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昔是少年》 第一章,风雨飘摇 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由于清朝政府的懦弱无能,签订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中国成为各列强掠夺的主要对象之一,东北这片拥有这肥沃黑土的地方,也引来了各列强的觊觎。虽然辛亥革命成功的推翻了腐朽的清王朝,但是仍未改变中国多舛的命运。 尹家羡文就出生在这个动荡的年月-1911年。 尹家祖籍是山东蓬莱,由于黄河发大水,加上闹蝗灾,尹羡文的祖父领着三个儿子从蓬莱坐小船奔赴东北,开始了闯关东之旅。若干年后,尹家祖父很是后悔这一决定,时常说如果没有闯关东,二儿子就不会落海,三儿子就不会走散,下落不明。1910年,他带着遗憾去世,独留下大儿子一家守在床畔。 祖父的临终遗愿就是希望后辈能找到失散的三儿子一脉,那个年代男孩的名字是按照规律来起的,中间字是寻找的依据,每一辈都是按照族谱规定所泛字来起名,那么至少五代人之内是有迹可循的。比如尹羡文的父亲是泛“仁”字,下一代尹羡文是“羡”字,再下一代是“赐”字。 尹羡文的父亲每当跟儿子提起1910年,也是唏嘘不已。那年一点都不顺,全是坎儿。不但老父亲去世,还是个天灾之年,11月开始闹鼠疫,好多人家一下子就全没了,很凄惨。 他后来回想起来也曾经怀疑过,自己父亲的忽然去世是不是也是因为感染了鼠疫,但是尹家其他人都安然无恙,有可能父亲得的只是普通的疾病而已,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至于到底父亲得的是什么疾病,就不得而知了,当时只是找了当地的一个赤脚医生给看的,求的是偏方。 鼠疫一直持续到1911年,从满洲里蔓延到哈尔滨,然后横扫东北平原,而且波及河北、山东等地。全家毙命的人家很多,哀鸿遍野,对于染病的人家,只能将其房屋焚烧,从城市到乡村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尹家人也算从大灾难里侥幸存活下来的,1911年鼠疫结束后,尹羡文出生,这也算个天大的喜事,家人都说小三是踩着幸运出生的,鼠疫过了他才出生,他这一生肯定平安顺遂。也许是验证了家人的话,尹家从尹羡文出生之后,慢慢发达起来,尹羡文就更得家人偏爱了。 尹家老祖闯关东的落脚地是庄河,原来在山东是做马帮的,稍有积蓄,所以并不是一穷二白,也不用像部分闯关东的人,舍命去淘金。闯关东之后,尹家也继续着马帮的营生,只不过行走的范围只限于关外,不过山海关,至于什么原因则是讳莫如深。 尹家大儿子,也就是尹羡文的父亲,也想过做马帮以外的生意,但是因为世道不太平,怕吃亏上当,就只能边做马帮边寻找着其他生意机会。 另外做马帮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多走一些地方,顺便寻找失散的亲人,毕竟这是父辈的遗愿,所以等尹羡文长大了,能去外地工作的时候,父亲也把同样的任务交给他,让他在工作之余,去寻找失散的那一支。 尹羡文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分别比他大六岁和三岁。而他是家里唯一一个喜欢读书的,从小就被送到镇上的私塾去读书,只要父亲跑马帮回来,就会给他带书。他的两个哥哥小时在家里的几亩薄田里劳作,大些就跟父亲跑马帮。 其实不是家里不想让那哥俩读书,是他们真的没这根筋,刚送到私塾的时候还好,没两天就被先生赶了回来,而且明令禁止他们再踏入私塾一步。这也正趁了哥俩的意了,不让去他们还不去了呢。 尹仁禄,也就是尹家兄弟的父亲,差点没把这哥俩的腿打断。碍于媳妇拼死护着,才只是让这两个孽障破了点皮而已。他只觉得恨铁不成钢,他们家虽然不是书香门第,但也不算粗鄙之辈,祖上也有当官之人,也有祠堂,虽然因为他们这支闯关东远离故乡,但也是入了族谱的。 等到尹羡文出生,尹仁禄就给这个三儿子取名羡文,意思是希望三儿能读书,以后从文。士农工商,士是排在第一位的,他希望三儿能提笔成章,为他们这支人争口气,等到他们荣归故里的时候,能在祖籍抬得起头。 尹羡文终归没辜负父亲的期望,五岁左右被送进私塾后,很得先生的喜欢。每次回家都会带着先生的奖励回来,或是先生在他的文章上写下的夸奖之词。尹羡文每次都会把得到的奖励,或者先生的墨宝拿给父亲看,这时的尹仁禄就会开心给儿子奖励,不是给钱就是当天额外加菜。 尹羡文的两个哥哥也不嫉妒弟弟,他们觉得自己确实不喜欢去念书,人各有志,他们喜欢的,三儿不喜欢,那就没冲突。而且有了三儿,父亲才不会一天盯着他两,少了那种猫盯着老鼠的感觉,他们应该感谢三儿救他们于水火。 所以,这哥俩从小就护着自己的弟弟,每次弟弟回来都会关心一下,问问在私塾里是否受了欺负,如果三儿有一丁点不开心,他们就会担心好几天,唯恐三儿不去读书,他们好日子就到头了。 他们也会偷偷的给三儿买好东西,什么笔墨纸砚,一些坊间奇谭的话本啥的,只要他们觉得三儿能喜欢的,就一股脑的往家里搬。他们也明白,给三儿不白买,每次三儿得了东西,都会会给他们等值的东西或者钱,开始他们不要,可是三儿坚持给,他们也就收下了。长此以往就形成了习惯,他们负责买,三儿负责给钱,谁叫三儿是他们当中最得父亲喜欢的,也是最有钱的。 他们哥俩也纳闷过,为啥都是一个妈生的,咋就学不进四书五经那些呢?为啥先生就喜欢三儿呢?想来想去,他们认为还是父亲说的对,三儿就是文曲星下凡,注定不是凡人。 他们不知道,不是三儿生的时间好,那些年时局动荡,先生变化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时局变迁导致人们的思想变化了。 尹家老大在弟弟出生的时候已经记事了,他记得很清楚,那年从关内来的人说有当兵的反了。第二年,也就是尹羡文两岁的时候,听说京城的皇帝被赶出了皇宫,有个姓黎的都督上台,改国号为民国了。 开始他们周围的人还议论着,说民国就是新的朝代,毕竟中国历史上不乏朝代更迭。但是后来才发现,现在的朝代跟以前完全不同了,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都督大帅,东北这面的大帅还是土匪出身!而且也没了科举这一说,先生们没了科考为目的,当然对学生们的要求也不一样了...... 时光荏苒,一晃到了1930年的时候,尹羡文19岁,背着一个小包袱去省城的纺织学校读书,包里也只是几件旧衣服和两个饼子,他大哥赶着牛车从小镇把他送到最近的火车站。 虽然尹家是跑马帮的,但是,马是用来拉货的,有个牛车代步已经是很高的待遇了。临走的时候,尹羡文的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尹羡文在省城照顾好自己,别太苦了自己,然后又偷偷塞给他一块大洋,说是“穷家富路”。尹羡文可舍不得花,把钱塞进了妈妈绣的口袋中,贴着放了起来。 也正是这段求学,让尹羡文开阔了眼界,才知道1911年所谓的兵乱是有名的“辛亥革命”,他翻阅过学校的文档记录,了解到辛亥革命的起源。学校里,同学大部分是省城名门出身,他们的见识要比尹羡文广,思想也是所谓的“新思想”。他们慢慢影响着尹羡文,让他记住了一些以后会影响历史的名字:孙中山、陈独秀、梁启超等等。 虽然时局动荡,尹羡文却牢记父亲的叮嘱:努力求学!不惹事不怕事!因此,学校的某个角落总会看到一个孜孜不倦学习的人,他如饥似渴的学习着纺织和印染,连老师都说他是同期的学生里最出类拔萃的。 可是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是根本不可能的。 1931年9月18日,南满铁路柳条湖附近的一段路轨被炸毁,日本关东军诬称是中国军队所为,遂以此为借口,炮轰沈阳北大营中国军队驻地。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日本在短短的4个多月里侵占了东北三省! 第二章 挣扎 日本人侵占了东北之后,各个学校与伪满政权下的机关、企事业单位一样,也是由日本人出任副职。但任何人都明白,侵略者如同隐藏于台下的木偶艺人,掌握着实际操控权。 福源大藏,一位40多岁的日本人,出任了他们学校的日籍副校长。他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随和、严谨而彬彬有礼。 幸运的是,别的学校有过日本人体罚学生的事情,但这里没有。日本校长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他从来不和学生和老师谈其他事情。这位副校长不仅负责管理,还亲自为各个年级上课,主要是教授他的母语——在当时的学校里,日文好坏是衡量学生成绩的最重要的指标。 每天早晨,到操场上出席半个小时的“朝会”是全校400多名师生的必修课。内容千篇一律:升日本及伪满国旗,用日语和满语——实际就是汉语——分别唱日本国歌和伪满“国歌”,然后背诵“康德皇帝”(溥仪)的“诏书”和“国民训”。“日本人是我们的祖先,现在日本则是我们的亲邦。大日本帝国拯救了满清,还对我们提供持续的帮助,我们要与日本永远亲善,要感恩……”这就是“诏书”向“臣民”们灌输的精神。 “朝会”的另一项内容,就是集体行注目礼。学生们的目光要向着新京(即长春)的方向遥拜“康德皇帝”,再向着东京方向遥拜日本天皇。在枯燥乏味的‘朝会’上,学生们冬天冻坏手脚夏天被烈日晒昏的事情时有发生。所有人都对它深恶痛绝,但也只能默默忍受。 学校几乎每一周都被安排数次其他类型的“亲日”教育。比如去“协和会”听演讲,比如参拜纪念日本阵亡军人的“忠魂碑”,或者参加日本节日——不仅包括天皇祭日,还包括日本的陆军建军日、海军建军日——的纪念活动。而当时所用的日记本,都因为日本人倡导的“日满协和”而被印上了“协和日记”的封面。 伪满时期,日本军国主义为了维持殖民统治,对东北人民除了进行残酷的军事上的镇压外,还利用“满洲协和会”进行思想统治和精神奴役。“协和会”的前身是日本关东军中一些狂热侵华分子于1932年4月组建的“满洲协和党”,同年7月25日,在“协和党”的基础上成立了“满洲协和会”,溥仪为名誉总裁,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为名誉顾问。 “协和会”在新京设中央本部,在沈阳设中央事务局,还在吉林、哈尔滨、齐齐哈尔等地设地方事务局。该会章程规定,凡“满洲国”居民,年满20岁的男子均为会员,妇女均为“妇女会”会员,15岁至20岁的青年均为附属的“青年团”团员,10岁至15岁的少年均为“少年团”团员。 “协和会”惟一的目的就是“遵守建国精神,实行王道主义”,也就是为日本军国主义在我国东北的殖民统治服务。机关、企业的工作人员每个月也至少要被安排一次参拜“神社”的活动。除了对于“日满友谊”及“伟大日本民族”的无限赞美,严密的消息封锁让人们很难了解发生在东北之外的血腥与灾难。 日本人的奴化教育非常厉害,尤其是对于那些在其影响下长大的孩子。那时候头脑里完全没有什么反日的念头。毕业多年后尹羡文才渐渐意识到,他的启蒙老师-薛老师当初很热心地鼓励大家记好日记,“保留这段历史”,应该是另有深意的。 那时候民间并没有“亡国奴”一类的概念,甚至“中国”都与人们的现实生活没有关系。民众只是大体知道,满清复辟了,而且受制于日本人。那些负责“传道、授业、解惑”的先生们对时局有着稍稍清醒的认识,但没有人敢当众表露。 学校里有个别老师和学生悄悄地传播一些不同于“主流教育”的信息和思想,有同学教给他一句顺口溜:“日本话,不用学(学读作xiao,第二声);日本人,长不了”。 尹羡文还是学了日语,他觉得消极的抵制不如把日语学好,学透,看看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这样热衷于侵略。还有一点,学校规定,日语不达标,不能顺利毕业。季羡文想早点摆脱这种洗脑的学习生活的话,日语就必须达标。 三年的学习让尹羡文压缩到了两年,当他提交提前毕业申请的时候,学校的老师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学习能力。这个闷不吭声埋头苦学的学生,不但专业课达标,而且日语也考了个高分,沟通已经不成问题。 当尹羡文以为没有什么能阻拦他脱离学校的时候,那个日本校长福源,却给他一个两难的选择:去日本或者去德国学习。 他们学校是东北培养纺织和印染人才的,而日本人想完全控制这个行业,就要控制这个行业的人才。他们不会让尹羡文这么顺利的就毕业,然后跑到一个他们控制不到的地方。去日本,是为了彻底的给年轻人洗脑。 去德国则是个意外,学校本身就和德国的学校有互换交流的历史,日本人急于和德国人拉关系,让德国人也承认他们的殖民计划,就分配了几个名额给东北的学校。福源校长得到消息后,就筛选了学校的学生,尹羡文当然被列入了名单。 尹羡文也想为自己争取一下,问过福源校长,自己可不可以两个都不选?福源说不可以,而且告诉尹羡文,他虽然两年完成了课程,但是不能提前毕业,要么去日本或者德国学习一年,要么就继续呆在学校一年,学校可以给他安排一个工厂让他去实习。 不论是出国学习,还是在国内学习,尹羡文必须完成三年的学习,没有选择的权利。从学校毕业后要到哪里工作,都必须听从学校的安排。而他目前能选择的就是,要么出国,可以选择去哪个国家;要么留在东北。 尹羡文说他需要考虑一下,并且跟家人商量商量;如果决定出国,就需要跟家人道个别。毕竟从到学校以来,他没怎么回家,交通不方便,而且也不安全,跟家人已经两年没见了。 福源同意,说可以给他放几天假,尹羡文只要把往返的时间告知学校,他会让人安排往返的车票,给尹羡文安排高档座位,以确保他的安全。 尹羡文本来想拒绝,他不想跟福源走的太近,怕被误会成汉奸!但是福源坚持,他说:“尹さん,请相信我的安排是对你有好处的,你很像我在日本的儿子,都是那么努力,那么好学!我是真心想帮你的。” 当尹羡文坐上火车才知道,福源是真把他“当盘菜”了,正是福源的安排让他免于满铁走狗的骚扰。 尹羡文亲眼看到后面平民车厢里,有一个妇人因为一筐鸡蛋被满铁的人打到流血,然后带走的情景。 这些披着中国人皮不干人事的汉奸,是真把自己当日本人的狗腿子了,欺压着自己的同胞,又谄媚的奉承着高档座位的日本人。 他们检查证件的时候,看到尹羡文是个中国人,还满脸诧异,但是他们不敢放肆,因为尹羡文拿的是满铁大佐亲手签的批文,这不可能有假。 他们只能心里嘀咕着这小子到底是什么后台,到底是干啥的,看着穿着学生装,也不像有权有势的人呀。尹羡文也不傻,看到那些人打量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火车到站后,尹羡文刚下车就有人上来询问,是否是尹先生,说他们是满铁盛京安排的,负责送他回家的人,并出示了证件。尹羡文知道他是想跑都跑不了了,从头到尾都在人家的控制范围内。既然这样,他也就省了步行回家了。 尹羡文很是纳闷,他就一平凡无奇的穷小子,为啥福源就盯上他了?到底福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负责送他回家的也是个中国人,但是没有车上那些狗腿子们的趾高气昂,话很少,只是需要尹羡文指路的时候问一嘴,然后就是闷头开车。 这还是尹羡文第一次坐洋车,但是他心里一丝窃喜都没有,只觉得压抑,觉得自己就像被困在笼子里一样,挣脱不开,逃脱不掉了。 第三章 归家 车子一直开到了村口,尹羡文就再也不让司机往里开了,虽然司机说他们头儿给他的命令是一定要把尹先生送到家,而且等尹先生回省城的时候,也是他来接,如果不让他送到家,他回去没办法交代。 尹羡文胡乱的给司机指了个村口的房子,说那就是他家,距离就几步路,他走走就行,等三天后,司机可以准时在房子那或者村口等他就行,还说他这一路坐车有点晕,如果再坐下去,别看这么点距离,有可能吐在车上了,他可不想把车弄脏。 司机一听,赶忙让尹羡文下了车,他也怕把车弄脏,回去跟上司没法交代不说,那呕吐的味儿可不好去,总不能让日本人坐有味道的车不是,那样他这份差事肯定就不保了,有可能连小命都没了。 看着尹羡文下车干呕了几下,司机心有余悸,还好让他下车的早。 这种农村小子没坐过洋车,不晕车才怪,这位已经是好的了,能坚持这么一路。 看着季羡文往指向的那栋房子走去,司机便开车调头往回赶了,他也想早点往回赶,否则晚上不能回到城里。 尹羡文其实一点事都没有,这点颠簸算什么,小时候坐马车牛车比这颠簸得多,他也是一点事都没有的。他就是不想让司机开车进村,太扎眼不说,让他们知道自己家在哪个村已经是失策了,再门儿清到哪家,他就是脑袋坏掉了。 看着洋车慢慢走远,尹羡文调头往反方向跑去,他家可不住在村口,他家离村口还隔着好几亩地呢。 尹羡文归心似箭,有人的地方,他还能装装样子,走两步;只要是没人的地方,他就撒丫子跑起来。没一会就跑到了自家大门口,红漆木门敞开着,门口有个人坐在台阶上啃苞米,仔细一看,是尹羡仁,他二哥。 尹羡文赶紧叫了声二哥,门口那人抬头逆光看着眼前站着的人,看不清脸,大致轮廓有点像自家三儿。恍惚中又听到一声二哥,尹羡仁这才回过神来,“是三儿么?”他定睛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白净的面孔,浓眉、大眼,不是三儿是谁? 尹羡文笑眯眯的看着自家二哥,等着他扑过来抱住自己,他还暗暗往下蹲了蹲,以防二哥扑过来的时候自己站不稳。可是,尹羡仁根本就没想往上扑,人家扔了手里的苞米,转身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爹!娘!三儿.....三儿....” 尹羡文只能摇了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怎么就忘了自家二哥那毛楞的个性! 顺手捡起二哥刚才扔的苞米,可惜了了,才啃了一半,沾的全是泥,估计洗完了也不能吃了,只能捡回家喂猪。 他抬脚往院子里走,还能听到二哥反复的喊着爹娘,这真是激动的,都开始说车轱辘话,让爹听到了估计又得挨说,尹羡文无奈的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不一会就听到自家老爹那底气十足的声音:“喊什么喊,你不是在门口啃苞米么?跑回来干嘛?三儿怎么了?” “二哥是想说他看到我了!”尹羡文这时已经走到院子里了,笑眯眯的看着父亲。“爹,我回来了!” “三儿?!”尹仁禄看着眼前的小伙子,不是自家三儿子是谁?比刚离开家的时候长高了,身子板没见结实,但是人白净了不少,可能是不用下地干活,不用风吹日晒的缘故,虽然平时三儿在家也不怎么干活。 “真的是三儿?怎么回来了?不是要读三年书么?”一连串几个问题冒了出来,这也是尹羡仁的疑问,他刚才光顾着激动了,根本忘了这茬。 “爹,我口渴了,咱回屋慢慢说?娘呢?我怎么没看见娘。”尹羡文一面说着,一面往主屋走。 其实省城里都是在叫父亲和母亲,而不是爹娘,但是哥哥们这么叫,他如果叫的不一样,反而让哥哥们觉得他隔路,容易生分,觉得他出去读书就变了,所以他还是跟着哥哥们叫爹娘,这样更亲切一些。 “娘前几天梦见你了,就一直念叨着做点好吃的给你寄去!你这一点都不抗念叨,自己回来了,这样也好,能吃现成的了!” 尹羡文的二哥没等爹说话,就跟打机关枪的全说了。 “所以,现在娘肯定在灶台那儿呢,我去喊娘哈!”还没等尹羡文说话,二哥就又风风火火的跑走了! “走,咱不理这臭小子,屋里有我刚从城里买回来的糕点,你爱吃的回回那家做的,清真酥饼!咱边吃边唠!” 尹仁禄拉着三儿子往屋里走,他比较好奇儿子为啥现在回来了。 等进了屋,他又折返出来,让院子里的伙计去东院把大儿子找过来,上午的时候老大说去给马钉个掌儿,这半天也不知道忙没忙活完。 尹羡文进了主屋,环顾了一下,还是老样子,跟自己离家之前基本没什么变化,也没添置什么新家具,原来的家具被母亲擦得铮亮,看来母亲还是那么勤快! “咋样,是不是还和你走的时候一样?”尹仁禄见儿子进门没有马上坐下,而是在环顾四周,知道儿子也是想家的,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肯定是想看看家里有没有变化。 “嗯,没啥变化,还是老样子,就连我小时候拿刀划过的印子也都在!”尹羡文指着桌子上一道印子说,“当时还挨了揍,那是我小时候唯一一次挨打。” “咋啦,还记你爹的仇了?”门外响起娘的声音,然后就见尹羡仁一手掀着门帘子,一手负责娘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大哥。 尹家兄弟的母亲是被旧习俗影响的一代人,裹脚,走路不是很稳,此时手上还端了个大盘子,尹家老二因为怕娘摔了,就扶着娘过来的。要是说孝顺,尹家三兄弟都是孝顺孩子,就是不知道成家之后是否还是这样,不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么。这也是尹家老爹经常跟媳妇开玩笑说的。 “三儿,看看娘给你做的啥?炸麻花,炸丸子!都是你爱吃的!来,赶紧尝尝,还是热乎的呢!”尹羡文看着娘送到跟前的盘子,赶忙接了过来,放到身后的桌子上,然后伸手扶住娘的胳膊,接替他二哥,把娘扶到椅子上坐好。 “爹、娘,你们先坐下来”,尹羡文示意爹也坐下来。 “我这次回来呆不了几天,学校给我提供了个出国的机会,我可以从两个国家里选择一个。当然我也可以不出国,学校会给我推荐一个工厂去学习。但是我还是想去国外看看,这次回来就是跟二老打个招呼,过两天回省城,把出国的事情定下来,就不回来告别了。”尹羡文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定了注意,他要去德国,所以跟爹娘说的也是他的决定。 “三儿,娘没出过远门,最远就是去镇里,你说的国外有多远?有老毛子那儿远么?他们不吃人吧?那不是要了命么?” 在尹羡文娘的意识里,老毛子就是所谓的外国人,长得高鼻子眍喽眼的,难道儿子要去他们的地方?不是说老毛子吃生肉么?那儿子会不会有危险? “你都说个啥!净瞎说!消停的听三儿说,别打岔!”尹仁禄跑马帮当然见识多,现在东北被小鼻子占着,但是也还有老毛子在,以前老毛子多的时候,一些没见识的就拿老毛子吓唬小孩,说老毛子吃人,其实那就是俄国人,做生意也挺守规矩,给钱也大方。 “娘,老毛子没你说的那么吓人。我不是去他们那儿,要比那儿还远一倍,可以从哈尔滨坐火车过去,那儿叫德意志。”尹羡文耐心的跟娘解释道。 尹家老爹这时掏出了自己的烟袋锅子,装了烟,吧嗒吧嗒的抽了两口,这是他的老毛病,一想事就爱抽两口。 “你这是已经定了?既然定了,爹就不阻拦你,现在小鼻子一天净是事儿,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也不安稳,你要是有能耐出去见见世面也好,也许回来能谋个高官厚禄也说不定。” 尹仁禄闷声说道,他当然舍不得儿子远走,不舍归不舍,都说好儿郎都要出去闯天下,搂在身边是安稳,那也叫“趴窝”!他现在已经有两个儿子在家趴窝了,三儿想出去就出去吧,他支持。 第四章 亲事 “三儿,你这一出去,要多长时间?需要家里给备多少钱能够?我让你爹尽早给你准备出来!”尹羡文的娘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儿子出去别吃苦,该家里准备的,一定要给带够。 “娘,我这出去起码要一年,银钱方面就不用担心了,基本上都是在学校,没有出去的时间,而且我还有积蓄,不用给我了。”尹羡文觉得如果去到德国,可能大部分时间都要学习,花钱的地方不会多。 “那也不行,该带还是要带的。他爹,你说呢?”见儿子坚持,尹羡文的娘想让他爹放声。 “嗯,行!”当爹的回答很简洁,但是惹了媳妇不满意。 “你这叫啥回答?一天家里的事能不操心就不操心,现在孩子要出远门了,你能不能上点心?”其实羡文娘还有一个事一直放在心上,“还有,你大哥和二哥都已经定了亲了,你大哥过两月就要成亲了,你现在连个像样的亲事都没有!”她这是替三儿子抱屈呢。 “三儿不是一直在省城读书么?哪有时间相看?”这回尹仁禄总算说了一句比较长的回答。 尹羡文却是头痛得很,他压根就没考虑成家的事,他才多大?是,在他们这地方,像他这样大的年龄,孩子都会说话了,可是他毕竟是受新思想教育出来的么,接受不了这么早成家这件事,再说,娘能给他相看什么样的人家? “娘,我这不是还要出去一年么,等回来的,我肯定先回来,听您的安排。”现在也只有先稳住娘,把这事往后拖了,也许一年以后大哥二哥有了孩子,娘就忘了这茬呢。 “不行,这事不能等,我早就让村东头的媒婆相好了人家,你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见见,先把亲事定了再说。” 尹羡文觉得他们家,最惹不起的就是娘,从小娘说的话,爹从来就没有反对过,如果他们哥几个惹娘生气了,不管有理没理,都是他们的错,挨打的总是他们。看今天娘这架势,恐怕是他不答应就不罢休了,爹也不吭气。 尹羡文把目光看向大哥和二哥,想让这两位赶紧岔开这个话题,可是一向跟他有默契的两个哥哥,不约而同的移开了目光。怎么着,都不帮他了?尹羡文一看,这是一致让他妥协呗? “那什么,三儿,你就听娘的吧,俺和大哥的亲事都是娘安排的,相看了之后也都挺满意的。”二哥吭哧了半天,嘟囔出这么一句话,看来他们是都经历了今天这一遭呀,想让他一起做难兄难弟? “你看看,娘不能害你吧?你先去相看相看,你能看得上人家,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不是?”尹羡文在心里为娘挑起了大拇哥,谁说娘没读过书,不识字?这激将法都用上了。 “那...那不可能!俺家三儿要模样有模样,要学问有学问,咱家也不差,谁家那么高的门第?咋还看不上咱家?哎呦!” 尹羡仁在那振振有词的反驳着,当娘的当然就不高兴了,顺手狠狠的掐了二儿子一把,然后再狠狠的瞪了一眼,那意思是你要是再敢胡说,我就收拾你! 这下彻底没声了,屋子里再一次变成了娘的一言堂! “这么说定了哈,明儿就让媒婆安排!”羡文娘是真担心儿子这一去就杳无音信,成家的事就被耽搁的没边了。 “行!听娘的!”尹羡文见逃不过,那就听娘的,在他离开家之前,把娘哄得开心些有什么不好?就像娘说的,相看就一定能成么?再说又不是马上就成亲,女方家里要是等不起,也可以反悔的不是? 得到儿子的同意,当娘的很是高兴,转身就出门去找媒婆了,时间紧迫,她不着急不行。 临出门叮嘱孩儿爹和三个儿子,等她回来再做饭,如果饿了就先吃点麻花和丸子垫吧垫吧,然后就一阵风似的出门了,尹羡文看着娘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谁说娘是小脚,走不稳来着,这比我跑的还快呢!” “噗呲”,旁边的尹羡仁也乐了. “娘是分时候,小时候我们惹祸,就得乖乖在娘跟前挨罚。三儿,你忘了?小时候只要我们敢跑,娘就走不稳摔倒,爹就会闻风杀出来给娘出气!然后我们就会被收拾的更狠!其实这都是娘的计谋!” 这话说的大哥也频频点头,表示同意,他们小时候就被爹警告过,不能欺负娘是小脚。 娘的行动效率还是很高的,没半天的功夫就回家了,说是让媒婆去跟女方家里商量了,等订好了时间就上门告知。媒婆也把这个当个正经事了,屁颠屁颠的跑去了女方家,商量好了又颠儿回尹家报信,统共就用了半天时间。 女方定了一天后的上午,尹羡文的娘就征求儿子的意见,看看是否时间能安排开,会不会耽误他回省城。尹羡文说不耽误,他上午见完,回家收拾一下,下午就要往省城返了,因为跟司机定的是那个时间来接他。 而且,他要早点到村口。回来的时候,他忽悠那司机说是家住在村口,别司机先到了,去人家一问肯定就露馅了。 尹羡文可没把他忽悠人的事告诉家人,也没提司机是日本人安排的,只是说朋友为了他考虑,雇了洋车来接。毕竟时局动荡,家里知道的越少越好。 羡文娘听儿子说时间上可以,也就开始张罗相看的事,从箱子里翻出前阵子给儿子做的新衣服,让尹羡文试穿。 这是上个月老二去镇里送货的时候,她让老二扯的布,她回家照着三儿的旧衣服尺寸做的一件长衫。当然,尺寸是放大了的,她估摸着儿子能比走之前高一些,所以尺寸就放了不少。 原本想着让人抽空给三儿带过去,没想到三儿自己回来了,就省的托人跑腿了。现在三儿穿起来一看,不大不小,正好! 都说“人靠衣服,马靠鞍”,三儿这么穿起来,比穿学生装显得老成一些,加上三儿本来就比他两个哥哥长得好看,一打眼,就是个俊的!娘看着自己家三儿子,心说,就三儿这模样,不用说话,光往那一站,稍有点眼力见的,就知道不是凡人。那亲事还能有跑儿? 尹羡文一直纳闷,娘到底给他说的是哪家?怎么这么劳师动众的。娘也没瞒着,说是隔壁村的李家,大地主,家里土地多,比附近其他地主家都多不少。家里人口又少,就姐弟二人,而且女方的叔叔自小就分家出去,由于经营有方,家财万贯,可是没孩子,以后这财产也得是哥哥家这两孩子的。 尹羡文心里一阵恶寒,娘什么时候也这么看重家产了?如果说女方家里财产这么丰厚,那这女孩肯定是被从小娇惯着养大的,那脾气能好的了? 再说,就自家这家底,跟人家这一比,肯定是高攀呀,女方能同意? 别到时候出啥幺蛾子,提出让他入赘啥的不合理要求,到时候爹和娘到底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他现在怎么觉得自己有种待价而沽的感觉? 他可不敢当着娘的面把心里的这些话问出来,她怕娘伤心。 现在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去女方家看看,如果实在不成,再说不成的话吧。 娘除了忙活相看的事,再就是给三儿准备出门要带的东西。觉得衣服起码要准备三季的,可是时间紧,现做肯定是不可能的,赶紧找了尺子量了尺寸,让老二去镇里买成衣,光棉袄就要准备三件。 尹羡文是一直在旁边拦着娘,一边示意二哥适当删减衣服的量。他跟娘直解释,这次走的路程远,东西不方便带太多,免得累赘。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不是白说的,当娘的怎么能让儿子吃苦? 直到尹羡文同意多带些银钱,说道了国外自己缺啥自己补,娘才作罢。但是每季的衣服必须准备两套,这已经是娘的底线了,再也不能少了。 至于吃的,娘想着多烙几张饼给儿子拿着,尹羡文就更郁闷了,娘还真想给他脖子上挂大饼?他无奈的看着娘说,如果娘真的给他烙一打大饼,他也不嫌丢人,就直接在脖子上挂着,也省的动手提了! 那模样把娘也逗乐了,说行,不烙了不行么?但是,地瓜干一定要多带几包,这东西好放,饿了的时候还能顶一阵子。 一天多的时间就这么在商量、让步、拒绝、接受中度过,不是谁给谁做了让步妥协,也无法计较是谁占了上风,终归是爹娘对儿子远行的一分牵挂。 第五章 相看 尹羡文在去相看之前,被娘好好打扮了一下:穿着娘做的长衫,头上抹了头油!这是大哥非让他抹的,他就感觉油腻的不行。 然后,跟着娘坐着牛车去了邻村李家,牛车是家里伙计赶的,二哥本来是想赶车来着,被娘给说了回去,说怎么哪哪都有他?今天能不能不裹乱!二哥被娘这么一说,脖子一缩,瞄溜的走了,也不知道以后的二嫂是否能像娘一样,能管得住二哥。 车上还坐着媒婆,并不是像想象中的那种,脸上扑着厚粉,嘴边有颗黑痣,拎着个手绢,口舌如簧的那种。他们村的这个媒婆还是比较靠谱的,话不多,但是一说话,就基本上把重点的都让人听明白了。 媒婆在尹羡文上车之前就好好的打量了一番,之前羡文娘就已经把尹羡文大概的情况跟媒婆说了,虽然在同一个村里,也只是在尹羡文小的时候见过几次,从他去读书开始,就很少见到了。 今天一见,媒婆不觉暗暗点头,尹家这小子看不短,行为做派俨然一个大家公子哥。她做媒婆这么多年,见过的世面,见到的人都不少,能让她挑不出毛病的人可不多。 在牛车上,媒婆跟尹家娘两又说了一下李家的情况,尹羡文也没说自家娘已经说了,也没有一点不耐烦,还是认真的听了一遍,这让媒婆很受用,媒婆觉得也许自己这次真能凑成个良缘。 说是隔壁村,路程不算太远,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李家门口很是阔气,听说原来祖上是一个返乡的官员,房子修的比一般家排场,加上李家人勤劳肯干,经营妥当,家业就一直没有败落。 几人下了牛车,伙计上去叫门,没一会功夫里面就有人应答,出来的是个管家模样的,说他们老爷夫人已经在屋里恭候了,让他出来迎接,然后就把几人让了进去。 羡文娘一见这做派,就知道,自己家跟人家差距大了,她家虽然也有伙计,但是没人称呼他们老爷夫人。平时尹仁禄都跟伙计们混在一起,吃喝在一处,好的没学到,毛病学了一大堆。 尹羡文也在边走边看,他在省城有些颇有家世的同学,也邀请过他去家里,这家的装潢布置也不输省城那些达官显贵。只不过更低调有内涵一些,按照同学的说法:从一个人家的装潢能了解一个家族。 管家领着他们穿过回廊,经过两进院落,到了这家的会客厅,在主位上坐着的一对中年男女见到他们连忙起身迎了出来。 媒婆这时在他们耳边小声提醒,说这二位就是这家的主人,李老爷和李夫人。然后媒婆就迎上一步,跟李家两位寒暄的几句,然后就是把双方互相介绍了一下。尹羡文明显感觉到,李家老爷眼神犀利的在自己身上转了好几圈,他也没躲避,迎着目光看了回去,脸上带着微笑,叫了一句:“李伯伯,李伯母,你们好!” 李家女主人显然对尹羡文比较满意,连忙回应:“好!好!赶紧进屋说话,别在这站着了。” 进屋分宾主落座,李家男主人就开启了“查户口”模式,什么今年多大,在省城都读些什么书,毕业之后打算做什么等等,尹羡文恭恭敬敬的一一回答了。 媒婆也在旁边帮着说好话,说这孩子是十里八村有了名的勤奋孩子,现在够聪颖又够努力的人实在难找了等等。 尹羡文觉得自己被夸的有点脸红,不是说媒婆说了假话,是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还有就是这么当面被夸,怎么听怎么不自在。 这时屋子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走了进来,先是跟李家夫妇叫了爹娘,然后就转过头打量起尹羡文来。 “石头,你干嘛过来了?这面大人在说正经事呢,小孩子别参合,出去玩去吧!” 李家老爷咳嗽了一声,然后跟自家儿子说。其实儿子干嘛来了,他也门儿清,就是想看看家人给姐姐相看的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不知道是他自己想来的,还是让姐姐怂恿来的。 “爹,我是过来取刚才落在这的书。咦?我的书呢?”石头装模做样的在爹娘手边的桌子上寻找,桌子空空如也,哪来的书?然后他又转身想往尹羡文那边走,“这位哥哥,你看到我的书了没?”这是问尹羡文的。 “没有,不曾看到过!”尹羡文笑着回答。 “既然都没有,你就出去吧,问问管家,是不是给你收拾起来了!以后不许丢三落四的!” 李老爷忍到现在已经挺不容易了,估计石头再呆在屋子里,等尹羡文他们离开了,他就得挨收拾了。 “哦,那我出去了。”石头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被爹看破了,也不敢赖在屋里,转身出去了。 不久就听到墙角的嘀咕声,好像在跟谁汇报着什么,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跟他姐姐。这姐两是约好了,一个进来踩盘子,另外一个在外面望风! 这屋子里的哪个是傻子?媒婆从石头进屋开始就拿着帕子掩着嘴笑,然后石头被他老爹赶了出去,走到屋子不远处,就迫不及待的跟姐姐汇报了,到底怎么回事就不用猜了。尹羡文也觉得,石头这小孩挺有意思的,明明一个“小土豆”,还偏偏装老成,李家姐弟感情好也可见一斑。 李老爷刚想缓和下气氛,没等他开口,屋子的帘子又被掀了起来。李铭城刚想发脾气,心说石头这孩子越来越没边了,刚赶出去,就又跑回来干嘛?可是抬眼一看,进来的不是石头,是自己的弟弟,孩子们的叔叔,李铭德。 “哥,有客人呀!我不耽误事吧?”说着就在自家哥嫂的下手边坐了下来。 “我说耽误事,你还能走么?”李铭城知道,弟弟肯定是自家女儿搬来的,这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当然不能走了,家里有事,怎么能少了我?”李铭德一边说着,一边用左手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这个可是他的宝贝,听说是从宫里出来的。 “啊,对了,我先自报家门,我是这家孩子们的叔叔,亲的,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种!”他看向尹家母子。别说,这次相看的这小子挺俊的! “李家叔叔好!”尹羡文称呼了一声。 “嗯,好!叫我叔叔不白叫,我今天也没带啥值钱的,这怀表是前阵子别人孝敬我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用!听说你是读洋书的,这个表应该跟你挺配。”李铭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壳怀表!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尹羡文刚忙推辞。 “这算个啥!就是个小玩意,不值钱的,你是嫌弃?” “不,岂敢,岂敢!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多谢您的美意了!”尹羡文这才知道,这位叔叔可真是说一不二,连送个东西都不容人拒绝的。 “咱话归正题?我听说你们今天是过来相看的,我那侄女是全家宝贝着长大的,我可舍不得她受一点苦。”李铭德也没绕弯子,进来就直奔正题。 “让您家小姐吃苦是不可能的,尹家虽然不及您家,但也算家底颇丰,家里是跑马帮的,这几年也赚了不少钱,您家女儿过去享福就成了!”媒婆赶忙接过话头,这后来进来的,她是知道的,论有钱,比他哥哥还能赚钱。 “马帮呀,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家趁万贯,带毛的不算’!”李铭德说完,就眼神犀利的看着尹羡文。 尹羡文没反驳,他们当地确实有这么一种说法,牲口容易得病,不管你家里趁多少牛马,来一阵瘟疫,全都会死个精光,就一分不趁了,所以当地比较家产,都是看家里有多少土地。 “李家叔叔,您说的对,我家是靠马帮起家的,但是我没有想靠家里,等我学成回来,我相信靠我自己的能力,会让我的家人过上好日子!”尹羡文说完看下对面的李家叔叔。 “哦?那就等你学成回来,拿着刚才的那块怀表,再上门提亲吧!”李铭德都说道这份上,尹家母子再呆下去也就没意思了,赶忙起身告辞。 “我还得补充一句,我家的闺女,一不给人做小,二不嫁有小的人!如果你觉得不能满足,或者在你出去学习这段时间,做了不能满足条件的事,就托人把怀表还回来吧。期限为一年半,过了时间,别怪我家孩子不等你,改嫁别人。”李铭德又补上了一句。 第六章 出国 尹家母子告辞后,躲在房子侧面的***赶紧跑进了屋子,进门就埋怨起自己的叔叔:“叔,我让你来,是让你帮忙掌眼的,你怎么成搅局的了?!” 李铭德还是摊在刚才那个椅子上,摩挲着他的扳指,“我说的哪点不对?他家那些带毛的,可是说死就死的,难道让你嫁过去喝西北风?你先别着急,这小子有点尿性,如果他真有那个本事,靠自己能搏出一番事业,总比你跟着他在婆家看人脸色强!难道你就愿意跟妯娌们在一起,整天围绕着材米油盐的鸡毛琐事?” “是呀,闺女,你叔说的对,你在家,是我们两家的宝贝疙瘩,笤帚倒了都不用扶,家里什么事让你操过心?就你这样,要是男人没本事,你落在婆家,不得被妯娌们欺负死?” 淑娴娘也同意孩子叔叔的说法。自家小叔子虽然能赚钱,但是一直没有成家,说是家产都要留给自家孩子,从小也是把淑娴当成自己闺女疼。 李铭城也劝过弟弟,早点成家,给自己留个后,人家说啥来着,有淑娴和石头就够了,他自己这辈子能享受的都享受了,这就行了,没必要再操儿女的心。 “可,可万一他不回来呢?他可是读洋书的,满肚子洋墨水。我除了名字,大字也不识几个,我们两个怎么看都不般配呀。”***偷偷瞄了尹羡文的长相,真的是个俊后生,加上人家有学识,啥样的女子找不到? “所以我才将他,如果他想证明自己,就会回来。再说,淑娴,你干嘛那么对自己没信心?现在女子识字的有几个?你娘也不识字,可是不一样把账算得明明白白?”李铭德觉得自家侄女就是太妄自菲薄,对自己没信心。 “淑娴,叔给你出个主意?保准让这小子记得你!”李铭德还想往下说,被自家哥哥打断了,让他别没事给孩子出些馊主意,把孩子们都带坏了...... 这边尹家母子在往回走的路上,跟媒婆说着抱歉,他们觉得这次相看不太成功,女方的叔叔应该对他家的家底有点担心,怕把孩子嫁过来跟着吃苦。媒婆反而没那么觉得,媒婆觉得这事还有可能,要不然女方叔叔就不会给尹羡文那块怀表。 几个人坐着牛车,聊着今天相看的事,没一会功夫就回了村里,在村口就看到尹家父子在那坐着聊天,想来是在等这母子两。媒婆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留下尹家人单独相处,尹仁禄当然关心今天的情况,等媳妇说了,他也觉得成的可能性不大。 他们边走边安慰尹羡文,说相看这事,哪有一次就成的?这也的讲究个缘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中午吃完晌饭,尹家人开始给尹羡文收拾行李,尹仁禄这两天凑了点钱,准备给三儿拿着,虽然三儿一直说他不需要钱,但是这次出去那么远,不给孩子带点钱,总觉得不放心。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一家人就拎着东西出门往村口走,尹羡文让家人早点给他送到村口,免得让司机先到四处乱窜。 刚出了家门,就看到门口不远的地方停了辆马车,带棚的那种,车夫身后还有帘子挡着,车夫身边坐着个小孩。那小孩一见尹羡文,就从车上跳了下来,这孩子不就是上午在李家见到的石头么? 石头跑到尹羡文面前,用那好听的童音叫了声哥哥,然后说:“哥哥,我特意从家那边过来的,借一步说话?”尹羡文被他那童音大人腔逗乐了,点头说好。 他们来到离马车不远的僻静地方,石头从身上背着的背包里拿出了个小口袋,递给了尹羡文。 “这是姐姐给你的,姐姐说了,出门别苦了自己。” 然后就跑回了车上,冲着尹羡文摆了摆手。车夫赶着马车就调头走了,恍惚间,马车侧面的帘子掀开了一下,露出一张白皙的女孩子的脸,冲着他甜甜的笑了一下。 原来石头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姐姐也在车里,只不过不方便下车。 尹羡文打开刚才石头给他的口袋,里面是钱,能有二三十块大洋,这些钱对富裕家庭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对于他们家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自家爹凑了几天也就给了他两块而已。 尹羡文想给人家还回去,已经不大可能,马车已经走远,来接他的车也快到了,他只能把钱先揣进兜里。他不能把这事告诉爹娘,一方面给爹娘压力,他们会想着法省钱下来还回去;还有,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传出去对女孩名声不好。只有等他回来的时候,再把钱还回去了。 转身回到家人身边,家人关心的问石头找他什么事?尹羡文只是简单的说,石头是来送他的,聊了两句而已,没啥大事。 家人陪着尹羡文在村口没呆多长时间,来接他的司机就到了,家人不由得咂舌,三儿是交到了什么样的朋友,这可是洋车呀,他们这十里八乡可都不趁这玩意,更别说坐了。 二哥直嚷嚷要上去坐一会,尹仁禄问他还想干啥,用不用更让他把弟弟直接送到省城? 尹羡仁刚想说:那敢情好呀。 抬眼一看,爹的脸色不对,知道如果自己敢这么接话茬,爹就敢收拾自己。他赶忙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心说:以后等弟弟发达了,不愁没有机会坐洋车不是? 由于要在下午赶回城里,然后坐火车回省城,尹羡文没在村口耽搁,跟家人告了别就坐车离开。尹家人一直在村口目送,直到看不见车的影子了才作罢,羡文娘甚至还抹了把眼泪,自家三儿这次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一个人在外面,能不能吃好,穿暖,能不能挨人欺负,她都不知道。 儿行千里母担忧,不管儿子多大,当娘的都有操不完的心。 尹羡文总觉得回去的路程怎么比回来的时候短似的,回来的时候,总盼着火车能快一些,每次看车到站,都是还有很多路程。 这次往省城回,没觉得有多长时间,就已经到了省城了,也许真应了那句话:归心似箭,他越盼着快些,时间就过得越慢;相反,他不盼望早点回来的时候,时间却嗖的一下过去了。 回到学校,安顿好行李,尹羡文去找福源,跟他简单说了下回家的情况,感谢他为自己的安排,也明确表达了自己决定去德国的选择。福源说既然选择了,他就按照尹先生的意愿上报上去,应该近期就会安排成行。 福源怎么安排跟尹羡文没多大关系,尹羡文又钻到学校的书堆里学习去了。 他选择了一些德语的学习书籍,毕竟要到一个语言不通的国家,他如果连这个国家的语言都不会,怎么能深入的学习?他们这些学生,除了有部分会俄国话之外,就是会些日本话,这些在要去的国家都是不能通用的。 1932年,尹羡文和两个同窗一起,奔赴德意志,开始了他们的留学之旅。 尹羡文一边在德意志刻苦学习印染和纺织知识,自身的德语水平也从零提高到沟通不成问题。他越深入的学习,就越觉得自己选择了德国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欧洲的工业发展远远要发达于国内,1871年以后,德国工业发展迅速,使欧洲其他所有的经济与其相比,包括英国在内,都显得落后了。尤其是德意志帝国的建立,促成了这一惊人的进步。 德国还占有这样的优势:一开始就拥有比英国较陈旧的设备更有效的新式机械。而且,德国政府还通过建立运河网和铁路网、必要时提供关税保护和津贴以及制定能培养出一连串驯练有素的科学家和技师的有效的教育制度,提供了巨大的帮助。这些因素使德国到1914年时能在钢铁、化学和电力工业方面超过欧洲其他所有的国家,能在采煤和纺织工业方面跟随英国之后。 尹羡文就像一块海绵,源源不断的吸收着他能接触到的知识,每天除了睡觉,基本都泡在了课堂和图书馆里。 第七章 借书 与尹羡文一起从国内来的两个人,有时也张罗着一起出去转转,尹羡文刚开始还能露个脸,后来就干脆拒绝了,他还是比较喜欢跟书本打交道,而且学校图书馆里面的专业书籍是真的很全面,让尹羡文爱不释手。 那两人还以为尹羡文是缺钱,以为他是怕小鱼穿在大串上,负担不起。 因此,每次叫着尹羡文的时候,他们两都会抢着付钱,不让尹羡文掏钱,这样让尹羡文就更不乐意出去了,他不是心疼钱,他是不想占别人的便宜。 而且不论有钱与否,那些吃牛排,喝红酒的聚餐,真心不符合尹羡文的中国胃,他还是想念家里的苞米、土豆、茄子。 从家里带过来的地瓜干,在刚到德国的时候,分给了那两人一些。那两人开始还没当东西,随手就放到了架子上,等到西餐吃够了的时候,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东西,再拿出来嚼嚼,还别说,真有故乡风味!没两天那两人就把自己的地瓜干吃光了,然后又跑过来跟尹羡文要,可是“地主家也没余粮了”,尹羡文也早就吃光了。 那时出去的中国学生,即使再出去玩,也比其他国家的刻苦。毕竟能从那样的环境背景下被选拔出来,送出国门的,也都算是出类拔萃的了。那两人过了几个月的逍遥生活,觉得也没啥意思,就开始跟尹羡文泡起了图书馆。 中国人在国外,如果不说话,外国人就不会往中国想,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是日本人,他们几个就经常遇到这种尴尬的事,每次跟陌生人寒暄,十次有九次都是被问是不是日本人。 虽然他们也会日语,但是,他们从出了国门,就发誓不再说日语了。学校里,熟悉他们的,知道他们是从中国来的,不熟悉的也都是用蹩脚的日语跟他们打招呼,虽然他们向来都不回应。 图书馆里也确实有不少日本人,尹羡文就好巧不巧的遇到一个。 凑巧那两个同学出去采购,说是晚上想吃点好的,顺便弄点酒回来,让尹羡文晚上早点回宿舍,尹羡文一直记着时间,等快4点的时候就准备还书往回走。 在还书的地方,后面排队的一个人看到尹羡文手里的书,诧异了一下,然后用蹩脚的德文跟尹羡文说,能不能把书借给他看一下,因为如果尹羡文还掉的话,至少要等到图书馆管理员重新把书上架,其他人才能借阅,这样至少要等一天的时间,而且这种紧俏的专业书,即使排队也不一定能借到。 尹羡文掏出怀表,看了看,还有时间,就把手里的书递给了身后的那人,然后走到一边,让出地方给后面的人继续还书。 那人拿着书到旁边看了一会,很是兴奋,这本书他找了好久,一直没有找到,今天正巧看到前面的人拿着,就赶紧借来看看,前面的这个人好像也是亚洲面孔,比较好说话,没费多少口舌就借给他,而且还陪在旁边等着他。 “这位先生,我很需要这本书,我找了好长时间都没找到,而且我也问过管理员了,有好多人也在找这本书。”那人还是用蹩脚的德语在说,“能不能麻烦您,把这本书借给我?” 尹羡文也知道这本书比较难借到,但是他明天需要用到借书证去借别的书,如果今天不还这本书的话,明天就不能借书了。 学校规定,一个借书证只能借三本书,他其实三本书都不想还的,但是今天管理员告诉他有一本书明天会上架,他只好从现有的三本书里面选择一本先还了,然后才能借他想要的那本。 “抱歉,我的借书卡三本已经满了,如果不还的话,我明天就不能借书了。”尹羡文的德语要比这个人的好不少,起码听着舒服多了。 “您的德语说的真好,您是自小生活在德意志?” 那人被尹羡文的德语带跑偏了,没过一会就自己发现了,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也知道,在国外都是注重个人隐私的,虽然这个人长了副亚洲面孔,保不齐人家是土生土长的德国人,如果那样,就会很反感他的八卦。 “不,不是,我是留学过来的。”尹羡文不想多说。他掏出怀表看了看,必须得抓紧时间了,那两位估计已经买好东西了,他既然只负责带张嘴,就不能让别人等,得守约定。 那人见尹羡文直看怀表,知道可能是人家有事,但是他又实在舍不得手里的这本书。想了想,他掏出了自己的借书证,他的借书证正好昨天清空了,如果这个同学实在想借书,那就用他的吧,不知道这人是否能同意。 他把自己的借书证递给了尹羡文,然后说了自己的想法,说自己真的很想要手里的这本书,能否请这位同学通融一下,行个方便。 尹羡文刚开始见这人递过来一个借书证的时候很诧异,后来听说他是这么个想法,也就同意了,毕竟同学之间互相借用借书证的事比较普遍。他们约好明天还在图书馆见面,尹羡文明天借完他想借的书,就把借书证还给这位同学,然后等这位同学看完手里的这本书,再还给尹羡文,由尹羡文还给图书馆。 尹羡文比较着急,接了借书证就转身走了,他们两都不担心找不到对方,毕竟一个人手里拿着书,如果书不能按时还给图书馆的话,是要被罚钱的;至于借书证,每个人就只有一张借书证,也很重要的。 有人说,那就说借书证丢了补张不就得了?学校也不是傻子,有相关规定,如果借书证丢了,需要跟老师申请,并写清楚情况,然后要等很长时间才能补办回来,所以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借书证保存的很好。 等尹羡文回到宿舍,那两位也刚刚进门,三个人洗了手就开始了吃喝。德国的酒还不错,不像东北的烧刀子,容易醉人。尹羡文心里有事,细酌慢饮的喝了一杯就推说自己酒量不好,开始喝起了白水。 那两人知道尹羡文的脾气,也没勉强,就一边喝酒一边聊着一些学校里的琐事。尹羡文也把自己刚才借书的事跟两人说了,还说,今天自己不能多陪他们,因为明天跟那人约了时间去借书的。 那两人很奇怪学校还有其他的亚洲人,就让尹羡文把那人的借书证拿出来看看,因为上面有名字。 尹羡文转身从床上的书包里掏出了借书证,递给二人。他自己也没看过,接过借书证就放书包里了,现在也觉得当时应该看看,起码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要不然明天去图书馆怎么称呼那人?叫同学? 那两人接过借书证,翻看一看,直接一个人的脏字就出来了,然后就随手把借书证扔回给了尹羡文!他的这个反应也让尹羡文感到诧异,他赶忙接过来一看,知道为什么了,日本人!那个借他书的人是个日本人,叫福源直仁。 “我...我也不知道他是日本人呀!”尹羡文赶忙解释,他知道这两个同学都很反感日本人,他们在东北的时候就经常张罗同学们贴些标语啥的,虽然尹羡文没参加,但是并不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两人能来德国,全得靠家里的背景,否则就学校推荐,是无论如何不会推荐这两个人的。 “你不用解释,你就是个书呆子,我们都知道,你要是知道是日本人,估计也不会借书给他!”其中一个人说。 “那我明天把借书证还给他把,然后把书要回来!”尹羡文说道。 “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不管,只要你别跟日本人走的太近就行。” 他们知道尹羡文是那个日本校长推荐的,但是尹羡文在学校一直是努力学习不关心时事,这个他们也知道,所以也没觉得尹羡文是亲日的,人家是真有学问,日本人也不是全瞎。 但是,如果日本人刻意安排拉拢,这书呆子会不会变成亲日的,那就不好说了。 这也是他们两个比较担心的,所以他们一直保持着和尹羡文的良好关系,目的也是怕他变成敌人,这么个有才华的人,怎么能让日本人拉拢去呢。 当晚几个人很早就睡了,那两人说明天要陪着尹羡文去图书馆看看,是什么样的一个日本人!尹羡文也没多想,他们想去就去呗,反正他明天把借书证还给那人,同时把书要回来就行了。 第八章 日本人 第二天一早,这两位就早早起床了,他们从小就没少偷家里的酒喝,上了学,家里就更不拘束他们,这点德国酒还醉不倒他们。尹羡文在他们起来的时候已经打回了早饭,乡下孩子本身就勤快刻苦,早起晚睡已经成了习惯。 这两人也不客气,吃了点东西就跟尹羡文一起去了图书馆。 此时,图书馆里来的人很少,一眼就看到了头。不远处靠着图书馆门口柱子的那个人就是昨天的那个日本人,尹羡文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随行两人中一个叫赵文华的从尹羡文手中抽走了借书证,朝着那人就走了过去,临走时尹羡文还叮嘱他:有话好好说,毕竟他们是在国外不是在故乡。 另外一个叫李念祖的,则是拍了拍尹羡文拉着赵文华的手,“放心吧,不会出问题!”他其实心说,赵文华肯定不会出问题,那个日本人会不会出问题就不保证了。 尹羡文跟李念祖远远的看着赵文华走到日本人面前,说了两句话,然后那个日本人朝着他们这边看了看,然后不舍的把书还给了赵文华,赵文华也把手里的借书证还给了日本人,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往他们这面走,再也没给那个日本人说话的机会。 回到二人身边,随手把借书证递给了尹羡文,然后问他两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尹羡文说想去借书,被赵文华瞪了一眼:“还来?再让那个日本人缠上,我可不管了哈!”尹羡文只好作罢,说那就回宿舍呆一会,准备下午的课。 那两人见尹羡文不再坚持去图书馆,也不跟他们出去,就结伴溜达去了,临走嘱咐尹羡文,不许趁他们不注意溜回图书馆!尹羡文只好答应。 接下来几天,这两人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尹羡文,不是上课就是学习,他们两其实真的不笨,看了尹羡文的课堂笔记后,就能把老师所教授的内容抓出个大概,尹羡文直夸他们聪明,他们则说是尹羡文的笔记做的好,如果考试考的好,也是多亏了尹羡文,他们还得请他吃饭呢。 尹羡文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在这个背井离乡的国度,有两个一起出来的同学能相处融洽,而且二人还不计较出身,就很难得了。所以,尹羡文乐得把自己的笔记分享给二人,这二人也没把自己当外人,有话也不瞒着尹羡文。这样一来二去,这三人成了留学三人组。 日本人的那个茬早被尹羡文忘到了九霄云外,可是山不转水转,同在一个学校,总有遇到的时候,这不,在尹羡文去买东西的时候就又遇到了那个日本人。 尹羡文连人家的长相都记不太清了,可是那人却一直跟尹羡文打招呼,说他记得尹羡文,他是那天在图书馆跟他借书的。提起借书,尹羡文才对上号,记起面前这位斯斯文文的人,是个日本人,叫啥来着已经记不得了。 尹羡文想着应答一声就走,可是那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说想跟他说声抱歉,说那天他的同学跟他说了,他们不想跟日本人有交集,也不想借书给日本人。 尹羡文一听,心说这多亏是在德国,要是在东北,赵文华这是把他往坑里埋呀,而且是管挖不管埋的。 “您别听他的,他就是开玩笑,我是因为怕麻烦,所以才决定不用您的借书证的,而且我的同学说他的借书证正好没有用,可以借给我,这样我就比较方便而已。”尹羡文解释了一下,一半真一半假,李念祖借给他借书证是真。 “我就说尹先生不应该是那种看人办事的人!”日本人福源说道。 “咦?你知道我?”尹羡文听到那人称他为尹先生,他没提过自己叫什么呀。 “我叫福源直仁,您不觉得这个姓很熟悉么?呵呵。”这个人这么一说,尹羡文立马想到了他们学校的校长,同姓? “您和我们校长,福源先生,有什么关系么?”尹羡文也是瞎猜,他周围接触最多的日本人,也就是这位校长了。 “您想到了?是的,福源大藏是我的父亲,我是从他写回家的书信中知道有您这么一个人的。我的父亲说他从您的身上看到了某些跟我相似的地方,说希望有机会能介绍我们认识。当我在日本知道您被安排到这里学习的时候,就怀揣着好奇心跟学校递交了出国的申请。所以,我们是先后到达了德意志,您是因,我是果。”福源这次说的是日语,说的很快,也不担心尹羡文听不懂,他知道,尹羡文的日语水平不错。 “抱歉,我不知道这其中有这么些故事。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人,没什么值得您好奇的,您的父亲也是过分高抬我了。”尹羡文不知道福源校长到底跟儿子说了自己什么,导致这个日本人不远千里追着自己来到这里。 “您别误会,我的父亲是个爱惜人才的人,他说您身上有股子不服输的劲,不但聪明,而且刻苦,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会坚持不懈的努力学习。他说我们如果见面,一定会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福源继续说着。 “我知道,你们可能会对日本人有排斥,但是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是天生的侵略者。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中国地大物博,有好多的好东西,等我们长大了一定要到中国去!可是我的想法是:到中国来看,而不是占为己有,这种侵占别人东西的想法是不对的!”福源从尹羡文的两个同学的态度中就能感受到他们的排斥,他只能尽量去跟尹羡文解释。 “我对纺织和印染也有浓厚的兴趣,所以我才申请来到这里,我希望能跟您成为朋友,我们一起钻研努力,也许能对纺织印染的发展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我的父亲也是基于做研究的目的才答应去东北的,但是当他到了那里,才发现有些事情出乎他的想像,他也无法控制,也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做一些事情而已。”福源继续说道。 “您和您的父亲太高看我了,我的学习目的是赚钱养家,不是要做出什么突出的成就。”尹羡文一直在说的是中文,可是面前的福源显然对中文很了解,尹羡文说的他都能听明白。 “您太谦虚了!不管您的学习目的是什么,我希望在德意志的这段时间,我们能成为朋友,不知道您是否能同意?”福源说。 “我说不同意,你就能停止跟我接触么?”尹羡文反问。 “我会等到您同意的,毕竟在这里我对您构不成威胁,不是么?”福源显然是想坚持到底。 “我会考虑的,但是我现在给不了答复。”说完尹羡文就转身离去。 从此以后,尹羡文出现的地方,经常会出现福源的身影,也不是福源在跟踪尹羡文,是他们都在努力的学习,都出现在学生经常出现的地方,当然就会偶遇。每次遇到,福源都会跟尹羡文打声招呼,尹羡文也会点头示意。 半年过去,学校在学期末测试,尹羡文凭着自己的努力名列前茅,福源紧随其后。学校安排学生在假期的时候到德国的纺织厂实习,他们两个被安排到了一处。赵文华和李念祖两位从中国来的,则被安排去了其他地方。 福源这次很开心,直跟尹羡文说,这是他们两个的缘分,尹羡文心里直翻白眼,去个鬼的缘分,他们两个考试成绩不分伯仲,不分在一起才怪了呢。 不过通过这个假期跟福源的接触,尹羡文发现,福源的确不是个口是心非的人,他是真心的想跟自己交朋友,他也没有其他日本人的那种趾高气昂,没把他当低一等的人来看待,而是当成平等的朋友来相处。 当第二学期开始的时候,尹羡文已经可以忽略福源的国籍,跟他正常的讨论学习了。 福源教尹羡文学英语,虽然他的英语发音并不标准,r经常被发成l。福源还送给尹羡文一本英日互译的字典,说是他以前学英语用的,希望能对尹羡文有帮助。 尹羡文没再拒绝福源的好意,就当朋友相处吧,但是尹羡文跟福源约定,只是在德国期间他们是朋友,至于友谊的小船啥时候会翻,谁也不知道,但是他能保证不做伤害朋友的事,也希望福源也能做到。 第九章 老师 对刻苦的学生,大部分老师都是很喜欢的,而且不分国籍。尹羡文他们这批学生的老师科恩,一个五十多岁的犹太人,对尹羡文也是特别喜欢。 他最开始关注尹羡文,是因为尹羡文提出了一个标准色的问题。 起因是,国际照明委员会(cie)于1931年推荐了cie—rgb色度系统,但是,ciel931rgb系统在计算颜色的三刺激值时会出现负值,实践表明,cie—xyz色度系统只适用于1°~4°的观察视场范围。 尹羡文提出的问题是,是否有适用于其他观察视场范围的标准色度系统。 