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狐先生开始修行》 第1章 胡道人 天刚蒙蒙亮，河间府街道两侧已支起卖朝食的摊位。 炊烟袅袅，人流往来，一番太平盛景。 陈戟眼前的摊子卖的正是鼎鼎有名的驴肉火烧。 锅中红驴肉，炉下白火烧。 放了十多种香料卤出的驴肉混着新烤火烧的麦香，顺风飘散，异常勾人。 一对父女买了火烧，不等走开就站在摊边一口咬下。 焖子绵密，油酥渣掉落一地，腮帮子鼓起，驴油在脸上流淌，透着异样的满足。 陈戟瞪大眼，肥厚的舌头舔着嘴唇。 “看着都香啊，真想来一个尝尝！” “啊昂……啊昂……” 身后的驴子突然拧动脑袋，看向一侧惊叫。 陈戟跟着看去，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壮汉推着板车停在摊位边上。 板车上躺着头剥去皮的驴。 红的肉、白的骨铺满板车，驴头从车板上垂下，死白的眼直勾勾盯着陈戟，齿缝间滴落鲜血，在黄土上滚成血泥球，立刻有苍蝇飞拥上去争食。 “老李头，驴给你送来了！你这生意是真好啊，这才一天功夫就卖完一头驴了？” 壮汉抽出条毛巾，擦着汗感慨道。 “那是，祖传的手艺，满河间府找不到第二个！” 摊主高叫回应，又瞥了眼身后。 “正好昨天买了两头驴子，等下劳烦你牵去帮我处理了。” “好说！” 壮汉卸了驴，转头打量着陈戟啧啧称赞。 “好驴子，至少能出三百斤肉！” 说着伸手来抓陈戟的脖子。 陈戟打量着壮汉，看着他的动作，听着声音，再扭头看到自己的身体，身子瞬间发凉，一点记忆涌上来。 “坏了，我竟是头驴！” …… 街上的喧嚣逐渐模糊，陈戟终于想起来了一切。 他原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三天前下班过马路的时候撞了大运，醒来就已经是一头驴子。 大概是穿越后遗症，之前的记忆混沌不清，只记前两日有人牵着自己在骡马市场卖了五两银子。 今天才清醒一些就要落在屠户手里。 陈戟顿时心慌气短，哆嗦起来。 若是别的地方的驴子，可能还有给人当脚力坐骑驮货的机会。 可这儿是河间！ 没有一头驴能够活着走出河间…… “啊昂……啊昂……” 陈戟心中恐惧，当即扯开嗓子大声求救，发出的却是尖锐驴叫，惹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爹爹你看，这头驴好像很害怕。” 捧着驴肉火烧的女孩突然指着陈戟开口。 “是么？” 男人看一眼陈戟，不以为然，宠溺蹲下身哄着女儿。 “就是要它害怕，这样做出来的火烧才好吃。”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咬一口看看。” 女孩将信将疑捧起火烧咬一大口，红嘟嘟的小嘴含糊不清，眼睛眯成一弯月牙。 “确实好吃，爹爹。” 女孩咬着火烧，忘记刚才看到事情，专注吃起来。 陈戟垂下头，环顾四周呦呦哀鸣。 周围人都在笑，无人发现他不是一头驴，而是一个人。 壮汉的手已经摸上陈戟的脖子，解开绳索，扯着他向外走去。 陈戟恐惧到了极点。 想跑，身上却没有一点力气，只能咬紧牙关，四肢灌铅一样抵住地面不肯挪动分毫。 壮汉撕扯两下，低头盯着陈戟的双眼，手上忽然松了力气。 “怪逑！我杀了一辈子的驴，没见过这样的驴眼，圆溜溜的，倒像是一对人眼，真吓人！” 陈戟浑身一颤，以为又要有转机。 不料壮汉转身便从板车上取下个麻袋套在陈戟头上。 “这眼睛看着瘆人，蒙上就看不到了，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等下我给你个痛快，下辈子投个好胎去！” 麻袋套下，陈戟眼前骤然黑了下来，心也彻底死了。 果然路边遇贵人什么的不会存在，自己大约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慢着！我看这驴健硕合眼，杀了怪可惜的，要不卖给我如何？” “胡道长来了！” 边上买火烧的人纷纷尊敬问候。 陈戟头上有麻布袋看不真切。 依稀透过孔隙透出的光影看见说话人是个鹤发童颜的灰袍老道，手里握着根占卜吉凶、看相测字的命幡。 边上有人给不认识的介绍，说这位胡道长算命测字都很准，是有真本事的。 “道长要这驴子做什么？”摊主疑惑道。 “前几天修行精进，打算外出访友论道、云游天下……正好缺头好脚力。” “既然如此，该让给道长！” 摊主拱了拱手。 “我这头驴子买来花了五两银子，道长按这个数补我就行。” “那岂不是亏了你往来的功夫？不合适，我该多补二钱给你。” 老道摸出一袋碎银，捡出一些交给摊主。 五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摊主不敢马虎，托人照顾摊位，自己去附近的店里借了戥子，回来后满脸不可思议。 “道长好本事，正正好五两二钱，一厘不差。” “不差就好，这驴子我就带走了？” “道长请便。” “唰！” 陈戟头上的麻布口袋被老道摘下，眼前重现光明。 “我们走吧。” 老道悠悠牵起绳子，带陈戟出了人群。 陈戟起初还不敢相信这一切，直到出了城门，看道路两旁杨槐笔直挺立，风轻云淡，终于相信自己活下来了，不用担心变成明日朝食铺子里的驴肉火烧，脚步变得越发轻快。 “怎么会有你这么奇怪的人，被人变成驴子都不觉得悲伤，逃离砧板反而这么高兴？” 老道忽然开口。 “啊昂！” 陈戟惊叫出声，轻快的步伐停在半空，重重砸在地上，侧过头，一双似人非驴的眼死死盯着老道，身上汗毛全部炸开。 他是希望活下来，但不希望有人能看出自己真的是个人。 驴身人心虽不光彩，却是他目前最大的秘密。 而且他刚才听周围人说话，说老道只是擅长测字相面，怎么看出自己是个人的？ “别害怕，我不是他们的同伙，只是看出你身上有三魂七魄，所以知道你不是真的驴，而是被造畜邪法害的人。” 老道停下脚步认真道。 陈戟愣在原地，心中掀起波澜。 “三魂七魄？造畜邪法？什么鬼东西？” 还在回神，老道又拧紧眉头。 “你刚说的窝草是什么草？你是饿了么？” 陈戟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忽然意识到另一件事。 他方才发出的是驴叫，这老道是怎么听懂的？ “啊昂！” 陈戟再度叫出声。 “你问这个啊？” 老道笑吟吟看着陈戟，张嘴发出同样响亮的驴叫，落在陈戟耳中却和人声无异。 接着老道转头看向道旁树杈发出啾啾鸟鸣，树上鸟雀展翅回应，半晌方休，老道闭眼颔首，颇为享受。 等鸟鸣渐歇，老道缓缓开口：“鸟言兽语，修行的小术而已。” 造畜？修行？鸟言兽语？ 陈戟目瞪口呆，脑海中冒出巨大的荒谬和不真实感。 自己这是穿越到什么地方来了？ “快走吧，中造畜之法三日则不可解，你也不想一辈子做驴子吧？” 老道开口催促。 陈戟顾不上多想，这世界再诡谲奇妙，他也得先变成人再说。 城外小河，流水汩汩。 陈戟见到水，不知怎的心里身里就生出团火，烧得他口干舌燥，恨不得一头扎进河里，喝光整条河去。 却担心这又是什么邪术作祟，不敢轻举妄动。 “莫忍了，造畜之法须得大量饮水可破，速去速去。” 老道的声音悠悠响起，还卸下陈戟身上的鞍鞯。 陈戟再无负担，径直跳进河里痛饮。 片刻后。 一张裹满泥沙的驴皮堆在岸边，水里站起个赤条条的俊秀少年，眼里充血，朝着河岸拱手抱拳。 “多谢道长救命！” 可抬头却发现老道躲得远远的，地上放着条灰布道袍。 “你先穿上再说！” 没有里衣，裆下空荡荡的，麻布面料又有点刺挠，陈戟不是很习惯，但为了尽快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陈戟还是三两下穿好衣服，重新走到老道边上躬身。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对了，还有银子，我会尽快凑齐还给道长。” 陈戟想到刚才的银子，总归不好让道长救了自己性命还破财，虽然这世界看起来和自己认知中的古代不太一样，但挣点钱应该不难。 “无妨，举手之劳，总好过一条人命做了火烧。” 老道摆摆手，重新打量着陈戟，又低头扫过地面，忽然啧啧称奇。 “刚刚你是驴子，我只看出你不是个驴子，没想到现在现在变成人倒是好怪。” “道长，哪里怪了？” 陈戟低头扫视自己，胳膊腿齐全，方才水中影子也显示出是个俊秀少年，没有什么问题。 “你三魂受损，七魄不全，本该魂淡如气，可偏偏浓如墨，这是一怪。” “看你行为说话明明是正常人，但脑海中记忆全然没有，又有魂魄缺失之兆，这是二怪。” “我说的对么？” 陈戟脸色骇然。 没想到这老道竟然快要看穿自己的来历。 愣了片刻，抿了抿唇。 “道长如何得知这些？” 第2章 造畜食魂 老道指着地上陈戟的影子。 “太阳下，影子就是人的魂。魂淡则影淡，魂浓则影浓，你的影子色如墨，魂自然不会淡。” 陈戟低头，果然看到自己的影子黑黢黢的，比一般人更深。 “那道长怎知我记忆没有恢复？” 老道似笑非笑看向陈戟胸口。 “前朝世宗皇帝规定服制，女左衽，男右衽，至今未变，你衣服穿错了。” 陈戟愕然。 他哪里知道什么左右衽的区别，只是顺手穿上，没想到还有这个讲究，还暴露了他没有记忆的事情。 好在这老道说的事情正好替他找好了借口，也就不多解释，匆匆解开换回。 期间难免又露出还算精壮的身材，老道又扭过头，直到陈戟全部处理好才回头问起别的事。 “你还记得家在哪里么？” 陈戟摇头。 “怎么变成驴子来到这里也不知道了？” 陈戟点头。 “那姓名呢？总归记得吧？” 老道有几分无奈，好在这次陈戟开了口。 “陈戟，耳东陈，画戟的戟。” 反正也想不起原身的姓名，陈戟也就用了自己的名字。 老道点点头，若有所思，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陈戟想要了解这世界更多一点，趁着失忆的名头向老道询问刚刚说的造畜之术是怎么回事。 “造畜是江北地区曾经盛行过的邪术，利用兽皮能变人为兽，因为有违天和遭受唾弃，一度失传，没想到现在又活跃起来，看来天下要不太平了。” “造畜也是法术吗？” “是啊。” “那……胡道长你是不是也会法术？也会修行？” “是啊。” 胡道长看向陈戟，挑挑眉头。 “你想学？” “想。” 陈戟果断开口，眼神火热。 自己变成驴子在这个世界的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已经算见识过这世界诡谲神秘的一面。 不管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能够追寻一些原来无法完成的梦，陈戟都想要修行看看。 “那你可以继续想。” “嗯？” “你现在无法修行。” 胡道人平静道。 “为什么？” “人是万物之灵，有三魂七魄，所以在修行一道得天独厚，可一旦三魂不全，七魄有缺，便无法修行……” “可道长刚才不是说我的魂还比一般人浓？” “你是浓，不是全，你看这几处，是不是比别的地方更淡？这就是魂魄缺失。” 老道手中命幡做杖，点在陈戟影子上。 陈戟仔细打量，确实看出这几处和旁的地方颜色不同。 不禁抿唇愣在原地，只觉得胡道人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说了这么多，最后竟是这样结果。 “而且……我看你身上魂魄丢失，似乎不是正常的受伤或者惊吓所致，而是有人故意害你。” “害我？” 陈戟震惊不已。 “没错，这不是一般造畜的手段，倒像是……” 胡道人陷入思索，片刻后笃定开口。 “食魂！” “这是一种比造畜还要古老的邪术，把人的魂转移到动物身上，再让人吃掉，这样人的三魂不全，又几经易身，哪怕是阴司查证都无法找回魂魄，是极其邪恶的毁尸灭迹的法子。” “我看你身上这些手段，不是偶然，倒是刻意安排的。” “好狠！” 