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嗣王爷日日缠,娇软美人超好孕》 第一章 十分擅长风月之事 沈荼白命不好,五岁为了吃口饱饭自卖自身进了千金阁,汲汲营营十几年终于让她找到机会脱了贱籍。 她顶着烈日在石板路上站了一个时辰,脚后跟硌的生疼,堂内终于传来些许响动。 一女子身着红衣从屏风后走出端坐在椅子上,目光正不偏不倚地看向她。 沈荼白立即满脸堆笑地上前跪在地上,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奴沈氏,见过崔小姐。” “起来吧。” 沈荼白没错过面前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她只当自己没看见,不等人招呼主动落座。 果然,女人眉宇间的厌恶更深,但警惕却消散了大半。 崔家女贤良大度,还没过门便送侍女伺候燕王的消息传了半个月,最终却选了她一个贱籍出身。 沈荼白很清楚她们看重的便是她出身低微、粗浅愚笨,既如此她当然要让主家觉得物超所值。 “知道我为什么要买下你吗?”崔惜文冷声道。 沈荼白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欢喜,“知道,奴一定在小姐入府之前笼络住王爷的心。” “啪——”茶杯重重落在桌上,崔惜文冷声道:“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入府之后你只当好好伺候王爷……” 沈荼白故作惊恐的站起身,却见她话说到一半猛地改了语调,嗓音说不出的温柔亲切,“最要紧的是要早日为王爷诞下子嗣,知道了吗?” 话音才落,玄色地袍角从沈荼白身边掠过。 身高挺拔的男人表现的十分深情,他激动地握住崔惜文的手,“文娘,我这就进宫跟母后说清楚,她怎能这样作贱你,我不要你送来的侍女,更不要这样委屈自己。” 崔惜文笑着抽出手后退两步,委屈中带着一丝坚强,“我是王爷未来的王妃,这些事本就是我该做的。” 男人上前一步又克制地停下脚步,“本王此生只有你这一个妻子,本王绝不会负你。” 沈荼白冷眼看着这一切,等两人诉完了衷肠,不容拒绝地从婢女手中“抢”过茶盘。 “手一滑”茶水尽数泼在了燕王的衣服上,“奴笨手笨脚,望王爷恕罪。” 沈荼白泫然欲泣地抬起头,恰巧和李廷寒四目相对,望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沈荼白满意地收回视线。 纵使大家都知道崔惜文要把她送给燕王做妾,可她到底还没出阁,名义上还是丫鬟。 沈荼白费劲心思攀上崔府这根高枝,为的可不是去燕王府洗衣做饭。 沈荼白确信刚刚那一眼已经让燕王记住了自己,但是还不够。 沈荼白又将目光转向崔惜文,“王爷的衣裳湿了,让奴伺候王爷更衣吧。” 崔惜文手中的帕子都要捏烂了,脸上堪堪维持住笑意。 她今日本就是要把沈荼白送给燕王,此时若不顺水推舟,先前的委屈隐忍、贤良大度便都不作数了。 “既如此就许你戴罪立功。”崔惜文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这丫头在我身边伺候多时最是机灵,往后有她伺候王爷我也放心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样的长相就算是见惯了美人的李廷寒也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听了崔惜文的话他不由得有些无语,第一次见面就把茶水泼到他身上,到底哪里机灵。 沈荼白则像全然信了这句话,抬起头没心没肺地对着李廷寒扬起嘴角。 看着李廷寒的心思全然没再放到自己身上,崔惜文越发生气,好在下一刻李廷寒重新看向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收下她只是为了给母后一个交代,在本王心中你永远是最重要的那个。” 崔惜文娇羞一笑,心却凉了大半,“王爷快去吧,一会儿着了凉就不好了。” 看着沈荼白二人远去的身影,崔惜文终究没忍住将杯子扫在地上,“娘,你看见了吗?那样的长相配上那副狐媚做派,等我进府,府里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屏风后走出一个妇人,神色冷静道:“陛下新丧,你和王爷完婚起码要等到两年以后,王爷府里总归是要进人的,你要挑个丑的过去莫说是太后便是王爷也不是个傻的。” 崔惜文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情绪,“娘说的对,以她那样的狐媚作风,只怕不出两天就会搅得王爷后宅不宁,到时候无须我出手,太后……” “不。”崔夫人冷声打断:“你不该盼着她死,你该盼着她活,盼着她安安稳稳的给王爷生下长子。” 崔惜文震惊地看向母亲。 崔夫人耐心地教导女儿,“太后素来不喜崔家,这两年燕王府必须要有子嗣降生,否则这笔账同样要算到你身上,燕王的庶长子从一个下贱娼妇的肚子里爬出来,总好过从卢氏的肚子里爬出来。” “娘说的对,女儿受教了。” 余晖堂 沈荼白一板一眼的给李廷寒换衣裳,全程眼睛都没抬,比起在前厅时好像全然换了一个人。 然而被她伺候的人却不这样想,从初见的惊艳中回过味儿来,李廷寒当然能明白刚刚那杯水是故意勾引。 当着文娘的面就敢如此,如今两人独处,她的一双手还敢不安分地在他身上作乱? 沈荼白艰难地将腰带环过他的腰身,娇小的人好似贴在了他身上,李廷寒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他的手。 沈荼白不解的抬头,纵使面前的人没说话,她也能感受到他眼中喷薄的怒火。 沈荼白手腕吃痛,但并不挣扎反而上前一步,纯然无辜道:“崔小姐让奴侍奉王爷,王爷要在这里吗?奴十分擅长风月之事……” “住口!”李廷寒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耳朵红的似是要滴血。 这个丫头把他当什么?色中恶鬼吗?竟然以为他要在岳家白日宣淫,简直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更让他觉得羞耻的是身体真的起了反应。 他逃也似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训斥道:“满口的污秽之词,简直不知羞耻,到了府里先找嬷嬷学一遍规矩!” 第二章 扮柔弱卖可怜 沈荼白有些后悔,她只随意撩拨了一下,没想到李廷寒会那样生气。 他似是铁了心不理她,一入府就给她寻了最严厉的嬷嬷学规矩,还故意躲着她走,不过两天被衣裳遮住的地方便没有一块好皮。 和她同住的三个大丫鬟都知道她将来要给王爷做通房,见她到不了王爷跟前,也开始明里暗里的挤兑。 沈荼白一回房便发现她的床铺被扔在了地上,她俏脸一寒冷声道:“姐姐们这是什么意思?” 三个人继续谈笑,全然将她当成了隐形人。 沈荼白转身往外走,“既如此,我便只能找黄公公评理了。”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今天这一切是辛嬷嬷授意,你如今连王爷的面都见不到,闹到黄公公跟前,还指望他会得罪辛嬷嬷给你做主,何必自取其辱呢?” 苏叶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诚实给另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将门堵的严严实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知道今晚是出不去了,沈荼白果断认怂,“多谢苏叶姐姐指导,妹妹受教了,我今晚睡哪儿?” “睡哪儿?”苏叶像巡视领地一样在屋里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窗户底下,“就这儿好了。” 眼下已是九月末,白日里烈阳高照,到了晚上秋风一吹骨头缝都得打颤。 知道苏叶就是故意挑事,沈荼白沉默着去搬屋内的美人榻,却被苏叶一把推开,“这房里的摆设都是开府时,钦天监特意算过的,你随意挪动要是坏了府里的风水,你担当的起吗?” “你说怎么办?” 苏叶眼珠子一转将屋里的四个板凳一字排开放在墙根底下,“我看你就睡在这儿好了,毕竟咱们荼白妹妹往后是要给王爷做通房的,这往后要是因为睡相不好被王爷厌弃,还不是要笑掉满府的大牙。” 沈荼白沉默地抱着被子坐过去,四张小板凳只放的下一双腿,加上底下没有铺盖,沈荼白理所当然地一夜没睡。 次日训练时,忍不住开始犯困。 “腰要挺、腿要直、胳膊不能抖,姑娘是来做王爷贴身侍女的,往后代表的便是王府的脸面,所有的规矩都要从头开始学,姑娘往后莫要记恨老奴严厉才是。” 说话间,沈荼白腿上狠狠挨了一鞭险些跪倒在地。 沈荼白嘴里咬着筷子,头上顶着花盆,身体本能地抖了一下,好在花盆没落地。 沈荼白赔笑道:“嬷嬷肯费心教导,奴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记恨?” 眼看着辛嬷嬷的目光越来越危险,沈荼白连忙岔开话题,故作天真道:“奴自幼在崔家后院长大,姑娘总夸我生的好,学规矩时一喊累,姑娘便不忍我再学了。幸好嬷嬷不嫌我愚笨,不然姑娘的脸都被我给丢光了。” 沈荼白说起瞎话来一点都不脸红。 嬷嬷冷哼一声,显然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顾及这是未来王妃的人,终究没敢继续动手,只是一番嘲讽是免不了的。 “嗤——”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沈荼白看到李廷寒的一瞬间,不用装眼泪克制不住地往外流,“奴见过王爷。” 李廷寒看着她的眼泪愣了一瞬,随即羞恼的转过头,她又在勾引人! 李廷寒下定决心要好好警告沈氏,免得她带坏了府里的人,绝对不是因为心疼。 这条路是沈荼白特意选的,李廷寒去前院绕不开的一条路。 辛嬷嬷想靠羞辱她立威,她也想让李廷寒看见,不找个热闹的地方怎么行? 看着李廷寒的神色,沈荼白松了口气,一番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李廷寒对辛嬷嬷摆摆手,“你下去。” “这……”辛嬷嬷不敢抗命,只是离开时警告地瞪了沈荼白一眼。 沈荼白微微挑眉,这是警告她不要告状? 想得美。 “你跟我来。” “嘶——”鞭子带来的抽痛,让沈荼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可面前的人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 沈荼白不再吭声,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 到了书房,李廷寒屏退所有人,一张俊脸霎时间冷了下来,“你好大的胆子。” 沈荼白利落地跪在地上,娇媚的脸上委屈中夹杂倔强,“奴不知做错了什么?王爷要罚便罚,好歹让我死个明白。” 李廷寒一看她还来劲了,不由得冷笑一声,“你的身份,本王早就查清楚了。” 沈荼白面色不改,出身教坊这件事她从未想过遮掩,也从不觉得羞耻。 世道如此,她靠日夜练习乐器、读书习字活下来,为自己奔一个好前程,没什么可羞耻的。 查清沈荼白的过往,李廷寒不免觉得崔家办事有些出格,却也知道她们是为文娘打算,也不敢真的送一个破过身子的人进来。 比起她的出身,李廷寒更在意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文娘心善给你脱去贱籍,送到本王府里伺候,还替你遮掩不堪的身份,你却仗着她的名声招摇,四处败坏她的名节。” 沈荼白这次是真的不解,“王爷冤枉奴,奴何曾败坏小姐的名节?” 李廷寒避开她的眼睛,“文娘行事有度,何曾跟奴婢互称姐妹,更何况你出身教坊,便是为了报恩也不该牵扯上她。” 沈荼白低下头,让人看不清晦涩的神情,“奴只知道奴是崔小姐送进府中的人,在府中行走代表的是崔小姐的脸面,不该让旁人以为崔小姐身边的人全都软弱可欺。” 李廷寒气笑道:“这么说你打着文娘的名号狐假虎威还是为了文娘了?本王是不是该谢谢你?” 沈荼白没开口。 李廷寒继续道:“口口声声说感激辛嬷嬷教导,归根到底还是认为辛嬷嬷在欺负你,一到了本王面前就扮柔弱卖可怜,分明是满腹心机……” 沈荼白突然站起身,走到李廷寒身边,猛地掀起裙角。 李廷寒赶忙别过头,慌乱道:“你想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简直…不知羞耻,快把衣裳穿好。” 第三章 撒娇 沈荼白语带哽咽,话却说的十分清楚,“我想请王爷看看,这究竟是不是欺负……” 李廷寒抬眼,只见沈荼白光洁的小腿上尽是紫红色的鞭痕,红肿中透着血印,看起来十分骇人。 规矩他也是自幼学过来的,但教导他的人最多也就是板着脸训斥,做错了事自有伴读代打手板。 他明白嬷嬷待底下的人要更严厉些,往常也不是没有婢女受不住主动离开王府,但因这些手段从未他面前用过,他只觉得那些人受不得苦,实没想过会是嬷嬷的原因。 见了沈荼白身上的伤痕,李廷寒觉得这跟廷狱的刑罚也没什么两样。 一想到他素日里待下人温和,那些嬷嬷却背着他对底下的丫头非打即骂,燕王府的名声还不知被他们败坏成了什么样子。 眼看李廷寒气的发抖,沈荼白继续加火,“奴所言句句属实,王爷要是不信可以看看奴的身上,奴不过进府两日身上全是伤痕……” 说着,沈荼白便要去解身上的衣带。 “别。”李廷寒简直要被胆大包天的沈氏给气笑了,告状的时候都不忘邀宠,简直…不知廉耻! 沈荼白悻悻作罢,李廷寒目光不受控制地滑过她半遮半掩地衣衫,身上的伤口同样十分骇人。 一想到多年来辛嬷嬷都是这样对待婢女,李廷寒甚至开始怀疑那些出府的婢女究竟是自行归家,还是被人打死打着燕王府的名义遮掩过去。 往常也不是没出过这种事,眼下正是朝中储位之争的关键,他身份敏感,莫说是母后察觉,便是让朝中的文官知道了都够他喝一壶。 李廷寒彻底坐不住,“来人,找辛嬷嬷过来问话。” “等等。”沈荼白对上李廷寒凌厉的目光,立时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跪坐在地上,“王爷是要替奴出气吗?” 李廷寒蹙起眉头,越发觉得文娘送来的这个人不太聪明。 沈荼白却像没察觉他神情间的嘲讽,自顾自道:“奴知道王爷心疼,可嬷嬷在府中多年,若从来都是这般责罚婢女怎么会没人告到王爷面前?想来是奴哪里惹了嬷嬷不快吧。” 听了沈荼白的话,李廷寒渐渐冷静下来,辛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人,所有新入府的婢女都由她一手调教。 若她多年来都一直凌虐婢女,李廷寒不可能完全听不到风声,背后必然有人相帮,可若她只这般对沈氏,那便是有人想要针对文娘。 李廷寒眸色更冷,无论是哪种,他既然决定惩治,那便要彻底惩治清楚。 “嘶——”沈荼白全然不知一会儿的功夫,李廷寒想了那么远,她发出声响努力吸引李廷寒的注意。 这一次他主动伸手将她扶起来。 “你说这么多,归根结底不过是怕我罚了辛嬷嬷再被她挟私报复,既如此又为何要来本王面前告状?”李廷寒的眼睛里满是审视。 “奴的心思果真瞒不住王爷。”沈荼白试探地将手放到李廷寒手上,眼底是满满的期盼,“奴想要爷护着。” 李廷寒下意识地抽手,可对上那双眸子又生生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声骂道:“谁准你如此僭越。” 沈荼白收回手,茫然地望着他,“奴做错了什么?奴自幼在烟花巷柳之地长大,自知行为轻浮,入府之初是真心要和嬷嬷学规矩的,可嬷嬷不喜欢我,院子里的其他人也不喜欢。” 沈荼白告状告的理所应当,“她们不肯和我一起睡,也不准我睡在没人榻上,只准我睡在板凳上,那板凳那么小奴都躺不下,夜里的风呼呼的往屋里灌,奴都快要冷死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沈荼白已然发现李廷寒其实是个心软的人,他待人温和对待奴仆也从不疾言厉色。 除了最开始的那天因为崔惜文的事迁怒她,但进府之后该有的待遇一点都没少,甚至让人专门给那些大丫头打了招呼,只是她们没听而已。 也因此,沈荼白断定李廷寒不会因此责罚她,果不其然他的脸上浮现出心疼的神色。 沈荼白趁热打铁,“往后王爷亲自教我规矩好不好?若奴有做错的地方奴一定改,王爷不要凶我好不好?” 沈荼白的话中带上了些许撒娇的意味。 李廷寒不自在地咳了咳,挥手让她离开。 沈荼白有些失望,按照她的想法李廷寒应该一口答应下来才对。 等她到了门口,只听不轻不重地声音传来,“明日到书房伺候。” “是。”沈荼白欢欢喜喜地应了。 李廷寒看着窗外欢喜蹦跳又倒抽一口凉气地活泼身影,忍不住笑着摇头。 看李廷寒的态度,沈荼白断定过不了多久辛嬷嬷就会倒霉,她自然也不会再白白地送上门给辛嬷嬷作践。 才踏进院子,沈荼白便觉得今日安静地有些古怪。 她立在门前直觉不能往前,正要拔腿往外跑但已经晚了。 门从里面打开,辛嬷嬷坐在最中间,苏叶和杜若两个掌事婢女分立在她两侧。 “把她给我摁住。”辛嬷嬷一声令下,立即有四只手将她拖了回去。 两个小宫女强压着沈荼白跪在辛嬷嬷脚边,苏叶得了辛嬷嬷授意毫不留情地打了她几个巴掌。 “说!今日到王爷跟前都说了什么?”辛嬷嬷厉声质问。 沈荼白抬起眼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 “好,骨头硬是吧?”辛嬷嬷砸碎手里的杯子,一把拽住沈荼白的头发作势要把她的脸往碎瓷上扎,“你是在王爷跟前挂过名的人,贸然没了王爷那边交代不过去,我毁了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怎么样?” 沈荼白猛地张大了眼睛,拼命地和辛嬷嬷角力,“我说,我说……” 辛嬷嬷放松了几分力道,但仍旧不肯让她抬头,“说!” “王爷提及了您从前做过的事,我想那件事您应该不想让旁人知道,您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您。” 辛嬷嬷心下狐疑,但还是将耳朵凑过去。 “王爷说……” “啊——” 沈荼白趁其不备发狠咬住她的耳朵,任旁人对她拳打脚踢始终不肯松口。 第四章 她撒谎 沈荼白尝到了浓郁地血腥味儿,可直到两颗牙相碰才松口将辛嬷嬷推到在地,而后拼命向外跑。 苏叶等人赶忙上前查看辛嬷嬷的情况,却被她一把推开,“快追上她,绝不能把事情闹到王爷跟前。” “是。”苏叶应了一句,正要去追又被辛嬷嬷拉住手,“不,把消息传去后院,快去!” 沈荼白住在前院和李廷寒本就不远,加上辛嬷嬷打发走了院子里的小厮仆人,她没有任何阻隔顺风顺水的跑到李廷寒面前。 “王爷,救我。”连日的责打和疲惫压下来,沈荼白已然是强弩之末,但她仍旧不敢放松。 李廷寒被她满口鲜血模样吓了一跳,看清楚她脸上明晃晃的巴掌印更是怒不可遏,“发生了什么事?谁打的?” 她死死抓住李廷寒的臂膀,惊恐中夹杂着恨意看向身后。 “王爷……”辛嬷嬷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面对王爷凌厉的目光她腿一软跪倒在地,“老奴该死,求王爷恕罪。” 李廷寒给了她一记窝心脚,“如今请罪,当初做下这种恶毒行径时,为何不知反思?” “王爷容秉,老奴请罪并非是为了责打沈氏,而是因老奴无能。”辛嬷嬷神色逐渐平静。 她侧过身将被沈荼白咬的摇摇欲坠的耳朵展现在李廷寒面前,“沈氏自入府以来便不服管教,今日老奴不过训斥了她几句她便扑上来嘶咬老奴。” “老奴从王爷身边伺候十几年,素来兢兢业业,可要是继续教导沈氏老奴恐有性命之忧,老奴无能,有愧太后娘娘所托,不敢再领燕王府的俸禄,这便向王爷请辞。” 辛嬷嬷老泪纵横,好似当真没有一点私心。 对于她的话,李廷寒当然没有全信,但童年温情却被重新勾起来,“起来回话。” “她撒谎!”面对她的指摘,沈荼白恨得咬牙切齿,“是她逼问我和王爷的谈话,还嫉妒我的容貌想要毁了我的脸。” 沈荼白声音很轻,呼吸尽数喷洒在李廷寒的脖颈耳侧。 李廷寒有些痒,恼怒她不分场合的勾引,可看到她潮红的面色,李廷寒突然意识到不对,一摸她的额头果然发了热。 他给身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请医官。 辛嬷嬷垂着眼一派恭敬,浑然没看见两人的互动,听了沈荼白的话只觉得抓住了话柄,“老奴不过一介老妇,早过了嫁人生子的年纪,你生的再美又与我这老妇何干?” 沈荼白病了,但丝毫不影响脑子,“你是老了,可你侄女还年轻,你想安排她给王爷做通房,但我占了她的位置所以你才处处针对我。” “老奴冤枉。”辛嬷嬷一个头磕在地上,“王爷素来是最有主见的,您房中的事何时轮得到老奴插手,定是沈氏见我侄女年轻妍丽心怀芥蒂,这才不服管教……” 沈荼白嗤笑出声。 李廷寒莫名地读懂了她脸上的不屑与得意,别说这副自信骄傲劲儿,看的人十分心痒。 辛嬷嬷也知道这话难以服众,但她和苏叶的关系已经被沈荼白扯出来,她只能一口咬死是沈氏嫉妒在先。 这次不等沈荼白反驳,李廷寒接过了话头,“沈氏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辛嬷嬷心中一紧,王爷果然已经知道了。 辛嬷嬷心里暗暗后悔,果真是年纪大了没了从前的谨慎,她见王爷绕着沈氏走,便以为王爷对她心生厌恶,此生都不会有翻身的机会,行事实在太过急躁。 思索片刻,辛嬷嬷矢口否认,“老奴不知,老奴虽对沈氏小有惩处,但下手是有分寸的绝不会留下伤痕。” “莫不是……”辛嬷嬷抬眼看了下王爷,犹犹豫豫道:“沈氏为了邀宠,故意栽赃嫁祸,好引王爷怜惜?” 沈荼白一听,抬手就要解开身上的衣带。 李廷寒赶忙摁住她的手,“行了行了。” 沈荼白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就想尽办法勾引他,李廷寒相信这种邀宠手段她使得出来,却不相信沈荼白能一个人把后背也弄得伤痕累累。 才从后院跑回来的苏叶刚好看到两人双手交叠在一起,心中十分嫉恨,当即便跪地道:“奴能作证,沈氏仗着自己是崔小姐送来的人,在我们面前素来以通房自居。” “当着我们的面对辛嬷嬷都时常言语不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任由辛嬷嬷鞭笞,奴苏叶所说句句属实,同住的姐妹皆可为证。” 苏叶给站在身后的人使了眼色,她们对视一眼一齐跪下。 李廷寒却瞬间冷了脸,辛嬷嬷也跟着冷汗直冒,心里暗骂苏叶没有脑子。 沈荼白又没被打死,她管教手底下的婢女本就是职责所在,她只推脱年纪大了手上没个轻重便可推脱过去,最多不过是罚几个月的月前。 可她好端端地攀扯崔家小姐做什么? 于李廷寒而言,今天的闹剧不过是把辛嬷嬷打骂婢女的事摆在明面上,为了把她身后的人连根拔起,加上沈荼白同样伤了人,他只会将今天的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可她们万不该随意攀扯文娘。 文娘还没入府,她们便这般针对她送来的人,等到人真进了门,还不知有多少绊子等着她。 想到这儿,李廷寒怒火更甚。 沈荼白彻底没了力气,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李廷寒身上,才勉强站稳。 “她撒谎。”沈荼白凑近他耳边,声音又轻又软,明明在告状却又像撒娇,“她最想给你当通房了,还每天让跟她一起住的丫头给她洗脚梳妆,她最坏了,你不要相信她。” 耳边的痒意迫使使李廷寒回神。 瞧着她迷迷瞪瞪的样子,怀疑她人要被烧傻了,医官还没来,李廷寒不想就此事继续掰扯下去,“来人,将她们全都拖下去每人杖责三十,辛嬷嬷逐出前院送还宫中……” “且慢!”身着明黄色宫装的女子缓步走来,目光落在沈荼白身上短暂一滞,又迅速挪开目光。 第五章 按卢侧妃说的办 李廷寒看向来人眉头蹙的更紧,“卢氏,你怎么会在这儿?” 卢元霜脸上的笑容一僵,但还是强撑着行了礼,“王爷政务繁忙,妾特意炖了汤来看王爷,骤然听见院里喧闹,心中害怕这才出声阻止,还望王爷勿怪。” 李廷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汤送到了,你回去吧。” 卢元霜一噎,她得了辛嬷嬷的消息匆匆赶来求情,却没想到李廷寒根本没给她插嘴的机会。 卢元霜眼珠子一转落在沈荼白身上,“这位姑娘是谁?从前怎么未曾见过,莫非是新来的妹妹?王爷该早跟我说,我好给妹妹安排住处才是。” 烧的晕头转向的沈荼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似乎应该给面前的人行礼,“见过卢侧妃。” 沈荼白病的厉害,动了一下便直直地往地上栽,李廷寒眼疾手快地抱住她,“把她们都拖下去,医官呢?怎么还不来?” 卢元霜眼看自己被忽略个彻底,心里的愤怒彻底掩藏不住,偏辛嬷嬷没有眼色竟然在后面抓她的袍角。 顾及辛嬷嬷是太后的人,卢元霜强压着怒气,将衣角从她手中拽出来,而后故作惊讶道:“呀~,辛嬷嬷你的耳朵怎么成了这样?” 辛嬷嬷看了一眼沈荼白的方向,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老奴有愧王爷所托,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算咎由自取。” 苏叶配合地膝行几步,“求侧妃娘娘做主,奴等实在冤枉……” 她语气飞快地将事情叙述一遍。 “辛嬷嬷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有些事还是问清楚的好,既然她们各有各的理不如听听其他人怎么说。”卢元霜微笑着谏言。 李廷寒却丝毫没给面子,“把持后院还不够,连本王的事也要插手吗?” “妾不敢。”卢元霜脸上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愤懑与委屈。 沈荼白见到这一幕默默摇头,这位卢侧妃属实有些……不太聪明? 一直跪在辛嬷嬷身后的两个小丫鬟突然膝行两步,“奴等作证,辛嬷嬷时常肆意殴打前院婢女,奴等深受其害,求王爷做主。” “你……你们,贱婢!”苏叶没想到她们会临阵倒戈,忍不住破口大骂。 孰不知,两人早就盼着这天,王爷院子里只有她们四个女婢,原本分好了两人一间房。 可苏叶仗着自己的姑母是辛嬷嬷,把自己也当成了主子,故意搬过来作践她们。 两人对此早就心怀埋怨,只是苦于一直无处伸冤。 卢元霜万万没想到辛嬷嬷会如此不中用,连两个小丫鬟都弹压不住,她赶忙把自己往外摘,“王爷恕罪,妾身只是怕王爷冤枉了好人,这才贸然开口求情……” 捕捉到关键词,眼皮沉甸甸地沈荼白强行睁开眼,“没有冤枉,我才是好人。” 李廷寒没忍住勾唇一下,安抚道:“好,你是好人,一会儿医官来了就没事了,安心睡……” 沈荼白一张嘴,卢元霜彻底维持不住温柔的假面,“我跟王爷说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驳我的话?” “卢氏!”李廷寒语气加重满是警告的意味。 卢元霜深吸一口气跪在地上,“妾身只是希望王爷慎重行事,辛嬷嬷本就是管事嬷嬷,调教进府的婢女是应有之责,便是下手重些想来也不是故意的,王爷若是重罚,往后府里的嬷嬷恐就不敢调教手下人了。” “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为好?”李廷寒脸色冷的能结冰,卢元霜只以为他能听进自己的意见沾沾自喜,丝毫没察觉出不对。 卢元霜放轻了声音,看向靠在李廷寒怀里的沈荼白,“此事说到底不过是沈氏与辛嬷嬷之间的一点小摩擦,不如就让沈氏来做决定。” “我?”沈荼白疑惑地指向自己。 卢元霜笑着,话里却是满满的威胁,“是啊,无论你是想让辛嬷嬷给你赔礼道歉还是其他什么,本侧妃都能给你做主,我保证她绝不敢在事后找你麻烦。” 沈荼白思考了好一会儿,看向李廷寒,“怎么处置真的是我说了算吗?”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李廷寒轻轻“嗯”了一声,他也想知道沈荼白会做什么选择。 上一次,她为了不得罪辛嬷嬷还拦着他求情,这次要是在心软,他就……就再也不管她了。 若是权力放到她手里都不敢用,那就不配让他护着。 李廷寒下定了决心,卢元霜却没丝毫担忧,沈荼白入府两天她已查清楚了她的来历和行事作风。 卢元霜料定以李廷寒嫉恶如仇的性子,若是沈荼白告状他定会第一时间问责,既然没有那就是沈荼白不敢告状。 第一次不敢,第二次也定然不敢做的太过分。 只要辛嬷嬷还留在前院,往后有的是功夫收拾她。 “我听侧妃娘娘的……”沈荼白柔声开口,卢元霜脸上顿时露出得意地笑,“杀了她吧。” “你说什么?”卢元霜表情寸寸龟裂,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什么时候说要杀她?” 沈荼白满眼天真,无辜地笑容衬的面容十分明艳,“侧妃娘娘担心我被报复,杀了她就不用担心了。” 卢元霜气炸了,她是那个意思吗? 她明明是威胁!威胁!这个小狐狸精是脑子坏掉了吗? 没等卢元霜和辛嬷嬷反驳,沈荼白腿一软晕了过去,医官也在此刻姗姗来迟。 李廷寒嘴角掀起一抹不易察觉地微笑,将靠在身上的人打横抱起,还十分坏心眼地留下一句,“刚刚的话都听到了,就按卢侧妃的话去办,若宫中来人记得如实回话。” “我没……”卢元霜百口莫辩,李廷寒也压根不给她争辩的机会。 “王爷!王爷!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能这么对我!”卢元霜彻底顾不得体面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完了,全完了。”辛嬷嬷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怒火中烧的卢元霜狠踢了她两脚,“都怪你这贱婢,若王爷因此迁怒于我,你们一家都得给我陪葬。” 卢元霜攥紧了拳头,一想到费心在前院笼络的辛嬷嬷废了,还偷鸡不成蚀把米失了王爷的宠爱,卢元霜便忍不住想把那个女人大卸八块,一个贱籍出身竟敢当着王爷的面对她耀武扬威。 很好!她一定要让那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第六章 收房 沈荼白身上出了很多汗,整个人陷在松软的被褥里,周遭尽是浓郁的药味儿。 她能听到周遭的声音,却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药还未入口,沈荼白便下意识地别过头,不满地呢喃出声,“苦~” 守在她床头的李廷寒气笑了,“你倒是娇气,自己喝。” 沈荼白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袍角,“别走……” 李廷寒把药递到她手里,不用他催促沈荼白便一口将药闷了,而后期待地看向李廷寒。 她惯来有法子能让自己过的好,便是从前在教坊时,每每生病也能哄得掌事姑姑给她求医问药。 每每吃过药,掌事姑姑都会往她嘴里塞一颗蜜饯。 眼前的人逐渐清晰,沈荼白看清了,这不是掌事姑姑,她下意识地松开手。 这一次应当也没有蜜饯了。 沈荼白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李廷寒却像感知到了什么,顺手从盘子里拿了一颗酸杏蜜饯喂到她嘴里。 苦涩的药味和酸杏碰撞到一起,那滋味委实算不得好,沈荼白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鼻子忍不住一酸。 李廷寒:“有这么难吃吗?” 沈荼白摇摇头逐渐回神,她微微一动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祈求地晃了晃他的袍角,“王爷,我身上好疼,你帮我上药好不好?” 李廷寒下意识地目光向下,透过薄纱似乎能瞧见地下的曼妙身姿,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李廷寒赶忙移开目光,“一会儿让婢女进来给你上。” 沈荼白连忙摇头,大胆地抓住他的手,“院子里的姐姐都不喜欢我,万一她们趁着王爷不再害我怎么办?” 因为发热,沈荼白的嗓音有几分沙哑,配合她特意拿捏的语调,比平日里更加撩人。 李廷寒喉咙滚了滚,眼底是克制不住的欲念,不得不承认风月出身的女子当真十分会勾引人。 即使沈荼白还在病中,李廷寒还是准备给她个教训,免得她往后不知收敛不分场合的勾引人。 但当他对上沈荼白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时,李廷寒瞬间冷静下来。 同样的天真无辜,看起来没有丝毫刻意的痕迹,但比起她方才刚睁开眼时,李廷寒就是觉得这是她装出来的。 于是,他抓着她的手强制她松开,冷声道:“辛嬷嬷一死,往后没人再敢欺负你。” 沈荼白不知他生的什么气,可直觉告诉她不能让李廷寒这么离开,她厚着脸皮一把抱住李廷寒的手臂。 眸中的单纯无辜去了大半,理所当然地赖皮道:“可我只想王爷帮我,我在府中只信任王爷,王爷说过会好好护着我的。” 不等李廷寒再拒绝,沈荼白动作利落地褪了中衣,藕荷色的小衣衬的她脖颈雪白。 美色在前,李廷寒却被她背上狰狞地红肿吸引。 “王爷帮我在背上涂药膏就好。”沈荼白理所当然的指使,语气中还带着点阴谋得逞的小得意,李廷寒意外地不觉着讨厌。 “前面一会儿我自己来就好。” 沈荼白一句话,让本已将沾着药膏到的手指触碰到她背上的李廷寒忍不住指尖一颤,忍不住生出无限遐思。 偏偏手底下的人还总是发出声音,“嘶~,好凉~” “王爷。”沈荼白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谴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地嫌弃。 李廷寒金尊玉贵何曾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计,偏偏她还嫌弃。 他想就此撂挑子不干,又有些舍不得这份细腻的触感。 正当他忍无可忍想要怒斥她闭嘴时,却发现身下的人久久未曾说话,只偶尔碰到痛的地方会轻哼两声。 原来是睡着了,李廷寒飞快的给她涂完药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又回过身给她盖好被子。 许是这个过程中,又触碰到了伤口,沈荼白的小腿抖了一下露在被子外面。 上面纵横的青紫莫名有种凌虐的美感,李廷寒竭力克制自己继续想下去,动作利落的给她盖好被子退出房外。 在宫里,母后早早的派了宫女教导人事,起初新鲜过后他便听从医官的建议修身养性,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 私心里,他也想让文娘过府之后,再让其他人为他诞育子女。 李廷寒眉头逐渐蹙起,入府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他还从未出现过这种不受控的情况,当真是因为烟花之地的女子更会勾引人吗? 李廷寒看向绯色的纱帐中,那人的睡颜,心头的火越烧越旺。 沈荼白这一觉睡了很久,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深夜。 她喉咙干的厉害,坐起身连鞋都没来的及穿便奔向了桌上的水壶,等喝饱了肚子,才晃了晃昏沉的头打量起周围。 这个地方跟她先前住的地方差不多大,但屋里的摆设更精致也更考究,床上也只够睡她一个人,看起来像耳房。 沈荼白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她穿好衣裳鞋子小心翼翼地向外探头,只见绕过一座实木屏风,果然看到了一间更大的屋子。 “沈姑娘醒了?” 沈荼白听到声音转头,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宫装的女子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沈荼白认得她,她叫当日辛嬷嬷把她捆在屋里时她也在,她叫杜若。 似是看出了沈荼白目光中的警惕,她快步将水盆放进屋里,而后郑重地对着沈荼白行了一礼,“我等皆在辛嬷嬷手底下领事,当日我并不知你们之间的缘故,得罪之处还望沈姑娘原谅。” 沈荼白忙伸手将她扶起来,和苏叶挤在屋里那两日,她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事,大部分时间苏叶都在说酸话,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杜若是正经从宫里出来的人。 她曾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过,是太后特意挑出来赏给王爷的,也因此苏叶敢在那两个丫鬟面前作威作福,却不敢在杜若面前造次。 这样的人沈荼白当然不会得罪,她赶忙拉住杜若的手,“你只是被辛嬷嬷利用了,又没做错什么不用和我道歉。” 杜若笑的平易近人,却默默把手抽出来,“还没恭喜沈姑娘被王爷收房,往后便可在此处常住,伴王爷左右了。” 第七章 报仇 沈荼白一愣,倒是没想到李廷寒这么快就给了她通房的名分。 通房跟正经妾室不一样,算半仆半主,是真正意义上需要干活的“仆”,所以沈荼白不能住到后院里去,也没有丫鬟伺候。 考虑到她刚刚得罪了卢侧妃,这会子不去后院倒是件好事。 沈荼白没对杜若避嫌的举动表现出丝毫芥蒂,反而扬起脸甜甜地对她笑道:“多谢姐姐告知我这个消息,我从前的屋子里还有些东西要拿,不知姐姐可否跟我一同去。” 不管是为了面子情,还是将歉意表达的更真切些,她都不该拒绝。 不一会儿,两人一同出现在原先的房间门口,里面没人说话却能听到“叮叮咣咣”的响声,似是有人在发脾气。 今时不同往日,沈荼白十分硬气地推开门,只见苏叶正在摔摔打打的收拾包袱。 见到沈荼白她有一瞬间的心虚,但紧接着便冷哼一声移开眼,似是对她不屑,可她的脸色分明在说这段时间过的并不好。 沈荼白惊讶地捂住嘴,“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苏叶姐姐是被赶出府了?” 沈荼白素来记仇,若不让她翻身便罢,一旦翻身从前受过的欺辱自然得想办法换回来。 “让你失望了,卢侧妃调我去她身边伺候。”苏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高傲,路过沈荼白时狠狠撞了她一下,低声道:“你欠我姑姑的债,我以后一定会亲手向你讨回来。” “何必等以后?不如今天咱们就把账算清楚。”沈荼白冷了脸,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人推倒在地。 她不喜欢被人威胁,尤其不喜欢被落水狗威胁。 沈荼白看向两个吓懵了的小婢女,“去把门关上。” 两个人站在原地对视一眼,面色犹豫谁都不敢动,她们才因为欺负沈荼白被王爷罚了半年月俸,要是再对苏叶出手,说不好就要被赶出府了。 沈荼白看着她们冷笑道:“关门这种事你们不是很擅长吗?到我面前便不会了?按我说的做,过了今天咱们从前的账一笔勾销,否则……” 沈荼白眸色阴狠,跟前几天比起来就像换了一个人,直觉告诉她们,她们绝不想知道威胁的内容是什么。 “你……你要干什么?”苏叶咽了下口水,害怕的往后缩。 没了辛嬷嬷她就想被拔下凤凰尾羽的山鸡彻底被打回原形,若是沈荼白真想对她做什么,她大抵会向从前的沈荼白一样有缘无处诉。 这一刻,苏叶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沈荼白却没急着收拾她,而是侧眸看向了杜若,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全然把自己当成了瞎子聋子。 沈荼白不由得再次对她高看一眼。 沈荼白越是沉默,苏叶的恐惧就越深,她习惯性的搬出人来威胁,“我告诉你,你要是对我做什么,卢侧妃是不会放过你的。” 沈荼白拿起一个杯子重重砸在地上,而后惊讶的捂住嘴,“呀,茶杯怎么碎了?” 她捡起一块碎瓷,贴着杜若的脸比划,“咱们不是要算账吗?姐姐紧张什么?”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苏叶怕的声音都在颤,若是毁了脸王府就彻底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要毁你脸的是我姑姑,我是被她蛊惑的,你放过我,放过我!” 沈荼白嗤笑一声,“这感天动地姑侄情也不过如此。” 沈荼白嘲讽地将碎片扔到一旁,仿佛没看见苏叶难看的脸色朝她伸出手。 “什么?”苏叶不解地看着她。 沈荼白:“拿了我的东西换回来。” 沈荼白出身教坊,七岁时便跟在掌事妈妈后面,到各个达官贵人府上演奏弹唱,多年来积攒下的银钱珠宝数量不少。 初进王府时,她还专门挑了几件贵重的送给跟她同住苏叶等人,妄图跟她们打好关系。 谁料她们表面上嫌弃她的东西脏污,还对她出言嘲讽,背地里却将她的东西分刮干净。 那时她不知苏叶和辛嬷嬷的关系,告到辛嬷嬷面前,反倒受了一顿鞭子。 当着杜若的面,苏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想矢口否认,另外两个小丫鬟却已将东西包好放到桌上,还出言指证:“这些都是苏叶分给我们让我们闭嘴的,还有十两银子,我们一点都没敢花,大头都让她和辛嬷嬷拿走了。” 沈荼白对着她微微挑眉。 苏叶心知不把东西拿出来,今天很难善了,冷着脸一样一样往外掏。 最后一件首饰掏完,见沈荼白还伸着手,苏叶崩溃道:“真没有了。” “还有三百两银子和一只八宝掐丝手镯。”沈荼白对自己的资产记得非常清楚。 那只手镯是她最贵重的东西,比整个箱子的首饰加起来还要值钱,苏叶要是不肯交出来,她会很生气。 “那些都让我姑姑拿走了,我也不知道她放到哪里去了。”苏叶崩溃抱头。 沈荼白见她的模样不像撒谎,转身从屋里找出笔墨,“把这个签了。” 苏叶顶着满脸泪痕,警惕道:“这是什么?” 沈荼白有些惊讶,她以为王府的婢女都识字。 眼见首饰讨回来大半,沈荼白心情不错,耐心解释道:“欠条,从今天起你每月的月钱都要拿出一半来还我,直到还够八百两为止。” “八百两?我不要。”苏叶尖叫着后退。 她身为王爷身边的大丫鬟,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五两银子,到了卢侧妃身边月钱定然会降。 八百两银子,她往后余生岂不都要给沈荼白打工了? 沈荼白也不勉强,淡定地收起借据,“你不愿意就算了,我现在就告到王爷跟前,在场的众人都是证人,就是不知道堂堂王府能不能容下手脚不干净的奴婢?” 说罢,沈荼白起身向外走。 “等等!”苏叶的脸色彻底灰败下去,“我签,不要告到王爷跟前。” 曾经风光无限的大丫鬟,短短两天便跌落尘埃,围观了全程的两个小丫鬟苦笑着对视一眼,暗下决心以后绝不能落到沈荼白手里。 第八章 卖身契 沈荼白将收据收好,大步向外走,杜若快步跟上,“你将她的把柄捏在手里,往后她只怕会想法子除了你,毕竟你还杀了她姑姑。” 沈荼白状似害怕地捂住嘴,“杜若姐姐,你别吓我,辛嬷嬷死了?我长这么大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又怎么会杀人呢?” “我那天只是顺着卢侧妃的话随口一说,卢侧妃真的把辛嬷嬷杀了?罪过罪过……” 沈荼白双手合十,面上一派悲天悯人,似乎真的在为辛嬷嬷的死伤心。 杜若嘴角抽搐,但还是提醒了一句,“卢侧妃是当今太后娘娘的侄女,王府发生的事她定会进宫告状,届时要是跟太后求一个新的掌事嬷嬷回来,你的日子同样不会好过。” 沈荼白谢过她的提醒,一时间还真有些焦虑。 她在教坊中便见识过许多不留痕迹折磨人的法子,宫中出来的人会的只会更多。 可她一时间也没什么好法子,她身份实在太低,是个人就能来踩上一脚。 要想在王府站稳脚跟除非早日诞下子嗣,否则李廷寒一个英年早逝,她指不定会被卖到哪里去。 沈荼白忧心忡忡决定主动出击,从白天等到晚上却迟迟没等到李廷寒的身影。 此刻,李廷寒心情同样郁闷。 他不喜欢卢氏,当中未尝没有母后的原因。 卢氏隔三差五的进宫,她就想母后放在王府的眼睛。 李廷寒在建府之后,好不容易才将府里的钉子清干净,绝不允许卢氏再请进去一个。 王府缺不了掌事嬷嬷,但比起太后皇帝做这事才更加理所应当。 只是今日,他来的有些不是时候,李廷平不修边幅地半躺在龙椅上,不断地往口中倒酒。 见到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廷寒,你可有日子没进宫了?朕在这宫里寂寞啊!你也不知道进来陪陪朕,罚酒!必须得罚酒。” 见皇兄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李廷寒自父皇去世后升起的冷漠消了大半。 他没有推辞,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臣弟今天来事想求皇兄一件事。” “你只管说。”李廷平一口答应,“朕如今是皇帝,你有什么难言之瘾只管跟朕说,朕给你寻遍天下名医,定让你重振雄风。” 李廷寒瞬间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臣弟身体无碍。” “唉~”李廷平一甩袖子,从高台上下来哥俩好的揽住他的脖子,“都是男人朕都明白,在朕面前你大可活的坦诚一点。” “皇后如今都不愿理会朕了呜呜~”李廷平抱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李廷寒嫌弃的把手臂往外抽,又被李廷平强行拖回去。 李廷寒明白他是喝多了,皇兄素来如此喝醉酒后话就会变多,一件事喜欢翻来覆去的讲。 果不其然,李廷平开始了他的炫耀道:“虽说皇后现在不愿理朕,但皇后劳苦功高,跟朕诞下两子三女,廷寒只比朕小三岁膝下一个子女都没有,还说不是不行?” 李廷平拍拍手,一排美貌的宫女站在他跟前。 李廷平大方道:“这些都是朕这个皇帝精挑细选出来的,你有喜欢的尽管挑,谁要是能第一个给你生孩子,朕做主封其为孺人。” 不知为何,李廷寒第一时间想起了住在耳房的沈荼白。 她要是知道消息,恐怕会更努力的勾引他吧。 李廷平见他呆住,嘴角浮现些许笑意,立即激动道:“怎么样?是不是有喜欢的?” 李廷寒敛了笑不再跟他纠缠,直接道明来意,“臣弟想向陛下求一个教导嬷嬷。” “无趣!无趣!” 宫中发生的事,沈荼白一无所知,她一头扎进了前院的小厨房里。 教坊司的掌事妈妈曾跟她说过,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他的胃,沈荼白也想借此表明谢意。 “沈姑娘,有人找。” 跟在李廷寒身边的小太监吆喝一声便避嫌离开,沈荼白有些纳闷这时候谁会来找她。 出门却见苏叶正不自在地站在门外,她面色憔悴显然这些日子过的并不痛快。 沈荼白疑惑道:“今天还没到发月例银子的时间吧?” 苏叶脸色更加难看,“有人托我给你带封信。” 沈荼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还是打开了信封。 苏叶不住地向前探头,沈荼白无语道:“你又不识字,看了有什么用?” 沈荼白无所谓地将信纸抽出来,一眼扫过去脸色骤变,飞快地将信纸重新塞进去。 纸上只写了三个字“卖身契”。 毫无疑问,这封信断然是崔家人送来的。 他们把她送进王府,卖身契却始终握在自己手里,为的就是将来崔惜文进了府方便拿捏她。 打发走了苏叶,沈荼白没忍住把信封捏成团。 她想尽法子让崔夫人挑中自己,为的就是进王府让那封卖身契变成一张废纸,此生都不必受制于人,如今看来还是道阻且长。 沈荼白冷静下来,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她还没在王府里站稳脚跟,便是站稳了将来崔惜文进府她也得做小伏低,崔家吩咐的事如今还是得做。 她把信抽出来,确定上面除了卖身契没再写别的话。 这般直白的威胁,却又不直说,沈荼白只能猜测崔家出了事,她断然是帮不上忙的,所以崔家人找的是王爷。 知道了她们要什么,沈荼白心宽了一半。 月上枝头,李廷寒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面容严肃却不刻薄的嬷嬷。 沈荼白连忙笑着上前行礼,“见过嬷嬷。” 嬷嬷侧身避过,略一点头算做回礼,“老身姓赵,往后便由老身来教姑娘规矩。” “能得嬷嬷教导奴三生有幸,定不辜负嬷嬷期待。”简单的寒暄过后,沈荼白从两个太监手里接过李廷寒。 醒酒汤、填肚子的吃食都是早早准备好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李廷寒的目光逐渐清明。 沈荼白笑着邀赏,“这些都是奴亲手做的,王爷喜欢吗?” 李廷寒斜睨了她一眼,“又想要什么?直接说。” “奴想回崔府谢谢小姐。” 第九章 恃宠而骄 “放肆!” 桌上的茶碗尽数碎在沈荼白脚边,她沉默地跪下无声表达自己的控诉。 对上她的眼睛,李廷寒心里有些堵,但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借着他去挑衅文娘。 李廷寒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不要以为本王给了你几分好脸色,你就能到文娘面前耀武扬威。” “你是崔家从教坊司里买来的,跟文娘没什么交集更谈不上什么感情,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沈荼白仰着头,眼泪顺着眼角落下刚好滴进他的手心,李廷寒莫名觉得有些烫。 沈荼白倔强的擦掉眼泪,“奴如今做了王爷的通房,想回去告诉小姐奴没辜负小姐所托,当日在教坊司崔家没有看错人。” “奴会早日替小姐分忧,为王爷诞下子嗣,既然王爷不想让奴回去,奴往后不会再提。” 不等李廷寒再说话,沈荼白动作麻利地将地上的碎瓷清扫干净,“奴知道,王爷洗漱宽衣惯来不喜奴近身,奴这便叫鹿竹公公进来。” 沈荼白走的飞快,丝毫没给李廷寒留下挽留的空隙。 回了耳房,沈荼白盖好被子翻身睡觉,全然不见了委屈的神色。 所幸她已经在王府了,崔家的人又不可能冲进来把她卖了。 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崔家的运气,就是不知道今夜过后李廷寒是否会对他心存愧疚。 次日天还没亮,沈荼白便爬起来跟赵嬷嬷请教规矩。 这个时间,赵嬷嬷在宫里也该伺候主子起身了,倒也没觉得打扰,反倒是李廷寒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沈荼白心里有些不对味儿。 这几日沈荼白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她还是不愿早起,每每要等到他下朝回来才不情不愿的从床上坐起来。 每当他责问,嘴里就有一套一套的歪理什么大病初愈,什么睡不够会影响她长高,总而言之就是喜欢赖床。 李廷寒说了几次便由着她去了,到底已经是他的通房,总要跟普通婢女区分开来,许多事本也用不着她去做。 看着站在赵嬷嬷对面一板一眼的沈荼白,李廷寒越想越生气。 她这是什么意思?威胁还是赌气? 这些本就是她该做的,如今摆出这副模样莫不是以为他会心疼?简直笑话! 李廷寒假装没看见,暗下决心要让她趁此机会认清自己的位置。 却不想一上午过去,李廷寒压根儿没瞧见她的人影儿。 办公的间隙,笑意盈盈的美人变成了鹿竹那张老脸总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沈氏人呢?让她进来伺候。” “这……”鹿竹有些犹豫,“赵嬷嬷说沈氏既是王爷院里的通房,规矩是万万不能落下的,如今正带着她从院子里学规矩,不许旁人打扰……” 话没说完,鹿竹便见李廷寒风一样往外走。 赵嬷嬷在宫中出了名的规矩严,沈荼白在风月场里混迹了十几年人早就被教坏了,一时半会儿岂能轻易掰回来。 她大病初愈,若是再因此生了病岂不是还要燕王府替她求医问药,她当燕王府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李廷寒成功说服自己,气势汹汹地朝着赵嬷嬷的院子走去。 “嬷嬷,您看我走的对不对?” “嬷嬷您真厉害,从前我总也学不好,您来以后我觉得短短一上午就全都学会了,要不怎么说您是宫里来的人?就是比旁人教的好,连我这样的朽木都能被您雕刻成璞玉。” 面对这样直白的马屁,哪怕是在宫中磨炼多年的赵嬷嬷也有些压不住自己的嘴角。 谁不喜欢听好话? 沈荼白说话又好听,长的又好看,便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被赵嬷嬷骂两句下一次立马就改了,脸上始终笑眯眯的一点都不生气。 眼见这孩子又聪明又上进,短短半个时辰,赵嬷嬷彻底沦陷,便是再有做不对的地方,提点时也放轻了声音,眼底尽是藏不住的欣赏。 事实上早在教坊见过崔夫人以后,沈荼白便着手请人教导规矩,就怕将来进来王府有不对的地方惹人嘲笑。 进了王府之后,辛嬷嬷虽假借教导之名泄私愤,但教的规矩并无错处,该学的东西沈荼白尽数刻在了脑子里。 偶尔故意做错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细节,才好促进她跟辛嬷嬷的感情。 带着鹿竹匆匆赶来的李廷寒只觉得自己一腔担忧喂了狗,当着他的面冷着一张脸像旁人欠了她多少银子一样,转过头就对着旁人说说笑笑。 鹿竹见王爷脸色不好看,连忙咳嗽一声提醒院子里的人。 听到声响,两人齐齐回过头,一本正经地给李廷寒行礼。 一见沈荼白再次变得面无表情,李廷寒心里一阵烦躁,负气向外走,走到一半又重新回来,“你,跟我来。” 路上,沈荼白悄悄观察李廷寒的表情,一旦他转头便立马将头低下,动作大的李廷寒想装不知道都难,但心情却莫名其妙的好了很多。 马车上,两人一路无言,当马车驶进长安城最繁华的街道,四周顿时热闹起来。 听见周遭的吆喝声,沈荼白仍旧眼观鼻鼻观心,李廷寒却突然清了清嗓子拉开了车帘。 沈荼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街道的尽头就是崔府。 沈荼白勾起唇角,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李廷寒。 李廷寒这才将帘子放下,冷声道:“本王带你来是感念你的一片忠心,你切莫因此恃宠而骄。” 沈荼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这是拐着弯的承认当日误会了她。 沈荼白自然顺着台阶往下走,“多谢王爷,奴就知道王爷是世上最好的人。” 沈荼白嘴里的好话向来不要钱,李廷寒却突然酸涩的问:“比赵嬷嬷还好?”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愣住。 李廷寒僵硬地侧过身子,假装自己没说过那句话,这话太像争风吃醋,为了一个通房实在有失体面。 车停了,沈荼白率先往外走,背过身的一瞬间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在我心里,王爷一直是世上最好的人。” 第十章 混淆血脉 李廷寒二人入府时,崔惜文正坐在凉亭里习画。 见李廷寒来了,她激动地站起身,下一刻又克制的停在原地规矩的行礼,但任谁看了都不会否认她脸上的欢喜。 “奴沈氏见过小姐。” 沈荼白知道崔惜文在李廷寒心里的地位不一般,她既然说是来谢恩的自然会将戏做全套,当即便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崔惜文温柔抬手,“起来吧。” 沈荼白对着她感激的笑笑,随后站在李廷寒身后不再多话。 眼前这一幕分明没有什么问题,可李廷寒心中莫名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硬要深究问题似乎出在文娘,他看向面前的人,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眉眼温柔、待人温和,可他就是觉得不够,文娘似乎有些太冷漠了。 随即又摇摇头,忽略心中的不自在,定然是错觉,文娘是世上最良善的人,对一心感激她的人怎么会冷漠呢? 要是沈荼白知道他心中所想,定会笑出声。 王府里每天不知有多少人给李廷寒磕头,其中不乏有对他心怀感激恨不得以命报答的。 但李廷寒对那些人的态度,不会比崔惜文好到哪里去。 归根到底是因为沈荼白为了来见崔惜文受了他的斥责,她的委屈李廷寒都看在眼里。 沈荼白给他造成了一种她跟崔惜文情谊深重的错觉,他本能的想在崔惜文身上看到同样的情感付出。 可沈荼白本就只和崔惜文见了两面,本就称不上什么情感深厚,两人还身份有别。 崔惜文如今的态度,已经是因为李廷寒在场的缘故了。 见李廷寒看着她不说话,崔惜文只以为是他喜欢她今日的装扮,笑的越发娇羞,“王爷今天怎么有空到崔府来。” “许多日子没见你了,想来看看你。” 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这两个人。 身后的沈荼白翻了个白眼,从前只觉得自己很会骗人,如今看来这夫妻俩也差不多嘛。 “王爷,相爷有请。”小厮适时出现,打断了二人互诉情肠。 李廷寒有些不满,崔惜文连忙劝道:“王爷快去吧,别让父亲等急了,我刚好有些女儿家的私房话想单独跟沈姑娘说说。” 等李廷寒走远,崔惜文当场变了脸色,“你跟我来。” 崔惜文和崔夫人分坐在正堂两侧,见了沈荼白,崔夫人只略微抬了抬眼,随后就招呼女医给她诊脉。 沈荼白想要抽回手,但被两个婢女死死摁住,“崔夫人这是何意?” 崔夫人没有理会她,只看向女医,见她摇头崔夫人失望的别过眼。 她放下茶杯,走到沈荼白跟前抬起她的下巴,“当初我做主送你进王府,是为了让你早日为王爷诞下子嗣,没想到你这般不中用,白瞎了这张倾国倾城的脸。” 沈荼白猛地一扭头躲开她的手,“夫人递信,无非是想见王爷,如今王爷已经来了,你们还想如何?” 崔夫人笑道:“早知你是个聪明人,当日我果真没有看错,可这次我想见的是你。” “找我?我能帮你干什么?”沈荼白背后发毛。 崔夫人并不理会她的话,她打开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的药瓶放到崔惜文的手里。 崔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抚道:“阿娘不能跟你一辈子,有些事你须得自己动手。” 说着,崔夫人在崔惜文腰上推了一把。 崔惜文手都在抖,但还是一点一点地挪动了脚步。 沈荼白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拼命挣扎着后退,“你们想干什么?” 崔夫人拍了拍手,昏暗的阁子里走出一个神情悲悯的光头和尚。 崔夫人双手合十脸上一派慈悲,说出的话却让人脊背发凉,“燕王殿下自开府以来,已有五载,迄今膝下无子,细想想可能也并非你的问题。” “为了让燕王府早日后继有人,我特意请来了寒山寺的了寂大师为燕王求子。” 自诩情绪稳定的沈荼白也不由被她的话吓到,“你疯了!你竟然想要混淆皇室血脉?” 崔夫人不为所动,口中念念有词的转动佛珠。 沈荼白只好看向崔惜文,“王爷心中只有你一人,你就甘心让一个孽种占了他长子的位置?” 崔惜文深吸了一口气,手仍旧在抖,但步伐却坚定起来,“王爷注定绝嗣,只要你守口如瓶,这个孩子便是王爷的亲生骨肉,于王爷也是一种宽慰。” 崔惜文捏起她的下巴,“你出身教坊,应当知道这东西只是为了让你少受罪。” 沈荼白不肯认命,大声劝道:“王爷不是绝嗣,是他故意不许后院的女人怀孕,她想让你为他生下嫡子……” 崔惜文的手顿住。 “文娘!”崔夫人厉声一喝,崔惜文吓得手抖,但终究还是没有把药喂进沈荼白嘴里。 她转过身和沈荼白并排跪下,“阿娘,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王爷这般待我,我不该这样辜负他。” 崔夫人把她拉起来,“你不辜负她,就得辜负崔家,女子存世不易,你得知道家族兴旺才是你立世的本钱。” 眼看着崔惜文又有所松动,沈荼白趁机挣开两个婢女的手,膝行两步跪倒在崔夫人脚边,“奴无能,入府半月未能得王爷青睐,至今仍是处子之身。” “王爷心中只有崔小姐一人,奴实在无能。”沈荼白半真半假的话将崔惜文感动的一塌糊涂,崔夫人却毫无波澜。 她给屋内的婢女使了个眼色,膀大腰圆的嬷嬷瞬间冲上来粗暴的扒掉她的外衣。 屈辱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沈荼白紧闭双眼克制住满腔恨意。 “罢了。”崔夫人将红色的药瓶重新扔到沈荼白身上,“一个月后,我希望能听到你传来的好消息,届时自有人来告诉你该怎么做。” 沈荼白自然满口答应。 崔夫人双手合十,再次念起了佛经,但在沈荼白踏出门槛时,崔夫人将卖身契扔给她,“别以为躲在王府里就万事大吉了,崔府要是出了事,以你的身份宫中会出面料理你。” 第十一章 教坊 马车上,沈荼白牢牢抱紧自己,进王府的路走的实在太过顺利,以至于让她忘了此刻身家性命还捏在旁人手里。 沈荼白想不通崔家为何急着让她为燕王诞育子嗣,燕王正值盛年,孩子生下来也不可能瞬间长大,远没到能争权夺利的时候。 沈荼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没注意到对面的李廷寒同样面色难看。 今日,李廷寒到崔府听到了一则消息让他十分心慌,母后要废帝! 这个传闻在朝中由来已久,父皇在时,母后便位居朝堂之上处理政务,与父皇并称二圣。 他的皇兄李廷平为人素来荒唐,父皇仙去时,朝中不少老臣都对他继承皇位颇有微词,但碍于他是嫡长,又有母后一力作保终究还是登临帝位。 自他登基以来陆续办了几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惹得母后十分不快。 如此,他还敢私下联络朝臣逼迫母后还政,朝堂上已经闹了两次,局势很不好看,但也勉强被母后压了下来。 李廷寒本以为这样的局势会再维持两年,可话从崔相嘴里说出来,母后八成已经开始动手。 除此之外,更令李廷寒烦闷的是崔相竟暗示他争夺储位,母后膝下总共有四子二女,长兄早逝,次兄因谋反被废为庶人,等三兄再被废轮也该轮到他了。 除非母后想跨过他这一辈,直接选孙子做储君。 崔相出身清河崔氏乃五姓七望之首,从太宗皇帝起氏族便备受打压,是母后将他一手提拔起来。 纵使父皇给他和崔氏赐婚,崔相也十分谨慎,多年来从未涉及储位之争。 在这个不算危机关头参与夺嫡,实在有些说不通,李廷寒总觉得这当中还掺杂着些别的什么。 想不通,李廷寒索性暂且将其搁置在一旁,“好端端的,哭什么?” 方才沉浸在思绪里没瞧见,抬眼看到沈荼白脸上的泪痕,让她忍不住蹙起眉头,“发生了什么?难道你跟文娘……” “没有!”沈荼白连忙摇头,“奴自幼漂泊,是崔夫人和崔小姐对奴太好了,这才忍不住落泪。” 一提到崔惜文,李廷寒放松下来,唇角勾起温柔的笑意,“文娘素来心善,每逢灾年都会将自己的体己拿出来施粥,她的善心你须得记在心里才是。” “崔小姐的大恩大德,奴自会记在心里,生生世世永不敢忘。”沈荼白眸底一片冷凝。 没等李廷寒品味出不对,沈荼白突然掀起帘子,语带哀伤道:“前面就是教坊司了。” 沈荼白连李廷寒的后院都没能进去,此刻对她而言绝不是诞育子嗣的好时机,但她不能坐以待毙,子嗣早晚能用的上,她得早做打算。 大街上人来人往,连带着马车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李廷寒听了她的话,下意识地蹙起眉头。 沈荼白垂下眼,脸上带着淡淡的伤感,“我五岁便卖身教坊,多亏了掌事妈妈日夜教导才得以活命,还学了一门能糊口的手艺,我还没给王爷弹过琵琶呢。” 李廷寒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怜悯的同时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旁人若是能从教坊这种糟污地方出来,给他当通房,巴不得把过去的经历抹的一干二净。 她倒好,非但不遮掩还这样大大咧咧的说出来,“回去以后,让鹿竹带着你去库房选一把好琵琶。” “谢谢王爷。”沈荼白没再多说什么,顺从的放下车帘,只是目光十分遗憾。 李廷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车又行了两息,他终究还是没忍心,“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拿了琵琶跟她们好好道别。” 沈荼白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李廷寒被她的模样逗笑,故意道:“不愿意就算了,鹿竹,接着……” 沈荼白大胆的用指尖堵住他的嘴,激动道:“愿意,奴当然愿意,谢谢王爷。” 留下这一句,沈荼白高兴的小跑离开。 李廷寒看着她的背影失笑摇头,扭头看见沈荼白遗落的红色药瓶,却一瞬间冷了脸。 下车以后,沈荼白全然没了欣喜若狂的神情。 那瓶药,她故意落在车上,王爷想来已经看到了。 沈荼白心里清楚,崔惜文和辛嬷嬷不一样,今天的事她就算告状李廷寒也根本不会信,甚至会认为她故意污蔑,将她拉下去乱棍打死。 即使沈荼白恨不能崔府上下都去死,也得在李廷寒面前假装感恩,那瓶药不能让李廷寒对崔家下手,但能让他对崔家有些许怀疑就够了。 沈荼白一踏进教坊司,守在门口偷懒的小丫头立时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样,“楚潇妈妈,沈荼白…沈荼白回来了。” 沈荼白目之所及,原本坐在一楼的人全都一扫而空。 没一会儿,楼上便走下一个身穿朱红布衣气势凌人的美妇人。 “沈姑娘好大的威势?怎么就一个人回来了?我还以为攀上了王爷,您再踏足我这贱地得奴婢打扇、仆妇撑伞呢?” 听着她话中明晃晃的挤兑,沈荼白也不生气,反而利落的跪在地上,“妈妈。” “受不起。”楚潇避开她的礼,冷笑道:“你如今可是当朝王爷的妾室了,哦,不对,通房似乎算不得妾室,但也总比我这贱籍强,我如何能受得起你的礼?” “我有事要求妈妈,妈妈自然受的起。”沈荼白面上一派坦然,丝毫不见脸红。 “你!”楚潇拍案而起。 沈荼白却淡定的摘下身上所有的首饰钗环,用帕子裹了放到桌上,“今日出来的急,身上只带了这些,过些日子我再给妈妈送一封银子过来。” 楚潇警惕的抬眼看她,素日里她最是争强好胜,旁人接了活都会圆滑的给她送些孝敬,唯有她挣来的银子天王老子都夺不走,“你想干什么?” 沈荼白一头磕在地上,“我今日来,一是想向妈妈讨我从前的琵琶,二是我知妈妈有法子能让女子早日有孕,求妈妈不吝赐教。” 第十二章 马车上 沈荼白踩着点,在李廷寒规定的时间内欢欢喜喜的抱着琵琶上了马车。 沈荼白对他审视的目光视而不见,极为诚心的道谢:“王爷想听什么曲子,我回府就弹给你听。” “若我现在就想听呢?”李廷寒突然拉近和她的距离,呼吸从她的脸颊一直喷到脖颈。 沈荼白好似没注意到,调整了下拿琵琶的姿势好脾气道:“我现在就弹给王爷听。” 沈荼白方方拨动了两下音符,宽厚的手掌按在琴弦上阻止她继续弹下去。 李廷寒的指尖滑过她的耳垂,“身上的首饰怎么都没了?” 沈荼白笑道:“掌事妈妈一直想把千金阁改成酒楼,好给楼里的姐妹一个安身之所。” “我如今索性已经有王府养着,那些身外之物就留给更需要的人吧。”沈荼白话出的漫不经心,却更让人觉得赤忱。 “你倒是重情义。”李廷寒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沈荼白羞涩的笑笑,下一刻李廷寒托起她的腰身,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沈荼白发出一声惊呼,一双大眼睛纯然无辜道:“王爷,你想在马车上……” “闭嘴!”李廷寒板着脸,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进而在她的腰身摩挲。 “王爷。”沈荼白眼角微红,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恰在此刻,马车停了。 李廷寒紧盯着她的双眼,捏起她的下巴,“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跟本王说?” 沈荼白不解地看着他,怯怯地摇头。 李廷寒失望地甩手大步离去。 沈荼白在袖口中捏了捏,果然,那瓶药已经回到了她身上。 接下来的几日,沈荼白能感受到李廷寒在面对她时,总有一种淡淡的警惕与不自在。 沈荼白却规律的白天找赵嬷嬷学规矩,晚上从鹿竹公公手里接过活计,侍奉两次茶水,而后便不再往李廷寒面前凑。 而李廷寒的情绪也从最开始的警惕到期待,现在已经演变成了烦躁,沈荼白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可她没想到,有人会先她一步下手。 中秋节当日,李廷寒带着侧妃卢氏进宫赴宴,府内上下也得了半日清闲,后院摆起了一桌小宴,但沈荼白作为前院伺候的通房是没资格参与进去的。 她托外面跑腿的公公替她封了五百两银子送到千金阁,又让他帮忙带了几个下酒菜,单独宴请了赵嬷嬷。 等把人送走,她便开始对镜梳妆。 掌事妈妈说,来月信前的十四天最容易有孕,用了崔家给的药,纵使过段时间能解释清楚,这个月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沈荼白在耳房的床上坐着、守着,小厨房的梨汤熬了一遍又一遍,却迟迟没能等到李廷寒的人影。 当沈荼白再一次去小厨房换水时,却听两个小太监凑在一起议论。 “今晚上,王爷一回来就跟着卢侧妃回了后院。” 两个人挤眉弄眼,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照我说,咱们王爷也该着急了,听闻今日中秋宴上,太后又对着陛下发了好一通脾气,说是要废帝呢!” “这位要是再没了,那下一个坐上帝位的岂非就是咱们王爷?” 小太监一拍手掌,“要不我说咱们王爷该着急呢?外面都在传王爷绝嗣,太后娘娘要辅佐先太子的儿子登基。” “这怎么行?这不是打咱们王爷的脸吗?” “可不是,现在就希望卢侧妃的肚子能争点气,早点给王爷生下一个小世子。” 两人的谈话声逐渐走远,沈荼白回过神连忙松开握住炉柄的手。 她将滚烫的梨汤尽数倒进了厨房外的草地里,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苦笑,费心布局了这么多天终究还是白费了。 沈荼白将脸上的妆容洗净,吹灭蜡烛,用被子牢牢裹住脑袋,可脑中思绪纷纷,一会儿担心宫里来人用白绫把她勒死,一会儿觉得崔家应当没有这么大本事。 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拉扯,吵得她难以入睡。 半梦半醒间,被子里突然多出一只滚烫的手,死死的抓住了她的小臂。 沈荼白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一边奋力厮打,一边尖叫着试图往外跑。 滚烫的双手捂住她的口鼻,黑夜中那人声音嘶哑,像是在竭力克制什么,“别出声,是我。” 沈荼白点点头,重新点燃蜡烛放在两人面前,只见李廷寒脖子青筋暴起,脸上带着不自然的薄红,额头上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被人下了药。 “王爷。”沈荼白轻轻的喊了他一声,炙热的目光瞬间对准了她,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吃入腹。 沈荼白连忙往外跑,“我这就去给王爷叫大夫。” “站住!”李廷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在烛光的映衬下的,他面上的线条越发硬朗,拉直的唇角却十足嘲讽,“今天发生的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吗?何必惺惺作态?” 沈荼白无辜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廷寒单手环住她的腰,迫使她朝着自己贴近,隔着薄薄的衣衫沈荼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李廷寒俯下身,与她耳鬓厮磨,“你敢说这药不是你下的?” 石光电闪间,沈荼白明白了李廷寒的来意,她身体微微发颤,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高兴。 虽然沈荼白确实有那个心思,可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走这一步,哪怕事后她能解释清楚她是被人胁迫。 如今有人替她走了这一步,她怎么会不高兴。 “王爷冤枉我。”沈荼白压低了嗓音,可在这个情景下却莫名勾人,起码李廷寒绷的更紧了。 但他显然不想就此罢休,伸手打乱了沈荼白的梳妆盒,从中找出了那个小红瓶,将它凑到沈荼白鼻尖,“你跟我说说这里面是什么?” 沈荼白颤巍巍的握紧那瓶药,看他的目光失望中又带着一丝委屈。 药瓶一翻,滚圆的药丸落在沈荼白的掌心,“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用这种东西逼迫王爷做不愿做的事。” 第十三章 好极了 李廷寒一顿,他没想到沈荼白会说这样的话。 仔细一想,今晚宴席过后他跟卢元霜回了后院,听着她一刻不停地说要给他生一个孩子,心中不耐回了书房。 喝了下人送来的甜汤,身体就起了反应,他知道沈荼白手里有一颗药,所以下意识地认为是她下的手。 可如今仔细一想,送甜汤的分明是卢元霜院里的人。 沈荼白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感觉他的体温愈渐增高,忧心忡忡道:“王爷身上热的厉害,我得快点去给王爷找医官。” 沈荼白想要往外走,又被李廷寒重新抓着手圈进怀里,“别去。” 近来因为立储的事,朝野内外已经有不少人对着他的后院议论纷纷,今夜卢元霜给他下药的事若是被传出去,外面的流言恐怕就要坐实他雄风不振了。 沈荼白纤细的手指抚过他的眉眼,诱导道:“王爷如今该怎么办?总不能这样挺过去吧?” 李廷寒望着怀里的人,娇媚的五官还有些青涩,但眼神中写满了对他的关心,仿佛在说只要他能好起来,可以对她做任何事。 李廷寒的指腹覆上了她的红唇,拇指忍不住用力蹂躏,喉咙滚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可还想诱导沈荼白主动说出:“小白好好想想,你一定有办法帮我的,对吗?” 听到这个称呼,沈荼白忍不住笑了,果然男人在这种时候什么话都说的出。 “我想到了。”面对李廷寒期待的目光,沈荼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桌上的茶水泼到他的脸上。 “王爷有没有好一点?” 李廷寒十分恼怒,但沈荼白脸上仍旧是一派纯然关心,这让他一时有些分不清她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沈荼白诚实地点头,“我听说,中药以后洗冷水澡会好受些,我这就让鹿竹公公去打井水。” “回来!”李廷寒抓着她的手挑开他的衣襟,纤细的手放在他的胸口,李廷寒没忍住发出舒服的喟叹。 他竭力暗示道:“除此之外,你就没想到什么别的办法?” 沈荼白直接了当道:“王爷是不是想让我给王爷做解药。” 李廷寒微微挑眉,心想这丫头总算开窍了。 却不想下一刻沈荼白抽回手,义正严词道:“我说了不想让王爷在药物的作用下做自己不愿做的事,王爷怎么能这么没有自制力呢?” 面对沈荼白失望的目光,李廷寒甚至有一瞬间的心虚,但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他意识很清醒,而且眼前的丫头是他的通房。 她给自己当解药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就在这思考的间隙,沈荼白已经挣脱开他的手跑到外面问鹿竹要凉水。 也不知她怎么跟鹿竹说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大桶沁着凉意的井水上浮着冰块被送进了他的屋里。 面对沈荼白期待的目光,李廷寒硬着头皮抬脚踏进去。 沈荼白趴在浴桶边上:“我想的办法好不好?” “好,好极了。”李廷寒咬牙切齿。 沈荼白捂嘴偷笑像偷了腥的猫,这一刻李廷寒终于确定她就是故意的。 他强硬地撑住她的头,恶狠狠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而后将唇贴在她的耳侧。 “多谢你今夜为本王奔走,本王送你一份谢礼如何?”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侧,沈荼白本能的感知到危险想要后撤,李廷寒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炙热的吻落在她的脖颈耳侧,一路下移。 浴桶中水面波涛汹涌打破平静,水温逐渐上升。 寒霜庭 “侧妃娘娘,前院里叫了水,烛火到现在还没熄……”苏叶带着酸味儿添油加醋。 “都怪你这贱婢,出的什么馊主意?到头来都为旁人做了嫁衣。”卢元霜愤怒地掀翻桌子。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苏叶跪在地上暗暗叫苦。 药是她弄来的,她想让卢侧妃在王爷刚进屋时就把药用上,谁知道她这么没用,连几句话的功夫都留不住王爷。 给旁人做嫁衣还不都怪她自己?苏叶心里骂的痛快,可这些话却万不敢拿到卢侧妃跟前说。 卢侧妃捏紧了拳头,“第二次了,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在我的手里抢东西,一个小小通房真是好样的。” “吩咐下去,明天一早我希望王府里再也没有沈氏这个人。”卢元霜眼底尽是狠毒。 “万万不可。”苏叶连忙膝行几步。 卢元霜微微挑眉,“怎么?她杀了你姑姑,你还对她生出同情来了?” “奴婢当然没有。”苏叶连忙否认,“王爷前脚才宠幸了沈氏,侧妃娘娘后脚就让人将她打杀,王爷要是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卢元霜高声打断:“一个贱籍出身的通房,杀了就杀了,王爷还能为了她让我偿命?” 苏叶腹诽道:是啊,太后娘娘是你姨母,王爷当然不会把你怎么样,万一事情败露,死的肯定是她们这些底下人。 跟在卢元霜这样的主子身边,苏叶只觉得她的智商蹭蹭蹭的往上涨,因为稍微一个不注意,她就可能冒出一个馊主意把她的命赔进去。 苏叶哄道:“侧妃娘娘得太后赐婚,是上了皇家玉碟的正经儿媳,王爷便是一时不高兴也万不会舍得对娘娘如何,只是心里到底结下了疙瘩,长此以往岂不是坏了王爷跟娘娘的情分?” 卢侧妃被前面几句话哄得开心,倒也听进去了几分,“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我跟表哥青梅竹马,岂能因一个贱人坏了情分。” “难道就任由那狐媚子在表哥身边蛊惑人心?她还没得表哥宠幸,便敢三番五次的来坏我的事,要是长此以往再给表哥诞下子嗣,这府里岂不是姓沈了?” 卢侧妃越说越生气,眼看着又要炸。 苏叶连忙开口,“沈氏出身低微,不过是王爷一时兴起放在身边的玩意,如何能跟侧妃娘娘相比?” “娘娘若是想整治她,我倒有个主意。” 第十四章 接风宴 沈荼白从不知道药的效力会那么强,她几次想要逃,都被他抓着腿拉回去,一直到天亮,沈荼白发不出一点声音沉沉睡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才起。 “醒了。”李廷寒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坐在桌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过来吃饭。” 沈荼白应了一声,谁料才挪动脚步就扯到了私处,顿时脸色羞红的坐回原地。 李廷寒脸上的笑意越深,还夹杂着些许揶揄,“某人似乎说过十分擅长风月之事,如今瞧着似乎有些名不副实。” “王爷~”沈荼白含羞带怒的娇嗔一句,李廷寒顿时住嘴。 他大步走到床前摸了摸沈荼白的头发,“你身份太低,有品级的位份是够不上了,但从今日起你便是王府的正经妾室。” “后院的梧桐苑还空着,地方虽小了些,但离前院近,你一个人住也足够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廷寒表情十分认真,仿佛方方面面都为他考虑到了,有一瞬间沈荼白克制不住的溺在那双温柔的眸子里。 紧接着下句话,沈荼白就被他拉回了现实,“你是文娘送来的,我便将你当做她带来的媵妾,往后她进了王府你须得好好从旁辅佐。” “今日我就不赐药了,万一将来生下孩子也可暂时养在你膝下,等将来文娘进了门便交给她教养,也算给你一个体面。”李廷寒字字温柔,仿佛给了沈荼白天大的恩赐。 孰不知,他的每句话都是在沈荼白身上割肉。 沈荼白木然的点头,她忘了,她在这些贵人眼里不过是个玩意,她怎么能期望会有人真心为她考虑呢? 李廷寒并未察觉到不对,见她一直低着头还以为是感动的偷偷抹眼泪,十分“体贴”的给她让出单独空间。 人走了,沈荼白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精神饱满的换好衣裳,身上的疲惫仿佛也跟着一扫而空。 推开门,两个小丫鬟已经等在了外面。 “奴婢春蝉、春兰见过沈姑娘。” 两人整齐行礼,沈荼白的疲惫彻底一扫而空。 沈姑娘,往后许多年她应当都是这个称呼了,这一天比她想象中来的要早,这些日子的筹备还不算白费。 但还不够,沈荼白手无意识地放在小腹上,等生下孩子,她在王府里才算真正站稳脚跟,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个运气。 “姑娘,院子都打扫干净了,您瞧瞧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春蝉年纪稍大一些,什么话都抢在春兰前面开口,生怕被抢了风头。 春兰不过十三是王府的家生子,瞧着有些木讷,倒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 除去春蝉、春兰往后贴身伺候她的丫鬟,还另配了四个粗使丫头,两个负责洒扫的仆妇和两个小太监。 沈荼白环视四周,这座梧桐苑显然已经许久没人住过,即使杂草被清除干净也仍旧显得陈旧。 好在这里位于东南角上,并不与旁人的院子相邻还算清净。 沈荼白扶着春蝉的手迈进主屋,正堂内桌子上摆着满满当当地绫罗绸缎、摆件首饰。 春蝉察言观色,立即解释道:“后院的姑娘们侍寝之后,王爷都会赏赐,这也算是惯例。” 沈荼白微微点头,转而又出了院子蹙起眉头,“虽说枯枝败叶是该收拾干净,只是这院子光秃秃一片却也显得凄凉。” 春蝉连忙道:“奴昨日已经向管事要了种子,只是秋日里草木难寻,需得过些日子才能重新移植草木。” “原来如此。”沈荼白没再追问,笑着将一个钱袋放在她手上,“临时让你们把院子收拾,也算难为你们了。” “午后,把王爷赏的摆件挑些合适的摆上,这些钱拿去喝酒,往后差事办的好还有赏钱。” “是,多谢主子。”春蝉领着众人谢恩,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沈荼白贱籍出身在王府里不是什么秘密,她本以为这种地方出来的人要么浅薄轻狂,要么小家子气,往后梧桐苑总归是要依仗她来打理的,却不想她主子款拿的倒是快。 其他人同样心中一凛,王府中人多口杂,这位的身份说白了要是没攀上王爷还不如他们。 来之前众人心里都存了些轻视,可看如今这一手显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拿银子的同时,不少人暗暗打消了消极怠工的心思,对这位也不免高看一眼。 有胆子大的抬头看了眼沈荼白的脸,见她生的这般仙容玉貌,越发觉得她好日子在后头,做起事来也越发卖力。 就在梧桐苑里的众人其乐融融时,门口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 沈荼白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陌生的婢女,带着一群人手里捧着些布料摆件,敷衍地行了个礼,而后朗声道:“奴银朱奉卢侧妃之命给沈姑娘送些东西。” 不等沈荼白回答,银朱嫌弃地用帕子捂住口鼻,活像梧桐苑的空气有毒一样,嘴上还不忘训诫,“侧妃娘娘说了,沈姑娘侍奉王爷有功,这些是赏你的。” “还望沈姑娘日后勤勉,莫要逾越了为妾的本分。” “卢侧妃不也是妾吗?这种训诫的话她说的着吗?”人群中不知谁小声嘟囔了一句,偏偏正赶上银朱停下来的话口。 一时间,院内落针可闻,银朱高傲的表情直接僵在了脸上。 正当她恼羞成怒,想要把人找出来好好教训一顿时,沈荼白若无其事地将话岔过去,“谢过侧妃娘娘,妾身一定谨记教诲。” 在沈荼白看来,卢侧妃不过是想在口头上占点便宜,这些话听过就随风散了,谁也不会当真,倒是送来的东西都是实实在在的,为了口头争个高下闹起来实在不值当。 银朱冷哼一声,复又恢复了高傲的神情:“侧妃娘娘说了,沈姑娘既然进了王府往后就都是一家姐妹了,今夜卢侧妃开恩摆了一桌小宴,算是给姑娘接风洗尘,还望姑娘莫要迟到。” “自然。”沈荼白爽快的应下,银朱这才甩着小手绢离开。 第十五章 紫河车 宴席摆在寒霜庭,沈荼白到时,其他人都已经来了。 李廷寒后院里的妻妾不算多,除了卢侧妃,还有两个孺人一个姓祝,一个姓唐,还有一个姓秦的姑娘和她一样没有品阶。 据说她在入王府之前嫁过人,还曾诞育过子嗣,只比她早入王府一个月。 “妾身沈氏见过卢侧妃,见过祝孺人、唐孺人,问秦姐姐好。”沈荼白见礼过后,只有秦氏起身还礼。 卢侧妃坐在位子上佁然不动,淡定地抿了口茶,显然是要给沈荼白一个下马威。 沈荼白行的是半蹲礼,时间长了同样累人,好在先前辛嬷嬷在时等闲一个时辰起步,换了赵嬷嬷她也没落下。 这点折腾她不放在眼里,但心情十分不快就是了。 “沈姑娘好大的威风呀,不过是服侍了王爷一次,就敢让我们几个做姐姐的等着,你说,这种不分尊卑的贱婢是不是该好好罚一罚以正视听。” 坐在卢侧妃左侧的祝孺人开口,言语间尽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沈荼白微微挑眉,倒不是因为敌意,而是因为祝孺人对卢侧妃的态度,她似乎不怎么把卢侧妃放在眼里。 听了祝孺人的话,卢元霜微微有些不快,她做事姓祝的怎么总喜欢指手画脚? 眼见沈荼白没有疲态,卢元霜也没了兴致。 祝孺人越是嚣张跋扈,她就越是要做出温婉随和的姿态来,当即便笑着亲手把沈荼白扶起来,“是我糊涂了,竟一时忘了妹妹还在行礼,快快请起。” 卢元霜愿意演戏,沈荼白自然配合,左右对她有好处,“妹妹入府以来,多亏了娘娘处处照料,如娘娘这般贤德的人,臣妾便是在庙里供个牌位日夜供奉也是应该的,何况只是行礼。” 一时间,席上众人的表情变得精彩纷呈,卢元霜更是瞬间红了脸,只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谁都愿意听好听的,但这份夸奖跟卢元霜平日的作风实在不搭,偏偏沈荼白面上一派赤忱好像字字句句出自真心,卢元霜就算想骂她故意嘲讽也骂不出口。 祝孺人的表情更是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她率先对着卢元霜骂道:“你怎么也学崔惜文那恶心做派?以为这样王爷就会多看你一眼,画虎不成反类犬,自讨苦吃。” 不等卢元霜开口,她又看向沈荼白,“还有你,若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这种酸唧唧的话,门前那条石子路上跪着,什么时候学会说话什么时候再起来。” 沈荼白沉默的看向卢元霜,只见她气的捏紧拳头,但苏叶给她递了个眼色她便强压下怒气,对着她招呼道:“别理她,先落座吧。” 虽然已经猜到宴无好宴,卢元霜叫她来定然包藏祸心,但她这都能忍还是大大超乎了沈荼白的预料。 沈荼白隐晦的打量祝孺人,最超乎预料的还是这位,进王府之前她将李廷寒后院所有女眷的来历全都打听清楚了。 没记错的话,这位祝孺人的父亲只是个在鸿胪寺挂名的五品小官,而卢侧妃出身范阳卢氏,还唤当今太后一声姨母。 可她不仅敢指着卢元霜的鼻子骂,卢元霜看起来还对她有些忌惮。 难不成是手里握了她什么把柄。 想的太入迷,以至于沈荼白忘记将目光从祝孺人身上挪开。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祝孺人重重将酒杯摔在桌上,狠厉的神情让人相信她果真做的出这种事。 沈荼白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饭桌上一片寂静,直到宴席接近尾声都未再生出什么事端。 沈荼白微微放下心,就在此时,卢元霜拍了拍手神秘兮兮道:“诸位妹妹先别急着走,我还有个好东西要跟诸位妹妹分享。” 白日里给沈荼白送东西的银朱亲手端着一盅汤放在了桌子中间,远远的沈荼白便闻见了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忍不住蹙眉,直觉里面不是什么好东西。 却见卢元霜前所未有的有精神,招呼手下的婢女,“打开。” 盖一掀开,坐在沈荼白的对面的秦氏便忍不住捂住口鼻,扭过头干呕。 其余两人也同样面色难看,祝孺人当场摔了筷子,正要骂人便被卢元霜抢先截过话头,“这紫河车可是我托人跑了不少医馆才找来的,它的功效诸位妹妹想来都听说过。” 沈荼白闭了闭眼,民间相传紫河车价值丰富有助于妇人怀孕,是否真有功效不可知,但确实有许多未曾生育的妇人对此趋之若鹜。 沈荼白隐隐明白了卢元霜的打算,可今日摆这一桌就只是为了让她喝汤恶心恶心她? 沈荼白十分疑惑,却见卢元霜神情十分得意,“近来,府外议论纷纷笑话燕王府后继无人,诸位妹妹身为王爷妾室理当为王爷分忧。” 说罢,卢元霜主动舀了一小碗汤放在沈荼白面前,“我入府一年,迟迟未能给王爷诞下子嗣,想来此事还是要依仗各位妹妹,妹妹昨晚刚承宠这药说不定现在能起作用。” “还有祝妹妹,妹妹的叔父是当朝武将,你还自幼习武身子最是康健,想来诞下的子嗣也一定健康聪慧。” 祝孺人脸色极为难看,卢元霜要是敢硬逼她喝汤,她就敢直接把碗扣在她脸上,可若是为了王爷的子嗣…… 祝孺人闭了闭眼,面前清澈的汤仿佛都弥漫着血色,她一咬牙,终究还是颤巍巍的端起了碗。 卢元霜得意的笑容尚未完全展开,沈荼白动作利落的起身拿走祝孺人的碗,将汤重新倒进盅里用盖子扣死。 “你干什么?”卢元霜大怒。 沈荼白不慌不忙道:“侧妃娘娘容禀,这紫河车乃民间偏方,恐不能助妇人有孕。” “能不能的总要试过才知道,王爷在外被众人议论,你们为了王爷连这点苦都不肯吃?”卢元霜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除了沈荼白,众人纷纷脸色大变,连祝孺人都将目光重新看向汤盅神色纠结。 沈荼白拱手,“侧妃娘娘,妾身如此说,是因为紫河车非但不能助妇人怀孕,还会让怀孕的妇人生下鬼胎,盖因这种东西实在有伤天和。” “你说的可是真的?”自宴席开始一直沉默的唐孺人忍不住出声询问,手上不停地转动捻珠。 第十六章 怪胎 “自然是真的。”沈荼白回答的掷地有声。 “妾身自幼生长在千金阁,那条街上有许多达官贵人养在外面的妾室,其中就有人为了早日诞下子嗣登堂入室,千金求来紫河车,谁知她那时已有身孕,十月以后诞下的婴儿……” 沈荼白闭眼摇头,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难受的画面,素来漂亮的脸都显得有些狰狞,“总之,是不成人形。”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朝卢侧妃看去。 近日,朝堂都在议论立储之事,后宅中当然也都有所耳闻,她们要说一点心思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立嫡立长,长子历来是不同的,若是她们为了诞下子嗣喝了这碗汤药,他日生下一个不人不鬼的孩子…… 卢氏,当真是好毒的心思! 卢侧妃面色微微发白,强撑着银朱的手才站稳,“不可能,定是你们贱籍女子身子肮脏,才会生出那种不人不鬼的怪物来。” 沈荼白也不争辩,只遗憾的摇头,“世间流落风尘的女子众多,产子的也不在少数,偏偏生下鬼胎的都是服用过紫河车的妇人。” 祝孺人同样脸色发白,但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都是?这么说不止一个服用过紫河车的妇人诞下鬼胎?” “可不是嘛,那年住在我们对面的妇人服用过紫河车便出来炫耀,惹得同在一个巷子中的人竞相追逐,还真有两个也得了紫河车。” “那一年,巷子里足足生下了三个鬼胎,娘娘若是不信尽管去平康坊打听,如今大家虽都三缄其口,可对当年的事还是记得的。”沈荼白摇头,脸上满是惋惜。 偏是这副神情,更让人确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沈荼白看向桌上的那盅汤,“那件事以后,坊里曾经找大师来看过,大师说妇人吃了紫河车,那东西就会附在胎儿身上,继而生下鬼胎……” “啊——”不知是谁尖叫一声,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唐孺人捻珠转的飞快嘴里念念有词,秦姑娘浑身瘫软在桌上,无助地抓着婢女的手。 祝孺人只要一想到自己险些将汤喝进肚子里,便忍不住后怕,碰过汤碗的手忍不住来回揉搓。 卢侧妃更是像见鬼一样死死的盯着那碗汤,在听到有人尖叫以后反手就是一巴掌,“住口!” 她指着桌上的那碗汤,“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碗汤撤下去。” “不,去请大师,让人把这碗汤,不,把这碗东西请出去。”卢侧妃气急败坏,拼命的往婢女身后躲,但在场的众人一时都被吓到谁都不敢往前。 沈荼白俯身行礼,“侧妃娘娘,妾身怎么觉得周围阴恻恻的?妾身实在害怕,这就告辞了。” 祝孺人等见状,也连忙提出告退。 卢侧妃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这东西是她命人找来的,若沈荼白说的是真的日后难免不会附在她的孩子身上。 鲜红的指甲尽数陷进肉里,卢侧妃甚至没听清沈荼白到底说了什么。 反倒是苏叶一看沈荼白要走,小幅度的拉了拉卢侧妃的衣袖。 卢侧妃看见她,反手就是一巴掌,“都怪你这贱婢,若日后这鬼东西附在本妃的孩子身上,本妃定要你赔命。” 沈荼白了然,今天这一切果然是苏叶出的主意。 苏叶沉默跪地,仍不放弃给她使眼色。 卢侧妃总算想起还有正事要干,勉强道:“诸位妹妹今日受惊了,后厨备了安神汤,诸位喝了再走吧。” 才经历过紫河车的事,众人看着面前汤谁都不肯动。 沈荼白却能明确的感知到,卢侧妃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 她略一颔首,没在当中闻见明显的药味,便仰头将里面的东西喝了个干净。 卢侧妃这才摆手,让她们离开。 两位孺人走在前面,沈荼白和秦氏随后跟上。 唐氏的院子与卢侧妃相邻,略一点头便诵着经文回了院子里。 祝孺人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过头,“刚才那些话,是不是你故意吓她的?” 沈荼白疑惑地蹙眉,“妾身只是将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如数转呈给侧妃娘娘而已。” “好一个道听途说。”祝孺人咬牙切齿,脸色却好看了很多,“好一个沈姑娘。” “今日,看在你及时阻止我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往后若你还敢在后宅里搅弄风云我必不饶你。”祝孺人一甩袖大步离开。 竹影摇曳,沈荼白在狭长的小道俯身行礼望着她的背影离开。 “你何必帮她?她素来为人高傲,便是咱们未过门的王妃都不放在眼里,你对她推心置腹,她却未必肯领你的情。”不轻不重的抱怨声从她耳边响起。 沈荼白微笑着向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下,疑惑地看向跟在她身后的人,“我记得秦姐姐和祝孺人住在一起,天色晚了,孺人不早些回去吗?” 秦红棉自来熟的上前几步挽住她的手臂,“今天晚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怕的睡不着,想找个人说说话。” 沈荼白站定,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直看的秦红棉发毛,“你在看什么?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若我没记错,我与秦姐姐今日是第一见,姐姐为何要与我说话?”沈荼白的语调比往日放的还要柔,但当中的拒绝之意晃的刺人。 秦红棉却像没听出来一样,亲热的跟她诉起委屈,“你没来之前,这后院里就我一个没品阶的,跟她们一块相处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浑身不自在幸好你来了,往后咱们两个也能做个伴……” “姐姐觉得和她们身份有别,孰不知,我在姐姐面前同样自惭形秽。”沈荼白直接将拒绝的意思摆在明面上。 “这话从何说起?”秦红棉蹙眉不解。 沈荼白:“姐姐虽是二嫁女还曾生育过子嗣,可我大邺鼓励寡妇二嫁,前朝的王太后不也一样是二嫁女?” “这话可说不得。” 沈荼白却没停下,“姐姐出身官宦,日后若是诞下子嗣,一样能得品阶晋升,到时候再出一个二嫁王妃也说不定,如何是我能相比?” 秦红棉怒而甩袖,“我是诚心与你结交,你若是不想直说就是,何必拿话来寒颤我?” 沈荼白也不动怒,反而拉起她的手,瞧着她腕上的掐丝手镯,诚心夸赞道:“这镯子真好看。” 第十七章 干呕 秦红棉脸色一变,慌乱的抽出手,“底下的人孝敬的,既然妹妹不愿与我多说,我就不强求了。” 沈荼白原本还在想辛嬷嬷无儿无女,镯子怎么会不留给苏叶,少不得背后还有旁人。 却不料竟是秦红棉,她入府也不过比她早一个月,连卢侧妃都要费心拉拢的辛嬷嬷却向她主动示好,这后院的水果然比她想象中还要深。 沈荼白仔细打量过秦红棉的穿着,很素净,全身上下唯一能用来撑场面的只有那只镯子。 想来辛嬷嬷没跟她说过那只镯子的来历,否则她不该这样当着她的面堂而皇之的带出来。 可秦红棉一没钱二没势,从这些日子来看也不算得宠,到底有什么法子能让一个在前院有头有脸的嬷嬷主动示好呢? 思索间,沈荼白回了梧桐苑,却见屋内已经亮起了烛火,李廷寒正坐在案边看书。 沈荼白忙扬起笑脸小跑过去,“王爷何时来的?等妾身很久了吗?” “又没规矩。”李廷寒微微蹙眉,脸上却不见太多怒意。 沈荼白吐了吐舌头,重新行礼复又坐在了他身边,“王爷在看《礼记》?” 李廷寒惊讶挑眉,“你识字?” “那当然。”沈荼白颇有些骄傲道:“每年秋闱前后教坊中的乐伎,都要将风流才子的诗词谱写成乐,好让它们在长安流传,不认字怎么行?” “除此之外,是不是还要陪他们吟风弄月、红袖添香呀?”李廷寒不自觉带上了些恼意。 沈荼白却十分坦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教坊中往来的都是读书人,言行举止全都温和有礼,不似旁人那般孟浪。” 说着,沈荼白还迟来的补了一句,“当然,他们加起来都比不上王爷的龙章凤姿。” 李廷寒冷哼一声,懒得跟她生那些闲气,“今天卢侧妃给你办了接风宴,席上很热闹呀?” 沈荼白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王爷都知道了?妾身也不是故意吓卢侧妃的。” 李廷寒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打了个问号。 他回府之后才知道沈荼白被叫去了卢侧妃那儿,怕她被卢侧妃为难才特意叫了人去打探。 回报的小太监说宴席上一派和乐,怎么还有她吓唬卢侧妃的事? 沈荼白看他的神情心中一定,开始告状:“妾身在宴席上说的那些,确实有些夸大其词,可紫河车那种东西确实有伤天和。” “虎毒尚且不食子,那东西到底是从母体中产出,若是将其当做补品岂非畜生不如,至于什么助孕功效我才不信……” 李廷寒一开始还不明白紫河车是什么东西,但他一听从母体中产出顿时有了想象,脸色难看的像吞了苍蝇。 沈荼白摇了摇他的胳膊,“王爷,妾身知错了,王爷不要生妾身的气好不好?” 柔软的指腹在他的掌心来回游走,嗓音还特意放软,这是知错吗?这是明晃晃的勾引。 李廷寒冷笑一声,环住她的腰肢往身前一拉,“知错了?那仔细说说到底哪儿错了?” 沈荼白不满的撅起嘴,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颈处蹭蹭,“妾身不知,妾身就是知错了,任王爷责罚。” 李廷寒好歹也是个年富力强的壮年男子,哪里受的了她这样撩拨,当即便挑眉问道:“你想本王怎么罚你……” “妾身想……”沈荼白贴在李廷寒耳侧耳语。 “祸水!”李廷寒咬牙切齿的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红纱帐中走去。 一连五日,李廷寒都宿在沈荼白的梧桐苑,气的寒霜庭的某人险些撕烂了帕子。 算着已经过了受孕的日子,沈荼白翻脸无情找借口将李廷寒赶去了书房。 掌事妈妈说了,孕期行房极有可能导致流产,若她果真有运气这个孩子可不能因为这种事没了。 又过了十天,沈荼白早上起来突然胃里一阵翻涌,她趴在床边干呕半天没能缓过劲儿。 春蝉见状忙端来茶水给她漱口,脸上带着明晃晃地喜意,“姑娘莫不是……有了?” 沈荼白心中一凛,她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沈荼白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距离崔家给出的期限还有十天,她这种出身除非上位者赏赐,否则绝不配做王府的正经妾室,便是有了孩子也会被勒令打掉。 如今,燕王府没有子息,无论是她还是这个孩子应当都会被允许活下来吧? 沈荼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嘱托道:“此事先不要外传,过些日子再请郎中来。” 春蝉自幼长在王府,自然知道这一胎的重要性,当即便拨浪鼓似的点头指天发誓,绝不向外透露半句。 只是在日常饮食时,她显得极为紧张,似乎生怕有人要害她似的。 按照沈荼白的想法,瞒着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度过前三个月最好,但约定之日将近,她须得想办法给崔家人传信。 否则她们入宫请罪,将罪责全都推到她身上,她没了命说什么都晚了。 沈荼白不好出府,便想到了上次负责传信的苏叶,刚好她也有事问她。 “今天是府里发月银的日子?”沈荼白听着外面时不时发出的议论声问了一句。 春蝉脸上也忍不住浮现笑意,“姑娘如今正得宠,一会儿账房的人会直接将咱们院里的月例银子送来。” 沈荼白打断道:“如今是侧妃娘娘当家,咱们不好轻慢还是你亲自去一趟。” 春蝉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当即便点头同意。 沈荼白又补了一句,“若是遇见了苏叶叫她往这里来一趟,就说她还有笔债没还。” “是。”春蝉有些犹豫,但还是低声应下。 一刻钟后,苏叶跟在春蝉身后贼似的进来。 一见到沈荼白她便低声威胁,“今日送了发了银子,明天我自会亲自给你送来,你这样做万一让旁人知晓该怎么办?” 沈荼白微微抬了抬眼皮,惫懒道:“原来你还知道有把柄握在我手中,那日你伙同卢侧妃一起算计我,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满府上下都知道你做过的事呢。” 第十八章 香气 苏叶别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沈荼白闲闲拨弄指甲,“那碗安神汤里究竟放了什么?” 苏叶脸色大变,想都不想就要开口,沈荼白将食指贴在唇边轻声道:“想清楚了再回答。” 苏叶眼珠子转了转,像是下定了决心直起腰板,“那碗安神汤里加了几味药材,轻易尝不出来但却有避子的功效。” 沈荼白不置可否,“仅是这样?” 有了开头,苏叶接下来的话便顺畅多了,“王爷没给姑娘赐药,卢侧妃不好做的太过,只能私下行事安神汤的功效只有一日。” “姑娘承宠的那几日,小厨房送来的梨汤也都掺了那几味药材,只是……” “只是我都没喝。”沈荼白将她没说完的话补全,却没说信与不信。 苏叶突然跪在地上指天发誓,“奴苏叶以性命起誓,安神汤绝对于沈姑娘的身体无害,否则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姑娘我能说的都说了,您可千万不要把那件事说出去。” 沈荼白单手撑着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觉得秦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问题跳转的太快,苏叶一时没反应过来。 察觉沈荼白不满的目光,这才磕磕绊绊道:“秦姑娘不怎么说话,在卢侧妃面前也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奴对她没什么印象。” “知道了,你帮我送一样东西给上次要你递信的人,这件事做完欠我的钱折半。” “好。”苏叶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等人走了,春蝉从门外走进来,满脸的愤愤不平,“幸好姑娘机灵,没有将有孕的消息透出去,不然卢侧妃岂不是要闻着味儿把这孩子除了。” 沈荼白揉了揉眉心,“你觉得她刚才说的是实话吗?” 春蝉思索片刻,肯定地点点头,“她都敢指天发誓,想来说的不是谎话。” “可要说的是真话,她只需发誓说自己所言句句属实就是了,偏还绕了一圈。” “姑娘的意思是……” 沈荼白站起身,不知为何这两日身体总觉得十分疲惫,“把卢侧妃送的东西都拿出来检查一遍。” “是。”春蝉没有丝毫怨言。 毕竟沈荼白若是真有了身孕给王爷诞下第一个孩子,就算升不了位份,在王府的地位也不一样了。 她这做奴才的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怀孕期间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春蝉风风火火的将柜子里的衣料都拿出来,沈荼白往柜子里瞥了一眼又道:“把王爷送来的东西也细细检查一遍。” “是。”春蝉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沈荼白也没闲着,她出身教坊别的药或许不清楚,打胎药、避子汤,伤身的不伤身的,在平康坊都是司空见惯的东西。 她很确定那天卢侧妃给的安身汤里绝对没有避子汤用到的药材,这也是她敢直接往肚子里灌的原因。 可苏叶那般言之凿凿,汤里一定放了什么东西,是什么呢? 沈荼白的手无意识地放在小腹上,心中隐隐有了怀疑。 沈荼白五岁卖身教坊,在她心里掌事妈妈一直是个非常神奇的人,某种程度上她甚至有些无所不能。 掌事妈妈说妇人怀孕生子是道鬼门关,因此从幼时起便对着她们耳提面命孕期的注意事项。 许多女孩儿懵懂无知,只知道怀了身孕会恶心干呕,会害喜,但便是生过一次孩子也摸不清当中的规律。 沈荼白若是没受过掌事妈妈的教导,此刻定然也会实打实的认为她果真怀了身孕。 可她很清楚,妇人有孕因体质各异,害喜持续的时间或早或晚,但她满打满算最多也不过半个月,这种情况属实来的太早了些。 因此,她不让春蝉声张,不单是因为想保肚子里的孩子平安,也是在等。 就算卢侧妃找来的药果真如此神奇,能在服用十天以后再起效,效果持续个三五天也该消失了。 沈荼白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将李廷寒和卢元霜送来的首饰摆件,全都从内到外的摸索了一遍,也没在其中发现什么异样。 春蝉将布料摊在桌子上同样摇头。 正当沈荼白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一直被压在最底下的一匹素色布料露出来,诡异的香气使沈荼白忍不住干呕。 春蝉赶忙上前给她拍背,“姑娘,怎么害喜的这样厉害?不然,咱们还是告诉王爷吧……” 沈荼白摇摇头捂住口鼻指着桌上的料子问:“这是谁送来的?” 春蝉连忙道:“这是王爷赏的料子,往后天冷了,奴婢想着拿来做帷帐正好。” 沈荼白冲她招招手,“你凑过去,仔细闻闻,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儿?” 春蝉郑重地闭上眼,凑上前仔仔细细的闻,足足过了一刻钟才抬起头,但还是诚实的摇头,“姑娘是不是闻错了?” 怕沈荼白不高兴,春蝉还补充了一句,“奴婢听乡下的婶娘们说,妇人怀孕的时候就是会这样,细小的声音、味道都会被放大无数倍,姑娘若是不喜欢,奴这就把它收到别处去。” 沈荼白摇摇头,她断定这匹料子一定有问题。 只是没等她对料子下手,李廷寒突然蹙着眉头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留着山羊胡提着医箱的老头。 “你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开口说?身体不舒坦还要闹到文娘面前,惹得她替你烦心,不知道的还以为燕王府苛待你了。”李廷寒脸上带着薄怒。 沈荼白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人,立时就明白了崔家的打算,这是想看看她是否是真的有孕,还找了这样一个借口。 沈荼白强行压下怒火,故作轻松地笑道:“妾身只是昨夜感染了些风寒,算不得什么大事,妾身也没想到只是随口抱怨了两句,崔小姐还特意寻了郎中来。” 李廷寒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文娘素来心善,往后这样的事还是不要去烦扰她了。” 沈荼白心中冷笑:只怕崔小姐不乐意。 嘴上却顺从的表示同意。 第十九章 喜脉 李廷寒这才满意,“既然郎中已经来了,那就别辜负了文娘的一番心意,让他瞧瞧到底生了什么病。” 沈荼白捏紧了衣袖,她已经大致断定问题出在布料上,她没有怀孕,自然也不愿意让郎中给她把脉。 李廷寒看出了她的抗拒,眉头皱的更深,“怎么?你莫非没病,故意去文娘面前撒谎?” “当然不是。”沈荼白一口否认,蹑手蹑脚地拉住李廷寒的袖子和旁人拉开距离。 沈荼白凑到李廷寒耳边小声抱怨道:“都怪王爷折腾的太狠,妾身到现在都没休整过来,崔小姐尚未出阁关心则乱就算了,怎么王爷也这样不体贴妾身,这种事妾身怎么好意思让人看嘛?” 沈荼白似嗔似怨,几句话直接将他拉回了那个放纵的晚上,一时羞的耳尖通红,可想到她在信中跟文娘说这些又有些恼。 李廷寒低声训斥道:“文娘温柔良善、端庄守礼,你怎么可以给她说这些,没的污了她的眼睛。” 沈荼白拿着鸡毛当令箭,嗔道:“王爷如今嫌污秽,妾身当日求饶时,怎么不肯放过妾身?崔小姐担心妾身在府中过的不好,让妾身每隔十日给她报一次平安,妾不过抱怨一句。” “郎君冤枉妾,妾要当真不知分寸,借此耀武扬威,今日哪还会有郎中上门?”沈荼白小嘴叭叭说个不停。 李廷寒看着粉润的唇一开一合,艰难地别看目光咳了咳,“这么说还是本王的错了?” “就是王爷的错。”沈荼白故作羞恼地躲在李廷寒身后,闷声道:“王爷快替妾打发了,不然妾往后当真没脸见人了。” 李廷寒似是觉得她这副模样有趣,任由沈荼白把他连推带搡到郎中面前。 李廷寒嘴角含笑,对着郎中吩咐道:“回去如实禀告,她一切都好,让文娘放心。” 沈荼白避开郎中阴狠的目光,王爷亲口吩咐旁人自然没有反驳的余地。 可来之前郎中得了崔家的死命令,沉吟半响挣扎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观这位娘子面色红润,但眼下发黑、两颊透黄,想来近日食欲不振、夜间难以入眠。” “娘子若是信得过,还是让草民把一把脉、开一副方子为好。” “他说的是真的吗?”李廷寒蹙眉看向沈荼白。 当着李廷寒的面,沈荼白不好拒绝的太明显,只能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妾身贪凉,每到换季的时候都会如此,妾身不想吃药更不想扎针,王爷不要为难妾。” “你呀。”李廷寒宠溺的勾了下她的鼻子。 下一刻便不容拒绝的,强压着她坐在床榻上,“讳疾忌医怎么行?让郎中好好给你瞧瞧。” 隔着薄纱,郎中搭在了她的脉上,沈荼白紧张地观察郎中的神色。 到底有没有怀孕她自己也说不准,可若是没有,沈荼白毫不怀疑崔夫人会说到做到。 沈荼白不由自主地看向李廷寒,到了那个地步他会救她吗? 察觉到她的目光,李廷寒对着她安抚一笑,转而问郎中,“把脉把了这么长时间,可是有什么问题?” “这……”郎中松开手,脸色复杂似乎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沈妹妹病了怎么不与我说?不知道还以为我舍不得为妹妹延医问药,王爷往后问起来岂不成了我的过错?” 卢侧妃穿着一袭红衣,恢复了往日的明艳动人。 自从沈荼白那天在宴席上说了一番话,卢侧妃吓得好几天都不敢出门,和尚道士你来我往,寒霜庭几乎要被檀香浸透了。 若不是李廷寒出言训斥,寒霜庭的道场恐怕到今天都不会停。 沈荼白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卢侧妃虽然来了精神,但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脂粉,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疲态,显然还没完全摆脱那番话的影响。 但更让沈荼白在意的是,她的身后同样站了一位郎中。 对上她的目光,卢元霜不怀好意的勾起唇角,转而对着李廷寒高傲的介绍道:“这位温大夫,师从如今的太医院院正,与普通的乡野郎中可不一样。” “这位郎中既然对沈妹妹的病体说不出个一二三,不如让温大夫来试试。” 不等沈荼白开口拒绝,卢元霜侧身将李廷寒带来的郎中等人挤开,温郎中眼疾手快的一把摁住沈荼白的手腕。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温大夫脸色大变,猛地松开沈荼白的手腕,额头上甚至滴下了豆大的汗珠。 在卢侧妃出声询问以后,整个人更是被吓得跪在地上,“王爷饶命,侧妃娘娘饶命啊!” 卢侧妃假模假样道:“本侧妃是来请你看病的,纵使沈妹妹无药可医也不是你的错,你这是干什么?” 卢侧妃一边用手帕捂嘴,阻止自己笑出来,一边斜着眼打量李廷寒的表情。 沈荼白心跳如擂鼓,不安的感觉愈演愈烈。 温大夫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颤声道:“回侧妃娘娘的话,这位沈姑娘是……是喜脉。” 卢侧妃一唱一和道:“诊出喜脉是好事,王爷赏你还来不及呢?谈什么饶命快起来。” 温大夫手腕颤了一下,“草民不敢,从沈姑娘的脉象上看,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听到温大夫的话,沈荼白只觉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先前不明白她们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可如今知道了,她便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啊?三个月?”卢侧妃夸张的惊叫出声,不可置信地抓住李廷寒的胳膊,“沈妹妹进府才一个月呀……” 直到此刻,李廷寒的表情仍旧讳莫如深,只是看向沈荼白的眸色不由得深了深。 沈荼白不甘示弱地和他对视,一双眸子逐渐变得水润。 李廷寒乱了呼吸,转而看向温大夫,话间尽是压抑的怒气,“温大夫可看仔细了?” 温大夫擦擦额上的冷汗,“回王爷的话,草民学医多年,如此明显的喜脉绝不会摸错。今日之事,小人一定守口如瓶,求王爷饶命啊!” 第二十章 假孕争宠? 温大夫不住地磕头,直到磕出满脑门的血,李廷寒也没叫停。 卢元霜一看,出了这么大的事李廷寒还想维护那贱人,索性也不装了,“这贱人不守妇道,入府之前就有了身孕,还不快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乱棍打死!” “谁敢!”沈荼白站起来,掷地有声道:“我在入府之前从未做过淫乱之事,这一点没人比王爷更清楚。” “王爷还没说话,卢侧妃就要听信这庸医的一面之词喊打喊杀?” “咳——”李廷寒险些没绷住面上的表情,没好气的瞪了沈荼白一眼,沈荼白回以委屈的目光。 这些落在卢元霜眼里就成了打情骂俏,不管不顾道:“我的话是没人听见吗?还不快将这个贱人拉下去!” “王爷。”沈荼白知道李廷寒不信她的话,在外面的侍卫闯进来之前果断躲到了李廷寒身后。 卢元霜气的破口大骂,“贱籍女子本就不配入王府,如今她做出这等丑事,难道王爷还要放任她混淆皇室血脉,让我与这荡妇互称姐妹吗?” 李廷寒脸色一沉,警告道:“卢氏,你好歹是范阳卢氏出身,这满口的污言秽语与市井泼妇何异?” 卢元霜一瞬间白了脸,满眼的不可置信。 沈荼白趁机开口,“王爷,妾敢指天发誓从未做过卢侧妃口中的淫荡之事,妾不知温大夫为何要这样冤枉妾,所幸今天在场的不止一位大夫,不如听听王爷带来的大夫怎么说?” 这下,那位温大夫抖得更厉害,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膝行几步,头磕的更狠,“王爷,草民一生诊脉无数,王爷若是不信可以叫贴身伺候的人问问,这些天沈姑娘是不是已经有了害喜的状况。” 春蝉一时被众人的目光吓住,下意识地点点头佐证了温大夫的说辞。 沈荼白心里一沉,危机感比卢侧妃才进门时还要重。 温大夫松了口气,破釜沉舟道:“妇人害喜最晚三月,最早也要二月才会出现这等状况,草民自知撞见这等内宅阴私无法活命,可草民要说草民没有诊错脉。” 话落,不等众人反应,温大夫猛地往墙上撞去。 谁都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等反应过来时,温大夫已经倒在了地上和他一同倒下的还有春蝉。 就在刚刚,眼看着温大夫朝自己的方向撞来,春蝉下意识地在他的肩膀上推了一把。 但她一个小丫头显然抵不过成年男子的冲击力,故而温大夫还是撞在了墙上,但中途为了躲开春蝉扭头,无意中卸了不少力人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死。 春蝉的后背结实的撞在墙上,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沈荼白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春蝉,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沈荼白将春蝉死死的抱在怀里,哭得泪水涟涟,在春蝉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时,从她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字“晕”。 春蝉配合地不再动弹,两个娇弱的身躯依偎在一起,从旁观的角度看去可怜极了。 沈荼白带着三分无助、三分怨憎地抬头,虽未开口,但每个表情都写着委屈。 卢元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一时竟忘了说话。 虽然李廷寒在最开始时认定是卢元霜故意做局,可温大夫以死明志太过震撼,让他不由得想到沈荼白对看郎中的抗拒,一时之间升起了几分怀疑。 沈荼白将他眸底的情绪看的清楚,心在一瞬间冷了冷,但下一刻她又觉得这样也好。 等他真的将质疑的话说出口,她再将那匹布料拿出来,如此这份歉疚才能存的更深。 可没等他开口,一直沉默不语的郎中终于站了出来,“王爷,沈姑娘从脉象上看的确有喜三月有余……” 沈荼白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李廷寒的脸色也一寸寸沉了下去。 沈荼白连忙站起来,她很清楚李廷寒会怀疑卢侧妃,但绝不会怀疑或者不愿去怀疑崔惜文。 他看她的目光跟看别人是不一样的。 沈荼白不能让他将事情坐实,否则她就彻底说不清了。 正当沈荼白准备将橱子里的布匹拿出来时,卢元霜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略带几分挑衅的看向李廷寒,“我带来的人说话王爷不信,可两个大夫都这样说王爷总该信了吧?王爷若是还不信,妾身也可把长安的郎中都找来,让他们好好看看你袒护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卢元霜用力一推,沈荼白险些倒在身上。 她有几分疑惑,卢元霜如今的反应比起将她赶尽杀绝,更像是在跟李廷寒对峙。 见李廷寒抿唇不语,卢元霜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这种意图混淆皇室血脉的东西就该拖出去乱棍打死,不单是她崔家送来的人竟然做出这种丑事,也该送到太后娘娘面前……” “卢元霜!”李廷寒厉声打断她的话,一张脸冷若冰霜。 大夫轻挪脚步跪在两人中间,淡定自若道:“小人的话还没说完,沈姑娘的脉象上虽有三个月,但这只是假象。” “什么意思?你是说她假孕争宠?”李廷寒蹙眉的同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比起崔家送来的人在入府之前曾与人淫乱,这个结果要容易接受的多。 沈荼白却不愿背这个黑锅,适时的开口,“今日的大夫可都不是妾身请来的,妾身住在王府后院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一未曾看过大夫、二不曾用过药材,要如何使脉象有异假孕争宠?” 李廷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却没被这份说辞说服,而是想到了上次从崔府回来后她身上带的药丸以及她和文娘来往的书信。 连带着看郎中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深意,他与文娘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文娘为人又最是宽和大方,他自然相信文娘不会做算计他后宅的事,可崔家…… 郎中浑然未觉,将打好的腹稿一口气说出来,“沈姑娘有孕应当不足半月,只是母体虚弱,胎儿为了在母体中存活才假装强大,好避免被人为打掉。” 第二十一章 药材 “荒唐。”卢侧妃脱口而出。 安神汤里的几味药材配上布匹中浸泡的香料可使妇人假孕,这两样东西是她亲自过手,她自然不会信郎中的话。 李廷寒此刻也是和卢侧妃差不多的想法。 “此等脉象实在罕见,草民也只在师父的脉案上看过一次。” 郎中皱着眉捏着胡子陷入回想,“那妇人害喜时便由我师父把脉,不曾想孩子一怀就是十二月,事后细想才发现脉象初时便有异,那妇人的脉象和如今沈姑娘的一模一样。” 郎中说的言之凿凿,沈荼白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小腹,她自己都有些怀疑这里是否真的有个孩子。 可她相信却有一人不信。 卢侧妃眼看着李廷寒被唬住,恨恨地在温大夫身上踢了两脚,“起来,你说沈氏那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孩子,去给我拆穿那庸医的话。” 温大夫才从昏厥中清醒,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崔家派来的郎中不慌不忙,泰然自若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侧妃娘娘若是不信,小人可以开一剂方子,一个月后再来请脉一切便都清楚了。” 说罢,郎中说了几味药材。 沈荼白敏锐的察觉到,温大夫抖得前所未有的厉害。 沈荼白默默将这几味药材记下来,如果没猜错这应当就是导致她假孕的药方。 果不其然,在郎中念完以后,温大夫抖如糠筛,“王爷饶命,是草民学艺不精,是草民诊错了脉,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狗奴才!你在胡说什么?本侧妃让你拆穿他的骗术,你竟敢跟着他一块糊弄王爷,吃里扒外的东西……”卢元霜气不过语带威胁的往温大夫身上狠狠踢了两脚。 “够了!”李廷寒厉声打断这场闹剧。 他的目光在沈荼白和郎中身上停留了两秒,最终落在卢元霜身上,“来人将卢侧妃带下去。” “王爷,你不能这样对我,那是骗子!表哥!”卢元霜拼命挣扎,可在王府里没人敢忤逆王爷的意思。 沈荼白瘫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卢侧妃离开的方向,俨然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 李廷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对着郎中招呼道:“你跟我来。” 等屋里只剩她们主仆二人,沈荼白才彻底放松下来。 沈荼白叫醒了装晕的春蝉,动作利落的在那匹料子上裁下一块布,又拿了一包碎银交到春蝉手上。 “一会儿,我会求王爷另找个郎中给你看病,你想法子问清楚这上面浸的都是什么药。” 春蝉重重点头。 沈荼白在屋里等了一会儿,却迟迟没见王爷回来。 “王爷呢?”沈荼白问。 一直守在门前的春兰如实禀告:“王爷跟郎中说了一会话便走了。” 沈荼白:“你跑一趟前院,就说春蝉伤的厉害我不放心,请王爷找个郎中看看。” “是。”春兰才要走,沈荼白又拉住她,“若是在前院碰见了赵嬷嬷,也一并请她老人家过来。” “是。” 看着春兰离去的背影,沈荼白无奈的摇摇头,这孩子有些憨,得了命令多一个字都不会问,只知道闷头去做,好在有春蝉在上面照看着,到了外面不至于吃亏。 不一会儿,赵嬷嬷跟春兰一同出现在院门口,只是看她脸上无奈的神情倒像是被春兰撵来的。 才进门,赵嬷嬷就叹了口气,“你规矩学的好,我早没什么东西能教你了,偏偏这丫头实心眼,我不来她就在我身后一步步跟着。” 这话颇有些撇清关系的意思,但沈荼白是什么人?脸皮厚的紧,她只当自己没听出赵嬷嬷的言外之意,又是招呼春兰上茶,又是拉着她的手忆往昔。 嘴里念得全是赵嬷嬷的大恩大德,不知道的还以为赵嬷嬷教她那几天,救了她几回命。 最终还是赵嬷嬷耳热,听不下去这么多“溢美之词”,打断道:“行了,有什么事你只管说,老婆子帮忙还不行吗?” 沈荼白抿嘴一笑,贴着赵嬷嬷坐下,“我如今搬到了后院,日后少不得要和各位姐妹们朝夕相处,若是有言语不当的地方冒犯了……” 沈荼白的话点到即止,赵嬷嬷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赵嬷嬷思量了一下点点头,“你想知道卢侧妃几人的来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老婆子就跟你说道说道。” 沈荼白眼睛一亮,满眼期待的看着她。 卢侧妃离开以后,沈荼白回想起她今天的表现和那天晚宴上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她直觉入府之前打探来的消息出了问题,这才找了赵嬷嬷询问,赵嬷嬷也果真没让她失望。 赵嬷嬷抿了口茶,“先说卢侧妃,她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出身范阳卢氏这一点你已经知道了?” 沈荼白点点头。 赵嬷嬷又问:“太后娘娘早年的经历,你应当也是知道的?” 沈荼白同样点头,当今的太后娘娘当初不过是五品小官之女,入宫选秀时,父亲已然离世,险些没能过秀女遴选。 初入宫廷时,也不受陛下重视,但硬是凭着自身的智慧得了先帝青眼,与先帝一同扳倒外戚,先帝在时便从朝堂上垂帘听政了二十多年。 想想当今太后一路的经历,沈荼白便忍不住心潮翻涌。 “你就没想过,太后当年选秀女都险些因家世落选,太后的姐姐又如何能嫁给眼高于顶的范阳卢氏?” “您是说……?”沈荼白隐隐抓到了些什么,却又不敢去深想。 赵嬷嬷却肯定的点点头,“当年,太后娘娘的姐姐秦国夫人虽比太后年长一岁,但她成婚时,老太公也已故去。” “太后娘娘的生母杨夫人能为她找到最好的夫家,便是当地的一户乡绅,说是乡绅实则不过是占了大片良田的地主。” “秦国夫人的那个夫家,见她背后娘家无人多年来又只诞下一女,对她多有苛责,还想吞了她的嫁妆抬举妾室。” “太后娘娘得知此事之后,便将那家人打发去了北方戍边,有范阳卢氏子弟求娶,太后娘娘便做主赐婚,咱们的卢侧妃也就跟着改了姓。” 第二十二章 害怕 沈荼白这下子明白为何李廷寒一句不算重的“乡野村妇”会让卢侧妃反应这么大,这简直是往她的心口上捅刀子呀。 沈荼白原以为平康坊各色人士涌动,天底下再没有比那消息灵便之处,可这些陈年往事到底不是她所能窥探的。 眼见她明白了,赵嬷嬷继续道:“至于祝孺人,她父亲虽然只在鸿胪寺挂个闲职,但她叔父却是武将掌一方兵马,膝下又无子嗣将她视作亲女。” “难怪她说话这么硬气。”沈荼白恍然大悟。 “唐孺人出自书香世家,秦氏……” 沈荼白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旁人的家世赵嬷嬷都如数家珍,这秦氏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来历,竟连赵嬷嬷都难住了? 赵嬷嬷没好气的弹了下她的脑袋,“秦氏的出身没什么好说的,也不过是个富裕些的农户,你想来也听说过她入府之前曾经生下一子。” 沈荼白重重点头,“但府里一直神神秘秘的,不知她的夫家到底是什么人。” 赵嬷嬷摆手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来处,跟王爷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算起来王爷还该唤她一声表嫂。” 李廷寒跟秦红棉死去的夫君关系不错,连带着对他一家老小也多有照看,逢年过节都会让人送节礼过去。 秦红棉的前夫过世之后,李廷寒还亲自上门吊唁,并承诺往后会照顾他留下的孤儿寡母。 不知是那家人误会了,还是有心之人算计。 总之,李廷寒当天中午冲撞了正在换衣裳的秦红棉。 李廷寒是个心软的人,为了避免秦红棉被人勒死,他捏着鼻子将人带进了府里。 只是外人不知内情,谈起这件事大多都要道一句王爷风流,又或是说他喜好人妻,诞育过子嗣的妇人更好生育之类的。 沈荼白恍然,一时之间对秦红棉竟多了些敬佩,无论是她有心攀附设计进王府,还是被人陷害进王府却迅速调整身份活的泰然自若,都让沈荼白对这个女人有了全新的认识。 异地而出,她不觉得她能找出更好的出路。 直到赵嬷嬷把府里的局势全都吐露清楚,沈荼白才一脸学到了送赵嬷嬷回前院。 等她再次回到梧桐苑,春蝉已经拖着病体等在了屋里,“这是大夫从布料中闻出的几味药材。” 沈荼白拿来一看,果然和白日里郎中说的几味药相吻合。 这么说,崔家派来的郎中已经知道她是假孕,说出那些话就是在威胁。 李廷寒呢?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 书房 烛火摇曳,男人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在案几上敲了敲,跪在堂下的人顿时抖如糠筛。 如果春蝉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此刻跪着的人就是方才给她看病的郎中。 “……那姑娘又拿了一块布,问我那上面是不是有药材浸染过,小人把布匹中的沾染的药材写出来就没别的了。” 鹿竹手脚麻利地将郎中写下的药材递到李廷寒面前,李廷寒记性不差,一眼就看出当中有几味是白日里崔郎中念过的。 再联系崔郎中单独跟他说的话,李廷寒的眸色瞬间冷了冷。 崔家!相国! 他们一边撺掇着他去争夺储位,一边将手伸到他的后院里,若他不愿做他们手里的傀儡,这位好相国要做什么?造反吗? 李廷寒为人温和,但到底不是任人揉搓的面团,愤怒到极致的时候面上反而越发冷静。 他沉声问:“依你所见,这几味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底下的人顿时吓得一个头磕在地上,“回王爷,这几味药会使人精神萎靡、食欲不振,还会让人贪凉怕热、肠胃泛酸,通常是用来…用来……” 剩下的话,那人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往外说,只一个头磕在地上。 李廷寒摆摆手,“带他下去吧,记得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 “是,是,小人一定守口如瓶。” 书房里一片死寂,鹿竹担忧地看向李廷寒,“王爷。” 李廷寒揉了揉眉心,“鹿竹,你说今天的事,文娘……” “罢了。”不等他回答,李廷寒便否认道:“后宅还是崔夫人当家,朝堂上的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会插手?” 这话,他像是说给鹿竹听的又像是说给他自己的听的。 李廷寒自顾自地换了个话题,“去看看沈氏,她是崔夫人亲自挑的,你说今天的事她是不是早就知情?” 鹿竹沉默不言,他也清楚此刻王爷并不需要他回话。 入秋以后,夜里的风很大,从书房到梧桐苑的距离不算短,可仍旧没能吹散李廷寒脑中繁杂的思绪。 推开房门的一瞬间,李廷寒才发现今天的梧桐苑安静的可怕,或者说他今天去到的所有地方全都安静的可怕。 “谁啊?”闷声闷气的嗓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李廷寒走到近前才发现,沈荼白把自己缩成一团藏进了被子里。 不知为何,李廷寒分明还没打消对她的怀疑,看到眼前这一幕却有些好笑。 沈荼白迟迟没听到声响,试探地从被子里探出头,谁知一下就被李廷寒捏住下巴被迫抬起头。 沈荼白慌忙别过脸,却已经晚了。 李廷寒看她满脸泪痕,一双眼哭成了核桃,一时有些心惊,“出了什么事?怎么哭成这样?” 沈荼白拼命摇头一言不发,只是哭。 哭得李廷寒心都软了,他用手帕给她擦掉眼角的泪痕,“都是当母亲的人了,哭成这样伤了元气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沈荼白似是彻底绷不住了,她一头扎进李廷寒的怀里,双手死死地环住他的腰,哭了好一会儿。 就当李廷寒认为,今晚要让她一直哭过去时,怀里的人突然带着鼻音嗡里嗡气道:“要是我没有怀孕,王爷会伤心吗?” 李廷寒想过很多她会对自己说的话,独独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李廷寒怔在原地,“为什么这么问?” 沈荼白嘴唇动了动,毛绒绒的小脑袋摇了摇,“我就是太害怕了。” 第二十三章 宫中来人 李廷寒一时无言。 沈荼白突然抬起头,带着几分胆怯和犹豫,小心翼翼地问:“要是我没有小宝宝该怎么办?” 这副模样,李廷寒看在眼里只觉得可怜极了,可又忍不住生出逗弄的心思,“白日里没听见卢侧妃说吗?假孕争宠是要拉出去打板子的。” 沈荼白眼中明显多了几分水意,“王爷,我……” 李廷寒赶忙在她眼角烙下一吻,而后顺势堵住她的唇。 帷幔轻荡,李廷寒还不忘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小白别怕,你一定会为本王生下孩子的。” 沈荼白死死勾住他的脖子,如果李廷寒此时去看她的眼睛就会发现,那双眸子十分淡漠没有任何感情。 沈荼白明白,假孕这件事算是在李廷寒这里过了明路,日后即使事发也绝不会怪在她头上。 寒霜庭 卢元霜全然不知自己所谓的“谋算”在李廷寒眼中暴露的一览无遗,她将屋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个遍,却仍旧不解气。 “那荡妇难道是什么狐狸精转世不成?这样离谱的话,表哥都相信,还是故意护着她?” 卢元霜不解地蹙起眉头,“她怀了别人的孩子,表哥还如珠似宝的护着她,未免也太大方了些?” 从卢元霜开始摔东西,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苏叶见状赶忙开口,“王爷最是心善,说不准也是跟秦氏一样见她可怜,不愿她丢了性命这才搪塞过去。” “闭嘴!贱婢!”卢元霜毫不犹豫地往她脸上甩了一个巴掌,“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表哥只是心善又不是贱,旁的事情能忍,这种骑在他脖子上拉屎的事情能忍?”卢元霜气不顺,各种乡下骂人的词汇全数骂了出来。 苏叶一边在心里鄙夷这位大家小姐的教养,一边赶忙把自己往外摘,“天下奇闻轶事无数,许是真有这样的事,咱们的药让崔家来的那位郎中误诊了。” “可假的终归是假的,侧妃娘娘只管把她捧到高高的,看她到时候能生出个什么东西来。” 卢元霜看着她得意的模样,一脚踹在她肩膀上,冷笑道:“贱人,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吗?” “你还想让我继续捧着她?她再出现在本侧妃面前一分一秒都让本侧妃难受。” “这次不能趁势将她打死,万一将来表哥查她假孕的事查到我头上怎么办?”卢元霜对苏叶全然没了信任。 “不会的,不会的侧妃娘娘,这么多天过去了,痕迹早就被清扫干净了,没人会怀疑到咱们头上,娘娘,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苏叶还想再挣扎一下。 卢元霜摆摆手,立时进来两个太监将苏叶拖了出去。 不多时,外面响起了板子落在皮肉上的闷痛声。 卢元霜吐了一口气,可心中的火还没完全散去,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走了一刻钟终于停下来。 “银朱,去给宫里递牌子,明天我要进宫找姨母给我做主。”说出这句话,卢元霜终于变得神采奕奕。 银朱却有些犹豫,“娘娘,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侍妾,至于闹到太后娘娘面前吗?” 卢元霜瞬间变了脸色,“什么叫不至于?如今凤座上坐的是我亲姨母,我在表哥家里被一个贱妾骑在头上,这不是最大的事吗?” “是。”银朱赶忙跪在地上掌嘴,“奴婢该死,奴婢知错。” 梧桐苑 为了把这场戏演的逼真,沈荼白切切实实哭了半个时辰,睡一觉醒来两只眼睛又酸又痛,简直肿的不能见人。 春蝉递上煮熟的鸡蛋,犹豫着劝道:“姑娘别这样伤心,有什么话不如直接请王爷做主,王爷为人最是心善知道姑娘被算计了,定不会责怪姑娘的。” 昨日事情发生时,春蝉全程在场,以她的聪慧能将事情猜个大概。 可沈荼白听了她的话却只摇头,她从不将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上,有时候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查询真相的人想要什么结果。 沈荼白用帕子包裹住鸡蛋,在眼睛上滚了滚,对着春蝉安抚的笑道:“昨日,你豁出性命去帮我,我便当你跟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春蝉闻言毫不犹豫地跪下,“奴婢如今是沈姑娘的人,自当为沈姑娘尽心竭力。” 沈荼白亲手将人扶起来,“我信你,旁的话我不说,这梧桐苑往后便交给你打理了。” 春蝉激动地抬起头,“多谢沈姑娘,奴婢往后一定肝脑涂地。” 春蝉是十岁从外面买进来的大丫鬟,因做事机灵手脚麻利,被鹿竹公公送到了沈荼白的院子里。 一众小丫头里,她年纪最大做事最沉稳,也一直想拿下梧桐苑大丫鬟的位置。 但一直以来,沈荼白对她们谁都不算太亲近。 其他人也因她做事严厉更加亲近和她一道来的春兰,春兰虽然年纪小却是王府的家生子。 春蝉一直担心沈荼白会为了拉拢春兰的父母,将梧桐苑交给她来打理,这让春蝉如何能不焦急? 春蝉再没了最初对沈荼白的轻视,只想找个机会跟她拉近距离。 如今,沈荼白答应把梧桐苑交给她打理,让她怎么能不激动。 沈荼白笑着摇摇手,“肝脑涂地就不必了,只是昨日的事往后莫要再提起。” “是。”春蝉一口答应,这时候别说是让她对昨天的事守口如瓶,便是让她去龙潭虎穴她也敢闯一闯。 沈荼白收服了春蝉,却没有完全放下心。 虽然她已经在李廷寒面前过了明路,可还不知道崔家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崔家的信这一次应当没那么容易送到她的手上,可万一崔家出了什么昏招波及到她身上…… 沈荼白心情颇有些烦闷,恨不能崔家立马被抄家灭族的好。 可惜,她的心声老天爷没听见,崔家非但没事,也没消息送来,倒是卢侧妃身边的银朱一脸得意的通知她明天进宫。 李廷寒得到消息,将杜若送了过来。 “奴婢先前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过一段时间。”杜若好脾气地解释一句。 第二十四章 大胆 沈荼白这下明白杜若在前院的地位为何如此超然,苏叶有掌事嬷嬷做靠山也不敢惹她。 只是比起她的过往,沈荼白如今更担心进宫的事。 当今太后娘娘一路走来的经历堪称传奇,要见她沈荼白紧张中也掩藏着隐隐的激动。 只是太后娘娘说到底是卢侧妃的亲姨母,纵使她再怎么崇拜尊敬,她若是铁了心要给卢元霜出气,把她拉到宫里打杀了,沈荼白也无处去诉苦。 看出了沈荼白的忐忑,杜若笑着安抚道:“太后娘娘若真要降罪,哪里用传你进宫?姑娘只管仔细注意规矩,莫要在太后娘娘面前失仪,太后娘娘不会为难你的。” 对她的话,沈荼白是一个字都不敢信。 像太后娘娘那样日里万机的人,不是让她临死之前看一看皇宫的辉宏,难不成还是为了帮卢元霜出气,特意把她带进宫敲打一番? 