这其实是一个专业的问题,科恩其实只是想一带而过,因为这批学生培养的方向是机械方向,而不是色度研究方向。他也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亚洲学生,知识涉猎范围能这么广。 从此以后,科恩老师经常会注意这名叫尹羡文的学生,不难发现,这个学生比其他学生都努力,超乎寻常的努力。如果一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他恨不得都在学习。 科恩好奇,是什么动力促使尹羡文这么努力? 从旁研究不明白,就直接提出这个问题问当事人,尹羡文的回答很明确:他在德国的时间很短暂,根本不够去学那么多的知识,如果他再不抓紧的话,那就是在浪费生命。他很珍惜这次机会,因为得来的不容易,而且,他想把学到的知识带回去,学有所用。 科恩是个典型的犹太人,他觉得尹羡文身上也有他们民族的特质,喜欢一个人也许正是因为某个事情、某个点入了眼缘,尹羡文也入了科恩的眼缘。他时常会被科恩叫到办公室聊天,问他是否有不明白的地方,如果有,科恩也会仔细的为他解答。 周末有空闲的时候,科恩也会邀请尹羡文到家里,喝咖啡或者吃饭。尹羡文刚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不能总蹭人家的饭,每次去都是带些礼物或者水果,时间长了,知道科恩并不在意这些,邀请他到家里就是一种偏爱。 科恩有一儿一女,女儿年纪比较大,跟尹羡文差不多,儿子比尹羡文小6岁,很聪明,喜欢捣鼓一些机械、枪支,有时问出的问题,连尹羡文都要好好想想才能回答出来。科恩的妻子也越来越喜欢这个中国男孩,待他如自家孩子一样。 尹羡文有时去科恩家,就会教科恩的妻子包饺子,饺子在中国是比较常见的主食,过年吃饺子,冬至吃饺子,送家人远行也要吃饺子,寓意也各不相同,反正,在中国,怎么都能找到理由吃顿饺子。 科恩的家人刚开始对这种面包馅的dupling很是新奇,品尝之后觉得比起pizza更有一种风味,久而久之就爱上了这种中国食物。每次尹羡文过去的时候,都会问问吃什么,是不是吃饺子。 赵文华和李念祖听到科恩邀请尹羡文,都很诧异。 在他们的认知范围里,科恩就是一个怪老头,脾气古怪,不通人气。这样的人邀请尹羡文,谁能不稀奇? 这两人也曾经赖皮赖脸的跟尹羡文去过一次,科恩倒是没说不欢迎,但是从头到尾都没给这两个人好脸色,尹羡文直接就问了科恩,为什么感觉他不喜欢这两位同学?科恩也没隐瞒,他说:这两个人虽然聪明,但不够好学和努力,只有努力好学的人才值得人敬佩! 赵文华和李念祖当然没听到科恩的评价,但是他们也很识趣,知道人家不欢迎他们,那就没必要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不是?所以他们就没再跟着尹羡文过去,在他们眼里,这一老一少,两个怪物,正好配成一对! 一年的时间转眼即逝,他们这批学生也到了回国的时候。科恩的想法是让尹羡文留在德国,跟着他继续学习,或者他会推荐一份好的工作给尹羡文,这样一边工作一边跟着他学习。科恩说,只要尹羡文同意,东北学校那边,他会让学校出面沟通,应该不成问题。 尹羡文听到科恩的建议的时候,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里有先进的技术,还有那么多他渴望了解的知识。跟科恩深谈之后,尹羡文失眠了,瞅着宿舍的天花板,脑子里在不断的挣扎。 最终,对家人的思念战胜了留下来的念头,尹羡文给科恩做出了回国的回复。 人就是这样,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总是会犹豫,会矛盾唯恐做了错误的决定;但是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会觉得一身轻松,如释重负。毕竟是理清孰轻孰重冷静分析下来后做出的。 既然做出了回国的决定,尹羡文就不会后悔,最后的几个月就一直做着收尾的工作,也开始跟赵文华他们出去逛街了,他是想买些礼物回去给家人,还有李家那女孩。 科恩即使不舍得尹羡文,但表示尊重他的选择,说以后可以保持书信联系,如果尹羡文有什么问题,仍旧可以问他,他会尽快予以解答。尹羡文邀请科恩和他的家人来中国,虽然中国的形势并不让人乐观,但是毕竟有租界,对外国人也很尊重,一般不会对外国人做什么过分的事。科恩答应,说他一定会去中国看尹羡文的。 科恩送给尹羡文一个礼物,是一个军用的望远镜,有拳头那么大,双筒。虽然小,但是不论从材质、焦距、色差来看,都是一个不错的小东西,不得不感叹德国的技术,能做出这么便携小巧的东西。 科恩的妻子则送给尹羡文一个胸针,是翡翠镶银,一块绿色的翡翠上镶嵌着一个银雕的天鹅。虽然东西不见得多么贵重,但是一看就是老物件。科恩的妻子说,这是送给尹羡文未来的媳妇的。他们知道尹羡文在来德国之前定了门亲事,正好可以送给那个女孩。 尹羡文其实对手枪也很感兴趣,他跟赵文华问了一下,想看看有没有门路搞到一把,多花点钱也行,毕竟后半年尹羡文帮着科恩工作,也算稍有积蓄,买个手枪应该不成问题。赵文华没拒绝也没答应,说看看吧。 也别说这家伙这一年没白在德国混,竟然真让他给搞到一把! 当赵文华把枪给尹羡文的时候,尹羡文很是开心,说要给钱,赵文华嗤之以鼻,说这一年多亏了尹羡文的笔记,他和李念祖才不至于被赶回国,这次就当回报了。 李念祖也在场,附和着说:他们还没说给尹羡文钱呢,尹羡文倒先跟他们计较起来。尹羡文本想说这一码归一码,但看赵文华那么坚持,也就作罢。 他们回程是坐船,从汉堡出发,科恩特意到港口送行,临行前给尹羡文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说是儿子和女儿给他的礼物。 等打开盒子一看,又是一把枪!估计这又是科恩家小儿子的主意,rs就喜欢这些东西,科恩也没阻拦,在他家地下室rs弄了个枪房。 赵文华也惊讶了,抢过盒子看得爱不释手,“尹羡文,你既然守着这么个神人,干嘛还让我去搞?这不是舍近求远么!”尹羡文赶忙解释,说自己本来就很麻烦科恩一家了,怎么还好意思找人家孩子要东西。 赵文华说:“不管哈,这把就送我了!”说着就要收起来。尹羡文是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你属胡子的,还硬抢?!这是人家孩子送给恩山兄的纪念,你怎么好意思占为己有?再说,你还差这点东西?!”李念祖在一旁看不过去了,插嘴说道。 “我就是逗恩山一下么,你当我有那么自私么?”赵文华说着,把盒子盖好,递回给了尹羡文。 “这还差不多!恩山,赶紧收好藏起来,省的哪天又被某人顺走了!”李念祖继续挤兑着赵文华,尹羡文知道,这就是他们两的相处模式,不是真的互相针对。 “其实文华兄如果喜欢,真的可以送你的。”尹羡文其实很感谢这二人这么长时间对自己的照顾,如果赵文华真的喜欢,他不介意送给他。 “我真的是逗你的,我家有好几把呢,都是我老爹的收藏,你就好好收着吧。”赵文华一看尹羡文真把玩笑当真了,赶忙收起他的“嬉皮笑脸”,一本正经的说。 第十章 跟屁虫 尹羡文三人这次住的是四人间,上船的时候听说房间是满的,那么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肯定就有另外一个人要跟他们住在一起。李念祖叮嘱尹羡文,赶紧把枪收好,谁知道最后一个人是干嘛的,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尹羡文也点头称是,赶紧盖好盒子,然后放进随身的箱子里。 刚扣上箱子,就听到了几下敲门声,然后从外面被人推开了,第四个人到了。三人抬头往门口看去,赵文华看完就冒出了脏字:“x,真是阴魂不散呀,我最近也没走夜路呀,怎么就总遇到鬼呢!” 门口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福源直仁!福源也听到了赵文华那些话,不过他并没在意,他是故意买的跟这几个人同一天同一条船的票,而且还托人把票窜到跟他们临近的铺位,刚才在门口看房间号的时候,也挺开心,没想到帮忙办事的人很给力,直接把他跟这三人安排在同一房间。所以,这是他自己找上门的,赵文华不说好话已经在预料之中,他就当没听见就好了,即使赵文华给他好脸色,他也不会多块肉。 福源还是那副谦逊的模样,迈步进了房门,然后鞠了一躬:“尹同学!赵同学!李同学!你们好!真的很开心,跟你们住在一起。相信我们以后旅途不会寂寞了。” “是不会寂寞了,我很不开心!哎呦妈呀,我头咋这么痛?!我先睡了哈!”赵文华还是那个夹枪带棒的调调。说完他就倒在坐着的下铺上,正好他一个人坐在一面,他连鞋都没脱,直接就倒在那了,对着上铺翻着白眼。 对面的下铺上坐着尹羡文和李念祖,李念祖要是不明白赵文华,就没有人了解了。李念祖也附和着:“我也有点累了,恩山兄,你睡哪?要是不介意,我就睡在这下铺?你睡我上面?”他可不想让福源睡在他上面。 “凭什么?恩山兄,你睡我上铺!”赵文华这时也不头痛了,眼睛瞪着老大,腾的从床上坐起来!如果尹羡文不过去,看样子他就要下床拉人的架势。 “福源先生,我看一下你的铺位号。”尹羡文没搭理那两个人,转身接过福源手里的票,对着铺位上的号看了一下,李念祖现在躺的位置应该是福源的,自己的铺位被赵文华占了!估计让赵李二位谁跟福源睡上下铺,他们都不会乐意,只能自己从中斡旋了。 “文华兄,念祖兄,你两睡上下铺吧!”他把李念祖从铺位上拉了起来,往赵文华那推,并小声告诉他那是福源的下铺,他应该睡福源上铺的,自己跟他换一下。 赵文华和李念祖知道尹羡文又在和稀泥,但能理解,这是为他们好,他们也不是那种不领情的人,即使再不情愿,也不能让尹羡文难做不是。李念祖吭叽半天,还是爬到赵文华的上铺,然后两个人谁也不吭声,身子扭向墙那边,装睡。 尹羡文拉走了李念祖,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让福源回到自己的下铺,福源也没客气,说了声感谢,就走到床边,安顿好行李,也坐了下来。他没有想躺着的意思,而是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酒壶和两个口杯,邀请尹羡文过来喝一杯。 尹羡文也不想那么早就上床,毕竟上铺上下没那么方便,在下铺坐一下也挺好,而且他以前也没少跟福源在一起。他还有个疑问,就是福源怎么会在这条船上,他不应该回日本么? 福源见尹羡文没拒绝,就自顾自打开酒壶,把口杯斟满,端起一个口杯递给尹羡文,尹羡文赶忙接了过来,抿了一口,不是德国的酒,好像是清酒。 “尹先生,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条船上吧?”福源没有像尹羡文那样小口抿,而是直接把口杯里的酒倒进嘴里,把酒杯放回桌子后,转头看向尹羡文。赵文华和李念祖也在支棱着耳朵听声,他们也有同样的好奇。 “有点,但是能猜到一二,您是不是想去东北看望父亲?”尹羡文能想到的理由就只有这个了,也许人家跟父亲分离时间太长了,想念家人,所以才坐这条船。 “这是其一,我在德意志期间,经常通过书信跟家父沟通,他也记挂着他的这几位学生,我也会时常把你们的情况跟他说一说。”赵文华听了福源的这些话,心里很是不屑,要说福源校长记挂尹羡文,那还有点可能,记挂他和李念祖,骗鬼呢,鬼子就会说鬼话! “是么?我这一年光忙着学习,也没时间给福源校长写信,他还好么?”尹羡文觉得自己跟赵文华他们呆的时间长了,也会睁眼说瞎话了。他压根就没想着给福源校长写信,还好福源校长也没给他写,否则他还得纠结回不回信呢。 “他还好,就是记挂你们的学业。而且,他已经给尹先生在上海安排好了工作!您到上海之后,就会有人接您,给您做后续的安排。”这句话可惊到尹羡文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事情。 “我怎么没接到任何信息呢?”尹羡文心里就不得不多想,难道小福源在这是为了监视他,怕他到上海跑了? “看到没,你拿真心交朋友,不想人家是来当看守的!”赵文华直接把话说了出来。 “尹先生,不是这样的,您别误会!我也是要到上海工作的,家父为我们争取了同样的工作,他说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正好让我们用学到的知识实践一下。”小福源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可能造成误会了,赶忙解释,“这个工作机会很难争取到的,本来没有我的机会的,正巧空出了个名额,我也才有机会。” “是呀,人家当然要为自己儿子多争取,恩山兄,你也不用感恩戴德,你就是给人家作陪衬用的,不过也比我们强,作陪衬也看不上我们两!”李念祖也没睡,闭着眼睛在那插话。 “你们两不是困了么?先消停的睡一会吧,等船上餐厅开饭了,我再叫你们起来吃饭。”尹羡文怕这两人再搭茬下去,非得打起来不可。小福源已经隐忍很久了,万一爆发了,打架肯定是打不过那两人,但是毕竟小福源是日本人,最终还得那两位仁兄吃亏。 再则,他怕这两人把小福源得罪太深了,到日本人的地界了,那不得挨收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让他们少说点话,是为他们好! 这两个人也不是白眼狼,他们知道尹羡文是向着他们的,也就嘟囔了一句“懒得理你们”和“记得叫我们吃饭”,接着面壁装睡去了。尹羡文就跟小福源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他没想到自己还没回过,就已经被福源给安排到上海了,他还想着到上海之后,继续坐船北上,赶紧回家跟父母报个平安,然后去李家看看,把欠的钱债、人情债都还上呢,对了还有礼物,他想把那个勃朗宁给李家叔叔,毕竟人家给了他一块怀表,礼尚往来么。 “这好像不行吧,我还要回东北看望父母呢,毕竟离家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能一回去就呆在上海?”尹羡文也只能拿父母当借口了,其他人还不知道他定亲事的事呢。 “而且中国有句老话:父母在不远游,我本想着这次回去,就呆在父母身边,好好尽尽孝心。”这是尹羡文的真实想法。 “怎么会不行,您可以先在上海安顿好,然后再找时间回去看看他们,而且也可以把他们接到上海,不是么?” 小福源能看出来尹羡文的不情愿。 “等您到上海之后,先接触一下,然后再做决定也不迟。”他相信尹羡文到了上海,也许就能接受了呢,现在说什么都是空口无凭,还不如就等到到了上海再说。 “行吧,等到了上海再说吧。”尹羡文也觉得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等到了上海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能让福源校长争取的机会,应该不是什么坏差事,上海当然比东北发展的好,能去见见世面,他们能学有所用也挺好。 第十一章 大上海小小偷 在船上的那些日子,赵文华和李念祖消停了不少,没有使劲挤兑小福源。 毕竟还算同窗,还有一些共同话题,他们也慢慢发现,小福源不像一般日本人的立场,有点偏一个新词,叫啥“共产国际”,他们也知道,日本人当中也有一些人加入了“共产国际”,帮着被侵略国家反抗日本,但是他们只是怀疑小福源的属性,万一人家只是对他们的试探呢,所以他们不敢问,也不能问。 小福源大部分时间都和尹羡文呆在一起,不是尹羡文乐意,是没办法,他总不能把小福源扔给赵文华和李念祖吧,如果这么干了,估计这两个人一不开心,就能把小福源骗海里,喂了鲨鱼。 赵李二人可不知道尹羡文这么想他们,既然三人行不成,那就二人组,他们二人又露出了花花肠子,没事就满船溜达,遇到稍有姿色的女子,也不管国籍,就找借口上前搭讪。不过,在这船上,仓位等级高的,哪有不是携伴或者家属的?基本上每次都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就这样,二人也是乐此不疲。 后来,二人竟然比起来谁今天被拒绝的次数来了,还想拉尹羡文做裁判,尹羡文可不想参合这些事情,还吓唬他们,万一遇到个不挑长相的,把他两抓回去当“压寨夫君”,他可拦不住。这二人也不惧,说有人敢要,他们就跟着去!看到底是谁霍霍了谁。索性,一路安稳,这二人没惹出什么大乱子。 船快到上海的时候,船上的人都明显的感觉到开心,毕竟快熬到头了,在船上呆了这么长时间,都快憋疯了。不少人计划着,下船先去租界逛逛,然后去歌舞厅转转。当然存着这种想法的也包括赵文华和李念祖,他两早早就做好了计划,先去哪再去哪。 他们二人原本是要转船回东北的,可是这二人硬生生把转船的日期往后推迟了一周!他们的说法是,好不容易来一次上海,怎么可能过而不入,他们又不是大禹,他们要好好在上海逍遥一阵子,至于回东北,他们又没有着急报到的工作等着,所以根本就不用着急好么。 尹羡文觉得这两个人有时候善良可爱,有时候让人恨得牙根痒痒,心里很是同情这二位的老子,天天守着这两个“孽障”,不得少活十年? 尹羡文一次开玩笑的跟他们说了这个想法,这二人还很诧异:“你怎么知道俺们老子的说法的?”尹羡文又补了一句:“既然知道你们这德行,就不应该把你们放出来!” 赵文华一听就笑了:“不放出来,怎么霍霍别人,还留在家里霍霍自己家人?!尹兄你当然首当其冲,我们两最近就可着你霍霍了!”尹羡文知道这只是玩笑话,这二人虽然表面上放荡不羁,内里是见不得别人受苦的烂好人。 这不,下船不久,二人就开始烂好人心泛滥! 他们到了上海就和福源一起下了船,在码头出口早早就有人等候接福源和尹羡文,那人说已经给他们在法租界安排了住处,因为是要在上海工作,就没有安排酒店,直接租的房子,尹羡文和福源各自租了一套房子。 跟着一起出来的赵李二人一听,有便宜干嘛不占?他们能省下来住酒店的钱干嘛不好?毕竟家里虽然给的钱比较宽裕,但是看怎么花不是,照他两这花钱速度,多少钱也不够花呀。所以,一听到能有免费的住处,不跟着那就是傻子! 他们也不客气,看到尹羡文他们准备上车,直接就跟了过去,跟接待的那人说:他们都是同学,受尹羡文和福源邀请,在上海盘桓几日。他们也不好意思麻烦,但是碍于同学盛情难却,他们也就勉强答应了。接待的人转头看向尹羡文,见人家没否认,那就是真的了。既然尹先生不反对,他哪敢说不呀,毕竟他只是过来接人的。 尹羡文见这二人奸计得逞的样子,不觉得好笑,其实不用他们说,他也会邀请他们去他那住几天的。毕竟他一时半刻也回不了东北,还需要这二人帮他把礼物先带回去。现在看来,要等到这二人玩够了回去,自己也许就能有机会回东北了呢。 接待的人在尹羡文上车的时候,给了他一个文件袋,说里面有他们会社的简介,还有他老师福源的一封信。小福源听了,问了一句是否有他的,接待的人摇了摇头。小福源只能催促尹羡文赶紧把文件打开来看看,看看他父亲是否也有给他的留言。 尹羡文也没避讳,直接打开了文件袋,先拿出福源校长的信,信很简单,说他相信自己儿子肯定跟他透漏过工作的事情,他也就不多说了,他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能让他们在德国所学更好的跟实践结合。他也是偶然知道有这么个机会的,就抱着试试的想法为尹羡文争取了一下,没想到就成功了。他希望尹羡文能原谅他的先斩后奏,他也担心尹羡文不能接受,就跟自己的儿子先透露一下,但是就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有可能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能跟尹羡文说的。 尹羡文看到这,转头看向身边的小福源,小福源正探头看信呢,可能也看到了这段,吐了吐舌头!尹羡文不得不佩服福源校长,如果他早早跟自己说工作的事,自己肯定会找各种借口拒绝;至于小福源,是不是因为福源校长了解自己的儿子,所以才让他跟自己说工作的事情的?这个现在计较也没什么用了,还是看看工作的情况吧。 文件袋里有一份文件,上面简单介绍了他们将要供职的会社的情况,简单说,就是一家日本人开设的纺织会社,隶属于满洲铁路株式会社,尹羡文的工作范畴是管理会社目前开设的纺织厂的机械,包括机械的采购、维修,还有培训工人对机器的使用等。因为目前会社的机器都是新从英国和德国采购的,没有配备合适的人来管理,工人们对机器很不熟悉,经常出操作事故。 赵文华正好坐在尹羡文的另一边,也在探头看信,他嘟囔着说福源校长偏心,尹羡文没回国就已经给琢磨工作,而且找的这个工作相当对口,真是学以致用。 尹羡文简单看完后面的文件,无外乎一些机械型号参数啥的,估计赵文华也不感兴趣,他也就把文件装了起来。这会功夫,也就到了法租界,会社给租的房子在一个院子里,尹羡文和小福源住对门。赵文华他们一溜烟的就钻进了尹羡文的房子,自顾自安顿好,就嚷嚷着要出去转转,还说怎么也得让熟悉环境的司机送一下。尹羡文只得转身跟接待的人商量,人家也好说话,说可以给他们送到大世界(歌舞厅),然后再回去复命,不过回来可能要几个人自己叫黄包车了。 尹羡文觉得这已经很麻烦人家了,赶忙说已经足够了,他们就是先出去看看,顺便买点生活用品,虽然房子里已经给准备了大部分的生活用品,但是每个人的喜好不同,肯定要出去采买的。接待的人说可以,他们头儿也考虑到这点了,预留了给他们采买和熟悉环境的时间,给了他们一天时间。接待的人说,今天是星期一,星期三一早他会过来接二人上班,这中间的时间由他们自由支配。 尹羡文到对面问福源是否要一起出去,福源说好,然后,司机就开车把四个人送到了大世界门口,这时正是晌午,大世界还没营业,几个人就往繁华的地方走。没走多远,福源被迎面跑来的一个小孩撞了一下,福源没事,小孩反倒坐了个屁蹲,看样子是摔的不轻。没等福源问小孩情况,那小孩就爬了起来,连身上的土也不拍,就要跑。 可小孩没跑了,因为李念祖拉住了小孩的后衣领,然后他示意福源检查下自己身上,是否少了东西,说他们以前就看到过不少小孩这样偷东西的。福源一检查,可不少了钱袋了么,李念祖一听,就在小孩身上摸索了一下,搜出了福源的钱袋不说,还有两个钱袋也不像这个小孩的,看来这家伙是惯偷了。 第十二章 善心 李念祖是个暴脾气,见小孩偷东西,照着小孩就踹了一脚,然后还准备再补上几脚。 小孩被打了也不吭声,就是使劲反抗着,岂不知他越是反抗,李念祖就会揍得使劲。 尹羡文可不想闹出人命,都说小偷是聚堆的,而且像这种小孩当小偷,说不准不远处都是有大人盯着的,万一他们被人算计了,恐怕都不知道找谁说理。 小福源没想到赵文华和李念祖这么帮着他,平时都是一副不待见他的样子,关键时刻还是同学可靠。他在那自顾自的感动着,尹羡文可是开始行动了,他一把拉开了李念祖. “差不多得了,福源的钱袋不是没丢么,别打坏了,谁要是能生活过得去,能跑出来当小偷?”那个原本闷着头的小孩听到这,抬起头看了尹羡文一眼。 李念祖这时候气也消了不少,心说也是,他为了个小日本,打中国小孩?虽然这小孩偷东西,罪有应得,但是怎么感觉自己有股子“胳膊肘往外拐”的感觉? 李念祖想到这便停了手,嘴里却一直教育着这个孩子:“你说你小小孩,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学这种偷鸡摸狗的事,现在不好好教育你,等你长大了,那还了得?”说着要把小孩身上其他两个钱袋子也拿走,小孩哪能让呀,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和李念祖去抢,而且异常凶狠,见李念祖抓着钱袋子不放手,竟然上了嘴! 李念祖被咬痛,火气又上来了:“嗤,松嘴!你属狗的?!信不信我把你牙给你打掉!”小孩子力气到底不敌大人,在李念祖一顿挣扎之下,小孩子的力气用尽,不得不松开嘴。李念祖的手已经被咬得红肿,有的牙印处还能看见血丝! “这两个钱袋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拿走!我承认偷你伙伴的东西不对,让你们抓到,算我倒霉,挨打我认!但是这两个钱袋你要是拿走,我跟你拼命!”小孩子眼睛通红,如同困兽。 “你偷别人的钱袋,我为什么不能拿走?我这是替天行道!你给我个不拿走的理由。”李念祖一边揉着手一边嚷嚷,尹羡文则是隔在李念祖和小孩之间,以防他们再冲突起来。 “这是俺爹的救命钱!”小孩没多做解释,“反正你就是不能拿走!俺爹快活不成了,等着救命呢。”小孩说话的口音让尹羡文感到熟悉,跟自家爹娘的口音很像。而且,小孩越说越激动,带着哭腔。 尹羡文是这几个人当中最冷静的,他安抚好李念祖,反过身蹲在小孩面前。 “小家伙,听你口音是山东的?怎么跑到上海来了?被人贩子拐来的?”他知道好多人贩子拐骗了小孩到大城市,让他们干一些偷盗的事,对外都称自己是孩子们的爹。 “不是,俺没被拐,俺爹是亲的!俺爹病了,等着用钱。”小孩见尹羡文没有对他凶巴巴的,也就慢慢冷静了下来,也能好好跟人说话了,只不过眼睛一直盯着被李念祖抢走的钱袋子。 “你爹在哪?能不能领我们去看看?如果是真的,我给你做主,让那位哥哥把钱袋子还给你。” 尹羡文觉得小孩不像在说谎,也许真是被逼无奈呢,他们如果真拿走了小孩的钱袋,耽误了他爹的病,那就真是作孽了。 小孩子点头同意,说他爹就在城隍庙附近,走一会儿就到了。尹羡文回头问其他三个人,是否要跟着一起? 小福源这个被偷的苦主没反对,赵文华和李念祖也同意,他们是觉得应该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再就是尹羡文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放他跟这小孩子走,万一被算计,那就是羊入虎口了。 四个人跟着小孩穿街绕巷,一边走一边跟小孩问着情况,小孩也慢慢放下了防备,回答着几个人的问题。 小孩姓翟,6岁,祖籍山东威海卫。娘早逝,爹听老乡说上海遍地是黄金,找份工容易赚钱多,就带着儿子过来闯闯,谁想被老乡骗走了盘缠,急火攻心加上受冻挨饿,一下子就病倒了。还好城隍庙附近有些要饭的,看他们爷两可怜,偶尔接济顿饭,这爷两才不至于饿死。 这几天,小孩他爹病情加重,连水也不喝多少了,小孩出来要饭,有两个好心人赏了两个钱袋子,但是毕竟钱少,小孩没办法就动起了歪心思。他听说能去大世界的人都富得流油,想着能偷点钱的话,就能领着老爹看大夫了。 他在大世界门口已经蹲了两天了,一直就没找到机会。今天正好看到四人,没有直接进到大世界,而是随便溜达,就觉得有机会下手,其实他的判断是对的,如果不是李念祖手快,他也就得逞了。 小福源好奇的问为什么挑他下手,而不是挑斯文的尹羡文,还有另外两个人,小孩的回答是:尹羡文不像个有钱的样子,那两个人又看着挺壮的,他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就小福源看着有钱又不太机灵的模样。 这话可把赵文华和李念祖逗乐了,直夸小孩会看人,说小福源就是人傻钱多!在东北话里就是“傻狍子”!尹羡文其实也在偷着乐,但是不得不佩服这小孩的观察力,短短的跟踪时间里,就已经能把他们几个人的大概性格摸得通透。 小福源就郁闷了,被偷了钱,还被个小不点定义成傻子,他哪里看着傻了?他撵着小孩问哪里看出来的,小孩说哪哪都能看出来!小福源这可不让了,说如果小孩不说明白,他就不走了!小孩白了他一眼说:“你现在比我还像个小孩!你不傻谁傻?!”逗的其他三人忍俊不禁,尹羡文赶紧上前拉着小福源走,安抚他别跟小孩一般见识。 转了几个巷子,几个人到了个破旧的屋子外,屋门已经没有了,只剩下门框歪歪扭扭的立在哪里,墙也是缺砖少瓦,好几个大窟窿,不用李念祖,就是尹羡文一脚也能把墙踹倒了。几个人一眼就看见屋里地下铺了个草席,草席上躺着个人。 小孩子也顾不得几个人了,赶紧往屋里跑,他出来已经很长时间了,不知道爹现在怎么样了。跑到爹身边,叫了一声,没回应,眼睛也没睁,早上他出去的时候,爹还能回应他,现在看来比早上严重了。他急的红了眼,抬头看向跟来的几人:“你们看,我没撒谎!俺爹快不行了,你们要是不耽误俺事,俺爹早看上大夫了。” “哎,你这小子,偷东西还有理了!啥叫我们耽误你事?你不偷东西,不早就回来了?”李念祖可不惯毛病。 尹羡文和福源则是走到孩子爹身边,看看躺着的这个人,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说骨瘦如柴也不为过,脸瘦的双颊凹陷,颧骨突出。伸手探了下鼻息,还活着,只不过气息比较弱。 尹羡文回头示意李念祖别再跟小孩子斗嘴,让他出去看看,能不能找辆黄包车过来,把小孩子的父亲拉到就近的医馆或者医院。赵文华赶忙拉着李念祖出去了,过了一会就找了个黄包车过来,可是车夫看到要拉个半死的人,说嫌晦气,转身就要走,赵文华一看不成呀,如果这个走了,再出去现找肯定又得多花功夫,他赶忙跟车夫商量,说出双倍的钱,还说这人就是饿得昏了过去,一会到医院打上一针就好了,车夫看在钱的份上才勉强答应。 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把男子搬到车上,一路护着慢慢走着,这男人的身子骨已经经不起颠簸,好不容易送到了附近的一家外国人开的医院。一检查,还有救,需要住院治疗。几个人赶忙给交了住院费、治疗费,把小孩子他爹算是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小孩当听到他爹有救的时候,给几个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说:“谢谢,谢谢几位哥哥!我翟二发誓,一定报几位的大恩大德!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们的!” “我们要你的命干嘛?!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李念祖还是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欠收拾模样,说的和做的永远是不一致的。 他和赵文华给孩子爹交了治疗费和住院费之后,兜里的钱已经所剩不多,这家伙一点都没留,直接把剩下的钱掏了出来,而且把赵文华的钱也拿走了,一起交给了小孩。 见尹羡文也把兜里的钱全掏了出来,李念祖使劲拍了下尹羡文,意思是说:哥们够意思。 然后他就转头看向小福源,“你几个意思?你那钱袋子还留着么?”小福源再傻也明白呀,赶忙把钱袋子递了过去,李念祖这才见了笑模样:“这还差不多!” 第十三章 小跟班 几个人在医院折腾这么一遭,兜比脸都干净了,再看看时间,已经晚上,这原来的计划全废废了不说,在上海这个花花世界,没钱啥也干不了,四个人只能回福源和尹羡文的宿舍。 更绝的是,他们连打黄包车的钱也没留下,几人是用脚量回去的,他们当中三个人都是穿的皮鞋,走了这么远的路,加上都是娇惯长大的,到宿舍就发现脚掌磨出了水泡!刚刚往回走的时候,因为是边走边聊,没怎么觉得痛,只是觉得脚掌有些不舒服,等看到起了水泡,这些二世祖们就开始呼天抢地的喊痛了。 尹羡文平时穿布鞋的时候多,再说他是农村长大的孩子,这点路对他来说不成问题,因此他就成了四人当中唯一的幸存者。不过,正是因为他没事,就需要照顾其他那几位。而且李念祖说了,他们第二天也不准备出门了,什么时候脚好了,他们再出门,至于要采买的东西,就需要尹羡文去忙活了。 小福源也磨出了水泡,他不太好意思麻烦尹羡文,悄悄的回了自己的屋子,直到尹羡文拿着药敲门,他才不好意思的说,可能要麻烦尹先生,第二天也顺便帮他采买些东西了,他让尹羡文进屋等会,然后一瘸一拐的进屋拿钱。尹羡文也知道,他这也是真不方便了,否则也不会开这个口。 尹羡文晚上给自己用热水泡了脚,感觉疲惫感一扫而空,然后早早的就睡了,他第二天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第二天一早,尹羡文给三个人买了早餐,赵文华和李念祖都还没睡醒,福源倒是醒了,说感觉好多了,再养一天就应该可以了。然后,尹羡文就出门采买,其他三人已经给了他清单,只要照着买就可以了。 去采买之前,尹羡文先去了趟医院,去看看翟家父子。翟家小孩的父亲已经清醒了过来,翟二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爹说了,翟闰生一听,直呼他们遇到了好人。等尹羡文到医院的时候,翟闰生由于太虚弱下不了床,就让儿子给恩人磕头,说欠他们的钱一定会还,即使做牛做马也要报他们的大恩大德。 尹羡文可受不了这些,赶忙说他们也是尽力而已,翟家叔叔能逢凶化吉也是靠的自己的运气,而且他们几个人都不是见死不救的,能遇到就是缘分,他们当然会尽力帮衬了。 翟二在自家老爹清醒的时候,就把几个人的大致情况说了,这个姓尹的哥哥是老乡,人也好,不像另外两个是暴脾气,那时要不是姓尹的哥哥拦着,自己挨一顿暴揍是跑不了的了。 翟家老爹问尹羡文祖籍是哪里,尹羡文说了,翟家老爹说他知道,两家的老家距离不远,也算是地道的老乡了。 尹羡文又大概说了下自家的情况,说他也是刚回国,原来还想着回东北去看看父母,现在因为工作需要,只能暂时搁置了。他又问了翟家父子以后的计划,等出院了是打算继续在上海谋生还是回山东老家? 翟闰生说他不甘心,都来了上海了,如果不闯出点名堂,怎么能有脸回去?只是苦了自家的儿子,从小就没了娘,原来有个哥哥也早逝了,跟着他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除了颠沛流离就是吃糠咽菜。他原本想着能赚点钱,弄个小买卖,让儿子能念上书,他不求能像尹羡文那样留洋,只要能识得几个字,能有个糊口的技能就行。 尹羡文说想让翟二识字这事简单,他在上海起码要呆上很长时间,如果翟闰生放心,就让孩子找他,他有空就教翟二读书识字,饱读诗书可能达不到,但是一般的书信往来,算账记事啥的是没问题。翟二一听,这当然好,赶忙要跪下给尹羡文磕头,被尹羡文死活给拦住了,他这一上午已经被跪了一次了,他可受不起,怕折寿。 尹羡文一想,既然做了好人,就好事做到底,翟二的名字不好听呀,干脆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以后出去报姓名的时候也不至于被人瞧不起。 问了翟闰生,为啥给孩子就起了这么个名字,翟闰生不好意思的说,他的名字是孩子的爷爷央求村里的老先生起的,因为他是闰月生的。等到儿子出生的时候,老先生已经去世了,他也没文化,就一直按照家里的排行叫,没正经起过名字。 翟闰生说如果尹羡文能给孩子起名字,那就太好了,他求之不得。他虽然有名字,但是怎么写都不知道,要不是机缘巧合遇到贵人,儿子哪有机会有名字? 尹羡文想了想,问翟闰生,翟建业这个名字是否可以?意思是建功立业。翟闰生问是否起得有点大?他只希望儿子能在乱世糊口即可,可不敢谈建功立业。尹羡文说不大,好儿郎都应该有大志向,他觉得翟二这孩子聪明,如果肯好好努力,说不准就真能建功立业呢? 翟闰生说:“那就听恩人的!二子,赶紧谢谢叔叔!”尹羡文赶紧把翟二抓过来,嘴里忙说着不谢,他可是被跪怕了。 尹羡文对翟二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翟建业了,记住了么?一会我给你把名字写在纸上,你几天的任务是先学会写你的名字。”翟建业乖乖的点头答应。 尹羡文又转头跟翟闰生说,他比建业没大多少,应该叫翟闰生叔叔才对,从现在开始,让建业叫他哥哥就行,别让建业再叫他叔叔,把自己叫得辈分大了,翟闰生答应说那他就托大了。 尹羡文还跟翟闰生说,如果等他康复出院,没有地方住的话,可以先到他的房子那住着,他和同学住的地方都比较宽敞,住他们爷俩足够了,而且人多的话,也有个人气,不至于那么空旷。 翟闰生此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大恩不言谢,人家帮他们爷俩这么多,他们现在肯定是回报不上了,只能以后再报答了,即使要他以命相报,他也不会犹豫的。 尹羡文来之前给翟闰生买了些水果和吃食,让建业问过大夫之后,看看什么能吃,如果可以吃的话就喂给他爹吃些,补充些体力。翟闰生说早上已经让儿子喂他吃了些稀粥。大夫也说了,他长时间未进食,不能吃太硬或者刺激的,只能先吃些稀粥烂饭。尹羡文安慰翟闰生,生病这事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来,必须慢慢调养,不能留下病根,否则以后很容易从病根再闹毛病。 翟家两父子都点头称是,说都听尹羡文的。建业嘴甜,直接就叫起了哥哥,说他一定会照顾好爹。 尹羡文在家是最小的,身下没有弟弟或妹妹,有这么个机灵鬼叫他哥哥,别说还挺受用的。他见建业虽然是在医院收拾了一下自己,但是衣服还是破的,头发也老长,就跟翟闰生说想领着建业出去一会,给他收拾一下。 建业毕竟是小孩子,一听就很高兴,但是又怕爹不同意,用渴求的目光看着自家老爹。 翟闰生现在觉得自己背的人情债已经够多的,“虱子多了也就不嫌咬了”,也就点头同意,看着尹羡文领着儿子出去,儿子扯着人家的手,快乐的说着话,他费劲的抬起了手,擦去眼角的泪水。 尹羡文把建业领进附近的澡堂子,好好给他洗了个澡,然后去理了发,再去附近的布店买了件成衣,让裁缝按照建业的尺码给修整了一下,等到他们回到医院的时候,建业已经变成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了。建业本身长相不赖,就是皮肤稍微黑一些,因为营养不够也略瘦,经过尹羡文这么一打扮,就连翟闰生也差点没认出来。 领着建业去吃了顿好吃的,尹羡文把建业交还给他父亲,他需要去办自己的事了,他在医院耽误了大半天的时间。临走时他给父子两留下了自己的住址,说可以随时去找他,他也会隔几天过来看一下他们父子两。 建业则是不舍的拉着尹羡文的衣襟,问可不可以每天都见到哥哥,尹羡文有点难犯难,他毕竟最近要开始工作,可能没有时间和精力天天见他们,他跟建业说了一下,建业说没关系,他可以趁父亲休息的时候去哥哥住的地方去找哥哥。 翟闰生刚想喝止儿子,让他不要太黏人家,尹羡文就已经点头答应了,开玩笑说建业就像个小跟班,既然想跟着他,他就收了这个小跟班! 第十四章 工作 尹羡文当天下午可谓是争分夺秒,他在医院呆了太长的时间,留给自己采买的时间确实不多,那三人的清单在一个地方又采购不齐,他需要跑至少两个地方才行。 而且,买东西是需要货比三家的,不能挖框里就是菜,那三人之前在翟家父子身上也没少花钱,他能帮他们在其他东西上省一些就省一些。 等到他回去的时候,那三个“嗷嗷待哺”的大宝贝,已经快成望夫石了。 李念祖一瘸一拐的抢过尹羡文手里的东西,还不忘埋怨:“你这出去干嘛了?小乌龟都比你快!我这都快饿得前腔贴后腔了!” 赵文华也巴望着尹羡文回来,不过没李念祖这吃货那么迫切,李念祖的清单里大部分都是吃的,赵文华的还好,他去隔壁蹭了福源的吃的,谁叫李念祖不去来着,说是要等尹羡文回来,看来还是他有预见。 赵文华接过东西,随口问了一下翟家父子的情况,不用猜都知道,尹羡文肯定是去看医院里那父子了,就尹羡文同情心泛滥的性格,不去看才奇怪呢。 李念祖也恍然大悟,“原来恩山兄是去看那两父子了呀!” “你以为呢?就恩山兄这性格,你用脚指头想想,为啥他会回来这么晚?”赵文华觉得李念祖有时候真是后知后觉。 “我脚指头不是空心的,想不出来!”李念祖嘴里塞满了东西,乌拉乌拉的说着,一说话,嘴角的渣渣掉了一地。 “你有点吃相行不?现在就恩山兄这么一个好人了,你想累死他?!”赵文华随手拿了块抹布递给李念祖,李念祖刚想擦嘴,可是闻着怎么味儿不对,自己一看,黑乎乎的一个抹布! “x,你给我个啥??我以为是手帕呢,你哪弄来的擦脚布!你要是喜欢你自己用,别埋汰我!”说着使劲往赵文华脸上扔去! 赵文华一歪头,抹布扔偏了,落到椅子边的地上。 “你还嫌抹布臭,你那张臭嘴说出来的话比这抹布还不招人待见!”尹羡文摇了摇头,不理会二人的打闹,拎了东西去隔壁福源那,让他清点一下。 福源经过这一天的休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拒绝尹羡文退给他的钱,尹羡文又不准备留着,就放在了桌子上。 福源诧异的问怎么还剩这么多?尹羡文笑笑说,这是货比三家的结果,买东西当然要挑实惠的买了,所以剩的钱不少。尹羡文让福源赶紧收好,以后他们呆在上海额时间还长,有的是花钱的地方。 派发完采购的东西,尹羡文以为可以好好歇息一下了,结果李念祖这吃货说光啃干粮噎的慌,可怜巴巴的央求尹羡文给做个汤!尹羡文无奈又起来给他们做了个蛋花汤。 看着锅里的翻滚的蛋花,尹羡文又想起当时在东北,因为鸡蛋,那个东北妇人被满铁警察殴打的事。 现在在上海可以随便买,感觉真的很不错。再想想,他新的工作就隶属于满铁,不知道会咋样,他现在心里一直是忐忑的,还好有福源给他作伴,希望能撑过去吧。 第二天,接尹羡文和福源的车准时停在楼下,他们也没废话,直接就上了车。车子从他们住的地方出发,先是往租界中心开了一会,然后就折往另外一条开往近郊的马路。总共也就10多分钟,就开到了一个大铁门外,司机按了下喇叭,铁门从里面应声打开。 车子在门口未做停留,继续往前行驶,铁门里面是别有洞天:一条宽敞的马路,两边种着梧桐树,梧桐树应该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但是能看出是经常修整的,树枝往马路上伸展着,遮去了马路上大部分的阳光,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林荫路。 尹羡文还是比较喜欢这个环境的,看看福源,人家心情很是愉悦。车子再往前开就到了一处建筑物门口,这个建筑有三层,看墙体外观,历史应该比较悠久了,属于欧式建筑类型,土黄色的墙体,有一些边边角角爬上了爬墙植物。 车停在门口,接待的人领着二人走了进去,直接上到三楼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房间很是宽敞,墙上挂了不少机械照片,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桌子后面看着文件,等二人进去的时候,抬头推了推眼镜,示意他们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你们好,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木村,欢迎你们!你们都是福源先生介绍给我的,一个是福源先生的高足,一个是他的儿子。我也看过你们的个人信息,对你们的履历很感兴趣,相信你们不会辜负我的选择。”这个木村看起来不大像个做技术的,骨子里都透出一股精明劲。 “一会我会安排人领你们熟悉工作,如果在工作上有问题,欢迎随时来找我沟通。” 木村没等福源和尹羡文介绍,就已经把事情交代完毕,二人想想,也是,如果人家不知道他们的信息,也不会选择他们不是么?既然人家对自己的信息知道的一清二楚,还废啥话呀。 木村见二人没有再说什么,就拿起电话叫了个人进来,说这个人负责领他们熟悉工作,如果有他不能解答的地方,也可以过来问他。说完,木村就继续低头研究起面前的文件来。 负责接待他们的人叫藤原,他领着尹羡文和福源大体转了一下他们的所处的建筑,逐一说明每层的用途:一楼是资料室和档案室,二楼是员工办公室和组长办公室,三楼是社长和部长办公室,地下一层是活动室和餐厅。他们管理人员主要的活动范围是这栋大楼,工人们则是在后面的工厂,工人不允许无故到这栋楼里面来。 藤原把尹羡文和小福源分别带到了各自的办公室,小福源一看办公室就不平衡了,为啥尹羡文在三楼,而自己在二楼?经过一番心里重建和自我安慰,他也算勉强接受了,谁叫自己是倒贴过来的呢! 等到二人都熟悉了环境,一天也就快过去了,晚上下班还是那个接他们的司机送他们回去。 藤原说等他们工作一段时间以后,会考虑给他们配一辆车,他们可以自己开着上下班。目前就是这个司机来负责他们,如果司机有事的话,他们也可以叫黄包车到会社,只不过从大门口到办公楼这段路就需要用脚量了。 晚上回家,赵文华和李念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说怎么头一天就正式上班了?这也太苛刻了。他们原来以为这二人一上午就能回来,还计划着中午出去吃饭,可是左等不回来,右不回来,他们都快“望眼欲穿”了。 尹羡文心说,你们哪是等我回来,是等我买的吃的吧?他也知道这二人是宁可躺着不坐着,既然当了病号,就肯定把病号这个名头贯彻到底,让他们给自己做饭,那肯定是没门的了,所以在回来的路上,尹羡文特意让司机在酒楼门口稍作停留,打包了些吃食回来。 这二人一见尹羡文递过来的食盒,埋怨的话一下子都没了,赵文华一瘸一拐的去厨房拿了四双筷子,李念祖则是拎着食盒直接放到餐桌上,摆好,等着筷子开吃。小福源也没客气,今天一天确实废了不少脑细胞,现在满脑子都是饿了想吃饭这一件事情了.... 赵文华和李念祖也在上海呆了一个月就回了东北,不是他们不想继续呆着,是因为各家的老爹都下了最后通牒,说如果他们再不回去,就给他们断供!没钱他们还呆个什么劲儿?二人收拾收拾就回了东北,说等他们攒够了钱会再杀回来的! 二人带走了尹羡文给家人的礼物,索性这两个人还算靠谱,在后来的家书里,尹家人说他们把礼物都送到了,尹家人又把尹羡文给李家的礼物送了过去,并带回了李家人感谢的口信。 小福源也没陪尹羡文多长时间,在上海满打满算就呆了半年,就被家族紧急召回了,说是家族生意出现了问题,需要他赶紧回去处理,这时尹羡文才知道,原来小福源也不是一般的家庭出身,只不过他从未提起罢了。 送走了小福源,尹羡文彻把翟家父子接过来同住。尹羡文的想法是让翟闰生好好养病,可是人家不想吃白饭,总想着出去找活干,可是出体力的活他干不了,不出体力的更别提了,这一着急,差点又病倒了。 翟建业还能出去卖个报纸啥的,虽然赚钱不多,也还能补贴一下父子两,尹羡文在闲暇之余就教翟建业读书认字,这孩子聪明也肯努力,学的很快。 第十五章 生计 转眼半年时间过去,尹羡文彻底熟悉了会社的工作,每天自己开车上下班,偶尔会带着翟家父子出去转转,他们现在看起来像是一家人,不熟悉的邻居们还以为是父子三人呢。 尹羡文他们会社目前有两个加工场,工人几百人。第一加工场以生产各种精元布为主;第二加工场棉布漂染印整设备齐全,规模宏大,号称日产量可达10000匹。尹羡文所属的部门是印花部,因为当时辊筒印花的技术难度高和管理不易,部门在他到来之前基本是空壳。 以前负责的人回日本后,就没有再回来,因此会社对尹羡文的要求是:过来之后,需要重新组建印花部,再就是定期对目前加工场所拥有的印花机进行维护,如果能对机械的更新换代提出有价值的建议更好。 会社这两个加工场目前拥有的机械设备主要是:整套煮练锅、绳套洗布机、丝光机、染缸、纳夫妥连续染色机、精元机,以及上浆烘干机、拉幅机和轧光机等,这些都是尹羡文在东北和德国学习中接触过,大部分机器是日本生产的,他很快就熟悉上手了。 工厂生产的主要漂色品种:阴丹士林蓝布、海昌蓝布、硫化蓝布、品蓝布、红标布、元青布和漂白布。由于坯布供应便利,又有特殊势力保护,产品印染棉布106、418、767码以低价倾销与国货竞争,或者说倾销比较恰当。 看着外资的印染厂抢占市场,欺压国货,尹羡文的心里没有比这更难受的,内心的无力感不知跟谁诉说,跟翟家父子?他们根本不懂,跟赵文华他们,又鞭长莫及,书信上如果写太多,万一被别人看到,对赵文华他们也会有影响。 不是说国人不想发展印染厂,民族产业当时如雨后春笋般兴起,各地有不少国人开办的印染厂,但是能存活下来的却不多。就以上海印染厂为例,两次创办,却被外资印染厂挤兑打压,又两次倒闭。 这些都是尹羡文回国后所见所闻,他佩服国人的勇气和魄力,撞了南墙也依然不回头的倔劲儿,从心底里希望能有更多的国人能站出来,团结起来,一起对抗外国人的技术控制和压迫。 在会社里,他变的更加沉默,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导致一部分人以为他是那种不喜欢跟人沟通。 因此,除非必要接触,大家也都不主动到他面前晃悠。 除了当初接待他的藤原,其实藤原的目的很明显,拉拢!不知道是本意还是别人授意,这家伙一直想方设法的跟尹羡文套近乎,说着会社的一些八卦。 藤原一次酒后告诉了尹羡文个秘密:说尹羡文这个职位,会社原来是想考虑从日本招募新员工的,但是几个被选者审核下来,没有一个让人满意的。正巧福源把尹羡文的材料发了过来,除了国籍不尽如人意外,其他条件完全符合,加上福源的再三推荐,会社几个部长再三考虑之后,才决定录取尹羡文。藤原说他当时可是投了赞成票的,尹羡文赶忙说感谢,其实心里并不相信,因为谁也无法考证他所说的真实性。 尹羡文心说,你们嫌弃我,我还不想来呢。福源校长的推荐可没征得他的同意,还有小福源的搅合,他才不得不来这里工作,他巴不得马上回东北呢。 说起东北,他除了记挂家人,再就是李家那位定了亲的李家小姐。他一直和李家小姐保持着书信往来,他也知道,***不大识字,信都是托先生写的,但是这也算是精神寄托了。 工作、想家成了尹羡文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他在工作之余给翟闰生找到了个小生计,就是把他们工厂的边角料或者废料捡回去,处理之后再转手卖出去。 他们工厂这样的布料每天都会处理很多,大部分都直接扔到一个固定的地点,有些无论是从材质还是大小来看,都可以做些东西,他也问过藤原,会社就这么把料子扔了?藤原说那些都是废料,不值钱,没有必要花时间和精力做处理。 尹羡文回家之后跟翟闰生说了这个事,翟闰生直说好,说这算是无本买卖了,他们会社生产的东西虽然不贵,但是对穷人来说还是买不起的,如果把他们废弃的料子处理好,能出不少东西呢,而且对穷人来说,花很少的钱就能买到一件新的衣物,总比穿破衣烂衫强吧。 见翟闰生同意,尹羡文就帮忙弄了一批废料回来给他,让他试试,结果没过几天就全卖出去了!这批废料总共赚了1块银元,翟闰生开心的把钱给尹羡文,尹羡文不要,说让他自己攒着,给建业买些吃穿。翟闰生也没推脱,他知道跟尹羡文现在根本没法计较,真要算,他这辈子都还不起。 之后一段时间,翟闰生都会早早的去捡废料,然后回到住处处理,等处理好就拿出去卖。 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一些专门做手工的手艺人,他们之间达成了合作的默契,一般交给他们一天之后就可以去取成品了,然后,翟闰生再把成品卖给货郎。 开始的时候,是哪个货郎要货,就给哪个,到后来就固定下几个固定的货郎来帮忙卖货了,因为这些留下来的都是回款比较及时的,当然中间也遇到过一些拿了东西跑人的,也只能自认倒霉了,毕竟货郎不像店铺有根本,货郎就靠走街串巷来做买卖。 尹羡文还真没想到,当时他就是临时起意,想到的这么个主意,让翟闰生做得风声水起,竟然发展成固定的生意链条了,有产有销不说,销量也不断的在增长,这样就导致对材料的需求越来越多,靠翟闰生去捡已经满足不了。 翟闰生后来经尹羡文介绍认识了负责处理废料的工头,以每天1块银元的价格买下所有的废料,让他们在扔废料的时候,直接送到新租的小作坊,那里已经雇好了人,等成品出来后,货郎们就直接去小作坊取货就行。 租小作坊的钱是翟闰生这段时间的所有积蓄,租了小作坊之后,他已经没有钱雇人了,要等货郎们卖完货再给工人们钱的话,谁都不会干的,没办法,他只能再跟尹羡文求助。尹羡文一听,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把这段时间的积蓄20块钱全部给了翟闰生,说不着急还,啥时候有了再给他也不迟。 这笔钱就是及时雨,让翟闰生的小作坊支撑几个月都不成问题,就像是加了油的汽车,一下子就开动了。 翟闰生也没跟尹羡文客气,他说这笔钱他会连本带利的还回来,而且,他的小作坊会分给尹羡文一半,没有尹羡文的主意和支持,小作坊也开不起来。所以,他每赚的一分钱,都有尹羡文的一半!亏了算他自己的,赚了的钱半年给尹羡文结算一次。 尹羡文其实从一开始帮翟闰生的时候,就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给他们父子两找个小生计糊口。 首先,活下去是他们爷俩的首要目标,尹羡文觉得不能总是让他们靠自己接济,不是说信不过这爷俩的人品,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再则,他毕竟不是教书先生,每天除了工作之外,能教建业的时间有限,让他们能有点余钱,这样就能送建业去学堂上学识字。 他其实没有想到翟闰生能把这个小生计做得多大,但是生意就是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谁也想不到,当初落泊到讨饭的翟闰生,快活不下去的时候遇到了尹羡文他们,在抓住这个机会之后,靠着自己的勤奋和努力,把小生计做成了小作坊! 后来,好多人发现废料是块宝,也都抢着要废料,然后就有了专门贩卖废料的人,再也没有免费这码事了。 这时的翟闰生已经攒够了钱,决定放弃废料加工这块,他和尹羡文商量之后,决定开个皮货店。当然,皮货店还是有尹羡文一半的股份,这时翟闰生已经知道股份一词,知道利润分成了。 第十六章 通缉 翟家父子一直跟尹羡文住在一起,每天都是翟闰生给尹羡文和翟建业做早饭,然后尹羡文上班,顺路送翟建业上学。 送建业去上学堂是尹羡文和翟闰生商量之后决定的,尹羡文在建业上学前帮他把基础课程补习好,不至于落下,之后学的好坏就靠这小子自己努力了。 翟建业上学之后很开心,人也开朗了不少,同学们见他天天有车接送,还以为他是谁家的公子呢,虽然看做派不像,但是这年头,有钱有势的人养个外室很常见的,有的直接就是七姨太八姨太的。翟建业知道这种谣言之后,死活就不让尹羡文送了,问原因他又不说,让尹羡文很是纳闷,后来听了翟闰生的复述,不禁啼笑皆非。 尹羡文瞅了个送建业上学的机会,在学校门口多停留了一会,正巧遇到学校的老师,尹羡文就上前跟老师聊了聊,说他是建业的表哥,孩子刚从外地来上海,人生地不熟的,还请老师多多照看。说话的功夫,不少同学陆续经过,也或多或少的听了一些,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等晚上接建业回家的时候,尹羡文问是不是就么有人传他是私生子的谣言了,建业应了一声说没有了。 “不过,今天同班的女生就有好几个过来问我:你表哥多大了?是否谈了亲事?呵呵。” 建业后面的不怀好意的笑,让尹羡文很是郁闷,心说他这是救了这小子坑了自己了。 “你就告诉他们,哥哥我已经定亲了,马上就要回家娶媳妇了!”尹羡文觉得有必要让建业澄清一下。 “哥,真的么?嫂子漂亮么?哥就挺俊的,相信嫂子也差不离。” 建业好像没接收到尹羡文的信息,满脑子都在想嫂子的事了。 尹羡文见建业好像没抓住他说话的要点,照着他脑门敲了一下,“抓住要点,我的意思是如果再有人打听我的消息,你一定要记住告知,我已经被预定了,不是她们这些小女孩们的目标!明白了?” “哦,明白了!”建业揉了揉被敲痛的脑袋,“有人对你有想法,有啥不好,说明你受欢迎呀,咋就没有人问我呢?”他小声嘟囔着。 “问你做什么?你们那么小,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不好?净想一些没用的!以后别跟我提这些了,听到没,否则我听到一次,就好好教育你一次!”尹羡文作势要再敲建业一下,他觉得这些孩子们还是太清闲了。 “好了,哥,我知道了,以后不提了。” 建业听说要挨教育,吓得缩了缩脖子,乖乖答应不提了,尹羡文的教育不是体罚,是回去抄账本!就自家老爹记的那流水账,他宁可不看。老爹记的一个月的流水账,尹羡文要在空闲时间整理一周左右,才能整理出来。要是让他去弄,他不得成天被扣在家里? 尹羡文其实是想让建业早点帮翟闰生,所以才带着他一起看账的,可是这孩子不喜欢,说:他爹记的是流水账!卖出去一件东西划一个竖,买了材料画个圈,他爹的账本上基本都是竖和圈,了解的知道那是账本,不知道的,还不当道法天书? 尹羡文其实也没学过记账,他也是现去学的,他平时有事没事的就往会社的财务科跑,跟那些负责整理账目的科员学习,然后再根据翟闰生这面的情况,整理出一套他能看懂的记账方法。他趁空闲的时间把整理的方法教给了建业,虽然知道这孩子不情愿,但是如果自己真有事情的话,相信这孩子也不会放着老爹不管。 两人边开车边聊着,眼看就到了她们住处楼下,建业发现门口隐蔽处有个穿黑色长衫的人,帽檐压得低低的,手里拎了个黑色的箱子。建业从看到那个人就伸直了身子,也不跟尹羡文说话了。 “你咋不说话了?”尹羡文停了车,偏头看向建业,见他瞪打了眼睛往前看,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咦?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尹羡文也看到那个躲在隐蔽处的人。 “那是李哥!”建业说了一句。 “谁?李念祖?别说,真是他,他不在东北好好呆着,怎么跑这来了,还这幅打扮,神神道道的!” 尹羡文一看,可不是李念祖么,他停好了车,一边开门下车,往李念祖站立处走去。 别说李念祖捂得这么严实,就是再严实,尹羡文也能认出他来,毕竟他们一起同窗那么多年。可是建业跟李念祖接触的时间不长,怎么就能一眼认出来呢,这孩子,别说,还真有些小能耐。 “哥,你走的真慢,快点!”建业开了门就蹦下了车,直接往李念祖那奔去。 “你慢点跑,小心摔了!”尹羡文赶紧叮嘱建业,这孩子身子往前跑,头往后扭着跟他说话,这样再跑两步还不得摔个狗啃泥? “知道了,啰嗦!你现在这股劲儿就跟爹一样,啰里啰嗦的!”建业冲他吐了吐舌头,终于扭回头。 建业先跑到李念祖身边,开心的抱住了他,李念祖见孩子开心,也高兴的拍了拍他后背。尹羡文跟在建业身后也走到了李念祖身前,伸手捶了李念祖肩膀一下。 “怎么没打声招呼就跑过来了,还把自己包裹成这样!”走到李念祖跟前,尹羡文发现,这家伙捂得真彻底,还带了副墨镜。 “楼下不方便,我们上楼说吧。你们先上去,给我留个门,我一会再上去。”李念祖把建业推向尹羡文,让他们赶紧上楼。 尹羡文见这架势,知道是有事,赶紧拉过建业,头也不回的上楼了。 到了楼上,把门虚掩着,让建业赶紧先去做作业,说他和李念祖说会话,等说完了再让他出来跟他李哥聊天。 建业这孩子有些眼力见,知道大人肯定有事商量,就应了一声。 翟闰生由于小作坊业务繁忙,一般都会回来的很晚,尹羡文也没有防着翟闰生的心思,只是不知道李念祖这次过来是路过还是长住,如果只是路过,有可能翟闰生就见不到李念祖了,毕竟在救助翟家爷俩这件事上,李念祖也算出了大半的力的。 尹羡文一边想着,一边烧了水,找出茶叶和茶杯出来,准备给李大宝贝沏茶。 他这茶叶是前几天藤原给他的,藤原虽然是日本人,还是很会入乡随俗和附庸风雅,非好茶不喝。 既然人家给个他几两,他就好好的收着,尹羡文可喝不出茶叶的好坏,藤原平时喝的口粮茶在他这都是天价了。今天李念祖来的正好,便宜这家伙了,给他尝尝吧。 水刚烧好,门就被推开了,李念祖闪身进了门,然后探头往门外看了看,然后又走到窗前往楼下瞥了急眼,动作连贯迅速。 等关了门,尹羡文已经感觉到李念祖稍微放松了下来,走到桌边,摘掉了帽子和眼镜,随手放在了桌子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用人让,自顾自的拿起刚沏好的茶,吹了一下就往嘴里倒。 “小心烫!”尹羡文刚忙叮嘱。 “没事,我有数,烫不死我。渴死我了,我在楼下呆了半天才把你盼回来!”李念祖又自己斟了几杯,照他这喝法,哪里是品茶,这纯粹是饮牛!尹羡文心里感叹,白瞎了这好茶了。 “恩山兄,给我弄点吃的,我现在不光渴,我一天没吃饭了!”李念祖灌够了茶水,又跟尹羡文要求供饭。 “你这什么情况?逃难来的?看这打扮人模人样的也不像呀。” 尹羡文嘴上这么说,可没耽误去厨房给李念祖弄吃的。家里有翟闰生储备的蔬菜和肉,也有他昨天买回来的面包。 李念祖跟着尹羡文来到厨房,也不认生,接过他手里的面包就开始啃,“面包就行,你就别麻烦给我做菜了,我就着茶水吃面包!”得,茶水成溜缝的了! “行,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尹羡文跟着李念祖又回到了客厅,看着他塞了一大口面包,然后又灌了口茶水,不一会功夫就把一个列巴给消灭了,然后某人满足的拍了拍肚子,靠在沙发上消食。 “现在可以说说是怎么回事了吧?”尹羡文就在一边看着,李念祖不是一般的反常,如果说没事,鬼都不信。 “我是从东北逃出来的,我被通缉了!”李念祖是不说则以,一说就语不惊人死不休! 第十七章 罢工 李念祖和赵文华都是被家里给召回去的,家里也都给他们安排了保靠的工作,起码他们安安分分工作的话,混口饭吃不成问题,而且能长时间混饭吃。 他们回东北后,就给尹羡文来信,介绍了新工作的情况,让尹羡文好顿羡慕。 尹羡文自认,如果没有福源的推荐,他跟这二位一起回东北的话,他不见得能有这两位的幸运,能得到一份工作应该不成问题,但是想要高薪资好待遇,是不可能的。 可是这祖宗怎么才回去不到半年,就被通缉了?还跑回了上海。 “说说你这次到底捅了什么篓子了?我这里暂时还算安全,保你暂时平安应该不成问题,你赶紧把你的事说清楚,我看看后面该怎么办。” 尹羡文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毕竟李念祖是哥们,他必须得保,但是到底这家伙捅了多大的篓子,他也必须知道,按照这家伙的脾气,只要不开心,捅破天都有可能,他尹羡文又不是女娲,如果真是捅破天的祸事,他也只能保证在李念祖遭雷劈之前把他藏好。 “其实也没...没多大事”李念祖吭吭唧唧的说。 “被通缉了叫没多大事?!那什么叫大事!“尹羡文一听这话就来气。 “你家境好,以前闯点小祸,犯点小错,估计你家里人就给你收拾了,如果这次你没犯什么大事,你家人估计就给按住了,可是没按住,就说明不是一般的事情了。说,你赶紧给我从头捋着说!”尹羡文这次说话够严厉了,他觉得如果不严厉些,李念祖还会想着糊弄过去。跑到上海就没事了?怎么可能! “我说还不行么!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被人蒙蔽,受人怂恿,领着厂里的几百个工人反对日本人的压迫,罢工了一下下。好巧不巧,我们罢工之后,其他工厂的工人们也陆续罢工,然后,这笔账就都算到了我的头上。日本人说我是通共,整个东北都下了通缉令,我家里都被搜查了。我老爹通过关系把我送了出来,说是等风声过去了,再回去。”李念祖说的很简单,但是尹羡文知道,这次他可真是捅破天了! “你先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我们当时一起上学的时候,你和赵文华就属于思想活跃那帮人,经常参与一些学生方面的运动。