陈戟彻底愣住。 他认知中关于害人最狠的手段不过是动刀子，结果自己竟然遇上了被人消灭魂魄的事情。 这实在是有点难以接受。 自己这原身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被这么针对。 还没等他想通，胡道人又开口。 “与其考虑修行，你不如先想想接下来的危险。” “什么危险？” 陈戟身子一震，目瞪口呆，自己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危险？ “他们既然用上造畜食魂之法，肯定是想要你死透，可现在你没死，那就有问题，他们绝不会放过你的。” “难道他们还能找到我？” 陈戟急问道。 “有你魂魄在手，如何找不到？” 胡道人张开手开始盘点。 “招魂术、搜魂术、问魂术、寻魂灯、引魂香……” “光是我知道的就有这些，你觉得他们会不知道？” 陈戟听着话眼前一黑，浑身发凉，没想到变成人后竟比做驴还要危险。 沉默片刻，陈戟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胡道人深深一拜。 “道长，我要怎么做才能活下来？” “哦？你怎么知道我有法子？” 胡道人眯着眼，透出股若有若无的狡黠。 “道长救我，总归是希望我做点什么的吧？如果只是一句有缘，我有点不信。” “确实如此。” 胡道人微微颔首。 “只不过有缘也是真有缘。” “你命数死生相伴、祸福相依，虽魂魄受损，却没变成痴呆，是难得一见的奇命，如若踏上修行，必有大机缘，与你结缘也是讨个因果，万一日后潜龙在天，也能照拂一二。” “你能做到吗？” 胡道人看向陈戟，等待他的回答。 “一定！” 陈戟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下来。 胡道人点点头，很满意陈戟的果断，然后拿出一叠书册。 “那你还认字吗？能读这些书吗?” 陈戟扫一眼，看到书封认出是《千字文》《百家姓》之类的蒙学书籍，心道这世界和记忆中的古代大抵还是相似的，总算有些放心。 翻看几页，虽有部分繁体字，但他学过书法，也认得八九成，便点了点头。 “儿童蒙学，不难，似乎还记得一些。” “那你怕妖怪吗？” 胡道人又问道。 “妖怪？” 陈戟脑后突突一跳，想到自己忽略的事情。 这世间有修行，自然也该有妖怪。 若是吃人的妖怪，自然是怕的，可若是好妖怪，似乎也不可怕？ 陈戟想了想，还是询问老道。 “不知是怎样的妖怪？” “这个嘛……自然是我这样的。” 老道勾起嘴角，晃着脑袋发出尖利的声音。 原本鹤发童颜的面孔恍惚一闪变成尖嘴毛脸，露出森白的牙齿，身上却还是灰布道袍，倒是侧摆钻出条毛茸茸的尾巴。 陈戟吓了一跳，浑身炸出冷汗，猛然后退。 妖怪见状张开细长的喙桀桀大笑，晃动三角耳朵和尾巴。 “如何，你怕还是不怕？” 妖怪不动，陈戟这才有空打量它的样子。 满头蓬松毛发好似一团火跃动出阵阵涟漪，偏偏在眼眶、额头、双颊位置浅一些，像是点了妆面，一双桃花眼盯着陈戟，不见半点凶戾，倒有些妩媚勾人。 原来真有妖怪？ 而且还是个狐妖。 难怪叫胡道人，原来是这个狐！ 陈戟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狐妖的问题。 他看过不少志怪故事，下意识觉得狐妖不会害人。 何况眼前这位狐妖在河间府算命多年，颇有善名，又救了自己一命，自然不会是坏妖怪。 愣了片刻，直到狐妖再次催促，才鬼使神差冒出一句话。 “好美的狐狸。” “呸，登徒子！” 狐妖啐一口口水，眼神愤恨不已。 “我好心救你，你却说这种轻佻之言，活该让人变成驴子。” “可我说的是实话。” 陈戟认真道。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陈戟确信这位狐妖绝对算得上狐中绝色。 “……” 狐妖火气散了大半。 她确实没感受到陈戟撒谎，总不好因为诚实而责备一个丢失魂魄的人。 半晌，叹一口气。 “既然你不怕，那就可以说后面的事情了。” “我想请你给我族后辈做个蒙学先生，妖气多少也能遮盖住你这点魂气，不容易教人找到。” “狐狸……不，狐妖也要读书？” 陈戟惊讶不已。 “我族又不是生而为妖，族中小辈尚需要学习，这有什么好怪的？” 看陈戟还不能理解，狐妖索性继续说个明白。 “狐与人不同，须通语言、学道理、懂世情，褪去兽性，通过泰山娘娘的考核后方可修行。” “小狐兽性充沛，请先生教授蒙学是最快的方式，只是之前找的先生都不合适。” “正好我族族人众多，可以帮你打探造畜食魂之众的下落，如有机会，找回魂魄也算是束脩了，就是找不回来，也有天材地宝温养残魂，不至于让你早死，如何？” 狐妖声音婉转，如风吹银铃。 “那便多谢狐仙了。” 陈戟拱拱手。 反正自己没有路引凭证，在世间生活也不容易，不如跟着狐狸去见见世面，也算是半只脚踏入修行世界了。 只是不知道狐族修行又是什么场面？ “那你闭眼！” 狐妖听着狐仙称呼格外开心，捉住陈戟手腕向前跨去。 一步跨出，陈戟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让人扯住发力，喉头滚动就要吐出酸水。 “等等！我倒是忘记了，张嘴！” 狐妖的声音贴耳响起。 陈戟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张开嘴，就觉得口中多了个冰凉的东西，在嘴里化开，刚才的呕吐感和疼痛骤然消失。 “这是狐族的秘药，能够减轻法术带来的不适感。” 陈戟点头道谢，继续闭眼等待。 直到狐妖再次开口。 “到了，先生可以睁眼了。” 陈戟睁开眼，看到自己两世为人都未见过的场景。 绿树环抱的空地中放着十余只茅草坐垫，此刻一群火红毛皮的大小狐狸正盘腿坐在蒲团上念书，一个个摇头晃脑，和蒙童无异。 狐狸，竟然真的在学习！ 第3章 异闻录 “白姑娘回来了！” 稍大些的狐见到陈戟身边的狐妖急忙起身行礼。 只是没有狐妖的变化之术，以狐身顶着不合身的长衫，颇有些滑稽。 还小些的就是狐身，连衣衫都没有，干脆抛下书册唧唧叫着跑过来围着狐妖打转，表现和寻常狐狸无二。 “你们都已经受了蒙学教导，怎么还这么跑动？” 狐妖低头训斥四足着地的小狐狸。 小狐狸们低头嘤叫，似是认错。 “以后不可这么无礼，去休息吧，晚些介绍新的先生给你们认识。” 狐妖摆摆手，驱散这些小狐狸，又看向方才行礼的几只大狐。 “你们今日有好好读书么？” “回白姑娘，我们今日学了《论语》，可其中有一句不解，正想着到晚上请教苏先生。” “哪一句？” “子不语，怪力乱神。” 有狐开口，其它狐狸纷纷跟上。 “这句话是圣人说自己不谈论怪异、勇力、悖乱、鬼神之事，可《论语》中就有谈论祭祀和鬼神的句子。” “如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敬鬼神而远之。” “圣人这不是出尔反尔么？” “我们不理解，还请白姑娘解惑。” 大狐们口音各异，佝偻着身子请教狐妖，乍一眼看去，还真有几分书院模样。 名为白姑娘的狐妖也眉头紧锁，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个问题。 扭头看到陈戟却忽地笑了。 “正好！” “陈先生，我请你做后辈们的先生，也该试试你的学识，不如你来回答学生们的这个问题，如何？” 一众狐狸都看向陈戟，目光闪烁。 “也好。” 陈戟看着身边大小狐狸，心想果然哪里的工作都离不开面试。 好在他准备过公考，稍作思考便开口作答。 “圣人这句话说的是人而不是狐。” “人好鬼神则容易无自我，所以要少谈鬼神，以免乱了心思。” “狐不一样，狐在人妖之间又在幽明之中，本身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又怎么能不谈呢？” “圣人主张有教无类，所以学《论语》开智极好。” “可你们既然学论语，就该知道圣人有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白姑娘听了两句，眼前一亮，招呼其它的狐狸过来一起听陈戟讲解。 众多狐狸们听话围到陈戟身边乖乖坐好，翘首以盼。 “狐狸学人，主要为通人性，不见得书上所有内容都学习，要辩证地学习思考，有选择的学，否则就会陷入殆罔……” 陈戟初时看着一圈狐狸脑袋还有些放不开，可说着说着什反倒平静下来，连杂念都没有，认真讲述他对论语的理解。 一番解释，不仅大狐狸们恍然大悟，连白姑娘都若有所思。 “多谢先生解惑。” “往日苏先生倒是没说的这么透彻，还是这位先生讲得好！” “等先生授课，我一定认真听讲。” 众狐直起身，狐爪抱在身前躬身道谢，准备离去。 “且慢！” 白姑娘叫住它们，看向陈戟再次提问。 “先生，如你所言，我们该用狐的角度来理解圣人言论，那要如何解读呢？比如刚才这句？” 众狐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陈戟的话给它们打开了全新的思路，却还不懂应该如何从狐的角度思考这些。 “子不语怪力乱神……” 陈戟念叨几句，忽的想到什么，既然是妖，那便妖一点吧，于是缓缓开口。 “对待不讲理的人，就该用怪力拳法把对方打到神智错乱。” “唧？” 狐狸们张开喙，愣在原地。 白姑娘也愣了下，却很快回过神。 …… “你果然不一般，这解释，我此前可从来没有听过。” 白姑娘眼中带笑，显然很满意这样的解读。 “先前狐试的时候，娘娘便说狐的文章学识太像人，不好，我还不知是何缘故。听你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好很多了。” “先前的先生讲书，讲的大道理很好，可总是一味地让狐忍让，的确不合妖的脾性。” “妖遇到问题，除了道理，确实应该有拳头！有你做它们的先生，极好！” “多谢狐仙。” “你们下去吧，记得温习陈先生讲的内容。” 白姑娘赶走大小狐狸，重新看向陈戟。 “陈先生既答应教我族小辈，便是自己人，唤我白姑娘即可。” 接着嘴角勾起笑，晃动脑袋，狐首消失，变成个明眸皓齿的姑娘，比狐脸更加明媚好看。 “这是白姑娘化人的面貌吗？” 陈戟好奇道。 他以前看的书中说狐狸化形会变成俊男美女，却还是头一次见到真的狐妖化人。 “自然不是。” 白姑娘摇摇头，又变成之前老道的模样。 “狐化人形并不拘于面貌，方便就好，之前是为了修行所以才变成这幅模样，现在也是随意变化。” “为了修行？” “是啊。” 白姑娘笑着解释道。 “吾族修行一靠结缘、一靠吸收月华、一靠功法。我修结缘法，要入世与人类亲近，自然要伪装成人类才好修行。” “那为何是老道？” “初次算命我变成少女模样，被人调戏。次日变成青年模样，别人不信我会算命。后来变成老道，他们反倒信服，便一直用这个形象了。” “倒是符合大多数人的刻板印象了，那白姑娘算命的本事也是自学吗？” “当然不是。” 白姑娘摇摇头。 “卜算天机之术要的道行极高，我还未掌握。” “那他们说你算得很准？” “那是靠望气手段看出来的，黑气背时、红气走运、紫气有贵人、木气有灾病……” “看出这些，再根据所求也就不难说出来了。” “原来如此。” 陈戟心中胡道人的高人形象逐渐破碎，变成眼前这个略显活泼的少女。 “咕！” 他还想说什么，肚子抢先发出动静。 陈戟终于想起自己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 “呀！忘记你还没吃饭，我去拿点吃的给你，不过只有我和小狐们平时吃的东西，你不会介意吧？” “应该不会。” 