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桃花客》 第一卷 武夫入世 桃花谪仙 第一章 离家 当最后一缕暮色沉入湘水,却裳又一次在河滩上练完那套残缺的凝意剑诀。剑锋划过芦苇荡时,十七根苇杆齐腰而断——这本该是炼气三境修士才能做到的精准,可当少年颤抖着去摸丹田气海,那里依旧空空如也。 祖宅檐角悬挂的青铜铃忽然叮当作响,惊起檐下三只白腹雨燕。那是宗门传递家书的法器,此刻却震得格外急促,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却裳把佩剑按回腰间,剑柄上"照影"二字被掌心汗水浸得发亮。这柄本该在宗门剑冢供奉的本命剑,此刻不过是个漂亮的装饰。 此地剑修林立,剑道宗门更是遍地开花,却裳出生在一座剑道大宗内,但他却自小便没什么修行天赋。 这其实也怪不得他,天赋是父母给的,或者说是老天爷给的,这天定的事怨不得谁。却裳听祖父祖母说他的父母都是一等一的修行胚子,现在都是中五境的神仙,在宗门内也都颇有威望,但奈何生了个炼不了气的儿子,母亲怕他受欺负,便早早让他下山跟随祖父母生活。 祖父是一名马夫,早年投身边军上阵厮杀,据说是受了伤只得离开军队,回了家乡做了个马夫。 “裳儿,回家吃饭了!”祖母的叫喊声从家的方向传来。却裳从河边站起来,他腰间悬着一柄长剑,这是他父母在他出身前赠予他的,可没想造化弄人,他连一点修行天赋都没有。 地上有一摞书籍,其上一本名为《凝意剑真解》,那是清河门大长老听闻他父母得子时赠予的,父亲不信邪,在他被送往此处时也是一并送来。其余几本,则是一些花钱买来的武侠游记和“武功秘籍”。 “来了!”却裳将书堆抱起,跑回了家中。祖母做的饭菜很香,都是些山上送来的神仙瓜果,奇兽佳肴。祖父提着一壶武庆大曲缓缓坐下,仰头灌了一口酒,他脸色泛红,看到了却裳,使唤却裳拿了只白碗,给他也倒上一碗,笑道:“裳儿,陪爷爷喝两碗。” 祖父倒酒时,虎口处那道蜈蚣状的旧伤疤在烛火下跳动:"当年你爷爷我就是用这招''分光掠影'',在万军阵前取敌将首级。"老旧的青铜酒樽突然迸裂,琥珀色酒液顺着桌缝滴落,在青砖地上洇出蜿蜒痕迹。 却裳盯着那道酒痕,恍惚看到儿时那年在宗门内,父母去长老门等待着掌门为他评估天资,等来的却是不可修行这一答案。他是两个龙门境修士的子嗣,本该是天之骄子,修道良胚,他忘不了那时父亲的黯然神伤,忘不了几个站在后面凑热闹的长老讥笑,此起彼伏像淬毒的银针,将母亲绣着流云纹的衣袖刺出点点猩红。 却裳今年十八,正好到了饮酒的年纪,他便不推脱,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其实他八岁那年便喝过酒了,那年父母的死讯从清河门传来,年幼的却裳没哭出来,反而是到酒铺撒谎给长辈买酒提了坛武庆大曲坐在屋顶喝了一宿。 这武庆大曲是武庆国边军将士的最爱,都言“上阵破甲八百,饮得大曲无忧”。 醇厚绵柔的酒液在舌尖散开,酱香、粮香、陈香相互交融,层次丰富而协调。入口顺滑,不辣不燥,落喉温热,暖意从喉间蔓延至全身,让人通体舒畅。 武庆人不喝烈酒,主要是因为数年之前有位皇帝大醉一场,喝得正是武庆大曲,那时武庆大曲正是以烈酒闻名,爽辣的酒水让人越喝越是飘飘欲仙。那日这位皇帝陛下邀随行将士共饮,却不想众人酩酊大醉之时潜藏在军中的敌国死士暴起,六位五境武夫兵器各异,直指这水湘国国君。最后,这位皇帝陛下的护身包甲几近破碎,换得贴身扈从震散浑身酒气,,飞剑一出六人身首分离。翌日,那水湘国国君先是去了一趟武庆府,而后立刻返回了国都。再之后,武庆的酒水就都变了,传闻是陛下向护国真人要得一副仙酿方子,与武庆大曲糅合,便有了现在的武庆大曲。 不过既是由仙酿而糅合,那价格自是水涨船高,卖出外地的武庆大曲从曾经的十文一坛竟是慢慢的抬到了现在的七两银子。 “不错,有你爹当年那味儿。”祖父这么说着,不过立马收到了祖母一个厉色的眼神,他自然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了。随后三人都沉默了。 良久,却裳说道:“爷爷奶奶,我想租条船去江下,听闻那边许多隐居的江湖高人,兴许能助我破镜…” 话还没说完,就见祖父一拍桌子:“不可,那湘水下游虽说繁华,但皆是些三教九流之徒,再者,你武道路上区区三境,何敢擅自游历,你要知道,江湖可是…” “江湖如渊,波谲云诡。人前笑语晏晏,暗里刀剑相向。名利场中,情义轻如鸿毛,纷争一起,血雨腥风。客栈的一盏茶,或藏夺命毒药;荒郊的一声呼救,便是索命陷阱。与人过招,生死一线,赢则树敌,输则殒命。这江湖路,满是荆棘,稍有不慎,便尸骨无存…”却裳挠了挠耳朵,“你这些话我都听得起茧子了。” “知道你要还去?!”老爷子看着却裳,一副有苦说不出的神情。 “爷爷,我都武道三境了。”却裳放下酒碗走到祖父身后,帮他按了按肩膀,“我看这些山水游记里的大侠都是刚刚习武就步入江湖了,在一场场实战中砥砺武艺的。” “你能和那山水游记的主角比啊,你有那命吗你?!” “那些山水游记要不是胡揪乱扯要不就是那种打小武运傍身的主儿写的,你小子连修道都修不了,还谈什么大侠大侠的。你就是没有主角的命,却有主角的病!” 这番话很伤人,说完后其实老爷子也后悔了,老人还想张嘴说些什么,之间祖母在却裳身后微微摇头。 “也罢,你要去就去吧。” 却裳黯淡的眼睛像是爆出精光一般跳了起来:“真的吗,爷爷。” “趁你爷爷他还没改口,快去收拾东西吧。”祖母在身后说道,眼神看着他满是慈祥。 却裳高兴地抱了抱祖父祖母,而后跑回自己屋内收拾行囊。 爷爷奶奶嘴角含笑看着他,眼神里,却怪异的透露出一丝苦涩。 翌日清晨,醒来的却裳从床上跳起来,他麻溜儿穿起衣裳,飞奔出门外。 院子外边的小路,柔和的阳光倾泻其上,老爷子牵着一匹黑马缓缓走来。 此马浑身毛发如墨,黑得纯粹,黑得深邃,好似能将世间所有光芒都吞噬其中。它静静伫立,周身却似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萦绕,那雾气诡谲难测,随着它的呼吸隐隐波动。 四蹄修长而矫健,踏在地面时,竟不发出一丝声响,每一步落下,都似踏在虚空之上。它的双眸,幽绿如夜潭,在黑暗中闪烁着冷冽的光,仿若能洞悉人心,透着难以言喻的神秘与冷傲。 脖颈处鬃毛肆意张扬,根根粗壮,像是被狂风吹拂般不羁地舞动着,即便无风,也自有一番灵动。尾巴长而浓密,末梢处竟闪烁着奇异的微光,偶尔摆动,带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光晕,如梦似幻,令人心生敬畏。 马背上有个极富年代感的马鞍,两侧是两个大行囊。 却裳一眼认出这是爷爷年轻时征战沙场时的紫云驹,他很错愕,错愕的是爷爷明明不赞同他下江湖游历,但却仍是将自己年轻时的坐骑给了他。 老爷子扶了扶马背上的鬃毛,微微笑道:“老伙计,我孙子就交给你了…” 却裳立离得远,只听清了这句话,后面的老爷子说的很小声,他也没多想。 到了跟前,老人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却裳,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便回了屋内,坐在椅子上抿了口酒。 祖母在却裳面前嘱咐了很多,都是些在外面要穿好衣服不要受凉生病了、银子虽多但也不要乱花、不要随意轻信来路不明的人之类的话。 一切妥当,却裳翻身上马,扶了扶紫云驹的鬃毛,冲着屋内大喊:“爷爷,他叫什么?” 老人不语,只是一味喝着酒。 奶奶说道:“黑山,他叫黑山。”,她拍了拍黑山,“黑山,你要照顾好这孩子啊…” “爷爷奶奶,再见!”却裳轻轻一提缰绳,黑山从院子内疾驰而出,“等着吧,爷爷,你好大孙我一定一定会成为大侠的!” 祖母一直站在院门口,静静地看着那一人一马的黑影慢慢变得模糊,渺小,最后消散。 老爷子猛灌一口酒,酒碗重重地落在桌上。 “一路顺遂,你要是再能多陪陪我们就好了…” 武庆,水湘国首位金丹境修士的故乡,一条名为湘水的江贯穿南北,其下接壤武夫炼气士林立的凌陵,其上是被誉为星城的神童港。武庆夹在二者中间略显尴尬,既不如神童港那般富饶,又不如凌陵势力那般强大。 却裳与黑山疾驰在官道上,忽然一个批蓑衣戴斗笠的中年汉子出现在视野里。那人正与一男一女争执着什么,三人越闹越大,眼看着就要动起手了,却裳来到了跟前。 那一男一女衣着破烂,都是少年少女模样,瞧着年岁不大。 那中年汉子一见有人过来,立马叫苦不迭,“这位大…少侠啊,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这二人揪着小人胡搅蛮缠,都影响小人去码头出船了!” “我呸,我们胡搅蛮缠,我娘亲都卧病在床了,追我的债主说再不还上那四两银子就把我妹妹和娘亲都抓走卖到凌陵去,你欠我们家的六两银子就是借也给我还上。”那男孩怒不可遏,大骂汉子不是人。 “哎你你你…”那汉子眼珠急转,“我都说了,现在没银子,我能怎么办,你说要我还你银子那我现在不就去出船赚钱去了吗?!” “我呸!我看见你带着一袋子钱出来的,你肯定是想去码头那边的赌庄赌博!你就是有钱不还!”女孩看着柔柔弱弱,骂起人来确实绝不含糊。 了解了一番,这汉子是这边的渔人,两个孩子是他的邻居,家里父亲也是渔人,在不久钱掉水里淹死了,之前借了六两银子给这汉子一直没要回来,俩孩子的娘亲又体子弱,父亲死了没多久就病倒了,借了不少银子治也没治好,现在债主催上门了这渔人还不还。 “那你身上有没有钱啊到底?”却裳学着游记里的大侠看盯着那渔人,目光凌厉。 渔人还想辩解,那小姑娘跳出来说:“有的大侠,有的!他裤腿里有个长条袋子,里面装着好多钱。这样的钱在他家还有好几处呢!他就是有钱不还。” “哎你你你…”渔人刚想说些什么,听到却裳干咳了两声,目光瞥见了他腰间佩戴的那柄长剑,在阳光下反射的光刺得他眼睛疼,“好吧好吧,你赢了,但这些也不够六两银子的钱。” “老畜生!我不管,你回家给我取去!”男孩挥舞着拳头骂到。 渔人脸色沉了下来,但很快一扫而空,转头看向却裳,嘻嘻笑道:“少侠,要不您借我些,我去出几趟船赚够了就还你。” 却裳看像小女孩,她正数着长条袋子里的铜钱。 “还差多少?” “回少侠,还差三两银子。” 却裳从兜儿里摸出两粒碎银子丢了过去,俩人掂量了一下,拉着手跑了。看向渔人:“不用你还了,载我去凌陵。” 渔人刚想道谢,听到后面一句话吓得拔腿就跑,但两条腿哪跑得过四条腿,却裳一把拎起渔人,“钱我也给你了,拿钱办事,天经地义。” 渔人悬在半空中叫苦不迭。 “少侠少侠,有话好好说,我不是说好了出船打鱼还您钱吗?”渔人四肢在空中胡乱挣扎,在却裳手里和个小鸡仔似的。 “还?李详,你不会以为你那点小伎俩我看不出来吧?” 