还有,赵文华呢?他跟你一起参与罢工了?”尹羡文觉得有必要先明确这家伙的政治背景。 “我倒是想呀,可是人家的门朝哪开,我都不知道。现在想起来,那个整天在我身边转悠的人,他肯定是。我对天发誓,我没参加任何党派,就是平时爱凑热闹而已。赵文华自从回了东北,就被家里看得死死的,我平时都见不到他几面,一去他家,他家老爹就没好脸色给我看,我才不去讨人厌呢!”李念祖说到这也是一肚子委屈,自己又不是瘟神,干嘛赵文华一家避他跟避瘟神似的。 “那你家人呢?日本人可是愿意连坐,你确定你家人是安全的?别把你送出来了,你家人被抓走喂了狼狗!”尹羡文这话虽然不好听,但并不是危言耸听,抓不到李念祖,谁能保证日本人不拿李念祖的家人撒气? “应该不会吧,我爹派过来送我的人说:只要抓不到我,他就能想办法保全我们一家人,我走的时候也溜回去看过,除了门口有特务在盯梢,家里人还都算安全。”李念祖能回去看家人,说明他还不算狼心狗肺,就是有点冒险,万一被抓住就麻烦了。 尹羡文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是真的心大。还好赵文华没跟他一起折腾,否则就是妥妥的两家人一起吃瓜捞了! 现在这祖宗也得安排好,尹羡文对他们会社的背景还是清楚的,估计不出两天就会得到东北的通缉令信息,他和李念祖是同学的事是瞒不住的,到时候他这面也就不安全了,必须尽快把李念祖安排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到上海有什么计划?那些怂恿你罢工的人就再没联系你?没告诉你到上海找什么人?”尹羡文觉得还是先确认一下这家伙的想法。 “他们倒是跟我提过一个什么书店来着,我没记住!”李念祖小声说,不是他不想记,人家说不能用笔记,不安全,他这脑子当时是记住了,可是因为躲避搜捕,一紧张,就给忘了。 要不,他也不会冒险来找尹羡文,恩山兄工作的会社有日本背景,他是知道的,索性恩山兄是不会出卖他的,这个他可以打包票,要不一百个他也不够卖的。 “你这脑子都装了些什么?多重要的事情不记住了?!”尹羡文很铁不成钢,“哎呀,我的脑子呀!我让你愁死了!”哀嚎了一声,尹羡文也只能这样,毕竟说归说,不能扔了他不管不是。 尹羡文觉得自己这房子肯定是不安全的,等到通缉令到了上海,日本人肯定会盯上他,这个房子周围也肯定会安排人盯梢,要是真让他们守株待兔,抓住这只呆瓜,那他就太笨了,也枉费了人家的信任。 这家伙的脑子不好用,人家给他的地址没记住,只能等他哪天脑子里哪根弦搭对了,想起来了,再去联系吧,现在首要的是给他找个安全栖身之所,既能够有人看着他,不让他再出去犯傻,又让日本人想不到找不到。 其实尹羡文的社会关系也很简单,就那么几个认识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翟闰生那个作坊了,先送去那里,让翟闰生也帮着找个安全的地方,万一作坊被发现的话,可以再换。 都说狡兔三窟,他们家这兔子是个傻的,自己不会打洞,只有靠他来给他打了,想到这,尹羡文又觉得脑子痛了,他能想像出来,以后自己的日子要多为这家伙费心了。 尹羡文简单跟李念祖说了一下他的想法,叮嘱他,如果翟闰生同意让李念祖过去的话,李念祖一定要安分些,别给人家惹麻烦。虽然尹羡文也知道,翟闰生不可能不同意,现在就是让翟闰生替李念祖舍命,估计他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李念祖这时当然答应,点头如捣蒜,尹羡文说一样他答应一样,没办法,现在能帮他而且乐意帮他的,也只有尹羡文了。 虽然他也算救了翟闰生的命,但也只是出点钱而已,那时他也不差这点钱,从手指缝漏出去的也不止那些。 当时尹羡文可是又出钱又出力的,而且人家尹羡文可是从他们离开上海后,就一直照应着这对父子,现在自己有难,人家乐意帮助自己,没有体现出丝毫的为难,就已经很难得了。他李念祖脑子不好用是真,可是不傻! 这会说话的功夫,翟闰生也从作坊回来了,进门就看见想往屋里避的李念祖,李念祖是听到开门声就条件反射的想跑,起身都跑到最近的门口了,屋门却从里面开了,翟建业从屋里出来了,他做完作业就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翟闰生一下黄包车,就被楼上的儿子看到了。 翟建业赶紧下地,收拾好自己的书本,拎着就往外跑。建业这孩子聪明,他见李念祖来了,今天晚上肯定需要腾出个房间出来,那么他的房间就是首选了。 他的房间原来是书房,尹羡文为了让他专心学习,就把书房改成了他的房间,另外两个卧室分别住了尹羡文和翟闰生。其实尹羡文还有一层考虑,翟闰生小作坊的生意做起来之后,他需要有个自己的房间来处理生意上的事,如果让翟建业跟他爹住在一起,或多或找都会有些不便,把书房改了就两全其美了。 从屋里跑出来的翟建业和门口的李念祖撞了个满怀,建业还纳闷,李哥这么急匆匆的往他屋里进,是找他有什么急事?他带着狐疑,抬头看向李念祖:“李哥,你是来找我?” “他不是找你,他现在是惊弓之鸟,有一点动静就想躲起来!”尹羡文好笑的看着两人,他刚才是想阻止李念祖的,可是话还没说呢,人家已经窜到建业门口了,说他动若脱兔也不为过,脑子不好的,一般身体都不错,这点在李念祖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第十八章 藏匿 李念祖这时也觉得自己有点太胆小了,既然尹羡文说家里暂时安全,就说明不可能有外人,那么现在回来的人就是翟闰生了。 他回头看向门口,可不就是翟闰生么,他已经完全全没有半年前病恹恹的模样,白净面孔,浓眉大眼,穿着长衫戴着礼帽,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刚进家门的时候,翟闰生也有点懵,怎么沙发上坐着的一个人嗖的一下就串起来往儿子门口奔去? 再一看,尹羡文好好的坐在那里,儿子的房门也开着,儿子背着书包好好的站在门口。仔细一下,这人有点眼熟,好像是当时一起救他的人,叫李什么祖来着。 他记得这位应该是回了东北的,怎么来上海了,而且弄得一惊一乍的,像受了惊吓似的。既然是熟人,他也就没多问,人家要是想说肯定会说,他主动问反而不好,让人觉得他查事。 翟闰生想着,就笑眯眯的看着李念祖,打了声招呼,就回屋换衣服,准备像往常一样给家人做饭吃。 自从他领着儿子和尹羡文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以后,家里的打扫,一日三餐都归他负责,以前是他没有工作,在家觉得太清闲了,就包揽了所有的家务。 后来有了小作坊,尹羡文就提议找个保姆来负责家务,可是翟闰生不同意,觉得他能顾过来,请个保姆反而浪费钱,在他的一再坚持下,尹羡文就放弃了请保姆的想法。 “李家小哥啥时候到的上海?你先坐坐,我去炒两个菜,咱晚上喝两杯!”翟闰生换完了衣服,见李念祖又挪回了沙发。 “行,我也不客气,就当回家了。”李念祖是真不客气,抢了主人的话,自己说了。 “翟哥,不用弄太多,他刚刚吃了好多面包,够我们几个吃的就行,吃完饭我还有话要说呢,酒就别喝了。”尹羡文叮嘱道。 翟闰生跟尹羡文相处时间久了,知道他不是客套的人,说话都是实实在在的,既然不让多弄,就简单弄几个菜吧。简单炒了几个菜,把昨天做的馒头馏了一下,就端上了餐桌。李念祖刚才吃了面包,灌了一大壶茶水,肚子已经很涨了,就意思一下夹了几口菜就放了筷子。 翟建业可是饿坏了,半大孩子,在学堂跑了一天,家里的面包又被李念祖吃了,他只能等爹回来,这时早就饿得肚皮贴脊梁骨了,风卷残云一般,几口就把馒头和眼前的菜扫光了。 吃完了饭,建业摸了摸嘴,捡了自己的碗筷放到水槽子里,他们家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翟闰生做饭,翟建业刷碗筷,尹羡文负责收拾餐桌。今天翟建业先吃完饭,就坐到一边,准备等大家吃完饭好刷碗。 李念祖因为不饿,也下了餐桌,坐到翟建业身边,跟他唠起了家常:现在是否去学堂了,读了几年级,学习压力大不大,能不能懂。翟建业一一做了回答,然后建业就问李念祖,是不是要在上海长住?如果李念祖不介意,可以住他的房间。 建业说着起身领李念祖去看房间,说房间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之前李念祖住的房间被他爹占着,估计腾出来比较麻烦,自己房间是新改装的,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随时可以住,只需要把床单被罩换一下就行。 李念祖听着建业有模有样的安排,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没想到这孩子想的还挺周到,安排的没毛病,就是不知道自己在这不能长住。跟着建业看完了房间,见建业要去找新的床单被罩,他赶忙阻止了,说如果建业不嫌弃他,他好好洗漱一下,就不用换了,省的等他走了还要再换回来,换来换去麻烦。 建业一听,李哥这是没有长住的打算呀,他还想说些挽留的话,但是想想刚才从楼下到楼上,李念祖的一举一动,估计李哥是有事没说,他们大人总把他当小孩,觉得有些事他不懂,其实他都能看出来好吧。既然李哥不想说,就让他跟爹和哥说吧,他听爹和哥的安排就行。 这边尹羡文和翟闰生趁车吃饭的功夫,把李念祖大致的情况说了,尹羡文说想让翟闰生给安排个藏身的地方,暂时躲过这阵风头。翟闰生一点没犹豫,痛快的答应了,就像尹羡文猜想的那样,翟闰生觉得自己这条命都是这几个人救回来的,不就是给找个安身的地方么,又不是要让他去炸碉堡堵抢眼,再说,真是有需要,他这条命也能豁出去,受人滴水恩,必当涌泉相报! 翟闰生跟尹羡文说,最好是他们能趁天黑就去作坊,别等到明天,万一东北的通缉令过来了,或者日本人提前有了动作,他们就得被“瓮中捉鳖”! 他怎么想都觉得应该今天晚上就走,尹羡文最好别出门露面,他和李念祖分开出门,在弄堂口碰头,然后一起去作坊。如果路上遇到熟人的话,他就说作坊有急事需要处理。 至于李念祖,翟闰生和尹羡文商量后决定:就委屈他在作坊呆几天,跟那些手艺人学学手艺,尽量装扮一下,少见外人。如果外面风声紧的话,他就找个稳妥的手艺人,把李念祖给带回乡下呆几天。 事不宜迟,晚了宜生变故。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快9点了,翟闰生扒了几口饭,喊来建业,让他把碗筷收了,说他送他李哥去看朋友,叮嘱建业在家乖乖陪哥哥,困了就早点睡觉,建业点头答应。 李念祖听尹羡文说要早点送他去作坊,也表示同意,毕竟尹羡文的房子是日本人安排的,谁知道日本人有没有监听?他早走一会,就少给尹羡文惹一些麻烦。李念祖记住跟翟闰生碰头的地方,就穿好衣服,悄悄溜出了门。他走了五分钟之后,翟闰生换了身深色的衣服,也出了门。 尹羡文在楼上掀开窗帘一角,看到二人先后消失在夜色中,周围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放了心。 他回身叫来建业,拉着他坐在沙发上,把事情大概说给他听,说他李哥是遇到麻烦了,来家里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并叮嘱,如果有人问是否见过李念祖这个人,一定要记住说没见过,最近一次相见的时间是半年前。 尹羡文觉得不应该把建业当小孩子,毕竟他和自己相差只有十几岁而已,这几年跟他爹东奔西跑,见惯了世态炎凉,其实什么都懂。这不,跟建业把大概情况说了后,建业就表示明白怎么回事了,说如果有人问,他就会说今天晚上他吃完饭就睡觉了,除了见过爹和哥,没见过陌生人。尹羡文点头说对,一定要咬死没见过外人,只要他们口径一致,别人就不能找出纰漏。 翟闰生快到半夜才从作坊回来,尹羡文也一直在等着他,见他回来后冲自己笑了笑,点了点头,知道事情已经安排妥当,这才回屋睡觉。 第二天,尹羡文刚到会社,藤原就一阵风似的跑到了他的办公室,直说出事了。 尹羡文问什么事,藤原说:“羡文君,你的同学李念祖因为反日,被通缉了,而且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躲过了追捕。估计会社很快就会找你谈话了。” 尹羡文听到这,脸上露出了惊诧的表情,然后是不屑。 “李念祖?被通缉?我跟他就是同学而已,也没有多熟悉,他倒是能折腾,原来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所以我很少跟他来往。不过会社不会就因为我和他是同学,就把他的事情忘我身上牵连吧?那我可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 藤原在跟尹羡文说完李念祖的事情后,就一直盯着尹羡文,看他的反应,见尹羡文表示惊诧,也觉得他不可能知道,毕竟自己也是早上才知道的,然后得了上面的命令来探探尹羡文的口风,尹羡文这人一向就专心于研究,平时同事聚餐都不参加,消息有多闭塞就多闭塞,也就自己这面还能给点面子,偶尔跟自己出去喝点酒。 “羡文君,你那同学不是个好朋友的,你要是知道他的消息,一定要及时告诉会社,会社会给你奖励的!”藤原见尹羡文是真不知道,就没在他这耽误工夫,临走时反复强调,如果有李念祖的消息一定要及时上报,尹羡文说一定。 第十九章 回东北 李念祖的事情,过了一段时间就奇怪的风平浪静了,蹲在尹羡文家楼下的那些生面孔也陆续被撤走,可能是觉得李念祖跟尹羡文没那么深厚的交情,没可能到这边来,没必要再盯着这面浪费时间。 不过,日本人心思缜密,该问的人一个也没落下,连建业也都问过了,只不过建业这面问的比较隐晦,可能怕小孩子回家跟家人说,没有动用日本人,是通过楼下的钱婆婆问的,建业回家一字不漏的学给了尹羡文,尹羡文才知道,他所谓的房东也是日本人的人。 建业说是钱婆婆请他吃糕,一边吃一边聊天,钱婆婆说建业可怜,爹和哥哥都忙,没人给他买好吃的,看把这孩子饿的,吃个糕也都狼吞虎咽的。钱婆安慰建业让他慢点吃,剩下的吃不了可以带回家,建业赶忙擦了嘴,说他不吃了,都拿回家慢慢吃! 钱婆当时的脸色可想而知,估计都快绿了,可是她不能放建业走不是,话还没问就让这孩子走了,她要怎么去交差。她赶忙拉住建业,说不急着走,一会还有别的好吃的。然后,钱婆婆就往李念祖身上绕,说记得以前见过建业他哥的两个同学,人也不错,她就见过这两人给建业买好吃的。 建业点头说是,那两个哥哥人好,对他很不错,他们在的时候,钱婆婆的这些点心根本不够看,连两个哥哥给买的一半都赶不上。钱婆不知不觉又吃了个憋,没办法只能忍了,继续聊下面的。 钱婆又问建业,那两个哥哥叫啥来着?后来到哪去了?怎么就不回来了?还问建业,这么长时间不见他们,就不想他们么? 建业心里翻了个白眼,继续敷衍钱婆,说因为长时间没见,他都快有点忘了这两个哥哥的模样了,姓倒是能记住,一个姓李,一个姓赵,叫啥就不记得了,当时自家哥哥也没告诉他叫啥,就说是同学,让他叫哥哥。 钱婆说那是因为你是小孩子,你哥和他同学之间肯定都有联系,只不过建业不知道而已,再说,小孩子都不可能让知道太多事情的,比如那个姓李的哥哥来上海的话,也会先看他哥哥,小孩子不知道很正常。 建业说这根本不可能,他听哥哥说,这两个人就是同学,交情泛泛的点头之交而已,之前是因为他们好玩,想蹭免费的房子住才呆在哥哥家的,哥哥也不好意思撵人,就收留了他们一段时间。 所以,自家哥哥要是再见到这两个人,一定会回家说的,而且自家哥哥下了班就接他回家,每天风雨不误,怎么可能瞒着他见外人?哥哥是人,也不是神,不会分身,要是哥哥会分身,他一定要学,起码能考试的时候一个翻书找答案一个答卷,他还用愁天天被哥哥因为学习没达标教育? 说完,翟建业冲钱婆翻了个白眼,抓起桌上的糕点就往门外走。迎面碰上钱婆的侄媳妇,手里端着一份刚出炉的糕点,建业也没客气,顺手就接了过来,转头对钱婆说了声谢谢,就端着跑回了楼上。 尹羡文听了建业的复述,点头夸奖他应对得体,但是又强调,不应该又吃又拿,万一是放了东西的,就麻烦了,有可能都出不了那个门!建业听了也有点害怕,说他没想到,以后坚决不吃了。 这面翟闰生也被盯了一段时间,没有人去问他李念祖的事,只不过在作坊附近有些生面孔出现。好在翟闰生在李念祖到作坊的第二天,就安排个苏州手艺人把他带到了乡下,手艺人定期跟翟闰生汇报情况,好吃好喝的供着李念祖,好在这祖宗也知道轻重缓急,整天就是闷在手艺人的家里不出门。 可能是因为李家人的活动,也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后来听说李念祖的通缉令取消了,李念祖知道消息后没敢马上冒头,他担心这是日本人的计谋,只为了引蛇出洞,再后来,李家人联系尹羡文,确认了通缉令取消的消息,李念祖才放心的返回东北,至于中间的缘由,就无从得知了。 经过这么一场折腾,李念祖也算在波折中成长了,不但学会了缝纫手艺,还拜了手艺人为师,他自告奋勇承诺,等他回了东北,去为翟闰生联系皮货资源,找好的供货商,约定以后东北见。 转眼李念祖走了一段时间,眼瞅着快到1933年年根,尹羡文从离开东北至今,已经有接近两年时间没见到家人了,“每逢佳节倍思亲”得到了充分的验证,他现在是抓心挠肝的想回家看看。 日本人不过中国的节日,他们会社当然也不会给中国员工放春节假期,要想回东北就只能请假。尹羡文这次是铁了心想回去,摆出了谁也拦不住的架势,会社见阻止不了,而且业务也不忙,就批了一个月的长假给他。 尹羡文如离开牢笼的飞鸟,当天就定了车票,不光是他一个人的,还有翟家父子的。因为李念祖来信说希望翟闰生去东北看货,尹羡文也觉得扔下这父子,自己回家过年确实不妥,就说服了翟闰生,跟他一起回东北。 建业从小到大也没走这么远的路,开始是满眼的开心和好奇,在包厢里跑来跑去,累了就坐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等到过了山海关,他就坐不住了,隔一段时间就问什么时候能到,隔一段时间再问还有多少站路,翟闰生被问得不耐烦了,让建业好好呆着,要是不想坐着,就躺着睡觉。建业见自家老爹一脸的不耐烦,知道老爹可能也嫌闷,自己还是乖乖躺着吧,省的成了出气筒。 一路折腾,总算到了地儿,李念祖和赵文华都去了车站接他们,都说要让尹羡文住到自己家里,并说要给他们接风洗尘。尹羡文通知他们两的时候,只是想三个人聚一下,哪里想到他们都跑来抢人。李念祖棋高一着,说他还要帮翟闰生介绍生意,所以三个人都得赶紧接回家,赵文华一看拗不过,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上了李念祖的车。 尹羡文上车后,随口就问了一句:“念祖,你和文华闹别扭了?怎么也不邀请他去家里?” “没啥大事,就是前一阵子我被通缉,人家冷眼旁观,让我心里很不舒服而已,我下车招呼他一声吧,让他家车跟着我们的车,一起去我家。”李念祖心里不憋着气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去德国之前,他和赵文华好的都可以穿同一条裤子。 等到大难临头,没想到人家是真的“各自飞”,反而尹羡文这个平时不吭声的,是竭尽全力的帮自己,给自己找藏身之所,所以,谁也别怪他现在厚此薄彼,脚上泡都是自己走的。 李念祖下车也没好脸色,甩了一句让赵文华跟他一起回家,就又郎当个脸回了车上,司机见自家少爷不开心,直接按照之前的安排,往家里开去。 尹羡文以前去过几次李念祖家,基本上都是从偏门进去就被领到李念祖的房间,这次不同以往,车子刚停在正门口,就有佣人给开车门,李念祖让他们跟着佣人先去客厅,他要去通知父亲一声,尹羡文刚想说不必麻烦李伯伯,李念祖已经三步并两步上了台阶跑了。 尹羡文一行人只能跟着佣人到客厅休息,没一会功夫,李念祖跟在一个中年人身后从楼上走了下来,这个中年人一看就是官居高位的,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此时,中年人脸上带着笑,紧走两步,直奔尹羡文而来,“你就是羡文吧?以前来家里的时候没得见,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欢迎,欢迎呀!” “李伯伯,您好!我刚刚从上海回来,没想到一下车就被念祖兄接到了家里,叨扰了,希望没打扰到您!”尹羡文一见李念祖父亲的态度,就知道,自己被接到家里是受他首肯的,能出来见自己,也肯定是因为在上海帮他儿子的缘故,但是客套话是肯定要说的,否则就有点太不礼貌了。 “这哪是叨扰,你和念祖都是同窗,没少帮我家这惹祸精善后,我早就应该说声谢谢,这次到家里,一定要多盘桓几天,让念祖多领你转转。”李念祖的父亲是个明白人,他毕竟算是长辈,不好太介入小辈们的事,聊了一会就推说有事回去了,留下李念祖陪着尹羡文一行人。 李念祖把翟闰生父子也介绍给了自家父亲,李父对翟家父子也表示了感谢,给建业封了个红包,还送了只派克钢笔,建业喜欢得爱不释手。 第二十章 省城 李念祖从见到他们,就一直在说个不停,看今朝忆往昔的,听的建业很是开心,觉得比听说书的还有趣,不停的插嘴问问题。 赵文华今天话格外的少,李念祖的父亲见到他没有任何不高兴,就是埋怨他最近到家里来的次数少了,以后一定要常来,赵文华刚忙点头答应。 一旁的李念祖还想说点讥讽的话,还没等开口,就被尹羡文拦住了,毕竟赵文华没有做什么伤害李念祖的事,如果李念祖一时脑热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就真的失去朋友了。 尹羡文其实还有一种想法,就是赵文华当时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要不,就凭他和李念祖的交情,怎么能冷眼旁观?就连翟家父子当时在上海遭难,他都能慷慨解囊,自己好友有事,他怎么可能不插手? 极有可能的是家里阻挠,他迫于家里的压力,不得不袖手旁观,要不赵文华现在也不会不管李念祖说啥都不吭声,但是每个人都有个底线,如果李念祖再说些过分的话,赵文华万一暴走了,就挽回不了了。 李念祖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说那些尖刻的话,但是看着赵文华那闷不吭声的样子就有点来气,他宁可赵文华跟他吵一架或者打一架,说说当时到底什么情况,即使是他自己想躲着自己,是他自己的本意,只要他说出来,李念祖也能接受。但是就这样,有话不说,互相憋屈着,自己说讽刺的话他也照单全收,就跟对着棉花包打拳一样,有劲没处使,就怎么看他怎么别扭。 赵文华越是不吭声,李念祖就越想刺激他,那些尖刻的话不受控制的就溜了出来,要不是尹羡文拦着,李念祖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些什么话出来。 等到冷静了,想想之前尹羡文警告他的话:朋友之间的友情是需要互相理解来维系的,再铁的交情也禁不住伤心,如果真的把人的心伤透了,朋友也就不存在了。 其实想想自己自从回了东北,赵文华就约他见面,要么就是刻意的偶遇,自己都没给他好脸色,这都快好几个月了,这家伙还能跟着自己来家里,已经很不容易了,想到这,李念祖不自觉的缓和了脸上的表情。 过了一会,几个人吃饭的时候,李念祖别扭的给赵文华斟了杯酒,他明显能感觉到斟酒的时候,赵文华拿着杯子的手有点抖,说谢谢的时候,明显带了点鼻音。李念祖心里叹了一口气:算了! 李念祖平时大大咧咧的,心里其实很明白,虽然赵文华在自己落难的时候做壁上观,但毕竟没落井下石,想想他老子一贯的行事作风,赵文华算是“出淤泥而不染”了,如果真像自己想的那样,赵文华在家被他老子拘着是肯定的,那么他不帮自己也就有情可原了。 拍了拍赵文华的肩膀,叮嘱了一句:在这就算到家了,自己随意,不用客气。李念祖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招呼起尹羡文和翟家父子。 可能是因为李念祖的斟酒举动,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话,赵文华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活泛劲儿又回来了,在饭桌上话又多了起来,酒也喝了不少,还拉着尹羡文说要送他回乡下老家....... 几个人在李念祖的家里盘桓了一天,晚上,赵文华歪歪扭扭的爬上自家车,被司机送回了自己的家,尹羡文和翟家父子被安排在了李家的客房,毕竟现在世道不好,让他们三人住在外面有安全隐患。 尹羡文当天也没少被灌酒,就他那点酒量,一杯就倒了,自己怎么回的房间都不知道。 第二天是半上午醒过来的,头头痛欲裂。 等佣人进来给他送早餐的时候,他才知道,李念祖已经载着翟家父子去看皮货去了,临走时叮嘱佣人常过来看看他,等他醒了给他喝点醒酒汤,然后吃点稀粥。 尹羡文一看表,都已经快中午了,哀嚎了一声,今天看来是又走不成了。 他原来的计划是见上赵文华和李念祖一面,把翟家父子交代给李念祖后,自己就直接回老家。 可是昨天在李念祖这就呆了一天,今天宿醉刚起床,不适合出远门,如果明天李念祖还挽留,赵文华再接着邀请的话,估计一周都得呆在省城了,自己这回家的计划不知道要推迟到猴年马月去了。 尹羡文总共就请了一个月的假期,路上往返要耽搁10天,如果在省城再耽搁下去,老家也不用回了,他直接打包回上海得了。所以,尹羡文决定,今天晚上一定要跟李念祖讲好,最迟后天就回乡下,至于赵文华,那就等以后再找机会吧。 尹羡文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当天等出去看货的三人回来后,他就说要回乡,在李念祖要说挽留的话之前,特意强调,这次是好不容易请下来的假期,而且老家还有亲事要定,他需要趁着余下的时间赶紧回去把正事办了。 李念祖也不是不通情理的,见尹羡文那么坚决,知道不能再挽留,毕竟成家立业的事最大,他和赵文华都已经定了亲了,原来想着,如果恩山兄家中没有给他定亲的话,他就把自家姨母家的表妹介绍给他,现在看来,是他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既然人家有要事,就应该全力支持,李念祖说不但他不挽留,还要第二天一大早让自家的车送尹羡文回家,这样也能节省不少时间不是。旁边的建业见哥哥要撇下他和爹回家找亲爹亲妈亲哥哥去了,他不是滋味了,闹着说要跟羡文哥哥回家认哥哥去,羡文哥哥的亲人也是他的。 尹羡文本来就犹豫要不要带翟家父子一起回乡,建业这么一说,他差点就点头了,旁边的翟闰生赶紧喝止了儿子,要是他们跟着尹羡文一起回去,人家还能办正事么?不得成天忙着招待他们父子?他们不能给尹羡文帮忙则已,总不能给人家添乱不是?再说,今天去看的皮货不错,他还打算在省城多呆几天,再见见其他的皮货商呢。 被爹呵斥的建业撅个嘴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自顾自的在那生闷气,尹羡文和李念祖看了他那样子,不觉莞尔,小孩子就是这样,他们认准了谁就会死心塌地的对谁好,建业对尹羡文就是这样,他这小屁孩恐怕是怕尹羡文回家见了亲人忘了他这个干的了吧。 李念祖逗了一会建业,见他还是不见笑面,就搂住他的肩膀嘀咕了两句,别说,这几句话真管用,建业立马不别扭了,开心的跟尹羡文说:“哥,刚才是我不懂事,你赶紧回去吧,给干爹干妈带个好!”尹羡文纳闷到底李念祖说了啥,盯着他用眼神表现出自己的好奇,李念祖哪里还不明白尹羡文是啥意思,没出声,用唇语说了两个字:保密! 尹羡文摇了摇头,算了,人家不说,他也就不问了,李念祖向来能忽悠人,估计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好在他做事还是有分寸,只要别把建业忽悠坑里就行,再说,就建业那猴精的模样,李念祖能不能忽悠得了他还两说,保不齐李念祖让小孩给卖了,还屁颠屁颠的帮人家数钱呢。 定好了回家的事,尹羡文也算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他用李念祖家里的电话给赵文华打了个电话,现在有电话的家庭真少,能安电话的家庭非富即贵,他一个乡下的穷小子竟然有两个大少爷做朋友,说出去恐怕都很少有人信。 赵文华听了尹羡文说了必须回乡下的原因,也没多做挽留,只是说等尹羡文从老家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到他家住一两天,他们好好聊聊。尹羡文说那是一定,即使这次没有时间,以后来日方长,总有机会好好聊聊的。 赵文华还提议,第二天让他家的司机送尹羡文回乡下,尹羡文说不用,说李念祖已经安排好了,等定下来回省城的时间,他再通知赵文华,但是如果他家的司机得空,可以等他回省城的时候,麻烦去接他一下。 赵文华听了很是高兴,毕竟尹羡文没有拒绝他,不能派车送他回家,派车接他回来也行,这样他和李念祖一个送一个接,一碗水端平了。 第二十一章 回家 李念祖在一边听着尹羡文和赵文华的电话,不是在旁边嘟囔两句,比如:回程他也会去接什么的。像极了争宠要糖吃的小孩,尹羡文没法子就跟他说,如果他再在旁边嘟囔,他就让赵文华明天送他回老家了,这才阻止了李念祖的絮叨。 他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还不认输:“恩山兄是有秘密要跟赵文华那小子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省的碍眼!” 建业也在客厅当中,他也是想多跟哥哥待一段时间,毕竟哥哥回家之后,要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了,爹也不能带他去找哥哥。 不过,刚才李家哥哥跟他嘀咕,说等过两天,他得空了,就带他去哥哥家乡逛逛,顺便给哥哥个惊喜。他当然相信了,因为他觉得李家哥哥很闲,虽然年纪比他大,但是性格比他还像小孩子,看看刚才那争风吃醋的样子就知道了。 今天翟家父子出去跟李念祖去看皮货,皮子的质量让翟闰生很是满意,他们父子两又顺路买了些礼物,准备让尹羡文带回家给亲戚朋友,等着三人大包小裹的回来的时候,尹羡文还以为他们不是去看皮货了,而是盘下来家杂货铺,什么衣服布料、点心小吃、就连小孩玩具也买了一打! 问他们为啥还买小孩子的玩意,建业说记得尹羡文提过,李家有个弟弟,如果尹家亲戚没有可以送的,就送给李家的弟弟就好了,李念祖在旁边还帮腔,说建业聪明,知道早早的就去讨好嫂子家人,等他嫂子过门,还不得把建业当自家弟弟疼? 建业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哥哥出来这么长时间,回省城也比较突然,本来应该在上海给亲朋买礼物的,结果三个人都是两手空空,那么他们就帮哥哥在省城置办一些吧,省的哥哥回去遭人挑毛病。 可能是因为晚上早睡的原因,第二天一早,建业早早就醒了,下楼一看,尹羡文也收拾停当在楼下吃早餐,司机在里里外外的进出搬东西,还好车上只有尹羡文一个人,再多两个都坐不下了,座位上都摆了不少礼物。司机比较细心,把一些易碎的放到了尹羡文身边的座位上,说等车开动的时候,可以让尹羡文用手扶着些,这样就可减少晃动。 尹羡文哪有心思细嚼慢咽,心早飞回家了,塞了几口面包,喝了口牛奶就说吃饱了。 司机这时也已经把东西都安置好了,拉开了车门。尹羡文跟大家告了别,就钻进了车里,司机关好门也上了车,车子扬长而去。尹羡文在车里回首跟大家挥了挥手,他倒是没有啥伤感,毕竟过两天就回来了。建业可就不一样了,从他认了尹羡文当哥哥以后,就一直跟哥哥生活在一起,这次还真是头一次分开,不自觉的眼里就涌出了泪花。 旁边的李念祖看到了,揽住了建业的肩膀拍了拍,说出的话可就没有动作那么招人喜欢了:“瞅瞅,都大小伙子了,还哭鼻子尿腚的,这点出息!”建业冲他翻了白眼,“千金难买我乐意,我就哭鼻子咋地了?等你哭的时候,别让我看见哈!” “哈哈,放心,没那个时候,你别想了!”李念祖也不吃亏,回了一句就转身上楼了。 这边,随着车的行进,尹羡文心潮澎湃,自己离家已经快两年了,跟家里就靠着书信联系,半年前家书里说大哥和二哥已经娶亲了,而且最近大哥也要当爹了,时间真是过得飞快,转眼他们哥三都已经长大,成家立业了。不知道爹娘最近咋样,每次信里都是说他们身体健康,老人们都是报喜不报忧,即使有啥事也不会告诉他罢了,这次终于能回家了,反倒“近乡情更怯”。 回家之前,他给家里来了封信,让爹娘先代他去李家提亲,最好能在他回家探亲的这段日子能把亲事给办了,不知道李家能不能同意,毕竟比较仓促,人家大门大户的,讲究也比较多。 他其实在给李家小姐的信里也提到了成亲的事,李家小姐的回复比较含蓄,或者说代写书信的先生比较会表达,让他能完全理解李家小姐的意思,又让人觉得不是很唐突,试想,如果没得到李家小姐的应允,他也不会拜托双亲去提亲的。 有代步工具就是方便,尹羡文捋着头想事情的功夫,车两边的景物已经变得熟悉起来,他们已经进了尹羡文老家的镇子。 车子缓慢通过镇里繁华的市集,之所以缓慢,是因为路两边都是摆摊吆喝的,本来不宽的路被这些摆摊的一占,留下给车行驶的地方就很少了,司机一边按喇叭,一边慢慢往前挪。毕竟这年月,小城镇能看见个洋车不容易,不少摊贩都围过来,冲着车里的人吆喝,希望能引起人家的注意。 司机可不能让后面这位下车,他临走前是领了命令的,一定要把尹家这位少爷安全的送回家,如果让这位下车,万一遇到坏人,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尹羡文,用一种老人哄小孩的语气说:“尹少爷,这些小地方的东西可不能买,万一不干净,买回去吃坏了可就得不偿失了,而且咱这车太扎眼,你可不能随便乱下车,万一有个坏人就麻烦了,我可是答应过少爷把您全须全尾的送回去的。” 尹羡文是吃着这些摊子上的东西长大的,小时候能有点钱买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从来没想过干净不干净的问题,不是有一句话么: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不过他能理解司机老哥的心情,毕竟是给人家做工的,自己一个蹭车的当然要配合,不能给人家添麻烦。所以,尽管尹羡文很想尝尝久违了的家乡的味道,但是还是忍住了,答应司机说自己会小心,不下车不跟人搭讪。 开过这段人头攒动的地段,剩下的就都是土路和田野了,司机叮嘱尹羡文坐好,路会有点颠簸,说要是尹羡文有感觉不舒服的话,就赶紧告诉他,他会停车让尹羡文下去透透气。 其实,这司机开的已经很不错了,比起之前日本人安排的那个司机,这开车的手艺就已经是天差地别了。尹羡文这次没有一点晕车的症状,坑洼的地方用手扶着旁边的食盒,还能有功夫担心一下:这些食盒到家后,里面的吃食会不会都颠碎了。 车子走乡路比过市集的时候快了不少,每到坑洼的地方,司机就会慢慢减速。这样早上从省城出发,半下午就已经开到尹羡文家里的村口了。 刚进村子,尹羡文就看到村口的大树下,尹家老爹和尹羡文的两个哥哥都在那等着呢,见到洋车,赶紧都站了起来,往车里望。其实,不用看,就应该知道是尹羡文了,村里一向很少来外人,而且是开着洋车的。 尹羡文让司机在尹家父子身边停车,自己还没等车停稳就开门蹦了下去,吓得司机在后面直喊小心,这眼瞅着就送到地方了,要是让尹家少爷在家门口摔了个好歹,他更说不清了。 尹羡文这次没应答,直接奔着自家的老爹就扑了过去,在离老爹两步远的地方又收住了脚,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一边给爹磕头,一边带着哭腔说:“爹,不孝子羡文回来了!” 尹家老爹也老泪盈眶,赶紧伸手拉起面前的三儿子,用手给他拍着膝盖上的土,“好,好,回来就好,自家人说啥孝不孝的。” 旁边的尹家大哥和二哥也凑了过来,跟尹羡文抱在了一起,尹家二哥还是那副大嗓门,“我说三儿呀,你这一走就是小两年,娘天天念叨你,我和哥一不如她的意,娘就念叨我两不孝顺,说她孝顺的三儿子怎么还不回来,所以我们可没觉得你走了多长时间,总觉得你还在我们身边。” “大哥,二哥,这段时间你们在家照顾爹娘,辛苦了!”尹羡文真心的觉得愧疚,自己出门在外,多亏家里有两个哥哥照顾着。 “你这说啥外道话?这不是我们应该的么。”大哥也很激动,只不过比二哥透出来一股子稳重劲儿。 “哎,三儿,赶紧跟我们回家吧”,二哥拉着尹羡文就要往家走,回头看洋车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你这洋车怎么还不走?人都送到了,你可以走了!”司机一听,这尹家少爷的哥哥还真是直肠子,现在就开始撵人了?车上的东西不要了?! 第二十二章 计划 尹羡文赶忙拉了二哥一下,二哥这直脾气,说好听的是直率,说不好听的是没礼貌或者不通人气!先不说车上还有那么多东西,即使是空车,也得让人家到家里喝口茶不是? “二哥,车里还有东西呢,我陪咱爹溜达回去,你上车给司机大哥带个道儿?”尹羡文赶紧拽了下自家二哥,生怕他再说一些不过脑子的话,然后,他转身对大哥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大哥也一起。 尹家二哥一听有洋车坐,没用劝,直接就开门上去了,然后从车窗里探出头冲他们摆摆手,“我先回去了哈,你们慢慢溜达吧!”可是没等他说完,见自家大哥也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 “哥,你咋上来了?我领道就行了,你跟三儿他们好好唠唠呗。”尹家二哥奇怪的看着大哥。 “我不上车,谁帮你拿东西?再说,我也没坐过洋车,上来过过瘾不行?” 大哥白了自家弟弟一眼,他还有一句没说的话,如果自己不上车,保准到家之后老二就把司机给打发走了,人家把自家弟弟送回家,怎么也得让人进家喝口水不是? 尹羡文见大哥上了车,就放了心,大哥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那么他就不着急了。 “爹,要不您老去坐车?”尹羡文觉得还是有必要问一下自家老爹,如果爹想坐车,就让大哥和二哥下来。虽然按照自己对自家老爹的了解,老人家肯定是希望多跟自己唠唠,但是不让一下老爹,总觉得心里过不去。 “不坐,咱两慢慢走,我领你看看村里的变化,咱爷俩好长时间没好好聊聊了。”尹仁禄可不想坐那玩意,啥都没有自己两条腿走路更接地气。 尹羡文和自家老爹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就往村里的田埂方向走去。一边走,尹仁禄一边给尹羡文说这段时间村里的变化,哪块地旱了哪块地涝了,哪块地换了人家等等。 尹家由于做马帮,自家的土地并不多,但也由于走马帮,消息很是灵通,村里有人求他们帮忙运个东西的,都会过来拉家常,然后再说求他们的事,在唠家常的时候,就会听到七家长八家短的小道消息。 这不,尹家老爹在跟儿子唠嗑的时候,就把他知道的,村里近期的小道消息分门别类的跟儿子说了起来。 让尹羡文比较敢兴趣的,是村里的土地所有者的变更,原来村里最肥沃的一块地是孙家的,听老爹说,近期有人看见孙家联系人在看地,有卖地的架势。也有人在传,是因为孙家的儿子染上了鸦片,抽得快败家了,现在的孙家就是个空壳子,连佣人的工钱都发不出了,不卖地还能干啥。 尹羡文之所以对这事感兴趣,是因为李家叔叔说的那句话:“家趁万贯,带毛的不算”,他觉得很有道理,在这乱世,家里没有地总是不保靠。既然村里有卖地的,而且是好地,为啥不买呀。他跟自家老爹也是这么说的,问爹:“既然孙家想卖地,咱家也可以去买呀。” “买啥?这几年张罗你大哥和二哥的婚事就花去了不少,加上世道不好,马帮的生意也就是勉强维持,工人的工钱能发出来就不错了,哪有余富钱去干这个?”尹仁禄也想买,可是家里总的过活不是,怎么能把全部积蓄那去买地?再说即使拿了积蓄出来,也不见得能把孙家的地全部吃下。 “孙家的地肥,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他家也想卖个好价钱,但是你看看这世道,谁家能有多少钱?要不是没人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这地也不会扯扯到今天也卖不出去!”尹仁禄的最后一句话,给尹羡文吃了个定心丸,地还没人买,那就好,其他的回家可以慢慢商量。 跟着爹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走到自家门口,也听了不少村里人的八卦,除了几家卖地的事,其余的也没有能勾起尹羡文的好奇心的。村里人卖地无外乎粘上的鸦片和赌博,这些败家的玩意可沾不得,只要粘上了,扒你一层皮都是轻的,重的就是败家了。好在尹家兄弟在父母的严格教育下,从来都不沾这些,即使尹家不算村里的富户,也算得上和美人家了。 家门口,尹家娘亲早就站在门口往远处望了,她听着门口有车子的声音,以为是三儿子回来了,领着两个儿媳妇出来迎,结果从车上下来的不是日思夜想的三儿子,而是老大和老二,问了才知道,三儿和爹去村里逛了。 二儿子从车上下来就张罗着往屋里拿东西,那眼皮子浅的二儿媳妇没等招呼就凑上去了,说是帮着拿东西,就她那小脚,能拿什么?还不是想看看有啥好东西,能先号下来就先占着,偏偏老二还看不破自己媳妇的小心思,一门夸自己媳妇懂事。 老大媳妇是不是真懂事不知道,但是人家心里有成算,知道当娘的不会有偏私,也没动地方,直接在婆婆身边站着,扶着婆婆说话,安慰婆婆说不着急,可能是爹想让三弟多看看村里,才拉着三弟溜达的,再说村口离家里也不远,一会也就到了,婆婆可以回屋里等,省的在门口吹了风。羡文娘心里叹了口气,这大媳妇说的话是好听,其实是想让她回堂屋看看,如果老二家偷着往屋里搬东西了,好一目了然。 原来没娶媳妇,天天盼着儿子能娶了媳妇回来孝敬他们老两口,现在娶了媳妇回来,各个媳妇都不是省油的灯,都是各自揣着自己的小心思,一门心思往自己的小家划拉东西,都当老爹老娘这是大粮仓! 两个儿子现在还好,还是和以前一样,有啥好东西先送到他们老两口眼前,等日子长了,枕头风听多了,难免不会生出这样那样的心思,与其等到那时候再闹个脸红,还不如趁着大家面上都和睦的时候,把家给分了,他们各过个的去,也省的最后不落好。 她跟孩子爹说过这个事,男人的心粗,孩子爹还说不至于,说是她多想了,看着这两个儿媳妇都挺不错的,大儿媳妇稳当,二儿媳妇直爽,都不像是起事的人。还说,她这当婆婆的,应该往好的地方想,现在眼瞅着就要儿孙绕膝了,干啥还要往散伙的方向想? 羡文娘觉得手里有个凿子,她真想打开尹仁禄的脑子看看,是不是里面装的都是浆糊,做生意不含糊,怎么就看不明白儿媳妇的小九九?给他灌点迷魂汤就当琼浆玉露了?! 她其实还有个心思,三儿这次回来,就得开始张罗婚事了,三儿的婚事也得花费一些银钱不是,要让这两个儿媳妇看到了,花多花少都是个事,免不了回去跟两个儿子捣鼓,她们可不会管当初进门的时候给她们花了多少,只会盯着三儿的说事,不信就走着瞧。 羡文娘的心思谁也不知道,大儿媳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婆婆身边说话,啥这次三儿带回来的东西可不少,可得分门别类的放好,省的有些东西不耐放的,放坏了也不知道,现在家里的长工手脚不一定都干净,娘可得上点心...... 没等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能看到那爷俩的身影了,羡文娘把手从儿媳的手里抽出来,迈开小脚就往儿子的方向奔去。这边尹羡文也望见了娘,也快步跑了起来,抢在娘跌跌撞撞要摔倒的时候,扶住了自家娘亲。 “娘,三儿回来了!”说完就要跪下给娘磕头。 “娘的好儿子,你总算回来了!”羡文娘没等儿子跪下就把儿子拉了起来,眼里的泪水住不住的往下留,但是还是上下打量着儿子,生怕儿子少了快肉似的。“好,好,胖了些,也白净了不少!走,跟娘回家,咱娘俩好好唠唠!”当娘的使劲的抓着儿子的手,把尹羡文白净的手都抓得泛红了。 “你这老太婆,着啥急,儿子这回能呆不短的时间呢,有啥话不够你说的?!看看,把儿子的手都抓红了!” 尹仁禄嘴上说的是埋怨的话,手上可跟嘴里说的不一致,轻手轻脚的扶着自家媳妇就往院子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埋怨:“你自己是小脚不知道?还跑,你还想干啥,你怎不插个翅膀飞?万一摔到了怎么办?咱都一把老骨头了,摔个好歹怎么办?” 第二十三章 家人 尹羡文跟在爹娘身后,看着老两口有一句没一句的斗着嘴,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爹永远是两幅面孔,对他和哥哥们是严厉的,对娘永远是温柔的,娘在爹这里永远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宠着的。这不,娘就是走的急了些,险些摔跤,爹都会叮嘱娘半天。 “哎呀,你扶着我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儿,也没怀孕,你能不能不扯着我,当我是糖人?能化了还是咋地?!”羡文娘不耐烦的甩手,想要甩掉自家老头子的搀扶,她还想拉着自家三儿子说话呢,这让他一打岔,啥事都忘了,怎么自己就跟着老头子回院子里来了! “孩子都回来了,什么时候说不行?等你回屋里坐稳了再说也不迟,现在着啥急,刚才看你走的那急.....”尹羡文知道自家爹又开始念叨娘了,在家里只有对着娘的时候,他才这样,在他们兄弟面前都是不苟言笑的,能说一个字坚决不说两个字。 爹娘的恩爱很是让人羡慕,尹羡文不禁想起自己,他和李家小姐能咋样呢?是否能像爹娘一样呢?都说夫妻是千年修来的缘分,希望是善缘吧。正想着呢,二哥搬好了东西过来找他问食盒怎么处理,他也就顺手接过了食盒,跟着爹娘走进了堂屋。 进了堂屋,发现屋里的家具和自己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娘已经被爹扶着坐到了椅子上,此时,爹还在问娘,刚才有没有扭到,有没有哪里觉得不得劲什么的。 “哎呀,啰嗦!我哪哪都好,就是心里烦!被你唠叨的烦!从现在开始,不许再唠叨了,否则我要忍不住发火了!”尹羡文知道娘每次说到这,爹都会一脸委屈的坐到一边,今天也无例外。 “三儿,你手里拎的啥?拿过来给娘瞅瞅!”羡文娘可不爱搭理自家的老头子,他一向如此,要是搭理他,他就给自己加戏!让他在旁边凉快一会就好了,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小儿子身上。 “娘,这是我从省城带回来的点心,您尝尝!”尹羡文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点心,挑了块不甜不腻的递给自家老娘,等娘接了,又拿了块给自家爹,这时的尹仁禄已经过了被媳妇说烦的劲儿,又回复到不苟言笑的状态,他接过点心咬了一口,“太甜了,我吃不惯,给你娘留着吧。”然后就掏出了烟袋,装上烟,刚想点上,听得旁边的羡文娘咳嗽了一声,手僵了一下,把烟袋放到了手边的桌上。 尹羡文心里笑大发了,爹还是老样子,只要娘一咳嗽,他就知道不能抽烟,否则娘就会发飙。 羡文娘倒是很悠然自得,小口的咬着糕点,一边吃着一边点头,等到一块都进了肚,又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很是满足的对尹羡文说:“还是省城的点心好吃,不但好吃,做工也好,做的花朵样子像真的似的,哪像我们镇里的,吃一块就快甜的齁死人。” “你爱吃就都拿回房里吃!等下回让三儿再给你买!”尹仁禄见自家媳妇爱吃儿子带回来的点心,就想着让媳妇拿回去吃个够。 “我还有那福气?你等着吧,嘴馋的一会就来了。”羡文娘瞥了自家老头一样,像能掐会算似的,笃定的说。 羡文娘的声音刚落,尹羡仁哥俩和媳妇都前后脚走了进来,“三儿,你又给娘吃啥好东西了?看把娘哄得那么开心。”大嗓门的永远是二哥,后面跟着二嫂。大哥和大嫂则是比二哥他们慢了一步,但是明显看出大嫂脸上的委屈,还有大哥脸上的不悦。 “来来来,你们都赶紧尝尝,这是羡文从省城带来的点心。”羡文娘虽然这么说,但是压根没动地方,谁想吃谁自己拿呗,还指望着她这个老的伺候他们这帮小的不成? “真的好吃么?那我拿块尝尝!”二嫂听娘这么一说,早就忍不住了,上来就抓过一块,刚想往嘴里送,觉得周围好像气氛不对,再回头看看一家人都在看着自己,她腾的一下就脸红了,赶紧收回往嘴里送点心的手,把点心小心翼翼的拢在手里,慢慢挪回自家丈夫身边。 尹家老二以前还觉得自家媳妇很对自己脾气,一根筋,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现在看来,还得关起门来教育一下,否则很容易就出去丢人了。这还是在爹娘和哥嫂面前,要是在旁人面前呢,她要是还是这样贪吃,不动脑子,那就不是丢人那么简单了。 尹家大媳妇本来是被自家丈夫说了一顿,一肚子委屈,叫老二家这么一弄,拿起手帕掩住嘴,偷笑了起来,心说:刚才她跟羡林说老二家媳妇眼皮子浅,他劈头盖脸把自己一顿说,现在怎样,不还是眼皮浅到在爹娘面前丢人现眼了?自己也想吃,但是可没像老二家那么猴急,她就不信娘真能吃独食,即使娘把吃食全拿到自己屋里,她也有办法弄出来吃到嘴里!谁叫她现在怀着他们老尹家的大孙子呢! 尹羡文也觉得自己要是不做点啥,估计二嫂尴尬不说,其他人也不自在。 “大家都尝尝,这是省城有名的糕点铺子做的,比一般的铺子用料讲究,比我们小时候吃的那些也好太多。”尹羡文一边说,一边拎起食盒,给大哥大嫂,还有二哥,都各自递了一块。 尹家二嫂见大家都得了一块,自己也就不客气把手里拢着的那块糕点往嘴里送,一口咬下去半块!别说真好吃,比镇上的那些酥饼好吃太多了,要是自己能多得几块就好了,能回去吃个够。她吃的快,老大家的还在品味的时候,她就已经把剩下的半块送进了嘴里。 尹羡文在一旁喝茶的功夫,拿眼睛瞟了瞟大嫂和二嫂,从进了家门开始,他有意无意的观察了下两个嫂子。毕竟两个哥哥成亲的时候,他都不在家,到底两位嫂子是啥脾气也不了解,他刚回家,除了开始打了声招呼,就只能看神色和动作了。也别说,这么会功夫,能摸出个大概。 大哥和大嫂都属于稳重型的,大嫂话不多,但是看眼神和动作,属于谋定而后动型的,遇事有主意,但是不会自己去做,往往会怂恿别人去给她当枪使。而大哥是不会轻易给人当枪使的,这也可能是刚才为啥大哥和大嫂进门的时候神色都不对的原因,有可能大嫂有啥要求而大哥不同意吧。 而二哥和二嫂,更像是一对欢喜冤家,性格极其相似,二嫂不管是馋了也好,懒得做事也好,一点也不掖着藏着,刚刚不就是娘一提她就动手拿吃的了,二哥可能觉得二嫂给他丢人了,但是要是没有二嫂做对比,估计二哥一辈子也不会觉得直肠子有啥不好,二嫂充分发挥了镜子的功用,让二哥能看到自己身上某些毛病。 这边,尹羡文边喝茶边给两个嫂子分类,那边羡文娘则是一脸得意的看着自家老头子,那意思好像是说:看吧,我说有馋的,这不馋的来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尹仁禄见自家媳妇那得意满满,好像所有事都在她意料之中的模样,宠溺的摇了摇头。 他也知道,这两个媳妇都有毛病,但是人无完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即使有,那也得自家两个小子能配得上才行不是,不都说什么锅配什么盖么,你让个铁锅配个官窑陶瓷,也不对齿呀。 尹家大嫂则是在打自己的小算盘,这些吃食和三弟带回来的东西,肯定大头是留给爹娘了,她刚才让自家那口子去库房里看看,到底有啥,被他一顿喷,说她整天就惦记爹娘的东西,她惦记怎么了,难道不应该? 她要是不算计些,还能有他现在的好日子?自家爹娘就说过: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自家要不是靠着爹娘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哪能攒下家底,自己也没有机会嫁到尹家,按照小时候家里的情况,基本上只能嫁个货郎就顶天了。 现在让她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安心在家,那怎么可能,也不看看婆家有啥,就那么点家底,还有三个儿子,手心手背说是都是肉,但是谁听说手背能握在里面的? 她就不信公婆能一碗水端平!就说这刚回家的三弟吧,眼瞅着就要说亲了,爹娘还不得把家里的老底都折腾出来?现在不占点便宜,等着爹娘把好东西都折腾给三弟媳了,看他们还能剩下啥! 第二十四章 准备 说到尹羡文的亲事,早在一个月前尹家就在折腾了,就因为他来的一封信,整个尹家就跟得到命令似的,全家出动,提亲的提亲,采买的采买,整个家里面几乎没有能闲下来的人,当然除了尹家二个媳妇。 大媳妇是因为怀孕,怕动了胎气,她看着也是个不容易生养的,万一出了问题就麻烦了,所以尹家上下一致对她很重视,不让她干重活,不让她做剧烈运动,就连尹家老大也被爹娘叮嘱了好多遍:多让着点媳妇,不能惹她生气! 二媳妇人家自己就把自己娇惯起来了,虽然没有怀孕,进门时间也短,可人家可不像别家那些刚进门的小媳妇那样,忍气吞声,装出一副孝顺公婆,敬畏长辈的模样,人家是想说啥就说啥,想做啥就做啥,大不了挨一顿说,她也不生气,被婆婆说了,第二天还是笑呵呵的找婆婆蹭吃蹭喝。 刚开始羡文娘以为她是城府深,大智如愚,等品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大家都看错了,人家是真的不记仇,说是挨了说又不会少了啥,也不会掉层皮,自己不开心了就是大事了,所以她一定要有事就说,憋出毛病就不好了,什么都不能阻挡她开心的过活! 羡文娘也跟孩子爹说了这两个媳妇的事,说怎么当初就没睁大眼睛好好相看,尹仁禄则是一脸不在乎,说只要这两个媳妇对自家儿子好就行了,他们也不能管儿子们一辈子,等他们老了以后,日子还是要两口子一起过的;再说,五个手指头还不一边齐呢,怎么能要求媳妇们各个让人满意?气得羡文娘直说他心大。 李家这门亲事,羡文娘从一开始就是满意的,等到看到两个儿媳妇之后,心里就不那么保靠了,万一李家那个也是个娇小姐,比大媳妇有过之而不无极该咋办,三儿一直是她的命根子,如果给三儿找了个不称心的媳妇,她即使以后入了土也走得不安心。 这时尹仁禄又继续贯彻他那套“人死无用”论,说三儿既然让他们去提亲,就说明三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三儿的脾气谁不知道,什么时候干过不靠谱的事?就李家那家底,要不是冲着三儿是个读书人,在大城市呆着,人家也不能够同意,他们家这算是高攀了。再说,他们老两口“两眼一闭,脚一蹬”,哪还管得了那些,还真“送佛送到西”? 羡文娘听到这狠狠的唾了一口自家老头子,说他不着调,就不能说点人话,啥叫两眼一闭?是,他们不能照顾三儿一辈子,但是不能因为这桩婚姻坑了三儿一辈子!三儿从小就没吃过苦,虽然在外面见了不少世面,但是毕竟娶了的是个农村媳妇,要是跟三儿过不到一块,还一天净是毛病,让三儿怎么办?休了另娶? 尹仁禄说媳妇这是过分担忧了,现在不是想以后三儿怎么过日子,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把三儿的婚事办得风光,还有,给人李家姑娘的聘礼咋弄,就他们家这点家底,即使都拿出去,放在李家人面前,也不够看的。 羡文娘其实也比较愁聘礼的事,好在尹羡文在寄回来的家信里面也提了聘礼的事,说只要礼数不差就行,贵重的东西能免则免,李家也不差这些,而且他和李家小姐也沟通了,李家也知道尹家的情况,不会挑的。 尹羡文另外让李念祖给家里送了些银钱,说是准备聘礼用,李念祖在尹羡文叮嘱的数额之上又加了一些,导致尹仁禄看到一箱子钱就有点懵,心里直嘀咕:自家儿子出去这两年赚大钱了?他不是出去上学了么,怎么能攒下那么多? 这件事等尹羡文回家后,尹仁禄才旁敲侧击的提起,尹羡文才知道李念祖给拿了那么多钱。 尹羡文看到聘礼单子的时候,只是觉得奇怪,怎么和预想不一样,自己给家里钱了没错,可是再怎么省钱置办,也不能置办出那么多东西呀,家里这是额外给添了多少钱? 大哥和二哥难道就没有反对或者怨言,即使大哥和二哥没有,那么刚进门的大嫂和二嫂呢?尹羡文觉得自家爹娘这偏心自己的行为表现的太明显了,自己得空要好好跟爹娘说说了。 尹羡文想的是:毕竟自己长时间在外面,家里里里外外都得靠大哥和二哥两家,要是让大嫂和二嫂有怨言,等爹娘有用得着她们的时候,她们稍有怠慢,就不是小事情了。 自己虽然成了亲,也不可能就抛下外面的工作,回家种地或者跑马帮不是?早晚会接媳妇或者孩子去他工作的地方,如果爹娘能乐意跟自己在大城市还好,就怕爹娘不习惯城市的生活,那样回家没着落,在大城市不开心,那他就真的是不孝了。 尹仁禄其实也不算旁敲侧击,他就是问了问自家儿子现在的收入,还有日常的花销,等儿子告诉他后,他就知道不对劲了,赶紧跟儿子说,儿子的那个姓李的同学给送了一箱子钱回来,他们以为全是儿子的钱,就放心的置办起聘礼,现在看来,那些钱里面应该一大部分是那个同学的。 尹羡文知道后,也只能把数额记在心里,等自己见到李念祖的时候再说了,毕竟钱都花了,聘礼已经送了,还能退聘礼不成?他也知道,李念祖这人,本来就觉得当时在上海的时候,自己算是救了他一命,就想方设法的报答,要是不要他的钱,他也会想别的法子送别的。 给自己爹吃了宽心丸,说是这钱是李念祖送的礼钱,自己跟李念祖算是过命的交情,这点钱对于李念祖来说也不算啥,不收反而觉得生分,尹家老爹这才心里不再忐忑。 尹仁禄担心的是三儿是不是拿了啥不义之财,或者欠了不得了的人情债,这些都是没法偿还的,但是要是真像儿子所说的,就是同学的一分心意,为了报恩,那就是别人欠了三儿的恩情了,那就没啥大问题了,只要三儿自己能拿捏好尺度,自己也就不用操心了。 尹仁禄虽然宽了心,还是叮嘱儿子,虽然是别人欠了他的恩情,但是不要恃宠而骄,不要撵着人家要报答,不要见了面就像要高人一等一样,尹羡文都一一答应,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他没求李念祖怎么报答。他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在国外的时候,虽然当时不算两肋插刀的朋友,但是一直也算走得比较近的,经过上海这件事后,他明显能感觉到在李念祖的心里,已经把他们的友情升级成过命交情了,从帮他送聘礼钱到在省城接待他就可见一斑。 尹羡文另外担心的大哥和二哥是否会有怨言,一问自家老爹,确实有点,不过不是两个哥哥,是两个嫂子。当时是尹家二嫂提出来的,按照羡文娘的说法是:大媳妇装枪,二儿媳妇放炮!就二媳妇的心眼,是看不出来聘礼的事的,只有那满肚子算计的大媳妇才有那心思去查,去计较。 这些都是尹仁禄转述的自家媳妇的原话,尹羡文不禁哑然失笑,自家娘别看识字不多,看人却是一看一个准,就是不知道最后怎么平复大嫂和二嫂的怨言的。 一问老爹,尹仁禄的说法更直接:“还用啥平复?让她们回家去问自家老爷们就行了,老大和老二在你那同学送钱的时候都在场,到底是我们老两口给你花的,还是你自己安排人送回来的,还不是明摆着的么?他们要是想花钱,找自家老爷们要去!” 聘礼这事也算是圆满解决,有惊有喜,但是没任何的意外。但是尹家的这份聘礼确是给两家长了不少脸,村里的人都夸尹家三小子有出息,在外面混的好,娶的媳妇也是有头有脸的,那段时间都会听别家这么教育孩子:你以后要好好努力,像尹家小子那样混出个样子,给你老子长脸! 李家那面也算是赚足了面子,原来以为尹家的穷小子没法置办丰厚的聘礼,可是一看礼单,该有的一样不少,就连最挑剔的李家叔叔,也是赞不绝口。 其实李家叔叔之所以赞不绝口,关键是尹羡文从国外带回来,让李家人送给他的那支勃朗宁!这也是日后为啥尹家提亲下聘没费劲的根本原因。李家叔叔说:这叫拿人手短! 第二十五章 买房置地 尹羡文回来当天跟爹在村里溜达不是无的放矢,他是想看看村里是否有可以购置的土地。因为尹家原有的土地就很少,两个哥哥娶了亲之后,可能都不够他们两家分的,尹羡文想着,如果自己再参合一脚,岂不是让爹娘为难? 再则,如果不买些土地,李家小姐嫁过来之后,他们这一房可真就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垅”了,虽然说房子好处理,跟爹娘住在一起就行,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就他观察,他那两位嫂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让李家小姐和她们呆在一起,万一受了欺负,不但会影响兄弟的感情,让爹娘为难,还让他没法跟李家交代,毕竟人家把女儿托付给他了。 尹羡文回家之前就做了两手准备,如果两位嫂嫂比较容易接触的话,暂时可以让新媳妇跟爹娘哥嫂们住在一起,毕竟有个照应;如果嫂嫂们不好相处,那么就另外置办房产,离本家不远即可,这样既能让爹娘他们照看到,又能让媳妇不参合到嫂子们的妯娌关系里去。爹娘如果想到他们这住,也可以抬脚就过来。 尹羡文觉得爹娘日渐年纪大了,如果能想明白,最好是趁着两个哥哥家里还没有矛盾的时候把家分了,省的在一个锅里搅马勺,久而久之就容易生出各种各样的矛盾,到最后爹娘也不落好。无论如何,他可不想让自家媳妇也参合其中,不管李家小姐是否擅长处理婆媳关系或者妯娌关系。 他娶媳妇是给自己娶的,可不是为了处理家庭关系娶的,如果以后有了孩子,让孩子们看到大人们不和睦的关系,对孩子们的成长也没有一点好处。尹羡文可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说他“老母猪想万年糠”也好,说他杞人忧天也好,他可不想亡羊补牢,没发生的事情早做预防,总比事后诸葛亮强。 在准备婚礼的这段时间,尹羡文旁敲侧击的跟爹说了他的想法,爹没反对他自立门户,但大哥和二哥这面,目前老两口还没有分家的打算,尹仁禄的想法是再过个几年,等两家孩子都出生了,两家的生活也都稳定了,再谈分家的事。 至于尹羡文这面,尹仁禄觉得本来三儿就没要家里的,连聘礼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出钱置办的,没有必要等新媳妇进门了,还让新媳妇的嫁妆交公?这样对三儿他们夫妻也不公平。 再说,老大和老二媳妇的嫁妆本来也没多少,基本上都是靠收了他们尹家的聘礼后添置的,想一个换一个都不可能,更别提啥丰厚的嫁妆了。而三儿媳妇这面,不用想,就李家那家底,嫁妆肯定少不了,这难免会让另外的两个媳妇眼红,现在人心隔肚皮,只有让他们惦记不到,才能从根本上杜绝一些麻烦。 尹羡文还有点担心,自己想单独出来的想法,会让娘接受不了甚至伤心,可尹仁禄直接就回复说:不会!