子的那人听到呼喊,猛地抬起头来,瞧见他们三人,顿时急得眼眶泛红,扯着嗓子喊了出来:“老李,快!快!快啊!” “大眼雕?你受伤了?”李满仓几个箭步冲到两人面前,目光瞬间落在地上那人捂着的胳膊上,只见胳膊上已经绑上了绷带,殷红的血迹渗透出来,触目惊心。他眉头紧锁,焦急地问道:“队长呢?” “没事,没伤到骨头。”大眼雕强忍着疼痛,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胖子急得直跺脚,手指颤抖地指着前面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道:“队长追上去了,你们快去帮忙。” 林川早已经顾不上许多,听闻此言,毫不犹豫地顺着脚印追了过去。 说实话,他和这几个人相处时日尚短,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此刻驱使他的,是对刘三炮安危的揪心担忧。 李满仓看着两人丢在一旁的枪,怒从心头起,瞪大了眼睛质问道:“队长没枪!你们怎么不拦着他?” 胖子一脸委屈,哭丧着脸辩解道:“拦不住啊……队长那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说一不二,主意已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瘪犊子!”李满仓气得一跺脚,回头冲丁大山喊道,“老丁,走,咱们去帮忙!” 丁大山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不忘嘱咐道:“胖子,砍几根木头,做个扒杆。” 胖子点点头:“你们小心点,那人枪法准。” 林川在雪地中艰难地穿行,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地上的脚印,雪深得吓人,有的地方已经没过膝盖,行走起来极为吃力。不过,从这一路的痕迹来看,对方的速度应该不快,因为雪地上有很多地方,能明显看到摔倒的痕迹,想来那逃犯在这冰天雪地、地形复杂的山林里,也并不好过。 林川心中默默念叨:“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 此刻他深知,每一秒的耽搁都可能让刘三炮陷入更大的危险。寒风呼啸着灌进他的衣领,他却浑然不觉寒冷,只是一个劲儿地加快脚步。脚下的积雪被他扬起,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手指搭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随着不断深入山林,树木愈发茂密,视线愈发受阻。 林川不得不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拨开树枝,以免发出声响暴露自己。 转过一道山坳,林川顺着一道长长的缓坡飞速滑下,脚下的积雪扑簌簌地向四周飞溅。 刚稳住身形,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喊声。 林川瞬间绷紧神经,放慢脚步,悄无声息地朝着声音源头潜伏过去。 隔着几棵树干粗壮、枝桠纵横的大树,他瞥见刘三炮正紧紧地藏身于一棵树后,而再往前一段距离,有座猎人木屋。 声音就是从那木屋里传出来的。 “大哥,我知道你没有枪!你费这劲追我干嘛?万一我枪走火,你老婆孩子谁养?” “我没有枪,你子弹也没了吧?” “放屁!我有子弹!” 对方像是被狠狠戳中了痛处,情绪瞬间激昂起来,声音猛地拔高,有些气急败坏。 此时,刘三炮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悄然靠近的林川,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侧目,给了个眼色。 林川心领神会,将身体压得极低,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缓缓地向着旁边的高地匍匐爬去。 “我不信,你打我试试?”刘三炮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你抢的哨兵的枪,最多五发子弹,打伤了两人,刚才又打了两枪,你最多最多,只剩一颗子弹。没准现在没子弹了,哈哈哈哈。” “你别诈唬我!你敢不敢赌,你站出来,看我打不打死你?” 对方明显有些慌乱,声音带着虚张声势的颤音。 “我胆小,不赌。你敢跑我就追你。” “别追啦,大哥,你,你放了我,我给你金条!” 刘三炮嘿嘿一乐:“别扯啦,兄弟,你要是有金条,就不会往林子里钻啦。” “我没扯!没扯!”那人喊道,声音愈发急切,“真有金条。” “你扔出来我瞅瞅。” “金条在刀麻子那儿,你放了我,我让他给你。” 听到“刀麻子”这三个字,刘三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仿若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原本镇定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震惊:“谁?你说谁?” 第28章,第一次开枪杀人 “刀麻子啊。兴安岭四大绺子之首,大哥,你不信我,还不信刀麻子的名声吗?” “你别扯犊子,刀麻子解放前就死了!” “谁说他死了?他活得好好的。” 林川好不容易找好位置,从山坡上露出个脑袋,小心翼翼冲刘三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然就位。他注意到刘三炮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他知晓刀麻子这个人,只是不清楚为何一提到这个名字,他便如此激动。 刘三炮冷笑一声:“你嘴上说他活着,他就活着啊?” “大哥,你咋还不信呢?刀麻子给我准备的干粮,就在这个木屋里,等我找找啊。” 就在这时,刘三炮仿若捕捉到了战机,身形暴起,向木屋的方向冲过去。 那人显然没想到刘三炮会突然发动攻击,一时间手忙脚乱,只听见哗啦一声,慌乱之中,手忙脚乱地拿起枪来。 “砰。” 林川扣动扳机,一枪打中他的胳膊。 那人“啊”的一声惨叫,手中的枪“哐当”落地。他万万没想到还有埋伏,疼得龇牙咧嘴,捂着胳膊,像只受惊的野兔,慌乱地转身就跑。 “往哪里跑!”刘三炮大喝一声,几步追上去,蒲扇般的大手高高扬起,一巴掌狠狠呼过去,将那人拍到在地。 “大哥,你放了我啊——” 那人发出杀猪般的哀嚎,脸上涕泪横飞,眼睛瞪得极大,满是哀求之色,身体拼命地扭动着,妄图挣脱刘三炮有力的大手, “你放了我,我给你金条——” “我给你个棒槌!” “真的啊大哥!美国人空投的金条,撒谎我就是王八犊子,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人眼见刘三炮不为所动,愈发慌乱,语速快得如同机关枪扫射,话语间的颤抖愈发明显。他深知当特务被抓的后果,此刻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已然陷入了语无伦次的癫狂求饶状态。 刘三炮也不理他,手上的劲道又加重了几分,如同拖拽着麻袋一般,拽着他的身子就往回走。 林川趴在地上,第一次开枪打人的冲击让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手心满是汗水,黏腻得难受,心脏还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刚缓过神来,正准备舒展一下紧绷的身体,站起身来。 异状骤起。 “砰!” 远处传来一声枪响。仿若一道霹雳,突兀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只见被刘三炮拽着的家伙,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大力猛地一推,一个踉跄,往前就倒。 他的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恐与茫然,瞪大的双眼满是不可置信,仿佛还没弄清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三哥!趴下!”林川扯着嗓子大喊一声。 刘三炮反应极快,当即扑在那人身上。 那人趴在地上,嘴里哼哼唧唧,痛苦地呻吟着,不知道这一枪打中了哪里。 刘三炮趴在地上,也是有些懵,脑一时间没弄清楚状况。他定了定神,冲着枪声的来源方向,扯着嗓子大喊:“误会!别打啦!” “砰!”回应他的,又是一枪。 子弹呼啸着飞来,打在旁边的雪地上,溅起一片雪雾。林川发现,这两枪来自不同方向,一个正前,一个偏右,明显是两个不同的射击角度。 “三哥,有两个人,这什么情况?”林川有点懵。 不是只有一个逃犯吗?对面的,究竟是敌是友? “妈勒个巴子的。”刘三炮翻过身,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咬着牙,拖着那人往木屋爬,边爬边低声咒骂:“是你的同伙?这是要杀你灭口吗?” “大哥,我不知道啊。”那人哭嚎着,声音已经沙哑,眼里的恐惧更甚,“我要死了,救我,救我。” 刘三炮将那人拉进木屋,趴在地上,冲外面大喊:“我是红星集体高级社的民兵队长,刚抓了个特务,别打啦——” “砰!” 一颗子弹贴着木屋的门框飞过,刘三炮眼睛一眯,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只见子弹打在木屋的墙上,炸开一片木屑,碎屑簌簌地飘落。 “行了林川兄弟!”刘三炮翻身躺在地上,嘿嘿笑道,“确认了,不是自己人,干他娘的!” 林川手心都出汗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枪托抵住肩膀,瞄准对方的脑袋,慢慢呼出一口气。 他咬了咬牙,扣动了扳机。 他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开枪杀人的一天。 当初参军入伍,做梦都盼着能有“英勇杀敌”的一天,那一腔热血,当过兵的人都知道,那是对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炽热渴望,是随时愿意为祖国和人民冲锋陷阵的豪情壮志。 只是和平年代,没人知道“杀敌”到底是种什么感觉,战场的硝烟似乎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砰!”随着一声枪响,看着那人脑袋一歪,动也不动,林川的脑海中恍惚了一瞬。 那一瞬间,时间仿若凝固,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有曾经训练场上的挥汗如雨,有战友们的欢声笑语,也有入伍时的铮铮誓言。 不过失神也只是一瞬。 多年专业的训练,早已让他形成了肌肉记忆,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迅速从短暂的失神中挣脱出来。 准星随即对准了另一名枪手。 那名枪手,应该没有想到,对方会有这么神准的枪法。 见同伴被一枪毙命,整个人便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动也不敢动。 如果他乖乖投降的话,林川也不介意饶他一命。 只是…… 在林川的视线中,那人的枪管,慢慢地伸了出来。 林川再次屏息凝神,瞄准那人左侧的树干。 他知道,这一枪,对面一定会往右边缩肩,到时候,就会有零点几秒的时间,露出半颗脑袋。 便是绝杀的机会。 林川的心中闪过一丝犹豫,他并非嗜杀之人,可当下的局势容不得他心软。敌人隐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再次发动致命攻击,若不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受伤甚至牺牲的可能就是刘三哥。 他微微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调整着呼吸。 “兄弟!”刘三炮叫了他一声,“留个活口。” 第29章,果然叫夹卵子的 这个距离,打伤比打死容易。 林川调整了一下瞄准的方向,瞄准树后隆起的雪堆,凭借着敏锐的观察力和经验,他断定,那是对方的腿。 “砰!” 视线中,一片雪雾瞬间炸起,接着,痛苦的嚎叫声响起来,在山林间回荡,撕心裂肺。 林川没有起身,他不确定,对方还有没有同伴。 身后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李满仓和丁大山终于追了上来。 “副队长!”李满仓看见林川趴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情况,低声叫道。 “老李你个王八犊子!”刘三炮从木屋里探出头来,骂道,“让你俩跟着林川兄弟,你俩怎么跟的?” 李满仓见刘三炮手里拽着个人,知道抓住了特务,放下心来。 林川喊道:“满仓哥,你们过去抓人。” “抓人?”李满仓愣了一下,这才听到前面的哀嚎声,顿时紧张了起来。 “两个人,打死一个,另一个受伤了。” 林川警惕地望着前面的方向,“你们小心点过去,我掩护。” 话音未落,只听见“砰”的一声枪响。 所有人顿时一个激灵。 李满仓和丁大山更是直接趴倒了地上。 “操。”林川骂了一声,“那人自杀了。” 果然,刚才的嚎叫声的位置,已经悄无声息。 大山重新归于宁静。 除了两杆长枪,从死去的两具尸体身上,只搜出来两天的干粮和几十发子弹。 刘三炮坐在木屋里,看着刚刚从木屋里翻出来的包,里面也是放了两天的干粮。 他捡起一颗子弹,金灿灿的,又随手扔在地上,拿起一杆缴获的长枪,在手中摆弄了一会,眉头皱起来:“林川兄弟,你见过这种枪没?” 林川手上正拿着另一杆同样的长枪,一脸兴奋道:“这是美国枪啊,加兰德!” “夹卵子的?” 刘三炮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困惑地拿起弹夹,准备装弹。 “小心手指。”林川突然想起加兰德的特点,急忙提醒一声。 只听见“喀”的一声,刘三炮手上哆嗦了一下,抬起头来,惊魂未定地看着林川。 “操,还好你提醒的快,不然我俩手指,还得少一根。” 刘三炮举起只剩两根手指的右手,开玩笑道,“果然叫夹卵子的……” 林川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长枪举到眼前,又爱不释手地放下。 大名鼎鼎的m1加兰德步枪,号称“二战传奇步枪”,是二战时期,美国军用枪械设计的巅峰之作。林川拿在手里,能明显感觉到,这款枪的整体设计非常精良,充分考虑了耐用性和可靠性。而在二战时期的表现,无论是泥泞的沼泽地、沙尘暴的侵袭,还是极端的温度条件,m1加兰德都配得上“全天候步枪”的名头。 而它和莫辛纳甘相比,最大的优势,当属于“半自动”射击方式了,再加上一次装弹八颗的弹匣,这让它无需拉栓,就能连续快速射击八次。在朝鲜战场上,志愿兵也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大八粒”。 至于刚才他提醒刘三哥的,也是这款加兰德被诟病的一个缺点,就是枪机容易夹手指。 因为装弹夹之前,枪是处于空仓挂机状态,当弹夹装入之后,枪机释放,由于复进簧的作用过猛,枪机会非常迅速地复进,手速慢的,就会被直接夹住。 刘三炮见他爱不释手的模样,问道:“兄弟,你喜欢这枪?” 林川点了点头:“美军的王牌枪啊,谁不喜欢。” “喜欢就拿着,子弹都给你。”刘三炮把地上的子弹哗啦一声都拨拉过去,“给,都装包里。” “啊?”林川愣了愣。 “啊什么啊?” “不得……缴公吗?”林川小声道。 “咱民兵大队不就是公吗?”刘三炮也低声道,“水连珠是我借你的,特务这一把是抢的哨兵的,得还回去。这什么夹卵子的,充公,你一把,我一把,廖长春指定没意见,听我的,别叨叨。” “那行。”林川憋着笑,把子弹全装进了背包里。 就一点不太好,加兰德和莫辛纳甘的子弹不通用。 两人“分赃”完毕,李满仓和丁大山也扎好了扒杆,把抓到的特务放在了上面,拖着往回走。 那特务被林川一枪打中胳膊,后来中的一枪,是从背后直接贯穿了肩膀,虽不致命,但在这个天气里,能不能活着出山,还是未知。 回去路上,接上了胖子和大眼雕,沿着黑瞎子岭那条路出山。 这条路上,有一个林场的房子,是解放前的老林场,已经荒废了。 他们赶到那间荒废的房子,天已经黑了下来,几人赶紧升起火来。 噼啪燃烧的火堆,终于驱散了整日的严寒。 林川拿水壶装了雪,在火堆上化开,又稍微热了一会儿,便拿起来,走到那名特务身边。 特务失血过多,已经晕过去几次。 他往特务干裂的嘴里倒了点水,让他喝下。 那人浑身发抖,有水进了嘴里,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低声说了句:“谢谢。” 林川没说什么,喂他喝完水后,又站起身,去拿了块干粮回来。 他把干粮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塞进对方嘴里,再倒点水进去。 干粮就是用玉米面做的饼子,用水一泡就能化开。 那人艰难地咽了下去,眼里闪烁着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川回到火堆旁,李满仓笑着看他:“林川兄弟,你心肠怪好呢。” 林川笑了笑:“都是炎黄子孙……” 他刚说出几个字,其他人都变了脸色,刘三炮低声道:“兄弟,可不敢这么说。这些特务分子,算个屁的炎黄子孙。” 林川一愣。也许是因为曾经生活在国力强盛的年代,也许是因为早已知晓后世的进程,此时的林川,对这个特务并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恨意,毕竟后世的台湾,已经在回归的道路上了。 此刻他才感受到,意识形态的斗争,在这个年代,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可他还是忍不住去看了那特务几次。 夜深的时候,特务又晕过去了,浑身发热,嘴里喃喃说着胡话。 林川心里着急,可也没有办法,在这荒山野岭的,有没有医生和药品,无能为力。 他只能再往那人嘴里灌点热水,只能做这些了。 那人悠悠地醒了过来,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看到林川,突然用手抓住他的衣袖。 “兄弟……我,我不行了……你帮个忙……” 林川一愣。 刘三炮和其他人正在火堆旁聊天,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见他没有反应,那人急了起来:“我有金条,求你,求你……” “你先说,什么忙?” “我孤儿老母,在三河子套,你帮我送根金条……你是好人,你是好人……” 那人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胸口剧烈颤抖,他抓着林川的胳膊,眼里流下泪来。 “好,我答应你,送金条。” 林川没有经历过这种场景,听到他说的孤儿老母,心里一酸,点头道,“金条在哪?” 火堆旁,几个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站了起来。 “老……老……老虎……涧……” 他整个人似乎陷入弥留。 “娘啊……娘啊……娘……” 他用尽全身力气,吐出最后一个字来,两腿一蹬,没了动静。 第30章,刀麻子到底死没死 看着特务冰冷的身体,几人面面相觑。 李满仓率先打破沉默,他抬起右手,挠了挠头,开口问道:“队长,咋整啊?” 刘三炮眼睛一瞪,嘴巴一撇,骂骂咧咧地回道:“还能咋整?上级都发话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天拉回去。” “晦气……”丁大山满脸嫌弃地呸了一声。 “老丁,这你就不懂了吧?” 李满仓嘴角上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拍了拍丁大山的肩膀,“咱们民兵大队立了大功!回去等着领奖吧!” “真的啊?”丁大山眼睛瞬间瞪大,面露惊喜之色,急切地问道:“队长,老李是不是在忽悠我!” “他说的对,咱们立大功啦!”刘三炮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好好好!太好了!” 丁大山再看向特务的尸体,表情已经全然变了,刚才的厌恶消失不见,他搓了搓手,兴致勃勃地问道:“队长,能发多少钱?” 刘三炮没好气的说道:“这我咋知道,我又不是上级领导。” “哎呀,什么钱钱钱的?”李满仓挠了挠下巴,“能发两斤苞米面就不错了。” “那也行啊,那不白得的嘛?”丁大山笑得合不拢嘴。 “最好能发两斤肉,哈哈哈。”一旁的胖子开口道。 “胖子,你他娘的,不吃肉都这么胖,再吃肉不得肿起来?” 刘三炮看着胖子圆滚滚的身材,打趣地说道。 “我现在这不叫胖,这叫结实。”胖子挺了挺胸膛,用力拍了两下。 “结实个屁,你这是水肿。”大眼雕也跟着起哄,咧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 “大眼雕,不服咱俩试试!”胖子眼睛瞪得像铜铃,摆出一副要打架的架势。 “服服服,我现在都受伤了,敢不服吗?”大眼雕连忙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胳膊。 “哎呀,大眼雕,你这是因公负伤,大功臣。”李满仓说道。 “大功个屁,咱们大功臣是副队长,神枪手!”大眼雕眼神中满是敬佩,竖起大拇指,用力朝林川的方向点了点。 “对对对,那你是三功臣。”李满仓跟着点头。 “大后面就是三呐?二哪去了?”大眼雕困惑道。 “咱队长二呀。”李满仓脱口而出。 “你他妈才二!”刘三炮一听,开口骂道。 “队长,你敢说你不是二功臣?”李满仓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欠揍的笑。 “你他妈能把词儿说全乎了吗?”刘三炮无奈地叹了口气,白了李满仓一眼。 “……” 人多就是热闹,再加上抓住了逃犯,虽然对方刚刚死掉,但也是圆满完成了上级下达的任务,所有人都是心情舒畅,恨不得立刻就能站上领奖台。 林川坐在一旁,看着黑暗的林子,不知在想什么。 刘三炮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把手里的瓶子递给他:“兄弟,来一口。” 林川接过来,喝了一口,剧烈的辛辣,直接贯穿喉咙。 “咳咳咳……”他猝不及防,咳嗽了起来。 “喝点烈酒,暖和暖和。”刘三炮笑道。 “三哥。”林川说道,“那人临死前,说了个秘密……” “兄弟,你不必告诉我。”刘三炮说道,“他告诉你秘密,是信你,不是信我。” 林川一愣,点了点头:“三哥,我信的是你。” 刘三炮笑起来,说道:“需要三哥的时候,说一声。” “好。”林川转过头:“那啥,三哥,三河子套是哪儿?” “山那头,快到内蒙了。” “好。” “金条不一定安全。”刘三炮轻声说道,“换成钱,送过去比较合适。” “三哥?”林川心里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不用这么看我,都是猜的。”刘三炮笑起来,只是笑容有些凄凉,“人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 林川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黑夜,长长的舒了口气。 “那两个被你打死的家伙,你怎么看?”刘三炮突然转移了话题。 “三哥,我心里其实一直在琢磨这事儿。” 林川说道,“我觉得,他俩应该是来接应这个特务的。” “哦?为什么?”刘三炮挑了挑眉毛。 “他们身上剩了两天的干粮,在木屋里,给这个特务留的包,也是两天的干粮。”林川分析道,“我猜,往里再走两天,他们在山里面,应该有什么基地或者据点,他们来接应不成,就要杀人灭口,免得被咱们发现。” 他一口气说完,刘三炮却迟迟没有回应。 林川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禁讪笑了一下,说道:“当然,我这都是猜的,说的不一定对啊。” “啧啧啧……”刘三炮摇头道,“兄弟,我真是佩服你,说得分毫不差。” “啊?为什么这么说?” “我原来是干什么的呀?绺子啊!”刘三炮说道,“从那往里走两天,就是我当年待的地方。” “啊?”这下轮到林川惊讶了。 刘三炮似乎猜到了他的反应,笑了笑,低声说道: “这人说的刀麻子,就是当年,我那个绺子的大掌柜,按排位来说,我该叫他一声大哥。” 林川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会儿特务喊出“刀麻子”的时候,刘三哥会那么激动。 “那……刀麻子,到底死没死?” “我也不确定了。” 刘三炮摇了摇头,说道,“当年日本鬼子派兵围剿,我也是听手下的弟兄说的,大掌柜被一炮轰死了。只不过当时比较乱,大家也是四处逃窜,边撤边打,再往后解放了,这些年一直没有消息,我就认定他是真的死了……谁知道这家伙……” 他看了一眼特务躺着的位置,叹了口气,“妈的,人也死了,上哪问去。” “那三哥,如果刀麻子……真的没死……怎么办?” “怎么办?”刘三炮眼睛一瞪,“哼,当年我主张投东北抗联,他表面答应,背地里跟日本人眉来眼去,我早就看他不爽!现在都是新时代了,他要是真没死,就老实下山,如果跟咱们对着干,老子第一个崩了他!” 第31章,兴安岭四大绺子 夜色如同一块厚重的黑色绸缎,严严实实地笼罩着这片山林。 万籁俱寂中,唯有寒风在林间呼啸穿梭,发出阵阵呜咽。 刘三炮坐在篝火旁,火星时不时地跳跃而起,映照着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脸。 他微微仰起头,轻轻哼起了一段顺口溜: “黑风寨里黑旗扬,喽啰吆喝震山梁。 狼牙帮众目露光,密林穿梭觅食忙。 雪豹盟聚寒岭旁,踏雪无痕本领强。 飞鹰会在云天翔,俯瞰山川寻宝藏。” “三哥,你这唱的什么曲儿呢?”林川问道。 刘三炮笑了笑:“曲儿?嘿嘿,我唱的是兴安岭四大绺子啊……” “四大绺子?哪四个?” “黑风寨、狼牙帮、雪豹盟、飞鹰会。” “你之前在哪个绺子里?” “雪豹盟。” “三哥。”林川往刘三炮跟前凑了凑,“为啥叫绺子?” “为啥叫绺子?”刘三炮一愣,笑道,“嘿,这远东太冷啦,冬天防止枪口结冰,都用根木塞子,把枪口堵上,这木塞子上面绑根绳儿,大老远的,就像一根根绺子,就这么叫起来的。” “真的假的?”林川有些怀疑,“怎么听着像忽悠呢?” “我忽悠你干嘛?真的。” “三哥,给我讲讲你当绺子的故事呗。” “那有啥可讲的?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儿,现在都新社会了。” “上次来顺哥讲过一点,说什么四梁……什么来着?” “你说四梁八柱啊?那里边门道可多了……得先从民国初年说起,当时关东大地遍地起局,各山头绺子数不胜数,到了抗战那会儿,光是两千里兴安岭上,叫得上名的绺子就有三百多个……” “这么多?” “嗯。这绺子一多,难免乱。后来就慢慢定了个规矩,叫四梁八柱。不过在吉省南部和辽省,四梁八柱是十二个人,咱们这儿,就是八个人。” “哪八个?” “里四梁,翻跺、炮头、粮台、水香;外四梁,秧子房、花舌子、插千的、字匠……” 夜已深了。 许多往事,都已消散在岁月的长河里。 当年,刘三炮身为里四梁的“炮头”,地位虽不及“翻跺”,却是掌握着枪炮实力的二当家。 他不仅本领高强,那一手神枪绝技让弟兄们佩服得五体投地,为人更是公平仗义,对待手下的兄弟一视同仁,从不偏袒。在几百名弟兄里面威望极高,只要他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后来,抗联专门派人拜山,来到雪豹盟。他们言辞恳切,晓以民族大义,讲述着国家正面临的生死存亡,劝雪豹盟加入抗日阵营,为保卫家园、抗击外敌贡献力量。 而与此同时,日伪政府也嗅到了雪豹盟的势力,妄图将其拉拢为己用,派人上山,许以高官厚禄、金银财宝。 这一来二去,雪豹盟内部逐渐起了争执,兄弟们分成了两派。 跟随刘三炮的一派,被抗联的爱国情怀所打动,认为应当挺身而出,抵御外敌; 而刀麻子为首的另一派,却被日伪政府的糖衣炮弹所迷惑,或是贪恋那一时的富贵,或是畏惧日伪的势力,主张静观时局,再做决断。 “说白了,就是想当墙头草!” 刘三炮讲到这里,狠狠地叹了口气,“其实在那个年代,多少人都想当墙头草,也不只是他们……没办法,看不到头啊,谁也不知道好日子什么时候才会来,万一到死都见不着呢?想保存实力,静观其变,这个想法,我也不怪他们……” 林川沉默着。 他没有经历那个年代,只知道那个年代难,很难,特别难,可究竟有多难,没有亲历过,仅凭想象,又怎能有切身的体会…… 那是华夏民族最黑暗、最危险的时刻,那些只有一二十岁的年轻人,究竟是怎样的信念在支撑着他们,让他们如此坚定地相信,曙光就在前方? “我真的不怪他们……” 刘三炮红了眼圈,“当初鬼子围剿,好多人都怕,谁不怕啊,我也不是铁打的,我心里也怕……可是怕就投降吗?那他娘的是狗日的畜生!没有退路啦,不拼就是死……我的弟兄被炮弹炸断了腿,我抱着他半截身子,肠子流出来,我两只手满地划拉,兜不起来啊,他在我怀里说了一句话,就断了气……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娘啊,俺没给老王家祖宗丢人——” 刘三炮号啕大哭:“我操他娘的!刀麻子要真的活着,投了敌,给祖宗丢了人,我就操他八辈祖宗——” …… 林川做了个噩梦。 梦里,四周雾气弥漫,影影绰绰间,刘三炮的身影突兀地出现。 他脚步踉跄,满脸是血,那殷红的血迹在灰暗的梦境色调里显得格外刺目,令人心惊。 刘三炮直直地望着林川,平日里那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满是绝望与不舍,他嘴唇颤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兄弟,帮我照顾好妻儿。” 林川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胸膛剧烈起伏。 他环顾四周,耳边是此起彼伏、如雷贯耳的呼噜声,大伙儿睡得正香,原本燃烧的火堆,此刻火焰已经熄灭,只剩下红彤彤的木炭,在夜风中忽亮忽暗。 林川彻底没了睡意,索性爬了起来。他猫着腰,走到堆放木柴的地方,捡起几根干燥的木头,添进火堆里。随后,又找来一根细长的木棍,轻轻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灰烬。 没一会儿,火焰噼里啪啦燃烧了起来,驱散了黑暗。 林川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他把加兰德步枪稳稳地抱在怀里,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枪身,熟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莫名地,这让他感觉安稳了些。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扫过一个个熟睡的身影,最终落在刘三炮身上。他的呼噜声比别人都要响,一声接着一声,震得空气都在颤动。 “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 林川在火堆旁坐下,双手抱膝,目光凝视着跳跃的火苗。 “以刘三哥这样的性情,到老了也是个有趣的老头,成天嘻嘻哈哈,肯定能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的。当年自己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林川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可突然,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拨弄着灰烬的木棍,也停在了半空。 林川的心急剧地跳了起来…… “在后世的上官屯里,并没有姓刘的人家。” 第32章,诡异的野狼群 “在后世的上官屯里,并没有姓刘的人家。” “这说明,刘三炮一家,要么是搬走了,要么,是不在了。” “以刘三炮的性情,搬走的可能性,似乎不太大。” “他在这儿土生土长,根都扎在这片土地上了,哪能说走就走?” “如果是别的可能,要么是灾荒之年没扛过去,要么,是再后面那几年……” “刘三炮上山干过绺子,这个经历,全屯的人都知道。” “在那几年,应该是躲不过去了……” 林川有些心烦意乱。 他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神,莫名其妙穿越到1957年,他只想让姥姥全家平平安安活下去,别的,不敢想,也做不到。 尤其是灾荒年,和那几年,只要平安度过去,就迎来好日子了。 现在,又多了刘三哥一家。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前些天还跟刘三哥是陌生人,这才过去多少天,竟然处出感情来了。 如果刘三哥家里有事,那也是一定要救的。 只求别再多了,自己的能力真的有限,救不了多少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将加兰德端起来,瞄向四周的黑夜。 可就在瞄准的那一刹那,一抹幽蓝如同鬼火般的亮光,倏地闯入他的视野。 一瞬间,林川只觉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窜而上。他咬牙,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狂跳的心平稳下来,再次睁大眼睛,仔细朝黑暗处看去。 这一看,却让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原本的一对幽蓝的火,此刻竟变成了两对、三对……如同暗夜中闪烁的星辰,密密麻麻地分布在黑暗深处。 黑暗的林子里,影影绰绰,似有无数影子在穿梭游荡,树枝被什么东西碰动,发出簌簌的声响。林川的呼吸愈发急促,手指不自觉地扣紧扳机,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突然,一只手如同鬼魅般悄然搭上了林川的肩膀。 在这极度紧张的氛围下,林川身体猛地一震,差点条件反射般扣动扳机。 刘三炮一把按住林川的胳膊,轻声说道:“别慌。” 林川再回头一看,只见大伙儿都醒了过来,手中紧握着猎枪,凑到了火堆旁。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黑暗的方向。 刘三炮左手拿着长矛,右手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烧得正旺的柴火,用力抛向远处。 一道绚丽的火焰抛物线划破夜空,在那短暂的一瞬,将林中的黑暗彻底撕开。 林川瞪大了眼睛,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亮,他看清了恐怖的景象: 只见几头体型硕大、毛色灰暗的狼在不远处来回交错奔跑,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寒意,而更远的地方,影影绰绰,仿若一片灰色的浪潮,竟有几十只狼隐匿其中。 不知道谁,喉咙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大眼雕用牙咬住胳膊上的绷带,用力紧了紧,小声道:“妈的,今晚要交代在这儿了。” “逼逼叨叨,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刘三炮骂道,“咱们这么大的火堆,我就没遇见过不怕火的狼。” “对,狼怕火,多加点柴火。” 李满仓说了一声,转身就去捡地上的木头。 丁大山和胖子也赶紧去捡。没多久,胖子从木屋里抱出一堆柴火出来。 看着左右两堆柴火噼啪烧了起来,众人的心才算安稳了一些。 已经能看清楚一些狼的身影了。 奇怪的是,它们只是派了几头狼过来,在四周来回逡巡,似乎是在监视他们。 “队长,不对劲啊。”李满仓纳闷道,“我这辈子也没见到这么多狼。” “就是,这是咋了?”丁大山也困惑道,“它们围着干嘛呢?其它的狼都在外头等着。” “你们看到狼王了没有?” “没看到……” 他们几个聊得轻松,林川却紧张的要死。 这趟重生不白来,小刀来回拉屁股——开了好几次眼了。 打猎,杀野猪,杀人,又遇上狼群…… 他擦了擦手心上的汗,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实在有些不理解刘三哥他们为什么看起来这般轻松。 虽说平日里也听闻野狼天性畏惧火焰,根本不敢靠近火堆…… 可这仅仅是头脑中的认知罢了。 知道是一回事,身体本能的紧张反应却全然是另一回事。 毕竟,谁被几十头狼围困在这荒郊野岭、漆黑一片的密林之中,能做到不胆战心惊? “三哥,不打吗?”林川握紧了加兰德,问道。 刘三炮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野狼这玩意儿最是记仇,一旦咱们贸然开枪,伤了它们,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得安宁了。我刚才仔细瞧了瞧它们的位置,它们现在也没有要一股脑攻上来的意思,这事儿不对劲。咱们眼下先把火堆烧旺,撑到天亮,等白天视野好了,再做打算。” 话音刚落,静谧的夜空仿佛被一道凌厉的声音撕裂,只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悠长而凄厉的狼嚎,在山林间悠悠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队长,你听!”胖子惊讶道。 刘三炮点点头,这声狼嚎离得很远,至少隔了两座山头。 也不知道狼群究竟在做什么。 没过一会儿,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竟然从几个不同的方向,相继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一声接着一声。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李满仓和丁大山这样经验丰富的猎人,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林川粗略一听,心中暗惊。 这此起彼伏的嚎叫,竟似有上百头狼,在这广袤无垠的大兴安岭里遥相呼应。 林子里,响起一声低沉的吼叫,仿若一道不容违抗的军令,原本来回游荡、看似散漫的影子,瞬间像是听到了冲锋号角的士兵,齐刷刷地朝一个方向奔行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这哪里是大山里的野狼? 明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野狼部队! 众人面面相觑。 刘三炮也目瞪口呆,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妈的,狼群……这是跟谁干上了?” 第33章,踞枪训练 等到天亮出山,几个人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一次进山搜捕特务,军垦农场也派了一个武装小队,跟公安和民兵一同进山。 队伍里有个愣头青,看样子从未进过大山,对山里的规矩一窍不通。也不知是怎样的机缘巧合,他误打误撞,竟然发现了一个狼窝,里面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狼崽子。 这小子许是被紧张的搜捕气氛冲昏了头脑,又或许是平日里只把敌人当作虎豹豺狼,恨得咬牙切齿,看到狼崽子,想都没想,便拿枪打死了一只。他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剩下的狼崽子,竟全都被他残忍地踩死在脚下,一时间,狼窝周边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等到枪响过后,附近的民兵听到动静赶过来,知晓他在杀狼崽子,心急如焚,想要去阻止的时候,已然来不及,狼崽子们已经全都被踩得死得不成样子。 当时,便有一位经验老到、在山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老猎人,气得暴跳如雷,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子,扬起的拳头在空中挥舞,差点就揍了他一顿。 好在身边的人死死拉住,才避免了一场冲突。 常在山里走的人都知道,对这片原始大山,要心怀敬畏。 老辈子传下来的说法,碰见猎物有三不打:怀孕的不打、幼崽子不打、不能吃肉卖钱的不打。 这是山里人代代相传的规矩,一旦坏了规矩,惹来的灾祸可不是一星半点。 就在昨夜,狼群突袭了那个愣头青所在的武装小队,那人被狼咬死,又有几人不同程度受伤,而狼群也被打死十几头。 这个消息,冲淡了林川他们抓到特务的喜悦气氛。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林川也有不好的预感,这片大山,以后怕是不平静了。 回到家里,周家四兄妹见他平安归来,自是喜不自胜。 周铁栓正在门前拿着根木棒,练习踞枪。 这是林川指定的训练内容,每天至少要训练两个小时,以锻炼他的毅力和稳定性。 四公斤的木棒,刚好是莫辛纳甘步枪的重量,对于15岁的周铁栓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可他却咬破了嘴唇,浑身累得发抖,硬生生地坚持了下来。 这让林川对他刮目相看。 看到林川回来,周铁栓举着木棒,一动不动,嘴上喊了一声:“叔,你回来啦!” “回来了。”林川说道,“放下来吧,你看这是什么?” 周铁栓看到他手上的枪,愣了愣:“又是一把枪?” “我问你,想不想用你三大爷的枪?” “想!太想了!” “不过得先通过我的训练才行。” “没问题,叔!我,我,我……” 周铁栓喘着粗气,重新举起木棒来,“我要继续练!” 林川笑着进屋,周来顺看到他身上两把枪,惊讶道:“三哥真的借给铁栓用?” “没错。三哥说了,过了年,我再带铁栓进山,两个人两把枪,更保险一些。” “哎,三哥这人,真是没话说。” “来顺哥,还有件事,你别跟铁栓说啊。” “啥事儿?” “三哥说了,等铁栓学会打枪,就招他加入民兵大队,以后家里就多一个人拿工分了。” “真的?” “嗯。”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啊!” 外面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周铁柱冲了进来: “叔,我也要学枪!” 周来顺骂道:“滚边儿去!” 林川笑起来:“铁柱,你还得多吃饭呐,等你长到一米五,我就教你。” “说好了?叔?” “说好了!” “那我现在能跟着我大哥练吗?我拿着棍在他旁边,保证不影响他!” “这得问你大哥,他不反对,我就没意见。” “好嘞!” 说干就干。 周铁柱得到了允许,便浑身充满了干劲儿,铆足了劲头一门心思地投入到训练之中。 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手里紧紧握着一根被摩挲得光滑的木棍,按照林川教的姿势和方法,一丝不苟地反复练习。 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也会两只胳膊紧紧地端着,保持着踞枪的姿势,有时候一翻身,还会一胳膊把周来顺砸醒。 没过几天,林川又教给周铁栓和周铁柱一些训练力气的动作,这些动作其实并不复杂,也就是简单的俯卧撑、仰卧起坐、开合跳之类的,锻炼臂力、耐力和核心肌肉群。 可在两兄弟眼里,林川教的内容,却如同开启了一扇神奇的大门。 屯里的生活本就单调,又是冰天雪地,除了雪就是雪,实在是没什么娱乐项目。 两兄弟每天都按照林川的教导,憋着劲儿比着练习。周铁栓本来就大两岁,每次俯卧撑和仰卧起坐的次数,远超过周铁柱,可周铁柱为了也能扛上枪,竟然也不叫苦喊累,让林川不禁刮目相看。 周铁栓和周铁柱一个15岁,一个13岁,要长力气,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吃肉。 可王红英过惯了苦日子,节俭已经成为了她深入骨髓的习惯。每到吃饭的时候,总是舍不得多做一点荤腥。林川苦口婆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来来回回车轱辘话说了好多遍,还是嘴上该答应答应,手上该抠搜抠搜。 林川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家里储备的粮食,还是不够多。 没办法,虽然买了上百斤的苞米面,可家里算上他,一共七口人,周铁栓和周铁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饭能吃两个大人的饭量,实在是有些吓人。 这还是在周来顺和王红英没舍得吃、周铁蛋还没开始长个头的情况下。 等到周铁蛋过了10岁,全家人一天就要吃好几斤粮食。 这样算下来的话,现在储备的这些面粉和肉,真的是不经吃啊…… 他来自后世,从1988年开始的“菜篮子工程”,连续经历了四个阶段,才让举国上下无论南北,无论冬夏,都能吃到种类丰富的新鲜蔬菜、肉类、各种副食品。而直到1998年,国家才算彻底摆脱了饥饿,能吃饱饭。 他心里觉得有肉就要吃,可在这个年代,很多家庭,一个月连半斤肉都吃不上。 林川想不了那么多,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想方设法,让姥爷全家吃饱饭、吃够肉,周铁栓和周铁柱身体长得结实,会在接下来几年里,成为他重要的帮手。 所以啊,要搞钱、搞肉、搞粮食! 第34章,小豹子! 再一次进山打猎,林川带上了一只雪橇。 雪橇是刘三炮的。他现在也打不了猎,索性把好东西都借给了林川。 这雪橇可结实,通体狭长,下面滑雪的部分,贴的桦树皮,光滑又耐磨。云杉木做的框架,轻便得很,周铁栓都能轻松扛在肩上。 刘三炮可是拍着胸脯保证,拉头熊都没问题。 周来顺告诉林川,刘三炮做雪橇的本事,是从索伦族那里学的。 据说当年刘三炮还在山里当绺子的时候,曾经从日本鬼子枪下救出过几个索伦族人,谁也不知这事儿是真是假。 不过刘三炮做的雪橇是一等一好质量,这可是千真万确。 这趟进山,林川打算走得远一点儿。 看看能不能再打个野猪啥的。 王红英做了些饼子,又给装了半斤肉,给两个人当进山打猎的口粮。 林川拿着加兰德,那把莫辛纳甘步枪则交到了周铁栓的手上。虽然他还不会开枪,可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也能当个烧火棍来使。 两人在山里走了半天,雪橇上就多了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 中午的时候,篝火烧得正旺,噼啪作响,烤山鸡也开始散发出香味。 看着林川熟练地烤鸡,周铁栓的心中,早已将林川视作无所不能的神人,心中崇拜不已。 “铁栓,来吃鸡。”林川催促道,“吃完了继续走。” “来了,叔。” 棒子面和榛子面烙的饼,在火堆旁烤热,一口下去,榛子香瞬间充斥整个口腔。再咬一口山鸡肉,虽然只加了一点盐,可也是这个年代的人间美味了。 周铁栓吃得满口留香,直呼过瘾。 “慢点吃,弟弟妹妹又不在,没人跟你抢。” 林川拿起旁边的水壶,里面是雪融化的水,烧开后放得稍微凉了些,已经不烫了,刚好喝下去浑身暖和通透。他把水杯递给差点一口噎住的周铁栓,“给,喝点水下去。” 周铁栓接过去,咕嘟嘟喝下几大口,这才放下来,笑道:“叔,要是弟弟妹妹都在,我就不跟他们抢了。娘说了,大的得让着小的。” 林川笑着点点头。 虽然相处的日子不长,但他对这个15岁的大舅舅已经刮目相看。 吃苦耐劳,脑子机灵,有想法,爱学习,人又善良,孝敬父母,爱护弟妹,如果当初不是姥爷早早离世,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兴许他会是家里最有能耐的孩子。 那么姥爷全家人的命运,也不会那么凄惨。 如果从现在开始,好好教导他,那么算下来,等到改革开放那几年,大舅舅也还不到40岁,正是做事业的黄金年龄。 可是中间这些年,该怎么平稳度过呢? 这个年代毕竟不同于七十年后,全国人民都在摸索着往前走,以他的能力,要保证姥爷一家顺顺利利活下来,就已经是很大的考验了。 尤其是往后那几年…… 周铁栓吃完饭,跑到远处的灌木丛里撒尿。 林川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体。 再往山里走,兴许能碰见大型猎物。 鹿、狍子、野狼、狐狸、野猪,都有可能。 老虎和熊瞎子的话,概率小,得再往山里走一两天。 大型猎物不同于野兔山鸡,踪迹难以寻觅,它们的警觉性极高,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为曾经在部队中摸爬滚打、历经磨炼的军人,以及长期在户外环境中生存打拼、积累了丰富经验的探险达人,林川深知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最首要且关键的能力,就是耐心。 