沈荼白既不觉得太后有这么无聊,也不觉得卢元霜有这份面子。 事实上,杜若心里也有些没底,就如她所说太后娘娘若想杀一个人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犯不着把人带进宫里审一审辩明是非。 沈荼白这个层面的人莫说只是有了身孕,便是王府里有十个八个子嗣都从她肚子里爬出来,没敕封的位份之前也不配到太后娘娘面前露脸。 无论沈荼白愿不愿意,天一亮,她便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 整个过程李廷寒没有露面。 也是到此时,沈荼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王爷,就算她努力得了他的喜爱,面对太后的命令,他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初次进宫,沈荼白只觉得宫道很长,她从没走过这么长的路。 宫女、侍卫、贵人都从这条路上经过,沈荼白跟在杜若身后避让,全程没有听见一点声响。 这肃穆的气氛压得沈荼白不敢抬头。 终于,她踏上了白玉做成的台阶,跟在杜若身后深深地拜下去,“妾身沈氏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秋。” 上方迟迟没有叫起的声音,沈荼白便始终维持着跪拜的姿势不敢抬头。 入目的只有一片漆黑,沈荼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可听力却越发灵敏了。 “啪嗒——啪嗒——”这是上方奏折交叠在一起的声音。 “噔噔噔噔——”这是太监迈着小碎步进入内室的声音。 沈荼白不知自己跪了多久,只知道这间大殿里的人来了又走,最终只剩下两个苍老的声音在堂下吵了起来。 “太后国赖长君,殇帝之祸在前,微臣以为当立燕王殿下为帝。” “立嫡立长,乃是商周时便传下来的规矩,皇长孙年纪虽幼,但聪明灵巧又有太后娘娘从旁辅佐,何愁坐不稳天下!” 两人你来我往不知争辩了多长时间,最终一同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求太后娘娘早做决断。” 凤椅之上,突然发出一声轻笑,“你们这些日子争来吵去、相互攻讦,说到底是为了争储君,可这帝位空了这么久,也没见我大邺分崩离析呀。” “太后……”两人同时跪下,一时没想明白太后是什么意思。 性格温顺的燕王她不愿意,三岁好拿捏的皇长孙也不愿意。 起先两方人马还想拼个你死我活,可如今看来太后娘娘分明是另有打算。 但对他们而言,站错了队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他们迄今还不知道太后究竟属意哪位皇子皇孙。 他们一直说不到太后心坎上,这皇位总不能一直空着吧? “你们一个支持燕王,一个支持皇长孙,还有人有其他话要说吗?哀家今日准你们畅所欲言。”太后期待中带了些不耐烦。 大殿里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她们是离权利中心最近的人之一,她们心里隐隐清楚,回答好了这说不准就是条青云路。 可除了燕王与皇长孙,他们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妾身出身贱籍,不懂朝堂事,只在民间听闻朝堂有二圣。陛下虽故去,可有太后娘娘千秋,想来大邺定能千秋万岁。” 温温柔柔的声音不算大却字字清晰,足够殿中的每个人听进耳朵里。 众人先是一默,反应过来她究竟说了什么,脸上顿时惊恐万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荼白身上。 而更让他们惊恐的是,太后娘娘对此并无怒色。 沉闷的气氛压得她喘不过气,额头的汗珠不断地砸在地上。 沈荼白闭上双眼,等待上位者的宣判。 “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太后合上手中的奏折,朗声道:“哪里来的伶俐丫头,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众人神色复杂的看向沈荼白,太后几乎是默认了她的话,无论后续如何,这个小小宫女得了太后青眼,纵使只有一时也是一步登天了。 沈荼白跪的太久,脊背险些挺不起来,但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强忍着酸软抬起头,只目光依旧不敢直视坐在凤座上的人。 杜若率先出声回话,“回太后娘娘,奴婢杜若携燕王府侍妾沈氏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眉心微蹙,“这样伶俐的人,配给燕王可惜了。” 沈荼白不知上方的人又说了什么,只看着杜若的手势跟着她缓缓退出门外。 风一吹,沈荼白方才察觉到汗水已经将衣裳浸透了。 她从始至终都没瞧见太后娘娘的模样,只依稀看到了点明黄色的袍角,无赏无罚,但能平安度过这一劫便足够让她松口气。 “你是怎么想到说那句话的?”杜若突然开口。 沈荼白反应了一下,才甜甜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到了就那样说了,幸好太后娘娘没有怪罪,你听听我的心跳,我现在还在后怕呢。” “若是再来一次,我可不敢那样说了。” 杜若神情复杂的收回目光,喃喃道:“你自幼便是不一样的。” 她说话的声音太轻,被吹散在风中,没被任何人听到。 第二十五章 孺人 跪的时间太久,沈荼白回程时马车走的很慢,回到王府整个人更是走在云端上,双腿不停地打颤。 比她更早一步来此的是宫中的传旨女官。 宫中发生的事还没传到王府,卢元霜看到沈荼白的模样只以为她在宫中受了罚。 等人走到近前,忍不住低声威胁道:“这就是得罪本侧妃的下场,你说姨母这道旨是不是来送你上西天的?” 说罢,不等沈荼白反应,高傲的仰起头颅跪在最前面。 沈荼白觉得太后娘娘应当还是很喜欢她的,不至于把她拉下去砍了,可她也不知道这道旨意里写的是什么,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传旨女官将一切尽收眼底,脸上笑容一如既往,好似对底下的明争暗斗一无所知。 眼见人都到齐了,不紧不慢地宣了旨。 “不可能!姨母怎么下这样的旨?”卢侧妃气到抓狂,站起来一把夺走女官手中明黄色的懿旨。 左右旨意已经宣读完毕,知道太后娘娘对这个侄女有几分纵容,女官也没有呵斥,只是任由她发脾气。 等她宣泄够了怒气,才将懿旨拿回来递到沈荼白手上,“沈孺人,接旨吧。” 沈荼白一时有些怔愣,像她这样的贱籍出身,除非有朝一日儿子长大成人从王府分出去,她才能被人尊称一声姨太夫人。 否则,就只能寄希望于李廷寒荣登帝位,她才有可能有品阶敕封,她之所以选择进王府,未尝不是存了这一份侥幸。 谁知,太后娘娘一句话,她便是正五品孺人了。 沈荼白虽然激动,可心里还有些忌惮,“太后娘娘大恩,妾身不敢隐瞒,妾身……” 沈荼白话没说完,女官便抬手打断,用在场之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太后娘娘说了,沈孺人讷言敏行,若是诞下子嗣可晋为侧妃,送到宫中抚养。” 这话就差明晃晃地将沈荼白从前的身份一笔勾销了。 沈荼白听懂了女官的潜在意思,立即磕头谢恩。 沈荼白给春蝉递了个眼色,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落在了女官手里,她没推辞笑着收了。 等女官走了,沈荼白仍旧有种不真实感,像漂浮在云端,但还有人比她更不愿相信这件事。 “是你!你到底在姨母面前说了什么?她怎么可能下这样的旨意?”卢元霜满眼恨意的伸手指着她,若不是有身边的婢女拦着,她恨不能直接扑上去把沈荼白给撕了。 “是你蛊惑了姨母!姨母不可能这样对我!” 她的心情,沈荼白其实十分理解,毕竟太后娘娘从前是她最大的依仗。 可她进宫告状,沈荼白非但没有受到惩处,还晋了位份,甚至只要诞下子嗣就能跟卢元霜平起平坐,孩子还能送进宫中教导。 这样的殊荣,就算卢元霜诞下子嗣都未必会有。 这跟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也没什么区别了,今天的事要是传出去,卢元霜铁定成为整个长安的笑话。 她先前是怎样要致她于死地的沈荼白可没忘,如今更不可能有多余的功夫同情她,“侧妃娘娘慎言,太后娘娘英明神武,怎么会被我蛊惑?” “这话要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少不得要治侧妃娘娘一个不敬之罪。” “呸!”卢元霜双手叉腰气急败坏道:“太后娘娘是我亲姨母,她受人蛊惑我替她指出来,我这是……我这是清君侧!” 卢元霜仿佛真的气狠了,人克制不住地抖,站都站不稳却还想着惩治沈荼白,“来人哪,来人,把她拉下去乱棍打死。” 沈荼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拉着春蝉离开,生怕跟她走近了人会变蠢。 周遭的奴才任由她发脾气,没一人敢上前。 从前沈荼白是个卑贱的侍妾,尚且不能任由她打死,如今太后娘娘前脚封她为孺人,卢元霜后脚就要把她打死。 这知道的说她一时生气乱了分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打太后娘娘的脸。 沈荼白暗暗冷笑,太后打了她的脸她想打回去,就不怕自己的命到头了? 回了梧桐苑,沈荼白让春蝉去厨房要了热水敷膝盖。 跪上一个时辰换位份在沈荼白看来非常值得,但疼也是真的疼。 就在沈荼白光着小腿,等春蝉的热毛巾救命时,院子里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她推开门一看,只见不大的院子被上好的梨花木箱子堆满,每口箱子里都放着各色珍宝。 沈荼白疑惑地看向春兰,“这是?” 春兰呆呆摇头,嘴角的糕点屑还没擦干净,“奴婢刚刚出来,奴婢也不知道。” 还是唐孺人三个携手而来,给她出声解惑,“这两口箱子上刻的花纹乃是大内独有,应当是太后娘娘送来的赏赐。” 祝孺人冷哼一声,接着道:“这长安城里最不缺见风使舵的人,这太后娘娘旨意才下了多久,这就上赶着来巴结。” 沈荼白这下明白这些礼物的来处了,她随即不解地看向三人。 唐孺人神色难得有些尴尬,但祝孺人和秦红棉,一个不服不忿一个不声不响,只能由她硬着头皮开口,“妹妹得太后娘娘青睐得封孺人,我们理当恭贺。” 说罢,唐孺人使了个眼色,站在身后的宫女将礼物送到沈荼白面前。 祝孺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刚才那些话她似乎将自己骂进去了?尽管如此,祝孺人还是别扭地让人把礼物送给她。 “妾身自知比不得几位姐姐财大气粗,小小薄礼,还望沈孺人不要嫌弃。” 秦红棉再没有上次见面时的活泼,她将姿态放的很低整个过程连头都不曾抬,可说出的话却让沈荼白蹙眉。 其他两个人听了也都有些不痛快,偏为此跟她掐起来太过掉价,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沈荼白跟她们实在没什么交集,加上腿疼的厉害,强行寒暄了几句,便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 随后便看着满院子的礼物发愁,金银珠宝、绫罗首饰她都喜欢,可这些当真是她能收的吗? 第二十六章 千佛寺 沈荼白犹豫间,李廷寒大步走了进来。 他无视了庭院中的一切,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你在母后面前都说了些什么?” 沈荼白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没有丝毫犹豫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带上一句,“妾身有没有说错什么?” 李廷寒蹙着眉,沉默良久后,心绪复杂道:“没有。” 沈荼白嘴角咧的更开,“妾身也觉得没有,否则太后娘娘也不会破例封妾身为孺人了。” 沈荼白毫不吝啬地向李廷寒分享自己的喜悦,可李廷寒没有回应,沈荼白脸上的笑逐渐勉强,“王爷不为我高兴吗?” 看着沈荼白脸上明晃晃的委屈,李廷寒瞬间心软,他想她不懂朝堂局势,不过是误打误撞迎合了母后的心思,他不必疑心她。 李廷寒勾起唇角,摸了摸沈荼白的头发,“你很高兴?因为封了孺人?” 沈荼白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满眼真诚的跟李廷寒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 “那天,郎中说我有身孕的时候,我很高兴但又很不高兴。虽然我跟王爷还没有孩子生出来,但我已经开始喜欢他了。” “我知道我身份低微,我很怕,我的孩子以后他不能在我身边长大,可我更怕它因为我这样的生母被人耻笑……” 沈荼白看向自己的小腹,眼里尽是柔情。 李廷寒的目光一寸寸软了下来,“还有吗?” “还有……”沈荼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她跳下床,牵扯到膝盖处的肌肉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脚上丝毫不停,拉着李廷寒的手到梳妆台前,献宝似的将几支金灿灿的步摇递到李廷寒面前。 “这些都是先前卢侧妃赏给我的。”沈荼白诚心诚意地夸赞,“卢侧妃眼光真好,她赏的首饰每一样我都喜欢,但这些依礼制都戴不得。” “但往后便有许多能戴了。”沈荼白一双眼睛黏在首饰上移不开,活脱脱一个小财迷。 李廷寒见了觉得好笑,可心里又暗戳戳地记了卢元霜一笔。 若不是这次沈荼白意外被母后召见,按她的身份莫说是穿戴,就算首饰盒里有这些东西都是越矩。 放在平日里李廷寒或许不会多想,可白日里在前院卢元霜字字句句都是要置沈荼白于死地,如今这桩事摆在眼前,李廷寒自然觉得她包藏祸心。 沈荼白好似全然没注意到他变换的脸色,两根手指捏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外面送来了许多贺礼,说是要祝贺我得封孺人,可我想着他们应当是想借此攀附王爷和太后,我是不是不能收呀?” 沈荼白嘴上这么问,脸上却带着十分容易察觉的期待。 李廷寒拿她没办法,“外面那些东西让你手下的婢女拟个单子,能收的留下,不能收的本王补给你。” “王爷真好,多谢王爷。”沈荼白一把抱住李廷寒的手臂,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李廷寒被哄得高兴,也不吝啬再多说几句。 “这段时间应该有不少人会给你递帖子,卢侧妃病了,本王让她在院子里好好歇着,你一个人出去也不合适,那些帖子就不要应了。” 沈荼白乖乖点头,本以为半辈子都要在这个小院里过去了,没想到还有出去交际的机会,尽管不是现在,但也足够让她开心了。 “还有一事。”李廷寒思量了一下,犹豫道:“那天的事,文娘听说了,心里对你很是放心不下,明日你去千佛寺转转让她看一眼,好让她放心。” 沈荼白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堪堪维持住脸上的表情,但看李廷寒眉宇间分明也带着怀疑,她便乖乖应下,“好,刚好我也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崔小姐说呢。” 李廷寒见沈荼白丝毫没因得了母后的青睐就对文娘不敬,顿时心情大好,生出的一点点怀疑也被他强行抛到脑后。 千佛寺这个地方,让沈荼白瞬间想起那天出现在崔家的和尚,她顺势倚在他的胸口撒娇,“王爷可要给妾身多派些护卫。” 李廷寒本能的不喜,“文娘还能害你不成?去见她要什么护卫?” 沈荼白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理所当然道:“妾身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出行想要些侍卫撑撑牌面还不行?况且妾身生的这样花容月貌,只带两个丫鬟出门王爷当真放心?” 李廷寒勾了下她的鼻子,“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爱慕虚荣。” 沈荼白轻哼一声不满地别过头。 李廷寒不紧不慢地在她脸上掐了一下,“不光是爱慕虚荣,脸皮还很厚。” “妾身就是爱慕虚荣,从前只见旁人前呼后拥声势浩大,如今自己也想尝尝这滋味,王爷要是不允就算了。” 沈荼白转过身,脸上是大写的不高兴。 李廷寒怔在原地,世人都爱追名逐利,却总爱做出不慕名利的模样,如沈荼白这样坦坦荡荡地反而不惹人讨厌。 李廷寒凑到她耳边,低声安慰:“如今局势动荡,你外出确实该多几个侍卫陪着,只是天子脚下莫要太张扬,免得御史弹劾。” 沈荼白立即变了脸,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妾身就知道,王爷对妾身最好了。” 李廷寒无奈地勾起唇角摸了摸她的头发,罢了,爱慕虚荣又如何?总归是他给的起。 这时,某人的声音变得嗲嗲的越发勾人,“妾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廷寒挑眉,“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请了。” 沈荼白不满地皱着鼻子摇了摇他的衣袖,“王爷还没听怎么就拒绝妾身?妾身只是想让杜若姐姐来帮帮忙而已,毕竟卢侧妃不喜欢妾身,外面那些总不能指望王爷一个人。” 只是借用,李廷寒一口答应下来。 沈荼白笑的越发甜,“多谢王爷。” 如果李廷寒此刻低头就会发现,沈荼白眉眼间没有半分喜色。 在李廷寒手里要够了好处,沈荼白心里还是不痛快,借口要好好准备明天见崔惜文将他赶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 了寂 次日天一早,沈荼白便坐着马车出门,一路上不紧不慢终于在晌午之前到了千佛寺。 才下马车便立即有小沙弥迎上来带路,“阿弥陀佛,沈施主,崔小姐已经在厢房等您很久了。” 沈荼白从善如流的跟上,很快便到了一间僻静的小院。 听到声响,崔惜文从屋内笑着走出来,只是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 “沈姑……”沈荼白微微挑眉,崔惜文颇有些忍气吞声地改了称呼,“沈孺人好久不见,真是让我好等呀。” 沈荼白立即上前一步,不顾她的抗拒握住她的手,“姐姐这样称呼真是折煞我了,若非姐姐举荐我哪来的今日,姐姐直接唤我的名字便是。” 崔惜文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只知道她姓沈,谁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呀? 当初只是精挑细选的一颗棋子,谁知道她竟有今天这番造化,还到她面前招摇! 崔惜文心里憋气,可当着燕王府侍卫的面,却不得不摆出温婉大度的模样来,“千佛寺的斋饭名震长安,妹妹快来尝尝还名符其实。” 沈荼白一把拉住她,对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崔惜文蹙眉挡在厢房门前,一张俏脸瞬时间冷了下来,“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站在沈荼白身后的侍卫同样面面相觑,他们都是跟在王爷身边做事的,自然能认出眼前这位是燕王府未来的王妃。 尽管沈荼白这位王爷的心尖宠下令,他们一时也不敢冒犯。 沈荼白笑道:“姐姐别多心,王爷说了近日长安城里不太平,一会儿只有咱们两个在里面说私房话,若是里面不声不响的进了歹人,无论伤了咱们谁可都晚了。” 沈荼白这话看似是说给崔惜文,实则是说给身后的侍卫听的。 崔惜文仍旧不悦,“说到底,妹妹还是疑心于我……” “怎么会?”沈荼白连忙打断她的话,甚至亲热的挽住她的手臂,“姐姐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万不能让姐姐有一丝一毫身陷危险的可能。”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用沈荼白吩咐,随行的侍卫便进去将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不一会儿,手持捻珠、眉眼慈悲的和尚从里屋走出来。 沈荼白一看这还是个熟人,看向崔惜文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些讽刺。 感受到沈荼白嘲讽的目光,崔惜文却相当稳得住,对着周遭的侍卫不满地训斥道:“这是我专门请来诵经祈福的了寂大师,你们怎能把他驱赶出来。” 沈荼白故作天真地嫌弃道:“再怎么德高望重也是个臭男人,我最讨厌了,姐姐就当是为了我,晚些时候再请他为你念佛抄经好不好?” 沈荼白意有所指,满意地看着崔惜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狼狈解释:“了寂大师为祖母诵经祈福辛苦,此次招待不周还望大师勿怪。” 了寂念了声佛号翩然转身,一派超然脱俗的模样,任谁都想不到他会在崔家的指使下做那等龌龊事。 崔惜文强忍着气开口,“现在可以进去好好谈谈了吗?” 沈荼白笑着点头,先一步走进厢房内。 所有的婢女侍卫被隔绝在门外,沈荼白和崔惜文相对而坐,她第一次认真观察对面的人。 她生的宝相庄严,沈荼白想要是在她身上抹上金粉把菩萨换下来,估计也不会有人发现。 沈荼白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十分耐心地等着对面的人开口。 崔惜文到底还是没忍住脾气,“你不过是一介贱籍,别以为攀上了太后……” 沈荼白抿了口茶,不紧不慢地打断道:“崔小姐慎言,今有民女沈氏,家世清白、秉性柔嘉,特赐于燕王为孺人,这是太后娘娘的懿旨上写的。” “崔小姐说我是贱籍,莫非是觉得太后娘娘老眼昏花识人不清吗?” 崔惜文冷笑:“别拿着鸡毛当令箭,我虽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哄着太后给你升了位份,但你以为太后当真把你记在心里了吗?” 崔惜文不欲再和她多说,直截了当地将药瓶放在桌上,“刚刚我本想让了寂大师帮你一把,可你既然不识好歹那便乖乖把药吃了,十月以后我会想法子送个婴孩儿进王府。” 沈荼白拿起桌上的药瓶,放在手中细细观摩。 就在崔惜文为她此松了口气时,沈荼白面无表情地松手,洁白的小瓷瓶瞬间摔的粉碎。 沈荼白冷漠地拍拍手,“我当然不觉得我有那么大的本事,让太后娘娘记得。” “太后娘娘贵人事忙,说不准早就把我抛在了脑后,可我的身份已经在太后娘娘面前过了明路,你们又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受你们威胁?” 沈荼白满眼无辜地看着她,崔惜文越发火大,“你别忘了,当初若没我们崔家,你现在还是教坊司的一个贱奴。” 沈荼白单手撑着脸,不以为意道:“那为了报恩,我就不将你们想要混淆皇室血脉的事情说出去了,你说好不好?” “你——”崔惜文拍案而起,可又怕门外的人听见,“你竟敢威胁我,你就不怕我去燕王殿下面前……” “告状吗?”沈荼白的手在茶水中搅了搅,甚至无聊地写起字,“崔小姐一向贤良大度,又素来跟我姐妹情深……” 沈荼白懒懒地抬眼,“我才得了太后恩赐得封孺人,姐姐就去燕王殿下面前告状,合适吗?” 崔惜文胸口起伏,强压着怒火坐下,“你别忘了,我是燕王府未来的王妃,我早晚有进府的那一日,得罪了我对你没好处。” “何况,你别忘了,你如今肚子里还怀着燕王的子嗣呢。假孕争宠同样是大罪,没有我,没有崔府我看你要如何在十个月以后变出一个孩子来。” 沈荼白彻底冷了脸色,“崔小姐也别忘了,我有孕是你府上的郎中诊出来的。我大可请郎中重新为我诊脉,你说王爷到时候会怪我假孕争宠,还是你带来的郎中学艺不精?” 说罢,沈荼白转身往外走,“崔小姐今日叫我来,若是只想跟我说这些,我便不奉陪了。” “等等!”崔惜文站起来叫住她,“你到底想怎样?” 第二十八章 反杀 “我不想怎样,只想和崔家撇清关系。”沈荼白一句话,彻底堵死了崔惜文的话。 想想母亲临来时的嘱托,想想崔家的大业,崔惜文脑子转的飞快。 她一狠心砸碎了桌上的茶杯,将冒着热气的碎瓷抵在自己的脸上,“把地上的药捡起来吃下去,否则我今日在此毁了脸,便是你所为。” 沈荼白缓缓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她有些想笑。 崔惜文却以为是她的威胁起了作用,不由将碎瓷戳的更用力了些,脸上瞬间出现了红印。 门外侍卫的脚步逼近,两人同时出声:“退下,别进来!” 崔惜文高高的仰起头,“我和王爷情谊深厚,就算毁了容貌他也不会嫌弃我,更不会疑心我自毁容貌陷害你,可你做了这种事,便是有太后护着王爷也不会饶了你。” “把药捡起来,吃下去!”崔惜文厉声呵斥。 沈荼白缓缓挪动脚步,拉近和她的距离,而后蹲下将那颗红色的药丸捡起来。 崔惜文兴奋地不断催促,“愣着干什么?吃呀!” 沈荼白故作嫌弃的在药丸上吹了吹,趁其不备迅速夺过她手中的碎瓷。 崔惜文气歪了脸,嘴上还不断威胁,“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你猜我今日归家以后若是大病一场又或是精神恍惚失足落水,让王爷知道了他会不会觉得是你在我耳边说了什么。” “王爷心里有我,我早晚有一日会嫁进王府做王妃,你以为没了卖身契,抹平了过去的肮脏事就万事大吉了?” “做梦!”这些话有违教养嬷嬷的教导,崔惜文却说的十分痛快,“你一天是我崔家的狗,便一辈子都是,你永远都别想摆脱我。” 沈荼白站在崔惜文身后,手臂重重挨了一巴掌,可她没有将手从崔惜文肩膀上挪开。 “崔小姐既然这么想要找死又何必等以后?”沈荼白的手臂缓缓收紧。 “崔小姐想用自残的方式博王爷怜惜,让我跟王爷离心,单单毁去容貌怎么够?”感觉到手下人的挣扎,沈荼白手中的碎瓷缓缓向下,最终抵在了崔惜文的脖子上。 沈荼白低声威胁,“我帮崔小姐一把,你死在这儿,我才是真正的辩无可辩,王爷才真的跟我离心……” 沈荼白眸色越来越冷,说话的声音却四平八稳,崔惜文怀疑她真的会杀了她。 沈荼白看着崔惜文害怕的发抖,脸色因呼吸不畅涨的通红,嘴上却仍在逞能,“你敢!你这贱奴要是敢动我一根头发,我要你全家陪葬!” “好啊!那咱们就试试。” 崔惜文话说的硬气,两只手却诚实将沈荼白捏着碎瓷的手往外拉。 沈荼白冷笑出声,“崔小姐以为自己是我什么人?用你的脸来威胁我,简直可笑!” 沈荼白赤裸裸的嘲讽,让崔惜文脸上火辣辣的疼,只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惜,她此刻命还在沈荼白手里,她拼命在沈荼白身上又抓又咬,却死活挣不开她的手。 沈荼白眼看着未来一片大好,自然不会真的想杀她,可这位崔小姐实在太过傲慢。 即使命捏在了沈荼白手里,仍旧一口一个贱奴,这让沈荼白忍不住回想起曾经在崔家所受的屈辱。 就在刚才,这位崔家贵女还想让那天没成功的事再上演一次,逼迫她与和尚苟且,简直令人作呕。 沈荼白正想着要怎样给她一个教训,却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骚乱起来。 沈荼白一把捂住崔惜文的嘴,迫使她将那颗红色的药吞进去,在门外的人破门而入的一瞬间,大喊一声:“不要啊!” 同时,一把将崔惜文推出去,右手则被碎瓷划的满手鲜血。 “文娘。”一脚将门踹开的李廷寒,刚好接住崔惜文,他看着形容狼狈的崔惜文,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可紧接着她的一句话,让李廷寒眉头皱的更紧,“廷寒,她要杀我!杀了她!杀了这贱奴!” 话一说出口,崔惜文便立即后悔,她被沈荼白吓破了胆,脖子上仿佛还残存着碎瓷片的温度,一时大意竟然在李廷寒面前说出这种话。 “啊~”崔惜文捂住头倒在李廷寒怀里,“不,不是她的错,是我自己不好,你千万不要怪她……” 话没说完,崔惜文晕了过去。 李廷寒眉头这才松开,对着沈荼白厉声呵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对文娘做了什么?” 沈荼白没急着回话,左手抓着满是鲜血的右手,明明疼的泪眼婆娑看向崔惜文的眼神却满是关切,“崔小姐大概是病了。” 李廷寒扫了一眼她手上的伤口,紧接着便移开眼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如实说。” “我今天见到崔小姐之后,崔小姐一直很高兴,说知道我怀上王爷的子嗣就放心了云云,还拉着我的手说了许多妇人有孕应当注意的事情。” “说重点。”李廷寒看着怀里晕过去的崔惜文满脸心疼,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沈荼白低头的瞬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再抬起头脸上又变成了对崔惜文的担忧。 “说到后来崔小姐突然变得很激动,说什么她对不起王爷,然后就摔了杯子要自杀,幸好王爷来的及时,否则……” 沈荼白说起瞎话来不打草稿,偏偏她面上表现出的都是对崔惜文的关心,李廷寒还真的信了,看她的目光也逐渐柔和下来。 “知道了,一会儿让郎中好好给你包扎伤口。” 沈荼白连忙摇头,将演戏进行到底,“我这点伤不算什么,倒是崔小姐,她虽然嘴上没说,但我能看的出她心里伤的很深,一会儿郎中来了,得给她好好看看才是。” 这下子崔惜文彻底晕不下去了,她本以为先前似是而非的话会让李廷寒怀疑到沈氏头上,却不想她这般会诡辩。 方才,沈氏将那颗药喂进了她嘴里,要是郎中来了诊出她已有身孕,这般和沈氏的话也能对起来,她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二十九章 仔细诊脉 沈荼白受到封赏以后,她与太后的当时的对话像风一样传了出去,一时间朝堂震动。 鸿胪寺少卿卢尚也就是卢侧妃名义上的父亲借风使力,上书奏请太后登基。 此举如平地起惊雷,此前暗流涌动的各方势力彻底爆发,在朝堂上大打出手。 太后纵观全程不发一言,只在下朝之后将被圈禁起来等待发落的雍王李廷平一家流放到岭南。 此举的深意不言而喻。 先帝中风卧床二十余年,都是太后坐在珠帘之后听取朝政,大臣们早已习惯朝堂上她的存在。 从雍王登基以后,太后仍旧垂帘听政就能明白太后不可能轻易放弃手中的权势。 太后废弃雍王,多数朝中大臣没向年长燕王李廷寒聚拢,反而拥护年幼的太孙即位,中间未尝没有向太后示好的意思。 只是谁都没想到,太后的野心会这样大,她要扯下挡在她面前的那道帘子,名正言顺地接受天下人的朝拜。 李廷寒对于这个结果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是太后的幼子,有三位兄长在前,以往从没想过有一天皇位会落到他头上。 如今不过是坐在龙椅上的人从哥哥变成了母亲,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此前借着帝位更迭搅弄风云的人,便少不得要被母后拿来开刀了。 这里面首当其冲的便是崔相,母后早已对崔氏一族心怀不满,断不会放弃这个名正言顺清算崔家的机会。 此前,李廷寒断定崔郎中的事背后定有崔家授意,对他们将手伸到他后院的事同样心怀不满。 但他觉得那些事与文娘无关,李廷寒看着怀里晕过去仍旧睡不安稳的崔惜文。 文娘定然是知道了崔相做的事,夹在父亲与他之间才会如此为难,想到这李廷寒的目光越发怜爱。 沈荼白要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将白眼翻到天上去,人家都逼着你家小妾给你带绿帽子了,你还搁那怜爱呢…… 可惜,沈荼白此刻并不知道李廷寒心中所想,她倒要看看崔惜文会如何应对。 大夫要是诊出她有喜脉,李廷寒就算再大方,她也无法再踏进燕王府的大门,要是坦白假孕药的事,花了半辈子在李廷寒面前经营的形象都得一扫而空。 更何况,崔惜文说吃了那颗药,往后九个月都可假做喜脉混过去,沈荼白可不觉得那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过了大概一息的时间,躺在李廷寒怀里的人开始悠悠转醒,“王爷?我这是怎么了?” 李廷寒怜惜的将她搂在怀里,“无妨,你只是太累了。” 沈荼白冷眼瞧着这一幕。 这时,崔惜文仿佛才注意到自己和李廷寒离得太近,连忙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而后两颊涨的通红,慌乱地要离开,“冒犯王爷,实在不合礼制,臣女这就告退。” 沈荼白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这演技快赶上她了,“郎中马上就要来了,崔小姐不瞧瞧再走吗?” “是啊。”李廷寒最喜欢看文娘被他逗弄的害羞的模样,当即出声附和,“你身体不舒服,这么走了让我怎么放心?等郎中瞧过再回去。” 往常崔惜文一定顺势应下,但如今她连忙摆手摇头,“我只是太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沈荼白冷飕飕的补了一句,“身体不舒服还是请郎中看看为好,崔小姐千万不能讳疾忌医。” 崔惜文勉强挤出一丝笑,“多谢关心,说来方才还未曾道歉,我吓到你了吧?” 这是要认输?沈荼白瞥了一眼她即将陷进肉里的指甲,无趣的收回目光。 李廷寒还想再劝,崔惜文连羞带怒道:“王爷非要让我在外面丢脸吗?” 李廷寒怔愣间,崔惜文趁机跑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李廷寒后知后觉地反思,文娘是大家闺秀,生病的事怎好在这种地方传扬的到处都是。 “哎呦~”李廷寒被这一声痛呼唤回了神,只见沈荼白因失血过多唇色已经有些泛白。 李廷寒赶忙用手帕给她包住伤口,“怎么伤成这样也不知道说?也不知道让丫头先给你包扎一下。” 秉持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沈荼白担忧地看向崔惜文离去的方向,“都说心病难医,崔小姐都为此闹自杀了,自然是她的事更重要。” 李廷寒包伤口的动作一顿,他进门之前隐约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即使沈荼白做了一番解释,他仍旧没有完全打消顾虑。 可看她如今的模样,显然对文娘并无敌意。 想清楚了这些,李廷寒动作越发温柔。 等郎中姗姗来迟,沈荼白的伤口都已经凝固了。 沈荼白借机在李廷寒耳边抱怨,“才出来一次就伤成这样,我以后再也不出门了。” 李廷寒不由得有些好笑,“哪有这样因噎废食的?回去以后让厨房做些药膳补补,不出两日你今天流的血便都养回来了。” 事实证明,李廷寒说的没错,燕王府的药膳的确十分厉害,那里面也不知放了什么。 何止是补回来了,沈荼白恨不能一天三顿流鼻血,精力多到没地方使,最后倒霉的还是李廷寒。 “这些是什么?”李廷寒看着满桌子的菜,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不是他这王爷没吃过好东西,只是这每一道菜里都放了辣子,风一吹辛辣的气味儿更盛,任谁来了都得流口水。 沈荼白拍拍手,略带几分得意道:“这些都是妾身做的,辣子鸡、辣炒花蛤、辣椒炒肉……” “等等。”李廷寒连忙打断她,“好端端的,吃这么多辛辣菜肴做什么?” “王爷可听说过酸儿辣女?”沈荼白神秘兮兮的凑近他。 李廷寒耳朵一痒,喉咙下意识地滚了滚,不过这次想吃的另有其人。 面前的人眸中欲念渐深,沈荼白却假装看不见,一本正经的科普,“从前教坊司的嬷嬷告诉我,酸儿辣女说的不是女子而是男子,男子多吃酸就容易生儿子唔……” 第三十章 有孕 李廷寒忍不住低头吻上她的唇,“小白是想生女儿?” 沈荼白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郑重地点点头。 她本就生的妩媚风流,平日里不施粉黛,又喜欢睁着圆眼睛看人,让人心生亲近。 此刻,几口辛辣的菜肴吃下去,沈荼白脸上浮现两片薄红,看起来像是才涂了胭脂,眉眼间少了几分的青涩,显得越发勾人。 “想生女儿光吃菜可不够!”李廷寒抱起她往床帐中走去。 那几天沈荼白陪着他吃了又吃,直到药膳带来的多余精力都用完了才作罢。 就在两人为了生孩子而努力的时候,后院平地响惊雷,一则消息如风一般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秦红棉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有孕的时间恰好是李廷寒带她回来那几日。 先前院里都默认秦红棉不曾跟李廷寒有过夫妻之实,冷不丁闹出一个孩子,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卢元霜第一个蹦出来反对,“一个来路不清的野种,怎么能当成王爷的子嗣认下?” 卢元霜气的跳脚,比面对沈荼白时还要生气,可许是前几次的事情让她长记性了,这般生气的情况下竟没有直接去找秦红棉的麻烦,反而把她们召集起来商量。 说是商量,其实就是她单方面的坐在椅子上对秦红棉咒骂。 紫河车的事情过后,卢元霜是彻底不装了,各种恶毒的词汇不过脑子的从嘴里骂出来。 唐孺人听了诵经声都大了两分,偶尔太过分祝孺人会张嘴怼回去。 而沈荼白…… 沈荼白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瞎子、聋子。 底下的下人说,秦红棉从被带回王府以后,李廷寒从没去过她那,可若是在府外怀上的…… 李廷寒分明发现里面有人以后就立即退出来了,他要真有本事看谁谁怀孕,燕王绝嗣的传言也不会至今漫天飞了。 沈荼白觉得秦红棉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就像她被崔家送进王府一样,秦红棉弄不好也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崔家为了利用燕王府的血脉,连十月分娩时送个婴儿进来,这样冒险的事情都敢做,难保不会有人扔个已经有孕的人栽到李廷寒头上。 只是沈荼白想到现在也没想明白,等孩子长大争夺家产好歹也要到十几岁以后了,燕王如今正值盛年,往后不知会生多少孩子出来。 如今就想尽办法弄假孩子,是不是太着急了? 沈荼白有些坐不住,这些事情离她太远,轮不到她插手,在这坐着也只是浪费时间。 “平日里不是都挺能说的吗?如今本侧妃来找你们出主意,一个个都哑巴了?”卢侧妃怒发冲冠。 沈荼白的不耐烦直接摆在了脸上,就当她想要借口离开时,却见卢元霜猛地站起身,银朱连忙跟上。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是毒妇。”她抬脚往外冲,沈荼白定睛一看才发现,银朱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沈荼白被她的举动惊到了,“你干什么去?” 卢侧妃咬牙切齿道:“我去了结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孽障,绝不能让王府的清誉毁在她手上。” “你疯了吗?王爷还没发话,你怎么就确定她肚子里的一定不是王爷的孩子?” 沈荼白各种程度上都被她惊到,从前她没少听深宅大院里隐私手段,卢元霜就这样明晃晃的往前冲? “你什么意思?”卢元霜看向沈荼白很是义愤填膺,她觉得在这件事上,府里的其他女人都应该和她抱着同样的想法,合该一呼百应才是,但这个时候沈荼白竟还跟她唱反调。 “你知道她的孩子生下来意味着什么吗?要是她肚子里的孽障成了王府长子,往后表哥还怎么做人?” 沈荼白的政治嗅觉委实不算灵敏,可近来府中到处都在议论,太后娘娘登基称帝,兴许再过个几年、十几年,她们这些人就都能搬到皇宫去了。 毕竟太后娘娘年纪大了,不可能再生个儿子出来,如今太后娘娘尚在长安的子嗣就剩下燕王一个。 若说先前还有人为了迎合太后的喜好去拥立只有三岁的太孙,但在太后一屁股坐在龙椅上之后,下一任继承人便只有可能是燕王。 那如今燕王膝下的第一个子嗣,说不准就是将来的太子甚至…… 剩下的话谁都不敢说,但谁都会去想一想,也因此一个不能确定为皇家血脉的婴儿,有许多人都在等着要他的命。 沈荼白抿了口茶,“是不是王爷的子嗣,王爷比任何人都清楚,更何况还有宗正寺,哪有咱们插手的余地?” 沈荼白很清楚自己的位置,这些事轮不到她去置喙,只是今天既然坐在了这里,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卢元霜犯蠢。 若真出了事,在场的人少不得都要受牵连。 卢元霜冷笑一声,不再多说抬脚就往外走,“早知道你们都靠不住,本也没指望你们能与我站在一起,我自己去了结了她。” “干什么去?”姗姗来迟的李廷寒挡住了卢元霜的去路。 “王爷。”众人一齐行礼,唯有卢元霜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服。 李廷寒目光落到那碗汤药上,想想这位表妹平日的作风,心里已然将里面的东西猜了个七七八八,“回去!” “表哥!这是子嗣攸关的大事,可千万不能心软。”卢元霜气的跺脚,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知道表哥心善做不来这种事,我来做,若是他日太后娘娘怪罪下来也都由我一力承担。” 李廷寒被她闹得头疼。 沈荼白适时开口:“事情究竟如何,王爷心中定然已经有了打算,咱们只管等着就好,秦姑娘肚子里的胎儿到底是无辜的,这般喊打喊杀……” “若有天谴我自己担着。”卢元霜冷笑着打断,“我身上的业障已经够多了,再多这一重又如何?” “便是我此生膝下无子,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将燕王府的脸面踩在脚下,什么因果报应我担着就是!” 沈荼白心里咯噔一下,李廷寒看卢元霜的目光果然变了。 第三十一章 消失 秦红棉不见了,沈荼白不知她去了哪里,府中不准讨论她的事,短短几天府中彻底抹去她曾存在过的踪迹,就仿佛她从未出现过一样。 但她的离开终究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变化,李廷寒和卢元霜从前总是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从那天开始关系逐渐回暖。 李廷寒在情事上十分克制,沈荼白入府之后也不是日日承宠,如今换了卢元霜也是一样。 不同的是,哪怕在李廷寒忙得脚不沾地时,他也会抽空陪卢元霜吃饭。 春蝉作为一个有上进心的丫鬟,见状不由得十分着急,“王爷也真是的,明知卢侧妃跋扈,府中没有能辖制她的人,如今得了宠爱,眼里更没有旁人了。” “这不是挺好吗?卢侧妃将心思都放在王爷身上,被她责骂的婢女都少了。”沈荼白笑笑,她对此接受良好。 从那天卢元霜说出那句话以后,她便知道卢元霜大概要独宠一段时间了。 便是在寻常人家,夫妻恩爱的两个人,女子都会急切的诞育子嗣以求在婆家站稳脚跟,生子以后更会将大部分的时间用在孩子身上。 于皇室而言,子嗣更加重要,何况李廷寒还处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可卢元霜却为了他的体面连孩子都可以不要。 沈荼白很确定,卢元霜在说那句话时没有经过脑子,她是发自真心,也因此更加难得。 像李廷寒这样温柔的人,面对这份沉甸甸的爱意如何会不动容? 沈荼白走的每一步都要精心算计,给自己找个好买家,给未来的孩子找个好父亲,给后半生找个好靠山。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那般毫不犹豫献祭自己的话,她也许此生都无法说出口。 若非和卢元霜早有积怨,她们又是这样的身份,沈荼白兴许会衷心祝愿他们白头到老。 “主子,您想想办法呀,王爷都多长时间没来了。”春蝉急的不行,“卢侧妃掌家,底下的人全都跟着见风使舵,送来的东西是越来越敷衍了。” “王爷要是再不来,咱们梧桐苑说不准都要吃糠咽菜了。” “哪有那么严重?”沈荼白不满她夸大其词。 从最近的饭菜上看,卢元霜的确有公报私仇的嫌疑,可这些东西比起她从前在教坊时,还是要好上不少。 沈荼白能忍受,并不准备为此跟她撕破脸,因为…… 沈荼白的手摸摸搭上自己的小腹,算算时间已有一个半月没来月信了,卢侧妃送来的假孕药应当没有那么强的功效吧? “主子,主子。” 沈荼白回神,不知怎么回事,虽然她还没出现任何有孕的症状,但就是有种直觉她肚子里住进了一个小宝宝。 春蝉不满地发着牢骚,“您最近怎么总是走神?旁的便算了,可眼看着又要领月钱了,都知道卢侧妃跟您关系不睦,那边要是故意卡着梧桐苑的月钱,底下的小丫头做事只怕更不用心了。” “怕什么,还有杜若呢。” 一提到她,春蝉嘴撅的能挂葫芦。 沈荼白答应将梧桐苑交给她打理,寻常管理院中的大小事物和小丫鬟,她都能处理的游刃有余,唯独账册让她翻了难。 春蝉不识字,沈荼白索性跟李廷寒提了让她暂时住在这里,教丫鬟们识字。 春蝉进度缓慢,眼看着春兰的速度都超过她了,每天都担心有朝一日沈荼白会让人取代了她大丫鬟的位置。 于是,每每触及杜若,她总会不自觉地冒出火药味儿。 沈荼白看见了也当没看见,让底下的丫鬟们有危机感,对她来说是好事,更何况沈荼白留下杜若还有别的用处。 早前因身处贱籍,她被崔家威胁,努力讨好李廷寒,可有关位份的事她提都不敢提。 可于她性命攸关的问题,放到太后娘娘面前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沈荼白双手贴在小腹上,听杜若讲宫里的见闻,她不确定孩子生下来太后还记不记得许下的承诺。 可但凡有一丝希望,她也要厚着脸皮提一提,这一胎无论男女若能在太后娘娘跟前长大,纵使有她这个生母的身份拖累,往后的前程也都差不了。 沈荼白认真的听读入讲宫里的事,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在听到杜若说宫中从民间选宫女,每岁考核晋升女官时,沈荼白愣住了。 “宫女不是只有官员的女儿才能参选吗?” “自然不是。”杜若笑着摇头,“姑娘说的是秀女,三年一大选,宫女则是一年一小选,凡五岁以上十岁以下四肢健全、五官端正的良家子皆可参选。” “若是选中宫里会给一笔安家费,入宫以后每月都有月钱,若赶上宫里有什么喜事,贵人们还给发赏银,过了二十五还可出宫嫁人。” “若是头脑聪明还不愿出宫,便可跟着宫里的嬷嬷识字,到了年纪便可参与女官考核,宫中女官可都是正经配鱼符的。” 沈荼白心里空落落的。 她原本出身农家,有三个姐姐一个兄长还有一个弟弟,家中有数十亩良田。 从沈荼白有记忆起,便会跟在姐姐身后跌跌撞撞地往田埂里送饭,那时候父母、兄姊、翁婆从年头忙到年尾,一家十口不但能吃的起饭,还有余粮。 但五岁那年,一场饥荒她的家支离破碎,沈荼白面临两个选择:一、卖给院里每天都能抬出死人的员外做奴才,二、嫁给城西年过三十的瘸腿屠夫做媳妇儿。 沈荼白年纪小,但却听的懂周遭人的话,她们劝母亲不要把她卖掉,无论卖去哪儿都是死路一条。 沈荼白不想死,可也知道那个家再也容不下她,于是她给自己选了个最好的去处,自卖自身进了教坊。 沈荼白那时也不知教坊是什么地方,她只是觉得既然左右要卖身,那便要去过的最好的地方。 跟在千金阁掌事妈妈身后的人,她们身上穿的布匹颜色是最好的。 教坊十几年,为了迎合文人墨客吟风弄月,她读的书不比女官少。 听了杜若的话,她忍不住想,当初若是进了宫如今会不会不一样。 第三十二章 梳洗之刑 还没等沈荼白想明白,屋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杜若识趣地退开,苏叶颤巍巍地将一粒银子交到沈荼白手上,沈荼白照例收下端茶送客。 苏叶却突然跪下,“是我的错,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求求你救救我好不好?” 苏叶蜷缩着身体,看起来可怜极了,她小心翼翼地去抓沈荼白的裙摆,被沈荼白一个闪身避开。 苏叶崩溃大哭,掀起衣袖给她看身上的伤口,“我被卢侧妃赶到柴房,任何一个下人都可以欺负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救救我呢?” 沈荼白是个讲道理的人,她蹲下身看着苏叶的眼睛,“我初入王府你我无愁无怨,可你却仗着有辛嬷嬷撑腰,夺我财物还伙同旁人一同欺辱我。” “若那一天,不是我拼命挣扎找王爷救命,你和辛嬷嬷会不会真的毁了我的脸?” “我……”苏叶想要给自己开脱,可对上沈荼白的目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假孕的主意是你给卢侧妃出的,若哪一天王爷信了你们的话,我会是什么下场?”沈荼白微微挑眉。 苏叶绝望的闭上眼睛,沈荼白会像如今的秦红棉一样,在王府中消失生死不知。 “你如今落到这个下场,是你自作自受,我没对你落井下石,是否能称的上一句慈悲?”沈荼白抬手送客。 苏叶无言以对,可仍想给自己争一条出路,“是我该死,可你先前既然放过我,何不好人做到底?” “从前是你专宠于前,如今卢侧妃这般你就甘心?我有办法对付她,我能对你很有用……” “嘘。”沈荼白伸出手指抵住她的唇,动作温柔地给她理了理额间的秀发,“先是卢侧妃,后是未过门的王妃,如今又要投靠我。” “你这般左右逢源还混成了这般模样,让我怎么相信你有用?”沈荼白语气平静的陈述事实,没有丝毫嘲讽的意味。 可这偏偏给了苏叶一种错觉,她大声指责道:“那你就忍心看我去死吗?” “为什么不忍心?”沈荼白疑惑地看着我,“你我是差点要命的仇人,你若死了我该高兴才对。” 沈荼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恐怖的话,苏叶吓得拼命后退。 沈荼白任由她离开,在她即将逃走时点拨了一句,“你左右逢源,不单是我整个后院没人会帮你,可与其一直将希望放在旁人身上,不如想法子自救。” 那天以后,沈荼白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 不知是崔家人放弃了,还是失去了苏叶这个中间人,从千佛寺回来以后,沈荼白再也没收到过崔家人的来信。 生命不再受到威胁,沈荼白懒得多分给她们一个眼神。 她按照掌事姑姑给的法子养胎,务必要减弱生育给身体造成的负担。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沈荼白将自己困在了这座院落里,李廷寒时常会让鹿竹公公送些衣料首饰来,人却不怎么出现。 卢元霜越发春风得意,后宅里也难得安宁,直到一声惨叫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那声音太过凄惨,即便是沈荼白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沈荼白在黑暗中摩挲,春蝉听到声响忙进来点燃蜡烛,柔声安抚:“无事,无事,奴婢已经让人出去看了,若出了什么事定会回来禀告给姑娘的。” 她是院子唯一一个猜到沈荼白有身孕的人,因而这段时间时时关注她的情绪生怕出意外。 沈荼白擦擦头上的汗,逐渐冷静下来,可却怎么都难以入睡。 不知不觉到了天明,沈荼白敏锐的感觉到院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众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吓住了,脸色很不好。 沈荼白微微蹙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春蝉担忧地看了眼沈荼白的肚子,“昨天晚上,苏叶死了。” “知道了。”沈荼白拿勺子的手微微一顿,苏叶一早就想往上爬,她在卢元霜院子里被欺负成那个样子,攀上王爷是她唯一机会。 可如今正是卢元霜春风得意的时候,她若是能成功得王爷庇护还好,若不能被卢元霜发现了只会落到更加凄惨的境地。 只是沈荼白没想到卢元霜这般霸道,竟直接在府里把人打死了。 沈荼白觉得口中的鸡汤似乎都多了一股血腥味儿,她把碗放在一边,“王爷那边是什么反应?” 春蝉:“似乎昨日里苏叶闹起来之后,王爷便离开了寒霜庭,临走前将苏叶交给了侧妃娘娘处置…王爷如今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不肯见人。” 春蝉有意把苏叶的死含糊过去,侧妃娘娘的手段实在太过血腥,只是听见她便忍不住腿软,还是不要让主子知道的那么清楚为好。 沈荼白思量片刻,“一会儿让小厨房做些清爽些的吃食送去书房。” 眼看着沈荼白终于有了动作,春蝉激动道:“主子要亲自送去吗?王爷如今正是自责的时候,主子要是……” 沈荼白摇摇头,因一夜没睡脸上显得十分疲惫,“你替我送去聊表心意就好。” “王爷。” 沈荼白话音刚落,一群人便朝着她的身后行礼。 李廷寒坐到她身边,“既然做了,为什么不肯亲自送过来?” 沈荼白勉强勾了勾唇角,“臣妾以为王爷此时会想一个人待着。” 李廷寒蹙眉试了试她的体温,“脸色怎么难看成这样?” 沈荼白摇摇头,“许是昨日没睡好……” 话没说完,沈荼白便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栽去,李廷寒一边眼疾手快地将人打横抱到床上,一边让人去找医馆。 李廷寒心情不快,连带着对他人也多了几分迁怒,“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沈孺人晕倒了都不知道?” “奴婢该死。”春蝉赶忙解释,“昨日,主子听见外面的声响吓到了,只是主子随即便睡了,奴婢还以为没事。” 说话间,春蝉小心翼翼地观察李廷寒的神色,毕竟梳洗之刑实在太过耸人听闻。 今天是苏叶,他日难免不会落到她们这些奴婢身上。 第三十三章 心意 寒霜庭 屋里的东西再次被砸了个粉碎,以银朱为首的婢女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等卢元霜撒完了气,银朱这才硬着头皮劝道:“娘娘和王爷如今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何必为了一个婢女坏了和王爷的情分……” 卢元霜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在本侧妃的院子里,当着本侧妃的面她就敢勾引王爷,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放浪形骸,这样的贱蹄子,你还想让本侧妃忍气吞声不成?” 卢元霜视线落到她身上,想到什么抬起她的下巴,“还是说,你也想伺候王爷?” “奴婢不敢。”银朱吓得连忙磕头,直到磕的满脑门鲜血,卢元霜才不耐烦地让她起来。 跟了这样一个主子,银朱心里苦却不能不劝,“王爷素来待人温和,梳洗之刑委实骇人,王爷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 卢元霜冷哼一声,“你们这群贱婢,就是看准了王爷心软,做起事来才毫无章法,依本侧妃看就该狠打狠罚,你们才知道厉害。” 银朱苦笑一声不敢再劝,从前侧妃娘娘不得王爷喜爱,还会学着崔家小姐做个大度模样出来。 自从得了王爷专宠,便彻底暴露本性,王爷面前千好万好,她们底下做下人的却是有苦难言。 她是侧妃娘娘的陪嫁丫鬟,这几天已经明里暗里听到不少人议论希望王妃早些时日过门,可以想见私底下侧妃娘娘已经不得人心到了什么地步。 卢元霜见银朱不再说话,心里却越加憋屈,冷笑道:“如今连你也敢给本侧妃脸色瞧了。” “奴婢不敢。”银朱眸子转了转,膝行几步来到卢元霜跟前,“奴婢方才只是想,苏叶死就死了,索性事情已经过去了,王爷想清楚自会再回到娘娘身边。” 见卢元霜脸色好看了些,银朱才敢继续:“依奴婢愚见,娘娘如今最要紧的,是早些为王爷诞下子嗣。” 眼见卢元霜又要动怒,银朱嘴皮子飞快的把话说完,“娘娘可别忘了,太后娘娘当初给梧桐苑那边的许诺,更何况先皇孝期将过,梧桐苑里那个本就是崔家送来的,等崔氏女过了门,娘娘的处境只怕要更艰难了。” 卢元霜忍了怒气,“你说的对,崔惜文便罢了,到底是清河崔氏出身,可沈氏一介贱籍还想跟我平起平坐?” “她院里你给我盯好了,我决不允许有孽种从她肚子里爬出来,表哥去一次你就带人给她送一次汤药,就算灌也要给我灌进去。” “是。”见银朱满口答应,卢元霜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室内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卢元霜突然道:“太后不让我光明正大的嫁给表哥王妃,还要抬举沈氏一个贱籍跟我平起平坐,你说,我这个姨母究竟有什么用?” “娘娘!”银朱瞪大了双眼厉声打断。 银朱只觉得侧妃娘娘得了王爷几日宠幸,性子越发乖张了,竟然连这种话都敢说。 卢元霜却不以为意道:“怕什么?姨母在宫中忙着登基呢,你说她真的能做皇帝吗?跟自己的儿子抢皇位,滑天下之大稽!” 梧桐苑 沈荼白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睁眼便对上春蝉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脸。 “我这是怎么了?”沈荼白看向站在她身后的李廷寒故作不知。 “你有身孕了,怎么这么不当心,感染了风寒也不知道?”李廷寒上前抓住她的手,同样显得十分激动。 沈荼白缓缓勾起嘴角,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只是没一会儿又重新蹙起眉头。 “怎么了?”被她感染,李廷寒的动作也变得十分小心。 沈荼白柔弱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妾身害怕,妾身年纪这样小,竟然就要做母亲了。” 李廷寒也在她的提醒下才记起,沈荼白过了明年才十七岁,虽然女子都是差不多年纪婚嫁,可她的确太小了些。 沈荼白的头在他的脖子上贴的更紧,“妾身更怕,王爷会不喜欢妾身。” 李廷寒不由有些好笑,连忙安抚,“怎么会?” 沈荼白也不着急,只两眼发红看着他,“王爷这些日子是不是一刻都没有想起过妾身,否则,又怎么会不来看我?” 李廷寒无言,那天卢元霜说的话对他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可要说他这些日子心里只有卢元霜一个,那倒也不是。 只是他这表妹太过霸道,他多看旁人一眼她都要生气,起先对于这种情形李廷寒十分享受。 时日久了,他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可即便这样李廷寒也生不起气来,毕竟表妹只是太爱他了。 可梳洗之刑太过残忍,突破了他的底线,希望表妹能借机好好反思。 话说回来,整个后院恐怕除了表妹,也没人会这样爱他了,想到这儿,李廷寒看向怀里的沈荼白便有些意兴阑珊。 “你好好休息。”李廷寒拍拍她的手,起身便要离开。 “王爷也要抛下我吗?”沈荼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那心碎的模样,好似李廷寒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就当李廷寒心软要留下时,沈荼白突然转过身,“王爷走吧,是妾身错了,妾身才入府时,嬷嬷教过妾身不该争宠,这不是为妾的本分……” 沈荼白说话时夹着哭腔,话里满满都是不舍,李廷寒想要留下可又疑心她在给卢侧妃上眼药。 沈荼白抱住双腿,将自己缩成一团,“是妾身的错,妾身贱籍出身,连父母都会舍弃妾身,王爷天潢贵胄,本就能坐拥天下美人,妾身又怎能强求王爷呢?” “妾身对王爷有了独占的心思是妾身的错,可妾身真的好羡慕卢侧妃,她能光明正大的向王爷表明自己的心意,妾身却连看王爷一眼都不敢。” 沈荼白身体微微发抖,似是痛苦极了,“妾身怕见了王爷以后,王爷会告诉妾身,你此生不愿再见到妾身。” “怎么会呢?”李廷寒再也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 第三十四章 避子汤 沈荼白顺势靠在他的胸膛,任由泪水将他的寝衣打湿。 李廷寒心想,是呀,她自幼漂泊无依,日子过的胆战心惊怕是遇见了喜欢了的东西都不敢开口去要,又怎么会像表妹那样直抒胸臆呢? 说来,入府之初,他便说要亲自教她规矩,算起来是他先食言,是他太过苛责了。 若当初果真由他亲自教她,如今会不会不一样? 想到这儿,李廷寒心头一阵火热。 沈荼白不动声色地睨了眼李廷寒的表情,一颗心渐渐放下。 看崔惜文的模样便知道,卢元霜不是他喜欢的性格,纵使一时被那满腔的爱意惊到,时日久了也会厌烦。 卢元霜就算不闹这一出,时间再久一些,她的那些爱意在李廷寒心里也会变成负担,进而变成厌恶。 沈荼白本想暂且将怀孕的消息藏住,等尘埃落定以后再传出消息,可今夜李廷寒一来,消息便藏不住了。 如此,便只能换个法子。 想到这儿,沈荼白叹了口气。 “怎么了?”李廷寒本就有些多愁善感,沈荼白的那些话让他忍不住去想她过去日子的艰难。 李廷寒此刻对她正是心疼,听见她叹气不由得担忧起来。 沈荼白张张嘴又闭上,“可能是妾身想多了吧。” 都知道,话说一半是最让人难受的,李廷寒连忙道:“以后在本王面前,有什么话你都可以直接说。” “可我怕王爷生气。”沈荼白怯怯的说了一句。 李廷寒更想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当即表示:“你只管说,本王保证不会生气。” 沈荼白摸着自己的肚子,“卢侧妃这般倾慕王爷,她会不会容不下妾身肚子的孩子呀?” 李廷寒当即笑出声,宠溺的勾了下她的鼻子,“怎么会?表妹没有那么不识大体……” 话说到一半,李廷寒突然顿住,想想表妹对他的偏执,她似乎真有可能做出什么事来。 李廷寒立府多年,后院里除了沈荼白其他人却一直没有子嗣,他心里也觉得这多半是他自己的问题。 这次沈荼白能怀上,说不准就是上天垂怜,表妹要是发起疯来把这个孩子给搞没了,他岂不是真的绝嗣了? 沈荼白仿佛没看见他凝重的脸色,松了一口气般拍拍胸口,“是我杞人忧天了,这孩子不仅是我的,还有王爷的一半血脉。” “卢侧妃那般爱慕王爷,想来对王爷的孩子也会爱屋及乌才对。是我傻了,卢侧妃就算再讨厌我,也不会害王爷的孩子。” 沈荼白巧妙的将卢侧妃对李廷寒的爱,跟她对待孩子的行为挂上了等号。 像李廷寒这种人,面对卢侧妃明晃晃表达出来的爱意做不到视而不见,而当卢侧妃察觉到李廷寒的在意之后,又反过来以此拿捏住了她。 从此,她的爱成了她的免死金牌。 她打死婢女是因为爱,伤害院里的其他人也是因为爱,她会伤害天底下所有的人但独独不会伤害李廷寒。 因为李廷寒是独一无二的,而这份用人命堆成的独一无二的感情,对李廷寒这样万事不缺的天潢贵胄来讲就是最珍贵的。 即使他会厌恶她的行径,可他到底是喜欢这份独一无二的,如此他也就无法真正舍弃卢元霜。 可现在沈荼白对这份爱加了条件,卢元霜爱李廷寒,就该爱他的一切,包括他与其他女人没出生的孩子。 往后,沈荼白会潜移默化的给这份爱加上更多的条件。 一旦卢元霜没有做到,那么在李廷寒心里她的这份爱就会大打折扣,进而怀疑当初所说的是不是一场戏,是不是一个谎言? 时间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它会给事情染上别样的颜色,改变它原有的样子。 李廷寒缓缓勾起唇角,想了一会儿点头认同了他的说辞。 当夜,两人相拥而眠。 次日,沈荼白睡醒看见躺在自己身侧的李廷寒有些惊讶,“王爷今日不用早朝吗?” “上朝左不过是听那些朝臣与母后扯皮,索性告假不去了,在府里好好陪陪你跟孩子。”李廷寒深情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柔情蜜意。 沈荼白却忍不住走神,朝堂上的事她也听说了一些,门下省中书舍人上书请太后登基,不少官员相继站出来附和,余下的人虽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反对。 可在登基的规模与礼制上,礼部的人却开始和太后扯皮,以至于废帝都走了半个月,太后登基的章程还迟迟没有定下。 与此同时,沈荼白还发觉,这段时间府上往来的官员少了,但李廷寒在外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沈荼白有种直觉,他是在跟那些反对太后的人来往。 “这是侧妃娘娘叮嘱,一定要沈孺人喝下去的。” 思索间,沈荼白听见了外面的声响。 她蹑手蹑脚的下榻,推开门只见银朱正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人跟春蝉对峙,眼瞧着就要硬闯。 梧桐苑人少,沈荼白不想看春蝉吃亏连忙开口,“我近来得了风寒,郎中叮嘱不得随意进药,怕是要辜负侧妃娘娘的好意了。” 银朱冷哼一声,“这药是侧妃娘娘知道沈孺人伺候王爷辛苦,特意叮嘱人熬的,沈孺人今日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沈荼白微微抬眼,“这是避子汤?” “你清楚就好,王爷的长子总不能从你这卑贱之躯的肚子里爬出来。”银朱骂的畅快极了。 沈荼白配合道:“侧妃娘娘这么做就不怕王爷怪罪吗?” “不过是得了王爷一日恩宠就敢出来卖弄,你别忘了,这些日子王爷可是一直宿在我们侧妃娘娘屋里,侧妃娘娘的意思自然也是王爷的意思。” 沈荼白说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句话。 见卧房里还是没有声响,沈荼白也懒得和银朱争执下去,慌乱的表示:“可…可我已经有孕了。” “你说什么?”银朱大惊失色,脑子里顿时都是卢侧妃歇斯底里的模样。 沈荼白十分矫揉造作的将手放在肚子上,“我如今有孕了,没有王爷的命令,我绝不会喝侧妃娘娘所赐的汤药。” 第三十五章 不够爱 回到屋里,李廷寒已经重新坐到了床榻上。 沈荼白对着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王爷醒了,是妾身吵到你了吗?” 李廷寒摇摇头,沈荼白却突然带着泪意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妾身害怕,等侧妃娘娘知道妾身有了身孕,就不会如此了对不对?” 沈荼白怯怯的看着李廷寒,急需他给一个肯定的答复。 李廷寒点点头,沈荼白像松了口气,顿时破涕为笑。 这时,院子里再起骚乱,沈荼白径自打开窗户,却见卢元霜亲自带了一群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不到一息的功夫,已经将院里的下人全都摁在地上。 沈荼白绕过屏风,极为懂礼数的向她见礼,才打了个照面就被两个宫女摁住。 这副情形不可谓不熟悉,区别在于沈荼白这次要从容的多。 她抬起头气定神闲的看着卢元霜,她涂了厚厚的脂粉,但仍挡不住眼下的青黑。 往常出行无一处不讲究的人,今日却连镯子耳环都没带,显然是气狠了。 沈荼白眸子里带着淡淡的挑衅,一张嘴却尽是服软的话,“侧妃娘娘这是何意,妾身不知做错了什么啊——” 话没说完,卢元霜便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随后从银朱手里接过药,一边捏着她的下巴往她嘴里灌,一边说:“你这副低贱之躯,怀上表哥的孩子就是最大的错。” 沈荼白没想到卢元霜的动作会这么快,她用尽全力挣扎,将汤药打翻,“我肚子里是王爷唯一的子嗣呀,侧妃娘娘不顾及我,连王爷也不顾及了吗?” 回应她的是再次逼近的汤药。 “够了!”李廷寒终于从屏风后走出来。 沈荼白双眼含泪,怯怯地唤了声:“王爷~” 李廷寒立即挡在她身前,看向卢元霜的目光里尽是厌恶。 卢元霜肉眼可见的慌了,她连忙解释:“表哥,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呀,你的长子怎么能从这样一个卑贱之躯的肚子里爬出来……” “要真是为了我,你就该想办法保住我如今唯一的孩子。”李廷寒毫不犹豫地打断,“沈氏是母后亲封的孺人,又何曾卑贱?” 卢元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沈氏不过是贱籍……” “够了!沈氏家世清白,什么贱籍出身的话,本王以后不想再听。”卢元霜捂住心口,眼冒泪光好似伤心欲绝怔在原地没动。 李廷寒却不打算让她这样糊弄过去,“侧妃听不懂,想来是患了痴呆之症,王府中事务繁忙不如就移交给唐孺人处理,若仍觉得王府中不适合养病,本王也可将你送回卢府……” 李廷寒的威胁一出口,连沈荼白都惊呆了,像卢元霜这种爱面子的人,把她赶回卢府比直接杀了她还难受。 李廷寒平日里看着温和,可到底是皇家出身,狠起来不逊于任何人。 “表哥!”卢元霜伤心欲绝,可见李廷寒不为所动,只得绝望地跪在地上,“妾身知道了,妾身往后绝不再犯。” 沈荼白注意到,直到此刻卢侧妃身后的婢女们才跟着她,才跟着她一齐跪下。 看来卢侧妃得宠的日子,不单是她,连带她身边的婢女也跟着一起没了规矩。 今天的事看似是李廷寒为她出头,可他要真的在意,早在卢元霜进来的时候他就该挡在她身前。 之所以没有,恐怕他也想借此好好敲打一下卢侧妃。 李廷寒罚了卢侧妃半个月的俸禄,罚她在沈荼白生产前不得出寒霜庭半步,这惩罚在沈荼白看来不痛不痒,可也着实下了她的脸面。 只是往后的日子,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了。 毕竟这世上多了是稀奇古怪的药,这一次她将卢侧妃得罪狠了,她要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她弄点前所未见的东西,让她一尸两命,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更何况,除了卢元霜还有崔家人,她们一直想让她早点产下子嗣,想利用这一胎做些什么,若是得知她有孕定然更加不会善罢甘休。 沈荼白躺在廊下的美人榻上晒太阳,快要入冬了,她却忍不住犯懒,明知该打起精神,可身子却不受控制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唐孺人和祝孺人联袂而来,看见她的模样不由得会心一笑,“我看你面色红润,想来身子定然康健,十月后定能平安诞下麟儿。” 沈荼白也忍不住勾唇,这时候没有比平安更好的祝福了,她让开位置招呼二人坐下。 唐孺人信佛,却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她眉眼慈和的看着她的肚子嘱托了几句,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便沉默下来。 祝孺人则直接了当的表明来意,“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按理说我们该送你些东西聊表心意。” “可你这是王府里从没有过孩子,我们也不知该送些什么。