说这也是羡文娘的想法,她看那两个儿媳妇比所有人看的都透,老早就跟尹仁禄说,如果可以,就让三儿先分出去过,省的三儿赚的钱和三媳妇的嫁妆遭人惦记。 羡文娘另外还有自己的小心思,她觉得那两个儿媳妇不靠谱,等她和孩子爹老了,如果那两个媳妇还算孝顺,他们就跟着这哥俩过,如果不孝顺,起码还有三儿一家垫底,能保证他们老两口不会落到地上去。 尹羡文见爹娘都没有反对,就着手买房置地,房子是之前羡文娘早就看好了的,村东头老于家,等尹羡文过去一看,不禁哑然失笑,那处房子就是当年他忽悠日本人司机的那栋房子,谁想到转来转去真成他的了。 房子原来的主人是村里有名的富户,祖上几代都不犯毛病,这代房主被儿子接进城里去养老了,又不想房子空置没人照看,就想着除去最边上的一间以外,其他的都卖掉。 房子的风水也看过,羡文娘特意请的风水先生。风水先生看过也说不错,说这处房子是他看过的风水最好的了,如果住进命里属金或者属火的,则能生财发家,人丁兴旺。羡文娘一想,三儿两口子可不是命里一个属金一个属火的?等跟城里的房主人沟通之后,房款因为是本村熟人又便宜了一些,羡文娘就直接先付了定金。 尹羡文心说,自家老娘可真是雷厉风行,还没等自己开口,就已经着手把儿子往外推了,了解内情的,知道这是当娘的通情达理,体恤儿子和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婆婆不满意刚进门的媳妇,着急往外赶人呢。 尹仁禄听了儿子的说法,回答倒是很简单:他们爱说啥说啥!尹羡文想想也是,自家老娘什么时候是在乎别人的想法或者说法的人?就拿当初送自己去省城上学这件事来说,不少村里的人觉得娘是有钱没处花,送儿子出去浪费钱,早晚会因为这个败家。结果等自己留了洋,村里的人又改口说娘是有远见,会教育子女。 当时在家书里,羡文娘就对村里那帮人的反复嗤之以鼻,还特意叮嘱儿子,在外面一定要切记,做事不要前瞻后顾,只要认准了的事,别管别人怎么说,勇敢的去做就好,别管以后会不会后悔。虽然有些词语是尹羡文自己理解的,但大致意思是这样没错的。 房子既然已经定了,尹羡文只管掏钱就好,索性房子价格并不高,对他这个在大上海工作的人来说,就是一顿饭钱而已。房子的事情省了不少时间,等过了手续,尹仁禄就张罗工人过来收拾,里外收拾了三天就已经全部焕然一新。接下来就是羡文娘他们女人的事了,什么窗帘、床帐、喜被啥的,估计折腾了一周,也都顺利完工。 在女人们忙着收拾新房的时候,尹羡文把买地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他现在手头的钱所剩不多,也就只够买几垧地。尹仁禄听儿子说相中孙家的地,也表示同意,孙家的地当年是村里最肥沃的,现在因为荒废了,杂草重生,但是还是能拾掇出来的。 而且,孙家现在缺钱还债,也只有这些地能值几个钱了,现在世道不好,能有钱买地的人家寥寥,大部分人家都本循着守祖宗基业就好,只要不败家,也用不着图大发展,这也是孙家的地为啥到现在也没卖出去的原因。 尹仁禄找来了牙行的人,过去一提,孙家满口应承,说随时可以把地契转手,但是又说:“我家的地是附近有名的产量高的肥土地,价格肯定要比其他地要贵一些,相信尹家也算知根知底,要不是我家现在缺钱,也不会着急脱手。” 尹羡文原本想着就这样交钱过手续算了,尹仁禄却拦住了儿子,说不急,然后让牙行回复孙家:他们再看看。就这样拖了几天,孙家有些着急,过来催问。尹仁禄说:“实在太不好意思,目前手头不太宽裕,可能买不了了。”孙家不能眼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就说价格好谈,只要尹家诚心买,他们可让一步.... 尹羡文在心里给爹挑起了大拇哥,要是让他当时就买的话,同样的钱要少买不少地呢。这样,双方谈了又讲之后,价格已经降到很低了,尹仁禄又提出来说:“原来负责给孙家犁地的牛和犁也一并送了吧,反正地也卖了,孙家留着牛和犁也没啥用”,牙行把话传给孙家,孙家那个抽大烟败家的孙子,连奔儿都没打就同意了,没两天地契、牛和犁全部都送到了尹羡文的手上。 尹羡文这面大张旗鼓的买房置地,尹家的两位嫂子当然都看在眼里,她们可没想到小叔子能一下子拿出这么些钱,如果再算上给李家的聘礼,都够她们头拱地赚好几十年的!然后她们就开始怀疑,是不是爹娘背着老大和老二,暗地里贴补老三了?都说“老儿子、大孙子,老人的命根子”,现在他们尹家还没有大孙子,那么当然是老儿子最吃香了。 两个嫂子都或多或少的开始给自家男人吹枕头风,尹家哥俩还不算糊涂,都直接把媳妇怼了回去。 其实这也是尹家老爹提前给两个儿子打了预防针,在买房置地之前,尹家爹娘就告诉两个儿子,这些置办的钱都是老三一个人出的,如果他们不相信的话,可以去自家的账房去查。尹家兄弟也明白,自家账上那点流水确实不够,爹娘的那点贴己因为他们的婚事也花得七七八八,即使爹娘贴补老三,他们也是一点怨言也没有的,何况现在只是老三拿钱,让他们办事而已。 第二十六章 客人 尹羡文的婚礼定在农历六月初八,是羡文娘找人算好的良辰吉日,李家那边也找人算过,也说这个日子好,宜嫁娶。女方请客的日子在男方正日子的前一天,等男方正日子的时候,女方的近亲也要随着到男方这面来送亲。 男方这面是由尹家大哥带着赵文华和李念祖来迎亲,赵李二人提前两天就带着自家的车从省城赶了过来,不但他们过来了,李念祖还把翟家父子也带了过来。翟建业这也算过来认了亲,正式拜见了哥哥的爹娘,认了干爹干妈。 翟闰生跟尹仁禄一聊,两家祖籍还真不远,都在同一个镇里。尹仁禄比翟闰生大了八岁,以老大哥自居,领着新认的老弟在村里各处转了个遍。尹仁禄得知翟家父子在上海和自家儿子相互扶持,更是殷勤对待他们,毕竟儿子这次回去之后,还需要人家继续帮忙照看不是。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不但是母亲,当爹的也不容易,对孩子们也都是牵挂的,只不过大部分当爹的都不愿意在孩子面前表露出来而已。尹仁禄和翟闰生在一起谈的最多的,也是尹羡文。 赵文华和李念祖是在尹羡文回乡之前就知道他有成亲的安排,他们在尹羡文离开省城之前,就再三强调,如果定下来日子了,就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们,他们去给哥们撑场面,如果尹羡文敢不告诉他们,他们就要跟他绝交。 尹羡文知道,这都是他们吓唬人的话,为了不让这二位挑眼,他还真就是一定下了日子,就辗转找到电话,一一给二人打过去汇报,然后等他们定下来过来的日子之后,才又辗转回到村里。到家都已经半夜了,尹羡文心说,我容易么,自己结个婚,怎么弄得跟打仗似的。 赵李二人不但出车,出人,还出力,他们这次过来又带过来不少银钱和物件,尹羡文是不敢再要他们的钱了,跟二人推拒了半天。 尹羡文不要,这二人非给,到最后,尹羡文答应留下每个人一个小红包,这二人才作罢。 说是所谓的小红包,也够买一垧地的了。至于物件,就是一些家里的摆设,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都把自己家给洗劫了,拿来的都是些价值不菲的青花大罐,官窑瓷器,说是在家里摆着好看,吃饭也用的到。 尹羡文觉得不是自己脑子被驴踢了,就是他们被驴踢了! 他们这穷乡僻壤的,有几个人能识得这么贵重的东西?摆在家里万一哪家的淘小子给碎了,还能找人讨债不成?再说那些官窑瓷器,当饭碗用?他家可不是皇亲国戚,没那么大的福气!所以,尹羡文只能赶紧张罗家里的工人,把这些都放在了爹娘这面空置的库房里,而且叮嘱家里的账房盘点登记。 尹家那两位嫂子看着这些送来的东西,眼睛都快长在上面了,直跟自家男人打听,这两位衣着得体的年轻人都是什么来路,是否成亲啥的,就他们那点小心思,谁还能看不出来?无外乎就是把自家的妹妹、表妹、表表妹嫁过去,那岂不是也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她们也不想想,就她们家里的家世,这两位怎么能看的上?而且这二位是有名的“风流浪荡子”,怎么可能安于家室,就她们那些姊妹也掌控不了这二位呀。 被她们两个缠得烦了,尹家两位哥哥也有点恼怒,喝止了她们的纠缠不说,还让她们赶紧回屋安分一些,否则就把他们锁起来,让她们什么也看不到!这招很是管用,尹家两位嫂子立马就不呱噪了,乖乖的跟着娘到厨房做饭招待客人。 尹家娘亲则是担心,赵李二人送来的东西放在自家库房不安全,没等东西在库房里放热乎,就让账房领了几个人,把东西都挪到了三儿子自己的房子里。老大和老二媳妇眼瞅着那些东西都被搬走了,自己连摸都没摸到,心里那个眼气和不平就不必说了,回到自己房里不知摔烂了几个碗碟。 赵李二人加上翟家父子都被安排到了尹家的客房,索性尹家宅院比较大,再来几个人也不成问题,等晚上都就寝了,李念祖非要找尹羡文聊天,赵文华也跟腚过来,说是不能少了他,就这样,三个人搞了盘花生米,就着点高粱酒,一边吃着一边聊着天。 其实赵李二人对尹羡文的包办婚姻挺好奇的,毕竟他们都是受新思想教育的,觉得要是找妻子,怎么不得先恋爱再结婚?起码自家老爹们就不敢给他们来这种包办婚姻,他们一定会抗争不说,闹个天翻地覆也不在话下。 可是尹羡文咋就老老实实的接受了呢?是什么原因让尹羡文乖乖就范?他们今天就本着灌倒尹羡文,找出真相为根本目的,可是无论这二位怎么绕,尹羡文就是一句话:不为别的,就冲她人好能过日子! 最后,尹羡文没被灌趴下,这二位确实喝大了,直接就趴在尹羡文的床上呼呼大睡,互相捧着对方的臭脚,睡的那叫一个香呀!尹羡文当时把他两扶到床上的时候,还真没注意头和脚的问题,他两沉的跟肉蛋似的,能架他们到床上已经很不错了,为了自己的被褥着想,尹羡文帮他们把鞋都脱了,鞋上沾满了泥土,不脱掉的话,第二天就得叫人洗被子了。 安排好这两人,尹羡文去了翟家父子的房间,他还没算喝醉,这几天一直忙着婚礼的事,也没工夫跟翟家父子好好聊聊,只是让自家哥哥们帮忙招待。 尹羡文原本是想去赵李二人的房间的,路过翟家父子的房间时,见灯还亮着,就敲了门就推门往屋里走,翟建业刚刚洗完脚,端着洗脚水想去门外倒了,正好跟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尹羡文装了个满怀,洗脚水一点都没浪费,直接招呼道尹羡文身上,水已经凉了,直接把尹羡文激了个激灵,酒彻底醒了。 建业也没看清是谁就跟人撞在一起,撞翻了手里的水盆,盆子当的一声掉在地上,惊动了炕上的翟闰生,他爬起来看到的情景让他笑岔了气,尹羡文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门口,建业塔拉着鞋准备跟撞他的人理论,可是看到是羡文哥哥,马上就跟撒了气的皮球,瘪了。建业想帮尹羡文擦身上的水,顺手就抓起了胳膊下夹着的抹布,尹羡文反应的快,赶忙阻止。 “你先别擦,我得弄清楚你手里的抹布是干嘛用的。”尹羡文之所以阻止,是因为他看着那块布颜色这么有点发黑。 “啊,哥,不好意思,我给你另外找块布哈,这个是我刚才擦脚的!”建业也不好意思了,赶紧丢了手里的脏抹布。 “羡文来了,过来炕上哄哄吧,省的在地下冻感冒了!”翟闰生这时也从炕上下来,帮着尹羡文把外罩脱了,拧干了水,放在炕头。 “我就是路过,见屋里灯还亮着,就想着进来看看,谁想到建业给了我这么一份大礼,呵呵,我刚才跟赵文华和李念祖喝的有点晕,现在全醒了。”尹羡文跟翟闰生解释了下刚才的经过,“翟叔,我最近事儿多,没倒出功夫招待你们,你和建业这几天在家里呆着还习惯不?”尹羡文进来就是想问这个事的。 “你就不用操心我们了,到了这我们就当到家了,你父亲给我们安排的很周到,知道我们怕冷,特意给我们安排了这个有炕的屋子,每天让人把炕给我们烧的热乎乎的,我们吃喝都很习惯。”这是实话,毕竟跟尹家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习惯相像。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尹羡文就怕翟闰生怕给自己添麻烦,有事情不说,既然都习惯,看神色也不像有隐瞒,他就放心了。 “还有,翟叔,我成亲后需要在家呆一阵子,你和建业等省城的事情处理好了,可以先回上海,我等假期结束了再回去。”尹羡文原来就是这么安排的,今天再叮嘱翟叔一下而已。 “新媳妇就不带回上海了?”翟闰生以为尹羡文会带新媳妇回上海。 “不了,我没打算在上海长期发展,过一阵子会找机会回省城。”尹羡文觉得自己在日本人那里工作很压抑,时间长了非得憋出病不可,找机会一定得回省城,哪怕薪水不多也行。 “行,我前几天跟李家小哥也商量了,也准备往东北这面发展,既然你决定回来,我们就一起。”翟闰生原本还不知道怎么跟尹羡文说这个事,怕在他结婚的时候给他添乱,现在水到渠成,说到这了,就都说出来吧。 第二十七章 成亲 尹家这面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停当,该安排的人也都就位,只等着正日子那天,敲锣打鼓迎娶新媳妇进门了。 尹家爹娘其实挺感谢儿子的这两位同窗的,有他们在,张罗的事情就被他们分担去不少,就连尹家大哥和二哥都清闲了起来,尹家二哥有时间琢磨一些有的没的,比如:迎亲的时候自己坐哪辆车?可是当得知迎亲的人员里没他,他被安排在尹家招待客人的时候,好一顿不开心,一切的设想都白费了! 不管尹家二哥怎么蹲在角落里郁闷,日子还是在全家人张罗忙活的氛围中悄然过去,转眼就到了娶亲的正日子。 一大早,尹羡文在尹家大哥的陪同下,坐着赵文华和李念祖开的车,后面跟着四辆车从省城调来的车,一行六辆车颇具气势的往李家开去。 一路上引起不少的围观,有好事的就在四处打听,这是谁家的车队,要干什么去。毕竟这十里八村都不见得有一辆洋车,今天一下子冒出来六辆车,谁能不好奇? 有知道内情的,就跟大伙说,这是某村尹家的,人家的小儿子是留过洋,读过大书,见过大世面的!今天娶的是隔壁村李家的闺女,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有的人则说,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尹家?是那个跑马帮的尹家么?他家啥时候有这么个出息的儿子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现在尹家发达了。 有的去扫听了一圈回来,把尹羡文回来之后买房置地,为了迎娶新媳妇的事,都查了个底儿掉,更丰富了大家的谈资。不少人啧啧称叹:尹家这会真是翻稍了,有了这么个儿子,尹家还不得在当地横着走?而且女方是谁,是李家!这强强联合,还有谁敢惹? 李家这面,尹家车队一出发,就有人赶回来报信,毕竟车队要慢慢行驶,甚至要绕李家村子两圈才能进村,一方面是为了给李家足够的准备时间,再则也是为了赶个吉时。 李家小姐闺房中,家里请来梳妆的老婆子正在给***开脸,所谓的开脸,就是用红线把脸上的汗毛绞掉;然后是修眉、盘头,再下来才是擦粉打扮等。 开脸的老婆子必须是家里辈分大、姓氏好、有福气的婆子,说这样能给新娘子带来幸运。李家这次请的是没出五福的娘家郑姨母过来,郑姨母年方五十,家里七个儿子一个女儿,以种地为主,也做些药材生意。 李家娘亲自从应下了亲事,就开始给自家闺女突击嫁人后的一应事宜,什么夫妻关系,婆媳关系,妯娌关系等等,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女儿到嫁人的时候,当娘的才知道平时教自家闺女的太少,而娇惯的太多!虽然做了临时突击,不至于让女儿什么都不懂,但是也仅仅止于口述,特别对于婆家关系的处理也没有实践经验。 李家娘亲这时反而后悔,自己咋不早点领女儿看看世态炎凉,体验些人心险恶?李家人丁少,关系简单,以前觉得是好事,她这个当家主母当的省心,等到闺女出嫁才觉得,从小闺女就没有机会去体验恶婆婆或者矫情妯娌是什么样,虽然尹家的婆婆不是恶婆婆,但是谁能保证婆婆就能对自家闺女好?还有妯娌关系,那更是一大难题。 现在只有寄希望于女婿,希望他能护闺女周全。前一阵,他们打听到,女婿在家又是买房又是置地的,这是要单独出来过的意思?如果这样,还真能减少婆媳或者妯娌之间的矛盾,他们老两口知道了这个消息,不得不感叹女婿的心思细密,考虑周全。 这会趁着郑婆子帮忙梳妆的时候,李家娘亲继续在女儿身边碎碎念念,“闺女,我刚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么?到了婆家,见人先称呼,不跟公婆顶嘴,不跟妯娌争执,有什么不赞成的,回家跟女婿说,别当场顶撞!还有,我给你的那些贵重物件,都放好了,看住了,别到时候弄丢了,跟谁说去?还有....” “娘!我都听了好多遍了,耳朵都起茧子了!”***都能把娘的话倒背出来了。 “娘不是不放心你么!你啥经验也没有,到了人家能不能吃亏也不知道。记着,如果有不开心,一定要回家告诉娘!” 每个嫁闺女的娘亲都是这样,总怕自家闺女吃了亏,这婚姻就跟赌博一样,押中了嫁了个好人家,就是开心稳赢的一生,押错了嫁错了人,就是一辈子坑在那儿了,有几个人有骨气合离的? “娘,你就放心吧,尹家三哥是你和爹,还有叔叔,都相看过的,我也跟他通信通了一年多,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觉得,如果刚开始相看的时候,自己可能对这段婚姻是否能幸福,是抱着不确定的想法的。等见了人,联系了这么长时间之后,现在看来,她对尹羡文是抱有很大的憧憬的,人也俊,书读的也多,明事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刚进门的李家小弟听了姐姐的话,顽皮的冲镜子里的自家姐姐吐了吐舌头,然后跑到娘身边,拉起娘的胳膊往外拽,“娘,爹让你出去招呼客人,你也别在这里跟姐磨叽了,她的心早就飞走了,飞到尹家去了!” “是,她现在是女生外向,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不说了,出去招呼客人了!”李家娘亲听儿子说外面有客人要招呼,也就没反对,跟着儿子出去了,反正该说的该教的她都没保留的传授给女儿了,在婆家怎么样全靠她自己了,实在不行不还有娘家接着么! 李家门口这时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陪着送亲的都已经进屋落座,门口还有一部分是李家叔叔领着的,他们是负责拦新郎的,等着收开门红包的。 其实这活本来应该是李家弟弟的,但是因为弟弟年龄小,家人怕他在人多的地方被挤个好歹,就换上了李家叔叔,谁让李家叔叔正壮年,还爱凑热闹呢。 尹家车队一到李家门口,李家事先安排好的人就点燃了鞭炮,红色的炮仗被挑在大门两边,噼里啪啦的在迎亲的车队上方响个不停,尹羡文领着一众迎亲成员涌向了李家门口,奈何门口有李家叔叔把守,说是不见红包不让路,不见大数不开门! 赵文华和李念祖早就准备好了红包,先是塞了一个红包给领头的李家叔叔,趁着李家叔叔点钱的功夫,一拥而上,冲开了人墙,进了前院。 李家拦新郎的人本来就是意思意思,见领头的已经得了红包,也就没硬阻拦,被人一冲就冲散了。尹家大哥则是负责殿后,他手里拿了一些零碎的小钱,在门口往围观的人群里散了一圈,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围观的原因,都想着能捞点小彩头。 李家这面放了新郎进门,新娘则盖着红盖头,从屋里被领了出来,跟新郎一起叩拜父母。尹羡文一身红色长袍,身上挎着个大红花,和披着红盖头一身红衣的***一起给娘家父母磕头,新郎正式改口叫女方父母爹娘。周围的娘家亲戚有一部分是要跟着去男方送亲的,他们也是第一次见新郎,等到见了,不自觉的叹息,这样好的女婿,自家怎么没找到呢?! 按照老规矩,新娘子出门是要弟弟背上花轿的,可是李家弟弟太小,这活又让李家叔叔干了,他背起新娘子的时候,小声跟侄女说了几句:“孩儿,以后嫁人就要靠你自己了,但是如果有人敢欺负你,回家告诉叔,叔给你撑腰!” 这些话让***一下子眼泪流了出来,别看李家娘亲在她耳边念叨,她会觉得娘唠叨,自家叔叔这简简单单的话,却戳中了她的心窝子,让她想起从小都是叔叔护着她,惹了祸也都是找叔叔解决,现在自己嫁人了,叔叔还是许诺给他撑腰,她何其幸运,有这么多人护着她? “叔,我走了之后,你要照顾好自己,想我了就到尹家看我!.....我舍不得你!呜呜!”***说着说着是真哭了! “行了,哭哭得了!相信叔,尹家小子不错!”到了车跟前,李家叔叔最后说了句安慰侄女的话。 “好好对我家淑娴,要是让她吃半点苦,我不会饶了你!”这话是对着车边给他们开门的尹羡文说的。 “叔,你放心!我会让淑娴幸福的!”尹羡文坚定的回复道。 第二十八章 新媳妇 新媳妇上车之后,娘家人都陆续上车跟着来到尹家,尹家也准备好了酒席,只等娘家人了。接新娘子和客人的车刚进村口,尹家那边就得到消息开始敲锣打鼓,真是唢呐吹起来,锣鼓敲起来。 等车到了门口,鞭炮响过之后,就是接新娘子入门,新娘子要先过门口的火盆,然后到正屋拜堂。***头上蒙着盖头,只能在婆子的搀扶下,跟着婆子的脚步,亦步亦趋的往屋里走,还好婆子在旁边提醒着,该跨火盆的时候就提醒说有火盆,该迈门槛的时候提醒有门槛,再就是什么时候上台阶什么时候跪下拜父母,都提醒的恰到好处。 正屋里,尹家爹娘坐在正位,尹家两个哥哥和嫂子分别坐在两边,村里的长者也被请来坐在一边,其他人则是站着观礼。和正常的婚礼一样,无非就是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然后就是送新人入洞房。 观礼的人可没有在正屋止步,他们要跟着新人去新房,闹洞房! 这次尹羡文的婚礼还好,村里的同辈人因为跟尹羡文不熟悉,没敢造次,也没敢在新房起什么荤段子。再则,尹家还有两个哥哥呢,他们能容许大家善意的闹一闹,但是如果有人想在他们弟弟的大喜之日找事,他们可不是吃素的,以后的日子就别想好过了。 大家跟着新人进了新房,新房的炕上被特意安排了一些小孩子,寓意新人结婚之后多子多福。观礼的人都在起哄要新郎揭盖头,小孩子们被从炕上抱了下来,在一边蹦蹦跳跳的喊着:“揭盖头,揭盖头!看新娘子!” 尹羡文不慌不忙的接过婆子递过来的秤杆,挑起了盖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的面庞,皮肤白皙,可能因为害羞的原因,头微微低着,从尹羡文的角度,能看到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和小巧的嘴。他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李家小姐,说心里话,是真漂亮,那皮肤就跟白面粉一样白,白的透明。五官也好看,以前只是远远的看了她一眼,觉得挺漂亮,要知道,一个人一打眼就觉得漂亮,那就不是一般的漂亮了。 婆子趁着尹羡文愣神的功夫,在旁边问小孩子们:“新娘子漂不漂亮?”小孩子们在来尹家之前都被叮嘱过了,一定要说好话,说吉利话,他们异口同声的回答:“漂亮!”这声漂亮让尹羡文回过了神,让***不好意思的更低下了头。婆子可没功夫看新人,她抓了一把糖,分给今天过来的这些小孩子们,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婆子转回身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碗饺子,连筷子带碗一起递给尹羡文,让他喂新娘子吃,尹羡文夹了一个饺子,递到***眼前,***配合的咬了一小口。婆子接下来就问了一句:“饺子怎么样?生不生?”***回了一句:“生!”婆子笑着说:“这就对了!祝二位多子多福!” 下来是交杯酒,桌上有准备好的酒壶,婆子斟满了两盅酒,递给了两位新人。尹羡文和***右手拿着酒盅,胳膊交叉,可是尹羡文比***高了一个头,淑娴根本没法把酒盅凑到嘴边,如果把酒盅口朝下,那就不是喝是倒了。 尹羡文真没想到淑娴在他跟前显得那么小巧,她的胳膊绕过自己的,在颊边带过阵阵香气,让他觉得很是好闻。***也知道自己个子有点矮,那这交杯酒又不能不喝,她只好求助的看向尹羡文。尹羡文当然能明白淑娴的意思,他两腿稍微弯曲了下,高度差立马缩短了,***手里的酒盅也能够得到了。两个人也没耽搁,直接把酒盅里的酒喝了下去。 婚礼该安排的流程在婆子的张罗下,一样不落的走完,该说的吉利话也都说了,下面就是新郎新娘的时间,婆子最后说了几句恭喜的吉祥话,就准备退场。 旁边的李念祖马上凑上去,给婆子塞了个红包,婆子没有打开看,只是用手捏了捏,然后就开心的咧开了嘴,心说这次真没白来,也没白忙活,这家给的钱比谁家给的都多,比当时承诺的也多给了一些。还是给这些有钱又不吝啬的人家干活好呀,看看人家这排场,这气派,就是她认识这家人晚了,要是赶上先前的两个哥儿的婚礼,她岂不是要赚得盆满钵满? 这婆子净往发财的地方想,岂不知尹家大哥和二哥可真没这排场,尹家也没那么多钱去张罗这些。尹羡文婚礼的这些红包,大部分是翟家父子加上赵文华和李念祖安排的,有了他们几个人的帮衬,谁还能嫌尹家的排场小? 婆子可不知道这些,就想着,既然拿人钱财,就要帮人做事,怎么说都要有点“职业道德”不是? 屋里那些准备闹洞房的,正准备给新郎和喜娘出节目,道具他们都带齐了,刚掏出来,就被婆子给撵了出来!他们哪有婆子那大身板子有劲,婆子就跟摆饺子一样,两手齐发,往他们身上一扒拉,他们就跟着婆子的手劲走了,转身向后,然后被一推,就都踉跄的跑到了门外! 当然翟建业也在帮忙哄人之列,翟建业可是公认的护哥狂魔,谁想闹他哥哥的洞房,那得他先同意了才行。虽然也知道,大家只是善意的闹一下,但是那也不行。 一转眼的功夫,屋里就剩下新郎和新娘,尹羡文反而有点不自在。之前跟淑娴鸿雁沟通频繁,他也时常在脑海里勾勒出淑娴说着信中的话时的模样,等今天真的成了亲,见了真人,却不知道从哪开口。 “我....我一会要到前厅去招待客人,恐怕要很晚,你要是饿了的话,就吃点点心,桌上有点心,还...还有酒...”尹羡文本想说有水,可是看了眼桌上,真的没有,桌子上只有他们刚才喝的酒。他平时根本没有结巴的毛病,也不知道今儿怎么了,还结巴了起来。 ***噗呲一声就乐了,以前那个在她家意志坚定、志向远大,信里那个踌躇满志、学富五车的人,跟面前这个腼腆的大男孩,完全不搭调。 “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我饿不着的!”说着眼睛示意尹羡文看她的袖子方向,刚才喝酒的时候,***用的是右手,左手一直藏在袖子里,这时只见***从左面袖口里掏了掏,掏出了个手绢包,然后熟练的把扣子解开,原来里面放了好些肉干! “还能这样呀!”尹羡文有点傻眼,怎么新娘子还自带零嘴?这娘家是有多怕婆家饿到自家闺女? “这是我叔给我准备的,就在送我上车的时候塞给我的,说是怕我饿。”***这时没有了刚才的害羞,恢复了开朗的性格,她调皮的看着尹羡文,好像在说,我们都已经拜堂了,你要是嫌弃我也已经晚了! “哦,是叔叔给的呀,他是真的疼爱你,给你的都是顶饿的!”尹羡文说的是心里话,李家叔叔是真心疼爱淑娴这个侄女,而且,也只有李家叔叔能干出来给侄女带干粮这件事了。 “是呀,一大早就被娘拉起来梳妆,还不让吃太多,也不给喝水,说是怕婚礼的时候不方便,我这一路饿的不行,也不敢吃,刚才吃的饺子还是生的。”***说完,不开心的嘟着嘴。 “那你就先垫吧一下吧,我一会让娘安排点饭菜给你吧。”尹羡文觉得***文静中不失活泼,比相像中还要可爱一些。不管怎样,不能让自己媳妇饿到不是,尹羡文想着一会去前厅,找机会让娘给淑娴送点吃的。 “别呀,这不是上杆子让娘嫌弃我么?我娘说了,新媳妇在结婚当天都得饿着,没有撒了欢吃东西的,我这有叔叔给的肉干,房里还有点心,就足够了,你千万别跟娘说给我送吃食哈。”***是真怕尹羡文好心办坏事,要是他去跟婆婆说送吃食的事,那以后她还有脸么? “那好吧,要不你就肉干加点心垫吧一下?用酒溜着?”尹羡文说前面一句的时候是正经八百的,可是最后几个字就有点逗人的意思了。 “对,用酒溜着!”***一边应承这,一边把尹羡文往门外推,“你赶紧去前厅吧,耽搁时间太长了的话,不知道人家怎么想我们呢。”尹羡文只好顺着***的劲儿,转身出门。 第二十九章 敬酒 外面尹家院子里,村里长辈和亲朋都被请了过来,尹家兄弟拉着赵文华和李念祖招呼着,本来是不应该再劳烦赵李二人了,羡文娘让尹家哥俩好好招待这二人,结果到后来,就成了尹家兄弟拉着赵李二人每个桌介绍,“邵伯伯,这两位是俺三弟的同窗,省城过来的”,“李叔,吃好了没,来介绍一下,这两位是俺三弟的同窗好友,今天的车都是他们调过来的!” 当然,这些话也就尹家二哥在说,尹家大哥只是负责斟酒、微笑、喝酒、再斟酒。赵文华和李念祖见尹家大哥这样喝,非得喝醉了不行,也帮忙喝一些。他们心说,尹家大哥可千万别把自己灌醉了,他两酒量也不咋地,要是现在就开喝,等新郎出来了就不能帮新郎挡酒了。 李念祖趁着上厕所的功夫,把翟建业给叫了过来,让他去找尹家老爹过来管管,建业办事也麻利,从主桌上就把尹家老爹给拽了出去,赶上尹家大哥正趴在墙根吐呢。 尹家老爹见了,火气就上来了,瞅着左右没人就开始讯起了大儿子,“我还以为你比老二稳重,你今天是闹的哪出?今天是你亲弟弟大喜的日子,你是想把自己灌醉了?你是几个意思?” 尹家大哥这时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被自家老爹一拉,就顺势靠在爹的身上,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些啥,尹家老爹一看这都分不开瓣了,跟他说啥他也听不进、记不住了,赶紧找了两个长工,让他们把老大扶回屋里,顺便让他们给大媳妇说一声,让她吃差不多就赶紧回去照顾他家男人。 尹仁禄觉得大儿子今天挺反常,以前他也不是好酒的人呀,不管是啥好吃的好喝的,都会很有节制,今天这是咋啦?今天是他弟弟的大喜日子,他这是闹哪一出?估计是他那不省心的媳妇又说了啥了!算了,也别猜了,前院一堆的客人,他这个当爹的不能不在场,等过两天,他一定好好问问大儿子,到底闹的啥幺蛾子! 尹羡文到院子里的时候,有些关系较远的客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不是说他们没吃好,而是吃饱喝足、连吃带拿的满载而归!每家都来了好几口人,每个人都是吃的满嘴流油。 尹家就这点好,只要是乡里乡亲来贺喜的,不管拿的是啥礼物,不管来的是几口人,都让进来吃酒。还真有爱占便宜的人家,拎着块不知哪年的腊肉,领着一家五六口过来,尹家还是一样让他们进来吃流水席。 这样的人家有,但是不多,大部分都是拿着差不多的礼物过来。虽然其他家觉得拿的是差不多的,或者说是家里比较像样的东西,但往往这些家拿的东西都差不多,比如说送布料,都是那种粗布的,他们平时不舍得做衣服穿攒下来的,或者说是什么一篮子鸡蛋等,这些在尹家也基本上是用不上,或者尹家不缺的,起码尹羡文用不上。 富裕的人家看不上这些东西,有的富户过来瞄了一眼,说送这些东西寒碜,还不如给钱实在,有钱啥布料买不来?可是对于普通的农家来说,家里的收入就是靠土地,虽然这些人家不是租人家土地种的佃户,但显然也不是土地按垧算的富户,家里的银钱并不多,能拿出手的也就是这些东西。 尹家也明白不能一刀卡齐,所以就叮嘱长工们,不管是谁来,拿了什么东西,即使不拿东西,都让进来吃流水席,以免让人记恨上。现在这年头,本来就不太平,再让人惦记上,那就麻烦了,不是有句话么: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是说哪家是贼,就是说万一被人惦记上,总会想办法坏你一下,你在明处,他在暗处,根本就没法防备,这万一被黑到了,那就是个大跟头了。 尹仁禄一直秉承的是:万事莫出头,出头的椽子先烂!他也这么告诫自家孩子们的。现在自家三儿子即使再怎么韬光养晦,也是在村里出尽了风头,现在一提尹家,估计因为这场婚礼,十里八乡都知道了。这时就不能再得罪人了,一些小事情就不能去计较了,那些嘴馋的再怎么拿,再怎么吃,也就那么些东西而已。 至于重要的客人,尹仁禄一早就叮嘱长工们,一见到拿着喜帖的,都要让到院子里事先安排的座位坐好,切莫领到流水席那边。当然,这些事还是需要有人盯着的,这个差事就落到翟建业身上,其实不是安排给他的,是他主动请缨的。建业觉得自己应该帮着哥哥做点啥,其他事他又插不上手,正好有个他能做,又能做好的,他当然毛遂自荐了。 也别说,建业把这项工作完成的很好,因为他识字,客人们拿着喜帖过来,跟手里的名单一对,就知道应该安排到哪张桌子,然后就让工人们领着客人入座就好,就这样忙活了大半天,等客人们都到齐了,建业才回到自己的座位入座的。 主桌的客人们可都没有离席,他们要等新郎来敬酒的,尹羡文出来招待的也是他们。 尹家大哥已经被扶回去了,陪着尹羡文的是赵文华和李念祖,尹家二哥去张罗其他的事情去了。正常的敬酒,尹羡文都会抿一口,对方也都会说句恭喜,然后也抿一口酒,很少有抓着新郎拼酒的。但是,如果真遇到不识趣灌新郎酒的,赵文华和李念祖就会出来挡酒,二对一怎么也能护新郎周全。 几桌转下来,索性没有不识趣的,大家除了恭喜之外,就是夸赞尹羡文有出息,以后发达了别忘了他们这帮乡亲,尹羡文也会说些谦虚的话,什么承蒙夸赞,受之有愧,啥伯伯叔叔们吃好喝好等,至于说什么发达不发达的,那就更久远了,有事到时候再说,现在也没必要应承。 靠前最主要位置的主桌,坐的是尹仁禄两口子,还有女方的父母亲属,今天过来的是***的爹娘、弟弟、叔叔、舅舅等,尹家大哥和二哥原来都有位置,但是因为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陪客人,位置没一会就安排给了村里的长辈,这几位原来是被安排到另外一桌的,尹仁禄见两个儿子都忙着,就邀请了几位长辈过来,本来他们尹家的根基就不在东北,也没什么族人,这几位长辈就权当族老了,帮忙撑撑男方的场面。 今天尹家这场婚礼,不论是从礼节还是场面上,都挑不出毛病,也很给李家面子,让李家觉得很是满意,所以整个酒席期间,李家两口子都是笑的合不拢嘴,就连李家叔叔这个本来爱挑毛病的,也是暗暗的为侄女婿挑了个大拇哥。 李家叔叔是明白人,他从聘礼就开始挑毛病,一直到送侄女上车,他都想挑出点毛病出来,可是这一路下来,自己还真挑不出啥错处,尹家这小子安排的很好,他能看出来,大部分的事都是尹家小子亲力亲为安排的,就尹家的其他人,不是他瞧不起,还真没这能耐安排这种场面。 当然,尹家小子肯定是有人助力了,应该就是陪他敬酒的这两位了,这两人从接亲开始就忙前忙后,听说迎亲的车队也是他们安排的,这尹家小子能交到这样的朋友,很是不易,尹家小子的识人眼光也是顶呱呱的。 尹羡文先去敬了其他桌的酒,最后回到主桌,他让赵文华把酒杯斟满,正式给娘家长辈敬酒,这次他没只是抿一口,而是跟每个人都干杯,痛快的把酒杯里的酒喝干,这是表明敬意和态度的时候,要是磨磨唧唧的在娘家人面前装腔作势,反而让人瞧不起。 李家双亲和叔叔舅舅们,都很满意尹羡文的态度,李家双亲更担心的是女婿喝醉了的话,晚上女儿还得照顾他,所以他们一直让女婿悠着点,他心意到了就行,看得旁边的李念祖心里直乐,心说这老丈人和丈母娘真把恩山兄当半个儿了,岂不知,他早就把酒兑了水,这一圈酒下来也就喝了半盅酒不到,恩山兄再喝个十圈八圈的也醉不了! 当然,这是因为尹家大哥把自己灌醉,让李念祖觉得他必须做点啥,万一尹羡文敬酒的时候也跟他大哥一样,闷头喝,几个尹羡文加上他和赵文华也不够往里搭的!所以,他就让建业在伙计拿酒的时候,就把酒半路截下,兑了水之后再拿给他,这样都是自己人安排的,做的人不知鬼不觉! 第三十章 亲人 尹羡文这面喝的酒,是从李念祖端着的酒壶里倒的,给其他人斟的酒要么是赵文华倒,要么是从桌子上的酒壶里倒,这样几圈喝下来,尹羡文还是脸不红心不跳,说话有板有眼。 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尹家小子是真的有酒量,自控能力强!这么一桌桌敬下来,还能脚步沉稳,没有一丝晃荡的迹象,而且没有一点脑子不清楚,该叫人什么称呼,该如何跟人唠嗑,没有一点说秃噜的。 尹羡文自己也很少喝酒,今天也觉得奇怪,自己难道是天生有酒量?岂不知是李念祖把他的酒稀释了!每到尹羡文敬酒的时候,李念祖就赶紧上去负责尹羡文的酒盅,赵文华有几次想帮忙给尹羡文斟酒,都被李念祖私底下给踹了好几脚,等到赵文华觉察有猫腻的时候,酒也敬的差不多了。 主桌的酒敬了之后,尹羡文就可以回新房了,村里其他人还想着继续给他敬酒,李念祖这时又给拦了,直说新郎已经喝多了,别耽误了人家洞房,不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么,要是今天耽误了良辰吉日,尹羡文即使日后不计较,他李念祖也会“报答”回去!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意思是不管尹羡文醉没醉,谁要是再敢闹,别怪他李念祖不客气! 这些村里的人还真有点怵李念祖,别看他一天总是笑眯眯的,不笑不说话,谁不知道“笑面虎”最不好惹这个道理?尹家小子这同窗,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笑面虎”,看他说后面那几句话时,眼睛半眯的样子,颇有谁要是找茬,他就敢收拾谁的架势。 尹羡文也装模做样的在揉着太阳穴,身子稍微歪着,靠着旁边的赵文华,跟乡亲们道了句不好意思,说自己真的有点喝多了,各位就放过他,他日后一定好好谢过各位。那些想敬酒的一看这架势,人家软的硬的都说了,他们还能怎样? 尹羡文跟各位道了句抱歉,说自己不胜酒力,就先回屋了,尹家会招待各位尽兴。在座的也就顺势起哄,说新郎虽然喝醉了,可别在新娘子跟前露怯,然后就目送着李念祖装模做样的扶着尹羡文往新房走去。等到离开的众人的视线,李念祖使劲把尹羡文推到了一边。 “沉死了!你看着弱不禁风了,实际跟肉蛋一样,你都吃了啥?”李念祖一边说一边揉着膀子。 “谁说我弱不禁风,你就扶了我这么一会,就开始喊累了?这个词应该属于你才对!”尹羡文这时眼明心亮,吐字清楚的说着李念祖,一旁的赵文华无奈的看着二人。 “你说你吧,早点装醉不会?喝点得了,我都把酒给你掺水了,真要等人发觉了,让你都补回来你才肯退场?”李念祖干脆把掺水的事说了出来,被发现是早晚的事,他们出来的时候,顺手把掺了水的酒壶放到娘家客人那桌了。 “你当大家都是瞎子,看不出来?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谁那么不开眼去追究这个事?”赵文华插了一句。 “你到是明白,那不也是后知后觉?谁在那一门心思帮恩山兄斟酒来着?要不是我踹你,你还能明白?!现在在这装明白人了,你说你装什么大尾巴狼?我一看你这样,我就来气,我就想揍你!”李念祖现在又恢复了和赵文华斗嘴的状态,这两人一天不斗嘴,恐怕都觉得日子少了些什么。 “谁怕你呀,你想揍我,你打不着!你来呀!”赵文华可没那么傻,站在那等李念祖往自己身上招呼,虽然说是开玩笑,但这家伙是真虎呀,万一给自己来一拳,也够自己喝一壶的,况且下午踹自己那几脚,现在就觉得有点痛呢,肯定都青了。 “行了,今天谢谢兄弟们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还有媳妇等着我呢!”尹羡文可没空看他们在那耍,他还得拐去厨房一趟,给自家媳妇拿点吃的,不知道自己出来这段时间她吃了东西没有,有没有饿到。 “恩山兄,你这算不算见色忘友?!”赵文华在别后嗤笑一声,说尹羡文道。 “你懂啥,你没听说我们这有一句顺口溜:小小子,坐门墩,想媳妇!”李念祖掐着嗓门学小孩的样子说着顺口溜。 尹羡文没回头,对他们摆了摆手,意思是:你们爱咋说咋说吧,慢走不送,拜拜! ***还真没怎么饿到,房里的点心和瓜果虽然不是顶饱的,但是吃了一些也够抗一阵了。等尹羡文拎着从厨房顺来的饭菜进屋的时候,***不知道是等的无聊犯困,还是因为喝了些桌上的酒,加上屋里的炕被烧的热乎乎的,热气烘得她直打瞌睡。 此时屋门被推开了,尹羡文走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子凉气,扑在***的脸上,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看着从门口进来的人,仿佛带了一层光圈一样,从门外缓步走向她,她又有点恍惚起来。 这个人以后就是自己的“天”了,这是淑娴娘在家告诉她的,叔叔却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说啥叫天,那他侄女还是地呢,你看人是离不开天,还是离不开地?然后娘就把叔叔赶出去了,说他在家就知道跟她抬杠,淑娴和小二子无法无天的样子,都是被他这个叔叔带坏的! 淑娴才不管娘怎么吓唬叔叔,反正叔叔被赶出去就会绕个弯再回来,娘也不是真心赶叔叔,每次叔叔嬉皮笑脸回来的时候,娘顶多数落他一顿,就让他进门了,毕竟叔叔是娘一手带大的,“长嫂如母”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淑娴不知道娘和叔叔谁说的对,她只知道,这个她嫁的人就是她以后的倚靠,都说男主外女主内,以后她的男人出去赚钱养家,她就在家把这个家好好给他守住。 娘还说,她要尽快成熟起来,嫁了人就不是在家的时候了,还能把自己当个孩子,什么事都有爹娘担着,嫁了人就是真正的大人了,要时时刻刻维护自己的家,不管以后日子过得是好是坏,都要坚强,都要跟男人一起互相扶持,等有了孩子,就更得“为母则刚”,就像一只母老虎那样,护好自己的窝。 娘另外跟她说,如果女婿有纳小的想法,她也不能拦着,女人重要的是要贤惠!但是他们刚成亲的话,男人一时半会也不会有这种想法,可是以后人家有这种想法的话,也是合情合理,娘是怕淑娴不识时务的去阻拦,反倒里外不是人。 淑娴也知道娘这些话是“丑话说在前头”,但是一想到有朝一日要和别人一起分享一个男人,淑娴心里就不舒服,总有个疙瘩堵在那,就像吃饭,本来是一个人一副碗筷,偏偏别人要从你的碗里挖饭吃,她宁可不要这碗饭也不吃别人的口水,她嫌脏。 她跟叔叔学了娘的这个话,也把自己的想法跟叔叔说了,叔叔说让她自己和女婿说,叔叔说:“你就结婚当天和他把话讲明白,说你接受不了自己的男人纳小老婆,如果他有朝一日这样对你,别怪你给他写休书!”淑娴说不敢这么说,叔叔白了她一眼,“瞅你那点出息,以前在家里称王称霸的那股子劲儿哪去了?没事,就这么说,能有啥可怕的,天塌了有叔叔给你接着!” “还有我,姐,如果姐夫敢不要你,我养你一辈子!”李家小弟也附和着,淑娴跟叔叔唠嗑的时候,没注意在叔叔后面还猫着一个人,说道关键的时候,这家伙从叔叔身后冒了出来,闹的淑娴也不好意思了。 尹羡文进门就看见自己的媳妇一直盯着自己,可是仔细一瞅,又不像看着自己,像是在想事情,人也是恍惚的,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才打断她的思绪。 ***没想到自己本来看着自己男人,结果却想事情入了神,被他打断思绪的时候正想着娶小老婆的事,就顺口说了出来:“我不同意你娶小老婆,半个都不行!”然后又郑重的点了点头,自己赞同了一下自己的说法。 尹羡文听了自家媳妇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他闹楞了,这是从哪说起? 第三十一章 办正事 ***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愣住了,心里暗骂自己鲁莽,叔叔当时是跟她说好的,而且叮嘱了好几遍,这话要慢慢透,必须先说一些好话做铺垫,然后再往这方面绕。 如果男人没有娶小老婆的想法,她也就没必要往这方面提,提了反而会给人提醒了,是不是以后可以考虑娶小老婆啥的;如果男人在言语上有任何苗头,则可以先敲山震虎,警告他一下。 毕竟两个人都已经拜了堂,如果真闹到要分开,两家人就都会成为笑柄,所以这事也只能是告诫一下,也算是未雨绸缪。但其实想想,能未雨绸缪又怎样,难道能把男人的腿绑住?即使绑住了腿,绑不住心也白搭。 结果自己倒好,没头没脑的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觉得自己太没用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心里暗自埋怨着自己,头也慢慢低了下去,两只手互相狠劲地捏着,她皮肤本来就白,手指头一下子就被自己捏的通红。 尹羡文缓过神儿,明白过来自己媳妇说的是啥,再看她低着头的模样,心里一阵阵好笑,这是担心他娶小老婆呢,他们才刚结婚,她就能想这么远?她肯定觉得是刚才说的太突兀了,要不不会一直低着头捏自己的手。 “别捏了,都红了,再捏就成面劲儿,可以炸麻花了!”尹羡文笑着说。 “啊?啥麻花?”***抬起头,诧异的说了这几个字。尹羡文就知道,自己媳妇刚才又跑神儿了,这总跑神的毛病可不好,他两在一起还好,要是跟长辈在一处,她要是还这么跑神下去,总不能让长辈每句话都重说一遍吧? “没有麻花,我是说别再捏你自己的手了,都红了。”尹羡文把手里的食盒放到桌子上,这是他刚才从厨房拿的,里面是几样菜和一碗白米饭,他们家今天的流水席都是供的白米饭,所以附近的乡亲才闻风凑过来,毕竟平时能吃上顿白米饭很难得。这米是赵文华弄来的,日本人管制的这么厉害,他还能搞到这么些大米,真的很不容易了。 尹羡文他大嫂当时看到这些米,诧异、羡慕、嫉妒、贪婪的眼神,除了瞎子都能看的出来,然后大嫂就跟羡文娘说:没必要给村里那些土老帽吃这么贵的米,这么好的东西,自己家留着,能吃好长一阵子呢,干嘛喂了那些白眼狼,让他们吃了也换不来一个好。 羡文娘还不明白自家儿媳妇的那点小心思,只要自己吐口说留下来,她就能跟耗子倒洞一样,把一部分米倒腾给她娘家那些人,这才是真的喂了白眼狼了呢。 羡文娘白了媳妇一样,也不怕媳妇看到,看到更好,“这是羡文的同窗送来的,本来就是给羡文办酒席用的,人家还在这呢,你就在人家送来的东西上动脑筋,你是想让咱家在人家面前丢脸?让人家看到了,寻思咱家是多缺衣少穿,要克扣羡文办酒席用的东西?” 尹家大嫂被婆婆呛了一顿,心里肯定是不舒服,估计回去就跟尹家老大磨叽去了,这是尹羡文自己想的,他觉得大哥和大嫂吵架,一定跟这件事跑不了关系,至于是不是有其他的事,他就不得而知了,这算不算是一碗大米饭引出的罗烂? 尹羡文怕***把自己捏坏了,拉起她的手把她领到桌边,然后打开食盒,把食盒里面的饭菜在桌子上摆好,把食盒放在桌子下面。 “你肯定饿了吧,这是我刚才从厨房拿的,还是热乎的,你先别想其他的,先垫吧一下?”其实不用尹羡文说,***的视线也落在桌子上的饭菜上了,她虽然吃了些瓜果,毕竟不是顶饱的,让饭菜的香味一勾搭,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 “全是给我的?你不吃?”***抬头看尹羡文,他们个子相差一个头还多,***需要仰着头看,她心说这是吃啥长大的,怎么长这么高,而且抓着她手的那只手,也能感觉到手心的薄茧,手也很有劲,不像外表给人的印象--文弱书生一个。 虽说两个人已经拜堂了,但是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头一次,***觉得尹羡文的手好热,好像烫人似的,这股子热劲顺着胳膊,一直能窜到人的心里去。 “是呀,都是给你的,我不知道你平时吃多少,怕不够,就多拿了些。你要是觉得吃不了,我陪你吃点也行。”尹羡文看出媳妇的羞涩,没再逗她,想等着她吃饱了再说。 ***看了眼尹羡文拿过来的饭菜,基本上都是荤的,闻起来味道应该不错。结果递过来的筷子,***先夹了一块肉,嗯,不错,肥而不腻,让人吃了一块还想再来一块。尹羡文看着媳妇越来越快的夹菜速度,知道这是真饿了。 今天的酒席本来就是荤的多素的少,他去厨房的时候就剩下这些荤菜了,他还担心媳妇吃不惯咋办,现在看来,这媳妇还是比较好养活的,这半天都没说一个不好吃的字样出来,反而是吃的心满意足。 ***真的很喜欢今天的这几个菜,不是因为饿的,吃什么都香,而是厨师的手艺确实不错,肯定不是他们当地的师傅,她在当地有名的饭馆都吃了个遍,谁让她有个乐意带她出去逛的叔叔来着。 今天的饭菜比他们当地的师傅做的都好吃,***合计着,这肯定是那几个从省城来的人弄过来的厨子。***是猜对了,的确是赵文华家的厨子,今天被拉来做的流水席,起先人家也是不乐意,但是东家的命令不能违抗不是,就勉为其难的跟车过来了。 尹羡文一边陪着***,给她添菜的同时,自己倒了点酒,时不时的喝一口,然后吃口菜就一下。 等到***放下筷子的时候,尹羡文知道她吃的差不多了,“饱了?” “饱了,真好吃,我现在是肚饱眼不饱。”***心满意足的往后靠了靠。 “那我们开始办正事?”尹羡文问。 “我好像还差点,我再坐一会儿吧。”***一听正事,直觉就想到了洞房,她虽然有心里准备,但是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直觉的就想躲。 “呵呵,你再吃就快成花盖了!”尹羡文哪里看不出***的心思,揶揄的心思又冒了出来。 “啥意思?花盖儿?”***没明白啥意思。 “就是顶盖儿肥!呵呵....”尹羡文笑着说。 “你欺负我没文化,你怎么能这样,你...你还嫌我胖!”***有点羞恼的拿拳头打向尹羡文的胸膛,她平时在娘家也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手上还是有些力道的,可是怎么感觉打在尹羡文身上就跟给他挠痒痒一样,他还是笑眯眯的。 尹羡文没等***的肉拳头再落下来,就抓住了她的手,然后一使劲,把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然后往床的方向走去。 ***往回抽手,没抽回来,正懊恼,忽然这个人都被抱了起来,虽然被抓着的手抽出来了,整个人却落入了尹羡文的怀抱,***呀了一声,下意思的用手环住了尹羡文的脖子.... ***感觉到,尹羡文坚实的臂膀稳稳的托着她,胳膊因为用力,肌肉绷得硬邦邦的,她靠着的胸膛却是热乎乎的,她下意思的往胸膛上靠了靠,还能听到咚咚的心跳声。 本以为这就是要做那个事了,可是尹羡文把媳妇放到了炕边就没了动作,***纳闷的抬头看向自己的男人,那人转身去了柜子那边,然后反身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盒子。 “这些是我全部的家当,今天就全托付给你,你能用的就用,愿意花就花。”尹羡文说完就把盒子递给了***。 这个盒子很是精美,***虽然说不出来是什么材质的,但是一看就不是便宜材料做的,盒子表面雕刻着山水和船,很是漂亮。打开盒子,里面有格子,左面格子放了些文书一类的纸张,***识不了几个字,她看不懂是什么;右面放了些首饰,里面最招她喜欢的是一个翡翠材质的小鹅。 “这些纸都是啥,我看不懂,不过这个小鹅我挺喜欢的!”***把小鹅拿到了手里。 “这些纸都是地契,我在你进门之前买了些地,就在这个村里,等以后我领你看看。这个不是鹅,是天鹅,这是个胸针,是我德国的师母送给我媳妇的,就是给你的。”尹羡文说道。 第三十二章 洞房 “鹅和天鹅有什么区别?”***纳闷的问,她也在暗自思忖,这明摆着就是只鹅,自家男人还非说是天上的鹅,天上的鹅不吃草吃露水不成? 尹羡文知道媳妇的纳闷,毕竟没见过,他也是在德国的公园见过几次。“天鹅是能在天上飞的,像大雁一样飞,咱农家说的鹅是飞不了那么高的,等以后有空我领你去看看”。 “嗯,好!知道了,俺从小到大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省城,所以肯定没你有见识,就连这盒子是啥做的都看不出来。加上我本来就不认得几个字,也不知道这些纸是啥?”***指着盒子里的这些纸。 “这个盒子是金丝楠木做的,是今天你见过的,我的那个干弟弟翟建业弄的。他偶然在市集上看到的这块木头,就喜欢上了,回来找的一个手艺人弄了两个盒子,一个给了我,一个他自己留着,这盒子挺好,你就留着放东西吧。”尹羡文先说了盒子的来源。“至于这些纸就是我刚才说的,我买了些地不是,这都是地契,总共有几晌地吧。”尹羡文继续解释到。 “俺可管不来这么些地,俺爹俺娘还给了我许多陪嫁,里面也有地呢,你等等,俺去翻给你看!”***在娘家娇惯习惯了,她娘跟她说过,有个盒子很重要,等到了新房就赶紧找出来放到妥善的地方保管起来,她只顾着自己晕晕乎乎的出神了,正经事都忘一边去了,尹羡文这么一提,她才想起来,赶紧下地去翻箱子。 嫁妆里面有两口大箱子,是檀木的,主要是装一些婚被和衣服的,娘家陪嫁的嫁妆都放到了库房,就这两个箱子按照娘家人要求放到了新房,***再傻也认得自己陪嫁的东西,知道娘说的盒子就在其中的一个箱子里。 她本来就没脱鞋,直接从炕上出溜到地上,几步就跑到了箱子边,从身上掏出钥匙,打开了一个箱子。尹羡文看着媳妇的这一连串动作,觉得她更可爱了,说她是动若脱兔也不为过,而且她这身衣服应该是没有兜才对呀,怎么一会有肉干,一会又冒出来钥匙的,她身上还藏了啥? ***可不知道尹羡文的想法,自顾自的在箱子里找东西,因为箱子是放在地上的,她弯腰撅腚的在那闷头找,像极了一只小松鼠,当然这是尹羡文想的,***压根就不知道。 等终于摸到了箱底一角的盒子,***吭哧吭哧的往外拽,毕竟上面压了好几床被呢,她弯腰太长时间,觉得脸都憋红了,可是盒子也就挪动了一点点。 “那谁,你过来帮俺一下呀,别在那打眼看热闹!”***直起腰转身对坐在炕上的尹羡文说。 “那谁是谁?”尹羡文不知怎的,就想逗***。 “你呀,俺不叫你那谁,还怎么叫?相公?”***装作生气的样子,从这家伙进了新房,就没一个正经的时候,总爱逗她玩。 “嗯,叫相公也不错,要不你叫来听听?”尹羡文哪能不知道媳妇生气的样子是装的,这样就生气了,那也太不禁逗了。 “不要!要不我叫你名字吧,羡文?”***觉得这样叫也不错。 “你又不是俺爹娘!”尹羡文一回老家,就很少说我了,基本上都是俺。“俺同窗都称呼恩山,俺家里人叫俺羡文倒是真的,但是咱两是夫妻,总应该比别人叫的亲切些吧?”这是尹羡文的真实想法。 “那你说俺叫你啥,叫你啥你才能动弹动弹?”***觉得自己要是不按照尹羡文的想法叫,估计他是不会来帮自己的,虽然自己慢慢把箱子里的东西倒腾出来也能拿到,但是那是被呀,本来炕上就有被褥,她再往炕上搬被褥,是不是会给尹羡文不好的暗示? “叫俺三哥吧,等有了孩子,你也可以叫俺孩儿爹!在爹娘跟前,你要是抹不开脸,也可以叫羡文,但是俺们在自己房里就不能叫俺羡文了,或者你也有别的称呼也行。”尹羡文打小就是家里最小的,他们也没有什么本家的亲戚,所以就有些兄长的情结,当然,这称呼是他们两口子关起门在屋里叫的,叫啥都没人知道不是。 “俺才不叫,俺两又不是兄妹,我干嘛叫你哥?再说,我们猴年马月才能有孩子,你连那时候的称呼都想出来了,算不算‘老母猪想万年糠’?!呵呵...”***说到这笑了起来,尹羡文看着自己媳妇笑眯眯的样子,心里痒痒的,自己的媳妇真俊呀! “啊,我想到了,我就叫你三儿吧!三儿?三儿!快过来帮俺拿东西!呵呵...”***可不会真的生气,既然人家让她叫三哥,她就把哥去掉,“三儿”岂不是更亲切?她觉得这会跟尹羡文说了这么多话,刚开始的尴尬和不好意思都没有了。 “你还想叫啥?三儿是俺爹俺娘小时候这么叫的,大了就很少叫了,你还想长长辈分?你还想干啥?”尹羡文说着就装着要撸袖子打人的架势,一边撸袖子一边往***身边走,他人高腿长,几步就跨了过去。 “你还想打人不成?俺可不怕你,啊呀!”***刚开始还装作不怕的样子,叉着腰嘟着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可是等尹羡文过来的时候,她就没了战斗力,被尹羡文一下子抱在了怀里,然后又被抱回了炕上! “你这女人,不怕我是么,我今天就好好收拾收拾你!”尹羡文笑着说道,伸手就解开了***的衣襟..... 屋外窗根底下,李念祖、赵文华和翟建业都坐在那听墙根,到这要是还听不出屋里的人在干啥,那就是真傻了,李念祖赶紧扯走了赵文华和翟建业,他和赵文华倒是没啥,翟建业毕竟还是个孩子,一个是担心小孩的嘴不严,再就是怕过早的让这孩子知道这些事,会带来不好的影响,让人家孩子长歪了咋办。 “干嘛,李哥,我们不再听一会了!我哥不会打嫂子吧?”翟建业小声嘟囔着,不情愿的被李念祖拽着走。 “你哥才舍不得呢!他稀罕还稀罕不够呢!”赵文华贱兮兮的搭腔,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别看翟建业平时做事一板一眼的,真到这种时候,就能看出来,还是个雏儿! “瞅你那个贱样!别忘了咱两的赌约哈,你输了,10块钱!”李念祖一方面是提醒赵文华,输了就要认账,一方面是为了岔开话题,就这个不着调的,让他带建业的话,早晚会给带偏了! 屋里的两人却不知道他两让李念祖发了一笔小财这事,也不知道三个人听了他们的墙角。尹羡文这老树开花加上他本来就没经验,不像李念祖他们,所以两个人的洞房虽然成功了,但是***可不觉得美好... ***真的是可怜巴巴,她都有点怀疑,既然洞房这么不招人待见,为什么爹娘还让女儿嫁人,这不是上杆子找罪受么。 “是我不好,我没经验!”尹羡文抚了抚***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你去把箱子里的盒子拿过来吧,我现在一动就痛,而且还特别困”***还想着箱子里的盒子呢。 “今儿就不拿了,太晚了,明早还要早起见爹娘和家里人呢,乖,睡吧”尹羡文把***往怀里搂了搂,拍着他的后背说到。 “那箱子盖还开着呢,要是有人进来,丢了东西就坏了!”***还是忘不了箱子的事。 尹羡文可不想再听媳妇念叨箱子了,直接用嘴封住了媳妇的嘴唇,惹来***一顿粉拳。 “说好不来了!你怎么又来!”***嗔怪道。 “你要是还想着箱子,俺就只有这样让你彻底不提箱子了,乖,咱家有伙计打更呢,进不来坏人的,放心睡吧。”尹羡文又是吓又是安慰的,总算把媳妇哄睡着了,他用脚够了炕稍的被,把两个人盖上,也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三十三章 见公婆 早上农家的公鸡很早就跑出来打鸣了,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就属于这早起的一群,她要去拜见公婆,去见婆家的这些人。虽然很困,眼睛也睁不开,但还是被尹羡文叫醒,翻出箱子里的衣服,囫囵穿了起来,当然尹羡文也帮忙了,可是越帮越忙,最后还是***拍开了尹羡文的手,自己穿戴好,又往脸上涂了点胭脂,这才跟着尹羡文去了前厅。 前厅里,尹家二老,尹家老大和老二夫妻都已经在厅里落座,他们也没早到多久,两位老人已经习惯早起,可能是因为年纪大的原因,每天也就能睡两三个时辰,即使让他们多睡也睡不着。 尹家老爹只要一起床,要么收拾好就往地里走,要么就去看自家的牲口;而尹家娘则是张罗早饭,毕竟现在还是跟两个儿子和媳妇住在一块,年轻人乐意赖床,当老的就多照顾他们点也是应该的。 他们老两口可没有其他家老人那种矫情,非要让儿媳妇们伺候,要么就得给儿媳妇们立规矩,他家没有这种情况,儿子和媳妇感情好比什么都重要,毕竟他们两个老的总有蹬腿的一天,他们活着时作威作福够了,结果留下了一堆伤感情的后事给小的,他们还能过好日子才怪。 但是要说尹家的这两个儿媳妇,尹家娘也是很无奈,她觉得他们两个老的够宽厚的,可是怎么这两个媳妇就不知道收敛?老的让一步,她们就进一步,得寸进尺惯了,就觉得什么事都是理所应当,有时候说的话,让人恶从胆边生。 今天是新媳妇进门后的第一天,早起是理所应当的,老大和老二媳妇也都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可听听她们说的,老二媳妇小声嘟囔:“天都没大亮呢,起这么早,困死了!”被老二瞪了一下后,她也不敢说话,靠在椅子上假寐。 老大媳妇倒是没埋怨早起,进门先是跟公婆问了声好,然后就是诧异的问:“三弟和三弟妹还没来么?”屋里有几个人不是明摆的么,见公婆没人搭腔,她捂着嘴笑了一下,接着说:“爹娘,你们也别怪他们,毕竟新婚燕尔,晚期点很正常,毕竟像我们那时候能早早来见爹娘的,现在已经不常见了”。 羡文娘知道,她这是变相在他们跟前说自己的好呢,明夸暗贬,说羡文和媳妇懒。她那点小心思,谁能看不明白? 老二媳妇原来在那假寐,听了老大媳妇的话,翻了个白眼,她倒是没遮掩,除了背对她的大媳妇,其他人都看见了。老大当然也看见了,他本来就知道自家媳妇说的不对,见老二媳妇翻白眼,知道自家媳妇再说,保不齐老二家的会说什么难听的。 “你少说两句吧,哪都少不了你!”老大本来昨天晚上的气还没消,自家的媳妇现在啥都管,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能拿出来当个正经事说,爹娘就够没挑的,这娘们只要不说什么恶言恶语,爹娘一般都不计较,但是她是长嫂呀,瞅瞅她有个长嫂的样子么?争风吃醋从来就少不了她! 屋里的人正尴尬着,门口的帘子被掀了起来,尹羡文先一步走了进来,新媳妇腼腆的跟在身后。他们两个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是尹羡文拉着***并排走的,到了厅门口才分开,***坚持让尹羡文先进门,说两个人一起进去不成体统,不管尹羡文怎么说,***都不再往前走一步,直到尹羡文放弃,先一步踏上台阶,***才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家男人身后。 “爹、娘,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你们起的挺早呀,让你们久等了。”尹羡文笑眯眯的开口先说话,至于久不久等,这就是个客套话而已。 “淑娴见过爹娘,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淑娴往前走了一步说道。 尹家爹娘脸上露出了笑模样,这三儿媳还真俊,皮肤白皙,像个白面娃娃,加上笑眯眯的样子,就跟年画里面的童子一样。看来昨天两人是成了,看着媳妇那羞怯的模样,再看两人的眼神,他们看来是有望抱孙子了。 羡文娘心里很是欣慰,总算几对当中有一对不像斗鸡似的了,这小两口起码现在看来很是般配,村里先生说过一个词,叫“琴瑟和鸣”,她原来不懂啥意思,老先生开始想跟她跩文,让她给喷了,说在乡下这地界,即使他说破了天也没有人能明白,后来先生也放弃了,干脆就拿大白话说,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的意思! 今天看羡文和媳妇,可不就像先生说的琴瑟和鸣么,两个人长相般配,个头胖瘦也正合适,加上三儿子有文化,配上这么个有文化的词,正好!