然后就是在面对随时可能突发的各种棘手问题时,能够迅速而果断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保持清晰的思维和敏锐的判断力。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这冰天雪地之中,遇到任何问题,都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不至于被眼前的困难轻易击垮,陷入绝望的深渊。 “叔!快过来!快!”周铁栓在远处发出急促的呼唤声。 林川心中一凛,快速冲了过去。 大老远的,便看见周铁栓的面前,露出一片灰黄色的花纹。 “豹子?!” 林川瞬间头皮发麻,大喊一声:“铁栓小心!” 几乎是本能反应,林川举起加兰德,手指扣上板机。 就在他刚要开枪的瞬间,却见周铁栓抬起了头,脸上竟洋溢着笑意。 “叔,快来看!”周铁栓喊道。 林川一愣,手上微微一松。 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开枪姿势,一步一步缓缓靠近,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不敢有丝毫懈怠。 “没事,叔,这头豹子死了。”周铁栓笑着解释道:“你看这是什么?” 死了?林川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枪,这才惊觉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黏腻而冰冷。说起来,这也怪不得他,任谁陡然间遭遇这般惊险的场景,能保持镇定已然不易,出一身冷汗又算得了什么?没被吓得尿裤子,那都算是万幸了。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快步走到周铁栓的身旁。 只见地上横卧着一头成年东北豹,体型相较于那些庞然大物而言,并不算大,仅仅与大型犬类相差无几。 身上覆盖着一层灰黄色的长毛,不过已经失去了光泽。 而在这头东北豹的身旁,一只小猫般的幼崽正冲着周铁栓呲牙咧嘴,口中发出“哈哈”的声响,那模样虽显稚嫩,却也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野性。 真是大悲又大喜。 他蹲下身子,仔细地检查起死去的东北豹。 是头母豹,身体早已僵硬,甚至有些腐烂了。 也不知道是因伤而死,还是因为生了病,更可能的是,身体先开始腐烂,然后才死掉。 因为这头小豹子还活着,说明母豹子死去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天。 周铁栓将目光投向了那头依旧冲着他“哈哈”呲牙的小豹子,轻声问道: “叔,这小豹子怎么办?我实在是舍不得杀死它。”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只小豹子,但又似乎有所忌惮,手在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最终也没敢去摸它。 林川微微眯起双眼,慢慢伸出手,精准地朝着小豹子的后脖颈抓去。 如同老鹰擒兔一般,一把将小豹子稳稳地提溜了起来。 第35章,最后的一击 说来也奇怪,这小豹子刚才还凶哈哈的,呲牙咧嘴的模样,尖锐的小牙齿闪烁着森冷的光,小小的身躯紧绷着,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可当林川一把攥住它的后脖颈,小豹子顿时变成了小豹崽,浑身的戾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原本紧绷着、随时准备扑腾的四肢,此刻软绵绵地耷拉了下来,不再胡乱挣扎扭动。那张写满凶悍的小脸,也如同冰雪消融般,变得乖巧无比。 它那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先前的凶狠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懵懂与无辜,说是呆萌也不为过。 “叔!你怎么做到的?” 周铁栓又惊又喜,双手急得发抖,也想抓在手里试试。 “猫狗都怕抓后脖颈,被抓住的话,就反抗不了啦。”林川把小豹崽放下,“你试试。” 周铁栓试了几次,才成功抓起小豹崽,这可把他给激动坏了。 “叔,咱们养着它吧!” “养着它?我也想啊,可你知道养它得吃肉吧?” “我,我不吃肉了,把我的那份肉给它!” “它可是需要每天、每顿都吃肉,你的那份,很多吗?” “可是,可是……” 周铁栓眼眶红了起来。他也知道,现在吃一顿肉有多奢侈,想要把小豹子喂大,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可眼下,杀死它更不可能,如果把它放了,这么小的崽子,怕是也活不下去。 “那怎么办啊,叔?” “是下不去手哈?我也不舍得……” 面对这头呆萌的小豹子,林川也懵。 现在的年代,不同于七十年后。如果在那个年代,可以送到动物园去,自然是有专业的兽医照看它,可是现在这个时期,家家缺衣少食,送到哪里都是累赘,说不定会被人给偷杀了吃掉。 “先带回去吧,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在说。” 此刻不是研究小豹子的时候,还得继续打猎。 “好嘞!” 周铁栓一听可以带回去,顿时眉开眼笑。 他现在可想不了太远,只要能让小豹子留在身边,就是好事。 便听从林川的安排,把小豹子放进了背包里。 走了没多久,前面是一片河谷,水面早已结了厚厚的冰层。 两个人刚要走过去,林川突然停了下来,左手一抬。 周铁栓早有默契,立刻蹲下身来。 林川激动地睁大眼睛。 在前面一百多米外,有一头庞然大物,正慢慢悠悠地朝这边走来。 它的体型着实令人咋舌,肩部高高隆起,宛如一座小丘。 若不是它脑袋上醒目地顶着一对如同巨大扇子般招展的鹿角,乍一看去,还真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一头身形格外健硕的牛。可实际上,它远比寻常的牛要高大威猛得多,光是那体型高度,就足足有两米多,而身长更是将近三米。 林川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的激动情绪。 眼前这头正优哉游哉溜达着的庞然大物,在后世,可是被人们尊崇为大兴安岭的神兽。在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亲昵地唤它作犴达罕,而在更为广阔的外界,它还有一个被大众广为知晓的名字——“驼鹿”。 这可是地球上体型最大的鹿科动物,成年之后的犴达罕,体重更是惊人,有些甚至能够一路飙升,长到800公斤之巨。林川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姥爷一家老小围坐在炕头上,面前摆满丰盛肉食的画面。 他清楚地知道,若是能幸运地猎到这个大家伙,起码半年都不用愁了。 眼前这头犴达罕实在是太过庞大了,身躯壮硕得如同小山丘一般,林川心里清楚,想要将其射杀,必须要精准地打中它的要害才行。 林川的大脑飞速运转,眼睛紧紧盯着犴达罕,在心底默默筹划着最佳的捕猎方案。就在这时,静谧的山林中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那声音突兀而又尖锐,瞬间打破了山林的宁静。 林川的身体本能地一僵。循声望去,只见原本游哉踱步的犴达罕,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瞬间发足狂奔起来,四蹄扬起大片的雪。 那一声响,是枪声?! 林川神色一凛,压低嗓音,急促地对身后的周铁栓喊道:“铁栓,趴下别动!” 与此同时,他顺势一个箭步蹲伏到灌木丛后,右手握紧手中的加兰德。 那狂奔的犴达罕,竟然直直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位冲了过来。 林川的心猛地一沉。 再定睛一看,犴达罕的身后,影影绰绰地出现了数条身形矫健的猎狗,嘴里发出凶狠的咆哮声,紧紧地追在犴达罕的屁股后面。 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几个模糊的身影骑在马上,风驰电掣般地追了过来,马蹄声“哒哒”作响,扬起漫天的雪花。 林川顾不上别的了,留给他的时间,只有十几秒钟。 “砰——” “砰砰——” 又是几声枪响。 犴达罕的步履已经有些颤抖,可巨大的身躯,依然直冲林川他们而来。 100米…… 山林间仿若刮起一阵狂风。 犴达罕那如山般的身躯在疯狂逃窜,每一步都踏得大地颤抖。 如同铲子一般巨大的鹿角,成了它最强悍的武器。 随着它的奔逃肆意挥舞,似要将阻挡前路的一切都劈斩开来。 要知道,在后世,犴达罕伤人的记录,远远超过熊。 它甚至敢直接跟汽车对抗。 60米…… 整个河谷似乎都在震动。 犴达罕如失控的火车头,直直冲着林川的方向呼啸而来, 他甚至看到了犴达罕惊惶的眼睛。 30米…… 周铁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觉耳边风声呼啸、蹄声如雷。 恐惧攥紧了他的心, 他双手死死捂住脑袋,整个身子紧紧趴在地上, 林川回头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 举起枪来。 “砰——” 巨大的鹿角裹挟着劲风擦身而过, 几乎能感受到那上面的温热。 下一秒,犴达罕仿若被抽去了筋骨,轰然栽倒在地上,惯性带着它的身躯向前滑出几米远,扬起一片雪花,最终停在周铁栓面前。 周铁栓瘫在原地,他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那片近在咫尺、巨大得仿若遮天蔽日的鹿角,只觉一股滚烫的热气在裤裆里蒸腾而起。 他尿裤子了…… 第36章,你要抢我们的猎物? 不远处的林川,也好不到哪去。 他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 虽然只是开了一枪,但整个过程高度紧张,又惊心动魄,一时半会也有些缓不过来。 几只猎狗追了上来,因为有陌生人在,猎狗不知是敌是友,便围在犴达罕四周,远远地吠叫着。 四匹马追了上来,当先的马背上跳下一个身影,身上穿着厚厚的兽皮冬衣,手上拿着一杆长枪,看上去像是老式的单发步枪。 他冲着几只猎犬低喝了一声,猎犬立刻停止了叫唤,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过来。 那人看着地上的犴达罕,又看了看林川、周铁栓和后面的雪橇,视线落在林川手中的枪上面,愣了愣。 身后的三个人也陆续下了马,和他一样,穿着厚厚的兽皮冬衣,手中都拿着一杆单发步枪。 “喂!”第一个人叫道:“你要抢我们的猎物?” “温可都,不许乱说话。” 身后一个汉子走上前来,摘下狍皮帽子,露出一张大胡子笑脸,目光望着林川,开口道:“山下的汉人?” “嗯,上官屯的。”林川点点头。 “上,官,屯?”汉子想了想,摇了摇头:“没大印象。” “一个小屯子而已。” “进山打猎?” “家里孩子多,打点肉回去吃。” “我叫托尔多,索伦族的。” “我叫林川。” 听到对方是索伦族,林川心里一动。 “这头犴达罕,按照规矩,咱们分了吧。”托尔多开口道。 “不不。”林川摇头道:“你们已经快打死它了,我开枪是因为它威胁到了我们,不是因为我想打它。” 他说的是实话。 刚才一直等到近20米才开枪,就是怕对方误解。 可如果不开枪的话,就会冲撞到他和周铁栓。 听到林川这么说,托尔多有些意外,笑着说道: “你这个汉人,很正直。来吧,到我们那里做客。” 索伦族本就是热情好客的民族。据说,如果在路上见了索伦族打猎归来,跟他们要肉,他们就会把刀拿出来,让路人随便割,割多少都可以拿走。 托尔多见林川做事公平,便从心底对这个汉人产生了好感。 “好!谢谢你们的邀请。”林川点点头。 没多久,同伴从远处牵过来四头驯鹿,背后拉着一台很大的雪橇,林川和周铁栓看着他们四个人牵着驯鹿忙忙碌碌,没多久,便把这头四五百公斤重的犴达罕拉到了雪橇上。 周铁栓啧啧称奇:“叔,他们可真厉害,这么大的犴达罕,都能搬得动。” “那有什么?”托尔多说道,“我们打过比这头还要大很多的,用了六头驯鹿才拉回去。” “还要大很多?”周铁栓惊讶道,“妈呀,这要是放家里,能吃一年。” 托尔多笑道:“那是你家人少。我们乌力楞几十人,分出去就没多少了。” 他们的营地不远,绕过山坳,再经过一道山谷,就到了。 索伦族通常以家族公社为单位,居住在一起,叫做乌力楞,和汉人所说的“部落”意思相近。 一个乌力楞,通常包含七八个家庭,他们同属于一个父系血缘,彼此关系极为亲密。而托尔多所在的乌力楞,规模更大一些,包含了十多个家庭。 看到驯鹿拉着这么一头犴达罕回来,营地里的人都围了过来,男人女人孩子都有。 有人大声问道:“托尔多,谁猎到的犴达罕?” 托尔多骑在马背上,大声道:“最后一枪,是这个汉人朋友打的!林川!” 汉人不善狩猎,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顿时有人高喊到:“汉人也能当莫日根啊?” 另一人喊道:“现在有枪,什么人都能当莫日根!” 周铁栓问道:“托尔多大叔,什么是莫日根?” 托尔多哈哈大笑道:“这是索伦族的叫法,按你们汉人的意思,就是神射手!” 林川有些哭笑不得。 20米的距离,这么大的目标,打不中才是怪事。 如果这都能叫神射手,那周铁栓都能当了。 林川注意到,人群中有个戴着白帽子的女孩。其他人都是灰黑色或黄色的狍皮帽,只有她,带了个白色的雪貂皮帽子。 没等他多看几眼,托尔多已经将他带到一座希楞柱前,一个老人早已等在那里。 希楞柱是索伦族的房子,准确地说是帐篷,几十根松木围在一起,厚厚的兽皮搭在外头,里面挖了火坑,燃烧着柴火,暖和得很。 托尔多介绍道:“林川,这是我们的家族长达鲁。” 林川冲老人伸出手:“达鲁族长好,我叫林川。” “好,好,好。” 达鲁笑着将他们迎进希楞柱里,招呼他们坐下,托尔多等人也陪同落座。 没过多久,炖肉和奶茶就端了上来。 林川说道:“达鲁族长,您太客气了。” 达鲁笑了笑,说道:“索伦族有句俗话:外来的人不会背自己的房子走。你到这里,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房子,不要拘束。” 大家都是爽快人,林川便也不再推辞,扭头示意周铁栓不要扭捏,大胆开吃。 周铁栓哪里有过这种待遇,面对着眼前盘子里整块骨头和炖肉,竟差点哭了出来。 他低声说道:“叔,要是弟弟妹妹也在就好了。” 林川心中一暖,说道:“咱们打个大的,回去也能这么吃。” 周铁栓眼睛一亮:“真的?” 林川点点头:“真的。” 众人笑了起来。 达鲁开口道:“林川,听托尔多说,你做事很公平。” 林川笑道:“本来就不是我的猎物,我不会跟你们抢的。” 他说话谦卑,这让托尔多等人对他更多了些好感。 托尔多也笑起来,问道:“你怎么又带枪又带弓?我能瞧一瞧那把弓吗?” 林川从身后拿出那把弓来,递过去,说道:“朋友借的弓,不是我自己的。” 托尔多拿上那把弓,注意力落到弓身上,他的表情突然一变,抬头问道: “这把弓……你从谁哪里借的?” 第37章,大水冲了龙王庙 林川有些纳闷,不知道托尔多从这把弓上看出了什么。 他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我们屯的一个邻居,跟他借的。” 托尔多继续问道:“这个人姓刘对不对?” 林川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托尔多看出他的谨慎,和达鲁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达鲁说道:“这把弓,是我亲手做的。” 林川突然想起周来顺说过,刘三炮曾在日本人枪下救过几个索伦族人,难道真的这么巧合,就是这个乌力楞的族人? “是姓刘。”林川点头道,“屯子里都叫他刘三哥。” “那就对了嘛。”达鲁大笑道,“按你们汉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大水冲了龙王庙,哈哈哈,这个刘三炮,可是我们的大恩人。” 果然如此。 林川笑了起来,说道:“刘三哥借我弓,又借我枪,也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达鲁点点头,感叹道:“既然都是一家人,林川,你想要什么礼物?” 林川摇头道:“托尔多邀请我来做客,又有这么多吃的,已经很丰盛了,我又怎么能要礼物?谢谢族长款待。” 达鲁刚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激烈的狗叫声。 有人喊道:“是豹!” 周铁柱一愣,猛地抬头:“叔!咱们的小豹子!” 说完,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众人纷纷追了出去。 只见几条狗被人紧紧拉着项圈,围在林川的雪橇旁边,冲着雪橇疯狂地叫着。 雪橇上,背包口敞开着,那小豹子正冲着几条狗呲着牙。 周铁柱被狗吓得脸色煞白,可还是咬着牙,挡在了小豹子面前。 托尔多呼喝几声,让人把狗牵走,他看着饿得叽哇叫的小豹子,满脸惊奇地问道:“林川,你们哪来的豹子?” 林川点点头:“大豹子死了,我们就捡到了它。扔掉的话,它自己也活不了,只好放在包里,先带回去再说。” 托尔多冲一旁的人吩咐道:“快去弄盆驯鹿奶,加点肉泥。” 周铁柱听了,一下子开心起来。 林川笑道:“小豹子能吃饱饭了,开心吧?” 周铁柱用力点点头:“嗯,开心!” 等到小豹子狼吞虎咽,将一大盆肉奶全部吃完,众人才回到希楞柱里。 林川将小豹子抱在怀里,挠着它的肚皮,不一会儿,小豹子便呼呼大睡起来。 林川注意到,希楞柱的墙上,挂着几支不同的长枪,还有整根的鹿茸、鹿角、肉干等。 达鲁注意到他的目光,问道:“林川,你在汉人里面,是猎人吗?” “我想当个猎人。”林川老实说道:“毕竟枪很厉害。” “对,枪确实比弓箭更厉害。” 达鲁介绍道,“乌里用的是图鲁克,温可都用的是别力弹克枪,还有连珠枪,在拓巴那里,拓巴是我们的莫日根,用你们汉人的话,就是神射手。” 林川仔细看过去,叫乌里的那个,手中的枪,似乎是一支老式的遂发枪。温可都拿着的别力弹克枪,很像单发的伯丹步枪。 达鲁见林川盯着别力弹克枪,便拿过来,说道: “这个枪,一次只能打一发,不如连珠枪。要说别力弹克枪是狼,那么连珠枪就是虎,凶猛的很,不过我们猎人,却是最喜欢用别力弹克枪。你猜是为什么?” “因为子弹?” “林川,你说的太准了。就是子弹。你看,这个子弹,我们能自己做。打完以后,我们把弹壳留下,去掉底下的火帽,换上新的。弹头就用软铅,我们用磨具自己做,长长的弹头用来打大的猎物,圆圆的弹头用来打小的。火药装上去,密封好,就是新子弹了。” 林川恍然大悟。 他们几个人开了好几枪,也没有打死犴达罕,问题应该就出在子弹上。 自制子弹的精度不足,子弹重量、火药的重量都不一样,弹头安装的松紧度也不同,自然精度会差不少,很难打中要害。 他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达鲁微笑着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我们从毛子那边买的材料,自己做的子弹,确实不够准。” “毛子?” “就是苏联人。” 苏联人?好久违的名字。 他好奇地问道:“你们见过毛子?” “见过。”达鲁点头道,“他们经常过河,来找我们换东西,皮子啊,鹿茸啊,肉他们不要。” 托尔多补充道:“他们也要金子,不过我们没有。” 金子? 林川的脑海中,突然有什么记忆闪了一下。 “那你们换什么呢?”他问道。 “面粉,盐,糖,茶,烟草。”达鲁边想边说,“还有什么来着?” 托尔多提醒道:“肥皂,沃特加。” “对,沃特加。”达鲁笑起来,“不如汉人的白酒好喝,不过汉人白酒不多。” “酿酒需要粮食,现在粮食不够,酒就少了。”林川说道:“枪和子弹他们也卖?” “卖!”达鲁点头道,“他们最喜欢卖枪。我们的子弹,都是跟他们换的。” “我?”林川一愣,“我喜欢莫辛纳甘步枪。” “莫辛?纳甘?”达鲁困惑道,目光投向身边几人,“那是什么枪?” 托尔多等人也是纳闷地摇了摇头。 “就是水连珠,对,连珠枪。” 达鲁目光一亮:“啊,连珠枪!是猎人最好的枪!” “就这把,刘三哥借给我的。”林川从周铁栓那里拿过莫辛纳甘。 “哈哈哈,刘三炮,这把连珠枪,就是我们从毛子那里买的。” 达鲁说道:“托尔多,你去把我珍藏的那把连珠枪拿来。” 托尔多犹豫了一下:“达鲁……” 达鲁笑道:“山神降下了指引,你去拿来吧。” 第38章,我们索伦族的朋友 看着手上的这把全新的步枪,林川心中激动不已。 这把枪和刘三炮的一样,是m1944型莫辛纳甘步骑枪,只是枪托的颜色不同。 相比那把步枪胡桃木的黄,这把枪的枪托,更接近紫檀的颜色,通体紫黑色。 达鲁开口道:“林川,我们索伦族的传说,豹子是山神的孩子,你救了它,就是被山神眷顾的人,就是我们索伦族的朋友。” 林川抬起头来,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出这么一番话。 达鲁继续说道:“索伦族,喜欢有你这样的朋友。你帮我们打死了犴达罕,我就把这支枪送给你。” 林川摇头道:“只是一枪而已,可换不来这把好枪。” “一枪换不来,可你的情意,换得来。” 达鲁笑道,“我们乌力楞很少与汉人交朋友,刘三炮是第一个汉人,你是第二个。” 他的话说的实在,林川也就不推辞,便开口道:“达鲁族长,能成为索伦族的朋友,是我林川的荣幸。不知有什么需要,是我以后能帮上忙的?” 达鲁点点头:“好朋友就是要坦诚相待。我们很久没有和汉人做生意了,林川,你公平正直,愿不愿意帮我们这个忙?” “没问题,我非常愿意。” 林川心中一喜。他原本心里就有这个想法,没想到达鲁先提出来了。 “太好了,那我们就结成安达了。” 见林川毫不犹豫地答应,众人均是喜上眉梢。 在索伦族的习俗里,一个乌力楞,只会同一个商人结成“安达”,也就是“朋友”的意思。 解放前,索伦族被汉人里的奸商坑蒙拐骗,损失惨重,对汉人始终没有太大好感。 这么多年来,与汉人的贸易也几乎断绝。 因为天寒地冻的缘故,索伦族男人都喜欢喝酒,可是毛子的沃特加实在是不如汉人的白酒好喝,中断贸易这几年,实在是馋酒馋到了骨子里。 如今能与林川结成“安达”,众人心中既信服,又开心。 终于又能喝到汉人的白酒了。 “索伦族都需要交换些什么?”林川问道。 “托尔多,你来说。” 达鲁和托尔多对视一眼,托尔多介绍道:“林川安达,我们主要有肉干、皮子、鹿茸、桦皮桶,想交换的东西,有面粉、盐、茶、白酒、香烟、火柴……” 等他介绍完,林川问道:“托尔多安达,我刚好知道,有汉人需要皮子和鹿茸。” 托尔多称呼他“安达”,见林川也入乡随俗,众人都笑了起来。 “那太好了。”托尔多惊喜道:“林川安达,你果然是山神派来的朋友。” 入夜,营地上燃起篝火。 托尔多招待林川和周铁栓吃饱喝足,便来到篝火旁,和乌力楞的人一起手拉着手跳舞。 一开始是女人手拉手站在篝火里圈跳,男人手拉手站在外圈跳。女人们转圈时,男人们会向另一个方向转。跳着跳着,里圈的女人就会逐渐和外圈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大圈。大家手拉着手,一直跳到篝火暗淡。 也许是巧合,跳舞的时候,林川一直拉着那个戴着白色雪貂皮帽女孩的手。只是一直跳到回希楞柱睡觉,他也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 躺在柔软的兽皮毯子上,周铁栓辗转反侧,终于忍不住对林川说:“叔,你今天打那头犴达罕,我吓尿裤子了。”说完赶紧补充一句:“不过现在已经干了。” “铁栓,没关系,那种情况下,很多人都会吓尿裤子。” 林川说道,“你去救小豹子的时候,已经证明了你的勇敢。” 周铁栓心中一暖:“叔,你真的这么觉得?” 林川点点头:“真的。” 周铁栓轻声道:“叔,我也想学射箭,学打枪。” “你要学的东西很多,我全都教给你。” “叔……你怎么对我那么好?” “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 “嗯!咱们是一家人!”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了香喷喷的烤饼、烤肉,喝完了热腾腾的驯鹿奶,林川和周铁栓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身后的雪橇上,已经装上了十张狍子皮和两根鹿茸。 按照索伦族以往的兑换方式,他们希望用这些东西,兑换四十斤高粱酒、二十斤食盐和两百斤面粉,以及肥皂、火柴等物资。 多出来的,就算是林川的收益。 周铁栓背着背包,抱着小豹子,跟在后头。 林川背着加兰德,手里拿着全新的莫辛纳甘,心里说不出的感慨。 谁能想到这一趟进山,会收获到索伦族的信任? 有了索伦族,就能学到肉干的制作方法。 这样,新打到的猎物,就可以存储更长的时间了。 要知道索伦族的肉干,当年可是清朝索伦骑兵行军打仗的军粮,营养丰富,保存期长,能直接吃,也能蒸煮、炖菜、熬粥。 更多的食物,更长的储存期限,就是林川的目标。 可最重要的,是得到了索伦族和毛子的贸易路线。 这完全是意外之喜。 有了贸易路线,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为灾荒做准备。 毛子的罐头,可是度过灾荒年最好的储备! 第39章,狍子家族 走到中午,离上官屯还有两道山沟。 趁着下坡,林川和周铁栓坐在雪橇上,一路滑了下去。 笑声震起了一群不知道什么鸟,“扑棱棱”从头顶上飞过去,消失在山坡上。 周铁栓一头拱进了灌木丛里,笑得爬不起来。 林川也靠着雪橇,哈哈大笑。 两人笑了半天,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呆呆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只见前面二十来米的雪堆里,齐刷刷露出七八个脑袋,脑袋顶上还都有一团雪。 动也不动,干瞅着躺在地上的两人。 两人直勾勾地看着那群脑袋,那群脑袋也直勾勾地看着他俩。 周铁栓嘴里结巴了半天,才蹦出来俩字:“狍……狍子!” 眯眯眼,包子脸,淡淡的喜感很抢眼…… 可不是狍子咋滴? 就在他们互相大眼瞪小眼之时,一只体型稍大些的狍子像是壮了壮胆,从雪堆里站起身来。 这狍子浑身披着一层浅棕色的毛,在雪地的映衬下格外显眼,那毛看起来毛茸茸的,摸上去肯定十分暖和。它的耳朵高高竖起,像两把小蒲扇,耳朵尖还微微泛着点黑。两颗黑溜溜的眼睛,此刻正满是好奇地盯着林川和周铁栓,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畏惧,反倒透着一股傻气。 “叔,真是傻狍子啊?” 周铁栓不敢动,怕一动就把狍子吓跑了。 “你瞅瞅他,像不像是在说:这俩家伙在地上躺着干啥呢?” 林川轻手轻脚地把枪从身后抽出来。 要说这狍子傻,在东北可是出了名的。 大多数动物在遇到危险逃跑后,短时间内通常不会返回来,而狍子是个例外。 倒不是狍子真的不怕死,而是因为冬天狍子的食物非常少,它们选择的栖息地,往往植被茂盛,食物较多,它们不舍得挪窝,所以会跑回来查看情况。 东北流传的“棒打狍子瓢舀鱼”,是因为狍子跳着走路,很容易在大雪天后,深陷于积雪之中,动弹不得,这个时候,只需要给他当头一棒,就可以很轻易地带回家了。 狍子以家族群居,母狍子带着一群小狍子生活,没有固定的窝,在雪地里随便刨个坑,能塞下屁股,就当窝了。 所以眼前这群狍子,一个个都缩在雪窝里睡觉,被林川和周铁栓给吵醒。 见大狍子站了起来,其他几只狍子也纷纷效仿。它们从雪堆里探出身子,一个个站了起来。 林川数了数,一共是两头大狍子,五头小狍子。 这两头大狍子都是母的,公狍子不在这里。 “叔,咋打啊?”周铁栓轻声问道。 那头大狍子听到灌木丛有东西说话,愣了愣,往前走了两步,想看看是谁在发出动静。 林川轻轻举起枪,他算了算,加兰德的子弹是八连发,这个距离,打中两头大的应该都没问题,而那些小的……就算打不中,在这深山老林里,也活不下去了。 可猎人有一条规矩,不打带娃的,说的就是哺乳期的母兽。 这几头小狍子个头看着不大,应该也还没断奶,林川纠结了半天,放下了枪。 “叔,不打了?”周铁栓看着他的动作,困惑道。 “不打死。”林川笑起来:“抓活的。” “活的?那咋抓?” 周铁栓可知道狍子蹦得有多快,跑起来的话,一下能跳出去十几米远,这哪是人能抓到的? 林川笑了笑,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看那头狍子,对周铁栓说道: “铁栓,你把雪扒拉开,看看底下有没有草,或者苔藓。” 周铁栓点点头,在旁边扒拉了半天:“有苔藓,干草也有。” “太好了。”林川吩咐道:“拿猎刀,多挖一些出来。” 他手上拿着绳子,系一个活结套,往前面丢过去,离那头大狍子不远。 这群狍子还是呆愣愣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干啥。 “叔,这狍子还真傻,咋都不跑呢?” “他们好奇,不知道咱俩在干啥。你把草和苔藓,丢到绳套里面。” “叔,那其它的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 林川把弓摘下来,拿出一支箭,把前面的箭镞用力摘了下来。 这样,就可以一箭射中另一头大狍子的脑袋,却不杀死它,趁着它头晕眼花的时候,试试能不能抓住它。 至于那些小狍子,林川只能寄托于它们离不开自己的妈妈了。 果然不出意料,扔进绳套里的苔藓和干草,成功地吸引了大狍子的注意。 它往前走了几步,低下头去,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它这一吃不要紧,三头小狍子顿时跑了过来。 林川把绳子那头扔给周铁栓,手里捏住弓箭,慢慢拉开。 “听我指令啊,铁栓……” 去掉箭簇的箭头,稳稳地瞄准了另一头大狍子。 而眼前的大狍子,已经站在了绳套里。 “我数三下……你就拉绳……” “好嘞,叔。”周铁栓既兴奋又紧张,握紧了绳子。 “三……” “二……” “一……” “拉!” 随着他一声令下,绳子猛地腾空绷直,绳套一下子套中了大狍子的前蹄。 与此同时,林川手中的箭羽“嗖”的一声飞出,整个人瞬间弹了起来,冲向第二头狍子。 只见第一头狍子一愣,整个身体竟然腾空而起。 好在周铁栓攥紧了绳子。 只见狍子高高跃起,又“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而第二头狍子,随着箭头砸中额头,应声倒地,林川也已经扑了上去。 周铁栓张牙舞爪地冲上去,扑倒第一头狍子。 几个小狍子四散飞奔,一时间,林子里到处都是扬起的雪花。 “抓,抓着啦!” 狍子在身子底下拼命挣扎,周铁栓死死地按着脑袋,哈哈大笑。 林川那边,他骑在第二头狍子身上,双手紧紧箍住狍子的脖子,防止它起身逃走。 狍子用力甩动脑袋,试图把林川甩下去,脑袋左右摇晃间,林川的身体也跟着剧烈晃动,好几次险些被甩落。 但他咬着牙,凭借着一股狠劲,始终牢牢地控制着狍子。 周铁栓身下,狍子的蹄子不断地刨着雪地,溅起大片的雪花,试图挣脱周铁栓的压制。 周铁栓被这剧烈的挣扎弄得灰头土脸,可他就是不松手。 林川瞅准时机,对周铁栓喊道:“铁栓,把绳子递过来,先把这头绑上!” 周铁栓腾出一只手,费力地把绳子扔给林川。 林川一只手接过绳子,另一只手依旧死死地控制着狍子,他快速地用绳子把狍子脖子套住,打了个防爆冲结。 这种结,只要一挣扎就会勒紧脖子,如果停下来,就会松开些。 把两头狍子都拴紧,林川和周铁栓这才松了口气。 大狍子挣扎了好长时间,终于累得停了下来。原本四散奔逃的小狍子,竟然慢慢凑了过来,只不过不敢靠近,而是离得不远,嘴里“嘤嘤”地叫着。 “叔,你可真是太牛啦。” 周铁栓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咋能不高兴? 这趟进山,两天一夜,一共才打了五只野兔野鸡。 可是,救了一头小豹子,还抓了两头大狍子! 算上跟在后头的小狍子,这是把狍子全家都抓到了。 我的天呐,戏台子上都不敢这么演! 第40章,鸡飞狗跳 上官屯,老屋外。 周秀兰坐在太阳底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山上的方向。 周来顺坐在板凳上,面前摆着一块磨刀石。 手里的斧头已经磨得斧刃锋利,斧面锃亮,可他还是停不下来。 太阳都过头顶了,人怎么还没回来? 不是说最多在山上呆两天吗?就住一个晚上? 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会不会是崴脚了,所以走得慢? 唉,真是急死个人…… 周铁柱和周铁蛋在身边跑来跑去,让他有些心烦,忍不住喝道:“给我消停点!俩兔崽子……跑啥跑?柴火都收拾好了吗?” 俩小子瞬间站得笔直,周铁柱说道:“爹,都,都收拾好了。” “行了行了,别乱唧唧跑。”周来顺没好气地摆摆手。 正在屋里往大锅里舀水的王红英走出来,喊道:“老二老三,你俩别惹你爹生气,给我抱点柴火过来。” 周铁柱抱着柴火进了屋,撅着嘴嘟囔着:“爹担心大哥和林叔,干嘛冲我们发火?” 王红英等了他一眼:“老实坐那给我烧火,嘴里少叨叨两句!” 周铁蛋看了一眼大锅,纳闷道:“娘,今天吃啥?” “你就知道吃吃吃……” 其实她心里也慌得很,可是不敢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 只能拼命给自己找点事儿干,让自己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周铁柱拉着风箱,锅底的火旺了起来。 王红英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磨斧头的周来顺,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开口说话。 风箱呼呼地响着。 外面传来周秀兰的一声喊。 王红英没听清楚,刚问出一句:“你妹喊什么?” 便看到周铁柱整个人窜出了屋子,周来顺也扔下了斧头,几个人朝着山上的方向冲去。 “怎么啦?” 王红英两腿有些发软,跌跌撞撞跑出门,扶着门框,她看到了山上的身影。 是大儿子…… 他和林川大兄弟在一起…… 终于平安回来了…… 全家人都冲向了归来的两个身影。 王红英泪眼婆娑,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后头。 他俩后头,那是跟了一群啥玩意儿啊? 周来顺抢过林川手里的雪橇绳。 “妈呀,哥,咋抓的狍子?” 周铁栓跑到周铁柱身边,两人一人拽住一条拴狍子的绳子。 “抓住了,别让它跑了。” 大狍子吓得直叫唤,兄弟俩死死地攥着绳子,拉着大狍子往家走。 周秀兰跑得慢,可也是张开双臂,坚决地朝林川扑过去。 林川蹲下身,一把抱起周秀兰。 站起身的时候,周秀兰已经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嫂子,我们回来了。” 林川冲王红英笑道。 “哎,回来就好,大兄弟,快回屋暖和暖和。” 一听到林川的声音,王红英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下来。 说来真是奇怪。 林川这么大一个陌生人,自从来到家里,她就莫名其妙觉得亲切。 不只是那种单纯的觉得一个人面善,而是从心底里,相信他。 儿子跟着林川进山,她一点都不担心,反而会担心他们吃不好,睡不香。 他是周家的恩人,更像是周家的亲人。 老天爷怎么就把这么好的一个人,给送到周家来了呢? “妈!我回来了!”周铁栓也大声喊道。 “妈听见啦。饿坏了吧儿啊?” 王红英擦了一把眼泪,顾不上别的,赶紧跟上雪橇。 “妈,我们这次发大财了!”周铁栓忍不住说道。 “哎哎,发大财,发大财。” 王红英点头回应,活生生的狍子就在眼前,可不是发大财? 两头大狍子被拉进了院子里,绑在了石磨上。 周家四兄妹跑去屋前屋后,割了些干草,王红英又从厢房里拿了点豆饼出来。 全家人躲进屋里,关上门,几个脑袋全凑在门缝上,往外偷偷看着。 大狍子挣脱不开,消停了一会儿,虽然害怕,可见到有吃的,竟然低头啃了起来。 “叔,小狍子会进来吗?”周铁栓期待地问道。 “肯定会。”林川低声道:“都一路跟到这儿了,肯定离不开它们的娘。” “来了来了!”周铁蛋惊呼一声。 “小点声,别吓着它们。” 门外,几头小狍子把娘跟丢了,可怜兮兮地叫了起来。 果然,院子里的大狍子,听到小狍子嘤嘤的叫声,也忍不住回应了起来。 听到大狍子的呼唤,五头小狍子呆呆地站在院门外,看着院子里。 没过一会儿,大狍子又叫了两声。 只见几头小狍子蹦蹦跳跳,竟然都进了院子里。 有两头狍子,径直钻到了大狍子的肚子下面,喝起了奶。 “哎呀,还是奶崽子啊,怪不得跟着不走呢……” “叔,咱们要杀它们吗?”周秀兰心疼地问道。 “不杀,咱们养着。”林川说道。 “啊?那咋养?”王红英愣了愣。 省的豆饼也不多了,家里都不够吃的,咋养这么多狍子。 “不是咱家养,是高级社来养。”林川说道:“还有小豹子,吃的不用咱来管。” “什么小包子?” “小豹子,嘿嘿嘿……” 周铁栓放下背包,打开,从里面掏出呆萌的小豹子来。 “哎呀妈呀——” 随着一声叫喊,屋里顿时鸡飞狗跳。 …… 刘三炮打死也没想到,林川上了趟山,还真逮回来活着的猎物。 看着被系在石磨上的大狍子,和吓得到处蹿的五头小狍子,他伸出只剩两根手指的右手,挠了挠头。 “狍子咱也没养过啊,能养得活吗?” “能,三哥。”林川斩钉截铁地说道。 当然能啦,不然后世那么多狍子养殖场养的是什么? 看他这么有信心,刘三炮也不犹豫:“那你打算咋整这玩意儿?搁哪儿养啊?” “三哥,就把旁边的空地,围上围栏,不过这得需要人手帮忙。” “人手那还不好说?”刘三炮笑起来:“只要你别跟我要钱要粮,人手有的是!” “围栏的木头得咱们社里出,这是公家的事儿,还得盖个棚子,弄个喂狍子的草料槽。” “那要不要给你盖间房?” “行啊!也是公家出吗?” “滚犊子。” “那不要了,等我攒钱自己盖。” “行了,就这些了吗?还有别的没?” “还有……我抓这些,社里得开始给我算工分吧?” “哈哈哈,算算算,有了狍子,咱野猪场,不对,得改名狍子场了,这家伙……大好事儿!我去跟社长说!” “先不用改名,我寻思寻思,能不能上山抓个野猪崽儿……” 第41章,小斑鸠出壳啦 刘三炮一愣:“啥?你还真有办法抓野猪崽儿?” 林川点头道:“三哥,社长都发话了,这事儿不是开玩笑吧?” “兄弟,你要是有招,那三哥我指定全力帮你。” 刘三炮说道:“不过你这么忙活,不应该只是为了点工分吧?” 林川沉默了一会儿。 这怎么说呢? 当然不是为了挣工分。 而是为了能够融入到高级社这个集体,获取更多的话语权。 穿越过来这一个月,他算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要想让姥姥家平安度过接下来的灾荒之年,除非全家到山林里面隐居,否则的话,不可能脱离高级社这个大集体,苟且偷生。 如果到时候全屯的人都没吃的,只有姥姥家有,依着林川对姥姥全家人的了解,他们会义无反顾地拿出家里的粮食,分给街坊邻居,大家一起同甘共苦。 他要在今年上半年,尽量说服廖长春社长,发动全村的力量,蓄水、垦荒,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在灾荒年里,有水浇地,有粮食收成。 而要让廖长春听自己的建议,首先就要在高级社里,做出一些成绩来。 林川看着远处的斜阳。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甚至没有电的日子,似乎过得格外慢。 可想到接下来的几年,林川心里就有些打怵。 到底怎样的灾荒,才能让人啃树皮、吃观音土…… 他不能想,也不敢想。 可不管怎样,日子过去一天,就离灾荒近一天。 “三哥,我就想让大家的日子过好一点儿。” 林川转过头去,看着刘三炮:“你相信我吗?” 刘三炮心里一愣,这句话问得太正式,以至于他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他看着林川,对方的目光里,似乎隐藏着很多他看不明白的东西,可直觉告诉他,此时的林川,无比的真诚。 “兄弟……”刘三炮斟酌了一下语句,说道:“我对你的信任,应该不比来顺少。” “谢谢你,三哥。”林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把心里的烦闷都甩掉。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刘三炮看着他,目光疑惑。 “三哥,索伦族想重新跟汉人做生意。”林川笑着岔开话题。 “做生意?”刘三炮见他不愿意说,也不再问,便接茬道:“好事儿啊,难道你……你和他们结成安达了?” “你也知道安达?”林川惊喜道:“我遇见的就是托尔多他们。” “我知道你会遇见他们。”刘三炮笑道:“要不,为啥让你进山带着弓?” “原来如此啊,三哥。”林川恍然大悟:“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兄弟,索伦族交朋友,要看缘分。你想找他们,如果没有缘分,即便是面对面也没有用。你看现在,我不告诉你,你不也找到了他们,还结成了安达?” “三哥,我有个想法。” “你说。” “我想借助索伦族,接上毛子那边的线。” “毛子?”刘三哥表情严肃起来:“兄弟,你知道现在不允许搞这事儿吧?那可是投机倒把啊。” “三哥,我没想着赚黑心钱。”林川的目光和他对视:“我只想让全家人能活下去,将来能过上好日子。” 刘三炮盯着他,他也盯着刘三炮。 过了半晌,刘三炮悠悠说道: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能带上三哥一块不?” “三哥,我这条船,你不上,我也得拽着你!” “上!瘪犊子玩意儿才不上!”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周铁蛋的声音,从鸡窝哪个方向传过来。 “叔!小斑鸠出壳啦——” “啥?斑鸠?”刘三炮惊讶道:“咋还有这玩意儿呢?” “上次给你拿斑鸠换子弹,顺便捡了三颗蛋,就拿回来让老母鸡孵着了……” 说着话,两人朝鸡窝走去。 这个年头,农村人想要挣点钱不容易,除了每天挣工分,也就家里养几只鸡鸭,下了蛋不舍得吃,留着卖钱,或者跟邻居换布票什么的。 周家的鸡窝里有三只鸡,一只大公鸡,两只老母鸡。这次母鸡下蛋,王红英捡蛋晚了些,老母鸡就坐在鸡窝里不出来了,王红英看它有抱窝的意思,干脆就想试试看,能不能孵出小鸡儿来。上次捡到的斑鸠蛋,正好也放了进去。 谁知道和小鸡前后脚孵了出来。 刚孵出来的三只小斑鸠不会走路,浑身毛发稀疏,连眼睛都没睁开。 这可把老母鸡给整不会了,这些年抱窝孵出来那么多小鸡崽子,没见过这样婶儿的娃啊! 还好林川早有准备,昨天小鸡出壳,估摸着斑鸠也快了,就提前给周铁蛋和周秀兰准备了一个干草窝,里面铺了点儿棉絮,当成斑鸠的小窝。 也不知道小斑鸠吃啥,就用水泡了豆饼,搅成糊来喂它们。 周铁蛋咋咋唬唬,一出声,三只小斑鸠就集体缩在窝里,动也不动。 可周秀兰一说话,它们马上就伸长了脖子,长着大嘴“叽叽”叫个不停,明显是把周秀兰当成了妈。 这让林川哭笑不得。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三只斑鸠当兄弟姐妹。 周秀兰心细得很,对这三只小斑鸠照顾有加,用草棍轻轻沾着豆饼糊,喂到小斑鸠嘴里。等喂饱了,它们就缩回窝里,呼呼大睡。 …… 听了林川关于抓到大狍子小狍子、小狍子长大再下崽、崽长大能吃肉卖皮创造效益的分析后,廖长春社长眼睛都绿的,当即拍板,在周来顺房子后面靠近山脚的那片山林上,建一座占地一亩的狍子养殖场。 林川原本是想建在空地上,可后来改了主意,如果依山而建的话,只需要沿着外围的树,围上铁丝网或者栅栏,不仅省料,而且原生态的环境,更适合狍子生活。 这片山用来做养殖基地再合适不过,坡势平缓,树木茂盛,而且将来扩张的话,也有很大的空间。 这一亩地的面积,有半亩在山上,剩下的半亩地,往山脚用栅栏向外延伸出来,用来建造人工饲养的棚子和储藏干草的仓库。 高级社的动员能力没的说。 第二天,刘三炮就召集了屯里的几位木工活不错的大爷,由他们带头,全屯几十口子青壮年劳力,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养殖场建设工作。 林川则带着从索伦族那里拿到的十张狍子皮和两根鹿茸,一大早就去了乡里。 他想尽早确认索伦族要兑换的物资,早些上山,商量跟毛子做生意的事情。 他走得早,等到了乡里的时候,国营供销社竟然还没有开门。 街上没几个人,这年头,很少有人没事大清早出来逛街,要么早起的出去干活了,要么在家里守着炕头,谁闲得出来挨风吹啊。 “突突突……” 一阵拖拉机的轰鸣声,从大街西头响起来。 第42章,这么高的利润率 拖拉机停在了供销社门口。 “林川?”开拖拉机的人大叫一声,笑着熄了火。 “四海?”林川惊喜道。 他看到拖拉机后斗上跳下来几个人,赵社长也在其中,便笑着打招呼道:“赵叔。” “哎,你怎么来啦?”赵四海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地上的雪橇:“哎哟,又来货了?” “对!来货啦!”林川笑道。 赵社长笑眯眯走过来:“小川,介次带的么好东西?” 他的山东口音很重,不过林川听得明白。 “赵叔,你上次问的皮子,我带来啦。” “俺滴娘啊,哎呀介个好,介个好!” 赵社长一把蹲在雪橇旁,拿起鞣好的狍子皮,用手摩挲着:“哎呀,介个质量真好!从哪弄来的?” “索伦族。”林川笑道。 “索伦族?小川你可真是厉害哈!”赵社长拿着皮子,反复摩挲观看,赞不绝口:“真不愧是游猎民族的手艺,就是一流啊!” “林川,你又上山啦?”赵四海问道。 “嗯呐。”林川故意逗他:“抓了活的狍子,还抓了个豹子!” “啥?狍子?豹子?”赵四海脸色一惊,目光怀疑道:“你就吹牛吧。” “没有吹牛,真的!” “我不信!” “不信算了。” “啊?真的啊?” “嗯呐!” “哎呀,那我今天送你回去!” “哈哈哈好!” 跟着供销社女售货员张彩梅算了半天账,林川差点闪了腰。 十张狍子皮,七张定了一级,三张定了二级。 按照一级十五块、二级十二块的收购价,一共卖了141块钱。 而两根鹿茸,由于是驯鹿的鹿茸,等级不高,收购价格17块钱一斤,一共卖了44.2块钱。 张彩梅点好厚厚的一沓钞票,递给林川。 林川接过去,看着手上这沓皱皱巴巴的、新旧不一的纸币,三块和五块的面值最多。 绿色的三块钱钞票,背面是一座山和一座石拱桥,林川不知道这是哪里,但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一个极为有纪念意义的地方。 他虽然不懂收藏,可也知道,在后世根本就不存在三元的面值,如果存下来几张的话,不知道未来在收藏领域能卖多少钱。 可这年头,要把三块钱存下来不花,除非是家里很有钱。 林川想了想,把这个念头先放了起来。 “张彩梅同志,我还得买这些东西。”他递过去一张物资清单。 这趟来卖皮子和鹿茸,正好也顺便把索伦族需要的物资也都采买齐全。 张彩梅接过清单,看了一眼,瞬间愣住了:“妈呀,你有这么多票吗?” “啊?”林川懵了一下,他竟然忘了这个严重的问题。 现在是计划经济,供销社都是靠票来卖东西的。 不过张彩梅倒是认识他,知道他跟赵四海和赵社长熟悉,把清单递给他,笑道:“你先去找社长,看看能不能特批,要不然可没法卖给你。” “太好了,谢谢你啊。”林川忙不迭地感激道。 张彩梅“噗哧”一笑:“不用谢,快去吧。” 看着林川走出门,去找停拖拉机的赵四海,旁边的售货员笑起来。 “彩梅啊,你没问问他有没有对象啊?” “没问呐……”张彩梅脸红起来:“问那个嘎哈呀?” “哎呀妈呀,还问那个嘎哈……你没瞅着你刚才那模样,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胡姐,你别瞎吵吵,让人听见多不好啊……” 张彩梅两条麻花大辫在身后一甩,挺起鼓鼓囊囊的花棉袄:“可不能乱说瞎话。” …… 在旁边的大院找到赵四海,讲了自己的难题,赵四海二话没说,就带他去找赵社长。 也得亏赵社长懂行,知道索伦族以货易货的规矩,再加上本来索伦族的关系也是他提出来的需求,二话没说,就写了一个特批条子,交给林川。 供销社收的这些皮子,是国家出口赚外汇的好东西,只是现在汉族猎人对皮子的处理水平,远远不如那些游牧民族。 供销社每年都有上面派下来的收购任务,上次见了林川,赵社长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林川还真搞来了一级的狍子皮,这让赵社长心情大好,签完条子后,连声嘱咐林川,以后这样的好货,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有了特批条子,再回到供销社柜台,自然是一路绿灯。 赵四海把拖拉机又开了出来,等在了供销社大门口。 六十度的高粱酒,装了四十斤,一共二十块; 一毛八的食盐,装了二十斤,一共三块六; 两毛二的白面,装了两百斤,一共四十四块; 将近三百斤的物资,再加上二十块肥皂、五十盒火柴,一共才花了七十二块。 林川反复算了好几次,才确信无疑—— 跟索伦族做这一趟生意,他就赚了一百一十三块钱! 差不多150%的利润率! …… 回去的路上,林川心情格外飞扬。 这么高的利润率,属实让人意想不到。 要知道,这次赚钱和上次卖野猪肉和山狸子皮可不同。 上一次,是属于打猎的收益,赚的是进山打猎的辛苦钱,很不稳定。 而这一次,是属于贸易往来的收益,相对更加稳定,而且收益更高。 索伦族住在山里头,山里冬天冷,白酒是索伦族男人每天都会喝的长期消耗品。 