第一卷 武夫入世 桃花谪仙 第二章 忽逢桃花林 “哎哎,少侠,什么李详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渔人挣扎着,想落到地上,但却裳的手像是铁打的一般,纹丝不动。 “渔师李详,官府可是到处张榜出钱抓你呢。一个二境武夫天天坑蒙拐骗,你没被打死也是稀奇了。”却裳,“你这拙劣的骗术居然能骗到那些四五境武夫甚至是山上来的炼气士,倒也怪。” 中年汉子见没得解释的了,脸色一变,手腕一翻一柄短刀出现在他手上,朝着却裳胸口狠狠刺去。他腰间鱼篓突然传出婴儿啼哭般的怪声。依然走远的两个讨债孩童的瞳孔瞬间泛起灰翳,动作整齐得如同提线木偶。他手腕翻转的刹那,鱼篓里突然迸出刺耳婴啼。却裳腰间《凝意剑真解》无风自动,书页间飘落了几名为“散”的竹叶,竟在半空凝成剑形——这正是清河门破幻秘术"竹影辨真"。 "叮!" 短刀撞在竹叶剑影上火星四溅。 黑山突然人立而起,眼中幽火暴涨,马蹄在虚空踏出诡异阵图。却裳这才惊觉,所谓渔人裤管里藏着的根本不是钱袋,而是三根刻着生辰八字的桃木傀儡钉。江面浓雾深处,有骨笛声穿透雨幕,吹的正是水湘国皇陵的安魂调。 忽而一阵江风裹着骨笛声掠过,却裳突然嗅到腐鱼般的腥气——那根本不是安魂调,分明是控尸咒! 尽管早有提防,但却裳没想到此人还会这等袖中藏刀的把戏,只得放开渔师的衣服,手掌握住那迅猛的一刀,同时转身下马反身左脚朝着渔师劈去被他一跃躲过,刀也抽了出来,将却裳的手掌割裂。 “好小子,怎么识破我的。”二人各自后撤两步,渔师的刀上沾满鲜血,却裳吃痛捂着右手。 该死,刚打起来就废了一只手! “着实可笑,那俩傀儡的演技着实可笑,你们就算是邻居她也不至于知道你都钱藏在哪里,再者,都知道藏在哪里了为何还要当面找你拿?” 却裳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条绑住右手,左手一甩拔出长剑。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傀儡术和演技还需精进。”渔师舔了口刀刃上的血,显得尤为变态。 却裳一阵无言:原来那些山水游记里写的变态坏种现实里真有。 “刚开始就被我废了右手,没有持武器的手,你我同为二境,我看看你如何胜我。”渔师将那刀上的鲜血舔食干净,对着却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留下来,还有那匹马,我不锁你性命。” “唉。”却裳躬下身,右手负后,“谁说我只能右手持剑了,再就是…” 他双腿弯曲,右腿重重一跺地面。 “谁说我只是二境了?” 出门压境,这是却裳看了这么多本游记小说总结出来的经验了。 二境武夫对上三境武夫,犹如耗子碰上猫,只有逃的份了。 感受到对方气势上的变化,渔师也是一惊,没想到此人居然是三境武夫。“oioioi那着实让我感到有些棘手啊喂…” 却裳蓄意一跃,眨眼间来到渔师身后,剑锋直指他的脖颈。 “我不取你性命,也不报官,只需你送我到凌陵便可。”却裳目光凌厉,渔师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丝丝凉意,立刻举起双手,“少侠少侠,害,有话咱好好说嘛!” “呵,看来你很怕去凌陵,怎么,有仇家?” “不错啊,小鬼,我以为你是个嫩雏儿,没想到也是个老江湖了?!” 他不知道的是,却裳基本上在书里把江湖上的这些事情摸透了,这种小事却裳想想便知。 “废话少说,去,就现在和我上马去码头,不去就死。” “哎哎哎,小子,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你先把家伙都放下好吗,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渔师双手举过头顶,手中的短刀掉落在地。 “哼。”却裳从马背行囊上拿出一个麻绳给渔师绑住双手,而后一前一后坐在马上。 “这绳子真的有必要吗,你知道的,对于武夫来说,绳子什么的束缚品鸡毛用都没有。”渔师耻笑道。 却裳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玩味“你大可以试试。” 渔师看到他的眼神,刚想用力挣脱的手一松。 这眼神什么意思? 难道是什么仙家法器?一用力我就死? 不对,会不会是诈我的? 可万一不是呢? 可万一是呢? ………… 却裳微微侧头,眼神余光扫到渔师脸上的表情,他心中大定。 这招果然有效,赌得就是这老小子不敢赌! 却裳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策马奔向码头。 到了码头,却裳先是到了药铺买了些疮药包扎伤口,强如三境的体魄,也是疼的冷汗直流,被缚住双手的渔师在旁看得乐呵。 察觉到渔师那小人得志的神色,却裳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让你娘的笑! 码头旁船只来往不绝,但大都是些小渔船,有客船也是最多容纳十余人的小船。 就在却裳准备带着渔师走到水边时,一道巨大的黑影压了过来。 一艘庞大的玄铁楼船驶来,”泊入"了码头。 “想不到武庆有这么大的渡船。"却裳举头望向渡船顶端,其上有人撑在栏杆上俯视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这大船竟有十数丈高,比这码头的所有建筑都要高,其长度也是在靠岸后容不下别的船只泊入。 渔师诧异地看了一眼却裳,虽然这种甲字号地客船水湘国一共也就三条,但按照道理来说,常年行走江湖的人不说没见过,至少也该听过才对啊。 这么想着,渔师又开始揣测起面前这个黑衣小子的身份,年纪轻轻的水银镜武夫,看不出品种但不俗的坐骑,神奇的麻绳.......莫不是某个武学门派的世家公子哥? 渔师正想着,却裳忽然给他松绑。 “你的船在哪里?" “船?我没有船。” “你不是渔师吗,连船都没有。” “可笑,叫渔师就意味着老子一定要有船吗?” “?" 这番对话更是印证了渔师心中对却裳身份的猜测:定然是那武学门派的天之骄子跑出来游历江湖来了。 没办法,却裳只好来到船坊租了条小渔船,他把船杆丢给渔师。 “没有船撑船总会吧?" 直到二人驶船离开码头,那艘巨大的甲字号渡船也还在装卸货物。 不止食却裳,连渔师也很诧异。 这武庆的小码头很少有大船停靠,别说像今日的甲字号渡船,就连丙字号渡船也是很少见的,莫非是哪家谱子与外地又谈了比大生意? 只见那些脚夫们搬着一个个一人长的木头箱子,二人搬一个都很吃力,不禁让人好奇里面装着的是些什么。 “小子,你叫什么,哪儿来的?”渔师撑着船,与却裳攀谈起来。 “却裳,姓北云,武庆陵内城人。你呢,李详,你是哪里人?”站在船上无聊,却裳索性一屁股坐下与慢悠悠撑船的渔师唠起嗑。 “我?我也是武庆陵本地人,武东那边的。” “武东?那里算了是武庆最繁华的地方了,你一个二境,为何在那开武馆教拳,却要跑来这边行骗?” “没有那多为何,只是人不能一直呆在家乡吧,虽说可以开馆教拳,但不甚自由,在这武庆陵正中,上有星城下有凌陵,过路之人形形色色,可不有趣?”渔师撑着船,目露回忆之色,“害,找你打趣呢。其实当年武学一途刚入门时,我也想着就找个地方安顿下来。那时可没想着能靠武学吃饭,家里是世代渔民,我自然也就想做个渔民,可武东那庄尸鬼祸事殃及三座城池,那以后,不论是我们这种武人还是炼气士,均被驱离出境,武东城只准平民老百姓待着,你这一辈子武庆陵的大少爷自然不知道。” “尸鬼祸事?你是指那场十余年前的魔修炼尸?”却裳来了性质,这些江湖传闻他最乐意听了。 “想不到你居然还听过?那狗娘养的血一门炼气士,在武东屠了大大小小七八个村子,而后都给炼为尸鬼,当年幸亏我家是在武东城中,在尸鬼围城时,武庆陵的驻军与清河门修士已然赶到,将尸鬼清缴干净。” 听闻清河门三字,却裳的眼神忽而变得迷离,他猛然想起父母正是葬身于这场变故,一对年轻的观海境道侣双双死于这场惊天祸事。他愣神了一会,问道:“这尸鬼是何物?” “尸鬼?我也只是听了些许江湖传闻,见过几眼,那尸鬼浑身散发恶臭,肤发溃烂,听闻是那些邪魔外道的炼气士以秘法祭炼,活人死前怨气越重,那时尸鬼变越狠厉。并且,普通的刀枪棍棒打在他们生上是没什么效果的,他们似乎不怕疼,只有仙家秘法可将其杀死。” “竟有这般恶毒的术法。”却裳叹惋,“那为何禁止武夫入武东城?禁止修士潜入我可以理解,毕竟是血一门挑起的祸事。” “唉,要怪就怪那武东城的驻军将领袁禄,此人年轻时在水湘国边境厮杀,骁勇善战,一个雄魄境武夫,原本可以直入朝廷任命一国总将,结果因为与那护国真人邝十一起了口舌之争,被皇帝遣返到了武东老家,做了个小将领。但他一直不曾死心,血一门之所以能够在武东大肆发展正是袁禄的手笔,他想打造一城尸鬼掀翻水湘国,自己来做这皇帝。” “此后,邝十一亲临武庆府,率军清缴尸鬼,擒拿袁禄,有人说袁禄最后被邝十一一剑斩杀,尸首分离,也有人说,袁禄最后逃了出去,在某个地方偷偷囤积实力,准备卷土重来。总之,因为此人的缘故,水湘国的律法对武夫新添了许多条条框框,武东城甚至严禁未经许可的武夫修士入城。” “唉,听闻现在水湘国边境的江湖门派战乱频起,北部边军与接壤的江北国和中川国也是摩擦不断,南方的大越王朝更是已然吞并了与我们接壤的云烟国,太平不了几天了啊。”渔师讲着,却裳听着。 不久,船已然驶离了武庆陵主城,周围已然没什么建筑,全是些山水草木了。 就在渔船破开无数道涟漪时,江面忽然失了颜色。前一刻还映着青山的碧波,转瞬化作粘稠的乳白色胶质。黑山突然咬住却裳的衣摆,马齿间渗出幽绿涎液——这是祖父说过"雾瘴现,鬼门开"的征兆。 渔师起先有些乏了,任由船只随着江流飘去,此刻他站了起来,"邪了门!此处应当是湘水江中下游,现值夏末,又是午后,怎会起了如此大雾?"渔师甩出船锚想固定方位,铁链却在触及江底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一旁看书的却裳站起身来,他俯身掬水,发现没什么异样。 这雾气浓密,能见度极低,他穷尽目力,也是见不得两岸的情形了。 现在这艘小小的渔船似是一片叶子落入大海中,没了方向。渔师撑着船调了调方向,向两边划去,想象“岸边”靠去。 划了一会儿,也没看见四周有任何建筑和树木,二人开始有些慌了。 “坏了,划了小半辈子的船了,居然在湘水江上迷了路。”渔师看向却裳,“臭小子,要是老子今天交代在这了,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非要让我带你去什么狗屁凌陵!” 却裳挠了挠头,没说啥。 亏你还划了下半辈子船,在湘水江上还能迷路… 一直很安静的黑山忽然开始嘶叫,而后重重地侧翻进了水里,却裳赶紧跳下船把它捞上船。这黑山的重量着实不轻,比那些普通的马重了不只一星半点,得亏却裳水银境的奇力才把它脱了起来。 “怪哉,这雾透着邪性,小子,快闭气!…”渔师的话语还在唇边打转,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急切,却戛然而止。他的手像是突然没了力气,猛地一松,那原本被他紧紧握住的船杆“噗通”一声落入水面,随着水流晃晃悠悠地飘走。渔师的身体也不受控制,直直地朝后方倒去,身姿僵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抽去了所有生气。 “渔师,你这是怎么了?”却裳大惊失色,声音里满是慌乱与担忧。他刚听到渔师那句关于雾气有问题的警示,便心急如焚,匆忙间扯起衣角,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遮住口鼻。可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那诡异的雾气似乎早已无孔不入,鼻腔感受到了甜腻的花香,他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 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双腿发软,整个人踉跄着跪倒在地上。就在意识即将消散,他快要晕倒的那一瞬间,迷迷糊糊中,他的目光望向远方,惊喜地发现,他们一直寻觅的陆地,终于出现在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根粗壮的树干,像是大地伸出来的坚实手臂,稳稳地支撑着头顶那片绚烂。枝干上,一朵朵粉艳的桃花肆意绽放,花瓣娇嫩欲滴,仿佛是天边的云霞不小心飘落于此,带着几分梦幻与不真实。紧接着,他的视线被迅速填满,四周像是被施了术法一般,大片大片的桃木接连闯入视野。那些桃木紧密相连,像是组成了一片粉色的海洋,微风拂过,花枝摇曳,泛起层层花浪,如梦如幻。 第一卷 武夫入世 桃花谪仙 第三章 误入此山中 残阳斜照时,浑浊的河水裹着碎叶从指缝流过。却裳蜷在浅滩上,耳畔还回荡着黑山倒下前都嘶叫声。几尾银鱼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游弋,忽然被破水而出的黑马惊散。 它湿漉漉的鬃毛垂落着水藻,前蹄深深陷进桃粉色的淤泥。河湾在这里拐出温柔的弧度,上万株野桃树正把开败的花瓣往水面抛洒,像是为这死里逃生的造物献上祝祷。有些落在黑山新结痂的伤口上,被它低头时甩落的血珠染成珊瑚色。 试着撑起身子,粗粝的卵石立即在却裳的掌心印出红痕。黑山立刻竖起耳朵,将温热的鼻息喷在却裳后颈。它分明自己还瘸着腿,却要伸出舌头替他舔去额角的泥沙。对岸有早开的桃花随暮风飘来,落在它睫毛凝结的盐霜上,竟像古寺壁画里垂目衔莲的瑞兽。 碎成蛛网的小渔船卡在下游石缝里,黑山先前驼着的行囊还在水中沉沉浮浮。它却已拖着缰绳寻来干燥的苇草,低头咀嚼。却裳现在头昏脑胀,望着它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渐渐爬上桃林,忽然发觉那些虬曲的枝干都在流淌蜜色的树脂——整片山林正在暮色中缓慢愈合他们闯入的伤痕。 "渔师——!?" 却裳的呼喊撞碎在桃林深处,只惊起几瓣栖在枝头的残花。他俯身抚过沙地上凌乱的脚印,指腹传来潮湿的沁凉,凹陷处已蓄起胭脂色的积水——有人刚踩着满地落英往雾霭深处去了。 黑山低嘶着拱了拱他后背,鬃毛间还缠着上游带来的浮萍。却裳将浸透的行囊搭回马背,羊皮水囊随着动作发出空荡回响。坐骑每踏一步,蹄铁便碾碎更多沉睡的桃花,那些绛色汁液渐渐染红了青石小径。 桃枝织就的穹顶越发低垂,遮天蔽日的花影竟将正午晕染成琥珀色的黄昏。 “我到底晕了多久?” 当黑山第三次甩头抖落满身花瓣时,豁然洞开的天地让缰绳在却裳掌心猛然绷紧——翡翠般的湖泊倒映着千仞石壁,而岩壁上蜿蜒的藤蔓正为某个洞口垂下青萝帘幕。 那串倔强的脚印在此处凝成深褐色的泥印,蜿蜒没入幽穴。却裳解下缀着铜铃的鞍绳时,黑山温热的鼻息正拂过他颈侧。 "莫要贪饮寒潭水,"他屈指弹去马鬃间粘着的蝶蛹,将缰绳系在老桃盘虬的根茎上,"待我折支带蜜的桃枝来与你佐草。" 石隙仅容侧身而过,洞口的微光忽明忽暗,恍若巨兽吞吐着萤火。却裳最后望了眼正在啃食青苔的黑山,它随咀着,不时晃着身躯。 狭窄的通道让却裳一度想要放弃进入的念头,但他还是坚持着走了一段,终于,那丝若有若无的光亮渐渐明朗起来。 出了洞口,外头的明媚阳光让却裳有些不适应。 不对,刚才不是已然黄昏了吗,怎的看现在的太阳还是晌午十分?! 他低头看去,庆幸自己没有快步跑出,这山洞是在一处陡峭山壁之上,其下只有悠悠湖水,离地上还有些距离。 那陆地上与近山洞前一般,都是开遍了桃树,漫天落英。 “奇怪,倒是从没听说武庆有哪个地方盛产桃树…” 却裳拔出一柄紧贴裤腿的短刀,从洞口一跃而下,短刀猛的插入崖壁,就这般向下划去。没向下多久,短刀就被磨的差不多了,整个刀身全然磨没了。 却裳只得把刀一扔,攀在一块陡峭石崖上。向下看去,是大片飘着水草与桃花的潭水,他现在的位置离着还得七八十米高。 换做普通人跳下去,虽说不会粉身碎骨,但摔断几根骨头倒是肯定的。但有着水银境体魄的却裳只是一跃而下,控制着整个身躯如一直箭矢一般,栽入水里。 上了岸,却裳慢慢走着,在这片桃林中四处张望,试图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怪了,怎么没有脚印…” 先前一路一直有那渔师李详的脚印,从渔船一直延伸到山洞,此处崖下居然没有了? 「——————」 少年独自走在下山的石阶上,他穿着云河门发放的符箓派九代弟子炼气服,腰悬一枚翠绿色玉牌,其上刻有一个“九”字,周遭有一圈云纹。 少年眉清目秀,名叫丹月,是云河门符箓派新晋九代弟子,在三年前,那时,他还只是个外门弟子,在桃林中打坐修炼时偶然间拾到了一块灵气充裕的桃脂,回宗门内时恰好被一个门派长老看到。 那长老是宗门内符箓派分支的七代弟子,铸炉境,据说已经卡在这个境界十几年的时间了,后来这长老随意替自己的弟子收丹月为徒,拿走他这被称为“桃源仙”的桃脂炼了枚丹药,现在闭关去了。 丹月现在还是对三年前发生的事有些不可置信,自己这么一个外门弟子修炼时偶得秘宝,献给宗门长老后直入内门?这简直是那些小说家写的书中的主角才有的剧情。 按照丹月多年阅读小说的经验,再之后莫非是要再遇到什么机遇,而后在宗门内平步青云? 丹月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自个又不是小说家写的主角,哪有那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丹月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开心的笑了起来,他来自一个桃枝城,家族是城里有名的书香门第,不过父亲是祖父的第七个儿子,在祖父病逝后只分得了一栋城中的宅子和一些祖父生前的文玩墨宝,虽说那些文玩墨宝值些钱,但父亲也是个死要面子的读书人,就算靠着他天天卖些字画一家人只得勉强度日他仍然是不愿意卖掉。 那年云河门的炼气士来到桃枝城挑选修仙胚子,父亲给了一个中年炼气士一副字画,拖他把丹月带上云河门修行。那中年炼气士为丹月测了测根骨天资,虽说过得去,但若是没有这副字画,恐怕也轮不到他入这云河门。 这云河门乃是桃源国第一大宗,与北边梅兰国的七虚宗一般都是一国山上仙家执牛耳者。云河门炼气士每三十年下山收徒,万里挑一,选得都是天资卓绝者。 听闻那个带他上山的中年炼气士说,那幅字画上书“吐故纳新”,没什么灵气流动,但他看着挺顺眼,便收下答应丹月他父亲带丹月上山修道。虽是带上山了,但却是个外门弟子,不过丹月也很知足,每日除了完成外门长老安排的工作,便是跑到山下的桃林中修炼。 下了山,丹月朝着桃林的深处走去,桃源国到处都是桃树,看小说中有写那梅兰国中却不开桃树,遍地都是梅树,而且天寒地冻,满天飘雪。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他才来到了一处熟悉的地方坐下,这附近有个湖泊,他做外门弟子时时长修炼完便回去那儿捉几尾青鱼解决晚饭。 虽说是内门弟子,有专门的修炼洞府,饮食也是无须花钱,但他还是习惯在这修炼。 他拿出师祖给的那本《枯荣无为录》,这是他们这支道脉的修炼心决,按照其上所写,丹月运起功来修炼确实比之前事半功倍。 不多时,就在丹月坐在桃树下静静修炼时,几个黑影悄悄在林中朝他靠近。 “这小子我跟一天了,是那云河门的内门弟子,定然有宗门赏赐的法宝,我们几个待会围上去先夺宝,如果能杀的话就一并杀了,正好能在添个新魂。”一个矮小的男子朝其余几人说到,“像这种云河门的低辈小子不会有太高的修为,铜皮境都顶破天了,我们五人虽说都是草根境修为,但杀他也绰绰有余了。 几人悄然靠近,他们豆身着黑衣,头戴面罩,为首那个矮小男子取出一只铜铃摇了起来,其余几人也是如此。 这一阵铜铃声立即惊动了丹月,他一转头,发现身后七八米远处几个黑衣人在那站着不动,只是摇晃着手中的铜铃。他深感大事不好,摸出一摞符纸寻找起来。 为首的那个矮小男子铜铃中此时已有黑雾冒出,随后附着在他身上,那矮小男子的身躯开始嘎吱作响,整个身躯被黑雾笼罩。 其余几人很快也是如此,而后一齐朝丹月扑来,将其围住。 “小子,交出身上法器,爷爷我兴许饶你不死。” “我只是一个外门弟子,哪有什么法器。”丹月拈起一张黄纸符箓攥在右手,警惕地看着几人。 “你放你娘的屁,可不要当你爷爷我好糊弄,你那腰间的玉牌和炼气服是只有内门弟子才有的!”那矮小男子蹲伏在地,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杀人。 丹月右手一甩,祭出那张符纸,那符纸上书一列古语所撰的文字“暴燃”,下一刻符纸所飞向的地方轰然炸开一团火焰,将几人吓退。 “淦你娘的,老子还没动手倒是你先耍起威风了?!”那矮小男子被那火焰逼退后撤了好几步,此刻蓄势一跳,朝丹月扑来。 丹月只得后撤跳去,躲避着几人的扑袭,但他的速度明显不如这帮黑雾附着的家伙,很快就被撕扯得血迹淋淋。 “靠,前天才捡的秘宝今天就要死了吗,看来我真不是当小说主角的命!”丹月哭笑,死死攥着一枚红纸符箓,上书“引雷”。 就在他要祭出此符时,一道迅猛的黑影自湖边袭来,一剑贯穿即将扑杀而来的矮小男子。 那人拔出长剑,弯曲手肘以衣裳擦去血液。 “这血居然是黑色的,果然是妖物。” 却裳脚步如飞,冲向另一个黑雾缠绕的男子,一跃踩在旁边的桃树上,整个人似开弓的箭矢一般直指对方首级。 丹月也没闲着,祭出几枚符箓朝其余人攻去。 却裳身形入鬼魅,一人一剑来林中穿梭着,最后一剑没入那人的心窝间,他拔出长剑,一朵桃花刚好落在剑尖。 