都说要是看一个人顺眼,即使他打嗝放屁也都是香的,羡文娘现在就是这个状态,看三儿子和媳妇,怎么看怎么般配,再看三媳妇乖乖听话的模样,也是怎么看怎么心里舒畅。 再瞟一眼旁边那两个媳妇,一个赖在椅子上装瘫,一个在一边吊吊个眼睛,心里一百个不服一万个不忿的模样,这可是不比较不知道,人比人气死人! 想到他们老两口现在也没享受到媳妇的孝敬,现在还得早出晚归的养活他们,心里就有点闹心,要等他们老了,动弹不了,想指望那两个,估计是没戏了,还不如早做打算,好好对三媳妇。 “淑娴呀,过来娘这”羡文娘说道,新媳妇进门,总应该给个红包吧,她和老头子昨天就准备好了,另外她还准备了一副镯子,今天准备一并给三媳妇,她也知道,三媳妇娘家家底丰厚,也许看不上这点东西,但是不管咋样都是他们老人的心意不是。 淑娴乖乖的走到婆婆身边,她知道娘要给她红包,娘在家的时候就教过她了,娘还说,不管婆婆给啥,都要开心的收着,不准表现出任何的不开心,毕竟都是长辈给的。 “来,淑娴,这是俺和你爹的一点心意”羡文娘先给了一个红包,“这副镯子是我嫁给你爹的时候,羡文他奶奶给我的,今天我传给你,希望你能跟羡文好好过日子,两人互相扶持,白头到老!”羡文娘接着递过一个盒子,盒盖打开着,里面放着一副碧绿的翡翠镯子。 ***开心的接过,说了句“谢谢娘”。 下来就应该是尹家老大和老二夫妇给新媳妇礼物了,羡文娘可对这两对没抱什么希望,虽然两个儿子现在看来还能做得了自家的主,但是枕边风岂是浪得虚名的?早晚这两个儿子就得被两个婆娘带跑偏了! 就在刚才,羡文娘给新媳妇手镯的时候,看着两个婆娘,那脖子都伸得快赶上家里的麻花鸭的脖子那么长,眼睛都快掉到盒子里了,等看到是啥东西的时候,那嫉妒的眼神藏都藏不住,真是对没见识的。 淑娴没想到婆婆会给这么一副镯子,不说这镯子的品相,已经算上乘的,就说这寓意,传家宝呀,是一辈传一辈的,可是怎么没给大嫂却给了她呢,她心里不是没有狐疑,她接过盒子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大嫂,好像表情不太自然的样子,希望别因为这个让大嫂记恨上她。 至于还在椅子上的二嫂,她直起身子瞟了一眼,就又缩了回去,好像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她不知道的是,二嫂心里其实也是嘀咕了一句:“反正从哪轮都轮不到我,我眼馋也没用,还不如看看大嫂,看她接下来什么反应。” 尹家大嫂虽然看到了盒子里的东西,也没立刻发作,一是因为她不敢,虽然平时公婆没啥挑,但是这镯子毕竟从来就没允诺给过她,要不是今天新媳妇进门,她还不知道婆婆还有这好东西,她即使发作,婆婆也已经把东西送给了三弟妹了,她能咋样,抢过来?那她家男人还不一耳刮子呼死她? 二是她想等着老二家的先放炮,可是等了半天,老二家的就是直起身子看了一眼,然后就不做声了,她也觉得奇怪,平时最爱放炮的老二家的,怎么今天这么安静?既然老二家的不放声,她就更不能吱声了。 接下来尹家老大和老二家的,各自给新媳妇一对银耳环,还有一个银链子,都不是啥贵重的,***也都笑眯眯的收了,说了些感谢的话,就跟着尹羡文回了屋。尹羡文跟她说了,他们新婚是在爹娘这呆着,等着回门之后,他们就要到自己的房子那去住了。 第三十四章 新家 正常新婚第一天,拜见了公婆长辈之后,要在公婆那伺候着吃饭的,尹家本来就没有这个规矩,加上尹家爹娘心痛小儿子和媳妇,留他们在前厅说了会话后,就放他们回了自己的屋子。 尹家每天到吃饭的时候,家里的几个老婆子会把做好的饭菜送到各个屋里,他们如果担心天冷饭凉了,可以直接到爹娘的屋里去吃。实在不行,他们也可以在自己屋里弄点,毕竟每间房子都备着火炕,不弄点东西的话,那柴火干烧也是浪费。 尹羡文领着淑娴回到房里的时候,屋里已经收拾过了,估计是张妈帮忙收拾的,张妈是家里的老人了,他们家本来能使唤的人就不多,张妈算是资历最老的了。 屋里炕上放了个炕桌,上面放了好些碗盘:两碗小米粥、一碗咸菜、一个盘子里是酸菜炒粉条、一个大盘子里放了些肉,估计是昨天酒席剩下的,另外一个碗里放了几个红皮鸡蛋,这肯定是他们单独的待遇,家里的鸡蛋一般都是给爹娘的,今天放了这么些,肯定是爹娘叮嘱张妈端来的。 ***一大早起来,出去转了好一个时辰了,肚子早就开始唱了空城计,她可没尹羡文看的仔细,想的那么多,见炕桌上热乎乎的饭菜,直接脱鞋上炕,在炕梢坐好,等着自家男人上来开饭。 尹羡文也饿了,见媳妇也是饿了的模样,赶紧也脱鞋上了炕。 “三哥,咱家每天都是这种伙食么?这肉估计是昨天剩下来的吧?除了肉,其他的都是每天都这么吃?还是因为我们刚成亲,爹娘照顾咱?”***在娘家的时候,早饭也就是稀粥咸菜,这到了婆家,看到一炕桌的吃食,还真是惊讶了一下,这早饭都可以当中饭吃了。 “看样子,爹娘是给咱加菜了,酸菜和鸡蛋应该是额外加的,你遇到大嫂和二嫂的时候,可别提这个茬儿,否则他们就该去爹娘跟前抱屈了。”尹羡文见自家媳妇已经提了,他也就把他的想法说了。 “我是那不懂事的人么?占了便宜还出去显摆、拉仇恨?这不是‘小鬼上吊’嫌命长了么?!”淑娴说到这,还嗔怪的白了尹羡文一眼,这是怪他太不了解自己,自己是那没城府的人么。 “呵呵,我觉得你也不是这样的人!行,吃吧,吃完了我领你见见翟叔和建业,还有我那两个同窗。”赵文华和李念祖按计划,今天就要回省城了,当然翟叔他们也要跟着回去,毕竟皮货的生意不能耽搁。 “我忘了跟你说,翟叔的皮货生意,有我的一份,我算是半个甩手掌柜。”尹羡文昨天晚上还真忘了跟媳妇说这事,昨天晚上就交代了地契的事,没有提翟叔这面的事。 “那个翟叔跟你是什么关系?老乡?亲戚?”淑娴听尹羡文提了,就好奇的问了问,她在新房见过那个叫翟建业的小孩,长的挺俊的,当然没有自家男人俊,但是长大了,也会是个美男子没错。 尹羡文边吃饭边把跟翟家父子的认识过程跟淑娴说了一下,“俺现在在上海工作,跟他们住在一起,现在就像一家人一样,建业叫俺哥,俺也把他当弟弟。这次回来,特地让建业过来,认了俺爹和俺娘当了干儿子。” “哦,那是得见见,这也算一家人了,而且俺还得拜托他们在外面多照顾你呢。你说,俺给建业啥见面礼好?”淑娴问道。 “啥也不用给,翟叔不给你东西就不错了,按照我对翟叔的了解,他肯定给你备了礼物了。”尹羡文看着淑娴笑道,“再说,你刚嫁过来,就想着收买俺身边的人了?想让他们给你当耳报神?”他这是一语中的,淑娴可不就是这么想的呗。 “还有我那两个同窗,我们是同年,又一起到德国学习过,也算是一起经历了很多的事情,感情也非一般的同窗可比,咱两成亲的好多东西都是他们置办的,我这次算欠了他们好大的人情,等他们成亲了,俺们也要能帮多少帮多少,尽能力去回馈吧。” 尹羡文本来就不是一个糊涂的人,自己和那两位能成为朋友,已经是人家高看他了,而且他娶媳妇,这两位跑前跑后累断腿,并不是想图他什么,而是真心实意的为哥们帮忙,他何其有幸,有两个这么好的朋友。 “他们两个还没成家么?他们想找啥样的?俺家还有些亲戚,家里也不乏有标致闺女的,要介绍给你那两个同窗么?”淑娴觉得自己是傻人有傻福,家里就找了媒婆介绍了一次,就摊上这么好的相公,那相公的同窗既然关系好,那人也定然差不到哪去,自己家的几个表妹要是能找到这样的人,也算有靠了。 “这可拉倒吧,咱别坑了人家闺女!”尹羡文一听,赶紧制止的媳妇的想法,他那两个同窗虽然对他掏心掏肺,但这是男人之间的相处,这两个人对异性的态度,恕他难以苟同,那两纯粹是“鲜花丛中小蜜蜂”,也不知道最终谁能是他们的良人,能收服这两匹野马。 “阿呦,我两还没进来,就听着你说要坑别家闺女!你这刚成亲,就敢当着咱嫂子的面说想要坑别家的闺女?你这胆子可不是一般的肥呀!”门口传来这么一句,尹羡文要是还听不出来这是谁,这些年就白跟他们在一起了。 来人怪里怪气的声音刚落,人已经掀了门帘走了进来,不是李念祖又是谁?旁边肯定少不了跟他“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赵文华,他也在帮腔:“我两想过来见见新嫂子,都走到外屋了,你两还没发现,光顾着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坑人家闺女了是吧?” “你两净瞎扯!明明我哥和嫂子是想着给你们两找媳妇,你们两竟然能瞎掰成我哥和嫂子坑人家闺女?!当我和爹都是傻子还是聋子?”后面跟着他们的建业可不干了,说谁不好不行,竟然拿他哥和嫂子打镲?! “建业,你赵哥和李哥是在和你羡文哥闹着玩呢,你小孩不懂,别乱插嘴!”最后一个进来的是翟润生,他也是过来见新媳妇的。 几个人本来是在李念祖那儿吃早饭,吃得差不多了,就讨论,他们是在这等羡文领着新媳妇过来呢,还是他们主动上门去见,讨论来讨论去,觉得还是他们过来比较好,毕竟他们都是客人,哪有让主人见客人的?虽然说他们跟尹羡文的关系都非同一般,那么既然非同一般,他们就更得让尹羡文有面子不是。 炕梢的淑娴一看几个人进来,通过这么一番对话,就跟三哥刚才提的那几个人对上了号,虽然他们两还没吃完饭,但总不能让客人在地上看着他们吃饭吧。她赶紧出溜下地,往外收拾碗筷。 “你们怎么过来了?我还寻思着一会领着淑娴过去你们那儿呢,让她认认人。”尹羡文也下了地,帮淑娴把炕桌拿到了外屋,然后招呼几个人坐下。 “我们这不是来抓脏的么,说说你们刚才冒什么坏呢?是不是把算盘打到我们兄弟脑袋上了?我可是说好了哈,我还不想成家,还想多玩几年呢。”李念祖抓起屋里桌子上的水果,直接咬了一口,然后吐字不清的对尹羡文说。 “这还用你说?我可不张罗你的破事,你爱啥时候成家就啥时候成家,到时候别嫌成家晚,看着我家的孩子们眼不气!”尹羡文觉得自己这几年跟这哥两在一起都学坏了。 “要是说这呀,您老就别操心了,我两肯定啥也不耽误,该有的必须有!不过我们可把话说在这,要是你家以后生了漂亮闺女,可别忘了给我家当媳妇,我先把娃娃亲定下来!”赵文华这次抢在了李念祖之前搭腔。 “瞅你那点出息,媳妇都没有,就惦记人家闺女了?!别忘了还有我呢,从哪也轮不到你呀,你想要恩山兄家的闺女?排队!”李念祖怎么可能落于人后。 “他们不要媳妇我要,嫂子长得多漂亮呀,她的表妹啥的,肯定也丑不了!”建业在一边嘟囔着,他还在想着媳妇的事,人家都已经把儿媳妇的事都敲定了。旁边的翟闰生也不搭腔,抿嘴笑着看着几人斗嘴,他觉得他这辈子也算值了,遇到了这几位贵人,然后自己的人生和儿子的人生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个小屁孩,毛都没长全呢,就开始想媳妇了?!外面的森林千千万,你干嘛非跟你哥一样,在一棵树上吊死?”李念祖笑着给建业弹了个脑崩壳。 第三十五章 见人 等淑娴从外屋放好炕桌回来,这几个人已经各自找好了地方坐着,只有建业龇牙咧嘴的站在自家爹身后,用手揉着挠门,看来是被谁给收拾了。 尹羡文招呼淑娴来到自己身边,他给淑娴重新介绍每个人,李念祖和赵文华也不是说人家一棵树吊死的时候了,谄媚的跟淑娴叫着嫂子,然后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似的直往外扔,把淑娴都有点砸晕了。 当然,这两货肯定不是空手来的,他们分别给了淑娴一个盒子,说是一点小心意,不值钱的小玩意,让她有空的时候慢慢看,肯定会喜欢等等。 等介绍到翟闰生的时候,淑娴乖巧的叫了声翟叔,让翟闰生很是受用。他也给了淑娴一个木头盒子,但是话却没多说,而旁边的建业则是乖巧的叫了声嫂子。 淑娴见这几个人都是过来送东西的,她可不敢乱接,就扭头看身后的尹羡文,见尹羡文冲她点头,才放心的接了过来。至于建业,淑娴有点拿不准,要不要给建业包个红包或者给个礼物啥的,等回到尹羡文身边的时候,就小声问了一句,尹羡文说了两个字:不用。 李念祖和翟闰生一方面是来见新媳妇的,另外也是来告辞的,他们从婚礼前几天就过来了,一直帮着忙活了好几天,省城里还有好些事没处理,耽搁太久容易生出变数,所以他们就跟尹羡文直接辞行,说等日后有空了再过来长住。 赵文华则还有另外一个事情。他从德国回来后,换了几份工作,然后就一直在省城的印染厂工作,上个月,他们厂里负责生产的一个技师突然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是被日本人抓走了,也有的说是酒后掉河里淹死了,但是这个人负责的工作从那以后就落在了赵文华头上,赵文华一下子要承担那么大量的工作,还不给加薪水,这谁干呀,赵文华就借着同窗结婚这个理由开溜了。但是他也不能在乡下猫一辈子不是,估计等他回省城的时候,就又是一堆乱摊子了。 赵文华想的是,尹羡文现在成婚了,总不能跟新媳妇长时间的分隔两地吧?这一南一北的,半年能见上一面都是好的,加上新媳妇的爹娘也肯定舍不得让女儿远走,正好可以拿这个当借口,劝尹羡文辞了上海的工作,回省城帮他。 至于厂里那边,他相信,只要把尹羡文的资料递上去,就不可能不通过。 一方面,尹羡文现在上海的会社就是日本人开的,而东北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他们省城印染厂早就被日本霸占了,说是中国的工厂,其实深究一下,傻子都能看出来咋回事。这样对尹羡文来说,可能就更容易了,从上海回省城也可能都不用辞职,直接做调动就行。 再则,尹羡文在学校的时候就精通语言,德语、英语和日语三种语言,不论是看图纸也好,翻译文献也好,都难不倒;而且论专业知识,尹羡文也比他学的扎实,如果真要找个人去顶替技师这个位置,尹羡文是最合适不过的,而且只要尹羡文同意,他们那儿也不敢不要。 想到这,赵文华觉得自己终于能看着点亮了,前几天因为这事都快把他愁死了,撞墙的心思都有了,可是昨天晚上忽然就茅塞顿开,他身边守着这么个“牛”人,他还能愁成这样,他都觉得自己又点缺根弦了。 等到赵文华把工作的事当着大伙的面跟尹羡文说了后,尹羡文直不了脑袋,“干不了哈,文华,这活我可干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上海那边还一堆事呢,我这次请了一个月的假,等我回去,还不知道能忙成啥样呢。” 尹羡文要说一点不动心根本不可能,就如赵文华想的那样,毕竟省城离家近,便于他照顾家里,也避免了长期和媳妇两地分居。但是现在东北的形势,谁还看不出来?日本人已经虎视眈眈了,他在上海的话,那里毕竟还有别的国家的租界,不是日本人一家独大,而在东北,还有哪个国家能跟日本人抗衡,他好好的在上海不呆,跑回来自投罗网的往日本人怀里送? “恩山兄,你再考虑考虑呗?我觉得这真是个机会。我也知道,你这刚成婚,可能暂时不想考虑换工作的事,但是正是因为有了嫂子,你就更应该为嫂子考虑不是?你要是真能把嫂子带到上海去,我也就不说啥,你问问嫂子,她想跟你去上海不?”赵文华这面看尹羡文不同意,就把***扯了进来。 “俺....俺不知道,俺没去过上海。”淑娴其他的事没听明白,只听到最后一句,赵文华让尹羡文问她去不去上海,见尹羡文看她,她就说了这么句话,其实后面她还想接着说:“现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果三哥要去上海,她就跟着去。” 赵文华可没给淑娴说后面这句话的机会,直接把话头接了过来,“你看看,嫂子连上海都没去过,你舍得把小绵羊一样的小嫂子,扔到上海那个大染缸里去?也是,小嫂子在上海如果呆习惯了,还能变的更摩登也说不准。”赵文华后面的话就有点反话正说的意味了,啥叫更摩登。 “哎,老赵,我说你能不能不那么自私,我刚才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你是嫌活太多太重,想抓个大头帮你干活吧?然后就把你那鬼主意打到恩山这里了?还美其名曰为小嫂子考虑,考虑个屁呀,人家两口子怎么过,去不去上海,跟你有毛关系?”李念祖这时插话,他觉得尹羡文不太想去省城,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赵文华这小子真是没好屁。 “要不这样,你要是嫌累,我去帮你几天,就当是救济救济你,你看咋样。”李念祖之前就对印染厂感兴趣,可是人家不要他,只要了赵文华,今天就想趁着这机会,如果能进去,那岂不是三全其美?既让恩山兄不为难,又帮了赵文华解了围,最后又成全了他的心愿。 “拉倒吧,当时咱两回来的时候,人家就没要你,你以为隔了几年人家就能要你了?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你还是哪凉快哪歇着吧。”赵文华也没跟李念祖计较,他两从小一块长大的,谁的脾气咋样谁不知道?话说重的时候谁都有,没必要较真。 “不要就不要,我还不稀罕去呢,要不是为了恩山兄和小嫂子,我才不逞这个能呢。”***听到这,赶紧报以感激的眼神,可是身边的其他人谁不知道,这是李念祖在卖乖呢,都不予理会。***左右看了一下,发现大家都不是感激的表情,反而嗤之以鼻的比较多,建业更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正巧被淑娴看个正着。 “行了,你们该见也见了,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趁着天还没晚,赶紧动身回去吧,现在世道不好,路上多加小心。”尹羡文见话说的差不多了,就劝大家赶紧动身,现在世道不好,日本人不讲道理不说,土匪也猖獗,遇上哪个都不是善茬。 “至于工作的事,我在家还能呆段时间,等我回去的时候,再考虑也不迟。我下午还要从这往新房里搬,你们要是不着急走,正好我这还缺人手,就给我留下来搭把手吧!”尹羡文刚才趁着他们斗嘴的时候,也仔细考虑了一下,赵文华的提议也不是一点可取之处也没有,他也是为他考虑了,毕竟现在能找到个保靠的工作不容易。 “我可干不了那活,我一会就走了,你慢慢弄吧。”李念祖一听干活,那还不赶紧跑? “我也要回去了,厂里还有一堆事呢,我这是头拱地也干不完了,恩山兄,你要是改了主意,一定要尽早告诉我哈。”赵文华也赶紧告辞。 “哥,我....”建业刚开口,就被尹羡文堵了回去,“你啥你,你赶紧跟翟叔回省城办正事吧,我这面再缺人,也不能使唤一个小孩子!”尹羡文本来就不是真缺人,就是那这个当个借口,催这几个人赶紧出发,他要是再不赶人,他们天黑也回不了省城。 “羡文,我和建业就跟着念祖一起回去了,我们还得在省城呆一阵子,等事情处理差不多了,我们就先回上海了。”翟闰生从进门到现在,总算说了一句字数多的话。 几个人收拾停当,跟着车队,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尹家。 第三十六章 搬家 尹羡文领着淑娴一直送到了村口,望着远去的车队,淑娴担心自己是不是以后也会这样,时常的到村口张望,送三哥离开,然后又天天盼望着他的归期。 淑娴想到这,往尹羡文的肩头靠了靠,现在想也没用了,已经嫁给了这个人,就要习惯他的所有,他出去赚钱,那么她就在家好好照顾家里,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而现在,趁着三哥还没出去,她一定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光。 感受到淑娴靠过来的头,尹羡文用胳膊搂住了淑娴,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三哥,俺刚才想到你也快回去了吧,心里就有点不好受。”淑娴觉得在自家男人跟前,没有必要藏话,就把刚才想的说了。“现在是不是就要倒着数你在家的日子了?也不知道你回上海后,还得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尹羡文能理解淑娴的感受,毕竟刚嫁到他们家,什么都还没熟悉,自家丈夫就要远行,留下她一个人,不觉得孤单才怪。“刚才赵文华说的事,你也听到了吧,我虽然拒绝了,但现在想来,还是可以考虑的,起码离家近了不少。”其实,从刚才送几个人出来的时候,翟叔就偷偷劝尹羡文考虑一下赵文华的建议,别拒绝的那么彻底,留条后路。 “三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为了俺,耽误你自己的事,俺娘出嫁前就跟我说,让我好好帮衬你,不能拖你后腿。”淑娴听到尹羡文的话,开始是开心的,因为自家男人知道惦记她,为她考虑。但是转念一想,这因为她让自家男人回东北,不知道公婆会不会埋怨她,要是自家娘知道了,必然会说她不懂事、不明事理。 “不是因为你,俺本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只不过不一定是赵文华提的这茬,我会尽早留意其他的机会,毕竟是这方水土长大的,短时间离开还好,我都离开那么长时间了,这一回来就不想走了。”这是尹羡文的真实想法,今天要搬家,明天要送淑娴回门,等这些都办妥了,他就赶紧跟省城的同窗们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好工作,多找几个挑选一下,不比较就答应赵文华,他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个坎儿。 “好了,不想这个了,你也别想了,俺们今天还要搬家呢,赶紧回去收拾吧。”尹羡文又拍了拍淑娴的肩膀,在村口毕竟不能做太越矩的动作,否则让村里的人看了,就成为他们的谈资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倒没啥,就怕淑娴脸皮薄抹不开脸。 “是哈,你之前跟俺说了要搬家的事,爹娘真的同意我们搬到新房去?俺可以跟爹娘他们住在一起的。”淑娴还是怕因为自己的到来,让三哥和公婆有嫌隙,毕竟三哥才回来,因为自己嫁过来,就要跟爹娘分开,公婆难道没有怨言? “放心吧,这事爹娘都知道。我之前不说过么,娘安排的。你和娘相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娘很容易打交道的。还有,如果俺不在家,你可以让娘过去陪你,毕竟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俺怕你害怕。”尹羡文想让淑娴和娘好好接触,如果那两个嫂子不靠谱,就把爹娘接到他们那儿,起码有他们夫妻,不能让爹娘没人养老。 “还有,如果大嫂和二嫂过去,最好别留他们过夜,实在抹不开脸,就告诉娘,让她帮你赶人。”尹羡文想想,到目前为止,该想到的也都交待得差不多了,他就是怕那两个嫂子不靠谱,欺负了他媳妇。 “好啦,我知道了。不知道两个嫂子怎么你了,你怎么这么防着他们?我相信你的眼光,你让我咋办我就咋办。”淑娴没嫁进来之前,娘家就托人了解尹家的情况,连尹家那两个媳妇的情况也了解了一些,回来汇报的人说这两个媳妇大毛病不犯,就是不大受公婆待见。现在看来,不是一般的不受人待见了,否则三哥怎么这么叮嘱她? 三哥长期在外面,回来肯定是公婆跟他说了两个嫂子的事,或者是三哥跟两个嫂子发生了什么交集,导致三哥对她们的印象不好吧,淑娴觉得尹家的两个哥哥都还不错,当时了解情况的人也说了,尹家三兄弟的感情特别好,尹家老大和老二没娶亲之前,一家人可真是和和美美的,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 现在看来,要是想让一个家庭离心离德,只要娶个不靠谱的媳妇就行了,尹家不就是个例子?不用尹家三兄弟咋样,尹家嫂嫂们就开始为自己的小家谋算了,然后肯定是天天的枕头风,尹家哥哥们一次不听,两次不听,但总有听进去的时候,十次有一次能听进去,就算成功了,日久积累下来,早晚小毛刺会变成大疙瘩,直到堵死了所有的亲情。 这些可不是全都是淑娴总结的,是他们家人了解了尹家的情况后,闲聊总结的,当然有她爹娘和叔叔的想法在里面。 淑娴娘说:“咱不管他尹家另外两房的人咋样,不用理会你那两个妯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他们不找你麻烦,你关起门过你自己的小日子,要是他们想找你麻烦,不还有你家男人和公婆么,他们就会为你撑腰。当然,前提是你有理,还得会说,会找准时机说。” 当然娘的这些话,她是不会和三哥说的,她也不想有跟大嫂和二嫂翻脸的一天,既然公婆同意他们自己搬到新家去住,那就更减少了跟两个嫂子接触的机会了。而且,看刚才三哥说的话,他对两个嫂子也没啥好印象,那么当真有发生矛盾的时候,三哥必然是会向着她的。想到这,淑娴还真是庆幸自己有福气,找了这么个人,要是换做她嫁给尹家大哥或者二哥,说不准现在是啥样呢。 两人从村口一前一后的走回了尹家老宅,家里已经开始张罗搬东西了,几个工人把屋里的箱子已经放在推车上,然后用绳子绑好。虽然新房离老宅不远,但是推车不稳呀,前面就一个轱辘,后面的是两根铁柱子做支撑用的,推起来的时候,全靠推车人使劲和掌握平衡。 羡文娘站在新房门口,监督着工人们忙里忙外的搬东西,然后又听她安排的放置在地上,该打包裹的都已经用包袱皮包好,该装箱的也都装在箱子里。尹家那两个媳妇也冒了个头,见婆婆在,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悄悄的溜了,他们可不敢当着婆婆的面往老三屋里晃,虽然她们好奇老三都有啥,都搬走了啥,但是好奇心再大也得有机会不是? 原来工人们是想两个人扛一个箱子,羡文娘说箱子沉,家里又有推车,用车推总比扛着省劲。可是工人们没几个敢上来担推车这活的,毕竟箱子里装的都不是一般的物件,要是平时推个粮食啥的,他们肯定不愁,车子倒了就倒了,顶多粮食撒了,收拾收拾重新放好就行。可今天这是推箱子呀,再结实的箱子只要一落地,没有不裂的,要是在这好日子把箱子摔裂了,那多不吉利?东家再好脾气也得发火了。 所以,羡文娘招呼了好几个人推车,都没有人干,不是推说肚子痛,就是说地里有活的,实在跑不掉,就哭丧个脸说自己手艺不好,推车容易倒,然后杵在那当门神,羡文娘只好把大儿子叫了过来,“我今天是纳了闷了,自家的工人都使唤不动了,只有让你来了,你今天就不用干别的,把这四个箱子帮你弟弟推过去就行,我就不信了,自家儿子我也使唤不动?” 尹羡文夫妻走到新房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大哥正往箱子上绑绳子,娘跟在尹家老大身边,帮忙扯着绳子,还不停的说着大儿子:“我说你怎么绑的,这面绳子短了一截,你看不到么,你这样绑,能绑上么?你瞅瞅你干的这活?都不带脑子的么?哎呀,你真是扳扳倒,指使一下干一下,走开,我自己绑!” 尹羡文看到这,就知道娘又开始闹心了,这时候只能自己上了,他紧走两步,接过大哥手里的绳子,然后示意他赶紧撤,然后转脸笑眯眯的看着自家老娘:“娘,俺们回来了,箱子就不用你弄了,俺绑吧,让哥去新房那边帮忙看着吧,这些箱子俺一会就弄过去了。”淑娴也没闲着,走到婆婆身边,接过婆婆手里的绳子,“娘,你别累着,俺和羡文干就行,你歇歇?” 第三十七章 回门 羡文娘其实也不大会绑东西,以往都是自家老头子弄的时候多,今天也不知道那老东西跑哪去了,也不知道过来帮帮忙,羡文娘说了不用自家大儿子后,就有点后悔了,还真的让她去绑么?这死老头子今儿死哪去了,他媳妇要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他也不知道过来递个梯子! 尹家老大哪里不知道自家娘的脾气,娘说归说,一天总说他们这干的不好,那干得不对,真要让娘干活,还不如他们呢。往常爹总是跟着娘,有娘搞不定的,爹就给收拾烂摊子,今天爹可能去忙别的事情了,没在跟前,娘说完他就有点“骑虎难下”了。 尹羡文也知道这茬,所以赶紧就过来解围,当然不能说娘的不好,只能是他们当小的给她台阶下,当淑娴过去接婆婆手里的绳子的时候,羡文娘总算松了口气,她在那绷着也难受呀。 淑娴也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来是啥情况,加上尹羡文也跟她说了不少爹娘的脾气和秉性,她当然也知道自家婆婆,那就是个老小孩,不能逆着她来,就像顺毛一样,要哄着来。 人多力量大,没一会的功夫,东西就搬的差不多了,都放到了新房的主屋里。新房这面,羡文娘老早就安排人过来把炕烧的热烘烘的,这几天办婚礼也没落下,炕一直是烧着的,只不过没今天烧的柴火多。 淑娴一进到屋里就感觉到热气扑脸,摸了摸炕头,都烫人了,看来是真的没少烧呀。因为他们小夫妻从今天就要在新房住了,帮着搬东西的工人基本上都走了,尹家的两个哥哥也没多留,喝了口水,跟尹羡文唠了几句家常,也就各回各家了。 淑娴往外看了看,见三哥去送人了,院子里也没有其他人,赶紧脱鞋上了炕,躺到了热乎乎的炕上。她原本是想着烙烙腰,今天早上起来,腰就开始不得劲,就想着要是能在热炕头上烙一下,也许就能舒服一些,现在到自己的房子了,没人管,那还不赶紧的?! 尹羡文送完人回到屋里,就看到自家媳妇躺在炕上,已经昏昏欲睡了,昨天晚上可能真是累到了。淑娴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三哥回来了,然后他掀了门帘子进屋,带进来一股子凉气,扑在脸上,让淑娴一下子清醒了好多。 “那啥,俺有点腰疼,就想着上来躺会,烙烙腰。”淑娴测过身子看着尹羡文说。 尹羡文答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淑娴的头,“没事,躺着吧,俺们东西不多,俺收拾就行,你躺着看着,如果有分不清的,你再告诉我放置的地方,俺动手,你动口。” “那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淑娴也没谦让,这是自己的家,那是自己的丈夫,该咋样就咋样,实实在在多好,弄那些虚的没意思。 尹羡文不知道从哪弄了个小板凳,坐在地下开始收拾东西,等零碎的东西收拾好,大件的就更容易安置,他每放置一件,就跟淑娴询问一下,淑娴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其实哪用她动脑子想,三哥的安排自然都是好的,所以淑娴虽然说在搭腔,没应声几句,就又开始犯困了。 尹羡文见淑娴说说话就没了动静,知道是真困了,睡着了。他轻手轻脚的拉过炕梢的被,给淑娴盖好,自己也脱鞋上炕,连人带被都搂进了怀里。尹羡文也困呀,昨天当新郎也是他第一次,虽然男人没有女人反应那么大,那么累,他也是熬了夜的,今天早上起的也早,现在环境安静,只能听到淑娴浅浅的呼吸声,这就像催眠曲一样,让尹羡文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淑娴是被热醒的,她刚才一直在做梦,梦见自己被卷进了肉片里放在火上烤,外面还被绑了绳子,她想喊人,可是喊不出来,想动也动不得,正难受着一下子睁开了眼。 缓了一会,淑娴才清醒过来,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新婚的房子,而三哥搂着他正睡着。淑娴记得自己刚才在炕上犯困的时候是一个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睡着了,而三哥也跑到炕上来了。 想想梦里自己被裹得紧紧的,原来是被子,而被子外面是三哥的胳膊,怪不得她觉得挣脱不开,这样被搂着,能挣开才怪。再看看熟睡中的尹羡文,比清醒的时候少了些棱角和严厉,三哥的眼睛最好看,眼毛也长,比她都长,眉毛也浓密,鼻子和嘴也长的好看。 淑娴正看得入神,没想到尹羡文突然睁开了眼,淑娴看得入迷的神态一下子就落入了尹羡文的眼帘,她被吓了一跳,但是马上就反应过来,三哥刚才在装睡! “你太坏了,竟然装睡,还吓唬人!”淑娴前后骨碌着要挣脱尹羡文的胳膊,逃出他的怀抱。 “俺也是刚醒,就在你做梦的时候,你一个劲的骨碌,想踢开被子,俺怕你着凉,就用胳膊压着,然后,你就醒了。不过,你睡觉可真不老实,你在家是不是也总爱踢被子?”尹羡文觉得有人一起睡觉,一起醒着说话,感觉还真不错。 “俺热!你松开些,俺现在浑身都是汗!”淑娴继续挣扎。 “俺帮你擦擦?”尹羡文作势要解淑娴的衣服。 “不用,不用,我不热了还不行么?”淑娴赶紧推辞,谁知道会不会因为擦汗变成擦身体了!三哥平时看着挺正经的,怎么现在跟个“急色鬼”一样。“三哥,俺看天黑了,起来弄些吃的吧,明天要回门呢,不能起太晚。今天起来早了就挺困的,明天再犯困,总不能在俺娘家住下吧?” 尹羡文松开淑娴,让她掀开被子坐起来,自己却把胳膊垫在头下,侧面看着自己的媳妇。就像淑娴看他一样,他也贪婪的看着媳妇的侧影,别说,自己这媳妇挺漂亮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的也是他和媳妇这样吧? 扫了一样窗外的天色,是真黑了,刚才睡觉时天还亮着呢,这一下子就睡到天黑了。早上本来就没吃饱,光顾着跟赵文华他们聊天,送他们回省城,加上搬家了,现在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跟淑娴商量了一下,一致同意不回老宅吃饭,他们两就在自己各这弄点吃的,垫吧垫吧,然后早点歇息。 淑娴去厨房转了一圈,回来告诉他,说厨房里啥都有,地瓜、土豆、白菜、米面油等,一样也不缺,估计是娘给置办的,另外还发现了几袋子大米,估计是宴席剩下的,娘也一并送了过来。 尹羡文担心媳妇忙不过来,就到厨房帮着媳妇烧火,淑娴切了些白菜,用苞米面做了些疙瘩汤,两人就着咸菜吃了,也算吃饱喝足了。 第二天一早,二人早早的就起来,先到老宅爹娘那儿吃了点早饭,然后让爹安排了车,两人坐着牛车回了淑娴娘家。今天是回门的日子,娘家人也早早的起来等着了,等两人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老管家站在门口张望,一看到他们,就一路小跑的迎了过来。 “大姑娘,大姑爷好!”管家笑眯眯的给二人问了好,“老爷子和老太太早就等着了,叔叔也过来了,都在前厅喝茶呢。”老管家当然知道淑娴想问啥,这闺女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说不好听的,她放屁拉几个粑粑蛋儿他都知道! 两人跟着管家直接就来到前厅,淑娴娘一把就把闺女抱紧了怀里,自己这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养大的闺女,嫁了人,今天才回来,这几天她想的头发都快白了,家里老头子光顾着说她絮叨,哪有闺女不嫁人的,想想就得了,哪有她这样见天念叨,数着时辰算回门的日子的? 她和这老头子都过了一辈子了,哪能不知道他心理?他不想才怪!她明明看到,这老头子在闺女出嫁第二天,跑到闺女的房间呆了好长时间,等到问他干嘛去了,他就犟嘴,说去茅厕了,说啥“管天管地,还管他拉屎放屁?!” 再看看今天早早跑过来的小叔子,这个也是个疼侄女的,闺女在家的时候就惯着,比他们还惯着,说淑娴是他闺女都有人信,这不今天回门的日子,小叔子天没亮就跑过来了,说啥陪哥嫂吃早饭,他大半辈子都很少这么早来过,除了每次领着淑娴出去闯祸的时候。 第三十八章 新工作 淑娴爹娘和叔叔跟他们小两口一起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就让他们回婆家了。 他们能看出来,淑娴在婆家被照顾的很好,女婿对淑娴也不错,毕竟是读过书的,不像一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孩子,两个人站在一起,可算是般配的紧,郎才女貌。 淑娴偷偷跟娘说了,他们已经搬到了自己的新房里去,陪嫁的东西也都一并搬了过去,婆家没有克扣一点,反而监督着工人给搬的,而且,婆婆还给了副镯子做见面礼。淑娴爹娘知道这些,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自从女儿出嫁离开家门那天开始,他们就在盼着孩子回门,淑娴娘整天拽着孩子爹问:“咱家淑娴在婆家能不能受欺负?女婿能不能好好待咱闺女....”弄的淑娴爹没办法,只能安慰说等回门就知道了。 淑娴娘这还不依不饶,说这回门还要好几天呢,她觉得这日子过得好慢,她这都转了好几圈了,怎么晌午还没到,要不,让小叔子去淑娴那看看?淑娴爹这可不能依着媳妇,他也想闺女,但是如果他也说想的话,那就不是要让小叔子去看了,有可能淑娴娘自己就跑去亲家那了。 “老婆子,咱家闺女是嫁到别人家了,已经出嫁了,再怎么担心,也得等回门。再说,女婿也是我们相看好的,你还不相信自己的眼光?等两天,别担心。”淑娴爹也只能这么安慰媳妇了。 总算熬到回门这天,淑娴娘老早就爬起来,到厨房做了一堆孩子爱吃的菜,然后又让管家早早去门外盯着,要是看到淑娴和女婿,就赶紧让伙计通报。 其实淑娴娘是让管家去村口望的,让淑娴爹给拦了下来,说这大清早的,估计女儿女婿才起呢,从他们尹家过来还得好长一阵子,这大早上天寒地冻的,管家身子骨也不好,万一冻个好歹怎么办? 赶巧小叔子过来了,淑娴娘就不怀好意的看着他,那意思是让小叔子去村口,淑娴爹赶紧找借口溜了,媳妇想让铭德干啥,她自己说去,相信铭德不会抹媳妇的面子,但是他可就不当这坏人了,只要铭德乐意,那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省的以后找他抱屈。 还好闺女和女婿回来了,闺女这几天在婆家呆的很是开心,和女婿也是互敬有爱的模样,这样让淑娴娘总算放了心。 淑娴和女婿回去之后,淑娴娘又是一顿絮叨,唠叨说想闺女了,弄得淑娴爹赶紧找借口溜到弟弟那去了,他可不想听老婆子唠叨了,这才刚见过闺女,没等闺女走几个时辰,竟然又嚷嚷说想了。 在铭德的书房,淑娴爹跟弟弟抱怨,说媳妇咋就那么恋着闺女呢,弄得他晚上都不敢回家了,干脆在这将就一晚得了。李铭德可不留,“那可不行哈,嫂子现在正是难受的时候呢,你家种的白菜让猪给拱了,你能心平气和的当没事一样?总有个习惯的过程的。你现在不好好安慰嫂子,等嫂子缓过劲儿来,找你算账,别说我没提醒你。” “你家白菜才被猪给拱了呢!你等着,我一会就把这话告诉你嫂子,看她到底收拾谁!”虽然同意弟弟的话,但是淑娴爹总想着在弟弟这能多赖一会算一会。 “哎,你说你这人,听不出好赖话还是咋地,走,你赶紧走,要不我就打发伙计去嫂子那打小报告,说你在这大吃大喝,逍遥快活!”李铭德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家哥哥往门外赶..... 淑娴爹娘怎么想闺女,淑娴也不知道,她见爹娘后,当天就跟着尹羡文回了自己的新房,陪嫁来的东西也都收拾的差不多,家里没了活,她就跟着三哥到村里转,看看三哥买回来的地,顺便熟悉下村里的环境。 尹羡文这几天也没闲着,他给省城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窗去了消息,希望他们帮忙介绍工作,没过两天,就陆陆续续有了回应,有两个同窗提供了两个工作机会,他们也知道尹羡文的情况,说先让他参考一下,不见得适合,只是目前有需求的,他们也在留意其他的,如果有更合适的,再随时通知尹羡文。 尹羡文把这两份工作和赵文华提的工作比较了一下,那两份工作不能说不好,都是旱涝保收的营生。一个是在政府下属部门,负责管理大公司的登记审核,这要是给其他人,那可是个金饭碗。但是对尹羡文来说,完全就是改了行,不能说胜任不了,是专业不对口。尹羡文还是比较喜欢做些实际的东西,不喜欢整天呆在办公室,打着官腔收着贿赂还不办实事。 另外一个,也算是改行,是在一家外国银行,负责管理国外汇款,因为尹羡文的语言比较过硬,他的同窗才想到介绍这么份工作的。虽然跟所学的专业不相关,但是对语言过硬的人来说,上手容易,而且收入不低。 尹羡文显然对这两份工作都不太满意,但是毕竟是同学辛苦介绍的,感谢的话当然要说。那两位也知道,他们介绍的不一定就合适,但是他们从毕业后就转行了,他们能看到的工作都是跟他们相关的。至于当初的其他同窗,能学以致用的还真不多。 经过这么番比较,还真是赵文华那个跟他专业对口,也比较趁心。 尹羡文本来就不是个磨叽的人,既然对赵文华介绍的这个工作有兴趣,就赶紧给赵文华去了信儿,问现在那个职位是否空缺,什么时候可以面谈。赵文华办事也麻利,没过几天就回信,说职位还给尹羡文留着呢,中间确实看了几个人,都没有尹羡文合适,所以他就劝老板再等等,万一他这个同窗回心转意了呢,果不其然,尹羡文来了消息,这真是一拍即合。 赵文华让自家司机去送的消息,然后让司机在尹家等着,如果尹羡文乐意马上跟车回省城更好,他会尽早安排尹羡文和老板见面。如果尹羡文不打算马上回省城,司机再拿了尹羡文的回信返回也来得及。 尹羡文还真如赵文华所想,跟车去了省城,同时把淑娴也带了去。当赵文华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尹家夫妻的时候,免不了毒舌的毛病又犯了,揶揄了尹羡文一顿,说他现在是一刻也离不开媳妇了,他赵文华回来这么长时间也不见有人问候,这来趟省城都离不开媳妇,干脆装口袋里得了,真是见色忘友。 尹羡文知道赵文华就这德行,不让他说两句,他浑身都不自在,但是心眼不坏。 尹羡文和淑娴当天就住在了赵文华家里,赵文华上次就因为尹羡文住在李念祖那,好长时间都不痛快,这次压根就没告诉李念祖尹羡文来省城的事,他打算等尹羡文回去的时候再说,让李念祖没辙。 第二天,淑娴留在赵文华家,尹羡文则跟着赵文华去见了印染厂的老板,这人是个地道的东北人,一见到尹羡文就开心的迎了上来,说:“久仰大名,总听文华提起你,但是一直不得见,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 尹羡文看了赵文华一眼,意思是纳闷加询问:你总跟人家提起我? 赵文华一拍脑门,“你瞅瞅我,我光顾着高兴,忘了跟你交底了。这个是我发小,印染厂也有我的股份,只不过比较少而已,所以我才能这么上心。其实只要你乐意来,这事就算定了,但总得让你见见老板吧,别到后来埋怨我把你骗来的。” 尹羡文还真不知道赵文华还有这营生,他只是到赵文华家里是做实业的,有了好几个工厂,但是具体做啥,没有细问。今天看来,这个印染厂肯定是赵家老爷子给儿子练手的,所以股份不多,赚了更好,亏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那请问二位老板,是否对尹某满意?何时可以正式上班?”尹羡文一本正经的问道,他对这个工作还是比较感兴趣的。 “我和文华商量过了,等你休息够了,随时可以过来上班,毕竟听说你是刚成亲,新婚燕尔,我们不当那棒打鸳鸯的坏人!呵呵。”印染厂的老板姓佟,佟佳氏的子孙,虽然是皇族后裔,但是没有那些八旗子弟的旧习气,说话爽快直接。 “从哥们角度,我能再抗一阵这些破烂事儿,但是你也要尽快救我于水火才行,我觉得我快顶不住了。”赵文华也是矛盾,他当然希望尹羡文能早点过来接手。 “还有,你要是能早点过来,我能考虑把股份转让一些给你,你看咋样?”赵文华诱惑道。 “工作的事咱就这么定了,至于上班时间,我考虑考虑!”尹羡文的一句话,惹来赵文华的一顿哀嚎。 第三十九章 辞职 尹羡文和赵文华他们把东北的工作定下来后,下一步就是回上海把那边的工作辞了,毕竟那边是福源校长介绍的,不管他是否喜欢,做事还是要有始有终,该给人家一个交代的。而且,尹羡文估计,上海那边可能会需要时间交接,毕竟找个接洽的人不容易,他打算过几天就提前回上海,去办理辞职的事情。 赵文华跟尹羡文一起离开的工厂,他一想到厂里的一堆事就脑袋痛,所以就跟老佟说:他今天要陪着尹羡文,所以厂里的事就别找他了,他要罢工。老佟也没辙,他总不能拿根链子拴着赵文华吧,何况人家大大小小也算个股东呢,既然不能当坏人,何必不好人做到底?老佟赶紧说:“没问题,你就好好陪着恩山兄吧,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赵文华哪还有需要别人的?他就是不想上班而已。离开了老佟的视线,赵文华立马搂住尹羡文的肩膀,“今天哥请客,咱回家带上弟妹,出去好好转转!弟妹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宁可耽误工作也要好好伺候着不是?” “你确定是为了陪我们?而不是你自己懒病犯了?”尹羡文笑着瞅了赵文华一眼。 “你懂啥叫:看破不说破么?”赵文华使劲的拍了下尹羡文的肩膀,“恩山兄,你就是太耿直,就不能稍微拐点弯儿?” “我觉得我已经挺拐弯的了,但是跟你这九曲十八弯相比,还是差了很多!”赵文华听到这,就知道这家伙是被带坏了,都知道拐了弯的说话了。 “我一钢铁直男,好不?哪有那么多弯弯绕?” “是,你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说完,尹羡文就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露出了一嘴大白牙。赵文华心说,这真是教会徒弟,坑死师傅,现在恩山兄被带坏了,也知道讽刺他一肚子花花肠子了。 等二人回到赵文华家,一进客厅,就听到李念祖的声音,他在那跟***唠嗑呢,两人听了一耳朵,净是些盛京的奇闻异事,***听的也津津有味,不时问些问题,比如:哪家的饭馆真的是御厨开的,哪家的房子不干净啥的。 尹羡文听得是满头黑线,赵文华则是满头雾水,他家难道有内奸?谁给的李念祖的消息?他一定要好好查,彻彻底底的查!还好这是李念祖,要是其他人活着日本人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消息,那就真是要命了。 “嫂子,我说他们快回来了吧,你瞅瞅我说的多准?”李念祖目光瞥到刚进门的两人,赶紧告诉***。 “是呀,你是说的准,你是铁口直算,李大仙!说说吧,你是闻到了哪股子风过来的?我都怀疑,我家这还有秘密不?”也别怪赵文华阴阳怪气,明摆着就是有人给李念祖通风报信的。 “你看你那阴阳怪气的样,不是你家人告诉我的,是建业,他跟嫂子通了电话,就用你家的电话!然后,建业就告诉了我,我就过来了!我都能想到你那点心思,是不是想等恩山兄和嫂子走了,再跑我那眼气我?你就点度量?睚眦必报!”李念祖只是说了一部分的实话。 其实,李念祖从尹羡文开始找工作的时候,就知道了。 尹羡文在学校的时候,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能跟他相熟的人并不多,好多都是通过赵文华和李念祖认识的。 而好巧不巧,尹羡文联系的那两个同窗,跟李念祖的关系也很不错。他们在第一时间就跟李念祖通报了这个情况,然后问李念祖有没有什么建议,毕竟他们人微言轻,没有李念祖那深厚的家庭背景。 说白了,那两人介绍给尹羡文的工作,是李念祖给联系的! 然后,李念祖又把工作的详情告诉这两人,让他们复述给尹羡文。毕竟尹羡文通知的急,李念祖也只能找到这两个有需求的工作,他还想着再帮忙找找,如果有更合适的再让这两人告诉尹羡文。 从知道尹羡文有回东北工作的意愿,李念祖就时常留意尹羡文的动态,估计着他会考虑赵文华的提议,赵文华那他也有了解,老佟是啥人也门儿清,说实话,尹羡文到赵文华那,肯定是受不了欺负。但是,要是讲究日后的发展,不见得能比的上他提供的那两份工作。 就他对尹羡文的了解,有可能会选择赵文华这面,毕竟是学以致用。如果尹羡文选择的是赵文华介绍的工作,那么他应该会很快来盛京,因为就李念祖所知,赵文华现在的压力很大,既要忙业务,又要忙技术。 至于翟家父子,他们在定好了皮货之后,就定了回上海的票,过两天就会回上海。 李念祖长了个心眼,让建业以这个名义给***去个信儿,***在离开家的时候收到的信息,因为走的急,就在赵文华家给翟建业打了电话,李念祖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暗暗唾了一口赵文华,这孙子想暗度陈仓呢,偷摸溜的把恩山兄和媳妇弄来,然后又想偷摸溜的送走?没门! 李念祖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了,本想着是过来堵人的,结果人没堵到,只能陪着***唠嗑打发时间。这都快到晌午了,这两个人才晃晃悠悠的回来,他没吃早饭就过来的,加上喝了些茶水,现在肠子都被刮干净油水了。 赵文华见瞒不过,直接就说了尹羡文已经决定到他那工作的事,还说,以后等尹羡文真过来了,就可以住到他家里,他们可以在闲暇的时候,喝喝茶,下下棋,聊聊天,说完他还挑衅的冲李念祖抬了抬下巴。 “嫂子,你能放心恩山兄跟这人在一起么?这文华呀,哪都好,就是说人话不办人的事,吃人饭不拉人屎!你要是让恩山兄跟他在一起,不出半年,肯定墨黑墨黑的!”李念祖肯定得冲着嫂子说呀,他就不信这新嫂子管不了恩山兄。 “弟妹,我可不是那样的哈,别听他瞎说,我的兴趣还是很高雅的,虽然有时也附庸风雅,但是咱还用说么,一看就是品德高尚的有为青年!”赵文华不论从那句话接,都得先洗白一下自己,否则真让这新媳妇误会自己了,可就真有把恩山兄扣在家里的风险了。 “哎呦,这是从哪论的,还叫上弟妹了,我记得你比我还小呢吧??”李念祖现在是对赵文华明显的鄙视了。 “我再怎么也不像你,你是老黄瓜刷绿漆!”尹羡文一看,这两人两句半不到就又要斗起来,他赶紧拉过淑娴,领着她往门外走。 “你们两先斗一会吧,我和淑娴逛街去了!对了,午饭不用管我们了,我们在外面解决。”尹羡文想着领着淑娴好好逛逛,要是有喜欢的,就买给她,这是他们新婚之后第一次一起逛街,可不想领着两个“大灯泡”! “别呀,我饭馆子都定好了,你们等等我!”李念祖撵着跟了出来,后面还有赵文华。 最后,还是四人行代替了二人行,尹羡文也不会真的甩了这两人,还好这两人比较识趣,跟他们夫妻保持了一定距离,让他们有说悄悄话的空间。 三天后,尹羡文把淑娴送回乡下之后,取了行李坐车回了上海。他是本着速战速决的想法回去的,会社的人也很纳闷,这假期应该还没结束呢吧,怎么就回来了?当初尹先生要休假的时候,还闹了不小的风波,坚决不拆分假期呢,现在离结束假期还有10天左右呢,他这就回来了? 尹羡文可不管别人怎么想,他是回来辞职的,直接就找到主管,递交了书面的辞职信,说要回东北工作。 主管很是措手不及,尽力挽留,说如果尹羡文想回东北,他们在东北也有分支,比上海的规模还大,可以帮他调过去。见尹羡文铁了心要走,主管最后不得不妥协,唯一的要求是要给他们时间找人接手工作,起码要给他们半个月的时间交接。 日本人的要求,都在尹羡文的预料之内,但他还是跟日本人争取了一下,最后,双方同意预留10天的交接时间。约定达成后,日本人假惺惺的说:希望以后能再有合作的机会,即使尹先生回了东北,也要保持联系。尹羡文没应声。 等到会社的事情处理好,尹羡文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那,毕竟这个房子是会社提供了,他要离开的话,必须尽快把房子腾出来。 还好在上海的这段时间,他都是在忙着工作赚钱,家里基本上没有置办什么东西。但是翟家父子毕竟跟他住在一起,他要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尽快找新的房子,他也可以帮忙搬家。 第四十章 坏消息 尹羡文在会社处理了些文件,日本人精明就在于,他们不允许文件外流,特别是技术类文件,那么涉及到自己的一些东西,尹羡文就只能在办公室处理掉。等到回到住处,已经很晚了,在楼下抬头就能看到自己那屋子的窗户,灯还是亮着,估计翟叔还没有睡。 尹羡文在回来之前,就给翟叔来了电话,日本人给他这配着一部电话,这也是他喜欢这个住处的原因,有事可以很快跟翟叔联系上,不用费时写信或者发电报。翟叔知道他今天回来,本来是要去接他的,是尹羡文坚持不用翟叔去接,说要先回会社,翟叔也就没有再坚持。 今天这么晚回到离开很久的住处,心里肯定还是有些许开心的,毕竟在这个地方住了很长时间了,熟悉的弄堂,狭窄的楼梯,还有楼上楼下熟识的邻居们,操着浓浓的上海话在唠着家常,这些都是那么让人感到亲切。 上楼开门,扑面一股饭菜香,估计翟叔又为他准备好吃的了。每次翟叔弄好吃的,建业都会眼瞅着在一边抱怨自家老爹,厚此薄彼,总是给哥哥弄好吃的,他偷吃一点都不行,今天估计还是这样。 进门换了鞋,看到翟叔和建业都等在客厅,翟叔在算账,建业捧着本书在看,听到开门声也都抬头跟他招呼,建业动作能快一些,放下了手里的书,几步跑到门口,接了尹羡文手里的公文包,“哥,你总算回来了,嫂子没一起过来么?”说完往尹羡文身后看了看。 “没,你嫂子在老家,我这次回来就是办回东北的事,没时间领你嫂子逛,所以就没带她,等下次有空,专门领她到上海玩。”尹羡文耐心的解释道,淑娴对建业不错,小孩子就恋好气,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好吧,我们开饭?我都快饿死了,你不回来,爹不让我吃饭!”建业总算等到一个能受理他控诉的人,当然要先给他告爹的状,现在爹连小吃都不让他吃,他正长个子好不好,爹怎么忍心让他饿着?还是不是亲生的了。 “我这不是为你好?你跟你哥说说,你现在哪天正经吃饭了?做啥啥不吃!要我说,你就是没饿好!以前我们困难的时候,哪有这么些好吃的?那时候,哪能想到能吃到这么些连见都没见过的,现在倒好,送到嘴边都不吃!”翟闰生总爱提以前的事,只要建业不听话,他就提以前的事来给孩子做警醒,可是说多了,建业也不爱听了,总觉得老爹唠叨。 这边建业就差没把耳朵堵上了,面冲着尹羡文,学着爹的模样,就像个表演哑剧的小木偶,摇晃着脑袋,嘴一张一合的不发出一点声音,眼睛则是不耐发的翻了个白眼。 尹羡文一下子就被建业逗乐了,但马上就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狠狠的敲了建业脑袋一下,让他停止拿翟叔逗闷子!建业委屈的用手揉着脑袋,有点不开心,转身拎着尹羡文的包回了沙发上,生闷气。 尹羡文没觉得自己做错,反而觉得应该时常教育下建业这孩子。 拿今天这事来说,如果他不收拾建业,就会让建业觉得他是支持自己的想法的,那就是变相的怂恿孩子不听话。建业现在的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什么事都觉得自己想的对,岂不知大人的盐是白吃的?这些年的经验都是白混的? 翟闰生在尹羡文进门后就去厨房收拾饭菜了,所以没看到建业和羡文之间发生的事,等他把饭菜放到桌子上后,发现建业闷闷不乐的坐在沙发上,尹羡文则是回到了自己房间收拾东西。 “羡文呀,吃饭了,赶紧把手洗洗,你那些东西来的及收拾,今天就别弄了,大老远回来的,连口饭都没吃呢,哪有力气?”翟闰生见尹羡文房间的门开着,就走过去站在门口说道。 “行,我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出去,翟叔你先和建业上桌吧,一会我还要跟你们说点事呢。” 尹羡文怎么可能跟建业计较,建业毕竟是男孩子,乡下有句老话:富养闺女,穷养儿,这是有一定道理的,建业可能从小吃了些苦,这几年翟叔的生意好了,建业也就娇惯起来,有点忘了以前过的苦日子了,这可不好,长时间下去,孩子就被娇惯坏了。 “不差那一会,你赶紧点,我去盛汤。”翟闰生转身就又奔着厨房过去了。 尹羡文收拾好手里的东西,就去客厅叫建业,这孩子又回到沙发上看刚才那本书了。“走,洗把手,吃饭去!”尹羡文拍了建业肩膀一下。 “哼!”建业哼了一声,没动弹。 “我收拾你,你不服气?”尹羡文没走,直接在建业旁边坐下,顺手抽走了建业的书,让他没有可避的地方。 “我哪敢,你们都是大人,都是说上句的,我人小言轻,就只能是挨收拾的呗!”建业觉得自己本来是满心欢喜的,等哥回来了,一下子就弄得不开心了。 “我这是为你好,以后不许学翟叔,也不能出去像今天这样学别人,要尊重别人,别人才能尊重你。” “还有,翟叔哪里说的不对?你现在想想,你还还能记起以前的苦日子么?要是翟叔不起早贪黑的拼命,你能过上今天的日子?” “以前的日子是本,人贵在不能忘本。” “好日子也不是天上掉馅饼,你看看你爹,他的辛苦你看到了么?你要是再像今天这样,我不介意让翟叔再让你过过以前食不果腹的日子。” 尹羡文今天是一口气说了这么些,是有史以来说的最多的一次了。他觉得自己要回东北,翟叔要忙着生意,要是建业因为没人管教,万一长歪了,就像是小树苗,从根底下长歪了,就没救了。他必须在临走之前,好好劝劝建业,建业这孩子很聪明,就是有点被好日子冲昏了头。 翟闰生其实一直在听着他两的谈话,他一直没插嘴,因为觉得建业能听尹羡文的话,让羡文规劝一下也好,他现在整天忙碌着,为的是啥?不还是为了建业么,要是建业长歪了,他还奔波个啥? 建业也不是一窍不通,油盐不进,在他心目中,羡文哥就是个有出息的人,是他的榜样。每次尹羡文说啥,他都会仔细的听,这次被尹羡文收拾了,他也不是真生气,只是想坐到沙发上冷静一下。 尹羡文说的,他都听进去了,但是怎么听,怎么有股子说离别赠言的感觉? “吃饭吧,要不就凉了!”翟闰生插了一句,他觉得两人应该说的差不多了。建业这时脸上也没有了刚才的别扭,吃饭还是要吃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尹羡文也去洗了手,几个人上桌开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尹羡文跟翟闰生商量道:“翟叔,我今天已经跟会社那边说了,我再过10天就回东北了,这面的房子是会社的,他们肯定要收回去的,我这几天帮你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然后咱就尽早搬过去吧,搬的早的话,我还能陪你们呆两天。” 翟闰生从尹羡文成亲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但是对建业来说,就感觉不一样了,就像哥不要他们了一样,这是要撇了他们?哥成亲的时候,他还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又多了个嫂子,现在看来,这是让他少了个哥呀。 “咱老家有句老话:娶了媳妇忘了娘,哥,你这算不算是娶了媳妇忘了弟弟?”建业嘟囔了一句。 “建业,你可以去东北看我呀,实在不行,就让你爹领你去东北住,把生意挪回东北!哥也会时常过来看你,你这哪是少了哥,你是多了个嫂子,多了个人疼你,不好么?”尹羡文知道建业心里有点别扭,但是没办法,谁都有这个成家的时候。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坏的消息了!现在都没胃口了!”建业撂了筷子,不吃了。 “得了吧,就你还没胃口,我看你今天比谁吃的都多!”翟闰生可没给儿子面子,“瞅瞅你面前这盘炒肉,基本上都被你吃光了!” 建业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是爹捡来的,要不怎么跟自己一点都不像呢?都说亲人之间心有灵犀,自己跟爹之间,那哪是灵犀,那是坑,全是坑呀,自己这爹是专门坑儿子的,而且是管挖不管埋! 第四十一章 来自远方的信 尹羡文和翟闰生动作很快,他们在自家的小作坊附近找了个独门小院,价格也不高,就直接租了下来,房东因为尹羡文多付了几个月的房租,还送了一套放在院子里的石桌石凳,外加一套茶具。 搬家就更容易了,作坊里要人有人,几个工人一起,没半天功夫,就把三个人的全部家当一搬而空,弄堂楼下那个阿婆还纳闷的问建业,“侬要搬走了?”建业很痛快的回答是,还冲人家摆手再见,阿婆还不舍的拉着建业的手想多说两句,她哪里知道建业其实心里是说:以后再也不见!建业是让这阿婆烦透了,谁能想到,一个普通的弄堂阿婆,竟然能给日本人通风报信? 尹羡文跟建业相反,搬家之后,把新家庭的住址告诉了楼下的阿婆。他是怕有啥书信还有朋友过来,如果不知道自己搬家的事,那就找不到他了,楼下阿婆虽然给日本人通风报信,但是还有一点,她只要得到足够的好处,就能帮你办事。 尹羡文给了阿婆些钱,让她留意自己家的信件,或者来客,如果真有找他的,就告知他的新地址。阿婆满心欢喜的收了钱,保证肯定留意,让他放心。尹羡文有啥放不放心的,要是真想让自己放心,就不会告诉阿婆地址了,他还真不怕阿婆告诉日本人。 翟闰生见尹羡文回东北,心也有点活了,其实他也不想长久在上海做营生,毕竟他现在做的是皮货生意,货源在东北,如果他和儿子能回东北,守着货源开个加工场,是最好不过的,但是现在一时半会也撇不开上海这面,只能是慢慢找个保靠的人,培养起来后留在上海看摊,他们才能有机会回东北,现在只能是两边跑。 尹羡文也考虑到这点,所以在他安慰建业的时候就说,如果建业想他了,就等翟叔去东北办货的时候跟着一起去,提前给他去个信儿,他就去接建业,领他玩,给他买好吃的。 建业现在在学堂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学习氛围,要是撇了这里回东北,还得花时间习惯,而且那里也不见得有上海教的好,听羡文哥说,那里日本人和老毛子多,中国人挺受欺负的。爹要时常两地跑,不但要操心营生,还要加小心防坏人,他只要不给老爹分心,就是对老爹最大的支持了。 尹羡文加快了处理会社交接的速度,就是接手的人一直没有到位,会社就以这个为借口,跟他商量,能不能再拖延一段时间,或者等他们有了接洽的人,再麻烦尹羡文回来教一下。拖延一段时间是不可能了,再回来也不是不行,但是得他有时间不是? 原本是跟会社定好的十天的交接时间,可是后来,会社说实在找不到人,他们给双倍的工资,劳烦尹先生再多呆一个月,谁和钱过不去?何况是这种白来的。会社的要求是:把尹羡文手里的工作交接给藤原,一些比较复杂的,要落实在文字上,尹羡文需要写好交接文件,这样即使短期内没有人来交接,也不至于有些技术变成断档。 唯一的遗憾就是错了回家陪家人过年的时间,他给李念祖去了电话,让他给家里带了信儿过去,家里也捎了回信,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别记挂。 1934年,也就是民国二十三年,尹羡文也23周岁了,他生日比较大,过了年就过生日了,今年的年是在上海过的,因为这面的事情没有处理干净,他是没办法回东北过年的,还好他临走之前已经预见到,叮嘱淑娴到时候回老宅过年就好,即使淑娴不回去,娘也应该会安排妥当。 得到家里都挺好的回信,尹羡文也就踏实的呆在了上海,还好有翟叔和建业,他也不孤单,这个年就跟他们两一起过的。翟建业倒是挺欢喜,羡文哥毕竟还能再陪他一段日子。 过年的时候是小孩子最开心时候,建业也没了之前的离愁别绪,开心的跟着爹忙前忙后,这段时间,他已经想通了,大人们都要为着生计奔波,哥也不例外,那么他就只能努力学习,即使哥以后不回上海了,他也有能力去东北找他去不是?所以,当尹羡文终于要订票回东北的时候,建业反而没有那么多情绪了,只是跟尹羡文约定,隔段时间要互通信息,保持联系。 刚过完年,上海的各大报纸就报出了个惊天的消息:清朝最后一个皇帝溥仪又当上了康德皇帝,并宣布将“满洲国”改称为“大满洲帝国”。