食盐既是用来当日常饮食的调味料,更重要的,是喂养驯鹿和进山打猎的重要工具。驯鹿爱舔食盐,山里的很多野物,也可以通过食盐制造的盐碱环境来诱捕,所以,食盐的消耗量也不低。 至于面粉,更是日常要用到的,索伦族平日吃肉为主,对面粉做的饼子需求量很大。 也就是进山没有足够的载重工具,否则的话,两百斤的面粉根本不够他们全族吃几天。 再加上面粉本来价格不够高,往年的商人,也不愿意做这方面的生意。 这就是为什么跟索伦族做贸易,利润很高的原因了。 不过,找到了赚钱的路子,也并不意味着以后就高枕无忧了。 毕竟这还是计划经济的时代。 如何把钱变成粮票,以及实实在在的粮食,才是接下来…… 真正的挑战。 第43章,你来抢人是吗? 坐着赵四海的拖拉机,回到上官屯。 大老远的,就看见大队部的路边,停了一辆吉普车。 只见赵四海原本放松的身体突然绷紧了起来。 他一抬胳膊,顺便把脖子一缩,拖拉机“突突突”开了过去。 “咋的啦,四海?”林川坐在他后边,大声问道。 “啊没事,没事,眯眼睛了。”赵四海喊道。 林川才不信他的鬼话,他明显是看到了刚才的吉普车,才有了这样的反应。 开到周来顺家门口,又是一通忙活。 林川招呼周铁栓他们帮忙搬东西,哪些是要带上山的,哪些是顺便给家里买的,一一嘱咐分好类。 刚要带赵四海去看小豹子,就看见他紧张兮兮地发动了拖拉机,坐上了驾驶位。 “我有事,我有事,先回去了啊。” 赵四海愁眉苦脸地挤出了个笑容,不等他反应,就“突突突”开走了。 林川挠了挠头,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 回到屋里,没过半个小时,就听见外面大喇叭响起来: “各位屯民,各位社员,注意了啊!注意了啊!” “现在广播一条喜讯——” “经红星军垦农场研究决定,对上个月底配合抓捕特务的几位上官屯屯民,予以表彰……” “他们是——” “高级社民兵队长刘三炮,副队长林川……” “高级社民兵刁大言、陈满堂、李满仓、丁大山……” “请以上人员听到广播,到大队部领取表彰……” “再重复一遍……” 听着广播里传出来的喜讯,周铁栓的眼睛都直了。 他们只知道林川带回来一把枪和好多子弹,却不知道,原来林川是去做了这么一件大事。 周铁栓叫道:“叔!上次你们进山,是去抓特务啊?” 王红英纳闷道:“啊?怎么现在还有特务啊?” 周来顺冷哼一声:“哼,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真特娘的该死。” “叔,抓特务开枪了没?打人了没?” 兄弟几个的脑袋凑了上来。 “赶紧滚一边去!”周来顺眼睛一瞪:“吵吵什么?” 王红英笑着催促:“大兄弟,赶紧去领奖啊。” “哦!领奖去咯——” 周铁栓带着弟弟妹妹冲出了房门,那架势,比他们自己领奖还开心。 …… 来到大队部,周家四兄弟不敢进去了,躲在窗口边往里偷看。 “说曹操,曹操到!林川兄弟,农场首长来看望你啦!” 看到林川进门,廖长春笑着说道。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听到廖长春喊出林川的名字,目光一亮: “哎呀,这就是抓到特务的大功臣?你叫林川?” “报告首长!”林川敬了个礼,喊道:“我是林川!” “来来来我给两位介绍一下哈。” 廖长春笑道:“赵铁军,赵营长,我的老战友,红星军垦农场的场长;老赵,这位就是林川,我们高级社民兵大队的副队长,我的得力干将!” “哈哈哈……什么营长不营长的?” 中年人大笑起来:“现在顶多是个场长。” “场长好!”林川利索地叫道。 “哎呀那不行!”廖长春不乐意道:“林川,首长就是首长,军垦农场也是姓军。” “首长好!” “那不行,不能叫首长。” “场长好!” “滚犊子,你就是首长。” “滚犊子,很快就军转民啦,什么首长……” “老赵,你转生产部队也是部队啊,不像我,直接转业。” “干两年生产,以后估计都不拿枪了。”赵铁军说道,“咱俩都一样。” “那多好,过去咱俩一起打仗,现在咱俩一起建设边疆,好事。” “对,好事!”赵铁军目光转向林川,“说正事,林川同志……” “到!”林川答道。 听廖长春和赵铁军聊的内容,看来两人关系非常亲近。 “军垦农场”这个名字,让林川心里很是兴奋。 这是华夏解放后,边疆安全形势严峻,上层在疆省、黑省、蒙省等边疆地区的大手笔。刚刚经历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大量的军人面临复转安置问题,通过建立军垦农场,大批军人屯垦戍边,既能进行大规模的经济建设和土地开发,又能在边境地区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 既然有廖长春和赵铁军这层关系,守着军垦农场,应该可以做好多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军垦农场,几乎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小社会。开荒建场、规模扩张、建设工厂、医院、学校、社区……内部的社会管理体系,相对来说,甚至比许多地区都要完善。 “林川同志,这次进山抓捕特务的任务,你立了大功!” 没等林川仔细琢磨,赵铁军开口说道,“那特务打伤了我两个兵!要是被他给逃脱了,我这张老脸,都没法去面对我的兵!” 赵铁军这么说,廖长春喜上眉梢。 当兵出身的,谁不想立功? 林川是红星集体高级社的民兵副队长,他立的功,就是在给廖长春的脸上贴金。 “行了老赵,别打官腔了!”廖长春催促道,“快说,什么奖励?” “奖励你不是都收起来了嘛?” 赵铁军眉毛一瞪,“一百市斤面粉,一箱白酒,你还想咋滴?” “哎呀那是给高级社的奖励,集体的奖励!”廖长春嚷道,“我现在问的是个人!林川这么大的功,你不得奖励他个人?” “谁说不奖励的?”赵铁军骂骂咧咧道,“你急什么?皇上不急太监急……” 他这么一骂,廖长春顿时没了脾气。 赵铁军目光转向林川,表情瞬间变得和蔼了许多,说道:“经农场党委同意,决定授予林川同志农场标兵称号,并奖励白面二十市斤!” “好!!”廖长春一听,这奖励算是实打实的,立刻带头鼓起掌来。 “你等会!我还没说完呢……”赵铁军继续说道,“同时,农场党委一致同意,邀请林川同志,加入红星军垦农场……” “啥?老赵你给我滚犊子!”廖长春一把推开赵铁军,“合着你是来我这里抢人了是吗?” “哎你注意身份,别推推搡搡的!”赵铁军不理他,笑眯眯地问林川,“林川同志,你是否同意加入……” “我反对!”廖长春一把将他扒拉开,拉着林川说道,“林川我跟你说啊,你刚当上民兵副队长,我跟刘三炮说一声,让他把队长位置让出来!” “你别整没用的,让林川同志自己说!” 赵铁军拉着廖长春,两个人顿时推搡在一起。 “咣”的一声,门又开了。 刘三炮和李满仓几个人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这……咋还干起来了呢?” 第44章,保证完成任务! 看到刘三炮他们都来了,廖长春和赵铁军也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打打闹闹。 赵铁军松开手:“老廖,我可是听说了啊,这林川可是打猎的一把好手。” 廖长春两眼一瞪:“咋的?你们可是军垦农场,神枪手一抓一大把,为啥把主意打我的人身上了?” “打猎又不是光靠枪法!”赵铁军说道:“再说了,我们肩负着垦荒的任务,哪有空进山打猎?” “好啊老赵,你想给你的兵吃肉,就要从我这里抢人?你赶紧给我滚,下次别来了!” “哎呀老廖,你咋这么抠搜的呢?借调行不?借调……” “那也不成,我们高级社的生产建设任务也很重啊!再说了,我们狍子场刚建起来,正是需要林川同志发光发热的时候……” “啥狍子场?狍子?能吃的那个狍子?你们养狍子了?姓廖的,这事儿我咋不知道?” “啥事儿都得告诉你?” “咱俩还是不是好战友好兄弟了?” “现在是好战友好兄弟了?刚才抢人的时候呢?” “嘿嘿……消消气……” “滚犊子!” 两人又吵吵了一会儿,林川总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这位赵铁军场长是想给农场的老兵们搞肉吃啊…… 这可是太好的机会了…… 林川眼珠子一转,开口道:“两位首长……我有个提议……” “啥提议啊?”赵铁军笑呵呵地转过头来。 林川说道:“不如,让咱们民兵队负责打猎,打到的猎物,除了留一部分给咱们高级社以外,其它的,就专门供应给军垦农场,农场这边,就用粮食来换,怎么样?” “哎?这想法不错,我同意。”一听到林川的建议,廖长春喜笑颜开。 他和赵铁军关系太熟了,以至于谁都没往粮肉交易方面去考虑,林川这么一说,可真算是说到了他的心窝子里。 赵铁军开口道:“好,林川。不过你能保证,每个季度给农场供应两千斤的肉吗?” 林川惊讶道:“每个季度两千斤?” 赵铁军点点头:“战士们都是干的重体力活,我起码得让他们每人每个月能吃到一斤肉吧?” 廖长春严肃地说道:“老赵,两千斤肉,一个月七百斤,用粮食换的话……那可是三千斤口粮啊!够六十个劳动力吃一个月的!” 赵铁军看了他一眼:“你再换点粗粮,就更多了。关键是农场现在不缺口粮,缺肉啊。” “那我们又缺口粮又缺肉。” 廖长春看了一眼林川:“我说林川啊,川老弟啊,这个打猎的任务可不轻松,你觉得能行吗?” 高级社之前组织过集体打猎,可也闹出了挺不开心的事情,进山打猎不同于在野地里垦荒,弄不好可是要把性命丢进大山里头。 “两位首长!”林川大声道:“我只有两个条件!只要能满足,保证完成任务!” “什么条件,你说!” 林川目光投向廖长春:“第一,进山打猎的人手,我来挑。” 廖长春点头道:“这太没问题啦。” 林川的目光转向赵铁军:“第二,打猎的枪,需要军垦农场借几把……制式步枪……” 赵铁军看着他,问道:“你需要几把枪?” 林川扒拉了一会儿手指头,说道:“最少五把。子弹得管够。” 赵铁军点头道:“行,五把枪,一千发子弹,够不?” “哎妈呀,太够了!”林川“啪”的一声敬礼道:“有首长支持,保证完成任务!” …… 回到姥姥的老房子。 残阳的余晖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老屋的炕头上。 林川把周来顺和王红英叫进里屋。 两人看他表情严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有些忐忑。 林川让他俩脱鞋上炕,待两人在炕头局促地坐定后,自己则坐到另一边,中间留出一大块空档。 “大兄弟,你这是要嘎哈呀?”周来顺问道。 “就是,这是嘎哈呀?” 王红英也跟着附和,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我咋有点紧张了尼?” “你俩闭上眼睛,不许睁开。”林川神秘兮兮地笑道。 “这又是整啥玩意儿呢?”两人对视一眼,满心疑惑,却也只能乖乖闭上眼睛,双手不安地交叠在身前。 “不许睁啊,不许偷看啊。”林川嘱咐道。 “不偷看,不偷看。”两人赶忙应和,眼睛闭得更紧了。 黑暗中,寂静被林川窸窸窣窣的动作打破,纸张摩挲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好了,睁开吧。” 过了好一会儿,林川开口道。 两人缓缓睁开眼睛,刹那间,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满炕铺满了花花绿绿的纸币,那在微光下闪烁着的光芒,晃得他们有些睁不开眼。 王红英最先回过神来,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如同筛糠一般颤抖起来。 慌乱中,她一个箭步冲下炕头,匆匆奔到门口,用力关上房门。 “咋啦?”林川有些纳闷,“关门干啥呀?” “大兄弟,你……你……你在哪抢的还是偷的?”王红英嘴唇哆哆嗦嗦,问道。 “别扯犊子!”周来顺瞪大了眼睛,大声呵斥道,可话刚出口,底气便泄了大半,“大兄弟不是……那种……”他说着说着,目光颤抖着望向林川,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是……啊?” “什么呀?”林川大笑起来,“这是我帮索伦族做生意挣的钱!” “真的啊?”两人面面相觑,似乎还未从这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嗯呐!那还有假?”林川笑道:“厢房那堆酒和粮食不就是吗?” “可你不是还往家里买粮食了吗?” “哎呀嫂子,花了点钱,这些是剩下的。” “哎妈呀吓死我了。”王红英抬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我以为你偷的呢。” 林川从炕上拿起一堆钱,二话没说,直接塞到王红英手上:“这五十给你,嫂子。” “啥?”王红英手像是被火烧了一下,一个哆嗦,把钱全扔回了炕上,“给我干嘛?我可不敢拿!” “我说拿着就拿着!”林川了解姥姥的性格,这王红英虽然还年轻,但人没变,“你不拿,我就不在这儿住了!” “大兄弟,你这是嘎哈呀?”周来顺说道,“也不能给这么多钱啊……” “来顺哥,过去的事儿,我啥也不记得了,得亏你和嫂子收留我。”林川此时已经代入了角色,自然说出来也是情真意切,“要是没你们和他们四个,我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哪里还能体会到家的温暖?说起来,在我心里,你们就是我的家人,我现在已经离不开你们一家了。” “好!大兄弟,我拿,我拿,我拿还不行吗?我都给你存着,给你娶媳妇用……” “什么娶媳妇?这钱你用来买肉买米买面……” “大兄弟,现在规定,只能用票了……” “所以用钱买票啊!上黑市买啊!总之,这钱必须要让孩子吃饱饭!” “好,好,好……” 王红英抬手捂住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心中五味杂陈。 这五十块钱,也太多了。 她和孩子他爹,辛苦一年,差不多也就挣这么多…… 虽然相处时日尚短,可她又怎能不明白林川的心意? 给她这么多钱,就是让她不要担心以后的日子,不要担心吃不饱饭。 哪里是林川离不开他们一家? 明明是他们一家…… 离不开林川了…… 第45章,给小豹子起啥名字? 老屋旁,一座不到两米深的土坑。 本来周来顺打算在这挖口水井,只不过挖了一半就入冬了,泥土冻得太硬,只好等来年开春后再继续挖。 刚好,现在成了小豹子的窝。 达鲁送了些奶条子。这可是好东西,质地紧实,奶香浓郁。把它泡在热水里,等奶条子慢慢变软、融散,搅拌均匀,最后把切得细碎的肉添进去。 就是一顿香气四溢的豹子大餐。 那小豹子就是个吃货,每次瞧见食物端来,眼睛立刻瞪得溜圆,二话不说,一头扎进盆里,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没几天工夫,它的个头就蹿大了近乎一半,原先还毛茸茸的一团,如今身形愈发矫健,四肢也更显粗壮有力。 王红英心疼粮食,每次林川准备肉粥的时候,嘴上总会忍不住念叨几句:“这家伙,吃起东西来跟无底洞似的,也太费了。” 话虽如此,可她望向小豹子的眼神里,分明透着几分宠溺。 只是偶尔,她瞧见小豹子愈发活泼好动的模样,心里又会泛起嘀咕:“这家伙,等养大了,万一野性难驯,偷跑出去伤人可咋整?” 林川倒不这么想。 豹子养熟了,可是猎人的好帮手。 这可不是他异想天开,而是达鲁说的。 索伦族的传说里,老一辈猎人,就有养猎豹的习惯。 那些猎豹与猎人默契配合,在茫茫山林间纵横驰骋,收获颇丰,可比猎狗厉害多了。 林川蹲在土坑里,看着小豹子呼哧呼哧地吃着盆里的肉奶粥,眼神里满是温柔。 豹子和人可不一样。 人能吃面食,可豹子只吃肉。 这家伙再长大一些,每天吃的肉就得按公斤来计算。 眼看着家里存下来的野猪肉就不够了,得赶紧上山打猎啊。 之前在大队部里,跟赵铁军和廖长春说起打猎的事情,其实他早就想了很久。 明年开始的灾荒,会持续三年。 除了旱灾的缘故,还有一些人为的问题,比如劳动力不足。 原本村里种地的劳动力,都被抽调去工厂了。 大量的农村,都开办了土法炼钢,导致种地的人手大幅下降,也是导致粮食产量不够的原因。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不过,林川有后世的记忆,知道屯粮的重要性。 利用打猎来和军垦农场交换粮食,是一步双方共赢的棋路。 但要实现这一步的前提,就是组建一支合格的狩猎队。 “小豹子,狩猎队可不能少了你啊。” 他轻轻地抚摸着小豹子的脑袋,小豹子嘴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从索伦族那里,能学到很多驯养猎豹的经验。 有了猎豹,再加上好几把钢枪,在大山里面,就没有对手了。 周铁蛋和周秀兰蹲在土坑旁边,低头看着坑里面的叔和豹。 周秀兰忽闪着大眼睛,问道:“叔,它有名字吗?” 林川抬起头来:“没有呢。秀兰,要不你给起一个?” “行。”周秀兰奶声奶气道,“我想想啊。” 周铁蛋看着她,低声道:“妹,给它起名叫霸王,多带劲。” “不的。”周秀兰摇头。 “那叫嗷呜。”周铁蛋不甘心,继续建议道。 “不的。”周秀兰依旧摇头。 没一会儿,周秀兰冲坑里喊道:“叔,我想好名字了。” 林川抬起头来,咧开嘴:“叫什么?” 周秀兰笑起来:“悟空。” “啥?” “齐天大圣,孙悟空——” 林川心里一揪。 记忆里,老妈曾经养了一条三花猫,陪了她许多年。 那只猫厉害得很,打遍全屯猫狗,从无敌手,可唯独对老妈特别温柔。 直到老妈去世后没多久,它也走了。 那只猫的名字,就叫悟空。 天气很好。 周秀兰蹲在头顶上,像极了一个大号的洋娃娃。 她冲着林川呵呵笑着。 林川眼里一热,视线瞬间又模糊了起来。 “行。”他用力地点点头:“就叫悟空!” …… 午饭吃的棒子面粥和饼子,粥里加了碎肉,炖得烂糊,四兄妹连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 王红英忍俊不禁,嘴上念叨着:“哎呀,别整那么埋汰,锅里还有,把碗给我!” “娘,我吃饱了。”周铁栓放下碗筷:“给他们盛吧。” “你吃饱了个屁!”王红英拿过他的碗,“说了锅里还有,够你弟妹吃,你叔现在盯着我煮饭呢,今天煮得多,够你们造的,敞开肚子吃吧,今年就能挣工分了!” “啥?”周铁栓一愣。 “你个瘪犊子娘们!”周来顺一脸嫌弃地骂道:“嘴上怎么没把门的呢?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怪我,怪我,怪我。”王红英憋不住笑,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没事,来顺哥,让铁栓知道也好。” 林川笑道:“铁栓,你要是练好枪法,就能加入民兵大队了!” “真的啊?”周铁栓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兴奋地问道。 “哎!别高兴太早。”林川说道:“前提是,你要练好枪法……” “叔!我现在踞枪可厉害了,我也有劲儿了!” 周铁栓冲外面的王红英喊道:“娘!给我盛一大碗粥!我吃饱了踞枪给叔看!” “行!给你盛一大碗……”王红英乐呵呵地答应道。 “叔,我也想当民兵……”周铁柱听到大哥能进民兵大队,有些着急。 林川冲他点点头:“你先长到一米五,再把踞枪练好……” “好嘞!”周铁柱来了劲,抱着刚盛的一碗粥就大口喝了起来。 “铁栓,吃饱饭。”林川说道:“从今天开始……教你打枪。” “真的啊!叔?”周铁栓愣了半晌。 “大兄弟,会不会太早了点儿?”王红英紧张地问道。 “娘!不早!不早……”周铁栓焦急地说道,生怕林川改了主意。 林川摇摇头,说道:“试试吧,时间不等人啊。” “咋滴了,要打仗啊?”王红英脸色“唰”地白了。 “你个瘪犊子娘们!”周来顺骂骂咧咧道:“没好屁就憋着,瞎说什么?” “过了年要组建狩猎队。” 林川笑起来:“我寻思着,铁栓如果行的话,就带上他。” “叔!”周铁栓一下子直起了腰杆:“我肯定行!” 第46章,人生中的第一枪 一杆莫辛纳甘枪,足足有八斤重 拎着它其实并不费劲,可要用好它,却是难上加难。 林川当特战侦察兵的时候,对射击的考核是重中之重。 没有别的捷径,就是掌握要领,反复练习,练到条件反射的肌肉记忆。 好在前辈们几十年来攒下了足够多的经验,也有足够科学的方法去训练。 简单来说,就是九个字:“练臂力,找准头,抓感觉。” 臂力是基础,端不稳枪,别的都是白搭。 这就是为什么林川要逼着周铁栓每天练习踞枪的原因。 一开始是双手举枪,端在面前不许动。没过几天,便开始加量,在枪杆上挂一斤沙子。等过了春节,林川又做了两个简单的沙袋,让周铁栓每天都绑在手臂上,每时每刻都在练力量。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训练,再加上周铁栓吃得饱,身体虽然看着还是瘦弱,可两只胳膊的肌肉线条越来越明显了,已经能稳稳地端着枪瞄准很长时间。 吃完饭,林川带着周铁栓来到外面的一处空地上。 他拿了工兵铲,来到远处的一棵树干前,在树上砍出了个十字形状,作为瞄准的靶子。 瞄准的训练并不难,关键是要把道理讲明白才行。 林川刚要给周铁栓讲解,余光瞥见旁边的草丛里,一个身影偷偷地顾涌着。 “铁柱,别藏啦,屁股撅那么高给谁看?” 林川没好气地喊了一声:“你想学,就老老实实地过来坐下。” “叔。”周铁柱不好意思地从草丛里站出来,挠了挠头,走了过来。 林川瞪了他一眼,等他过来坐下,才把莫辛纳甘枪端起来,详细讲解道: “你们俩看好了啊……枪口这个位置,是准星;后面这个位置,是照门……” “准星……照门……”周铁栓和周铁柱眼睛眨都不眨,仔仔细细地记着。 “要想开枪打到目标,就是子弹从照门、到准星、再到目标,成一条直线。用眼睛看的话,先把注意力放在准星上,然后观察照门和目标,调整枪的角度,让准星、目标和照门在一条线上,这叫三点一线……” 林川便讲解,便手把手地演示起来。 这个内容,他在教周铁栓踞枪的时候,有过简单的介绍。 周铁栓学得很快,没过半个小时,对瞄准射击的要领,已经领会得很到位。 周铁柱毕竟比他哥还小两岁,林川也不着急教他,等周铁栓学得扎实了,让他去指导老二就好了,这种方式,最有助于周铁栓提升对射击的理解。 这种以教代学的方式,有个响当当的名字,叫“费曼学习法”。 兄弟俩趴在地上,一遍一遍地重复着瞄准的要领。 天气依旧很冷,林川看到他们破旧的棉裤上,露出来的棉絮,心里一阵发酸。 下个大集,该给这哥俩置办点暖和的衣裳了。 上次从索伦族那里带回来的狍子皮,已经给周铁蛋和周秀兰做了冬衣,把周铁栓和周铁柱羡慕得不行,可这哥俩也懂事,知道家里条件还不好,只能先紧着弟弟妹妹。 这就是融在中华民族血脉里的东西。 它是对家人的关怀与牺牲精神,是在艰苦岁月里共同分担承受的不屈意志,它存在于每一个家庭之中,让无数家人们在面对困难时团结一致、相互扶持。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太阳已经斜向了天边。 林川来到周铁栓的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子弹,问道: “铁栓,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叔。” 周铁栓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脸色因为激动而变得潮红。 周铁柱似乎比大哥更激动,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敢说话,握着拳头站在旁边直发抖。 “子弹不多,我只给你两发……” 林川把两颗金灿灿的子弹放在他手中,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有一发能打中目标,我就带你进山打猎!” “好!”周铁栓坚定地点了点头,接过子弹。 他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打开弹仓,将子弹塞进去,拉栓,上膛, 随后,伸手用力向后拉枪栓,枪栓沿着滑轨顺畅地滑动,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随着枪栓的拉动,枪膛内的撞针被拉回。 紧接着,他把子弹放入枪膛,推动枪栓向前,将子弹推进枪膛。 周铁栓微微调整姿势,让枪托稳稳地抵在肩膀上,脸颊贴近枪身,眯起眼睛,将准星对准靶标中心,食指轻轻搭在扳机上。 心跳得越来越快了。 看到周铁栓认真地做完每一步,林川轻轻点了点头,问道:“瞄准到位了吗?” 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周铁栓的心跳快得像敲鼓。 他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目标,准星,照门,三点一线,瞄准到位!” “好,随时可以射击。”林川说道,“不用着急,稳一点儿。” “呼……”周铁栓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 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月牙悄然攀上山头,夕阳即将坠入林海,将天际染成层叠的绯红。 归巢的群鸟划过静谧的天空,穿过远处上官屯的袅袅炊烟。 没有风,只有满心的不甘。 年少的周铁栓,并不懂得什么是人生。 但他的记忆里,充斥着弟弟妹妹因为吃不饱饭的哭泣和寒冬里全家人只能挤在炕上的窘迫,他想为这个家做些什么,想帮爹娘分担些什么,想对他们更好一些,却不知该如何去做。 直到林川叔的出现,仿佛是在他灰暗的世界里点亮了一盏灯。 他从未见过如此温暖的人,像一团火,让他每时每刻都想亲近,想追随,想成为和叔一样厉害的人,能让全家人开心地笑起来的人。 他是周家长子。 娘说了,不管社会怎么变,家中长子,都是要背负起这个家的。 “我叫周铁栓……” “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枪……” “我以后,一定要成为很厉害的人……” 一切才刚刚开始。 “砰——” 巨大的回响,在山林中回荡。 肩膀处传来重重的后坐力。 周铁栓开了第一枪。 第47章,笨鸟先飞 心跳如擂鼓。 周铁栓趴在地上,久久不能平静。 “哥!”周铁柱喊道:“还有一枪啊!” 周铁栓摇了摇头:“不打了。” “啊?” 周铁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靶子的方向,回过头来:“叔?” “铁柱,你哥打的很准,不信你去看一眼。” 林川笑着吩咐道:“顺便算算多少米。” 周铁柱点点头,朝着那个位置迈出大步。 “一步,两步,三步……” 这是林川教给他们的方法,能算出大概的距离来。 一直走出了三十步,他来到树干旁,难以置信地看着十字靶中央的圆洞。 “叔!大哥!十字的正中间,三十米!” “叔!我打中了。”周铁栓抬起头笑着,眼里有泪光在闪烁。 “好小子!一枪上靶,打得不错。”林川也笑起来:“感觉怎么样?开不开心?” “开心,叔!”周铁栓擦了一把眼睛:“我能给家里挣工分了。” 林川一愣。 他没想到周铁栓心里最在意的,是给家里挣工分。 心头忽然一酸,他没说话,摸了摸周铁栓的脑袋。 这种感受,就像他当初拼了命参加考核训练,最终通过侦察兵的选拔一样。 那种泪水,会让自己记一辈子。 有句话叫“笨鸟先飞”。 关键是,想要飞的笨鸟,一定有先飞的动力才行。 否则,笨鸟只能是笨鸟。 给家里挣工分,就是周铁栓想要飞的动力。 人不怕起点比别人低,只要有热情,下苦功夫,没有学不会的本事。 他早就看出周铁栓身上藏着的那股子傲气和不羁,只是在这个年代,没有适合他施展的空间,多少人才都是这么被时代埋没了。 好在,他来到了这个时代。 有他帮衬着,周铁栓这只鸟,未来一定会腾飞! …… 腊月三十。 大队部的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 屯里的几位写毛笔字好看的大爷,正在给屯民们写春联。 林川和周铁栓几个来到这里,正好看见王红英拿着刚写好的春联走出来。 身后的周铁蛋手里拎了个袋子,里面装了点冻梨、糖葫芦。 “叔!”周铁蛋眼尖,大老远就看到了他,招了招手。 王红英举着春联,拿着给林川看:“大兄弟,你看这个春联写得咋样儿?二大爷给写的。” 林川仔细看着春联上的字,读了出来:“劳动门第春光好,勤俭人家喜气多……横批呢?” “横批?哦,在这儿。”王红英从春联里面拿出来小小的一张红纸。 “万象更新。”林川笑起来,“真好,写得真好。” “真好是吧?” 王红英不识字,听林川夸春联好,这才放下心来。 她小心翼翼地把春联卷成卷,放在袋子里,这才问周铁栓:“练得咋样啊?” “娘,我通过啦!”周铁栓笑道。 “哎呀,还得我大儿子!真的通过啦?” “通过啦!娘,过了年,我就能给家里挣工分啦!” “太好啦,走,回家包饺子去!” “今年能放炮仗啦!叔买的!” “走走走,回家包饺子,放炮仗!” …… 除夕夜。 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轻柔地笼罩着这片宁静的土地。 万籁俱寂之中,远处的上官屯里,终于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仿佛是一声号令,更多的鞭炮声,密密麻麻地响了起来。 早就等得抓耳挠腮、心急如焚的几个娃娃,听到声响,顿时眼睛放光,欢呼雀跃着,如脱缰的小马驹一般,冲出了家门。 那五百响的挂鞭,早已被挂在了一根长长的松木棍上,红色的鞭炮纸微微泛光,仿佛做好了待会儿热烈欢呼雀跃的准备。周铁栓和周铁柱两兄弟,脸涨得通红,双手高高举起松木棍,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既紧张又满怀期待。 周来顺一瘸一拐地迈着步子,从锅底迅速捞出一根带着火星的柴火,心急火燎地跑出了屋,寒风一吹,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准备好了吗?”周来顺来到挂鞭面前,声音颤抖。 “早就准备好啦!”两兄弟异口同声地喊道。 他们举着挂鞭的手微微颤抖,年轻的脸庞紧紧贴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鞭炮,胸脯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林川抱着周秀兰,和周铁蛋一起,站得远远的。 周秀兰和周铁蛋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冬衣,手脚暖和得很。 周秀兰眼睛瞪的大大的,双手早就捂在了耳朵上,周铁蛋则抱住了林川的大腿,整个身体躲在身后,只露出一个大脑袋。 周来顺粗糙的双手在鞭炮间慌乱地扒拉着,嘴里不停嘟囔着:“这捻子跑哪儿去了……”寒风呼啸,吹得他的手有些僵硬,半天也找不到那至关重要的点火捻子。 等找到了之后,他拿着柴火,小心翼翼凑近捻子,大叫一声:“我要点啦!” “你快点啊,爹!” “别催!” 只见周来顺将挂鞭一扔,整个人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迅速往旁边跑去,脚下的积雪被他踩得“咯吱咯吱”作响。 周铁柱下意识地把脑袋往大哥怀里一拱,紧闭双眼,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可半天也没有声响。 周铁栓笑起来:“爹!你都没点着,跑啥跑?” 周铁柱憋红了脸,强忍着笑意,肩膀抖动起来。 林川嘴角上扬,周铁蛋哈哈大笑,就连怀里的周秀兰也“咯咯”地笑出了声。 屋里的王红英正在包饺子,抬头看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来顺脸涨得通红,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咧咧嘴,嘟囔道:“笑啥笑,刚才风大,火灭了而已,看我这次的!” 说罢,他从锅底重新捞出一根烧得正旺的柴火,一瘸一拐地又快步走回鞭炮前,深吸一口气,再次朝着鞭炮捻子靠近。 这一次,他眼神坚定,手中的柴火稳稳当当,不再慌乱扒拉,很快找准了捻子。 随着红旺旺的柴火轻轻触碰到捻子,“嘶——”一声细微的引线燃烧声响起。 “着啦——” 周来顺脖子一缩,立马转身跑开。 第48章,年夜饭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终于打破了寂静,红色的鞭炮纸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照亮了整个院子。 火光闪烁中,周铁蛋兴奋地尖叫着,在雪地里又蹦又跳;周铁栓和周铁柱两兄弟高高举起松木棍,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林川紧紧抱着周秀兰,周秀兰捂着耳朵耳朵,却不忘在林川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周来顺跑回屋里,一把搂住王红英;王红英羞红了脸,拿胳膊肘怼了他一下,看没人注意到,就抬手在周来顺脸上抹了一把面粉。 笑声在寒风中传得很远很远,仿佛要把过去一年的辛劳与疲惫统统驱散,迎接崭新的开始。 放完了挂鞭,又放了几个二踢脚和手持烟花,大家哆嗦着回到了热炕头。 该吃年夜饭了。 屋里已经弥漫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一家人围坐在周围,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年夜饭的开场。 上次去乡里供销社采购物资,林川顺便花了十几块钱,置办了一大堆年货。 这十几块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可对林川来说,这钱花得值。 毕竟,这是他和姥姥全家人在一起的第一个春节。 一道道精心烹制的菜肴被端上了桌。 首先登场的,是一大盘色泽诱人的红烧鱼,鱼头正对着林川,鱼身被煎至金黄,只用酱油和白糖熬制的酱汁,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迷人的光泽; 一碗香喷喷的油光通亮的红烧肉,这是林川教的做法,每一块肉都切得方方正正,肥瘦相间,刚端上桌,那浓郁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勾得四兄妹眼睛瞪得溜圆,小鼻子不停地抽动着,口水在嘴里直打转;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鸡蛋可是谁家都不舍得吃的稀罕物。但在这个特殊的夜晚,每个孩子都能拥有一颗煮鸡蛋,圆润的鸡蛋静静地躺在白瓷碗里,散发着淡淡的热气; 是年夜饭的专属; 除了这些硬菜,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白菜炖粉条。白菜的清甜与粉条的软糯完美融合,汤汁浓郁,香气扑鼻。粉条吸满了白菜的汤汁,吃起来爽滑劲道,白菜也因为粉条的加入而变得更加入味。 一盘炒萝卜丝,清爽可口,为这顿丰盛的年夜饭增添了一份别样的清新。萝卜丝被切成均匀的细丝,在锅里翻炒得恰到好处,色泽鲜亮,口感脆嫩。 最后上桌的,是一大碗酸菜排骨。酸菜的酸味恰到好处,既开胃又解腻,排骨炖煮得软烂入味,轻轻一咬,肉骨便能轻松分离。酸菜的酸与排骨的香相互交融,散发着独特而诱人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多吃几口。 周铁蛋刚要拿筷子去夹红烧肉,被周铁栓一眼瞪了回去。 “等妈来了,一起动筷子。” “妈!快来!都在等你啦!” 周铁蛋着急开吃,叫道。 “来了来了。” 王红英端了一盆热腾腾的饺子过来,几个孩子眼睛都瞪大了。 “饺子!” “我最爱吃饺子!” “我也是!”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此起彼伏,小小的屋子里瞬间充满了热闹的气息。他们的身子在凳子上不安分地扭动着,小脑袋不停地往饺子盆那边凑,鼻子使劲地嗅着饺子散发出来的香气。 “妈什么馅儿的?” “还用问!肯定是猪肉白菜!” “妈是猪肉白菜不?” “肯定是猪肉!” 王红英给每个人都分了几个饺子,冲着周来顺说道:“他爹,大过年的,说点啥呗。” 林川点头道:“对,来顺哥,说点啥。” 周来顺缓缓地端起酒杯,他的手微微颤抖着,那酒杯里的酒也跟着轻轻晃动。他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眨眼间就夺眶而出。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几声哽咽的声音。 “哎呀,让你说点啥,你咋哭起来了呢?” 王红英嘴上埋怨,可是眼泪也跟着扑簌簌地落下来。 林川一看这场面,强忍着泪水,端起酒杯:“那我来替来顺哥说吧。” “行,大兄弟,你来说。”王红英擦了一把眼泪。 周来顺喉头哽咽,拍了拍林川的胳膊,点了点头。 “过去的一年,来顺哥,嫂子,你们辛苦啦。” 林川说道,“养四个孩子不容易,铁栓铁柱,带着弟妹,谢谢爹娘。” 周铁栓端起手中的热水,招呼弟弟妹妹也端起来,说道:“谢谢爹娘。” 几个弟弟妹妹也跟着说道:“谢谢爹娘。” “哎,哎。”王红英袖子已经不够用了,转身去找毛巾擦眼泪。 林川继续说道:“新的一年,铁栓、铁柱,你们两个当哥哥的,要帮爹娘多干活,把弟弟妹妹照顾好,能做到吗?” 哥俩异口同声道:“叔,能做到!” “周铁蛋,周秀兰,你们要好好吃饭,身体棒棒的,好好长大,好不好?” “好!” “来,最后,咱们一起干杯,祝老周家,年年红红火火,平平安安!” “年年红红火火,平平安安!” 酒杯水杯碰在了一起。 “叔,你怎么光祝老周家,不祝你呢?”周铁栓轻声问道。 “对对对。”周铁柱说道,“大哥,三弟,老妹,咱们也祝林叔,年年红红火火,平平安安。” “叔!祝你年年红红火火,平平安安。” 这注定是一个镌刻在记忆深处、永生难忘的除夕夜。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小小的村庄里,没有春节联欢晚会的欢声笑语,没有电视屏幕里五彩斑斓的画面,甚至连电灯都没有。 一盏油灯,照亮了一家人幸福的脸庞。 包着一枚大钱的饺子,因为形状太过明显,被心照不宣地夹到碗里,又送了出去,转了好几道筷子,经过了好几个人的碗。 最后,被周铁栓捂住了林川的眼睛,周秀兰咯咯笑着,用手捏着塞进了他嘴里。 “叔有福!” “叔明年最有福啦!” 嘴里咬着那枚谁吃到谁有福的大钱,林川湿了眼眶。 “姥姥、姥爷、妈妈、大舅、二舅、三舅……” “我有福,才会遇见你们……” “以后,我们都有福……” 第49章,狩猎队选拔 来到1957年不到两个月,要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老虎涧要去一趟,不过得开春暖和点才行,看看那个特务到底在那里藏了什么。 如果真有金条的话就好了,跟老毛子做交易用得上…… 跟索伦族约正月十五以后进山送物资,那时索伦族会搬到西山的河套子附近,那里水獭很多,水獭皮子质地柔软,价格也比狍子皮高,索伦族会在那里住三四个月再搬家,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研究一下和毛子交易的事情…… 养殖狍子,属于在起步摸索阶段,优先保证狍子活下去,再研究怎么引诱公狍子下山交配的事情,一来二去,才能壮大狍子的数量,发挥养殖的优势…… 对林川来说,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为应对灾荒做准备。 不过,最让他兴奋的,就是组建狩猎队,和军垦农场牵上了关系。 狩猎队的招募工作,他和刘三炮的意见一致,优先从民兵大队和屯里的老猎人里招募,民兵枪法好,老猎人经验足,这样的狩猎队,才能打到更多的猎物。 正月初三。 一大早,大队部的广播就响了起来,召集村民参加狩猎队的选拔。 其实高级社要组建狩猎队的消息,在春节前就已经告知全体社民了。 不过大部分社民基本上都持怀疑态度,或者选择观望。 毕竟打猎是个辛苦活,风吹雨淋的,有时进山走得远了,好几天都出不来,家里人担惊受怕不说,万一遇上野兽或者掉下山崖,死在哪儿都不知道。 再加上屯里前几年组织过集体打猎,瘸子的腿就是被野猪给拱坏的,结果就是出工只能算一半工分,这种买卖怎么算怎么不合适。 林川也不打算多做解释。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要自愿才行。 按照他的计划,狩猎队最好能有六到八人的规模,两把加兰德快枪和五六把莫辛纳甘,就可以狩猎大型鹿群、狼群,甚至往西边走走,去毛子边境打野牛群。 这才能保证军垦农场的生肉供应。 如果这条路真的能走通,那就等于给上官屯新开辟了一条粮食渠道。 大队部的广场人,围观的人不少,大部分都是来看热闹的。 报名参加选拔的,还不到十个人。 以上官屯一百多户人家、四百多人口的规模来说,比例很低了。 李满仓来到周铁栓身旁,一屁股坐下来。 “满仓叔……”周铁栓打了个招呼。 “铁栓,你这小子,啥时候学的开枪?”李满仓笑呵呵地问道。 参加选拔的,每人两发子弹,一发上靶就算通过。 李满仓两发打中了一发,还比不上周铁栓两发全中。 “嘿嘿……”周铁栓害羞地摸着脑袋:“林川叔教的。” “你要进山打猎,你爹娘舍得?” “那有啥不舍得的?我都跟林川叔进山好几次了。” 两人聊着天,只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丁大山气呼呼地穿过人群,老丁媳妇在后面扯着胳膊直拽他。 有人在旁边起哄:“哎呀老丁,媳妇不让你报名,你就别报啦。” 丁大山骂道:“嘎哈玩意儿?我是报名打猎,又不是上战场……” “你好好的工分不挣,去遭那个罪干嘛呀!”老丁媳妇急得都要哭了:“万一有啥事儿,让我们娘仨咋活?” 丁大山气道:“你嘴里能不能蹦出点好听的?我这辈子不抽烟不喝酒,就打猎这么个爱好!” “哎呀老丁嫂子!”李满仓大声笑道:“你就让老丁哥参加选拔,没准通不过呢!” “老丁你个乌鸦嘴。”丁大山骂骂咧咧:“我要是通不过,你也别想去。” “那为啥啊?”李满仓眼睛一瞪:“我都通过了,你拦也拦不住。” “李满仓!”周围有人喊了一声:“你进山打猎,不怕王寡妇跟别人跑啦?” “我呸!”王寡妇正好在人群里,听见有人调侃,开口骂道:“我等着满仓哥带狍子肉回来吃,你个怂货,知道狍子啥模样吗?” “知道啊,周来顺家后头,现在就养了好几头狍子!李满仓,你打算去偷拿几头狍子吗?” 众人一片哄笑声。 李满仓也不生气,冲着王寡妇嘿嘿一乐,两人交换了个默契的笑意。 丁大山来到选拔场上,从林川手里拿过两发子弹,又接过一把莫辛纳甘,放在手里掂了掂。 “卧槽,这才是个正经的家伙什儿……”他爱不释手地摸着枪杆子:“比猎枪好使多了……” 林川问道:“大山哥,会使吗?” 丁大山笑道:“副队长兄弟,我老丁可是上过战场的。” 他来到射击位,熟练地把两发子弹装进弹仓,“喀嚓”一声子弹上膛。 “哪个是靶子?” “就那个青砖。” “太近了,打着不过瘾。” 丁大山摆摆手,扭头冲着身后围观的人们问道:“你们想让我打哪儿?” 李满仓叹口气:“老丁,你又开始臭显摆……” “满仓叔。”周铁栓纳闷道:“大山叔打枪很准吗?” “何止很准啊?”李满仓说道:“他在部队里,还当过什么……猪什么手来着?” “什么猪什么手啊?”丁大山无语道:“那叫狙击手。” “行啦,大山哥,准备好了吗?” 林川打断他,问道:“那棵树,从下往上第二个树杈,有个疤,看到了吗?” “看到了。” 丁大山美滋滋地端起枪来,瞄准。 嘴里振振有词:“哎~瞅准了啊,那就是个小日本子的脑袋~” “砰”的一枪,只见那片树疤的位置,炸起一团木屑。 “左边那根树杈啊——” 丁大山嘴里喊着,手中扳机一扣。 “砰——” 树杈应声而断。 “好!!!!”众人一片喝彩声。 “哎呀,大山哥,你这枪法太牛了。” 林川乐呵呵地接过丁大山的枪,低声道:“回去跟嫂子说,参加狩猎队的,每个月都发肉吃。” “真的啊?”丁大山惊喜道:“那咋不提前说?” “不提前说,来的才是真想报名的。”林川笑道。 “哦……懂了懂了。”丁大山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有想法。” 林川点点头,冲旁边喊道:“还有谁报名?” 人群中,一个老头举起手来。 有人喊道:“老张头,你也要报名?你会开枪吗?” 老张头嘿嘿笑着,露出满口大黄牙,走了出来。 林川认出他来,正是那天廖长春测试他的时候,赶来报告屯里出现野猪的那人。 “我问一下,林队长……” 林川赶紧打断他:“老张叔,你可别这么叫我,就叫小川吧。” “哎呀,那……那多不好……”老张头笑道:“小川啊,必须得会开枪吗?” “老张叔,你以前打过猎吧?” 林川在选拔之前,对屯里的各家各户做过一番调查,除了会开枪的人选之外,屯里的老猎户也是重点关注的对象,其中就有老张头。 “打了几十年了。”老张头脸上堆着笑:“不过我不会开枪。” “那你都会啥?”林川问道。 “哎呀,那可多了……” 老张头掰着手指头说道:“春天挖野菜,夏天采蘑菇,冬天收木耳、松子、药材,还有下套子,抓狍子,打野猪,挖棒槌,掏雪窝子……” “行行行行不用说了……” 林川笑道:“老张叔,狩猎队没你不行,通过了!” 第50章,我为啥抠搜啊? 经过半天的选拔,狩猎队算是组建完成了。 除了周铁栓和老张头,其他几个,都是民兵大队的老面孔。 李满仓、丁大山、陈满堂。 这个陈满堂,就是那天跟着刘三炮进山的胖子。 再加上林川,一共六个人。 刘三炮还想让他大儿子刘海娃报名,只不过刘海娃和周铁柱岁数个头都差不多,现在参加狩猎队还有些早,再长一年身体还差不多。 下午,刘三炮家。 刘三炮把炉子支起来,找了点干草树枝引了火,把柴火烧的旺了些。 又翻箱倒柜不知道从哪儿搜刮出来两个地瓜,放在炉子旁烤了起来。 他坐在炉子旁,搓了搓手,开口道:“兄弟,这个狩猎队,你是不是早就有想法了?” 林川点点头:“想了很久了。” “你怎么那么想打猎?”刘三炮问道。 林川没有问答,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三哥,赵铁军营长你很熟悉吗?” “熟悉!”刘三炮点头道:“他跟廖长春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我能不熟悉?” 刘三炮嘴里感叹道:“这个赵铁军老牛逼了,带兵打仗一把好手,在朝鲜立过功的。我跟你说,你别看他文质杉杉的,脾气大得很……” “什么文质杉杉?”林川一愣,没听明白。 “啧啧,兄弟,我瞅着你文化水平挺高啊,怎么这个词儿都不认得?文……质……杉杉……就是看着挺有文化的,实际不咋地,跟你现在差不多。” “噗——三哥,那个字儿,读彬。” “什么彬啊?杉树的杉!咋地?多一根木头就不是杉树了?别扯蛋……” “行,你爱咋读就咋读,反正丢人的也不是我。” “咋?还真读彬呐?” “嗯呐。” “杉……彬……哎呀管他呢,读起来跟傻逼似的……” “……” 刘三炮看了他一眼:“你绕这么多弯,想说啥?” “三哥,我也不瞒你,我最近老琢磨一件事……” 林川瞥了一眼刘三炮粗糙的手,决定把心里的担忧说出来。 “我就是担心粮食不够吃,想着办法能让大家吃饱饭。” “就这个?”刘三炮一愣。 “这还不够吗?”林川说道:“咱们现在解放这么多年,大家伙都有地种了,可是现在粮食不够啊,你看我来顺哥他们一家,六口人,孩子天天吃不饱饭,你们家我不了解情况,可我看海娃他们哥几个,身上也没几两肉,我就琢磨啊,都说家里有粮,心里不慌,家里没粮,我是慌得不行啊……”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刘三炮也有些愣神:“家里有粮,心里不慌,兄弟啊,你真是说了个大实话,谁不想家里有余粮……可开荒也需要力气,都吃不饱饭……” “所以我才想着打猎来换粮食……”林川说道:“不光是这个,其实我想了很多。种地要提前预防可能出现的自然灾害,比如大旱,不能等着旱天来了再蓄水,那就晚了……还有除了种地的收成之外,上山打猎、采集、下水捕鱼,这些收获怎么长期保存,比如做成罐头、腊味,还有高产的作物,甚至养殖、贸易……这些事情,最适合军垦农场牵头来干……所以,赵铁军营长这条关系,我就想着怎么能抓住……” 声音戛然而止。 林川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急,也好像有点说多了。 果然,刘三炮张了张嘴,一脸懵逼的模样看着他。 林川笑了笑:“三哥,这都是我平时瞎想,乱琢磨的……” “兄弟,你这不是乱琢磨。” 刘三炮了解林川的为人,这兄弟热心肠,说话做事也不毛躁,是个靠谱的性子。 “你肯定心里有啥事,是三哥不知道的。不过没关系,谁都有自己个的心思,三哥只知道,你的心思都放在你关心的人身上,这就够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等有时间,我带你去趟军垦农场,你去跟赵铁军说!” “三哥……”林川有些激动,“你为啥这么信我?” “瞧你说的,兄弟,三哥我以前做什么的?” 刘三炮抬起只剩两根手指的右手,指了指自己:“老子是绺子的二当家,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最牛!你呀……” 他没有继续说,只是用力地亮了亮大拇指。 “来来来吃饭,吃饭。” 三炮媳妇儿端着一盆热乎乎的疙瘩汤走了进来,笑道:“林川兄弟,边吃边唠啊。” 自从收了那十来斤的野猪肉和下水,三炮媳妇儿对林川的态度是肉眼可见变得更亲近了。 “哎呀,嫂子,我跟三哥聊完了。” 林川赶紧下炕穿鞋:“来顺哥在家等着我吃饭呢,我就不留这儿了。” “你看你,饭一端上来就走,像什么话?”刘三炮骂道,“外人见了,还以为我撵你。” “就是,吃完再走!”三炮媳妇儿热情挽留他。 “真不了,嫂子,家里真做好了,等我回去吃呢。” “真的啊?不骗嫂子啊?” “真的真的,走了啊三哥!嫂子!” 林川摆摆手,赶紧跑出门去。 三炮媳妇儿送出院子,等林川走了以后,关上院门,屁颠屁颠往回走。 