陈戟也好奇修行的狐会吃什么东西。 片刻后，白姑娘端来碗盘，盘子里摆放着五六寸长的黑色肉干，碗中则是用黄米、松子和红枣熬成的稠粥。 又有一只大赤狐叼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蹲在边上。 “这是九蒸九晒的野黄精和山间特产熬成的粥，狐化人之后便不再吃生的血食，所以我平日只吃这些。先生若是不习惯，也准备了一只兔子，可以烤来吃。” 原来是黄精。 陈戟暗暗咋舌。 九蒸九晒后还有这个长度，也不知道是几百年的野黄精制成的，说是天材地宝也不为过。 “没事，这些已经很好了。” 陈戟吃一片便觉得腹中充盈，似是饱了大半。 再喝一口粥，连精神都好转起来，几日的亏空好像都补了回来。 “果然是仙粮。” 陈戟感慨道。 “先生说笑了，不过是小辈们在山上玩耍时发现后采来自己炮制的，算不得好东西。” “也只有我们这些野狐还看得上，听说有名的道人和世家都嫌弃这东西服用后有渣滓，只用它烧柴，取其精气呢。” “……” 陈戟沉默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果然还是自己见识浅薄，没想过黄精当柴，这些有道的人，当真奢侈的紧。 “白姑娘，不知道陈先生要讲什么书？我们应当提前准备。” 正感慨时，一只大狐跑近询问。 “陈先生说呢？” 白姑娘看向陈戟。 “我刚才听狐狸们说，还有一个先生，不知道他现在在讲什么书？不如问过他一起再定？” 陈戟反问道。 “你说苏先生啊？” 白姑娘娇笑着想到什么。 “也好，等晚上你们见过再说也不迟。” “不过你可以先去我族藏书库看看，里面有不少人族修行的书籍，或许有你可以用得上的。” “多谢白姑娘。” 陈戟跟着报信的大狐狸一起前往藏书库。 从刚才讲课的位置朝南，走了几十步，就看到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槐树。 狐狸停下脚步。 “先生，我们到了。” “藏书库在哪？” 陈戟左右张望，没有看到有任何房屋的影子。 “就在树中。” 大狐狸抬爪敲门一样叩响树干。 “槐前辈，我来带新的先生看书了。” “且等一等。” 大槐树仿佛活过来一样抖动身子，树干浮现出一张巨大的人脸看着一人一狐，口中发出人言。 陈戟睁大了眼。 会说话的树，这是树妖无疑了。 没想到才见了狐妖，这就见到了树妖，这世上的妖怪果然不少。 只是还想不通这和书库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新来的人先生么，上一个见到我都差点吓死过去，这个倒是不错。” 树妖打量着陈戟，五官散开。 “气定神闲，确实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你们进去吧。” 说着整棵树都开始抖动，从树干中间裂开一条缝，接着出现一扇门。 大狐狸娴熟打开门，露出一条向下的通道，招呼陈戟一起进去。 “陈先生，书库就在里面。” 陈戟好奇进入槐树内部，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也不知道狐狸们是怎么做到的，在树下掏出个方圆几十丈的空洞，摆放着书架桌椅，墙上有火把、桌上有烛台。 书架有石制、木质、竹制、看材质年代各不相同，上面摆放着的书册也五花八门，上至龟甲竹简、下至绢册纸本应有尽有，陈戟甚至还在里面看到几本龙鳞卷。 再细看才发现每个书架上的书册摆放也不尽相同，大部分分类混乱不堪，药书、经书、儒学经典混在一起，偶有几个摆放整齐的，也看得出并非一人整理习惯。 “这些书倒是齐全，平时都是苏先生整理么？” 陈戟看向大狐狸。 “实不相瞒，陈先生，这些书都是我们自己在整理，只是认得的字不多，读的书少，所以混乱不堪，难以阅读。” 大狐狸本就是赤狐，虽然声音听着透出尴尬，却看不出半点脸红，反倒诚实的让陈戟不知道说什么好。 狐狸整理的话，也就能理解了。 只是他还有问题。 “苏先生教你们经学和认字，没有教你们整理这些么？” “他……不太方便。” 大狐狸嗫嚅道。 陈戟没有再问什么。 苏先生是白姑娘请来教授狐狸们课业的老师，自然是狐狸们认可的。 他说不方便，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 不过自己正好要找修行书籍，可以顺便教狐狸们整理书架。 陈戟便看向大狐说明自己的想法。 “极好极好！陈先生稍等，我这就去找其他狐过来！” 大狐狸兴奋出去找狐过来帮忙 陈戟则是顺手抽出一本书翻阅起来。 书皮看不出材质，蒙着尘，擦拭干净也只能模糊看清书名是《异闻录》三字。 大概是记载一些传奇怪异见闻的书籍，陈戟也好奇这世界会记载什么样的志怪。 可翻开却发现书中纸张雪白一片，完全跟新的一样。 还要翻阅，书本倏地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陈戟急忙左右查看，想看看是不是白姑娘在故意作弄自己。 可偌大的藏书库哪有别人，只有灯火哔剥跳动。 正骇然着，陈戟脑海中忽地出现一本书，赫然和刚才消失的那本一模一样。 而且第一页也出现了工整的文字。 “河间狐” “陈生，不知何处人也，遇歹人造畜为驴，将死，蒙河间狐相救，欲修行，知其缺，后拜为狐先生，遂通鸟兽语。” 陈戟看着书上文字久久没有回过神。 这正是他之前经历的事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本书上？ 莫非这就是他的金手指吗？ 第4章 苏先生 人都穿越了，陈戟并不觉得多一个金手指很离谱。 只是他很好奇书上的内容。 如果是自己的经历，最后那个通鸟兽语是什么意思？ 他只在路上见白姑娘用过这个法术，自己并不会…… 是书中写错了？还是这本《异闻录》已经让自己会这个本事了？ 陈戟拿不定主意。 想试试能不能说出鸟言兽语，可张嘴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施展。 而且这事情太过离奇，他也不敢询问白姑娘。 沉默片刻，陈戟放弃深究，打算有机会旁敲侧击问问狐狸们这书架和书什么怎么回事，到时候再说。 这时，通道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陈先生真是个好人！” “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跟陈先生学习。” “一定一定。” “他讲的比苏先生好，我喜欢听。” 狐狸们到了。 有刚才的大狐狸，还有些尚未脱去兽性的小狐狸。 见到陈戟倒是没有忘记行礼，半站直身子，躬身抱着爪子：“陈先生好！” “你们……” 陈戟回话到一半，猛然愣住。 大狐狸蹩脚的口音说话也就算了，他怎么连之前只会嘤叫的小狐狸的声音都听懂了？ 咽下口水，陈戟还不敢确信刚才是不是真的听到，重新看向小狐狸。 “你们怎么也来帮忙了？” “白姑娘说我们也不小了，该学着帮族里做点事情，摆书架也可以学会些知识，” 小狐狸唧唧叫着，陈戟这次听了个清楚，果然是通兽语了。 甚至心中生出笃定情绪，如果他此刻开口，就能发出狐狸嘤叫一般的声音， 呆在原地，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 白姑娘说这是修行的本事，自己应该也算是走上修行路了吧…… 就是好好像和她说的有点不一样？ 大狐狸看陈戟呆滞，以为他听不懂小狐狸言语，还帮忙解释了一通。 “白姑娘教导的很好，你们日后必然是好狐仙。” 陈戟点头赞许。 小狐们听着陈戟的夸赞乐得在原地打滚翻身。 “听见了么，先生说我日后是好的狐仙。” “也在说我哩，先生人真好。” “你们又忘记白姑娘的话了吗？没个正行！” 大狐狸板着脸训斥，嘴角却藏不住笑，勾起淡淡的喜悦。 陈戟是白姑娘请来的先生，说这些小狐狸有狐仙之资，那一定是极看好它们。 “还不多谢陈先生。” 大狐狸教训道。 “多谢陈先生！” 小狐狸们唧唧叫着躬身行礼，随后请教陈戟书架要怎么整理。 “我方才查看这些书籍，好像并不是同一批购买收集而来，是么？” 陈戟没有先回答小狐狸的问题，而是说起自己的发现，正好能打探下异闻录的来历。 “确实不是，这都是我们从不同的地方收集来的……” 大狐狸不好意思回答道。 随着狐狸讲述，陈戟也听明白了。 狐狸并不是完全在山野丛林中修行，还需要去人间历世情，结善缘，期间免不了和人打交道。 可狐狸们道行不够，不敢州府大城内久住，只能挑一些小地方。 只是世道不太平，妖魔邪祟也喜欢在这样的地方闹事。 狐自然不怕，可人会怕。 举家搬迁甚至举族搬迁的不少，走之前便会变卖家产，狐狸们就挑了书来买，还有些是人留下的，也就尽数搬回这里。 “这些书，大约是从一个贡生家中搬来的，具体便记不清楚了。” 大狐学老人捻着胡子，颇有些滑稽。 陈戟点点头，没有深究，能找到来历固然好，找不到也不妨碍他已经获得的能力。 就是不知道这《异闻录》记录经历的条件是什么，方才见到这槐树妖便没有出现在上面。 见识到鸟言兽语的能力后，陈戟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获得其它的能力。 只是眼下还有事情，只能等日后再仔细研究了。 陈戟看向书架。 “先整理书吧，把书架全部移到墙边，再整理书，不要影响你们晚上上课，” “是！” 狐狸们按照陈戟的吩咐，一个个行动起来。 大狐狸搬运书架，小狐狸搬运书籍。 初时陈戟还在想这些狐狸是怎么搬得动这么大的书架，现在也是亲眼见到。 大狐们先挖个坑钻到书架底下，随后变成板车样式驮着书架。 只是变化之术不算精通，车板后面垂着毛茸茸的狐尾，旁边还有几根胡须伸出来，其它地方也能看出有狐的特征。 “快来快来！” 大狐招呼小狐们上前帮忙。 小狐们冲上来，咬着大狐的尾巴和四肢拖着板车行动。 “哎哟，轻点，踩到我胡子了！” 大狐叫着，小狐唧唧笑着，陈戟也觉得有趣。 不多时，上百个书架全部摆放到位。 陈戟按照经史子集的分类方法开始整理书册。 方才他只顾着研究《异闻录》，没有细看其它书籍。 现在整理才发现狐狸们收集来的书确实不少，儒释道三教经典、前朝史书、百家论著、小说戏本、农桑水利、锻造冶炼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些修行功法。 用上好的木盒或者玉盒装着，标签上写着《长寿功行气图》《玄水运气总法》之类的名字。 里面有卷轴，也有书册，形式不一，内容倒是差不多，都有人体筋脉图画，还有些略显晦涩的文字， “狐也能修行这些功法？” 陈戟询问大狐狸。 大狐狸已经搬运完书架，重新变回狐狸模样，只是身上还沾着泥土，不好穿回衣袍，便如同小狐狸一般四脚着地行走。 听到陈戟询问仰头摇动。 “这些是人族的功法，我们自然不能修炼，只是白姑娘不忍这些东西流落在外，就让我们好生保管。” “那我也可以看？” “自然，白姑娘让你来，就是让你看这些书的，要是有不懂的，还可以问槐前辈和苏先生。” “哦？他们也懂人的修行？” 陈戟有些好奇。 槐前辈就在他们头顶，是一棵树妖。 树木长寿，树妖应该活得更久，见识更多，懂一些人的修行也能理解。 可苏先生？ 陈戟来到这里已经听到好几次这个名字，只知道这是狐狸们之前请的先生。 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现在听到大狐说这个名字，不禁脱口问出。 “苏先生是谁？” “是我。” 陈戟身后响起道温和的声音，转身看去却空无一人。 “谁在那里！” “是我失礼了，忘记你是普通人，看不到我，容我现身。” 