很多人都在议论,都说是日本人在幕后怂恿的,让溥仪出来当个傀儡,日本人好能更好的控制东北。 即使像尹羡文这样,不关心政治的人,也感觉到国内的严峻形势,他在上海就更呆不住了,巴望着赶紧回东北,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跟家人呆在一起,比赚多少钱都强。 尹羡文定的是一周后的票,还是坐火车回去,这次没有翟家父子作伴,他要自己回去了。翟叔和建业这几天一直在帮他收拾东西,其实还真没有啥要带回去的,可是翟叔还是凑了两个箱子的东西出来,他自己一看,全是些南方的小吃、丝绸和衣服一类的特产。 最后这一周,尹羡文已经不去会社了,他已经完成了交接的工作,这几天就是去学堂接一下建业,在家给翟叔打个下手,帮忙看一下账本,要么就是给他们三人准备一下晚饭,日子也算过得清闲。 现在尹羡文在上海的日子已经变成倒数的了,这是建业说的,他每天都会给尹羡文报一下,还剩几天了,弄得好像定时炸弹似的,尹羡文还真担心建业是在倒数着日子,等着情绪累积够了,就来个定时爆发。但是左看右看都不像,人家还是每天乐呵呵的提醒一句:“哥,今天是倒数第六天了!”然后就屁颠屁颠的去学堂了。 晚上,尹羡文把建业从学堂接回来,刚到家门口,就看到门口停了一辆汽车,尹羡文一眼就认出来,是藤原的。他以前没少坐藤原的车,最熟悉不过了,即使混在车堆里,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藤原可能在门口等了很久,一见尹羡文回来,就赶紧从车上下来,“尹桑,我可是等了你很久了,你怎么才回来?” “不好意思,刚刚出去办点事,怎么了,会社里有什么事么?”尹羡文让建业先进屋,自己在外面跟藤原说话,他没打算往屋里让藤原,觉得如果藤原是找他聊天的话,就带他去附近的咖啡厅坐坐,家里不适合招待人,特别是日本人。 “不是,不是会社的事情,是今天收到你的一封信,好像是从德国邮寄过来的,我不能肯定你是否已经离开了,就过来等一下。”尹羡文哪里还不知道,肯定是楼下阿婆告诉的呗。 他接过藤原递过来的信,一看落款,是科恩老师的。 尹羡文刚回上海的时候,就给科恩老师写了封信,告诉他自己目前的工作和住址,科恩老师那边不知是什么原因,却一直没有回信,自己这马上就要离开上海了,却盼来了科恩老师的回信。 尹羡文感到很庆幸,多亏自己多呆了一个月,也多亏了自己是定的一周后的票,否则就看不到科恩老师的信了,虽然说信不能丢,但是要更费周折才能到他的手里不是? “藤原君,多谢你了,这是我德国老师的信,要不是您帮忙送过来,我可能就收不到这封信了,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喝咖啡吧。”尹羡文不是不懂事的人,藤原今天算干了个大好事,人家能忙里偷闲给他把信送过来,他怎么都得表示下感谢。 “不用了,来日方长,这几天尹桑你离开了,工作一下子忙了许多,我要早点回去休息了,以后再说吧,说不准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呢,到那时你再谢我吧。”藤原说话说得古里古怪的,弄得尹羡文不得不多想,啥叫以后还会见面? 尹羡文也就狐疑了一下下,见藤原坚持要走,就没再坚持,目送他开车离开,自己转身赶紧回家看信。 科恩在信里先是问候了尹羡文,接下来说的,却是让尹羡文意想不到。 第四十二章 严峻的形势 科恩在信中提到了两个儿女对尹羡文的问候,说很高兴能收到他的来信,但是他们很快就要离开德国了,打算先去英国,如果能在英国安家更好,不能的话,他们就要找人安排他们去美国。 科恩说也许尹羡文会纳闷他们为什么要离开德国,他只能简单的概括为情势所迫,德国目前的情况已经堪忧了。在尹羡文他们回国那年,德国纳粹党开始上台执政,纳粹党的领导人叫adolfhitler,这是个野心家,从他上台之后,就没有好事情发生。hitler的主张大部分都是针对犹太人的,起码科恩是这么觉得,因为从纳粹党一上台,就进行了大规模反犹太活动。 hitler政府还宣布禁止犹太人经商、从军和担任公职,更有甚者,一些纳粹党徒骚扰犹太人商店、侮辱犹太人。科恩说,如果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很可能德国的很多犹太人都会受到波及。 科恩全家都是地道的犹太人,女儿和儿子还小,在学校里已经因为是犹太人受到了欺负,虽然孩子们回家没有提起,毕竟“纸包不住火”,一次,科恩去接儿子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小孩子在用言语羞辱儿子,说他是血统不存的杂种!科恩想上去找那个孩子和孩子的家人理论,被儿子拦住了。 回到了家,科恩跟儿子谈了好长时间,儿子跟他说,学校里不但是他,很多犹太同学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骚扰和欺负,而他们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沉默,没有回家跟家人说。科恩又问了女儿,是不是她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女儿默默的点了点头。 科恩很是为家人的安全担心,这样下去,不但孩子们的人身安全堪忧,就是孩子们的心理也会扭曲,长久下去,会慢慢憋出病的! 正好学校有个去英国交流的机会,他就打算带着家人去英国工作,但是他的这份工作只是短期的,工作结束后是要返回德国的,他和妻子商量后决定不回德国,想着实在不行就去美国,看看有没有工作机会。 准备带家人动身前,科恩给尹羡文来了这封信,目的是告诉尹羡文,如果再写信可以邮寄到英国供职的学校,不要再往德国的地址邮寄了。科恩哪里知道,尹羡文也差点没收到他的信。 尹羡文当晚就给科恩写了一封回信,简单介绍了他回国后的变化,并告知科恩老师,他已经辞职,离开现在的工作,并且在家乡找了一份新的工作,信里还附带了新的邮寄地址和联系方式,当然,这些都不是尹羡文的,他虽然工作定下来了,但是住的地方啥的都没有定呢,他给的是赵文华家的住址和电话。 尹羡文表示赞成科恩老师的想法,毕竟现在局势动荡,家人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就像他现在,不管发生什么,第一要考虑的就是家人的安慰,不但是父母、兄弟姐妹,还有妻子和儿女。 说到妻儿,尹羡文跟科恩老师汇报了他成亲的事,他在德国的时候跟科恩老师提过淑娴,提过去淑娴家相看的事,老师和师母也都知道尹羡文有未婚妻的,现在这也算是水到渠成,相信再过几年,他也会儿女绕膝了,就像老师一样,儿子活泼,女儿可爱。 建业在尹羡文看信的时候就凑到他身边,可是看了看信里的字,一个也不认识,而且有的字母像长了眼睛或者尾巴似的,奇形怪状的。哥不但能看懂,还用这种奇怪的文字写了回信,建业看来看去,总有种哥在写“鬼画符”的感觉。 在尹羡文跟前凑了半天,啥东西没了解到,建业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哥,这是啥字呀,怎么我一个都看不懂?” “这是德语,算是比较难学的一种语言了,它的小舌音特别难发,我现在都没有完全掌握,说起德语来,听在德国人耳朵里,就像听方言一样,总会有些不标准。”尹羡文耐心的给建业解释道。 “那信里都写了啥?我看好几篇子呢,哥,你全都能看懂么?”这句话才是建业最想问的,谁让他爱八卦呢。 “也没啥,就是我的老师告诉我,他要离开德国了,让我以后给他写信别再邮寄到旧的地址。”尹羡文只是说了果,没说因。 “那你的老师为啥要离开呀?德国那里不好么?”建业继续问。 “他们是被迫的,没办法,因为他们和一些德国人的种族不一样,很容易受到欺负,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我的老师才决定带全家人去别的国家的。”尹羡文没有因为建业是小孩子,就不耐烦,反而很耐心的解释。 “哦,我明白了,他们也挺不容易的,特别是你的那个老师,他也算是个好爹了。”建业直接给了这么个总结出来。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你懂啥容易不容易的?作业写完了么?还不赶紧去温书去?”翟闰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二人身边,见两人聊得差不多了,再聊就算“没屁格勒嗓眼子了”。 建业不情愿的磨蹭回屋,一步三回头的,他当然希望在他磨蹭的这段时间,会有谁说句话,让他不必回屋温书,可是尹羡文和翟闰生谁都没放声,直到建业进屋,关了门。 “羡文,我刚才听了一嘴,咋你德国的老师碰上事了?”翟闰生没觉察到,他问话的表情和建业简直一模一样,建业八卦,他这当爹的平时虽然话少,但也不能免俗,今天就八卦了一把。 “别怪我八卦,有咱能帮上忙的么?”翟闰生以前听赵文华和李念祖说过,他们有个德国的老师,特别得意尹羡文,还经常把尹羡文叫家里去开小灶,现在人家有难,他们现在当然是要能帮则帮的。 “目前应该还不需要,他们是犹太人,在德国经常受欺负,而且现在德国新上台的首脑,特别不喜欢犹太人,上行下效,当然就有人开始欺负犹太了。”尹羡文又简单的跟翟叔说了一下。 “你们老师也算是个聪明人,打不过就跑么,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世界那么大,总有让他们一家容身的地方吧。”翟闰生说的也算是实话,但是谁又想离开自己生活了好几十年的故土呢?拖家带口的流浪,哪是件容易的事? 尹羡文没有再和翟叔多说,他们现在也确实帮不上科恩老师什么,国内现在狼烟四起,老毛子小鼻子虎视眈眈,谁能知道自己以后会怎样?万一开了战,他们可能连个安全藏身的地方也没有,他也希望有个世外桃源,远离纷扰,远离战争。可这也只存在于人们的幻想,这就是人的无奈,世事不由人! 翟闰生没有再问科恩的事,他也知道,中国和德国的距离,那不是上海和宁波,几个时辰就能到的,那可是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即使他们有心,也是鞭长莫及。再则,就现在的局势,他们也是身处乱世了,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有余力去顾及他人? 上海现在还算乱世中的一个平安岛,可是羡文就要回东北了,那里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以后会往什么方向发展,谁也预料不到。地头蛇的张家父子,清朝那个傀儡皇帝,加上他背后的日本人,还有北面的老毛子,那个是好相与的? 虽然这些都是他们平头百姓管不到的,但是只要一有纷争,最先倒霉的也就是老百姓,当官的可以通过各种门路和人脉保命,而老百姓呢,只有挨着的份儿了。 翟闰生有自知之明,自己有几分能水,还不知道么?要是没有遇到羡文他们,他早就病死了;羡文家他也去过,也不过是普通的富裕之家而已,没什么背景和靠山;还好羡文有两个家境不一般的同窗,而且跟羡文相处的还很不错,虽然不知道大难临头的时候,是否能跟羡文两肋插刀,但起码能保证不能眼睁睁看着羡文遭难,能拉他一把。 建业是真心喜欢尹羡文,把他当哥哥,翟闰生也把尹羡文当成自己的儿子,他当然要竭尽所能的为建业和羡文谋划,不为别的,只求在这乱世,能为他两找个依靠,起码他蹬腿那天,除了这哥俩能相互扶持,还能有其他人帮衬,那他在九泉之下,也就能瞑目了。 不过,还有句老话:靠山山倒,靠水水崩,就是说,再大的背景也有土崩瓦解的一天,那么到那时,就只能靠自己了,这也是翟闰生为啥总逼着建业念书的原因,身外的东西留不住,脑里的东西枪不走。 第四十三章 压锁 1937年5月6日,尹羡文早早就下了班,他要去拿蛋糕给女儿过生日,今年大女儿已经2周岁了,正是学说话的时候,大人有时候说一句话,她就记住了,过了两天她就冒出这句话,但是往往语境不对,逗得淑娴直乐,女儿还不知道自己说的不对,瞪着大眼睛看着父母。 大女儿的大名叫尹香君,小名叫压锁,有压住锁上的意思,之所以起这么个小名,是因为孩子一出生就接二连三的生病,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总是让人担心。有一次竟然因为发烧抽搐了,吓得淑娴以为孩子没救了,抱着孩子嚎啕大哭,还好很快就缓过来了。 尹羡文毕竟留过洋,知道这时候并不是已经好了,必须尽快去医院,他给赵文华去了电话,麻烦他家司机过来接一下,毕竟那时正好是冬天,没有车,就那么抱着孩子在零下十几度的外面走,孩子没病也得冻出病来,加上人腿走路没有车开的快,对于生病的人来说,能多抢一分钟出来,就会多一分安全。 赵文华的司机没过多长时间就来了,赵文华也跟了来,进门就抱过淑娴怀里的孩子往车上奔,尹羡文则扶着淑娴跟在后面,这时淑娴已经吓得没主意了,一直在埋怨自己,说自己没照顾好孩子。 到了医院,医生给打了退烧的针,说孩子没有大问题,这段时期是孩子断奶的时期,免疫力比较低,以后只要注意预防再让孩子烧这么高就行。大夫还说,如果孩子发烧,就尽快给孩子降温,如果再烧抽了,以后就会形成这种模式,一发烧就抽搐。 几个人好好感谢了大夫,回去的路上,赵文华从一开始憋着的话终于没忍住:“嫂子,你家大宝咋那么爱生病?光我就摊上好几次了,要不起个赖名压压吧,大夫看病归看病,我们祖上传下来的老办法也不是不管用,要不你试试?” 淑娴是两年前到的盛京,因为尹羡文知道淑娴怀孕了,就把她接了过来,毕竟盛京的医疗水平还是比家里强不少,不用担心母子的安全问题,要是在乡下,女人最大的死亡率就是在生孩子上,一个胎位不正就会要了女人的命。 自从淑娴来了盛京,尹羡文就买了处房子,跟赵文华家做了邻居,其实也不算是真正隔壁的邻居,就是相隔不远,吃完饭溜达回家也就5分钟的路程。 赵文华从此就变成尹家的常客,经常和尹羡文一起下班,然后混到吃饭点,蹭完饭再回自己家,长时间下来,尹羡文就纳闷的问:“你是真的喜欢我家的饭菜?我家都是随便做的,哪有你家大厨合口味,你咋就扎根我家了呢?要不你交点饭钱?” 赵文华哪是哪种让人说退的人,他本来就是想赖在他们家的,“你家有家的味道,有人味,行不?再说,弟妹马上就要生了,我不得在我大侄女跟前多晃晃?省的她生出来跟我生分,咱可事先说好了,我是干爹,头号的,李念祖也得在我后面排着!” “孩子还有几个月呢,再说,你咋知道是侄女,我还指望是个儿子呢!还有,你想当爹,你自己赶紧回去生一个呀,你瞅瞅你,都多大人了,还跟赵叔蹭吃蹭喝,指望着赵叔养你一辈子?现在倒好了,赖上我了,是吧?” “上次你不是领弟妹去我家了么,我奶娘看到了,就说肯定是个女娃,还让我别告诉你,怕你不喜欢闺女。这不,真让我阿姨说对了,你就是重儿轻女,你要是不要,我要,我喜欢女娃!”赵文华这是铁了心想枪别家的闺女养。 “儿子女儿都无所谓,我可没那种旧观念!要是真看准了,我给阿姨包个大红包!还有,你就别指望抢我家的娃,喜欢女孩?赶紧先找个媳妇吧!对了,淑娴说过,她有几个表表表姐妹,你要是有意,给你介绍?”尹羡文知道,有些老人会看男女,而且看的很准。 “淑娴那些一表三千里的表妹就算了吧,有亲妹么?”赵文华可不想找个不搭嘎达的姑娘。 “没有!” 不管尹羡文怎么讽刺,赵文华仍旧跟上班点卯似的,定点来,这样一直坚持到孩子出生,果不其然,让他家阿姨说对了,就是个女娃,而且是个很白净的女娃,一出生就睁开了眼,不哭不闹的惹人喜欢。 等到淑娴出了月子,赵文华又恢复了到尹家点卯的日子,只不过不是每天都去了,变成隔三差五的去,每次都不空手,即使尹羡文强调了,孩子还小,啥都玩不了,赵文华还是给女儿买了一堆的吃穿用。 香君也会认人,一见到赵文华就乐,虽然经常抓着他的衣服就是一顿口水,赵文华还是美滋滋的抱着,跟捧着个金娃娃似的。 等到香君一岁多,要断奶了,经常爱发烧,每次都是让赵家出车送医院,一来二去,赵文华不高兴了,自己干闺女怎么总生病?这总到医院打针,不得把孩子打坏了?他虽然这么想,但是一直不敢说,毕竟是人家的亲闺女不是。 这次倒好了,直接抽了,大夫还说以后有可能一发烧就抽,这不是落了毛病了么。 淑娴也想到,小时候,自家爹娘也说过,给小孩起个赖名,好养活!她现在不管是啥,只要对闺女有好处,她都会弄来,更何况起个名字了。她看向三哥,“三哥,你就给起个名字吧。” 尹羡文想了想,就叫“压锁”吧,压住锁住,谁都动不得了。 自那以后,大家都不叫香君的大名了,只叫压锁。也许真是这名字起了作用,孩子自那以后,也很少生病了,小的头痛脑热的,也是在家休息两天,吃点药就好了,大家就更觉得起个小名有作用了。 这不,压锁要过2周岁生日了,赵文华头一个就跑到尹家了,比人家亲爹还到的早,手里抱了两个娃娃,说是给压锁玩的,压锁也很开心的接过来,抱着就一顿亲,弄的娃娃脸上都是她的口水。压锁还是很懂礼貌的,知道娃娃是干爹带来的,亲完了娃娃,就抱着赵文华也亲了一口,看得旁边的李念祖很是眼不气。 “压锁,李爸爸也给你带了娃娃,你看看,喜不喜欢?”当李念祖知道赵文华送的是娃娃后,就知道撞车了,他也没养孩子的经验,只知道女孩子可能会喜欢玩娃娃,要是知道赵文华送的是娃娃,打死他也不会再买娃娃了,怎么也得挑点别的。 压锁倒是谁也不得罪,接过李念祖的娃娃,也亲了一口,然后也亲了李念祖一口,弄得李念祖很是激动,“看到没,压锁也喜欢我!对吧,压锁,你说你最喜欢谁?我还是赵爸爸?” “压锁最喜欢她亲爹!”尹羡文一进门,就看到赵文华和李念祖又在压锁跟前“争宠”,这两人加起来半百都多个拐弯了,还这么幼稚!他可不想让自家闺女让这两个不着调逗,没看到孩子也为难,不知道选谁了么?再说,小小的孩子,知道啥叫喜欢? 见尹羡文抱走了闺女,赵李二人也就自然而然的结束了这个无聊的游戏,他们只是想多逗逗压锁,这个年纪的娃最可爱,特别是女孩,软软糯糯的,操着童音,两三个字的往外蹦,特别可爱,要不是尹羡文看的紧,他们都想抱回家养两天,估计自家那倔老头子,也都得围着娃儿转,肯定没心思找他们的麻烦了。 尹羡文哪里不知道这两个人的鬼心思,他家的宝贝,自己还没都稀罕够呢,他们想弄回自己家里去,没门!他记得很清楚,孩子满周岁的时候,请了两家人过来聚聚,赵李两家的老爷子都过来了,这两个老头子差点没为了压锁打起来,都想着让压锁去他们家呆两天,李家老爷子直接抱了娃就要往家走,吓的淑娴以为这老爷子要抢孩子了,差点没哭出来。 现在淑娴又怀孕了,赵文华和李念祖就总以淑娴怀孕做借口,说为了淑娴好好养胎,他们乐意帮忙照顾压锁,要让压锁到他们家去呆一阵。尹羡文其实也考虑过,毕竟淑娴大着肚子照顾孩子不容易,可是淑娴说不碍事,她能行,也就作罢,顶多请了个阿姨,白天在家帮忙照看孩子。 第四十四章 山雨欲来 尹羡文把蛋糕交给淑娴,抱着压锁坐在椅子上,逗压锁说话玩,压锁也很配合爸爸,爸爸教他啥,她就用软软糯糯的童音学说着,羡慕死旁边的赵文华和李念祖了。 “恩山,让我抱一会,你去帮弟妹弄饭菜吧,毕竟弟妹都七个月了,干活哈腰都不方便。”赵文华抢在李念祖之前发话,然后就把手伸到了压锁的腋下,准备抱人。 尹羡文也没阻拦,他也确实想去厨房看看,毕竟这两人是他叫过来的,淑娴又大着肚子,让她一个人在厨房还真不放心。 “那行,我去厨房看看,你两好好看着孩子,谁也不许抢,小孩子肉嫩,别扯坏了!要是压锁哭了,有你两好看的!” 这两货不恐吓一下还真不行,要不他一转身,他两就能为着压锁呛呛起来,他两平时怎么闹都行,但是现在有小孩子在,就不适合他们两以前那种闹着玩了。 尹羡文往厨房走了两步,冷不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赵文华一手抱着压锁,一手伸的老长,按在李念祖脸上,把他往外推。李念祖则用两手在试图掰开那只按在脸上的手。两个人都在较劲,可是都默契的一声不吭,压锁看着两个人的怪样子,被逗得咯咯直笑。 尹羡文咳嗽了一声,吓得两个人赶紧放开手,迅速拉开距离,然后一脸无害的看着尹羡文,就像两个顽童。尹羡文无奈的用手指了指这两人,算是警告,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客厅里的两个人立马又变成了顽童,把压锁放到桌子上,让她坐好,两个人左右两边搬了凳子坐着,然后拉着压锁的小手,逗着压锁,“压锁,叫干爹”,“压锁,叫李爸爸!”压锁左右看了看,叫了一声:“啪啪”然后吐出了个口水泡泡。 二人见压锁不叫人,就继续说:“压锁,叫干爹,干爹给你买娃娃!大娃娃!比今天的还大!”这当然是赵文华说的。 “压锁,李爸爸给你买鸡腿!肉肉!”李念祖吸取了刚刚的经验,不能跟着赵文华的套路走,要想引起孩子的主意,就要另辟蹊径。 “肉肉?”压锁总算被吸引了注意力。 “对!肉肉!大多的肉肉!”李念祖说完,对着压锁拍了拍手,意思是要抱抱,压锁本来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一见人家拍手要抱,立马张开了胳膊,伸向李念祖。 赵文华赶紧也伸手要抱,奈何压锁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肉肉和抱抱上,用手直扒拉赵文华的手,还不耐烦的说着:“要肉肉,走!” 李念祖则是如愿的抱到了压锁,立马把压锁困在怀里,对着赵文华显摆的说道:“没看咱闺女说了么,她要肉肉,让你走!” 尹羡文端了盘豆腐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咦了一声,压锁怎么乖乖的让李念祖抱着了? 赵文华赶紧过来接了尹羡文手里的盘子,顺便回答了他这个当爹的疑惑:“压锁用一个鸡腿把自己给卖了!一听说肉肉,就冲着李念祖这骗子去了!你说说,你咋克劳咱闺女的,是不是不给吃肉,怎么一听说肉,就跟人家跑了,这还了得?!” 淑娴这时候也从厨房出来,左右两手各端了一个盘子,嘴里还说着:“让让,小心烫!”吓得尹羡文和赵文华赶紧奔过去,一人一个抢下了淑娴手里的盘子,尹羡文还后怕的拦住淑娴,让她不用再回厨房。 淑娴也顺势在餐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她确实也累了,忙活了几个小时了,还好饭菜都弄好了。既然这几个老爷们不让她回厨房,后面的交给他们也行,自己也好找地方靠靠。 叮嘱了他们小心点,刚出锅的菜比较烫,又告知他们锅里闷了饭,别忘了一起盛出来,还有床底下有她存了好几个月的高粱酒,今天人齐,就一起拿出来喝。 压锁见妈妈出来了,就使劲的往妈妈这面探身,然后小腿一蹬一蹬的使劲,意思是要去妈妈这,李念祖怕抱不住,压锁再掉地上,就顺势把压锁放到淑娴的腿上,淑娴顺势拢着压锁坐着,让她有活动的空间。 压锁一回到妈妈的腿上,就直接靠在妈妈的肚子上,熟练的把耳朵贴上妈妈的肚子,“弟弟!弟弟!吃肉肉!” 淑娴狐疑的看着李念祖,意思是在问,肉肉是什么意思,尹羡文把最后一盘菜端了出来,看到媳妇的眼神,赶忙解释道:“刚才闺女听说念祖要给她肉肉,就让人家抱了,连文华的娃娃也不要了。” 淑娴用手刮了一下女儿的小鼻子,“你怎么就知道吃肉肉?菜菜不香么?” “菜菜臭!不好吃!压锁要肉肉!”压锁一听菜字,就做出一副苦瓜脸,意思是难吃,她不喜欢。 尹羡文也知道,自家的闺女有点偏食,还想着抱过来跟她掰扯一下,让淑娴制止了,毕竟是小孩子,你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现在只能采取强制措施或者诱骗的方法,强制措施就是硬喂,当然这会导致孩子的反抗,他们现在知道什么是他们不爱吃的,你非让他们吃,他们肯定会反抗的。 至于诱骗,其实很好解释,就是包饺子,或者做馅饼,把肉和菜放到一起,他们分也分不开,既吃了肉,又吃了菜,还有主食。淑娴就经常给孩子包小馄饨,个头小,皮薄,孩子爱吃。 淑娴跟三个男人一起上桌,先吃了蛋糕,今天是压锁的生日,一切要先以小寿星为主,压锁很喜欢蛋糕,注意力已经从肉肉成功转移到了蛋糕上,一个劲的指着蛋糕,“蛋刀,蛋刀”的叫着,淑娴喂了她一小块,孩子就已经差不多饱了,然后尹羡文抱着压锁,让淑娴也吃了些蛋糕。 淑娴吃了一小块,就已经饱了,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堵着胃口,明显食欲也下降了,淑娴招呼大家好好吃,自己则抱着压锁回了房间,压锁吃饱喝足,小脑袋靠在妈妈的肩膀上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了。 尹羡文几个收拾了桌中央的蛋糕,几个人倒了酒,就开始吃了起来。酒过三旬,菜也吃的差不多了,几个人的话题也从家里的琐事聊到了东北的时局,李念祖因为家里有些政府的渠道,知道的就更多一些,他一提到东北的时局,就直咂嘴,念叨着不好。 尹羡文因为一直做研究,很少关心时局,但是也能感受到周围的氛围,只不过没有李念祖和赵文华来的敏感。 “还能咋不好,日本人呗,现在就是一个字,乱!”赵文华没等李念祖说话,就直接回答道,“恩山,你现在在厂里一门心思研究机器,不知道,现在东北这些有营生的,哪个不是人心惶惶?从三几年开始,钢铁、煤炭和燃料类的物资,都被日本人管控着,有些是直接被日本人控制的,只要是这类的物资,首先要供给日本,我们现在用的都是捡剩,甚至捡剩都捡不到。” “文华说的是一方面,这几年,八成以上的物资被日本人运回了国,他们有这些物资,让他们这几年发展迅速,和当时刚到中国完全不一样了。当年国民党政府提出的时间换空间,现在看来是养虎为患了,恐怕是时间没有,空间也没换成。最近这些日子,日本人越来越不老实了。”李念祖说到这,用拳头使劲的捶了一下桌子。 “你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赵文华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现在谁敢在明面上说日本人的坏话,那是不要命了。 “我就说了,咋地!妈的,在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土地上,还不让大声说话了?”李念祖这时呛呛了一句,但也只是这一句,他说的没有底气,确实现在是不能大声说话,你再有能力,也得猫着。 “抗联那些人这几天打了几场漂亮仗,我听了都有些受鼓舞,要不是自家老子拘着,我就去找抗联了。现在在这窝着,真他妈窝囊!”李念祖后面说的则是他的心里话,每个人都有一颗热血澎湃的心,都想干出一番名堂出来。 “就你,免了吧,你连手榴弹都扔不准,别没把敌人炸了,先送自己去看了生死簿!”赵文华可不觉得李念祖有这尿性。 “小瞧我是吧,恩山,把你当初从德国带回来的枪借我,我立马出去杀两个小鬼子给他看看!”尹羡文赶紧按住李念祖,又瞪了一眼赵文华,让他赶紧闭嘴,李念祖要是让他激得出去捅了篓子,他们两是能旁观还是能给收拾残局? 第四十五章 变天 几个人吃的酒足饭饱,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他们刚才也只是那么一说,至于日本人咋样,局势咋走向,他们还真不能未卜先知,而且他们也不希望真的有那么一天,不是有句话么: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国家都被日本人占了,那么中国人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中国的平民百姓哪里知道,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其实早在1936年就已经昭然若揭了,人们若干年后才知道,1936年6月的时候,日本天皇就批准了新的《帝国国防方针》及《用兵纲领》,公然宣称要实现控制东亚大陆和西太平洋。 而1936年8月7日,日本五相会议通过的《国策基准》,具体地规定了侵略中国,进犯苏联,伺机南进的战略方案。同时,还根据1936年度侵华计划,指定了1937年的侵华计划。 从1936年5月起,日本陆续增兵华北,不断制造事端,频繁进行军事演习,华北局势日益严峻。 其实在1936年的时候,日本华北驻屯军以卑鄙的手段占领了丰台,致使北平的北、东、南三面就已经被日军控制。 北面,是部署于仁和和察东的关东军一部;西北面,有关东军控制的伪蒙军八个师约4万人;东面,是伪“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及所统辖的约1.7万人的伪保安队;南面,日军已强占丰台,逼迫中国军队撤走。这样,卢沟桥就成为北平对外的唯一通道,其战略地位更加重要。 1937年7月7日下午,日本华北驻屯军第一连队第三大队第8中队由大队长清水节郎率领,荷枪实弹开往紧靠卢沟桥的中国守军驻地-回龙庙到大瓦窑之间的地带。 晚上7:30,日军开始演习。22:40分,日军声称演习地带传来枪声,并有一士兵失踪,立即强行要求进入中国守军驻地宛平城搜查,被中国军队严词拒绝。 日军则一面部署战斗,一面借口枪声和士兵失踪,假意与中方交涉。24时左右,冀察当局接到日本驻北京特务机关长送进太久郎的电话,松井称接到报告,发现缺少一名士兵,怀疑放枪的士兵是中方的,并且已经入城,要求立即入城搜查。 中方以时值深夜,日兵入城恐引起地方不安,且中方官兵正在熟睡,枪声非中方所发,予以拒绝。不久,松井又打电话给冀察当局称,若中方不允许,日军将以武力强行进城搜查。 同时,冀察当局接到卢沟桥中国守军的报告,说日军已对宛平城形成了保卫进攻的态势。冀察当局为了防止事态扩大,经与日方商议,双方同意协同派员前往卢沟桥调查。 此时,日方省城失踪的士兵已经悄然归队,单日方却隐而不报。 7月8日凌晨5时,日军突然发动炮击,中国第29军司令部立即命令前线官兵:“确保卢沟桥和宛平城”,“卢沟桥即尔等之坟墓,应与桥共存亡,不得后退”。守卫卢沟桥和宛平城的第219团奋起抗战,日本派大批援军,向天津、北平大举进攻。29军副军长佟麟阁,132师师长赵登禹先后战死。7月,天津沦陷。 7月9日,中日双方交战部队曾达成口头停火协议。但同时,日本乘机从中国东北和朝鲜抽调2万多军队和百余架飞机投入华北地区。7月17日,日本陆军参谋本部制定了《在华北行使兵力时对华战争指导纲要》,日本政府决定动员40万兵力,妄图用武力灭亡了中国。 七七事变的第二天,通电全国,号召中国军民团结起来,共同抵抗日本侵略者。全国各族各界人民热烈响应,抗日救亡运动空前高涨。在这种形势下,蒋介石被迫于7月17日在庐山发表谈话,宣布对日作战。 这些都是身在东北的人好长时间之后才了解到的,他们只是知道,7月7日那天发生了大事,塌天的大事,日本在东北的关东军频繁调动,人们还以为这些日本兵是去抓抗联呢,结果后来才知道,北平已经失守,小日本已经入关了。 可是不好的消息接踪而至,那段时间,几乎国人都在关心着关内的动态。 8月8日至14日,中国守军与日军展开激烈争夺战,在强烈炮火轰击下,南口阵地工事几乎夷为平地,中国士兵在倒塌的工事里,身陷焦土依然抵死相拼,保住阵地。 8月9日朱德抵达南京,商讨对日军事。 8月14日国民政府发表《自卫抗战声明书》。卢沟桥事变后,蒋介石为了把日军由北向南的入侵方向引导改变为由东向西,以利于长期作战,而在上海采取主动反击的战役。中日双方共有约100万军队投入战斗,战役本身持续了三个月,日军投入8个师团和2个旅团20万余人,宣布死伤4万余人。 8月12日国民政府召开国防最高会议,中共代表周恩来、朱德、叶剑英应邀参加。 8月13日日军大举进攻上海,中国军队进行淞沪保卫战。 8月21日,张家口失陷,使南口处于腹背受敌困境,增援部队又迟迟未到,防线漏洞越来越大,南口终于失守,察南屏障丧失,察哈尔全省迅速为日军所控制。 9月25日,八路军在山西省大同市灵丘县平型关附近,为了配合第二战区的友军作战,阻挡日军攻势。由115师师长林彪、副师长聂荣臻指挥,充分发挥近战和山地战的特长,首次集中较大兵力对日军进行的一次成功伏击战,八路军在平型关取得首战大捷。该战是八路军115师师长林彪率领所部,根据中共zhong央军委的指示临危出征,与日本号称“钢军”的板垣征四郎第5师团第21旅团一部及辎重车队浴血死拼取得的首战胜利。有力配合了阎锡山负责的第二战区正面战场的防御作战,迟滞了日军的战略进攻,打乱了敌人沿平绥铁路右翼迂回华北的计划,是八路军出师以来打的第一个大胜仗。 11月8日蒋中正下令全线撤退,11月12日上海失陷。上海被日本占领后,日军趁势分三路急向南京进犯。中国方面就此开始准备在上海以西仅300余公里的首都南京的保卫作战,由于下达撤退命令过于仓促,后方国防工事交接发生失误,随着日军轰炸机的大范围轰炸,撤退演变为大溃败,使北路日军主力一路顺利到达南京。 11月26日唐生智被任命为南京卫戍军司令长官,负责南京保卫战。 唐生智多次公开表示誓与南京城共存亡,对蒋介石则承诺没有命令决不撤退。为了防止部队私自过江撤退,唐生智采取了背水死战的态度。他下令各部队把控制的船只交给司令部,又将下关至浦口的两艘渡轮撤往武汉,还命令第36师封锁从南京城退往下关码头的唯一通道挹江门,这一“破釜沉舟”的命令给后来的悲剧性撤退埋下了隐患。 12月1日,日军攻占江阴要塞,同日,日军下达进攻南京的作战命令,南京保卫战开始。 12月2日,江阴防线失守中国海军主力第一舰队和第二舰队在中日江阴海战中被全数击沉,作为南京国民政府唯一一道拱卫京畿的水上屏障失守。 12月10日日军发起总攻。 12月12日唐生智下达突围、撤退命令,中国军队的抵抗就此瓦解。 12月13日南京沦陷后,在华中派遣军司令松井石根和第6师团长谷寿夫指挥下,侵华日军于南京及附近地区进行长达6周的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大屠杀和奸淫、放火、抢劫等血腥暴行。在南京大屠杀中,大量平民及战俘被日军杀害,无数家庭支离破碎,南京大屠杀的遇难人数超过30万。 1937年就是在战火中度过的,关内的人处于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此时的东北,虽然没有战火,也笼罩在一片哀痛和愤懑之中,多少有志青年都纷纷投身于抗日的洪流之中,虽然不能战前马革裹尸,但求在没有硝烟的战场,给敌人有力的反击。 第四十六章 乱 尹羡文几个也都在时刻关注着国内的局势,他和淑娴的第二个孩子已经出生,是个男孩,因为是闰月生的,小名叫闰得。淑娴一满月,尹羡文就把她送回了乡下的家里,不是有句话叫:“小乱住城,大乱住乡”,现在如果不算大乱,那非得天塌地陷才算么?所以,尹羡文第一时间就把淑娴送回了尹家,让爹娘帮忙好好照看他们娘仨。 尹羡文这几年在乡下又买了不少地,比他当年成亲的时候又翻了一倍。但是这些地并没有租给佃户,而是免费给家中亲戚们种了,尹羡文的要求不多,就一个,别把地荒了就行。如果没有乱子,尹羡文还是希望淑娴跟他在城里生活,那么家里的地就照看不到;再则,他从小就比较反感某些地主对佃户的态度,他周围就没有那样的,他也不想让村里的人觉得他是翅膀硬了,就开始张狂。 即使淑娴在家的时候,也处置不了这些地产出来的粮食,要知道,这些地产出来的粮食能够一个大家庭吃几年的。他们这个地方,农民习惯种的粮食是苞米,谁家能吃多少苞米,也都是收成之后,弄成大墩子在屋顶晾着。就淑娴那小脚,是能上房还是能背苞米?没等把苞米弄好,她自己就得累病了。 有时,尹羡文也在后悔,自己没事买那么多地干嘛?就为了当年跟淑娴叔叔置的那口气?后来他跟叔叔也都说开了,叔叔说当时是为了激他,让他能混出个模样出来,没想到他真格就买了那么些地回来,要知道这些买地的钱是他一分一毫攒出来的,他连烟都不舍得抽,馋烟的时候,就在烟袋里划拉些渣渣卷着抽,至于烟卷,对于他就是奢侈品,除非待人接物,否则轻易不买。 近一年时间,尹羡文存下来的钱,就再没拿回去买地,而是换了些金条,金子毕竟是硬通货,不管钱怎么贬值,金子总是有人要的。他把金条装好,让淑娴一并带回了乡下,并叮嘱淑娴,一定要藏好。 送回了淑娴,尹羡文也就放心了,家里有自己爹娘,还有淑娴的爹娘和叔叔,再不济,自家的两个哥哥也不会眼看着淑娴娘几个出事,那么他也就能安心的在城里呆着了。 虽然他也不舍的压锁和闰生,但是如果他也走了,工厂这面也就离瘫痪不远了,佟老板一天也不知道忙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这几天就有好几拨日本兵到工厂来了,说了老板不在也不相信,非得搜过才罢休。 尹羡文本来就不善于处理这些事情,但是两个大头头不在,他就成了厂里的主心骨,只有他去面对那些日本人了,不过还好,来的这些日本兵见他说的一口流利的日语,也没敢造次。 最后一次,来的是当地驻军的头儿,尹羡文跟他聊了两句,那人好像跟福源家族有来往,知道他是福源校长的学生,很是客气,还说,如果有时间,可以找他多聊聊。 赵文华也是一向神神道道的,他最近能有大半个月都没见到赵文华了,本想着把厂里的情况跟他说说,打了他家的电话好几次,都是佣人接的,说他家少爷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前些天倒是来过电话,说是在外面跑生意,让家里别担心。尹羡文就纳了闷了,赵文华又在捣鼓啥?他除了印染厂之外,难道还有别的营生? 还好翟叔和建业在身边,翟闰生父子因为需要常年在东北办皮货,在1936年的时候就把生意转到了东北,虽然还是需要两边跑,但是乱世,生意也不好做,翟闰生也就慢慢扎根在盛京了,除非必要,否则不常往南方走了。 翟叔上海的生意基本上就算出兑给了之前找的那个帮手,那人说不会忘了翟闰生的提携,照样会留股份,翟叔也就没有推脱,白送上门来的钱,为啥不要? 至于建业,他已经从学堂毕业,不用继续学习,能跟着翟叔跑生意,帮忙管账了。不是说不想让建业继续读书,他也想过让建业去国外,但是想想,能去哪?德国已经没了科恩老师,前一阵最后的一封信里,科恩老师说,他们已经决定动身去美利坚了,说等有了新的联系方式再通知尹羡文。 再看看欧洲的那些国家,也都是一团乱,意大利墨索里尼政府和德意志是一个调调,说他们同穿一条裤子也不为过;英国虽然明确表示不和德意志一个阵营,但是好虎架不住群狼,英国能扛到几时也未能可知。 再看看中国国内,打仗的打仗,逃亡的逃亡,整个中华大地都是满目疮痍。 尹羡文后来跟翟叔唠了好长时间,主要就是生意是否要结束,再就是建业的事。后来他们两达成的一致就是:生意暂时走一步看一步,他们不能学那些投机的人,做战争贩子,靠战争发财,赚昧心钱,但是如果把现有的生意结束,翟家父子也就失去了谋生的资本,现在这年月,还能干啥?整天在街上找活干,打零工?那就离被抓壮丁不远了。 说道抓壮丁,尹羡文也差点被抓了。那次他和建业一起去一个工人家里看看,那个工人无故旷工了好几天,一直杳无音信,尹羡文就想着去看看,正好建业没事,嚷嚷着一起,尹羡文就开车带着建业往城边去。 到了城边,车开不进胡同里,就只能停在路边,两人下来步行,刚走到胡同的一半,就听着身后有人在喊:“快跑呀,日本人抓壮丁了!”两人一听,也赶紧往前跑。他们以为身后是抓壮丁的,往前跑应该会没事,可是还没到前面的胡同口,就看见眼前跑过几个中国人,后面还跟着三个端着枪的日本兵和几个伪军。 尹羡文眼疾手快,一把拉着建业就藏到了一家门口的柴火垛旁边,等日本兵跑过去,他赶紧让建业翻墙跳进这家的院子里去,建业也灵活,几下就跳了进去。尹羡文叮嘱建业藏好,说他出去看看,等安全了再回来接建业,毕竟他的日语说的不错,而且知道当地驻军长官的名字,实在不行,拿出来吓唬吓唬人也能撑一阵子。 别说,尹羡文还真遇到了日本兵的回马枪,不过没用他吓唬,就有人替他解了围。 这个人尹羡文再熟悉不过,他以前上海的同事,藤原。藤原一个劲的惊呼太惊险,说如果他今天没遇到这事,尹羡文极有可能就被日本兵抓走了,到时候管他是谁,想救人都不知道上哪去找。 尹羡文虽然感觉到惊险,但是觉得没到藤原说的那种地步,他觉得藤原有点危言耸听了,可能是藤原想让他领个请罢了。他本想着敷衍一下,说声谢谢就走,毕竟建业还猫在人家院子里。 可是藤原一直跟着他,没办法,就当听小道消息了。 听藤原仔细一说,尹羡文就有点后怕了,藤原看来是了解情况的,他说,这些被抓壮丁的,基本上就是几个去处,要么被送去打仗,要么被送去挖矿,再就是被送到军队医院当试验品,哪个都是九死一生。 尹羡文觉得奇怪,为什么藤原会出现在这里,就好奇的问藤原,藤原神秘兮兮地说:暂时保密,不过他说他保证对尹羡文没有恶意,不久以后他们会再见的,到时候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既然人家不说,尹羡文也就不再啰嗦,跟藤原道了别,回去接了建业,就赶紧回家了,也没再去那个工人的家,估计那片人家恐怕都凶多吉少了。 经过这事,尹羡文再三告诫建业,没有事别在外面乱晃,自己不在的话,就要跟翟叔呆在一起,特别不能往犄角旮旯去,否则真的被抓走了,那就如藤原所说,泥牛入海,杳无音信了。 至于李念祖,他到没像赵文华那样消失,人家反而很是活跃,哪热闹往哪里去,前一阵日本人张罗什么聚会,李念祖还要拉着尹羡文去,尹羡文说他不感兴趣,一口回绝了。 后来听说,聚会那天,发生了刺杀事件,日本兵的头头差点就被击毙了,只是因为正巧有人跑到那人身前,挡住了枪手的视线,等人移开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射击角度,本该打在日本人脑袋上的枪子,擦着耳朵打过去了。虽然枪手又补了一枪,但是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第四十七章 凶手 刺杀事件之后,李念祖也离奇的消失了,以前每隔两三天就要往尹家跑一趟的人,最近有半个月没来了。以前李念祖也有长时间不来的时候,但是电话总是有的,可是现在不管是人还是电话,都没有,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尹羡文跟李家人问过,李家人说他去上海办事情了,日本人那场宴会之前就动身出发了,说要过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回来。尹羡文当时也没多问,这个时候,只要是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还真有点搞不懂李念祖,都这个时候了,不好好在家呆着,还四处乱窜个啥?可是想想,不对呀,他记得宴会前一天还见过李念祖呢,他也没说要出门呀。 尹羡文越想越不对,李念祖之前就有跟日本人对抗的历史,上次罢工闹了一顿之后,不知道是谁出面把事情给压下来了,那时日本人还没成气候,现在跟当时已非同日而语,念祖不会又捅娄子了吧?难道日本人遇刺的事跟他有关? 尹羡文知道,自己也就是在家想想,他即使有疑惑,也得在心里憋着,直到见到李念祖为止,现在能给他答疑解惑的也只有李念祖本人了。再想到比李念祖还早失去消息的赵文华,尹羡文的头就更痛了,这哥俩不会又搅在一起了吧? 1938年5月的一天下午,尹羡文刚想准备下班,厂里突然冲进来一队日本兵,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厂里的工人都从车间驱赶出来,有的不配合的工人,还被日本兵用枪打伤了,其他人一看,也不敢再反抗,按照日本兵的指示,所有的人都聚在厂房前的空地上。而他们这些呆在办公室的人,也都被拿枪压着跟工人们送作堆。 因为不知道原因,大家都面面相觑,有疑问却不敢大声询问,毕竟日本兵都端着枪,枪尖上还上着刺刀,谁要是敢大声,保不齐就会给来一刺刀。有些胆小的女工,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日本兵把人都赶在一处后,又返回车间和办公室,再次确认了没有遗漏之后,就什么话都不说的端枪站在那,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过来。过了一刻钟,一辆黑色的轿车行驶进来,停在了空地前面。 尹羡文站在人群前面,他本来是想等日本兵平静下来,或者能看到日本兵领头的时候,跟他们掰扯个原因出来,毕竟无缘无故的闯进来,还持枪搜查,这日本人做的也太嚣张了,他必须想办法保证厂里人员的安全。等他看到车里下来的人,就愣住了,因为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藤原! 藤原和以前在上海时的气场完全不一样了,以前是招人烦的奸猾,今天穿了军装的藤原,反而带着一股狠厉,眼神阴沉的扫视着聚在空地上的人。 尹羡文不想跟藤原马上相认,一则,现在的藤原肯定是不怀好意,尹羡文想起去年遇到藤原时,他说的话,估计那时候他就已经成为日本军人了,只是不说。现在当着这么多人,藤原也肯定不会估计什么老同事情面。 二则,藤原当时猫在上海会社里当个普通员工,肯定有什么目的,现在他穿着军装,就说明他目的达成了,而且恢复身份了。那么藤原在上海究竟是什么目的,是否跟自己有关,都不得而知。 三则,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不痛恨日本人的,自己会说几句日本话没啥,要是真当着大伙的面,跟日本人,特别是日本军人套近乎,不用过一周,他就得被唾沫淹死,本来没什么的事情,也会变得有什么,尹羡文到时即使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那些日本兵见藤原从车上下来,立马有人给他搬了个椅子,让他落座。藤原没有马上坐下,他摆了摆手,让那个日本兵先下去,他则是一步跨到了椅子上,从高处俯视这现场被围的人。 拉回了思绪,尹羡文往后退了退,压低了头,往身旁的工人身后躲去。可是尹羡文的身高在那,他即使再藏,也比别人高了那么一截,藤原的眼神很快就捕捉到了低着头的尹羡文,眼睛眯了眯,然后又往别人脸上扫去。 “我是新到任的驻防官,今天过来是为了找两个人,一个叫佟智道,一个叫赵文华,相信你们都应该认识他们。经过调查核实,他们曾参与刺杀前驻防官。现在,如果有人能积极提供这两个人的消息,皇军会给予重重的奖赏,但是如果有人敢隐瞒不报,那就别怪皇军不讲情面!”藤原说的是日语,旁边跟着个梳着中分发型的翻译。 藤原虽然说着日语,但是他知道尹羡文是能听懂的,他在装不懂中文,那么尹桑是啥反应?他还用眼角瞥了一眼尹羡文,就他的了解,尹羡文和那个叫赵文华的,可是关系好的很。 尹羡文听了藤原的话,则是心里一哆嗦,他就知道要出事,可是没想到赵文华能干出这么大的事。 之前李念祖领着工人罢工的时候,还埋怨赵文华袖手旁观,不够义气,那现在赵文华去刺杀日本人,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还有,佟老板怎么也牵扯进来了?他可是工厂的老板,最大的股东,如果他被定性为刺杀日本人的凶手,那么这个工厂还能有好? 不少工人听了藤原的话,也都炸了锅,在地下窃窃私语起来。 “我说怎么好长时间没见到大老板和二老板了,原来他们干这事去了,他们跑路了,把我们撂这,我们不是擎等着被日本人收拾么?” 很多人都知道赵文华有工厂的股份,都背地里叫他二老板,当面则是叫赵工。 因为赵文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跟工厂有瓜葛,可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大家伙明面上叫他赵工,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不想让他觉得对他的尊重是因为他是二老板的原因罢了,实则,赵文华要是不是二老板,谁能对他那么言听计从? “就像你知道啥似的,我们这些小喽啰啥都不知道,日本人能把我们怎么样?就是打死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咋回事呀?”另一个工人说。 “就是,就是,我们哪知道他们老板的事?不过日本人可不管这些,他们能跟你讲理么?没看到都端着枪么?今天估计他们得不到消息,我们都得完蛋!我们这是被那两个玩意坑了!”有的工人已经被拉仇恨了,尹羡文用眼睛瞟了一眼说话的人,有点面生。 “你少说两句吧,你来的时间短,不了解情况,两个老板对我们还都挺不错的,我们平时都没少受他们照顾,别说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消息,即使知道,我们也不会把自己的老板卖了的,那样的话,连畜生都不如了!” 这个工人说完,他周围不少的工人也附和着点头。工厂里大部分工人都是家庭比较困难的,平时家里有事,或者遇到难处,厂里都会第一时间出面,所以,大部分工人还是知恩图报的。 “我是不了解情况,就你们讲义气行么?我这不是为大家好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要是命都没了,家里那些嘴靠谁养活?”刚刚那个面生的人继续说着,尹羡文觉得他有种挑拨的意味在。 “怕啥,没看尹工还在么?他不比我们跟两个老板熟?人家都没跑,我们担心啥?听说尹工日语说的可好呢,肯定有不少日本熟人,就尹工的脾气,还能让日本人为所欲为?”尹羡文听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还是有人想到他了,也是,他要是不出面,估计这些工人就废了。 但是现在是在不是个跟藤原拉关系的机会,他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站出来,那他汉奸的帽子就戴定了! 藤原在说完刚才的一番话之后,没有再说啥,他从椅子上下来,旁边的日本兵过来把椅子擦干净,藤原就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像闭目养神的模样,实则在听那些工人的对话,他的中文可不是拿来忽悠人的。 尹羡文也在听着工人们的对话,他现在能完全肯定,那个所谓新来的工人,应该是日本人安插的,如果再让他挑拨下去,估计没等日本人咋地,他们自己就先乱阵脚了。 藤原等了一会,见没有人搭腔,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既然你们不老实回答,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这是他的原话,旁边的翻译也不知道是日语不到家还是咋地,翻译出来的却是:“皇军已经够大人大量的了,你们既然要包庇,别怪皇军大开杀戒!” 第四十八章 保护 藤原当然能听懂翻译的话,他知道这家伙是在跟他卖好! 他最瞧不起这种人,在他们面前装得无比听话,实则踩着自己同胞往上爬。如果他有这种同胞,肯定一枪给崩了,可是现在,他反倒希望中国人能多出些这种人,可以让他们少费些脑筋。 藤原等了这半天,就是想看看尹羡文的反应,可是到现在,他用余光瞟到的,人家还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尹羡文的脾气,他知道,向来是不逞强,不出头,不管闲事。除非逼急了,否则,永远也别想让他出来当那个“出头的椽子”,应该是这个词吧,当初这个词还是尹羡文教他的,说是中国有句俗语:出头的椽子,先烂。 今天这事,藤原布局很久了,原来想着谋划这个工厂要费很大力气,碰巧前几天刺杀事件,他们碰巧抓住个“舌头”,供出了这个工厂的人,这才让他得以继续自己的计划。 他很早就往这个工厂里安插过几个人,现在到他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希望这几个人能按照他们的安排行事。藤原给旁边的日本兵使了个眼色,让他开始行动,那个日本兵是这个小队的头头,得到了上封的指令,当然立即执行。 日本兵走到前排的一个工人面前,直接把他从队伍里拉了出来,然后拿着刺刀照着工人的大腿就是一下,一阵哀嚎炸开来,旁边的人都是一哆嗦,一些女工吓得用手捂住了眼睛。 “我数十个数,你们要是再不说,下一刀就不是大腿了,而是心脏!万一我扎偏了,这心脏的一刀不能马上致命,你们就只能看着他慢慢煎熬,一直到死!”日本兵叫嚣着说道,翻译这次没敢改动,一字不差的翻译了出来。 “尹工,救我!你跟他们说,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工人在刺刀拔出的时候,翻过身,想往人群里爬,可是被那个日本兵一下子踩在脚下,他只能把手伸向尹羡文的方向,无助的喊道。 “还有力气向别人求救?”日本兵一脚踩在了工人的伤口上,刚才那一刀已经把他的大腿刺穿了,日本兵这一脚让他疼的几乎昏死过去。腿上的伤口流血很快,如果再不救的话,不用日本兵补刀,这个工人就得流血过多致死。 “他倒是知道找对人,可是没看尹工一直低头猫着么?谁上去不是一个死?他还想让尹工一命换一命?”又是那个新来的工人!尹羡文猛的抬起头,看着那个离他不远的年轻人。 “你不说话能死?你要是有这个力气,你上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都不敢,干嘛让尹工上去送命?”说这话的是印染车间的工头,跟尹羡文接触比较多。 “真是狼不咬谁家孩子,谁不心疼!这只是开始,要是尹工不上去,我们都得死在这,起码尹工会日语,能跟日本人说上话,咱上去能干嘛?”这是另外一个工人说的,他之前一直没说话。 “是呀,尹工,你就帮忙上去说说吧,我们是真不知道呀。”这是已经有几个工人一起附和了,而那个日本兵已经开始了倒数:“十.....九......八......七......六......” 尹羡文心下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今天是避不开了,那么索性就豁出去吧,不奢望时候大家能承他的情,但求别在事后给他安个汉奸的罪名! “停手!藤原君,我有话要说!单独!”尹羡文向前迈了一大步,用日语喝止了那个日本兵,然后转头看向藤原。 藤原终于等到尹羡文出来,赶紧挥手制止了日本兵,那个日本兵也听命令松开了踩在工人身上的脚,工人赶紧连滚带爬的奔向人群,有人也奔过来给他止血。 “尹桑,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不认得我了呢!”藤原依旧说的是日语,他让站在人群前面的日本兵放尹羡文过来。 “藤原君,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能不能麻烦你命令手底下的人在我们回来之前别伤害工人们?还有,找个医生给刚才受伤的人看一下?”尹羡文一口气提了好几个要求,他还真怕藤原回绝,说完就眼盯盯的瞅着藤原。 “没问题,你看哪里说话方便,请带路。”藤原答应的很痛快,回头跟刚才的那个日本兵叮嘱了一下,那个日本兵应声表示遵命。 尹羡文没敢远走,而且也不容他远走,他告诉藤原,可以到楼上他的办公室,然后他就走在前面领路,藤原则不紧不慢的跟在尹羡文的身后。那个翻译没想到这个破工厂里面竟然有个会说日语的,而且看样子比他说的还好,但是他仍旧跟在藤原身后,想跟过去听听。 藤原跟着尹羡文走了两步,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他,回头一看,是那个翻译,他立马就怒了,“滚!”藤原直接就让那个翻译滚,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个人,这个玩意还想着过来查事? 这个翻译可不是白混的,听藤原让他滚,立马就地卧倒,360度翻滚,滚的那叫一个熟练!旁边的日本兵见到他的怪态,都哈哈大笑起来。尹羡文心里就更唾弃这个翻译了,把中国人的脸都丢净了!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尹羡文楼上的办公室,没用尹羡文谦让,藤原就自顾自的参观了起来,还顺手翻翻书架上的文件,但都是初略翻看,没有在哪里驻足,他在等尹羡文先开口。 “藤原君,我们这些呆在工厂里的工人,是真的不知道佟老板和赵文华的下落,他们好长时间都没来这里了。”尹羡文觉得没有必要客套了,人家都直截了当上了刺刀,他还有心思套交情? “工人们不知道,尹桑,你呢?你难道也不知道么?”藤原其实心里明镜似的,尹羡文肯定也不知道,否则他就不会呆在厂里等着人堵上门来了。 “我只是工厂里的技师,怎么可能知道老板的行踪?既然工人们让我出来代表他们,我也就厚着脸皮说一下,希望你能放过外面那些无辜的工人们!”尹羡文是实话实说。 “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相信你,在上海的时候,我见过那个叫赵文华的,而且知道,他跟你的关系匪浅!”藤原说道,“他们已经被确认参与刺杀,如果按照规定,所有的工人必须交给我们的人审问,我不能因为我们相识,就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交给你们的人?就像你以前说的那几个地方么?那和杀了他们有什么两样?!我真的可以为他们担保,工厂里的工人只是为了糊口而已,他们没有也不会参加任何跟刺杀有关的活动的!” 尹羡文一听藤原说要把工人们拉走,就知道不能送去好地方,加上那次抓壮丁时藤原说过的话,他就知道,如果让藤原把工人们拉走,那么这些人就是有去无回了。 “至于拉到什么地方,我就管不到了,而且你就不担心自己?现在的情况是你自身都难保了。看在我们以前的交情的份儿上,我只能尽力保住你,而且要看你配合的程度。” 藤原脱掉手套,在手里摆弄着。 “而且,在我的印象当中,尹桑,你也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呀?当初你的同窗被通缉,你也不是没插手么?”藤原指的是李念祖的事。 “这个不一样,我虽然不是工厂的老板,但是外面那些工人都是跟我朝夕相处的同胞,他们无辜,而且手无寸铁,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扣上乱民的帽子,进而被杀害。如果有可能,希望你能放过他们。”尹羡文觉得自己越说越没底气,藤原明显是等着他上套,至于套什么,他有什么可被图谋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刚才想了想,其实也不是一点可能也没有,关键是你,尹桑,你想达到什么效果?又能拿什么来交换?我总得对上面有交代,如果你没想好,我就把我的条件说一下,你要是能满足我们的要求,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的为你说说情,看看有没有可能放过你和外面那些人。”藤原见尹羡文有点要放弃的意思,知道逼的差不多了,再逼就要过头了。 尹羡文没有马上接茬,他在等藤原的后续,藤原却停在这里不说了,他要尹羡文表态。 第四十九章 解围 “你说你们的要求吧,我能做什么?只要是不违背良心,不杀人放火,我可以考虑。”尹羡文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人家砧板上的肉了,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很简单,这个工厂我们日本人肯定是要接收了,与其派一个日本人过来,你不自在,那些工人也担惊受怕,还不如你来管,你说呢,尹桑?”藤原顿了一下,“而且,没有人会保证这些工人当中是否有佟和赵的同党,短期之内,工厂必须封闭!工人限制出入,等我们查清楚了,他们才能恢复自由,这是其一。” “第二,我们需要你的知识和技术,为我们大日本帝国服务,你必须毫无保留的把你在德国的研究成果,投入到工厂的生产研究中去,我们会给你指定个助理,他会听你的指挥,但是文件归档要交由他负责。而且,在我们有需要的时候,你要悉心教育我们指定给你的一些学生,如果需要你去别的地方指导,你也不许推脱。”藤原说道。 “第三,我们会给你安排新的住所,短时间内,你不可以跟别的人接触,除了我们日本人及指定的个别人之外。”藤原这句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他们是要软禁尹羡文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拿他当饵,吊赵文华他们,尹羡文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我知道了,我会听你们的安排,也请你履行诺言,保证工人的安全。而且,刚才受伤的那个工人,要及时给医治。”尹羡文说完,直直的看向藤原。 “那是当然,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藤原把手伸向尹羡文,尹羡文却顺手捡起桌上的文件,一眼也不看藤原,是个人都有尊严,今天日本人已经欺人太甚,他再巴巴的跟藤原表示友好,那就真是犯贱了,人家打你左脸,你还要把右脸也送上去? “我刚才有事情被你们打断了,容我继续工作一会,您请自便!”尹羡文的意思很明显,我答应你了,那么什么友谊情深的表演就请恕不奉陪! 藤原没多说什么,戴上手套,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痛快的离开,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工厂也已经收了,至于尹羡文,再怎么不乐意,也已经在他们日本人的控制范围之内,估计也折腾不出什么事情了,他很开心,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楼下的工人们见尹工把日本兵领头的带走了,可是回来的时候只有那个日本人,尹工却没有回来,不少跟尹羡文关系好的,就有点担心了,他们是怕尹工书生气犯了,得罪了日本人,这帮日本鬼子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如果尹工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他们就真是坑了尹工了。 当然,这也是一部分人的想法而已,有的人觉得只要事不关自己,就没有必要担心。刚才瞅日本人的架势,他们这些人今天可能就歇菜了,那时他们是真心的希望尹工能救他们一命;等那个日本人回来,看样子,已经不复刚才的狠厉,不管尹工咋样,起码他们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那他们哪里还会担心被他们过河拆桥的人? 藤原回来跟手底下的日本兵交代了一下,没再跟现场的中国人说话,直接上了汽车,扬长而去。 不少工人纳闷的功夫,那个日本兵说话了,“你们今天捡了条命!