何况你这一胎金贵,怕是我们送了你也不敢用。” 这话说的实在太过直接,跟她一起来的唐孺人都忍不住别过头去,嘴里的佛经却越念越快。 沈荼白反倒有了些兴趣,祝孺人平日里说话实在算不得好听,可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沈荼白也发现她是表里如一的心直口快,对她算不上讨厌,更说不上厌恶。 听她这样说,沈荼白不免更加好奇。 只见祝孺人拍了拍手,四个小太监抬了两口箱子上来。 祝孺人一本正经道:“我跟唐孺人一起凑了五百两银子,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丫鬟去买。” 唐孺人不肯居功,“说是一起凑的,实则是祝妹妹照顾我,大头都是她出的。” 沈荼白忙道:“姐姐肯这般为我着想,我便已十分感激了。” 祝孺人冷哼一声,定要跟她划清界限,“这钱你不要过手,最好也不要让贴身的丫鬟过手,免得出了什么事,赖到我们两个身上……” 没等她把话说完,沈荼白笑的一脸甜蜜的抱住祝孺人的胳膊。 祝孺人惊恐地跳起来,一把甩开她的手,“你干什么?” 沈荼白厚着脸皮道:“等我这胎生下来,交给姐姐抚养好不好?” 第三十六章 遇纨绔 “你认真的?”祝孺人下意识地问,随即又摆摆手,“我最讨厌小孩子了,才不要替你养。” 沈荼白本也是开玩笑,可看她的模样分明是真有些心动。 这让沈荼白也忍不住思量起来,但凡后宅妇人没有不想生育子女的,用孩子争宠、日后老有所依还是其次,更要紧的是有个孩子在身边往后便可不那么寂寞了。 沈荼白笑着道:“我年纪小又没经验,孩子生下来少不得要闹腾,光我一个人哪里看顾的过来,少不得要请两位姐姐帮忙才是。” 听了这话,唐孺人眼中是欣喜,祝孺人则显得有些失望。 沈荼白微微松了口气,至少目前看来这两位对她都没有太大的敌意。 三个人在一起又胡乱聊了一会儿,送走了她们沈荼白脑子里却不由得回想起唐孺人说的话。 太后娘娘正式登基的日子定在了半个月以后,却在这个关头将王爷派去灵州执行公务。 长安距灵州一来一回刚好半个月的路程,太后娘娘是担心有人借机生事,那她呢?是否可以对此事加以利用。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府里有卢元霜,王府外有崔氏,从前崔家人可以买通苏叶,这宅院里难保不会再有他们的人。 这燕王府说不准早就成了筛子,既如此她何不换个地方。 灵州当地必有想要讨好王爷的亲信,那些人对她必定不敢怠慢,她除了可以安心待产,还可避开想要对她下手的人。 怎么看都是有利无害,沈荼白越想越是这个道理,当晚就将想法说给了李廷寒。 “你要跟我一起去灵州?”李廷寒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沈荼白却十分认真的点头,这让李廷寒忍不住认真考虑她的话,“这也确实是个办法。” 李廷寒身处朝堂,比她更明白朝堂上的变化。 许多人不想让母后登基,却又迫于母后的雷霆手段不敢站出来,便明里暗里的鼓动他上书,此次母后在登基之前让他往返于灵州便是在敲打。 沈荼白这一胎,他还未放出消息,可一些人已经凑上前来打探。 李廷寒将手放在沈荼白的肚子上,这说不准就是他此生唯一的孩子了,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若是将她放在亲信家保护直到生产,倒也确实是个好办法。 次日天一早,沈荼白成功坐上了前往灵州的马车。 冬日里天寒地冻,好在他们行走在官道上不算困难,沈荼白看着窗外的风景没了往日的惫懒。 “这还是妾身第一次出长安呢。”沈荼白看着窗外的景色,眼中尽是稀奇。 李廷寒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看着窗外缓缓向后的树木村落,好笑道:“不过是枯树荒原有什么好看的?” 沈荼白摇摇头,她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非要说的话她愿称之为感觉,一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感觉。 从长安到灵州,李廷寒有意让马车行的平稳些,故而足足走了九天。 李廷寒又用了一天的时间处理太后吩咐的公务,剩下的五天则要快马加鞭的往长安赶,以免错过太后的登基大典。 沈荼白被安顿在灵州折冲都尉的府中,虽然这只是五品官员的宅邸,但一家人生活的并不差。 沈荼白住的地方跟梧桐苑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被单独隔出来的僻静小院,只是里面从草木花卉到装饰摆件都能看出来极为用心。 事实上,为了掩人耳目,李廷寒还另找了几个和沈荼白差不多月份的孕妇,分别安顿在了不同亲信的家里,嘱托他们好生照看。 除了沈荼白自己,连这户主人家也无法确定他究竟是不是王府的姬妾。 因此,都尉夫人平日里会仔细照顾她的起居,逢年过节也会适时送上问候,却不过分谄媚结交。 转眼间到了春日。 沈荼白的肚子已经鼓的十分明显了,李廷寒不想孩子生在外面故而答应过,等到孩子九个月大的时候便来带她回去。 沈荼白坐在水榭旁看池中的鱼,心里却默默算着日子,再过个三五天她就可以回去了。 “她生的真好看。” “你们说她真的是王爷的姬妾吗?” “当王爷真好,能有这么好看的姬妾,我也想当王爷。” 沈荼白没忍住笑出声,折冲都尉家有三个小娘子都在五岁左右,从沈荼白住进府里的第一天起,她们便会趴在石头后面偷看。 讨论的内容从她是不是她们父亲的外室,到她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好看,如今变成了她是不是王爷的姬妾。 可见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爷将姬妾安排在灵州亲信府邸中的事连小孩子都知道了。 “她为什么笑了?是不是听到我们说话了?” “她笑起来真好看,我要是王爷一定每天都让她对着我笑?” “她肯定是发现我们了,快跑啊!” 三个小娘子手拉着手大叫着跑开了。 沈荼白无奈地摇头笑笑,春蝉不赞同道:“主子如今月份愈发大了,孩童不知事,您就该离得远些,咱们如今寄人篱下若是出了事对谁都不好。” 沈荼白被她念得头疼,起身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沈荼白出来就只带了春蝉这一个丫鬟,她月份越大心情便忍不住越平和,越来越喜欢和小孩子相处。 沈荼白每日午后来此喂鱼,不单是想让她们看看她,她也想看看她们。 春蝉则恰恰相反,越是到这个时候她越焦虑,口中一天到晚念个不停,就差把自己活成个大夫。 对她的话沈荼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实在忍不了了才道:“都说七活八不活,我这都九个月了,身子养的又康健,便是立即发作也定然不会有事,你只管放下心吧。” “呸呸呸!”回应她的是春蝉双手合十,求爷爷告奶奶将各路神仙都念了一遍。 “哟~,这折冲都尉府何时来了这样的美人?还有了身孕,定然是冯都尉知道本公子喜欢这样的妇人风韵,特意孝敬本公子的。” 第三十七章 贞洁 “放肆!”春蝉大喝一声,挡在沈荼白身前,“我家夫人是都尉府请来的贵客,哪来的宵小还不快退开!” 那华服公子闻言非但没有让开,眼里还多了几分兴味,“这丫头也不错,辣的很,今晚一并送到我的榻上。” “你!”春蝉气的手抖,却一时不知该对这登徒子说什么。 沈荼白轻轻拍了下春蝉的肩膀,“不必理会他,咱们走。” 听沈荼白这么说,那位华服公子反倒越发不肯让她们离开,几次三番挡住她们的去路。 这时,听到消息的冯都尉终于姗姗来迟,“郑公子,前院已经摆好了宴席,就等着您开席呢!您快随我来,今日我必陪您痛饮几杯!” 冯都尉拉着郑公子的手要走,郑公子的目光却一直黏在沈荼白身上,他一把挥开冯都尉的手,指着沈荼白道:“让本公子入席可以,本公子要她作陪。” 冯都尉看了一眼沈荼白,眉头重重蹙起。 郑公子不耐烦地催促,“怎么?不可以吗?” 冯都尉为难道:“不瞒郑公子,这位是我府上的客人,并非我府上的姬妾。” 郑公子一挥手,“那我不管,今夜我要这位美人躺在我的床榻上,要是做不到你儿子的塾师就另请高明吧。” 说罢,郑公子甩袖离去。 冯都尉上下打量沈荼白,脸色前所未有地阴沉,“望姑娘日后好生待在院子里,没什么事不要胡乱出来走动。” 等二人都走了,沈荼白才松了口气,春蝉也跟着脚软,但对冯都尉的态度更加不满,“他怎么能这么跟姑娘说话?” 沈荼白摆摆手,“算了,左右没几天就要走了,不必跟他置气。” 从听见冯都尉对那位公子的称呼开始,她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文人对五姓七望多有追捧,冯都尉虽是个武将,但在灵州被那群文人挤兑惯了,也一心想跟五姓七望扯上点关系。 当初跟差一点娶了郑氏女成了他此生的遗憾,如今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到了开蒙的年纪,冯都尉想尽办法要把他送进郑氏的族学。 今日,应当就是冯都尉宴请郑家的日子,这座水榭说到底还属于后院的范围,沈荼白也没想到会在此处碰见郑家人。 “冯都尉筹备了这么久,要送儿子去郑氏族学,今天的事一出想来是去不了了,也不怪他生气。” 春蝉算是看出来了,沈荼白月份越大对身边的人就越宽容,连这种事都不放在心上了,“只盼着冯都尉别辜负了主子的一番好心,他要是敢为了讨好郑家,对主子做什么不好的事,王爷定然不会放过他。” 沈荼白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我可是王爷……” 话说到一半,沈荼白突然顿了下,即使她跟冯都尉的家人没有太多交集,从平日里下人的交谈中也能听出冯都尉对五姓七望的执念。 沈荼白当初被送到冯都尉府上,李廷寒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直接坦白她的身份,冯都尉要是心存侥幸…… 沈荼白不敢赌这个可能,立即转道,“去冯夫人院子里。” 沈荼白方才走了两步,假山后突然多出一只手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巴,沈荼白手脚并用奋力挣扎。 “别出声,是我!”沈荼白听到熟悉的声响,可没等她回过头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等沈荼白和春蝉合力将李廷寒带回院子才发现,他浑身上下布满了刀伤,脊背上还插着一支断掉的箭矢。 浓重的血腥味儿熏得沈荼白胸口一堵,但她动作丝毫不停,利落地剥掉李廷寒身上的衣裳,将他背后的箭矢拔了出来。 幸好,沈荼白担心人多眼杂,搬进都尉府时便没要太多人伺候。 又因身怀有孕,院子里常见的药材都有,直到给李廷寒上完金疮药都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将李廷寒身上的伤口重重包起来,沈荼白一直吊着的气吐了出来不受控制地瘫坐在地上。 李廷寒悠悠转醒,沈荼白上前握住他的手,“怎么会这样?” 李廷寒摇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冯都尉和沿路的山匪勾结,来之前本王已经向灵州刺史求助,最晚明天就会有军队来将这群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沈荼白丝毫没有被安抚到,既然冯都尉已经背叛王爷,那他今晚定不会顾忌她的身份将她送到那位郑公子榻上。 她根本等不到明天,休息太长时间的脑子转起来止不住的疼。 李廷寒见她面色愁苦,疑惑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沈荼白摇摇头,春蝉却藏不住话将今天的事一股脑的说了。 沈荼白绝望的闭上眼,果然,听了那些话之后,李廷寒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对她的怀疑。 室内一片寂静,春蝉迟来的意识到,她似乎说错了话,可……为什么? 王爷知道主子受了委屈,不应该更加心疼吗?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主子? 李廷寒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不容拒绝地放到她的手上。 沈荼白的眼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王爷……” 李廷寒别过头,“你尽量撑久一些,天亮以后灵州刺史的军队来了,我会请郎中剖开你的肚子将孩子取出来。” “他有一个用生命捍卫贞洁的母亲,没人会质疑他的出身,他永远都会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沈荼白闭上眼睛彻底绝望,她接过李廷寒手里的匕首跟春蝉合力将李廷寒搬到耳房的床榻上,叮嘱他不要被外人发现。 李廷寒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如今的模样,明知她会被人欺辱的情况下,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她事后自裁。 他帮不了她,但有一个人可以。 沈荼白出了房门,脚步越来越快。 春蝉快步跟上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主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沈荼白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为她擦掉眼角的泪水,“别哭,打起精神来,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第三十八章 算个屁 沈荼白脚步不停,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冯夫人院外。 今日冯都尉宴请宾客,冯夫人院里的下人许多都被抽调去帮忙,沈荼白避开余下的下人,特意从院后绕过去。 没等她敲门,里面便传来巨大的争执声。 “……人到底是王爷送来的,若是将她送给郑家人,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 冯夫人的话被冯都尉的暴怒声打断:“妇人之仁!王爷当初分往各家的有孕妇人可不止她一个,她在府中住了半年之久,你就没发现她指腹的茧子,那分明是练习琵琶留下的印记。” “她分明只是一个混淆视听的琵琶伎,肚子里怀的怎么可能是王爷的孩子?” 冯夫人仍在劝,“可万一……” “没有万一。”冯都尉厉声打断,“就算是真的又如何?郑公子只是喜欢妇人的韵味,又不会闹出人命,她此刻怀着孕也不用担心将来再出孽子,出了这种事她还敢告诉王爷不成?” 房内只剩下冯夫人低声的啜泣,沈荼白捂着胸口一阵恶心。 春蝉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听着里面的一切,这时候她终于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大娘今年七岁了,今晚就让大娘去侍奉郑家老祖吧。”冯都尉说话的语气像在讨论今晚要吃什么饭一样自然,以至于沈荼白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究竟听到了什么。 屋里的冯夫人却猛地大声叫嚷起来,“你疯了是不是?郑家老祖都已年过六旬,大娘才七岁你让她去侍奉郑家老祖?” 巴掌声从屋内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女人痛苦的哀嚎和腰带、瓷器砸在人身上的声音。 沈荼白握紧拳头任由指甲陷进肉里,她发现自己在抖,不,不是她是春蝉在抖。 素日里胆大的丫头如今像受惊的小兽,死死地咬住唇,眼泪布满了脸颊。 屋内,冯都尉仍旧在骂:“要不是你这妇人,我如今早已是荥阳郑氏的乘龙快婿。如今我儿入郑家读书,你这妇人连个儿子都不肯舍,简直蛇蝎心肠!呸!” 冯都尉的脚步远了,沈荼白紧紧捂住春蝉的手防止她叫出声。 “大郎是你的血脉,难道大娘就不是吗?你怎能如此狠心?”冯夫人大声哭喊。 但等来的答案却更让她心寒,“不是亲女,怎能让郑家感受到我的诚意?咱们不过是小小的都尉府,女儿却能给郑家老祖做妾,你该高兴!” 沈荼白胃里一阵翻涌,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吐出来。 确定人都走远了,沈荼白带着春蝉走进去,“冯夫人。” 见到沈荼白,冯夫人连忙坐起来擦掉脸上的泪痕,迅速切换成平日的端庄大方,只是凌乱的发丝和身上没来的及遮掩的伤口无不在诉说着她方才的遭遇。 沈荼白克制的收回目光。 冯夫人语气尖锐地质问道:“沈夫人突然登门,也不让丫鬟来通报一声?” 沈荼白开门见山道:“旁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刚才的谈话我全都听到了。” 冯夫人退后几步,目光瞬间变得警惕,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地寻找合适的武器,嘴上却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荼白拿出袖中的匕首,郑重地放在冯夫人手上,“我是来帮你的,也是请你来帮帮我。” 沈荼白从袖中拿出一块牡丹样的玉牌,“这是宫中的样式,我是当今陛下亲封的孺人,如今肚子里怀的是燕王唯一的子嗣。” 冯夫人看着她牡丹玉牌,逐渐冷静下来,“你想要我做什么?” “杀了冯都尉。”沈荼白掷地有声。 “啪嗒——”匕首掉在了地上。 冯夫人也跟着瘫坐在地,“你疯了,他是我的丈夫。” “可他现在要把你的女儿送给一个六旬老翁,为他的儿子换一个进郑家读书的机会。”沈荼白重新拿起匕首。 “你们想把我送给郑家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按他说的做等着来日被王爷清算,或者按我说的做为你的女儿们谋一个前程。” 冯夫人苦笑起来,“你在让我弑夫,有这样一个生母,她们就算活了,往后又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沈荼白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太后娘娘曾经承诺我,这一胎生下来可送到宫中抚养,我有预感这个孩子会是个女孩儿。” “你杀了冯都尉,我带你的三个女儿一起走,她们将来都会是我女儿的伴读,等她们长大了我亲自举荐她们给陛下做女官,天底下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前程吗?” 沈荼白说话时始终看着冯夫人的眼睛,这让她开始相信,沈荼白说的都是可以实现的。 冯夫人忍不住开始动摇,可她还是怕,她已经被冯都尉打怕了,可她还是颤着手握上了沈荼白手里的匕首。 沈荼白安慰道:“依大邺律法,妻杀夫则罪加一等,夫杀妻则罪减一等,女皇陛下在朝堂上想要动一动这条律法,你若运气好兴许可以等到那时候。” 冯夫人拿起匕首又放下,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沈荼白语带蛊惑,“杀了他,你能给你的女儿们换一个好前程,就算一命抵一命,你也不吃亏。” 冯夫人目光终于坚定起来,她握住了沈荼白的匕首,“你想要我怎么做?” 冯府对她来讲已经不安全了,除此之外她也不信任燕王口中的援军,她必须在今晚带着李廷寒逃出去。 从冯夫人口中,沈荼白知晓中午以后,夜间还有一场小宴,是冯都尉单独宴请郑家人。 冯夫人杀了冯都尉,会出面继续主持宴席,沈荼白则需带着她的三个孩子从后门离开。 郑家在灵州的地界人人巴结,但也只是在灵州,大邺说白了还是李家人的天下,沈荼白只要上了官道向北走上一夜逃出灵州的地界就安全了。 沿路的驿站都有官府的衙役,只要向他们表明身份会有人一路护送她们回到长安,沈荼白只期望不要出现什么意外。 第三十九章 逃出灵州 夜晚,沈荼白换上一身薄纱舞裙,手持琵琶站在了冯夫人身后。 上场之前,冯都尉见了难得给了冯夫人一个好脸色,“还算你有点本事。” 冯夫人脸上一片平静,神态间尽是恭敬,“为夫君分忧是妾身应尽之责。” 冯都尉态度越发轻慢,“别忘了让大娘收拾一下。” 冯都尉神态间满是对冯夫人的不屑一顾,沈荼白却从冯夫人的眼神里看出了杀意。 冯夫人嗓音微颤,“大娘一直在哭闹,夫君陪我一起去看看吧。” “这点小事都干不好……”冯都尉话说到一半,突然对上冯夫人闪着泪光的眼睛。 想到大娘即将进郑家,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好表现的太过无情,于是叹了口气,跟着她去了后院。 沈荼白抱着琵琶上场,这是她在教坊安身立命的童子功,虽然因有孕的缘故没法像过去一样来一手反弹琵琶。 可单靠纯熟的技艺也足够技惊四座了,一曲演奏完毕,众人无不拍手喝彩。 沈荼白起身谢礼,中途还不忘递给那位郑公子一个欲说还休的眼神。 沈荼白下场,冯夫人匆匆赶回,如果宴席上的人仔细观察会发现冯夫人换了一身衣裳,可席上的男人们喝的醉醺醺没人关心一个女人做了什么。 沈荼白和冯夫人无声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擦肩而过时,沈荼白手里多了一把匕首。 被冷风一吹,沈荼白的肚子一阵阵绞痛。 春蝉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担忧道:“主子,您没事吧?” 沈荼白摇摇头,示意她身后跟着的人影。 春蝉无声点头,转身对着郑公子行了一礼,“我家夫人的身份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公子要是想叙话……” 春蝉笑的暧昧,目光往他身后的小厮身上一扫,郑公子顿时知情识趣地打发人,“滚,都滚,没见小爷忙正事呢。” 春蝉笑的越发妩媚,“天黑路远,这府里不安全,我们主仆二人结伴而行,还要麻烦郑公子一路护送。” 郑公子是风月场里蹚惯了的主,一听这话,心想这主仆二人还挺会玩,立即就起了范,始终保持一定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们。 春蝉扶着沈荼白快速朝小院走去,两人的头上都渐渐起了层薄汗,进门之前两人对了个眼神。 沈荼白前脚刚踏进门槛,后脚腰上便多出了一双手,“小美人,给小爷香一个。” 郑公子话没说完,躲在门后的春蝉举着花瓶砸在他脑袋上。 郑公子下意识地去摸后脑勺,看着手上沾染的血转过身对着春蝉骂道:“小娘皮……” 话没说完,沈荼白瞅准时机圈住他的脖子,一刀割断了他的喉管。 做完这些,沈荼白顾不得肚子上传来的绞痛,就着郑公子的袍角将脸上的鲜血擦干净,而后从柜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袱。 见郑公子死了,春蝉愣了一下,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冲进里屋将李廷寒扶起来,“王爷,走!” 躺在耳房的李廷寒纵观全程,当亲眼看到郑公子抱住沈荼白时,他还没来的及愤怒,他就死了? 这让李廷寒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下意识地跟在沈荼白的身后,直到跟三个小女孩挤在同一驾马车上,李廷寒才想起来问一句:“你要干什么?” 沈荼白此刻却没有功夫搭理他,她正忙着跟车夫沟通,“上了官道以后,一路向北走我们要去长安,直到逃出灵州的地界才能停。” 穿着粗布短褐的老妪重重点头,“姑娘放心,夫人提前交代过,我是夫人带来的家生子,一定将姑娘和三位小姐成功送到长安。” 交代完一切,沈荼白重新坐回马车,疲惫感席卷全身。 三个梳着同样发髻的小女孩疑惑地看着她,她们的眼角挂着丝丝泪痕,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但懂事的什么都没问。 “去长安?明天灵州刺史的军队就要到了,为何要在此刻去长安?”李廷寒不解发问。 沈荼白累的没有力气去回答他,春蝉则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他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孩。 偏偏此刻,三个孩子中最大的那个,对着两个妹妹小声教育道:“阿娘将我们交给这位好看的夫人,我们就要听话不能给夫人添麻烦。” “像现在,这位夫人累了,我们就不该说话了。”话落,三人同时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 沈荼白被她们逗笑。 李廷寒:…… 很好,成功把他显得更不懂事了。 但沈荼白终究没有完全地忽视他,毕竟回到长安以后,她还要在王府中过活。 沈荼白将染血的匕首重新交还给李廷寒,“在王爷眼中所谓的贞洁比妾身的命都重要吗?明明有匕首在身,王爷宁可让妾身自杀都没想过让妾身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我……”李廷寒嘴角动了动,他的确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在他的眼里,沈荼白一直是娇弱的,她就算是遇见只老鼠都应该害怕的跳起来向他求助。 可眼下,沈荼白不但杀了想要轻薄她的人,还带着他逃离了冯家,这一举一动都在告诉他,他过往的认知是错的。 她不但做到了,还做的很好。 李廷寒一时有些无言,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比如,你从前的娇弱都是骗我的吗? 可面对沈荼白的质问,他却只觉得脸热。 他将沈荼白放在亲信家里,结果却险些让她受人轻薄,这个时候他非但无法保护她,还要她以死捍卫清白。 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李廷寒就觉得自己无法面对她,恨不能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荼白十分清楚,她不该在此刻明晃晃地质问,李廷寒的愧疚只是暂时的,回到王府他会反复此时的屈辱,他的愧疚会演变成恨意就像对卢侧妃那样。 她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虚弱的倒在李廷寒的怀里寻求安慰,像过去的很多次那样。 尽管是她自己救自己于水火,可要反复强调她之所以能做到这一切都是因为王爷。 第四十章 心安 哕~ 放在以往,沈荼白或许会这样做,可她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再装下去连她自己都会觉得恶心。 李廷寒明显看出了沈荼白的疲惫与不耐烦,虽然还有很多问题,但他十分有眼色的选择不再问。 马车一路颠簸,可沈荼白的肚子里的孩子却渐渐恢复平静不再闹腾,沈荼白松了口气,竟这样倚在春蝉身上睡了过去。 直到天亮出了灵州的地界,赶车的人才停在驿馆将她叫醒。 沈荼白本也没有睡得太死,她只是不想和李廷寒交流。 一到了驿站,她便跟春蝉打着配合亮出燕王府的身份,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成功让驿站的小吏拨给她们一队侍卫。 此外,还有两匹快马和一个有经验的车夫,这般即使她们日夜赶路也有个可以轮换的人。 他们会陪着她们一路去往长安,灵州那些人但凡没准备好造反,追杀的事就该到此为止。 “吃过饭,我们接着出发。”沈荼白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坐了一夜的马车,三个孩子褪去初时的新奇,此刻各个脸色苍白,一听吃完饭还要坐马车顿时苦了脸。 对她们沈荼白也没什么好方法,只能细声安慰。 做完了这一切沈荼白菜想起来,李廷寒还在身侧,他只需拿出印信来说一声,她们原本不用这么费力的证明身份的。 李廷寒对此并没有说什么,从昨晚开始他的目光始终黏在沈荼白身上,他清楚的意识到他此前从未真正认识过沈荼白。 即使没有他,她自己也可以过的很好,甚至若不是他受了伤,沈荼白要带着他这个大男人,她原本可以逃的更快。 沈荼白所做的这一切让李廷寒想到了一个人,他的母后,如今的女皇陛下。 明明母后从未让自己陷入过这般狼狈的境地,可李廷寒就是觉得若是母后在此,应当也会像沈荼白这样安抚好所有人,使各人都能各司其职。 在这里,仿佛只有他是那个多余的人。 想到这儿,李廷寒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长于深宫,喜好闲云野鹤、不慕名利,但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上面一共有两个哥哥,他们无论是做皇帝还是做太子,母后都始终坐在那道珠帘后面盯着他们。 李廷寒不愿卷入储位之争,有个很大的原因是他不想活在母后的掌控之下。 可刚刚看到沈荼白行事与母后那般相似,他竟没有感到太多厌恶,而是觉察出了一点点温情。 母后的生父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她入宫时,外祖已经仙逝,故而母后初入宫廷时,过的很艰难。 他是幼子,出生时母后已经成了皇后,可他依稀记得那时的皇宫同样不安稳。 幼年时发生的几件大事,年幼如他也仍旧察觉到了不对。 那时,禁卫将甘露殿层层围住,即便如此他仍旧能欢快的跟宫人玩乐,细想之下,他那时之所以能那般泰然自若,不是因为他天生沉稳,是因为母后。 母后持书坐在案前,甘露殿的人就都有了主心骨,有母后在就一定不会出事,不光他相信,甘露殿的所有人都相信这一点。 在幼年的很长时间里,只要有母后在,李廷寒就会觉得安心。 长大后,李廷寒曾不解,母后霸道、强势、贪恋权位,父皇为何就单单将满腔的爱意给了母后,甚至给她所出的子女单独排序,这无疑在说坐上皇位的只会是他们二人的孩子。 可现在,李廷寒有一点懂得了,也许父皇贪恋的就是这一点点心安,一种任何事情都会被解决的心安。 接下来的路途,李廷寒始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沈荼白,即使沈荼白想要忽视都做不到。 在沈荼白的竭力祷告下,几人日夜兼程终于到了长安。 许是这口气松的太彻底,还没到踏进长安城,沈荼白便发动了,“春蝉~,春蝉~” 虽然沈荼白按照掌事嬷嬷的话讲身子养的很康健,她甚至很确信一定能顺利生下孩子,可事到临头她还是忍不住害怕。 羊水一破,她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整个人都忍不住慌乱起来。 “我在,主子我在。”春蝉握住她的手,可她比沈荼白还小几岁,从前也未曾生育过,除了握住她的手一时间也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冯家给她预备的倒是有接生嬷嬷,可她出来的太急也没把接生嬷嬷带上呀。 众人不知所措,偏偏他们此刻正在排队进城,马车许久不动,引得后面的队伍怨声载道,看守城门的小吏也跟着催促起来。 李廷寒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使用方法,连忙下车向众人表明自己的身份。 一阵宫缩过后,沈荼白逐渐冷静下来,怀孕期间她无数次向接生婆询问过生产的流程。 虽然是第一次,但是,她熟! 沈荼白对着春蝉吩咐道:“让车夫让开路,别耽误其他人通行,你拿一袋银子出去问问在场的有没有郎中和接生婆,要是没有生产过的妇人也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找几个人打点热水,务必要看着她们洗干净手再来接生,蜡烛、剪刀、火折子去买,花大价钱买……” 沈荼白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马车里的人包括三个孩子都动了起来。 又一阵宫缩,沈荼白拉着春蝉的手,“看来我今天一定要生在马车里了,你让车夫看好了马一定不要轻易挪动,侍卫把马车包起来千万不能让人冲撞,我的命可都交到你手里了。” 春蝉重重点头,按照她的话吩咐下去,同时一个曾经生育过的妇人颤巍巍的拿着剪刀上来。 沈荼白开门见山:“洗过手了吗?” 妇人怯怯点头,两只手不住地抖。 沈荼白安抚道:“你别怕,我这孩子最心疼我,一定会安安稳稳的降生,旁的用不到你,你只需把剪刀放在火上烤,孩子一生下来你就剪断她的肚脐,然后把孩子包起来知道了吗?” 第四十一章 生产 “嗯嗯。”妇人重重点头,可双眼呆滞明显是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 沈荼白不由有些绝望,“就没有其他人能上来了吗?” 妇人想到春蝉手里那一袋沉甸甸的赏钱,连忙点头,“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李廷寒听见她的呼喊也凑上前来,一脸为难地解释道:“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和稳婆了,只是路途遥远要一会儿的功夫,生过孩子的妇人里她已经是胆子最大的了。” 沈荼白没料到他会凑过来,别过头道:“妇人生产,男子进来恐怕会触霉运。” 李廷寒咧开嘴角笑的有些傻,“这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才不信那些。” “小僧曾跟随师父学过一些医术,这位夫人要是不介意不若就由小僧来为您接生吧。”马车外传来的声音,让沈荼白回神。 她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和尚双手合十站在人群中,正是了寂。 沈荼白心头大惊,想都不想地否决,“不行。” 时间越来越长,沈荼白头上的汗也越来越多,宫缩一阵接着一阵,可肚子里的孩子却迟迟没有挪地方的打算。 围观的百姓也不由得窃窃私语。 “这是哪家的妇人,生产男人进去就算了,这要再进个和尚?” “谁说不是呢?这女子生产,进进出出的都是稳婆,咱们不讲究的人家都在外面候着,看马车这还是个富户,要是生孩子和尚进去了,以后哪还有脸见人?” “就是说,这要是我宁愿生孩子疼死,也不能让和尚接生坏了名节呀。” 听着周围的议论,李廷寒也不由有些犹豫。 良久后,他还是对着了寂道:“麻烦大师了。” “不行。”沈荼白厉声拒绝,看见了寂她就忍不住想起前几次见面时的狼狈,他是崔家的人,有他在的地方总没什么好事。 沈荼白对他半点也不敢放下心防,她死死地盯着他,生怕他会借机对她的孩子下手。 李廷寒抓着她的手却突然一紧,“不是你说的吗?贞洁哪有命重要,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大师,请……” 沈荼白被他的话镇住,一时没有回过神,反应过来了寂已经坐在了车上,正要抓她的手腕。 “等等!春蝉,春蝉!”沈荼白大喊。 春蝉听到声响赶忙小跑过来。 沈荼白吩咐道:“带着他仔仔细细的吸收,浑身上下都搜一遍,捻珠也摘了不许带,一会儿孩子生下来你第一时间抱好,回王府之前不许离手听见没有?” 沈荼白毫不遮掩自己对了寂的怀疑,听得站在车下的李廷寒都忍不住脚趾扣地。 可了寂却笑的泰然自若,丝毫没因沈荼白不礼貌的行径而动怒。 他配合地洗了手,又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交了出去,随后才笑着问:“夫人如今可以放心了?” 沈荼白没有说话,目光仍旧怀疑。 了寂却伸手摸上了她的脉,“夫人身体康健,生下此胎并不费力。” 沈荼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用你说。” 可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了寂话音刚落沈荼白便发动起来,这一次疼痛来的比以往都要激烈。 没一会儿,生过孩子的妇人便大喊着:“生了,生了,孩子的头出来了。” 随后她无师自通,产婆为她接生时的话,“夫人用力!用力呀!吸气!呼气!深呼吸!” 沈荼白跟着她的动作胸口上下起伏,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马车里响起了婴儿的啼哭。 了寂不动声色的收回手中的银针。 春蝉谨记沈荼白的吩咐,在妇人剪断脐带以后,第一时间把孩子包裹起来想要抱进怀里。 妇人一看她抱孩子的姿势,赶忙叫停,“这可不行,孩子不是这么抱的。” 春蝉在她的指导下,动作僵硬地将婴儿抱好。 这段时间,春蝉跟着沈荼白知道不少有关婴孩儿的事,一想到别的孩子生下来脸上身上都皱巴巴的还泛着青紫,自家的小主子却生的皮肤雪白,连头发都比旁人黑亮便忍不住高兴。 “主子您看,小主子生的多好看,哭得都比旁人大声。”沈荼白拨开襁褓,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不由得会心一笑。 等在马车底下的李廷寒也不甘寂寞,“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呀?” 春蝉这才想起还没看小主子的性别,她拨开襁褓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为难的看了沈荼白一眼。 “是女孩儿。”沈荼白直接替她回答,对于这个结果她早有预料,无论男女都不妨碍她对这个孩子的喜欢。 马车外,短暂的沉默了一秒,紧接才响起李廷寒略带遗憾地声音,“女儿也好,女儿也好。” 沈荼白在妇人的搀扶下坐起来,她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孩子。 这时,变故陡生,两匹马不知因什么缘故受了惊吓,不受控制地向远处狂奔。 沈荼白一阵头晕目眩,身下热流涌动,他听见马车外百姓你推我搡着避开马车的声音,也听见李廷寒追在马车后不断地喊她的名字。 微风吹起车帘,让她能透过缝隙看见马车朝着城墙步步逼近。 可她太累了,她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危急关头,沈荼白唯一能做的便是把孩子紧紧护在身下。 “吁——”马车外传来一声嘶鸣。 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传来,沈荼白睁开眼,只见了寂双手紧紧的拉住了缰绳,两条缰绳似是要嵌进他的骨肉里。 李廷寒晚了一步,焦急道:“怎么样?有没有事?” 沈荼白疲惫的摇摇头,将孩子递到他手上,而后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沈荼白连日赶路本就没有好好休息,能撑过产子都已经是她精力远胜常人,更何况她还惊了马。 看到她疲惫的神色,李廷寒说什么也不敢再让两匹发了疯的马带她回去。 于是,他花重金聘请四个脚夫,让他们务必将马车平平稳稳地推到燕王府。 想到刚出生的婴儿不能见风,他自己则紧紧护着襁褓中的孩子搭乘别人的马车回府。 第四十二章 女皇 甘露殿 左瞾看着手里的折子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 女官慕昭容好奇地问:“陛下许久没这样开心过了,是有什么好事吗?” 左瞾合上折子递了过去,“燕王终于有子嗣了,他上折子为给她诞下子嗣的身世求侧妃之位。” 慕昭容磨墨的手一顿。 左瞾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怎么?你不高兴?” 慕昭容连忙摇头,“燕王殿下后继有人是好事,下官怎么会不高兴,只是陛下久居深宫兴许不知,沈氏生产那日……” “朕知道,不就是找了个和尚接生吗?这算什么大事?”左瞾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慕昭容笑容仍旧勉强,“外面如今已经传的十分不好听了,下官只是怕此事传扬会对燕王的名声有损。” 左瞾冷嗤道:“贞洁?名声?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她拍了拍慕昭容的手,“朕入宫之前,还曾成过婚呢?你们怕犯哀家的忌讳,谈论起本宫的过往总刻意避过此事。可哀家想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这究竟有什么可忌讳的?” 慕昭容不敢答话,只一味认错,“是下官多虑了,望陛下恕罪。” 左瞾不在意地摆摆手,“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被这世间的三纲五常调教的没了脾性,孰不知那些东西都是人定下的。” “同样是人,为什么你就非要听他的?是人定下的就能改,朕非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改了不可。” 慕昭容勾起唇角,有些好笑地应“是。” 左瞾拿起一个折子有些看不进去,又重新合上,“说起来朕能登基,还要多亏她一句话点明了朕的心意,端午的时候让她和燕王一起进宫吧。” “是。” 左瞾再次拿起折子,看了一会儿又道:“还有孩子,朕当初许诺她将孩子带进宫教养,朕不能食言,只这孩子如今太小了些,三岁以后再抱进宫吧。” 慕昭容无奈,重重应了声:“是。” 了去了一桩心事,左瞾总算安静下来看折子。 梧桐苑 沈荼白再次醒来躺在熟悉的寝被里,不远处的香炉袅袅地散发香气。 隔着一扇,许多人都围在一座小床前,一言不发地盯着里面的小家伙儿看。 沈荼白无声地勾起唇角,这时一直朝着摇篮张望的春蝉对上她的眼睛,“主子,您醒了。” 寂静不复存在,梧桐苑瞬间热闹起来。 只是这热闹吵到了小家伙儿,她登时便不满地大哭起来,一时间屋里更加兵荒马乱。 沈荼白笑着问:“我睡了多久?” 春蝉一边往她唇边递水,一边道:“娘娘此次真是惊险,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三夜,也不知是哪个丧良心的竟然往马脚下扔石子。” “这要不是了寂大师动作及时,您可就不好了,大夫说幸好您身子康健,否则,要见红呢。”春蝉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 见红就是血崩,但凡妇人产后得了此症,那就是十死无生,沈荼白一听情况如此严重也不由得跟着害怕。 只是对于了寂出手救了她这一点,沈荼白心中仍旧存疑,她总觉得那天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了寂出现的实在太过巧合,“你说惊马的原因是有人扔石子?你亲眼看到的吗?人抓到了没有?” “娘娘。”春蝉拍了拍手,“太医说了您现在最怕的就是多思多虑,外面的事有王爷呢,您就别想了。” 沈荼白顺从的重新躺下,紧接着又坐起身,“你刚才叫我什么?” 春蝉重复了一遍,“娘娘,小郡主的事才安顿下来,王爷就给女皇陛下上了请侧妃的折子,听说寒霜庭那边得了消息又是好一通打砸。” 春蝉附在沈荼白耳边小声道:“这次王爷直接下令不准采办的地方给她补,让她自己去外面买呢。” 沈荼白微微蹙眉,无论是李廷寒这个人还是看在以往的情谊上,李廷寒都不至于因为她生了个孩子做到这份上。 “可是因为发生了什么?” 春蝉思考了一下摇摇头,“府里近来除了娘娘生下小郡主,没发生什么大事呀。” 沈荼白隐隐抓住些什么,又问:“府外呢?” 春蝉为难地蹙起眉头,“王爷这些天都没上朝,外面发生什么大事跟咱们王府也扯不上关系吧。” 沈荼白进一步缩小范围,“崔家,未来王妃的那个崔家。” 春蝉恍然大悟,“我听人说好像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崔家要联合被废的晋王造反,据说刀枪剑戟塞满了一个仓库,但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就被禁军察觉直接摁下了。” 沈荼白松了口气,任由自己靠到枕头上,对崔家会造反,沈荼白没有丝毫怀疑,她早就觉得崔家不对劲。 要是他们一直打着造反的主意,那许多问题就都有了答案。 例如,他们为何一直盼着沈荼白有孕。 无论是先皇还是当今陛下,都一直在有意削弱五姓七望的势力,连崔家的女儿和李廷寒联姻,陛下都拖着不让。 燕王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嫡子,沈荼白若是给燕王生下唯一的子嗣,那他们就可以去父留子,让崔惜文以李廷寒未亡人的身份掌控燕王府。 而后以沈荼白的身份为要挟,挟天子以令诸侯,重新恢复魏晋时的荣光,至于孩子的性别他们更有的是办法歪曲。 只是了寂一个和尚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沈荼白脑中思绪纷杂,“她们这些人陛下是如何处置?” 春蝉摇摇头,“奴婢不知,这好像是前几日才发生的事,陛下还没下旨处置,但左不过是抄家流放。” 沈荼白吐了口气,“王爷呢?可曾去给崔家求情。” 春蝉无奈地叹了口气,“娘娘又忘了,王爷是跟咱们一块儿回来的,崔家出事的时候,王爷估计正在去灵州的路上呢,哪有时间给崔家求情。” “娘娘快别想这些了,您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等小郡主满月的时候,您还要抱着她接待长安城里的官眷呢。” 第四十三章 坐月子 沈荼白生完孩子虽然没有下红,可生产时到底太过折腾,月子里时常伴随着难言之瘾。 那种失控的感觉并不好过,沈荼白有心想请教坊的掌事妈妈来给她看一看,可又碍于有心人议论,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好在李廷寒给孩子配备了两个奶嬷嬷,有她们日夜看着孩子,沈荼白不至于太过操劳。 “娘娘您看,小郡主在对着您笑呢。”春蝉把孩子抱到她身侧。 沈荼白看着襁褓中白里透红的小娃娃,忍不住将手指伸过去,她明明还没睁开眼,却精准的一下抓住她的手。 春蝉惊讶道:“小郡主真聪明,知道是娘娘在跟她玩,之前我们抱着她时她都不理呢。” 虽然知道春蝉的话有夸张的成分,可看着襁褓里的小人儿沈荼白还是忍不住笑的安心。 这是她的女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 沈荼白侧身靠近她,用脸在她身上蹭了蹭。 “小郡主在哪呢?怎么不抱出来给我看看?”祝孺人说话一如既往的直接,只是说话的音量有意控制过。 站在她身后的唐孺人没忍住发出一丝轻笑。 当初说自己最讨厌小孩儿的祝孺人,在沈荼白生完孩子以后每天定时定点的往她屋里跑。 来了也不干别的,只不错眼的盯着襁褓中的孩子看。 沈荼白扶着春蝉的手坐起来,招呼她们到床前来说话。 祝孺人一瞧见她顿时没了声,沈荼白也知道她此刻的情况看起来十分糟糕。 月子里有很多规矩,什么不能洗头、不能见风,沈荼白自认不是特别爱干净的人,可一想想要这样忍受一个月都有些受不了。 也不知那些天性爱洁的人该怎么办? 抱怨归抱怨,沈荼白向来爱惜自己的身体,为了不在月子以后烙下病根她是万万不会犯忌讳的。 只是这样一来,便不太好见客。 许是因为小郡主是王爷如今唯一的孩子,又或是因为他亲眼看见了小郡主诞生的艰难,李廷寒对这个孩子表现的喜爱非常。 跟祝孺人两个一样,每天一有空就来盯着她看,也不做别的只是单纯的盯着她看。 每当他们来时,沈荼白都配合的坐在屏风后一言不发,没有她的邀请李廷寒也从不曾越过那道屏风。 说到底,沈荼白还是介意那天发生的事,尽管她在李廷寒面前暴露了本性,可再来一次她大概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没有那么懦弱,武器在手,她怎会将刀锋对准自己? “你……” 思绪回笼,沈荼白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祝孺人,“怎么了?”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祝孺人话说的吞吞吐吐,要不仔细听,沈荼白都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沈荼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怀里的孩子,顿时明白了祝孺人的意思。 没等她开口拒绝,祝孺人抢先一步打断,“我知道你生这一胎受了大罪,我位份又没你高,更没道理抚养你的孩子。” “你这要是个儿子我绝不会开这个口,外人都说王爷绝嗣,可你能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就能生第二个。” “你可以先不把她送到我膝下抚养,等你有了儿子你再将她送给我抚养好不好?我母家就我一个女儿,嫁入王府时给了我一份很厚的嫁妆,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唐孺人见沈荼白面色松动,一时也动了心思,想着要不要跟着求一求。 深宅大院里,要是能有个孩子,后半生便也有的忙了。 沈荼白乍一听到祝孺人的话很愤怒,可听到后面又觉得她可怜。 她知道祝孺人的话句句出自真心,可正因如此她才不好拒绝。 沈荼白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叹了口气轻声道:“孩子是不能用来送的,更不能用来卖,我没觉得她比儿子差什么。” 祝孺人勉强地勾起唇角,“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沈荼白拍拍她的手,“太后娘娘说了,等她大一些可以送到宫中教养。她如今还小,我不敢让她出这间屋子免得惹了风寒,但等她大一些,两位姐姐要是不嫌她烦,就劳你们帮我带带她吧。” 祝孺人没料到会柳暗花明,“你说的是真的?” 沈荼白点点头,忽然想起自己从灵州带回来的那三个孩子,醒来以后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松了,脑子便有些不够用了。 她连忙向春蝉询问情况。 春蝉:“娘娘安心,她们好着呢。王爷专门聘请了女先生教她们读书,她们本就识字,到了王府学的更加刻苦,女先生说她们若是男子过几年去科考也是使得的。” 沈荼白虽觉得这话有些夸大,可一颗心也就此放下了,“冯夫人那边呢?都怪我这脑子,竟然这么久才想起来,没有王府这边打招呼,她在牢狱里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春蝉抿唇摇摇头。 沈荼白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冯夫人出了什么事?” 春蝉看她又要着急,连忙摇头,“没事,是灵州离的太远,没有娘娘做主,奴婢在王府里不好打探外面的消息。” 沈荼白还是有些怀疑,“真的?” 春蝉重重点头,“真的,娘娘只管养好身子,到时候亲自去问王爷。” “不行。”沈荼白摇摇头,“杀夫罪加一等,监牢里又是最看人下菜碟的地方,晚一刻她就多一分危险,打水来我现在就去见王爷。” 春蝉赶忙拦在她身前,“不行,您还在坐月子呢不能下床,更不能洗漱。” 沈荼白不以为意,“都坐了这么长时间了,不差这三五天。” 春蝉死死地拦住她不许她下床,“不然这样,奴去请王爷,左不过是两句话的事,您和王爷好好说。” 沈荼白一想,“也好,冯夫人的事本也越不过他去。” 春蝉见拦住了她默默松了一口气,宫里的太医说沈荼白生产时受了惊吓,身体亏损的厉害。 虽然太医施针及时没有血崩,可一个月内都不得受惊,否则仍有血崩的风险。 春蝉牢记太医的嘱托,一个月,少一天都不行。 第四十四章 如获新生 “王爷……娘娘现在身子还未恢复康健,冯夫人的事可千万不能让她知道。” 春蝉去书房请人,回梧桐苑的路上对着王爷千叮咛万嘱咐。 李廷寒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临进门前还特意整了整衣冠。 “王爷。”沈荼白从床上坐起来看向屏风对面的人。 李廷寒清了清嗓子,“本王知晓你是想问冯夫人的事,放心,回到长安以后本王已第一时间派人前往灵州将冯夫人安置妥当,她如今一切安好。” 沈荼白松了口气,“多谢王爷。” 屋内熏香袅袅,两个人隔着屏风彼此相望,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 沈荼白不自在地开口下逐客令,“王爷若是无事……” “谁说本王无事。”李廷寒霸道的开口打断,下一刻又再次放软了声音,“了寂大师也算是你和阿宁的救命恩人,本王想在阿宁满月时邀他前来。” 沈荼白听到那个名字便忍不住蹙眉,可随即又被另一个名字吸引,“阿宁,是我们女儿的名字吗?” 听了沈荼白的话,李廷寒瞬间神清气爽,“对,我们的女儿,本王希望她此生平安康宁。” 随后,李廷寒小心翼翼地问:“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沈荼白勾唇笑道:“喜欢。” 这个名字的寓意很好,但对于了寂她很不喜欢,“王爷一定要请那个和尚来吗?” 李廷寒也终于意识到不对,“你好像一直对了寂大师很有意见,是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吗?” 沈荼白沉默了,她一时不知过去的事该不该跟他说。 “如果……” “本王还有一事……” 两人同时开口,沈荼白主动退让,“王爷先说。” “本王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出出主意。”如果放在过去,李廷寒绝不会将外面的事说给沈荼白听。 因为她只是一个小小通房,需在他的庇护下才能活的很好,可经过灵州的事,李廷寒发现不是这样的。 如果深陷绝境,沈荼白绝对会活的比他好,她像一株野草,总能找到最适合生存下来的方式。 李廷寒有些不好意思道:“崔相卷进了谋反之事,在此事上母后还未有决断,本王也不敢去和母后求情。” “只是本王和文娘早早定下婚约,本王不忍看她将来跟着崔相流放去苦寒之地受苦,所以本王打算趁母后还没下旨,尽快将她迎进王府。” 沈荼白缓缓合上双眼,眼里的光一寸寸灰败下去。 李廷寒却还在继续,“你觉得本王这个主意怎么样?” 怎么样?李廷寒要不是王爷,沈荼白就要直接张嘴骂人了。 他先皇和当今陛下仅剩的嫡子,大邺王朝唯一的正统继承人,他的身份有多敏感连她这个教坊出身的女子都知道。 他竟然还想为了崔惜文去崔家造反的浑水里蹚一蹚,这是生怕陛下不觉得他要造反是吗? 可沈荼白也清楚,李廷寒既然问出口便已经是打定了主意,此刻反对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王爷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 李廷寒:“本王就是不知该怎么和母后开口,才来找你商量一下对策。” 沈荼白叹了口气,她恨崔家人恨的要死,恨不能女皇一声令下把那一家人都砍了算了,哪有功夫给他们出主意。 可她此刻跟李廷寒绑在一起,若任由他去触怒女皇,到时候女皇陛下怪罪下来,她也得一块跟着吃挂落。 于是,沈荼白和李廷寒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听的李廷寒眼中异彩连连,决定就按她教的说。 李廷寒觉得这番说辞无懈可击恨不能立刻进宫,只是走到一半他又想起:“你刚刚想说什么?” “妾身也忘了,等想起来再跟王爷说吧。” 李廷寒没有丝毫怀疑,高高兴兴地往宫里去了。 沈荼白瘫倒在床上,任由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方才竟然想跟李廷寒坦白一切。 “娘娘,王爷跟您说了什么?您怎么哭了?冯夫人好好的,您可千万别听王爷瞎说?月子里流泪,可是要伤元气的。”春蝉焦急的不行。 春蝉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可惜沈荼白此刻的心思没放在她身上,因而也没有在意。 沈荼白掀起被子将自己牢牢盖住,“我累了,想睡觉,你出去吧。” 春蝉给她盖好被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晚间,宫中传来消息,李廷寒不知说了什么话触怒了女皇,下令让他禁足三天。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旨意发往崔府,崔家十岁以上的男丁流放巴蜀、女眷没入贱籍,十岁以下无论男女通通没入掖幽庭。 沈荼白是在次日天一早听到的这个消息,她对此毫不意外。 她交给李廷寒的话,字字句句都在为崔惜文求情,甚至有不少是故意触怒女皇陛下的。 女皇陛下那么聪明,不可能听不出那明显不是李廷寒的说话风格,那便只能是旁人教的。 至于是谁教的?自然谁能得利就是谁教的。 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从女皇陛下决定对崔家下手的那刻起,崔惜文就没了成为燕王妃的可能。 李廷寒要是把她要进来做个粗使婢女,女皇陛下兴许还有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同样的道理对她也适用,她不会将这个主意告诉李廷寒,崔惜文死了最好,再不济也得被打发的远远的。 更何况,她就算说了,李廷寒也不会信,兴许还会认为她故意折辱曾经的恩人。 既然如此,她便更没必要在李廷寒心里平添芥蒂了。 至于迎进王府做皇子妃,只能说李廷寒实在太过天真。 可她到底是低估了崔惜文在李廷寒心中的位置,出月子的当晚,沈荼白足足换了三桶洗澡水。 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如获新生。 正当她跟丫鬟们讨论明天的穿着时,李廷寒垂头丧气地来了,他才解了禁,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 最要紧的是十分邋遢,连脸上的胡子都没刮,沈荼白可不想他明天这副模样出现在宾客面前,倒像是对阿宁有什么不满似的。 第四十五章 满月宴 沈荼白上前撩起袖子,准备亲自给他刮胡子,谁知才走到近前李廷寒便一把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腰间。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文娘……”李廷寒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却贴在沈荼白身上久久未曾起身。 良久,沈荼白的腰间感受了一股湿意,她起先以为是汗,后来发现是他在流泪。 那天,李廷寒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在沈荼白的榻上睡了一夜,胡子到底是没刮成。 沈荼白有些生气,满月宴一生就这一次。 她的阿宁才刚刚来到这世上,难道就要因为父亲的失魂落魄背负父不喜的骂名吗? 沈荼白越想越气,于是五更时分便强行将李廷寒拉起来,带着春蝉强行刮掉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 又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在他脸上涂涂画画,李廷寒正式出现在人前,虽然眼睛里仍旧布满红血丝,但任谁去看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宴席上,久未露面的卢元霜特意穿上了成婚时,女皇赐的一件明黄色宫装,话里话外的挤兑沈荼白。 长安来往的贵妇人,大多与卢元霜相熟,不少人都恭维她,没了崔惜文又有太后做主,过些日子她一定能被扶正。 卢元霜高傲地仰起头,看向沈荼白的目光十分得意。 但当她张口挑衅沈荼白时,恭维她的妇人们便齐齐噤了声,在场的官眷没有谁是傻子。 说两句好听的奉承话不要紧,在燕王府的后院站队就没必要了,毕竟燕王如今还不是太子呢。 卢元霜再张扬,到底也不是今天的主角。 当奶嬷嬷抱着阿宁出来时,众人全都一窝蜂的围上来,好听的话更是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毕竟,燕王今年二十有五,这可是他第一个孩子。 “小郡主耳垂圆润,定然福泽深厚。” “这位是诚国公夫人。”祝孺人出声介绍,沈荼白连忙和她见礼。 “小郡主生的好看,只这眉毛又黑又密想来是随了我阿兄。” “这位是安平公主。” 沈荼白抬眼,多看了她两眼,早听说女皇陛下最喜爱这个幼女,这样一看果然与寻常人不同。 沈荼白跟今日的来客打了一圈招呼,转眼便到了开席的时间。 祝孺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忘了你不曾跟这些人打过交道,我该早点出来帮你的,刚才卢侧妃又下你的脸面了?” 沈荼白不以为意道:“不算什么大事,瞧得出这些夫人都是名门出身,好相处的很,就算卢侧妃从中挑拨,她们又不曾真的说我什么?” 祝孺人一噎,她看向今日的来客,诚国公夫人、安平公主、韩国夫人……这长安城出了名难缠的几个可都来了。 她们哪是好相处,估摸着是给女皇面子,这才不曾为难。 可看沈荼白泰然自若的模样,祝孺人又觉得她自己应当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男客女客分开宴请,今日虽是为了阿宁办满月宴,可卢元霜掌家,宴席上的一应事务都是她负责的。 开宴之前,沈荼白特意当着众人的面谢过她,一场宴会下来宾主尽欢,眼看着没闹出什么事来沈荼白松了口气。 阿宁的满月宴倒也不必让客人回味无穷,只要足够风光体面别闹出什么事来便足够了。 “呀~,看着天色像是要起风了,早听说燕王府的园子景色秀丽,恰好今日有风咱们去园子里放风筝可好?” 不知是谁起了头,众人纷纷附和。 连沈荼白也有些意动,这个时节天气不冷不热,微风拂面最舒服不过。 “大家既用的差不多了,去园子里放放风筝醒醒酒,也好!”年纪最大的诚国公夫人一锤定音。 众人纷纷往园子里走去,沈荼白吃的有些多,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身后消食。 “啊——”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沈荼白和走在前面的祝孺人对视一眼,她摇摇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沈荼白赶忙穿过人群,谁知越到前面众人脸上的表情越震惊,站在最前排的几位夫人更是挺直了身子,将后方的视线挡的死死的。 沈荼白看不见,只能小声发问:“出了什么事?” 诚国公夫人见是她,表情有所松动。 她嘴唇嗫啜,但似乎不知该怎么形容便只侧开半边身子,沈荼白只看了一眼连忙转过身招呼众人,“我突然想起后厨还有一样新鲜的果子没上,春蝉你带着各位小姐夫人去尝尝。” 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无趣,这长安城里她们什么样的果子没尝过,至于特意回去。 可沈荼白显然不打算让她们知道里面发生的事,众人也只能悻悻作罢。 原本因被抢了风头回自己院子的卢元霜姗姗来迟,一见到沈荼白便张口骂道:“我才一会儿不在,就出了这样的事,你……” 沈荼白不耐烦地打断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找几个婆子拿帷布将凉亭围起来,另找几个女医官,公主如今的模样明显是中了药,把经手公主吃食的人全部找出来……” 卢元霜大怒,抓着她的手质问:“你什么意思?今天宴席上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你是说是我的人要暗害公主?” 沈荼白转身看了一眼,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凉亭中公主却毫无清醒的迹象,仍旧缠着了寂和尚又亲又抱。 她一把甩开卢元霜的手,“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让公主清醒过来。” 旁观了全程的诚国公夫人,不禁对沈荼白的做法暗暗点头。 沈荼白却没注意到这些,她发现对面的李廷寒正带着一群男客往这边赶,目的地显然也是凉亭。 安平公主千金之躯,今天在燕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女皇必然会勃然大怒,若是再让这群男客看见了,只怕会更加震怒。 好在这时,已经有仆妇用帷帐把凉亭围了起来。 沈荼白又招呼了几个小厮,让他们把李廷寒引开,而后对着在场的下人厉声道:“今天的事谁都不准说出去。” “是。” 诚国公夫人等不必她开口便表示:“今日之事实属意外,我等必然守口如瓶。” 第四十六章 交代 “放肆!该死!到底是谁,让本公主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安平公主裹着被子在房间里发脾气,香炉、瓷器丢的满地都是。 沈荼白默默后退几步,生怕砸到脚上。 卢元霜自己喜欢发脾气砸东西,却见不得别人这样,她不耐烦地撇撇嘴,“要发脾气回宫中发去,你碰过的吃食本侧妃一一查了,没有问题。” 安平冷冷地看了一眼,“你算什么东西,本宫让你说话了吗?” 卢元霜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沈荼白,只觉得在她面前丢尽了脸面,更忍不住摆出长辈的款儿来。 “我唤陛下一声姨母,又嫁给了你兄长,不管是作为表姐还是嫂子,都理当劝你两句,你这般任性妄为小心日后嫁不出去。” 回应她的是安平砸在她脑袋上的杯子,“什么时候一个妾室也敢做我嫂子了?至于表姐我可没有一个乡野村妇的表姐。” “你……”卢元霜额角出血,捂着头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好像下一刻就要和她拼命。 “你们这燕王府究竟还有没有能管事的人了?”安平的目光满室环绕一圈,故意没去看沈荼白。 沈荼白摆摆手,让下人把卢元霜拉下去,主动站出来,“公主……” 安平上下打量她一眼,冷哼一声:“这府里不是你管事,看在你女儿今日满月的份上,我不找你的麻烦,滚吧。” 沈荼白却没退下,“公主在燕王府受了委屈,燕王府理当给公主一个公道。” “你查到了?”安平再次看向她,眼神变了变,夹杂了些审视与怀疑。 沈荼白摇摇头,“女医查了公主的脉象,公主似是吸了五石散缘故。” “五石散?”安平公主猛地坐起身,“那东西不是早就被禁止了吗?长安城内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随即又气愤道:“难怪刚刚卢元霜对本宫这种态度,原来是觉得那东西是本宫有意服用的,简直欺人太甚。” 沈荼白对她的话不做评价,“妾身听闻有些方士炼制的五石散,不必服用,单单只是闻一下就会有相同的作用。” “依卢侧妃所言,公主的吃食里没有出问题,那便极有可能是有人将五石散撒在了空气中。”沈荼白条理清晰。 安平公主挑眉看了她一眼,“这么说,你已经有了怀疑的人?” 沈荼白掷地有声,“有,了寂大师,和尚道士不分家,更何况他今日冒犯了公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他。” “不行!”安平公主下意识地反对。 沈荼白疑惑的看向她,安平摸摸鼻子看起来有些惊讶,但在在了寂的态度上极为坚决,一口咬定不是了寂所为。 沈荼白有些遗憾,她始终认为了寂的存在是个威胁,本想这次借安平公主的手除了他,没想到安平公主并没有惩治他的意思。 沈荼白只得作罢,“公主想想,您那一路上可曾遇见什么人?她们打翻过什么东西?让你闻见异常的味道?” 沈荼白低声吩咐春蝉,让她把沿路跟安平公主碰过面的婢女全都叫过来。 “是你!一定是你!”沈荼白还没去看那些婢女的长相,安平公主便光着脚从榻上下来,对着为首的人抬手就是一巴掌。 沈荼白下意识地阻止安平公主再动手,可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再想松手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燕王府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吗?就是这个贱婢做的。”安平指着跪在地上低眉顺眼的崔惜文掷地有声。 沈荼白头疼地闭了闭眼,心中明了的同时暗生恨意,原来今天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崔惜文再次出现在李廷寒的面前。 可惜,她女儿的满月宴就让这帮人给搅合了。 安平公主挣开她的手,又左右开弓打了她几个巴掌。 果然,下一刻:“住手——” 李廷寒满眼心疼地将崔惜文护在怀里,看沈荼白的目光带上了些许埋怨,“文娘,我来晚了文娘。” “寒郎,我还以为我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个人的缠绵景象看的沈荼白眼疼,只是她不好说什么。 安平公主却不惯着他们,她直接上手将两人扒拉开,在李廷寒开口之前,委屈的指责道:“这个女人害我当众丢尽了脸面,你不为我出气还护着她。” 沈荼白一唱一和道:“公主这么说,可有证据?” “她一个大家小姐成了掖庭贱奴,如今还要在未婚夫女儿的满月宴上为奴为婢,她当然心存不忿,因此故意害我吸食五石散,她是为了报复我,更是为了报复母皇。” “除了她还能是谁故意害我?”沈荼白暗暗叫糟,她本以为是崔惜文真的做了什么,才抢在李廷寒之前开口,想让安平公主捶死她,谁知没一句有用的。 这个结果李廷寒必然不会接受。 “文娘不会做这种事,这一切都是你的揣测。”李廷寒愤愤开口。 安平眼见李廷寒非但不向着她说话,还站在她对面指责她顿时委屈极了,下意识地看向沈荼白求助。 沈荼白:…… 眼看着李廷寒的眼神逐渐带上了怀疑,沈荼白连忙转移话题,“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出给公主下五石散的人,公主再看看这些人可曾在谁身上闻到过什么异常的味道。” 安平从众人身上扫视一圈,正要收回目光时,再次看向崔惜文一脸恍然,“就是她!” “安平!够了!”这几个字李廷寒说的咬牙切齿,像是强从嘴里挤出来的。 安平公主却冷哼一声,掐腰道:“我才想起来,她经过我身边时打翻了一盒香粉,但她很快就低着头跑了,我没看清她的脸……” 李廷寒打断:“既没看清脸,如何能说是文娘?” 安平公主鼓着脸不甘示弱:“那是因为她脖子上有一颗小痣,今天我遇见的所有人只有她在我面前打翻了香粉,所以就是她。” 