刚进屋,就看见刘三炮黑着张脸,坐在炕头生闷气。 三炮媳妇儿也不说话,从厨房又端过来一盘溜野猪肝尖,特意双手端着在刘三炮鼻子底下转了转:“快吃吧,专门给你做的。” “我说你这个虎逼娘们……” 刘三炮看见这盘溜肝尖,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你他妈抠搜的也分人行不行?这玩意儿要不是林川兄弟,你能捞着吃?人在的时候不端出来,走了以后你显摆个屁!” 三炮媳妇儿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你小点声,别吵吵!我这不是心疼你吗?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说你是不是傻?我刚才说话你听不懂是吗?”刘三炮手指头都要戳到媳妇儿的额头,“你在厨房炒这个,味儿都飘进来了,你当林川兄弟是傻子吗?我跟你说,我拿林川兄弟当亲兄弟啊,你可别给我使错了劲儿,下次林川兄弟过来,你再给我整这个幺蛾子,看我不拿鞋底子抽你!抠搜的……” “我抠搜?”三炮媳妇儿来了劲,“我为啥抠搜啊?姓刘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她声音一高,刘三炮反而顿时没了刚才的气势。 “你小点声!” “我就不!啊,现在嫌我抠搜了!早干嘛啦?”三炮媳妇儿大声骂道,“你当年上山当绺子风光的很,留下我孤儿寡母的,要不是我抠搜,你三个儿子现在早都饿死啦!你还指望着谁给你刘家传宗接代?” “你把房门关上……” “我就不!就不!姓刘的,你个王八犊子,有肉吃了你开始臭显摆!你怎么不说家里没吃的时候,谁把这一家子祖宗给伺候起来的?” “是你,你你你……” “你少跟我来这些没用的!姓刘的,你就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念完经打和尚!吃饱了骂厨子……” 她越说越气,“呜呜”地哭了起来。 刘三炮骂也不是,劝也不是,只好一把将媳妇儿拉上炕,自己闷声下了地,去拿了碗筷过来,伺候媳妇儿吃溜肝尖,喝疙瘩汤。 第51章,狩猎队分配规则 晚上,周来顺家的炕头上,坐满了狩猎队的队员。 炕桌上摆满了酸菜汆白肉、卤大肠、酱焖土豆、黄豆包。这顿饭林川花了不少钱,为的也是给大家提提神打打气。 在座的里面,属老张头年龄最大,又是村里的老猎户,说起上山围猎,自然是滔滔不绝。 “要说往深山老林里讨食吃,不光得凭本事,还得靠命。”老张头一筷子肥肠在嘴里嚼得喷香,说道:“命好的呢,就该着让你碰见,命不好的呢,那山里的猎物都绕着走。” “张大爷,你见过最大的猎物是啥呀?” 周铁栓对这种事情最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指定是熊瞎子呗!”李满仓笑着说道。 “不是,熊瞎子可不算最大。”老张头摇头道。 “就是,野牛也比熊瞎子大啊。”丁大山说道:“对吧,老张叔?” “野牛那是在草甸子那边,山里头地方不够宽敞,野牛进去都掉不了腚。” 老张头笑着说道:“最大的,还得是犴达罕啊。” “犴达罕?”周铁栓表情一喜,刚要说话,便被林川眼神制止了。 “没见过吧?”老张头老神在在道:“那玩意儿,一般人都见不到,那家伙个头大的啊……得有三米高!” “哎我天呐,三米?快赶上房梁高了……” “妈呀那得有多少斤啊?” “一千斤得有吧?” “那指定不止一千斤……” “哎?老张叔,进山打猎的话,走哪条线合适?” “哪条线?”老张头终于咽下了那口肥肠,刚要再去夹,林川已经夹了一块放在他的碗里。老张头一愣,心里说不出的熨帖,说道:“那得看想打什么了。咱们屯在兴安岭的山坳子里,往西翻几个山头就是草甸子,还有河套子,打水獭和野牛就往那边走,不过这个季节还没到……” “往西北走,一直到野猪沟,就是打打野猪和鹿,有时候也能碰上狼,不过野猪沟再往里,我就没去过了,老辈人说那里头熊瞎子和老虎多,咱也没去过,不敢说……” “北边黑瞎子岭那条线,里面好几道河谷,大货不少,狍子野猪野鹿,不过狼群和熊瞎子也都有,要不怎么叫黑瞎子岭呢,你们上次抓特务应该也是在那边……” “东北就别去了,那边是老虎涧,多少年都没人敢去了……” “老虎涧?”林川心中一动。 那特务说的地方,就是老虎涧。 “为啥不敢去啊,老张叔?”林川问道。 老张头变了表情:“那地方闹鬼,可不敢去那嘎达呀!” “都是瞎传的吧,谁也没见过鬼……”李满堂说道。 “怎么没见过?”老张头眼睛一瞪:“屯子里那谁他三大爷,就是去那儿回来,人就疯了。” “我记得,三炮哥对那个地方熟吧?”丁大山想了想,说道:“当年他们跟日本人打仗,就是在那块儿……死了好些人,怪阴森的,没事谁敢去那儿……” “嘿,哪个地方没死人啊,我不信什么鬼神的。”林川说道:“三哥说过跟日本人打仗的事儿,不过没说是在老虎涧。” 当特战侦察兵那会儿,有个训练项目,就是胆量。其中一个科目,是在坟地里独自潜伏一个晚上,整夜不许睡觉,并在六个小时之内,在瞄准区域,随机亮起几盏灯,每次亮灯时间不超过两秒钟,如果打瞌睡或者没注意,最后报告的数量是错误的,就算考核失败。 区区鬼神之说,何惧之有。 “他那手指头,就是在那儿……” 老张头扬了扬右手,没再继续说。 “啊?”林川愣了一下,想起那天在林子里,刘三炮格外反常,原来其中既有刀麻子的原因,也有老虎涧这个地方,勾起了他过往的回忆。 “我还以为跟日本人打仗,是在他们山里……”林川说道。 “你是说他们的寨子?哼,进山四五天才能到,日本人傻啊,敢往那里进?” 老张头说道:“日本人在老虎涧训练索伦族的兵,有几个索伦族的要跑,跟日本人干起来了。三哥他们正好下山,经过那儿,干脆就打了起来,顺便把那几个索伦族的给救了。” “日本人?训练索伦族的兵?”林川脑袋瓜子都懵了,“没听说过啊?跟咱们打吗?” “不是。”周来顺说道,“跟老毛子打。” 原来,自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后,日本便开始逐步蚕食东北长达40年之久,其关东军兵力鼎盛时,编有31个步兵师团,11个步兵和坦克旅团,1个敢死队旅团和2个航空军,共约一百二十万人,在日本陆军序列中战斗力最强,装备最好,有“日军之花”之称。 为了跟毛子作战,关东军采用多种手段,分化、拉拢中苏边境的游牧民族,对其进行特别训练,进行向导、翻译、侦查等作战任务。 索伦族的托尔多等人,便是在那时被抓去的老虎涧。 其实上官屯除了刘三炮,还没有别人真正去过老虎涧,只知道大概的方向,平日里,屯里的猎人进山打猎或者采集山货,大都会从黑瞎子岭的方向进山,沿途都是平缓的山坡,也有溪流水潭,猎物也不少,没人敢往老虎涧的方向深入。 毕竟跟日本人牵扯到的地方,大家都避之不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让林川想起了后世的很多事情。 未来几年,大兴安岭的莽莽林海迎来大开发时代,而在数百公里的开发线路上,陆续发现了多个关东军和前苏联的要塞遗址,其中,在上官屯的北部山区和东部山区,就各有一座。林川记得小的时候和屯里小伙伴上山,也曾发现过类似防空洞的设施,只不过已经过去了好多年,记不清是在哪里了。 既然关东军曾在老虎涧有过训练场,而那特务临死前所指向的也是那里,说不准,在老虎涧还真能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丁大山问道:“林队长,咱们狩猎队怎么个安排?” “对啊,怎么个安排?”李满仓也问道:“林队长,咱们可就指着跟你吃饱饭。” 现在成立了狩猎队,大家都规规矩矩地叫林川队长,林川索性也不纠正了。 对这个问题,他早有计划,开口道: “先紧着军垦农场的生肉任务,超额完成的,跟工分一样,‘人七劳三’来分配。” “哎呀妈呀,真的假的?” 众人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第52章,人七劳三,多劳多得 来到这个年代,林川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搞明白工分制度。 形式上,农民挣工分和城市职工挣工资差不多,区别在于,城里人挣的工资就是钞票,可以直接花;而农民的工分,要在每年年底,根据高级社总收入处以总工分得出,进行粮食分配和劳动分红。 每天早、中、晚,社里都会安排农活,社员参与劳动,晚上由记工员统一记分。高级社根据全体社员的体力划分不同的劳力,只要年满18岁就是整劳力,不满18岁或者超过50岁的妇女,就算半劳力。 整劳力一天三出工,早上2分,上午4分,下午4分,全天记10分,叫做“一个工”。半劳力干一天活儿记6分工。平均下来的话,绝大部分整劳力一天能挣一毛钱左右。据说如果有农民家庭劳力多,年底能分到一百多元钱,甚至都能上报纸,成为轰动全国的大新闻。 而林川所说的“人七劳三”,就是高级社年底粮食的分配方式。 每年高级社收获的粮食,交齐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才是社员自己分配的。国家批给农民一般每人每天八两粮食,百分之七十按人头分配,剩下的按照在高级社挣的工分多少分配,多劳多得。 这就意味着,按照军垦农场一个月七百斤生肉的目标,如果能打到一千斤肉,就能剩下三百斤肉,百分之七十留给高级社,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就是狩猎队员平均分配了。 “不过话说在前头。” 林川说道:“我作为队长,首先要求所有狩猎队员,一切行动听指挥。我的职责,是先确保没有人受伤,毕竟这个狩猎任务是我应承下来的,我得为各位的身家性命负责。” “那是应该的。”众人点头道:“肯定得听指挥。” 都知道屯里前几天集体狩猎出的事儿,谁也不想同样的麻烦在落到自己脑袋上。 林川点点头:“在保障安全的基础上,我会尽可能地保证大家各自的家庭,每个月都能吃上五斤肉!” “五斤肉?!”所有人面面相觑。 显然这个数字,远远超过了众人的想象。 五斤肉什么概念?按照五毛一斤来算的话,整整两块五的肉。 赶上一个整劳力出二十五天的工了! 平日里,哪家哪户能捞着吃肉啊?一个月都吃不上一斤肉。 别说肉了,鸡蛋都不舍得吃,都是留着要赶集卖钱的。而手上有了点闲钱,也都是用来买盐、买灯油这些必需品,谁还舍得买肉吃…… 刚下来文件允许家庭养猪,但数量不许超过一头,否则就算是资本主义尾巴了。可就算这样,屯里还没有人家开始养,没办法,没有闲钱买猪崽子啊…… “真……真的五斤啊,林队长?”丁大山嘴唇颤抖着问道。 “当然是真的。”林川点头道:“你们愿意相信我,我就会带你们奔小康!” “奔小康?是什么意思?”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听明白。 “意思就是过上好生活!”林川笑道。 “好好好!那肯定得听队长的!” “就是,都跟着队长抓特务了,队长什么本事咱都知道!” “没错,跟着队长过好生活!” 看到大家的干劲都被激发出来,林川心里也很高兴。 “丑话说在前头。” 他继续说道:“一旦有人违反了规则,别怪我不留情面,把你从狩猎队里开除!” 这句话他说得郑重其事,全部队员也都认真起来,点了点头。 …… 准备了两天进山的物资。 初六一大早,狩猎队收拾整齐,踏上了进山的路程。 这趟进山,六个人带了两只雪橇,三条獒犬,林川也带上了小豹子“悟空”。 东北话叫獒犬,并不是指西藏的藏獒,而是对体型巨大的猛犬的统称。 这三条獒犬里面,领头的那条黑犬叫“旺财”,之前在王寡妇家打野猪的时候见过。 大家也都听说了林川从山上捡了条猎豹回来养。 可听说归听说,亲眼见到又是另一码事。 旺财在屯里算是狗中霸王,生性凶猛,是屯里数一数二的猎犬。即便是上次面对那头野猪王,它也根本不怕一丁点,照样直接冲上去咬对方的蛋。 可一看到悟空,它就直接夹起了尾巴,差点吓尿了。 没办法,猎豹对于猎犬来说,属于天生的血脉压制,恐惧是藏在骨头里的。 悟空还小,正是爱热闹捣蛋的时候,平时被林川喂养的又跟人亲近,见了三条狗,便忍不住要扑上去一起玩耍。可它这一扑不要紧,三条猎犬竟然齐声哀嚎起来。 老张头忍不住笑起来:“光听过索伦族养豹子,这下真开了眼。” 养猎豹和养猎狗不一样,猎狗还需要训,猎豹根本不用训,这家伙天生就是森林里的猎手,速度快,动作敏捷,爪牙锋利。 林川倒也没想着这趟进山,悟空能发挥什么作用。他只是觉得要把悟空带在身边,在山林里,能保持它的野性。只是苦了旺财三犬,一路战战兢兢,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慢慢接受并相信了悟空不是敌人,而是它们的“老大”。 到了下午的时候,三条狗围在悟空周围,已经是一个比着一个,看谁尾巴摇得更欢。 由于带着雪橇,狩猎队没有走陡峭的地方,就沿着山沟和河谷往里走。偶尔见到林子深处有野兔或者山鸡的影子,悟空便带着三条狗去追,回来必有收获。 翻过一道岭子,走在前头的老张头停了下来,笑眯眯地回过头来,冲着林川喊道: “小川队长,你看这是啥玩意儿?” 几个人凑过去,只见前面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一片脚印,杂乱无章的,延伸向山坡下面。 “卧槽,这么多?”丁大山看到脚印,立马来了劲,往前走了两步,低头辨认着:“蹄子印?咦,怎么还有狼?” “是黄羊啊!”老张头感叹道:“从毛子和蒙古那边过来的,开春就回去了。” “黄羊?”丁大山两眼一亮:“那可是好东西啊!” “羊算是什么好东西?”李满仓纳闷道:“哪有狍子好?” “你懂个屁!”丁大山笑道:“这个黄羊过去都是进贡的,咱们这儿平时都见不着。” “嗯,见不着。”老张头点头道:“一般不会往咱们这儿走,这是被狼群给追过来啦?” “那怎么着?”丁大山困惑道:“咱们追还是不追?” “追啊!”李满仓大眼一瞪:“不追是棒槌!” 第53章,追踪狼群的踪迹 “老张叔,你有什么建议?” 看到大伙儿跃跃欲试的模样,林川没有激动,而是把目光转向老张头。 见林川竟然要听他的意见,老张头眉梢抖了抖,心里有些犹豫。 “没事,老张叔。”林川笑道:“咱们里面你的经验最多,直接说就行。” “要我说啊,小川队长,你看这些脚印的位置……” 老张头指着脚印,带着大家走了几步,说道:“咱们这儿离草原起码有八十里地,黄羊出现在这里,本来就很不正常,你看这个狼爪子印,是狼群把黄羊给赶过来的啊……” “狼群?赶羊群?赶了八十里山路?” 众人面面相觑,周铁栓见识少,更是感觉一股子冷气从心底冒上来。 丁大山困惑道:“老张叔,会不会是……羊群在逃命?狼群追不上?” “黄羊真要跑的话,狼确实追不上。”老张头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这些黄羊的蹄子印,你们看,有大有小,说明里面有很多小羊。狼追不上大羊,还追不上小羊吗?” “这确实……太吓人了吧?”李满仓打了个寒战:“狼都这么聪明了吗?” “卧槽……”很久没说话的胖子开口道:“你们还记得上次在林子里的狼群吗?” “谁不记得啊!”李满仓看了眼周围,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钢枪。 胖子的话让众人的神经瞬间绷紧,仿佛又回到了上次在林子里与狼群对峙的恐怖场景。 “上次那狼群,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把咱们吓得够呛。” 胖子心有余悸地说道。 老张头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地上的脚印,神色凝重地分析道:“这些狼的脚印分布很有规律,有的深,有的浅。深的脚印间距较大,说明这部分狼在驱赶黄羊时,是快速奔跑的,起到了主要的驱赶作用;而浅的脚印间距相对较小,且分布在两侧,很可能是在负责包抄,防止黄羊逃窜。” “这……这也太可怕了。”周铁栓咽了咽口水。 “狼是非常聪明且社会性很强的动物。”林川接过话茬:“它们长期生活在野外,为了生存,进化出了一套独特的捕猎策略,咱们要是遇上狼群啊,可得多注意。” “是得多注意。”丁大山皱着眉头说道:“上次抓特务回来,听说别的屯有人看见好几次狼了,往年哪能看到它们?” “咋滴?难不成,狼群还打算偷袭咱们啊?”李满仓开玩笑道。 他这么一说,林川皱着眉头,和老张头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看到老张头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老张叔,你觉得这有可能?” “啥有可能?”李满仓愣道:“我刚才是开玩笑啊,别当真啊!” 老张头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民国的时候,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整个屯子被狼群给围了,牲畜全都被咬死,人也死了不少。” “操,咱们手里有枪,怕个锤子!”李满仓说道。 “说得没错!”林川拍了下李满仓的肩膀,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眼看着几个人的气势似乎都被这些脚印给吓到了,他可不希望刚进山还没怎么着呢,士气就垮了,便笑着冲老张头说道:“老张叔,咱们就好好打猎,别的呢,不用多想,也不用害怕。咱们连帝国主义都能打倒,区区虎豹豺狼又算什么?” 两句话,说的众人热血沸腾起来。 丁大山把手中的加兰德“喀嚓”一声上了膛,笑道:“这话说的,真带劲!” 老张头冲林川竖起大拇指:“小川队长,你是咱狩猎队的主心骨,只要你不怂,咱们就跟着往前冲。” “对!咱们狩猎队,就没有怂包!” “没有怂包!” “跟着往前冲!” 众人大声迎合道。 林川点点头,笑着说道:“看着脚印的深浅,狼群过去还不到半天,我寻思着这附近别的动物肯定闻着狼味都跑远了,走吧,追上去看看什么情况。” “行!”老张头抬头感受了一下风向:“正好是下风口,追上去没问题,我先走。” 说完,就一马当先,沿着狼爪子印追了过去。 到了这个时候,悟空终于显示出了它血脉里隐藏着的丛林霸主的一面。 旺财几条狗还在把鼻子埋在雪地里,闻着那些足迹的味道。悟空的喉咙里,就已经发出低沉的吼声,那吼声像是猎豹的低语,林川明显感觉到它在兴奋,它的臂膀在绷紧,战斗的渴望在它的血液里开始燃烧,即将沸腾。 林川也有些激动。 这趟进山狩猎,并不需要多么完善的计划。这个年代,大兴安岭里的野生动物,多得超乎想象,只不过大山的环境属实恶劣,再加上打猎需要的不仅仅是武器和经验,还要有足够的胆量。他们这支狩猎队,手里全是制式步枪,没有任何野兽能抵挡得了。 老林子里面,跟后世的山林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一脚踩下去,根本着不了地,只有厚厚的雪和下面冻得梆硬的腐烂的枝叶,而有的地方,干脆就是白茫茫一片,只有零碎的灌木露出来。如果贸然进去,那就是一个足以把人埋进去的陷坑,落叶堆积太深,比沼泽还要厉害。 这片地方,叫黑风沟子,名字听着就让人打寒战,也不知当初是怎么起的。 要知道,这里还不是大兴安岭主脉,已经是莽莽林海了,要是往主脉里走,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儿。 终于爬过了一道长长的缓坡,眼看着太阳将要落山,老张头提议找个避风的地方宿营,林川看了看天色,便点头同意。 山里的天光,说没就没。 众人选了几棵树的位置,丁大山带着胖子和周铁栓砍了几根碗口粗细的桦木,围着树干搭起了个凹形的窝子,又用树枝和干草做了个挡风的顶棚,等到火堆燃起来的时候,西边天空红彤彤一片,而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青黑色了。 火堆噼啪作响,装着雪的水壶已经冒起了热气,饼子也烤得滚烫。 众人刚围坐下来歇口气,只听见“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有些匆忙。 出去拉屎的李满仓一手提着枪,一手提着裤腰,脸色煞白地跑过来。 “狼……狼……狼群……” 第54章,雪泡子 李满仓这没头没脑的惊呼声,瞬间让众人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大家纷纷站起身,手忙脚乱地去抓身边的武器,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李满仓。 “别急,慢慢说,狼群在哪儿?” 林川一把按住李满仓的肩膀,试图让他镇定下来。 李满仓大口喘着粗气,用颤抖的手指向山谷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 “就在……就在那边的山谷里,我刚才看到,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是狼还是羊了。” 众人闻言,立刻拿起武器,小心翼翼地朝着李满仓所指的方向摸去。 没走出几十米,就来到一处能俯瞰山谷的位置。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山谷里,密密麻麻的黄羊如同潮水一般,被驱赶着,不断地往山谷远处聚集。 看上去,起码有两三百只的数量。 暮色中,很容易辨别出狼的身影,围在羊群的周围,肉眼可见的,就有几十头之多。它们身形矫健,动作敏捷,在羊群周围穿梭,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暮色如浓稠的墨汁,正迅速将整个世界吞噬,山林里的能见度越来越低。 老张头拍了拍林川的肩膀,林川会意,便轻轻招了招手,带着众人回到了篝火旁。 这个时候,篝火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巨大的压力,伴随着无边无际的黑夜,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不是因为看到狼群而害怕。 如果只是狼群,对于狩猎队而言,那只是猎物而已。 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别说是林川和丁大山、李满仓他们了,就连老张头在深山里打猎五六十年,也没见过这般场景。他们所处的位置,在狼群的下风口,也是在山谷的上方。要下到山谷,起码得从旁边绕下去很远。 眼前又有一堆热腾腾的篝火,不用担心会被狼群袭击。 所有人都想去看看狼群究竟在做什么:是继续驱赶着黄羊群,还是已经开始屠杀了?这山里只有呼啸的风声,山谷里的声音传不过来,除非有狼的嚎叫,否则什么都听不见。 可黑夜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又没有强光电筒,只能守着火堆,枯坐到天明。 “哦……我知道啦。”老张头突然一拍脑门,打破了沉寂。 “怎么了,老张叔?”林川问道。 “黑风沟子……黑风沟子……”老张头神经兮兮地嘀咕着:“这是黑风沟子啊!!” “咋啦,老张叔?”李满仓问道:“你别神神叨叨的,怪慎得慌……” 老张头回过神来,嘿嘿笑了一声:“我小的时候,就听过屯里有猎户在黑风沟子捡黄羊,难道是狼群有这么个传统啊?” “什么传统?”林川一愣:“你是说赶羊?” “嗯呐……”老张头点点头:“要是我猜的没错的话,等明天天亮咱们去看看,羊群肯定都死里头了。” “我的天啊,老张叔,你是说……”李满仓惊道:“狼群专门把羊赶到这里再杀死?那为啥啊?” “我就是这么猜的,至于为啥,你去问狼,我也不知道。” “我怎么听着那么玄乎呢……” 虽说李满堂觉得玄乎,林川心里却对这个猜测没有太多的吃惊。 其实,人类对自然了解得越多,就越知道自己的渺小和无知。 狼群极其具备家族精神,它们之间分工明确,长幼尊卑分得很清楚,它们不会将猎物据为己有,而是将猎物贡献给狼群,由狼王进行分配。而在狼群之中,老狼和幼崽反而会得到更多的照顾。 “嗷呜——” 山谷里,突然传出一声悠长的狼嚎。 这一声嚎叫有些出人意料,悟空咧开嘴,忍不住呲了一下,就连旺财也差点叫起来,被老张头一把摁住。 只听见又一声狼嚎响起,接着此起彼伏。 众人对视了一眼,很显然,山谷里正在发生着什么,可他们只能等到天亮。 …… 一夜无眠。 天还没亮的时候,下起了雪。 这场雪来得不是时候,把动物的痕迹全都遮掩了。 猎人喜欢的是雪前和雪后,如果正在下雪的话,就不会进山了。 不过,虽然下着雪,众人的兴致却依然很高,大清早就收拾好东西,往山谷摸去。 狼群和黄羊群已经不见了,只有无尽的雪原,延伸向山谷深处。 也不知昨晚的羊群,到底被狼群驱赶向了什么地方。 整整一个晚上过去,又下了雪,脚印全被掩盖住了。 老张头走在前头,旺财跟着他,紧张地左闻闻右看看。 几个人端着枪,分散开来,警惕地跟在老张头身后。 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老张头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都差点陷进雪里。 “别走了!” 他喊了一声,小心地往后退了两步。 前面,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地,连片草叶都看不见。 他把手里的树枝往前探了探,用力往雪里一插,只见树枝整个没入了雪地里。 试了几个位置,都是如此。 “这是雪泡子啊。” 老张头回过头:“人进去就出不来了,咱们往回走吧。” 在山里面,最怕的就是遇见雪泡子,也就是枯叶腐烂形成的陷坑,被雪盖住以后,看着就像是正常的路一样,但如果陷进去,有些太深的话,整个人都能被捂进去,别想着逃出来。 众人小心翼翼地往回转身,准备离开。 林川注意到,任他怎么拽悟空脖子上的绳子,悟空始终朝着前面的方向用力。 林川回过头,望着前面的雪泡子,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一片茫茫的雪地。 可悟空的反应,那雪地里有东西。 他停在了那里:“不对。” “咋啦队长,什么不对?”丁大山抖了抖肩膀上的雪,问道。 林川抬起头来,寻找着昨天在谷顶的位置。 “老张叔,咱们昨天看到那些羊,是往这个方向走的对吧?” 老张头也抬起头来,分辨了一下他们走的位置,点了点头:“对啊。” 话音刚落,丁大山也反应了过来,他回过头,指着那片雪泡子:“哦……羊群只能往这走,难道说……” “雪泡子!”林川看着丁大山,点点头,说道:“走,找找看!” 两个人赶紧往雪泡子走过去。 “哎?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李满仓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满仓叔,我叔的意思是,羊群兴许在雪泡子里。” 周铁栓解释了一句,跟了上去。 第55章,雪泡子里的黄羊群 “羊群在雪泡子里?” 李满仓一愣,没想明白,不过老张头和胖子也都跟了上去,他赶紧跑了两步。 前面的林川和丁大山,已经来到了雪泡子附近。 两个人拿着树枝,在雪泡子里戳来戳去,林川手里的树枝突然碰到了什么。 “大山哥,找到了。” 从树枝上传来的触感,林川就知道,他猜对了。 丁大山三步并作两步凑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双手直接伸进冰冷刺骨的雪里摸索。丁大山的手刚触碰到那东西,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嘴巴咧得老大:“真的是黄羊!” “来,咱俩把它拉出来……”林川冲丁大山使了个眼色,两人双手紧紧抓住黄羊的身子,深吸一口气,“嘿”的一声,同时发力。 随着积雪飞舞,一只黄羊被拉出了雪地。 这黄羊已经被冻得梆硬,眼睛睁得很大,早已没有了生机。 “真的是黄羊啊!”丁大山凑过来,弯腰细细打量。 这黄羊个头着实不小,四肢修长健硕,即便已没了生气,仍能让人想象出它生前在草原上奔跑的矫健模样。 李满仓随后赶到,看到眼前黄羊,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 “还真被你们猜中了,羊群真在这雪泡子里!” 老张头和胖子也紧接着跑了过来。 “好家伙,这要是搁平时,得费多大劲儿才能猎到啊?”老张头啧啧赞叹,眼里满是惊喜:“瞧这肉量,这个皮子,这么一头黄羊,少说也能割下四十来斤肉。” 丁大山伸手摸了一把黄羊的皮毛。虽然身体僵硬,但仍能看出皮子的质地优良。 “这皮子完整得很,能卖不少钱吧?” 李满仓惊叹一声,目光投向林川:“队长,还得是你,要不咱们可就错过了。” 林川站起身,目光顺着雪地向远处望去,只见整片雪地都有微微隆起的迹象,犹如一座座诡异的小山丘:“别急着夸,里面应该还有不少,继续找。” 众人听了,马上分开,沿着雪泡子的边缘,小心地往里搜索。 没走几步,丁大山就喊道:“这底下有黄羊!” 旁边的周铁栓也跟着喊起来:“我这也有!” 他们两人相隔不到两米,几乎挨着了。 这时候胖子从远处砍了一根胳膊粗的树枝,扛着过来了,树枝前面的枝杈很多,叶子都掉光了,刚好可以当作一把结实的扫帚。 “我来清理一下雪。” 胖子站在雪泡子边上,抓着树枝,用力把积雪一下一下拨开。 李满仓和周铁栓也跑到远处,砍了几根树枝,过来帮忙。 随着积雪被简单地清扫开来,更多的黄羊尸体显露在众人的面前。 边上的黄羊,有的脖颈被撕开,血肉模糊,殷红的血早已在雪下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渣;有的腹部被豁开,脏器散落。而再往里,更多的黄羊身上看不到伤口。 这些黄羊尸体姿态各异,有的保持着奔跑的姿势,似是在生命最后一刻仍在拼命逃窜;有的则蜷缩成一团,仿佛在恐惧中迎接死亡;也有的并非是被咬死,而是掉进了雪坑里,活活被压死。 雪泡子很深,也很大,就像是一座深坑一般。 光看这些尸体的姿态,林川就能想象到是怎样的场景: 黄羊群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起,外围的成年黄羊被狼群威胁驱赶,前面的黄羊被挤到雪泡子里,陷进去,挣扎不得,只能拼命仰着脑袋,呼吸着最后一丝空气。更多的黄羊拥挤过来,踩在它们身上、头顶,黄羊哀叫着,有的被踩踏,更多的则是窒息而死…… “老天爷啊……” 老张头喃喃自语,声音不自觉带上了颤音:“这雪泡子底下,到底藏了多少黄羊?” “咱们……这是发财了啊……”李满仓惊喜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丁大山喃喃道。 老张头摇了摇头:“狼群把黄羊都赶到这里,这是给自己准备食物吗?” “不能吧?也没听说过狼有这种习性啊……” “要不怎么解释……” “那就不用解释。胖子,不用往里扫了。” 林川叫停了胖子的动作,问老张头:“老张叔,咱们的雪橇,能拉几头黄羊?” “一头黄羊也就七八十斤……”老张头看了一眼雪橇:“看这个羊的个头,咱们一个雪橇,能拉四头羊,顶多三百斤。” “一个雪橇四头,两个雪橇就是八头。”林川计算道:“那六百斤,能出多少肉?” “这个时候,羊肉没那么肥了。”老张头说道:“一百斤能出五十斤肉就不错了。” “那就是三百斤肉啊,同志们!”林川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哎呀太好了!”丁大山兴奋道:“咱们进山两天,就能搞到三百斤肉,这运气不错。” 李满仓提议道:“那能不能直接在这剥皮,就直接带肉回去?这样一趟就是六百斤肉。” “是啊……”林川面色一喜,可随即又皱起眉头,摇了摇头:“都冻硬了,咱们没有趁手的杀猪刀,光用猎刀的话,干一天也干不完。要是在这儿收拾,狼群回来了怎么办?” “太可惜了,这么多羊……”李满仓遗憾道。 “别太贪心。”老张头说道:“贪心就容易出问题。再说了,等狼群发现咱们把它们的羊给偷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呢。” “管它什么反应!”李满仓冷哼一声:“谁规定这些羊是它们的?” 他话音刚落,原本埋头对着内脏大快朵颐的悟空,动作猛地一停。 只见它瞬间抬起头,目光如炬,直勾勾地射向斜上方。紧接着,露出一口尖锐的獠牙,发出一声带着十足威慑力的恐吓声: “哈吼——” 悟空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众人瞬间警觉起来,目光齐刷刷顺着它呲牙的方向投去。 只见在远处的山坳处,灌木丛的缝隙中,一道身影傲然挺立。 “是狼!” 李满仓惊呼一声,随即“喀嚓”一声子弹上膛,便见他举起手中的钢枪。 “别开枪。”林川低喝一声。 丁大山的手也悄然按上了李满仓手中的枪身上。 李满仓一愣:“这就一只狼,干脆打死算了。” “谁说就一只?”丁大山说道:“你仔细看看。” 李满仓眯起眼睛,果然,在灌木丛中,影影绰绰,不过个头似乎都不大。 “哦,那是只母狼啊……带的崽子?” “不,它不只是母狼。” 林川静静地说道:“它是狼群的首领。” 第56章,狼群首领 林川看着视野中的那头母狼,仿佛能感觉到,它也在看着他。 他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测,只是这种感觉过于强烈,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悟空一直在盯着那头母狼,嘴里发出警告的低吼声。 可那头母狼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在这片寂静的山林中,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川打量着那头母狼,只见它身躯修长而流畅,爪子微微陷入雪地之中,颈部线条优美而刚硬。当小狼扑到它面前时,母狼动作轻柔地用鼻子轻轻蹭着小狼,像是在告诫它不要继续前进。随后它微微侧起身来,用自己的身体将小狼挡在身后。 当它侧身的时候,林川注意到,它的动作有些一瘸一拐的,前爪上似乎挂着个什么东西。 “铁栓。”林川把拴着悟空的绳子递给周铁栓:“牵好了。” “好的,叔。”周铁栓接过绳子。 “队长,怎么办?”丁大山端着加兰德,警惕地问道。 林川看了眼母狼的方向,它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后,身影消失在灌木丛中。 “大山哥,挑几头完整的黄羊,装上雪橇。” “好。”丁大山点点头,拉着紧张的李满仓和胖子就去捡黄羊。 林川久久地看着母狼消失的地方,沉默不语。 老张头站在他身旁,低声说道:“小川队长,你咋看出来它是狼群首领的?” “不知道,就是感觉是。”林川说道。 “你说得没错,它就是首领。” 老张头说道:“狼群里面的首领,就是会生养狼崽子的两口子,我看这头母狼的腿瘸了,你说这些黄羊,是不是狼群专门给母狼和小狼准备的?” “有可能。”林川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可这么多黄羊,它们怎么吃得完?” “吃不吃得完,得看狼群里面有多少只狼。”老张头笑起来:“十几只狼的话,肯定是吃不完,可要是几十只狼、上百只狼呢?” “上百只狼?” 林川忽然想起抓特务的那个晚上,漫山遍野的狼嚎声,心里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虽然知道狼群是家族式生存,可记忆里,通常一个狼群只有十几只狼。 大兴安岭里面,真的存在上百只狼的狼群吗? 如果遇上这么多狼,就凭他们这几个人、几把枪,怕也是很难抵挡吧? 老张头感叹道:“一头瘸腿的母狼,还能是首领,真了不得……” “那个腿,好像是被什么给夹断了吧?” “还能是什么,兽夹子呗……” “兽夹子?” 林川心里一动,有个很大胆的念头在心里突然冒出来。 “老张叔,你在这儿盯着,我上去看看。” “哦。”老张头刚反应过来:“啥?你要上去?” “嗯。”林川把手中的加兰德一拎:“我自己上去,你们赶紧装羊。” “可是……”老张头还没说完,林川便大步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李满仓困惑道:“队长要干嘛去?打狼吗?” “不能。”丁大山摇头:“别问了,赶紧抬羊。” 只有老张头看着林川上坡的身影,若有所思。 林川爬了十几分钟,才爬上山坡,来到刚才母狼站立的位置。 果然没错,地上除了狼的脚印,还有一道道的划痕,看上去就是狼腿拖着兽夹子。 灌木丛很密,看不到脚印通向哪里。 林川叹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开,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猛地回头,只见灌木丛中,一双幽绿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 浑身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 林川与母狼四目相对,刹那间,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离,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寂。 他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如密集的鼓点,震得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可他强压内心的恐惧,目光如同焊死在母狼身上一般,牢牢锁住那对幽邃的眼眸,不敢有丝毫松懈。 母狼隐匿在灌木丛中,目光死死盯着林川的一举一动。 僵持片刻,林川的余光瞥见母狼前腿处。 果然,一个兽夹深深嵌入在左前腿上,周围的毛发早已脱落,伤口处的皮肉外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散发着一股腐臭气息,看来已经被夹了很长时间。 林川见状,不禁眉头紧皱,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缓缓开口,声音尽量放得轻柔舒缓:“我来帮你取下兽夹子,你别怕好吗……” 母狼的喉咙里,发出轻轻的低吼声,听见他说话,耳朵转了一下。 林川指着它的前腿,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我不伤害你,你们的黄羊,帮了我的大忙,我来帮你,你也别伤害我……” 他左手拿着加兰德,身体慢慢蹲下来,右手伸向母狼的前腿。 已经离得很近了,可这个距离,也还是够不着母狼腿上的兽夹子。 林川没有继续往前,他在等母狼的反应,只有母狼作出反应,他才能预判接下来的动作。 母狼似乎看懂了林川的意图,它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林川的脸上,试图分辨林川到底有没有恶意。 林川把左手中的枪尽量伸远一些,但他还没有勇气把枪扔在地上,毕竟,眼前是头狼。 母狼紧盯着林川,耳朵不停抖动,似乎在权衡眼前的状况。良久,它微微放松了身体,前腿也不再紧绷,整个身体犹豫了一下,往前迈了一步。 林川见状,心中一喜,可仍不敢有丝毫大意。他缓缓往前挪着,靠近母狼,每一点动作都走得战战兢兢,眼睛始终留意着母狼的反应。 距离母狼仅有半米之遥时,林川停了下来,再次轻声说道:“别担心,很快就好。” 说罢,他缓缓伸出手,眼睛紧紧盯着母狼,同时将手伸向兽夹。 母狼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再度发出低沉的吼声。 林川立刻停下动作,轻声安抚:“没事的,没事的。” 过了一会儿,母狼的身体再次放松下来。 林川深吸一口气,兽夹已经深陷在母狼的前腿中,好在,这是个小型的夹子,用手就能掰开,他慢慢松开左手的枪,双手握住兽夹的两边,缓缓用力。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动作,极为冒险。 两只手都放在夹子上,整个脑袋就在狼的眼前,这头母狼只要一口下来,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可林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胆大妄为。 兽夹的弹簧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母狼疼得浑身一颤,喉咙中再次发出低吼。 林川咬紧牙关,继续发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滴在雪地上。 随着“咔哒”一声脆响,兽夹终于松开了。 母狼整个身体往后一退,前腿终于重获自由。 林川瘫坐在地上,长舒一口气,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他望着母狼的背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而母狼转身跑出没几步,又回过头来。 “走吧,陪你的孩子去玩吧。” 林川轻喊一声:“谢谢你们的黄羊。” 第57章,你叫八戒怎么样? 林川坐在地上,看着灌木丛里的那只陌生的身影。 母狼没有走远,也在观望着他。而那几只刚才不知躲藏在哪里的小狼崽子,此刻也窜了出来,围着母狼跳跃转圈,仿佛感受到了母狼挣脱桎梏后的喜悦。 林川能感受到,母狼的目光中,掺杂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不是仇恨,不是狠戾,不是恐惧。 当然,应该也不是感激。 在林川的感受中,对方困惑的情绪或许更多一些。 它应该不明白,眼前这个人明明可以直接杀死它,却为什么救了他。 这个问题,其实连林川自己都不太明白。 手中的铁夹子,做工很粗糙。 张开着的铁齿,如同仰面朝天的虎口,两边像是镊子一般的弹簧,已经有些生锈了。一条细长的铁丝拴在铁夹子上,铁丝的那一头很长,延伸到了灌木丛里。 这是猎人在深山里常用的兽夹,只要一踩上去,野兽就无法挣脱,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等着猎人过来收拾。 也不知道这头母狼,被夹住了多久。 “叔——雪橇装好啦——” 山坡下面传来周铁栓的喊声。 林川没有时间多想,去把铁丝的那一头摘下来,便慢慢地滑下了山坡。 众人都在一脸兴奋地等着他。看到他手中的铁夹子,老张头一愣,问道:“小川队长,你这是……” “搞定了。”林川笑道。 “这是啥?”李满仓纳闷道。 “狼腿上的……”林川把铁夹子塞到李满仓怀中:“我给摘下来了。” “啥?”李满仓吓了一跳:“狼腿?活狼死狼?” “就刚才那头狼啊。” “啊?刚才那头狼?”李满仓和丁大山面面相觑。 老张头却似乎对此并不是很吃惊,笑着拍了拍李满仓的胳膊:“别啊啊啊了,准备走了。” 八头完整的成年黄羊,便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上面,每一头都很健硕,太阳已经挂在半空,黄羊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眼看着雪橇的重量已经超过了三百斤,再装的话,恐怕雪橇就要被压垮了,这让众人的心情变得既兴奋又不满足。 除此之外,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背了一条或者两条羊腿。没办法,有这么多肉摆在这里,不拿才是浪费,如果不是力气有限,李满仓甚至都想直接在肩膀上扛一头回去。 没多久,众人拉着三百多斤的雪橇,踏上了归途。 雪橇的装载和拖拽有很多技巧和讲究,这方面,老张头比较有经验,安排丁大山他们放黄羊的时候,把更重的黄羊绑在了靠后的位置。这样,重心靠后的雪橇,后面的一部分就会陷入雪中,拉的时候,就好像是在雪地上漂浮着前进一般,轻松很多。而且回去的路上,走的大多都是下坡。即便是遇到很难走的地方,六个人轮换着,也能拉得动。 尽管天气很冷,可沉甸甸的收获,让每个人的身体火热了起来。 “队长——” 李满仓拉着第二台雪橇,冲前面的林川喊道:“回去之后,咱们能不能先喝顿羊杂汤啊?” 六人里面,属他个头最高,力气也最大,所以他用绳绑了两条羊腿,挂在脖子上,走起路来,两只蹄子甚至会一左一右不停戳他的脸。不光如此,他还挂了一堆内脏在腰上,此时又膻又腥的味道在冰冷的空气中飘散,让后面的胖子忍不住一阵阵干呕。 “满仓哥,你还真会吃!”林川听到胖子的干呕声,笑道:“胖子吃不了羊杂汤吧?” “能吃!”胖子虽然受不了羊膻味,可这个年头,谁会跟肉过不去啊? “哎呀满仓,你别说羊杂汤了,再说我都快饿死了。”丁大山埋怨道。 “这咋还不让说了呢?” 李满仓说道:“羊杂汤,倒点醋进去,再加点辣椒面,又热又辣乎……” 胖子喊道:“别搁辣椒面,搁那个什么,那个什么面……” “胡椒面!”林川笑道。 “对对对!胡椒面!”胖子点头:“胡椒面去膻味,有胡椒面就行。” “吃羊肉就吃那口膻味。”李满仓头也不回:“胖子,你怕膻味,就别吃啦,省一口是一口。” 胖子说道:“我省下来也是给我儿子的,你还以为省下来给你啊?” 丁大山笑道:“哈哈哈,满仓,你叫胖子一声爹,让他省给你。” “我看行!”李满仓毫不在乎:“胖子,你乐意不?” “我乐意个屁啊!”胖子喊道:“这么大的儿子,把我的工分吃光了都不够养!” “哎呀你看,这还不乐意呢。”李满仓笑起来。 “队长——”胖子没有搭理李满仓,喊道:“咱们要不要再来一趟?再多拉几头黄羊回去?” “再来一趟?”林川还没有回答,老张头笑道:“你觉得回来的话,这些羊还在吗?” “为啥不在?这么多羊呢……”胖子疑惑道:“也就两天时间,难道狼群还能吃光不成?” “要不要打个赌?”老张头问道:“下次再来,雪泡子里的黄羊肯定都没了。” “老张叔,我可不跟你打赌。”听到老张头说得这么坚决,胖子没了底气:“那不是雪泡子吗?狼敢往里进?” “这你可别说,狼和别的畜生不一样。”老张头喘着气道。 “哎呀,哎呀,等会儿!”李满仓突然喊了起来。 林川停了下来,回过头,只见李满仓扭头就看自己挂在腰上的那堆内脏,喊道:“队长,你管管你家悟空啊,我的心肝全被它偷吃啦!” 只见悟空趴在雪地上,舔了舔嘴唇,一脸无辜地看着李满仓。被下巴压成的雪窝里面,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丁大山笑道:“满仓,你把内脏挂那么低,我以为是你专门为了喂悟空的呢。” “什么啊?”李满仓哭丧着脸:“这是我的羊杂汤啊……” “早上要是没有悟空拉着队长不让走,这羊杂汤你也吃不上。” 丁大山忍俊不禁:“依我看,你倒不如把内脏喂了它,没准跟它搞好了关系,以后打猎还能多帮你呢。” “真的?”李满仓听了他的话,将信将疑地问道。 “那还能有假?”丁大山劝他:“你再改个名儿,它保证罩着你。” “改名?”李满仓纳闷道:“改啥名?” “我早给你想好了。” 丁大山认真地说道:“你就叫八戒,怎么样?” 第58章,烤黄羊肉 “老丁你个狗日的!”李满仓骂道:“合着让我认它当大师兄是吧?” “哎你别说。”胖子笑道:“八戒这个名儿不错!” “胖子,八戒这个名儿更适合你啊!”李满仓也笑起来:“咱们这里面数你最胖。” “那你就是沙和尚,专门扛东西。”胖子不服气地回嘴道。 “得了,这一会儿西游记快凑齐了。”林川肚子快笑疼了,问道:“唐僧是谁啊?” “你啊!”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 日上三竿。 经过一上午的跋涉与忙碌,大家早已饥肠辘辘,肚子里不时传来“咕咕”的抗议声。 林川抬眼望了望天空,估算着时间,见天色尚早,便转头对老张头说道:“老张叔,你挑个背风又宽敞的地儿,咱先歇会儿,烤些羊肉填填肚子。” “就那儿吧。”老张头的目光在四周搜寻一番,指着一处背靠着巨石的空地:“那儿宽敞,还挡风。” “行。”林川点点头,招呼大家:“走啊,吃烤羊肉了!” 一听到吃羊肉,众人立刻都来了精神,停下雪橇,迅速行动起来。 有的去捡拾干枯的树枝,有的捡石头搭起简单的火灶,有的收拾羊肉。 羊腿是不舍得吃的。老张头割了些羊肚子上的肉,就留着路上烤了吃。这些肉又嫩又肥,烤熟了之后,只需要加点盐,然后用饼子一夹,那就是人间美味。 不一会儿,一堆干柴便在空地上堆积起来。胖子掏出火柴,引燃了干燥的枯草,火苗迅速舔舐着柴堆,越烧越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把羊肉串在木棍上,放在火堆旁边一点炙烤,这样就不容易被烤焦。 羊肉在高温的作用下,迅速变色,油脂滋滋作响,不断滴落在火堆中,升腾起一缕缕带着焦香的青烟。香气弥漫开来,众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引,不住地吞咽口水。 周铁栓却有些心不在焉。 这一趟进山,他满心期待着能一展身手,可到现在还一枪未放。 林川瞧出了他的心思,笑着对他说:“铁栓,烤肉还得些时间,咱去林子里转转,打几只山鸡斑鸠啥的,让你也过过瘾。” 周铁栓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忙点头,兴奋地背上枪,跟着林川向密林深处走去。 悟空脖子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 它很聪明,打猎的时候就跟在林川身边,玩的时候就到处撒欢。 午后的山林,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与远处传来的山鸡啼叫声交织在一起。 林川和周铁栓顺着声音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前行,每一步都走得轻缓,生怕惊扰了猎物。 没走多远,悟空突然停下脚步,全身肌肉紧绷,缓缓俯低身子,腹部几乎贴到了地面。它的鬃毛根根竖起,双眼死死地盯着一处茂密的干草丛。 林川和周铁栓顺着它的目光望去,果然,在那草隙之间,山鸡那色彩斑斓的羽毛若隐若现。 