从现在开始,没有人可以离开这里,我们要对每个人进行彻底的核查,直到核查完毕为止。如果有人干擅自离开,我们就会以乱民的名义,予以处决!”当然这些话都是那个翻译给翻译出来的,他说的趾高气昂,仿佛自己也是日本人一样。 “那我们岂不是被关在这里了?家里人还等着我们回家呢,我们要是没回去,那家里不是乱套了?”有人小声嘀咕着。 “人家哪管你这些,能捡条命回来就不错了,看到刚才那个被刺刀捅了的老刘么?不也没让他回去?”旁边的人劝道。 工人们见日本人已经把厂门口看死了,估计墙里墙外也都有人看守了,谁敢反抗?都悄摸溜儿的回到车间,反正厂里有宿舍,实在住不下,不还有办公楼么,挤一挤,总能找个地方住下。 尹羡文等藤原离开后,也走到了办公室的窗前,往楼下望。藤原看来是遵守了诺言,下了楼交代一下就离开了,稍后,日本人也都撤到厂门口看守了,工人们也各自散去。看到这情景,尹羡文终于松了口气。 没过一会功夫,尹羡文就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门外的人轻声问着:“尹工,尹工,在不?”看来还是有人担心,过来看看尹羡文。 “进来,门没锁!”尹羡文仍旧站在窗口,往外看着,楼下散开的工人们,有的人眼尖,也看到了尹羡文,他们对着尹羡文摆了摆手,尹羡文也抬起手,对着他们摆了摆。 “尹工,你没事吧?刚才那个日本人说啥了?咋就把我们厂封了呢?”进来的是刚才楼下说话的,印染车间的头儿,叫孙大头,还有另外几个车间的管事,他们刚才商量着,先上来确认下尹工的安全。 “没啥大事,日本人把我们厂收了,老赵和老佟应该跑路了,日本人没抓到他们,就到这来抓人,顺便把我们厂给占了。”尹羡文大概说了一下,至于他和藤原之间的事,没有必要让这些人知道。 “刚才日本人说不让我们回家,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说是要挨个核查。”老孙继续说。 “哦,那就让他们查吧,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老孙,你也要叮嘱一下手底下的,以后说话要小心,别看这帮日本人说日语,他们当中很多人都会中文,而且还说的不错,万一谁不小心,在他们面前说漏了嘴,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尹羡文这话是就藤原这茬说的,那家伙装的不会中文似的,谁知道剩下来的那些人当中,会不会有藤原一样的?万一有,这些工人都是大老粗,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那就真惹了麻烦了。 “还有,刚才站在你身边的那几个年轻的,你多留意,不该说的话不要再和他们说”,尹羡文对刚才楼下的那几个新来的,印象很是深刻,明显他们刚才是在搓火和挑拨,如果不是有意的还好,如果是有意的,就得当心。 “好的,我知道了”,老孙应道。“也不知道工厂能封到什么时候,宿舍肯定是不够住了,我一会下去安排一下,每个宿舍多挤一两个人还是可以的,可是还是不够住,实在不行,就让剩下的住车间吧,尹工,你看行不?”在老孙和几个车间的管事心里,他一直把尹羡文当成他们的主心骨,虽然尹工不是老板,但是平日里厂里的大事小情,他们都过来请示尹羡文,一来二去就习惯了。 “我们是干嘛的?厂里最不缺的就是布料,实在不行,就安排女工们现做些被褥出来,然后把宿舍住不下的工人安排到办公楼这面,办公楼一层和二层都可以住,但是资料室和老佟他们的办公室一定要锁好,看住。”尹羡文现在必须加倍小心,日本人查他们,他们也要防着日本人,万一谁被买通了,进到一些重要的地方,就麻烦了。 几个管事又跟尹羡文说了几句,就准备下楼,转身的功夫,尹羡文把老孙叫住了。“老孙,你先留一下,我这面有事找你。”剩下的几个人也没逗留,陆续出门,独留下老孙。 “尹工,还有啥事?”老孙不知道这时候还有啥事。 “老孙,你安排完宿舍的事,就过来一趟,我这面还有别的事要安排。还有,我这面里间的床不小,还能睡一个人没问题,要不你就过来睡吧,宿舍那边正好能腾出个地方出来。”尹羡文现在能信得过的也只有老孙了,他是厂里的老人,跟着老佟一起干活已经好多年了,比尹羡文时间都长很多。让老孙过来跟他住,也方便两个人商量事情。 “行,等我安排完了,我就过来,把被褥也搬来,尹工,你可别嫌弃我这个大老粗哈,我这个人,识字不多,臭毛病不少。”老孙不知道尹工要干嘛,但是既然单独叫了他,就是有事,他就听指令就行,跟尹工在一起,他是放一百个心,人家行事端正,反正也不会坑他。 第五十章 文件室 老孙办事很是迅速,没多大功夫,就把车间和工人的事情安排完后,他抱了被褥到尹羡文那,尹羡文原本想着让他把被子拿过来就行,毕竟在床上再铺床褥子,就有点啰嗦了。 老孙却说,他之所以抱褥子过来,是准备打地铺的,他可不敢跟尹工挤在一个床上。他是个大老粗,整天在车间里摸爬滚打的,虽然下班前都会冲个澡,去去身上的汗味,但是免不了身上的味道,他觉得自己还是在尹工这打地铺妥当。 尹羡文可不想让老孙睡在冰凉的地上,本来老孙就年纪大,身体也不太好,万一凉坏了咋办?人家本来在宿舍有床可睡的,是他把老孙叫过来的,要是让人家打了地铺,就太不够意思了。 老孙见尹羡文坚持,就不好意思推脱,把褥子卷好放到了床下,被子则放到了床上。他一直觉得自己跟尹工这种文化人是有区别的,人家喝过洋墨水,斯文有礼,还会说外国话,连说出的话都是他们想不出来的词,今天看来,尹工真的是平等的对待每个人,不嫌弃他这个大老粗,还自降身份,说自己是农家孩子,从小也是在泥土炕上睡觉的。 老孙还真想像不出来,尹工在泥炕上睡觉的样子,但是尹工都这么说了,他再坚持打地铺,就有点太矫情了。 晚上,老孙帮着尹羡文从食堂打了晚饭回来,尹羡文没出门,说是要整理些材料。等两个人在尹羡文办公室吃完了晚饭,老孙刚想去刷饭盒,却被尹羡文拦住了,说要去资料室整理资料,需要老孙帮忙,饭盒不着急刷。 老孙就有点纳闷了,尹工为啥不白天去呀,这天都快黑了,才想着过去?而且,资料室没有灯,乌漆嘛黑的,胆小的都不敢去。但是,既然尹工说要去,他就陪着呗。 接下来,尹羡文的要求就更让老孙摸不着头了,尹羡文让老孙不用进资料室,等他进去后,把门从外面锁上,然后等晚上9点的时候,再去把门打开,放他出来。这期间,老孙在资料室对面的房间眯着就行,如果发现有人在资料室附近转悠,就记下人名,等他出来的时候告诉他。如果有人想进资料室,就想办法吓唬走。老孙本来就不是个好事的人,尹工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干,再说,这些事本来就不麻烦,他相当于给尹工把门了。 尹羡文见老孙把他的叮嘱都记下了,就从桌子里拿了钥匙,领着老孙下了楼,中间遇到几个住办公室的工人,他们跟两人打招呼,问他们干嘛去,尹羡文都一概回答:跟老孙遛弯。 资料室在一楼走廊的拐角处,很偏的一个位置,尹羡文还特意瞅了瞅左右,见没有人,才迅速开门,闪身进了房间,然后把手里的钥匙交给了老孙。老孙看着尹羡文的动作,怎么感觉尹工有种做贼的感觉?这是在他们自家的地盘,用的着这样么? 尹羡文今天的目的很明显,他要销毁掉厂里的一些重要的文件,不能让这些东西落到日本人手里。虽然日本人都在厂门口,但是谁能保证厂里没有他们安排的人,如果被人看到,那么以后日本人发现厂里丢失了的材料,就会和他进资料室关联起来,他虽然也能找到说辞,但是毕竟麻烦不是。 这也是他为啥让老孙把他锁在房间里的原因,房间里没有灯,但是他知道门口的柜子里有个煤油灯,前几天还看着可以用,今天就正好用上了。至于让老孙在门口盯着,就是要看看,有没有人过来转悠,或者对资料室里的东西有图谋。 资料室里面有个做垃圾桶用的铁桶,尹羡文带了火柴,他打算把一些重要的文件扔到铁桶里烧掉,而且还得慢慢烧,如果一次销毁太多文件,烧纸的味道就会立马让人察觉,进而引来门口的日本人。 至于老孙,他离得近,肯定多多少少能闻到些味儿,只能等他出去了再解释了,如果瞎编个借口,谁也不会相信的,现在哪有傻子?尹羡文就是看准了老孙踏实可靠、口风紧,才单独找老孙来的。 藤原不是想霸占工厂么,他就让藤原啥也得不着!还想着逼着他给日本人干活?他再怎么愚蠢,也不会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喂白眼狼,让后再让这头狼回头咬自己和自己的同胞! 尹羡文筛选文件很快,重要的文件都是集中保存的,他只要把关键的一些处理掉就好,其他的可以保留一些,这就像一个链条,只要关键的几节没了,整个链条也就断了,他就不信藤原能找到高人来,把已经断的支离破碎的链条重新拼凑起来。 之前赵文华和李念祖跟尹羡文开玩笑的时候说过:尹羡文是那种蔫儿坏的人,平日里看着好说话,通情达理,但是一旦碰到他的底线,他就会很记仇的给人挖坑,而且即便把人埋了,那人还得回头跟尹羡文说声谢谢。尹羡文开始的时候不同意这两人的说法,他哪是那种阴狠的人?他只不过是管挖不管埋而已。 处理文件的功夫,尹羡文想到之前把淑娴、压锁和闰得送回老家,是他目前做的最明智的决定。就他目前的状况,如果淑娴和孩子们留在这,就会被他连累,甚至成为日本人要挟他的工具。他也很庆幸,当时在上海的时候,没有跟藤原聊及太多家里的事,否则,就藤原的性格,还不找回他老家去? 前两天,淑娴来信说,家里一切安好,闰得也长了不少肉,现在白胖白胖的,淑娴娘家和尹家人都抢着疼,李家人隔几天就过来看淑娴娘几个,每次都是拉了好多的补品过来,现在他们家的补品都快堆成山了,有的甚至被闰得当玩具扔着玩了。 现在这乱世,让尹羡文对工作已经有了厌烦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要是能从这里脱身,就尽快的回老家猫起来,再也不出来,省的被人惦记,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他对往后日子的期望。 尹羡文又想到赵文华和李念祖,他们应该都和这次刺杀有关系,当时李念祖拉着他去参加宴会,估计是奔着过去踩点或者给人望风;赵文华和李念祖虽然以前有交恶的时候,但是他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向来干坏事都是两个人一起干,这次肯定又是互相协助了。 至于老佟,尹羡文却想不出他能跟刺杀的事沾边,他可是个地道的生意人,因为有些背景,在哪里都能左右逢源。这样的人本不应该参与这些政治活动的,不但坑了自己,还坑了自己的营生,不应该是老佟能赶出来的事呀!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又不得不相信。也许以前老佟让大家见到的,只是他的保护色?为了掩护他抗日的真实身份? 尹羡文觉得如果自己想的是正确的,老佟的这个营生只是他抗日的掩护,那么工厂也许并不是老佟的,而且厂里也有可能有一些跟老佟一起谋事的人,那么日本人说要清查,就不是无的放矢了。这不想则以,一想下来,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想通了,没想到他们这小破厂,还是个抗日的“根据地”? 尹羡文还有一点想不通的,就是老佟和赵文华是不是一路的,现在国共两党都在抗日,老佟到底是哪边的?而赵文华和李念祖又是哪边的?这些估计尹羡文想破头也想不明白,除非当事人自己说明白。 尹羡文不由得感叹,自己身边可真是各个都深藏不漏,赵文华他们是这样,平日里看着他们整天都在忙活,却看不出都在忙活个啥,要不是出了事,还真不知道人家在谋划大事;藤原也是这样,原来一个小小的会社职员,转身就变成日本兵的头儿,而且看起来级别还不低,真不知道这家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军队效力的?难道在上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他记得上海的会社应该有满铁的背景的。 想起上海,尹羡文觉得有些不妙,他在上海的时候,曾经把翟闰生介绍给藤原了,藤原也知道他和翟家父子的关系,而且现在翟叔他们也在盛京,万一藤原狗急跳墙,找不到他的其他把柄,把麻烦找到翟叔他们身上怎么办? 第五十一章 虚惊 正想着的功夫,尹羡文忽然听到门口有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动门上的锁头!他赶紧停止了手里的动作,灭了油灯,然后找了个黑暗处的墙角,贴墙站好。他想着,如果老孙没拦住,那人进来的话,起码短时间内是发现不了这个角落的。 “咦?你不是那谁?小....小什么来着?”老孙掐着点儿说话了。 “孙头儿!小李,大家都叫我李大宝!”来人赶紧应声,他光顾着研究锁头了,没想到身后冒出个人,而且是一向耿直的老孙,他赶紧乖巧的回话,否则老孙可真不惯毛病。李大宝听印染车间的人说过,老孙要是跟谁问事,谁要是不好好回答,装腔拿调的,老孙能一脚给踹到门外去!他今天本来就是想背着人的,让老孙看到了,赶紧糊弄过去就好了,要是嚷嚷起来,把事情整大发了,就不好收场了。 “啊,对,大宝!你在这干嘛呢?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这是资料室?一般工人不准进的!而且这天已经黑了,门也是锁的,你跑这装神弄鬼的,搞事情?”老孙一看到这个人,就认出来是尹羡文叮嘱他让留意的,没想到自己送上门了!老孙本打算好好盘问一下的,但是顾及到屋里面还有人,如果不尽快把这人支走,尹工在屋里就不能动弹,尹工的事情处理不完,他也就算是没完成任务。 “没事,我不是新来的么,正好车间给安排在这楼里住,我就想着趁着吃完饭的功夫溜达溜达,熟悉下环境。”李大宝说着自己事前想好的说辞。 “闹了半天,你是吃饱了撑着了呗?那行,你既然想溜达,你现在去宿舍,把我落在宿舍的烟袋给我取回来,然后给我送到门口传达室那。”老孙瞅着这个年轻人就觉得不像好人,眼睛叽里咕噜的直转悠,说话的功夫,眼睛不瞅着跟他说话的人,直往左右扫,这只能说明一个事情,他心虚! “得嘞,我马上就去,一会就给你老取回来。不过,我怎么闻着屋里好像有烧火的味道?这是资料室呀,不会资料室起火了吧?孙头,你要不要找人打开看看?”李大宝还是没忘资料室这茬。 “什么烧火的味道!那是我抽烟的味儿!”老孙本来是背着手的,说到这,他把右手从身后拿出来,手里拿着个烟袋锅,正冒着烟,烟袋锅里面的烟已经烧的差不多了,看来老孙已经抽了很长时间了。 “孙头,这不是资料室附近么?厂里不是有规定不允许在资料室附近抽烟么?您老这是带头犯纪律呀!”李大宝觉得自己抓住了老孙的把柄,这老头敢做犯纪律的事,别怪他去告发,看这老头怕不怕。 “我就抽了怎么着?!你想告状去?告吧!厂子都换东家了,谁还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小子要是真有那尿性,你就去告!我还真就不怕,我看看你能找谁?现在是日本人管,你找日本人去吧!”老孙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这小子还敢要挟他? “我哪敢呀,刚才不是玩笑么,您还当真了?”李大宝无奈了,这老头长了一身反骨,不吃他这套,那他只能把话往回圆了。 “你别在那扯那些里格楞,我就让你去给我拿个烟袋,你咋那么多话呢?痛快点,去还是不去,不去拉倒,我自己去!”老孙作势转身要走。 “孙头,你这不是有烟袋么?我去宿舍那还拿啥?”李大宝指着老孙的右手。 “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这是烟袋锅!我让你去拿烟袋!装烟的口袋!口袋是啥知道不!口袋!”老孙真是一句话不和就冒火,这会功夫,声音已经露出很大的不快了。 “我明白了,您老别发火,消消气,我马上就去!我去了哈!”李大宝哪里还敢多逗留?夹着尾巴就跑了,跟后面有人撵似的。 “跑什么!没人撵你,慢慢走!找不到别回来了!”老孙这是已经脸上带着坏坏的笑意了,他瞅着李大宝的背影远去,从左面口袋里掏出个布口袋,掏了捏烟丝,塞进右手的烟袋锅里,然后嘴里哼起了小调,“孙仲谋无决策难以抵挡,东吴的臣武将要战文官要降,鲁子敬到江夏虚实探望.....我这里持法剑把七星坛上....” 尹羡文在屋里是全程听清楚两人的对话,等听着外面老孙的唱词,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可以继续他的了。尹羡文从角落里走出来,手里赚着的几张纸已经有了湿意,刚才手心已经紧张出汗了,他长吁了一口气,继续文件销毁的收尾工作。 快9点的时候,终于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尹羡文靠坐在椅子上歇着,等着老孙开门。老孙也守时,厂里的大钟一响,资料室的门也被老孙打开了。尹羡文顺手把铁桶拎着出了资料室,这东西可不能留在资料室里,谁看了都知道有人烧文件了。老孙看了看铁桶,里面一堆纸灰,他没多问,帮着把门锁好,接过尹羡文手里的铁桶就往厕所的方向走去。 尹羡文没跟着老孙,看看左右没人,自己转头往楼上走去,现在还是尽早离开“作案现场”为妙,多呆一分钟,就有被人发现的风险,有啥话等回自己屋里再说也不迟。 老孙很快处理了铁桶,他把桶里的纸灰倒进了厕所,然后绕到厕所后面,把铁桶扔进了化粪池,尹工今天虽然没跟他细说进资料室的目的,但是也没有背着他瞒着他,桶里除了厂里的资料还能有啥?别看尹工平日里话不多,文质彬彬的,实际心里很有主意的,他这是怕厂里的资料落到日本人手里呢,他老孙再愚笨,也能明白是咋回事。 别说今天是让他老孙把门,就是再有危险,他也会干!只要是能对工厂有利、对大家伙有利,而且能坑日本人的事,他都会去干!今天自己只是帮忙而已,要是没尹工,他即使想销毁工厂里的文件也不知道上哪找,啥人干啥事一点也没错。处理了铁桶,老孙彻底轻松,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往回溜达。 刚到办公楼楼下,老孙就看到门口传达室旁边站着的李大宝了,他手里拎着个烟袋,正抻着脖往外看呢,等看到了老孙,赶忙紧跑几步上前,把手里的烟袋递给老孙。 “孙头儿,给您烟袋!”李大宝刚才去把老孙住的那个房间翻了个遍,也没发现他说的烟袋,问了屋里的人,都说没看到过这东西,李大宝没撤又去了别的房间,有人听说是孙头儿要烟袋,就把自己的烟袋给了李大宝。 “这不是我的!我抽不惯这烟,这烟哪赶上我那个一半好?你哪来的送回哪去!我不要!”老孙扯开烟袋口,闻了闻,然后就把烟袋扔回给了李大宝。 “别介,我好不容易给您拿来的,您不是没烟了么,现在厂里封了,咱也出不去,你就将就将就呗。”李大宝还想把烟袋递回给老孙,心里其实已经骂了好几句了,这个老不死的,懒驴上磨屎尿多!长得不咋地,毛病不少!现在有命让你抽烟就不错,还在那挑肥拣瘦!等日本人收拾到你了,你就只能在土堆里闻烟味了! 李大宝虽然心里骂骂咧咧,但是可不敢表现在脸上,现在这老头在厂里还算能说的上话,要是真拿捏他,他求谁也没用,忍一时风平浪静,他不信他啥都听这老头的,这老头还能继续蛮不讲理下去! “行了,我真抽不惯,你也辛苦了,来回跑了好几趟了吧,你再辛苦一下,送回去吧!天也晚了,早点回去睡吧。这几天厂里竟是事儿,别到处乱走了,今天是让我碰上,等哪天让别人看到,就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了!”老孙见刁难的差不多了,再逼就“狗急跳墙”了。 李大宝心里骂了一句,“我勒个去,这老东西是倒打一耙呀,他自己抽烟不说,反倒说他给自己保密?他咋啦,不就是在文件室门口溜达了一下,摸了下文件室的锁头么?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这事确实也不宜张扬,也不敢摆明面上,今天是让这个老东西拿捏着了,老孙头的意思是他们两互相保密,谁也别说谁的,抵了呗。 “行,那我就送回去了?您老也早点休息!”李大宝转身拎着烟袋就往宿舍那边走,他郁闷着呢,能有最后这么几句话就不错了。 老孙看着李大宝慢慢走远的背影,心说:还敢跟我斗?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第五十二章 事发 老孙没在楼下呆多久,望着李大宝走远了,他就转身回了楼上。今天的事算有惊无险,总体上是很顺利的,现在文件烧了,铁桶扔了,就是神仙下凡也断不了这“无头案”了,能坑到日本人,可真是开心! 上楼的功夫,遇到几个没睡的工人,他们跟老孙打招呼,有的看到他和尹工一起下楼的,怎么回来的时候他自己回来的,还真有性子直的,当着面就问了出来:“咦,老孙,你不是跟尹工一起去溜达的么?怎么自己回来了?这大晚上头的,你又上哪去‘觅食了?”老孙有个毛病,一到晚上就犯馋,经常在宿舍里溜达找烟抽,都说老孙是属狗的,藏的再隐秘的烟,都能被老孙翻出来,所以大家都知道,晚上经常是老孙的觅食时间。 “嗯,出去溜达了一圈,抽了袋烟”。老孙说出去抽烟,就是变相承认,他出去找烟抽了,大家就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照不宣的笑笑,就各自散了,回去有的就免不了八卦一句:今天晚上老孙又犯烟瘾了,不过没觅到食而已。 尹羡文要是知道老孙这事,恐怕要给老孙挑个大拇哥,这老头太精明了,不怪东北有句俗语叫“人老精,鬼老灵”,他这出去转了一圈,不但销了赃,还找到了好几个证人给他做证明,即使有人说在资料室门口见到了老孙,那也只能是证明他没进资料室的证人。 等老孙回了屋,尹羡文就想着跟老孙说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可是人家老头一回来,就嚷嚷着困,说实在太困了,要赶紧睡觉,然后就倒头便睡。尹羡文还能说啥,人家明显是啥也不想听,也不想知道,如果他非要说,那就真是傻子了。 这件事就相当于两个人烂到了肚子里,只要他两不说,资料室的事就是说破天,也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尹羡文也就不多想了,洗漱了一下,也上床睡了,反正明天也不用开工,工厂都是别人的了,还干给谁看?现在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没有这个能力去解决。 第二天,整个工厂都是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中度过的,工人们都没有开工,要么在宿舍呆着,要么在厂里溜达,不过都避免往日本人呆着的地方去。尹羡文还真睡到自然醒,等醒了一看表,已经快10点了,早饭的时间都已经过了,桌子上放着老孙给他打回来的早饭,虽然用饭盒扣着,也都凉透了。尹羡文洗漱了一下,囫囵塞了两口包子,就再吃不下去了,不是说凉饭不好吃,是真不饿,加上厂里这状况,堵得慌,哪还吃的下去? 接下来几天,日本人也没啥大动作,就是限制工厂里面的人进出,但是不限制在厂里的自由活动。尹羡文可不想出去晃悠,一方面,担心工人们跟他问起工厂的动态,他也不知道,更不能随便跟工人们打保证,再则,他那天干了那件事,为了避嫌,也最好消停的呆着,否则工厂出了什么事,最容易往他身上联想,谁让他现在是工厂里最有话语权的人呢。 又过了两天,也就是工厂封了一周之后,日本人派了两个戴眼镜的人过来,说是要开始接管。尹羡文把财务室的人叫了过来,资料室原来有个整理归档的人,是老佟的亲戚,因为是关系户,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佟没来,这家伙也跟着消失了,日本人一封厂,就更进不来了,索性财务室也有资料室的钥匙,就让财务室的人一并把资料室的钥匙也带了过来。 厂里很少有人知道尹羡文这里也有资料室的钥匙,这把钥匙是赵文华给他的,说是方便他随时查阅资料用的,平日里资料室有人的时候,尹羡文都是直接过去,很少有用到这把钥匙的时候,所以,长时间下来,可能连赵文华自己都忘了尹羡文有钥匙这码事了。 日本人很是细致,他们在专门给他们腾出的房间里审核着厂里的账目,用了快一周的时间才审核完毕。等到检查资料的时候,那两个人就有点不淡定了,这么大个工厂,资料整理的一塌糊涂,而且有的资料明显断档,基本上最重要的部分都有缺失!剩下的这些资料,和废纸也没啥区别。 这两个人开始的时候比较纳闷,以为只是一部分资料的缺失,就更加仔细的审核资料,越审核就越心惊,所有跟厂里机械设备有关的资料,全都是断档的,没有一套是完整的,而且缺失的都是最重要的部分。他们连续几天把资料室里面的资料都整理了一遍,最终确认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控制范围,他们只能上报。 藤原在接到报告后,立马就赶了过来,他毕竟在上海会社里呆过,过来一看就知道,这些缺失的部分是被人人为毁掉了,要不然,不会恰巧缺少的都是重要的部分。藤原很是光火,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尹羡文,可是等藤原找尹羡文对质的时候,尹羡文直接就否认了,理由很简单:他没有资料室的钥匙,如果有需要去资料室的时候,他会趁着有人的时候再去,可是负责管理资料室的人好长时间没来了,所以他近期就没去过资料室,也不知道会有资料丢失的情况。 藤原不信邪的把他安排在工厂的人秘密叫来问话,那人就是李大宝!李大宝说他也没见过尹工靠近过资料室,唯一觉得有可疑的,就是那天遇到老孙的时候,可是老孙也没进过资料室,而且资料室的门是锁着的。李大宝还说,那天他问过在楼里的其他工友,老孙出来是找烟抽,按照时间上看,没有可能进过资料室。 藤原听了又是一阵郁闷,他问李大宝,那为什么资料室的资料会丢失?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进入资料室,找到应该找的资料?李大宝当然得为自己开脱,说当时资料室周围一直有人,自己不方便;再则,他一直也在盯着资料室,确实没有人进入过。 藤原差点没被气死,他生气的质问道:“那资料室里面的文件怎么会丢?没有人进入,就自己长翅膀飞走了?!”李大宝被骂得抬不起头,只能低头解释,是不是有可能之前的资料管理员做的手脚?现在这个人失踪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做了啥,怕被发现,就悄悄的溜了? 现在也只有这一个解释说得过去了,藤原虽然不想接受,但是他也说不出其他可能的理由,到最后,只能这么不了了之。原本想着把资料室里面的重要文件搬走,能为他们皇军在别的地方建立工厂提供信息,现在看来,那资料室里面的文件价值,比一堆废纸也贵不了多少。 李大宝则给藤原提醒,资料虽然没有,但不是有个活的资料库么?厂里的资料在尹羡文的脑子里装着呢,只要有尹羡文,还愁没有新的资料?藤原瞪了李大宝一眼,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尹羡文是什么人他不知道?这人轴的很,虽然当时为了保下工厂里的人,尹羡文答应了他的条件,但是只要尹羡文不想说,谁能拿他怎么样?东西都在他脑子里,就跟放进了千层锁的保险柜一样,逼得太紧,人家给你来个“玉石俱焚”,那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先供着尹羡文这个祖宗了,什么都哄着来,藤原想着,他就不信,尹羡文能软硬不吃?硬来不行,就来软的,不战而屈人之兵!这还是当时尹羡文教他的呢。 这些事情都是尹羡文不知道的,他只是知道藤原因着资料室的事,气冲冲的过来质问他,他就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说给了藤原听,反正现在资料也没有,藤原也不敢拿他怎样,他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果不其然,藤原出去估计问了一圈情况,没过一会,就过来找他聊天来了,说是聊天,其实是道歉,说刚才他一时糊涂,听了别人的谗言,误会了他,希望他别介意。尹羡文当然也要装着大量一些,说没事,都是老朋友了,藤原是啥人他能不了解?谁都有被蒙蔽的时候,只要知道真相,解除误会就好了。 藤原连忙应着是,说以后还得尹羡文多费心,这工厂以后就归尹羡文管辖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只管找他藤原,他一定不遗余力的帮忙解决。尹羡文就借着这个由头问:“那什么时候能解除封厂?” 第五十三章 解除 藤原听了尹羡文的问题,脸上露出难色,“这还真不是我能马上回答的,尹桑,你也知道,现在我们清查抗日分子的行动还没有结束,佟智道和赵文华都没有抓捕归案,如果贸然解除工厂的封锁,我们之前的努力就付之东流,功归一篑了。” 这次藤原没有说日语,而是跟在上海的时候一样,恢复用中文沟通,这也是藤原的一个小心思,想让尹羡文想起在上海的那些日子,毕竟那时候藤原跟尹羡文还是相处融洽的。 “那起码有个期限吧,不能这么无休止的封下去吧?厂里也需要补给,不能坐吃山空吧?”这几天,食堂负责人就跟尹羡文汇报了,说食堂里的东西已经用的差不多了,过几天再不补给,米缸就要见底了。尹羡文觉得现在应该跟藤原说说了,反正藤原现在不敢把他怎么样,他能多为厂里争取,就多争取一些。 藤原知道尹羡文说的是事实,他也去过食堂了,工厂的每个角落他都走遍了,不是为了体察民情,而是要查缺补漏,防止一切能逃跑的路径,要知道,他对这个工厂不熟悉,可是工人们熟悉呀,即使有个狗洞,也有可能跑出去人! 刚才去食堂的时候,藤原特意查看了食堂一切能藏人的地方,他把米缸也打开看了,按照现在剩下的米粮数量,如果不安排采买的话,这一两天就会断顿了。所以尹羡文一提,藤原就没有反对,直接答应让食堂的人出去采买,而且每周可以有两个人持通行证出去,领回来的送菜的人不得进入工厂,只能在工厂门口跟工人们交接。 尹羡文见藤原同意了,就没再多说什么,现在坚持让日本人撤出去是不可能的,即使工厂解封,日本人也会派兵看着的,就日本人怀疑一切的性格,要是都撤走了才真是有猫腻了。只要日本人能让采买的人出去,就说明他们有松动,离让他们解封的日子就不远了。 藤原哪里知道尹羡文的心思,见尹羡文没有再就解封的事情就藏,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尹羡文纠缠到底呢,现在他得供着哄着人家,万一真让他不痛快了,以后的事情就不好办了,现在他还真是投鼠忌器,要照他以前的性格,不听他的早让他拉出去崩了,可是在尹羡文这,他还真就不能。 再就是,他前几日听说,尹羡文的好友,恩师福源校长的儿子小福源要来中国了,而尹羡文是小福源一定要看望的,在福源来之前,他必须保证尹羡文好好的,否则耽误了上层的计划,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福源的父亲福源校长在两年前回日本养老了,日本方面亟需一位接替者,原来也考虑了尹羡文,但他是中国人这条,上层就投了反对票。经过反复的筛选,最终把人选敲定了福源校长的儿子,小福源。但是日本方面跟小福源接触了几次,小福源就一直不同意,说他现在忙于家族生意,没有太多精力顾及其他的事情,更没有精力去中国做什么学校的校长。 日本方面派了几个人去劝说,都无功而返,他们也曾想尝试走福源校长的渠道,结果福源校长说,他不参与政治,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参与,目前中国的形势,如果答应到中国来,就是变相的承认是军国主义的支持者,他们福源家族历来是遵从个人意愿的,不勉强后辈不愿意做的事情,如果想让小福源答应,只能列出让他同意的理由。 就在日本方面要放弃的时候,小福源的助手突然有松口的风声放出来,日本军方赶紧接洽这个助手,那个人先是不承认,后来说有一次小福源喝醉了酒,说想念在中国的故友,说很想去中国见见,但是又碍于目前的形势,只能暂且压下。 日本方面赶紧对这个故友这个线索进行的调查,最后锁定了尹羡文,毕竟福源认识的中国人不多,除了尹羡文之外,也就是赵文华和李念祖还有翟家父子,这么几个人,真的能论得上关系的,也就是尹羡文莫属。 尹羡文不知道的是,因为小福源的原因,日本方面对他进行了调查,知道他不是个抗日分子,也不参加社会活动后,觉得可以动用这个人来吸引小福源。就在尹羡文所在工厂被封锁的第二天,中国的消息就传到了日本,日本人再稍加加工,传递给了身在日本的小福源。 小福源离开中国的时候,尹羡文还在上海,虽然从父亲那得知尹羡文回到了东北,但是一直没有联系,加上日本的侵华,让小福源更觉得没有脸面去见故人,他当时跟尹羡文约定过,如果他做了有害于中国的事,尹羡文就跟他断交,现在即使他没做,可是他的民族正在做,他如果这时去中国,让尹羡文会怎么想? 往往有时想着什么人的时候,就会有这个人的消息,这不,日本方面透露个消息给福源:尹羡文因为受同窗的连累,被扣押在工厂内,不得脱身,现在亟需一个了解他情况的人给他作证,证明他不是抗日分子,否则,期限一过,尹羡文和他所在工厂的其他人都要被军方带走,如果被军方带走,再想救人,就难上加难了。 小福源听到这个消息就不淡定了,他曾经尝试书信和电话联系,都无果;后来他通过家族的关系,拜托了在中国的几个人,想让他们帮忙,但是消息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福源不知道的是,这些消息都被军方给屏蔽了,他们的目的就是要逼小福源出山,任何有碍于他们计划实施的,都会被制止。 一周之后,小福源再也找不到接洽的人的时候,日方就正式拜访小福源,提出了一些优惠的条件,承诺不强迫他参与政治活动,随时可以回国探亲,提供优厚的待遇等,小福源则是提出了唯一的一个条件:让他去中国见尹羡文,而且要还尹羡文清白。 日方人员当时装模做样的为难,说必须回去跟上封商量,实则心里乐开了花,他们总算抓对了福源的软肋,这离他们目标达成已经指日可待。等日方人员回复可以答应小福源的要求之后,小福源没做耽搁,把手头的工作交接给了自己弟弟,直接收拾行李就来到了中国。 这面藤原也早早得到了指令,说有人会来探望尹羡文,让他一定要优待这个人,不要让这个人说出一些不利于日方的言辞。至于这个人接触的人,也要严格筛查,不放过一切可疑的人。 尹羡文他们工厂一直没有解封,除了日本人要筛查抗日分子这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福源,日方打算等福源见过尹羡文之后,如果再没有其他发现,就彻底解封工厂,毕竟现在工厂已经完全落入日本人囊中,虽然文件有遗失,但是不耽误工厂的正常运转。 另外,福源到中国以后,只要他和尹羡文能叙上旧,就能把两个人捆绑在一起,互为牵制,就像拴在一条绳上的两个蚂蚱,哪个都跑不了了。小福源不知道他已经被自己的同胞算计了,尹羡文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别人制约老友的工具。他还以为日本人把他困在工厂,是为了吊老佟和赵文华他们这么简单呢。 就在藤原最后一次见尹羡文的三天后,一个车队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印染厂,藤原率先下车,一路小跑的跑到后面的车门处,给后面的车开了门,里面出来的是他的顶头上司,而这个人陪同的,正是小福源。 小福源那边,也有日本兵给开了车门,他下车打量着恩山兄工作的地方,比起当时在上海的会社,条件差了好多,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恩山兄是否变化很大,他觉得此事自己的心砰砰的跳的很快,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看向身边的日本军人,意思是问接下来往哪走。 藤原赶忙示意跟他上楼,他来带路,一行人在藤原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了尹羡文的办公室。而此时的尹羡文正在专心做着“设计”,他现在整天没什么事,工厂没有开工,也没有需要他解决的问题,他就闲着无聊随便涂涂画画,想着给压锁和闰得做点小玩具。 门口蓦然想起了敲门声,接着传来藤原的声音,尹羡文赶紧收起了自己正画着的纸,抬头往门口看去,藤原领着一行人走了进来,在这些人当中,尹羡文一眼看到了一个久未谋面的熟人,那人也很兴奋的朝他快步走来! 第五十四章 叙旧 尹羡文哪里还认不出福源,虽然能有好几年没见了,但是毕竟联系没有彻底中断,他有空的时候也会想:福源校长回日本了,小福源的家族生意做的怎么样?不知道他成家了没有,自己有了两个孩子,而小福源呢?自己当年说的有点过分,说如果福源敢做伤害中国的事,他就要和他断交,现在看来,自己当时多么幼稚,他现在被困在工厂里,才醒悟,自己就是个蝼蚁,空有一副家国情怀而已。 小福源紧走了几步,正好赶到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尹羡文身前,一把就抱住了他,然后激动的说:“恩山兄,别来无恙!能见到你,真是...真是太好了!”说到后面,小福源的语气也有些哽咽了。尹羡文是第一个不是因为出身和他的背景和他相交的,记得当时在德国,赵文华和李念祖还过来警告他,让他离尹羡文远点,他当时还很纳闷,为什么这两个人会这么维护一个人。 等到跟尹羡文相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尹羡文是个正直的、心地善良的人,他有着一股子韧劲和不服输的性格,长时间相处下来,不由得会让人产生惺惺相惜的感觉。尹羡文也没计较他是个日本人,就拒绝跟他来往,反而有什么事都算他一份。 福源回到日本后,周围充斥着的不是尔虞我诈,就是阿谀奉承,大部分跟他往来的人,往往都带着一份算计,再也找不到跟尹羡文他们这种同窗时期,纯净的友谊了,这也是福源为什么特别想念尹羡文的原因。 当福源知道尹羡文因为赵文华的原因,被日本军方扣押的时候,他很容易就相信了,因为这就是尹羡文的性格,也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别看尹羡文外表文弱,但是绝对能做出为朋友两肋插刀,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的事。福源当然不知道,他得到的消息,都是被他的同胞加工过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他诓骗到中国。 刚刚上楼的时候,福源脑补了一下尹羡文的状态,他担心尹羡文会因为被困而潦倒,不知道他是否收到毒打,精神状态是否会颓废。虽然他在拿承诺做交换的时候,叮嘱过,要善待尹羡文,但是日本人在中国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一无所知,他怕这些人承诺的所谓好好照顾,只是不饿死就行! 等见到人后,福源的心才放到肚子里,还好,这帮人还算信守承诺,尹羡文从表面上看,没有什么异样,他呆的地方应该是他原本的办公室,尹羡文的精神状态也不错,只是头发能稍微长了些。 福源抱着尹羡文一顿拍,然后就拉开距离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唯恐尹羡文少了根汗毛似的。尹羡文被福源看的有点不自在,虽然他们好久不见,也不至于这么个看法吧,好像他会少了什么似的。 跟着福源进来的那些人,在福源跟尹羡文相认这功夫,陆续退出了办公室,他们也算识相,给两个人留出单独的相处空间。藤原把上司领到隔壁的办公室,一方面他有事情要汇报,另外,如果隔壁出现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便能听到,也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藤原的上司对藤原近期的工作表示满意,虽然一些重要资料丢失,但是不妨碍工厂的交接,在尹羡文的控制上,上司也赞扬了藤原对日本方面的配合,这样才让他们能顺利的把福源带到中国,上司把以后对福源和尹羡文的监督工作也交给了藤原,还说了一堆勉励的话,当然还画了个大饼,说如果藤原继续努力的话,升职指日可待! 听到上司的一顿夸奖,藤原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就差表态至死效忠了。这也许就是日本军国主义的行事方法,不断的给军人们洗脑,让他们对心中的领袖产生效忠的情愫,然后不断加码,结果培育出一批批疯狂的日本军人。 隔壁的尹羡文和福源不知道这些,他们情绪都平静下来,尹羡文让福源坐到沙发上,他则拉了个凳子,坐在福源的对面。刚刚就是福源打量尹羡文,尹羡文还没来得及看福源,几年不见,这家伙胖了不少,原来跟他差不多的胖瘦,现在能比他至少胖10斤。 “福源,你这是回国后日子过得舒坦了?怎么胖了这么多?”尹羡文张口就是胖瘦的问题。 “恩山兄,看来你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呀,都身陷囹圄了,还能关心我胖瘦的问题。我来之前还担心,你会不会因为被赵文华连累,心情郁闷,现在看来是没受影响。”福源在尹羡文面前,可不是拐弯抹角的人。 “我还好呀,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怎么成了身陷囹圄了?还有,你怎么来中国了?我记得福源校长已经回日本了呀。”尹羡文当然要问了,小福源来的时候怎么这么赶巧,而且直接就找上门了,太不正常了。 “我也是听说的,说你被赵文华连累,已经被军方扣留了,而且给到我的消息,说如果不能证明你的清白,你和工厂里的工人都会被处理,我这面听了后,很是担心,正好有个机会到中国工作,就是接我父亲的职位,我就答应过来了,顺便过来探望你。”小福源说的言简意赅,几句就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但是尹羡文能感觉到中间的问题。 “等等,我这面的事怎么会传到你那里?而且,这和你来中国是不是有关联,你别避重就轻。”尹羡文怎么越想越不对劲,这中间肯定有问题。 “还是被你听出来了”,小福源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能让尹羡文不觉察,刚才已经是他想出来的嘴恰当的说辞了。“你也知道,我回日本是为了接家族生意的,因为我父亲的回国,亟需一位接任者,他们最终选定了我,可是我不想接,他们为了让我答应,就允诺了我一些条件。在商量的这段时间,正好得到了你的消息,可能是因为关心则乱,我就跟他们提出,要先过来看看你,如果你是被冤枉的,就请他们帮忙还你个清白。”小福源还是不想让尹羡文知道,是因为他的原因才导致他来中国的。 “我没什么大事的,工厂确实是因为赵文华和另外一个老板的原因,才封了的。但是我没有参与任何活动,也不知情,谈不上冤不冤枉,你肯定是被忽悠了,要么就是给你消息的人被忽悠了。刚才你见到的藤原,不知道有没有印象,他和我在上海一起工作过,这人希望我能帮日方管理工厂,而且,工厂里的设备也只有我最懂,这不是吹牛,我不信日本人能找到比我更懂的人。所以,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这点尹羡文很是笃定,而且,重要的资料都毁了,除非日本人不想要工厂了,否则动了他尹羡文,工厂就等着停摆吧。 这下子,小福源也不淡定了,到这时候,要是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就真是傻了。那些日本人,自己的同胞,真把自己当傻子忽悠了。而且,恩山兄这面也被他们和自己拴在了一起,他们真是算计到位呀,两面都得利!小福源真想知道,这是谁的主意,这样的“人才”不从商都可惜了! 小福源这时候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要叫他以前的脾气,早就出门找这帮人理论了,可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他知道,有些时候不能意气用事,他冲出去反而落不到什么好处,这些人这么有恃无恐,就是因为他们有军方的背景,现在日本国内都在吹捧军国主义,从上到下,军国主义的热衷者比比皆是,他能找谁说理?即使他有财力,但是在枪杆子面前,谁有话语权不是显而易见么。 但是如果就这么忍气吞声,他又不认,所以,小福源的脸色一直在变化着,他在想怎么讨点利息回来,如果可能,连尹羡文的也一并讨了。屋里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安静了,尹羡文知道小福源有事,一直看着他的脸色变化。 隔壁藤原那里,该汇报的也简单汇报过了,藤原侧耳听了听隔壁,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他请示了下上司,问是否需要过去,在得到首肯后,几个人便离开了房间,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然后藤原和上司进了房间,其他人留在了门外。 第五十五章 讨债失败 藤原二人进来的时候,就看着小福源的脸色不善,眼神也不复之前的温和,他们自己做了啥,当然心知肚明,那么小福源的反应也在他们的预料当中。藤原算是知情者,他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尹羡文是用来牵制小福源的,可是等上司来了之后,他就明白了,没想到尹羡文的人脉还挺广,啥都能跟这人牵扯上。 进门之前,藤原已经被交代过了,今天无论怎么样,都要让小福源顺利的去上任,至于怎么解决,要藤原来出面。藤原心里不骂人那是假的,他也觉得憋屈,这得罪人的事怎么都落在他头上,但是他又不能不听上峰的命令。 藤原的上司说的很清楚,福源只是个文人,之所以事事依着他,就是为了让他出来维护形象,让世人知道,他们日本皇军不光靠武力侵占,他们也会派文化学者来教育他们占领的土地。而小福源是他们筛选之后,最合适的人选,没有军方的背景,家里又有学术研究方面的资历。 藤原哪里不认识小福源,在上海的时候就认识,而且他还知道,小福源和尹羡文的关系匪浅,如果按照中国的关系来论,他们两个算是师兄弟,都是师从福源校长和德国的一个叫科恩的人,而福源校长对尹羡文的关照,藤原在上海的时候就知道了,就他的了解,尹羡文在上海的工作就是他的老师介绍的。 尹羡文一直就是个“受人滴水恩,必当涌泉报”的人,他的老师对他这么照顾,而且还和老师的儿子一同去德国留学,不说尹羡文该多受福源一家的喜欢,就说尹羡文,也肯定和福源一家的关系是别人比不了的。 藤原心里暗暗佩服那个出主意的人,能想出这么个相互制约的办法的人,那可真是个高人呀,抓住了两个人的弱点,让他们掣肘,又能适当给些甜头,让他们心里的憋屈得到平衡。藤原这么想的,也这么说的,他以为是他上司想的主意,起码能拍个马屁,可是没想到上司无动于衷,只是哼哈了两句,没有接他的话头,这说明啥,这个主意不是出自上司的脑子。 藤原这就明白了,就他上司那个脑子,是想不出来什么方法的,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让上司这家伙擎了好处。他就说么,这家伙要不是有家里的关系,怎么可能爬到他藤原的头上,他可是在底层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一点点才混到今天的职位的。他当年冒死偷情报的时候,这家伙还不知道在哪凉快呢。 即便藤原在心里对这个顶头上司有多么的不屑,但是藤原就这点好,有事都藏在心里,永远对上级都是一副笑模样,谦虚谨慎,听话能办事,这些都是以往藤原的上级对他的评价,实际怎么样,谁又有那功夫去真正了解呢。 藤原领了命,过来安抚小福源,那当然要和气对待了,他笑眯眯的对藤原行了个礼,然后就开始套近乎,“福源君,您还记得我么?我们在上海的时候有几面之缘,我和尹桑曾经同事过,当时就很羡慕你们的友情,即便隔着千山万水,也能互相记挂着对方!” “您好!我当然记得你!”小福源的语气不好,而且,他只是欠了欠身,“我在想,这出苦肉计和连环计,是谁想出来的,是你么?如果说是你,我就基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当然清楚我和恩山的关系,然后用计策把我们两个都装在了套子里!你们可真是绞尽脑汁了吧?我们两个小蝼蚁,值得你们费这么大力气去算计么?”尹羡文没有说话,他知道福源肯定是要说的,再说,在场的都是日本人,没有他的说话余地。 “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怎么不懂您说的什么计呢,我来给您好好解释一下吧。”藤原依旧是满脸笑意,没有因为小福源的话有什么不快。 “行,那就说说,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说辞?”小福源把身子往沙发里靠了靠,准备听藤原怎么说。 “我先说尹桑这边吧,毕竟我对这面的情况最是了解。尹桑和工厂里的人,是因为他们的老板对前驻防长官刺杀,才被通缉的,而这个工厂里的人肯定要做核查的,如果再有抵抗分子在,我们就是有几个长官也不够他们杀的。我们原来的计划是,等审核完了就放这些人自由,而且我们对尹桑很是优待,不但委任他管理工厂,而且还准备让他帮我们培训帝国的未来。”尹羡文听着藤原的话,也不得不佩服藤原的三寸不烂之舌了,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让他这么一说,自己不但没受胁迫和委屈,还受了优待不成?! “至于您,福源先生,您是关心则乱,加上从我们这面传递消息回去,难免会有误差,一个消息经过几个人的传递,难免会有失偏颇,加上您对尹桑的思念,导致您听到消息之后,就乱了阵脚。我们还是尊重您的意愿的,在听到您的诉求之后,东京就第一时间发电报过来核实情况,要求我们尽快解决尹桑的事情,我也是竭尽所能的过来调查实际情况,这个您可以问问尹桑,我们负责交接的人员早在几个星期之前就已经过来了。”藤原依旧在那里巧舌如簧。 “那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愿者上钩?你们抛给我个鱼饵,谁让我自己傻,自己咬钩上你们的当?”小福源对藤原的说法也是嗤之以鼻。 “您这说法就让我无法接受了,我们没有给你下过任何的鱼饵,也没有骗您上任何的当。反而,我们帮您解决了跟尹桑的见面问题,您也是按照对我们的承诺,来这里接任学校校长一职的,至于中间的曲折,只能说好事多磨了,什么都有个偏颇,更何况这里和我们本土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呢。”藤原就是一口咬死,没有给任何人下过任何套。 藤原心想,我就是负责东北的,这里的事情我给你说清楚了,我哪里知道你那里什么情况,谁把我们这里的事传给你的,你福源就找谁去,反正我一口咬定,我们没有出任何的纰漏就行了,这样说到谁那里,也没有我的问题。 “既然你也说了,你们的信息传递有偏颇,那么对你们信息传递的偏颇,给我和我的好友造成的损失,你们如何补偿?”小福源这句话一出口,尹羡文就暗自摇了摇头,这明摆着是咬错地方了,没咬到关键部位,放了这帮人一码了。 “福源先生,谢谢你的理解,我承认我们在信息的传递过程中存在些微偏颇,但是没有造成实质上的危害不是么?反而因为我们的这点小问题,促成了你们的见面,我们不求您对我们有什么感激,只求您能别再计较信息部门的这点小失误。事后,我们会严查当事人,予以警告批评,以防日后类似事件发生。”听到这,尹羡文就知道,今天小福源是讨不到什么便宜了,人家都说严查了,至于怎么处理,处不处理,谁又能知道? “福源,算了,既然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就别再计较了。你这一路奔波,也累了吧,我领你回家休息吧。”尹羡文这时插了话进来。“藤原先生,谢谢你刚才给福源做的解释,工厂这里也确实是这个情况,但是到目前为止,该交接的已经交接了,该审查的审查了,是否能还我们一个自由的空间了?”尹羡文的真正目的是让日本人撤走。 “那是当然,即便您今天不提,我们也会跟您说这件事的。”从工厂撤兵的事,藤原在进门之前就跟上司碰了,既然查不到什么,还不如先把他们放了,反正厂里面也有他们的人,慢慢调查呗,他们不相信那些抗日分子不冒头。 “那我就代厂里的员工们,先表示感谢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领着我这位久未谋面的故友,回我盛京的住处了,您和外面的兵士们,不会再拦我了吧?”尹羡文心说,我就今天蹬鼻子上脸了,你们撤兵是早晚的,我可不奉陪了,正好借着小福源的由头,赶紧回家才是真的。 “尹桑,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们已经去了您之前的住处,把您的用品搬到了我们给您安排的新的住址了。您现在就可以跟福源君离开了,外面会有司机送您去您新的住址!”藤原皮笑肉不笑的说了这句话。 第五十六章 消息 听了藤原的话,不但尹羡文,就连小福源也知道,这帮人是又想把尹羡文控制起来,虽然说不至于限制人身自由,但是起码是要确保尹羡文在他们的监控之下的。这又让他们想起他们刚刚回国的时候,当时上海的会社也是给尹羡文安排了住处,实则也是为了监控,怎么都这个行事作风?! 尹羡文没所谓,反正他家里现在就他老哥一个,搬到哪里都没所谓,把现在的房子腾出来更好,他找机会卖了,还能换些金条,等他能脱身的时候,一起都带回乡下,有了卖房子的钱,还能再置办好多地,而且买啥买不出来?就是光买粮食,吃起来不香? 为了防止日本人给他搬家时遗漏东西,尹羡文让司机先拉着他和小福源回了一趟原来的住处,等到了住处,尹羡文让小福源先帮忙把风,他自己则回到书房检查地板下面的保险柜是否安好,那里面可是他的全部家当了,等确认了东西暂时安全,尹羡文取出了一根金条备用,其他的仍旧放在原处,他暂时不会离开,而且日本人短时间之内不会放松对他的戒备,他就先把东西留在这,等安全的时候再把东西拿走,然后把房子处理掉。 两人离开的时候,正好路过赵家的房子,现在赵家也是大门紧闭,房子外面有些做小生意的看着就脸生,尹羡文暗暗思忖着,这些新来的小商贩当中,有多少是日本人安插的?也不怪赵文华一直没有消息,他肯定也是猜到了自家被监控了,只要他一回来,马上会被“瓮中捉鳖”。就赵文华的“狡猾”程度,他怎么可能置自己和家人于危险之中?只要日本人一天抓不住他,就一天不会动他家人。 尹羡文想着,等着小子回来,看不好好收拾他!他这都捅破天了,连自己都吃了挂劳!赵文华到底跑哪去了,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可想他家人肯定也不知道了。不过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抗日的谁也不知道,他这保密工作做的够好的了,就连一点蛛丝马迹也看不出来。 小福源不知道尹羡文心中的想法,就看着尹羡文一直往车外看着,脸色很是不好看,他以为尹羡文还在为之前的事郁闷,就想着找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聊聊,毕竟现在车里除了他和尹羡文外,还有个司机,不管他们用中文还是日语说,万一司机两种语言都会的话,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想了一会,小福源用德语和尹羡文问道:“你还一直跟科恩老师保持联系么?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听说德意志那边已经开始对犹太人开始大动作了。当地政府强令犹太人向政府登记全部财产,公开侵吞相对富裕的犹太人的大量财物,医院也不接收犹太人....” 小福源的话成功拉回了尹羡文的思绪,尹羡文知道德意志的情况对犹太人不利,但是仅限于科恩老师的描述,没想到现在已经发展到这步田地了,看来科恩老师还是有远见的,一看当时的情况,就带着家人远走了。“哦,那是挺严重的。” 尹羡文这么简单的回复,让小福源更加不解了,他记得当时在德国的时候,尹羡文是科恩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每次都是叫他一个人去家里,他和赵文华还有李念祖可羡慕了,可是人家没叫他们,他们也不好意思去。可是看刚才尹羡文的反应,怎么感觉不是那么在意呢? “你就不担心科恩老师他们一家么?他们也算比较富裕的犹太人了,而且就我所知,科恩老师的妻子还有些家族产业呢。”既然尹羡文没反应,小福源就干脆直白的问了出来,他一向在尹羡文面前不绕弯子。 “啊,我忘了告诉你了,科恩老师他们早就不在德意志了,他们在我们离开的第二年就去了英国,后来又辗转去了美国,科恩老师还是教书和做研究,至于他的妻子,我还真不知道她那么有钱,一直以为是家庭主妇呢。不过他们既然打算离开,就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我几个月前还收到科恩老师的来信呢,说是都挺好的。”说到这,尹羡文就想到,自己当时给科恩老师留的是赵文华家的地址! “近期有没有来信就不知道了,我留的是赵文华家的地址,本想着他家不会有太大变动,不像我总是居无定所的,每次都是赵文华收到信后,就给我送过来。现在赵文华出了事,他家也被严密监控起来了。所以,我就不知道近期是否有科恩老师的信件了,不过,相信科恩老师一家在美国应该是安全的。”尹羡文继续给小福源解释道,他没说的是,他打算过两天以科恩老师信件的名义,去赵家看看。 小福源听了尹羡文的话,则是直感叹科恩老师的锐智,这未雨绸缪的精神头真是没谁了,这也许就是犹太人令人佩服的地方。不过他怎么觉得科恩和尹羡文不愧是师徒呢,甚至比跟自己父亲还像师徒,自家父亲可没有那个犹太老头的精明,水没来先叠坝!尹羡文也是这样的,什么都想的老长远了,每当发生事情的时候,他总是有预先就留好的后路,说不好听的,中国不是有句话叫“狡兔三窟”么,尹羡文就跟那个狡兔没啥两样。 当然,小福源觉得自己这不是贬义,反而,他很羡慕尹羡文的这项才能,就像能未卜先知似的。这次被日本人扣在工厂,算不算尹羡文唯一一次没算计到的时候?他当时在日本听到消息的时候,开始是不着急的,他觉得尹羡文不可能让自己落到窘迫的地步,可是等到联系不上的时候,他就开始担心起来,也许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呢,可是来了这边见了人之后,发现尹羡文确实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也许不用自己,人家也会脱困,自己是庸人自扰了。 “那需要我去赵文华家里探望一下么?毕竟我们也是德国的同窗。或者,我去赵家帮你看看有没有科恩老师的来信?”小福源想着,自己既然来了这里,出于礼节,应该去同窗家里拜访一下,赵文华是赵文华,祸不及家人,而且赵文华不在,不还有李念祖么? “对了,我是不是还应该去拜访一下李念祖和他的家人?”小福源这么一提,尹羡文的头就更痛了,“别提了,李念祖也失踪了,好长时间也没有他的消息了,我问过他的家人,说是出门办事去了,我觉得他应该也是跟赵文华有瓜葛,要不这两兄弟怎么会这么巧的同一时间消失了。”尹羡文没瞒着小福源,他相信小福源跟藤原他们不是一路的。“而且,近期你就别去他们两人家里了,我要是想去,就叫上你。” “念祖兄也跟这件事有关系?怎么会这个样子?”小福源不太理解,最开始认识李念祖和赵文华的时候,他们就对他这个日本人有很大的敌意,现在他们更是直接投入到了抗日的阵营,那是不是以后再见到自己,就得兵戎相见了?就像尹羡文说的,自己就别往人家家里凑了,万一被当成对他们家里有威胁的人,或者被日本方面当成两人的同伙,都得不偿失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个情况,就是都失去联系了,问他们家里,都说出门办事,短期内不能回来。至于日本人说的是否属实,我们也不能光听一方面的说法不是,万一赵文华是被冤枉的呢?”尹羡文的话,也只是自己的心里安慰罢了,现在这时候,只能靠这样来安慰自己了。 给他们开车的司机在两人刚开始说话的时候还能听明白,毕竟他们开始说的是日语,偶尔夹杂着中文,可是到后来就听不懂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是中文,因为他虽然是日本人,但是中文的听说是没问题的。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两人几眼,心说这两人也挺有才的,不但能说日文和中文,这还会第三种语言,而且看样子说的还不赖,他压根就听不懂,看样子,这两个人也是防着让他听懂才这么说话的,他不知道的是这两人还会说英语,只要他们想,就可以在几种语言之间随意转换。 既然不知道人家说啥,司机就只能专心开车,把这两人送到了地方,他就回去跟藤原汇报了,没出尹羡文他们所料,藤原确实是想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唯一失算的,是派了个不懂德语的司机,当司机汇报说车上的两个人说的是他听不懂的话的时候,藤原也只能干瞪眼了。 第五十七章 电话 时间过得很快,离小福源和尹羡文陆续开始上任和接管工厂,都快一年了。这期间,小福源回了趟日本,家里给他安排了个门当户对的女孩,他回东京成了亲,回来的时候还把妻子带了回来,介绍给尹羡文看,尹羡文也觉得这个女孩不错,典型的日本贤妻良母。 小福源的意思是让妻子在盛京陪着他,日本方面当然是全力支持,小福源这一成家立业,就更能安稳的呆在他们给安排的地方了,而且现在日本是支持本土移民的,很多日本人把家人带到了东北,有的甚至拖家带口去了黑龙江。就黑龙江那寒冷的地方,冬天出去尿泼尿都能冻成冰,即使土壤再肥沃,也不遭人去,反正小福源是不去。 尹羡文这方面,他顺利的接管了印染厂,毕竟都是原来的人员居多,管理也好管理。