丹月早就不堪疼痛跪坐在地上,却裳朝他伸出手将他拉起。 “多谢大侠相救,在下云河门九代弟子丹月!”丹月顾不得身上疼痛,双手举过头顶朝着却裳深深鞠了一躬。 却裳将他手抬起,“无事,举手之劳罢了。” 第一卷 武夫入世 桃花谪仙 第四章 门客 “云河门…我怎的没听说过有这个门派?”却裳思索着,似乎从小到大真的没听过这个名字。 “大侠莫非是梅兰国人士,那也不对,天下两大门派除了梅兰的七虚宗就是我们云河门了,大侠怎会不知?”丹月看着却裳深感诧异。 “梅兰国…七虚宗?”却裳越想越不对头,这又是些没听过的名字,他向丹月问到“此地是?” 这下丹月也迷糊了,想不到眼前突然杀出救他一命的青年居然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这里乃是桃源国中部,云河门所在,大侠你既不知晓云河门更不知晓七虚宗,敢问是从何处而来?” 却裳头皮发麻,那阵雾气到底是什么,居然将他二人一马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莫非是他们顺着湘水江漂流到了另一个洲?这也不会啊,洲与洲之间相隔甚远,不说时间上的问题,无人撑船,能安全抵达已是奇迹。 “我来自北俱芦洲水湘国,你知道这里是哪个大洲吗?”却裳试探性的问着,开始打量起这少年的衣装打扮。 这少年的衣着打扮没在武庆陵见过,与清门山上炼气士的仙家服饰倒是有诸多相似之处,想来这银河门也是山上仙家。 “水湘国…北俱芦洲?大侠,恕我孤陋寡闻,着实没听过这些地名。”丹月说着,身上伤口流出鲜血。 “先不急讲这些,咱们先带着你去找医馆处理伤口。”却裳看了眼丹月身上凌乱的伤口,都是些爪印,看着渗人,他从腰间掏出个小瓶,“先处理一下吧,这是我随身带着的创药。” 将药粉倾倒在丹月伤口之上,丹月虽然没叫出声,但从他那惨白的脸色一观便知,这怕是很疼。 “方才见你掏出的那些黄纸,便是你所说的符箓?”却裳搀扶着丹月朝着桃林外走去,脚步很慢,因为步子大了丹月扯着伤口都冷汗直流。 “没错,与你说吧,那一摞黄纸符箓是我师尊所赐,虽说我还没见过他。”丹月艰难地从袖中掏出一摞黄纸符箓在却裳眼前晃了晃。 “没见过你师尊?那你是如何拜师又如何拿到这符箓的?” “我是师祖大人代师收徒的,我天资平平,师祖他老人家不乐意收我为徒,便替我师尊收下了我。” 却裳只是听着,也没多问。 此时,两颗颗桃核离奇地从头顶桃树落下,砸在却裳与丹月头上。 两人吃痛,从地上将桃核捡起。 “真邪乎,桃树上怎会吊桃核下来?”丹月与却裳二人也是傻了眼。丹月把玩着这桃核,“灵气充裕,说不定是什么好东西。” “说不定有用,先收着吧。”二人各将桃核收入怀中,随后便继续走着。 一路上,二人相谈甚多,却裳从丹月这得知了不少关于这里的情况。听丹月所言,这全天下只有桃源与梅兰二国,再就是西面的魔都不夜城与东面的沧海,却裳询问没有人试着走出极南或者极北之地吗?丹月都回答是有人试着做过,但均是在消失几天后又出现在了消失时的地方,并且全然没有消失后的记忆。 这些信息更让却裳疑惑,天下怎会只有两个国家,自己莫非是中了那雾气的幻术还没清醒过来?有一个怪异的点让却裳加深了这个想法,就是按照道理来说每个地方都有方言,他很诧异自己为何能用武庆官话来与此地的丹月来交流,要知道就连武庆九城之间,所说的方言都是有细微差别的。 良久,二人终于走出桃林,这桃林外山清水秀,右方是一串高耸入云的山脉,其上有层层石阶通向顶端。左侧是一大片排列整齐的建筑物,看来是到了城镇里边。 “医馆在何处?”却裳看向这官道后四通八达的胡同不知去向。 “其实我以并无大碍,北河兄你初来乍到,可有去处?”丹月方才拿出一张符箓朝着身上一贴便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并无打算,丹兄可有推荐?”二人一路上已然熟络起来,互相告知了姓名等,二人虽差了几岁的年纪,但都以兄互称。 “这云河门坐落的桃心城有一世家名叫东临,听闻正广纳贤才,我可为北云兄引荐一番,暂且在东临家做个门客。”丹月说着,手指向城内。 “也好,是得找个地方落脚再从长计议。”却裳跟随丹月走入城内,这桃心城地方建筑与武庆陵一般无二,男女老少讲得都是武庆陵官话,让却裳感觉有些不真实。 到了地方,这东临府坐落于桃心城东南,府邸占地广阔,气势恢宏。朱红大门高耸,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鎏金匾额,上书“东临府”三个大字,笔力遒劲,隐隐透出一股威严。门前两尊石狮昂首挺立,目光炯炯,仿佛守护着这座世代经商的世家。只见门前人头攒动,皆是头戴斗笠的江湖人士。他们围绕着一个站在门前的中年男子,显然此人是东临府的主事者。 这男子衣着华贵,一杆青龙刀柱地而立。他环视四周,将大刀交由手下看管,随后抱拳笑道: “首先感谢诸位今日赏脸莅临我东临府。在下东临骏奇,东临世家的二把手。家兄因事繁忙,未能参与此次选拔。”男子相貌端正,虽不显壮硕,但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今日,我东临府共招纳七人作为门下客卿。其中四人需随我东临商队奔行,保护商队安全;另外三人则在府内为我东临家行事。”东临骏奇干咳两声,语气陡然一转,“在下武道三境,要做我东临府门客,先得与我过招,由我来决定你们能否胜任。所以,我丑话说在前头,没能力的别瞎凑热闹,打死打废了别来闹事。” 人群中不少人被东临骏奇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听到要与三境武夫过招后,更是走了一大半,只余下寥寥十几人还在原地观望。 东临骏奇视线扫了一圈,笑了笑,“很好,哪位先来!” 众人都在犹豫,毕竟要与水银境武夫过招可不是开玩笑的。丹月此时看了眼却裳,后者点点头,二人便向前走去。 东临骏奇定睛一看,朝二人抱拳,“原来是云河门仙师,可是也要来参与我东临府的门客之选?” 丹月朝东临骏奇行了个仙家礼仪,抬手示意却裳才是参与者,“是我朋友有这个意向。” “哈哈,那便好那便好,我可不敢与云河门抢人。” 二人站定,东临骏奇朝却裳抱拳,却裳同样还礼。 “你我二人过五招,点到为止,我自有定夺。” 见东临骏奇没有取来那尊青龙刀,却裳便轮起袖子,摆出一个拳架,与他对拳。 “这年轻人不知是心高气傲还是没眼力见,人东临骏奇见他是云河门仙师引荐的便不用兵器给他放点水,想不到他居然也不拿兵器。” “是啊,这会打过了人东临骏奇没面子,没打过又是不给人云河门仙师面子,害,真不会做人。” … 周围闲言碎语四起,却裳听得直皱眉。 这么多弯弯绕绕,这还是自己心中的江湖吗? 此时听那东临骏奇说到,“你放心出拳便是,我东临骏奇可没那多心思。” 却裳看对方如此爽快,便准备开始了。 他躬下身,右脚一步踏出,整个人高高跃起,扑向东临骏奇。 东临骏奇收起笑容,神色变得严肃。此人步伐夯实有力,定然是个练家子,怕是不比自己差多少! 却裳拳法凌厉,每一拳都带着破空之声,虽说他自小习剑,但作为一个武夫,怎会不会拳法?。二人打得有来有回,东临骏奇虽然表面上轻松应付,但内心却暗自惊讶,这年轻人的实力远超他的预期。 五招过后,东临骏奇主动收手,笑道:“好拳法!却裳兄弟果然不凡,我东临府欢迎你的加入。” 却裳微微一笑,抱拳道:“多谢东临兄指点。” 丹月在一旁点头示意,心中也为却裳感到高兴。 东临骏奇示意手下人带着却裳等人先入东临府内。 身后,东临骏奇说道:“继续,下一位谁上?” 入了府内,庭院深深,回廊曲折,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通向各处。园中假山流水,花木扶疏,四季常青。 东临府的主厅名为“聚宝堂”,堂内陈设奢华却不失雅致。紫檀木雕花的桌椅,镶嵌着金丝的屏风,墙上悬挂着名家字画,处处彰显着家族的富足与底蕴。堂前一方天井,天光洒落,映照在青砖地面上,显得格外清幽。府中仆从往来有序,虽忙碌却不显嘈杂,显然训练有素。 东临府的后院则是一片静谧之地,竹林掩映间,隐约可见一座小楼,名为“听风阁”。阁楼高耸,登楼可远眺桃心城全景,城中繁华尽收眼底。阁内藏书万卷,琴棋书画一应俱全,是府中子弟修习文武、陶冶性情之所。每逢月夜,清风徐来,竹影婆娑,阁中琴声悠扬,仿佛与天地共鸣,令人心旷神怡。 东临府虽以经商起家,但府中子弟皆习武修文,府内设有专门的练武场,场中刀枪剑戟陈列有序,常有年轻子弟在此切磋武艺,拳风剑影间,隐隐透出一股江湖气息。府中长辈亦常与江湖豪杰往来,府内时而可见一些奇人异士出入,谈笑风生间,既有商贾的精明,也有侠客的豪迈。 东临府不仅是桃心城的一大世家,更是桃源国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府中世代积累的财富与人脉,使其在商界与江湖中皆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府中子弟的文武双全,更让东临府在仙侠与武侠交织的世界中,显得格外耀眼。 来到府内深处的一间宅子,那位扈从朝二人抱拳“两位,老爷吩咐就先带到这里,二位暂且在此处歇住,到了时间会有人来指引。" “我只是陪着他来此处看看的,稍后就走了。”丹月。 “老爷吩咐过,既来便是客,稍晚府内会有晚宴,还望仙师赏脸。” “也罢,你稍晚再走也不迟。"却裳见那人搬出了东临骏奇,想来也是想要结交丹月这个云河门的山上炼气士。 “好的,在下告退,二位可以在府内随处逛逛,只是要注意挂有清风、紫气、百川这几栋宅子莫要接近就行了。” 待那人走远,却裳这才开口。 “那东临骏奇看在你云河门炼气士的身份想要结交你,对你来说何尝不是好事,据我观察这东临府,着实不俗,想必对你以后也有帮助。" “还是北河兄想得周到。"丹月与却裳二人便在这庭院内四下闲游。 「——————」 “老爷,那边办妥了。” 东临骏奇此时正刚刚将一人打退,此人动用了兵器,却也在他这占不到半点便宜。 却裳二人走后一个时辰东临骏奇连打五场,仅仅只有一人进了府内。 东临骏奇掰了下拳头,发出清脆的嘎吱声。 “下一个。” 第一卷 武夫入世 桃花谪仙 第五章 祸起 “这东临府还真是气派啊,不愧是桃心城三世家之一,比那城主府都不逊色多少。”丹月与却裳二人走在东临府内,丹月不时感叹着。 “你们这地方行政国下就只有城了吗?”却裳疑惑道,这点与湘水国大不相同,要知道水湘国下辖三州一郡,州郡之下便是陵,陵下又有县,盘根交错环环相扣。 “差不多,桃源国五城三郡,分别是桃枝、桃心、桃源、桃梗、桃花五城,落水、照月、空田三郡,我家乡是桃枝城,离这还挺远的。”丹月继续说道,“每个城与郡都由城主和郡主独立管辖,除了主要的桃源国律法为根本外,细枝末节上的制度各不相同。