话音落下，陈戟眼前空气缓缓浮现出个半透明穿长衫的身影，约莫三四十岁的模样，漂浮在空中，笑眯眯盯着陈戟。 “不才苏愚，便是狐口中的苏先生。” “苏先生好！” 众狐们见到空中虚影，齐齐躬身作揖问候。 陈戟打量着虚影吞咽口水。 “你也是妖？” “非也，我是鬼。” 苏先生微笑道。 “嘶……” 陈戟倒吸一口冷气，努力平复精神。 他想过苏先生可能是妖是人，偏偏没想过竟然是一只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愣了半晌，突然想到苏愚上课的情形。 一只鬼在空中飘着，下方几十只狐狸仰头听着，格外有趣，忍不住笑出声。 “陈先生何故发笑？” 陈戟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想法，忙换了话题。 “鬼也能教书？” “自然。” 苏愚得意道。 “愚是大德五年的秀才，不敢说经天纬地，至少也饱读诗书，也给举人家中做过西席，如何教不得狐？” “听说白姑娘请你给狐上课，不知你要讲什么书？” 陈戟抿了抿唇，略感心虚。 他并不知道大德五年是什么时候，可能考上秀才，苏先生的学识应该不简单。 自己这半吊子的功夫，恐怕容易露馅，要不然先问问狐现在的学习进度？ “苏先生是……” 陈戟正要问出来，苏愚眼神忽地清澈，重新看向陈戟。 “不才苏愚，便是狐口中的苏先生。” “嗯？” 陈戟愣了下，这话似乎刚刚听过一遍？下意识重新询问。 “你是妖？” “非也，我是鬼。” 苏愚面色不变，飘在空中打量陈戟。 “我看陈先生面色不好，是有事吗？” “苏先生他？” 陈戟看向大狐，欲言又止。 好在大狐知晓他要问的事情，凑上前张开喙低声解释。 “白姑娘说鬼留在人间太久记忆会受损，苏先生留在这里已经有几百年，记忆受损了不少好，有时也会这样突然失去一段时间的记忆，幸亏槐前辈庇佑，否则更惨。” “原来如此。” 陈戟点点头，又涨了几分知识。 槐树属阴，能够养魂，这个他之前也听老人说过，现在却是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再看苏先生，就明白了为什么白姑娘想要找个新的教书先生，以及他不能带狐狸们整理书架的原因。 很快，客套了几句后苏愚便说自己不便白日现身，又消失在藏书库。 陈戟才看向大狐。 “他是不是只给你们讲《论语》？” “是。” “那我知道了，今日开始，先不管论语，开始学习……韵书吧。” 陈戟想了下才开口。 方才整理书架的时候他看到过十余本《笠翁对韵》。 这本书没有很多治国济世的大道理，却包含了许多世间的自然规律、历代文学常识，也能培养文字意识。 适合蒙童学习，应该也适合狐。 论语是圣人著作，到底还是深奥了些，不是现在这些狐能理解的。 “全凭先生安排，我这就安排狐们抄书，以后好上课。” 小狐们欣喜抱着陈戟选出的书出去，大狐则是询问陈戟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去做什么呢？ 陈戟还是想去试试自己新获得的能力。 通鸟兽语却只能听懂狐狸的话，多少有些无趣，也该像白姑娘那样和鸟兽交谈才是本事。 可能听多了也就会说了？ 陈戟想着，已经开口。 “那就去山上看看吧。” 第5章 观山试法 白姑娘带陈戟过来的时候掣风而行，他并不知道方位。 但有大狐介绍，此刻业已知道这里是河间府西五百里外的景陉地界。 此地坐拥紫云山、仙台山、清凉山三山，又有呼沱河蜿蜒而过，三山夹水，峰峦叠嶂，聚气藏风，是极好的风水地。 其中紫云山多溶洞、仙台山多峭壁、清凉山多道观，景色气机各有千秋。 狐居住的地方就在仙台山。 山势峰峦交错，山间万木蔽日，着实是个好地方。 “我族原本在河间府乡下住着，后来白姑娘说修行要有个修行的样子，不能再住在坟里，得挑个好地方，这才搬迁过来。” “开始是想在清凉山住下，可白姑娘说山上的牛鼻子老道不好打交道，紫云山里又多水妖，与狐族不合，这才选中这里。” “听说这山以前是仙人饮茶的茶台，掉落这里变成了山，所以才叫仙台山，这路都是仙人们走出来的。” 陈戟与狐狸行走在山中小道，几只小狐在后面追逐嬉闹，大狐狸佝着腰在前引路，同时介绍此处情况。 “陈先生觉得这里如何？” “风景不错，就是少了些人气。” 陈戟眺望远处，不见半点人烟，由衷感慨道。 他不是从小修行的人，回顾今日看到的狐、树妖、鬼，觉得还是有人气的地方好点。 大狐左右晃动脑袋，片刻后张开喙。 “先生若是想见人解闷，去山外就行，山外人经常来山上砍柴采药，不过都在外山，里山有精怪，就没有多少人来了。” “山外有人？” “听白姑娘说是有几个镇子，不过我们没有去过。” “为何？” “有狗。” “狐妖也会怕狗？我以为只有狐狸才怕。” “狐都会怕狗。” 大狐想到什么，哆嗦了下身子。 “狐须过三重劫才可修成仙。一是狐身学习有成要化人继续学习修行；二是在法力尽失变为狐身的情况下躲避人狗追捕；三是天雷劫。” “其中最危险的就是追捕劫，狐稍有不慎就会死在狗嘴，所以哪怕过了劫难，有了道行，不怕普通的狗，狐也不喜欢见到狗。” 狐神色恨恨，咬牙切齿。 “多谢解惑！” 陈戟认真道谢。 又学到了新知识，很好。 大狐听陈戟道谢也兴奋不已，连连摆尾。 “陈先生果然和旁的先生不一样，我白七今天终于体会到做先生的感觉了，真好啊，以后陈先生在仙台山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一定。” 陈戟点头，却是好奇这些狐的名字。 白姑娘、白七，那白大约是姓氏，七应该是辈分。 简洁明了，确实适合狐。 “寻常的狐大多姓胡、黄、苏，你们怎么姓白？” “这个要问白姑娘，她是族中第一只得道的狐狸，所以这些都是白姑娘起的。” 白七如实道。 “那我回去再问白姑娘，咦，前面是什么地方？” 山风拂面，陈戟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氤氲雾气，耳中也听到细细微微传来的雷霆轰鸣响动。 “唧唧，唧唧！” 小狐们围在陈戟脚边很是激动。 “是瀑布！” “很奇特的瀑布，里面有好多鱼，好吃！” “上次的黄精也是在这里面挖到的。” 陈戟听懂小狐们的话，又等白七解释完才露出恍然之色。 “那可以去看看。” “白七听先生的安排。” 一人几狐又踏上观瀑的路。 很快便站在一处山崖，对面青石峭壁如刀斧劈斫，不见草木，明镜一般穿过半山云层，直插进谷底。 而狐狸说的瀑布也出现在眼前。 并非寻常瀑布从崖壁上方流淌下来，而是在崖壁中间，仿佛从石头中凭空流淌出一条河。 银练高悬，流水飞湍，直入深谷，气势恢宏，空中满是被风吹散的水雾，日光在水气中化成长虹，环绕飞瀑美不胜收。 “好景！” 陈戟忍不住赞叹道。 他曾游历过不少名山大川，见识过许多瀑布，可从没见过眼前如此震撼的景色。 “先生，这瀑布不管雨水大小，也不分四季，一直如此，槐前辈说这是仙人煮茶的水，是天河。” “天河么？” 陈戟忽然想到什么，看着瀑布低声念出来。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果然壮观！” “先生居然也懂作诗！” 白七眼神倏地激动，很快带上期盼。 “只这一句便是当世名篇，要是成诗必定千古流传，不知道先生能不能补完？” “难，你也知我之前的经历，这只是脑海中隐约出现的一句，我也无法补全。” 大狐摇头晃脑，颇为失落。 “可惜，如此绝句，若是成诗流传，必是美闻！” 听见白七对这两句诗词的评价，陈戟心中有几分意外。 这狐是懂诗的。 “狐狸修行难道也要学习诗词？” 陈戟疑惑道。 白姑娘同他讲述狐狸修行的时候可没有提到还有这一项。 “修行自然是不用的，可入狐学的考核需要，要是进不了狐学，就只能修野狐禅了。” 白七说到这耷拉下脑袋，面色愁苦。 “狐学？野狐禅？是怎么回事？” 陈戟听白姑娘提过这个事情，却并不清楚详细，遂疑惑看向白七。 “狐学是泰山娘娘考校天下狐狸和教狐狸修行的地方！” 说起泰山娘娘，白七神色又恭敬起来，握爪对着东方拜了几下才开口。 “泰山娘娘总司天下狐族考评，通过考核入了狐箓方可进入狐学学习修仙，也可以说自己是正经的狐仙，否则就是狐妖。” “那考什么内容？” “狐学考核要考化形、术法、德行、学识，我术法下上，后两项可得中上，唯独化形评等略差，只有下中。” 白七初说时有些得意，说着又压低声音。 “化形下中，也不算差，好多狐还不如我，只有下下呢。” “噗。” 陈戟憋不出笑了出来。 考校一共四项，白七两项评价为下，还能说自己不差，确实很有勇气。 尤其是化形只得了下中，陈戟都好奇这会是什么样？ “唧唧！唧唧！” 见小狐狸们在远处嬉闹，没有注意这边，白七犹豫了下。 “先生你不许笑我。” “自然。” “那我变了！” 话音落下，白七就站起身，身体鼓起来，变成个微胖的儿童模样，身披麻布衣服，却在不少位置能看到火红的皮毛，脑袋上还保留着狐的特征，甚至只有四指，身后还有条尾巴。 “如何？” 白七期待着陈戟的点评。 “我只见过白姑娘化形，你不如她。” 陈戟斟酌着字句免得白七狐心破碎，不料白七却格外欣喜。 “原来我的化形术已经可以和白姑娘相比了吗？看来我今岁一定能入狐学！” 陈戟愣在原地，思考到底是哪句话让白七有了这个想法。 可看他兴奋的样子，还是没有解释。 如果这话真的能够让他有修行化形方法的动力，也是件好事。 看过瀑布，白七要再捡拾些山上的东西带回去，也不再变回狐形，带着小狐大摇大摆散进丛林。 陈戟也正好去试试鸟言兽语这门术法。 上山的时候，狐狸开道吓跑了不少动物，都没有来得及尝试，现在狐狸不在，应该能好很多。 选了一个方向，陈戟也走进林子。 没走多远，便听到树梢上一窝不知名的鸟雀叽叽喳喳，落在耳中却是清晰的人声。 “好吵闹！上次挖走生姜的狐狸又来了。” “真是不懂它们，生姜有什么好的，挖到还那么开心，我前几天还看到一个比上次大更多的，就在西边的树下。” “确实，生姜又不能吃，只有狐狸们才喜欢，我们还是吃虫子最好。” “走，去抓虫子。” 鸟雀们振翅离开，引动山风在陈戟心中掀起万丈波澜。 他没来得及感慨鸟言兽语似乎真的有用，就拾起一根粗壮树枝去寻找鸟雀们说的大树。 如果鸟雀们说的没有错。 那个生姜大概就是白姑娘请他吃的黄精。 虽然在世家高人眼中只配做薪柴，可在陈戟眼中却是很好的宝物。 至少论起修行养身的本事，比一般的粟米好得多。 大树并不难找，树根不远处的黄精也几乎拱出地面，这才让鸟雀们发现。 陈戟很快挖出来一些。 但也仅仅是挖开。 整块黄精还有一部分埋在土里，凭借树枝显然无法挖出全部。 陈戟没有办法，只能呼唤白七和小狐狸过来帮忙。 “泰山娘娘显灵！好大的黄精！” 白七见到黄精后瞪圆狐眼几乎不敢相信，看了好几圈才接受这真是个黄精，扭头看向陈戟。 “这比我们上次带回去的还大！陈先生你是怎么找到的？” “运气好吧。” 陈戟微微一笑。 获得异闻录确实是运气，学会鸟言兽语也是运气，侥幸听到鸟雀讨论还是运气，所以他不算说谎。 白七念叨了几句真是运气好，又和小狐们嘀咕半天，看向陈戟。 “陈先生，这黄精太大，我要施展术法才能挖出来，你要退远些才行。” “好。” 陈戟饶有兴趣退开几步，等待白七施术。 第6章 尽狐事，知天命 陈戟退开后，白七保持着化形的形状，微胖的手指团紧，五官也拧在一起，盯着黄精位置，嘴中低沉念叨着什么。 倏地伸开手掌，三指并做剑指，径直指向黄精侧面的厚实土地。 包裹黄精的泥土开始震动，显露出黄精本体。 小狐们看到术法围在边上唧唧大叫。 却不料泥土只是松动了些许便再无进展。 “唧？” 小狐拧脑袋看向白七，询问这法术怎么停了。 “这术法就是这样，白姑娘说了，我们不能事事都依赖术法。” “唧！” 小狐又问，那现在要怎么办。 “挖吧。” 白七叹口气，恢复狐身，跳下土坑伸爪开始刨动。 