有了之前的指控,李廷寒坚定地认为安平在胡搅蛮缠,认定事情不是崔惜文做的,于是两人同时看向沈荼白。 第四十七章 到此为止 沈荼白微微一怔,她也倾向事情不是崔惜文做的,否则她今天出现在李廷寒面前毫无意义。 但机会就摆在面前,要不要推一把? 沈荼白犹豫间,一直沉默的崔惜文开口了,“我的确在公主面前打翻了一盒香粉,但那只是最普通的桂花脂粉。” “我从前在宫中行走见过几次公主,怕公主见到我如今的狼狈模样这才逃开。” “我不明白侧妃娘娘为何要因此认定是我害了公主,莫非是因不想让人知道过往才这般陷害我?想借公主的手除去我吗?” 崔惜文倒在李廷寒怀里,无助中带着些许坚强地和沈荼白对峙,看起来可怜极了。 李家兄妹同时将看向她,沈荼白简直气笑了,先前怀疑她的明明是安平公主,她这样信誓旦旦倒成了沈荼白故意害她。 安平公主也被她牵着鼻子走,看她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些许不善。 沈荼白理解,毕竟没人喜欢被人利用。 她丝毫不慌,蹲下身平视着崔惜文笑道:“怎么会呢?崔小姐大恩大德我始终铭记于心,崔小姐最心善我相信这件事一定不是你做的。” “可事情到底要查清楚,请问崔小姐那盒香粉还在吗?” 崔惜文难堪地摇摇头,“我不知它何时被人偷走了,但那只是宫中发放的最普通的香粉,真的不是我做的。” 沈荼白抬手打断了她说的话,“我都说了相信崔小姐,更何况问题也未必是出在那盒香粉上。” 沈荼白看向这些人,阿宁是郡主办满月宴也是有定例,巧合的是这些碰见安平公主的人,都是卢侧妃从宫中借调的生面孔。 就是不知道,哪个是她的替死鬼。 沈荼白先扭头看了一眼安平公主的脚,“地上凉,公主不若先回榻上坐着。” 安平公主点点头,脸色好看了些。 沈荼白又看向李廷寒,“王爷也和崔姑娘一并坐下吧。” 沈荼白:“崔姑娘可还记得今日是在哪里摔了脂粉,今日风大但石头缝里应该还会留下些许残余,若能证明里面没有五石散的成分,便可证明姑娘的清白了。” 崔惜文白了脸色,下意识地咬唇向李廷寒求助,谁知李廷寒正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崔惜文只能说了一个地点,只是看那神情倒像是李廷寒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沈荼白没再理会两人间的眉眼官司,转而看向其他人,“你们将各自的职责,入府之后的行动轨迹,什么时候在哪里都做什么事,身边可有人证都写在纸上。” “尤其要写明白,为何要往公主在的那条路上走,不会写字的便口述下来由春蝉誊抄。” 春蝉骄傲的挺起胸膛,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张纸一支毛笔。 沈荼白见了,连忙训斥:“我相信崔小姐定然是无辜的,笔墨怎么还往她面前递?” 裹着被子的安平当即开口,“你相信她是清白的,我可不相信,让她写,写完了本宫亲自看。” 崔惜文也柔弱的表示,“为了证明清白,我理当和其他人一视同仁。” 只是当毛笔落到手里,崔惜文就傻眼了,她进宫不过几日,只顾着伤春悲秋哪里知道宫女该干什么。 今天出现在王府,也是四处打点的结果,她一入府就躲了起来瞅准时机在安平公主面前一露面,便又躲了起来,直到有人来找才露面。 这些女官都代表了宫中的脸面,每一个都是识文断字的,眼看着旁人越写越多,崔惜文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沈荼白给春蝉递了个眼色,春蝉当即热情地凑过去,“崔小姐可是有不会写的字,没关系,奴婢可以给你代笔。” 李廷寒好笑地摇摇头,“文娘可是京中赫赫有名的才女,她怎么会不识字?春蝉,莫要打扰她。” 崔惜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终于,众人都写完了,沈荼白看着崔惜文交上来空泛的内容,只暗自摇头。 安平公主却是直接嗤笑出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滥竽充数。” “崔惜文,你来王府这一天旁人忙得跟陀螺似的,你却自己在一旁故意躲清闲,到底是什么居心?” “像你这样连规矩都没教好的掖幽庭罪奴,宫里的管教嬷嬷如何放心你到王爷的宴席上来?” “还是说今日的一切本就是你居心叵测,先害了本公主,然后再做出一副无辜受害的模样挑拨本公主和皇兄的感情?” “够了!我说了文娘不是那种人。”李廷寒还是坚定的站在了崔惜文那边,只是面对那张稍显空白的纸这句话多少带着些外强中干。 两人争吵间,沈荼白看完了其他人的供词,正要找供词上所写的人来给他们作证,鹿竹公公突然进来,“王爷,了寂大师求见。” “不见!” “让他进来!” 李廷寒和安平同时开口,最终在安平的坚持下,了寂大师从门外进来。 “小僧了寂,特来向王爷、公主请罪。今日之事,都是小僧一人之过。”了寂一进门就将错误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安平连忙摇头,“怎么会呢?分明是我强迫的你,大师千万不要为此自责……” 沈荼白忽略了两人的你来我往,将目光看向了站在了寂身后的春兰。 春兰将手帕抖了抖,无声地摇摇头。 “公主是因沾染了小僧身上的五石散才会那般举止无常,此事小僧不敢隐瞒,万般罪责也都由小僧一人承担,望王爷、公主莫要牵连无辜。” 沈荼白目光在了寂三人身上扫了一圈,“大师对我们母女有救命之恩,只是冒犯公主非同小可,大师是出家人见了公主理当敬而远之,就算大师身上沾染了五石散,又怎会轻易被公主吸食?” “别说了。”安平公主打断了沈荼白,“今天的事到此为止,是我逼他的,你们谁都不许找他的麻烦。” 听了她的话,沈荼白微微皱眉。 安平公主却没理会她,反而从屏风后出来站在了寂大师跟前,“我只要你一句话。” 第四十八章 不许跪 安平公主指着李廷寒道:“你现在所说的话,是不是皇兄为了给她脱罪逼你出来顶罪?”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所言句句属实。” 安平公主向前逼近一步,“我再问你,若要你现在还俗娶我你可愿意?” 了寂连忙后退一步,“公主,贫僧是出家人。” “出家人又如何?你亲了我也抱了我,这难道不是犯了色戒,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娶我?”安平公主步步紧逼。 了寂后背贴在了墙上,他紧闭双眼念起了经文,“贫僧犯了色戒,回到千佛寺自会去领罚。” “今日贫僧在众人面前冒犯公主,也该当向公主赔罪。”说罢,了寂一甩僧袍便要跪下。 安平连忙拖住他,“不许跪,我不许你跪我。” 李廷寒看着这一幕面色为难,僧人超脱俗世之外,哪怕是见了皇帝也无需跪拜。 了寂这般可见诚心,只是若真如他所说,五石散是安平在他身上沾染的,那为何会沾染上就值得深究了。 安平可快要和左家人成亲了,可看她的模样分明是对了寂大师情根深种,这可如何是好? 沈荼白看着面前这一幕,却只觉得讽刺。 了寂在千佛寺每日锻炼,一身膀子肉,若真是诚心道歉,安平一个未出阁的娇弱姑娘如何能拦的住他? 包括先前在凉亭中也是,安平中了五石散,他了寂可没有。 沈荼白就不相信,他如果诚心挣扎还当真挣脱不了安平的纠缠?分明是仗着安平喜欢他故意放任,好让安平在众人面前丢脸。 只是不知这和尚究竟是什么来历,无论是勾引安平还是意图通过沈荼白混淆皇室血脉,这桩桩件件都在针对皇室,做的掉脑袋的活儿。 沈荼白的目光和了寂在空中短暂交汇,又各自分开。 了寂主动担下罪责,安平公主又执意不肯罚他,这件事闹到后来只能不了了之。 为了防止她走后,李廷寒再惩处了寂,安平亲自送了寂回千佛寺。 厢房里只剩沈荼白三人。 崔惜文率先可怜兮兮的开口,“事情既然已经查清了,侧妃娘娘这是否能证明我是清白的?” 崔惜文这种装可怜的手段太拙劣,看的沈荼白难受,“当然,我让赵嬷嬷亲自送你回去。” 崔惜文一噎,她今天闹这一出,为的可不是回去。 沈荼白却善解人意道:“我明白崔小姐如今在宫中,若受流言蜚语难免会遭人白眼,有赵嬷嬷亲自护持也可让旁人知道你身后还站着燕王府,她们也不敢轻易给你罪受。” 经沈荼白这样一说,李廷寒反倒冷静了,“这样一来,母后不会再起疑心,将罪过记在文娘身上吧?” 沈荼白温柔地摇摇头,“陛下日理万机,定然不会事事在意,有赵嬷嬷时不时前去照看,定没人敢给崔小姐眼色瞧。” 眼看着二人身份调换,崔惜文气的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可沈荼白字字句句都是为她着想,并且没有一句空话,她确实也不好直接出言反驳。 只是,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不易,她今天若是不能成功留下,那岂不是功败垂成! 崔惜文眼珠子转了转,索性破釜沉舟。 她站起身直直的对着二人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沈荼白连忙侧身避开,便听崔惜文道:“今日实则是我故意买通了宫里的嬷嬷出来,一则是想再见一见王爷,二来是想求王爷。” 这时,李廷寒的脸色已经有些为难。 他先前为了给崔惜文求情,遭了母后一通训斥,若不是阿宁满月在即,他还不知要被禁足多久。 眼下文娘求到了他面前,可对她的事他确实有心无力。 除此之外,李廷寒心中还生出了一抹怪异,过去文娘从未有求于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愿为文娘做的。 可如今看着她在地上磕头恳求,除了心疼,李廷寒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仿佛她离他越来越远了。 崔文娘咬牙道:“崔氏十岁以上的女子全部没入贱籍,我和胞妹如今只是因太常寺还没找好地方,才可暂时住在掖幽庭。” “近日安平公主府上在找歌舞伎,我想求王爷将胞妹送去安平公主府上。” 崔文娘说罢,双眼恳求的望向李廷寒,仿佛他是自己全部的希望。 李廷寒默默松了口气。 沈荼白却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安平公主可以以听歌舞的名义把她妹妹要过去,燕王府自然也可想办法把她要过来。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条路早在几天前就被沈荼白给堵死了。 可面上沈荼白却满脸心疼的把她扶起来,“我真羡慕崔小姐有你这样的姐姐,只是崔小姐已经想好了去处,怎么不为自己求一求?” 崔惜文似是早就在等这句话,她苦笑着摇摇头,“安平公主方才的模样分明是恨毒了我,我若到了她府上哪里还有活路?” “至于长安城里的其他教坊,说是只用演奏歌舞,可私下的龌龊事谁又说的准呢?”说罢,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怯怯的看了眼沈荼白又快速收回目光。 随后,找补似的补了一句,“从前还未与王爷订婚时,母亲为我拒了不少人家,长安的纨绔子弟众多,难保不会有人来看热闹。若要我对着他们赔笑,那还不如脖子一抹死了……” 沈荼白面色复杂的看着她,看来真是被逼急了,以死相逼的招数都用上了。 这样一来,李廷寒断不会忍心放着她不管,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得罪陛下。 话说完,崔惜文低下头擦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是我说多了,冒昧打扰还望王爷和娘娘不要怪罪。” 好一个坚强倔强的小白花呀!这段表演崔惜文应当也是动了真情,毕竟沈荼白都挑不出什么问题来。 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却迟迟没等到李廷寒开口。 扭头去看,却发现李廷寒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像是在……发呆。 沈荼白:? 第四十九章 给孩子的 若是在从前,李廷寒会觉得天底下最刚烈的女子也没过如此。 如今,他对文娘自然还是心疼的,只是听她那样说第一反应竟然是:她不够坚强。 最开始意识到这个想法,李廷寒自己也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明白了这想法的来源,他侧头看向沈荼白,若有朝一日他得罪了母后获罪流放。 沈荼白一定不会选择去死,她会带着阿宁活的很好。 李廷寒本该生气的,即使沈荼白有办法让自己不吃亏,可她仍旧少不了要抛头露面。 但此刻,李廷寒莫名觉得若是那样也很好。 崔惜文微微抬头,看见眼前这一幕险些气晕过去。 还是沈荼白在他眼前晃了晃,“王爷,崔小姐还在等您呢。” 李廷寒回过神,思考了片刻,下意识道:“把崔家妹妹送到安平府上没问题,但你的去处确实是个难题,荼白,你怎么看?” 沈荼白没料到他会问到她头上,刚想说全凭王爷做主,脑子里就突然蹦出一个地方。 “崔小姐若是不嫌弃,我这里还真有一个去处。”沈荼白笑的和善,她这次真没想坑她。 但崔惜文却一脸警惕,“什么地方?” 沈荼白将事情娓娓道来,“我从前栖身的千金阁,里面收留的也都是贱籍女子,掌事妈妈一直想把那改成只接待女客的酒楼,可苦于朝中没有人脉一直没能达成心愿。” “王爷若是肯出面跟太常寺说一声,妈妈能了结了夙愿,崔小姐也有了去处,不用受人白眼。”沈荼白期待的看向李廷寒。 李廷寒点点头,“这是个好主意。” 崔惜文心中警铃大作,她知道因为先前的事沈荼白恨毒了她,这要是去了她的老巢,她焉能有活路? 崔惜文一时想不到拒绝的话,胡乱道:“这样一来,王爷岂不是有以权谋私之嫌……” 沈荼白笑着打断:“无论把崔小姐送去哪里,王爷不都是以权谋私,与其这样还不如放到千金阁,你是王爷送去的人,她们定然会好好敬着你,王爷也就放心了。” “崔小姐不会是不愿意吧?”沈荼白挑眉问道。 “怎么会?你这般为我着想,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崔惜文还在想说辞。 沈荼白打断道:“姐姐愿意就好,如此就这么说定。” 话落,沈荼白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任两人在身后互诉衷肠。 只是走出一段路,沈荼白隐约听见李廷寒说:“你如今是宫中人,燕王府不好多留,我这便让赵嬷嬷送你回去。” 当晚,李廷寒来了梧桐苑。 只是,沈荼白一看到阿宁,便想起了今天被旁人搅得一团乱的生日宴,心情顿时变得十分糟糕,借着给阿宁换尿布的功夫把李廷寒“赶”了出去。 沈荼白看着襁褓中的女儿,忍不住戳了戳她软乎乎的小脸。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只觉得这一天的辛苦都值了。 涉及到崔惜文,李廷寒的动作总会变得很快。 次日天一早,沈荼白便见到熟悉的人影。 楚潇穿着一身绯红,一步三扭的进了房里,她挑剔的打量着房中的陈设,也不打招呼径自坐在凳子上,“你都是侧妃了,这住的地方也不怎么样。” “也就比从前的屋子稍微大点儿,还带了个孩子,你说你这是图什么?”楚潇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 沈荼白听了亲切,春蝉却蹙起眉头,“你是何人?怎么这般不知礼数,见了侧妃娘娘还不行礼?” 沈荼白伸手拦在春蝉面前,“无妨,她是我从前的妈妈,对我有养育之恩,不必拘着她。” 楚潇笑道:“有这个丫鬟倒还显得有点气势,你家王爷对你是真不错,我这样的身份竟也能大摇大摆的往王府里来,他也不怕我脏了王府的大门。” 这话听的沈荼白蹙眉,“妈妈从前可从不这样自轻自贱。” 楚潇张张嘴,终究只是甩了甩手绢什么都没说,“行了,有什么事直说,你若不是遇上难题也断不会找我进府。” 话落,楚潇着急的往摇篮里探头,“不会是你这孩子得了什么疑难杂症吧?” “呸,我家小郡主好着呢!”春蝉没忍住开口怼他。 楚潇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再次蹙眉,“怎么是个女儿?若是个儿子你便能彻底从府里站住脚了。” 沈荼白不解,“从前妈妈总说,让我们往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切不可重男轻女,怎么如今自己又说这样的话?” 楚潇一怔。 沈荼白见她这样忙把话岔开,“今天不是来请你来,是要给你一个人。” “给我?”楚潇指着自己不解的问:“我这里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就算有人得罪了你,我也不可能替你做折磨人的事。” 沈荼白笑道:“我知道,准确的说不是我给你送人,是王爷要请你照看一个人,作为回报他会帮你将千金阁变成酒楼。” 楚潇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沈荼白接着往下说,她后知后觉地问:“不要股份?” 沈荼白笑着摇头,“不要股份。” 楚潇顿时正襟危坐,“王爷送来的人是什么身份?” “一个普通的贱籍女子。” “放屁!”楚潇没好气地打断:“天底下才没有这样的好事,她跟你们王爷是什么关系?” 沈荼白无奈地摇摇头,“到底是瞒不过妈妈,她曾是我们王爷的未婚妻,她因父亲谋反获罪抄家,被罚入贱籍如今在掖庭,再过不久就要往长安的各处教坊中放了。” 楚潇试探地问:“我若是不要她会如何?” 沈荼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王爷对她情根深种,八成会将她偷偷接进府里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楚潇没再多问,“到时候,你只管把人送到我这儿,在我眼皮底下看着,她定然掀不起什么风浪。” “多谢妈妈。” 楚潇冷哼一声没说话,只是走到一半又重新回来放下一个金锁项圈,“给孩子的。” 第五十章 冯夫人 “陛下怎么突然传我进宫?”沈荼白跟在慕昭容身后,小心翼翼地发问。 慕昭容微微侧身笑道:“安平公主回去以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可问及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又不肯说,只将你夸了一遍。” 沈荼白心里有了数,默默打起了腹稿。 慕昭容安抚道:“一会儿到了陛下面前不用紧张,如实说就可以,陛下绝不会怪罪你。” 听了这番提点,沈荼白郑重道谢:“多谢慕昭容。” 两人走进了内室,有了慕昭容带路,这次沈荼白如愿获得一个凳子。 只是女皇陛下公务繁忙,从她进殿起手中便不断批着奏折,沈荼白将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修改的完美无缺,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她下意识地往皇位上看去,谁知女皇陛下异常敏锐,瞬间就和她对上视线。 沈荼白连忙低头请罪。 女皇却未曾动怒,只手上动作不停,“起来吧。” “多谢陛下。”沈荼白重新坐下,却听女皇问道:“识字吗?” 沈荼白点点头,想到女皇陛下看不见谨慎道:“妾身幼时读过千字文。” 女皇撂下毛笔,对她招招手,“年纪大了,眼睛受不住,你既然识字就念给朕听。” 女皇把折子往前一递,沈荼白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求助地看向慕昭容。 慕昭容大方地笑道:“往日里,都是我读给陛下听的,难得陛下有兴致,沈侧妃不必推辞。” 沈荼白点点头上前,她用力让自己咬字清晰,好将奏折上的话如实传递给女皇陛下。 她在教坊中习文断字,本就是为了和文人墨客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因此理解他们在奏折中的之乎者也并不困难。 沈荼白念了十多封下来,却发现上面大多是堆起辞藻的请安折子,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谁料这时女皇却突然笑道:“既然发现了,再看到那些请安折子就直接批复了吧。” 沈荼白吓得立马跪下,慕昭容却动作利落地托了她一把,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拿来御用的朱笔。 鬼使神差的沈荼白握住了那支笔。 她大着胆子在请安折子上批复,可接连十几封请安折子下来,她又紧张起来。 终于,她看见了一封开头不同以往的折子,她迫不及待地读起来。 “灵州折冲都尉府,大火,折冲都尉并荥阳郑氏子弟死伤若干人,此案实为都尉夫人冯氏所为,放火前其驱散家中仆从……” 读到后面,沈荼白双手颤抖,哽咽地说不出一句话。 她跪在地上向女皇请罪,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冯夫人的身影,她比她想象中做的还好。 只是那样一场大火,该是怎样的决绝,她死前又该有多痛苦。 “怎么不读了?”闭目养神的女皇睁开眼。 沈荼白擦擦眼泪,大着胆子将奏折高举过头顶递到女皇面前,“这奏折中所言不实,妾身曾在折冲都尉府暂住,各种内情妾身知晓一二。” “哦?”女皇陛下换了坐姿,肃然道:“你说说看。” 这一次,来不及打腹稿,沈荼白将她被李廷寒安排进折冲都尉府养胎、被郑家人调戏、李廷寒在灵州遭遇刺杀,她和冯夫人联手自救的事全都如实说给女皇陛下。 她本以为她走以后,冯夫人稳住郑家的宾客,而后等官府上门被抓进了牢狱,等着她和李廷寒救人。 却不想她当晚就将府邸烧了个干净,还顺便带走了郑家的几个老不死。 如今,郑家这一辈有出息的子嗣不多,在朝堂上没几个郑家子弟,可过去的门生故吏却很多。 还有许多崇拜郑家先祖的名声,在朝堂上帮着他们闹腾,明明冯夫人已然身死,尸身烧的焦黑一片却还要求鞭尸、挫骨扬灰。 甚至在得知冯夫人还有三个女儿以后,大言不惭地说母债女偿、此等毒妇血脉不该留存于世,要求燕王府将冯家三姐妹交给郑家处置。 这些事,沈荼白若不是在奏折上看见,当真一无所知。 一想到外面的人在那些所谓读书人的煽动下,把冯夫人称为蛇蝎毒妇,却将她们那禽兽不如的父亲和郑家那群东西当成受害者,沈荼白便忍不住恶心。 有些话藏在心中不吐不快,她又如实将冯都尉和郑家在灵州的所作所为告诉女皇。 “陛下,虎毒尚且不食子,冯都尉为了讨好郑家,所作所为实在不配为人。” “至于郑家,他们在灵州作威作福,当街强抢民女的事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冯夫人若不是被逼到了极点,又怎么会做的这样决绝,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妾身求陛下做主,还冯夫人一个公道。” 沈荼白喊的声嘶力竭,女皇陛下却极为淡定,“冯氏的遭遇确实是人间惨案,郑家实在太不像话。” “这灵州还是我大邺的灵州吗?简直是他们郑氏的一言堂,慕昭容,你带沈氏下去梳洗一下。” 沈荼白也发觉自己哭的实在不成样子,跟着慕昭容下去梳洗更衣,只是过后沈荼白却发现慕昭容直接带她往出宫的路上走。 沈荼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女皇今日叫她进宫根本就不是为了公主,而是为了此事。 方才看见奏折,心中悲恸上头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冷静下来才觉得后怕。 她小心翼翼地发问:“慕昭容,陛下会如何处置郑家?” 慕昭容停下脚步,脸上仍旧挂着春风和煦的笑容,她静静的盯着沈荼白不说话,沈荼白立时明白不该问。 她讪讪闭嘴,只是回府之后,却放心不下,密切关注着外面有关冯夫人的信息。 却发现她的事早已传遍了街头巷尾,在人们口中她俨然成为一个疯子。 没有人关心她放火背后的原因,人们只说她丧心病狂,说冯都尉娶了这样一个女人真可怜。 说她是嫉妒当年冯都尉险些娶了荥阳郑氏女,于是报复郑家人。 一时间,五姓七望的女儿再次身价倍长,长安城的普通妇人却被以此教育不得善妒。 第五十一章 千金阁 沈荼白找来春蝉,“那三个孩子呢?” “在跟着先生读书。” 沈荼白点点头,“近日,不要让她们出府…算了,还是把人叫过来我亲自叮嘱几句。” “是。” 自沈荼白生完了孩子春蝉,梧桐苑就又多了几个使唤丫头和奶嬷嬷,春蝉如今是梧桐苑里的大丫鬟,那种跑腿的活自然轮不到她去干。 她看着沈荼白几次欲言又止。 沈荼白看不得她这副模样,“有什么话就说。” “您都知道外面的事了,您不怪我吗?”春蝉小心翼翼地问。 沈荼白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我刚生产完身子不好,那段时间难为你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纠结过去的事无用,请王爷过来。”沈荼白动起来雷厉风行。 春蝉应了声是便风风火火地走了,只没一会儿便像打霜的茄子回来,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沈荼白此刻正在安抚三个小孩儿,“你们的母亲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便是这王府中的客人,谁若在你们耳边嚼舌根子,不必理会她们直接将人送到我这儿来知道吗?” 三人齐齐点头,但王府中丫鬟的素质还不错,目前还没人到三个小姑娘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 沈荼白又问:“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没问过你们的名字。” 三人依次道:“我叫冯大娘。” “我叫冯二娘。” “我叫冯三娘。” 沈荼白万没想到冯家对这三个女孩子竟会这样不上心,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 她思量了一下,认真的对这三个女孩儿说:“女子的闺名的确不该让外人知晓,你们如今跟着先生习字,若遇见喜欢的名字就给自己取一个,然后悄悄来告诉我好不好?” 三人眼前一亮,重重点头 沈荼白仍不放心,阿宁才出生,她前一段日子过的实在兵荒马乱,对这三个孩子委实算不上上心。 沈荼白没时间时时刻刻看着她们,可外面这几天乱成这样,沈荼白怕有行为偏激的人来找她们三个麻烦。 思来想去,她只得对三人说:“先生说,你们读书刻苦是难得的好孩子,我也想让阿宁早些读书,可她年纪实在太小了,能不能劳烦你们每日下学之后来此给她念书听?” 三人对视一眼,对躺在摇篮里的小郡主十分同情,但还是重重点头。 她们喜欢沈侧妃也喜欢小郡主,虽然小郡主还没学会翻身就要听书很可怜,但她们想多多和小郡主相处。 打发人看着冯氏三姐妹离开,沈荼白问:“王爷呢?” 春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王爷昨夜去了千金阁,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沈荼白摆摆手,她早该想到在王爷心里最重要的是崔惜文,她才到千金阁,王爷又怎会不去看她? 市井上有关冯夫人的谣言愈演愈烈,女皇陛下却迟迟没有动作。 沈荼白心里的不安愈演愈烈,她吩咐人守好门户,可最多也就只有梧桐苑。 后院里管家的是卢元霜,前院里她更加插不上手。 冯夫人的事在长安城这般传扬,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这里到底是王府,他们应当不敢做什么才是。 沈荼白摇摇头,驱散了脑中纷乱的思绪。 千金阁中的景象却并不像沈荼白所想的那样。 李廷寒跟太常寺的人打了招呼,将崔惜文分配到千金阁,随后的确是存了敲打众人的心思,特意前来看她。 “怎么样?在这里过得还适应吗?”李廷寒看崔惜文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深情款款。 崔惜文笑的有些勉强,“有沈侧妃照看,这里的妈妈对我很是照顾,只是旁人兴许是知道了什么,全都躲着我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李廷寒拍拍她的肩膀,“今时不同往日,日子总归是会难过些。” 崔惜文一噎,她本意是想说这里的人在沈荼白的示意下,故意孤立她。 可惜,李廷寒不知是不上心还是压根没往那方面想,非但没有因此疑心沈荼白,还当着她的面将沈荼白夸了一通。 崔惜文怄的要死,却还要陪笑。 但她也没陪多久,李廷寒便被楚潇带走。 千金阁改换门庭的文书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下来,李廷寒作为千金阁如今最大的靠山,楚潇肯定要好好招待,顺便介绍一下业务,展望一下未来。 李廷寒作为皇子,歌舞宫中应有尽有,他自持身份不愿跟那些纨绔子弟来往,因此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即使楚潇亲自领着,他仍旧显得兴致缺缺。 “这间是荼白从前的卧房,过些日子我准备将这面墙打了,做成雅间……” “留着。”几乎没经过思考,李廷寒脱口而出。 “这间房还有没有旁人住过?” 楚潇很想说没有,但面对李廷寒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她只能如实道:“千金阁房间紧张,荼白走了以后这里面就只住过一个人,但房中的布局都没改变过。” 楚潇指着一个上了锁的小柜子道:“她走的匆忙,许多东西都没带走,我没让人动,她从前的东西都在这柜子里了。” 李廷寒迈步进去,这间屋子很小,绕过屏风就是床,梳妆台几乎是缩在墙边的,屋内只够一人行走。 单是这一趟,李廷寒就不知道磕磕碰碰了多少回,这样的屋子她一住就是十几年。 李廷寒最终停在了那个柜子前,“钥匙。” 楚潇有些犹豫,她想说随意侵犯他人的隐私不好。 但当李廷寒拧眉看向她时,楚潇麻溜地将钥匙递了过去,反应过来楚潇恨不能当场给自己一嘴巴。 作为曾经长在红旗下的少年,面对权贵她跪的也太快了,好歹也该僵持两秒呀。 就当楚潇自我唾弃时,李廷寒已经打开了那个柜子。 沈荼白的东西很少,当初最重要的金银细软和琵琶,她已经分批带进了王府。 柜子里简单的放了几根琵琶弦、几盒不算好的香膏、几方帕子和一张写满名字的纸。 这张纸放的很隐秘,若非李廷寒不慎打翻了盒子,他根本找不到。 第五十二章 名单 看着这张折起来的纸,李廷寒一时有些胆怯。 楚潇在一旁看着,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沈荼白这死丫头把东西藏的这么严实,也不知里面是什么要人命的东西。 要早知道会被她如今的夫君发现,她还管什么尊重不尊重的,非要把里面的东西给她清一清才好。 李廷寒犹豫了下终究还是打开了那张纸,任凭楚潇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 她悄悄探头去看,只见上面写了很多名字,有的名字后面打了x,有的后面画了圈。 楚潇一时没明白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不知何时来到二人身后的崔惜文却一语道破天机,“这不是长安城适龄婚配的男子吗?” 见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她,崔惜文缓缓勾起唇角,“去年,娘亲有意给妹妹议亲,当时这几个名字都曾出现在花名册上。” 崔惜文故作不解道:“这是哪家的媒婆,眼光还挺高,这上面的人个顶个都是高门显贵,竟没一个是三品以下的官员。” 崔惜文不遗余力的给李廷寒使眼色,满意地看着他变了脸色,将手里的纸张捏成一团,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眼看着李廷寒离开了千金阁,崔惜文立时露出得意的笑,谁知下一刻右脸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崔惜文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潇,“你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楚潇撸起袖子,做出一副要跟她掐架的模样。 崔惜文作为大家小姐哪见过这种架势,立即被吓得后退,“你敢打我,你信不信我……” “告状,去告呀。”楚潇双手叉腰,满脸的不以为意,“不用等到晚上你脸上的巴掌印就消了,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惩治姑娘还不留痕迹的法子,你想试试吗?” 崔惜文不断后退,“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沈荼白……?” 楚潇一只脚踏在凳子上,“跟她没关系,她本想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放着,只要你不闹事,就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是你惹恼了我。” 崔惜文浑身都在抖,她强撑着辩解道:“我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她要是不做亏心事……” 话没说完,楚潇便伸出食指往她脑子上戳,“她做什么关我什么事?我要你动动脑子,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能让我这千金阁变成酒楼的人,要是因为你耽误了我的事……” 楚潇冷哼一声,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 崔惜文咽了咽口水,“不会的,寒郎是为了我,只要我在这儿寒郎不会不管的。” “最好是这样。”楚潇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燕王府 沈荼白给小阿宁喂了奶,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软的都要化了。 王府里虽然有奶娘,但沈荼白奶水充足,多数时候都是她自己来喂。 王府里对于这样的孩子也有规矩,什么抱孙不抱子,什么身份有别孩子只能让乳娘抱着给主人家看…… 沈荼白对那些东西嗤之以鼻,索性她只是个妾室,没那么金贵,门一关任她怎么和孩子相处也没人知道。 沈荼白的大半时间都放在阿宁身上,她曾听人说,刚出生的婴儿跟小动物差不多。 她们的眼睛是看不见的,能记住的只有气味,沈荼白可不想她的孩子对乳母比对她亲近,恨不能随时随地和阿宁呆在一起,好让她记住她的气味儿。 就在沈荼白这边岁月静好时,前院跑来一个小太监,“不好了,不好了,咱们王府门前聚了一大帮学子,嚷嚷着要王府交出冯家的三个孩子,眼看着就要硬闯。” 沈荼白蹙眉,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春蝉:“娘娘,如今该怎么办?” 沈荼白轻轻晃了晃摇篮,“没听那小太监说吗?聚在王府门前的是学子,保不齐还有今年要下场的举子,对他们不好硬碰硬。” “但这是亲王府,他们要是硬闯跟造反无异,找几个侍卫挡在门前不要动刀棒,时间长了他们自己就散了。” “是。”小太监连连点头。 沈荼白又道:“将王爷找回来,嘱托他回来的时候莫要跟那些学子起冲突,还有将冯家的三位娘子送到我这儿来。” 沈荼白说前半句话的时候小太监连连点头,说到后面他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沈荼白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出了什么事?” “冯家的三位娘子被卢侧妃召见,如今……” 不等他说完,沈荼白立即站起身风风火火地往正门冲去。 她早该想到,管家之权如今还在卢侧妃手中,冯家的三个姐妹跟卢侧妃无亲无故,她们又都是她带来的,出了这种事她定然会把她们推出去大事化小。 沈荼白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脚步快的就差跑起来。 隔着一座院子,她便听见几乎要掀翻府邸的吵嚷声,好似两方人马已经吵了起来。 沈荼白加快了脚步,一颗心紧张的要跳出来,却不曾想会看到那样的场面。 冯家的三个小娘子手牵手站在最后面探头探脑,卢侧妃打扮的极为华贵站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十几个宫女太监气势惊人。 她高高的仰起头颅,对着外面吵嚷的人群不屑道:“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王府撒野,这里是亲王府邸,谁敢上前一步我就砍了谁的脑袋。” 沈荼白看着平安无事的三个小娘子松了口气,可听见卢元霜的话那口气又被重新提起。 外面的学子大多年少,正是一腔热血无处施放的时候,一听卢元霜这话,为首之人振臂一呼众人纷纷往前逼近,眼看着就要冲破侍卫的防线往王府中来。 但好在侍卫听从了沈荼白的建议,并没有携带刀棒,一群人虽吵嚷的厉害但并未真正动手。 沈荼白让春蝉将三个小娘子带回去,又催促小太监将李廷寒带回来主持局面。 却见卢元霜不知从哪找来一柄刀,对着众人骂道:“反了,反了,一群乱臣贼子全都该死!” 第五十三章 闹事 卢元霜说着就提起刀,对着外面那群文人劈头盖脸的砍过去。 卢元霜的动作毫无章法,一时间竟没人过去拦她。 沈荼白吓得心一颤,连忙小跑过去拦在她跟前,对着周遭的侍卫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侧妃娘娘手里的刀收了。” 原本一众学子被卢元霜拎着刀乱砍的模样,吓的步步后退,眼见着她被人牵制却又重新抖了起来。 “简直是疯妇。”随后又对着沈荼白拱手一礼,“幸好这燕王府,还有讲道理的人,这位就是沈侧妃吧,果然不是寻常妇人可比,难怪能得燕王喜爱……” “呵~”沈荼白勾唇冷笑,“来人,将此人拿下。” 沈荼白身后顿时冒出两个侍卫,将他摁在了地上,“我乃琅琊王氏今科举人,我做错了什么?亏我还说你不是无知村妇可比,你竟敢抓我?还不快让他们放开?” 沈荼白站在台阶上神情淡漠,“琅琊王氏好高贵的身份,可燕王的妃妾如何?何时轮到你来议论?” 沈荼白抬头看着面前的士子,可话却是对着身后的侍卫们说的,“我和卢侧妃都是上了皇家玉蝶的人,此人对皇室不敬,按本朝律法该当何罪?” “乱棍打死!乱棍打死!乱棍打死!” 侍卫们齐齐出声,不少士人被这声音一震,瞬间眼神涣散。 沈荼白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听的在场之人心中一颤,“那便按律法行事。” 早在侍卫们大喊之时,便有两个小太监小跑到院子里,拿了两根巴掌厚尾部露着铆钉的刑棍出来。 “且慢。”人群中又站出一个人,他身穿的要比那位王举人朴素很多,一身粗布袍子上还打着补丁。 他对着沈荼白拱手一礼,“沈侧妃方才阻拦这位娘子砍伤举人,那便应当是懂礼之人,侧妃娘娘说按律法行事,可律法有云,举子以言论罪罪减一等,若为五姓七望则罪再减一等。” “那便杖责三十。”沈荼白很好说话的改了命令,士人群里发出一阵欢呼。 粗布文人正要退回去,沈荼白却张口叫住他,“你既熟知律法,那你来与我说一说,聚众冲撞亲王府邸又该当何罪?” 那人顿在原地,头上冒出丝丝冷汗。 沈荼白身体前倾,“罪当谋反。” 粗布文人下意识道:“我们乃当场举子。” “既是当朝举子那便熟知本朝律法,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沈荼白厉喝一声,环视周遭众人,“你们此刻离去,本侧妃不予追究,若冥顽不灵就地格杀。” 粗布文人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你不能这样做?” “为何不能。”沈荼白打断他的话,冷冷地看向其他人,“忘了说,我刚刚拦着卢侧妃不是觉得她不该杀,是怕她第一次用刀伤了手。” 此言一出,连卢元霜看她的目光都带上了惊讶。 “亲王府邸若任由你们这般乱闯,将皇家威严置于何地?”沈荼白使了个眼色,小太监顿时把侍卫原有的装备还给他们。 沈荼白本以为这些学子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若一味拿刀吓唬说不准更激发了他们的血腥。 要是亲王府邸光天化日之下真出了人命,死的还是当朝举子,就算是李廷寒也不好交代。 谁知这都是一些软骨头,三两下就被卢元霜拿刀吓破了胆。 这么久了也只知道被她牵着鼻子走,一句正事也没提,既如此沈荼白就没必要跟他们客气。 侍卫们把刀亮出来,这群人顿时退的更远。 还是粗布举人站出来,“我们今日来此并非冒犯王府,而是为了蛇蝎妇人冯夫人留下的三个孩子,所谓父债子偿,冯夫人做下这等恶事她的孩子理当偿命,把孩子交出来。” 一群人士人找到了主心骨,重新把口号喊的震天响:“交出来!” “交出来!” “交出来!” 沈荼白没跟他们掰扯,冷笑道:“我倒不知这燕王府何时成了公堂了?” 沈荼白从院里的香炉后拔出一根香,从底部折断插在地上,“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没离开的人视同谋反,格杀勿论!” 说完这句话,沈荼白没给他们张嘴的机会,拉上卢元霜转身就走。 人群中,看着这一幕的李廷寒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确定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了,卢元霜一把甩开她的手,“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你不就是为了在外人面前出风头吗?” “就算你给王爷生了孩子又如何?那也改不了你出身贱籍的事实,后院永远不会交给你掌家。” 沈荼白:“随你怎么想?” 今日,卢元霜冲到最前面,而不是将冯家的三个姑娘交到那群人手里,她已经十分意外了。 更何况,她本身也不喜欢那群人对着她们评头论足。 他们夸一句她就该感恩戴德吗?谁好谁坏何时用的着他们评说? 卢元霜却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我原本的确是想把冯家那几个丫头交出去的。” “之所以没那么做,不是因为对我心软了,是因为我外面那群人不该冒犯王府。” 沈荼白看着她,“卢侧妃从前对我做的事,我一时一刻也不敢忘,你不必跟我解释,也大可不必害怕我因今天的事把你当做好人。” “我今天替你解围,只是为了王府,我永远不会把你当成朋友,更不会跟你情同姐妹、亲如一家,从前的账我会想办法全部讨回来。” “我等着。”卢元霜冷笑一声。 两人同时转过身,背道而驰。 回到梧桐苑,沈荼白怕身上沾染的寒气过给阿宁,忙脱了外衣。 歇脚的功夫,李廷寒从外面回来。 沈荼白忍不住一阵窝火,“王爷回来的可真够及时的。” 李廷寒嘴角动了动,只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眼熟,像他在朱雀大街的小摊子上吃一碗饽饦见到的场景。 胸口处被捏成一团的纸张,顿时变得十分烫人,原本准备好的质问怎么都说不出口。 第五十四章 女皇亲审 最终,李廷寒只是坐到了沈荼白身边,紧紧的抱住她,“从前的事,本王都不计较了,你永远呆在本王身边好不好?” 沈荼白后背一紧,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很多。 不知道李廷寒又在发什么疯,她最近的确什么都没干,但李廷寒既然已经接受了,沈荼白也不打算去深究。 这一天天,已经够累了。 沈荼白顺势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等李廷寒松开手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李廷寒叹了口气,亲手给她脱下鞋履,与她相拥入眠。 这日以后,没有学子再来燕王府闹事,他们转而每天去大理寺静坐。 从六月一直坐到八月,从原本太学中的上千名学子都跟着凑热闹,变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了了几十人。 八月中旬,女皇下令亲审此案,一时间学子们再次沸腾。 他们声称正义终将来临,罪恶终将迎来审判。 可沈荼白却已经提前预知了他们的命运,她很想知道当真相被揭开,这群被人当枪使的学子脸上会是什么神情。 九月初,女皇在大理寺亲审冯家纵火案,凡长安百姓皆可前去观看。 沈荼白没去凑这个热闹,不是嫌人群拥挤,而是有更重要的事。 阿宁已经六个月大了,在整个王府的精心调养下,长的又白又胖,小手小脚都很有力气。 从学会翻身以后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天在院子里爬的飞快。 李廷寒为此特意在波斯商人那里,亲自挑选了几块上好的地毯铺满了梧桐苑和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为了防止阿宁突然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沈荼白在她两只胖乎乎的手腕上用红绳绑了铃铛。 沈荼白和祝孺人一左一右蹲在地上,手中各自拿着玩具吸引她的注意,“阿宁到这儿来。” 小阿宁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肤白里透粉,即使两人每天盯着她看,此刻仍旧有种心化了的感觉。 她左右看了看,小眉毛拧在一起像是十分为难,就当祝孺人想要心软的叫停比赛时,就见小阿宁飞快地朝着沈荼白爬过去,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但目光还死死地盯着祝孺人手里的拨浪鼓,“无齿”的朝着她笑。 祝孺人无奈,摘下了头上最后一个首饰,“不玩了,不玩了,没钱了。” 说完,她又不死心地戳了戳阿宁软乎乎的小脸,“你说你明明每次见了我都笑的跟朵花似的,为什么就不让我抱呢?” 沈荼白把阿宁抱在怀里颠了颠,“因为我们小阿宁聪明呀,这么小就会给自己挣小金库了。” 祝孺人不服气道:“那她凭什么只挣我的不挣你的?我难道对她不好吗?” 沈荼白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所以说我家阿宁聪明,我是亲娘,我的钱将来本就是她的。” “那可不一定。”祝孺人反驳道:“你如今和王爷如胶似漆,若是将来再诞下子嗣钱财可就要对半分了。” 她凑到阿宁身边进献谗言,“但我不一样,无论你阿娘生几个,你都是祝娘娘最喜欢的孩子,下次你从你阿娘那里选一件首饰,祝娘娘把嫁妆都给你。” 阿宁摸着下巴,神情认真的看着她,似乎真的在思考。 祝孺人越发起了逗弄的心思,“好不好?好不好?” 对着祝孺人的“逼问”,阿宁纠结的皱起了眉头,胡乱地摇摇头。 沈荼白忙把她抱进怀里,拍拍她的背试图将人哄睡,“你再这样玩下去,嫁妆还能剩几件。” 祝孺人闻言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家里可是武将,当初我叔父带兵一路打进了漠北王庭,不知搜刮了多少好东西。” “这也就是阿宁年纪小,等她年纪大些,我非得摆出来给她开开眼。” 沈荼白又不是真的觊觎她的嫁妆,连忙岔开话题,“你的嫁妆且自己留着吧,我现在担心的是中秋夜宴。” 中秋宴亲王可带着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出席,其余人皆可在府中摆宴,这是早就定好的规矩,沈荼白无灾无痛自然要出席。 只是这次身边没了祝孺人,她与京中的贵妇人都不认识,与她同去的卢元霜又指望不上,到时候要是认错了人可就丢脸了。 祝孺人听了不以为意,“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但凡有眼色的到了你面前自然会自报家门。” “长安比你地位高的贵妇人没几个,你只需要把她们的模样称呼记住便是了。” 说着,祝孺人想到什么,“幼时,我阿娘为了让我记清京中的人情关系,特意拿了本书让我看。” “虽然已过去了十几年,但身份尊贵的还是那几个人,你照着上面背准没错。”说罢,祝孺人风风火火的回去翻箱倒柜,次日将它交给沈荼白。 沈荼白本也想按照她说的,将比她身份尊贵的几个记住,余下的不过混个脸熟。 可当书拿到手里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长安人情复杂,人际关系更是一团乱。 一个普普通通的五品人家的老夫人,确有可能是当朝公主的姑嫂,八品小官的妻子也有可能是当今圣人的侄女。 这些人全都怠慢不得,临近中秋沈荼白夜夜挑灯夜读,祝孺人如愿将阿宁“偷”到自己院里养着。 等到中秋那天,沈荼白总算将长安复杂的人际关系理清了大半。 进宫的路上,却发现几乎人人都在讨论冯氏纵火案。 这起案子由陛下亲审,揭露了冯都尉日常打骂妻子,还时常送年幼的孩童送与郑家老祖玩弄的事实。 女皇当庭怒骂其禽兽不如,还将所有参与静坐的士子们全都骂了一通,更是剥夺了坚持到最后那几十个学子参与秋闱的资格。 女皇陛下的原话是:“你们是今科举子,听了旁人几句话就跟着人云亦云,他日若是做了一方父母官,还不知要出多少冤假错案。” “剥去此次秋闱资格,沉淀三年,愿你们莫要辜负了朕的期待,记住这次教训。” 能坚持到最后的人,都是意志坚定的人,却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这个结果。 第五十五章 中秋宴 有人不愿承认,自己多日以来都在为那样一个败类摇旗呐喊,于是不断宣扬此事定有内情。 加上女皇陛下以此事为由取消了:妻杀夫罪加一等,夫杀妻罪减一等的律法,更让不少人衍生出了阴谋论。 甚至,民间已经有人在传冯家纵火一案,乃是女皇陛下一手策划,对此信以为真的人还有不少,但都不敢把话放到明面上说。 女皇陛下对此毫不在意,但将政令推行下去肉眼可见的高兴,中秋夜宴没人敢扫女皇陛下的兴致。 沈荼白提前做好了功课,与其他的贵妇人见礼时都没出错,直到宴席接近尾声。 女皇陛下身边多了一个和尚,那和尚的头顶长出了些许青茬,沈荼白的心猛地跳漏了一拍。 但由于隔着高高的台阶,沈荼白看不清楚,因此不敢确认。 坐在她身侧的卢元霜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别看了,你猜的没错,如今上面坐着的就是咱们了寂大师。” 卢元霜端着酒杯眉眼间尽是讥诮,摆明了看热闹不嫌事大,“我说这世间怎么会有人放着公主不要,一心只想拜佛求经呢?原来人家是觉得公主不够。” “就是可怜了咱们的公主殿下,倾慕的男人被自己的母亲横刀夺爱,不知道她该有多伤心。” 沈荼白顺着她的目光朝对面看去,只见安平公主失魂落魄地一杯杯酒下肚。 她身边坐着的男人,身材痴肥,长相只能算清秀,看起来有些怕她。 他凑到安平公主身边,似是劝了两句,便被公主厌恶的甩开手,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卢元霜捧着脸看戏,“陛下为了让自己的皇位坐的稳当,不但提拔自己人,还将左家人和李氏子弟全都绑在了一起,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 “你瞧瞧,这不是又出了一对怨侣?姨母也真是的,她这侄子无才无德也就算了,连长相都这样差强人意,难怪都成婚这么久了公主还惦记着她的男宠。” 她说话的声音不算低,饮酒之后多了几分醉意,说起话来更多了些肆无忌惮。 沈荼白不知她哪来这么多对陛下的意见,但她方才的话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沈荼白拿走了她桌上的酒壶,淡定地吩咐道:“你家主子喝多了,带她出去醒醒酒。” “是。”银朱从卢元霜说第一句话时,身上便忍不住冒冷汗,眼下得了沈荼白的吩咐顿时如蒙大赦。 谁料,银朱才将她扶起来,卢元霜便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吃里扒外的东西!分不清你主子是谁了!” 卢元霜明明是对着银朱在骂,可目光却看向了高台上的女皇陛下。 沈荼白看见女皇蹙着眉头往这看了一眼,但她什么都没说,众人也当什么都没看见。 但多了两个小太监,不容拒绝地拉着卢元霜往外走。 卢元霜奋力挣扎,“滚开!我自己会走!” 但她的话没人会听,卢元霜终究以一种极不体面的方式被赶出了殿外。 沈荼白觉得她今日很反常,未曾想竟是李廷寒凑到她身边给她说明了前因后果。 “元霜前几日进宫向母后求正妃之位,母后拒绝了。”李廷寒看着卢元霜远去的背影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沈荼白却知晓她为何这般作态了,卢元霜素来高傲,从前有崔惜文在上面压着,她尚且觉得自己做侧妃委屈了。 如今上面没了人,陛下还不肯给她升位分自然更加介怀,只是看她方才的态度,想来这正妃的位置也不会给她坐。 沈荼白微微有些遗憾,也不知将来的王妃是个什么性子,好不好相处。 沈荼白这样想,便凑到李廷寒面前问了出来。 李廷寒微微一怔,随后笑道:“母后尚且在为我相看,届时我会寻个年纪小些的,再过完三书六礼少说也要三年以后了,你跟阿宁也可多过两年安生日子。” 沈荼白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不由得微微一怔,李廷寒却微微一笑,在摇曳的烛火中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直到宴席尾声,卢元霜才重新回到众人面前,她没换衣裳脸上却能依稀瞧见水渍,发尾更是不断地往下滴水。 不难想象,她之前都经历了什么,众人默契的别过头三三两两的跟身边的人说话,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卢元霜撩开额边的头发,也不在意众人的目光,默默跟在了李廷寒身后。 沈荼白侧头,她觉得此刻的卢元霜像一团火,一团被冰封住的火。 时间一晃过去半年,阿宁的周岁宴在府中沉寂已久的安平公主特意来凑热闹,还带来了一枚象征军权的玉符。 阿宁不负所望,牢牢的将其握在了手里。 阿宁若是个男孩儿,他们就该夸赞她日后定能为大邺开疆扩土,可她是个女孩儿,于是众人打着哈哈将此事略过,转而夸赞起她的长相,说她长大之后定然是个美人。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年,陛下身体愈渐虚弱,朝臣们一齐上书请陛下立太子。 女皇陛下几番犹豫,还是选择了王爷,但同时也将废帝李廷平召回长安封为雍王。 身份上的变故并没有影响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雍王时常拉着王爷,不……是太子一起喝酒。 太子总要喝到天亮才回来。 沈荼白跟随王爷入住东宫,成了他的良娣,同时跟雍王府也走动的越发频繁。 东宫建的很大,但宫中规矩繁重不但是她,府里的下人们也都有些不太适应,最高兴的要数阿宁。 她两岁时,在宫宴上一举得了陛下的喜欢,随后便提前入宫学习,下学以后由陛下亲自抱到身边教养。 只是,这孩子有些舍不得她,因此总在夜里哭鼻子。 现如今搬进了宫里,于她读书而言便捷了很多,她会每天都不辞辛劳的跨越大半个宫殿,晚上跟她一起睡。 沈荼白对此又心疼又欣慰,与之相对的李廷寒的心情就没那么美丽了。 褪去香香软软的可爱滤镜,随着年龄的成长,阿宁终究成了隔在父母之间的小电灯泡。 第五十六章 三年 “阿娘~” 这一日才下了学,阿宁便小跑着一头扎进了沈荼白怀里。 她看起来神情低落,似乎有些不高兴,沈荼白摸摸她的头发,耐心地问:“可是师父布置的课业太难了?跟不上?” 宫中许久未曾添过新丁,陛下身边教养的多是一些十岁出头的女孩子,且是被嬷嬷调教好才送到陛下身边的。 所学的内容即便对成年人来说也十分深奥,阿宁才三岁自然跟不上。 只是她虽然才三岁但却极其好面子,从到陛下身边开始就对学习抱有着极大的热情。 沈荼白见了她这副模样,还以为今日学堂上,又有了她不会的新问题,伤了她的面子。 阿宁却摇摇头,抬起毛茸茸的脑袋长长久久的看着她,小嘴巴张了又张,最终懊恼的低下头。 “阿宁没事,阿宁回去读书了。” 沈荼白见状,“哎呦~”一声捂住胸口,“阿娘一直把阿宁当成世上最亲的人,没想到阿宁才三岁就跟阿娘有秘密了,阿娘好伤心呀~” 沈荼白一边挽起袖子假哭,一边拿眼神觑她的神情。 阿宁停下脚步,无奈的叹了口气,小跑回来抱住她的腰,“阿娘别伤心,阿宁跟阿娘没有秘密,阿宁只是……” 阿宁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想到伤心事眼里忍不住泛起了泪花,“她们说阿爹要娶太子妃了,太子妃跟祝娘娘、唐娘娘不一样,她比卢侧妃还厉害。” “等阿爹娶了太子妃,阿宁就不能管阿娘叫阿娘了,阿宁要管太子妃叫阿娘,这是真的吗?”阿宁泪眼汪汪的看着沈荼白,试图从她嘴里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沈荼白叹了口气将阿宁搂进怀里,李廷寒娶太子妃的事是早早定下的,沈荼白从未想过瞒着阿宁。 她身份实在太过低贱,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都从未动过将她扶正的心思,对这种争不来的事沈荼白也只能放弃。 先前阿宁一直对这些事表现的兴致缺缺,沈荼白还以为她不在乎,私下里还松了口气。 可如今想来她只是不明白,还以为太子妃跟旁人往东宫送的美人差不多。 如今应当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又或是察觉到宫中气氛诡异才有所疑问。 只是一时半会儿,沈荼白也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只能一本正经道:“太子妃是你阿爹的妻子,将来进了门你要称她为母妃,但私底下仍可以唤我为阿娘。” 阿宁明显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但她向来是个体贴的孩子,并没有大哭大闹,而是勉强的挤出微笑,反过来安慰了她几句又回到自己房间温书。 沈荼白看着阿宁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知这孩子到底像谁,这么小就懂事的让人心疼。” “她若是大哭一场,我心里反倒好受一些。”沈荼白语气里满是愧疚。 春蝉安慰道:“郡主素来懂事,知晓这是没法子的事,只是今日这事实在有几分蹊跷,等闲谁敢往郡主面前嚼这种舌根子。” 沈荼白摇摇头,不以为意道:“还能是谁,无非是甘泉殿那边,她一心想做太子的正妻便以为我也一样。” “只是这些年她行事越发随心所欲,今日却想利用阿宁,她转了性子才更让我意外。” 春蝉捏紧拳头,“此事就这么算了?” “不过是两句话,我还能为此杀了她不成?阿宁不是会被三两句话挑唆的孩子,她既然对太子妃有敌意,早晚会自己出手的,咱们只管坐山观虎斗。” 沈荼白如今是有女万事足,打定主意不肯掺和她们的事, “太子呢?三日后是他大婚,如今东宫里却是卢良娣忙得团团转,我要是她我心里也不舒坦。” 春蝉小心翼翼地看了沈荼白一眼没敢说话。 沈荼白瞬间心领神会,嗤笑道:“又去了千金阁?那本是只招待女客的地方,他一个男人日日往里面跑,自己不嫌名声难听,也不顾忌楚妈妈生意难做?” 春蝉不敢接话。 李廷寒每次去千金阁,回来以后总要跟沈荼白吵一架,不是疑心她借机报复,就是怪她害崔惜文在千金阁过不好。 但他生气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往往沈荼白说两句话哄一哄就过去了。 又有阿宁从中调和,两人这三年间一直保持一种无言的默契,日子过的相当和谐。 但近几日,沈荼白莫名觉得疲惫,有时还十分烦躁,对李廷寒全然没了以往的耐心。 虽然不用她哄,过两日李廷寒还是会冷着脸凑上来,两人再次和好如初,可总是这样循环往复终归让人觉得厌烦。 千金阁 “……孤不过是说了她两句?你知道她说什么吗?你竟然跟孤说,若是觉得撷芳殿压抑往后就不必再去了。” “那是孤的东宫,她是孤的良娣……”李廷寒对着崔惜文大倒苦水,酒水一杯接着一杯不要钱似的下肚。 崔惜文跪坐在她身旁,三年来对这种相处模式已经习以为常,连苦笑都已挤不出来。 李廷寒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不满地看向她,“你到底有没有听孤说话?” “听到了。”崔惜文一脸淡然地将酒给他满上,面上无悲无喜。 这样的反应让李廷寒有些意外,不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崔惜文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我如今当真像殿下养在外面的青楼女子了。” 李廷寒一哽,“文娘,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应当知道你在我心里从来都是冰清玉洁,我从未看轻过你。” “可我在这千金阁里,每日等着殿下前来,听你诉说宫中琐碎,与那些讨好恩客的解语花并无不同,不是吗?”崔惜文抬眼看着李廷寒,眼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李廷寒有些心虚,同时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气愤,“我每隔一段时间来此,是担心你会在此受苦,三年来我对你一如往常般敬重,我没想到你竟如此自轻自贱,拿自己与青楼女子相比。” “既如此,往后我不再来此便是。” 第五十七章 迎娶太子妃 “别走!”崔惜文从身后抱住他的腰。 李廷寒身体一僵,连忙拉开她的手,“别这样,你在我心中从没变过,我不会不管你,你不用这样。” 崔惜文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以为我这样,只是怕你不管我吗?难道你就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吗?” 崔惜文声泪俱下地控诉道:“你说在你眼里我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可除了我还有谁会把我当成崔家小姐?” “三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除了你我没有一个能说说话的人,若不是盼着我阿父阿母有沉冤昭雪的那一日,我恨不能找根白绫吊死,也好过在这里污了崔家女儿的名声。” “文娘。”李廷寒看着她,眼里多了几分愧疚。 崔惜文却突然擦擦眼泪别过头去,“我跟王爷说这些做什么?这本也不是您的错,我只是觉得这条太长,看不到希望而我就快要等不住了。” 崔惜文从梳妆盒里拿出一柄玉如意,“这是我卖绣品攒下的钱换的,不是什么好料子,但也算我的一片心意,恭贺王爷新婚之喜。” 李廷寒目光先是放到那柄玉如意上,正如她所说不单玉料差,雕刻的也十分粗糙。 可紧接着,李廷寒的目光又不可避免的被她的手吸引,曾经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如今因为操劳指腹上起了薄茧。 他时常来此看顾文娘,可文娘却不肯接受他的银钱,她自己还要看顾妹妹,又顾着清河崔氏的体面,不肯到堂前招呼客人。 只能在后厨做些简单的洒扫以及闲暇时候拿些绣品出去卖,即便如此她每次出现在他面前都会特意将自己收拾的体面。 可如今,李廷寒仔细看才发现她的脸上有着扫不清的疲惫,他忍不住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 长久的沉默却让崔惜文心生误会,她将如意往李廷寒面前一推,“我此刻所说的话全都出自真心,我只希望殿下不要忘了我,哪怕成了婚也要记得来看看我。” 李廷寒一手握住玉如意,一手将她揽进怀里,“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崔惜文破涕而笑,少顷摇摇头,“奴家遭逢大难,流落贱籍早就不敢心存侥幸去做殿下的妻子,奴家只希望有朝一日殿下能做主时,可以把我从这儿救出去,哪怕没有名分只让我在殿下身边伺候也好。” 李廷寒长叹了一口气,将她搂的更紧。 他清楚的感知到文娘变了,她没了从前的骄傲,变得患得患失,李廷寒却忍不住对她更加怜惜。 不知为何,此刻的文娘让她想到了沈荼白,最开始入王府的沈荼白。 那时,她也是一副满心爱恋,全身依附他的模样,不过如今想来那般作态实在假的很,可却不令人生厌。 灵州以后,沈荼白再没对他露出那般情态,许是她自己也会觉得假,但文娘不同,文娘对他都是真情。 陛下越发病重,李廷寒虽然十分忧心,可也暗暗期盼,等陛下死后由他做主,届时他定会将文娘接进宫里以弥补她这三年来所受的苦楚。 三月三,黄道吉日。 当朝太子于未央宫正门迎娶太子妃,东宫众人都要前去观礼。 小孩子忘性大,加上有沈荼白从旁观礼,阿宁很快就被现场热闹的气氛感染,笑的十分开怀。 许多打算看热闹的人,见此顿时歇了心思,反倒是卢元霜脸色难看的藏不住半点心思,似是要将穿着喜服的人生吞活剥了。 沈荼白远远的看着,只觉得太子妃确实年纪小,瞧着一团稚气俨然一副没长成的模样。 听闻今年也不过十四,还未曾及笄,沈荼白有些不合时宜的担忧,但立场使然没有说出口,只是心里愈发烦躁。 但面上还强行保持镇定,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宫中前所未有的热闹,但今日是太子大婚,她们作为太子的姬妾注定不是主角。 因而在观礼过后,众人都十分识趣的回到自己宫里,等着次日拜见太子妃,哪怕是卢元霜也没有例外。 “……阿娘,宴席上的梅子糕真好吃,要是能天天吃到就好了。”阿宁抓着沈荼白的衣袖甜甜的撒娇。 沈荼白好笑的摸摸她的脑袋,糕点这东西不好克化,为了让阿宁多吃饭,沈荼白向来不许她多吃。 今日是怕她情绪不好才破例一次,如今看来她哪里还记得半点阿父要娶新娘子的事? 显然是她想多了。 “再过些日子,天气热了,阿娘让她们把梅子糕冰镇了给你吃。”听阿宁这样说,沈荼白也不由得有些馋了。 祝孺人趁机凑到阿宁身边,“你到祝娘娘屋里来,不用等入夏,祝娘娘天天让人做给你吃。” “谢谢祝娘娘。”阿宁先是甜甜的扬起笑脸,紧接着却摇摇头,“但梅子糕不好消化,阿宁应该克制不能多吃。” “哎呦,咱们阿宁怎么这么懂事呀?”甜甜的小奶音听的祝孺人心都化了,当即便把她抱在怀里好一番揉蹭。 沈荼白也跟着笑出声,可笑着笑着便感觉到小腹一阵绞痛,霎时间脸色惨白。 “你怎么了?”祝孺人最先发现不对,“来人,快去请太医。” 沈荼白连忙按住她的手摇摇头,“不要紧,许是月事到了。” 阿宁担忧的从祝孺人怀里跳下来抱住她的腰,祝孺人也放不下心,“身子要紧,你可千万不要强撑。” 沈荼白摇摇头,小腹处虽然仍有下坠的阵痛,但已经缓解了许多,“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太子妃才进门,我就大张旗鼓的请太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太子妃有什么意见。” 祝孺人仍旧不赞同,“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呀,这要是出了事可说什么都晚了。” “太子素来知道你的人品,断不会因此怀疑你的。” 沈荼白还是摇头,“没有阿宁之前,我每次来月事也时常腹痛,这也算老毛病了,我心里有数,好歹等太子妃那边安定下来,我才好请太医来瞧。” 第五十八章 天花 女皇陛下新选的太子妃是吏部尚书之女裴氏,沈荼白能感觉到从她踏进殿中的那一刻起,太子妃和她身边的奶嬷嬷便没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沈荼白假做不知,带着阿宁与她奉茶。 “姐姐快快请起,我虽为太子妃却是初来乍到,日后东宫之事少不得要请教姐姐,还望姐姐多多指教。” 裴秋池表现的一派端庄有礼,言语间对沈荼白也很是尊敬。 沈荼白接收到她释放的善意,却轻易不肯搭茬,“太子妃言重了,太子妃有事我等身为姬妾自当扶持,只是东宫事务从前都是卢良娣在打理,妾身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裴秋池轻笑着略过这个话题,转而将目光放在阿宁身上,“这便是小郡主吧?” 裴秋池从托盘上拿下一个精致的香囊,“初次见面,这是我在娘家亲手绣的,不知郡主喜不喜欢?” 沈荼白看了一眼,上面绣的狸奴栩栩如生,显然是根据小孩子的喜好花了心思的。 阿宁眼前一亮,满脸写着两个字——“喜欢。” 沈荼白见状点点头,阿宁连忙接过还将香囊凑到鼻尖嗅了下,而后十分礼貌的道谢,“多谢太子妃,我很喜欢这个香囊。” “你若喜欢,我房里还有许多绣品,一会儿你可以挑些喜欢的带回去。”说着裴秋池顺势张开手臂,示意她坐到跟前。 沈荼白明白这是太子妃在示好,阿宁能和她亲近不是什么坏事,沈荼白自然点头同意。 几人分别落座,卢元霜来的最晚,难得的是她除了一如既往的甩脸子,倒没当众说些让人难堪的话。 可看她的模样,沈荼白总觉得她不安好心,好像在憋着什么坏。 太子妃进宫第一天一片和乐,主客尽欢。 沈荼白心里的焦躁被抚平了些,可就在她要走的时候。 “阿娘~”阿宁低低的唤了她一声,下一刻便晕了过去。 “阿宁。”沈荼白一只手接住她,防止她摔在地上,却见她脸色涨的通红。 沈荼白抬手去试她的体温,果然已经发起了高热。 沈荼白将阿宁抱在怀里,厉声道:“传太医” 同时,她将目光看向了卢元霜,太子妃也惊吓的站起来,但目光却落在了她身上。 卢元霜事不关己的耸耸肩,“你看我干什么?从你进入殿中起,我可没碰过你这宝贝女儿一根手指头。” 太医来的很快,诊断过后给出了一个十分难以接受的结果,“看症状,小郡主感染了天花。” “天花?”沈荼白不可置信地晃了晃,她强自扶住春蝉的手,“你确定?” 太医掀起阿宁手上的衣袖,“小郡主身上已经起了痘,微臣绝不会看错,当务之急是将今日在大殿中的人全都控制起来,绝不能让天花感染到其他人。”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天花呢?”卢元霜同样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 沈荼白却瞬间找到了宣泄口,“是你!你这个疯女人,连这么小的孩子你都不放过!” “你才疯了,怎么会是我?若是我做的,今天我就不会来!”卢元霜一把挥开她的手,转而看向裴秋池,“是她,一定是她!” 卢元霜癫狂道:“你幼时得过天花,这里的人只有你会没事,你想一次把我们全都害死,是不是?” 裴秋池慌乱的摇头,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嬷嬷。 玉珍嬷嬷上前一步,挡在裴秋池跟前,“两位良娣,容奴婢说一句,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小郡主尽快好起来,除此之外防止天花流到宫外,二位切不可在此时吵嚷起来。” 