比如照月郡的郡主是位武夫,她管理的照月郡不允许未经许可的炼气士进入。” 却裳点点头,地方行政方面的制度倒是颇为有趣,有些像曾经的诸侯国制度,这种制度有利有弊。 暮色初垂,桃心城的天空被染成淡淡的胭脂色,东临府内的桃林随风簌簌作响,花瓣如雪片般落在青石小径上。却裳与丹月正穿过林间,忽见前方一座九层楼阁拔地而起,檐角挂着青铜铃铛,铃下缀着褪色的紫绸——正是东临家的紫气楼。 却裳与丹月也是朝这紫气楼看去,林间有仆从扫着落花,此刻悉悉索索议论着:“这楼……平日总锁着,今日竟开了门?” 话音未落,楼门内缓步走出一人。那老者身形佝偻,灰袍宽大如云,袖口绣着几缕几近脱线的金纹桃花。他手中捧着一本古书,书脊开裂,页角卷曲如枯蝶翅膀,封皮上模糊可辨“紫气东来录”五字。夕阳斜照下,他脸上皱纹如干涸河床,却偏偏生着一双清亮的眼睛,似能洞穿人心。 “你们是何人?" 却裳主动抱拳道:"见过前辈,晚辈北河却裳,刚通过东临骏奇大人的考核成为门客。" 丹月也有样学样地行了个云河门仙家礼节:“见过前辈,晚辈云河门符箓派九代弟子丹月,引荐我朋友却裳来东临家担任门客。” “云河门符箓派九代弟子?你的师祖是那殷海还是那杨材?" "回前辈,是李赫峦。" ”李赫峦?他就一个徒弟没想到还收了个徒孙,倒是有些意思。" 老者目光扫过丹月,最终停在却裳身上。他忽然轻笑一声,嗓音如老树皮摩擦:“小丹月,你倒是给我东临家送来一桩‘变数’。” 丹月慌忙躬身:“前辈说笑了,这位却裳兄弟是外乡来的侠士,晚辈见他心性赤诚……” “外乡人?”老者打断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书页,“这座天下除了桃源就是梅兰,你是梅兰人?” 却裳心头剧震,忙抱拳道:“正是,在下梅兰国冬城人!” 老者颔首,眼神为不可察地瞥了一眼却裳,书页哗啦翻动,停在一幅泛黄纸业上,其上忽而浮现出画面:画中武者挥拳震散黑雾,身后隐约有桃花飘落。抬头望向西天渐沉的落日,紫气楼琉璃瓦上流转的霞光竟隐隐泛黑。 一阵风过,桃林骤起呜咽。老者忽然将古书塞入袖中,转身朝楼内走去,灰袍拖过台阶上堆积的落花:“明日卯时,去武库挑件趁手的兵器。作为你们这些小娃娃愿意与我这个老头聊天的奖励。这世道——怕是要起风了。” “紫气东来楼染霞,剑气随云至,福缘应运生......." 待楼门轰然闭合,丹月才长舒一口气,却见却裳仍盯着阶前一物:半片桃花瓣嵌在青石缝里,花瓣脉络竟泛着诡异的紫黑色。 二人走远后,却裳二人才开始交谈:“幸亏之前有向你询问梅兰国地大致情况,不然我的身份怕是会被直接驱逐。” “放心,待我回宗门后必然帮你调查关于天外客地消息。" 其实当时路过紫云楼时,却裳是想拉着丹月绕路而行的,毕竟那扈从有强调经量避开「清风」、「百川」与「紫气」。 天色渐晚,二人回到那栋宅子,先前的扈从已经等候多时了,领着两人来到了宴厅。 那引路的扈从掀开垂着紫金流苏的锦缎门帘,却裳与丹月踏入宴厅的刹那,满室浮光如桃花初绽般漾开。 厅名“栖霞”二字悬于门楣,字迹似用融化的晚霞浇铸,檐角垂落的六角铜铃刻着细密符纹,夜风掠过时,铃音竟凝成一片片半透明的桃瓣,飘摇不坠。 厅内三面环着紫檀雕花落地罩,镂空处嵌着琉璃片,外头桃林的月色透进来,被滤成淡紫色的烟霭。十八盏鹤衔桃枝灯悬在穹顶,灯芯是梅兰国特产的“火髓玉”,焰光温润如琥珀,照得正中那面九叠桃纹屏风上的金线忽明忽暗——细看才知,那根本不是金漆,而是符箓派炼气士以剑气刻下的微型阵法。 地面铺着整块“水云石”,石纹天然如溪流奔涌。此时石上错落摆着三十余张矮几,几面嵌着青玉棋盘般的格子,里头盛着桃花蜜酿的琉璃盏、裹着糖霜的桃胶冻,甚至有一尾尾以灵气幻化的桃红色锦鲤在格间游弋。主位后方立着一尊等人高的紫铜桃树烛台,枝头九百九十九朵铜花间藏着鲛人泪炼制的长明灯,灯火摇曳时,满树铜花竟簌簌作响,仿佛真有一场夜雨打过桃林。 “这哪是宴厅,分明是座法器库。”丹月低声感慨,盯着屏风左下角一处不起眼的墨渍——那墨渍形如握剑的手,与云河门藏书楼某卷禁书记载的“剑傀血印”一模一样…… 厅内再坐已有十数人,主位空缺,早些时候负责考核的东临骏奇坐在主位之下的右侧,眼见却裳与丹月到来,起身相迎。 “丹月仙师,却裳兄弟,快快请坐,晚宴就要开始了,只待家主过来。"东临骏奇挥了挥手,立刻有几个侍女指引着却裳与丹月二人落座,他二人的座位居然就在东临骏奇旁边,这么靠前的位置让却裳感到很诧异。 戌时三刻,鹤衔桃枝灯忽地齐齐转向主位屏风,焰光骤亮如白昼。 “恭迎家主——” 扈从唱喏声中,屏风后转出一人。东临澈身形瘦长,着一袭暗紫色广袖长袍,袍摆金线绣满桃花,却无一片花瓣完整——每朵花蕊处皆被针脚刻意挑散,如被风撕碎的残红。他面容苍白,眉眼细长如工笔画就,行走时袍角纹丝不动,仿佛双脚未曾触地。 最奇的是他的影子。灯火通明下,那影子竟比常人淡薄三分,且脖颈与四肢关节处隐约有细若蛛丝的光痕,恍若一具被无形丝线吊起的提线木偶。 丹月眉头微蹙。云河门《傀儡秘要》有载:“活傀无息,影淡如纱”,可东临家素来以正道自居…… “怎么了?"却裳发现丹月的不对劲,赶忙询问。 丹月只是摇了摇头,自己才当了几天的内门弟子,就敢这般随意窥探这些东西了?! 东临澈抬手虚按,满厅霎时寂然。他开口时声线温润得不似真人,像玉石相击:“今日之宴,既贺新客,亦贺旧缘。” “旧缘”二字刚落,却裳忽觉怀中照影剑轻颤——剑鞘内竟凭空多出一片枯桃花瓣,瓣上墨迹蜿蜒如小楷,细辨正是白日紫气楼前老祖那句“要起风了”。 东临骏奇此时朗笑起身。这位三境武夫与兄长截然不同,古铜色面庞上一道疤斜贯左眉,玄色劲装袖口挽至肘部,露出筋肉虬结的小臂。他拎起酒坛径直走向却裳案前:“白日考核,却裳兄弟硬接我七成力的‘裂石掌’不退半步,痛快!这坛三十年桃夭酿,敬你!” 酒液倾泻如虹,却在即将触及酒盏时倏然凝成一道水剑——竟是暗中试探却裳应变! 却裳并指轻弹盏沿,武道气劲顺着青玉案面荡开。水剑应声炸成雾霭,却又被他张口一吸,酒雾凝线入喉:“好酒!” 满堂喝彩声中,东临骏奇眼底精光一闪,转头看向丹月:“云河门符剑双绝,不知丹月小友可愿炼一道‘传讯符’?我东临家正缺与驻别城商队联络的……” “二弟。”东临澈突然打断,指尖抚过面前琉璃盏。盏中桃胶冻诡异地蠕动起来,化作一只血瞳:“既是宴饮,莫谈琐事。” 东临骏奇悻悻然坐下,随后便是宴会正常进行,东临骏奇不时与丹月与却裳攀谈,反观东临澈则是高居主位,在先前发言后就没什么动静了。 宴至酣处,忽有扈从疾奔入内:“禀家主!城外桃林西侧的镇邪碑……裂了!” 东临澈嘴角扬起僵硬的弧度:“裂便裂了,重立便是。” 东临骏奇则是拍案而起:“这可不是小事,大哥,我且带人前去看看。” 话音未落,整座栖霞阁陡然震颤,十八盏铜铃同时炸裂,符纹屏风上的金线寸寸崩断——那些根本不是阵法,而是密密麻麻的锁链,此刻正捆着一具从地底爬出的青铜古棺! 铜铃炸裂的刹那,栖霞阁穹顶的鹤衔桃枝灯齐齐熄灭,唯有那尊紫铜桃树烛台的长明灯焰光暴涨,映得整座厅堂忽明忽暗。青铜古棺从地底缓缓升起,棺身刻满密密麻麻的符咒,每一道符纹都似活物般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 “镇邪碑裂,鬼门开!”丹月惊叹一声,袖中已捏住三道符箓,符纸边缘泛起淡淡金光。 却裳则一把按住照影剑,剑鞘内枯桃花瓣骤然燃烧,化作一缕青烟钻入他眉心。他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涌,武道气劲竟比平日强横三分。 东临澈依旧端坐主位,苍白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愈发诡异。他轻抚琉璃盏,盏中血瞳缓缓闭合:“二弟,带客人们退下吧。” 东临骏奇却纹丝不动,目光死死盯着古棺:“大哥,这棺中……究竟是何物?” 未等东临澈回答,古棺棺盖轰然掀开,一股腥臭黑雾喷涌而出。雾中隐约可见数十具尸鬼,皮肤青灰,眼窝深陷,口中发出“嗬嗬”怪声。它们行动迅捷如风,直扑厅中众人。 “是武东城的尸鬼!”却裳瞳孔骤缩。他曾听祖父提过,武东城尸鬼祸乱时,若非清河门与武庆陵驻军拼死镇压,城中百姓或将一夜之间化为行尸,届时整个水湘国甚至俱芦洲西部都将沦陷。 众人一哄而散,朝门外跑去。 东临骏奇叹了口气,“这帮人还真是,还门客呢,遇到点事就先把主子撂下自个跑了。” 丹月已甩出符箓,金光化作三道剑影,将扑向他的尸鬼斩成两截。然而那些尸鬼断肢落地后竟迅速重组,再度扑来。 东临骏奇暴喝一声,双拳裹挟武道气劲,将一具尸鬼轰成齑粉。他转头对却裳喊道:“却裳兄弟,护住丹月!这些尸鬼若不击碎肉身是杀不死,只能以仙家术法封印!” 却裳点头,照影剑出鞘,剑光如虹,将逼近丹月的尸鬼逼退。他低声道:“丹月,可有办法?” 丹月咬牙:“需以桃木为引,布‘封邪阵’!但此地桃木皆被瘴气侵蚀,唯有……”他目光落在紫铜桃树烛台上,“那烛台所制的桃木未受侵蚀,可作阵眼!” 就在此时,东临澈忽然起身,灰袍无风自动。他抬手一挥,袖中飞出无数金色丝线,将扑向他的尸鬼尽数绞碎。那些丝线在空中交织成网,竟将整座栖霞阁笼罩。 “二弟,你太让我失望了。”东临澈的声音依旧温润,却透着一丝冰冷,“这些尸鬼,本是我东临家豢养的‘护院’,你为何非要逼我出手?” 东临骏奇面色骤变:“大哥,你……你疯了?尸鬼祸乱一旦失控,整个桃心城都将覆灭!” 东临澈轻笑:“覆灭?不,这是新生。”他指尖一挑,金色丝线骤然收紧,将东临骏奇捆缚。丝线嵌入皮肉,鲜血顺着纹路滴落,竟在地面绘成一朵妖异的梅花。 东临澈的苍白面容泛起青灰——他的皮肤竟如陶俑般片片剥落,露出内里暗红血肉。 丹月瞳孔骤缩:“是‘尸傀替身术’!真正的东临澈早已死了!” “错了,他从来就没活过。” 第一卷 武夫入世 桃花谪仙 第六章 山雨欲来 “错了,他从来就没活过。” 栖霞阁大门轰然洞开,一中年男子负手而入。他身着玄色蟒纹长袍,眉间一道赤红竖痕如裂开的血瞳,正是百川楼楼主东临百川。 “东临家双楼并立,紫气楼主修文脉镇福地,而我百川楼——”他指尖轻挑,古棺中尸鬼齐齐跪伏,“掌杀伐,饲尸傀!” 东临骏奇目眦欲裂:“东临百川!你竟敢背弃祖训,勾结妖族炼尸!” “祖训?”东临百川嗤笑,“紫气楼那老东西枯守桃树三百年,可曾让东临家更进一步?唯有尸傀大军,方能踏平梅兰国,一统桃花福地!” 尸鬼如潮涌来,东临骏奇双拳裹挟罡风,将一具尸鬼头颅轰碎,转头喝道:“却裳兄弟,带丹月退往紫气楼!那老东西虽迂腐,总不至于见死不救!” “骏奇大哥,你怎么办?” “不必担心我,你二人快撤!” 却裳照影剑横扫,剑气如桃花纷落,勉强劈开一条血路。丹月却突然驻足,死死盯着尸鬼额头的符纹——那竟是云河门失传的“锁魂符”变体! “百川楼主!”丹月厉声道,“梅兰国七虚宗给你的锁魂符,最多再控尸傀半刻。届时万鬼反噬,你如何收场?” 