小狐们也跳下坑帮着一起挖。 陈戟也不好意思看着，上前用树枝清理黄精边上的泥土，受过术法的土并不如之前结实，比之前挖的时候轻松许多。 陈戟不免感慨术法的神奇。 人狐同心，黄精很快全部挖了出来。 陈戟粗略估计，应该有近百斤，确实不小。 狐狸们手脚并用扛着黄精翻出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四周泥土再度塌陷，填平了黄精出现过的痕迹。 白七这才甩着尾轻快跑来看向陈戟。 “陈先生，我这术法如何？” “确实不错！” 陈戟点点头。 “不知这是什么术法？” “开壁！” 白七高声说道。 “白姑娘说这是极高深的术法，修行到高深时，手指之处，山开壁裂！” “唔……” 陈戟啧啧舌，如此说来，白七这术法下上的评价确实中肯。 有了这大黄精，狐狸们也不再捡别的山货，欢喜扛着黄精下山。 很快回到狐狸的住处。 所有的狐狸都围过来观看这巨大的黄精。 “好大的黄精！” “这比白姑娘上次找到的那个还要大，怕是长了几百年了。” “白七你怎么找到这么大的黄精的？” 狐狸们叫问着。 “这不是我找到的，是陈先生找到的。” 白七看向陈戟。 众狐全部张开喙惊到说不出话，回过神便唧唧叫个不停。 “陈先生真是厉害，竟能找到这么大的黄精。” “果然是不一般的人啊。” “这么大的黄精，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想吃！” 好馋嘴的狐！ 陈戟环顾群狐，一眼就看到说出想吃的小胖狐。 体型和白七……不，甚至白七在它身前还要算苗条，这小胖狐身体几乎是一个球，连喙都看起来比旁的狐狸短些，此刻正眼巴巴看着地上的黄精流着口水。 可下一秒便四腿腾空被人提到半空。 “你呀，连先生找来的东西都想着吃，真是胆大，也不怕先生罚你抄书么？” “白姑娘！” 认出抓自己的人，小胖狐不敢乱蹬腿，乖乖收束身形，委屈不已。 “不是我忍不住，实在是先生找来的黄精太香了，比寻常的黄精还要香好多。” “哦？” 白姑娘这才看向黄精，初看没有表情，细看几息后眼中流露出几分惊诧，重新看向陈戟。 “陈先生真是好运气，千年的黄精已是天材地宝，哪怕在世家名修那里也是不错的东西，倒真是捡到了宝贝。” 陈戟抿了抿唇，揣摩白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要这颗黄精？ 对方救了自己一命，本就有恩，加上异闻录也算是从狐族得来，一颗黄精，并不算什么。 “若是白姑娘需要，那就拿去。” 白姑娘愣了下，随后笑出声。 “陈先生不会是觉得我要挟恩图报吧？你做我狐族的先生，又帮忙整理书库，我们连束脩都没有送上，又怎么会贪图你找来的宝物呢？” “白八只是贪嘴，还望陈先生不要多心。” “这黄精炮制好拿出山也能换不少好东西，陈先生自己留着最好。” 白姑娘放下手中小胖狐，戳了戳它的脑袋。 “你呀，还不给先生道歉。” “白八知错了，还望先生赎罪。” 听到白姑娘的话，小胖狐叹口气，咽下口水伸长前爪努力趴在地上，低头道歉。 “无妨，这么多黄精，我暂时也用不上，不如分一分，就当是我这个做先生的给学生们的见面礼。” 陈戟缓缓道。 “况且，白姑娘你带我来时还用了狐族秘药，也算回礼了。” 白姑娘眼神一亮，重新看向陈戟，有些意外，却很快变成盈盈笑意。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先生了，不过这许多黄精，狐也吃不了，留出一半还给先生修养身体用。” “多谢白姑娘。” “你们去……算了，这东西宝贵，还是我亲自去炮制吧，你们吃过饭准备上课去。” 小狐们应声散开，尤其以白八冲的最快。 白姑娘挥手摄起黄精，迈几步后停下看向陈戟。 “陈先生要看看炮制过程吗？” “不……” “也许日后寻到天材地宝也可以自行处理。” “也好。” 陈戟原以为白姑娘是让他去检查炮制过程有没有做手脚，没想到竟是要教他炮制药材的手段。 匆匆改口应下。 白姑娘微微一笑，只当没有听到陈戟先前的拒绝，转身在前带路。 一人一狐沿着小道前行，草木沙沙，白姑娘忽地停住脚步。 “陈先生，忘记说了，我已经和附近的鸟兽草木交待过，它们会帮你留意千里之内造畜邪人的消息，若有消息我再告知你。” “多谢白姑娘。” 陈戟认真道谢，脸上仍有几分疑惑。 他已经从鸟雀处得到过讯息，知晓这些鸟雀搜集信息的厉害，却不能理解白姑娘是如何同草木交流的。 “是槐前辈。” 白姑娘似是窥探到陈戟的想法。 “槐前辈在仙台山已经修行了千余年，照拂了不少精怪，这山间草木大多愿意帮它一点小忙。” “槐前辈和我族也有些交情，正好麻烦它了。” “那我等下要好好谢谢槐前辈了。” “正是！等炮制完药物，我们一起去便是。” 说话的功夫便走到了狐设在山林空地中的药庐。 竹篱茅顶，和寻常山间樵夫猎户搭建的临时住所并无区别，里面却有石头垒成的灶台、还有碾子、铡刀、杵臼之类的工具。 小狐们在边上切药、烧火、晾晒、翻捡…… 陈戟看着眼前的药庐也只是略微惊讶。 狐连藏在槐树里的藏书库都有，在空地上有一间药庐似乎也很正常。 “天材地宝炮制方法，其实和普通药材没有什么区别。” “比如黄精，也是蒸晒、蜜炙、酒制，条件好的便工繁费时，熬人心力，条件一般便简单处理，效用其实差不多。” 白姑娘边走边和陈戟介绍。 不知不觉便到了灶台前。 “你先看我处理，有不懂的地方等完了再问。” “好。” 陈戟点头应下。 白姑娘转身对着黄精掐起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近百斤的黄精缓缓浮在空中，周围没清理干净的泥沙纷纷落地。 白姑娘又端起一碗水，左手还掐着法诀，右手拈花点水弹出，落在黄精上空便如同一场小雨，很快便将整根黄精冲刷干净。 “寻常的黄精是整根蒸制，你这根有点大，需要先处理下。” 白姑娘说话同时指尖在黄精上虚划几下，黄精凭空断成数截，全部落在蒸屉上。 再挥手，蒸屉便腾空而起严丝合缝落在灶台上。 “火来！” 白姑娘指向灶台，堆好的木柴中忽地生出一簇火星，眨眼功夫就充满整个灶台。 “好了，等蒸够了时间再晒干，反复就此就可以，不过可能得月余才能做好。” “陈先生可有什么想问的？” 白姑娘收了术法，重新看向陈戟。 “白姑娘术法果然不一般，我大概看懂了。” “那下次蒸制，我和陈先生一起来。” “好。” 陈戟觉得有趣，答应下来，又想到山上同白七交谈的事情，重新问起白姑娘。 “你说姓氏么？” 白姑娘莞尔一笑。 “只因那些姓氏我不喜欢罢了，赤狐姓白岂不是更有趣？” 陈戟张了张嘴。 没想到决定姓氏这么重要的事情竟如此简单。 可是想到白姑娘是妖，似乎又正常了许多。 “那白姑娘为何远去河间算命修行，山下不是也有镇子么？” “兔子尚且不吃窝边草，狐又怎么能在家附近修行呢？若是因此惹到旁的妖魔或修行高人，岂不是举族遭灾。” 白姑娘笑着解释。 “好了，这些问题日后还有时间，我们该回去了，等下就该苏先生上课，你也一同去看看吧。” “也好。” 陈戟也好奇鬼给狐上课的场景，正好问起狐学的事情。 “白姑娘聘我做先生，是希望我教小狐们考入狐学是么？” “白七已经同你说了？” “聊到些许。” 白姑娘抬手扶额，露出一丝无奈。 “是想如此，不过不敢抱希望。” “为何？” “你可知我为何要修行结缘法？” 白姑娘反问道。 “不知。” “因为野狐无修行功法。” “藏书库那些不行？” 陈戟脑海中闪过之前看到的那些修行功法。 “那是人的功法，狐并不能修炼。” 白姑娘解释道。 “吾族只有天狐家族有家传的狐族修行功法，旁的野狐想要功法，除非考入狐学，否则只能拜月和结缘。” “这两种修行法可以增长道行，却只是妖怪之属，不入仙门，所以让他们考狐学也是想求个正道。” “只是狐学难进，万只狐中也不见得有一只能入。” “你应该知晓白七的成绩，已算是吾族翘楚。” “他尚且如此，其它狐更是术法不精、学识不足，化形也难，唯一能比的便是德行，可这世道，德行又有什么用呢？” “罢了，尽狐事，知天命即可！” 白姑娘叹道。 陈戟想了想，倒是生出几分心气。 “或许我可以试试呢？” 第7章 夜灯书剑僧鬼狐 “试什么？” “教小狐们考入狐学。” 白姑娘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陈戟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你不会修行，也能做到？” “不知道，但我觉得可以试试。” 陈戟缓缓道。 其实他已经会修行了，不过白姑娘不知道，再隐瞒一段时间也可以。 不然太惊世骇俗也不好。 他虽然没有考过狐学，但考狐学的四个科目，化形、术法、德行、学识。 想来应该对应的是体检、专业课、思政、通识课。 应该和考研考公差不多，只是通过率低一些。 考虑到古代文化教育水平本身不高，要是自己来教学，兴许会高一点吧？ 陈戟想着，又补充一句。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也是，那就拜托陈先生了。” 白姑娘想了几息，微微颔首。 “那我们现在先去看苏先生上课吧。” “好。” 日暮山渐幽，一人一狐结伴而行，曳影飘摇叩槐门。 “白姑娘，陈先生，你们来了啊。” 大槐树重新显现出人脸同他们打招呼，随后露出进入藏书库的通道。 “小狐们已经开始上课了，去吧。” “多谢槐前辈。” “何故谢我？” 大槐树晃动枝枒，颇为疑惑。 “打探造畜消息的事情。” “噢，你说此事啊。” 槐树上的人脸恍然大悟，牵动嘴角。 “不过是小事一桩，何况你是白姑娘请来的先生，不足言谢。” “与前辈是小事，与我却是大事，自然该谢。” 陈戟认真道。 “等有了消息再谢不迟。” 大槐树枝叶抖擞道。 “一定。” 陈戟再次拜谢，跟着白姑娘进入藏书库。 刚进门就听到苏先生高声训斥小狐狸。 “你们怎么能这么解释圣人言论？这个陈先生，我原以为他还有些才华，没想到竟如此粗鄙！” 苏先生的虚影浮现在空中，魂魄状态看不出脸色，只看得出表情愤恨。 “可陈先生讲的确实很好啊。” “陈先生说妖有妖的学法，不应该一味学习人的知识，而没有了妖的思想，白姑娘都觉得很对。” 小狐们在书案后为陈戟正名。 “白……” 苏先生还要说什么，听到这个名字恨恨甩袖。 “有辱斯文！不成体统！误人子弟！” “苏先生，我们是狐。” 白七本来在苏先生身前翻书，听到这句后忍不住仰头纠正了一句。 小狐们唧唧笑出声。 苏先生哑然片刻。 “狐……狐学人，不就是人了么！我倒要等他来好好讨教，看看他这妖要学人却不学人是怎么回事！” “怎么样，苏先生生气了，你害怕吗？” 白姑娘调笑问道。 “不怕。” “为何不怕？” “苏先生是文化鬼，应该可以讲道理，所以还好。” “你呀……” 白姑娘摇摇头，无可奈何。 “也好，我们进去吧。” “陈先生来了！” 陈戟进去的时候，白七正无聊打着哈欠左顾右盼，细长的狐爪在书上勾画，显然没有用心听讲。 恰好一眼看到陈戟从门口出现，跳起来叫出声。 霎时间，所有狐都回头看去，齐齐起身向白姑娘和陈先生问好。 苏先生也从空中飘下来诉苦。 “白姑娘，你可算来了，这课业我是教不了一点。” “为何？” 苏先生便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如实说了遍。 “一个晚上不见，它们便学成这个样子，以后我要如何授课！” “可我觉得陈先生说的有道理，往日你讲的那些确实不合妖的脾性，陈先生的解释合理的多。” “可这是扭曲圣人言论，狐学了这个，怎么可能通过学识考核？白姑娘可要慎重啊！” 白姑娘侧着头想了想。 “那请苏先生解释下，圣人言有教无类，苏先生以人的要求来教狐，对耶错耶？这难道也是圣人教学的想法么？” “这……” 苏先生想要辩驳，可良久都未能想出个好理由来，黯然浮空。 “那我倒要看看陈先生如何教狐学人，可否？” “可。” 苏先生飘去一旁，同白姑娘站在一起，让出位置。 陈戟早有准备，却等苏先生完全下来后才拾步而上，在书案前站定。 环顾一圈，发现此处狐狸不论大小，皆团坐在蒲团上，面前书案摆放着书籍，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而且书上的字也丑的各有千秋，一看就知道没有经过系统学习。 苍蝇爬的四个字算是见到真的样子。 不过陈戟大约了解了苏先生之前的授课方式。 苏先生是鬼，无法摄物教狐写字，只能让狐翻书后再领着他们诵读背诵，随后讲解，最后抽查。 是按照人的私塾模式来的，教人还过得去，可对狐来说便有些难了。 陈戟想了想，看向一侧的石头书架突然有了想法。 “白姑娘，能帮忙把这个转过来吗？” “好。” 尽管好奇陈戟的要求，白姑娘还是施术按陈戟的要求转动书架，露出整块青黑色石壁。 “有白涂吗？” “有。” 下方有狐狸迅速回道。 “那拿几块来，顺便取一把小刀。” “好。” 应声的狐很快取来陈戟要的东西，陈戟便在现场切削制作了几根粗糙的粉笔。 所有狐和鬼都看着陈戟的动作，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很快，陈戟做好粉笔，返回石壁写下陈戟二字。 黑底白字，看得格外清楚。 “这是黑板，以后我会用它来给你们上课，我写在黑板上，你们可以自行记录在纸上，如何？” “是，先生！” “这个物件不错。” 白姑娘微微颔首，没看出太多，只觉得这比之前写在纸上传阅教学方便许多。 “奇淫巧技，全是花样！” 苏先生不屑拧过脑袋，却忍不住心中惊讶，思考起这东西若是用在书院该是何等效果。 狐鬼思索间，陈戟接着开口。 “我名陈戟，你们称呼我先生或者陈先生都可。” “白姑娘请我，是想让我教你们考入狐学。” “虽然很难，但只要有方法，我想大约是可以做到的。” 陈戟话音落下，狐们瞬间激动起来。 “真的么？” “我们也能入狐学？” “都安静，听陈先生说！” 白七站起身维护秩序，顺势跟在陈戟边上。 这下小狐们纷纷咬碎了牙。 狐怎么能这么无耻！ 白七完全无视其它狐炽热的视线，仰头看着陈戟。 “陈先生你继续讲吧，如何考入狐学？爱听！” 陈戟微微一笑，继续开口。 “狐学考核四项，化形、术法、德行、学识。” “除了术法我不会之外，其余三项，我应该都能教你们一些。” “不过今日不适合大课，这些我后面会再讲，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问你们。” 这下狐们都认真起来。 “先生请讲。” “不急，今日先来学一个字。” 陈戟擦去自己的名字，写下一个狐字。 “这是狐。” “是你们最初也是最本真的名字。” “日后修行也好，学习也好，不论你们学成了什么，修成了什么，都不能忘记你们原本是一只狐。” “狐不必不如人，亦不必不如其它精怪妖兽。这便是你们最应该知道的东西。” “要记住自己是一只顶天立地的狐。” 小狐们瞬间挺直了身子，还从来没有先生在授课时说过这些，现在听来竟莫名有些激动。 原来做一只狐竟也可以这么有志气。 边上，白姑娘皱眉思考着陈戟这番话的意思。 她隐隐感觉到这似乎比寻常的课业重要，却想不到重要在什么地方。 而陈戟已然再次开口。 “好，今日的课就到这里，下面该我问你们了。” “我来做你们的先生，总是要知道你们的姓名和喜好，现在开始介绍下自己吧。” “就从白七开始。” 陈戟笑着看向身后跟着自己的白七。 狐们又笑了出来。 该啊！ “啊？我啊？” 白七停住身，紧张地搓着前爪。 “先生知道我的名字，它们也认得我，就不用介绍了吧？” “狐学的先生若是问起，你也要这么回答么？” “这……” “总是要和其它人鬼妖怪之属介绍的，就当是提前练习也好。” “那便来吧。” 白七认命般编着自己的介绍，艰难说出自己的姓名，修行时间。 其它狐见其拘束的样子纷纷大笑。 等到自己介绍时又再度上演拘束的样子。 一轮下来，陈戟也算是认全了自己今后的学生，这才宣布下课。 “没有作业？” “也不用背书？” 小狐们惊喜之余不敢擅动，齐齐看向白姑娘。 “先生没说自然没有，都散了吧。” 小狐们兴奋离去，白姑娘和苏先生这才一同上前。 “陈先生授课方式确实不同，只是不知道为何第一课是讲狐？” 白姑娘还在思考陈戟方才的授课内容，下意识问了出来。 苏先生虽没有询问，却也分出些注意。 “其实很简单，是让狐有自己身份的认同感。” 陈戟缓缓道。 “人是万物之灵，占据修行的利好，是么？” “不错。” 白姑娘点头，这是她告诉陈戟的话。 “可白姑娘你若这么和狐说，他们是否会觉得狐不如人呢？天然产生卑劣的心思，于修行和学习都无益。” “狐也是天生地造的精灵，为何要有不如他人的念头呢？” “真会如此么？” 白姑娘眉头紧皱，没有想过这种事情。 “或许会。” 陈戟是人，不知狐的心思，但想到此前的一些见闻，由衷感慨。 “再者，狐有了信念，学习也会更认真刻苦一些。” 苏先生忍不住侧目。 片刻后，躬身向陈戟行礼。 “求学先正身，这的确是圣人学问，方才是我出言不逊了。” 陈戟想了想，笑着受下这一礼。 “苏先生言重了，只是别忘记说过这话便是。” “什么话？” 苏先生抬头，已然又是一副清澈的双眼，还带着些许不服。 白姑娘愕然片刻，脸上浮现盈盈笑意。 “无事，以后有劳陈先生了！” 灯火灼灼，书人鬼狐相对，颇有柳翁笔下夜灯书剑僧鬼狐的雅趣。 可惜自己身穿道袍，倒是不够贴切。 心念一动，只觉得异闻录上似乎又多出一页来。 第8章 直面鬼神 陈戟忍着在狐鬼面前查看的心思，回到房间才翻开脑中《异闻录》。 果然又出现新的一页。 “狐先生” “河间狐欲入狐学，聘陈、苏二生讲学，陈生为人，苏生为鬼。陈注圣人言，苏以陈悖儒狂放生隙。后闻陈与狐讲学，知狐不必不如人，立身立言，大愧请谅，然羞而忘其言，陈自此可视鬼神。” 陈戟一眼扫过，只觉得和以前做文言文阅读理解无异，无非换成了自己的经历。 倒是有一点很有趣。 他以为苏愚是真的忘记自己说的话，没想到竟然是害羞故意忘记。 真是……嗯，这么大年纪，说傲娇似乎不合适，却足以称得上一句老不修。 陈戟默默把这事记在心里。 两人同为狐先生，日后免不了常打交道，一定要让他想起来这事情才行。 同时决定日后异闻录再有信息一定要仔细查看，万一就发现什么当时错过的信息呢。 至于最后的可视鬼神，陈戟则是下意识选择忽略，甚至想要闭上眼。 原因无他。 此刻他屋内便站着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正背对着站在墙角。 而且不是苏先生那种主动显形才能看到。 这个鬼就是他看过异闻录后突然出现在眼前，甚至吓得他生出一身冷汗。 显然是早已在屋里的。 虽然陈戟已经接受了这世界有妖鬼之类的存在。 但毕竟人鬼殊途。 见过的第一个鬼也是自己的同事，还有白姑娘在，不会有性命之忧，也能放心对待。 可眼下这个不同。 孤魂野鬼，谁也不知道会做什么事情。 偏偏陈戟现在掌握的两个术法也很尴尬。 鸟言兽语、可视鬼神。 聊天解闷探听消息或许还行，但不会拳脚，丝毫没有自保能力。 陈戟只希望对方是路过，否则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这鬼似乎听到陈戟的心声一样，转过身走到陈戟身边站着，几乎要面贴面了。 陈戟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瞳孔不自觉放大。 可看着鬼怪几番试探都只能贴近自己而无法重叠后，陈戟反倒是平心静气，开始感受这全新的体验。 身前温度低了一些，气息也和平时呼吸的不太一样，带着些难以言明的东西。 和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的气息差不多，有一种无需多言的腐朽和死亡的感觉。 “原来直面鬼怪是这样的感受。” 陈戟若有所思，却不明白这鬼为什么盯上自己，一定要撞自己的身体。 明明这么努力都没有用，可这鬼魂的表情却没有半点改变，依旧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真是好累啊。” 陈戟开口试探鬼，发现它依旧没有任何改变，仿佛没有听到声音一样。 起身走动，鬼也照样跟着。 若是看不见，也不会影响正常的生活。 可偏偏就在眼皮底下，睁眼转头都能看到，陈戟便觉得有些烦了。 索性准备去找白姑娘解决这只鬼。 刚开门，就看到白七、白八两只狐狸结伴而来。 “陈先生，你果然还没睡。” “我睡不着。” “我们想也是，往常的人先生来，第一晚都睡不着，所以我们特来请先生吃宵夜。” “顺便还想找先生请教个事情。” 有认识的狐来，而且白七还会一门术法，高低也算是得道狐妖。 陈戟也不急着处理跟着自己的鬼，打算看看吃什么宵夜。 “你们空手来的，哪有宵夜？” “在我这里！” 白八挪动着胖乎乎的身子急忙叫道。 陈戟仔细看着它空空的双爪。 “有吗？” “有，请先生稍等。” 白八说完便张开喙，当着陈戟的面伸爪子进去掏东西。 很快便弯起眼角含糊不清说着找到了，接着扯出一个精美的五层食盒。 明明在白八口中的时候还只有拇指大小，可迎风一晃便恢复正常大小。 看到这一幕，陈戟就知道白八这一手也是术法了。 “陈先生，这可是顶顶好吃的夜宵，我一直舍不得吃呢。” 白八捧着食盒邀功。 “……” “陈先生要是不满意，我这里还有别的吃食。” 白八放下食盒补充道。 “不用……这样已经很好了。” “那就好，我取别的东西出来。” 白八复伸爪掏出几副碗筷，接着是矮几、酒壶、酒杯…… 不过几息时间，就掏出一整套宴席用具。 陈戟看到目不暇接，总算明白白八为什么会有这么肥硕的身体，完全是狐形藏宝阁。 布置好一切，白八才开始化形。 只是比起白七还有不如，陈戟甚至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变化。 白八脸上身上基本完整保留着狐的特征，只有一双手变成人手，熟练拿起筷子夹菜。 “白先生见笑了，我化形一科只有下下，在狐中都是最差的一档，实在是没有天赋！” 陈戟啧舌，觉得白八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对。 这哪是没有化形的天赋，完全是没有分配好化形的重点。 那双从狐狸身上伸出的夹菜的手，堪称艺术品，配得上任何对手的称赞。 相比之下，身体甚至可以归类到潦草级别。 可陈戟也生出好奇来。 他见到了三只狐的化形，却每一只都不一样，甚至不像是一个老师教的，忍不住停下筷子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都是白姑娘教的！” 两狐异口同声。 “那是你们学成这样的？” “不是，只是白姑娘说化形是心思的体现，要想着自己最喜欢的样子去变化就行。” “那你们喜欢的是什么样子？” 陈戟皱起眉头，实在无法从这个造型看出白七白八是喜欢什么样子。 “侠客！” “食客！” 两狐同时开口。 陈戟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了些，但依旧好奇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就不知道了，我想着侠客是这样，就变成了这样。” “我也是！” “那你们来找我，不会是想让我教你们化形吧？” “是啊。” 两狐连忙点头。 “先生上课时说自己也能教化形，我们就特意来询问。” “为何不找白姑娘？” 陈戟问道。 “白姑娘已经同我们解释过，可我们没有听懂，所以来问先生，若是先生讲完还不懂，我们再去问白姑娘。” 