日本人在尹羡文接管期间,曾经几次插手管理方面,要么说厂里的产品不达标,要么说工人不听指挥,都让尹羡文用软刀子顶回去了,去跟这帮拿枪的流氓硬干,那是不要命的做法,尹羡文也不会去那么做,但是让他在强权下低头,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几次悄无声息的抵抗,都以尹羡文最终达成目的告终,当然也少不了厂里工人的支持,特别是老孙,尹羡文从上次就觉得老孙不简单,长时间接触下来就更觉得这老头应该是有颜色的,可是这人装傻充愣的本领更是一套一套的,要不是他想让尹羡文发现,估计尹羡文就是想破天也发现不了。 日本人更是没察觉尹羡文的抵抗行为,在大家的配合下,日本人以为尹羡文是“大大的良民”,慢慢的放松了对他的监控,到后来彻底的撤走了安插在他周围的人。这让尹羡文终于能松了口气,他之前所有的行动,都是提心吊胆的,总感觉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随时有被别人取走的可能,现在总算脑袋又回到了自己脖子上。 见日本人放松了警惕,尹羡文开始了卖房计划,他瞅机会去原来的住处,悄悄的把保险柜里的东西取走,存进了一家外国银行里,银行有代存的业务,非本人是不能提取东西的。然后,尹羡文又把地板下的那个坑填平了,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直到怎么都发现不了破绽了,就找了个卖房子的,把房子挂了出去,没过几天就有人上门买房了,是一家从日本本土过来的日本家庭,也只有日本人在这个时期有这个实力,普通人活着都难,他们却能买这么大房子,尹羡文当然要把房子卖个好价格了,所以,在这家人问是否能降价的时候,尹羡文一点都没给让,还找来小福源当托,说如果他们不赶紧定下,他就要把房子卖给小福源了。 小福源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他按照之前尹羡文吩咐的,到房子里一顿转悠,然后就开始夸,这房子朝向好,有院子,房间也够大,他正好需要这样的,然后就要开支票付定金,那家日本人一看,这哪能行,毕竟是他们先看的房子,怎么能让别人截胡,立马就敲定要买了,而且很痛快的写了支票付了定金。等过了一周时间,那家人和尹羡文正式过了房屋买卖手续,全款到手,尹羡文的房子这么一倒手,还挣了不少。 尹羡文对小福源的配合表示感谢,说要请他吃饭,小福源赶忙说不用客气,他偶尔帮个忙倒没什么,只是希望以后别让他干这样的事了,他根本不是那种睁眼说瞎话的人,而且坑的还是自己的同胞!尹羡文当然不同意小福源的说法,啥叫睁眼说瞎话了?房子本来就是挺好的,让小福源说的就是实际情况好不,只不过东西有人抢才能卖得快罢了。 小福源连饭都不用请,就更不用提给他辛苦费了,尹羡文也就没客气,直接把房款全去换了金条,存进了银行,想着等有空回老家的时候带回去,之前给淑娴带回去的那些,听淑娴说都装进了坛子,埋进了窗台下面,等他这次回去,再寻个妥善的地方安置吧,淑娴毕竟力气小,她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自己眼皮底下,天天能看到的地方。 说起淑娴,尹羡文大半年前从工厂里出来没几天的时候,淑娴的电话就到了,尹羡文还纳闷呢,这也不是他和淑娴约好的打电话的时间呀,一问才知道,淑娴已经连着几天往房子这打电话了,都是家里的伙计架着牛车带她到城里打的,淑娴原本担心家里为啥一直没有人接电话,往赵文华和李念祖家里也打过,他们两家倒是有人接,但是赵文华和李念祖都不在,也就没有人帮他看尹羡文这面的情况了,好在赵文华家的老管家跟淑娴还算比较熟悉,安慰淑娴说没啥大事,让她过两天再打一下试试。 尹羡文倒是知道因为厂里被封的原因,他错过了几天前定好的通话时间,以为淑娴不会再打来了,结果她竟然连续好几天往家里打电话,这要是让日本人接到,就麻烦了,还好没人接,也碰巧尹羡文这天回来往保险柜里面放钱。女人的直觉确实比较厉害,淑娴从家里没人接电话,加上赵文华和李念祖家里也本人不在家,淑娴就能感觉到不对劲,这不是厉害是什么。 尹羡文不得不再跟淑娴强调,如果家里没人接,就是他有急事处理错过了时间,就不要再往家里打了,而且除非万不得已,也不要往赵李两家打,他会想办法给家里送信的。毕竟这面还有翟家父子,当时为了怕让人家一锅端,尹羡文就没跟翟闰生父子住在一起,而且翟家父子也不想打扰他们小两口,就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买了个小房子。 这次出事,他们三个同窗都陆续出了问题,只有翟家父子还好,没有人找他们麻烦,即便李念祖失踪了,也没耽误翟闰生的生意。尹羡文庆幸还有翟家父子在,同时也庆幸藤原不知道翟家父子也在东北,否则就真是一锅端了。 尹羡文跟淑娴再三强调,他现在不住在自己家了,日本人接管了工厂,给安排了住所,如果淑娴实在想过来找他,就先到翟家父子那里,让他们找人过来看一下,然后再说见面的事,淑娴没想到现在三哥那边都那么严峻了,直嚷嚷要尹羡文别干了,赶紧回老家吧。 尹羡文只能安慰淑娴,说现在情况已经好转,只不过他暂时行动受限,离不开盛京而已,以后就不能电话联系了,他会时常写信回家的。尹羡文让淑娴在家里好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不让他操心她们娘几个,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了。淑娴也只能哽咽的答应,叮嘱尹羡文照顾好自己,遇事不要强出头,尹羡文都一一答应。 尹羡文又问起两个孩子的状况,淑娴这才开心的说起两个孩子的趣事,说压锁现在已经懂事了,知道护着弟弟了,有好东西也先紧着弟弟;而尹家爹娘则是特别宠着压锁,比闰得还得宠!尹家大哥和二哥这些年已经结婚生子,两家都是儿子,压锁这辈目前就压锁一个女孩,加上尹羡文也是哥三,压锁在尹家可是一根独苗,独一份的女孩,比闰得还招人喜欢。 至于闰得,则是让淑娴娘家人惯得快上天了,闰得在李家,只要是有尿了,就直接脱了裤子冲着窗外开尿,这要是搁淑娴他们小的时候,谁敢这么干?屁股都得被打开花,可是放在闰得这,淑娴她娘竟然笑眯眯的看着,说外孙尿的好,尿的真远!而且童子尿辟邪!尹羡文一听,这可真是惯得没边了,自己又不在老家,估计淑娴也不敢说自己爹娘,只能让淑娴跟叔叔说一下,让叔叔有空劝劝老丈人和丈母娘了。 尹羡文的思绪从家人那儿转了一圈,加上房子卖了钱到手了,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他盘算着早点去找翟叔,让他陪着去黑市去把钱换成金条,然后拿回家,给自家媳妇数着玩! 第五十八章 暗号 兑换金条其实很快,现在这年月,金子是硬通货,什么钱都没有金子值钱。而且在地下黑市换金条,要比在银行里换的多,但是在黑市交易要格外加小心,黑市黑市,顾名思义,就是地下见不得光的地方,那里啥人都有,心黑的人比比皆是,一不小心就有被坑的倾家荡产的可能。所以,尹羡文当然要找翟叔当帮手,以前他还可以找赵文华和李念祖,现在这两祖宗把自己都折腾失踪了,就这种不靠谱的,根本指望不上,他还是找个靠谱点的吧。 要说不惦记这两人,是不太可能的,毕竟同窗加相处那么多年。尹羡文心里有种种的猜想,赵文华和李念祖是某些方面潜伏的特工,如今任务完成了,安全撤离?也有可能他两不属于同一阵营,是分别行动,分别撤离的?还有老佟,他又和谁是一起的?老孙有没有参与? 现在这年月,逼的纨绔子弟都揭竿而起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尹羡文想着等过一阵日本人完全对他放下了戒备,他就瞅机会离开工厂,他可不想整天这么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现在这么个乱世,他做不了热血卫国的事,起码他还是能回老家的,往热炕头上一猫,守着金子过日子,多好? 有的时候算盘打的响,不如老天给点赏,尹羡文这面把好日子的如意算盘打的是叭叭响,他没料到日本人可没那么好糊弄,老天也不会就这么让他逍遥自在。他这得了金条的兴奋劲还没过去,就收到了一封信。 其实,这封信的寄信人没毛病,是远在美国的科恩老师邮寄过来的。 可是,尹羡文记得他只留给了科恩老师一个邮寄地址,那就是赵文华家的,怎么这次科恩老师的信会和晨报一起,出现在他现在的家,而且是日本人给安排的住处?即使赵家人送信,也会送到老房子去的呀,虽然老房子卖了,他也跟后面的那家人打过招呼了,如果有漂洋过来寄过来的信,一定要通知他,尹羡文还特地留了联系方式。 反复的看着桌上的信,尹羡文一直没敢拆,他心中的疑虑一直得不到解答,他就放不下心。赵文华这家伙不是失踪了么,或者按照自己的猜想,他完成任务安全撤离了,那他家的人应该不会那么爱管闲事,即使老管家多一事,那也会来个电话通知他吧? 尹羡文直觉自己遗漏了什么,可是又抓不住脑子里的那点线索,既然看不出什么,就打开信看看吧。尹羡文没敢像往常一样直接从封口处撕开,而是找了个刀片,一点点在封口处慢慢割开,他想着尽量不破坏封口,如果后期想还原也容易些。 信拆开了,信纸还是以前科恩老师常用的纸张,里面是两页信,无外乎科恩老师一家在美国的生活,一些日常琐事。尹羡文对信的内容也反复看了,没有什么秘密,没有什么藏头或者暗语之类的。他又把信封口朝下倒了倒,信封里面除了这几页信,没有别的东西。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就是很正常的一封信?是老管家闲着无聊,让人给自己带到原来的房子,然后房主人告知自己搬了家,又给送到现在的住处的?尹羡文知道,自己以前被日本人严格监视的时候,所有来往的信件和报纸一类的,都是被日本人筛查过的,不知道现在日本人是否还在筛查,如果是,那么这封信就是日本人认为没问题的,那自己还要多想么? 今天正赶上尹羡文轮休,他本来想着出去给淑娴买些首饰,给两个孩子买些玩具,等过两天他能离开的时候,一并给淑娴和孩子们带回去。可是让这封信这么一闹,尹羡文没了心思,一上午都在研究这封信,到了中午,想着自己反正也看不出什么了,干脆也别看了,吃点东西,赶紧出去买东西才是正经。 到厨房看了一圈,还真不剩啥了,以前淑娴在的时候,家里的菜是吃不完的吃,旧的没吃了,新的又买回来了,等到尹羡文把淑娴送回了老家,他自己老哥一个的时候,就开始糊弄起来,主食基本上就是苞米面旮沓汤,因为苞米面不怕坏,旮沓汤又好做;菜就基本上是白菜和土豆,有时候嫌白菜爱烂,他就一个礼拜都是土豆,糊土豆、炒土豆、烤土豆,只要能糊弄一顿就行。 这不,尹羡文到厨房一看,还是只有苞米面和土豆。他拿起个土豆,想着怎么弄,实在不想吃糊土豆了,要不炒个土豆丝?苞米面就不稀的弄了,他想着家里还有大米,不行就做点米饭?打开盛米的罐子一看,哪够做米饭的,就这点米能熬点粥就不错了,想到熬粥,他陷入了沉思。 尹羡文记得,以前赵文华在他这哄压锁玩的时候,说给压锁变魔术,从淑娴那弄来给压锁喝的米汤,在白纸上蘸着米汤画了个小兔子,然后吹干,告诉压锁说小白兔飞到月亮上了,需要压锁召唤才能回来,压锁也听话,就在那叫“兔兔”,叫了两声,赵文华就掏出身后藏的碘酒,在纸上涂抹了几下,说魔法药水会让小兔子变回来,果不其然,先前画的小兔子又出现了,乐得压锁直拍手,还抱着赵文华亲了两口,把赵文华美的嘴都合不拢了。李念祖则是嗤之以鼻,在旁边说:赵文华学的这点小伎俩都用在哄孩子上了! 难道,这又是赵文华弄出来的?尹羡文也没了做饭的心思,到药箱里翻出碘酒,就往信纸的背面抹。等两页信纸都抹了差不多了,也没见一个字出来。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尹羡文又拿过信封,想着既然抹了,就连着信封一起吧,反正都弄了,就赌一把吧。 信封的背面涂抹了之后,一点痕迹也没有,信封的正面也就那点地方,尹羡文索性都给抹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邮票的下方出现了几个德语单词:2日、下午、5点。尹羡文就有点闹不明白了,这是啥意思?要说没意思,也不可能,这明显是写给他的,要不然不会用德语。 难道这个不是赵文华写的?是科恩老师?尹羡文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熟悉科恩老师的笔迹,这几个字根本不是科恩老师的笔迹,反而有点像赵文华的更多些。 但是,为啥在邮票下方?尹羡文又仔细看了看邮票,这个邮票上面的图案是一个西方女子在喝咖啡,咖啡?他们几个以前经常去一个俄罗斯人开的咖啡馆,后来日本人占领了东北,那个俄罗斯人离开了,他们几个嫌接手的人做不出那个老毛子的味道,就很少去了,难道是那家? 那么下面说的2日指什么?2天后?星期二?还是这个月的第二天?尹羡文看了看日历,今天是周六,18号,离着星期二和2号还远着,他就先紧着2天后来,如果两天后没有任何情况,他就再试试星期二和下个月2号。 至于剩下的就容易理解了,下午5点么,他就按照猜想的地点、日期和时间过去,看看到底是谁,又有什么情况会发生。尹羡文心里很希望这条线索是赵文华留给他的,那么他就能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这些日子这家伙又去了哪里。 当然,如果不是赵文华,那也有可能是别人给他下的一个圈套,不过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让人算计的,现在的他,老哥一个,整天除了工厂就是宿舍,两点一线,生活过得再单调不过了,而且他以往的人际关系也很简单,到目前为止,接触最多的就是厂里的人,再就是日本人,他自己的朋友们反而没什么接触了,因为都失踪了! 尹羡文到书房,从抽屉里取出了个新的信封,把科恩老师的信装进了新信封,旧的信封则拿到了厨房,就着灶台上的火点燃,然后扔进了炉子里,他该看的都看到了,留着信封也没什么用了,还不如一把火烧了,以防后患。 想着两天后会是个什么情况,尹羡文彻底没心思吃饭了,反正要出去,就出去上街边的面摊对付一口吧。他穿上了外套,兜里揣了些钱就溜达出去了,想着趁着逛街的功夫,顺便去刚才想到的那个咖啡馆看看,先去踩踩点儿,万一那天出了什么问题,自己提前把逃跑的路线先看好,不至于被人真的给坑了。 第五十九章 踩点 尹羡文先去布庄给淑娴扯了块布料,是青色印花的绸缎料子,比较素净的颜色,淑娴最喜欢这个颜色,虽然他也经常给淑娴买别的鲜亮颜色的布料,可是那些显然没有这个颜色更趁淑娴的肤色。 他们厂里也有料子,颜色也很好,随便扯上几块就能给淑娴做好几套衣服了,但是如果拿了,那就是监守自盗,他这个当头的不以身作则,每次去车间转的时候,都随手顺几块布料走,会给工人们造成什么影响?工人们一定会上行下效,有样学样。所以,尹羡文宁可自己出去买,也不动厂里的一块料子。 拎着包好的料子,尹羡文想着这块布料可以做个旗袍,自己媳妇要是穿上,甭提多俊了!他也是到了省城才开始打扮淑娴的,虽然淑娴即便不打扮也好看,淑娴的肤色白,穿啥都好看,直到给淑娴买了件旗袍时,尹羡文才发现,淑娴的身材穿旗袍最好看。 起先淑娴看着尹羡文买回来的成衣,还不乐意穿,说露着大腿,开叉开的那么高,等她有空把开叉封了才能穿!尹羡文当时就说了反对意见:淑娴家怎么也算官家后代,怎么也见过或穿过旗装吧,那不就是旗袍的“先祖”? 淑娴则是撇了撇嘴,说:“旗装里里外外要穿好几层呢!而且里面不是光大腿的好吧?你看看现在穿旗袍的,有里面穿裤子的么!” 尹羡文没辙,只能领着淑娴出去看,大街上除了日本女人的和服,老毛子女人的洋装,还有中国女人很多穿旗袍的,淑娴看看都是那么高的开叉,这才作罢,虽然淑娴不再说什么,不代表她就乐意穿,除非正式场合,她都是穿裤子,顶多穿条裙子。 赵文华为此还笑话过尹羡文,说他听了家里的话,娶了个三从四德的好媳妇,就差出门没拿条面纱把脸蒙上了!现在后悔不?当然,赵文华不是看不起淑娴的意思,他觉得淑娴是个好女人,只不过不适合他这样的,他跟尹羡文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尹羡文则对赵文华的话毫不在意,啥叫后悔,他压根就没办过后悔的事!过日子就跟穿鞋一样,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他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不管怎么变,都改不了身上的乡土气息,让他找个洋气的媳妇,那才真是大脚穿小鞋呢! 淑娴虽然保守一些,但是并不是顽固不化,对新事物也能接受,只不过不像那些女学生那样,思想开明而已,娶妻可不就得娶淑娴这样的?就像老辈说的:娶妻娶贤!反正尹羡文觉得,守着老婆孩子的日子才是最惬意的日子。再说,他现在有儿有女,现在已经凑成一个好字了,尹羡文还打算在以后的日子里,多凑几个好字出来呢。 压锁和闰得小小年纪就得跟亲爹分开,尹羡文则错过了孩子最可爱的阶段,不说有遗憾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世道乱,又不能把他们娘几个放在身边,那才是真的不安全。 尹羡文拎着布料往咖啡馆走的这一路,只要看到有卖小孩子玩具的,就过去看看,挑挑拣拣也买了一兜子,全是小孩子玩的,他现在就怕自己回家见到两个孩子的时候,孩子不认他了,他已经挺长时间没见到两个孩子了,所以他不敢给孩子们买衣服,小孩子一天一个样,估计他买了,孩子们也穿着不合适,还不如买些好吃的,好玩的给孩子们了。 这一路溜溜达达,耗费了快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但是周围的路况可都看的差不多了,尹羡文一方面是看路,另外一方面想看看是否有人盯着他,如果他溜达这么长时间,也没发现可疑的人,就说明日本人已经不再盯着他了,那么他日后出门就没有必要加十二分的小心了。 经过一番观察,尹羡文在脑子里形成了个地形图:咖啡馆在市中心,周围比较繁华,临近咖啡馆的区域有一片居民区,就在咖啡馆的北面,居民区街巷错落,路口挺多的。 尹羡文在居民区转了一阵,别说,这里面别有洞天,居民区里面也有不少摊铺,小孩子在里面七拐八绕的跑着,玩着捉迷藏的游戏:等负责捉的人面朝墙趴好,其他小孩就一哄而散,各自找着藏身的地方。这些在居民区土生土长的孩子们,对环境极为熟悉,有几个小孩找的藏身的地方就不错,不光是那个玩游戏的小孩找不到,即使来几个大人也找不到。 尹羡文从居民区的南面进,从东面穿了出来,按照他脑子里的方位,自己的住处应该在居民区的东面,出来一看,果不其然,从这个居民区出来,再穿过两个路口,就到了尹羡文住处的后身,这距离很近了,他以前都是走大路或者开车,很少往居民区里面来,今天这么一走,感觉还是自己太不接地气了,这么近的距离,自己住处周围的环境都没摸清楚。 从居民区的东边出来,转到自家楼下之后,尹羡文上楼把手里的东西放回了住处,他本想着休息一会,看一会书,反正今天没事,厂里也没有人来找。从楼上望了望刚才穿过来的居民区,尹羡文又升起了好奇心,从楼上看,居民区的南边到他这里虽然是两个方向,但是步行的距离并不比走大路远,大马路要绕过几个大的建筑,距离是穿过居民区的一倍还多。 那么其他几个方向呢?居民区的北边和西边呢?既然今天自己闲着,何不彻底把路线都搞明白了,省的以后还得额外花时间。尹羡文的这种求知欲一向浓厚,学习的时候就这样,这要他想搞明白的,就是不吃饭不睡觉也要弄清楚,今天就更是这样,下去溜达这一趟,一下子勾起了他的求知欲,他一定要把这个居民区的路线搞清楚。 尹羡文这次很快就下了楼,他还是从居民区的东边进入,然后先往西边溜达,还是那些小巷,居民区的西边相对空旷一些,房子也比东边的好,明显看着住在这里的人,要比另外一边的要富裕一些,每家都有独立的院子,门脸也相对好看一些,尹羡文从居民区的西边穿出来,发现西面是出城的方向,再经过一个学校就是出城的路了。 从西面到北面,尹羡文没有再回居民区,而是绕着居民区的外围走到北面,然后从北面进入,这北面的房屋则相对荒凉,住的人家不多,有的人家好像好长时间没有人了,年久失修,破败的很严重,但是藏身绝对合适,有的人家连门都没有,屋前屋后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野草,这要是猫进个人,想找都难,这地方不但适合藏身,也适合打埋伏。 一路从荒凉的北面往回溜达,虽然是大白天,走了大半个钟头都没见个人影,荒凉的气息有点渗人,让尹羡文的后脊梁都有点直冒凉气,他一边走一边嘀咕: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平时正派做人,不怕邪魔外道! 这要是赵文华和李念祖在身边的话,肯定会笑话尹羡文,这平时一本正经的人,也会冒这些迷信的话?!保不齐李念祖还会说,你咋不说自己有金刚罩、铁布衫?可是一向的三人行,变成“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也勿怪尹羡文连胆子都变小了。 尹羡文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在过了一条小巷之后,进入了刚才走过的东边,他是朝着东边走的,如果直接奔南边的话,距离还要近一些,因为有一条接近直线的小巷从北面通向居民区中央,中间偶尔会有几个拐弯,但是都不大。尹羡文是看过了这个小巷之后才往东面走的。 等他彻底转遍了这个居民区,天都已经快黑了,这大半天都耗在这个看似不大的地方了,从楼上看,还真看着不大,这就跟九曲玲珑似的,看似一个小球,里面九曲十八弯,你绕来绕去,搞不好就把自己绕进去了。 而那个咖啡馆,就像个看门的,立在这个迷宫前面,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管他三七二十一,往后面这个居民区一钻,不出动百十来人是捉不住的,而且想捉人还得要熟悉地形,要不然没等把各个出口看住,人就早溜之大吉了。反之,如果在居民区里面打埋伏,想藏多少人不可能?你看谁都是正常人,但是保不齐居民区里一个普普通通擦鞋的,就会要了你的命。 尹羡文不得不佩服这个把地点定在咖啡馆的人,这人肯定是知道居民区的厉害,进可攻退可守,这可是妥妥的十面埋伏阵。 第六十章 咖啡馆 好不容易转完了居民区,尹羡文几乎是要爬着回宿舍了,他好长时间没走这么远的路了,最近一次还是刚回上海的时候,和赵文华、李念祖、还有福源一起,因为把所有的钱都捐给了翟家父子,他们步行逛了大半天,当时赵文华和李念祖他们脚都磨出了水泡,还是他出去给他们买的口粮。 而今天自己走的路不见的有当时的多,可是劳累程度却远远超过了当时,难道是自己上了年纪,老了?自己还没到30岁,应该不至于吧?!尹羡文给自己找着劳累原因,怎么想都是自己体力不行,上了年纪了。 殊不知,他们以前在上海走的是大马路,今天他走的却是小巷,石板路,本来走石板路就比走马路费劲,即使是相同的路程,一比较下来也是石板路累人的。 尹羡文已经没有多想的念头了,回到家,满心满眼都是床,除了老实趴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之外,他现在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好在他也知道,要是自己现在就趴着,明天腿和脚都得酸痛,而且走路就会跟木头人似的,要是明天有个万一,自己这行动不便的样子还能往哪里跑? 小时候,尹羡文经常跟哥哥们往家附近的山上跑,那时候家里也并不富裕,上山基本不穿鞋,穿了的话,弄脏都是轻的,有的时候山路不好走,鞋很容易就磨破了,纳鞋底子是一个很费力气的活,娘经常晚上点着煤油灯干活,一纳就是半宿,就这样一晚上也才能纳好一只,所以他们兄弟额外珍惜娘做的鞋,每次上山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光脚的。 小时候男孩子也皮实,整天光脚在山上跑也不怕树桩子或者野蒺藜扎脚,其实扎了也没别的办法,把刺拔出来,挤挤血就完事了。等回家的时候,跟娘要一盆腾饭锅里的热水,兄弟几个一起泡个脚,再往热炕头一趴,也就算解乏了。 现在在城里,想找热炕头不容易,他住的地方有床,有榻榻米,就是没有热炕头,但是想要盆泡脚的热水还是可以的。尹羡文拖拉着两条腿,晃悠到厨房烧了壶热水,这铜水壶也够大,一壶水都能够他冲个澡的了,想到冲澡,尹羡文直接放弃了泡脚的念头,反正水也够,家里还有个大木桶,直接泡澡,岂不是更解乏?! 也别说,等尹羡文把自己泡进木桶的时候,热腾腾的水气环绕着,让他这一天的疲累一扫而空,别说日本人爱泡温泉,他曾经听小福源说,日本有几个著名的洗温泉的地方,不但能解乏,还能治病,当时小福源还许诺,等尹羡文去日本的时候,就领他去泡温泉,现在看,他们两人都被困在东北了,别说去日本,能出盛京就不错了。 尹羡文想起温泉的起源,正常来说,有火山的地方就会有温泉,一般火山和温泉是并存的,那么东北也应该不乏温泉的,东北的火山也不少,起码旅顺口附近就应该有,等他摆脱了日本人后,一定要领着淑娴他们去个有温泉的地方安家,有空就泡泡温泉,养养花,种种草! 想着想着,尹羡文就开始打起了瞌睡,还好水的温度慢慢凉了,尹羡文觉察到水温的变化,适时清醒过来,出了木桶,擦干身上,把木桶的水放掉,就一头扎进了被窝,这身上从上到下别提多松快了,尹羡文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几乎睡了一圈,等尹羡文睁开眼睛,摸出枕头边的手表一看,已经上午9点了,他昨天睡觉的时候顶多不到10点,这一觉快睡了12个小时了,看来昨天是真累坏了。 起身抻了抻胳膊腿,还好,腿没有预想的那么酸痛,顶多有点疲累,这已经很不错了。尹羡文再次感叹:要照他小时候的体质,就是再走一倍的路,也不会有啥大反应,现在可倒好,没过30就感觉体力上不来了。 尹羡文没有着急出门,毕竟是下午的事,离傍晚还早着呢,他给厂里打了个电话,说他今天有点不舒服,就不过去了,然后回床上又懒了一会,还看了会书,等到了快12点的时候才从床上爬起来,出门取了今天的报纸,磨磨蹭蹭的弄了午饭,然后边吃饭边看报纸,等吃完了也快2点了。 尹羡文就觉得今天过得特别慢,这时间都跟减速了一样,看一眼1点,过了好长时间再看,还没到2点,这啥时候能到5点呀,他在家实在没有什么可磨蹭的了,就收拾出了门。 这次他可就不着急了,反正时间够用,他就继续慢慢溜达,从居民区东边进,然后顺着小巷边看边溜达,时不时驻足看一眼路边玩耍的孩子们,还有巷子口卖糖人的手艺人,在溜达的功夫,他还顺便找了个擦鞋匠擦了鞋。 尹羡文这么闲逛,在外人眼里,就是个没事闲溜达的,其实尹羡文可不是无的放矢,他在溜达的功夫不断的观察着,看是否有人跟踪,也仔细留意了居民区这一路的人和物,看和昨天是否有差别,如果有太大的差别,他就要留意是否有问题了。 等到他溜溜达达转到咖啡馆正门的时候,手表已经显示是4点了,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让他足足逛了2个小时,他已经绕着咖啡馆转了起码三圈了,周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现在看来,这个咖啡馆应该没什么毛病。 尹羡文推门就进了咖啡馆,里面的服务生热情的迎了上来招呼,毕竟这年月能进咖啡馆的都是有点资本的,平民老百姓可没那个精力和财力进来闲逛。 “欢迎光临!先生!您一位么?”服务生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 “两位,有一位会稍晚些过来,麻烦给我安排个靠里面的位置,然后给我杯咖啡。”尹羡文应答道,他本想要个靠窗的位置的,但是顾及到靠窗的位置太显眼,如果外面有人留意,就能看到,还是靠里面的位置比较保险些。 “好的,您跟我来。”服务生熟练的记下客人的吩咐,然后把尹羡文让到里面的一个卡座。 尹羡文坐定,就低头看了下表,4点过一刻,还有45分钟要等,既然来了就等吧。还好他刚才在报摊买了本杂志,虽然他一向不太对杂志类的东西感兴趣,但是没别的可看的情况下,拿来打发下时间也是好的。 看了一会,实在是没意思,合上了杂志,尹羡文开始抬头环顾四周。这家店他们几个能有好几年没来了,室内的装潢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规模也没变,还是一层,10多个卡座,靠窗有3个卡座,再往里面,每趟有4-5个卡座,尹羡文坐的是最里面靠墙的位置,周围的卡座都没有人。 应该说整个咖啡馆都没有人,也许是因为时局的原因,或者是因为这家店换老板的原因,店里的客人明显没有老毛子当时做的时候多,人气没有那时候旺,就拿现在这个点来说,几年前起码不少俊男美女过来吃点心喝咖啡的,下午茶么,可是看看现在,整个店里就尹羡文一个客人,显得特别突兀。 也许是不经意间时间好打发的缘故,尹羡文四处张望想事情的时候,店里的钟指向了5点,伴随着钟鸣声,店门口的开门铃铛也响了,一个带着帽子穿着常服,还带着个黑墨镜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环顾了一下整个咖啡店,很容易的就发现了角落里坐着的尹羡文。 尹羡文从这个人一进门,就感觉到一股子熟悉的感觉,那身材和动作,还有那穿再多衣服也盖不住的范儿,除了赵文华那家伙,还能有谁?!尹羡文心里一阵欣喜,自己还是猜到了最有可能的,就是这家伙,也还好自己打算碰运气过来看看的时间是对的,否则就真的错过了。尹羡文现在心里有千言万语要问,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就差没挥手示意了。他勉强平静了下自己的情绪,冲着赵文华点了点头。 服务生迎了上去,还是老一套,问几个人,喝点什么,赵文华说有约,服务生立马反应过来,就是刚才进来的那位先生,就领着赵文华往尹羡文这面走。赵文华跟服务生说不用领了,他看到人了,给他准备杯咖啡就好,不加糖,服务生点头应是,赶忙去准备了。 赵文华则大步流星的来到了卡座,一屁股坐在了尹羡文的对面,语气也有点激动:“恩山兄,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 第六十一章 粮铺 “先生,请问你找哪位?这位置有我在等的人,请你到别的位置落座。”尹羡文虽然心里激动,终于见到这家伙了,他样子看着还不错。但是面上却是冷冰冰的,就像对一个陌生人那样:我不认识你,请让开,别耽误我事! “别呀,恩山兄,是我呀!文华!你不就是在等我么,是我给你传的消息!”赵文华唯恐尹羡文认不出他,赶紧摘下墨镜,露出整张脸,尹羡文一眼就看到赵文华脸上的疤了,看样子刚好不久,从额头中央一直延申到右眼下方,疤痕还透着粉色,应该是刚掉结痂。尹羡文心里暗道一声幸运,还好眼睛看样子还没事,要不就成独眼龙了!就是这疤让整个人都看着些许狰狞了,有点吓人。 “你脸上的疤是咋弄的?咋这么吓人!你就不能好好照顾好自己?这么大个人了,整天不安分,除了闯祸就是闯祸,要是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我看你咋办!”尹羡文已经忘了刚才装不认识了,赵文华的疤痕一下子勾起了尹羡文的“老妈”特质,开始啰嗦起来。 “我就说你认识我吧,嘿嘿,没事,让蚊子咬了一口,当时确实有点凶险,好在我是个福将,总能否极泰来,你看现在不已经好了么?别说,我当时以为右眼睛肯定废了呢,现在看来就是多了道疤,身体还是倍儿棒!”赵文华说着还拍了拍胸脯,别说,他走了这么长时间,是比以前能壮了不少。 “哎,恩山兄,你说我这样出去,帮人收个账,摆个事啥的,是不是有说服力了?我觉得我这样出去,不用说话,就往那一站,别人自己就吓尿了!”赵文华好像没担心自己毁容的事,反倒认为自己这道疤是个荣耀的事! “不过,我走了这么长时间,你是不是想我了?”赵文华还是贱兮兮的逗尹羡文。 “你能不能正经点?!我最近光为了收拾你留下来的烂摊子,就已经焦头烂额了!你说说你都干的啥事?天上祸不作,作地下祸!你是不把自己作到阎王那报到去,是不罢休是吧?!”想起自己因为赵文华的事,吃的挂劳,尹羡文就气不打一处来,说着说着,嗓门都变大了。本来咖啡厅就没什么人,他这嗓门惹得服务生往这面直望。 “你小点声!我还在被通缉呢,虽然因为这个疤,模样变了,但是仔细看还是能认出来的,你还真想让我被日本人抓呀!”赵文华赶紧让尹羡文小声些,虽然他选择这个咖啡馆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但是能安稳的走干嘛要跑? “你也知道自己是啥情况,那还在外面溜达?换个安全的地方不会?”尹羡文是真心觉得在外面不安全,赵文华还是被通缉中,他也胆肥,还敢在外面溜达。 “要不,换个地方?”赵文华其实也有这个意思,他约尹羡文在咖啡馆是为了撤离方便,但要说正经事,还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行,你现在住哪?去你住的地方吧。”尹羡文觉得,就赵文华这鬼头(心眼多)劲儿,应该给自己安排了个安全的住处,这么长时间没见,他们肯定有话说,在这咖啡馆还真的说话不方便。 “行,我先出去,你出去之后直接转到后面居民区里,我在居民区右拐第二个路口等你,账你就帮忙结了吧,兄弟我现在兜比脸都干净了。”赵文华见尹羡文点头,就戴上了墨镜,起身往外走去,尹羡文则同时招呼服务生结账。 服务生因为今天没什么客人,其实挺留意他们两个人的,这两个人也挺有意思,刚开始说等人的是他们,等到见到了,大声嚷嚷的也是他们,好像期中一个人惹了祸,后来就听不到啥了,等离开的时候,那个先来的文化人还结了两个人的账,看着也不像生气的样子了,看两个人先后走远,服务生也没觉得太新奇,毕竟他们这人来人往的,怪事年年有。 尹羡文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居民区的路都快被他趟平了,没用怎么麻烦就找到了赵文华说的那个路口,此时这家伙在那低头抽烟呢,这一会的功夫,脚边已经有好几个烟屁股了,看来赵文华的烟瘾变大了。 “少抽点吧,嫌自己的命长了?不记得当时在德国的时候,科恩老师说,抽烟对身体不好了?”尹羡文过去拍了下赵文华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 “没办法,受伤那段时间,伤口是真不得劲,一疼的时候,也就抽颗烟能分散下注意力,止疼。”赵文华无奈的笑了笑,随手把抽了大半的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了。 “随你吧,以后少抽点吧!”尹羡文知道,就赵文华脸上那么大个疤,当时的伤口可能比现在还狰狞,那种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这家伙并不像表面上说的那么随意,当时是怎样一种煎熬,他能体会到。 跟赵文华相识这么多年,不管他在外人眼里是怎么个纨绔子弟的模样,尹羡文知道,这家伙骨子里有股子劲儿,不服输的劲儿,相处时间长了就知道,不管他外表再怎么吊儿郎当,品性还是能从他那坚定的眼神里看出来。 “行,知道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也没改了你唠唠叨叨的习惯?淑娴怎么忍受的了!以后你再跟压锁他们唠叨,恐怕孩子们就得烦你,嫌弃你了!”赵文华两句话不到,就开始不走正道了。 “你就是死鸭子嘴硬!到什么时候都嘴上不肯吃亏!算了,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赶紧的,带路吧,让我看看你现在又在哪安置你那‘狡兔三窟’!”尹羡文催着赵文华,赶紧离开是非之地要紧,有话到安全地方再说。 赵文华也没再废话,领着尹羡文就往居民区的北面走,这条路尹羡文之前走过,也知道,越往北面走,就越荒凉,这家伙不会逮着个破败的屋子就住了进去吧?这家伙好生活过惯了,能忍受要饭住的破屋? 尹羡文虽然心里狐疑着,但是还是跟着赵文华不声不响的走着,两个人走的都不快,距离也不是很近,基本上隔着两米的距离,赵文华还时不时左右看两眼,尹羡文知道,他这是谨慎着呢。 两个人一直往北,走出了居民区,也没做停留,又过了两个路口,来到个粮店门口,尹羡文抬头看见牌子上歇着“日丰粮铺”,这怎么还跑粮铺来了?只见赵文华还是左右看了看,然后推开了粮铺的门就走了进去,尹羡文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下子进来了两个人,粮铺里面的伙计赶忙抬头往门口看去,他先冲着赵文华喊了声掌柜的,然后又冲着尹羡文问:“先生,买粮么?”赵文华没等尹羡文回答,直接跟伙计说:“这个老板是我请来的,他不用你招呼了,以后他再来,你直接把他领到楼上就行。”伙计还是比较会来事的,掌柜怎么说,他就这么听,听掌柜吩咐的伙计那才是好伙计。 尹羡文跟着赵文华来到楼上,上面是一间阁楼改成的卧室,靠墙放着一个单人床,屋子中间放着个方桌,还有两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个茶壶和四个杯子。这屋子有多简陋就多简陋,这连以前赵文华卧室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了。以前赵文华的房间,光卧室,衣帽间就占了大半层,更别说什么书房啥的了,可是现在,竟然窝在这么憋仄的空间里,这么大的反差,他怎么适应的? 赵文华一进到屋里,就把头上的帽子摘了,扔到了床上,墨镜也随手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就开始脱长衫,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这一出门就弄这么身劳什子的行头,真他妈不自在,还是以前的洋装舒服,可是洋装又跟我这身份不趁,只能穿长衫,而且我每次回来都赶紧脱了,要不弄得皱皱巴巴的,还的自己拿熨斗烫。” 他自顾自的说着,说了半天,也没听见尹羡文的动静,抬头一看,见尹羡文拿着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哎,我说你这是啥眼神?我怎么瞧着像是可怜我呢?!我不用你可怜哈,我也没啥要你可怜的!不就是住的破点么,没学过《陋室铭》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第六十二章 你姓啥 尹羡文被赵文华这句给气乐了,看来他还挺能自我安慰的,还陋室铭呢!“行啦,到你这一亩三分地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尹羡文用手抹了把凳子,又抹了下跟前的桌子边,然后伸到面前看了看,还好,没灰,看来这家伙是经常打扫。 尹羡文鄙夷的白了尹羡文两眼,“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干啥呢,嫌脏?!我是那懒人么?不脏呀,虽然简陋,但绝对干干净净的!桌子上有水,早上我出门前刚烧的,我换身衣服,你自给自足吧。”说着,尹羡文从床头上捞了套衣服,开始换了起来。 “你能不能避讳点,就这么换上了?”尹羡文觉赵文华确实变了不少,以前没见他这么随意。 “有什么可避讳的,咱都是一起泡过澡,一起摸爬滚打长大的,谁身上有点啥,谁不知道?!又不是十七八的大姑娘,还避讳个屁!”赵文华很迅速的换上了衣裤,一边系扣子一边来到了桌边。 “完事了?可以开始好好交代了么?”尹羡文问。 “那咱就唠唠?好好唠唠!‘官人,您听我说...’”赵文华刚想拿腔拿调,被尹羡文瞪了一眼,一下子憋了回去。 “好好说人话!别瞎嘚瑟!”在尹羡文的瞪视之下,赵文华规规矩矩的坐到了桌子边上。“就你这样也能抗日?等让日本人抓到了,最先抗不住招供的就是你吧?”说完,尹羡文就觉得说的有点重,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不过还好,赵文华可不是那种计较的人,他知道尹羡文只是跟他开玩笑而已,他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尹羡文各倒了杯水,他自己则是一饮而尽。 尹羡文等着赵文华喝了水,自己也抿了一口,然后就等下文。他实在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他有点转不过弯来,虽然大体能猜到事情经过,但是还是想从当事人口中知道真相。 赵文华给尹羡文详细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基本上跟尹羡文猜测的一致。赵文华和老佟是临时接到的命里,去宴会上狙击日本军官的,他们接到命令的时候,离宴会也就剩3天时间了,他们紧急做了预案,潜进宴会现场勘查了地形,他们原来是打算在宴会场地外面进行狙击的,可是经过勘查,发现宴会酒店对面的至高点太突兀,而且不容易撤离,他们也就放弃了外围狙杀这个方案。 在确定了在酒店内刺杀后,他们详细制定了方案,也考虑了突发因素,还准备了两条撤离路线。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不但他们参与了刺杀,还有另外一拨人也参与了,而且在他们动手之前,另外那拨人提前开了枪,导致了现场混乱,最终谁也没完成刺杀任务,放过了目标。 赵文华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另外一拨人里面就有他的好朋友,李念祖。当时刺杀失败,他们就按照原定撤离路线撤离了,可是没想到在出城的时候,遇到了过来增援的日本兵,他脸上的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不是枪伤,是被刺刀划伤的。 老佟为了掩护他,也受了伤,两个人一起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养伤,赵文华伤势一见好转就出来探查情况了,他当然了解到,印染厂已经被日本人接管了,而且已经被日本人占为己有,至于工厂里的人,他更是接触不上了,厂门口已经站上了日本兵。 赵文华也偷偷溜回自己家看过,只是远远的看了两眼,他发现他家附近多了很多眼生的人,有的是摆摊的,有的是拉车的,各个看起来都贼头贼脑的,也不知道日本人都找了些什么人,傻子都能看出来是在监视的。所以,赵文华一发现不对,就没有再往家里面去,也没有给家里通消息,他怕家中的电话也被日本人监控了。 直到最近,赵文华发现,家附近的监视人员少了好多,工厂门口的日本兵也松懈了,也有送菜的人进出,有时工厂里的人也能出来了,他知道这事应该快过去了。 前几天,赵文华找到经常给他家送菜的于头儿,让他帮自己混进家里,于头儿是个好人,当年落魄的时候,是赵文华他爹扶持了他一把,所以他一直记着赵家的恩情,常年给赵家送菜,送的都是最新鲜的,价格也都比别人便宜好多。 这次赵文华找到他,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而且还提前通知了赵家,让赵家人打好配合。就这样,赵文华跟着送菜的车回了家,见到了家中的人,也看到了科恩给尹羡文的信。 赵家的老管家问赵文华,这封信怎么处理,这封信在进到他家之前,肯定已经被日本人检查过了,他们现在也出不去,不知道这封信对尹羡文来说是否重要。老管家还说,少爷离开的这段时间,有几个跟他有关系的人,往家里打过电话,尹羡文打过,他媳妇好像联系不上尹羡文也打过,另外就是一些生意上的人,老管家都是统一口径,说赵文华去外地了,回来的时间不定。 赵文华称赞老管家处理的好,随手就把科恩给尹羡文的信揣了起来,他想着等出去的时候给送过去。毕竟他这次是偷偷回来,不能呆太长时间,有些话都是长话短说,他给了老管家自己的联系地址,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过来找他,他会时常在电话亭打电话回来的。至于要是有人再问起他的事,还是坚持说不知道就行,或者说已经失去联系了。 出了自己家,赵文华就去到了不远的尹羡文家,他在路边找了个小孩,给了小孩点钱,说先付一半钱,让他帮忙把信送到指定的地方,不管成不成,都回来给他回复一下,等小孩回来了,再付剩下的一半。小孩当然乐意了,屁颠屁颠的就去送信了。 没过一会功夫,小孩回来了,手里除了信,还有另外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个地址,说那家人告诉他:这封信的收信人已经把房子卖了,这张纸条上写的是新的地址,他们也只知道这些,让把信送到这个地址就好。 赵文华一看地址,就知道不是普通的住处了,这个地址离着日本人聚居区挺近,而且就他的了解,这个住址周围的几幢房子,都是被日本人包了的,那就是说,尹羡文应该被日本人控制了。 其实想想也是,他和老佟出事后,组织上传来的消息是,有个配合他们的人被抓了,而且照当时日本人的行动有的放矢的状况,那个人应该是把知道的都招了,组织上下达的命令是让他们剩下的人静默,等组织完全审查完相关人员,再恢复联系。 那么,自己和老佟的身份,就很可能已经暴露了,再看看工厂的情况,显然日本人顺藤摸瓜,已经查到了工厂,那么尹羡文的背景资料肯定也被查个底儿掉。好在,尹羡文一直背景比较干净,没参加过任何的活动,最多认识他和老佟,也仅此而已。 赵文华相信,尹羡文应该不会出大问题,虽然平时看着尹羡文文弱书生一个,但是毕竟是喝过洋墨水的,真给逼急了,那还是会咬人的。所以,他就想着,怎么既能把信传递给尹羡文,又能给尹羡文自己的信息,想了半天,还是因为想起压锁的事,才想起用淀粉这一招。赵文华没敢在信封上写太多,也没敢写太明显,否则日本人万一发现了,他就真的危险了。 至于选择咖啡馆这儿,赵文华早就知道咖啡馆的位置好,自从他干上了抗日的事,他就得留意一些做接头地点合适的地方,哪儿又适合藏身,所以,在给尹羡文送消息时,他就打定主意选择了这儿,而且这儿是他们以前经常来的地方,尹羡文也容易想到,几全其美,当然顺理成章了。 其实,赵文华也做好了尹羡文发现不了暗号,或者猜不出见面地点的准备,只要两天后,尹羡文没来,赵文华就想着在尹羡文上班的路上,想办法给他传递消息,塞纸条也好,拦车也好,怎么也能把信息传递给尹羡文,只不过过程要相对麻烦一些。 等赵文华说完了,尹羡文的疑惑也都被一一解答了,看着正在牛饮的家伙,尹羡文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到底姓啥?国还是共?” 第六十三章 甘为平凡 听到尹羡文的问话,赵文华被水呛了一口,而且呛的还挺厉害,他咳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你咋想到问这个?我姓赵呀,啥国共的,只要抗日就必须带颜色?我也是有国家观念的!我就不兴热血一把?” “你不是那种冲动的人,坦白说吧,你找我肯定是有原因的,在说明你的原因之前,我希望你能够坦诚一些,回答我的问题。”尹羡文很肯定,赵文华肯定是他提到的两方面人中的一帮。 “别跟我说啥热血,啥为了国家,我也没那么大的格局!我今天见你,仅仅是因为,你是我好哥们,如果换了其他人,我不会关心,也不会多问。我就是一个平凡人,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顺遂!” 尹羡文说的也是他心里想的,他没有什么大理想,而且本来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他最关心的就是自己及家人的衣食住行,只要生活平安,身体健康就好,而且在这乱世,啥最重要?活着,活着最重要!理想再重要也没有家人重要! “你说,我说你个啥好?我不知道好好活着好?我家庭不比你好?那我为了啥?”赵文华有点不知道说尹羡文什么好,他如果论家庭背景,完全可以躺着吃饭,不管他怎么花天酒地,家里都会养他到老,他为了啥。 “我哪知道你为了啥?你一天穷嘚瑟呗。你嘚瑟大不劲儿了,现在可好,家里和朋友都跟着吃瓜捞!我不是嫌弃你,你就不能好好的呆着?像我这样普普通通的过活不好?”尹羡文是真心觉得赵文华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一个村里出来的,都知道明哲保身。 “好,我告诉你我为了啥!我为了我们父母能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养老送终,为了我们的下一代能生活在阳光下,没有压迫,没有侵略,做自己想做的,活成自己希望的样子!”赵文华有点激动,尹羡文知道,他一直是一个有理想的人,当年读书的时候,他和李念祖就为了所谓的民主出去游行示威,现在看来,这家伙是一直没有变。 “我能理解你有远大的理想,但是希望你也能明白,如今的世道,只能说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再有远大的理想,光凭你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把日本人赶走的,双拳怎能抵得上四手?还不如想方设法保住自己和家人要紧,自己的命都没了,还如何谈理想和抱负?”尹羡文一向是从实际出发,他觉得踏实的活着才是硬道理。 “恩山兄,你这是:狼不咬谁家孩子,谁不心痛。你没有受到日本人的迫害,就体会不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的感觉,当日本人占领上海和南京的时候,多少我们的同胞死于日本人的枪炮和刺刀下,难以尽数的中国家庭分崩离析!没有国,哪有家?没有国,我们就得永远在矮檐下!没有国,我们可能连自己的语言和文华都无法保留,等到下一辈操着熟练的日语告诉你,他不是中国人的时候,你的心不会流血?!”赵文华开始的时候仅仅是想反驳,可是越说越激动,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一个人力量有限,但是我们中国有四万万同胞!我们只要拧成一股绳,再厉害的饿狼,我们也会给他勒死在中华大地上!我自己这条命又算什么,只要能为全民族的解放奉献,我就算是一只飞蛾,也会毅然扑火来燃烧自己!‘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赵文华说的慷慨激昂,尹羡文听得心惊胆战! 尹羡文一把拉住正在激动情绪中的赵文华,把他拉到了椅子上坐下,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任何和他相柠的话了,再说下去,这家伙真有冲出去,英勇就义的念头了。其实尹羡文能理解赵文华的信仰,但是让自己像赵文华一样,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现在拖家带口,做事总要考虑周围的人是否会受影响,这就难免瞻前顾后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做啥我支持,这还不行么?”尹羡文安抚道。“我就问你个问题,看把你带出那么多话!你也不看看环境,再激动下去,左邻右舍就都听到了,你还想让人人皆知不成?”听了尹羡文这句话,赵文华立马安静了下来。 “这就对了,你这么冲动,怎么做这些隐秘的事?我听说,你们在城市里做抗日工作的,都是地下工作者,身处危险环境中,不得时刻保持警惕?你楼下还有个伙计呢,就不怕他听见?”不是尹羡文质疑,就赵文华刚才的反应,要是不是对他尹羡文说,早出事了。 “我早就不冲动了,刚才也就是对你,换个别人,我也没这么多话。”赵文华平静下来后,也有点后悔,自己咋就刚才没控制住呢?! 尹羡文见赵文华平静下来,用手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共”字,给赵文华看,赵文华看了,点了点头。既然刚才赵文华说,李念祖跟他不是一起的,那么李念祖就应该是国部了,尹羡文觉得有点疑惑,当时在上海收留李念祖的时候,明明听他提过共的,怎么现在反而变成了“国”那边的了?这个问题估计问赵文华,也问不出答案,还是等有机会见了李念祖再说吧。 如果按照赵文华的说法,他和老佟是一起的,那么他们这工厂呢?是他们的么?尹羡文把这个疑问问了赵文华,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工厂的确是老佟和赵文华共同出资的,老佟占了大部分,他们在组建工厂的时候还不知道彼此的身份,等到组织上给他们建立联系的时候,他们也都惊讶了。这叫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至于以后的打算,赵文华说,他现在是换了个身份留在盛京的,原来的真实身份已经不能用了,组织上给他安排了个新的身份,就是这个粮铺的老板,对外他叫任棠,祖籍黑龙江,家里人因为瘟疫都死了,剩下他一个被老掌柜收养,然后带回了盛京,老掌柜去世后,他就接管了粮铺。 外面那个伙计是他当掌柜后找的,是地道的本地人,家里关系单纯,就剩下个老爹和妹妹,人也机灵,不该问的从不问,也不查事。如果有日本人查起来,赵文华会说,之前因为老掌柜生病的原因,粮铺关了一阵,连伙计也遣散了,等办完了老掌柜的葬礼,烧完了头七,这才重新开张。 可是尹羡文还是发现了不对,即使因为老掌柜的原因,粮铺关了一阵,那从老掌柜生病到去世,顶多不到一年的时间,周围的店铺肯定应该见过赵文华才对,如果有人说没见过,这么个凭空出现的人,怎么能让人不怀疑? 把他的疑问告诉了赵文华,赵文华反而乐了,他就知道尹羡文还是关心他的,这不,没一会功夫就开始为他考虑了。赵文华告诉尹羡文,这点不用担心,之前粮铺的老掌柜是组织上其他同志的父亲,也确实因为肺病去世了,而老掌柜真正的儿子,因为在外地读书和工作,已经好多年没有回来过了,只是跟老掌柜偶尔有书信往来,这次赵文华“李代桃僵”也就容易些。 还有一点,粮铺附近的商铺,基本上没有超过三年的,年头不好,好多生意不好做,不少店铺都是几经易手,所以,就更没有人留意粮铺老掌柜的儿子了,本身都不熟悉,谁能知道人家都有什么人,即使有老字号,也都是好长时间的事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儿子就不变了? 再就是,大家现在对日本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谁要是跟日本人混在一起,其他店铺都是默默的疏远,更有甚者会暗地里排挤,所以,谁都不会也不想犯贱。 尹羡文听了赵文华的解释,这才放了心。只要他的背景安全,不怕查,起码短时间之内是没有安全问题的。现在就看赵文华之后的打算了,因为赵文华受伤之后是被转移到安全地方疗伤的,之所以又回来,肯定是有了新的任务,而赵文华又联系了他,那肯定是有需要他帮忙的了。 尹羡文虽然自己不想像赵文华他们那样,但是如果他们有需要他的地方,他还是会义不容辞,尽力帮忙的。 第六十四章 主意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赵文华就直接把话茬接往正题,他这次回来确实是有任务的,而且也确实需要尹羡文的帮忙,因为这次任务涉及到藤原,而目前赵文华认识的,能跟藤原接触上的,只有尹羡文。 事情是这样的,大家都知道,藤原是过来接替被刺杀的那个日本长官的,可是不知道的是,藤原也有他自己的任务,他这次的任务是借运输补给为名,为吉林的生化武器研究所送战俘和劳工,这些人将成为日本生化武器研究的试验品。 赵文华得到上级的命令,要尽可能的拦截这次运输,破坏藤原的行动,营救这批战俘和劳工。而对赵文华来说,他连最起码的信息都还没摸到,而行动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紧迫了,他这才有病乱投医,把希望寄托到了尹羡文身上。 赵文华没有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尹羡文都说了,他需要尹羡文帮忙去探查这次运输的时间、路线,还有日本兵的兵力配备,当然有更多的信息更好。 当然,赵文华也考虑到,尹羡文有可能不帮他,因为就他了解,尹羡文向来都是求稳的,就像刚才他两说话时说的,尹羡文就是想守着自己的家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如果让尹羡文参与到这个行动中,免不了会有暴露的风险,那么尹羡文想安稳过日子的愿望就破灭了,还有,会让他和他的家人,处于被日本人追杀的风险,所以,赵文华也是在赌。 赵文华最不担心的,就是尹羡文不管什么情况下,不管他参不参与,都不会出卖他。即使不参与,尹羡文也会把事情烂在肚子里,就当没听过一样,这点还是不用担心的,赵文华都可以拿自己的性命来担保。 尹羡文听了赵文华的话,果然沉吟起来,他倒不是说怕,他就是担心这事风险太大,这么机密的事,藤原怎么可能让他轻易知道?而且,还涉及到行动的时间、地点和兵力部署。 这个疑惑,尹羡文也没隐瞒,跟赵文华说了,说有可能他都暴露了,也不见得能接触到有价值的信息,毕竟他和藤原还没有到那种交心的地步,藤原对于他来说,就是个野蛮的侵略者,和一个蛮不讲理的疯子;而他之于藤原,也只是一块砧板上的肉,一直握在手里任他掌控的木偶,藤原怎么可能跟一个被他控制的人说这些机密的东西? 所以,尹羡文给赵文华下的结论是,他可能帮不上忙,如果赵文华他们能有其他潜伏在日本人那里的同志,尽可能让他们来搞消息,也比让他来得靠谱。赵文华听了尹羡文的话,也知道他这个哥们是向来不说假话的,起码他们在一起,他不说,既然人家说不行,他还能勉强么,只能再找其他渠道了。 赵文华此时虽然得到了尹羡文的否定回答,他的心里反而松了口气,他在尹羡文没回答的时候,还真有点怕尹羡文太过勉强,如果勉强答应了,尹羡文就会冒很大的风险,万一被连累,日本人发现了,他就是把这个老朋友给坑了。让一个本心想安稳度日的人,去为他们出生入死,他心里除了埋怨自己无能的无力感,就是一股子歉疚。现在好了,尹羡文说他办不到,那么他就不用勉强了。 尹羡文见赵文华没再勉强,心里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问赵文华之后有什么安排,毕竟任务还在,时间也紧,那他该怎么处理?赵文华是否还有别的渠道可以打听? 赵文华摇了摇头,他对藤原并不了解,毕竟是刚到这面上任的,以前的信息,组织上也正在了解,目前给到的信息和赵文华自己了解的,也不见的有尹羡文知道的多,赵文华知道藤原这个人,还是因为尹羡文,尹羡文跟这个人是前同事关系,他和这个人在上海的时候偶遇过,但也就是几面之缘。 尹羡文也不想再提刚才的话头,毕竟帮不上忙,再问东问西,就有点刺探秘密的嫌疑,而且,他也想着,看看能不能再去了解一些藤原的动态,起码能够帮到赵文华,此时,实在不宜再提这个了。 尹羡文硬生生的把话头扭到了自己这面,说他把原来住的房子卖了,本来日本人控制了工厂后,为了更好的控制他们,就给他们安排了宿舍,原来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他就给卖了。 别说,卖给了一对日本人,就是送信的那个小孩见到的那对夫妇,价格还不错,是小福源帮忙给抬的价,然后他把卖房子的钱,全部换成了金条,存进了银行。尹羡文说到这,还满意的笑了笑,他在等赵文华夸他,可是等了半天,那家伙还在想事情。 “喂,我说的你听到没有?发什么楞?”尹羡文扒拉了赵文华一下。 赵文华确实没多大兴趣,就是听了话,嗯了一声,他的心思还是在想着怎么着藤原的突破口呢,被尹羡文扒拉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房子卖了,好!我知道呀!” “我说的是:我把卖房子的钱全换成金条了!”尹羡文白了赵文华一眼。 “哦,嗯~,换成金条?你想干嘛?想跑还是咋地?”赵文华不愧是最了解尹羡文的几个人之一,一听尹羡文的话,就知道他没憋着好屁,肯定是想着握着一堆金条,好金蝉脱壳。 尹羡文给赵文华伸了个大拇指,还是文华兄了解他,听说他把钱换了,就知道他想着跑路,他还真是这么想的。这不赵文华说藤原最近有行动么,那么也没空暇盯着他,岂不是他跑路的打好机会,文华兄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把鼻子气歪?他这面想着怎么去找藤原的麻烦,而自己则把主意打到他们的计划上,想趁着机会逃跑。 “你不会是想趁着我们要对藤原动手的机会,想着有人牵扯他的精力,更方便你跑路吧?”赵文华又气又笑的看着尹羡文,当看到尹羡文点头,又给他挑了个大拇哥,意思是他猜对了时,赵文华可不气得鼻子都快歪了,说尹羡文是书生,他还又熊又不老实起来。 “你还能跑到哪去?你老家一查就被人查到了,就你那些家口,日本人派一小队人马过去,就给你突突了!再说,你能拖家带口的跑?还是你能撇下淑娴他们娘几个,自己跑路?说你的想法不现实都是便宜你了,你简直是幼稚!”赵文华张口就没好话! “还有,你卖房子换钱没人管,但是你这么一动,就有人知道你起了别的心思,你当所有的人都是傻子?!就你读了几天书,肚子里有那么点弯弯绕?恐怕藤原早就开始留意你的一举一动了,现在没人管你,可等你想跑的时候,肯定一逮一个准儿!”赵文华这么一说,尹羡文觉得自己后脊梁都有点凉嗖嗖的了。 尹羡文现在还真有点拿不准该怎么办了,房子也卖了,金条也换了,难道就不跑了?真像赵文华说的那样,就呆在这等着藤原拿捏?那他还不如祈祷藤原早点去他们的神社那儿报到算了! 别说,早点让藤原玩完也是个不错的主意,那么就没人张罗去控制他了,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家了。那么,他还真得帮赵文华想想办法,起码得让赵文华他们能得手,让藤原的计划不能实施,这样藤原就得挨处罚,然后被调离,这都是轻的。最好是让赵文华他们来个狠的,给藤原来个一锅端,这样,自己就能彻底解放了。 主意是这么打定了,尹羡文却没有和赵文华多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如果说出来的就必须做到,现在还没有达到能做到这种程度,他必须回去好好谋划,看看怎么能从藤原那套出有用的信息才是真的,然后给他致命一击。 尹羡文的盘算打好了,就想着早点回去,早点开始谋划。而赵文华这面,尹羡文想到必须落准了以后的见面方式,别到时候再来,找不到人就耽误事了。尹羡文问赵文华,是不是以后来这都可以直接上楼,或者说有个什么暗号之类的比较妥当? 赵文华想了想,还是有个暗号妥当些,最后两个人经过一番商定,把接头的暗号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