东临百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冷笑:“半刻……足够杀光你们了。” 尸潮愈发狂暴,却裳右臂被尸鬼利爪撕出血痕,黑气顺经脉蔓延。丹月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他伤口画下驱邪符,符光却瞬间被瘴气吞噬。 “去紫气楼!”丹月拽住却裳,“我发现那里面有浓郁的桃树灵气,那桃树本源可镇瘴气!” 二人撞开栖霞阁后窗,朝紫气楼狂奔。东临百川并未追击,只幽幽道:“紫微老鬼,你还要看多久戏?” 夜风中传来一声叹息。 紫气楼顶,灰袍老者凭栏而立,手中《紫气东来录》无风自动。书页停在一幅插画:满城尸鬼跪拜,一人手持锁魂符立于血月之下。 “百川,你可知为何历代百川楼楼主皆不得踏入紫气楼?”老者轻抚书页,“因这楼中……锁着真正的‘尸祖’啊。” 待到却裳丹月二人进入,紫气楼门轰然闭合,将尸潮隔绝在外。却裳踉跄倒地,黑气已蔓延至心脉。丹月翻遍云河门丹药无果,一筹莫展之际,却裳的伤口渗出鲜血浸染了怀中的桃核,那得自桃林的桃核突然生根发芽,钻入却裳伤口!伤口上萦绕的黑气如遇天敌,竟被疯狂生长的桃根吞噬殆尽。 此时丹月与却裳二人紧贴在一块,他怀中的桃核也浸染了却裳的鲜血,却悄然消失了。 却裳呕出一口污血,恍惚间见丹月心口处隐现一株桃树虚影。 “这是……”丹月怔然。 灰袍老者的声音自楼顶传来:“谪仙落桃种,千年始开花。丹月小友,你可知自己吞的是谁的因果?” 紫气楼外,东临百川抬手按向楼门,却被一道紫雷劈退。老者声音淡漠:“百川,你今日动静,够换梅兰国三座城池了。带上尸傀退吧,此局尚未终盘。” 东临百川冷笑收手,尸潮如退潮般撤去。临行前他深深瞥向楼内:“老鬼,你护得住他们一时,护不住一世。待我炼成‘尸祖’,你这紫气楼……呵。” 楼内,却裳倚剑喘息,丹月盯着掌心桃根若有所思。灰袍老者悄然现身,将半页残卷抛在案上——《云河符剑密录·桃夭篇》,缺页处正是丹月今日所画的驱邪符。 丹月掌心桃根缓缓缩回皮肉,却裳心口黑瘴已褪,但经脉仍如被火燎。紫气楼主东临紫微立于桃木案前,案上摊开一卷《东临族史》,页角泛黄处赫然是三百年前“血桃之变”的残图:画中尸傀跪拜桃树,树下一女子长裙染血,眉眼与丹月竟有几分相似。 “小友,此女是东临家始祖东临玄同的妻子,你身躯气府内那株桃树,本是她的一缕残魂?”老者看着丹月,指尖轻点画中女子。 却裳握剑的手一紧:“前辈是说,丹月是东临家先祖转世?” “是,也不是。”老者拂袖,案上烛火倏然化作桃枝虚影,“东临玄同之妻以身饲树,神魂散入三千桃核。你二人所得,不过是其中两枚‘因果种’。” 他还有句话没说,这两枚桃核,其实都是却裳这个天外谪仙人的机缘。 楼外忽传来尸傀嘶吼,东临紫微却神色淡然:“百川炼尸,所求无非是地底尸祖。他却不知,尸祖早已与桃树同命——桃枯则尸醒,桃盛则尸寂。” 丹月猛然抬头:“所以您放任百川楼作乱,是想借尸傀血气滋养桃树?” 老者不答,只将一枚青铜钥匙推至案边:“武库第三层,有你们要的答案。” 「——————」 武库石门刻满符咒,却裳以照影剑劈砍,剑刃竟迸出火星。丹月凝神细看:“是‘禁灵符’,需以心血为引。” 他咬破指尖,血珠触及符纹的刹那,整面石壁泛起青光,符咒如活蛇游走,最终拼成一句谶语:「尸起桃源日,剑落百川时」 门内是一间狭长密室,四壁悬满青铜剑,剑身皆刻“清河”二字。却裳怔然——这正是《凝意剑真解》中记载的武庆陵清河门失传的“镇尸剑阵”! 东临骏奇的声音忽从阴影中传来:“十年前,天外谪仙人清河门主东渡福地,赠剑百柄,换东临家一句承诺——若尸祸再起,当以剑阵镇之。” 他缓步走出,胸部的贯穿伤口令人触目惊心,他只是草草包扎了一番,手中攥着一卷染血帛书:“百川楼与七虚宗的密约……他们要在三日后血祭桃心城,唤醒尸祖。我伤势太重,怕是无力阻止,不知二位......” “骏奇大哥你放心,尸鬼祸事殃及天下,想必你也猜到了我不是这座天下的人了,实不相瞒,我的家乡正是那武庆陵,父母也是清河门的山上炼气士,此事我义不容辞。” 丹月也同样抱拳:“既上山修道,便要担起大任,我定义不容辞。" 东临骏奇神情放松几分,“小女虹叶,正在桃梗城游历,我已传信召回,这些日子她会协助你们。” 「——————」 在武库中休憩了一夜,却裳与丹月刚踏出武库石门,便见三名东临家年轻子弟拦在廊下。为首者锦衣玉带,腰间悬一柄嵌着血玉的短刀,正是百川楼少主东临武魄。他身后跟着两名黑袍修士,袖口纹着七虚宗蛇形印记。 “交出密约帛书。”东临武魄指尖轻抚刀鞘,尸傀丹的腥气随话音弥漫,“百川楼的东西,轮不到外人染指。” 丹月悄然捏住袖中符箓,却裳却横剑在前,冷笑道:“百川楼?不过是一群见不得光的炼尸鼠辈。” 东临武魄眸中血光骤亮,短刀出鞘如毒蛇吐信。却裳挥剑格挡,金石相击声中,刀身竟渗出粘稠黑血——那血遇风即燃,化作九道火蛇缠向却裳咽喉! “却裳,退!”丹月甩出三道水行符,符光化作冰锥刺入火蛇七寸。却裳趁机后撤,剑锋顺势挑起武库青砖,碎石如雨砸向东临武魄。 “雕虫小技。”东临武魄嗤笑,袖中飞出一枚青铜铃铛。铃音荡开,却裳与丹月顿觉气血凝滞——竟是百川楼控尸秘术“摄魂铃”! 千钧一发之际,一缕桃色剑光自廊外刺入,铃音戛然而止。 “东临家的脸,都被你们这群炼尸的丢尽了。” 清冷女声响起,却裳抬头望去,见一少女踏月而来。她着绯色劲装,马尾高束,眉眼如刀锋般锐利,手中长剑通体莹白,剑格处嵌着一枚血色桃核——正是东临家天骄-东临虹叶。 东临武魄面色骤变:“虹叶,你竟敢插手百川楼事务?” “百川楼?”东临虹叶剑尖轻挑,铃铛应声碎裂,“我只认东临血脉,不认尸臭傀儡。” 她转身瞥向二人,目光落在丹月袖口隐约浮现的桃树纹路:“云河门的小符修?倒是比那些老家伙顺眼些。”言罢甩出一枚桃木剑穗,“三日后酉时,桃林西碑,过时不候。” 东临武魄咬牙退走,廊中重归寂静。却裳拾起剑穗,忽觉掌心刺痛——那桃木竟生出细根扎入血肉,一缕清灵之气直冲丹田,方才被锁魂铃震伤的经脉瞬间愈合。 丹月若有所思:“她在剑穗里藏了桃树本源……此人究竟是何立场?” 「——————」 翌日,丹月孤身返回云河门。山门前,掌律周崇横杖阻拦:“东临家炼尸百年,此刻求援,焉知不是陷阱?” 丹月不语,径直撕开衣襟,露出心口桃树纹路。纹路延展成三百里桃林虚影,林间尸傀嘶吼与百姓哭嚎声清晰可闻——正是以桃树本源拓印的“血祭留影”。 “《云河戒律》第三条:符修不入因果。”掌门李清自云海中现身,眸光如剑,“但你既带回了‘那个东西’……” 他抬手虚抓,丹月怀中《百川尸傀经》残卷飞入掌心。经卷翻至末页妖纹处,玉清子瞳孔骤缩:“七虚宗竟敢勾结蛮荒妖族……传令!开‘三十六天罡符阵’,召集所有待命弟子随丹月赴桃心城!” 「——————」 却裳来到那处来时的桃林中,此刻身上伤痛已好大半,丹田气府内真气充盈,隐隐有破境之色。他一跃而起,掠过湖水,攀住岩壁。 不多时来到洞口,走出时却发现,黑山早已不在原地。 “怎会如此,莫非又有人入了这桃花福地?” 「——————」 两后,云河门七十二道符舟遮天而至。舟头立着三百符修,袖口皆绣桃枝纹——此乃死战标志,符修燃魂时可借桃树重生一次。 酉时,桃林西侧镇邪碑前。 东临虹叶抱剑立于碑顶,夜风卷起她衣角绯色流云纹,宛如一簇跳动的火焰。见丹月孤身前来,她挑眉轻笑:“不怕我设局杀你?” 丹月扬了扬手中剑穗:“若要杀我,何必赠我疗伤契机?” “倒是聪明。”东临虹叶跃下碑石,剑尖忽指丹月眉心,“接我三剑,便告诉你百川楼的死穴。” 不待应答,第一剑已至。剑光如桃枝抽芽,看似轻柔,却暗含摧城之势。丹月急退三步,甩出七张金甲符,符光成盾的刹那,剑锋已穿透三层符箓! “第二剑。”她旋身再刺,剑气化作漫天桃瓣,每片花瓣皆藏杀机。丹月咬破舌尖,以血画符,地面陡然升起土墙,花瓣嵌入墙中竟生根抽条,顷刻间长成桃树囚笼! “最后一剑。”东临虹叶仿佛与剑合一,化作一道绯色流光。丹月闭目凝神,气府内桃树虚影暴涨,枝干如剑横扫。 “铛!” 绯色长剑停在丹月咽喉三寸处,被他以桃枝架住。东临虹叶收剑入鞘,眼中闪过激赏:“能引动桃树本源,你够资格了。” 她甩出一卷羊皮地图,其上标注着百川楼七处暗藏在桃心城的尸鬼巢穴:“东临百川欲在月圆之夜血祭桃心城,唤醒尸祖。要破此局,需先毁‘血瞳阵眼’。” 地图一角,赫然画着梅兰国七虚宗的妖纹。 暗处,却裳屏息窥视全程。他本不放心丹月独行,此刻见东临虹叶离去,才从树后转出:“此女剑意纯粹,但行事诡谲,不可尽信。” 丹月摩挲着桃木剑穗,穗上忽生出一片新叶:“她剑中有悲意。方才第三剑临喉时,她剑气滞了半分……像是在等人阻止。” 却裳皱眉:“你是说,她在求死?” “不。”丹月望向镇邪碑上的剑痕,“她在找一个能让她出剑不必留情的人。” 「——————」 同日,桃源国皇室“玄甲铁骑”自梅兰国边境而归,直赴桃心城。 长公主萧红绫一袭金甲,长枪直指桃心城:“百川楼妖人炼尸,有违桃源律法。凡斩尸鬼过百者,赏灵桃千颗,封地三百里!” 重赏之下,数千散修与皇族客卿蜂拥入城。然无人察觉,萧红绫贴身侍女袖中藏着一枚七虚宗蛇形玉佩——桃源皇室早与梅兰达成密约,此战无论胜负,紫气楼镇压的桃树本源归两国共分。 第一卷 武夫入世 桃花谪仙 第七章 一拳破之 -东临族史- 桃源历元年 此地天下初开,玄同带领族人躲避天外祸事,率先进入桃源。此处天下桃瘴横生,玄同率人清剿天下大妖,选定一地落脚。 同年,家族在此间生根发芽,玄同于一处发现一青铜棺椁、一奇异桃树,查明为瘴气源头,举家迁移至此,镇压棺椁内远古尸骸。 ......... 桃源历五年 天下桃瘴悉数镇压,东临玄同耗尽修为,临了,将家族分为“紫气”“百川”两脉,立下祖训: “紫气掌气运,守桃镇福地;百川掌武脉,御外护苍生。双楼永不同室操戈,违者神魂俱灭。另设清风掌家族事宜,不修道不习武,斡旋二者中间。” 三脉各建一楼,紫气修《紫气东来录》,百川炼《百川尸傀经》,共系东临兴盛。 ......... 桃源历九年 东临玄同与其妻林清慧木寻得一蛟龙,不敌,后二人以清慧木身死为代价斩杀,玄同以秘法镇之。 「——————」 子夜,月圆之夜。 百姓早已迁移至别城,桃心城俨然是一处死地了。 上空阴云被撕开一道血缝,百川楼主东临百川高悬于明月之下,身后尸潮如黑海翻涌。他手中血幡猎猎作响,尸鬼额间锁魂符红光大盛:“今日之后,东临家唯有百川!在之后,桃心城乃至天下,也唯有百川!” 紫气楼顶,东临紫微阖目抚琴,琴弦乃桃树根须所制,弦音裹挟灵气如细雨飘落,勉强抵住尸气侵蚀。 血幡挥舞,尸群如潮,自城南碾碎沿途建筑,直奔东临府。 城西,丹月却裳率三百云河修士突入尸潮,镇尸剑阵青光冲天,所过之处尸鬼皆化为血水。然此剑阵以武夫气血为引,却裳口鼻溢血,经脉崩裂声清晰可闻。 “逞什么英雄!”绯色剑光破空而至,一道秀丽身影脚踏尸傀头颅掠入阵眼。东临虹叶反手将一枚血色桃核拍入却裳掌心,桃核遇血生根,竟化作经络补全他破碎的经脉,:“这是东临玄同之妻的‘续脉桃种’,半个时辰内你若死了,我剐了丹月炼丹!” 