林川轻轻拍了拍周铁栓的肩膀。周铁栓会意,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地端起莫辛纳甘步枪,缓缓蹲下身子,将枪托紧紧抵在肩窝处,眯起眼睛,将准星牢牢锁定在山鸡身上。 “砰!” 清脆的枪响瞬间打破了山林的宁静,回荡在山谷之间。 只见那山鸡猛地扑棱着翅膀,拼命挣扎着飞向天空。 然而,没飞多远,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地坠落在地,身影迅速消失在茂密的草丛之中。 “打着翅膀了。”林川凭借着丰富的经验,一眼便判断出了情况。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悟空如离弦之箭一般,飞身跃出,冲向草丛。它的身影在林间一闪而过,速度之快,让人几乎看不清它的动作。 没过多久,悟空便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嘴里叼着那只山鸡,向林川和周铁栓跑来。 林川的视野中,有道影子在远处一闪而过。 他仔细看过去,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好像是一头狼。 不过他也不是十分确定,只是余光里看到,再仔细看的时候,身影已经消失在密林之中了。 “怎么了,叔?” 周铁栓还沉浸在打中猎物的喜悦中,看他表情不太对,便困惑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林川摇了摇头,冲他笑起来:“走,回去吃烤鸡。” “叔,山鸡留着回家给弟弟妹妹吃。” 周铁栓笑道:“咱们去吃烤羊肉。” “你这小子!”林川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走,羊肉肯定烤好了。” 回到雪橇那里,看到周铁栓手中的山鸡,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 烤好的黄羊肉冒着热气和香气,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林川,也不禁流出了口水。 他拉着周铁栓坐到旁边,老张头早就给他们留了几串。 林川接过去,浓郁醇厚的香气瞬间钻进鼻腔,勾得人馋意大发。 他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鲜嫩紧实的肉质在齿间绽开,肉汁裹挟着香料的独特风味,刹那间在味蕾上爆开。黄羊肉的口感紧致弹牙,每一丝纤维都饱含着嚼劲,却又不失鲜嫩,咀嚼时,肉香四溢,浓郁悠长,令人欲罢不能。 与普通羊肉相比,黄羊肉少了些膻味,那份膻气被一种清爽的鲜香所取代。 普通羊肉脂肪含量相对较高,部分部位吃起来口感略显油腻,而黄羊肉脂肪分布均匀且含量低,入口清爽不腻。普通羊肉炖煮后肉质易软烂,黄羊肉即便经过烤制,依旧能保留那份紧实的质感,仿佛每一口都能感受到黄羊在草原上奔跑的活力。 李满仓吃得满脸油光,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这黄羊肉可真绝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 胖子也顾不上说话,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只顾着点头附和。 周铁栓尝了口黄羊肉,眼睛瞪得溜圆,惊叹道:“叔,这黄羊肉咋这么好吃?” “黄羊在野外吃的都是天然中草药,肉质自然不一样。” 林川咽下口中的肉,笑着说:“要不怎么是国家保护动物呢?” “什么国家保护动物?”老张头愣了一下。 第59章,闯关东 冰天雪地的山林间。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享受着难得的休憩时光,烤肉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国家保护动物?”李满仓李满仓听着林川不经意间提到的这个词,顿觉新奇,忍不住笑道:“咱国家保护人民,动物有啥可保护的?” “就是就是。”胖子刚啃完一大块黄羊肉,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儿,满嘴羊油,含糊不清地附和道:“有这么多动物,人民才能吃饱饭。” “说得有道理。”林川笑着点头道:“人民得先吃饱饭,这是前提。” 其实林川也不知道,国家在1989年才明确立法保护野生动物,在那之前,对野生动物资源的破坏处罚,还是以行政手段为主。可他身处这个年代,要考虑的也是“活下去”优先,刚才不过是说顺嘴了。 林川随便说了两句,打算搪塞了过去,不过感觉老张头看他的目光,还是有些奇妙的变化。 “小川队长,我怎么觉得,你怎么这么眼熟呢?”老张头拿起一根干枯的树枝,缓缓拨弄着火堆里的灰烬,火星四溅:“你现在一直住在小周家?” 他年纪比其他人大一辈,在屯子里德高望重,连周铁栓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爷,叫周来顺自然也就亲昵地称“小周”。 “嗯呐,老张叔。我记不得自己家哪儿了。” 林川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 可他心里却暗自嘀咕起来,按理说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后,言行举止都在努力模仿这个年代的人,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破绽,不会有人想到他竟是来自七十年后的世界。 可老张头现在的眼神,却让他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事实上,关于林川的身世问题,在上官屯早就引发了街坊邻居的诸多猜测。 不过,大家并没有恶意,那些老一辈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反而对这个脑袋受伤、忘了家在哪儿的利索小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她们眼中,林川年轻、能干又单身,简直就是理想的女婿人选。她们恨不得把周围十里八乡的俊闺女都拉到上官屯,让她们瞧瞧,上官屯有这么个炙手可热的未婚男青年。 老张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脑海中仔细搜寻着什么。缓缓抬起头时,目光直直地盯着林川,眼神里透着深深的困惑:“小川队长,你这行事作风,还有对上官屯的熟悉程度,真不像是外面的人。虽然说你记不得了,可有些习惯,就像刻在骨子里似的,你知道我瞅着你像谁吗?” “像谁啊,老张叔?”林川笑着问道,尽管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但他努力保持着镇定,笑容挂在脸上,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 “像老周年轻时候。”老张头啧啧称奇,眼神中流露出怀念与感慨:“就是来顺他爹。” 李满仓笑道:“老张叔,你咋把队长给说大一辈了?咋成来顺哥他爹了呢?” “哎呀,你们别笑,我说怎么看着熟悉呢。”老张头自顾自地说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我年轻的时候,就跟老周一块上山打猎,哎呀,小川队长,你这个眉毛眼睛,啧啧啧,怎么那么像呢……” 老张头越说越激动,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丁大山也被勾起了兴趣,半开玩笑地说道:“老张叔,照你这个意思,说不定是投胎转世了?”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瞬间轻松了许多。 “那也说不准呐。”老张头感慨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沧桑:“哎呀这一晃都多少年了……” 林川静静地听着,没有搭话。 他心里清楚,老张头说的老周,就是他太姥爷,抗战前就去世了。从血缘上来看,自己和太姥爷长得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老张头这么说,还是让林川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仿佛在这遥远的过去,与自己的亲人有了某种奇妙的连接。 “老张叔,你说的老周叔,你俩关系挺好的啊?”林川轻声问道,试图从老张头的讲述中,更多地了解自己的太姥爷。 “好!哎呀,那能不好吗?那可是比我亲哥还亲的关系!” 老张头的眼睛似乎被迷了一下,抬起手来,擦了一把,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俺两家是一块儿闯关东过来的,我差点死在半道上,就是他背了我一路,把我给扛过来的。” “闯关东?老张叔,咱们屯不都是闯关东过来的?”林川好奇地问道,他虽然出生在上官屯,但对老一辈闯关东的故事,也并不了解。 “嗯呐,差不多都是。全都是从山东过来的。”老张头点了点头,陷入了更深的回忆之中。 …… 人啊,一旦上了年纪,就总会念叨往事。 几个人围坐在老张头身边,听得津津有味,老张头见大家爱听,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他从山东老家连年不断的灾荒说起,那时候,土地贫瘠,庄稼颗粒无收,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为了活下去,他们拖家带口,推着独轮车,一路往关外走。一路上,风餐露宿,历经艰辛,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兴许会有那么一亩半分地,能够容纳全家人的性命。 吃羊肉的时候,老张头就在说。吃完了收拾出发,众人拉着雪橇,在雪地里缓缓前行,老张头也没有停下讲述的脚步。 那些旧时代的往事,就像是雪地里的脚印一般,一步,两步,三步,在老张头心里拓印下深刻的印迹。也让林川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过去、现在、未来,奇妙地融合在了这一天。 这样的天气里,只有这样的故事,会让人忘却寒冷,忘却疲惫。 林川在那些波澜壮阔又饱含温情的过往中,仿佛看到了先辈们为了生存、为了家庭、为了活下去,不屈不挠与这天地抗争的历史。 他忽然意识到,在这一刻,他不再是个穿越者,而就是这个时代的人。 第60章,要准备攒粮食了 太阳还没落山,狩猎队终于回到了上官屯。 在大队部,把雪橇上的羊全都卸下来,林川特意吩咐大家,一人一只羊腿,先拿回家,等明天一大早再来收拾黄羊,顺便招呼全屯吃羊杂汤。 林川和周铁栓往老房子走去。远远的,便瞅见三只身影蹲在院外的地垄上,看到他俩的身影,便嗷嗷叫着冲过来。 周铁柱胳膊腿儿长,跑得也快,周铁蛋紧随其后。只苦了周秀兰,穿着大棉袄跑不快,又爱摔跟头,没跑几步便急的哭了起来。她这一哭不要紧,周铁蛋赶紧回去哄她,连带着周铁柱也放慢了脚步。 周铁柱大叫道:“铁蛋,你回去牵着妹妹!” 周铁蛋梗着脖子:“二哥,这把不算啊!下次在比谁跑得快!” “叔!我帮你拉雪橇!”周铁柱一把拉过雪橇,另一只手又从林川手中拿过枪,扛在肩头。 周铁柱一脚踹他屁股上,骂道:“你咋不帮我呢?” “大哥,你肯定不给我枪!”周铁柱捂着屁股:“我才不帮你!” 林川来到周秀兰面前,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到雪橇上。 周秀兰本来就是着急见到林川,哥哥又在前头跑着不等她,便急得哭。此刻见了林川,心里高兴,刚才的难过早就烟消云散。 林川把她脖子上的围巾又裹严实了些,冲周铁栓喊道:“铁栓,回家咯!” 周铁栓大喊:“冲啊——”埋着头就往前跑。 周秀兰叫道:“叔你快跟上。” 林川笑道:“好!” 周铁柱则连滚带爬追在后面,嘴里喊着:“大哥!等等我呀,我也要坐!” 周铁栓拉着雪橇,头也不回,嘴里嗷嗷叫道:“追上我就让你坐!” “我,我追不上啊——” 冰天雪地中,山脚下,一栋老房子,烟囱正冒着炊烟。 几道身影,在冰天雪地中,勾勒出一幅温馨的画卷。 笑声喊声划破天际,震起林子里的一对斑鸠,扑棱棱飞向远方。 久远的记忆,纷至沓来—— “红砖墙,灰瓦房,院里堆着红高粱……” “扯大锯,拉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 “川啊,想吃猪肉炖粉条子不?姥给你做……” “川啊,咋又把裤裆磨破了尼?快脱下来,姥给你缝缝……” …… 王红英哭了一整晚。 看到大儿子平安归来她就哭,看到林川扛着两只羊腿她也哭。 坐在灶台前烧火她还在哭,等饭都做好了,一家人坐在热炕头上,她好像眼泪就没停过。 羊腿烀得烂乎,酸菜吃的顺溜,热汤喝的每人一脑袋汗。 铁栓长大了,铁柱也开始长肉了,铁蛋眼看着要窜个头,秀兰脸色越来越红了。 当妈的就爱看全家人在饭桌上埋头狂造,锅里还有大半锅。 “别着急!锅里有的是!” 多少年没从嘴里说出这句话了,一说就想哭。 可今天晚上,这句话不知说了多少遍,这可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啊。 整个晚上,她一直浑浑噩噩,直到躺进被窝,也依旧忍不住发抖。 周来顺问她:“媳妇儿,你瞅瞅,这炕上都热得能烙饼了,你咋还抖个不停呢?” 王红英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黑漆漆的屋梁,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嘴唇嗫嚅着说道:“他爹,我……我咋感觉像在做梦呢?你快掐我一下,让我醒醒神。” 周来顺哪里舍得掐媳妇儿,嘴上没好气骂道:“瘪犊子玩意儿,瞧你这点出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不就是老大终于能挣工分了吗,就把你给激动成这副德行?” “那可是整工分啊,别人家的娃,十八岁才能挣到,咱家老大才十五岁!” “今年就十六了。” “没过生日就是十五……” “瞅瞅你那损色,十五就十五,不就是提前两年挣工分嘛……” “你还好意思说我?”王红英嘴唇也发抖,“也不知道是谁偷跑进屋擦眼泪!” “你……你看见了啊?” 周来顺气势一弱:“我那是,我那是眼睛被迷了,这屋里灰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行了行了,快睡吧。” 说着,他作势躺了下去,拉过被子蒙住了半张脸。 “不行,我不敢睡。”王红英摇头道,“我怕明天一睁眼,就变成一场梦了。” 说完,她起身摸摸索索穿外衣。 周来顺见状,更是纳闷不已,他也跟着坐起身,抬手抓住王红英的胳膊,问道:“不是,大半夜的,你这是起来干啥呀?” 王红英边摸索边回道:“我得去厢房看一眼,孩子累了两天,别蹬被子冻着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趿拉着鞋,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门。 没过多久,门“吱呀”一声又响了,一股刺骨的冷气裹挟着王红英涌进屋内,黑暗中,王红英爬上了炕,哆哆嗦嗦地脱掉外衣,迅速钻进了被窝。 周来顺冷哼一声:“这下放心了吧?瘪犊子娘们……” “放心了,放心了……”王红英低声说道。 “那个……”周来顺说道:“大兄弟说了,明天去吃羊杂汤。” “嗯……”王红英点点头。 “最近咋感觉每天都在过年……”周来顺感慨一声。 “嗯……”王红英还是点点头。 “大兄弟还说,把肉拿去农场,能换不少粮食,起码够指标了。” 周来顺兴奋地说道:“老大老二不用省粮食了,大兄弟说了,管够。” “嗯……” “你咋就会嗯嗯嗯的?” “嗯……” 过了一会儿,周来顺感觉身旁的王红英身体一抽一抽的,他刚要开口询问,就见王红英缓缓靠了过来,将脑袋埋进他的肩膀,压抑着声音,低声地哭了起来。 周来顺心里一软,叹了口气,转身搂住了媳妇儿。 他心里也很激动。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林川兄弟来到家里,他的心里,似乎就像是有了靠山一样。 平日里一个人忙活,虽然媳妇和孩子也能干些活,算半个工,可毕竟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如果媳妇儿和四个孩子饭都吃不好,他嘴上不说,可心里不得劲。 可是遇到了林川兄弟,一切都变了。 家里有吃的了,媳妇儿也爱笑了,孩子们也能吃饱饭了。 可大兄弟为什么还是皱着眉头呢? 他说要准备攒粮食了……是啥意思? 这粮食哪还能攒得了? 一大家子人呢…… 第61章,红星军垦农场 第二天上午。 林川来到大队部,就看见高级社社长廖长春蹲在地上抽烟。 “社长。”林川跟他打了声招呼。 “来啦林川。”廖长春看见他,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正等你呢。” “咋啦,找我有事儿?”林川问道。 他注意到地上已经有好几个烟蒂,看来廖长春这是一大早就来了。 “我昨晚寻思了一下。”廖长春说道:“黑风沟子也不算远,来回两天,干脆我多带点人进山,多拉点黄羊回来,你觉得怎么样?” 林川愣了一下。 这事儿他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浮现起那头母狼的眼睛。 “嗯?林川?”见他没反应,廖长春困惑地叫了他一声。 林川一下子回过神来,笑道:“社长,你是管事儿的,具体工作你安排就行了,我坚决执行。” “行。”廖长春笑起来:“哎呀这次你们可真立大功了。这样,我给你安排几个独轮车,这八头黄羊,你一会儿直接送到军垦农场,黑风沟子你就不用去了,好好歇两天。” “直接送过去?不用收拾啦?”林川纳闷道:“不是中午要招呼大家吃羊杂汤?” “哎呀,不收拾了!”廖长春点头道:“上午我带20个人进山,屯里现在能凑八个雪橇,一趟能拉不少黄羊出来,等回来再吃,管够!” 八个雪橇,就能拉三十多头黄羊。林川都能想到屯里的父老乡亲们开心的样子,不知怎的,那头母狼的眼睛又浮现在脑海中。 “社长,那你们进山,可要小心些。” 林川不知道该提醒还是怎么的。廖长春的想法,换做是谁来做社长,都是很正常的念头,雪泡子里有那么多冻僵的黄羊,这就好比是一座天然的冷库,为啥不去拿? 可他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放心吧,好几条枪呢。”廖长春笑道。 “万一遇见狼群……” 林川刚要接着说,只听见大门口人声喧哗,廖长春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哎呀咋跟娘们似的磨磨唧唧?王八拱子来了,赶紧装黄羊。” 廖长春说的“王八拱子”,就是独轮车。 木头轮子把车盘分成左右两边,两头黄羊一边一个,重心刚刚好。 两个车把之间挂着车绊子,推车的时候,就把车绊子搭在肩上,两手持把,抬起车身就能往前走。 因为推车的时候总是弓着背,像王八一头一头往前拱,所以老百姓都习惯叫它“王八拱子”。 …… 红星军垦农场,离上官屯四十多里地。 上官屯高级社虽然有几百口子人,可连台拖拉机都没有,要往军垦农场送黄羊,只能用独轮车。至于换的粮食,廖长春说了,农场有拖拉机,让赵铁军派拖拉机送过来。 上官屯的人民群众都用独轮车送肉过去了,这份恩情,换拖拉机送粮食,妥妥的。 推独轮车的四个人,是屯里的老人,一看就是庄稼把式。 没办法,这独轮车看着简单,推着走的话,一般人还不一定能走直了。 走在头里的那台独轮车,推车的老头姓陈,大家都叫他陈老汉,是生产队长陈和平的二叔,林川叫他“老陈叔”。别看他年纪大,背也驼了,可推着近两百斤重的黄羊,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老陈叔,这四十里地,一天能走来回吗?”林川问道。 “妥妥的。”陈老汉笑道:“小川,你又没媳妇儿,着急回来干嘛?” “哈哈,我不着急,怕你们辛苦。”林川笑着说道。 “辛苦啥呀,还不到两百斤。”陈老汉撇嘴道:“我年轻时候,娶媳妇儿回来,一车都三百多斤。” “啥?三百多斤?”林川愣住了,“媳妇儿吗?” “呸呸,不是媳妇三百多斤。”陈老汉大笑起来:“一边坐着媳妇儿,一边绑了头猪。加起来三百多斤。” “哈哈哈……” “这大冷天的推车好,热起来也不难受,不过就一点不好……” “那点不好?” “拉屎得带根棍子。” “那为啥啊?” “一拉出来就冻硬了,得拿棍子敲下来……哈哈哈……” “哈哈哈……” 四十多里路,走了三个多小时才到。 来到红星军垦农场,林川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不过是一排土房子,土墙歪歪斜斜,像是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吹倒。 土房子的屋顶盖着的是茅草,有些地方的茅草已经被风吹散,露出下面发黑的房梁。每间房子的窗户都很小,糊着的窗户纸破了好些洞,在风中呼啦啦地响,像是在发出无力的哀号。 房子的门也是用粗糙的木板拼凑而成,缝隙大得能伸进一只手,寒风吹过,门就嘎吱嘎吱地剧烈摇晃。 边上还有一个五六米高的奇怪的土建筑,像是电视剧里看的那种炮楼。 但这炮楼远没有电视剧里的那般坚固威严,土坯砌成的墙体上布满了裂缝,像是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炮楼的顶部有几处塌陷,周围还散落着一些碎土块。 炮楼的射击孔参差不齐,有的大,有的小,像是被随意挖出来的。 再往远处,是一片窝棚一样的东西,一簇一簇长在地面上。 这些窝棚十分简陋,用几根歪扭的木棍支撑着,上面覆盖着破旧的帆布或是茅草。窝棚的门帘大多是用麻袋片缝起来的,破破烂烂,根本无法阻挡寒风的侵袭。 窝棚周围堆满了各种杂物,有破旧的农具、废弃的水桶,还有一些烧黑的锅碗瓢盆。 旷野一望无际,虽然积雪覆盖了泥土,但看着平整的样子,应该就是农场的土地了。 这片土地在白雪的覆盖下显得格外寂静,只有几排深深的脚印通向远方,仿佛在诉说着垦荒者们艰难的劳作之路。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积雪,让人睁不开眼。 林川鼻头一酸。 在他小时候,听过北大荒和生产建设兵团的故事,也知道祖国的边疆曾有无数军人投身于土地的建设之中,挥洒汗水,铸就丰碑。 可亲眼见到的时候,他还是无比震惊。在这片土地上,没有现代化的农业机械,垦荒者们只能依靠简单的农具,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一寸一寸地开垦。 而他们住的环境,竟然还是窝棚。 这可是冰天雪地的东北啊! 第62章,你们就吃这个啊? “站住——” 炮楼上面,响起一声清脆的喊声。 林川招呼陈老汉他们停下车。 没过多长时间,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从炮楼里冲了出来。 待身影逐渐靠近,众人看清是一个手持步枪的小战士。 这小战士瞧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稚气未脱的脸上,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坚毅。 他的脸颊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犹如熟透的苹果,嘴唇却因寒冷而微微泛紫。 “老乡,干什么来的?” 小战士操着一口浓浓的外地口音,眼神中满是警惕,双手紧紧握住手中的步枪,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来找赵铁军,赵营长。” 看到小战士挺拔的军姿,林川顿感亲切无比,开口道:“来送肉的。” “送肉滴?”小战士困惑道:“你找俺们营长啊?” “嗯呐。”林川笑道。 小战士原本紧绷的表情瞬间缓和了下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了两颗虎牙。 他笑着瞅了瞅后面独轮车上的几头羊,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芒:“可是营长不在这里。” “那他在哪儿啊?”林川看着小战士馋肉的模样,有些好笑。 “他们去挖水渠了,离这儿好几里地呢。” 小战士一边说着,一边兴致勃勃地走到独轮车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黄羊厚实的羊毛,随后又轻轻拍了拍羊身。接着,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问道:“这是给农场的吗?” “嗯呐。”林川笑道:“就是给你们吃的。” “真的啊?”小战士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真的。”林川点点头:“赵营长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哎呀,那得下午,靠天黑了。” “这样啊……” 林川想了想,转过头对陈老汉说道:“老陈叔,要不你们把黄羊卸了,先回去吧。” “行。”陈老汉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点点头。 就在陈老汉刚要动手卸车之际,林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叫住他:“哎呀先等等。” 随后,他看向小战士,眼神中充满关切:“你们这儿有吃的吗?让他们吃了再回去。” “吃的啊?有!”小战士用力地点点头,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一般,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有伙房,炊事班正在做,中午他们会去给赵营长送饭。” “那太好了。”林川听后,脸上露出笑容,转头对陈老汉说道:“老陈叔,吃完饭再走。” “好好好,正好也饿了。”陈老汉憨厚地笑了笑。 小战士跑着去了伙房,没多久便回来了,手里捧着几个热气腾腾的煮土豆。 “老乡,只有煮土豆了,行吗?”小战士略带歉意地说道,一边将土豆递给陈老汉。 “哎呀,有东西吃就行,咱不挑。”陈老汉乐呵呵地接过土豆,热气腾腾的土豆瞬间温暖了他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 “老陈叔,一会儿吃完就把黄羊卸伙房门口吧。” 林川吩咐道:“我跟炊事班的一起去送饭,你们弄完就回啊。” “行,小川,你自己忙去,不用管我们。” 没过多久,炊事班八九个兵,就拉着两台车走了过来。 一台车上装着好几筐煮土豆,土豆的热气透过筐子,袅袅升腾,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一团团白色的雾气;另一台车装着几桶白菜汤,桶里的白菜汤随着车子的颠簸,轻轻晃动着。 林川见状,毫不犹豫地加入到战士们的队伍中,和他们一起推着车。 在推车的过程中,他不经意间瞥见战士们的双手,那一双双被冻疮布满的手,红肿的皮肤、开裂的伤口,有的甚至还渗着血丝,让人触目惊心。 林川的心猛地一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惜之情油然而生。 “你们平时就吃这个土豆吗?” “不止。”一个战士笑着回答道,脸上洋溢着乐观的笑容,仿佛这些冻疮和艰苦的生活都算不了什么:“我们吃的花样可多了,玉米饼子、煮糊糊、炒萝卜丝、土豆炖白菜……” “油水一直这么少吗?吃不好哪有体力干活?” “有时候也能吃到肉。”另一个战士说道:“吃饱了就有力气了,现在这个条件,可比抗美援朝好多了。他们多苦啊,跟他们比,咱们现在是好生活!” “就是,营长说了,要保证战士们能吃到热乎的饭。” “对,农场去年才建起来,营长说今年争取开垦三千亩地。粮食多了,肉也有了。” “哎呀你别说,我都忘了肉啥味儿了。” “我还记得,嘿嘿,上个月那顿肉,我还梦见了好几次。” “哈哈……”战士们你一言我一语,爽朗的笑声在冰天雪地中回荡。 “你们这儿一共有多少人啊?” “五百多人。”一个战士回答道:“这一顿就是一千多个土豆。” “那不止……”旁边有人纠正他:“两千多个!” “你数了?” “这还用数吗?一个人至少吃四个土豆才够。” “那不就是一千多个?” “我看你得从头学学算术了……” “哦对对对,我算错了……”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看着战士们那一张张充满乐观与希望的笑容,林川的思绪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回到了几十年后的军营岁月。 虽然时代相隔甚远,可眼前这些战士身上所流淌的热血,那股为了国家、为了人民无私奉献的精神,却如同一束永不熄灭的火炬,在一代又一代军人的手中传承着。 他的心中既涌动着激动的热血,又满是酸涩的心疼。他虽然深知这个年代的艰苦,也明白军垦农场的军人们生活不易。可当亲眼目睹这一切时,才真正体会到他们的艰辛远超想象。 这是用生命在开垦这片土地啊! “你看,他们就在哪儿。”一个战士抬起手来,指了指前方。 林川抬头望去,不由得惊呆了。 广袤无垠的雪原上,一片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如同一幅波澜壮阔的生命画卷,在他的眼前,徐徐展开。 第63章,老兵的荣耀 “同志们加把劲儿啊——” “嘿——哈——” “劳动热情似火燃啊——” “嘿——哈——” “荒原之上把梦圆啊——” “嘿——哈——” 伴随着振奋的号子歌,旷野上,榔头铁镐此起彼伏,在大地上敲打出有韵律的节奏。 在这激昂的节奏中,无数战士挥洒着汗水,好似一片涌动的黑色浪潮,在洁白无垠的雪野上,勾勒出一幅雄浑壮阔的奋斗图景。 极目远眺,一条蜿蜒曲折的水渠轮廓,正一点点在荒原上浮现。战士们沿着规划好的线路,呈一字长蛇阵分布开来,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挖掘工作中。 此时正值寒冬,土地被冻得硬如磐石,每一次挥动镐头,都需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尽管寒风刺骨,可他们的额头却布满了汗珠,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瞬间便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冰珠。 有的战士因为长时间与锄头打交道,手上磨出了无数血泡,血泡破裂后,又与锄头柄黏连在一起。但他们只是简单地用破布缠一缠,便又继续投入到劳作之中。 几个战士正合力拉动着巨大的石碾子,试图将刚挖好的渠底压实。他们弓着身子,将绳索紧紧勒在肩膀上,双脚用力蹬着地面,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挪动。 一旁,有战士负责清理挖出来的冻土和石块。他们弯着腰,一锹一锹地将泥土铲起,装进箩筐,再挑着沉重的箩筐,冲向远处的堆放地点。箩筐压在他们的肩上,深深的勒痕印在棉衣上,可他们的脚步却从未有过丝毫迟疑。 “手中工具握紧啦——” “嘿——哈——” “冻土再硬也不怕啊——” “嘿——哈——” “一镐一锹开新篇啊——” “嘿——哈——” “齐心合力向前冲啊——” “嘿——哈——” “水渠贯通笑开颜啊——” “嘿——哈——” “农场丰收在眼前啊——” “嘿——哈——” “国家建设担在肩啊——” “嘿——哈——” “热血青春献荒原啊——” “嘿——哈——” “保家卫国志更坚啊——” “嘿——哈——” 号子歌在旷野上飘荡,滚滚热泪从林川的眼眶中滑落。 他仿佛看到了水渠竣工后,清澈的水流欢快地流淌在广袤的农田间,干涸的土地焕发出勃勃生机。那金黄的麦浪随风翻滚,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腰,丰收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这些可爱的脸庞,他在98年的特大洪灾中见过,在08年的汶川地震中见过,在烈日炎炎的训练场上见过,在冰天雪地的边境哨所中见过,他们是最可爱的人,在祖国需要和人民需要的时候,他们始终冲锋在前,照亮每一个艰难时刻。 雄浑有力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仿佛要将这冰天雪地的寂静彻底打破。所有人都满脸疲惫,却依旧挂着质朴的笑容,似乎对眼前的困难毫不在意, 林川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挽起袖子,就加入到了劳动的队伍中。 该怎么形容此刻澎湃的心情呢? 身边的这些战士,许多人经历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又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淬炼成钢,如今放下钢枪,拿起铁镐,怀揣着对祖国未来的热切期待,投身到农场的建设中。 他们是林川的先辈,是林川的战友。 他们的热情感染着林川。 林川第一次觉得,穿越到这个时代,能与他们在这荒原上并肩战斗,是他身为一名老兵…… 最大的荣耀! …… “同志们,吃午饭啦——” 远处,炊事班的战士们停好平板车,大声吆喝起来。 “各连都有!集合——” “一连集合——” “二连集合——” “三连……” 林川喘息着放下装土的箩筐。 这才加入劳动还没多久,他的手心已经磨出了血泡。身边的战士们听到军令,潮水一般地到各自连队集合,反倒凸显出了孤零零的林川。 巨大的失落感突然降临,林川心里有些痛,这种感觉,没有当过兵的人是不会懂的。 若是在后世那个年代,他完全可以跑步到部队首长面前,堂堂正正地敬个礼,然后高喊自己曾经的部队番号和身份,以老兵的名义加入其中。 可是在这里,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脸羡慕地看着那些热情洋溢的脸庞。 他看着快速集合的几个连队,一时间心潮澎湃,有些忘了神。 “林川?”一个雄浑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林川猛地回过神来,扭头望去,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中。 正是赵铁军。 “首长好!”林川下意识地敬礼。 赵铁军顿时板起脸来:“咋还叫首长呢?” “还是叫首长亲切!”林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哈哈哈哈,果然是你小子,我盯了你半天了。” 赵铁军哈哈大笑:“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进来干活,怎么着,要来加入农场吗?” “首长,我是来送肉的。”林川笑着说道。 “送肉?”赵铁军眼前一亮:“哎呀,那可太好了,我这两天正发愁呢!走,先吃个土豆,咱俩边走边聊!” 两人各自怀揣了几个热腾腾的土豆,往回走去。 赵铁军连土豆皮也不剥,直接一口咬下去,热气瞬间从口中冒出来。 “你看哈……这就是……哈……我们的阵地!”土豆有些烫,他嘴里含糊不清地介绍道:“趁着开春前,把水渠挖出来,等开了春,今年争取搞他个三四千亩地,明年搞到一万亩,到时候,这边种大豆,那边种玉米、旱稻、高粱……” 林川看着赵铁军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农场的土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水渠。 “首长,水渠的水是从哪儿引过来的?” “水啊?两个主要的水源,一个是山上下来的泉水,另一个是西边那条河。” “我们来的时候经过的那条河?” “没错,那条河的水挺多,怎么样,可以吧?” 不够,远远不够……林川心里想着。 明年开始的旱灾,至少会持续三年,虽然不知道会对这里产生多大的影响,但林川知道,全国有很多地方的土地,因旱灾导致颗粒无收。河水断流、井塘干涸、水库无水、麦田枯黄,一场冬、春、夏连旱,将会给农业带来了致命的打击。 靠这些地表水,这几千亩地,能不能扛过旱灾,谁也不知道。 这是天灾,他无能为力。 第64章,不打无准备之仗 广袤的黑土地上,寒风凛冽。 赵铁军和林川走在高坡上,望着这片待垦的土地,眼中满是对军垦农场未来的畅想。 “林川,你瞧,这片土地多好啊!” 赵铁军挥舞了一下手臂,声音洪亮:“大伙齐心协力,定能改天换地!等把水渠修好,土地开垦出来,粮食产量肯定节节高。到时候,按照计划,把粮食交上去,支援国家建设,那咱可就立大功啦!” 作为这个年代军垦农场的领军人,赵铁军浑身上下充满了军人特有的乐观主义精神。 不知为何,他对林川这个年轻人充满了好感。 在他眼中,林川和别人似乎有些不同。在许多同龄的年轻人眼中,常常充满了对未知的期待和对未来的狂热,可林川却不是,他有着截然不同的沉稳与自信,以及某种很少见的智慧。 赵铁军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但他确定一点,林川这小伙子是个人才。 “听我介绍了半天,你一声不吭,来,说说你的感受!” 赵铁军说的有些口干舌燥,见林川一直沉默着,便开口问道。 林川笑了笑,说道:“首长,我不是很懂种地,不过我知道,农场的发展就和行军打仗是一样的。” “哦?”听他这么形容,赵铁军有些好奇:“怎么说?” “你看,往大了说,咱们赶走日本人,打败老蒋,就是把这土地上的乱七八糟的都清理出去,就跟垦荒修水渠是一样的。接下来,咱们一步一步要建设新国家,这就跟耕地、播种、施肥也是一个道理。” 林川说道:“往小了说呢,垦荒、挖水渠、耕地,都是一个个山头,要攻下来。可怎么攻,怎么打,打下来之后怎么建设,怎么防御,都得有章程。” “赶走日本人,打老蒋,垦荒修水渠,你这两个比方有意思。” 赵铁军笑道:“照你这么说,那抗美援朝算啥?” “抗美援朝?那是外来的困难,但是也能威胁到我们国家。” 赵铁军的问题,正中林川下怀,他继续说道:“在我看来,这就跟农场的外部威胁是一样的。” “农场的外部威胁?这倒是个新鲜词儿。你继续说……” “首长,军人不打无准备之仗,如果用到农场建设中,我觉得,需要面对的威胁还是很多的。比如庄稼的病虫害,会有相应的药物或别的手段来应对;夏收的时候遇到雨天,就要与时间赛跑,抢收粮食;如果遇到野猪来偷吃庄稼,就有钢枪等待着它们;就像现在挖水渠,是解决农田浇水的问题……” 林川越说越多,而赵铁军的表情,也越来越认真。 林川话锋一转:“不过在我看来,这还不够。” “不够?”赵铁军一愣,问道:“你是说水渠不够?” 林川摇头道:“不,我的意思是,只有水渠是远远不够的。” “为什么?”赵铁军目光亮起来,问道。 “咱们的土地太多了。” 林川解释道:“首长,你刚才说,接下来要开垦上万亩土地,再往后,肯定会有更多。这么多的土地,庄稼浇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如果仅仅依靠河流来灌溉的话,那如果遭遇旱灾,河流断水了怎么办?如果土地更多了,河流的水量不够了怎么办?” 赵铁军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你觉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才好?” 见赵铁军这么有兴致,林川挠了挠头,决定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 “那……那我就随便乱说了啊……” “你随便说,我随便听,大胆讲。” “行。”林川点点头:“我觉得,第一,不能让河水白白流走,找个合适的位置,修建个水坝,把河水蓄起来,河拐子那里就不错……” “哪个河拐子?” “就……就那个拐弯的地方……” 林川有点说漏嘴了,赶紧解释道。 林川记得,在后世的记忆里,他所说的河拐子,就是附近的一个地名,那里有个水坝,拦起了一个人工湖,平日里湖光粼粼,很多人都会在那里休闲,钓钓鱼,游个泳什么的。 “哦,你接着说……”赵铁军笑起来,问道:“第二呢?” “第二,就是在这片地里,每隔一定的距离,打口深水井。平时封存着,万一遇到干旱天,就可以用地下水来浇灌。” “深水井?这是个好主意,还有吗?” “还有第三,这个农作物也有耐旱的和不耐旱的,地里的庄稼,也要考虑到这一点。万一遇到干旱的季节,可以快速应对。” “啧啧啧,说你不懂种地,那真是瞎说……还有没有?” “还有最后一个……” “继续说。” “第四,怎么节约用水,提高水的利用率……” “提高……什么?” “水的利用率。”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想想啊,怎么解释……” 林川琢磨了一下,解释道:“打个比方,一垄地里有一百棵苗,我有几种方式来浇水,一种方式是,在地头上,一直往里灌水,要浇很久,等水全部漫过去,这垄地才算浇完,对吧?” “没错。”赵铁军点点头。 “第二种方式,就是拿一个瓢,一棵苗舀一瓢水,一百棵苗,就是一百瓢水,没有苗的地方就不用浇。这种方式,肯定比第一种省水,对吧?” “对。” “我还有第三种方式。” “第三种?”赵铁军来了兴致。 “对,第三种。”林川点点头:“如果把庄稼苗比做一个人,那么给庄稼苗浇水,就好比人渴了,想喝水。可这么一瓢下去,等于说在人脑袋上浇了一大桶水下去,真正喝到嘴里的,也没多少,都渗到地下去了。” “这个比方到真是新鲜啊。”赵铁军笑起来:“可人和苗咋比呢?人有嘴喝水,这庄稼苗哪有嘴呢?” “有啊。”林川说道:“庄稼苗的根,就是它的嘴,如果有办法让水只浇到根上,让水不要漏下去太多,是不是就能省下来更多的水?” “林川啊……” 赵铁军连声感叹道:“你这小子,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第65章,铁锅炖羊杂 “首长,我这就是随便乱说的,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听到赵铁军的感叹,林川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起来。 “你呀,随便说说,就赶得上我们请的专家啦。”赵铁军感慨道:“你可知道,你刚才提到的修建水坝,拦截蓄水,那可就是我们马上要做的事情。” “真的?”林川眼前一亮。 “这还能有假?”赵铁军眼睛一瞪,随即笑了起来,指着刚才林川说的那个方向:“就是你说的河拐子,嘿,这名儿倒挺形象的……现在河岸都冻上了,挖水渠都费死了个劲,搞水坝得等开春化冻了才行,大干快干一个月,就能保证夏天这几千亩地的浇水了……你刚才提到的深水井……” 赵铁军点点头,说道:“这个想法很好!非常好!你说得没错,军人不打无准备之仗,这就跟打仗时候的预备队一样,不管用不用的上,得做好准备,万一骨头难啃,就能派上用场。这个问题,我得找专家合计合计,不过得等些日子,毛子那边赠送了一批农业机械,专家去验收了……” “农业机械?”林川惊喜道:“那太好了。” “咦,你知道?”赵铁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纳闷道。 “不知道。”林川赶紧摇头道:“听着就是好东西啊,又是毛子赠送的!” “你还别说,毛子那边的东西真是厉害。”赵铁军说道:“据说一台履带式拖拉机,一天犁出来的地,能顶得上我们全营五百人干的活!有了这个装备,一个月就能干出来三千亩地!”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军垦农场营地。 赵铁军一眼看到地上放着的八头黄羊,眼睛都直了。 他从地上抓了两把雪,搓了搓手上的泥,胡乱在身上抹了两把,赶紧几步来到黄羊面前,上下打量着:“哎呀我滴乖乖!这是野羊吗?从来没见过啊。” “是野羊,名字叫黄羊。” “黄羊?哎呀这个皮子,摸着真舒坦。” “嗯,皮子也好,肉也好吃。” “肉好吃?”赵铁军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摸了几把黄羊身上的肉,拍了拍:“还挺肥,好,好,好!太好了,这下有肉吃了!虎子——” “营长!”一名战士跑了过来,正是林川刚到这里遇到的那个长虎牙的小战士。 “虎子!去通知炊事班,赶紧回来收拾羊。” “哎!好嘞!”虎子两眼发亮,转身就跑。 “等会儿!”赵铁军喊道:“让他们麻利点,晚上喝羊杂汤!” “羊杂汤?”虎子咽了一口唾沫:“真的啊?” “他奶奶的!你说呢?” “哎!羊杂汤!太好了!”虎子开心地连着蹦了好几下:“还有吗?” “赶紧去吧!” “好嘞!” …… 营前空地上,几口大锅一字排开。 八头黄羊被整齐划一地挂在木架子上,几个炊事班战士各自拿着剔骨刀、菜刀、刺刀,忙忙碌碌地给黄羊剥皮、剔骨、割肉。 肥硕的脂肪和羊油被小心地切割下来,放到大盆里,可是日后给战士们炒菜加油水的宝贝,每一滴都不能浪费。 处理完脂肪,便开始分割羊肉。羊肉被切成大块,随后用草绳串起来,挂在架子上。这么冷的天气,一会儿就冻上了,能保存两个礼拜都不坏。 骨头和羊头也都仔细处理好。骨头用来熬汤,羊头用来卤着,改善伙食。 夜幕降临,营地里燃起了篝火。大锅里的水已经烧开,清洗干净的羊杂被切成细块,缓缓倒入锅中,再加入简单的调料。 不一会儿,羊杂汤的香味便弥漫开来,在寒冷的夜空中格外诱人。 等待的过程,焦急而又充满期待。 战士们围坐在篝火旁,拉歌、摔跤、武术表演,笑声和掌声此起彼伏。 赵铁军欣慰地看着眼前热烈的场面,忍不住拍了拍林川的肩膀。 “林川,你可真帮了我大忙!”赵铁军感慨道。 “首长,这是我应该做的啊……”林川笑道。 “这么多黄羊,怎么打的?”赵铁军问道。 “说来话长……” “那就边喝边说,走,进屋!” 赵铁军拉着林川就进了土房子。 看着桌子上放着的搪瓷缸子,林川的脑袋有点懵。 他以为是进屋喝羊杂汤,没想到是喝酒。 用搪瓷缸子喝白酒,林川可是第一次。 60度的高粱酒,散发着浓烈的香气。赵铁军端起缸子:“来,林川,今天多亏你了。” “营长,你可不能多喝。”虎子在旁边劝叨。 “怎么滴!”赵铁军眼珠子一瞪:“现在又不是打仗,喝两口!” “哎呀营长……”虎子急得直跺脚:“每次都是你喝酒,我挨嫂子批……” 林川忍俊不禁,感情这虎子是被赵铁军媳妇安排,盯着不让赵铁军喝酒的。 “再叨叨,罚你站夜岗!” “营长……” “你快去喝羊杂汤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我……” 虎子左右为难,看着赵铁军铁了心要喝酒,干脆一跺脚,跑出去喝羊杂汤了。 赵铁军心里高兴:“来!林川,喝酒!” “来!首长!”林川端起搪瓷缸子。 东北这样的天气,一缸子烈酒下肚,才是老爷们拉近距离的开始。 大碗的羊杂汤,散发着浓郁的肉香,一口下去,浑身舒坦。 只不过,喝着热汤,又喝着烈酒,似乎更容易醉人。 赵铁军的酒量似乎跟他山东人的身份不太相符,这缸子高粱酒不过半斤,喝下了肚,他已经有点大舌头了。 林川也好不到哪去。 “我说林……老弟,我打心眼就、就觉得,你这个小伙、小伙、小伙子不错!” “首、首长,我也觉得你很好!像个老、老、老……” “嗯?谁、谁老?我、我不老!” “老、老、老大哥!” “哎!这话……我、我爱听!林、林老弟,你叫我声老、老大哥,我、我爱听!” “老、老大哥!” “等会儿!你把老、老……给我去了……” “大哥!” “哎!这就对了!”赵铁军说着,一把拽住林川的胳膊,站了起来。 林川不知道他要干嘛,晃晃悠悠站着,便见到赵铁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来!林、林老弟,咱俩今天……拜把子……” “拜、拜把子?” “昂!你叫我……大哥,我、我叫你老弟,咱俩……拜把子,就是亲兄弟!” “好!”林川扑通一声跪下来。 赵铁军一拍他的肩膀,点点头,冲着漏风的屋顶说道: “天地在上,我赵铁军……” “我林川……” “我们俩……结为兄弟,生死相依,福祸相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完,赵铁军撅着腚,就在地上磕起了头。 他一磕,林川也跟着磕下去。 两个大屁股朝天撅着,大脑袋在地上“咚咚”作响。 磕完头,赵铁军醉醺醺地站起身来,一把搂住林川的肩膀,哈哈大笑。 “林老弟!” “赵大哥!” “以后咱俩……就、就是一家人……” 话音未落,从外面闯进来一个人,大声喊道:“爹!今天喝羊杂汤?” “哎呀,我大儿子……回来了!来!林老弟!见、见见你干儿子……” “啥?” 林川和刚进屋的赵四海大眼瞪小眼。 “林川?” “四海?” 第66章,叫一声干爹 “四海,叫、叫干爹!” 赵铁军迷瞪着醉眼,舌头打着卷,看了看两人,“嘿嘿”两声,身子一软,便要瘫倒在地。 赵四海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扶住他,抬头看着晃晃悠悠的林川。 只见林川的眼神迷离,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哎呀我的天,你俩这是喝了多少啊?”赵四海满脸无奈,他瞪眼看着桌子上两瓶空空如也的高粱酒,忍不住咋舌:“两斤?