沈荼白知道玉珍嬷嬷说的对,可看着床上难受的将自己缩成一团的阿宁她实在没法冷静。 春蝉扶着她坐到椅子上。 沈荼白开口道:“阿宁这些日子不曾出宫,衣食住行都有专门的人负责,便是感染天花也当有个来源。” “若太医的诊断不曾出错,宫中想来还有其他感染天花的人,春蝉去查!” “是!”春蝉才应声,卢元霜便立即跳出来,“宫中规矩森严,若有人得了天花不可能被瞒住,依我看这天花分明是从外面被带来的。” 说着,卢元霜看向裴秋池,指向相当明显。 “你什么意思?”裴秋池再怎么端庄沉稳也只有十五岁,一听这样的指控顿时坐不住了。 沈荼白却觉得在这个紧要关头,卢元霜不会空口白牙,她指着被阿宁攥在手里的荷包道:“剪开。” 裴秋池瞬间急了,“连你也怀疑我。” 沈荼白没有理会她,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荷包。 春兰依言将荷包剪开,只见里面除了研磨出的花粉还有一块巴掌大的布料,看上面的纹样,这分明是从肚兜上裁剪下来的。 “我听闻太子妃的庶妹半月前因感染了天花被赶到了庄子上,幸得福大命大捡回了一条命,这块布莫不是从她的肚兜上裁下来的,为的就是谋害小郡主!”卢元霜的话掷地有声,十分符合逻辑。 沈荼白却直接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卢元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帮你,你竟然打我?” “我不管你知道些什么?要是阿宁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沈荼白恶狠狠地盯着她。 “来人,速速出宫去找当初为裴小姐诊治的医师,从此刻起封锁东宫,太子妃带来的下人单独看管。” 不顾裴秋池和卢元霜的不满,沈荼白一道道令发下去。 东宫的下人们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生病的是小郡主,沈荼白又是小郡主的生母,这个关头听她的总归没错。 下完最后一道令,沈荼白回想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 “主子!” “良娣!” 谁都没想到沈荼白会突然晕倒过去,祝孺人一个滑步飞快的扶住沈荼白喊太医过来诊脉,“她昨日里就有些不舒服,你快给看看。” 卢元霜则害怕的跟她们拉开距离,“这天花竟然传染的这么快,下一个不会就是我吧?” 第五十九章 算账 殿里乱做一团,但没人理会她。 太医为她号了号脉,随即沉着的为她施针。 很快,沈荼白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看着满屋子的人她反应了一下,随后立即坐起身,“阿宁…阿宁在哪儿?不行,我得陪在她身边。” “万万不可。”太医赶忙抬手阻止,“良娣,您此前从未患过天花,如今有了身孕,更加不能冒险呀。” “身孕?”沈荼白不可置信地看看肚子,“我又有了身孕?” “是啊,娘娘竟然不知?”沈荼白是生育过的人,李太医还以为她是想要等到胎像稳固再将这个消息宣告出来。 可如今瞧着,她对此事分明浑然不知。 李太医不由捏了捏山羊胡,拍腿道:“太医院里是哪个负责娘娘的平安脉?连娘娘有了身孕都不知,实在!实在……” 李太医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形容词,一想到在天花结束之前,这位沈良娣的胎像都要由他来负责,李太医便忍不住头疼。 沈荼白一把按住李太医的医箱,“我这几个月,分明每月都有月信,怎么会有孕了?你是不是看错了?” 李太医的胡子顿时翘了起来,“老朽行医,二十三载有余,旁的脉象兴许可能看错,但喜脉绝不可能看错?娘娘如今最该做的便是安心养胎,切不能多思多虑呀。” 时隔三年,沈荼白再次有孕,这本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可沈荼白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我安心养胎,那阿宁该怎么办?” “这……”李太医顿了一下,保证道:“微臣定当尽心竭力。” “尽心竭力?”沈荼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李太医行医二十三年有余,定然什么大风大浪都曾见过,对阿宁您有几成把握。” “说把握还为时尚早。”李太医尴尬的打着哈哈,“这天花是疫病,感染性极强,患此病的人素来是十不存一……” 听了李太医的话,沈荼白越发绝望,只觉得腹中的孩子来的实在有些不是时候。 李太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赶忙出言安慰,“小郡主福大命大,又有我亲自坐阵照料定然会逢凶化吉的,再者说,娘娘不是已经让人去宫外拿药方了吗?” 沈荼白摇摇头,“本殿不放心阿宁身边无人照料,除你之外,现在还有谁知道本殿有了身孕?” “娘娘想亲自照料小郡主,不可……,万万不可……”李太医连忙摆手。 “就当本殿求你,阿宁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就算我又有了身孕也绝不会丢下她不管。” “沈良娣好一派慈母心肠,只是这个心愿恐怕要落空了。”裴秋池从屋外走进来,眉宇间盛满了傲慢。 “沈良娣嫁入王府多年,应当明白你我最重要的职责便是为皇家诞育子嗣,你如今为了郡主弃腹中的胎儿于不顾,这岂非舍本逐末。”裴秋池义正严词的教育道。 沈荼白不由得讽刺地笑了,“无论是郡主还是腹中胎儿,揭示由本殿所出,殿下将来若是怪罪,本殿自会交代,不由太子妃费心。” “晚了。”裴秋池微微挑眉,“我既已嫁入东宫,就由不得你任性妄为,本宫既然知道这件事,就不可能让你拿身子开玩笑。” 沈荼白无奈摇头,“今日的事我不认为是太子妃所为,也请太子妃别让我将这笔账算到你头上。若非我亲自照料,将来阿宁出了事……” “我来承担。”裴秋池接过她的话头,“我就知道沈良娣是个聪明人,你刚刚应该听见了,我幼时曾得过天花。” “今日这事,明显是有人要栽赃嫁祸给我,我起先以为是你在自导自演,如今看来不是。” “无论如何,这口黑锅已经扣到了我的头上,哪怕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也会拼尽全力照看小郡主活下来,请沈良娣安心养胎,如此我才好在事后给王爷一个交代。” 沈荼白知道裴秋池说的有道理,这是最好的安排,可她仍旧有些犹豫。 哪怕进了宫,哪怕已经三岁了,阿宁仍旧喜欢贴着她一起睡,她此前从未生过这样的大病。 阿宁又是个聪明孩子,要是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病症,心里该有多害怕? 沈荼白犹豫间,裴秋池一把抓住她的手,“别犹豫了,你如今这副模样,哪怕陪在郡主身边,她也不能安心养病。” “到时候,你累垮了身子,郡主也未必养的好,到时候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裴秋池的话,打消了沈荼白的最后一丝犹豫,她对着裴秋池深深的拜下去,“如此,劳烦太子妃。” 裴秋池到底还是个孩子,见她这般立时得意的笑了,脚步轻快的招呼嬷嬷跟她往隔壁走。 沈荼白和阿宁只有一墙之隔,可因天花传染性极强,她又身怀有孕,故而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她只能隔着墙壁,听那头传来的声音,沈荼白从未觉得时间这样漫长。 时间一晃过了一个月,墙那头的声音日渐活泼起来,到后来阿宁知道她在听,甚至会找时间贴着墙壁大声的跟她说话。 说她自己过的很好,说要她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沈荼白在孕中本就多愁善感,几番软了心肠,泪眼到天明。 由于阿宁被天花感染发病极快,李太医第一时间给宫里的人分发了预防的药物,整个东宫共有二十三人被感染。 这个人数已经大大低于预期,阿宁发病的第二十七天,两个感染天花的宫人忽然暴毙,这让整个宫里的人心都提了起来。 沈荼白从裴家要来的药方子终究起了作用,又过了半月,药方在李太医的改良下,治好了东宫最后一个感染天花的宫人。 时隔一个半月,沈荼白终于踏出了那座偏殿。 “阿娘~”阿宁一见她就欢喜的扑进她怀里。 沈荼白见她没事,一颗心终于放下。 天花过去了,有些账也该好好算算了。 第六十章 幕后主使 沈荼白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围住了甘泉殿。 卢元霜见到她略微有些心虚,但紧接着便是气愤,“你想干什么?这里是甘泉殿,你我同为良娣你敢对我做什么?” “我有什么不敢?”沈荼白捂着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坐在了春蝉搬来的椅子上。 “说起来咱们之间的账早就该算了,当年在王府里那碗避孕药,你分明是为了陷害我与旁人有私,好让太子将我活活打死。” 沈荼白如今说起这些,就像在说旁人的事,可卢元霜却不认为她会真的将此事轻轻掀过。 沈荼白吹了吹手中的茶,“这件事,王爷当年已经做了处罚,就算我心中不服,这些年也从未因此针对过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我的阿宁。” 沈荼白最后一个字落下,身后瞬间站出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摁着卢元霜让她跪了下来。 沈荼白沉声逼近,“说,这次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放开!你们这些贱奴!”事到临头,卢元霜仍旧不觉得沈荼白会真的对她做什么,“你少来冤枉本殿,这次的事跟本殿没关系。” 沈荼白没说话,只是给春蝉使了个眼色。 一个老嬷嬷拿着白绫,从沈荼白身后走出缓缓逼近卢元霜。 卢元霜立即害怕的向后挣扎,“你们敢!本殿是太后亲封的良娣,是上了皇家玉蝶的人。” “纵使本宫有错,也该交给太后定夺,沈荼白!你这贱奴怎么敢私自处置我?”卢元霜疯了似的抬眸。 沈荼白无奈地摇摇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难怪圣人不喜欢你,我要是圣人也绝不让你做太子妃。” 自从太后坐上高位以后,她的娘家人几乎都与李姓结亲,唯有她是个妾室,这几乎成了卢元霜心里的一根刺。 而沈荼白现在就是抓着那根刺,在她心口上反复抽插。 沈荼白凑近她,“今年是武德三年,世上早就没有太后了,坐在高台上的是圣人,是天子。” “你不肯说,我便当今天的事都是你一人所为,我不允许这世上有任何人伤害到她。” 说罢,沈荼白转身离去,同时嬷嬷手上的白绫绕过卢元霜的脖颈。 “贱奴!放手!你们不能动我,杀了我,姨母不会放过你们的!沈荼白你不敢,你不呜——” 嬷嬷手上的动作缓缓收紧,卢元霜脸涨的通红。 “我说额——,我说——”卢元霜奋力挣扎,给自己寻了个说话的机会,此刻她终于清楚沈荼白真的会杀了她。 沈荼白抬手示意嬷嬷停下动作。 卢元霜咳了咳,“此前的确有人知会过,要我帮忙将一样东西放进太子妃做的荷包里,但那时候我只以为是柳絮。” “那人说三四岁的孩童,遇见柳絮身上大多会起红疹,起先不明显时日久了会得喘症,我只是想借此让你和太子妃相争,我从没想过要害郡主的性命,她毕竟也是表哥的孩子。” 对她的话,沈荼白不置可否,“让你帮忙的人是谁?” “往香囊里放肚兜的人是想让整个东宫都一起陪葬,便是天花没有传播开来,你伤了女儿,我和太子妃被殿下怀疑,天底下也只有一个人会这样恨我们了吧?” 卢元霜故意打哑谜,沈荼白却一定要让她把话说清楚,“我没得罪过什么人,更不知道这世上有谁会这样恨我。” 卢元霜信以为真,大笑道:“太子妃、未来的国母,哪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我是求而不得,而有的人是得而复失。” “若是这世上有一个人比我更不想看到裴家女入主东宫,那便只能是崔惜文。”卢元霜说的掷地有声。 “我不信。”沈荼白当即反驳,“谁人不知崔惜文是清河崔氏出身,她没出嫁之前可是世家女子的楷模,出了名的端庄贤惠,怎么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更何况,她如今已经深陷贱籍,又如何能让人在太子妃亲手绣的香囊里动手脚?” 沈荼白恨恨道:“卢元霜,事到临头了你还想拉旁人下水,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竟这般敢做不敢当!” “我说的全都是真的,你们都被崔惜文那个女人骗了!”卢元霜瞬间激动。 “什么名门楷模,那不过是五姓七望打造出来哄骗众人的招牌罢了。崔惜文做事谨慎,我虽然没有留下证据,但你尽管去查太子妃的院子里定然有从前在崔家服侍过的下人。” 确认从她嘴里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沈荼白站起身对着门外道:“刚才的话,殿下都听见了吗?” 李廷寒脸色难看的从门外走出来。 卢元霜顿时脸色大变,“沈荼白!贱人!你敢阴我!” 随后她又急忙膝行两步到了李廷寒跟前,“表哥,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从没想害郡主的性命。” “我跟她离得那么近,她要是出了事,我也很有可能会死的,表哥你相信我!”卢元霜抱着李廷寒的大腿痛哭流涕。 而李廷寒的目光却放在了沈荼白的身上。 不等他开口,沈荼白率先道:“刚才的话殿下都听见了,卢良娣和崔小姐我都无权过问,但我相信殿下会给阿宁一个交代,对吗?” 李廷寒的目光缓缓下移,放在她的肚子上,“你我一月没见,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我跟殿下来日方才,旁的事自然有的是时间交谈,可今日阿宁所受之苦必须要有个交代。”沈荼白的话平静而不容拒绝。 李廷寒看向她,“你也觉得此事是文娘做的?” “王爷不认为?”沈荼白胸口上下起伏,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文娘如今不过是个贱籍女子,就算此事当真是崔家曾经的仆人动的手,那些仆人又为何要听她的命令行事?” 沈荼白挣开他的手,冷笑道:“既然王爷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来问我?” 第六十一章 野心 沈荼白没想到,事实摆在面前,李廷寒仍旧不肯相信,她不由有些心寒。 可站在李廷寒的角度,崔惜文给他送上如意,字字句句出自真心,她不相信崔惜文所说的都是谎话。 两人不欢而散。 沈荼白才回了殿里,春兰便迎上来小声道:“雍王妃来了。” 沈荼白一愣连忙往里走。 “是我来的不巧,你才经了这一遭,我该等你好好休整之后再上门的。”雍王妃见她回来忙站起身,自然的站在她身侧扶着她坐下。 沈荼白有些不好意思,但多年来雍王妃一直是这般豁达细心、直来直往。 “虽说天花已经过去了,可到底是疫病,旁人躲都来不及,你能在这个关口上来,我心里知道你是在担心我。”沈荼白素来嘴甜,绝不在言语上让人吃亏。 雍王妃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今天来倒不只是为了看你。” 沈荼白疑惑地看向她。 雍王妃却没第一时间说话,而是端起茶杯不动声色的扫了一圈。 沈荼白摆摆手,殿里的人全部退下。 雍王妃这才一脸焦急的抓住她的手,“这些日子封了东宫,你不知道外头都乱成什么样了。” 沈荼白谨慎道:“朝堂上的事自有陛下和诸位朝臣做主,乱不乱的咱们能做什么?” 雍王妃叹了口气,满脸愁苦道:“这要只单是朝堂上的事,你便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多说,这实在是……跟你我性命攸关呀!” 听她这样说,沈荼白倒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怎么说?” “陛下身边的了寂和尚你知道吗?”雍王妃神神秘秘的凑到她耳边。 一听到这个名字,那些尘封的记忆如数被唤醒。 宫中这三年,了寂越发得陛下宠信,但平日里他都待在佛堂,美其名曰为苍生祈福。 故而,众人虽然都知道女皇有这么个男宠,但因他行事低调,对他的存在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放在心上。 “他闹出了什么事?” 雍王妃抿着唇欲言又止,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 良久后,她才找到话头,“了寂当年跟公主的事,你应当听说过?” 沈荼白点点头,“这不是什么秘密。” 雍王妃缓缓拉近跟她的距离,悄声道:“这些日子女皇病重,两人越发不避讳了。” 沈荼白稍稍反应了下,才意识到雍王妃说了什么,“你的意思是……?怎么可能?” 沈荼白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虽然都传言当年安平公主被那个和尚伤了心,可到底女皇还在,安平公主总不至于为情乱志到这种地步。 他们难道不怕被女皇怪罪? “谁说不是呢?”雍王妃一拍大腿,“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初初听见的时候也不相信。” 沈荼白的脑子忍不住转起来,能让雍王妃看见说明两人根本没避着人。 关于女皇养男宠的事,朝堂上素来争议不断。 但在这一点上,安平公主素来坚定地站在女皇这边,还亲自搜罗了不少男宠送给女皇。 若是他们此时连女皇都不避讳了,莫非女皇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你也猜到了?”雍王妃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直接肯定了她的想法。 若真的如此,那许多事情就该准备起来了。 沈荼白也不再打哑谜,直接了当道:“今日之事,多谢姐姐告知。” 雍王妃连忙摇头,“现在谢我还为时过早,先前太子因东宫的疫情被保护在庄子上不能上朝,因此对朝堂上的事不怎么了解。” “你可知,这个月安平公主和了寂和尚都已经站上了朝堂。” “什么?”沈荼白不可置信地蹙眉,听到安平公主和了寂一起登堂入室都没有此刻震惊,“这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雍王妃十分淡定的反问回去。 沈荼白还是不敢相信,“自陛下登基以来便有意培养女官,安平公主最受陛下宠爱,她能站上朝堂我不意外,可了寂是和尚还有那样一层身份,大臣们如何会同意?” 雍王妃摇摇头,“自去岁以来,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也越发见不得有人忤逆。” “了寂是方外之人,可此前不是没有先例,没人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触女皇的眉头,自然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雍王妃无奈地叹了口气,“何况本朝僧侣素来地位超然,不少人对陛下让僧侣跪拜都颇有微词,他们心里恐怕还巴不得僧人站上朝堂,省的他们去寺庙拜佛求经呢。” 对于雍王妃的俏皮话,沈荼白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只站在朝堂上还好,就怕他们还有别的图谋。” 雍王妃瞬间严肃了脸色,“我就知道你是聪明人,我今天来就怕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那倒成了我妖言惑众。” 沈荼白不解道:“还有什么事?” “前些日子女皇病重,由了寂代为上朝理政,他跟安平公主一同换了禁军侍卫首领。” 沈荼白心惊肉跳,禁军护卫皇宫,若兵权落到了寂手里,他们此刻岂不已然成为旁人砧板上的鱼肉。 沈荼白看向雍王妃,期望她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 雍王妃闭上眼,无声地点点头,“我家王爷身份尴尬,有些话说出来难保不会让人觉得别有所图,可他跟太子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如今正值紧要关头,你们又都住在宫里不得不防呀。” 沈荼白郑重点头,“王妃的意思我明白了,王妃今日来找我,心中是否已有了成算。” 雍王妃点点头,“此时,还需太子支持,我只怕妹妹不肯信我。” 沈荼白当然相信她,或者说,她相信了寂会谋反。 当年崔家谋反的事处处透着疑点,因着崔惜文的缘由李廷寒一直想为崔家翻案。 可沈荼白却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音,崔家早早就存了心思要对燕王的子嗣下手。 要是当初崔家人的心思没有落空,如今太子唯一的血脉该是了寂的孩子。 这般野心勃勃的人能做出任何事,沈荼白都不意外。 第六十二章 陡变 可变故来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快,雍王妃才出了宫,沈荼白便立马叫人请李廷寒前来商议。 几乎是李廷寒才进了她的宫殿,下一刻整座东宫便被人团团围住。 这种气氛,沈荼白并不陌生,过去了一个月为了防止天花蔓延,她们也都是这般被强行关在殿内。 不同的是,这次她还能走出大门。 李廷寒看着外面披甲执锐的禁军怒不可遏,“放肆!这里是东宫,你们是想要造反吗?” 守在殿外的两名禁军对视一眼,对上头的事似乎知晓的并不清楚。 其中一人拱手道:“殿下恕罪,我等也是奉上命行事。” 沈荼白赶忙把李廷寒向后拉,转而对外面的两名禁军轻声细语道:“本殿知道军令如山,可殿下是陛下亲子,若事情只是误会一场,过后殿下不要追究,但本殿希望你们三思而行,莫要被其他人利用。”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拱手称是。 沈荼白使了个眼色,春兰二人立即将大门关上,沈荼白拉着李廷寒进了内室。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母后为何会突然让人围了东宫?”李廷寒百思不得其解。 沈荼白深深看了一眼,“殿下当真以为外面的人都是陛下派来的?” “你什么意思?”李廷寒不明所以。 近两年,随着女皇身体每况愈下,她变得越来越多疑,为了抓住手中的权利,派人大肆屠戮李氏宗族。 李廷寒也时常在朝堂上被她训斥,在她面前越发战战兢兢。 因此,禁军包围了东宫,李廷寒也只以为是他又犯了什么忌讳,惹得母后不快,他从未想过有人会胆大包天假传圣旨。 沈荼白将方才雍王妃的来意给李廷寒说了一遍,李廷寒举棋不定迟迟没有开口。 沈荼白却深知,若是安平公主和了寂已然决定动手,那断不会留给他们太多时间。 “殿下这些日子在庄子上,对朝中的事当真没有半点耳闻?”沈荼白一边说,一边找出宫中地图。 “当务之急,殿下必须保重自身,带着阿宁立即出宫。”沈荼白在地图上写写画画。 李廷寒心头一震,但仍旧有些犹豫,“若当真是母后下令,此时离开那便是抗旨不尊的杀头大罪。” 沈荼白反驳道:“若真是陛下对你起了杀心,留下不走同样是个死。” “可是…可是…”李廷寒越发犹豫,“若母后只是想吓吓我,我这般违逆……” 沈荼白坚定地握住他的手,“殿下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如此危机关头,殿下难道真要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吗?” 沈荼白眼睛一眨不眨地与他四目相对,眼看着他目光逐渐坚定默默松了口气。 说服了李廷寒,沈荼白立即行动起来,“殿下带着阿宁一起走,还有太子妃。” “太子妃的父亲手握五城兵马司,若要入宫勤王少不得他的支持,殿下可将太子妃置于安全的地方,不带她一同前往……” 沈荼白忙碌的想要为他们找出一条生路。 “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李廷寒没想到沈荼白会选择留下。 沈荼白将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我现在身子重,若跟着你们谁都走不了。” 见李廷寒又要犹豫,沈荼白连忙打断,“人多口杂,出宫的事不宜让太多人知晓,我去想法子将太子妃带过来。” 说罢,沈荼白大步朝门外走去。 不一会儿,阿宁和太子妃一并出现在殿中。 沈荼白不敢浪费时间,“如今咱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禁军也应当不知晓。” “他们肯让我们在东宫随意走动,却绝不会放任殿下离开,殿下做好乔装,一会鹿竹公公来了立马就走。” 李廷寒点点头,眸光里带着些许犹豫和不舍。 沈荼白对着太子妃郑重一礼,“我身子笨重不能与太子妃同行,阿宁就拜托太子妃了。” “阿娘~”阿宁是个聪明孩子,敏锐的从沈荼白的话中察觉到了不对。 她没有开口求证,但眼角已经挂上了泪水。 沈荼白摸摸她的头,轻声安慰道:“阿宁乖,记得听太子妃的话,会没事的。” 阿宁泪眼婆娑拼命摇头,“我不想走,我要跟阿娘在一起,我不想阿娘死。” 沈荼白彻底绷不住,她没想到连阿宁都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危险。 她蹲下身,将阿宁抱进怀里,眼泪克制不住地往外流,“谁说阿娘要死了?阿娘只是留在这里等你,哪怕是为了阿宁,阿娘也一定会否极泰来的。” 恰在此时,李廷寒装扮好,而鹿竹也已经到了。 沈荼白先让鹿竹带着装扮好的李廷寒去书房,只要他们不离开东宫,禁卫不会过多查看。 就在沈荼白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春蝉推开窗子往外扔了一块石头,大喊道:“来人哪!太子不见了!” 禁卫冲进来,映入眼帘的是窗台上沈荼白早早准备好的两个鞋印,以及窗外的铆钉上刮下来明黄色的衣料。 在场的禁军顿时脸色大变,对着沈荼白质问道:“怎么回事?” 沈荼白捂着肚子脸色惨白,“我不知道,刚才外面突然闯进来一个黑衣人,抓着太子就跳窗逃跑了,肚子……” “我的肚子,太医,本殿要太医!”殿内顿时乱做一团,可两名禁军仍旧没乱了分寸,找人守住了殿门口,不让人出去。 紧接着又将屋内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 裴秋池顿时有些慌乱,她原本打算趁着太子失踪,东宫乱做一团时,带着郡主离开。 可现在,这条路却被禁军堵死。 沈荼白不动声色地对着她摇摇头,对于裴秋池所想的这条路,沈荼白从未寄希望。 就算她真的能趁乱带阿宁离开东宫,也绝对逃不出皇宫,她有更稳妥的方法。 眼看着禁军一无所获,沈荼白顿时发怒,“本殿说本殿肚子疼,你们全都耳聋了吗?” “陛下还没下旨,要杀要剐也轮不到你们来作践,本殿肚子里怀的还是皇嗣,若出了事,你们谁担待的起?” 第六十三章 逃 殿内的两人对视一眼,一人去向上司禀告,一人去太医院找太医。 东宫离太医署不远,这一次来的同样是李太医,“娘娘气急攻心,四五个月正是危险的时候,娘娘可千万要保重自身呀。” 沈荼白冷哼一声,故意道:“本宫是想保重自身,如今不是人在屋檐下,得看人脸色吗?” “陛下还未下明旨处罚,就有人等不及要本殿的命,再过两日,李太医怕就只能给本殿收尸了。”沈荼白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守在她床前的禁军一眼。 两人立即跪地,“末将不敢。” 沈荼白嘴上嘲讽,目光不动声色的往外看,再瞧见熟悉的衣袍时,顿时松了一口气。 “圣上口谕,着太子妃前往太极殿问话。” 看着面前一身朱袍的慕昭容,裴秋池下意识地向沈荼白求助。 沈荼白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裴秋池立即握住阿宁的手跟在慕昭容身后。 即将踏出东宫时,两个侍卫却开口道:“且慢!慕昭容要带人走可有调令?” 慕昭容转过身,“什么时候本官传口谕也需要调令了?” 慕昭容是女皇身边最得用的女官,很多时候她的出现就像圣人亲临,如她所言没人敢质疑她的话,那么在这个关口上跳出来的人一定有问题。 沈荼白配合的开口,“原本只是对本殿不敬,如今看来分明是连陛下也不放在眼里,如此看来倒是本殿方才唐突了。” 此话一出,开口质疑的人身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 禁军听军令行事,可终究是效忠于陛下。 安平公主两人收买了禁军首领,可底下做事的人却都以为听从的是女皇的命令。 沈荼白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让春蝉去给鹿竹报信叫来慕昭容救场。 她知道在这深宫之中,宫女太监有自己的渠道,万幸的是她来了。 在场的禁卫脸上全都露出了怀疑的神情,那人顿时不敢再多话任由慕昭容带着她们离去。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沈荼白松了口气,同时腿一软瘫坐在了床榻上。 “娘娘~”春蝉眼里满是担忧。 沈荼白摇摇头,“这几日行事小心些,剩下的就看殿下了。” 如果计划顺利,阿宁和裴秋池能够平安,而李廷寒也能顺利带兵勤王,前提是速度要快,毕竟如今皇宫已经被掌握在了安平公主手里。 一连三天,沈荼白没有听见一点风声,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 “娘娘,您哪怕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小皇子呀。”春蝉跪在地上,端着新做出的吃食祈求沈荼白多吃一点。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沈荼白将春蝉扶起来,可当食物凑到嘴边却忍不住一阵干呕。 她忧心宫外的李廷寒也担心自己,重重情绪交织本就吃不下,又遇上了害喜。 沈荼白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只要李廷寒还活着她就还有希望。 甚至,哪怕李廷寒死了,无论安平公主是想自己上位还是扶持他人,对她这个先太子遗孤以及肚子里的孩子总要优待几分。 这般,她更要铆足力气以待来日。 只是…她的阿宁…… 一想到,阿宁可能已经遭遇不幸,沈荼白便克制不住的落泪。 她一边哭,一边拼命把桌上的饭食往嘴里塞,直到感觉到撑才停下。 “皇嫂,我来看你了。”安平公主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宫装,满脸笑意的径自闯进她的寝宫。 沈荼白瞬间白了脸,她勉强挤出几分笑意,可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十分难看,“听闻陛下病重,公主此刻不该在太极宫侍疾吗?” 安平公主单手托着下巴,笑吟吟道:“母后那边有太子妃和我的小侄女在,哪里用的到我操心呀?” 沈荼白睫毛微颤,一颗心险些跳出来,紧接着便稳住情绪,“这都是阿宁该做的,只是公主是陛下亲女,在陛下心中总归是不同的。” “是吗?那她为何不肯把皇位传给我呢?”安平公主歪着头,眼里写满不解。 对于她的心思,沈荼白早有预料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淡定道:“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公主应当去问陛下。” 安平公主从善如流道:“那咱们就换一个问题,我阿兄在哪儿?” 沈荼白听她这样问,猛地松了口气,随后诚实道:“我不知道。” 安平公主失望的摇摇头,“皇嫂,我从前很敬佩你。” “?”沈荼白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说。 安平公主却似乎一瞬间打开了话匣子,“我阿兄这个人优柔寡断、软弱又多情,他这样的人对外人来说是个好人,但对家人极不合格。” 不得不说,安平公主对李廷寒的点评十分到位。 李廷寒没有亏待后院中的任何一个,哪怕是曾经让他心生厌恶的卢元霜,随着时间的冲刷他也渐渐对她软了心肠。 可正因如此,沈荼白从不敢对他交付真心。 哪怕已经猜到了伤害阿宁的幕后之人,她也只能通过那种方式让他亲自去听,而不是直接求他做主。 “皇嫂,你说像他这样的人,当真能撑得起一国的重担吗?”安平公主好似纯然疑惑。 沈荼白没有开口,她大半辈子都生活在后宅,即便住进了皇宫,那些官场争斗也仿佛隔了一层雾。 她看的到、听的到,却又觉得那些东西挂在云端,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 她不清楚龙椅上要坐的应该是一位怎样的君王。 好在,安平公主也不是真的来问她的意见,“我从前一直觉得皇嫂是个识时务的人,想皇嫂这样的人为了活下去应当不择手段才对。” “所以,我想再给皇嫂一次机会,我阿兄,在哪儿?”安平微微挑眉,语气变得十分严肃。 沈荼白摇摇头,“公主看人没错,可我真的不知道。” “可惜了。”安平拍拍手,顿时进来两个侍卫押着沈荼白跪在地上。 沈荼白倔强的抬起头,“太子是被贼人掳走的,他又怎会告诉我将太子掳去了何处?” 第六十四章 千佛寺真相 安平公主不禁冷笑出声,“皇嫂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我才说了你是聪明人,你就将我当傻子?” 沈荼白吐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说了,太子已经出宫,知道他去向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东宫已经被你们围的连只苍蝇都进不来,你若想拿我当人质,又何必再费周折。” 沈荼白不知道安平公主想干什么,但她这时候找上门就绝不是什么好事,她自然是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安平公主蹲下身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随后缓缓向下落在了她的肚子上,“这么多年,我阿兄终于又要有孩子了。” “你要干什么?”沈荼白下意识地想要护住自己的肚子,却没能挣脱两个侍卫的束缚。 安平公主死死盯着她的肚子,“民间传言,妇人的肚子是圆的就会生出女儿,是尖的就会生出儿子,我观皇嫂这胎应当是个男孩儿。” “可惜皇兄不知身在何处瞧不见了,不如这样,辛苦嫂嫂挂在城门上,我让人将你的肚子剖开看看是男是女。” “若当真是个男孩儿,阿兄一高兴说不准就回来了。”安平公主神色癫狂,手上也逐渐用力。 单听她的说辞,沈荼白脑海中浮现出那种场景,随后忍不住干呕起来。 安平恶心的堵住鼻子后退两步。 沈荼白却突然抬起头,“这样恶毒的主意,是了寂给你出的吧?亏他还是个和尚,慈悲的皮相下竟生了这样一副恶毒心肠。” 安平不以为意,显然早已清楚了寂的为人。 沈荼白却突然大笑起来,“我要是公主,此刻就立即杀了了寂,免得引狼入室。” 安平好笑道:“都到这个关头了,你以为我会听你的挑拨吗?” “了寂当初攀附陛下不过是为了权势?可如今陛下年迈,他便转而和公主合作,这般首鼠两端的人,公主当真放心他在枕边安睡吗?” 沈荼白这话说的当真不客气,但也精准的戳中了安平的心结。 安平摇摇头,“不会的,我不是母后……” “不会老在他前面?可公主怎么确定他还愿意受公主操纵?”沈荼白讽刺十足道:“公主如今还未有子嗣吧?” 安平有些羞恼,“你什么意思?本宫自然没有。” “可了寂有,不光有,还有很多。” “你胡说!” 沈荼白用眼神示意梳妆柜中的匣子,“从三年前了寂到女皇身边时,我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于是派人去千佛寺仔细查探。”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一点线索,千佛寺中不供奉菩萨,但却以求子最为出名,你可知为何?”沈荼白轻声问。 安平隐约感觉到这背后的真相不是她所能承受的,却又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挥挥手让屋里的侍卫全都退下,“为何?” “因为寺庙中负责送子的不是菩萨,而是那些正值青春的精壮男子。”说完这句话,沈荼白的脸色更苍白了些。 还没找到证据时她便隐隐有猜测,真正得知真相她更是忍不住的恶心,到了今日也一样。 “不可能!”安平瞬间白了脸,“你撒谎!” 沈荼白抬了抬下巴,“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名单上最底下的那个人。” “京中有许多迟迟不能有孕的妇人都被她们哄骗,我不愿说出来是怕她们得知真相活不下去,可末尾那个人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安平缓缓抬起头,沈荼白继续道:“那个男人无法生育,便让人与自己的妻子苟合,生下孩子后假装自己的。” “但他又因此心中不平,于是创建了千佛寺自己当了主持,专门接待大户人家的夫人,以借机打探消息,了寂是最先进佛寺的人。” 沈荼白扶着桌子站起身,“那主持如今还被我扔在京畿大营里,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问。” “那又如何?”安平分明已经生气到了极致,却仍旧嘴硬,“他的账我自会找他去算,但你敢看我的笑话,我就拿你开刀。” 说着,安平抄起桌上的花瓶,作势朝她的头上砸去。 沈荼白赶忙后退一步,捂住口鼻将袖中的药包撒了出去,而后眼睁睁地看着安平晕了过去。 这是她假装腹痛从李太医那里要来防身的,她万万没想到会用到安平身上。 沈荼白抓着安平的脚,将她往室内拖。 安平背后顿时起了一身冷汗,“你想干什么?” 沈荼白把她拖到脚踏处身上没了力气,“公主放心,我还不想杀了你,被外面的人砍成肉泥,我只是想跟公主讲讲道理。” 话虽这样说,沈荼白的簪子却诚实的抵在安平公主的脖子上。 沈荼白知道她为人素来傲气,这般威胁只会适得其反,因此并不打算跟她打嘴炮,“公主想要坐皇位,与我其实并不矛盾。” 回应她的是安平的冷笑,“你可是我阿兄如今唯一诞下子嗣的妃妾,阿兄若是坐了皇位,你少说也是个贵妃,这样的尊荣你不动心?” “公主若是想要得到皇位,面对先太子唯一的遗孀,是否该体恤有加?”沈荼白的话点到为止。 安平却不禁沉默下来。 “殿下娶了正妻,我便是为他诞下再多子嗣也绝无可能坐上皇位,就算将来我的儿子能继承大统,我的尊荣也绝不会大过太子妃。” “公主如今还觉得,我与公主存在矛盾吗?”沈荼白这话已经是在明示了。 朝堂纷争与她无关,只要她不死,她也不会管李廷寒死不死,甚至只要安平公主愿意善待她,她也十分愿意帮着安平在外人面前做戏。 当然,她也没忘踩一脚了寂,“陛下虽然开了女子称帝的先例,可公主要是即位少不得要招致流言蜚语。” “这个时候,若再将我挂于皇宫门前逼迫殿下现身,岂不是给了天下有心之人进宫勤王的理由?” “公主觉得,了寂为你出这样的主意,究竟是为了帮您铲除异己,还是想借此得一个正当理由取而代之。”最后几个字,沈荼白特意加重了音量。 第六十五章 私奔 京都外,护城河边的小草屋里,李廷寒艰难的睁开眼,喉咙又干又疼。 “你醒了!”听见动静的崔惜文眼前一亮,连忙上前给他喂下汤药。 李廷寒恍惚的看着她,反应了两秒,“你怎么会在这儿?不行,孤要走。” 崔惜文不动声色地挡住他,“你伤还没好,你要去哪儿?” 李廷寒不欲与她多说,踉踉跄跄地穿鞋下床,“沈氏还在宫中等我,我要回去找她。” “站住!”崔惜文丢下茶碗,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我知道宫中生了变故,你此刻回去便是有死无生,别管她们了,我们走好不好?” 李廷寒用力掰开她的手,不解道:“走?往哪走?” 崔惜文却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握住他的手,“天大地大,我们哪里不能去,只要出了京城我们就自由了,我同你一起归隐山林,做一对闲云野鹤的平凡夫妻好不好?” 李廷寒不可置信地摇头,他从未想过崔惜文竟然有这样的想法,“不行,沈氏和孩子还在宫中等着孤,孤必须得回去。” 崔惜文失望的垂下头,“现在回去你会死的,你昏迷了整整两天,安平公主已经让人囚困了京畿大营的主将,你现在去那只是自投罗网。” 李廷寒看她的目光,带上了些许疑惑,“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崔惜文垂下头,眼睛滴溜溜的转,“因为……因为……” 见她迟迟说不出理由,李廷寒心中的怀疑更盛,一把握住她的手,“说话!” 崔惜文终于抬起头,“因为这些年我一直觉得我阿爹是冤枉的,所以一直在和妹妹想办法重查当年的案子。” 按照崔惜文的说法,她一直忍辱负重的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只想有朝一日帮着她的父亲沉冤昭雪。 但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她发现,她父亲当年的确是被人陷害,而幕后主使则是与崔家同气连枝的氏族,“他们想要重现魏晋时的风光,将皇位上的人变成他们的傀儡。” 李廷寒迅速思量起来,他只是不醉心于凡尘权势,却不是傻子。 若崔惜文说的都是真的,那安平八成是被人当了靶子,可京都周边到底还有哪支军队能迅速出兵驰援? 崔惜文却还在借机给五姓七望上眼药,“他们想利用我在殿下身边打探消息,我不肯,他们便奴役我崔家族人。” “除了当初被殿下送往安平公主府的小九,余下的崔氏族人无不被他们折磨的遍体鳞伤。” “什么忍辱负重?什么沉冤昭雪?我都不管了,我只想让殿下好好活着,殿下带我走吧,好不好?”崔惜文恳求的抓着李廷寒的小臂。 李廷寒心情十分复杂,他没想到这三年崔惜文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跟其他世家有所往来,更没想到她为了他竟然连家仇都不顾了。 李廷寒一把将崔惜文搂进怀里,“孤不能跟你走,你也不要走,等孤,等事情结束孤绝不会负你。” 东宫 沈荼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劝说安平公主暂时歇了将她绑在宫门口示众的想法。 但她用蒙汗药药晕她的事还是惹了公主不快,为此安平将她宫里所有伺候的人全都打发走。 沈荼白就算想喝口热水,也得挺着肚子自己去厨房烧。 若是平日里自然没什么,可她如今怀着身孕,这一胎从最开始怀上时便胎像不稳,如今底下又淅淅沥沥地出了血。 沈荼白十分忧心这个孩子能否保住,偏偏此刻再叫太医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正当沈荼白笨拙的在厨房烧热水时,安平公主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失魂落魄的闯了进来,“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单独跟皇嫂说。” 沈荼白警惕地看着她,脚步缓缓后退,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案板上的刀具,“公主又想做什么?” 安平公主有些不甘又苦恼道:“你说的没错,了寂的确包藏祸心。” “禁军统领欺上瞒下,他根本不听我的,包括他带进宫廷的数百人都是了寂培植的亲信,我身后跟着的一众婢女还有三五个是了寂安插的眼线。” 沈荼白握刀的手松了松,可仍旧没有完全放下心。 安平公主似乎也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并没有指望她能给出什么建议。 安平公主冷笑道:“我自诩不比母后差,可到头来却是引狼入室,就是不知了寂打算何时对我下手。” 沈荼白丢掉手里的刀具,在她身侧蹲下,“与其想他何时对公主下手,倒不如想办法先一步对他动手。” 安平公主眼前一亮,“你有了皇兄的消息,他找到援军了?” 沈荼白摇摇头。 安平焦急道:“我现在同你们一样,都是砧板上的鱼肉,你要是想防备我,不告诉我具体时间和路线就是,好歹给我个准确的消息让我安安心呀。” 沈荼白还是摇头,“我不知道此刻殿下身在何处,但我们不能将希望全都放在殿下身上。” “你还有别的办法?”安平公主微微挑眉。 沈荼白:“原本没有,公主愿意和我站在一处便有了。” 安平公主激动道:“什么办法?快说!” “我要先见陛下。” 就如安平公主所说,如今的禁军首领是了寂的亲信,可并非所有的禁军都是他的人。 安平和了寂带着禁军包围皇宫给出的理由是太子有反心,禁军是带兵勤王,为的是保护陛下的安危。 其中的大部分人都以为他们听从的是陛下的命令,而沈荼白要做的就是将他们笼络在一起借机反攻。 了寂之所以现在还没对陛下和公主动手,应当是还没找到传国玉玺,也怕李廷寒突然杀回去。 可陛下执政近三十年,沈荼白不信她面对这样的局势会原地等死。 无论是笼络禁军,还是其他什么都要借助陛下的权势,为今之计也只有跟在陛下身边是最安全的。 “公主殿下,这是要带人去哪儿?”沈荼白跟在安平身后,突然被人叫住。 第六十六章 勤王 “本公主做事,难道还要跟你交代吗?”安平虽然已经察觉到了了寂的狼子野心,但二人还没撕破脸,她便仍旧稳得住。 了寂仍旧是一袭洁白的僧袍,看起来仙风道骨,他手持捻珠念了句佛号,面带笑意道:“不敢。” 安平翻了个白眼,拉着沈荼白正要往太极殿走,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救命啊~救命啊~啊——” 沈荼白和安平对视一眼,循着声音走过去,只见一个身披铠甲的禁军一边撕扯宫女的衣服,一边把她往草丛里拖。 安平公主当即气红了眼,抓起地上的石头精准地砸在那人的脑袋上,转过来对着了寂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了寂闭上眼念了声佛,“人间寂寞,凡尘俗子沉迷色欲也是在所难免。” 听到了寂的话,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应和道:“没错,了寂大师说的对!这皇帝佬找了这么多宫女藏在宫里,不让她们尝尝男人的味道她们都老了。” 沈荼白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他一身匪气,既不像受过教养的大家公子,也不像从军营走出来的兵卒,左看右看都是个混江湖的野路子。 这样的人进了宫里不受束缚,同样的事还不知发生了多少。 沈荼白心情烦躁,看向宫女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担忧,同样的事沈荼白能想到,安平公主自然也能。 “来人!将这个祸乱宫闱的人给我拉下去杖责,打死为止!”安平公主一声令下,顿时涌上不少宫女太监,而周边的禁卫却一动不动。 调戏宫女的禁军见状,当即拔出了腰间的刀大声嚷嚷道:“老子就想睡个娘们儿,你这小娘皮怎么这么黑心肠,竟然想把老子打死?” “老子看你长的也不错,今就拿你开开荤。”说着那人就要伸手拉扯安平。 安平气的浑身发抖,一巴掌甩在那人脸上,“宫里的人都死绝了吗?还不快将这个犯上作乱的东西给我拖下去。” 眼看着安平身边的宫女太监蠢蠢欲动,了寂这才站出来“义正严词”道:“眼睛长到狗身上了?这是公主殿下,还不快向公主告罪?” 在了寂的眼神威势下,那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了刀,跪在地上朝安平磕了个头,但也仅此而已。 了寂挡在二人中间,显然是不准备让安平继续追究下去。 险些被拖进草丛中的宫女赶忙膝行几步,对着安平磕头,“公主救命,求公主救救奴婢,奴婢不想被这歹人奸污。” 安平扫了她一眼,将她扶起来护在身后。 经过了寂身边时,还听那个满身匪气的禁卫小声嘟囔道:“唉!宫里的漂亮娘们多,待会再去找一个。” 安平气的要转身治他的罪,沈荼白一把抓着她的手示意她看周遭蠢蠢欲动的禁军,而后缓缓摇头。 沈荼白拉着她的手赶往太极殿,一路上听着小宫女禀告那些人进宫后的所作所为,安平的脸色越发苍白。 好好的皇宫,硬生生成了那群人的淫窝,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引狼入室! 沈荼白进殿以后,便见陛下一派祥和的躺在床榻上人事不知。 沈荼白四下看了看,“慕昭容呢?她怎么没在陛下身边。” 安平略有些心虚道:“她帮着太子妃和阿宁逃出宫外,我一生气就把她关进了掖幽庭,我现在就把她放出来。” “不必了。”床榻上陷入昏迷的人突然睁开眼,她扶着婢女的手坐起身,眼底一片清明。 安平立即失魂落魄地跪下,“母后,您…您…” 女皇冷笑一声,“想问我怎么醒过来了?朕只是病了,还没老糊涂呢!” “朕在前朝后宫混迹了四十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那般粗劣的下毒手段就想让朕瘫在床上做个废人?痴心妄想!” “什么下毒?安平不知,安平真的不知道呀,母皇!”安平公主惊慌失措,一个头磕在地上,无论如何都不敢抬。 沈荼白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也跟着一个头磕下去。 女皇见状颇有些兴味的勾唇,“你是太子府中的沈氏?” 沈荼白连忙道:“正是臣妾。” “不错!能让安平将你带到这儿来,有几分聪明。”女皇淡淡地夸赞道。 “多谢陛下。”沈荼白表现的相当谨慎,能不少说就少说。 女皇无趣地摆摆手,“你如今有着身孕,便不必陪这个孽畜跪着了,落座吧。” “是。”沈荼白谨慎的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虽没抬头却也悄悄的打量这座殿宇。 殿中的众人行事井然有序,明明叛军在外却不见丝毫慌乱,若不是早有陛下早有打算,那便是她们已然做好了和陛下同生共死的决心。 无论是哪种,都让沈荼白感到安心。 跪在地上的安平见母皇迟迟没有开口,连忙请罪,“母皇,儿臣知错,可儿臣也是受人蒙蔽呀!” “若儿臣早知了寂那妖僧,竟胆大包天到给母皇下药,儿臣定会手刃了他,绝不与他同谋。” 坐在床榻上的人没有说话,沈荼白却挑起了眉头。 先前安平公主如何为情乱志,她可都看在眼里,到了如今了寂就变成妖僧了? 这可真是世事无常。 女皇听了也不由得发笑,“朕这一病,宫里的魑魅魍魉都开始冒头了,朕本来想看看这宫中有几个小鬼,没想到先冒头的是朕的亲生女儿。” “母后~”安平泪眼汪汪地抬起头。 女皇动作温柔的摸摸她的脸,“别怕,不就是造反吗?这算个什么事,你又没丧心病狂到弑君杀母、屠戮兄弟,母皇不会怪你。” 沈荼白微微抬头,不光是她在场的众人估计都有些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 女皇陛下也不在乎她们怎么想,门外传来细微的骚动,仅一个眼神,门口的两个宫女立即将门打开。 行动有素的一队人马身穿黄金甲守在殿前,女皇陛下闲适地侧躺在床榻上,“你们说最先进宫勤王的会是谁呢?” 第六十七章 威胁 当晚,在女皇的暗卫重新控制皇宫以后,各个朝臣家里以极快的速度流传出女皇身死的消息。 紧接着,李廷平带着金吾卫指责安平公主弑君杀母进宫勤王,在看见女皇陛下以后,吓得将手中的刀剑丢在了地上。 等着李廷寒带着从京外带来的援军回到皇宫时,宫中的一切早已落下帷幕。 安平被囚禁公主府,了寂判了腰斩。 不少人对女皇处置安平的结果感到不满,但在女皇明确的表达出态度以后,众人都选择闭嘴,转而对太子的人选起了争执。 许多大臣都认为李廷寒在这场宫变中表现的太过无能,无论立长立贤都该由李廷平继承皇位。 女皇对此不置一词,使得陛下对太子不满的言论更加甚嚣尘上。 与此同时,东宫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外面流言纷纷,李廷寒却将自己锁在东宫的书房里,连门都没出。 沈荼白不顾鹿竹公公的阻拦将门推开。 “孤说了,任何人不准进来!”李廷寒握着床上之人的手连头都没抬。 良久没听到声响,李廷寒愤怒地拿起桌上的香炉对着门口砸过去,“孤说了,谁都不准进来!” 香炉擦着沈荼白的脚边滑过,烧的滚烫的香灰瞬间让沈荼白的衣裙多了几个窟窿。 看见来人是沈荼白,李廷寒眉眼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梗着脖子道:“你怎么会来这儿?” 沈荼白踏进房里,“宫中事已了,我来问问王爷何时将阿宁接回来。” 听沈荼白这么说,李廷寒顿时有些心虚,“稍后我会让鹿竹带人去找。” 得到想要的答案,沈荼白心中却仍旧窝火,“殿下准备如何安置崔姑娘?” 李廷寒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猛地站起来,“你就这般容不得她?你可知道,此次若非文娘替我挡了一箭,我此刻早就不在人世。” “她如今伤害没养好,你就迫不及待的要赶她走?” 沈荼白深吸了一口气,“殿下是东宫之主,崔姑娘是去是留,自然由王爷定夺,王爷不想让嫔妾问嫔妾往后不问了就是。” 面对沈荼白的示弱,李廷寒心里更加窝火。 两人无声对视,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怒火,偏偏谁也不肯再开口说话。 沈荼白很清楚,李廷寒此刻的恼火并不是她问了崔惜文的事,而是这次的事让他看清了自己的无能。 他想借着崔惜文受伤去躲避旁人嘲讽的目光,想让旁人知道他离宫的这几日走的有多艰难,但沈荼白偏不让他如愿。 即便无能又如何?他已经是太子了,太子哪那么好废? 哪怕是为了不动摇国本,那些老臣也会支持他,偏偏他还被外面的风言风语影响,这点事都承受不住。 最要紧的是,回宫三天竟从没想过要把阿宁接回来。 沈荼白嘲讽的勾起唇角,一双清澈的眸子将李廷寒的懦弱映衬的一览无余。 李廷寒指着屋外,怒道:“出去!出去!” 沈荼白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春蝉立即凑上来小心翼翼地劝道:“娘娘如今还怀着身孕,何必故意跟殿下起争执呢?” 沈荼白摇摇头,“他这个做父王的不心疼阿宁,我这个做阿娘的不能不心疼。” “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宫外也必然不会安生,也不知阿宁受了怎样的苦楚,自然要早些回到本殿身边才好。” 沈荼白远远的望着宫门外,那日她在太极殿外看到的景象太过骇人,整座皇宫像是被鲜血洗过一样。 哪怕已经过去三天了,可沈荼白的鼻尖还萦绕着那股血腥气,没见到阿宁之前,她总归是放心不下。 沈荼白往回走,远远地便看见慕昭容等在那里,沈荼白连忙迎上去,“慕昭容,宫变之时多谢您护住太子妃和阿宁,等阿宁回来嫔妾定然亲自登门道谢。” 慕昭容笑着摇摇头,“下官今日来可不是来找良娣要账的。” 沈荼白没接话,只疑惑地看着她。 慕昭容也没卖关子,“安平公主在府中闹着要见你,陛下也是没办法。” “见我?”沈荼白不解。 事实上,安平公主一直闹着要见的人是了寂,只是在寻求无果后才转而找上了沈荼白。 “让我帮你去见了寂?”听了安平公主的要求,沈荼白险些笑出声。 安平公主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但提起这件事时,目光变得十分坚定,“你必须得帮我。” “凭什么?”沈荼白对她的态度十分不喜。 安平公主将她的目光放在了沈荼白的肚子上,“无缘无故你为何要调查了寂,仅仅因为他是出现在母皇身边的人?” 安平公主缓缓说出自己的推测,“母皇身边男宠众多,了寂既不是最得势的,也不是最嚣张跋扈的,我跟他更是许久没了联系。” “公主想说什么?”沈荼白不耐烦地打断。 安平公主没直说,凑近她耳边道:“你也曾去过千佛寺,除了你我阿兄的后院也没人诞下过子嗣。” 沈荼白:“……”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评价安平公主的脑回路,不解释任她污蔑沈荼白觉得窝火,解释又觉得十分憋屈。 沈荼白恨恨道:“阿宁素来与公主亲近,就连长相都与公主有几分相似,公主便这般污蔑她的身世?”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安平愤愤的一甩袖,桌上的东西被清空了大半,“见过阿宁的人没人会怀疑她的身世,可你也应当知道众口铄金的厉害,我只是想问清楚一些事而已。” 沈荼白后退一步,“公主也该知道,这些事不是我能插手的。” 安平抓着她的衣袖目眦欲裂,“那你就去给我想办法!若我见不到他,这样的传言流出去,你也要跟着他死。” “到时候,阿宁死去的母妃背负这样不清不楚的骂名,你说外人应当怎么看她?她又要怎么活下去?” 沈荼白闭了闭眼,不得不说安平公主的话实实在在的抓住了她的命脉。 了寂是反贼,跟他沾上边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要真有这种桃色新闻流出,宗正寺那帮人只怕会宁可错杀不肯放过。 第六十八章 幼时 沈荼白没说答不答应。 安平公主仍旧是女皇陛下最喜欢的孩子,凭今日沈荼白还被派来看她就能知晓。 既如此,沈荼白便把两人的对话原原本本的禀告给女皇,同时交代的还有当初崔家和了寂合谋的桩桩件件。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只是臣妾当年人微言轻,实在不敢道出心中苦闷,求陛下恕罪。”沈荼白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 “你先起来!” 沈荼白悄悄抬头,只见女皇极力压抑着怒气,冷笑着开口:“崔家!好一个崔家!” “安平不是要见了寂吗?让她去见,你陪着她去见。”话题转的太快,沈荼白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赶忙低头应下。 时间来到晚上,沈荼白陪同安平前往诏狱,这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但凡进来的人不剥层皮很难出去。 狱中条件恶劣,但了寂身上还算干净,应当是知道公主要来特意被人收拾过,只是这样的地方他也住不了几天了。 “你来了。”了寂双腿盘坐在地上,见到安平缓缓勾起唇角。 沈荼白都不由对他升起了几分敬佩,即便已经沦为阶下囚,他看起来仍旧像个超脱俗世的高僧。 察觉到沈荼白的目光,了寂缓缓别过头对着她扬起了微笑,“没想到沈良娣也会陪同,久违了。” 安平不允许此刻他的眼里还放着别人,她一把抓起他的领口,“你为何要背叛我?” 安平不是傻子,从当日雍王螳螂捕蝉的动作来看,她立即明白了寂真正合作的人不是她。 甚至早早打算用她的命给他的新主子做投名状,这比了寂想杀了她自己做皇帝还让安平难以接受。 “雍王兄给了你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我对你不够好吗?”安平蹙眉发问。 了寂四肢都捆着锁链,被安平骤然一拽忍不住呛咳出声,可嘴角仍旧噙着微笑,“贫僧只是随心而为何来背叛?” “少拿这些话来搪塞我。”安平疾言厉色的打断,眼角微微发红,“到了今时今日你仍旧不肯对我说一句实话?” 了寂无奈地摇摇头,看安平的目光甚至带上了些怜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这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安平摇头后退,“我阿兄不过是个蠢材,他若守的住天下根本就不会让我母皇废去帝位,他怎么可能比我强?” 了寂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沈荼白身上,“我只是想给自己挣一个更好的去路,这一点沈良娣应当知晓,毕竟我们是同样的人。” 安平迷茫地看向沈荼白,“什么意思?” 眼见着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沈荼白无奈的做起了翻译,“若有朝一日,公主做了帝王,了寂会是什么身份?皇夫?面首?” “这些对他其实没有什么区别,雍王许诺了你什么?从龙之功?一品大员?”沈荼白说这些话时也有些不确定。 毕竟无论是从身份上看,还是了寂多年来的行事作风,他都不像一个醉心权势的人。 可了寂听了他的话却笑了,笑的更加真心,“我果然没看错,娘娘才是真正了解我的人。” 沈荼白摇摇头,“你要真想政权夺利,应当读书进官场,去当和尚算怎么回事?” 了寂将她的话还回来,“你要想身处高位应当去陛下面前谋个女官当当,给太子做小妾又算怎么回事?” “我们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命不由己,我入佛寺是为了混口饭吃,也是为了不让想把我卖掉的爹娘占一丝一毫的好处,就像你当初卖身进教坊。” 沈荼白眼一凝,仔细的去打量他的长相,“你怎么会知道?” “这些是你教我的,你不记得了吗?” 沈荼白死死地盯着他,许久之后终于有了那么点印象。 沈荼白的父母是长安郊外的佃农,只要不是遇见天灾人祸,生活还是相当滋润的。 要不然也不会一连生了六个女儿都没送人,摆在沈家人心里最大的烦心事是迟迟没有一个儿子,但住在他们隔壁的贺家则恰恰相反。 他们家没有沈家这样多的土地,却因为一口气生了六个儿子腰板挺的贼直,还总是借此嘲笑沈家,两家人摩擦不断。 连带着两家的孩子也争锋相对,但贺三郎是个例外,作为最中间的孩子,他素来是最被父母忽视的存在。 像收拾丫头片子这种“出风头”的事向来轮不到他,他每每都被哥哥弟弟挤到身后。 而沈荼白则因个头太小被姐姐们嫌弃,每次也都沉默的坠在后面,天长日久,每当哥哥姐姐打架时,他们反倒能说上几句话。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在争夺父母注意力方面,沈荼白有着独到的见解。 加上沈荼白自幼长的好看,无论父母还是姐姐都在她耳边念叨,她往后定然是有大造化的人,一定能嫁到大户人家过好日子。 沈荼白那时还不明白,他们口中的“好日子”是将她卖给上了年纪的员外做小妾,而后收一笔丰厚的礼钱。 她只是单纯的认定她命好,一定能过上像有钱的乡绅员外那样前呼后拥的日子。 也因此,沈荼白对郑三郎闷葫芦的性子很看不惯,加上小小的沈荼白受父母的影响对郑家很有敌意,便挑唆他去争取抢。 几次下来,沈荼白的方法奏效,郑三郎越来越得父母青睐,郑家也如愿过上了鸡飞狗跳的日子。 直到那年大旱,卖相最好的沈荼白成了最先被父母舍弃的孩子。 隔着一道木门,沈荼白被五花大绑的捆起来,听着阿娘低声呜咽,听着阿爹跟屠户和员外家的人大声吵嚷她的价格。 恨意滋生,沈荼白趁人不注意磨开了手上的绳子,翻墙跑出去,却在逃跑的途中遇见了郑三郎。 郑三郎说:“员外打人厉害,你不要去他家,他家每天都有小女孩儿的尸体被运出来。” “猎户给你阿爹阿娘的钱少,但他是个好人,他瘸了条腿只是看起来凶,我陪你回去劝劝他们,嫁给屠户你每天都能吃肉。” 第六十九章 往事 郑三郎说着还咽了咽口水,在他眼里能每天吃肉就已经是极好的日子了,但沈荼白却断然拒绝。 她仔细想了想,那时候之所以会拒绝,是因为她阿爹阿娘一直说她的命跟其他人不一样。 她也真的信了她跟旁人不一样,那时的她认为所有的好东西应该主动来到她身边。 如果被阿爹阿娘卖了换钱,那她就跟村子里的普通女娃没什么不同,不,甚至更差。 沈家虽然因为风调雨顺过的不错,可村子里却一直都不缺日子差到卖孩子的人家。 而在这些人里最先被卖掉的都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孩子,这是沈荼白最无法接受的一点。 “就算要卖也该是我自己卖,也该卖去能让我过的最好的地方。这话是你说的,我一直记得。”了寂看着她的神色,知道她想起来了不由得拔高语调。 沈荼白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所以,你是因此才出家做了和尚?” “僧人超脱俗世,天地君亲师皆可不拜,不用服劳役,来往的又都是皇亲贵胄,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寂双眼精亮的看着她,仿佛在寻求她的认可。 安平公主踉跄地后退两步,“你们早就认识?这怎么可能?若是如此,你当初为什么要出主意害她?” “因为她活的不够好。”了寂吐了一口气,面上平静双眼中却尽是癫狂,“那些话分明都是你告诉我的,可你为何过的不够好?” 安平公主神情不解,沈荼白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就像她当初为了不让天生命贵的谎言碎掉,选择自卖自身以摆脱被爹娘抛弃的命运一样。 了寂也想要通过杀她的方式,坚定她当初说的话没错,又或者让那个谎言彻底碎掉。 仔细想想,她跟了寂的几次见面,第一次被崔家人强压着羞辱,第二次沦落到当街产子,第三次成了他俯视的芸芸众生,最后一次甚至成了他的阶下囚。 他将她的话奉若神明,这些年一直靠她当初的一句气话往前走、活下来,最终却发现她还没他过的好。 若换做是沈荼白,大抵也会信念破碎吧。 沈荼白没走过了寂的路,不清楚他的选择是对是错,可他能在这天下至高的地方搅弄一番,应当也不会后悔。 今天这一遭好歹算是解了她的疑惑,剩下的事应当有陛下身边的人问讯,沈荼白不欲再多留。 “呀——” 沈荼白方方转身却突然听见安平公主的嘶吼,她转过身只见安平公主满脸鲜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了寂,手却紧紧握住了插进他胸口的金簪。 了寂缓缓收回跟随沈荼白的目光,温和地看着面前的安平公主,笑道:“多谢公主赏我一个痛快,诸天神佛会护佑公主的慈悲。” 安平公主面容扭曲的勾起唇角,眼泪混着血水滑落,她大吼一声抽出金簪,转身向着阳光处走去。 几步之后,她的脸上变成了心如死灰的寂静,她沉默的抬起头对着僵立在原地的沈荼白道:“走吧。”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沈荼白一时有些没回过神,“你杀了他?” 安平公主这时才回过头,语气平静、笑中带泪,“这么多年我从来都不懂他,可到底是死去活来过一回的人,总该为他做些什么。” “陛下那边我去交代,皇嫂还怀着身孕我不该让你看见这血腥场面,回去吧。”说罢,安平公主挺直了腰板大步往外走。 沈荼白却不敢听她的,毕竟同来的慕昭容还在外面等着,于情于理她都该去向陛下回话。 到了太极殿,安平公主跪的相当干脆利落,“引狼入室致使数十宫女太监被辱,都是安平一人之过,安平愿一力承担。” 陛下的身影掩藏在层层帷幔之后,沈荼白却嗅到一股血腥味儿,不知是不是这几日见血太多的缘故出现了错觉。 沈荼白闭了闭眼,极力掩饰干呕的冲动。 “朕说过你是朕的女儿,你知错朕不会再追究你的过错,只是朕想知道你为何要杀了寂?就为了给他一个痛快?” 安平公主面色惨白的勾了勾唇角,“母皇以为呢?母皇是否还在猜疑他身后还藏着阴谋诡计,我杀他是为了掩藏一切。” “难道不是吗?”女皇毫不犹豫地反问回去。 “不是!当然不是!”安平公主大吼着否认,“他是我年少倾慕之人,纵使我们回不到最初,纵使到了今日我们已然相看两厌,可我总该为她做些什么。” 太极殿中一片沉默,安平公主的情绪却彻底爆发。 她站起身,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只能随风摇摆,“母皇,你何曾真正心疼过我,你若当真喜欢我,怎么会将我嫁给你那面貌丑陋、无才无德的侄儿。” “你的心里没有我,没有血脉亲情,只有你的天下!” “你从阿兄和你的侄子之间左右摇摆,为的就是后人能承认你的帝位,既然你为了让江山延续下去连自己的孩子都能牺牲,那为何不考虑我?” “你把江山传给我,我自会替你传承千秋万代。你继位以来,什么都在变,什么都在改,可说到底你也跟这世间的凡夫俗子一样,根本改不了这天地纲常!” “你是在怪朕?”帷幕后的女皇由她发泄完情绪才开口。 “是,我怪你!我恨你毁了我这一生!”安平公主嘶吼着说出最令女皇心痛的话。 帷幔里的人沉默良久,而后开口道:“既如此,想必你日后也不愿再见我了,回复突厥使臣,三日后安平公主出降和亲。” 沈荼白震惊地抬眼看向帷帐后,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她不明白女皇为何会如此狠心? 安平公主却平静的笑了,“从突厥使臣进京时,您就盘算着今日了吧?母后素来算无遗策,见我和了寂在宫中如同跳梁小丑般自相残杀,您心里应当是得意的吧……” “公主……”慕昭容忍不住出声阻止。 第七十章 处置 坐在帷帐后的人却淡定的摆摆手,“公主三日后就要去和亲了,她如今想说什么就让她说吧。” 一句话敲定了安平公主的命运,她却也再没别的可说。 屋外的侍卫适时的冲进来把她带出去,沈荼白也提出告退却被陛下叫住。 “阿宁回来了没有?” 沈荼白看向一旁的春蝉求助,从昨日起她便一直在忙了寂的事,阿宁有没有被殿下接回来她还没得到消息。 见春蝉点头,沈荼白才回答道:“已经回到宫中了。” 帷幔后的人没有开口,沈荼白却觉得陛下的视线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沈荼白胸口猛地一跳,惊恐地跪在地上,“陛下……” 她明白廷狱中她和安平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专人禀告给陛下,了寂诉说的过往很有可能已经惹得陛下疑心她腹中的血脉。 毕竟太子府上下,到如今也只有她曾诞育子嗣,了寂在此事上有前科,她又曾与了寂相识。 尽管宫规森严,陛下清楚她跟了寂绝无偷情的可能,可有时仅仅是怀疑也已足够取她的性命。 沈荼白跪在地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她几番张口却又将嘴巴合上。 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欲盖弥彰,可沈荼白又真怕陛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让她在这太极殿里“病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息、一刻、一盏茶。 在沈荼白还在拼命想破局之法时,陛下开口道:“回去吧,让阿宁来见我。” “是。”沈荼白如蒙大赦,连忙站起来往殿外走。 出了太极殿,她才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已经软了,靠春兰和春蝉两个人一同搀扶才勉强能挪动脚步。 可她顾不得此刻的姿态有多难看,朝着慕昭容的方向伸出手,“慕大人……” 慕昭容不等她开口,将食指放在唇边摇摇头。 沈荼白心头一凛立即噤声。 