阵外,丹月正被百川楼三名妖修围攻。符纸将尽之际,气府内桃树暴长,枝干穿透黑袍修士胸膛。妖血溅上桃叶的刹那,他神识中浮现一幕画面——东临虹叶独闯百川楼地牢,剑斩三十六具铁尸夺取桃种,左肩白骨森然可见。 “分心会死。”清冷嗓音在耳畔炸响,绯色剑光替他挡下致命一击。东临虹叶拽住丹月后领暴退十丈,剑尖挑起一道土符:“云河门就教了你挨打?” “还教了这个。”丹月咬破指尖,以血在剑身画下“雷殛符”。阵阵阴云汇集二人上空,东临虹叶会意,抓着丹月再祭出一柄长剑,脚踩其上飞掠而走,手中长剑朝高空一掷,悬于尸潮上空。 剑引天雷劈入尸潮,所过之处焦尸成灰。二人背靠背立于飞剑上,其下剑气与符光交织如网。 “配合不错。”她挑眉轻笑,剑穗桃核与丹月丹田共鸣,“可惜你这桃树,还嫩了点。” 另一侧,却裳浑身浴血,镇尸剑阵的青光在他周身裂成蛛网。三百柄清河剑悬于半空,剑鸣如泣,阵眼处的武夫却寸步不退。 “丹月!我还可持阵半刻!”他嘶吼着,双臂筋肉爆裂,硬生生将阵眼范围扩大三丈。东临虹叶的绯色剑光趁机撕开尸潮缺口,丹月率云河符修直扑血瞳阵眼。 东临百川此刻立于城楼,冷笑掐诀:“区区三境武夫,也配挡我尸潮?” 尸傀额间锁魂符骤然转黑,却裳只觉神魂如遭千针穿刺——百川楼主竟以秘法将阵眼反噬之力转嫁于他! “英魂境……原来如此。”却裳忽然狂笑,任由黑气侵入心脉。镇尸剑阵应声崩碎,三百清河剑却未坠落,反而被他以武夫气血强行摄住,在尸潮中犁出一道血壑! “我有一口气,剑便不落地!” 剑阵过处,尸傀灰飞烟灭。却裳七窍渗血,武道境界竟在绝境中破入四境——以身为鞘,养剑如龙! 紫气楼顶,东临紫微立于塔尖,抚琴而笑:“武夫持阵,有够邪乎。" 七十二座云河门符舟自紫气楼林中腾空而起,万千术法如雨,落在尸潮中。 此时,镇尸剑阵依然破碎,三百飞剑合而为一,落于东临紫微掌中。却裳浑身浴血,正独战东临武魄与其麾下十八血尸。 “你的对手是我。”玄甲铁骑以至,将领纵马冲来,大戟直指东临武魄眉心。 却裳头也不回,反手抓住戟刃。武道气劲顺戟身炸裂,战马悲鸣跪地,玄甲大将虎口崩血:“你……你不是炼气士!” “炼气士?”却裳一脚踏碎血尸头颅,染血衣袍猎猎如旗,“杀敌,何需炼气!” 云河门弟子见状,皆惊叹,纷纷以符箓为其加持。却裳周身泛起金纹,竟将符力融入拳脚,每一击皆如陨石坠地。东临虹叶远远望见,剑势不自觉凌厉三分:“莽夫……倒有几分气魄。” 紫气楼顶端,三百飞剑合一的青光巨刃悬于东临紫微掌心,剑身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每一道裂痕皆刻着武庆陵清河门的篆文。老者抚过剑脊,低声呢喃:“陈年旧债,该还了。” 巨刃骤然崩解,化作漫天剑雨坠向尸潮。每一柄断剑落地,皆炸开一朵青莲,莲心喷涌的却不是剑气,而是浑浊江水! “清河剑引忘川水……”东临百川瞳孔骤缩,血幡急卷欲阻,却见江水所过之处,尸鬼如遇沸汤,血肉剥离,露出森森白骨。 却裳踏浪而起,足下青莲托身。他心口瘴痕在江水冲刷下泛出诡异金纹。 “纵使尸山血海,我北河却裳,一拳破之!”却裳一拳轰向地面,一股强横的灵气伴着却裳的真气炸开成一朵桃花,忘川水逆卷成漩,竟将东临武魄及其麾下十八血尸生生撕碎。 这猛烈的灵气波动袭来,引得丹月浑身剧震,气府桃树疯狂摇曳。东临虹叶腰间悬挂的玉符轰然炸裂,一枚染血鳞片悬至她身前,她一眼便认出此物——十年前东临骏奇之妻东临月莹斩杀的那头水蛟的逆鳞! “原来是你……”东临虹叶盯着鳞片,突然纵身一跃,飞至高空,丹月紧随其后。 东临虹叶紧握鳞片,嗓音发颤:“这是我娘的本命剑所化!” 丹月以桃树本源探查,骇然发现鳞片深处缠着一缕残魂——那魂魄面容竟与东临虹叶有八分相似,却生着蛟龙竖瞳! 紫气楼下,东临百川双手一合,一具棺椁破土而出,“这古棺已落入我手,紫气老鬼,你败了!" 紫气楼顶琴音陡然凄厉,东临紫微十指渗血,他的嘴角却勾出一丝弧度:“百川!你以为盗走的是那远古尸祖?这棺里锁着的,是东临家真正的祖宗!” 东临百川狂笑戛然而止。棺盖轰然掀开,将东临百川炸开,其内涌出的不是尸气,而是滔天龙吟!原来尸祖并不存在,东临百川猛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紫气老鬼设的局。 夜空中,被尸海映得泛红的圆月旁竟又生出一轮蓝月,剑气江面升起万千虚影。却裳立于浪尖,怀中照影剑嗡嗡作响——那些虚影皆是战死于武动城的清河门炼气士! “英魂境……原来不止是破境。”他抹去眼角血泪,剑指东临百川,“诸英灵借我一剑,可斩魔障否?”却裳感到身旁似乎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虚影汇入剑锋,照影剑暴涨千丈,却裳感到身旁似乎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一男一女,男子玉树临风、轩然霞举,女子玉貌花容、仪态万方。 东临虹叶突然掷出蛟鳞,嵌入剑格内:“这一剑,替我娘问!” 蓝月坠入剑尖,江水倒灌天穹。 东临百川肉身崩解前,喉间挤出最后嘶吼:“紫气老鬼……你连自己的血脉都炼成器灵!” 血幡倒在地上,没了血幡,尸群变得愈发狂暴。 此时,那棺椁噼啪作响,一条千丈蛟龙骸骨腾空而起,龙骨缠满紫气楼符链,每一节脊骨都钉着一枚桃木钉。龙首空洞的眼窝转向东临虹叶,喉间发出悲怆低吟——那竟是女子呜咽声! “娘……?”东临虹叶手中长剑骤然发烫,那鳞片冒出丝丝青烟,残魂记忆如潮水灌入神识:十年前,紫气楼主东临紫微将东临月莹炼为“锁龙桩”。抽其筋骨为符链,剜其双目镇龙魂,更将她的本命剑熔作逆鳞,禁锢蛟龙戾气。 丹月气府内,桃树疯狂震颤,根系刺破躯体扎入虚空。他双眼血雾萦绕,他看见无数因果线缠绕蛟龙骨——其中一条血线赫然连接着东临紫微的琴弦! “原来如此,东临家紫气楼代代楼主以血脉饲龙!”丹月呕血嘶吼,“所谓镇压……根本是圈养!” 难怪这怪异老头明知百川楼的谋划却放任不管,最后竟全是他做的局? “所以,是老祖将娘亲杀了,之后还伪装了娘亲杀蛟而死?!"虹叶抱头跪倒在地,痛苦不堪,似乎不愿接受这一切。 东临骏奇此时从塔内走出,他看向众人,右手一招,东临百川的血幡飞掠而来,淡然笑道:”“还不快起来,跪在地上成何体统?" “爹?你也知道此事?”东临虹叶拭去泪水,以剑驻地站了起来。 “这都是紫微老祖的安排。"东临骏奇挥舞血幡,尸群朝着众人扑来。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谋划。"虹叶声音哽咽,她剑指东临骏奇,“她可是你的妻子,你居然之情还参与了这一切!" “一切都是为了东临家的复兴,桃源福地千年前只有我东临家一家独大,现在没落就是有你们这种优柔寡断的弱者!”东临骏奇拿着血幡走入了紫气楼内,“我以为你会和那个傻女人不一样,没想到也是这般软弱。” 转身,大门轰然关闭,却裳踏浪而至,他浑身金纹已蔓延至脖颈,那是桃种与尸毒融合的征兆:“老东西,这出戏唱够了!” 一拳轰向蛟龙头骨,拳风裹挟忘川水凝成桃花虚影。龙骨应声开裂,露出核心处一枚跳动的紫金心脏——那是东临月莹被囚的魂魄! 东临紫微琴音骤停,十指血肉模糊:“百川盗棺,虹叶取鳞,却裳破境……好,好!百年布局,已成定数!” 他猛然撕开胸襟,心口赫然嵌着半枚桃核。桃核根系缠绕蛟龙心脏,他大手一挥,将东临虹叶强行拽向龙首:“虹叶,该替东临家还债了!” “这具龙骨已由我紫气楼喂养千年,每百年,需以我这一脉的女子炼为锁龙桩,到你,正好是最后一人,今日过后,这蛟龙降世,踏破桃源与梅兰,整座福地唯我东临家独尊!" 蛟龙逆鳞突然脱离剑格,化作流光没入东临虹叶眉心。她眸中竖瞳骤现,绯色劲装寸寸崩裂,露出脊背上与龙骨同源的紫金纹路。 “丹月!”她握住丹月的手,剑气割裂虚空,“替我斩了这冷血老妖!” 丹月并指如剑,桃树本源顺着根系灌入虹叶经脉。剧痛中,他窥见紫气楼最深处的秘密—— 东临玄同根本没有镇压蛟龙!当年他杀死妻子清慧木炼为锁龙桩,以东临族人为祭,将紫气楼下炼成“养龙池”。所谓双楼祖训,不过是掩盖罪业的幌子! “原来我们……都是祭品。”虹叶惨笑。 凌厉的剑气也没能伤及那骨龙分毫,三人也是一筹莫展。 天上三百云河门炼气士与地上的玄甲铁骑也已被尸潮淹没。 那清河剑所化的剑气江水早已消逝,却裳所借力量也一并消散,此刻一武夫一剑修一符修又怎是他们的对手? 极远处山顶上,桃源国长公主向京城桃源传回密信。 “这东临家倒甚是有趣,环环相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萧红绫看向身旁一人,“李掌门,你怎么看?" 李清笑道:“那少年谪仙人就这般死了岂不可惜?梅兰有谍子传消息回来,听说那边也抓到一个天外客,落到了七虚宗手里。” “那便由你出售吧,东临家这条骨龙你可有应对之策?” “那东临紫微一个金丹境,即便有这骨龙我也有把握杀他。" “很好,去办吧。" 第一卷 武夫入世 桃花谪仙 第八章 劫后 -东临族史- 桃源历十一年 桃源被外界得知,越来越多的势力进入桃源,其中不乏强如玄同之辈,其中萧、秦、越、林、伊五家最为强大,几国同盟视东临家为敌,东临家因两年前死去的玄同之妻缺乏战力,只得降于萧家,后萧林二家同盟对抗秦越二家,伊家不争,退于天下西部,自立魔都不夜天,而双方最后停战,天下平分,萧氏于南天下南部建立桃源王朝,秦氏于北部建立梅兰王朝,林氏于桃源王朝开创云河门,越氏于梅兰王朝建立七虚宗。 桃源历十四年 我东临家已然没落,靠掌管两国商贸,只得暗中养精蓄锐。 桃源历九百年 东临百川与七虚宗达成契约,共享桃瘴炼尸鬼秘法,七虚宗为百川楼提供资源支持,百川楼为七虚宗炼制尸鬼。 桃源历九百九十七年 七虚宗与天外取得联络,以秘法输送尸鬼,在天外引起骚动,最终被镇压,那与七虚宗通气的天外宗门残党逃入此间,被七虚宗送来我族一并炼为尸鬼,其中炼气士七十余人,武夫一人。 「——————」 “冷血无情的老贼,你身为东临家的老祖,竟将自家的血脉视作换取力量的卑微筹码,何其可耻!”东临虹叶的话语中带着不可遏制的愤怒,她手中长剑轻轻一旋,锋芒直指立于楼台之上,刚与东临紫微并肩而立的东临骏奇,“至于你,我所谓的父亲,从今往后,你我父女之情一刀两断!我没你这种败类父亲!” 东临紫微闻此言语,不禁放声狂笑,笑声中带着几分苍凉与决绝。“冷血?你可知千年之前,我东临一族面对五族联军,那场惨烈之战,家族中陨落了多少英魂?昔日,我东临家乃是这桃源仙境中的无上霸主,何等风光,而今,却已沉沦谷底,被践踏于足下,足足千年!” “家族血脉,荣耀传承,这些在生存面前,又算得了什么?我,甚至不惜将亲生骨肉,炼为我手中这浅墨琴的器灵,只为求一族之存续。始祖玄同,亦是铁血心肠,杀妻祭魂,镇锁龙骨,以求家族昌盛。