真不怕喝死……”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两瓶高粱酒可是他爹的宝贝,过年都舍不得拿出来喝,今天也不知是哪股子兴头,让他俩喝了个底朝天。 “四、四海,赵、赵大哥,是你爹?”林川醉醺醺地问道,他的身子晃来晃去,努力想要站稳,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 “咋地?你俩拜把子啦?”赵四海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苦笑着调侃道:“哎呀妈呀,我爹这是给我拜了多少个干爹啊……拜一个让我叫干爹,拜一个让我叫干爹……” 他一边说着,一边费力地扶着赵铁军,试图让他站稳。 “四海哥,你回来啦?” 这时,虎子端着一缸子羊杂汤走了进来。 羊杂汤的热气腾腾升起,在这寒冷的夜晚显得格外温暖。 虎子的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笑容,他的棉袄脏兮兮的。 “吃饭没?我给你盛碗羊杂汤?”他热情地问道。 “先等会儿吧虎子,帮我把我爹弄上炕头。”赵四海急忙说道。 “哎!”虎子赶紧放下搪瓷缸子,快步上前帮忙。 两人手忙脚乱地把赵铁军扶上炕,大冷天的,也不敢给他脱衣服,生怕他着凉,直接拉过被子盖上。 一回头,林川也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 “哎呀我的娘啊,虎子你咋没拦着点儿……”赵四海哭笑不得地说道。 “四海哥,营长喝酒的时候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虎子挠了挠头,无奈地解释道。 “哈哈哈,知道知道……”赵四海笑着回应。 两人连拖带拽,把林川也拉上了炕头。不一会儿,屋内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赵铁军的呼噜声最为响亮,像是一阵闷雷,林川的呼噜声则时高时低,两人的呼噜声交织在一起,倒也成了这寒夜中的独特音符。 “四海哥,晚上你咋睡?” “我?”赵四海瞅了他一眼:“我跟你挤一下,行不?” “行倒是行……不过四海哥……” 虎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你别脱鞋行吗?你的脚味儿太大,冲脑门……” “奶奶个腿儿的!”赵四海一脚踹他屁股上:“你多吃点羊杂,让膻味盖盖……” 两人压低声音,小声地笑了起来。 …… 第二天一大早,晨曦透过窗户上那层破旧的纸,洒在屋内。 林川晕头转向地醒过来,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敲打过,昏昏沉沉的。 “我这是在哪儿啊?”他喃喃自语道,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醉意。 炕头冰凉,寒意从他的后背迅速蔓延至全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缓缓坐起身,入眼便是屋内昏暗的景象。 屋子又小又矮,像是一个被岁月遗忘的角落。土坯墙上的泥灰剥落了不少,露出里面粗糙的土坯,一道道裂痕就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屋内的陈设极为简陋,除了土炕,就只有角落里一张缺了条腿、用石头勉强垫着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盏破旧的煤油灯,灯芯已经烧得焦黑。 “啊?我又穿越了?”林川有些发懵,自言自语道。 他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可脑袋里像是一团浆糊,怎么也理不清。 “你说啥?”赵四海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头发有些凌乱,显然也是刚起床不久。他把碗递到林川面前:“搁外面就听见你自己在叨叨,渴了吧?” “四海啊?”林川端起大碗,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啊……舒坦……” “我专门给你热的雪水,能不舒坦吗?” 赵四海给了他一个白眼,从怀里掏出两个土豆,土豆的表皮有些粗糙,还带着热气:“给,吃完跟我走。” “去哪儿啊?”林川还没有回过神来。 “去供销社啊。”赵四海说道:“我爹说了,等你醒了跟我去仓库领粮食。”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你爹?”林川眨了眨眼睛,隐约回忆起什么来:“赵、赵营长是你爹?” “哎哟?现在怎么又叫起赵营长来了?别藏着掖着了,该叫大哥叫大哥。” “哈哈哈,四海,你真是赵大哥的儿子?” “哼哼,很开心对吧?”赵四海咬牙切齿道:“我们可是各论各的啊,咱俩也是拜把子。” “啊?” “啊什么啊?咱俩拜把子兄弟,你跟我爹,你俩随意。” “哈哈哈,我不跟你拜,来,四海,叫干爹!” “你给我滚!” “哈哈哈哈……干儿子……” “我看你是想死……” 两人打打闹闹,林川吃完土豆,和赵四海走出土屋。 整个营区空空荡荡,战士们都已经出发去挖水渠了。 营区里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林川抓了一把雪,搓了搓脸,冰冷的刺激下,瞬间清醒了许多。 那雪水的凉意从脸颊传遍全身,让他的头脑变得格外清晰。 他们沿着营地的小路前行,寒风依旧凛冽,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可两人似乎都不在意,一路上有说有笑。 “我跟我爹说了,要加入你们狩猎队。” 赵四海手里拿了一根棍儿,一边走,一边挥舞着。 “行啊。”林川笑道:“早知道你俩这关系,我就直接拉着你进狩猎队了。” “咋地,就因为我是营长的儿子?”赵四海问道。 “这关系多好?”林川笑道:“狩猎队进山打猎,用肉换农场的粮食,双赢。” “双什么?”赵四海纳闷道。 “双赢。”林川解释道:“意思就是大家都各取所需,都高兴。” “嘿嘿,你还挺文邹邹的。对了……” 赵四海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我可没有枪啊……” “我就知道你这个心思!” 林川瞪了他一眼:“叫声干爹,我给你配一把,莫辛纳甘!” “滚……” 第67章,女孩子读书没啥用 日过正午,拖拉机“突突突”开进上官屯大队部。 林川从后斗上跳下来,看到生产队长陈和平正从屋里走出来,便招了招手。 “陈队长!你咋没跟着上山?” “是林川啊……我得盯着社员干活啊。”陈和平笑起来,指着拖拉机上的十几个袋子,问道:“这是嘎哈玩儿啊?” “用黄羊跟农场换的粮食啊。” 林川一把扛起一百斤重的苞米面,快步往仓库走。 “哎呀,苞米面啊?”陈和平看到袋子上的大字,俩眼珠子都亮了起来,赶紧跑过去打开仓库的门,从里面拉了个小推车出来:“哎呀这是换了多少?” “一千斤!”林川把面袋放在仓库角落,拍了拍手,笑道。 “哎呀农场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陈和平拉着小车来到拖拉机,和赵四海一起装面袋。 “什么啊,这是农场从供销社赊账给咱们的。” 林川说道:“他们那儿才一年,条件艰苦的很,还不如咱们屯呢!” “嗯,听说了。”陈和平点点头:“他们去年垦荒,种了八百亩地。好像今年要增加到几千亩?” “三千亩。”林川说道:“咱们屯也得多种点地,粮食收的多,有粮心不慌。” “哪还有精力多种地啊……今年允许整副业了,要干的事儿越来越多。” “那是好事儿啊。”林川笑道:“对了,廖社长他们今天回来?” “看这个景儿,怎么也得靠天黑了。”陈和平说道:“黑风沟子也不远,今天指定能回来。” “嗯。”林川点点头。 卸完了苞米面,赵四海要把拖拉机送回供销社。 林川和他约好,等廖长春他们从山里回来,帮他申请一个住的地方,然后赵四海就可以搬过来,和狩猎队一起进山打猎了。 林川和赵四海交代完事情,目送他开着拖拉机远去,便转身朝着老房子的方向走去。 冬日的天空格外湛蓝,几缕淡淡的白云慵懒地飘浮着,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偶尔有寒风刮过,路边的枯树枝被吹得瑟瑟发抖,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大老远的,林川便一眼瞧见周秀兰照旧坐在老地方等着他。她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院子外显得格外孤单。林川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秀兰——”林川挥舞着双手,扯着嗓子大声呼喊着,声音在寒风中传得很远很远。 周秀兰听到呼喊,小小的身影一下子站起来,像一只欢快的小兽,手舞足蹈地朝着林川跑过来。她身上穿着林川给她买的新棉袄,那鲜艳的红色在这萧瑟的冬日里格外夺目。 棉袄有些宽大,穿在她身上显得圆嘟嘟的,跑动起来就像一颗滚动的土豆,可爱极了。 林川的眼眶有点湿了。 冬日的阳光下,周秀兰扎着两个俏皮的小辫子,几缕碎发在寒风中肆意飞舞,白皙的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苹果。 林川看着她奔跑过来的样子,心里热腾腾的,他急忙跑了两步迎了过去,在周秀兰跑到跟前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周秀兰欢快地笑着,笑声清脆悦耳,如同一串银铃,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回荡。她嘴角上扬,露出嘴里的牙齿给林川看。 “哎呀,下面这两颗牙呢?”林川这才注意到,她下面正中间的两颗牙齿没了。 “今天早上掉的,你看。” 周秀兰伸出一直紧紧握着的小手,摊开来,里面赫然是两颗小小的乳牙。 周秀兰忽闪着大眼睛说道:“娘说,下面的牙掉了,得扔房顶上。” “那你咋没扔呢?”林川笑嘻嘻地问道。 “我想给叔看完了再扔。”周秀兰露出笑容:“你给我扔房顶上。” “好,我给你扔。”林川握住周秀兰的小手。 新棉袄就是暖和,再也不像之前那么冷冰冰的,每次都是热乎乎的。他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 “外面冷啊,秀兰,不是跟你说了吗,坐在墙边等我,太阳晒着暖和,也没有风。” 林川一边抱着她往前走,一边笑着说道。 “不要。”周秀兰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地说道:“坐墙边,就看不到叔回来了。”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一丝孩童的倔强。 “可秀兰要是冻着的话,我也会心疼的。”林川微微皱起眉头。 “秀兰暖和,秀兰不会冻着。” 周秀兰把脑袋埋进林川的脖子,双手紧紧抱着他,仿佛这样就能给他温暖,也能让自己更安心。林川感受着她小小的身体传递来的温度,心中满是感动。 他轻轻拍了拍周秀兰的后背,朝着老房子走去。 “叔,回来啦——” 周铁栓扛着枪从院子里跑出来,背后跟着拿着根木头的周铁柱。 “回来了!”林川抱着周秀兰,笑呵呵地冲他们打招呼:“铁柱,你换木头了?” “嗯呐,叔。”周铁栓抢先回答道:“我给他换的,这根重一些,跟枪差不多。” “叔,我每天都在认真练习,不信你问我哥。”周铁柱急匆匆说道。 “嗯呐,叔,我作证,二弟勤学苦练,比我强。”周铁栓笑道。 听大哥这么说,周铁柱也咧开嘴笑起来。 “你再勤学苦练,个头也得先够一米五才行。”林川笑道:“多吃饭,才能长高个。” “叔,我每顿饭都吃得多。”周铁柱撅起嘴来:“娘说我吃的比猪还多。” “那是你娘瞎说。”林川说道:“猪比你吃的可多多了,你还不如猪呢。” 周铁柱眨了眨眼睛,没想明白这是夸还是骂,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嘿嘿嘿……” “叔,跟你说个事儿。”周铁栓拦住要进院门的林川。 “嗯?啥事儿?这么神神秘秘的……” “听说今年屯里办小学,爹让铁蛋去上学,秀兰也想去,可爹不让。” “为啥不让呢?”林川问道。 “爹说……”周铁栓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院里:“女孩子读书没啥用……” “哥,你别当着老妹说这事儿!”周铁柱提醒道。 话音未落,只见周秀兰撇着嘴,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这还了得?!! 林川心里一下子急了起来。 第68章,又把屎沾手上了? “秀兰,不哭啊……” 林川轻轻拍着周秀兰的肩膀,语气温柔地哄道:“你想读书对不对?” 周秀兰没说话,只是一脸委屈地点点头。 “好,听我的。”林川说道:“我保证让你上学,你爹说了不算。”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擦去周秀兰脸颊上的泪水。 “真的啊,叔?”周铁栓惊喜道:“你可一定要把我爹说服了啊!” “没问题。”林川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哎,你俩上没上过学?” “没有。”周铁栓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起来:“不过我认识不少字儿!” “俺小时候都没有学校。”周铁柱挠了挠后脑勺,大大咧咧地开口道:“再说了,读书哪有打猎好,也不知道老妹为啥那么想去上学……” “铁柱,你这么想可不对。”林川说道:“你要是不认字儿,这枪怎么打你都学不会。” “为啥啊,叔?”周铁柱困惑道。 林川刚要回答,便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屋里传来,原来是王红英从屋里走出来。 “大兄弟,你回来啦?”王红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亲切地问道。 “回来了,嫂子。”林川摸了摸周铁柱的脑袋,低声道:“有空给你说。” “你这昨晚上不回来,也不打声招呼。”王红英埋怨道:“还是你来顺哥遇见了老陈头,才知道你是去农场了。要不家里多担心……” 心中一股暖流涌上来,林川笑起来:“嫂子,是我的错,本来以为当天就能回来的……” “好啦,回来就好。饿不饿,吃饭没?”王红英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准备往厨房走去:“锅里有早上剩的苞米粥,我给你热热……” “嫂子,别忙活了。”林川急忙摆了摆手:“我吃了几个土豆,扛饿,现在肚子还撑着呢。” “哎呀又不麻烦,拉几下风箱的事儿。” “真不饿。等来顺哥回来,晚上我多吃点儿。” “真的啊?你可不能熊我,晚上多吃一碗。” “不熊你,嫂子,晚上我指定多吃。” 林川把周秀兰放下来,低声道:“等晚上你爹回来,我跟他说你上学的事儿哈。” 周秀兰点了点头,这才开心起来。 “走,咱们去看看狍子去。”林川拉起周秀兰的手。 “叔,等等我啊——”周铁蛋的声音从院子旁的厕所里响起:“我也要去!” “铁蛋,你真是懒驴懒马屎尿多,刚一上磨就一泡!” 王红英骂道:“让你铲鸡粪,你要拉屎……” “娘,我去铲。”周铁栓笑道,扭头冲周秀兰说道:“秀兰,你先带叔去看看小斑鸠。” “对对对,小斑鸠。”周铁柱急忙点点头。 周秀兰拉着林川的手就往屋里走。 来到里屋,周铁柱小心翼翼抱过来一个箩筐,林川往里头瞧去,只见箩筐里放着一个干草窝,三只小斑鸠在草窝里睡得正香。它们小小的身子紧紧挨在一起,浅褐色的羽毛上还带着些许绒毛,嫩黄色的小嘴微微张开,偶尔咂巴几下,模样可爱极了。 “叔,你看它们多乖。”周秀兰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对小斑鸠的喜爱:“现在毛开始长出来了,比原来好看多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温柔地在一只小斑鸠的背上轻轻蹭了蹭,动作轻柔得生怕惊扰到这些小家伙。 “还真是,长的真好,多亏了你们照顾。” “叔,我们都没有照顾。” 周铁柱也凑了过来:“都是我妹一个人照顾的,她不让我们碰。不过我妹照顾得老好了。” 正说着,一只小斑鸠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黑豆般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周秀兰兴奋地小声说道:“它醒啦,它醒啦!” “等它们仨长大啦咋办呢?”林川问道:“长大了就会飞了,万一飞走了咋整?” “要不吃了它们?”周铁柱出主意道。 “不能吃!”周秀兰皱起眉头,撅起嘴巴。 “行行行,不吃。”周铁柱可不敢惹妹妹,他抬手擦了一把鼻涕,说道:“叔,你啥时候再抓个什么,让我养养呗?” “狍子不是交给你和你哥了吗?”林川问道。 “那些狍子根本不用我们喂。”周铁柱委屈道:“它们整天都呆在树丛里,也不出来,就晚上会来棚子里偷吃豆饼。” “野生狍子怕人。”林川说道:“等再生下来小狍子,就不怕人了。” “真的?”周铁柱问道:“能让摸吗?” “那肯定能。”林川点点头。 周铁柱脸色一喜,可瞬间又暗淡了下去:“可是狍子太傻了,不如悟空……我也想养一头猎豹,或者狼也行……” “还狼也行……你还不如养条狗。”林川笑起来。 “叔,好啦。”周铁蛋从外面冲进来:“咱们去看狍子吧!” “铁蛋!”周铁柱扬起鼻子在空气中闻了闻:“你是不是又把屎沾手上了?” “啊?还有味儿?我擦干净了啊……” 周铁蛋把右手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一脸嫌弃地转身跑出去。 “在雪堆里好好搓搓!”周铁柱大声喊道。 “知道啦!”周铁蛋回应道。 林川有些哭笑不得,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个年代,农村里根本没有卫生纸,连报纸和书都少得要命。 上厕所可是个大问题,好一点的家庭会用苞米袄来擦屁股,大部分的家庭,都用干树叶、稻草和玉米芯。最常见的就是苞米芯,它具有一定的吸水性和摩擦力,用的时候,把苞米芯掰成合适的大小,一块一块地擦。虽然相对粗糙,但比土坷垃要好一些。 林川甚至见过,屯里有娃娃拉完屎后,撅着屁股,在墙角上蹭。 也不知道屁股被土墙擦是什么滋味。 林川带着四兄妹去给狍子的食槽里添了豆饼,又把悟空牵出来一起玩了会儿。 悟空现在还是头小豹子,正是活泼爱玩的时候,趁着这个时候,多让它和周家兄妹接触,慢慢就熟悉了他们的气味,也就会把他们当作家人。 不过这家伙的饭量是越来越大了。 第69章,你别诬陷好人! 平日里的骨头,都用来炖汤泡苞米面给悟空喝了 这家伙还不吃豆饼,比猪还难伺候。每次林川看到四兄妹蹲在悟空旁边,嘴里嚼着豆饼,看着悟空吃香喝辣的,心里也怪不得劲。 虽然王红英嘴上不说,但林川知道,她每天给悟空的奶粥里放生肉的时候,心里有多么不舍得。毕竟,这是头野物,吃的比家人还挑食。 林川没有别的办法。他养悟空虽然也是心血来潮,可心里还是觉得,悟空长大以后,能帮着进山打猎。若不是为了这个目标,谁会在这样的年代,费这么大的劲去养一头吃肉的祖宗。 他只能心里祈祷,等悟空能自己捕猎的时候,这个现状会有所改观。 傍晚的时候,周来顺急匆匆赶回来。 看到林川在家,他松了口气,说道:“大兄弟,你回来了就好。” “怎么了,来顺哥?”林川看他着急麻慌的样子:“出什么事儿了?” “大队部那里都吵翻天啦。”周来顺走到水缸前,拿起水瓢,舀了一瓢带着冰碴子的凉水,咕嘟咕嘟喝下去,说道:“廖社长他们进山,到现在还没回来,那帮老娘们都快撒泼打滚了。” “还没回来?”林川皱起眉头。 “是啊,按理说后晌就回来了,这天都快黑了,还没个影儿,能不着急嘛。” 周来顺放下水瓢,用袖子抹了抹嘴,脸上满是担忧。 林川不敢耽搁,立刻和周来顺赶到大队部。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一推开门,只见屋里乱作一团,几个妇女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男人们则聚在一起,有的眉头紧锁,不停地抽烟;有的则情绪激动,争吵着什么。 “都别吵了!”刘三炮大声喊道。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他,一时间,屋里安静了些许。 “都管好自己家的老娘们啊,嗓子嗷嗷的,跟哭丧似的!”刘三炮满脸怒气喝道:“哭有什么用?吵能把人吵回来啊?” “刘三炮!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又没进山!”一个女人破口大骂道:“你有能耐进山去找啊,骂我们老娘们有个屁用!” “就是啊!骂我们有屁用?赶紧进山找啊……” 几个妇女见有人出头,立刻撒泼打滚了起来。刘三炮气得牙痒痒,可大老爷们又不能跟这些娘们置气,他又怕自己一巴掌过去,把人给打没了。正要继续骂,一个妇女看到林川进来,立刻指着他喊道:“他怎么没进山?他不说狩猎队长吗?怎么没进山???” “大力媳妇儿,你给我闭嘴!”牛百岁骂道:“别搁这儿丢人显眼!” “我丢人显眼?”牛大力媳妇见自己公爹当着众人的面骂她,索性撕破了脸:“都是这些当干部的,不是打了黄羊吗?在哪儿呢?是不是都偷回家去了?” 她越说越来劲,指着周来顺骂道:“好啊,我说怎么周来顺一家人都穿上了新棉袄,原来是偷公家的东西卖钱了吧?” “放屁!”周来顺刚进屋就惹了一身骚,怒上心头:“我老周家清清白白,你别诬陷好人!” “我诬陷好人?”牛大力媳妇脖子一梗:“那你从哪来的那么多布票?棉花票?你周来顺也是挣工分,怎么你挣的工分还多是怎么的?” “那都是林川兄弟给置办的!”周来顺大声道。 “好,林川从哪来的钱和票?是不是倒卖公家的东西?” “别没事瞎叨叨啊!”一旁的陈和平开口道:“现在是讨论廖社长他们进山的事情,你扯什么犊子呢?” “陈和平!你也帮着外人说话?”牛大力媳妇委屈道:“他林川就是个黑户,怎么就能当干部了?你说,他们打的黄羊去哪儿了?是不是被你们这些干部给分了?” 狩猎队成立的背景,以及与红星军垦农场“生肉换粮食”的约定,只有高级社的几位干部知道。廖长春也不知道这事儿能不能成,也就嘱咐大家先不要外传,只是没想到这牛大力媳妇儿比牛大力还不讲理,以为自己抓了个把柄,就不依不饶地骂起来。 “大力媳妇儿,你这么说就有点不要脸了啊。”一旁有个老人慢悠悠开了口。 林川一看,是陈老汉。 “二叔,你就别掺和了。”陈和平叫道。 “我为啥不能掺合啊?”陈老汉抽了一口旱烟,说道:“小川是个好同志,咱们屯几十户,谁没跟着小川吃过肉?怎么到大力媳妇儿这儿,就变成这样婶儿了呢?” “陈大爷,一码归一码。”牛大力媳妇抹了一把眼泪:“俺也吃过肉,感激林川。可现在其他人都进山了,你看他为什么不去?还是队长呢,有这么当干部的吗?” “他为什么不去?”陈老汉两眼一瞪:“昨天小川带着我们四个老头,推车走了四十里地,去农场换粮食去了!!怎么滴,现在干部办事,还得给你打个报告吗?” “你们就偏向吧!粮食在哪儿呢?”牛大力媳妇嘴里嘟囔着。 “马勒戈壁的!”陈和平一拍大腿,站起来道:“就在仓库里,我帮林川卸的车!八头黄羊,换了一千斤苞米面!你要不要开仓库检查一下?” “一千斤苞米面?”有人嘀咕了一声:“陈队长,换苞米面干嘛啊?把肉分了不好吗?” “好,既然你们都问,那我就直说了啊。” 陈和平大声道:“是林川同志看咱们屯有不少家庭还吃不饱饭,跟军垦农场那边提的,用打猎的肉来换粮食,到时候哪家哪户要是缺粮了,咱高级社仓库里有粮,就能帮衬点。人家林川好人做事儿不留名,你们几个非得逼逼叨叨刨根问底,有意思吗?” “就他能打猎,咱屯好几个能打猎的……” “对啊,你们觉得自己要是能行,也可以进山打猎,我没意见。可林川打了野猪,主动请咱们全屯老小吃烀猪头,这个事儿没过去几天吧?都搁这儿瞎叨叨什么呢?” 一番话说出口,刚才吵闹的几个人,都逐渐安静了下来。 陈和平继续说道:“林川同志是没有户口不假,那是因为他脑子受伤,记不得自己是哪里人了。不过这一段时间,林川同志在咱们屯,做了多少好事?没有他,狍子场能建起来了吗?狩猎队能组起来吗?还有进山抓特务,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这都给咱们屯、给咱们高级社带来了多少好处?而且,我告诉大家,林川同志马上就落户咱们上官屯了,年前我已经把户籍材料都报上去了!” “真的啊?”周来顺一脸惊喜地问道。 “我亲自办的,那还能有假?” 陈和平点头道:“现在廖社长他们进山为归,面对这个困难,大家的思想觉悟啊,还是不够高啊。大力媳妇,你们几个,过两天社里开学习班,你们集中学习一下。” “啊?”几个妇女面面相觑。 “啊个屁!” 陈和平没好气地说道:“行了,现在说正事儿。”他把目光投向刘三炮:“三炮,你说说,山里边这些乡亲们怎么办?” “怎么办?”刘三炮说道:“这已经要黑天了,再怎么着急,咱们也只能等。别说是现在这个季节,就算是夏天,也不能大晚上进山,除非你自己想死。” “要是不进去找,他们有危险怎么办?”有人焦急地问道。 “那也只能等,等到天亮再安排人进山。”刘三炮看了一眼众人:“如果他们遇到什么危险,起码他们人多,还能抱团,又有好几把枪在手里,怕什么?进山的都是咱们屯里懂打猎的,也在山里待过,剩下的,包括在场的各位,你们谁在山里过过夜?不怕死就自己去!”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三哥。”林川突然开了口。 从进屋开始,他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刚才大家的争吵,他心里也有数,自己虽然做了很多事,但要在屯里赢得一定的威望,还远远不够。 眼下这些人,要说对这片大山最熟悉的,除了刘三炮,那就是林川自己了。 二十人在山里生死未卜,这些人可算是屯里的壮劳力,少一个,就意味着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没了。 虽然这么冷的夜晚,进山无疑是去送死,可那是对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 而在林川面前,有加兰德在手,这座冰天雪地的山,不过是他的荒野训练场而已。 “你有什么想法,林川老弟?”刘三炮问道。 “我看外面的月亮还不错,要不……” 林川看了看众人,说道:“我晚上进去一趟吧。” 第70章,进山救人 “你开什么玩笑?” 刘三炮眼珠子一瞪,脸上的肌肉都跟着紧绷起来,额头上的青筋也微微凸起:“大晚上的,别冒险!这冰天雪地的,山里指不定藏着啥危险,黑灯瞎火的,稍有不慎,咱们都得把命搭进去!” “就是啊。”周来顺也急切道:“别慌别慌,等天亮了再进去,还安全一些。咱们可不能为了一时心急,就不顾后果。” “没事,三哥。”林川笑道:“我的能力你是了解的,现在已经过完了年,山里边的情况要比年前好一些,趁着月亮这么好,我走黑瞎子岭那条路,雪地反光,反而亮堂。这样的话,明天上午我就能走到黑风沟子了,能省大半天的时间。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能早一点是一点。” “对对对,林队长说的没错。”人群中有人连忙附和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能早一点是一点,咱们不能再耽搁了。” 其他人也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脸上的焦急之色愈发浓重。 “那我跟你一起去。”刘三炮说道。 “你跟我去干嘛?你又没法使枪……”林川一愣,赶紧阻止他。 “你别扯没用的了,我是去杀人啊?”刘三炮白了他一眼:“你一个人能使枪就行了呗。我去还能给你搭把手,路上互相有个照应。” “那我也去。”周来顺赶紧说道。 “你一边呆着去!”刘三炮一脸嫌弃:“就我跟林川兄弟去,其他人,跟着也是累赘。” “你们……”牛大力媳妇喃喃道:“真去啊?” “怎么滴,大力媳妇儿,你想跟着去啊?”刘三炮开玩笑道。 “我,我,我……”牛大力媳妇儿结巴道:“那,那你们……小心点儿。” “现在我们要进去救你家孩他爹了,知道对我们好了?”刘三炮没好气道:“瘪犊子玩意儿,跟你家大力可真是一对儿!” “行了,赶紧散了吧。”陈和平招呼大家:“都回去等信儿,别在这闹哄哄的了。” …… 回到老屋,刚进院子,王红英就迎了出来:“咋样儿啊?人回来了吗?” 她注意到周来顺脸色不太好,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跟着进了屋。 林川则回到了厢房,收拾进山的东西。 “啥?大晚上进山?”王红英一听林川要收拾进山,当即反对道:“那不是瞎扯呢吗?凭啥让大兄弟半夜进山找人呐?” “你吵吵啥啊?”周来顺骂道:“是大兄弟自己非要进,没人让他这样婶儿……” “啥?他自己要进?”王红英急的一巴掌拍在周来顺肩膀上:“你咋不拦着呢?” “我咋没拦呢?”这一巴掌拍的周来顺肩膀疼,他一把捂住,埋怨道:“这不是拦不住嘛……” “那我去拦!”王红英转身就要出去。 “你回来!”周来顺低声喝道:“不是,孩他娘啊,我说你怎么对大兄弟……比对我还上心呢?” “你说这话啥意思啊?”王红英眼睛一瞪:“什么叫比对你还上心?” “我,我,我没别的意思。”周来顺赶紧解释道:“我就那么一说……” “你个没良心的!”王红英眼圈顿时红了,低声骂道:“全家人多亏了大兄弟,又是肉又是粮的,还有大棉袄和大棉被,你的良心都给狗吃啦?”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周来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找补:“你别往心里去啊,媳妇儿!” “滚犊子去!”王红英把手一挥,甩掉他的手,抹了一把眼泪:“你再说这么娘们唧唧的话,我撕烂你的嘴。” “知道了知道了……”周来顺臊眉搭眼地点点头。 厢房里,周铁栓和弟弟妹妹们正在就着煤油灯看一本小人书,见林川回来收拾东西,便开口问道:“叔,你拿枪要干嘛?出去吗?” “叔出去办点事儿,你们在家好好呆着啊。”林川把羊毛毡子卷起来,用绳子系上。 “去哪办事儿啊?”周铁栓已经长大了,看这架势就知道不对劲:“要进山吗?” “啊?进山?”正沉浸在小人书里的周铁柱抬起头来。 周秀兰也听到了二哥的话,紧张地抬起脑袋,看着林川。 “叔,晚上外面冷,不要进山。”她眨巴着大眼睛,嫩声嫩气地说道。 林川心里一阵暖流涌上来,摸了摸几个娃的脑袋,笑道:“我是去办事哈,放心,很快就回来。” “哎呀大兄弟,咋就不能明天白天再走呢?吃完饭再走也行啊……” 王红英走进来,语气有些埋怨。 她正在做饭,锅里的饭还没熟,热气刚冒上来。此刻看着林川忙碌的身影,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眼眶红红的:“这大冷天的,不吃饱饭怎么行?” “三哥还等着呢。”林川笑道:“没事,我带了豆饼,路上吃。” 他拍了拍装着豆饼的包。 “我给你摊个饼子,很快就好。”王红英焦急道。 “真不用,嫂子,你放心。”林川安抚道。 “叔,我……”周铁栓拽着他的袖子,刚要说话,被林川打断了。 “晚上好好休息,铁栓。”林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知道周铁栓也想跟着去,可这一趟不比平时,他不会让他跟着冒险。 背着简单的包裹和枪,林川走出院子。 沿着门口的土路往刘三炮家走去,寒风呼呼地刮着,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没走多久,便看见刘三炮等在门外。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高大,却又透着一丝孤独。 “晚上没吃饭吧?给!”刘三炮看见他,伸手递过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布包着的滚烫的土豆,热气从布缝中钻出来,在这寒冷的空气中形成一团白雾。 林川接过来,一股暖流从手心传遍全身,他笑起来:“三哥真心疼我,还热乎。” “少拍马屁,留着劲儿进山。”刘三炮拍了拍斜挎的口袋:“还有好几个,多吃点儿。” “哎。”林川肚子早就饿了,一口咬下去:“嗯!真香!” 在这么冷的夜晚,热腾腾的土豆,真的是暖胃又暖心。 银白的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 积雪被踩实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林川和刘三炮的身影在这月色下显得格外清晰,他们一前一后,慢慢走进大山。 黑夜中的大山,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神秘而又危险。 茂密的树林在月光的映照下,投下一片片诡异的阴影,像是无数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窥视着这两个闯入者。 第71章,怎么会有死狼?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在大兴安岭,深山老林里的大树,往往个头都长得差不多,普通人进了山,很容易迷路。要不是林川自小就在上官屯长大,对山势地形比较熟悉,他也绝不敢往里走。 两人走的是黑瞎子岭那条路线,到黑风沟子的话,会比平时多翻两道岭子,路程远了不少,不过好处是一路地势平缓,即使是趁着月色走,也相对比较安全。走到半夜开始刮起西北风,吹得树上的雪像沙子一样漫天飞舞,打在脸上生疼。 “兄弟——”走在前头的刘三炮回过头来,被狗皮帽子捂得紧紧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喊道:“看这个架势,怕是要起白毛风啊,把毡子披上!” “好,三哥——”林川侧着脸,咬牙抵挡着如冰刀子一般的寒风,把背后的羊皮毡子卸下来,裹在了身上,顺便掏出一个瓶子,递给刘三炮:“给!” “这是啥啊?”刘三炮也裹上羊皮毡子,接过来一瞅,“嘿”的乐出了声。 是一瓶高粱酒,林川专门带在身上,用来祛寒。 “这玩意儿好,管用。”刘三炮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啊——” 刚要递给林川,林川摆摆手,拍了拍身上的包:“我还有一瓶。” “先来一口,热起来。”刘三炮示意道。 “好!”林川迎着风喊道。 寒风凛冽,林川一口烈酒下肚,顿觉从喉咙处一股热线往下走,然后肚子开始火烧火燎的热了起来。他把酒瓶递给刘三炮,搓了搓手,握紧了钢枪,继续跟着往前走。 这个时候是不能停的,除非能立刻点起火堆,否则的话,身上的汗水被寒风穿透,就会立刻结成冰霜,把整个人都冻僵。 这么大的西北风,原本夜里出来觅食的动物也都留在了窝里,这一路反倒安全了很多。两人走到后半夜,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生起火来,烤了些干粮吃完,眯了会儿眼,等恢复了些气力,又接着赶路。 天色渐亮,那呼啸了一夜的西北风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张狂。 漫天的雪幕被狂风肆意撕扯,能见度极低,眼前只有一片混沌的白色。刘三炮和林川在这白茫茫的世界里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无比艰辛。 “这鬼天气,咋还越来越厉害了!”刘三炮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在狂风中被瞬间淹没。 林川眉头紧锁,眼睛被风雪吹得通红,大声回应:“三哥,翻过前面那道梁子,应该就能到黑风沟子附近了。”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刘三炮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朝着一旁倒去。林川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抓住刘三炮的胳膊。 “没事没事。”刘三炮拍了拍他的手。两人瘫坐在雪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刘三炮抬脚踹了一下绊倒他的东西:“被石头绊了一下。” 一脚踹上去,却不是石头那么硬的触感,刘三炮“咦”了一声,仔细看过去,眉头紧蹙了起来:“是头死狼?” “死狼?”林川心头一紧,用手拽了一把。 果然,雪底下躺着一头硬邦邦的死狼,它的身体大半被积雪掩埋,只露出脑袋和前爪。林川和刘三炮费力地将它从雪中拖出,这才看清它的全貌。 这头狼体型健硕,浑身的毛发原本应该是深灰色的,此刻却沾满了血污和冰雪,显得杂乱而又肮脏。它的脑袋微微扭曲,左太阳穴处有一个黑漆漆的弹孔,周围的毛发被烧焦,皮肉外翻,凝结的血块在低温下变得坚硬,像是一块黑色的痂。眼睛半睁着,空洞而又无神,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似乎还带着不甘和恐惧。 它的四肢僵硬地伸展着,爪子深深嵌入雪地之中,仿佛在临死前还在拼命挣扎。冻僵的身体上结满了冰碴,随着两人的拖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这狼是被枪打死的。”林川蹲下身,仔细查看伤口,脸色凝重地说道:“制式步枪打出来的伤口,不是猎枪。” 刘三炮也蹲了下来:“看样子,老廖他们遇到狼了?” “看这个枪口,应该是他们。”林川点头道。 “怎么这儿会有死狼呢?”刘三炮皱起眉头:“他们从黑风沟子回去路上遇到的?” “如果只是路上遇到狼,打死的话,他们肯定会把狼也带回去。” 林川脑海中浮现起那个晚上看到的狼群影子,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看这个狼头的方向,和脑袋挨子弹的位置,枪应该是从那个方向打的……” 他指了一下猜测的方向。 黑风沟子还在山梁那边,而他指的方向,则是和黑风沟子相反的方向。 “那边?”刘三炮盯着那个方向:“可他们是往哪儿走的呢?” 周遭的雪地,都被昨晚的西北风刮平了,看不到任何脚印或者雪橇的痕迹,自然也无法判断人群的方向。茫茫林海,走错一步,接下来就是步步错。 “咱们分头找找看,三哥。”林川说道:“如果是遇到狼,二十多人一起走,肯定会有什么痕迹……” “好。”刘三炮点点头。 两人分开方向,分别往不同的方向搜寻过去。 林川的视线,从地面转移到垂下来的树枝和灌木丛上。没多久,他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一丛灌木上。那灌木的枝条有些凌乱,有几根甚至被折断,散落在雪地上。 林川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查看。 “兄弟,我这里有情况!”刘三炮在远处喊道。 “三哥,我马上过去!” 林川蹲在地上,他轻轻拿起一根折断的树枝,仔细观察着断面。断面很新,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新鲜的树液,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已经冻成了冰。他又看了看周围的灌木,发现有几处的枝叶都有被挤压的痕迹,仿佛有什么重物从这里经过。 他站起身来,往刘三炮的位置走去。 “你看。”刘三炮指着雪地上凌乱的树枝:“这些好像是被撞断的……” 林川点点头,看了一眼刚才灌木丛的位置。 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一个画面——仓皇失措的社民们,冲下山坡,有狼群在追截,匆忙中有肉开枪,有人撞到了灌木丛上摔倒,然后被人扶起来,众人往山谷里面逃去…… 他回过头,往反方向的山坡看过去。 那个方向,就是黑风沟子啊…… 第72章,引狼入陷阱 “三哥,你看。” 林川指着反方向的斜坡:“那边是黑风沟子,看这个架势,应该是廖社长他们经过时,在慌乱中躲避狼群,所以才会把这些树枝弄断。” 刘三炮恍然大悟:“这么说,他们是往开枪那个方向跑的?” 林川点了点头:“没错。这些折断的树枝,大部分都朝着那个方向倾斜,说明他们是朝着那边走的。” 刘三炮还是有些担心:“可是这雪把脚印都盖住了,万一我们猜错了怎么办?” 林川沉思片刻,说道:“我们可以从这些树枝的分布情况来判断。如果他们是朝着黑风沟子的方向走,那这一带的树枝应该不会有这么多折断的,因为他们熟悉路线,不会这么慌乱。而现在这些树枝的折断情况,更像是在被狼群追赶,失去方向的情况下造成的。” 说着,林川站起身,再次望向那个他推测的方向。 “三哥,我们走。”林川坚定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先顺着这个方向找找看。如果真的是廖社长他们,他们现在肯定急需我们的帮助。” 刘三炮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沿着林川猜测的方向追出去没多远,更多的痕迹也逐渐被发现。 残留在树干上的血迹,明显是有人受了伤,靠在树上留下来的。继续往前,又发现一头被打死的野狼,接下来,两头、三头……山谷变得崎岖无比, 刘三炮左手握着一把猎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生怕突然窜出一头野狼发动袭击。而林川则一边留意着地上和周围的蛛丝马迹,一边在脑海中不断分析着廖社长他们可能遭遇的状况。 刘三炮嘀咕道:“按理说他们那么多人,狼见了也得绕道走啊,怎么会追他们?” 林川没有立刻回答,他蹲下身,仔细查看新发现的一处血迹,血迹已经干涸,在雪地上凝结成暗红色的斑块。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三哥,你记得咱们抓特务的那个晚上,遇到的狼群吗?” 刘三炮心里一惊,讶异道:“你是说……他们可能遭遇了狼群?” 那次进山抓逃犯,就是因为有个愣头青杀了一群狼崽子,晚上便遭到了狼群的报复。面对着一支装备着多把钢枪的武装小队,狼群前赴后继,悍不畏死,付出了十几条野狼的性命,把那个愣头青给咬死了。 这件事情,在各屯的猎户中引发了不小的震动。很多人说,那是山神庇佑狼崽子,但对更多的人来说,这是生平第一次,见识到了大兴安岭野狼群的厉害。 刘三炮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咧开嘴笑了起来:“要是真碰上那种规模的狼群,老廖他们可就危险了……咱俩也够呛,就你这么一把枪……” 林川握紧手中的加兰德,目光锐利地望向远方,仿佛试图穿透这茫茫雪景,找到廖社长等人的踪迹。听到刘三炮的话,他也笑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包:“三哥,子弹够用。” 两人加快脚步,在愈发崎岖的山谷中艰难前行。周围的树木愈发茂密,积雪在树枝上堆积,时不时簌簌落下,打在他们身上。 突然,刘三炮脚下一滑,差点掉进一个深坑。 “当心。”林川抓住他,稳住身形,两人惊魂未定地看向深坑,发现有两头狼死在里面,身上被尖锐的木桩穿透。 “陷阱?”林川困惑道。 “我知道啦。”刘三炮一拍脑袋:“老张头带着他们过来的。” “老张叔?”林川愣了一下,不知道刘三炮为什么会有这个判断。 “嗯,老张头熟悉这里的地形。”刘三炮指着陷阱说道:“这是几个老猎户弄的抓熊的陷阱,我听老张头说过,看这个架势,老张头带着他们往这个方向走,把野狼给引到了陷阱里。” “那就好,只要不是乱跑就行!”林川点点头:“三哥,咱们继续追。” 林川的呼吸又深又稳,在这冰天雪地里,呼出来的气都变成了一团团白气,眨眼就被呼呼的西北风给卷没了。 从凌晨在山里生火歇了那么一会儿,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八个小时,可林川丝毫没有觉得疲惫。相反,紧绷的神经反而让他有些亢奋。这也许就是侦察兵的特点,越是处在这种又危险又啥都不清楚的境况里,心里那股想要把事儿弄明白、把麻烦解决掉的劲儿,就烧得越旺。 刘三炮跟在林川身后,虽说体力上有些吃不消,但看着林川那坚毅的背影,心中也涌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他紧紧咬着牙,双腿机械地在厚重的积雪中交替迈进,每一步都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 寒风如同一头咆哮的巨兽,刮得地上的积雪拍打在脸上。林川和刘三炮不得不眯起眼睛,艰难地辨认着前进的方向。 “嗷呜——” 前方的山谷里,传来一声长长的狼嚎。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沉闷的枪响。 “轰——” “是火铳!”刘三炮低喊一声。 他的话音未落,前面的身姿突然发生了变化。 只见林川瞬间压低身形,上身前倾,如同一只猎豹般蹿了出去。他的右手紧紧握住钢枪,枪身与手臂几乎成一条直线,枪口微微上扬,指向斜前方。手指紧扣扳机,随时准备发动攻击。左手则弯曲着护在胸前,手指微微张开,既能保持身体平衡,又能在需要时迅速调整枪的角度。 几乎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拉开了和刘三炮的距离。双腿如同弹簧般有力,每一步都迈得又大又快,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膝盖弯曲,借由腿部的爆发力推动身体前行,带动着整个身体在雪地里飞速穿梭。 刘三炮刚要喊,随即叹了口气:“娘的,老了……跟不上了……” 说完,便深吸了一口气,往前紧追过去。 前方的林川,早已进入临战状态。此时,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前方的动静。目光穿透纷飞的雪花,锁定枪响的方向,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在寒冷的空气中,寻找着野狼的踪迹。 几头灰黑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第73章,战狼 当林川看到山谷深处时,一股寒意从心底泛起。 距他百米左右的谷底,是一片喇叭状的开阔地,这片开阔地在这冰天雪地的山林中显得格外突兀。东一簇西一簇的灌木丛肆意生长着,像是雪地上随意洒落的灰色斑块。 而比灌木丛更为密集的,是一大群毛色灰黑的野狼。 狼群分布在开阔地各处,三五成群地呈扇形分布,包围住了一处洞穴。有几头狼竖起耳朵,耷拉着尾巴,正小心翼翼试图靠近洞穴,随时等待发动攻击。而在洞口处,已经有两头狼躺在了地上。 此时正值晌午,八九只个头大的野狼,在外围来来回回地逡巡着,雪地上已经形成了一片半圆形的爪印,围着中间的洞口,仿佛是给洞里的活人们设下了一套死亡的封印。 林川无比真切的感受到人类在大自然中的渺小和无助。白雪皑皑的山谷里,地面泛着银色的光泽,美丽而冷酷,风在山谷中呼啸,偶尔刮起一阵白雾,遮蔽了视线。而那些狼却各自分工,井然有序。 “兄弟,什么情况?”刘三炮终于赶了上来,蹲在身旁,等目光落到山谷中,忍不住吃了一惊:“嘶——这么多狼?” “三哥,人都在那个洞里。”林川指了指被狼群包围的洞穴。 刘三炮看到洞口躺着的死狼尸体,眉头紧紧蹙了起来:“野狼明明怕枪,这都被打死了两头,还围着不撤,太不正常了。” “三哥,你说这群狼会不会是上次跟武装小队干起来的那批?” “十有八九。”刘三炮点点头:“这他娘的,难道是跟人干上了,不死不休?” “大白天的,点火不管用吧?”林川问道。 “不管用,这么大的风,也不好使。”刘三炮说道。 “那咋整……”林川皱起眉头。 “找找狼王。”刘三炮说道:“把狼王打死,狼群就散了。” 林川当然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可眼前的狼群有些古怪,林川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狼群中那一头更特别一些。 “三哥,你能看出来哪头是狼王吗?” “看不出来。”刘三炮摇摇头:“狼王不在它们里面。” “那在哪儿?”林川问道:“它们这么有组织,刚才那声狼嚎,肯定就是狼王发出来的。” “兴许藏起来了。”刘三炮说道:“别急,看这个架势,洞里的人一时半会还是安全的。得找到狼王,不然的话,咱俩对付不了这么多狼。” 林川刚想回应,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发麻。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余光中,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扑过来,它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张开的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口中呼出的热气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三哥,小心!”林川大喊一声,手中的钢枪已经来不及调转枪口。