等回了东宫关起门来,慕昭容才神色哀伤道:“陛下到底是老了,人老了就容易心软,从前发生这种事陛下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沈荼白想想安平公主的下场,对陛下心软的说法不置可否,但没开口反驳,她此刻更关心的是以后。 一时心软,可总有反悔的余地,她总不能将命系在陛下的心软上。 慕昭容温和的拍拍沈荼白的手,“你放心,陛下做的决定从不反悔。这次,应当也是看在殿下子嗣稀薄的份上,只是无论是你还是孩子往后恐怕都要受点罪了。” 沈荼白松了口气,仔细琢磨慕昭容话中的意思,此时她以为慕昭容是在说孩子出生以后要多受几次宗正寺的查验,可后来她清楚陛下的手段远比她想象中要酷烈的多。 “阿娘~”听见她们对话的阿宁小跑着从室内走出来。 沈荼白听见声音激动地蹲下身抱住她,“阿宁,快让阿娘看看。” 接连历经天花和宫变,三岁的阿宁也明显看出瘦了,沈荼白激动地抱紧她,安心的话无法说出口。 阿宁却体会到她的复杂的心绪,出声安慰道:“阿娘受苦了。” 一听这话,沈荼白更加忍不住泪崩。 可不等她们享受一刻天伦之乐,慕昭容便清了清嗓子轻声道:“郡主、娘娘,陛下还等着召见呢。” 才经过陛下无声的怒火,沈荼白此刻对阿宁的离去十分不舍。 阿宁却小大人似的拍拍她的肩膀,“阿娘,没事。” 随后又对着慕昭容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我现在就去见皇祖母。” 两人亲亲热热地走了,沈荼白愣在原地,许久后回过神一把抓住春蝉的手,“殿下呢?去找殿下让他不管寻个什么理由,和阿宁一起去见陛下。” 春蝉被抓的手疼,可听了沈荼白的话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荼白抬起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春蝉双眼通红的摇摇头,“您跟公主去诏狱时,陛下将殿下召去太极殿问话,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但殿下一回来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闭门不出。” “随后,陛下便下旨让殿下禁足三个月,还有……” “还有什么?”沈荼白追问道。 “崔姑娘被抓进了诏狱。”沈荼白松了口气,崔惜文怎么样跟她无关,只要不是身边的人出了事就好。 可看着春蝉泪眼婆娑的模样,沈荼白还是察觉到了不对,“你说实话,还出了什么事?” 春蝉摇摇头,咬紧了唇瓣不肯松口。 沈荼白将近来的事梳理了一遍,猛地想到一种可能,“宫变时安平的人将你们带去了哪儿?那些叛军……” “没有!”春蝉急忙矢口否认,“不是奴婢,是……” 春蝉别过头默默流泪,在沈荼白的追问下缓缓松口,“是杜若姐姐和卢侧妃身边的银朱。” “卢侧妃将东宫中所有被玷污的宫女搜罗起来,说要把她们拉到立政殿前打死以正宫闱。” “荒唐!”沈荼白只觉得自己的小腹又在隐隐作痛,连带着胸口都被气的生疼。 可她却丝毫不敢停歇,连忙向外走,却不是直接去找卢侧妃要人,而是去找太子妃。 毕竟,她如今才是东宫的话事人。 沈荼白跟太子妃说明情况,摆正态度后便回了自己殿中,她已经隐隐有了流产的迹象,实在经不起更多波折了。 身体已经疲惫到极致,但她不敢睡,她要等阿宁回来。 那一晚,她没等到阿宁,而是等到了慕昭容传来的口信,陛下把阿宁带在身边教导,即日起便不回东宫了。 听见这道口谕,沈荼白脚下一滑踩空了一个台阶险些摔倒,幸好有春蝉眼疾手快。 沈荼白内心一万个不愿意,可她却不敢有丝毫违逆,生怕被有心人传到陛下耳朵里惹了她不快。 但如今,宫中也没多少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太子妃去卢侧妃宫中要人,那些被外面的禁军强迫的宫女该如何处置,惹得朝野内外议论纷纷。 按照从前的惯例,宫变以后被玷污的宫女通常不会留下。 第七十一章 陌生 可如今,莫说是沈荼白不同意,太子妃也给出了鲜明的态度,便是在女皇身边伺候的女官也纷纷不赞同。 要知道禁军中对宫女动手的,除了了寂安插在禁军中的人手,还有不少是朝堂高官家的子弟。 那些匪盗被陛下砍了脑袋,他们可还没有。 出了这种事,他们不提怎么处置违反军纪的禁军,反倒揪着被欺负的宫女不放。 陛下在朝堂震怒,将喋喋不休的御史拉到宫门外打了一顿板子,又将干出这种龌龊事的官员子弟全都拉出来打了一顿板子,朝堂上才平息纷争。 那些宫女也转而交由宫中女官处理。 “连累娘娘因奴婢之事饱受非议,奴婢罪该万死!”杜若一个头磕在地上双眼含泪,但看起来还算淡定。 宫中素来是瞒不住消息的,不用想她都知道,作为最先反对卢侧妃将宫女打死的人,她在那群士大夫嘴里有多难听。 她伸手将杜若扶起来,“这本就不是你的错,外面骂的再难听也都是他们的问题。” 沈荼白躺在榻上神色疲惫,将养了半个月她的身体总算补回来大半,只是仍旧不能下床。 春蝉端来一碗汤药放在桌案上,杜若正要上前伺候,沈荼白却摇摇头,“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杜若先是一愣,随后一阵心慌。 许是这个孩子吸收了沈荼白太多精力,她如今说话也没力气七拐八绕,直截了当道:“往后你还是在我宫中伺候,那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杜若连忙摇头拒绝,“我已经连累娘娘到这种地步,如今怎么敢……” 沈荼白抬手打断,“我既然决定留下你,就不在乎旁人说什么,你若想出宫,早在年满二十五时便出去了,既然不想出宫那就好好在宫里待着。” 沈荼白看向桌上的碗,“这碗汤药是为了以防万一,怪我想的不周到,应该早些给你们喝避子汤的。” 杜若眼一热,终于回过神来知道沈荼白给的是什么,也顾不得烫一口吞进肚子里,“多谢娘娘。” 沈荼白见她喝了,疲惫的摆摆手,“这药有些伤身子,喝完了回去好好休息几天,没提前告诉你是怕你不愿意,你莫要因此怪本殿才是。” 杜若连忙摇头,“娘娘的苦心,奴婢知道,便是提前知晓奴婢还是会喝,奴婢不会为了这件事毁了一辈子。” 沈荼白虚弱的笑笑,“本殿就知道没有看错人。” 见杜若脸上还有些犹豫,沈荼白安慰道:“放心,其他人也有药喝,陛下摆明了态度,那些宫女不会有性命之危,最多不过是被提前放出宫罢了。” 杜若摇摇头,“奴婢不是因此事,奴婢有话要禀告娘娘。” 杜若一个头磕在地上,神情十分决绝,仔细看她还带着几分犹豫。 见她如此庄重,沈荼白也不禁坐直了身子,“你说。” “奴婢……” “娘娘!娘娘!陛下驾崩了!”小太监跌跌撞撞地从屋外跑进来,满眼的惊恐。 “什么?”沈荼白猛地坐起身。 不等她反应,屋里的宫女便都行动起来,不一会儿沈荼白便披麻戴孝的站在太极殿前,和诸位宗亲皇室一起等在殿外。 这样的事情,宫里的人做的极为熟练仿佛演练过成千上万次。 当朝臣宗亲挤在陛下的棺墩前,沈荼白才发现她根本凑不上数。 可陛下新丧该有的礼数却半点不能少,沈荼白挺着大肚子日日跪灵,身体的负担极大。 唯一让她感到高兴的是,时隔两个半月她终于再次见到了阿宁。 “阿宁,你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快过来,让阿娘看看。”这时候,沈荼白不敢露出喜意,可看见阿宁仍旧掩藏不住内心的激动。 可阿宁却站在原地以一种极为陌生的眼神打量她,沈荼白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恐慌。 她不顾众人的反对,快走几步不容拒绝的把阿宁抱进怀里,“阿宁,你怎么了?我是阿娘啊。” 沈荼白快速抹掉脸上的泪水,带着哭腔道:“阿宁太久没见阿娘,不认识阿娘了对不对?没关系,没关系……” 沈荼白不断地重复着那三个字,终于阿宁的表情有所松动,牙牙学语般唤了一声:“阿娘。” “唉!”沈荼白赶忙应了一声,语气又急又快,“等过了这段日子,阿娘就把你接回来好不好?” 沈荼白急切地看着阿宁,等待着她的回答。 阿宁表情僵硬地看着她,良久后还是郑重地点点头。 这让沈荼白顿时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春蝉疑惑道:“郡主向来聪慧,怎么这次像是不认识娘娘一般?” 沈荼白不说话只是摇头,她也感觉到阿宁有些不对,但潜意识里不愿多想,应当是这两个月陛下跟她说了什么,例如不要离她这个阿娘太近之类的。 没关系,陛下已经死了,阿宁还小,时间长了她自然会重新和她亲近起来。 沈荼白暗暗安慰自己。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个月,陛下的一应丧仪全都处理完毕,沈荼白等人也都迁出东宫。 李廷寒却迟迟没有为后宫众人举行册封礼,更诡异的是身为太子妃的裴秋池并没有被安排进历代皇后居住的凤仪宫,而是住在了昭阳殿。 这让后宫众人不由得心思浮动,猜测陛下对皇后之位是否另有人选。 沈荼白瞬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毕竟多年以来她的盛宠不是假的,更何况后宫嫔妃只有她膝下有子。 连带着不少朝臣也猜测,陛下是否想给沈荼白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朝中已经有不少人上书请立她为皇后。 但沈荼白清楚,李廷寒属意的人绝对不是她。 从陛下离世到朝堂初定,两个月的时间沈荼白一次都没见过他,这在从前是从未有发生过的。 而凤仪殿却已经敲锣打鼓的筹备起来,据说里面的一应摆件陈设都由陛下亲自安排。 可后宫中却不曾有谁进去过,这让沈荼白不由有了一个最不好的猜测。 第七十二章 难产 “啊——”惨叫声划破了含象殿上方的天空。 近日来,因为皇后之位对她心生间隙的裴秋池,也焦急的在屏风外走来走去,“陛下呢?陛下怎么还没来?” “用力,用力啊娘娘!”因着孕中经历的事太多,这个孩子没在肚子里待到满月便提前出来。 羊水已经破了一个时辰,可稳婆却迟迟没看见胎儿的头。 裴秋池到底是个不经事的姑娘,每隔一段时间便要问一句陛下什么时候来,吵的沈荼白心烦。 “生孩子这种事他又帮不上忙,来不来的有什么打紧?”话虽这样说,沈荼白却不由想起阿宁出生的时候。 那时,李廷寒不顾规矩守在马车前,毫不顾忌王爷的体面为她招揽医士,阿宁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他日夜抱着哄着。 如今,也不过短短四年,她竟连他的面都见不到了,一股委屈油然而生。 沈荼白忍不住鼻子一酸,随后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稳婆见状顿时慌乱道:“我的娘娘,您别哭呀,一哭泄了气哪还有力气生孩子!” “住口!怎么跟娘娘说话呢?”春蝉开口训斥,眼看着就要乱做一团,沈荼白赶忙开口,“都闭嘴,拿参片来。” 沈荼白将参片含在嘴里补充力气,“再来!” 沈荼白抓着被子用力,时间一晃来到晚上,距离发动已经过了四个时辰。 沈荼白从未受过这种折磨,血水一盆一盆端出去,守在外面的裴秋池早就吓软的手脚,甚至对着嬷嬷说出了不敢生孩子这种话。 室内的沈荼白也几近昏厥,虽然生阿宁时也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但她那时更多的是为马车外的人紧张,身体实则上没有太大的痛苦。 但此时,每一次的宫缩褪去最初的麻木都会成倍返还到她身上,沈荼白就算是个铁打的人也被折腾的没了力气。 就在她双眼发直,即将昏过去时,稳婆惊喜道:“出来了,出来了!” 沈荼白看到希望重新打起精神。 “啊——”稳婆惊恐地大叫一声,“先出来的是孩子的脚。” 殿内的人都知道,先出来脚那便意味着难产。 沈荼白此刻已经疼到麻木,比起稳婆口中的难产,她更想知道这个稳婆是怎么被招进宫的。 这般一惊一乍,也不怕把她吓死过去。 这么一想,沈荼白反倒冷静下来,呵斥道:“慌什么?从前妇人难产你们是怎么做的,如今怎么做就是。” 沈荼白的话一出,稳婆们稳了稳心神,随后晃晃悠悠地从医箱里拿出一个造型奇特的铁器。 眼看着她们用那东西对准了沈荼白的双腿,春蝉连忙张开手臂挡住她们,“这是什么东西?” 产婆神情焦急但还是耐心解释道:“这是助孕铲,是我们吃饭的家伙,若非是娘娘生产我们还不会拿出来呢。” 沈荼白微微直起身,“春蝉,让开,让她来。” “是。”春蝉应了一声缓缓退开,只是目光中仍旧满是担忧。 在亲眼看着沈荼白身下的喷涌出的鲜血时,她更是吓出了眼泪,双腿都忍不住软了下来。 “哇啊——”婴儿的啼哭宣告生产的结束。 还未等众人高兴,门被外面的人粗暴的推开。 “娘娘才生产完见不得风,谁准你们开门的?”春蝉不算严厉的呵斥。 裴秋池也忍不住蹙起眉头,扭头看向来人却又一瞬间扬起嘴角,兴奋的迎上去,“陛下来的真巧,沈姐姐才刚生下孩子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李廷寒机械的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而后一把将裴秋池推开,大步向屏风后走去。 裴秋池此刻才发现,李廷寒的手里还提着一把宝剑。 她顾不得心惊,下意识地追上去,“陛下,陛下,沈良娣才刚生产完,您这是要干什么!” 裴秋池再次抱住他的手臂,想要将宝剑夺过来,却再次被李廷寒一把甩开。 这一次,剑甚至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不关你的事,回你的宫中去,再敢插手朕连你一起杀。” 李廷寒身上的杀气如同实质,裴秋池吓得不住的流泪,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而后被身边的嬷嬷强行拖起来离开含象殿。 裴秋池走后,李廷寒闭了闭眼,而后一剑劈开了面前的屏风。 屋内的宫女吓得四散而逃,只剩稳婆牢牢的抱住了怀里的小皇子,而春蝉和春兰跪在地上挡在了床榻前。 “陛下,娘娘才刚生产完,无论她因何错惹了陛下不快,看在她为殿下诞育子嗣的份上,求您容她些时日再问罪吧。” 春蝉等人虽然不知发生了些什么,可看着李廷寒这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毫不怀疑他真的会杀人,但她还是挡在了沈荼白身前。 李廷寒往日里一直待下温和,这一次却全然没了耐性,“你既想做忠仆,那我就成全你。” “住手!”沈荼白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身,动作间新换的被子再次被鲜血浸湿。 春蝉见了心疼不已,李廷寒握剑的手也松了松,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仅仅一瞬就再次双目猩红。 沈荼白艰难地靠在枕头上,“陛下是来杀我的?我的性命也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何必这样大动干戈?” 李廷寒闻言立即欺身上前掐住她的脖子,“你真以为朕舍不得杀你?” “陛下都拿着剑闯进产房了,还有什么舍不得?只是臣妾都是要死的人了,还不能说句想说的话?” 说罢,不等李廷寒开口,便问出了自己的猜测,“陛下这些日子不见臣妾是为了崔小姐,今日持剑闯进产房也是为了她吧?” “陛下对她的话就没有丝毫怀疑,无论她挑拨什么你都相信?”沈荼白说到这儿当真有几分伤心。 李廷寒却瞬间收紧了她脖子上的手,“你还敢在朕面前提她?” “咳咳——”沈荼白瞬间脸色涨的通红,挣扎的咳嗽了两声,“陛下都要为她杀我了,我连提都不能提吗?” 第七十三章 催命 千金阁 崔惜文住在楼中最好的暖阁里看向屋外,缓缓勾起了唇角。 箭伤未愈又被人抓进廷狱里过了两个月,有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可好在她最终还是扛了下来,虽然因为先皇新丧的原因,陛下不能现在都接她进宫。 可他但凡无事的时候,都会不辞辛劳的出宫来看她,崔惜文知道她赌对了,她彻底握住了陛下的心。 崔惜文靠在软枕上,前所未有的放松,陛下登基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崔家平反,再过几天她就能和家人团聚,和恋人相守。 多年的忍辱负重总算让她等到了苦尽甘来的这一天。 “文娘,有人找。”崔惜文听出了楚潇的声音,她抬头去看只见她站在门口,昏暗的烛光让人瞧不清她面上的神情。 可崔惜文还是挂上笑脸,“劳烦姐姐了。” 她知道楚潇着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她虽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可还是救了她。 这些日子,若不是她跑前跑后的让人精心调养,她这条命未必能救回来。 一个身着素衣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崔惜文愣了片刻,未语泪先流,“阿……阿娘。” 崔夫人快走了几步把她抱进怀里,两人抱头痛哭。 楚潇站在门外僵立的片刻将门为她们合上,崔惜文隔着缝隙对她感激的笑笑,此刻她并未注意到她的沉默。 崔惜文直起身仔细一寸寸地去看阿娘的眉眼,四年没见,她没有一刻不思念着他们,她好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崔夫人握住她的手,亲手为她盖好被子,记忆里崔惜文从未被阿娘这般温情的对待过。 感动的一塌糊涂的同时,也僵硬的不敢动,生怕她一动梦就醒了。 这一次换成了崔夫人看她,她的手在她的身上轻轻拍打,像对待襁褓中的婴儿,温柔道:“睡吧,睡醒了一切都过去了。” 崔惜文点点头,她还是舍不得闭眼,可崔夫人营造出的气氛实在太温柔,身体的疲惫感袭来,崔惜文忍不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崔惜文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见床边的崔夫人仍在看着她,不由得高兴的笑出声,一切都不是梦。 “阿娘,我睡了多长时间。”说话间,崔惜文不由带上了些撒娇的味道。 崔夫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转而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放到崔惜文面前,“你睡了一个时辰,来,把药吃了。” 崔惜文没有丝毫怀疑,接过来放进嘴里,“这是什么药呀?陛下说你们还要过几日才能到长安,阿耶他们也回来了吗?现在在何处安顿?” 崔惜文一口气问了很多话,抬头却发现崔夫人并没有看她,而是合上双眼念起了佛经。 她手上的捻珠从小紫檀叶,变成了不知何种材质带着毛刺的普通木头,可她的神情崔惜文实在太过熟悉。 过往很多次,崔夫人都是用这种悲天悯人的神情,送走父亲后院不听话的宠妾,送走她们安排在外面不听话的棋子,送走所有可能影响父亲官途的人。 崔惜文来不及多想,趴在床边使劲抠自己的喉咙,直到那粒药丸混着血丝吐出来。 明明才休息过,可崔惜文的身体却疲惫到极致。 “阿娘,你要杀我?”虽是问句,可崔惜文对此已经有了答案。 她抓住崔夫人的衣袖不解道:“为什么?父亲不是已经翻案了吗?过些日子,他就可以重返朝堂,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崔夫人瞥了一眼地上的药丸,叹了口气,“看在多年的母女情分上,我本想给你个痛快的。” 崔惜文不解的摇头,可还是执着的追寻一个答案,“难道我不是你的女儿吗?阿娘,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崔夫人停止念诵经文,转而握住她的手,“正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是崔家的脸面,你才得死,崔家不能有个身处贱籍的女儿。” 崔惜文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我虽然没入贱籍,可从未去过教坊,这座酒楼只接待女客,而且我从未出去抛头露面,这些陛下都知道的。” 崔夫人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地摸她的头发,等她把话说完,才冷漠道:“可你当初被贬入贱籍的事众人皆知,你死了才能保住五姓七望的名声。” “氏族里的姑娘才能抬起头来做人。” “可那不是我的错!”崔惜文大吼道,拼命想在崔夫人手里挣得一丝生机,“什么五姓七望同气连枝,都是假的,崔家落难时,最会落井下石的人就是他们,我为什么要为了他们去死?” “而且…而且,陛下说了他要娶我做皇后,我马上就要进宫了,这些事情都会被揭过去,没人敢议论我!没人!” “阿娘…阿娘——,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好不好?”崔惜文抱着她的衣袖拼命恳求。 哭到后面,连话都说不清了。 可崔夫人脸上是毫不动摇的冷漠,她强迫崔惜文抬起头,“你可知五姓七望家的女子为何在士人中的名声比公主还金贵?” “是因为曾经有人拒绝了太子的求娶,转而将女儿嫁给了一个穷书生,所以五姓七望家先前做的荒唐事都被磨平了。” “任谁提起你们都要称一句好风骨,尽管他们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一面,你死了,那就是我崔家拒绝了帝王的求娶,崔氏的名声便可再上一个台阶。” “你父亲也可因陛下对你的愧疚平步青云,你妹妹和你长相相似,这些年一直在公主身边伺候,把她送进宫崔家便可再出一个宠妃。” “到时候,不仅是你爹,你的兄弟、崔家下一代所有的男丁都可在朝堂上施展抱负。” 说到这里,崔夫人眼里再没了丝毫对女儿的不舍,只剩下一片狂热。 崔惜文闭上了双眼,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可我若是不愿意呢?你还要逼我去死吗?” 崔夫人没有丝毫慌乱,好笑地摇摇头,“你会愿意的,今天是沈氏生产的日子,阿娘打探到她这一胎是个皇子。” 第七十四章 大火 崔夫人已经走了,可她的话却不断回荡在崔惜文耳边。 “进了宫当了皇后又能怎么样?你无法为陛下诞育皇子,百年以后还是要看沈氏的脸色过日子。” “你当真甘心对亲手送到自己丈夫身边的贱婢低头吗?” 不甘心,她当然不甘心。 可就要为了这么一点不甘心去死吗?崔惜文有些迷茫,千金阁里这四年,她见了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事,但她们来此大多都是为了努力的活下去。 她呢?就算后半生看人脸色,可起码有半辈子的尊荣可享。 莫说将这些想法告诉阿娘,就连崔惜文自己也觉得有这种想法疯了。 她可是五姓七望之首的崔氏出身,家族、贞洁、风骨哪一样不比命重要? 从前她最厌烦黄白之物,可如今她竟为了贪恋那一点富贵荣华,想要在沈氏手底下苟活。 崔惜文捏紧了手里的药瓶。 “一个家族里总要有人牺牲,阿娘将选择权交给你,今夜你死了就是沈氏的孩子克你,阿娘想法子让她母子二人都来给你陪葬。” “错过了今夜,崔家就当从未有过你这么个女儿,崔氏满门女眷包括我都会以死捍卫崔家的清白。” 这是阿娘临走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崔惜文抱住双腿又哭又笑,什么选择?她从来就没有选择。 崔惜文将药瓶扔到一边,光着脚走到外面,她饿了,她想好好吃一次饭。 “唉!”才出了门,崔惜文便被准备下楼的楚潇叫住,“不管你阿娘给你说了什么都当放屁,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命更重要的。” “你听见了?”崔惜文微微挑眉,却没太多反应。 楚潇叹了口气,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地表情,“没有,但你们世家大族最喜欢弄这些东西。” 崔惜文总算有了些反应,“过去也有过这种事吗?” “有!还不少呢。”楚潇的语气属实算不上好。 看着崔惜文这副模样,到底于心不忍拉着她到了暖阁,叫了一桌酒菜,“吃吧,老娘难得大方一回别浪费。” 说着,她率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滴不剩的喝进肚子里。 崔惜文笑了,学着楚潇的样子闷了一杯,可她日常不太饮酒,酒水方方下肚便被辣的吐舌头。 楚潇笑道:“你在楼里也四年了,怎么半点也不上心?这是我自己蒸过的酒,跟普通的果子酒可不一样,除了我也就只有武将家的夫人小姐敢这么喝。” 崔惜文也跟着笑,她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可就是想笑,笑到最后眼泪出来了,笑到肚子疼可就是停不下来。 楚潇说的一点都没错,四年了,她究竟在做什么呀? 装柔弱、卖可怜、挑拨离间,为了让寒郎早日为崔家翻案,她甚至寻思觅活过一回。 她从前分明是最看不上这些手段的,千金阁不是教坊,这里的女人也从未像她这样活。 她怎么就把自己活成了这样呢?或许阿娘说的没错,她早就不配做崔家的女儿了。 崔惜文笑的倒在地上,楚潇却看不过她这副模样,连忙把她拽起来。 “别哭了,多大点事,不要听别人说几句就寻死觅活,我就不信你不死他们还能把你怎么样。” “什么清白贞洁都是狗屁,被男人碰到手就就剁手,看到脸就上吊。” “男人是什么脏东西吗?这么容易就能把女人玷污?要真是这样,就该把天底下所有的脏东西都清理掉。” 崔惜文止了笑,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说辞。 她很清楚她一点都不想死,可她怕崔家满门的女眷真的因为她而死,她迫切的想要在楚潇这里找到另一条出路。 “你说从前也发生过这种事?”崔惜文小心翼翼地问。 楚潇不以为意道:“是呀,不少官宦出身的女子因父兄获罪被贬进教坊司。” “要是直接被斩首或者一辈子在外流放不回来还好,但凡是回来了,有点人味儿的人家便当家里从未有过这个人,放任她们在教坊自生自灭。” “狠心一些的嫌弃她们在教坊中抛头露面丢人,就会派人拿根白绫来让她们吊死,免得坏了家里的名声。” 楚潇酒喝的越来越快,眼神却逐渐放空,似乎是想到了某位故人。 “你说,她们但凡想死早在被抄家灭族的时候就死了,在教坊那么多年分明就是想活,可她们的家里人为何就不肯放过她们呢?” 崔惜文带着些许期盼道:“然后呢?她们活下来了吗?” 楚潇又往嘴里灌了几杯酒。 沉默本身就是答案,崔惜文的眸子一寸寸灰暗下去。 吃饱了,楚潇起身离开,走到一半又回过头郑重地看着她,“你来做第一个好不好?活下去!” 崔惜文对上她的目光怔住,同样的她也没有答话。 当天夜里,千金阁起了一场大火,旁的事情上没的选,但这件事上她给自己选了个最惨烈的死法。 她无法穿着凤冠霞帔母仪天下,但这场大火可以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看见。 既然做了,索性做到最好,这也是她为人子女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她们总该称心如意了。 崔惜文站在风口上,火烧的最大的地方,她看着楼底下的人奔走着救火。 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焦急地从远处赶来,不顾众人的阻拦想要冲进火海里救她。 崔惜文静静的看着他,露出发自真心的笑,而后决绝地仰躺进火海里。 真好,这世间还有一个人从未辜负过她。 “文娘——”李廷寒目眦欲裂,眼睁睁地看着这场大火将她烧的不成人形,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李廷寒看着地上一片焦黑,还散发着烧焦的腐肉味儿隐约有个人形的焦碳一样的东西,忍不住干呕。 他脸上挂着泪痕,从侍卫腰间抽出宝剑,“谁干的?是你?你?还是你?” 李廷寒手中的剑每指向一个人,就会有人殒命。 楚潇吓得瑟瑟发抖,可还是没忍住站出来,将今天发生的事颤巍巍地说了一遍。 第七十五章 准备后事 “不可能。”李廷寒想都不想的否认,“文娘是她的亲生孩子,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李廷寒看着她目光一凝,“是你,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你跟她说了什么?” 楚潇连忙摇头,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李廷寒却自顾自地点头道:“是了,你是沈氏的人,这世上还有谁比沈氏更恨她?” “沈氏觊觎皇后之位,自然不肯让她活着,是了,是沈氏。”说罢,李廷寒一边点头一边拖着剑往回走。 含象殿 李廷寒掐着她的脖子,一字一句道:“她死了,你杀了她!” 沈荼白被掐的喘不上气,可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听见李廷寒这样说,所有的委屈成倍放大。 “臣妾在宫中难产险些身死,陛下却觉得我能在这九死一生的关口杀人。”沈荼白含泪瞪着她。 李廷寒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不由得松了松。 “臣妾从不知臣妾在陛下心中竟然这么厉害?陛下既然能毫无根据的闯进宫杀臣妾,何不把这天下人都杀了给你的心上人陪葬?”沈荼白恨恨的反讽,更激起了他的怒气。 “你以为朕当真不敢杀你?”李廷寒放在她脖子上的手再次紧了紧。 “哇——”一直躺在产婆怀里的婴儿,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命运,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大声地哭嚎起来。 李廷寒松开手,被婴儿的哭声吸引,动作缓慢地走到产婆面前。 沈荼白急了,“你要干什么?他也是你的孩子。” 产婆闻言也下意识地抱紧襁褓中的孩子,想要躲开李廷寒的手。 李廷寒冷冷地瞥向她,产婆生生停下了动作。 李廷寒拨开襁褓,看着里面被憋得青紫的小脸,“这是男孩儿女孩儿?” 产婆小心翼翼道:“回皇上的话,是小皇子。” “难怪?”李廷寒冷笑着勾起唇角,“难怪你这般迫不及待的逼死文娘,下一步要做什么?杀了朕抱着朕的孩子临朝称制,然后再将他赶下皇位吗?” “你在说什么?”沈荼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每条骨缝都在痛。 她的脑子已经停止运转,可仍旧为李廷寒的话感到奇怪。 李廷寒换了个姿势两手放于婴儿的腋下,“是你克死了文娘,你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 “被母亲打压、利用,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哪怕是她死了也不得安生,永远不得所爱,无法将喜欢的人留在身边。” “这样的命运实在太悲苦了,你一定不想经历,阿耶帮你好不好?”说着,李廷寒疯魔般举起那个孩子。 “住手!疯子!”沈荼白目眦欲裂,可她倒在床榻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发生。 “阿耶——”阿宁大步跑过来抱住了李廷寒的小腿,“阿耶不喜欢阿宁和娘亲了吗?那是弟弟呀。” “阿宁?”李廷寒似乎才回过神来。 慕昭容趁机带人将孩子从李廷寒怀里抢了过来,作为曾经的内相,慕昭容掌管内廷多年余威犹在。 “陛下疯魔了,还不快将她带下去。” 李廷寒看向她,眼角更红可不知是气愤还是其他,张了张嘴却没能成功地发出一个音节。 眼看着孩子被救下,沈荼白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娘娘,撑住啊,娘娘。” “喝了药就会好了,娘娘,求求您把药喝了吧。” “阿娘,醒过来好不好?阿宁害怕,阿宁不能没有你。” 沈荼白觉得平日里软绵绵的被褥很沉,压的她喘不过气,有很多人凑在她耳边说话,沈荼白却怎么都睁不开眼。 她实在太累了。 沈荼白清晰地感受到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想要让那些人别吵了,她想好好睡一觉。 她实在太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终于耳边安静了,沈荼白松了口气,放松地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荼白觉得也就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耳边却响起了低声的啜泣。 最开始只有一个人,后面越来越多,她听见阿宁哭得很伤心,前所未有的伤心。 别哭了,阿娘在。 沈荼白想要开口安慰,却发现嘴巴怎么也发不出音节。 她想要抬起手,却连动一下指尖都做不到。 朦朦胧胧间,沈荼白听见春蝉在跟一个人说话,“……娘娘眼看就要不行了,后事要如何准备,必须得有人拿个章程。” “可笑,她怎么会这么容易死?她最会骗人了,以为这样就能将过去的事一笔揭过?” “想得美,她喜欢华服美饰、前簇后拥,她要是死了这些一样都别想有。她这种蛇蝎妇人,不配要什么丧仪,该直接扔去乱葬岗才对。” 沈荼白听了,不由得升起几分怒气,她想睁开眼看看是谁这样恨她。 “动了,动了,娘娘的手动了。太医!快叫太医!” 沈荼白再次听见春蝉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她还是没能成功睁开眼,但听到旁人说话的时间越来越长,哭的人也越来越少。 嘴里的药越来越苦。 在春蝉再一次端着食物送到她嘴边时,沈荼白忍不住道:“怎么又是粥?” 话说出口,沈荼白愣住了,坐在床边给她喂食的春蝉也愣住了。 沈荼白声音沙哑,吐出的几个音都连不成字,若非喉咙传来的干痛她都不敢相信那是她发出的声音。 伴随着春蝉激动的“娘娘说话了”,沈荼白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环视四周,还是在含象殿,周围的陈设都没变,可她莫名觉得这里冷清了几分。 她问:“我睡了多久?” 春蝉激动道:“娘娘睡了一个月。” 沈荼白还想再问些什么,却都被春蝉摇头阻止,“娘娘嗓子受损,现在不要说话,您想知道什么奴婢都告诉您。” 沈荼白点头同意。 春蝉跟随她许多年知晓她的心意,当即就从她最关心的孩子说起,“小郡主一切都好,每天早晚都来给娘娘请安,只是不能久待。” “她一看见床榻上的娘娘就哭,若是坐一天眼睛就不能要了。” 第七十六章 秘密 沈荼白想象着阿宁的模样,不由得勾起唇角。 这也算因祸得福了,自从阿宁从先皇那里住了两个月以后,与她相处时便总带着些生疏。 哪怕后来相处时,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可沈荼白清楚是不一样的。 看着沈荼白眉开眼笑,春蝉也不由得跟着高兴起来,她知道沈荼白下一个要问的是新出生的小皇子。 可话到嘴边,几次张开嘴都说不出口。 这让沈荼白不由得焦急起来,“他……怎么了?可是……” 春蝉连忙摇头,“小皇子一切康健,只是……陛下将他记在了皇后娘娘名下,将她交给了皇后娘娘抚养。” 沈荼白松了口气,当日李廷寒魔怔的模样,她是真的担心他会不管不顾的把孩子杀了。 交给皇后抚养,已然是意料之外的结果了。 春蝉继续安慰,“小郡主很懂事,每日都会去昭阳殿看望小皇子,皇后娘娘对小皇子很好,只是不许我们含象殿的人靠近。” 沈荼白摇摇头表示无妨,紧接着又不解的看向春蝉。 春蝉明白她想问什么,解释道:“陛下把凤仪殿封了不许任何人入内,皇后娘娘如今仍旧住在昭阳殿。” “您如今是昭仪,卢良娣被封了淑妃。”春蝉话说的有些艰难。 陛下仅有的两个子嗣都是娘娘所出,皇后之位未定时,还有不少人支持娘娘为后。 莫说是春蝉,便是满宫上下谁都猜测娘娘最差也是个贵妃,如今没做成皇后也就罢了,竟连卢良娣都低了一头。 春蝉如今说起来还心中不忿,淑妃先前可是意图谋害公主,陛下竟这样轻轻揭过了,简直是在打娘娘的脸。 沈荼白也有一瞬间的怔愣,倒不是嫌位份低,先前那一出她原本以为李廷寒会直接把她打入冷宫。 如今的位份应当是看在两个孩子份上,沈荼白没有太过纠结。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含象殿跟冷宫也没什么区别,春蝉不过是刻意隐瞒了下来。 沈荼白摇摇头,她想知道崔惜文身死的细节,就算崔惜文多次在李廷寒面前挑拨,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不该这样毫无缘由地将矛头指向她。 春蝉将她打探来有关崔惜文身死的事说了一遍,沈荼白没从中听出什么不对。 沈荼白艰难地开口:“这些日子,陛下可曾处置过什么人?” 春蝉思量了一下重重点头,“慕昭容不知做了什么惹得陛下震怒,陛下原本想将她五马分尸,看在公主的份上才准她服毒自尽。” 沈荼白脑子里“轰——”的一声,猛地想起生产当日李廷寒说过的话。 那些用来指责她的言语,诉说的分明是先皇的过往。 算下来,李廷寒跟她之所以跟她疏远,就是在被先皇训斥以后,所以定然是先皇曾对他说过什么。 沈荼白声音嘶哑道:“崔惜文身死前,慕昭容可曾见过她?” 春蝉想都不想的摇头,“自先皇离世以后,慕昭容便跟在公主身边尽心辅佐,从未离开过皇宫半步。” 可到了慕昭容今时今日的地位,有些事不是非要她亲自去做,沈荼白直觉崔惜文的死跟她有关。 她艰难开口道:“你去打听一下,慕昭容死前可曾跟崔家人有所往来?” 春蝉脸色有些为难,但还是重重点头。 沈荼白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说这么多话已经耗尽她所有的体力,喝完了粥便再次睡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只睡了一个时辰,便重新醒过来。 她一睁眼就看见坐在床上的人变成了阿宁,她下意识地扬起嘴角,可僵硬的肌肉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就垮了下来。 但阿宁还是精准的捕捉到了这一瞬的笑容,“阿娘,你终于醒了。” 阿宁含着泪扑到她怀里,沈荼白连忙接住她摸摸她的脑袋。 沈荼白掀开被子,声音嘶哑道:“要不要跟阿娘一起睡?” 阿宁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脱掉外袍钻进了沈荼白的被子里。 沈荼白侧头静静的看着阿宁,只觉得昏迷的这段时间阿宁消瘦了很多。 她颤巍巍的抬起手给她理了理额间的碎发,这个动作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沈荼白暗下决心,一定早些恢复往日的力气。 她一只手放在阿宁身上轻轻拍打,像她小时候一样哄她睡觉。 渐渐的沈荼白眼皮一沉,就在她即将闭上眼时,阿宁突然蛄蛹着把头埋进她怀里,似乎有话要说。 沈荼白重新打起精神,等了一会儿,阿宁什么都没说。 在她又要睡着时,却突然听到阿宁闷声闷气道:“阿娘,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听清楚了阿宁的话,沈荼白反应了两秒,而后陡然清醒过来。 她手上的动作未停,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皇祖母只有慕昭容知道,现在没人知道了。”阿宁始终将头埋在沈荼白怀里。 她声音如常,可沈荼白却觉察出中衣上的湿气,她动作不停将此事轻轻揭过,“这件事,除了我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阿宁无声点头,过了一会儿却又重新抬起头,轻声道:“阿娘会站在我这边吗?” “当然。”沈荼白回答的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两人默契的不再说话,这一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次日天一早,阿宁一如往常般先去上书房,而后中午回宫中吃饭,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沈荼白则扶着春蝉的手坚持从床上下来,在寝殿里艰难地走了两圈。 春蝉看着往常来去如风的人,现在每迈出一步双腿都要打颤,再次心疼的红了眼眶,“娘娘歇歇吧,等将养好了身子再下床。” 沈荼白顺势坐在了梳妆镜前,镜子里的人憔悴到她有些不敢认。 沈荼白从前也是弱柳扶风,但因常年弹琵琶跳舞,身上的线条恰到好处,眼下却只剩下了虚弱。 身上的肉将将挂在骨头上,看上去跟逃难的难民没什么区别。 第七十七章 修媛 半个月,沈荼白终于从屋里走到了院子里,又坚持了每天在院子里转了三天,沈荼白终于恢复了正常行走的能力。 虽然看上去仍旧骨瘦如柴,但总算有个人样了。 这一日,沈荼白起了个大早,独自坐在梳妆台前梳洗打扮,打着瞌睡的春蝉见状一惊。 “娘娘,您这是……?” 沈荼白笑着道:“我要去拜访皇后娘娘,那孩子就算以后要放在皇后娘娘膝下教养,我也该去看看他。” 说罢,不等春蝉反应,沈荼白便大步往外走。 “娘娘,娘娘……”春蝉一边追一边喊。 走到宫门口,两个侍卫一脸严肃地将她拦了下来。 “娘娘……”春蝉看着她一脸紧张。 沈荼白看上去却十分淡定,“果然。” 前几日她便发现了,她得封昭仪按例应当增加一些宫女太监,可如今宫中的人非但没多反而少了不少。 不管是唐修仪还是祝修媛都跟她关系不差,她醒了这么久却从没有人来看过她,就算是打发人也不曾。 沈荼白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看样子她是被囚困在这方寸之地了。 “娘娘……”不知为何,春蝉看着她的模样心里一阵泛酸。 “谁准你们放这个罪人出来的,也不怕惹了宫中晦气,还不快把她打回去!” 远远的,一个身穿绯色衣衫的圆脸姑娘满脸厌恶地指着沈荼白的鼻子骂。 春蝉呵斥道:“住口!这是沈昭仪……” “什么沈昭仪?不过是个被陛下厌弃囚困宫中的废人,你这个害死我阿姐的凶手,我要杀了你为我阿姐报仇!”圆脸姑娘满脸的义愤填膺。 离得近了,沈荼白看清了她的长相,和崔惜文有几分相似,可惜她年纪太小,尽管妆容上努力往宝相庄严上靠。 可她本身就不是个沉稳安静的人,这样的妆容将她显得老气横秋且不伦不类。 春蝉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这是崔家的七娘子,一入宫就是修容,品阶比祝修媛还要高半级呢。” 春蝉说话时语气略有不服,崔七娘则是高傲的仰起头。 “你模仿你阿姐模仿的不像。”沈荼白幽幽一句话,顿时让崔七娘变了脸色。 “你胡说什么?我和我阿姐是亲姐妹,我们本就长相相似。你一个出身教坊的贱婢,见过我阿姐几次,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崔七娘恼羞成怒。 沈荼白却不紧不慢地将她从头打量到尾,那种看物件的目光使得崔七娘后背一阵阵发冷。 站了这一会儿,沈荼白没了力气,索性直接坐到门口的台阶上,闲闲的评价道:“我要是你就不会穿这一身绯色衣衫出来招摇。” “既然已经学了,那就索性彻底一点,你阿姐年轻时穿的可都是素雅的颜色,后来流落欢场是迫不得已,楼中只有那样的衣衫……”说到这儿,沈荼白突然顿了顿。 她昏迷了一个多月,跟崔惜文的死尚且扯不上直接关系的她尚且被禁足,千金阁那些人定然被迁怒的更深,她们如今怎么样了? 见她突然停下,崔七娘不满地蹙眉,“喂!你在看什么,说话呀!” 沈荼白突然没了逗弄她的兴致,起身往里走,她还没迈动步子手上却突然一紧。 “你这个害死我阿姐的凶手,谁准你走了。”崔七娘对着身后的两个婢女吩咐道:“你们压着她跪下,我要让她给我阿姐磕头赔罪。” 崔七娘身边的宫女都是公主府留下的旧人,平日里行事嚣张惯了,加上这段时间看多了崔七娘独宠,对她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 甚至下手更为龌龊,没一会儿,沈荼白便被人扯掉了发髻,弄皱了衣裳。 沈荼白本就大病初愈,被她这样撕扯脚下还真有几分不稳。 春蝉忙抱住沈荼白的腰,防止她脚下不稳真的跪下去,她跟着沈荼白这么久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我家娘娘再不好也是皇子和公主的生母,也是九嫔之首的昭仪娘娘,你一个低位嫔妃怎敢如此欺辱?” 春蝉带着哭腔的威胁显然并不管用,沈荼白的行动则要直接的多,她一手死死薅住崔七娘的衣领,另一只手对着她的脸左右开弓。 崔七娘就算在公主府当了几年婢女,也没受过这样的打,连忙挣开沈荼白的手跟她拉开距离,“你竟敢打我?” 沈荼白撩开遮挡视线的发丝,“有些谎话骗骗别人可以,千万别把自己都骗了。” 沈荼白讥讽道:“想给你阿姐报仇,趁现在脑子清楚抓紧找根白绫把自己吊死,别日子长了谎话说的自己都信了。” “你什么意思?”崔七娘心虚的打量周围人的神情,接着又要扑上来厮打沈荼白。 “哎呦~哎呦~,我的主子呐,您们这是干什么呢?”远远的,鹿竹公公拿着拂尘,迈着小八字以极快的速度小跑过来。 崔七娘别过头,她也知道自己理亏,短暂沉默之后主动岔开话题,“公公,您这是要去哪儿?” 鹿竹看了一眼沈荼白此刻的模样,连忙“哎呦”一声别过头假装看不见,顺着崔七娘的话往下聊,“这不是端午节要到了吗?奴才奉命给各宫送节礼。” 崔七娘顺着她的目光往他身后的托盘上一看,看到最前方进贡的象牙扇顿时眼前一亮。 这是她先前伴驾时,向陛下求过的,那时陛下没有表态,原是准备在端午时送给她。 崔七娘为了找沈荼白的麻烦,特意选在了她宫中不远处居住,再往前走走就是她的宫殿。 于是,她没多想吩咐道:“劳烦公公跑一趟,既然遇上了,本宫让她们自己带回去就好,夏竹。” 夏竹忙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金瓜子,作势要鹿竹手里递。 鹿竹却没侧身避过,目光尴尬的在崔七娘和沈荼白身上游移。 崔七娘还以为他是看自己盛宠不敢收,柔声劝道:“公公是陛下身边的人,本宫尽点心意也是应该的,公公切莫推脱。” 第七十八章 去向 夏竹强行将钱袋子塞进鹿竹公公手里,转身去接小太监手里的托盘,可他却怎么都不松手。 夏竹求助的望向崔七娘,崔七娘疑惑的看向鹿竹,鹿竹闭了闭眼,认命地捧着钱袋,“娘娘看错了,这些是给沈昭仪的,您的那份已经给您送去宫里。” “呵——”春蝉丝毫不给面子直接笑出声。 崔七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到底没把钱袋拿回来,“公公只管收着就好,今天的事。” 鹿竹连忙道:“奴才什么都没看见。” 眼看着一群人要把东西送进含象殿,崔七娘不死心道:“这些都是今年进贡的珍品,公公确定没送错?” 因着刚刚收了钱的缘故,鹿竹十分耐心,笑着站在一旁无声的给出答案。 沈荼白扶着春蝉的手,正要转身离开,却忽听身后的人道:“别得意,陛下如今不过是顾着公主的体面罢了。” 沈荼白看向她,“你姐姐走了还不到两个月,你就穿着这身颜色招摇,我要是皇帝我也不喜欢你。” 眼看着崔七娘气的跳脚,沈荼白这才满意的转身离去。 夏竹等人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远远地,沈荼白听见有对话传来。 “她到底是公主的生母,咱们今天做的事不会传到陛下耳朵里吧?” “怕什么?做就做了,陛下如今都不许旁人见她,难不成她还能跑到陛下面前告状?” “鹿竹公公在宫中屹立不倒,更是难得的聪明人,他难道还会替一个罪人开脱惹陛下不快?” 鹿竹脸上笑意不变,仿佛全然没听见两人的敲打,对着沈荼白拱手道:“娘娘还是这般童趣。” 沈荼白笑笑没接话,春兰从连忙从侧殿跑出来递了个荷包给他。 鹿竹没多话收了,看着面前的沈荼白欲言又止,可她就是不接话。 鹿竹无法,环视了一圈略显荒芜的殿宇,没好气地在身后小太监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打扫了。” 沈荼白抬手阻止,“不劳烦公公。” 鹿竹连忙摆手,“娘娘哪的话,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说罢,一群小太监全都忙碌起来。 沈荼白亲手倒了杯茶,示意鹿竹坐下。 鹿竹一脸的受宠若惊,但还是在沈荼白的坚持下坐下。 沈荼白吹了吹手中的热茶,“我有一事想要求公公。” “不敢不敢。”鹿竹连忙站起来,“娘娘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什么求不求的,实在折煞老奴了。” 沈荼白一脸认真道:“千金阁的人……” 鹿竹竹筒倒豆子般把知道的都说出来,“陛下没有处置,里面的人都下了大狱。” “奴才知道娘娘跟她们不少人都有前缘,已经打过招呼切不让她们受太多罪。” “只是千金阁的阁主此前捣鼓出不少新鲜玩意,使得千金阁日进斗金,这些日子不少人都想分一杯羹,都是世家大族子弟奴才也不好干预太过。” 沈荼白松了口气,“能做这些,便已经要谢过公公了。” 说罢,沈荼白走进室内,拿出整整一匣子的金瓜子。 鹿竹见了赶忙推脱。 沈荼白:“公公听我说,这些是想求公公想个法子早点把她们弄出牢狱,寻个地方好好安置。” 鹿竹为难。 沈荼白却坚定道:“这么些天不处置,陛下多半已经忘了她们,将她们救出来于公公而言并不难。” 眼看着鹿竹还在犹豫,沈荼白补了一句,“也请公公帮我带句话,什么时候都是命要紧,身外之物弃就弃了吧。” “唉~”鹿竹赶忙答应一声,将这匣子金瓜子收进怀里,激动道:“有娘娘这句话,老奴就放心了。” 送走了鹿竹,沈荼白虚弱的按了按头。 春蝉安慰道:“娘娘别灰心,看鹿竹公公对娘娘这般尊敬,便可知陛下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春兰跟着点头,“是啊,说不准过些时候,陛下一高兴就把娘娘放出去了呢。” 沈荼白摇摇头,“这时候就别自己骗自己了,倒是你们两个。” 沈荼白握住她们的手,“我如今失势,后半生说不准都要在这四方天地里度过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春兰激动的刚要开口,沈荼白便伸手阻止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不是试探,是真心希望你们不要跟着我受苦。” “春兰,你原本是王府的家生子,你阿父得陛下看重,阿娘在太极殿当差。不管是提早出宫还是去陛下跟前伺候,都是不错的出路,你自己想清楚了回我一生就是。” 沈荼白才说完,春兰便跪了下来,“这些话,娘娘昏迷期间阿娘就找我说过了。” 春兰拼命摇头,“我不想嫁人,也不想离开娘娘。娘娘这些年待我很好,如今正是困难的时候,我才不要做忘恩负义的人,在此时离开娘娘。” “罢了,我给你存一份体己,你什么时候想走了都可以带上。”沈荼白叹息一声,转而看向春蝉,“你呢?” 春蝉跪在地上一时没有答话。 沈荼白笑道:“我知你为人上进,如今这含象殿败落成这副模样,你留下反倒是耽误了。” “只是你与春兰不同,是我的掌事宫女,若把你送去别处莫说你不会甘心屈居人下,旁人也大抵不敢用你。” “不如这样,我给你也存了一份体己,你拿着出宫另博一番天地。”沈荼白说的极为真诚,不掺丝毫假话。 春蝉抬起头,“我走了,娘娘怎么办?” 沈荼白还没开口,春兰便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呢?娘娘对你这般好,你要在她最难的时候离开她?” 春兰拼命摇头,“娘娘,你别听她的,春蝉姐姐一定不是那个意思。你说话呀,你跟娘娘告罪,求娘娘留下你!” 泪水充盈眼眶,春蝉望向沈荼白却怎么都张不开嘴。 沈荼白摇摇头把她扶起来,“春兰,别这样,她本就不是为我活的,况且这些日子,你们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真的。” 第七十九章 又三年 沈荼白将准备好的体己交给春蝉,“出去了,好好过日子,不要觉得愧疚。” 春蝉哭着不住地点头,春兰却仍旧愤愤。 到了夜里,春兰给她打水洗脸,却仍旧忍不住落泪,“春蝉姐姐走了,娘娘身边就彻底没有得用的人了。” 沈荼白笑着摸摸她的头,“不是还有你吗?就算有一天你走了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 沈荼白眼神空洞的看向了窗外,这么多年她终于从那个狭小的房子里走了出来,有了前呼后拥、金银满怀。 可她却半点没觉得高兴,兴许是因为她不过是换了个更大的院子,远不像河畔的乡绅那样可以为所欲为。 到头来,她还是只有一个人。 “娘娘。”春兰哽咽的呼唤使得沈荼白回神。 她扭头看向她,“怎么了?” “我害怕。”春兰哭得眼眶通红。 沈荼白有些好笑,“怕什么?” 春兰抽泣道:“我怕往后照顾不好娘娘,我脑子还笨不会说话,要是在路上遇见旁人说娘娘坏话,不能像春蝉姐姐那样骂回去。” “还有……”春兰睫毛上沾染了点点泪珠,看起来可怜极了,“春蝉姐姐走了,我是不是就是含象殿的掌事宫女了?” 沈荼白笑着点点头,“高兴吗?” 春兰扭捏道:“其实还是有点高兴的,就是…我有点怕往后护不好她们。” “哼——”门外传来一声嗤笑。 春兰看见春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紧接着便昂起头来,“不是要走吗?怎么还在这儿?” “我不走了。”春蝉往沈荼白面前一跪,语气理所当然。 春兰却傲娇起来,“娘娘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先前劝你你不留下,如今娘娘这里已经没你的位置了。” 春蝉没好气的戳了下她的脑门,“我就知道你早就觊觎我掌事宫女的位置了,是不是?嗯?” “你人都走了,还不许我做掌事宫女,天底下哪有像你这么霸道的人?” 等两人吵够了,沈荼白才伸手将她们扶起来。 她看向春蝉,耐心劝导道:“出宫的事你可要想清楚,如今我失宠的时间不长,还能跟鹿竹公公有几分交情。” “要是再过几年,他就未必肯卖我这个面子了。” “想好了。”春蝉回答的毫不犹豫,“我在宫外早就没了家人,出去以后若不想嫁人,便只能立女户,打点往官员小厮,这些年攒下的体己就不剩什么了。” “我跟着娘娘在宫里过惯了好日子,再去外面风吹日晒也受不住,更何况陛下的子嗣都是娘娘所出,娘娘未必等不到翻身的那一日。”春蝉眼神十分坚定。 沈荼白笑着摇摇头没再说话。 三人默契的略过这件事。 “春兰有一句话没说错,娘娘现如今身边得用的人确实少,那起子人先前受了娘娘多少恩惠,如今见娘娘失势,但凡有点门路的都调往别处伺候了。”春蝉义愤填膺。 沈荼白二人同时扭头看向她。 春蝉瞬间红了脸,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娘娘如今失了宠,日后跟别处打交道少不得更加困难,娘娘何不把杜若姑娘请回来。” “她蒙娘娘大恩,又自小在宫里伺候,对各处远比我们熟悉,我也好有个照应。” 沈荼白想都不想的摇头,“我如今被关在含象殿里,阿宁却少不得四处走动,我与旁的嫔妃不同没有自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她身边我总要放个信得过的人。” “先皇留下的女官都被移去伺候阿宁,她们资历老,有杜若在我好歹不用担心她受人辖制。”沈荼白解释的十分耐心,怕她多想生了嫌隙。 “是奴婢思虑不周。”春蝉愧疚的低下头,喃喃道:“要是慕昭容还在就好了。” 殿里顿时安静下来。 许久后,还是沈荼白开口,“这含象殿说到底也没有多大,吃喝都有御膳房那边供应。” “除了咱们日常住的地方,只注意着将阿宁住的侧殿收拾出来,余下的都封了,这样一来你们也能轻松些。” “等过些日子,我身体养好了,便跟你们一起干。” “那怎么行?”春蝉二人异口同声。 “有什么不行的?”沈荼白精神好了很多,“在这里关个十年、二十年,还不把人的脑子关坏了,我总得找点事情走。” 秋去冬来,一晃又过了三年。 这三年来,每逢赏赐节礼送来含象殿的都仅次于皇后的丰厚,可除此之外宫中就像从未有过沈荼白这个人。 她被整座皇宫隔绝,各种场合从不许她露面。 三年的时间,沈荼白对殿中的一草一木都做到了了然于心,可惜她对打理花草实在没什么天赋。 花大价钱从宫外换来的珍贵牡丹,在开花前夜全都枯了,尝试了几次沈荼白便放弃了,转而从院子里开了三分土地种菜。 同时,还受阿宁的启发买了很多书,最开始是世面上最流行的话本。 后来不知是谁行事不谨慎,使得皇宫上下都被彻查了一遍,不光热销的话本没了,以往买来的也都谨慎起见被春蝉烧了。 沈荼白被迫醉心经史子集,每天最盼望的就是杜若来跟她讲朝中官员的八卦。 至于为什么不是阿宁? 那当然是很多东西不适合小朋友听。 太阳西行,沈荼白穿着一身半旧的袍子,动作利索地在菜园子挖出水灵灵的小白菜。 “阿娘,阿娘——”挖到一半,突然听见阿宁的声音。 沈荼白站起身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正当她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时,面前巴掌大的洞里突然伸出一颗小脑袋,吓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阿宁甜甜的笑道:“阿娘,是我。” 沈荼白看着她脸上的灰,不受控制地想象到她此刻身上脏成了什么样子,强压住怒气,咬牙切齿道:“地上脏,快起来,去走正门。” “不要。”阿宁摇摇头,一脸神秘道:“我给阿娘带了个人。” 第八十章 偷菜 下一刻,阿宁缩回了脑袋,紧接着巴掌大的窟窿里伸进了另一个小脑袋。 能在皇宫里出现的小孩儿,沈荼白不难猜测他是谁,眼泪比话先一步落下。 “你是阿稷吗?”沈荼白问。 “素我,我素阿稷。” 小阿稷的脸和脖子一样粗,这个洞口实在有些为难他。 钻进来后脸就结结实实的埋进了土里,活动一下都困难,沈荼白有些好笑,跟阿宁合力把他翻了过来。 小阿稷躺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就是阿姐的阿娘吗?你真好看。” 只动了这么一下,阿稷的身上竟然起了一层薄汗。 阿宁在墙那边严肃的纠正道:“她也是你的阿娘。” 阿稷的两条小眉毛纠结的皱成一团,“那昭阳殿里的阿娘是谁?” 沈荼白擦干净他脸上的土,“没关系,等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 阿稷看起来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听沈荼白这样说丝毫没有纠结。 “阿姐,我累了,我想回去吃饭。” “不行。”阿宁知道沈荼白一直想见一见阿稷,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她自然想让阿娘和他多相处一会儿。 沈荼白摇摇头,想到阿宁看不见又高声道:“你把阿稷送回去吧,他身上出了汗,一会儿风一吹该感冒了。” 阿宁这才不情不愿的同意下来。 沈荼白又对着阿稷嘱托道:“回去以后,记得喝一盏姜茶,不然容易得风寒知道吗?” 阿稷咂咂嘴,口内竟已分泌出了口水,“姜茶是什么?好喝吗?” 沈荼白好笑的勾了下他的鼻子,“你尝尝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阿宁将阿稷送回去,自己裹着披风回来。 沈荼白用帕子擦掉她额头上沾染的灰尘,“阿宁真聪明,还知道裹着披风不让人瞧见脏了的衣裳。” 阿宁则抬起头,双眼亮晶晶道:“阿娘今天开心吗?” “开心。”沈荼白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认真道:“谢谢阿宁,帮我见到了阿稷。” 得到夸奖,阿宁却也没有表现的很高兴,而是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阿娘只看见了阿稷的脸,你不知道他生的有多可爱。” 沈荼白拉着阿宁进殿,里面早就准备好了热水。 阿宁激动的抓住沈荼白的手,“过几天,阿耶好像要带着各宫娘娘出去狩猎,阿稷年纪还小,阿耶肯定不会带他去,到时候我偷偷带他来找你。” 沈荼白给她搓着后背,没有接话。 阿宁却对答案十分执着,“阿娘不高兴吗?是因为阿耶去狩猎没有……” “不是。”沈荼白平静的摇头否认,捧着她的脸心疼道:“你去年不是一直闹着要跟你阿耶去狩猎吗?” “若是带着阿稷来见我,你怎么办?不去狩猎了吗?”有时候沈荼白为阿宁的懂事感到欣慰,有时又觉得心疼。 阿宁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等我及笄开了府,天天带着人去狩猎,但阿娘见阿稷的机会却少之又少。” 沈荼白不顾她身上的水渍,感动的把她抱进怀里。 阿宁像个大人一样,安慰的拍拍她的后背。 太极殿 “怎么样?见到了吗?”李廷寒捧着跟沈荼白桌案上一样的史书问道。 鹿竹捂嘴偷笑道:“公主殿下带着小皇子从老鼠洞里钻过去,看了一眼昭仪娘娘,还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什么?老鼠洞?”李廷寒失声喊了出来,随后无奈扶额,“这个康宁,朕的话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她竟然带着弟弟去钻狗洞,这简直…简直成何体统!” 李廷寒好笑又好气的把书摔在桌上。 时隔三年,要是沈荼白在这儿见到李廷寒估计要愣一会儿才能认出来。 主少国疑,为了给朝臣们留下一个沉稳的形象,李廷寒蓄起了胡须。 比起从前温柔和蔼的模样更添了一股威严。 鹿竹劝道:“陛下要是想把娘娘放出来,随便找个由头便是了。公主殿下也是拿不准您的心意,这才兵行险招。” “鹿竹。”李廷寒侧头看向他,“康宁那丫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偏心了?” 鹿竹无辜道:“奴才冤枉,奴才哪里是向着公主说话,奴才明明是向着陛下的心意说话。” 李廷寒嫌恶的摆摆手,“你这么大年纪了别学康宁说话,没的让朕恶心。” 鹿竹丝毫不以为意,掐着嗓子翘起兰花指道:“陛下既然想将娘娘放出来,又何必这般顾惜脸面,没的苦了娘娘。” 听他这么说,李廷寒就生气。 “朕也想把她放出来,可你说说这三年,朕给她送了多少赏赐,暹罗进贡的红珊瑚,皇后那里都没有,朕巴巴的给她送去。” “结果呢?”李廷寒一拍手,“她扭头就底下的奴才给卖了,朕还得自己花钱买回来。” “这三年,朕给她赏了多少东西,她但凡就坡下驴上书说一句自己错了,朕不早就把她放出来了?”李廷寒越说越生气。 气愤的拿起书,却死活看不进去。 过了会儿,又重新把书摔在桌上对着鹿竹继续吐槽,“朕看她自己在含象殿里好的很。” “摆弄摆弄花草就算了,市井中的闲杂话本都带进宫了,还《假死后,我有了五个夫君》简直可笑!” “你说她怎么能看这种东西呢?啊?”李廷寒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鹿竹擦了擦被喷了一脸的口水,在李廷寒没注意的角落默默翻起来了白眼。 转头却又换上一副笑脸,“陛下,娘娘新种的白菜长出来了,还派人去菜地里浇热水吗?” 李廷寒没好气道:“朕日理万机,哪有功夫每天关心她种了什么菜浇不浇热水?朕先前是为了给她个教训!” “是是是。”鹿竹连忙应声。 李廷寒转而拿起桌上的折子,一盏茶过去了折子还是原样。 李廷寒又招手道:“你去带人往她地里挖几颗,放着御膳房里好好的菜不吃,朕倒要看看,她能种出什么菜来?” 鹿竹为难道:“偷菜啊?不好吧?” 李廷寒恼怒道:“什么叫偷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是让你挖,挖来尝尝不懂吗?” 第八十一章 吃里扒外 夜半。 睡前多喝了两盏茶,使得沈荼白被迫从睡梦中清醒,她挣扎地坐起身,耳边却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 沈荼白的宫中与冷宫无异,平日里也没人光顾,故而她早早就拒绝了春蝉等人守夜。 眼下身边空无一人,沈荼白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一只手捏住了花瓶,朝声音的来源缓步走去。 黑暗中,一个瘦小的人影拿着锄头在菜地里挖坑。 “谁在那?”沈荼白厉声质问,同时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花瓶扔出去。 “额……”穿着一身黑衣的瘦小人影,下意识地回头刚好被花瓶砸中晕了过去。 沈荼白没有贸然上前,转身回了殿中,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拿着匕首,却见黑衣人身边又多了一个胖胖的人影。 沈荼白用匕首指着那人,大喊道:“来人啊!来人——” “娘娘,别喊,别喊,是老奴……”鹿竹摘下脸上的黑布,双手合十不住地告罪。 看清了他的脸,沈荼白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她看了眼躺在鹿竹身边的锄头,又看了眼鹿竹脸上和黑衣人如初一辙的蒙脸巾,“他是你派来的人,你想干什么?” 鹿竹连忙摆手,见沈荼白不信急的拍大腿,“我冤枉,我就是奉陛下的命来挖两颗菜,我……这真跟我没关系啊……” 沈荼白冷笑:“我说这两天菜怎么少了,原来是宫中进了贼。” 鹿竹小声嘀咕道:“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奉陛下命令的事,怎么能说是贼呢?” 电光火石间,沈荼白却想到了更多,“我这两天夜里睡的沉,是不是你在我的饮食里动了手脚?” 鹿竹心虚的低下头。 沈荼白厉声道:“退到宫门去,转过身蹲下。” “啊?”鹿竹没明白她的意思,站在原地没动。 沈荼白举起匕首,作势要往他身上扔,鹿竹连忙后退,“别别别……,我这就去,这就去……” 沈荼白快步走到黑衣人动作的地方,有一个巴掌大的地方泥土湿润,但坑挖的不深,透过薄薄的土沈荼白隐约摸到了里面的东西。 “过来!”鹿竹转过头,确认是在说自己这才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沈荼白抬了抬下巴,“你来拿。” 鹿竹看着面前黑乎乎的泥土,实在是不愿下手,可在沈荼白的目光威逼下,还是硬着头皮把手伸进去。 在捏到那物件的大体形状时,鹿竹脸一白,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这…这是……” 沈荼白抓着他的手腕将东西拿出来,“这是有人想要我的命。” 身着明黄衣袍的小人,身上贴着沾血的黄符,头上身上扎着数十根银针,任谁见了都能一眼瞧出这小人的身份。 “这这这……”鹿竹吓的说不出话,“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以巫蛊之术诅咒陛下!” 沈荼白看向倒在地上的黑衣人,“那要看谁想让我死了,陛下近日圣体抱恙,这宫中的牛鬼蛇神便都出来了。” 鹿竹叹了口气,“娘娘久居深宫还这般关心陛下的圣体,可见心里是有陛下的,既如此,娘娘何不跟陛下低个头,也好让小公主不要夹在父母之间为难呀。” 沈荼白没有接话,只是看向天边,“天快亮了,公公可要看看,我这沉寂多年的冷宫会迎来什么贵客?” 鹿竹艰难地站起身,“娘娘的意思,老奴明白了,老奴还急着向陛下复命,这边的事便交由娘娘自行处理了。” 沈荼白点点头,搬了张椅子就这样静静的枯坐在门前。 天将将亮时,春蝉等人端来了洗脸水,看见横躺在菜圃里已经凉了的尸体,吓得打翻了面盆。 沈荼白睁开眼,轻声安抚道:“要是害怕就回屋子里躲着,要是愿意经一经风雨历练一二,就站到本宫身后。” 众人面面相觑,春蝉二人自是如往常般坚定的站在沈荼白身后,余下的人对视过后却满怀歉意的躲回了屋子里。 春蝉劝慰道:“娘娘别伤心,她们……” 沈荼白摇摇头,“我明白,她们在宫中毫无背景,遇上这种事明哲保身才是正理,没什么好生气的。” 沈荼白话音刚落,宫门处便传来一阵骚动。 “皇后娘娘要讯问罪人,我看谁敢拦着,滚开!”崔七娘霸道的叫嚣声由远及近。 不一会儿,沈荼白便看着她带着一大帮宫女太监气势汹汹的朝她走来,连皇后都越过去了,显然极为着急。 “贱人,你啊——”崔七娘被地下的尸体绊了一下,大叫着往宫女身后躲。 看她的神情,似乎对那黑衣人的死极其意外。 短暂的惊吓过后,她脸上的表情瞬间被惊恐所代替中间还夹杂着一丝暗喜。 此刻,她终于想起了皇后的存在,对着她告状,“皇后娘娘,罪人沈氏竟敢在宫中行凶杀人,这简直是罪大恶极!” “这种罪人,合该立刻绞杀!” 皇后不语,事实上从踏进含象殿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便刻意躲避般,不曾落在她身上。 崔七娘有些尴尬,不悦地催促道:“皇后娘娘,莫非要袒护这个罪人?” “我素来知道崔修容没有脑子,现如今连眼睛也不好用了?你没看见他身上的夜行衣吗?”沈荼白毫不客气的嘲讽,引得宫人低笑。 “你……”崔七娘气的脸色涨红。 沈荼白不紧不慢道:“见过皇后娘娘,此人不知是哪里来的贼人,在臣妾宫中行事鬼祟,被臣妾亲手所杀,还望皇后娘娘明察。” 皇后神色复杂地看向她,“把人拖下去,彻查!若是贼人混进宫中,恐对陛下不利,立即禀明陛下,后宫若有人牵涉其中,立即严惩绝不轻饶。” 崔七娘捏紧了帕子,“等等!皇后娘娘,他是妾身宫中的人。” 皇后蹙起眉头,“你宫中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含象殿?” 崔七娘似是早就想好了说辞,“娘娘晓得,臣妾与沈氏向来不睦。臣妾身边的管事太监告知臣妾,此人昨夜没了踪迹,有小宫女见他进了沈氏宫中。” “臣妾怕沈氏买通臣妾身边的人谋害臣妾,这才一大早寻皇后娘娘来抓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谁知他竟死在了沈氏手中。” 第八十二章 原谅 “沈氏,你怎么说?”皇后神色复杂的看向沈荼白。 沈荼白不客气道:“该说的臣妾已经说过了,但凡是有眼睛的都不会觉得臣妾和这贼人有所串通。” “倒是崔修容,陛下下令命我在含象殿静思己过,殿中不许进也不许出,可崔修容和手底下的奴仆先后闯我含象殿,显然是未曾把陛下放在眼里。” “巧舌如簧!”崔七娘冷哼一声,“无论如何,我的人死在了含象殿,谁知你是不是有意借此污蔑我?今日之事,还请皇后娘娘务必替我做主。” 沈荼白微微勾唇,将袖中的小人放在桌子上,“崔修容说的污蔑,指的可是这个?” 看清了沈荼白放在桌上的小人,皇后二人脸色齐齐一变。 崔七娘连站都站不稳,勉强扶着宫女的手,怒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巫蛊之术陷害于我!” 崔七娘一把抓住皇后的袖口,“沈氏圈禁冷宫,对陛下夺子之事心怀怨怼,这才做出如此悖逆之举。” “娘娘,宫中断容不得这种祸害红口白牙的污蔑人,娘娘不趁此机会了解了她,还等什么?” 皇后略有些不悦的拂开了她的手,“沈昭仪,在后宫行巫蛊之术乃是大罪,更何况你诅咒的还是陛下,便是本宫也保不住你。” 