陈戟忍不住想笑。 这狐狸啊，真不知道是说精明还是憨厚。 明明是不相信自己这个不会修行的人教它们化形法，还要说这样的一个理由。 不过自己确实说过教它们的话，也就正好说了吧。 第9章 狐鬼夜话 “你们觉得自己的化形有什么问题？” 两狐迟疑片刻，先后开口。 “不像白姑娘。” “还有很多狐的特征。” “知道原因吗？” “不知。” “因为你们观察的少，并不知道真要化形的人是什么样子。” 陈戟缓缓道。 他在听到白七白八的化形过程后就猜出关键。 白姑娘说过狐的修行法。 狐化人形，最重要的是像人。 他们的变化还保留着狐的特征，说起化形对象时支支吾吾，显然从未见过他们想要变成的人。 “只凭想象就要变得毫无破绽，确实有些为难你们了。” “可我们见过人。” 白七白八不服辩解。 “之前的先生就是人，侠客和食客的事情还是他告诉我们的。” “他还会给我们讲狐鬼志怪之流的故事。” “原来如此，那倒不怪了。” 陈戟更加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化形失败。 “为何？” 白七白八狐脸错愕。 “他和苏先生关系不错，我说的可对？” 两狐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过神，好一会才讪讪道。 “陈先生你怎么知道的？” “天下的读书人，大多如此，志趣相投也正常。” “若说学问，先生应该没有错，可说起人来应该是不对的。” 陈戟看狐还是不解，摇摇头。 “都学圣人言了，怎么还不知道读书人容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种事情，人啊，最擅长的便是道听途说了。” 白七脑子转的快些，很快便反应过来。 “陈先生的意思是，之前的先生是在骗我们，是么？” “尚不至此，可能是他也没有见过，只说些话本小说中的形象与你们。” “他都没有见过，你们听了自然没有太深的印象，所以化形难。” “那该如何学习？” “还请陈先生明示。” 白七白八认真问道。 “不去问白姑娘了？” 陈戟微微挑眉。 “听懂了，就不用去问了！” 白七连忙道。 “嗯嗯。” 白八也跟着点头。 “此事说来也很简单，去山下，见见真的人就是了。” “难也！” “极难！” 白七摆爪，白八摇头。 “莫非是怕狗？” 陈戟想起白七和他说的话，反问道。 “是也不是。” 白七苦着脸。 “白姑娘说我们修行不到家时不许下山，狗坏，人坏，妖坏，道士更坏！” 白八补充道。 “是也是也，狐好，不易生存。” “与我同去，应当不会有事。” 陈戟笑道。 “当真？” 两狐眼神渴望，又有些顾虑。 “不信可问白姑娘。” “那我们等下就去问问。” “不必，我听见了，若是先生有空，带你们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陈戟抬头，只觉得自己仿佛看花了眼。 还未到望日，月应当未满，可中天之上遍布月华，眼前的土地如萤火落雪，白灿灿一片。 白姑娘仿佛踏雪而来，身上溢出朦胧的月光，如同从月宫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哇，白姑娘又去拜月了。” 白七白八只来得及感慨一句，便闭上眼，贪婪吸收从白姑娘身上逸散而出的月华。 不一会便心满意足沉沉睡去。 白姑娘看一眼两狐身上流露出的月华不禁叹气摇头。 “还是这般不用心，才吸收这些就到极限，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修行有成。” 陈戟饶有兴趣看着白姑娘训斥二狐。 “白姑娘若是想要训斥，何不等它们醒来再说，也不必费心牵引月华。” “你能看出来？” 白姑娘目光诧异，想不通陈戟是怎么看出她接引月华的事情。 “我猜的。” 陈戟缓缓道。 “狐都能拜月修行，可他们不去主动吸收月华，所以你才会主动散发月华，让他们感知到月华的益处，日后主动修行。” “若是他们有你这般，我也不至于担心他们了。” 白姑娘神色微动。 “不过我先前确实没有看错，你果然和一般的先生不同，连狐能教好。” “化形的事情，确实需要多观察人类。” “之前我多在人世修炼，担心他们下山遇到危险，于是禁止他们下去，如今有陈先生陪着，倒是放心不少，就似乎要麻烦先生费心。” “如果有需要，你可……” “有。” 白姑娘话未说完，陈戟就抢白道。 说完迎着白姑娘惊愕的眼神指着屋内。 “屋里有鬼。” “咦！” 白姑娘柳眉微蹙，将信将疑走进去，发出声不大不小的惊诧。 陈戟还没细听发生了什么，便见白姑娘手中提着方才那只鬼走出来。 “居然真有，先生如何发现的？” “看到的。” 陈戟本就打算说明情况，早有腹稿，此刻不假思索便说了出来。 “原本是看不到的，可自从见过苏先生后，总觉得眼睛似乎变得不太一样。” “刚刚便看到了这个鬼。” 又把这鬼做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怎么不早来找我？” “正要去，遇见白七白八了，想着他们也有道行，便不急了。” 白姑娘生出嗔怒。 “这两个憨货，连鬼都没有发现，还好陈先生无事，否则可真是我族罪狐。” “白姑娘言重了，我试过他近不了身，也无妨害，若是真有危险，我也早去找你了。” “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该早点来的，否则厉鬼作祟，他们的道行确实无用。” “我记住了。” 陈戟点头，却又想起另一件事情。 “白姑娘，我记得志怪杂谈中说鬼与人无异，苏先生和书中记载差不多，这鬼却有点不同，为何？” “因为他和你一样呀。” 白姑娘微笑道。 “哪里一样？” 陈戟下意识问道。 “他也是丢了魂魄的鬼，许是感受到你身上缺魂魄，以为你是同类，天然想要亲近。” “是造畜的那伙人？” 白姑娘摇摇头。 “不是他们，只是个可怜的孤魂罢了。” “那便好。” 陈戟放下心来。 好不容易在这妖鬼作祟的乱世寻到一处安稳地方，可不想这么快就换地方。 “不过你日后也要小心，魂魄缺失确实容易吸引到这些东西，之前我倒是也忘记说了。” “没有修行前，与鬼接触容易亏空身体。” “啊，想到了！” 白姑娘摸出一枚外圆内方的古钱，上面刻着满满的纹路字样，全是些陈戟认不出来的文字。 “你戴上这个就不怕这些孤魂野鬼了。” “这是什么？” 陈戟疑惑道。 “以前得来的压胜钱，是民间给小孩子收魂压惊用的，我重新祭炼过，本来准备算命的时候卖个好价，正好你能用得上，给你了。” 陈戟接过古钱，只觉得掌中传来一阵暖意，连鬼在身上留下的腐朽感都淡了许多。 这东西确实有用。 “如何？” “好了许多。” “那就行，贴身带着以后就不会有这些小鬼找你。” “狐鬼是邻居，有时确实不会在意这些，你是人身，还是要小心。” 白姑娘说完又打量着陈戟。 “奇怪，明明没有开阴阳眼和修行的痕迹，你竟然能看到鬼，果然是很奇特的命格。” “会有什么影响么？” “不知道。” 白姑娘摇摇头。 “我的望气之术并未看出什么异常，但你这样算是修行么？” “我也不知。” 白姑娘皱起眉头思索。 “魂魄不全却有了阴阳眼，到底是已经踏入半鬼半人之途，还是有别的原因呢？以后是不是也可以修行？” 想了片刻没有答案，索性舒展眉头。 “罢了，世间总有许多无法解释的事情，你若可以修行，也是命数如此。” “藏书库内的人族修行书你可以多看，旁的修行法可能不行，若是有能用的呼吸法便试试看，那个养气养身都可以学，有问题就来问我和槐前辈。” “那苏先生呢？白七之前说我也可以问他。” “他啊，你若想问也可，不过他是儒修，和寻常的僧道不同。” “儒修？” “我忘记了，你还不知道这些，坐下慢慢说吧。月色正好，有席有酒，总不好辜负这月色，正好论道。” 白姑娘指了指桌上酒席，入座斟酒，檀口轻启。 “无论人妖鬼，世间修行法大体差不多。” “以你们人族来说，僧修愿力功德、道修香火神职、儒修正气，邪道修人魂魄。” “愿力发于自身，最是考验言行，若是违背愿力，修为尽消，世间传颂的便是那位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功德是善行，一饮一啄，阴司都看在眼里，哪怕修行能够逆天改命，也会冥冥中影响命数，最为玄妙。” “正气也很玄妙，从圣人言喝退妖鬼后，便有了儒修，通过诵读圣贤经典获得不同的能力，古板的多，却都算正直。” “香火和神职嘛都是些天庭和人间敕封的神祇，山神水神、城隍河伯，如此种种，都凭香火和神职定论，这些嘛……以后再说。” 白姑娘说到这还特意指了指地面，做出口型。 “仙台山有山神，不便多说。” 陈戟点点头，倒是对这仙台山更加好奇，狐鬼都见过了，山神又是什么样的呢？是不是也有机会见见？ 想着，白姑娘重新开口。 “妖鬼其实也差不多，无非是修行的方式和人不太一样，终究都是一法通万法，你日后说不定都会遇到，就不多说了。” 陈戟点点头，又忽然想到关键。 “白姑娘还没说功法呢。” “功法啊，等你修行后便知道了。” “那白姑娘可见过剑仙？” “剑仙。” 白姑娘沉默几秒，忽地笑出声来。 “自从道士们开始用剑做法器，倒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真正的剑仙了。” “真正的剑仙是什么样的？” “是……没酒了，下次再说吧。” 白姑娘晃晃酒壶，脸颊浮起两朵酡红。 “酒好了，该睡觉了。” 说完便倏地消失，留下陈戟一人看着地上白七白八两只狐狸有些无奈。 这修行的第一夜，竟是要照顾两只狐妖，真是有意思。 第10章 槐前辈 次日一早。 踏入修行界第二天的陈戟明白了一件事，以后不能带狐喝酒。 狐也会喝醉，也会吐、还会在梦中施展术法。 他原本把白七和白八拖在床上睡觉，没想到大半夜不知道几更天的时候，白七忽然坐起身，开始施展他的开壁术法。 术法自然是没有成功的。 白日里那般认真小心都才勉强成功，若是酒酣睡梦中成了，怕是白七醒来要后悔的跳河。 不过术法没成功，效果却很好。 白八被一指头戳吐了。 陈戟总算是见识到白八那身躯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铺满整张八仙桌不说，连地上都堆放了许多。 大半是吃喝，还有许多抄来的书和笔记，甚至笔墨纸砚都有一套，只是沾染了酒气。 陈戟全部放在外面。 山风吹了一整夜，应该都干透没了味道。 现在正好可以拿回来。 “陈先生！” 回屋的时候，两只狐都已醒来，狐脸通红看向陈戟打招呼，却分不清是羞愧脸红还是本身的颜色。 “昨夜实在失态了。” “这屋里的东西我现在就收拾。” “我们以后一定少喝酒。” 两狐认真道。 陈戟笑了笑。 “不碍事，也没有影响到什么，只是你这些东西，也是术法是么？” “是服食法。” 白八如实道。 “这原本是用来服用各种天材地宝和灵宝灵材的术法，服用后可以增加修为，可我修行的时候发现自己吃下去的东西都无法消化，反而全部存在体内。” “白姑娘看过，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说我可能修出了一门新的术法，让我先继续，若是不能入狐学，问问巡察使也好。” “只可惜，我这样的狐，怕是连入狐学的考试资格都没有。” 白八说着伤心起来。 “狐学的考试在什么时候？” 陈戟问道。 “都是中元节前后，要根据泰山娘娘巡视天下的日子来定。” “那还有四个月。” 陈戟摸了摸白八的脑袋。 “足够的。” “真的？” “如果你现在开始认真学的话，大概是够的，毕竟天下的狐狸那么多，能够像白姑娘一样聘请先生教课的极少，能和你们竞争的狐狸并不多。” “似乎是这样！” “陈先生果然厉害，这下连我也有信心了些。” “陈先生，那我们今日做什么去？” 