情急之下,他本能地挥起枪托,猛地砸向狼头。刘三炮的反应也极快,他来不及多想,顺势将猎刀往后一戳。就在狼扑到枪托的瞬间,“咔嚓”一声,刀刃砍在了狼嘴上。 野狼吃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哀嚎,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摔落在雪地上。刘三炮第二刀已经跟了上去,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狼的头部狠狠刺去。 “噗嗤——”一刀结果了野狼的性命。 这声哀嚎仿佛是一道信号,惊扰了远处的狼群。原本井然有序的狼群瞬间躁动起来,一群狼朝着他们的方向疯狂冲来。这些狼奔跑的姿态如出一辙,低伏着身体,尾巴紧紧贴在身后,每一步都带着恐怖的威慑力。 “兄弟,上吧!”刘三炮一刀拔出,溅起一脸热血,大声喊道。 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已经被狼群发现,退后只有死路一条。 林川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双手稳稳地握住钢枪,瞄准冲在最前面的狼。 “砰”的一声枪响,在山谷中回荡。 那只狼的身体被强大的冲击力掀翻在地,在雪地上滑出数米远。 但其他狼并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更加疯狂地扑上来。 “好!干掉一个!” 刘三炮大喊一声,拎着猎刀,站到林川身旁,护住他的身侧。 “砰!砰!” “两个,三个!” 林川全神贯注,眼神锐利如鹰,每一次扣动扳机都精准无比。 随着一声声枪响,一头又一头狼倒在雪地上。刘三炮注意到有几头狼从队伍中散开。 “右面两头!”他大喊一声,提醒道。 林川深吸一口气,枪口偏转向右方,瞄准两头狼的来势。 “砰!砰!” “好枪!五个了!” 刘三炮的声音丝毫没有紧张,反而有些热血和兴奋:“操,连发真过瘾!” 当年他在绺子里的时候,用过的最好的枪,也只不过是中正式,等好不容易有了三八大盖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废了。此刻加兰德的连发威力,在面对狼群的时候,表现的淋漓尽致,这让刘三炮心底里深藏的血性,无法遏制地燃烧了起来。 “六个!”随着刘三炮的报数,林川已经将左手伸进了包里,掏出了一只新的弹夹。 “砰!砰!” “叮!” 随着两头狼脑袋往地上一栽,随即响起加兰德特有的弹夹抛出去的声音,林川大喊一声: “三哥,我换子弹!” “放心!!交给我吧——” 刘三炮舔了一下猎刀上的狼血,将手中的猎刀从正握变成了反握。 八发子弹,八条性命,狼群却依旧前赴后继,丝毫没有因为同伴的死亡而退缩。 刘三炮眯起眼睛,瞅准冲过来的第一头狼,左手的袋子毫无征兆地抡起来,里面冻得梆硬的土豆和酒瓶子,如石头一般砸在狼的下巴上。野狼怒吼一声,紧接着全身的力气一空,整个身体飞过了刘三炮,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等到它想爬起来的时候,才感觉到整个下巴到胸膛凉飕飕的,有温热的液体一阵阵涌出来。它拼命挣扎着四肢,试图重新站起来战斗,可迎接它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刘三炮一刀下去,竖着劈开了野狼的喉咙,来不及反应,第二头野狼已经冲了过来。和第一头扑向他喉咙不同,第二头的目标,是他的下体。 刘三炮大喝一声,反握的猎刀高高扬起,猛地向下刺去。 “嗷呜——”一声哀嚎,猎刀从野狼的脑门直穿下去,扎了个透脑凉。 “来啊——” 刘三炮冷笑着拔出猎刀,此时他的头上脸上全都是血,如同死神一般,站在狼群的正前方。 第74章,狼王的身份 狼群如潮水般继续涌来。 刘三炮威风凛凛地站在雪地上,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吹起他的发丝。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跟鬼子作战的年月。 手中的猎刀,沉甸甸的,那是一段刻骨铭心仇恨的见证。这原本是一个日本军官的短刀,回想起当日,那个家伙被他死死咬住喉咙,挣扎了许久才断了气,可刘三炮心里的恨却丝毫没有减少。 日本人犯下的滔天罪行,那血海深仇,他们几辈子都还不完。 无数个夜晚,他都在梦中挥舞着这把刀,砍向那些侵略者,为了让自己在战斗中刀不脱手,他还专门在刀把上缠了布条,就像是护手一样,能把右手紧紧地箍在上面。 此刻,面对残暴的野狼,他没有丝毫的胆怯和退缩,心中只有无尽的杀意。 因为在他的背后,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一左一右两头野狼,几乎同时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三哥左边——”林川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坚定而有力。 刘三炮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猎刀寒光四射,反手朝左边的野狼猛劈了下去。 “咔嚓”一声,刀刃精准地砍中野狼脑袋,野狼的身体瞬间瘫软下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右边的野狼瞅准时机,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朝他的脖子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那一瞬间,刘三炮甚至清晰地感觉到了从野狼口中呼出来的腥臭的气息,那气息仿佛带着死亡的味道。 “砰——”加兰德的轰鸣声骤然响起,在这寂静又紧张的山谷中格外刺耳,狼头瞬间爆裂开来,滚烫的鲜血溅射到刘三炮的脸上,温热而又粘稠。 “三哥,咱们往下面冲——”林川大喊一声,声音中透着决绝。 下面?下面就是狼群最密集的地方…… 刘三炮一愣,不过仅仅刹那间,他便瞬间明白了林川的意思:往下冲的话,刚好能和洞穴里的人形成犄角之势,如果里面的人冲出来,就有很大的可能,把狼群一冲而散。 虽然不知道狼群为什么对他们和洞穴里的人不死不休,可毕竟它们只是畜生,或许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夹击打乱阵脚。 “好!”刘三炮热血上涌,刚要猛冲下去,林川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并肩走!”林川举着枪来,又是两枪,干掉两头野狼。 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在他们面前的斜坡上,已经倒下了十几头野狼,殷红的血迹在雪地上格外刺眼。可山谷之中,还有密密麻麻的几十头身影。 若是从上帝视角俯瞰,这几十头狼,正分成两股力量,少数依旧如鬼魅般围在洞穴外面,形成一道严密的包围圈,更多的身影,则汇聚成利刃一般,朝着林川和刘三炮的方向汹涌扑了过来。 刀光闪烁,枪声清脆,不断有狼倒下,可又不断有狼悍不畏死地冲上来。 “叮!”弹匣又弹了出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三哥!”林川大喊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 “没问题!”刘三炮大声回应,手中猎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密不透风。 一头狼张牙舞爪地扑来,锋利的爪子挥向他,他猛地侧身,手中猎刀顺势一挥,劈断了狼的爪子,野狼吃痛,忍痛一口咬下,他迅速用羊皮毡子堪堪挡住。而此时,另一头狼已经如闪电般扑上了他的肩膀,狼爪死死地抠进他的棉衣。 林川见状,来不及完成换弹,他心急如焚,猛地将钢枪一横,用尽全身力气,用坚硬的枪托朝着狼头狠狠砸去。“砰”的一声闷响,狼的眼睛被砸得血肉模糊,野狼哀嚎着倒了下去,在雪地上痛苦地挣扎。 这么短短的时间,林川已经没有了上弹匣的机会,他索性调转枪托,抡起来,砸向离他最近的那头野狼的脑袋。“砰”的一声,林川只觉手臂一震,虎口发麻。他一脚将狼踹开。 此时,又有两头狼从两侧包抄过来,“上子弹!”刘三炮大喝道。左边的狼高高跃起,刘三炮迅速侧身,手中猎刀狠狠戳向狼的侧腰。只听见一声惨痛的嘶鸣,狼在空中被击中,身体一歪,重重地摔落在地。 右边的狼趁刘三炮攻击同伴之时,一口咬住了林川的裤腿。林川用力一甩腿,却没能挣脱狼的利齿。他心急如焚,索性抱住枪托,身体猛地砸了下去。狼吃痛,松开了嘴。 林川抓住时机,子弹上膛,可枪口无法调转。 他双手紧握枪托,如同一根棍棒般,朝着狼的脑袋连续猛击。狼的脑袋在这猛烈的攻击下,渐渐血肉模糊,最终倒在雪地上,没了动静。 突然,一头体型巨大的狼从正面扑了上来,张开血盆大口,直取刘三炮的喉咙。刘三炮迅速将猎刀竖起,用刀刃挡住狼的攻击。狼的身体重重地压在他身上,他能感觉到狼的獠牙几乎贴着他的脸颊划过。 林川躺在地上,“砰”的一枪,只见血光从野狼腰身上绽开,刘三炮也一把将野狼推开,身体蹬蹬蹬往后退去。 “嗷呜——” 又是那一声长长的狼嚎。 群狼的攻势瞬间一滞,林川趁势翻身而起,一把将刘三炮拉住,手中钢枪瞄向狼嚎的地方。 那是对面半山腰的一处灌木丛,狼王正仰着脖子,发出悠长的嚎叫。 所有的狼,全都朝它的位置汇聚过去。 林川的目光刚触及那头狼王,瞳孔骤然紧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视野中的那头狼王,看上去和其它野狼没有太大的差别,个头甚至还要小一些。可它的嚎叫,却如同军令一般,让所有的狼都停止了攻击。 可林川所震惊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那头野狼的左前腿,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痕。 是那头母狼?! 那头被兽夹给夹住,左前腿已经腐烂甚至瘸了的母狼。 那头母狼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山林中,他以为再也不会与它相见,没想到此刻它竟以狼王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时,母狼停止了嚎叫,它的目光越过众多狼的身影,直直地与林川对视。 林川能感觉到,它应该是认出了他。 第75章,劫后余生 狼群没有再次发起攻击。 而是全都回到了母狼的身边,目光如锥子般盯着林川和刘三炮。 林川的心中,有些困惑悄然弥漫开来。 狼群的退却,是因为母狼发出了命令,可母狼的命令,究竟是因为预判到狼群抵挡不住钢枪,还是因为母狼发现了围攻的对象是他,所以才下令撤退? 加兰德的准星套在母狼的脑袋上,只要他扣下扳机,母狼只有死路一条。 按照狼的智慧,不可能不知道他手中钢枪的厉害。 可是那头母狼,没有丝毫闪躲,只是站在那里,注视着林川。 若在平时,这头母狼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孱弱。而此时它站在山坡上,身前身后被几十头狼围着,那些野狼如狼族的勇士一般,浑身散发着凶狠的神色,可它们簇拥着的母狼,此刻却如女王一般,闪耀着夺目的傲气。 “快走啊!”林川心里喊道:“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母狼的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他内心的呐喊,脖子偏了偏。那些丛林的杀手都在等待着女王的一声令下,看到她的吩咐,瞬间调转身子,如同灰黑色的潮水一般,向山坡上奔腾而去。转眼间,消失在密林之中。 母狼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林川的位置,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最终,它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随后缓缓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向山林深处走去。 看到狼群消失在视野之中,林川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了下来。 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身边的刘三炮也支撑不住,躺在了雪地上。 远处的洞穴里,出现了几个紧张的身影,手里头握着棍子、火铳…… “喂——是谁在那儿?”有人小心翼翼地喊出声来。 刘三炮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已经喊不出话来。他苦笑着从旁边抓了一把雪,塞进了嘴里,仰面朝天躺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廖社长?”林川听到对方的声音,抬起胳膊挥了挥手,也顺势躺了下去。 刚才确实太太太紧张、太太太刺激了。 廖长春带着几个社民,往两人的位置跑过来。 视野中,从山坡一路下来,横七竖八不知道躺了多少头狼的尸体。廖长春几乎都要惊掉了下巴。可他还顾不上去数死了几头狼,这两个人穿得厚厚囊囊,也不说话,不知道到底是谁帮忙,这救命的大恩,得赶紧当面感谢一下。 “哎?队长?”跑在最前头的李满仓认出了林川的模样,大叫一声:“社长,是林川队长,还有三炮哥!” “啊?”廖长春又惊又喜,紧跑几步冲过来,一下子扑到了林川和刘三炮的身上,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是你们俩啊?哎呀真是你们呐?你俩咋来的呢?” “你等会儿,让我喘口气儿……”刘三炮骂骂咧咧道:“妈的老子没被狼咬死,别被你给压死了。” “老张叔!是林川队长——”李满仓冲着洞穴的方向喊道。 洞里面呼啦啦地,涌出来一堆人,全都是蓬头垢面的,有人身上还挂了彩,不过伤的也不严重,一瘸一拐的。老张头擦了一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喃喃地感谢了一番山神,这才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 “就你俩来的吗?”廖长春松开林川和刘三炮,问道。 “嗯呐!”刘三炮没好气地嚷道:“咋回事儿啊?二十来个人,让狼群给撵到这儿了?你们不是有枪吗?” “别提啦!”廖长春摆摆手:“枪是带了好几把,可子弹没带够啊,还有,丁大山拿了把大八粒,可带错了子弹。单发的步枪根本拦不住狼群……” 林川和刘三炮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危险局面,那大八粒的子弹总共不到一百发,都在林川那里。丁大山也没用过大八粒,以为子弹和莫辛纳甘是一样的型号,再加上没人把进山当多大的事儿,直到面临绝境,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林川问道:“为什么会被狼群围攻?找到黄羊了吗?” “唉,别提了。”廖长春摇了摇头:“先让他们把死狼都装雪橇,我慢慢给你们说……” 原来,就在林川去农场的那天,廖长春带了二十个社民、八台雪橇,浩浩荡荡进了山。 他们中途没有耽搁,一路来到了黑风沟子。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李满仓和丁大山熟悉雪泡子的位置,便趁着天还没黑下来,去雪泡子那里查探一下黄羊的情况。其他人则就地扎营,砍柴烧火做饭——这一趟进山的人多,家伙什儿带的也多,连烧汤的吊锅都有。 李满仓带回来的是好消息:雪泡子的黄羊少了些,但里头还有,冻得结实得很。等到了第二天,大家可以直接拉着雪橇去装。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可牛大力却动了心思,连声埋怨李满仓为什么不直接带一头回来,这样大家晚上就能吃到炖羊肉了。 想到炖羊肉的美味,有不少人便开始附和。可老张头却坚决反对。那天晚上他们见识过狼群的厉害,如果大晚上的,给黄羊剥皮切肉,那血腥味说不定就会引来狼群的觊觎。可牛大力却信誓旦旦的表示,有这么多人在,就算是有狼群来,也不敢挑衅。 更何况,他们还带了好几把枪。 老张头的意见,根本抵挡不住众人想吃羊肉的念头,看到大家这么热情,廖长春也没有反对。牛大力当即带了几个人,去扛了两头黄羊回来。就着火光,在篝火旁直接剥了皮,一头架在火堆上烤着吃,一头则切了肉块,放在吊锅里炖上了。 这一顿羊肉大餐,让所有人都吃得心满意足。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众人从睡梦中醒来,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老张头原本紧张了一夜的心情,这才稍稍有点放松,便指挥着众人分好工,几个人负责下雪泡子,几个人负责在边上接应,几个人负责装雪橇…… 可就在一群人热热闹闹收拾东西,准备去雪泡子的时候…… 异变骤生。 第76章,杀神 陆续有人发现不对劲。 起初,有人匆匆前来报告,称几台雪橇上的绳索莫名其妙地被某种动物全部咬断,现场一片狼藉。这一消息,瞬间在众人心中敲响了警钟,所有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恐。 紧接着,又传来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 昨晚没吃完的内脏,原本好好地悬挂于营地旁粗壮的树杈之上,此刻竟也踪迹全无。 营地中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气息,每个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威胁正在逼近。 随后,众人对营地四周进行了详细的搜索,结果发现了更为惊人的景象——雪地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野狼爪印,宛如一幅幅狰狞的图案,无声地宣告着危险已悄然逼近。这些爪印深深浅浅,交错纵横,仿佛在警告人类,已经侵犯了它们的领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尽管众人心中皆感不妥,但考虑到已深入黑风沟子腹地,空手而归绝非他们所愿,因此,一股不甘的情绪在队伍中蔓延开来。 廖长春作为社长,他深知此刻的局势已容不得半点犹豫。他果断下令,要求所有人争分夺秒地行动起来,尽快将捕获的黄羊装载完毕,以期在最短时间内安全撤离这片危机四伏的区域。 然而,就在一部分人刚踏入雪泡子之际,一群影影绰绰的狼群瞅准时机,突然发动了偷袭。 首当其冲的,是守候在雪橇旁的牛大力一行人。 他们原本以为已经安全无虞,却没想到成为了狼群偷袭的首要目标。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负责警戒的李满仓、丁大礼等人迅速反应,他们凭借着手中的猎枪和丰富的狩猎经验,成功地阻挡了野狼的第一波冲锋,击退了这些偷袭者。 然而,这只是战斗的开始,而非结束。 第二波、第三波更加猛烈的攻击接踵而至,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 狼群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驱使,它们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试图突破防线。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枪声、野狼的嚎叫和惊呼声,场面异常惨烈。 老张头凭借丰富的经验,迅速意识到这批狼并非偶然聚集,而是有组织、有预谋地发动袭击。他连忙向廖长春发出警告,建议立即放弃黄羊,带领所有人向山谷方向紧急撤离。 尽管社民们人数众多,但在狡猾且数量庞大的狼群面前,他们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和力不从心。 为了生存,社民们拼尽全力抵抗,猎枪、棍棒、甚至是随手拾起的石头都成了他们与狼群周旋的武器。 在这场生死较量中,丁大山的大八粒步枪在关键时刻竟发现子弹不对,成了无用的铁棍。幸好,剩下的几把莫辛纳甘步枪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为队伍的撤退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最终,在老张头的指引下,众人赶到了山谷中的这处洞穴,躲入其中,才得以幸免于难。 可狼群却始终守在洞穴外,甚至还几次试图发动攻击。 制式步枪的子弹都打光了,只剩下两杆破旧的火铳,虽然装填很慢,好在洞口狭窄,火铳声音又大,反而成了阻止野狼的利器…… “幸亏你们赶过来。”廖长春感慨道:“否则,我们这些人最后熬不住,只能冲出去跟野狼拼命。到时候,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 听了廖长春的讲述,林川也隐隐有些心惊胆战。廖长春行军打仗多年,要说面对野狼,当然比不上战场上的惨烈,可问题是,这二十个人不是他的兵,而是高级社的老百姓。当营长的时候,可以带着手下的战士们,同生共死,而现在他是高级社社长,心中首要考虑的,是如何保护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 “伤亡情况怎么样?”刘三炮问道。 “伤了六七个人,还好,没有致命伤,就怕感染。”廖长春说道。 “那还好。”刘三炮点点头:“死了十几头狼,能抵得上黄羊了。” 廖长春苦笑一声:“看来,以后林川你们进山打猎,不能来黑风沟子了。” 林川笑了笑,没有回答。 在他的内心里,隐约觉得,这场与狼群的过节,也许就是因为冒犯了它们的缘故。不知为何,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头母狼与他所见过的其他动物都不太一样。 他正胡思乱想着,有人踩着厚厚的积雪走了过来。 “社长。”丁大山背着枪走过来:“清点完了,算上咱们打死的两头,一共二十三头死狼。” “多少?二十三?”廖长春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我滴个乖乖,林川,三炮,你俩干死了二十二头狼?杀神呐……” “二十二?”刘三炮也吓了一跳:“有这么多吗?” “还是枪好。”林川拍了拍手中的加兰德:“没有它,我和三哥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枪好不好,全看使它的人。”刘三炮笑起来。 “倒也是。”林川也笑道:“三哥的刀也厉害。” 现在平静了下来,回想起刚才与狼群搏斗的场面,林川忍不住有些后怕起来。 全凭荷尔蒙作祟,才让自己和三哥不要命似的往前冲。 可他丝毫没有后悔。 那一幕幕血脉贲张的瞬间,那混乱之中每一刻的举枪、射击,每一个生死关头的抉择,每一次刘三炮义无反顾地站在他面前,替他争取换弹夹的瞬间……都在他的脑海里如浮光掠影般闪回。 林川嘿嘿笑着看了一眼刘三炮,刘三炮也冲他嘿嘿一乐,露出满口大牙。 此时此刻,刘三炮满头满脸满身都是狼血,早已经被西北风吹得干涸了,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索命阎王一般。林川抓起一把雪来,在刘三炮的脸上抹了一把,刘三炮一愣,看到雪上一片黑红,忍不住嫌弃了起来。 “哎呀我操,这个模样回去的话,媳妇儿不让上炕了。” 他咧着嘴笑起来,双手捧起一把雪,在脸上“扑哧扑哧”搓了起来。 没多久,凛冽的寒风中,队伍启程,踏上了回屯的方向。 二十多头野狼的尸体,已经清点完毕,全都绑在了雪橇上。 丁大山的大八粒重新装满了子弹,几把猎枪也都装填好了火药弹丸,几个猎人跟丁大山一起,拱卫在队伍两侧和后边; 伤员拄上了树枝做的拐杖,安排在队伍中间; 剩下的人,则拉着雪橇…… 回家了。 第77章,自我检讨 等到下午回到上官屯,全屯的人都沸腾了。 东北野狼体格大,被打死的也都是公狼,每一头都至少有七八十斤,个头大的甚至超过百斤重。二十多头野狼的收获,足够让这个贫瘠的屯子热闹好几天了。狼皮可以卖个好价钱,狼肉也能改善大家的生活,对于上官屯的村民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廖长春组织高级社的班子开了个会,对这次进山整个过程进行了总结和反思,并态度诚恳地做了自我检讨。他这是从部队里带出来的习惯,尤其是这次在山里遇到这么大的挫折,他自己作为领头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次遇到狼群,才反映出我们在组织行动和应对突发状况上,还存在着严重的不足,我要认真检讨。”廖长春在会议上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责:“我应该提前做好更充分的准备,对可能遇到的危险要有更全面的预估。” “廖社长,这次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陈和平说道,他是高级社的生产队长,对进山的这些社民的情况非常了解:“山里的狼群确实有些奇怪,以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你又是外来的,对山里的情况没有当地人了解,哪能说是你的错呢?” “话虽如此,但作为领头人,我必须承担责任。”廖长春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次的教训告诉我们,进山打猎不能只凭勇气,还要有科学的计划和充分的准备。以后我们再组织类似的活动,一定要提前做好安全预案,确保大家的安全。” “能吸取经验,就是好同志。”刘三炮也点了点头,说道:“山里的狼群确实不好对付,以后狩猎队进山,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大意。” “没错。这次的收获虽然不少,但也让我们付出了代价。”廖长春补充道:“我们不能因为这次的收获就放松警惕,山里的危险无处不在,大家一定要时刻保持警惕。这次要不是林川和三炮及时赶到,咱们可就损失惨重了。我要认真吸取教训,以后不管干啥,都得把准备工作做充分,不能再这么冒失。” “可不是咋滴?”陈和平点点头:“这次大家能平安回来,是运气好,更是林川和刘三炮立大功,社长,你打算怎么奖励他俩?” “我这不是开会征求大家意见吗?”廖长春笑着说道,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眼睛里透着诚恳的笑意:“我作为这次进山事件的当事人,心里明镜儿似的,林川和刘三炮那可是立了大功,这一点我绝对认可。但到底怎么奖励他们,我一个人可不能擅自做决定呐,得听听大家的想法。” “我没意见啊!”刘三炮也笑起来:“有一说一,这次的头功那肯定是林川的,这一点可不能弄错。要不是林川当机立断,带着我摸黑进山,还在关键时刻发现大家走的方向,咱们那些被困在山里的乡亲可就悬了,我不过就是给他打打下手。” “那我来说?”陈和平看了看两人,笑道:“我提议,野狼的分配上,要重点照顾林川同志,其次照顾刘三炮同志。” “我不用照顾。”刘三炮摆摆手:“反正屯里要分狼肉,按照规矩,本来也有我的一份。我不是嫌少啊,就是觉得光在野狼分配上照顾林川,虽说也是心意,但总觉得有点不够劲儿,有点不够雪中送炭。” “怎么说?”廖长春纳闷道:“你觉得怎么样算雪中送炭?你这老小子,心里肯定有主意,快别卖关子了。” “按我说啊……”刘三炮摸了摸下巴,琢磨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林川的户口要落在咱们上官屯,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依我看呐,咱们高级社就得出面张罗,给他盖几间敞亮的大新房!这冰天雪地的,林川一直借住在老周家,虽说老周家待他不薄,可总归不是长久之计。给他盖了新房,那才是实实在在的安家,往后他就能踏踏实实在咱们屯扎根儿了。” “这想法好!”陈和平一拍手,赞叹道:“这个奖励实打实的,既解决了林川的实际问题,又能让他感受到咱们屯的诚意。我完全赞同!” “好!”廖长春重重地点点头:“我也同意,那就这么定了。和平,具体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安排,等开春了,天气暖和了,就着手准备盖房的事儿,咋样?” “没问题!”陈和平说道:“我肯定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当当,保证让大家满意。” “还有件事,社长。”刘三炮开口道。 “啥事儿,你说。” “路上林川跟我提过,这次咱们打死了这么多野狼,这狼皮啊,要是就这么简单处理了拿去供销社卖,价格可不高。但要是鞣制好了再卖,那价格可就翻番儿了。” “咱也知道鞣制好的皮子价格高,可是没人会啊。”廖长春说道:“咋的,是不是林川又有啥鬼点子?这小子,脑袋里的主意就是多。” “还真让你说中了。”刘三炮笑道:“林川说,现在国家政策不是鼓励集体开展副业吗?他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跟索伦族那边谈谈,跟他们学学鞣制皮子的手艺。要是学会了这门手艺,咱们高级社不就可以一边打猎,一边卖皮子,这可又是一笔收入啊。” “哎呀妈呀,当然能啊,要是能学的话,那就太好啦。”陈和平惊讶道:“这可是个赚钱的好门道儿啊,以前咋就没想到呢。” “对啊,那咋不能呢?”廖长春点头道:“可咋谈呢?他认识索伦族的人?” “嗯呐。”刘三炮说道:“好像是说,在山里打猎的时候,遇见过索伦族的猎户,还帮过人家的忙,人家对他印象挺深的。” “行啊,这事儿就交给他去谈吧。”廖长春大手一挥,果断地说道:“林川办事儿,我还是信得过的。” “不过他有个要求。” 刘三炮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啥要求?”廖长春好奇地问道。 “他想从村里挑几个半大小子去学这个手艺。”刘三炮缓缓说道。 “啥意思?”廖长春有些疑惑。 “意思就是正儿八经地学,踏踏实实地学,一直学到会,学到精,以后还能把这手艺传下去,成为咱们屯的一门营生。”刘三炮解释道。 “那好事儿啊!没问题!”廖长春毫不犹豫地说道,“这是为了屯里的长远发展考虑,我举双手赞成。” “行。”刘三炮点点头。 这件事情,林川刚跟他提的时候,他还没多想,等到在会上提出来,刘三炮才慢慢琢磨出味儿来。 林川说过,这个手艺学下来,就算是给家里一个稳稳当当赚工分的差事了。所以按照他的想法,想让刘三炮的大儿子刘海娃和周家老二去学。除了鞣制皮子的手艺之外,宰杀的手艺也要安排他俩跟老吴头去学。 刘三炮不知道林川为什么会想这么多,现在来看,他似乎一直在给周家人安排以后的路,只不过如今,他把刘三炮的家人也给算进去了。 第78章,林川不配吗? 散会后,廖长春组织人手,把打死的野狼妥善处理。 狼皮的处理尤为细致,几个手脚麻利的社民在老吴头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剥下狼皮。每一张狼皮都被完整地剥离下来,随后被平铺在木板上,放在通风良好的地方晾晒。廖长春心里盘算着,等晾干后,这些狼皮就能送到供销社去,能换回不少生活物资,缓解屯里的物资短缺问题。 狼肉则被分成一份份,按照人头分给屯里的家家户户。 廖长春特意关照,一同进山的屯民和在这次事件中受伤的几位,要或多或少地多分配一些。毕竟他们在山里经历了生死考验,吃了不少苦头。 这可是难得的肉食,在物资匮乏的当下,无疑是一份丰厚的馈赠。 屯里的孩子们听说有肉吃,早就围在分肉的地方,眼睛瞪得圆圆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大人们也一个个脸上挂着笑容,互相打听着这次进山的惊险经历。 这次一共打死了二十多头狼,处理起来可不是个小工程。 老吴头带着几个社民忙得不可开交。林川特意找到老吴头,认真地嘱咐道:“老吴叔,这次剥皮割肉剩下的边角料可一定要留好啊。这么多狼处理后的碎肉烂骨头,足够悟空吃上一两个礼拜了。要是把这些碎肉骨头炖烂烀了,再加上苞米面,让悟空吃一个月都没问题。” 老吴头笑着点头应下:“放心吧,小川,这点事儿我心里有数,肯定给你留得好好的。” 屯里的气氛比上次吃杀猪菜还热闹非凡。 妇女们围在一起,一边等着分狼肉,一边叽叽喳喳地八卦着给林川做媒的事情。 男人们则聚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围成一圈,热烈地讨论着打猎的技巧和这次狼群攻击的前后故事。 有人感慨着林川的枪法精准,在关键时刻救下了大家;有人夸赞刘三炮的勇猛无畏,拿着猎刀与狼近身搏斗毫不退缩。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次能平安度过危机,多亏了林川和刘三炮。若不是他们挺身而出,冒着生命危险进山救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牛大力媳妇满脸愧疚地走到林川面前,微微低着头,眼神中满是歉意:“林川兄弟,嫂子之前不懂事,瞎咧咧,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这次要不是你,俺家那口子说不定都回不来了,俺们一家老小都得记着你的大恩。”说着,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林川赶忙摆摆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嫂子,快别这么说,都过去了。大家都是一个屯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互相帮衬那是应该的。这次大家都平安无事,比啥都强。” 这些事情林川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此时此刻,他正沉浸在高级社要给他盖新房的喜悦之中。 盖房的事情,虽然之前跟周来顺和刘三炮聊天的时候,都有提起过,可跟这一次完全不同。 这次是高级社的班子在会议上直接拍板定下来的,虽然有刘三炮的推波助澜,可同样是经过了社长和生产队长的点头同意的,意义完全不同。 盖了房子落了户,林川才算真正在上官屯扎下根了。 …… “大兄弟,陈队长来通知了,你的户口落下来了。” 饭桌上,周来顺乐呵呵地告诉林川。 “户口落下来……是啥意思啊?”王红英困惑道。 “就是户口能留在咱们屯了。”林川解释道。 “啥?什么口?”王红英困惑道。 “哎呀你个瘪犊子娘们,操那些心嘎哈玩意儿?”周来顺骂道:“意思就是说,大兄弟,正式成为咱们上官屯的屯民了!” “哎呀妈,真的啊?”王红英惊讶道,“这是大好事儿啊!” 周来顺无语道:“还用你说,当然是大好事儿!” “还不止呢。”林川说道:“刘三哥说,高级社要给我盖新房……” “盖房子好啊!”王红英眼睛一亮:“整个新房大院,宽敞点的……” 王红英心里有些不舍。 林川兄弟在家里住的这一两个月,她心里早已把他当成了家人。 就连四个孩子都跟林川那么亲,根本不像是外来人的感觉。 她有时候也奇怪,明明林川是个陌生人,怎么心里感觉就那么亲近呢? 当初收留他的时候,屯里还有人瞎念叨,说会不会是特务啊…… 她就是个农村妇女,不懂那些特务什么玩意儿的,就是心里觉得他不是个坏人。 上官屯这么个破屯子,特务来干啥?就算来了,也不是饿死就是冻死。 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是把林川留在家里住了。 没想到……林川后来会给家里带来这么多的变化,更没想到,高级社也接受他了,还让他干打猎队长,现在还要给他盖房…… 这可是上官屯破天荒的头一回啊,集体给盖新房! 没人敢叨叨,人家林川进山,救了屯里二十来口子,就冲这份恩情,盖个房不配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好的大青年,上哪儿找去? 这两天,还有人上门要给林川说媒…… 她一听对方的情况,立马就给婉拒了。 林川大兄弟,那可得好人家的好闺女才能配得上! 不能稀里糊涂的娶个不咋地的媳妇。 就算他没了家,现在老周家,就是他的家! 王红英心里一百个不舍得。 她不舍得林川搬出去住,可毕竟人家要有自己的生活,将来还要娶媳妇呢,哪能一直跟铁栓挤在一个炕头上? “你看你说的,那新房肯定宽敞。”周来顺撇撇嘴。 “我这不是替大兄弟高兴吗?”王红英说道:“整个大房子,好娶媳妇儿!” “啥你都操心。”周来顺笑道。 “我就操心咋滴?你说吧,现在大兄弟不记得自己家了,我不替他操心,你操心啊?你给他找媳妇做媒啊?你行你去找啊……” “得得得得……我错了我错了……” 王红英一番话说出来,林川差点又泪奔。 当年自己退伍以后,说做自媒体工作,姥姥九十多岁,听不明白,只会嘴里念叨一句:“工作就好,工作赚了钱,买个宽敞点的新房,好娶媳妇儿!” 可直到姥姥去世,也没看到自己买房娶媳妇的那天。 第79章,十根金条 还有两天就是正月十五,林川再次进了山。 这次他是独自一人,要去老虎涧,查一查特务到底在那儿隐藏了什么秘密。 大兴安岭的雪原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将整片山林吞入腹中。 林川踩着及膝深的积雪,每一步都像是从淤泥中拔出腿来。寒风裹着雪粒子抽打在脸上,皮袄的领口早已结了一层冰壳,刮得脖颈生疼。 他抹了把睫毛上的冰霜,抬头望向远处——两座刀削般的黑褐色山崖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中间那道狭窄的裂口,就是屯里人谈之色变的“老虎涧”。 前一晚他问路时,老张头用筷子蘸着苞米酒,在桌面上画出扭曲的路线:“要进涧子,得翻过三道冰梁子,路很不好走,早年间采参的摔死过两三个,骨头都叫野物叼干净喽。” 自从见识过林川的身手之后,他再也不提老虎涧“闹鬼”的事情。 此刻林川攥着枪的手指已经失去知觉,却仍能感觉到掌心已经磨出血泡。 他盯着几十米外那道横亘在山涧入口的冰瀑——那不是寻常的冰面,而是经年累月冻结的雪壳,像巨兽龇出的獠牙,层层叠叠倒挂着锋利的冰锥。 “得从右边绕……” 他哈着白气自言自语,靴尖试探着戳向冰瀑边缘。 突然脚下传来“咔嚓”脆响,积雪下竟露出半截灰白的鹿角,连着半边头骨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他。林川后颈一凉,这才注意到四周雪地里散落着更多骸骨:扭曲的狼颈椎、支离破碎的熊掌骨,甚至还有半埋在雪中的马蹄铁,锈迹斑斑的铁环上沾着暗褐色的冰碴。 贴着冰瀑小心翼翼地挪过去,老虎涧终于露出真容。两侧山崖几乎要撞在一起,只留下四五米宽的缝隙,积雪在这里堆积成陡坡,坡面上布满碗口大的冰洞——那是融雪时暗流冲刷出的陷阱。 林川解下背上的杉木杆,这是今早特意伐的,此刻横握在胸前,像撑船以般。 冰洞在脚下张着黑黢黢的口,这种方式可以避免一脚踩空掉下去。 终于越过了冰面,走进了山谷,林川的靴子踩到了异样的坚硬。 他蹲下身扒开积雪,冰层下透出铁锈的暗红——半截三八大盖的枪管斜插在冰里,刺刀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巨力生生拗断。 再往前几步,雪堆里露出一角铁皮箱,箱体布满弹孔,掀开变形的箱盖,十几枚铜制弹壳滚落出来,在雪地上砸出清脆的响。 当视野豁然开朗时,林川的瞳孔猛地收缩。 眼前是个葫芦状的山坳,三面环着刀劈斧削的绝壁,积雪在这里堆积成巨大的漏斗。 最触目惊心的是漏斗底部,成堆的金属残骸从雪中支棱出来:扭曲的铁丝网缠着兽骨,塌陷的瞭望塔上挂着冰凌,半截履带板斜插在雪堆里,像巨兽折断的趾爪。 林川的靴子突然踢到个硬物。扒开积雪,露出个锈成褐色的齿轮,旁边有个铭牌,上面刻着歪扭的日文:“関東軍特殊部隊昭和18年”。 他站起身时,靴子又带起一串铜钮扣,在雪地里泛着幽光。 这些零碎的战争残骸像被山神嚼碎的骨头,经年累月地吐在这死亡山谷里。 在一堆破旧的设备旁边,林川终于发现了一道铁门。 它嵌在岩壁底部,门楣上垂着冰帘,门把手早已冻成冰坨。门缝里渗出的寒气舔舐着他的脸,像无数根冰针刺入毛孔。他抹了把额头的冰汗,把脸贴在门板上,仔细看了看。 没有锁孔,没有铰链转动的痕迹,整扇门仿佛是从山体里长出来的铁骨。 “不对劲……” 他喃喃着,指尖扫过门框边缘的冰壳。 突然,一道两指宽的金属凹槽在冰层下显露出来。用猎刀刮开陈年冰垢,凹槽尽头赫然镶着个生锈的拉闸,旁边用暗红色油漆刷着日文:"ディーゼル発電機作動"。 林川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当年当侦察兵时学的战场日语碎片般拼凑——“柴油发电机启动"。他转头望向死寂的山谷,夕阳正将雪地染成血色,那些支棱在雪堆里的铁皮残骸突然有了新的意味。 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他开始在漏斗状的山坳里画着螺旋线搜索。 靴尖踢到半埋的钢盔,掀开一看,底下压着截断裂的输油管;扒开覆雪的空弹药箱,箱底黏着团黑胶状物质,指甲一掐便留下油亮的痕迹。 当他在岩缝里发现第三枚昭和十七年的汽油桶标牌时,忽然瞥见西侧崖壁上有团不自然的凸起。 那是张冻成硬壳的降落伞,尼龙布早已脆化成蛛网,却仍死死缠在突起的岩角上。 伞骨下压着个铁皮箱,箱体被冰层撑出裂纹,像朵绽开的金属花。 林川撬开箱盖的瞬间,浓重的柴油味混着冷空气直冲鼻腔。四只军绿色油桶整齐码放着,桶身”柴油燃料”的日文标识下,还有一行模糊的俄文字母。 “关东军和毛子的东西混在一起?” 他皱眉拎起一桶,结冰的燃料在桶内发出闷响。 降落伞的牵引绳突然断裂,半幅伞布裹着积雪扑簌簌滑落,露出箱底压着的牛皮纸文件。纸页上遍布褐斑,但还能辨认出交错的日俄双语印章,以及”诺门罕特别补给”的字样。他拿起文件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箱底反射出暗金色的光,拨开朽烂的棉絮,林川瞳孔骤缩。 映入眼帘的,是十根拇指粗的金条,整齐码放在一个盒子里。 林川的心头“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拿起一根金条,仔细端详着。 金条上面錾着”满洲中央银行”的梅花徽,底部的钢印写着“奉天造币厂康德九年”。 林川皱起眉头。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伪满洲国的年号。 没想到特务咽气前念叨的”金条”,竟然在这里被发现,而且是伪满洲国的金条。 只是这个金条和这里的物资,看上去跟日俄战争有关,为什么会被那个特务惦记上?他又是如何知道金条的?还有,林川清晰记得,当时那个特务说的,这金条是美国人空投的,而现在来看,这应该是日本人空投的物资…… 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80章,一根小黄鱼两百块 当林川拖着油桶回到铁门前。 他撕下残破的降落伞布裹住油桶防冻,打开柴油发电机上一个巴掌大的盖子。 撬开盒盖,里面盘着拇指粗的胶皮管,管口结着冰晶。 这是最原始的输油系统,通过管口把柴油直接灌入发电机组。 林川打开油桶,把桶口对准胶皮管,倾斜的瞬间,粘稠的柴油像黑血般缓缓流出。 胶皮管在零下三十度早已硬化,第一股油柱刚接触到管口就凝成了蜡状物。林川扯下手套,徒手攥住胶管来回揉搓,掌心的温度让橡胶渐渐柔软。 当柴油终于开始流动时,他的手指已经冻得和胶管黏在一起,撕下时带起一层血皮。 柴油发电机的铸铁外壳上结着蛛网状的冰晶,林川用猎刀刮开铭牌上的冰垢,"三菱重工昭和十六年制”的字样下,赫然露出个六角形的插孔,正是老式手摇启动器的接口。 他蹲在机器旁,刀尖探进插孔搅了搅,带出团黑乎乎的油泥,混着冰渣簌簌落在雪地上。 “得找根曲轴摇把……" 他对着冻僵的手指哈气,想起赵四海开的那台供销社拖拉机的启动方式。 他站起身来,四处寻摸着,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摇把。 看来这一趟,是启动不了这台柴油发电机了。 林川站在山坳中央的雪堆上,金条的重量坠在腰间,目光却像猎鹰般扫过整个山谷。 暮色中的老虎涧褪去鬼气,显露出精心规划的狰狞轮廓——这哪里是什么天然绝地,分明是座被山神吞进腹中的战争堡垒。 西侧崖壁上凿着三排规整的方孔,积雪掩不住边缘的爆破痕迹,分明是架设重机枪的射击口。东面山坡看似杂乱倒伏的云杉,此刻在月光下拉出笔直的阴影线。 那是人工种植的伪装林,树干上还残留着铁丝网的勒痕。 最触目惊心的是北面岩壁,灰白色的山体上嵌着整排铁环,锈蚀的锁链垂落在雪地里,末端拴着半截人类胫骨。 风过时,铁环与锁链碰撞出细碎的哀鸣,像是亡魂在哭诉。 他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壳,走向那排铁环。 岩缝里卡着个牛皮箭囊,鞣制的皮革上烙着索伦族的鹿角图腾,箭羽却染着日军常用的暗绿色涂料。抽出一支箭,箭头不是传统的骨制三棱,而是焊接了铁皮的三八式步枪弹壳,底火处钻着小孔。 分明是制作简易爆炸箭的军需品。 “用游猎民族的箭术,嫁接现代火器……" 林川的指尖抚过弹壳上的昭和年号,突然明白老张头说的”训练索伦族兵"是何等阴毒。 日本人把山林猎手改造成人肉炮架,用祖传的弓箭投射炸药,既能在雪原悄无声息地奇袭,又能让苏联人以为是土著反抗。 转过岩壁凸起处,雪堆下竟压着半扇木制靶牌。 腐朽的松木板上,用红漆画着戴苏联军帽的人形靶,弹孔集中在咽喉与心口——全是索伦族猎手惯用的致命点。靶牌后的岩洞被铁栅封死,栅栏上挂着串风干的狼髀骨,骨片上刻满密密麻麻的日文正字,每五笔就添个俄文字母”c”(西里尔字母的"s")。 林川数到第七十三个正字时,胃部猛地抽搐…… 这是用苏联战俘的头颅计数。 当他踢开坍塌的岗亭木板,整个训练营的全貌终于浮现:环形分布的二十八个地窝子,中央是夯实的校场,西南角立着焚化炉的烟囱,炉口还卡着半块带俄文编号的狗牌。 林川想起文件上”诺门罕特别补给”的字样,眼前浮现出更恐怖的图景: 这处藏在国境线内的秘密基地,既是训练营也是补给站。 索伦族猎手们像雪狼般被豢养在此,学习用弓箭投掷燃烧瓶,用鹿哨模仿电台频率。 而当他们穿越边境突袭苏军哨所时,日军运输机正借着夜色,将黄金与战略物资空投进这个死亡漏斗。 …… 月色像把冰刀,将林川的影子削得支离破碎。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窝,棉袄里十根金条随着步伐晃动,隔着三层粗布仍能觉出棱角。右肩被压得发麻,索性将棉袄反穿在前胸——金条贴着心口,倒似揣着块烧红的烙铁。 “差不多三十克一根......" 他记得上次去供销社,碰见供销社收药材,当时赵社长拿了颗熊胆咂嘴:“这玩意儿抵得上一根小黄鱼!现在金价一克七块,够换半扇猪哩!” 如今金条硌着皮肉,他才惊觉赵社长说的”小黄鱼"竟是这般坠手。 山风掠过白桦林,枝条上的冰挂叮咚作响。 “一根小黄鱼两百块......" 他掰着冻僵的手指计算。好像去年周来顺一年的工分,算下来才四十二块五,这笔横财够盖好几间新房了吧? 可转念想到供销社玻璃柜里的”永久"牌自行车标价一百八十七块,又觉掌心发烫——得用多少张工业券才能光明正大搬回家? 十根小黄鱼,就是两千块,真是一笔横财。 可对于林川来说,这笔财富,也意味着极大的风险。 这些金条,在用票的年代,要兑换非常不容易。最大的风险,是它们来历不明,而且上面的徽记也很容易引发误解,万一和特务牵连到一起,到时候百口难辩不说,严重的话,被抓起来枪毙也是很有可能的。 最好的方式,就是和毛子做交易…… 靴尖踢到块碎石,骨碌碌滚下山坡。林川想起在索伦族的时候,听他们说起过: “毛子的卡车夜里就在河对岸,车灯蒙着蓝布。” 有人亲眼见过戴熊皮帽的苏联人用望远镜和枪支来交易,五张上等狐皮换一箱军用罐头。那些毛子见到族长腰间的金佛时,眼珠瞪得比罐头上的红五星还亮。 远处传来犬吠,屯子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林川跳进悟空的窝里,在角落挖了个坑出来,把金条埋在里面。 在没有想好如何处理之前,这些烫手的山芋,还是先藏起来比较好。 没有什么比猎豹的窝更适合隐藏黄金了。 第81章,作媒 三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上官屯。 屋檐下的冰溜子足有胳膊粗,在惨白的日头下泛着冷光,窗棂纸哗啦作响。 林川蹲在灶坑前添柴,火苗舔着铁锅底,锅里的棒子面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旁边的玉米饼子已经散发出焦香的味道,闻上去就暖烘烘的。 火光映着他掌心的血泡,已经破了,他用灶底的草木灰抹了好几遍,确保不再流血了为止。 玉米饼子是王红英给他准备进山的干粮。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他要带着年前备好的物资进山,给索伦族的朋友送过去,两个月不见,也不知道他们在山里过得怎么样了。 “红英妹子!红英妹子在家吗?”外面响起女人的声音。 “谁呀?”王红英大声答道。 堂屋门帘突然被掀开。 一个裹着羊皮袄的中年妇女带着寒气闯进来,帽檐上的霜花扑簌簌往下掉。 “赵婶子?你咋来了呢?”王红英愣了一下。 来的也是上官屯的人,不过关系一般,平日里也不怎么走动,不知道今天怎么上门来了。 “红英啊,哎呀这天儿冷的,快给我碗热水暖暖。”赵婶子搓着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前儿个分的冻豆腐,给你们添个菜。” “哎呀赵婶子,你来就来呗,还带东西干嘛啊?这么见外……” 上门就是客,王红英赶紧张罗着,把赵婶子拉上炕头,又给她倒了碗热水。 她瞥见赵婶子棉鞋上簇新的千层底,鞋帮绣着对交颈鸳鸯,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上门说媒的打扮啊。 “赵婶子,你这是……”她愣了愣,问道。 赵婶子扑哧一笑:“看出来啦?我这是上门说亲来了。” “哎呀妈呀。”王红英有点懵:“俺家铁栓才多大,婶子,俺还没打算给他说亲呢……” “铁栓?”赵婶子也愣了一下,赶紧笑起来:“哎呀不是给铁栓说亲……” “那,那给谁啊?”王红英问道。 “你看看你。”赵婶子哭笑不得:“我是来给川子说亲的。” 一听说是给林川说亲,王红英恍然大悟,也跟着笑起来:“哎妈吓死我了,我还寻思谁家小姑娘咋看上铁栓了呢……” “咋地?你家铁栓就不配小姑娘喜欢呐?”赵婶子瞪了她一眼:“那一表人材的,你就等着吧,说亲的能踩烂你们家门槛。” “可不兴踩烂门槛,我还得花钱找木匠做新的。”王红英开玩笑道。 “行了说正事儿,我来给林川说亲。”赵婶子撇了一眼灶台的方向,神秘兮兮地说道。 “婶子,你给林川说亲,你就直接跟他说呗。”王红英笑道:“你跟我说啥呀,我又不是他家的。” “你看你说的。”赵婶子说道:“那咱屯里谁不知道,你们家收留了川子,他对你们就跟自己家人一样亲?说媒这种事儿,还是得有个中间人张罗着,更方便不是?” 这番话说的王红英心里暖洋洋的。 如今林川在屯里备受欢迎,她自然也是心里觉得开心得很,既然屯里都觉得周家跟林川亲近,那这种关系,她巴不得一直保持下去。 “我说了也不算呐。”王红英嘴上拒绝,心里八卦劲儿却起来了:“说亲的,是谁家姑娘啊?” “还能是谁,小芹呗。”赵婶子说道。 “小芹?陈小芹啊?陈厉年他表妹?”王红英问道。 “嗯呐。除了她,咱屯里还有谁能配得上川子?”赵婶子尖着嗓子,从羊皮袄里掏出个红纸包着的冻梨:“小芹打十六岁就顶半个壮劳力,去年修水库抡铁锹把虎口都震裂了,愣是没喊过疼……” “还真是,咱屯里的年轻姑娘,就属小芹能干……” 林川坐在灶台前,听着炕头隐约的话语传过来。 堂屋里传来搪瓷缸磕碰炕沿的脆响,他抬眼瞥见窗纸上映出两道人影:王红英在炕头上佝偻着腰,给炕上的火盆添炭,赵婶子的脑袋晃得像只扑棱蛾子。 这个赵婶子,他第一次见,之前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听着她跟王红英聊了会天,才听出来,她是上门来说媒的。 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他可是穿越到这里的,就算要找媳妇,也不能在屯子里找,那可真是乱了辈儿了。 不知怎的,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那个索伦族白帽子女孩的笑容。 心里忍不住“突突”了几下。 老实说,在穿越之前,他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还没有结过婚。 刚穿越过来那段日子,他满心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帮姥姥全家活下去,哪有心思考虑这些问题? 可现在过去了几个月,日子慢慢安稳了下来,自己在上官屯也有了身份,年轻的心,也还是会想这些事情。 毕竟,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后世。 万一回不去,总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吧? 外间突然“哐当”一声。 周秀兰举着冰溜子跑进来,红头绳上结满霜花:“叔!大哥打着个兔子!” 周铁蛋从后面冲进来:“哎呀,我来说,我来说!叔,大哥打着个兔子!” “哎呀,你大哥能自己打猎了啊!” 林川一把抱住周秀兰,坐在灶台前给她搓着冰冷的小手,周秀兰把冰溜子递到他面前:“叔,给你吃一口……” 炕头上的赵婶子听见外面的热闹,忍不住笑起来:“你看看,川子跟你家关系多亲。” “是挺亲。”王红英脸上挂不住的笑:“就跟自家兄弟没两样。” “你看川子现在,在咱们高级社也当队长。”赵婶子继续夸赞道:“那将来可真是了不得。小芹她爷你知道不?给抗联送过信的!四五年冬,日本人把他吊村口槐树上抽了整宿,老爷子愣是没吐半个字!这可是根正苗红!跟川子配不配,你自己说!” “哎呀婶子,我说了不算呐。”王红英说道:“你要是给铁栓说媒,这个条件,那我一百个答应!可林川兄弟,我可做不了主……” “没让你做主。”赵婶子压低声音:“你只要愿意给川子介绍这门亲事就够了。” “行,我说说试试。”王红英点点头。 “那就行!”赵婶子眉开眼笑:“要我说,这亲事成了,开春就能起三间新瓦房。小芹爹管着屯里粮仓,过冬多分二十斤苞米面还不是……” “婶子,可说好了啊。”王红英说道:“我只管说,成不成,我可说了不算……” “知道,知道。”赵婶子把冻梨放在桌上:“管说就行,管说就行……” 第82章,就一个冻梨咋分呐? 赵婶子走后,秀兰像只欢腾的小鹿般蹦上炕头。 土炕被烧得热乎乎的,暖烘烘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她。 炕桌上,一个黑乎乎的冻梨静静躺着,在昏黄的光映照下泛着微微的光泽。 秀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兴奋地大喊:“娘,哪来的冻梨?” “冻梨?”在外间帮着收拾柴火的周铁蛋听到声音,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嗖”地一下窜进屋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炕桌,声音里满是惊喜与期待:“娘,有冻梨?!” 看着两个娃馋得眼睛放光,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口水在嘴里直打转的模样,王红英佯装生气地骂道:“你们俩呀,简直就是馋鬼托生的!”她把针线笸箩推到墙角,露出底下压着的《农村扫盲课本》,问道:”就一个冻梨,可咋分呢?" “娘,就一个?”周铁蛋伸出一根脏兮兮的手指头,原本扬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了下来。 “嗯呐。”王红英无奈地点点头,顺手把一旁放着的笸箩里的针线活往旁边推了推。 炕上的被子有些破旧,补丁摞着补丁,却被叠得整整齐齐。 墙上贴着几张宣传画,画里画着农民们干劲十足地在田野里劳作,旁边写着“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标语。 “娘,一个的话,留给爹吃吧。”周秀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地说道:“爹每天天不亮就出门,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最辛苦了。” “哎呀,姑娘啊,你咋不留给你川叔呢?”王红英微微一怔,诧异道:“今天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啦?平时你最黏你川叔了。” “给叔也行。”周秀兰笑起来,嘴角高高扬起,露出掉了两颗牙的豁口。 “你呢,铁蛋?”王红英转头问老三:“你说说这一个冻梨咋分?” “娘,就一个冻梨的话,咱们全家人一人一口。”周铁蛋歪着脑袋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样大家都能尝着味儿了。” “这一个冻梨,你爹一口就吃没了,咋整?”王红英憋住笑,故意逗他。 “啊?”周铁蛋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小眉头一下子皱成了“川”字,急得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那,那,那让小的先吃。” 王红英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下了炕头。 她走到旁边的脸盆前,伸手在盆里翻找了几下,像变戏法一般掏出两个冻梨,递到两个孩子面前:“给,两个小馋猫。” “娘,怎么还有?”周铁蛋和周秀兰异口同声地惊喜问道。 “你们川叔买的,就知道你们馋这口。” 王红英没好气地说道,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你们川叔说了,等从山上回来,再带你们赶集去买,让你们吃个够!” “娘!”秀兰突然问道:”这个能喂悟空不?” 王红英瞅了闺女一眼,笑道:“悟空吃肉,可比你俩吃得好!过来我给你梳梳头。” 王红英看着周秀兰有些凌乱的头发,起身拿过放在炕头笸箩里那把豁了牙的篦子。 这把篦子已经用了好些年,齿缝间有些磨损,可在这个家,它依旧发挥着重要作用。 王红英轻轻握住篦子,从周秀兰的头顶缓缓梳下,篦子每梳过一缕头发,她都会仔细瞧一瞧,要是发现有虱子,就用手指轻轻掐死。周秀兰乖巧地坐在那里,偶尔被篦子扯到头发,也只是微微皱眉。 此时她的注意力全在冻梨上,根本顾不得其他。 在东北,冻梨可是人人爱吃的宝贝。 吃冻梨可有讲究,得先把冻梨放在凉水里浸泡,等它慢慢变软,盆里的凉水因为冻梨的加入,温度迅速降低,表面结上一层薄薄的冰,冰下面的冻梨渐渐褪去坚硬的外壳,变得软塌塌的。 周秀兰和周铁蛋早就等不及了,眼睛紧紧盯着盆里的冻梨,小手不停地搓着,就盼着能赶紧吃到嘴里。王红英看着两个孩子猴急的模样,笑着说:“急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再等等。” 好不容易,冻梨缓好了。周秀兰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她先轻轻咬开一个小口,然后慢慢吮吸着里面的汁水,那酸甜的汁液瞬间在口腔中散开,冰爽的感觉从舌尖蔓延到全身,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哇,太好吃啦,三哥你快尝尝!” 因为缺了两颗牙,说话还漏着风,逗得一旁的王红英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铁蛋也赶紧拿起自己的冻梨,一口咬下去,汁水溅得到处都是,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下巴,再滴落在棉袄上,可他完全顾不上这些,只顾着享受冻梨带来的美味,一边吃一边含糊地嘟囔着:“嗯,真甜,真好吃!” “娘,再拿一个冻梨吧,给叔吃。”周秀兰轻声说道:“给叔拿个大的。” “就知道心疼你叔。”王红英故意板起脸来。 “娘,还有你,你也吃。”周秀兰不好意思笑起来。 篦子尖挑起的虱子掉在炕席上,王红英眼疾手快,一指头摁死,嘴上念叨着:“娘怕凉,知道闺女心疼娘,娘心里比吃了冻梨还甜呢……” “娘瞎说。娘才不怕凉,是不舍得吃。”周铁蛋撅起嘴来。 “对。”周秀兰点头道:“娘不舍得吃。” “那娘为啥不舍得吃啊?”王红英问道。 “家里的冻梨不够。”周铁蛋说道:“娘,我也要去挣工分,给娘买冻梨。” “你踏踏实实上学读书,娘比啥都高兴。”王红英说道。 “娘,小孩上山拾柴火都能记两分呢!”周铁蛋嘟囔着。 “咱家不差你这两分。”王红英没好气道:“你知道过去读书多不容易?你大哥二哥都没捞着上学,现在政策好了,咱屯里今年开小学,你还不老老实实去读书……” “娘,我也能去上学了……”周秀兰笑着说道。 “大姑娘也能去上学啦!”王红英也笑起来:“多亏了你川叔,几句话就把你爹给说服了。” “爹听川叔的!”周铁蛋说道。 “那可是,你川叔多厉害。” 王红英一想起林川那天晚上跟周来顺说的话,心里就忍不住暖和了起来。 第83章,当心走火 “娘,为啥叔说的话,爹听?” 周秀兰把身子往王红英怀里拱了拱,问道。 “为啥呀?”王红英想了想,笑起来:“你川叔有文化,讲道理,你爹最信服讲道理的人。” 她清清楚楚记得那天晚上,煤油灯把林川和周来顺的影子投在墙上。 林川指着”开展扫盲运动”的报道说:“来顺哥,眼下合作社要培养记账员,识字的一天多记3个工分。”他蘸着凉水在炕桌上画字,“等秀兰会写’周来顺’三个字,就能帮你领粮票。” 周来顺攥着烟袋锅的手顿了顿:“女娃上学耽误拾柴火……” “拾柴火能挣多少苞米面?”林川笑道:“你可知道,扫盲先进家庭能多领十斤苞米面呢,你不想再领个流动红旗啊?” 墙角挂着的流动红旗突然晃了晃,这是林川进山救人得到的奖励,也给家里领了十斤苞米面。周来顺眨了眨眼睛,脑子似乎转过弯来了。 王红英端着冒热气的搪瓷缸进来续水,缸身上“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红字刺得周来顺眯起眼。林川趁机添了把火:“等秋收写喜报,让秀兰把咱负责的那块地亩产数往黑板报上一登……” “能登黑板报?”周来顺突然直起腰,烟灰抖在“亩产万斤”的新闻标题上。 “岂止!”林川从怀里掏出扫盲课本,封皮上戴红领巾的女娃娃正在开拖拉机:“等她要是会算账了,帮着社里登记啥的,就能挣整劳力工分——这可比拾柴火刨粪肥多五倍!” 1958年,上官屯刚开年就有一股子向上的干劲。 小学办起来了,据说老师是从省城里下来的。给村民办的扫盲班,也要求全员参与,社会主义建设的大好光景,不论男女老幼都不能拖后腿,否则怎么实现共产主义?乡里负责征粮的干部专门给各高级社下了命令,今年谁能冲刺亩产万斤的目标,就奖励一头能下崽的老母猪! …… 在这样的气氛中,林川离开了老屋,踏上了前往索伦族居住地的旅程。 这趟进山,除了周铁栓之外,周铁柱和刘海娃他也一块带上了。 俩小子今年十三岁,也能跟着出去见见世面。 林川打算重点培养这几个半大小子,他们思想单纯,不会像成年人那么多心眼子,更容易培养成自己人。毕竟自己接下来几年要做的事情,在这个年代,属于犯错误的事情。 雪橇在雪原上压出两道蜿蜒的辙痕,呼出的白雾在空气里凝成冰晶。 周铁栓裹着羊皮袄子,擦了一把鼻涕,回头看了一眼雪橇上堆得满满当当的货物。 四袋标有”红星农场特供"的面粉,袋口扎着供销社统一的黄麻绳。最金贵的高粱酒用稻草裹了好几层,酒香仍从草绳捆扎的陶罐缝里钻出来。 拉着雪橇刚拐过老鸹岭,便听见“砰”的一声,山脊突然炸响枪声。 子弹从雪橇旁边掠过,在雪地掀起一抹雪浪。 “操!遇着胡子了?” 林川心中一凛,手中的加兰德快速瞄准,一旁的周铁栓也顺势端起枪来。 “别动——”有人大喊一声。 只见四五个身影从雪窝子里冒出来,手里都端着长枪,领头那人左脸横着蜈蚣疤,狗皮帽上结满冰棱,袖章上“联防”的红字被雪粒子打得模糊。 看到袖章,林川心头一松,招呼着周铁栓把枪放下。 “干什么的啊?”几个人慢慢凑过来,领头的大声喝问道。 “我们是给索伦族送物资的。”林川微笑道:“我有通行证。” “送物资?”领头的狐疑道:“通行证拿来看看。” “叔,我认识他。”周铁栓小声说道:“马家沟的马二虎。” “嘀咕啥呢?”马二虎拿枪指着周铁栓,冲林川叫道:“把证件拿出来!” “喂,别拿枪指孩子。” 林川摘下狗皮手套,从口袋里摸出高级社开的通行证。 纸面盖着上官屯高级社的红章和军垦农场的钢印,这是他特意找赵铁军批的“特殊物资调拨证明”。虽说往索伦族运送物资,路上都是雪原,应该不会遇上拦路检查的。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稳妥起见,该有的文件不能少。 没想到果然遇上了民兵。 “你别叨叨。” 马二虎放低枪口,接过通行证,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红章:“哪的通行证啊?” “这上面不是写着呢吗?”林川指了指通行证上面的字:“上官屯高级社的。” “上官屯?你们是上官屯的?”马二虎估计不认识字,盯着通行证看了半天,然后抬起头来:“我怎么没见过你?” “他是俺们屯的狩猎队长。”刘海娃喊道。 “狩猎队长?”马二虎一愣:“瞎几把扯蛋,上官屯什么时候有狩猎队的?” “就刚成立,年前。”林川笑道。 马二虎用枪管戳了戳面粉袋,“红星农场特供”的印章在雪光下泛着油墨光:“那里边是啥?”他指着稻草问道。 “高粱酒。”林川回答道。 “高粱酒?”马二虎眯起眼来,仔细看了一眼文件,突然嗤笑着把文件揉成一团:“带三个崽子押送物资?”他枪管戳了戳陶罐,陈年高粱酒让几人喉头滚动,这种酒黑市能换三倍重量的粮票:“统购统销期间私运白面和高粱酒,够判你们个投机倒把!” 林川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马二虎冷笑一声:“人赃并获,有什么可说的?” “你别公报私仇——”刘海娃大喊一声。 “哟,这不是刘三炮家的小崽子吗?”马二虎眼睛一亮:“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刘海娃气呼呼地说道:“叔,去年咱们屯跟马家沟争水渠,我爹揍过他……” “我操你个小杂种!”马二虎骂了一句。 他抡起枪托就要砸刘海娃,林川猛地钳住他手腕:“好好说话,别动手!” “别动!”枪栓声响起,马二虎身后的几个民兵端着枪喊道。 “你们是联防民兵!不是山上的绺子!” 林川大喝一声:“怎么着,想打劫吗?” 话音未落,手中的加兰德枪口,已经牢牢地顶在了马二虎的下巴上。 马二虎只觉得手腕处传来剧痛,对方的手劲太大,自己竟然挣脱不得。刚要发作,便感觉到下巴一阵冷冽,不用说,是一把冰冷的枪口。 “哎!哎!哎——” 马二虎一阵心惊肉跳,颤抖着喊道:“当心走火……” 第84章,又见托尔多 林川的心里也有些紧张 对方有四把枪指着他,真要干起来,就算自己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旁边还有三个孩子,硬碰硬绝不是最佳的选择。 可听马二虎话中的意思,明显是不认通行证,想把这批货给吞了。 为今之计,只能希望对方投鼠忌器,不敢动手了。 “兄弟,当心走火。”马二虎低声说道:“你也不想见血腥对不对?我这边可还有四把枪……” “我问你!”林川手中的加兰德用力一顶:“你们到底是不是马家沟的?” “是,是马家沟的。”后面有人开口道。 “操!”林川啐了一口:“你们这些联防民兵,要上山当绺子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马二虎嚷道:“我是联防队长,谁要当绺子?” “那为什么看了通行证还不放行?”林川恶狠狠说道:“分明想抢劫!” “都是误会!”马二虎下巴被枪口顶得生疼,低声喊道。 “什么误会?”林川冷笑一声:“深山老林里面,就算杀了我们几个,也会被狼吃掉,没人知道对不对?你胆子挺大啊,不知道我们还有人吧?” “兄弟,你别诈我。”马二虎似乎也感觉到林川不敢动手,语气硬了起来:“你们哪还有人?怎么着,你要是开枪打死联防队长,那就是死罪……” “砰砰砰——” 山坡上响起几声枪响,林川心头一震,却看到马二虎神色一慌。 他抬起头来,只见白雪皑皑的坡顶,托尔多骑着马迎风而立,鹿皮袍子被吹得猎猎作响。身边的几匹马上,也端坐着几个拿着长枪的索伦族人。 几个索伦汉子纵马冲下山梁,托尔多手中猎枪再次轰然炸响。 “马二虎!”托尔多马鞍旁晃荡的酒壶刻着满文印记,他用生硬的汉语冷笑:“你爹马老歪偷猎索伦族的驯鹿,被剁手指时,你还在娘胎里呢!怎么,现在解放了,你这个家伙还当上干部了?” 看到托尔多他们,林川心头一暖,松开了马二虎。 只是手中的加兰德,还是警戒的状态,随时可以快速出枪。 马二虎的脸色一阵苍白,他狠狠地看着林川,又看了一眼刘海娃,冷笑一声。 “我们走!”他转身就往山坡下走去。 目送他们几个人下了山坡,林川转过目光,笑着说道:“托尔多安达!” “林川安达!”托尔多跳下马来,一把抱住林川,鼻子突然抽动两下:“是纯粮酒的味道!” “四十斤六十度老烧锅,够不够解你们乌力楞的酒虫?”林川笑着揭开稻草。 “国营松花江酒厂”的朱红戳记让托尔多眼睛发亮,这是只有特供渠道才能弄到的好酒。 “太好啦,馋死我啦,快跟我们回去。”托尔多大笑着冲后面招手:“叫人来帮忙!” 山坡顶上传来急促的鹿铃,几架桦木雪橇冲破雪雾,索伦族男人们脚踩滑雪板,在雪地上划出优雅的弧线,动作利落得仿佛仍在山林围猎。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川问道。 “听到枪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过来看看。” 托尔多笑道:“没想到能遇见你们,真是太巧了。” 当驯鹿雪橇碾过冰面时,林川看见树上挂着悬着成串的兽骨风铃。每块骨片都刻着索伦语符文,风掠过时发出空灵的呜咽。 这是索伦族冬猎前的”唤山仪”,祈求山神恩赐猎物。 托尔多摘下狍皮帽,朝着风铃方向洒出一把炒松子,碎屑刚落上冰面就被窜过的雪貂叼走。 “山神收下供奉了!” 索伦汉子们欢呼着甩动鞭梢,驯鹿角上绑的铜铃应和着风声。最大那头头鹿的角间卡着块桦皮神牌,画着三只眼睛的山神"白那恰",鹿群踏过的雪地留下莲花状的蹄印。 绕过结着冰瀑的山坳,乌力楞的冬营地宛如雪海孤岛。二十余座希楞柱环抱温泉而建,蒸腾的热气在兽皮帐篷顶凝成冰凌,阳光下像缀满水晶的伞盖。 最中央的族长希楞柱挂着熊头骨,下颌骨系着九色布条——代表九个被山神庇佑的寒冬。 女人们正在温泉边鞣制皮子,用犴骨刀刮去脂肪的皮毛铺在雪地上,孩子们把混着草木灰的温泉水泼上去,这是索伦族独有的”雪鞣法”。 见到雪橇队,她们立刻唱起《迎安达调》,歌声惊起松枝上的雪鹀,扑棱棱掠过林川肩头。 “四十斤高粱酒,二十斤粗盐,两百斤白面,二十块肥皂,五十盒火柴……” 站在希楞柱前,林川带着托尔多清点完货物,算是正式交接了。 索伦族人接受货物时,也会严格遵循祖制: 面粉袋要先割开小口,由最年长的妇人阿尼格品尝,然后被小心码进防潮的桦皮仓; 食盐需用犴角杯量取,每杯就代表了一头成年犴,然后用鹿胃袋分装; 当林川递上火柴时,所有男人都要用火石擦出火星,再以新火柴引燃,象征薪火相传; 阿尼格仔细嗅闻肥皂,用索伦族语惊叹:“比毛子的马油皂还香!” 至于六十度的高粱酒…… 当然要和朋友一起不醉不归! 夜幕降临时,温泉畔燃起九堆篝火。 按索伦族规,贵客来临需点燃与月亮盈亏对应的火堆数。 今夜恰逢上弦月,男人们抬出冰凿的祭台,上面摆着林川带来的高粱酒和风干的鹿心。 “敬山神!敬安达!” 达鲁用猎刀划开酒封,酒液淋在祭台刻着狩猎场景的冰雕上,瞬间冻结成血珀般的冰挂。 戴着白貂皮帽女孩翩翩起舞。 她长得和索伦族其他的女人都不一样。 火光透过冰挂折射在她脸上,将斯拉夫血统的深邃轮廓镀了层金边:高耸的鼻梁投下的阴影恰好落在唇珠,睫毛上凝结的冰晶随舞姿簌簌坠落,像给雪地撒了把碎钻。 腰间的铜铃铛随着“罕伯舞”的蹲跳叮咚作响,足印在雪地踩出连绵的”之"字纹。 这是索伦女子向山神祈愿的步法。 林川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娜斯塔霞。 第85章,娜斯塔霞的告白 看着眼前女孩的舞姿,林川有些呆了 呼吸在空气里凝成白雾,却浇不灭眼底跃动的火光。 娜斯塔霞踩着鹿皮靴旋转时,围在希楞柱四周的松明火把突然暗了一瞬。 仿佛连山神都屏息凝视这个戴白貂皮帽的姑娘。 “林川安达,你喜欢娜斯塔霞?”托尔多用猎刀叉了一块冻肉过来。 “我……”这么直接的发问,让林川一时间手足无措。 “她是我们这里最美的姑娘,对吧?”托尔多笑着说道:“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她和你们长得不一样……”林川说道:“不像是索伦族。” “没错,娜斯塔霞是老毛子跟索伦的混种。”托尔多用猎刀削着冻肉,刀尖指了指娜斯塔霞发梢的银丝:”她娘被老毛子兵糟蹋了,把她生下来以后,就投了江,这丫头是吃驯鹿奶长大的。” 林川的喉结动了动。 少女正以足尖在雪地勾画连绵的“之”字,每个转折处都深陷三寸。 索伦族传说,山神会沿着这些印记送来春天的第一头鹿。 当她反身仰腰时,白貂皮帽滑落,淡金色的长发如瀑布倾泻,发间竟缠着串红莓冰珠,碰在冻硬的兽牙项链上叮咚作响。 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左眼是西伯利亚冻原的灰蓝,右眼却是大兴安岭松针的墨绿。 这是混血带来的异色瞳。 当她踩着鼓点逼近篝火时,瞳孔里跃动的火焰让林川想起穿越前见过的极光。 “娜斯塔霞在俄语里是复活的意思。” 托尔多递来盛满鹿血的桦皮碗,咧嘴露出镶金的犬齿:“她跳的是’山神新娘’的祭舞,成年礼后就不能在外人面前跳了。” “什么舞?”林川没听清楚他的话。 “山神新娘。”托尔多重复了一遍:“和心上人求爱的舞蹈,娜斯塔霞有喜欢的人了。” “哦……”听到他的话,林川突然怅然若失。 托尔多摇摇头:“这个姑娘,以前从没看出来她喜欢谁,山神这是垂怜哪个小伙子了?” 林川的心头突然疼了起来。 他许多次梦里都见过这个女孩,谁知再次见面,她竟有了心上人…… 少女突然旋到林川面前。 带着冰碴的指尖掠过他眉骨,在额间抹了道混着鹿血的松脂。 围观汉子们顿时爆发出狼嚎般的欢呼。 林川有些懵,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托尔多也惊讶地望着他。 娜斯塔霞退后三步,右手指天左手指心,异色瞳在火光里妖冶如精怪: “安达,你的眼睛像黑曜石。” 她用生硬的汉语说着,突然从皮袍里掏出个东西抛过来。 林川接住那枚带着体温的物件。 竟是颗狼牙,嵌着精巧的银鹿角,改造成了避邪的挂坠。 托尔多大笑着,拍了拍林川的肩膀:“原来她的心上人是你啊!” “什么?”惊喜来得太突然,林川有些没反应过来。 “林川,这是索伦女子示爱的古礼,她把你当山神赐的汉子了。” 达鲁族长往火堆里扔了把雪松枝,爆裂的火星中,老人布满疤痕的脸忽明忽暗:”这丫头能隔着三里地嗅到狼群,能辨二十八种兽踪。你以后可不要欺负她,索伦族的母狼崽子,咬住猎物喉咙就不会松口。” 林川摩挲着狼牙上残留的体温,看着娜斯塔霞重新戴回白貂皮帽。 少女正用鄂伦春语唱着古老歌谣,腰铃与狼嚎般的和声在山谷回荡。 他忽然意识到,那顶白貂皮帽下的面孔,真的喜欢他。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强烈地冲击着林川的心房,他怔怔地看着眼前大胆示爱的姑娘,热烈的高粱酒下了肚,在心海里泛起滚滚波涛。 …… 从醉酒中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黑寂。 身旁的呼吸声,林川渐渐辨认出,是周铁栓、周铁柱和刘海娃。 他依稀记得和娜斯塔霞有关的事情,托尔多和他说了好多,达鲁族长也说了好多,他摸了摸胸口,那枚狼牙挂坠静静地躺在那里,提醒他这不是一场梦。 他轻轻爬起身来,穿上皮袄,走出希楞柱。 篝火忽明忽暗,不远处依稀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北斗七星刚攀过獐子岭。 林川坐在一处雪垛上,呵气暖着冻僵的手指,掌心里躺着娜斯塔霞送的挂坠。 焊银的鹿角在月光下泛着冷蓝,像极了她的眼睛。 “安达……会看星象辨猎场?”娜斯塔霞的鹿皮靴陷进雪窝,毫无声息地来到身旁。 林川的心跳突然有些变快,脸上也热了起来。 她摘下白貂皮帽,淡金发丝散着驯鹿奶的膻香。 林川注意到她的右耳垂挂着枚弹壳改的耳坠,底火孔穿着根红丝线。 “我在看命轨。” 林川指了指横贯夜空的银河:"汉人说每个人的命都是星星化的,落到哪处由不得自己。"“索伦族说,命是鹿蹄印。” 娜斯塔霞并排坐下,腰铃撞出碎冰般的清响:”春日的母鹿怀着崽翻山,哪道崖子塌了,哪窝狼等着,都是山神早描好的纹。" “你是说……命中注定吗?”林川看着她的眼睛。 “命中注定?”娜斯塔霞重复了一句:“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上一次我来这里,第一眼就记住你了,我以为你喜欢上了别人,没想到……” 托尔多说了,索伦族人表达感情不喜欢绕弯子,林川索性就把心里话说出来。 “汉人的话真有意思……”娜斯塔霞笑起来:“我出生那夜,河水里涌出赤潮。萨满说这是血债要血偿的命纹。”唇珠轻启,异色瞳映着银河:“就像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却逃不开要填的旧债。” 林川心头剧震。远处传来冰层开裂的轰鸣,震得树挂簌簌坠落。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什么意思……" “山神托梦给我。”娜斯塔霞说道:”梦里你跪在暴雪里哭,怀里是一张老太太的脸……祭祀说,你前世有遗憾,要来这个世界弥补。”她突然改用俄语呢喃:”cyдь6a(宿命)是个婊子,专把疼的债翻出来。" 流星就在这时划过天际,银河离得好近。 林川的胸口如巨石坠落,砸得生疼。 她说的场景,不就是穿越前,他抱着姥姥哭泣吗……绿幔般的星光里,少女耳坠的弹壳忽明忽暗:“我娘被毛子兵拖进装甲车那晚,天上也飘着这种邪光。后来她把我裹在貂皮里漂在江上,自己吞了萨满的砒霜酒——你说这是命定的,还是她自己挑的?” “就像套住山狸子的兽夹。” 林川用了一个她能听懂的比喻:“夹子是命,踹翻夹子叼走诱饵的狠劲,才是活路。” “所以,你想改变你的命?”娜斯塔霞问道。 “不,我想改变很多人的命。”林川静静地说道。 空气沉默了片刻,冰冷的手握住他的手,虽然很凉,心却是热的。 “安达,你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娜斯塔霞笑起来,扭过头看着他,目光里毫不掩饰的热烈: “你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冰雾从她唇间呵出,在林川睫毛上凝成霜花。 七十年前与七十年后的月光,在这一刻…… 重叠成同一道银河。 第86章,安达,叫我娜西娅 “外面的世界?”林川愣了一下,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扯向远方。 “嗯。”娜斯塔霞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我听说外面的世界很大,有比河水还要透亮的冰片,汉人女子能用那玩意儿照清楚眉毛,是真的吗?” “你说的那玩意儿啊,叫镜子。”林川笑起来:“你想要的话,我带给你。” “不要你带给我。”少女突然攥紧他的手:“带我去你来的地方!听说山外有铁鸟能驮着人飞,有不用柴就能亮的火——”她异色瞳在月光下流转,“我要站在能望到月亮的高楼上,往大兴安岭射支响箭!” “我回不去我来的地方。”林川喉结滚动,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涩。 远处传来驯鹿嚼苔藓的沙沙声,仿佛是大自然在无情地咀嚼她那些看似荒唐的愿望:“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也许,只能慢慢等,要等几十年。” “索伦女子等得起!”娜斯塔霞笑起来:“安达,你是山神选的安达,也是我选的汉子,阿尼格说,这是我最好的选择,我想去山外看看。” 林川嗅到她发间松脂混着雪貂油的味道,那是独属于这片山林的气息。他的眉头却不自觉地皱起来,脑海中浮现出马上来临的灾荒年,语气里满是担忧:“留在山里,或许是更好的选择。外面……太苦了。” “安达,你是怕我吃不了苦吗?”娜斯塔霞微微歪过头。 “不,娜斯塔霞。”林川摇摇头。 “叫我娜西娅。” 娜斯塔霞低声说道,声音轻柔得如同山间的微风:“这是我的少女名字,只有我的汉子才能这么叫我。” “娜西娅……”林川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眸像是藏着星辰大海,让他不自觉地深陷其中:“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准确表达。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心里就期待着再次看到你。娜西娅,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托尔多说你是索伦族的星星,我不敢相信这颗星星会真正属于我,就算现在,我感觉还是像做梦一样。” 他的心跳得像敲鼓一般,一下又一下,震得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这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向一个女孩告白。 “如果在我来的地方,娜西娅,我会给你一个梦一样的婚礼,用鲜花铺成的路,给你穿上最美丽的裙子…… “我会带你去全世界旅行,带你坐飞机、轮船,我们会有自己的车,自己的房子,会有一双儿女,甚至更多,你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让全天下的女人都会羡慕你、嫉妒你…… “可是,娜西娅…… “外面的世界,接下来几年,会很艰难,我给不了你我刚才描述的一切,甚至连温饱的生活都会很难,我不想让你受这样的苦! “如果一个男人给不了心爱的女人梦想的生活,那么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也不会是你合格的汉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娜西娅?” 林川一口气说完心里的话,胸口微微起伏着。 月光在雪地上铺开银河,十七岁的少女贴近他的脸颊,双眸里浓烈的情绪几乎湮没了他。 “汉人说话都像你这样吗?像诗歌一样好听……” 她俄语混着索伦语的腔调,像首野性的诗。 突然,她双手用力,母豹子一般将林川摁倒在雪地上。 林川条件反射般地要反抗,手刚刚抓住她的衣领,却停下了动作。 娜斯塔霞骑在了他的身上,垂下来的长发带着松脂的气息,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扫过林川的脸庞,带来一阵酥痒。她微微俯身,眼睛紧紧盯着林川,那目光炽热得仿佛能将他点燃。 紧接着,娜斯塔霞一口咬在他的嘴唇上。 林川大脑一懵,瞬间一片空白。 还没有反应过来,唇上瞬间传来一阵刺痛,血腥味弥漫开来。与之相伴的,是舌尖上一股杏仁的香气,混着驯鹿奶香,瞬间充盈在林川的脑海之中。 娜斯塔霞松开他的唇,擦了一把嘴上的血丝,低声呢喃道: “山里的母鹿从不会抱怨草地上的泥泞,母狼也从不会抱怨冬天没有吃食,你们汉人才有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可在我看来,一起受苦的日子,才是相爱的人该有的,如果不一起吃苦,那为什么在一起?安达,你不要再说那些话了,我不怕吃苦,我只怕不能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林川还在回味着她舌尖的味道,听到她的话语,心里忍不住一颤:“你为什么那么坚定?我们甚至还不了解彼此。” “这是山神的旨意,而你是山神眷顾的人,安达。” 娜斯塔霞微微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她的眼睛:“我喜欢你的眼睛,它就像宝藏一样,你一定有许许多多的故事讲给我听。就算以后的日子会挨饿受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是幸福的。” 林川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眼前这个勇敢的女孩,让他既心疼又感动。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抗拒这份真挚的感情,也无法割舍这个天使般的女孩。 他缓缓抬起手来,轻轻抚摸着娜斯塔霞的脸庞,说道: “娜西娅,我懂了。我会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现在的,将来的,我都一定带你去看。” “你说的?”娜斯塔霞笑起来:“如果做不到的话,山神会降下惩罚,会被狼群撕碎。” “做不到的话,就让我被狼群撕碎。” 林川点点头,笑道:“不过,你可不可以先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娜斯塔霞问道。 “可不可以……”林川停顿了一下,有些舍不得:“先从我身上……下来?” “啊……”娜斯塔霞脸上一红,整个人从他身上翻了下去。 林川慢慢爬起身来,娜斯塔霞背对着他,两个人坐在雪地上谁也不说话。 林川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些后悔说刚才的话。 其实,因为天寒地冻的关系,两个人穿得很多,也很厚,刚才的亲密动作,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觉,可对于两个人来说,这是只属于他俩的亲昵行为。 在如何表达爱情这方面,林川没有任何经验。即便是在后世看了那么多的爱情剧、短视频,可当爱情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依然是羞涩的、手足无措的。 而娜斯塔霞的勇敢、坚定、带着异域风情的热烈,很快在相处之中占据了主动,让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 “嗯……娜西娅,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娜斯塔霞没有回头,可林川仿佛感觉到,她红得发烫的脸颊。 “按照索伦族的习俗,我……” 林川感觉到唇有些干,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慢慢开口道: “我……什么时候能娶你?” 第87章,你敢喝我就敢嫁 月光在雪垛上铺开银霜。 林川呵出的白雾刚升到半空就被寒冷扯碎。 远处的驯鹿打着响鼻,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娜斯塔霞笑起来,异色瞳映着北斗星: “索伦汉子娶女人,得有拿得出手的聘礼……” “什么样的聘礼,算是拿得出手的?” “要你亲手打的狼牙。” 娜斯塔霞把冻红的手搓了搓:"开春头场雨后的独狼牙。要公狼的牙,带血槽的。" 林川望着她的鼻尖:”为什么非得是独狼?" “母狼离群要么是怀了崽子,要么是活够了。” 娜斯塔霞低声道:“而离群的公狼,性子狠,如果你能打到,才算是真汉子。” 林川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颤,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狼牙挂坠的银鹿角:"打完狼就成亲?"“打完狼要剥皮鞣制,得用草药熏够九日。”娜斯塔霞脸色红起来:”还得请萨满算吉日,等白桦树淌第一道浆,等冰排撞碎在黑龙滩......你来娶我,我就跟你走。" 林川瞥见她藏在乱发后的耳尖通红:"这么多规矩?"“嫌麻烦?”娜斯塔霞突然拽过他衣领,带着松脂味的热气呵在他冻僵的鼻尖:”你们汉人不是最爱说''三书六礼''?听说提亲还要抬猪扛羊?" “现在没有那些规矩。”林川笑起来:“托尔多说等着喝穿心酒,是什么意思?” “穿心酒?”娜斯塔霞羞赧起来,呢喃道:“成亲晚上才喝的……” “怎么喝?”林川爱看她羞红脸的样子,问道。 娜斯塔霞瞪了他一眼:“把烧酒浇在烧红的猎刀上,你敢喝我就敢嫁。” “我当然敢喝。” 林川低声道:“我恨不得……今晚就喝……” 他一把拉过娜斯塔霞,轻轻抱住她。 月光被云层吞没,雪原陷入短暂的黑暗。 唇角掠过温热的触感,带着血腥味的吻稍纵即逝。 林川睁开眼,少女已经蹦蹦跳跳走向希楞柱。 鹿皮靴在雪地踩出两串深坑,淡金长发在月光下宛如流动的麦浪。 “想得美!” 她的声音混在风里:“等猎到独狼再说……” …… 天边泛起鱼肚白,积雪从希楞柱顶的兽皮帘上抖落下来。 林川被此起彼伏的鹿铃声惊醒。 掀开厚重的熊皮褥子,寒气像刀子般扎进鼻腔。 营地里已腾起好几处炊烟。 女人们正用犴骨刀刮着冻硬的鹿皮,油脂碎屑溅在雪地上,被早起的雪鹀啄食。 “林川安达!” 达鲁族长的儿媳阿尼格抱着桦皮桶路过,桶里泡着昨夜剥下的兽皮:“来尝尝新熬的鹿奶茶,娜西娅往里加了红莓冰珠!” 她故意把少女名字咬得响亮,引得周围妇女哄笑。 林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四下看了看,瞥见不远处周铁栓和周铁柱的身影。 两兄弟正蹲在营地边缘的鞣皮架前,一本正经地跟着娜斯塔霞学鞣皮子。 营地东头传来拉栓声,乌里正在试枪。 托尔多裹着光板羊皮袄钻出帐篷,踹醒蜷在雪橇底下的温可都:“懒狗!再磨蹭连兔子屎都捡不着!” 乌里正往伯丹步枪里填自制药弹,弹壳上还留着锉刀打磨的痕迹。看到托尔多出来,便大笑道:“温可都能爬起来吗?昨晚上他喝得太多啦。” “谁说我爬起不来?” 温可都嘟囔着从皮子里爬起来,脑袋“砰”的一声撞到雪橇,痛呼一声,又倒了下去。 “你看看我说啥呢?”乌里摇了摇头,哭笑不得。 一群孩子正围着林川的雪橇打转,刘海娃坐在中间,也不知道在给他们讲什么故事。 有个戴兔皮帽的小子伸手摸向一旁的高粱酒罐,被拎着奶壶的妇人一巴掌拍开:”猴崽子!这可是宝贝,碰碎了把你吊树上!” 热闹的清晨,林川的眼里只有娜斯塔霞。 她没戴那顶标志性的白貂皮帽,淡金长发用鹿筋草草束起,正用犴胫骨刀处理皮子。 林川走过来,她头也不抬地甩过个皮囊:“喝了,解酒。” 皮囊里是混着松针的苦茶。 林川灌下一大口,被苦得皱眉。刚要说话,娜斯塔霞一眼瞪过来。 吓得他只好硬着头皮,咕嘟咕嘟喝光。 周老大和周老二对视一眼,偷偷笑了起来。 托尔多扛着双筒猎枪晃过来,枪管上绑的兽骨铃叮当作响:“林川安达,等会儿跟着温可都学下套。你那汉人的细皮嫩肉……” 话音未落,只听见“噗”的一声。 托尔多身形猛地一顿,死死地闭住嘴巴,大气不敢喘一口。 一把猎刀钉在他脚边雪地里,刀柄缠的红绸带猎猎飞舞。 “娜斯塔霞……”托尔多讪笑道:“我就是跟林川安达开个玩笑……你别拿飞刀甩我啊……” “婶儿!你会飞刀?”周铁栓惊呼一声。 “铁栓,你叫她什么?”林川一阵心惊肉跳。 这娜斯塔霞人长的好看,没想到竟是一头母老虎,周铁栓这么叫她,怕不是要遭…… “婶儿啊……”周铁栓看了一眼林川,纳闷道:“叔,你媳妇儿我不是应该叫婶儿吗?” 林川看着娜斯塔霞递过来的眼神,连连摆手:“娜西娅,不是我教他这么叫的……” 娜斯塔霞“噗嗤”笑了一声,不理林川,转头对周家兄弟笑道:“你们想学飞刀?” “想!”周家兄弟脑袋点得像拨浪鼓。 “我还会打猎,要不要跟我学?”娜斯塔霞问道。 “要!”周家兄弟脑袋点得那么快,林川看着都有点晕。 “那以后听谁的?”娜斯塔霞笑咪咪地问道。 “听婶儿的!”周铁柱毫不犹豫,大声喊道。 周铁栓则愣了一下,嘿嘿乐了起来。 “嗯?”娜斯塔霞目光盯着周铁栓。 “婶儿,你和叔的,我都听……”周铁栓不好意思笑起来。 “哦对对……”周铁柱后知后觉,看到旁边林川要杀人的眼神,连忙吐了个舌头:“都听,都听……” “行。”娜斯塔霞笑着点点头:“学做皮子这几天,我教你俩飞刀!” “娜西娅,这样不太好吧……” 林川刚想象征性地说一嘴小孩子学这个干嘛,便看到娜斯塔霞眼里的杀气…… 他急中生智,赶紧改口道: “我也要学……” “想得美!” 娜斯塔霞嘴上拒绝,目光中却有股摄人魂魄的笑意: “等猎到独狼再说……” 第88章,狼来了得抱团 族长的希楞柱里。 松木燃烧的烟气呛得人睁不开眼。 达鲁族长用猎刀拨弄着火堆,炭火映红了他布满冻疮的脸:“林川安达,昨天听你说,撞见狼群赶黄羊?” 林川把手靠近火堆,点点头:“几十只黄羊被狼群赶着,全都陷进雪窝子里了。” 他想起那天的场景,仍心有余悸。 托尔多擦拭着手里的猎枪,闻言抬头:“山里的狼生得多了,总得想着怎么活下去。听说去年冬天狼群掏了马家沟的羊圈,还咬死了六七条狗。”他啐了口唾沫,“民兵追了三天,连根狼毛都没摸着。” 达鲁族长往火堆里添了把松枝:“萨满说,狼是山神的精灵,狼群反常,是因为它们预判到灾厄,提前给家族储备口粮。”他的眼里闪着晦暗的光,“这回狼群赶黄羊,怕也是……” “灾荒要来了。”林川接过话头,喉头一阵发紧,他比谁都知道接下来的三年灾荒:“旱灾,地里的粮食减产,甚至绝收,很多人会饿死。” 托尔多停下动作,愣道:“汉人不是最会种地?咋的,连口粮都保不住?” 林川欲言又止。 身为后来者,他的记忆里当然有这三年的许多总结与反思,可他又能怎样呢?说得再多,以打猎为生的托尔多也无法理解,影响的因素太太太多了。 “不对……” 托尔多后知后觉,看了一眼达鲁族长,纳闷道:“林川安达,你为什么会知道会有人饿死?” 林川一愣,这才意识到刚才一时情急,说漏了嘴。 “地上奔跑的鹿,永远也不知道鸟儿为什么会飞翔。” 达鲁族长微笑道:“托尔多,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问为什么的。” “知道了,族长。”托尔多憨笑了一声,继续擦拭手中的猎枪。 “娜斯塔霞做的梦,我也听说了。” 达鲁族长拎起火堆上的铁皮壶,给林川倒了一杯暖暖的驯鹿奶茶,氤氲奶香扑鼻而来。 林川轻轻吹了一口热气,小心地喝了一口,达鲁族长看着他,慈祥的目光像是在看族里的孩子:“如果灾厄真的发生了,你就上山,我们这里永远都有你的希楞柱。” 林川鼻子一酸,一阵暖意涌上心头:“达鲁族长,灾难是躲不过去的。更何况,我还有家人和朋友。” “嘿,那有什么?”托尔多笑道:“索伦族有句老话,狼来了得抱团。带着你的人上山,等灾荒过了再回去。” 林川苦笑着摇摇头:“谈何容易……三年啊,那么多人也不能凭空消失,而且,屯子里的人对我都很好……” 如果是刚穿越过来的话,在林川的心里,“带着姥姥全家进山”的确是他的首选。 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认识了那么多人: 刘三炮、廖长春、赵四海、赵铁军…… 别的不说,光是上官屯里的街坊邻居,许多人他叫不上来,可那一张张笑脸,真真切切地留在他的心里。 他们都是上官屯的父老乡亲,有许多人也会在灾荒年离去,就像他姥爷和三个舅舅一样……如今,林川已经无法舍弃他们了…… “三年?这么久吗……”达鲁族长眉头微微蹙起,低声念叨着。 托尔多没有说话,可是望向林川的目光已经变了。 似乎有些……不明觉厉…… “那你有什么打算?”达鲁族长抬起头,问道。 “找水源,垦荒,种地。”林川笑起来:“毛子那边的罐头很好,我想和他们做生意。” “罐头?”达鲁族长和托尔多对视一眼,有些困惑。 “就是……”林川用手比划着:“一种铁盒子,打开,里面是肉,鱼肉或者猪肉……” “哦,是铁罐子!”托尔多想起来,笑道:“见过,不过不如我们的肉好吃。” 索伦族当然不需要毛子的肉罐头,可是林川需要。 “对,就是铁罐子。”林川点点头:“我还想和索伦族学习熏肉的方法,教我的家人做。” “你想学,我就找人教给你。”达鲁族长欣慰道:“林川安达,你是个好孩子,你对家人好,娜斯塔霞嫁给你,也是她的福气。” “能娶到娜斯塔霞,更是我的福气。”林川认真地说道。 “那就等着喝你的穿心酒了。” 达鲁族长笑起来:“托尔多,你带林川安达去熏肉窖看看。” …… 熏肉窖就在营地后的山洞里。 几十架熏得黝黑的桦木肉架。每条肉干都缠着红柳枝,松烟正从底下的火坑里慢慢渗出。这是清朝索伦营秘传的”三烟熏法”:松烟锁鲜,桦烟增香,柞烟防腐。 托尔多一边带着林川在熏肉窖里走着,一边介绍道:“林川安达,这熏肉的学问可大着呢。你瞧这红柳枝,它不仅能给肉增添别样的风味,还能让肉干保存得更久。还有这三种木头,少了哪一种,这熏肉都不是那个味儿。” 林川仔细地观察着熏肉窖里的一切,伸手轻轻摸了摸挂在肉架上的肉干,感受着它那略带粗糙的质感,问道:“托尔多安达,这熏肉一般要熏制多久?” 托尔多挠挠头,思考了一下说:“正常情况下,得熏上三天三夜。但要是赶上冬天特别冷的时候,为了让肉干彻底干透,保存得更好,有时候会熏上五天五夜。” 林川心中默默盘算着,点点头:“最难的应该是把控火候。” “这你可说对了!”托尔多笑着拍了拍林川的肩膀:“火大了,肉容易焦;火小了,又熏不透。你看这火坑,底下的松木、桦木和柞木要搭配好,不同时段还要调整它们的比例,才能让三种烟恰到好处。” “托尔多安达。”林川说道:“这算不算是你们索伦族的不传之秘?就这么教给我了?” “瞧你说的。”托尔多笑起来:“你是娜斯塔霞中意的汉子,等你娶了她,你也是索伦族的家人了,这些手艺,你想学,我都教给你!” “谢谢你,托尔多安达。”林川说道。 “哎,咱们汉子之间,不说谢谢。” 托尔多说道:“感谢的话,就放在酒杯里头,看看谁喝得多。” “好!”林川点头道:“看谁喝得多!” 营地响起悠长的鹿角号,托尔多面色一喜。 “要出发打猎了。” 他招呼道:“走,林川安达,今儿教你认狼踪,省得下聘礼时被母狼叼了去!” 营地里。 男人们往腰间别上桦皮酒壶,女人们把烤硬的肉干塞进他们皮囊。 林川骑上马,回头望向鞣皮架。 娜斯塔霞正把皮子摊在木架子上晾晒,异色瞳迎着朝阳,冲他微笑起来。 像极了出征前的姑娘,勇敢地望着心上人的目光。 他紧了紧肩上的枪带。 马蹄碾碎晨光,索伦汉子们没入白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