沈荼白沉默地观察着皇后的神情,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似乎被眼前这一幕吓到,神情却十分悲悯,似乎因救不了她感到无限愧疚。 “来人。”皇后一声令下,立即有人送来三件套——匕首、白绫、毒酒。 “念你是稷儿的生母,本宫望你能给自己一个体面,一刻钟后,本宫会让人进来查看。” 沈荼白淡淡瞥了托盘上的东西一眼,无动于衷。 皇后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欲走,却又在即将踏出门框时停下脚步,“沈昭仪是聪明人,若是旁人动手,场面少不得要变得难看,日后公主和小皇子问起来难免要跟陛下离心,沈昭仪也不想看见这样的场景吧?” 沈荼白险些没笑出声,她本以为今日之事皇后是被崔七娘强拉来的,可如今看来,她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定她的罪名让她去死。 沈荼白站起身,“若我当真恨陛下入骨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娘娘又怎会以为我会为了他们的父子亲情甘愿赴死呢?” “随你。”皇后云淡风轻地摆摆手,三五个膀大腰圆地嬷嬷朝沈荼白逼近。 “放肆!”沈荼白厉声呵退众人,朗声道:“这东西是昨日崔修容宫中之人埋在菜圃中的……” 崔七娘闻言脸上非但没有慌乱,还幸灾乐祸地笑出声,似乎笃定她一定会死。 沈荼白再去瞧皇后,只见她双眼紧闭,摆明没将她的说辞听进耳朵里。 “此事乃陛下身边的鹿竹公公亲眼所见。”话落,几个嬷嬷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定在了原地。 皇后猛地睁开眼,和沈荼白的目光短暂交汇了一瞬,“胡言乱语,沈氏言行无状,立刻绞杀!” 几个嬷嬷对视一眼,在皇后的威势下终究不敢抗令,捏紧了白绫大步上前。 沈荼白抽出了袖中的匕首,“鹿竹公公即刻就到,我看你们谁嫌命长?” 沈荼白和皇后隔着人群对峙,气氛一时间陷入僵局。 皇后身边的嬷嬷见此突然上前一步,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个头,“奴婢多年承蒙皇后娘娘大恩,今日便为娘娘尽忠,除了这个祸害!” 说罢,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托盘上的匕首,大步刺向沈荼白的心脏。 沈荼白瞳孔一缩,只来的及将匕首下压。 可即便手被划伤,匕首也只是微微偏移,决绝地朝着沈荼白的胸口刺去。 “呲——” “娘娘——” “额……”沈荼白忍不住痛呼出声,她大气都不敢喘缓缓低下头,匕首嵌进了皮肉,手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千钧一发之际,沈荼白下意识地抓住了迎面而来的匕首,而春兰则抄起地上的板凳重重砸在了嬷嬷的脑袋上。 春蝉从怀中拿出洗净的手帕,心疼道:“娘娘,松手。” 沈荼白深吸了一口气,额头瞬间青筋暴起,“啊——” 沈荼白手上滴落的鲜血将洁白的襦裙染成了血色,歇斯底里地痛呼使得在场众人不受控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娘娘~,娘娘~,奴才来晚了,娘娘……”鹿竹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死了亲娘一样的哀嚎声,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但仅仅一瞬,沈荼白便不受控制地将目光放到了他身后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上。 李廷寒跨进含象殿,却在路过皇后身边时站定,即便目光落在沈荼白身上,也不曾再往前一步。 鹿竹却在他的默许下,越过他跪坐在沈荼白身边,“都是奴才的错,娘娘要是因此去了,奴才便是万死也难赎其罪呀!” 沈荼白手上的鲜血尽数滴落在胸口上,在鹿竹等人眼中就像是胸口中刀了一样。 沈荼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想要解释,可手上传来的疼痛却让她迟迟张不开嘴。 鹿竹见状哭的更大声了,“娘娘,都到这个份上了,您有什么话就说吧!” 说罢,不等沈荼白反应,鹿竹转过身膝行几步跪到李廷寒身前,“陛下,娘娘她知道错了,求您看在她人之将死的份上,听听她有什么话跟您说吧?” 鹿竹话没说完,李廷寒便大步流星地来到沈荼白身前蹲下,“太医呢?” “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还有一刻就到。”鹿竹擦擦脸上的泪水,但嗓音里仍旧带着哭腔。 “陛下,娘娘她……”春蝉硬着头皮开口解释。 “闭嘴!”鹿竹公公狠狠剜了她一眼,“都这个时候了,让娘娘说。” 沈荼白气的翻了个白眼,狠狠剜了鹿竹一眼,就在她强忍着疼痛想要开口时,却突然被拥进一个炙热的怀抱,“不要死,从前的一切朕都原谅你,不,是求你原谅朕,是朕错了,朕不该冤枉你……” 第八十三章 好处 剩下的话,沈荼白不记得了,她实在太痛,痛的没了知觉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身边仍旧是春蝉和春兰,不同的是她们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喜意,像是已经预兆到身上有好事发生。 这样的神情,沈荼白已经许久没在她们脸上出现过了,春蝉小声道:“崔修容想算计娘娘,却把自己折进去了,这可真是偷鸡不成食把米。” 而且他的精神力也越发强大,即便不用看,也能感受到周围空气、能量的波动。 连卡普泽法这种真正坚守正义的人都会有邪恶的念头诞生,凭什么无恶不作的亚撒竟然只有一丝恶念? 她实在没有想到,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的林风,竟然如此的强大,如此的光芒万丈,所以霍一玲才会失神。 可惜刘璃的等人却没有任何欣赏风景的心情,无数的载具一个接着一个冲出刚开出的地洞。这二十几人心中都熟知作战计划,所以他们只做了一件事,调整到规定好的速度,向着香格里拉的深处狂冲。 “立马传令,让羽本路九带领剩下的人马往大和山方向撤退。”岛津贵俦对着身边的旗语兵发布命令道。 随后,她想起在网络上看到的一句话,特种兵即便死也不会败,联想到他们是z国的特种部队出身,索性就拿出来激将。 “准确的说,我只是不知道很多情报而已。”刘璃话没说完就住嘴了,因为他看到白发高高举起的手。 到时候让二号首长怀疑,那他们穆家的航空钢材,销售量必定会大幅度下滑。 清晨,陆大虎从暖和的被窝中爬了起来。床边的陆苏氏不见了身影,想来是早起去准备早食了。 第一天将一切准备就绪,第二天就该大肆造谣……噢不,是宣传了。 “这只不过是我无聊的时候随便画的东西,你可不要被这种表面上的东西给欺骗了。”姜暮烟想要扯出一个笑容来缓解此刻的氛围,却怎么也露不出来。 好在过了片刻后,叶南卿终于垂下了眼帘,梅昕怡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却没注意到,叶南卿唇角边的笑意在渐渐敛去。右手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擦着左手的戒指。 风玲儿当机立断让下人去风家的店铺把口齿伶俐的伙计都叫过去,自己也赶紧赶回去。 叶羽飞紧紧的纠扯着自己疼痛不断加剧的心脏,她冒着冷汗,嘴唇慢慢青紫,脸色苍白,可她仍旧不忘愤恨的瞪着韩连依。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阿锦面色明显不自然,从前阿锦一来,他就赶紧往屋里一躲,或者阿锦来的时候他索性就不来。 “翡翠原石十赌九垮,哪有那么容易切出翡翠?”徐强眼珠一转,插嘴了。 她刚一入座,郡主便侧身向她投来一个轻蔑的眼神,刚才彼时她身后李钰儿悄悄同她打招呼,她便假装没看见郡主的举动,回头同李钰儿低声闲聊。 谢清怡说:不可虚诺,击掌为誓!倚老脸一问,除夕晏有“佛跳墙”么? 毕竟齐天大圣孙悟空最多也只能够从肉体上将敌人给消灭掉,而这唐僧可是从精神上消灭人。 “你们回去吧,我们已经给过了,不可能再给你们的。”吕枫拒绝说道。 在那低喝声出现瞬间,秦羽就瞬息察觉,立刻收敛气息隐遁虚空。 “是呀,只有这么大的盘子,当初我掌管布行的时候就跟袁家纠葛不断,也想过朝外地发展,但那又何尝容易,外地没有袁家,还有别人呢。”万世豪摇摇头说道。 第八十四章 赌气 崔修容被废没多久,公主便翻了案,证明当日被派往含象殿的人乃是受皇后指使。 皇上龙颜大怒,将皇后禁足宫中,还夺了裴家军权。 沈荼白得到消息时,心情说不上好。 “我讨厌你,是你害了母后,让我不能和母后在一起。”站在沈荼白床前的小孩粉雕玉琢,像是画里走出的年画娃娃。 不同于上一次在 ”既然少爷都说到这个份上,那我这边就先替璎珞收下了。“老鸨笑得别提有多灿烂,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线,想来一开始就没有推辞之意。 童桦吐气开声,足下怒震如雷,登时便惊起一片断砖碎石。而他的身形也随着拔地而起,狂飙掩日般凌空击落,匹练般刀光映日生辉、恍似天罚降临。 这两人目光放在曹天罡上,看似寻常问候,可严重的杀气却是凌然,显然,他们虽然是同家,可关系并不融洽。 你们符家一天都没养过朝烟,也不让朝烟搬进来住,还让朝烟帮你们应酬? 苏洛甩甩头,这些喊声和叫骂声都消失了,再看看周围的环境,苏洛感觉自己的视野好像有点问题,为什么看周围的东西,有些轻度的变形了。 经过一条河时,梅儿正在过桥,突然一双手,就把她给推向了河里,看着在水里挣扎的梅儿,秀秀冷脸离开。 苍念知好似刚回过神注意到她,不免有些窘迫,连忙让座请她坐下。 众人听到“三途渡”之语,不少也登时面色大变,面面相觑间只落得噤若寒蝉。 居然真的有人在牙齿里藏毒,她还以为这些情节只会出现在电影里呢。 符朝因中间有过动摇,可看到师父这般冷静,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娘炮皇子和地中海强者脸色大变,一脸错愕的看向天空。朦朦胧胧的,除了灰色的雾气,已经乱飞的发光幽灵,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 是的,以他的修炼天赋,在这段时间里完全能达到一个可怕的地步,就算和八位天尊开战他也有自保的能力。 “傻,不是出自梁大师的双手难不成是出自你的双手?”有人冷笑道。 紧跟着,一股又一股的危机感传来,刘迁朝着下方看了过去,漆黑的海底,什么都看不到。 这一声“爹爹”直接把杜子辕给喊懵逼了,一旁的孙天韵也是目瞪口呆。 “哎……沿着时间长河看下去吧。”然后林轩就看到了很多精彩的东西。 锋利的兔腿短矛,立刻他看准的鱼刺了个对穿。这一手叉鱼的本事,洛塔可是练习有半个多月了,现在,一插一个准。 刘迁笑了笑,一只手‘插’着兜,抓着引荐信走进了面前的办公室。 若非是真的喜欢,那么非若寻又何必在当初已经跨越过了酒馆后,又折返回来,其实,对她来说,这一切还是有缘才会如此。 子弹与水柱正面碰上,林轩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子弹在遇到水柱的一瞬间,火光被熄灭,而且子弹附带着的真元也消失了,而水柱则打在东方初的身上,让他一身的火焰都消失了。 而就在博莱伸手的瞬间,维斯拿着铜币的右手一翻,在铜币掉落的瞬间他的手已经伸进怀中,只听‘铿’的一声轻响,一道冷光闪过,一把匕首精准的没入了博莱的咽喉。 凤凰在边上皱着柳眉,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在她的眼里长老团可是无所不能的存在,竟然连几人都是破不开,可见这结界的威力强大。 第八十五章 第二个人偶 跟着白老大逛完整个白府,王雪还是好奇,想知道白老大妻儿的事,她想了解这个干爹。 孙静蕾的声音,很动听,岁月的沉淀让她没有任何的沧桑,只有不断加深的内涵。 “我来是想看看那个老人的尸体,可惜,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怪人指着不远处的停尸房说。 “是……”无双无奈的一笑,她自然是知道凤于飞在气什么,其实她也不明白,上官弘烈为何要对凤于飞射出那一箭,是对自己的箭法太自信了吗? 跟这么多人打可以,但他总不能让沈纤雪重伤躺在马车里,等着他跟这些人打一个遍。 “素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名,他,他怎么会是我的孩子?”圣父此刻也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和威风,现在他,只是一个初为人父的平凡人。 但是唐皎皎一直没有表态,弄得连打圆场的翟老师都有些丢面儿。 强光刺眼,汪雨薇紧闭了闭眼,适应之后才慢慢睁了一条缝,等看到眼前的人居然是唐皎皎,她整个眼珠子都瞪大了。 以前景焕第一次说去寻找能重振听风门的继任掌门时,他觉得景焕就是在说笑,如果连景焕都做不到,试问还有谁。 林安然和林大山一块转身,就看见李思嫣他们都跑了过来,余召还一脸得意的跟在他们身后。 冰阳摔在冰辰身边,冰辰被惊醒,抬头盯着杨欣,放下儿子,身子一闪,飞到三个老家伙身边,用剑割断缠着三个老家伙的头发。 几个医生都很心疼,虽然知道这个孩子不可能参加高考了,不过还是很尊重他的选择。 接下来,岑可欣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当中,跟在韩司佑身后,心事重重上车后坐在他身旁。 岑可欣感觉到那铺天盖地的熟悉气息和怀抱。他强势霸道男性气息充斥在周围。岑可欣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跟着颤抖起來。她告诉自己一秒就好。就一秒。 事实正如钱浩所想,虽然没有亲眼见证但是李进旺的来电已经很好的说明了一切,挂掉李进旺的电话钱浩心里真是难言的兴奋,多年来积攒下来的怨恨终于在那一刻都释放了出来。 君雨瑶与叶容再也等不及瑞王妃出来,君雨瑶大着胆子,推开房门,自作主张的大大咧咧走进来,却看见自己母妃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悲痛,心碎了的泪水直流。 “已经没事了。”千期月很平静的刨着饭。今天的饭煮得挺好,软软糯糯,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也如她所说,已经没事了,一切都已经偃旗息鼓了。就这样也挺好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整,我觉得该干点正事儿了。我知道我和三哥来南海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该是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不能让林晓欢知那等同于摧毁们幸福婚姻。日后即便原谅们之间也会裂痕。对和林晓欢之间感情下了很大功夫爱所以不允许这样瑕疵出现。 “nmsl!”鹿灵重重的将电话拍向办公桌,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逗得粉丝们一个个像蛆一样在被窝里扭来扭去发出一阵又一阵杠铃般的笑声。 站在甬道口不远的叶海的零两人,瞬间被甬道中传来的强大冲击波轰了出去。 本来,他以为自己身手了得,可以在众人的面前,在紫枫妹妹的面前,装个壁,但是万万没想到,反而出了一个大大的洋相。 目标价值很高?让这么多组织都惦记,想到这,鹿灵不由得担心起白手起家的陆尘东,自家父亲在江湖打拼多年,得来如今的庞然大物,期间的过程会不会也有历经现在的这种画面呢? 孙祥一听,立马就站地更直了些,还以为这是霍家大哥喊过来特意考察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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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夏红芒还会乖乖呆在自己身边,哪里知道。这阵子不管他怎么讨好她,她都是闷闷不乐,生意也江河日下,越发的一天不如一天。 宇浩阳悄悄发出命令转动机器人阵,一边驾着飞碟在机器人阵的转动中向王后的飞碟靠近。 我看着陈优的背影,哎,谁能想到,这么甜美的一个姑娘,背地里的作风如此豪放呢。 昨儿一整天,心里都憋闷得很。起因的确是因为月儿的事儿,但不知怎的,从她的昭德院里出来,心中的沉重,倏忽就到达了顶点。心里计较的,竟然全是她对他的不在意;脑海里的,竟然全是她那一副忽视他的样子。 这个发现令宁水月心胸中溢满自豪和骄傲,看来他们在床第之间越来越有默契了。 宋雅竹捂着肚皮,嘴里发出“哎哟哎哟”的叫声,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相当难受。 “不需要你来告诉我,她是谁!”叶天宇沉声说道,方萝激动得想再说什么,李牧拉着她的手,让她别冲动,这件事,谁都没有对错,叶天宇既然如此决定,那就这么做吧。 童渊轻抚花白的长髯,一脸满意的看着赵云,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微微扭头,见到赵逸童渊略微拱手,算是给赵逸行礼。 “砰砰!!!”两声枪响过后,两颗子弹准确的击中了它的脑袋。让人意外的是,就如同撞击到了钢板,子弹竟然立刻被弹飞了。 而后,他将林毅缓缓的放在地上,让林毅枕在他的大‘腿’上,深深的吸了口气,顷刻间黑烟弥漫,顿时将整个林毅的宅子都布满,滚滚当当,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我想应该是他不想醒过来吧。”青雨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诗瑶和百里子谦的身后。 说着,洪兴已是双眼紧闭,十指疯狂结印,一瞬间,指尖源气滚荡,化作点点星芒,而前者的眉头处,也是放射出一丝夺人心神的光泽,刹那间,指尖的星芒便是化作了一团星辰。 两日之后,有无上的大人物宣布,石族的一切罪恶都被洗去,有无敌强者付出了无尽的战功,将他们所有的罪孽都洗去。 “至少五块钱吧?”曲飒打哈哈,任其邀功。姜海一蹦三尺高,扑通跳海里。 虽然浴室挂着壁炉,热腾腾的洗澡水想加就加,时间一长,曲飒有些透不过气,韩旭便草草结束,略微收拾一番,用毛毯裹着曲飒,抱回卧室。 江柳愖堪堪的收回伸出一半的手臂,连哽咽也没有一声,乖觉的从门边站直身子,道:“武阳不必跟来。”然后落落大方的走出门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这次我总算能还了欠你的那条命了吧!”齐九霄立刻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对面的南歌子着实是被乔惜这一句不冷不热的反问给震了一下。 被鲜血染红的黄土地,层层堆叠起来的尸体,胸口上绽放出来的血花,红色黑色与黄色交错起来在地面蜿蜒着氤氲散开,断裂的长刀刀刃翻卷,血与硝烟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 这样的道理他自然不会不懂,但所谓当局者迷,当一路太多的顺利,哪怕李逸晨一再的告诫着自己要谨慎,再谨慎,但今天安道全还是有事实告诉了他圣域真正的世界有多大。 说话间,那凶神恶煞般的男人一直盯着曲飒看,曲飒迎面直上,因为从没见过这男人,便只点点头。 至于美联储也得到了一定好处:联合集团搞走了2亿美元黄金储备,让他们松了口气——就是这么奇怪,现在美联储在为黄金太多、本币估值太高发愁,有人运走黄金就等于在消解美元压力,反而给了联储挪腾转移的空间。 她赶忙将锦囊拿起来,待看到锦囊里那个依然在呼呼大睡,似是没有受到半点影响的雪白身影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粗略估计,膺浩封金决的等级,已经突破了天品,至少是星品下阶。 见青瑶肉|乎|乎的圆脸上一幅严肃恼怒的样子,秦离非但没有被震慑到,反倒是愈加忍俊不禁。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揉了揉青瑶的脑袋,却在青瑶“愤怒”的瞪视下讪讪的意识过来,尴尬地清咳了两声。 对此,老百姓们积攒了更多的怨气,但无奈的是,这位官员实在太过强大,任何曾经反抗过他征税的人,都被限制离开当地地界。 听月灵的意思,魏冬梅的“长生”计划似乎也不过是个骗局而已,她并没有真的永生,只是以一种灵能的固定形态被保存了下来,然而却没有任何生命的特征了,她也没有任何的学习能力。 第八十七章 贵妃 “那些都是来杀我的人。” 李廷寒话音落下,天空中穿过一支响箭,夜色正式拉开帷幕,皇宫陷入了熟悉的躁动。 沈荼白不安地站起身,下意识地往外走。 李廷寒却像不会走路一样,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你要去哪儿?” 沈荼白推开他,“阿宁和阿稷还在宫里。” 李廷寒强行搂住她的 回到别墅,叶冲更是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美餐,让夏依人刮目相看。 周志少校带着七八个边防军战士正在跟残余的七八个鬼商人对峙。这些鬼商人都是国外的投机分子,昨天晚上没来得及逃走,被周志少校堵了个正着。 说到【俞秋水】时,叶不易言语模糊,显然也是知道,俞秋水跟叶冲的关系,更知道叶冲还未被逐出家门前,俞家就撕毁了叶冲跟俞秋水的婚约。 那天在战场的,不论是纯血魔种,是长城兵将,还是草原骑兵,终身都不会忘记,今日在长城见到的一幕。 马从越也知道不可能以自己这二十多人压制住对方上百人,他只是例行宣布了一下,能震慑住多少人就震慑住多少人,顺便还能通过众人的反应摸一摸大家的底。 黄欣见对方向自己望来,脸色有些发白,紧张之感全写在了脸上。 说话时候的高锌双手支撑在办公桌两侧,胸口气的鼓鼓的,仿佛要撑开第三颗扣子。 让这位墨渊七族硕果仅存的长老人物,感受到了一丝十分凶险的气息,似乎都可令他陨落。 “我,我是昭君?”王嫱也一头雾水,眨着漂亮的大眼睛疑惑地望着前方的老头们。 张先生你不都要被调离长安了么,连临淄王也被压抑在华清轩里面沉溺于杨大家的表演,现在这么明显的情况为啥要问我们呢?夏云清心中疑惑道。 邵羽这时回过头来想另一个问题,到底这所学校有谁信仰伊斯兰教,下面他需要重新调查这个问题,上次提到过李凡是学习历史的,所以邵羽决定要去调查一下李凡,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奴婢就放心了。”秦妈闻言不敢再多言,名义上她还是柳菲的下属,有些话只能点到就好,说多了就是不分尊卑,会被主人厌烦的。 风少明把房子的门窗关得死死的,然后从储物戒指内取出那个五色彩蛋,平放在桌子上,五色彩蛋好像具有灵性一般,圆乎乎的蛋放在平滑的桌面上,竟然没有滑到地上去。 叶知郁闻言愣了一下,不知对方如今纠缠是何意思。当年她带着下定的决心去找他,被他弃之如敝履。如今这又算是什么? 纤细的手指在太阳穴出轻轻按揉着,像是水蜜桃一般的红唇不时的挪动两下,像是一个还未睡醒的美人。 “凌萱公主,鬼主大人就喜欢开玩笑,您别在意。”古羲立马上前笑着说道。 换句话说,这时候的苏离想对自己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根本不用顾虑什么,自己偏偏有不忍杀他。 他一步一步的逼近,我尽量克制住自己不显露出任何害怕和异常的情绪,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身体却暗自紧绷而戒备。 当下,安慰了试练不过关的选手们一句,带着通过试练的五十人,直接朝着已经准备好的飞行魂兽坐骑赶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众人,一箭之威竟将元衍境六重天重创,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箭矢来源方向。 第八十八章 生疏 沈荼白下意识地睁开猩红的睡眼,“什么事?” 鹿竹躬身道:“陛下传您伴驾。” 春蝉下意识地上前一步,“鹿竹公公,我们娘娘昨夜一直没合眼,如今怕是……” 若说之前春蝉还觉得陛下对她们娘娘一往情深,可经过昨天的事以后,春蝉才惊觉自己何等可笑。 难怪娘娘对那些话一直都笑而不语,原来她 顾太太何必妄自菲薄呢?顾爵玺打断了叶语薇的话,依旧带着那种看不明白的笑意。 这个太不现实了,毕竟多少人看着他呢,就算是自己全副武装,到最后也会被发现。 “行了,不跟你说笑了。将来你们一家都打通生死玄关,姐姐就比不过了。”张绿柳笑道。 倒入了血液后,王生又将硫磺,木炭粉,汽油等这些添加物倒入了血池中,随后将一只手深入池中血液中发动了技能【颅骨爆破】。 纳兰淳博这次不说话了,除了年纪,他们之间还有别的问题,是他无法跨越过去的。 工作人员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并没有偶像剧中的对着俊美无边的男主发花痴的局面,只是冷飕飕的甩了两个表格出来让他们填写。 赵奇也懒得搭理林羽,反正等会买单的时候,自己直接去问服务员就知道这酒是什么牌子得了。 “敏敏,我的爹爹和殷梨亭掌门是同门师兄弟,这位芙蓉姑娘和绿柳清明是一代人,年龄相当,不是正常的么。”张无忌淡淡道。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给的,只是一个带着厌恶的眼神,和抱着玉莎儿离开的背影。 胡非一边在大殿中踱着步子,一边若有所思的说道,还不忘捧了胡惟庸一下。 一股可怕的波动豁然间卷席开来,在杨天的后背兀的显化一尊黄金色的巨人,压迫的人胆颤,将这间阴暗的牢狱都照耀的通明一片。 妮可听到陈风这番话,感动得眼泪不受控制的哗哗直流,猛的抱住陈风,主动献‘吻’给陈风,差点忍不住再次和陈风做那种事情。 “不可思议。”杨逍激动,这是白衣至尊最巅峰时期炼制的至强器物,当初还引发绝杀,苍天都震怒了,要震杀白衣至尊,可见神鼓的可怕之处。 五盒盯着她,随着她的眼珠来回看,身子朝后一仰,撞到了冰墙上,门边缺了一个口子,几块冰陆续砸在他脑袋上。 下一秒,端木洁大声喊道:“现在,就让我送你下地狱。”话音刚落,端木洁已去到刘子芸身边,抬脚用尽全力,一脚踢在刚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一半的刘子芸‘胸’口上。 然而现在却并非开脑洞的时候,夜将军振翅高飞,这扁毛畜生可不害怕这大块头,至少它可以保命。 绿丫头、红芙、红袄、笑景、昔媚也跟着尹大音住进了翠玉宫,继续伺候他。 可是现在的我却依然非常紧张,因为我不知道胭脂夜叉和何大松怎么样了。 就这样在所有人心颤的情况下,黑国老大被龙天一次次的被杀回城复活,又一次次的被夜凖给抓过来,在被杀。 桩孔底下,有些积水,光头把石头表面上的泥土洗掉,就着‘洞’顶上面投下来的淡淡光线,仔细地观察起,手中石头来。 李海洋和邵云锋对视一眼,然后哑然一笑,现在他们是财大气粗,拿着美元,开着先进战机,再也不会去惧怕日本人的零式,如果被对方击落下来,那也只能说技不如人。 第八十九章 生同衾死同穴 沈荼白努力让自己把心思都放在面前的图纸上,“这是……墓地?” “是啊,依例朕死后应当入葬皇陵跟列祖列宗埋在一起,这是朕特意为你选的,就睡在朕身边,喜欢吗?”李廷寒语带笑意,可沈荼白却分明从中听出了恐吓的意味。 沈荼白直起腰板,目光扫过面前的图纸摇摇头,“跟陛下生同衾死同穴的应当是皇后,臣 “只是两个光斑的显示起点不同。一个在山内,应该是一处山洞。而另一个是在谷内。”叶寒解释到。 裴该闻言点点头:“若索、麴相合,确实不易应对。然而索巨秀专横跋扈,麴忠克与其嫌隙已深,彼等果能相合否?”他们要联手,早在刘曜前次领兵逼过来的时候就该联手啦,若能戮力同心,何惧胡虏? 看起来,好像只要不涉及到她自己,这个陈清还是比较“话多”的人。但是她既然说不清楚那个时间段里她自己的去向,那罗川肯定也不能放她离开。 埃弗顿感觉很郁闷,他们一直都觉得表现不错,防守上来说,压力也不算太大,没想到对方能有这种发挥,刚才的球回想起来都很无力。 邱明的焦躁和忧虑再也压抑不住,不行,这灵域,还要再跑一趟。 东海王司马越死在项城,灵柩还没等运回东海国落葬,就被石勒一把火给烧了;而至于世子司马毗,则是在洧仓遇袭,被石勒砍了脑袋。直到今天,也还没有为这父子二人正经举办过丧事,按照当时礼法,这是很不合适的。 现在贾珍正妻是尤氏,而尤氏和现在的二姨,三姨等是重组家庭,说血缘并无,不过是因为尤家大娘在,有这么一点名分,平常这尤家大娘常来这里,只是不知怎地现在要住过来。 即便出身是在大凡界,但后面也是可以选择进入其余五界选择修行的,甚至可以转为六界的族人,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不过这条件就很是苛刻。 毕竟御坂美琴也是lv5的超能力者,对于这种层面的战斗,御坂美琴应该是能够估量战斗的场面。 他仅仅几句话,就让整个唐家几乎陷入了毁灭的境地,幸亏那时候她父亲唐洋并不是银行系统的人,所以被提前放了出来,开始着手彻彻底底的调查了这件事,然而结果得出来的结果,即使是她堂姐唐晓菲都难以置信。 从云团上回到杏花村,薛丁山依旧未到。这也让我再次开始消化起系统消息来。 上千猛兽在敌军阵营中肆虐,而这时候野牛也已经到了。敌军的阵线再次受到撞击,一时间人仰马翻,乱成一团。而我的信号也已经发出,两翼埋伏的兵力趁势冲出。 “当然还痛了!解了你以为就不痛了吗?解,解了?”胖子低头一瞧,只见胳膊上的液体果然不再灼烧皮肤了,反之倒成了疗伤圣药一般,在液体的浸泡下,损伤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恢复着。 我又四处看了看,现也没有人跟着他一起来。也没有人追他。我有些迷茫。 上午的比赛依然分了20个区域进行,每个区域进行3-4场比赛。比赛人员按昨天第二场结束后拿到的号码牌重新进行分区。 开始满世界的找最“普通”的衣服、最“普通”的首饰、最“普通”的鞋子的春香和春喜心里不禁冒出一个疑问:伏承宫里有普通的东西么? 第九十章 姨母 “雍王妃?”沈荼白看到她心中十分不解,原因无他此次宫中兵变便是雍王一手掀起的。 在宫中带兵御敌的皇后尚且落到了这般地步,作为罪魁祸首的雍王妃于情于理都不该在这时候出现在宫中。 雍王妃似是看出了沈荼白的疑惑,轻笑道:“陛下是圣明之主、仁德之君,便是造反这样有逆人伦的大罪,也宽赦了皇叔。” 瓷器是海那边那个大国才生产的东西,海岛这边根本没有这个技术。在这个年代,一个瓷器昂贵,田近明多生气可想而知了。 “老爷子,又见面了。”娑罗表情停顿一刻,笑着与安富祖航平打招呼。 也不知道那十几具尸体都是些什么人?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死了都不给留个全尸,这下亲人想要认领都没法认领了。 如今,林同海是同海集团的董事长,同海集团还没有上市,但市值达到了二十亿左右。 刚准备收拾下自己,却发现被那么多人给看了个正着,那脸色别提多难看。 邪见留下的是一张毛皮,妖怪的毛皮,它不可能送她东西,那么真正送的就另有其人了。 “奸细只是冲城主来的吧?”百姓绝不会承认,他们愚蠢得被奸细给挑拨了。 他也不会走太远的,我和他还绑着那根绳子,半径超不过十米远的圆,就在这附近找。 许伯安下意识的左右看看,发现这下没熟人在附近了,这才有些做贼心虚感觉的走了进去。 佳斯立刻用双手接住了孙悟空喷射过来的能量弹,迅速的将其转化成了魔力,朝着孙悟空丢了过去。 当时我也顾不得许多,外边实在是太冷了,便点头答应连声道谢。 谢瓒,字三玉,因其身份之贵少有人称其字,而尊称其籍贯,故而与他同级者人称他谢陈郡,又或尊为明阳君。 白虎的胡须是药引子的任务需要的一项材料。还有一个叫野兽之心的。徐一辰放在手心查看了一下。 “那……什么东西?”兰彩妍并没有看到刚才的场面,这才问了一句。 袁帅一个不稳跌倒在毕方的身体上,而这时只见从周边涌现出一股股散发着橘红‘色’的火焰正一点点的向袁帅袭来。 春瑛几乎以为他们暴露了,心跳差点停止,但接下来,从其他几个缝隙捅进来的枪头与刀刃又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于是,在‘丧狗’那满是杀意的目光中,这些平日里和‘丧狗’不相往来的干事们也只能无奈的缓缓举起了手,哪怕他们满肚子的无奈。 “咳咳——”花溪咳嗽了两声,真怕这两位再说下去说出个乱来。 林悠抱着肚子,脸色见黄的进来,这些日子她睡的一点也不安生,大碗的汤药她是喝了不少,可每次御医来瞧,她都瞅着那老家伙是蹙着眉的。 “你是不是真的得到祖龙之神的力量了?”朋热微笑着,似乎对这个很关心。 只是,与这些事件相关的,无论是给予情报的线人,还是秘密解决一切,最终通知官方收场的神秘者,都没有一丝线索。 毕竟在这个地方混迹,迟早会堕落下去,到时候再想回头,可就难了。 在这一刹那,众人的心头一震,感觉自己体内的灵根发出了嗡嗡颤动声,道基也是变得不稳起来。 在这种一旦被捕便要抄家灭族的巨大恐惧下,吴管家一个不稳跌坐在地。 第九十一章 窃喜 没等沈荼白继续深思,阿宁带着阿稷急匆匆地闯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阿稷不住地往阿宁身后躲,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却不住的往沈荼白身上瞥。 “康宁见过唐娘娘,见过祝娘娘。”阿宁礼仪周到的跟两人见礼。 唐修仪笑着夸赞道:“阿宁如今越发懂事了,把弟弟照顾的这般好,可见当真是大姑娘了。” 一听他的话,众人这才知道,眼前这个阴测测的男子,居然就是天魔道的厉宇豪。 算是答应了猿霸天临死前的请求,话音落下,火焚天身旁的凤玲一招手,收齐了猿霸天的尸体。 妖修虽然强弩之末,但毕竟相当于凝脉三层修者,垂死之际也一点不弱,需要黄达中竭尽全力周旋。 城门缓缓关闭,马车上摇曳的灯光也渐渐消失在了漆黑的夜晚当中。 陆问在抵达诸天世界的同时,就来不及多耽搁,当即将收拢的法则释放出去。 而且他指挥尸潮进攻的时候,也很少会使用人形丧尸,一般都是把动物丧尸当做炮灰来使用。 那个熊头的标志,在这大衍只有一人能够拥有,那便是大衍四大将军之首——熊将。 普希金似乎听懂了李杰的话,轻轻的喷了一个响鼻,扭头在李杰的脸上蹭了蹭。 “谁让你来的?”李杰一看到周博彦,就有中退货的冲动,因为他现在需要强力的战士,而不是一个白净斯的办公男。 隐藏在暗中,看了一下天色,还有一个时辰天色便要亮起,到那个时候,想要脱身恐怕就更难了。 原先的加工厂就是在这分叉这边,面向西边,对着陆地的位置,是一个被海水冲击下的杂乱礁石。 白月安看着杨蜜彻底就不会说话了,自己需要解释的任务量又增加了。 江玄清闷笑一声,吹风机被他随手放在洗手台上,他另一只手扣在宁窈腰上,捏着她的软肉,将她拉进了怀里。 里昂很体贴的,没有继续询问下去,而是安排人带着梅森博士,去往了政务中心的洗漱间里,并送上了一套合身的西服,让他恢复体面的模样。 秋心浑身都是鲜血横流,披头散发,气息奄奄,一口本命元气几乎到了干涸的地步。堂堂华岳仙门少主,身份何等高贵,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这,都是为了叶枫。除了叶枫,还有谁能让华岳仙门少主拼命到这程度? 温水泡了一会儿,体力渐渐恢复,宁窈擦干身子,裹着浴巾出去。 “这把剑你拿走吧,反正你也算是他的晚辈,希望你不要辱没了它。”墓碑再次开口道。 而当格伦带着士兵们冲入帆船底仓之后,他们看到的,是在一个装修非常豪华的房间里,一个已经自杀了的古怪男人。 崔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等宁窈从浴室出来,外边已经安静了。 想到陈川苦着脸向自己讨饶的模样,丁妍嘴角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李大勇沿着大钦岛西面航行,绕过了北面,从东面回来。在很远的地方,李大勇就派人反复地打出旗语。 同样的,祈雨也有类似的效果,其余能够让水系技能威力上升,还能让打雷的命中率变为必中。 然而拳脚威猛是威猛的很,但拳拳到肉的攻击也容易对周遭造成可怕的破坏。 “那么想我走?”他把她的手从口袋里直接拽了出来,握在自己手里。 第九十二章 立后 可随着贝卢斯科尼步入政坛,俱乐部的足球事物,大多交给副主席加利亚尼管理,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国内政-治上。 接下来,二号首长自然是要勉励赵政策这个年轻干部一翻,直让赵政策感激涕零。 瓦解各部族军队体系,加强对各地男丁非农务季节的军士训练,推行全民皆兵政策,依据律法,实现治安全民自治,取缔人族官衙体系,精简内政机构,修定荣誉体制,让内政支出得以在低赋税情形稳定运作。 关中局势变化,他也十分关注,尤其是刘协那张招贤令还有之前几番手段看来,却有重振法治之意,若非他此刻已经隶属于曹操,还真有心走一趟关中。 “冯市长,国有企业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管理企业的人决定不了企业的命运,决定企业命运的人跟企业又没有血缘关系,怎么可能用心去做呢?”周世杰笑了笑,说得更是直接。 巨龙一族虽然没有在奥斯陆上圈地建国,可因为他们族巨龙和几大强国的龙骑士有着某种变相联盟的意味在其,所以一旦奥斯陆遭到毁灭性灾难时,隐隐有人类保护神姿态的巨龙一族也必然要伸出援手。 “撤!”一声呼啸,吕布将手中方天画戟在身前一转,十几名袁军顿时被绞杀一空,便要出阵,后方却传来一声声惨叫,吕布回头一看,顿时目龇欲裂,那些袁军将士不断斩断他麾下将士的马腿。 这个问题,恐怕不止糜竺考虑过,原本,糜竺没打算投靠朝廷,但接下来的几个月,天下局势的变化远远超出了糜竺的预料。 那种比血裔传承还要夸张的传承方式,才可以让强者教导下一代的弟。 “是吗?可是,我现在连我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尤一天喃喃地说道:“我的人生是什么?我的目标又是什么?”尤一天的眼中现出一片茫然的神色。 他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他不如弟弟,因为他太感情用事。他不信,可是,今天——他觉得父亲说的,可能是对的。 “嘛,在那边的世界曾连续砍断了多发魔法呢,这边的话就不知道了。”优纪说道。 新“毒液”嘴角翘起,不免有些得意,果然,那个“足球先生”不堪一击,妄想用空间能力突袭,轻而易举的被自己打。 作为神风国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珞云哪怕是天真也不会愚蠢,种种迹象都说明了不对劲,她肯定不会视而不见,而是立马找了她觉得最厉害的人物出来。 奥创也发了狠,不就是决战吗?谁怕谁呀?命令所有机器人更加猛烈的进攻。不仅如此,他还又派出了四架振金机器人,也加入了战团。 而秦梦雪明显从中推波助澜了,几乎所有的媒体都跑来报道这件事。 粗壮的橘ns光芒射出,摩擦着稀薄的大气。“轰!!”强大的震荡,连真空都能感应到,一颗金属球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击向敌人,眨眼之间,贯穿母舰,然后继续连续洞穿无数战舰。 徐徐地喝下了回复药水之后,桐人感觉到自己的头脑清明了很多。 余昆念头刚刚闪过,却见本来已经死去的巨门身躯之中居然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影子,绝尘而去。 刘青竹向大脑袋一摆头,当先上了塔架。塔架上有两架双联装重机枪,这可是杀虫子的利器,自然不能让别人占了。他们有杀虫的任务,还必须亲手杀才行,当然是武器越犀利越好。 伸着双臂护在润哥儿身边的是润哥儿的奶娘,看她那样子疼极了润哥儿,虽然忙得一脑门的汗珠,却只顾着护着润哥儿。 他们倒也不客气说好的搬不多的,结果你一罐我一罐的,到最后就给他们剩下原先吃剩的还有少半罐的油了。 当然孝顺的司徒阳,自然也不会冷落了韩氏,只要有可能必定是会来梅苑陪韩氏用膳的。 她此刻身上穿着一身粉色的长裙,头上扎着两个圆球头束,这是杜薇最喜欢的装扮,虽然方星宝对这个装扮不怎么感冒,但是拗不过自己娘喜欢。 最后他气喘吁吁,筋疲力竭,两眼直发黑,已然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但还是杵着铁棍儿作支撑,一步一步走着,摇摇晃晃,踉踉跄跄,裤腿上溅得满是泥泞,像是有双从地下伸出的手拉着他一般。 她敏锐的发现,她每说一一句,墨长星的脸就沉一分,等她将紫曲圣君的交代全部说完,墨长星的一张脸也跟着黑透了。 不管老夫人是否真的心痛过这个唯一的儿子,既然司徒空自诩是孝子,就不应该让老夫人灵魂不安。 之后这次交手两人才猛然发现,塔米克的力量提高了何止是一点半点。 那时我虽然有花王的身份,但因为神志不清,经常被大长老彤云的人欺负。 折子盛了一碗饭,直接用勺子捞了一勺的菜倒在自己的饭上,开始猛吃起来。 “王导,我们的红包呢,嘿嘿!”苏朵朵可是古怪精灵的很,一点都不肯吃亏,生怕自家这个大老板把她的红包给吞了。 轻叹一声,在他四周出现许多佛,自己也化身成大愿石佛,心一动。 听到这句话,贺鎏阳的面色骤变。是那种心疼发怒屈辱的沉重复杂。 “没被看出来是万幸,”秦婷揉着太阳穴道:“幸好还算顺利。今晚,谢谢你。”有两三次都是齐海阗帮她解围,如果只靠她自己的话,这种场面根本应付不过来。 林安琪倒是沒有多想,她觉得徐晓曼这样吞吞吐吐的,一多半是她自己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也许是钱的方面,也许是情的方面,所以她才这样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第九十三章 昏君妖后 “我这次回来就不打算走了,从前我就觉得你是个有前途的,果然,转眼间都要做皇后了。”安平公主即使说奉承话,都是居高临下的态度。 草原上的生活并没有磨平她的棱角,对于她直白的示好,沈荼白同样照单全收,“多年不见,公主倒是变了许多。” 安平公主脸一僵,故作洒脱的摆摆手,“年少时做下的荒唐事,就 “悬空岛之中禁止飞行,接下来几日倒是要麻烦几位辛苦一二了。”三尸道人客客气气的一作揖。 夏阿芷没有注意到叶少的目光,她看见已经在跑道上等到的车辆,脸色还是柔情的微笑,可双手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好了,我们早点回家,今晚我亲手做饭给你吃好不好?”苏言卿搂着她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一边走着一边不停地逗她开心。 林子晋闪海中闪过前不久差点被一个猥琐的男人摸了,心底免不得又恶寒了一把。 “那是你们不了解破灵丹炼制的事情。你们可知道,炼丹大师们曾经的出丹数是多少?”柳如来问。 但是偏偏余元长的太实诚,他的表情,他的眼神,都让人知道,他是在说实话。 风雷老祖化身一道风雷,朝着陈楠轰击过去,他这次动用了全力,一方面要斩杀陈楠,另外一方面其实是要逼迫虚空之中那个强者现身一战。 大多时候,药材都是直接交易给天华宫,店铺里堆积的药材,便是为了等数量多了,一次性卖给华天宫。 月泱越想心里越是恐慌,那种游走在死亡边缘的感觉再次萦绕在她身边,让她全身冰冷发寒。 想到南何,他才舒展不久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阿彦,你怎么在这里做起了保镖呢?而且还是学姐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都吃醋了。”陈雪趁着下课以后,就已经偷偷的来到了操场这边看着陆彦。 “逃出去了?那么之前那流水声又该做何解释呢?难道不是进水的声音吗?”许梦空吼道。 螺旋飞钻武魂的“镜像”化身,遭此一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去。 第二招,步千怀被动变主动,兵甲武经应运而出,掌刀,指剑,真元纷飞,四溢而出,划开僧袍。再度,压制不欲嬲。 仪式开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大家都在三代的坟墓面前,久久得不愿意离去,不过就算是时间再在怎么的长,也有消失的那个时候,夜里,三代的哀悼仪式终于结束了,宇智波枫也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中。 不过这有什么办法呢,走不走是陆彦的事情,留下来他们会很高兴,如果陆彦走了之后,他们也没有任何的怨言,毕竟和三门之间的事情还是要处理的。 当两人赶到鄂尔城后,发现这边的一切都很正常,不过老九总感觉哪里不对。当天夜里,他就下达了秘密命令,大军全速北上,连夜夺取乌兰城西南,以及东南的达尔罕城和科布多城。 关熊的拳头直接轰击在边缘角落的台柱上,立即发出一声砰响,同时只见他台柱竟然直接飞了起来。 “其一,司机所告诉我们的消息,是否仍有隐瞒?若有,则为什么要隐瞒?若没有,则为什么一问三不知?究竟真的是因为他不清楚村子内部发生了什么,还是他的记忆已经被修改过。 第九十四章 干政 距离远的时候,古风淳并没有发现,这圆柱竟然也是翡翠雕成的,下面应该是安装了机关,可以升降自如。这圆柱周身刻满了细细的刻符,这些刻符古风淳已经见过多次,但是却对其中的意思,一点都不了解。 成吉思汗看着面前的幽州城,目光一扫,然后大手一挥,背后数十万大军扑拥而上,杀了过去。 包括这片复式别墅在内,以及萧宅所在的方圆数十里的范围,被划为准军事禁区。 岳疆告诉过她,蚩区应该是天极九级的水平,只是他的攻击力极霸道,相当于地尊二级。 看见如此情景,李元昊原本是想要用士兵抹杀吕布,可是忽然在另一边,烟尘四起,为首一将,一身白色盔甲,手中的丈八蛇矛亮银枪,胯下照夜玉狮子,此人正是伍云召。 虽然阿兽现在的身子是不能动弹,不过七杀的话也十分有道理,六翼青蜈的强大不言而喻,决不能任由它这般破坏,否则还不待阿兽的伤势恢复,恐怕这大家伙便要将山洞拆到他身边了。 他知道叶锦幕的戒心重,可没想到,他这些天的努力,完全没有任何的效果。 想法很美好,很丰满,可惜现实是残酷而往往不会给你太多利于希望的筹码,所以人们大多喜欢幻想,喜欢自己的梦境要超过现实。 此刻众人已经是完全说不出话来了,此刻都是脑海之中开始幻想这个美丽漂亮,充满了吸引力的世界了。 想起现在傅殿宸在叶锦幕心目中的地位,他却不由陷入了犹疑中。 烈阳身为天道巅峰的高手,运用神通在数百里之外就看到了聚集在城门处的修士。 袁秋华嬉皮笑脸:得嘞,老师嫌学生礼薄是不?要不然,我取下三耳钉,给你戴上!不便宜,蛮贵的,一月房租呢。 接下来便是一一清算的时候,有些人就是这样,不给他们长点教训,还真以为别人都是好欺负的。 而空,就只是说说,没有押注,他的钱原本就是韩云给的,在他还没有赚钱的能力之前,他是不会随便浪费钱的。 他自知理亏,只能闷头生气,沉默不语,扯过谢飞天把她送回家去。 金麒麟怒吼连连,双爪凌空扑击,炫金熔浆呈现出现各种变化,或是弧线,或是猛击,或是扭曲,或是拉扯,或是水流一般缠绵,或是如龙蛇飞天。 熊大力娇羞的说了一句,顺便还用熊掌捂住了自己的黑脸,这一幕若是被别人看到,一定会吐个天翻地覆。 因为时间关系就先更到这里啦爸妈又催了剩下的明天会补给你们的。 到了这一刻他们才明白彼此之间的差距,因而那些暂时还没被骁鱼欺近并宰杀的生灵纷纷跪地求饶了。 这木尸菌,也是极其容易溶于水火的药材,遇水则溶,遇火则化。 “计划?什么计划?ms开发计划吗?”卡尔随口接上,然后看到他对话的对象脸色稍微变了一下。 老穆这才发现,刚才因为走神,脚尖稍微踩到了地面上划分区域的白线。他赶紧后退两步,然后再一次立正。 “北寒……”徐铭气得牙痒痒——他正被大量傀儡凶兽围攻,根本没法冲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北寒准圣朝着地底飞去。 这边的莱特大吐了几口,甩着脑袋手已经摸上了背后的长剑,这要干什么简直都不用问。 “你还记得几天前,你给我的那只烤羊腿吗?”月儿望着百里老爷爷问道。 之前,三代火影几人想用这招封印大蛇丸,可没想到才过不久,就被大蛇丸用在了他们身上。 不过,当他见到陈飞那云淡风轻的态度,及陈飞身后那一左一右,苍坤、蓝鲸二人身上淡淡涌现而出的压抑感,却直接是令他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了。 连优秀的卡卡西都没有选上,难道是退休之后的三代火影,或者是三忍之一的自来也大人? 瞬间变的漆黑的屏幕上倒影着杨哭笑不得的脸孔,他试图抬起手来挠挠头发来缓解这样的尴尬,但是他所做到的只是将太空服的手套拍在了面罩上。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丹皇巨塔如今也基本是成为了人族炼丹师界公认的圣地。便是联盟丹塔这等如今人族内部最强大的炼丹师势力联盟,也是将根据地放在了这里,可见其重要性。 可扯着嗓子叫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对方进来,唐牧北此时才开始真正的心慌慌。 而到了晚上差不多七点左右,这个饭点的时间咖啡厅自然是没什么人。 天算子听得三尸神冒烟。虽然他不确定皇庭是什么地方,但也大致猜测出来,如今脚下站着的地方已经不是原来的三界所在。 “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放他们跑掉!”望见海盗就这么被放跑了,一怒之下的乔瓦尼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迁怒向身旁冷眼旁观的罗斯人。 裴贽听着裴纲话语,看到众人这么看他,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这些人为何如此。 得到命令的城卫军也开始换魔晶石进行填充了,这下魔能炮发出的光束就比之前细了很多,如果说之前有水桶粗的话,现在就是水杯的粗细了。 他被摔得很惨,左边胳膊脱臼,脸上青一块肿一块,做工精美的道袍也被灌木扯破了,胸口被撕裂一大块,露出被石块划破的渗血皮肤。 或许是心绪失控的缘故,林宗主这一挥之间,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道凌厉的气劲。 白骨夫人一瞪眼,觉得这猴子生性散漫,就算历劫重生一次,还是顽劣不改。师父正在探索灵藤,你一个后辈弟子插什么嘴? 第九十五章 亲事 边关战事在即,可一连两天朝堂上的臣子都像商量好了一样,以男女大防为由不肯接受沈荼白的召见。 甚至在朝堂上,也陆续有官员告假,要求沈荼白“还政”给太子也就是阿稷。 “一群糊涂东西,大军压境不想着怎么破敌,满脑子只顾着争权夺利,如今朝堂上站的都是这种草包了?” 杜若安抚道:“事有轻重缓 这时候的她,纯真无邪,才像一个婴儿,而不是能见到鬼魂学鬼魂说话跟个大人似的。 “要不要我们报警,让警察来搜查?”彭思哲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 此时月色正好,殿中空无一人,而那面魂镜就摆在了殿中,正对着月色,阿狸大喜,伸手想去触摸,冷不防却被一个大力给吸了进去。 水安然和水清然回头看到他,先恭敬问了好,做足在外面应有的姿态,然后回答道:“我们来帮忙。”并不提他们不来帮忙也可以来参加酒会的事。 “信宜大哥?怎么来了不提前说一声?”彭浩明并不清楚他的来意,但当下之计只能镇定的应对。 她出身高贵,气度不凡,却从来没有对下面的人颐指气使,对于家庭悲苦的人,她眼里是同情,是怜悯,而非高高在上,还会伸出援助之手。 “那个司机是你点的水?”信宜也不想隐瞒下去了,开诚布公估计对大家都好。 我可能会立马撒腿逃跑,或者吓得瘫倒在地。可就算是惧怕无比,如果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那说不好就会本能的反抗求生。 忽然,李强觉得自己的手肘似乎被波雷斯顶住了,膝盖也正好被很不舒服的卡住。 去普林港,林朝辉就是自投罗网,他只是想用这个地名试探一下船老大的反应,但船老大似乎并没有他想要的反应,看来这个船老大很坚守自己的原则——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 元烈点了点头,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身侧拿出了一把令牌。 “杨院长如此就有些过了吧,此举若是说出去,会引得天下人所嗤笑。”向问冷声道。 “你是元体同修?!”舒晴看着萧凡上半身那闪烁着金芒的肌肉,脸上都有些发烫起来。 白薇是一中不起眼的植物,大多数人都会把它当做杂草,很少有人能够交出它的名字。 御医这边,为了谁留下谁出去的问题争执不下。都是行医之人,有个百年不遇的高手就在眼前,谁都想留在屋子里好好看看她接下来要如何救治玳王,谁也不肯让谁。 她之前是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会是秦汉临这种人,像他这种人,等同于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感觉其实很虚幻。 看着管家他们整整齐齐的放在桌子上面的东西,成套的华服五套,其他剩下的全部都是金银首饰。 李现刚才那几句话在夜里突兀非常,幸亏张义立马颁布军令,众人才立刻做好准备,长枪阵迅速准备就绪。 夜晚的脚步声清晰得如同被撞的大钟,林筱筱听到叶凡羽脚上皮鞋踩在水泥路上的沉稳声,而她出门的时候为了方便套的帆布鞋反而没有皮鞋声那么清晰入耳。 赵祯忍无可忍,还去衙门…你特么的天天去衙门!说完,一甩衣袖,带着千里镜走了。 说完,为了提升话的可信程度,章嘉泽还故作深情地拉起了宋雅竹的手。 第九十六章 长命百岁 “阿宁的婚事须得她自己做主。” 送走了安平,沈荼白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袋疼的更加厉害。 近几天朝堂上的事太过繁忙,沈荼白通宵达旦习惯了,反而有些睡不着。 为了让她好些安眠,寝殿的熏香换成了安神香,沈荼白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李廷寒正红光满面的站在她面前。 沈 “我们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讨价还价呢?我的大人?”格瑞恩老夫人显得有些咬牙切齿。 前肢覆盖黑色甲壳,生有五指,前三指较短生有利爪,后两指形成膜翼,翼膜呈紫红色,支撑翼膜的两爪呈利刃状;后肢较短生有四指。 白世镜率先攻击。他的缠丝手在武林中也算一绝,武功风格走的是诡秘一路。 贵族的食物通常是丰富的肉类。基本上正餐都会有至少一种野生动物的肉作为主菜。他们通常饮用果酒。在帝国除了孩子、非常贫穷的人家和神职人员基本没有人会饮用水。 孟菁菁看见脚步虚浮的郭钰曦忙把她扶到了自己的身边,抱着她拍了拍,又偷偷的擦了两下眼角。 当她拿出医药箱的时候,抿了一下嘴角,然后侧头看了一下正在餐桌上用餐的陆大爷,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陆玖咬着嘴唇,这是自己最爱说的一句话,现在听起来就像一把利刀刺进自己的心口。 说完,毛正掐诀念咒,毕!只见那房间的地上慢慢形成了一个幽幽的漩涡,漩涡之中是一片黑暗的空洞。这时,只见一白一黑两人出现在了屋子当中。 “上山赶趟,你这房子不能等了,得赶紧修了,你大哥大嫂耽误工,请假出来看你,等房子修完让他们赶紧回去”母亲一脸严肃的说道!其实也是怕自己多花钱招待她们!宁静知道母亲疼自己,也就没点破。 几人从毛正的身边经过,还是没有看见毛正。只是一直走进那发电机房,毛正回去一看,只见那几人正认真的修着机器,其中还很气愤的样子,因为他看到那火线是掉落的。 随着周围那些老外的众说纷纭,所有人都刻意离王羽和劳拉远了一些。 当秦天明的元神,一股脑的闯入林毅识海之后,林毅立即封闭了识海,把战场直接交给莲座空间。 “我已经说了,不用了!。”欧阳菲有点不耐烦了,这个朱龙光太不识相了。 凤家豪看到四周有围来的人越来越多,面色涨红,今天彻底把自己的尊严丢尽了,这一刻,他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一人功成而举国欢庆,这样的经历都下民众多有感受,像是此前的中原大捷传入都内,正是士庶咸乐。 欧阳菲脸蛋酡红之下,从包里取出一张纸巾,帮王羽温柔地轻轻擦拭着嘴巴。 “谁说这里卫生条件不合格?没有的事情!谁说要停业整顿?”罗队长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声叫嚷着,他知道自己要活命的话,只能不要脸,豁出去,好好表现了。 几人一声轻喃,连忙追了出去。尽管身体虚弱,但对付两只蝼蚁,他们还是有自信的。 “好了,总算暂时把病情压制下去了,不然的话,你妈妈活不过今天晚上!”王羽对雪儿微微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猛地转过头,下一秒,大家冲向奇才,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第九十七章 血脉 时隔半年,皇宫再次处处披白。 沈荼白穿着白色的凤袍面向眼前的棺墩时,心情尚且有些恍惚。 李廷寒在榻上挣扎的那些天,让她以为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当她真正看到他一动不动地躺在棺墩时,并没有尘埃落定的坦然,反而有种手足无措的空白。 哪怕明知躺在棺墩里的人没了呼吸、没了脉搏,连身体都变得僵 “你知道吗,”淡淡地开口,轻轻地述说,像是害怕吵醒怀里的人儿。“每年的三月,那个时候,是我们日本樱花盛开得最灿烂的时候。 “雷动……”脚步微微后错,地面上的衣服剪影猛的交错而动,扬拍,掌与身交错的瞬间,轻微的风浪,将附近的枯叶卷得四处飞扬。 “以后有什么设计我都会转介绍给你,不用客气,这是靠你自己的能力得来。”齐菲拍了拍顾颜的肩膀。 樱一没有回答,连邪见那讽刺的冷笑都没心情去管,看着他们转身离去,心里冗沉,o8,那个神话般的男人,与她关系半是敌人半是师,她用什么打败他? 就算他不说,她也能理得清。只是要久一点,等她情绪稳定,她自然能想到其中的关键。 一次又一次,甄世雄被展英击飞,每次还未落地,展英便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只此一招,九长老便落入了下风,不过,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即便不敌,也咬牙继续主动进攻,进攻的同时,也不忘牵引着两位半步妖圣远离峡谷入口。 望着那呼啸而来的拳头,陆尘面无表情,眼中一片漠然,看不出丝毫惧意,不过,一缕怒火却是从他心中升腾而起。 黄星华咬牙低吼,话语落下,转身就走,没给展英再开口的机会。 看见顾曼曼还理直气壮的盯着自己,江景城简直要气笑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上一秒还深情款款的跟一个男人告白,下一秒就跟另一个男的勾肩搭背了? 他们哪里知道,只有君君这种级别的,才能发挥出无上丹药真正的威力来。 一道道冰墙忽然出现,将所有人围住,虽然并不能抵挡的住敌人的攻击。但是拖延一下时间还是可以做到的。 那巨獒饶是生性凶猛残忍,这断尾之痛也是把它疼的不住哀嚎,在原地打转。 温柔淡淡一笑,四下一看,没有旁人,微微起身,附在他耳边低语。 苏鸿信没说什么,他只是做,步伐再动,已走到了那日本浪人的面前,二人相隔不过三四尺,近的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周东方定下的三个条件,在他眼里,形同虚设,如同纸糊的一般。 我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从袋子里数出三十万扔给林斌,他抱着一怀的钱,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去了,他什么都不管,把钱整齐摆在桌上,沾了口水,一张一张的数,数了一会还回头问我,说哥,这些钱,可以吃几碗牛肉饭? “首长……辛苦了!”越来越多的士兵看到了营地中的宁远,也跟着大喊。 而像血灵草这样的洪荒血河结晶,整个玄黄世界总共隐藏了几枚,它也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地狱黑渊之中可不止血灵草这一枚洪荒血河的结晶。 陆凯所引动的雷劫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洪荒动乱,乱世中天才各个惊艳。陆凯不是最惊艳的一个,所以在他之后又有人突破。突破之人依然效仿着陆凯,将雷劫引向了敌人的额阵地。 第九十八章 一个不留 安平公主慌乱了一瞬,又快速镇定道:“皇后自己狼子野心,可莫要将旁人想的与你一样,当年在皇兄后院可不止你一人怀过子嗣。” 沈荼白疑惑地挑眉。 安平公主冷哼道:“皇后娘娘身居高位、养尊处优,怕是早就忘了被你迫害的秦氏。” 安平公主拍拍手,下一刻一个身上戴孝的女人牵着一个十岁上下的男童出 “那不一样嘛。”林筱筱撒娇一样说道,说着还顺便在张不缺怀里蹭了蹭眼泪。 出了澡房,张无极步履轻盈,也不知道是这十天的乞丐体验让他自信爆棚,还是体验过乞丐的生活,觉得心境得到了更大的放松。 外面已经黑了,温雅抱着冰棺坐在石块的面前,满脸上只有这无尽的震撼,他从上面的石块上看到的信息,竟然是赵易一层一层的往上爬。 “你可真是心急。”李道狱双目微微眯了下,对方越是如此,他越觉的噬淫猪有其他强大的用途,随手一挥,腰间一枚红色的玉牌爆发出红芒,阵纹浮现,虚空扭曲,一只被阵纹束缚的噬淫猪出现在众人面前。 但如果是舞蹈表演的话,他不仅没有接触过舞蹈,而且排练会耽误他非常多的时间,他只能拒绝掉了。 邵天泽实在是没有办法安抚她,情急之下,将她往旁边的墙上一推,然后就吻了下去。 程颜兴奋的跟大家击掌庆祝,工作人员也随手抓起手中的落叶往空中抛去,气氛欢乐至极。 除了几头沼泽鱼人被龙虾人投掷出的石块砸出些轻伤外,并没什么大状况。 其实她并不是怕那些只是装点门面,一点身手没有的保安,而是怕引起没必要了误会。 熊怪用准霸主级别的力量投掷出的石块被术士力量加持过后的地狱舞者轻松躲过。 一个巨大的光罩在擂台上撑起,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才渐渐地消散。 rng既不怕拖团决胜,也不怕前期进攻碰撞,更不怕玩运营转线。 屋里的江岚只觉得肚子里发紧的难受,那种闷痛的感觉要把人折磨疯,刚开始她不想大声叫,怕门口的父子俩担心。 她没有喝过酒,几大口下肚,口里肚里都是火辣辣的,直冲上头,醉晕过去。 那两姐妹休息去了,我也挠了挠头,拖着沉重乏力的身子,回到了卧室准备睡觉。 顾不上左胳膊的剧烈疼痛,果断用衣服捂住口鼻,随即抽出羽绒服帽子上束口用的细带子,用力勒在伤口上方止血。 朝云心中一惊,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个行为在古代中是大不敬的。 林峰青喊出声,他还以为林正宗是被沈千秋的话所激怒才跑过去。 霍雯雯似乎想到了什么,立马起身离开教室,贺淑雨眸底闪过一丝狠辣,她只是不想出意外。 于是在黑龙姬的号召下,一场针对天空上的太阳的计划就诞生了,至于与淮刃的婚礼,暂时延期吧,不差这几天。 “人到底可以残忍到什么程度,也许真的像法家所说,人之初,性本恶?”李薇淡淡的说道。 我抬头一看,是堂堂,身边还有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膀大腰圆的男子。。。。 沙哑的声音响起,如魔鬼在低语一般,似乎只是在告诉众人他此行到这里来的目的。 曹真人感觉到脑海里像是被某种重物猛烈撞击一般,传来阵阵轰鸣声。 第九十九章 议储 “至于公主殿下所言……,恕臣不能从命。” 裴将军话音一落,莫说是安平公主就连挡在沈荼白跟前的人也有一瞬间的怔愣。 “你什么意思?”安平公主崩溃地冲到裴将军面前,“就算你不在意皇后的死,你妹妹呢?难道你甘心一辈子让她留在宫里,无名无分受人辖制?” 裴将军不答,阿宁则仗着身材纤细,身姿 王琛到现在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反正自己是大厨,就算是有点脾气又如何? 见叶天如此淡然,现场众多学徒皆是一愣,旋即,笑容更加阴险起来。 两员将士虽然只不过是三流武将,但也是立下过战功的,有名有姓的将军。 眼前的人是自己曾经的噩梦,为此她进言给父皇,将自己作为人质送与晋国,为两国和平邦交做贡献,话说得格外好听,实则不过是她想离开楚国,如此而已。 旁人见林钰璃和林钰城一个拿着饼子夹着烤串,一个拿着馒头夹着烤串,纷纷效仿,两边跟着卖馒头和饼子的生意都好了很多。 叶休全身放松,下盘稳固,步法灵活,以腰为主宰,手眼身法,步相协调,相助相生。 前世,她是六月嫁给萧正腾的,洛雪儿是七月出现的,虽说不知道为什么提前了,但她还记得洛雪儿的下场,不过几日,人在一个臭水沟里被发现的。 胡姨娘的事情是永德侯的一个污点,不仅卡在侯爷和侯夫人心里,老夫人也是嗤之以鼻,对她们娘三从未放在心上。 她把手收了回来,想了想,放回锅里感觉也不怎么好,打算自己先吃掉。 待周彭海从洗手间出来,脸还通红着,看向醉酒的肖冬忆,又急又气,竟不知该点什么,深知自己刚才表现得太激动,觉得有些丢面儿。 阮婷婷看向了自己的爸妈,他们眼中明显有着鼓励的神色,随后看向杨明,突然觉得自己对杨明产生了一点奇怪的感觉。 用沟通的方式唤醒昏迷病人或植物人的记忆,怎么到逸凡这儿就不能用了呢? 原以为此人不是死了,便被困在葬天神棺之中,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而且似乎又有着其他机缘,不仅实力大进,气息也变化也是极大,若不是看到玄光灵心剑和一剑隔世的玄奥剑意,还认不出对方的身份。 这声音虽然轻柔平静,但在妖神耳边却是如同雷炸一般,他的伤势之重,已伤到了根基,甚至连境界都开始跌落,但神念却仍旧强横,不可能有人靠近到身边都没有察觉,除非,来人是与他境界相同的强者。 知道勾引刘逸凡不成,想成为飞阳集团董事长夫人的美梦破灭了。 “切,还是护短。做出此等败坏佛门名声的烂事,居然只是被赶出来?”有人在一旁说道。只有惠能自己明白,修为被封,赶出万佛对于他来说,无疑是命丧黄泉的前兆。 晴雨笑了笑便对龙扬说道:“凡儿,你马上去死亡沼泽击杀条黄金鱼,记得把那鱼胆取来做药引。其他的药材就简单得多了,我想萧家能供应的。”龙扬听到这里便直接御剑飞行飞去死亡沼泽地。 “呵呵!实不相瞒,这次来找蔡兄,确实还有一点事情,也就是上次晚宴上赌注的事情。”灵余枫笑微笑的回道。 他此刻除了脸色不象死人的颜色之外,所有的状况都和死人无异。 第一百章 正文完 “本宫的提议,众卿觉得如何?” 闻太傅闻言终于从震惊中缓缓抬起头来,他看向坐在上首的人。 她脸色苍白,捏着帕子的手不断地在抖,眼神飘忽气势不足,明明手中握着滔天的权势,却活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但也是这样的人,刚刚竟然说出了那般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 “娘娘方才说,要立公主为帝? 其他几个警察赶紧点头,然后跟着张开成就出了门直奔楚天羽所在的办公室。 “咳咳咳……”图勒兀的咳嗽可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被尼戈拍的不轻,感觉自己都要被他拍散了。 高希刚想举杯,就被陆明丞的一个眼风刮到,默默地又放下了手。 陆明丞话一说完,宋沁急忙转身,准备给他倒水,却被他一把扯过,抱了起来,放在了厨房吧台的高脚凳上。 她正想告诉牧唐,其实她的真名儿不叫佟香玉,突然一声来电铃声响起,是牧唐的通讯器响了。 说完,牧唐对赵芝允道:“去,把那个王狼打成脑残。”说完便走向那些“幽影组”,之前赵芝允的一把火已经将他们的黑斗篷烧毁了,也烧伤了,收拾他们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朱翊钧起得很早,先过来看了看李秘,到底是给索长生两人道谢了一番,待得二人被送出宫,才与李秘到咸福宫来。 若水的那一脚,似乎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刚才还再抱头痛哭的李欣然,在感觉到疼痛之后,立刻停止了哭泣,泪眼婆娑的打量着屋内的情况。 黑暗大魔王接到齐天猖的命令之后,连忙将在外面进行搜索的水族众人给召集了回来,然后又开着那艘宇宙飞船去接齐天猖了。 狐族中的密境不光一个,每一个密境都应对着狐族人相应的实力,荀玥、江思晨这些人要进入的密境就是为等级在20到30级的狐族族人准备,当他们实力进一步提高后才可能进入到等级更高的密境中。 走在路上,唐灿都能够感觉到,暗地里有不少人在偷偷盯着自己。 一些意志薄弱的人,意识已经溃散,就算他现在离开,也会因为人格残缺变成傻子。 四大天神将庞大的人界分裂统治,雷神统治东胜神州,风神统治西牛贺州,火神统治南瞻部洲,水神统治北俱芦洲。 粥不是刚煮好的,所以并不烫,甚至有些凉。但也不至于冰凉冰凉的,所以喝下去慕晴暖只觉得自己空荡荡的胃好受了许多。 “太好了!云轩,我替你买到了天香楼的厨娘!”夏侯舒窈笑弯了眼。 “对不起,哥,我还是决定去凌寒大陆,这是我给自己的一个新年礼物。”沐辰心想除去来回还剩十二三天左右的时间,赶回来应该来得及。 上了战场之后,滔天的仙术还没有施展出来,就已经被万人之势的杀气所震慑了体内的真元。 他不是假的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他甚至不敢想他们主子居然会对别人动心这个可能,更不要说知道他们主子动心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了。 “唉。”目光扫过那座人烟灭绝的山谷,暗夜一声轻叹。不是同情,而是感慨这个世界的残酷。他一直在这里守株待兔,自然也听到了那顶阶太乙金仙说的话,所以对于这铁凯族也没有几分同情,只是觉得出来混迟早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