我紫气楼一脉,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重振东临家昔日之辉煌!” 言罢,东临紫微的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有对过往的悲痛追忆,也有对未来的执着渴望,那份决绝与牺牲,让听者无不心生寒意。 东临骏奇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轻轻扫过却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却裳兄,你可是天外谪仙人,不染此间因果。何不考虑加入我们,共谋大业?待东临世家问鼎桃源之巅,我誓将倾尽所能,助你北河一族,在那遥远的天外水湘国,也成就一番霸业,如何?” 他怎会知晓,却裳的双亲,竟命丧于东临家族那令人胆寒的尸鬼之手。却裳沉默不语,心中暗自慨叹,自己识人的眼光委实拙劣。曾以为东临骏奇行事坦荡,必是个正人君子,孰料他竟是那等残杀妻室、炼魂炼尸的人渣。 尸群如潮水般汹涌,迅速将三人团团围住,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际猛然洒落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宛如天堑,将汹涌的尸潮硬生生隔绝在外。 “东临紫微,真是没想到,你们东临家竟藏着如此深沉的心机,隐忍蛰伏千年之久,还暗中与那臭名昭著的七虚勾结。今日,我李清定要将你们这帮妖人就地正法,以正云河之道!” 李清身形高高悬于漆黑如墨的夜空之中,两只宽大的衣袖在呼啸而过的狂风中猎猎作响,衣袂飘飘,宛如仙人临世。 丹月蓦地抬头,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看,那是我宗掌门!却裳,虹叶,我们有救了!” 却裳闻言,也随之仰望苍穹。只见那人身着一袭飘逸的白色长袍,手中轻捻着一张符箓,神色异常地平静淡然,宛如世外高人。 “他出现的时机,怎会如此恰到好处?”却裳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惑。 丹月似乎看穿了却裳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别多想了,掌门大人平日里事务繁多,能抽空前来已属难得。先前我去求援时,宗门内大多数人都是持反对意见的,唯有他一人,力排众议,坚持为我等派来了三百精兵。”说着,丹月的目光转向李清,眼中闪烁着无尽的敬仰与向往。 听了丹月这番话,却裳心中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也不再过多纠结此事。虹叶见状也是无言:这两人脑子是怎么长的? “云河门李清,你一个金丹境不要以为老夫我就怕了你!老夫也是金丹!东临紫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指轻拨,浅墨琴弦再次响起,不同于先前的悠扬,此刻的琴音中蕴含着磅礴灵力,如狂澜般汹涌而至,意图将李清淹没于这音波洪流之中。然而,李清不慌不忙,掌心微翻,一张赤红符箓腾空而出,光华流转间,竟将那些凌厉的琴音一一吸纳,化为无形。 见状,东临紫微脸色微变,却未露败象。李清趁势而动,右臂轻挥,袖袍翻飞间,上百张符纸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脱鞘而出,转瞬化为飞剑,划破长空,直指紫气楼而去,气势如虹。 东临紫微心中一凛,不敢大意,连忙调集全身灵力,双手在琴弦上跳跃翻飞,弹出一连串密集而复杂的音符,形成一道看不见的护盾,勉力抵挡着飞剑。两股力量在空中激烈碰撞,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灵力涟漪,整个空间似乎都在为这场较量而震颤。 李清嗤笑如金石相击:“靠蚕食家族气运修的伪金丹,也配与我云河门金丹比?” 夜风忽地凝滞,他袖中滑出半块龟甲,甲上刻着「甲子七十三」——正是东临家去年进贡给皇室的寿礼。 “子时三刻,刑杀勿用。”他碾碎龟甲,碎屑在掌心燃起幽蓝火焰,“陛下口谕:东临氏勾结梅兰妖国,炼尸化鬼,祸乱桃心,其心当诛。” 锦囊炸开,一张赤红符箓迎风而涨。符纹似用蛟龙心头血绘就,落地刹那,方圆百丈尸鬼尽死。土石翻涌间,一尊玄甲神将拔地而起。 那神将面覆饕餮青铜面,甲胄缝隙流淌着岩浆般的赤金纹路,每踏一步,地面便浮出皇室独有的「镇岳」敕令。尸潮如麦秆般被碾碎,腐血蒸腾成黑雾,竟被神将胸甲上的狴犴浮雕吞噬。 “东临紫微——”神将喉间滚雷般的吼声震碎城楼,“千年来你祖窃我桃源国运养蛟,今日该还了!” 拳锋未至,紫气楼外的「紫气」匾额已浮现蛛网般的裂痕,匾上暗藏的三十六道护楼剑气,如遇天敌般瑟瑟发抖。 东临骏奇脸色煞白,额角青筋暴起:“老祖,这可如何是好?!” “聒噪!”东临紫微五指一抓,东临骏奇脖颈上顿时浮现五道血痕,“有这闲心,不如去把你那贱人女儿抓来!骨龙只差最后一魂,若误了时辰,老夫先拿把你炼了!” 东临骏奇咬牙跃下紫气楼,身形如鹰隼般扑向虹叶三人。然而,他指尖刚触及那层金光护罩,便如触烙铁般“嗤”地冒起青烟。皮肉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他惨嚎一声,踉跄后退:“老祖,这金光……我破不开!” “废物!”东临紫微一脚踢翻浅墨琴,琴弦崩断,音波震得楼顶瓦片簌簌而落。他纵身跃下,枯瘦手掌直探金光护罩。 “紫气老鬼,你未免太瞧不起我李某的手段了。”李清冷笑,指尖轻点虚空。 东临紫微的手掌刚没入金光,便如被千万根细针刺穿,皮肤寸寸皲裂,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闷哼一声,正欲抽手,忽觉头顶一暗——那披甲神人的巨拳已如山岳般砸下! “轰!” 东临紫微勉强避过拳锋,却被余波掀飞数十丈,重重撞在紫气楼基座上。而东临骏奇就没那么幸运了,拳风扫过,他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化作一滩血水,渗入地底。 虹叶怔怔望着这一幕,眸中情绪翻涌。解气?难过?或许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李清袖袍一挥,披甲神人巨掌如天网般罩下。东临紫微躲闪不及,被一掌拍入地底,又被拎起,悬于李清面前。 “可笑。”李清指尖挑起东临紫微的下巴,“就算你炼了那丫头,补全骨龙,我也有的是法子治你。” 他抬手一招,紫气楼顶的血幡如受召唤,飞入他掌心。幡面血纹蠕动,似有无数冤魂哀嚎。李清凑近东临紫微耳畔,声音轻如耳语:“你东临家千年炼制的血幡,李某就笑纳了。” “你——”东临紫微目眦欲裂,却动弹不得。 李清指尖夹着一张紫雷符,符纹如龙蛇游走:“老妖,该上路了。” “轰隆!” 天穹骤亮,一道紫雷劈下,正中东临紫微天灵。雷光中,他的身躯寸寸崩解,化作黑灰,被夜风卷散。 李清手腕一翻,血幡化作一道血光没入袖中。他身形如鬼魅般闪至三人面前,衣袂未动,却带起一阵凛冽寒意。 “云河门九代弟子丹月,见过掌门!”丹月强撑伤势,行了一个标准的云河门山上礼。却裳与虹叶则躬身抱拳,声音沙哑:“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李清目光落在虹叶身上,唇角勾起一抹讥笑:“谢早了。” 却裳瞳孔骤缩,一把拽住虹叶与丹月,身形暴退数丈。然而,李清的声音如附骨之蛆般从身后传来:“何必徒劳?你们三人已是强弩之末,还能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不成?” 他抬手轻拍却裳肩膀,力道不重,却让却裳如坠冰窟。 “放心,我并无恶意。”李清负手而立,绕至三人身前,目光如刀,“东临家已败,明日之后,所有东临族人皆会成为过街老鼠。你身为嫡系,即便站在东临百川与东临紫微的对立面,也难逃‘余孽’之名。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可不会听你辩解。” 却裳将虹叶与丹月护在身后,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前辈有话直说,不必绕弯子。” 李清轻笑一声,语气陡然转冷:“好,那我便直言。今日之事,你三人皆涉其中。我要你们入我云河门修道——当然,丹月本就是云河弟子。” “若我拒绝呢?”虹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倔强。 “拒绝?”李清嘴角的笑意愈发残忍,“你们似乎搞错了一件事——你们没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我让你们入我云河门是我欣赏你们的天资,我可以让你们成为年少有为、敢于对抗东临家妖人的少侠,也可以让你们变成被妖言蛊惑、猪油蒙心的小人。这一切,只在我一念之间。” 丹月低头不语,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眼前的掌门与他记忆中那个威严而慈祥的形象截然不同。他试图为李清找借口: 掌门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定然是为了维护宗门的利益! 或许……是桃源皇室逼迫他如此? 可这些借口,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好,我三人入云河门修道,多谢前辈赏识!"却裳一口应下,虹叶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却裳看着她摇了摇头。 这一切自然被李清尽收眼底,他淡然一笑,祭出一符舟,“那你三人之后就都是我李清的嫡传弟子了,走吧,回宗门。" 三人随他踏上符舟,符舟很快升空,离开这满地狼藉的东临府。 四人走后不久,萧红绫带着玄甲铁骑来到此地收拾残局. “所有东临府的世俗此物统统填充国库,法宝兵器运往兵部,尸鬼的躯体稍后会有云河门修士负责处理。” “长公主殿下,这棺椁和这龙骨如何处理?"一皮甲侍卫正与几人试图搬动地底的棺椁。 “殿下,不如交由我处置?"一侍女从萧红绫身后走来,她正是那个携带一枚七虚宗蛇形玉佩的两国联络人。 “此事干系重大,凭我不可一人决断。"萧红绫手中长枪柱地,看向这侍女“放心,我会为你们向陛下争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