白七激动道。 “就喊来昨夜那些狐来上课吧。” “啊？” 白七和白八瞪圆了眼，不敢相信他们听到的话。 “先生，昨夜不是才上过课，今天白天怎么又要上课？” “你昨天吃过饭，今天为何还要吃饭？” “啊？” 两狐这下连喙都张开极大，甚至想要哭出来。 “这……陈先生，这不一样。” 两狐想不通陈戟问的问题，急得在原地打转。 陈戟也知道他们要去找别的狐也要说清楚，于是和他们好好解释。 “往日你们的学识和术法，都是先生和白姑娘教过便算了。” “白姑娘身忙，要自己修行，苏先生白日不好现身，才是之前那样。” “而我身为你们的先生，为了让你们考上狐学显然不能再按以前，否则岂不是没有改变。” “所以，以后白天跟我学习，晚上再跟苏先生学习，五日一休。若是有事情和问题，可以找白姑娘和我请假。” “还有问题吗？” 陈戟看着白七白八两狐。 两只狐咬住牙满脸委屈，可看着陈戟又说不出别的话，良久狠狠转头拖着哭腔跑出屋子。 “没有了，我们这就去通知别的狐。” 看他们跑远，陈戟才起身前往藏书库。 已经和槐前辈打过几次交道，可敲动树身的时候还是有些忐忑。 平日槐前辈都是在这里显露出脸来，我这是不是敲了它的鼻子嘴巴？ “陈先生来了啊。” 想着事情，槐树上已经浮现出人脸。 “槐前辈好，我是来给狐上课的，以后改成早晚两课，我和苏先生轮流来。” 陈戟问过好，说了自己来的目的。 槐树枝叶簌簌，传出槐前辈的声音。 “极好，我看这些狐平日贪玩，学业没有精进，是该如此，白姑娘这个先生请的很好。” “槐前辈谬赞。” “造畜的事情我还没有查到消息，不过白姑娘送你的古钱，打算怎么用？” “挂在身上防邪祟。” “可挑好绳子？” “还未曾挑选。” “既然如此，也不必费心去想，我送你一根便是。” 槐树抖擞，从树顶上落下只翠绿的鸟雀，口中叼着根同样翠绿的绳索。 上手也没摸出材质，只看到表面有复杂纹路，摸着还很坚韧。 “不知道这是什么绳子？” 陈戟询问道。 “是我用树皮精髓编成的绳子，佩戴可以安魂，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倒也可以配你那枚古钱，你来做狐族先生，总该有点见面礼。” “多谢槐前辈。” 陈戟很是不好意思。 自己答应给槐前辈的回报还没有做，对方已经送上两份大礼，实在不好意思。 “无妨，修行无岁月，日后有的是机会，不用见外。” 小狐们还没来，左右还要一些时间，陈戟便和槐前辈聊天。 “槐前辈是如何认识白姑娘的？” “这便说来话长了。” 槐前辈晃动枝叶，缓缓开口。 “那时狐狸从河间来，想要找一块地方居住，山上的地方大多被别的妖精占据，剩下的不多，只能同住。” “白姑娘初来找我时我正到修行关键。” “况且山上别的妖怪也不喜欢有新的妖怪过来抢地盘，便知会我不要答应。” “在我拒绝后，偏偏修行出了问题，白姑娘仗义出手助我突破化形，我便决定和狐做个邻居，又和别的妖怪换了地方。” “后来狐做的很好，满山的妖怪都很喜欢他们，于是便关系更好了，还有群妖聚会。” “原来还有这段缘分，真是不打不相识了。” 陈戟感慨着，却想到更多。 书中记载修行多逍遥，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连妖怪这样洒脱无拘的存在都要因为修行的地方而发愁，想来普通人修行应该更苦才是。 “苦也乐也，活着都会有，能修行已然比很多人好。” “确实如此。” 陈戟颔首，愈发觉得槐前辈的洒脱。 “不洒脱又能如何？树修行和旁的妖怪都不同，开智前什么都不知道，开智后也只能在原地待着，一直到化形可能才能换个地方生活，早都习惯了。” “是我要向槐前辈学习了。” 陈戟笑道。 “不过仙台山还有很多妖怪吗？” “有的，大妖应该有百十位，小妖就更多了，你若是在仙台山修行，日后也可以见到。” 陈戟忍不住咋舌。 他没想过只一座山就有这么多妖怪，这天下又该有多少妖怪。 更坚定了在狐狸这里待着的心思。 又想到什么，再询问道。 “清凉山和紫云山也是一样么？” “不一样。” 槐前辈再开口。 “清凉山上有道观，没有妖。紫云山上妖怪极少，大约只有几十只，还都是水妖，都奉山中深涧一条蛟龙为尊，自称为紫云龙王，实力强大，与仙台山又不一样。” “远处呼沱河里听说也有不少的水妖河怪，还有受敕封的龙王，更是复杂。” “还真是奇特啊。” 陈戟听着也感慨不已。 三山一河，方圆不过几百里，竟有这么多妖怪，还各有特色。 尤其仙台山，还有群妖聚会。 陈戟也生出一些向往来。 若是有机会能见识到群妖聚会的场景，应该也很不错。 “现在是什么时候？” “三月上旬。” “那应该快了，每三月望日都有聚会，你可和我们同去。” “可以么？他们会嫌弃我是个人吗？” “自然不会，你如今是狐族的先生，也是我的朋友，他们会欢迎你的。” “那倒要好好看看了。” 虽然还有一段时间，但陈戟已经开始好奇群妖会面的场景。 第11章 玄山怪谈录 狐还没有来，于是陈戟又问起修行的事情。 白姑娘让他看呼吸法修行，他倒是忘记问应该先看哪一本了。 槐前辈守在这里，应该也知道吧。 “我未曾了解过。” 槐前辈坦然道。 “那槐前辈是如何修行的？” “我也记不太清了，好像站在那里活着，活得很久忽然就有了意识，之后每晚吸收月华，又过了很久便似乎听到别人喊我树妖了，再过很久就变成槐前辈了。” “那现在也没别的修行功法吗？” “自然是没有的。” 槐前辈摇摇头。 “初时不知道有功法，后来听旁的妖怪提起，也想寻找一部，可惜没有找到适合树妖修行的功法，后来便习惯了，慢慢修行也是修行。” 说完看向陈戟。 “这些话你听听便是，你是人不是树，若是有可用的修行功法便拿去用，总归是好过自己修行摸索。” “我知晓了，谢谢槐前辈。” “去吧，狐还有些时间才能来，你先去看看功法。” “也好。” 陈戟告别槐前辈，去藏书库挑选功法。 那天看到的功法很多，可陈戟并不通修行法，还要认真分辨一番。 先拿出的便是《长寿功行气图》《玄水运气总法》。 之前没有细看上面的文字，只是匆匆扫过，现在仔细查看，才发觉有总纲和介绍，揣摩起来并非那么难。 “原来自己也看得懂这些功法。” 陈戟暗忖着翻阅起来。 长寿功是一套养生功法，通过动作配合呼吸达到理气养身的功效，能够延年益寿，后面还注明是来自沧州府一个武学世家，是狐抄录的版本。 再看玄水决，则似乎是真正的修行功法。 要求修行者面对玄水图观想，想象自身血脉化作玄水，观想有成后，玄水入体，血脉生生不息，能从内到外提升身体素质，还能真正踏上修行之路…… 这个最后也有备注，是狐狸在一间废弃道观内发现的，藏在屋檐封物位置，还说明只有这个总法，没有观想图。 之后的各种功法来历也各有不同。 有朋友相赠的、与妖怪交换的、在妖鬼市场买来的、全都有来处可循。 陈戟哑然。 总算明白狐这里哪来的这么多修行法。 但也遇到新的问题。 这些功法中，确实有几本能正儿八经修炼的，可是缺少了关键的东西。 比如玄水决观想需要的玄水图、五脏服食功需要的秘宝配方、风雷虎煞拳需要的罡风雷精…… 全部看完，陈戟只能感慨自己这是误入宝山而空手回。 没有一个功法是能够修炼的。 “陈先生何故愁眉苦脸？” 陈戟放回功法，耳边忽地响起声音，是苏先生来了。 “是为功法修行的事情？” 苏先生注意到陈戟动作猜测道。 “确实，我昨夜见过了孤魂，想着来学一两门修行功法傍身，却没有找到能够修炼的。” “能见鬼神，你有天生阴阳眼？” “不是。” 陈戟又说一遍之前和白姑娘说的理由。 “真是奇人啊！” 苏先生也感慨道。 “你这样的情况，若是让人知道，一定要让人写进志怪小说中去了。” “其实已经写进去了。” 陈戟腹诽道。 “魂魄残缺，确实无法修炼这些功法，不过白姑娘同你说呼吸法，我却记得有一本书里有记载。” “哪本？” “让我想想？” 苏先生在空中缓缓飘行查看书架，反复几个后暗自嘀咕。 “怪！明明就放在这里的，怎么就没有了呢？” “想起来了！” “陈先生，你之前带着狐狸整理书架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本叫《玄山怪谈录》的书？” “有，放在这里了。” 陈戟不动声色点头回应。 这本书他当然有印象，当时整理的时候就在《异闻录》边上，他还特意留意过。 现在听到，仿佛昨日重现。 陈戟找到《玄山怪谈录》交给苏先生。 “你给我我也无法看啊，自己翻翻，我记得就在这书里写过。” 苏先生无奈道。 “先生看过这书？” “当然，做鬼后有大把时间，这里的书我自然都看过。” “那先生如何翻书？” 陈戟想到那天看到的场景，明明是白七帮忙翻书，苏先生一个鬼，也能翻书？ “鬼魂可行风，当然可以翻书。” “那为何上课的时候还要狐来翻书。” “费力，要睡更久才能养魂，又不是做人，那么努力做什么？” “懂了。” 陈戟笑着翻书，感慨果然是会偷懒的法子。 边翻看边问苏先生儒修和旁的道修有什么不同。 “其实万法归一，修功法是修行，修圣人言论也是修行，谁又能说圣人言论不是儒家功法呢？” 苏先生缓缓道。 “圣人言论，儒家功法！” 陈戟眼神一震，忽地明白了昨天白姑娘说的一法通万法和功法的意思，只觉得好像通了许多。 “果然神奇！” “到了，到了！” 陈戟手中下意识翻书，苏先生急忙叫停。 陈戟停住手中动作，低头看去。 书上确实是一则怪谈故事，讲述的是一个书生夜访玄山，在梦中遇到一鬼一道一妖论法。 其中就谈到呼吸法。 妖说呼吸就是呼吸月华，望日吸收，平日炼化，日夜沉淀，自是修行。 鬼说呼吸就是呼吸煞气，找到战场或者埋尸地，也是修行。 道说他们都不对。 人呼吸煞气，妖呼吸日精，也可修行，但损伤比提升更大，便没有意义。 鬼妖便问道人什么是呼吸法。 道说呼吸是呼吸阴阳乾坤之气，大日初升有紫气是修行，山间五行、腹内五脏轮转是修行、皓月凌空吸收月华也是修行。 呼吸是天地万物的本能，这些都是可以修行的，只是要找到合适自己，不损耗身体的就最好。 妖鬼惊骇，遂认道人为师学习真正的呼吸法。 书生听到后全部记录下来，一同附在文中。 因为是在玄山梦中所得，所以叫做玄山梦法。 陈戟往后看去，果然看到这篇方法，分为望气和呼吸篇。 望气教如何感悟自然，查看到天地间游离的清气、煞气、人气、妖气、五行之气等。 呼吸则是教如何呼吸这些气息来强化自身，甚至还提到利用呼吸法来养魂的功能。 “如何，可能看懂？” 苏先生在一旁询问道。 “已经懂了，果然是极好的呼吸法，谢谢苏先生了，等今日课毕我便试试去。” 陈戟放下书，拱手道谢。 “不碍事，又不是我写的，只是恰好看到，能用上就好。” “苏先生，我还有事找你。” 陈戟又说出刚才告诉白七的计划。 苏先生表情凝重，皱眉深思。 “五日一休？会不会太……” “太累？那也可改为四日一休。” “非也，我少时读书都是六日一休，狐本就不足，若要入狐学更应勤奋，不如七日一休！” 陈戟愕然。 他还以为苏先生觉得自己太激进，没想到自己还是保守了。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合适。 “只怕狐们会不适应，不如先五日一休，也好修行它们的术法，我还要帮他们修行化形。” “哦？你如何帮助？” “下山看人。” “原来如此。” 苏先生点点头，已然明白陈戟的打算。 “白姑娘事务繁忙，槐前辈不便行动，若是陈先生能带狐下去，自是极好的。” “不过下山危险，你只有阴阳眼无用，得有修为才可去。” “自然。” 陈戟颔首。 苏先生要走，又重新返回。 “方才你问我儒修和道修有何区别，我可为你演示一番。” “如何演示？” “圣人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苏先生缓缓开口，似有华光落在陈戟身上。 第12章 教狐 “这有什么用处？” 陈戟刚问出声，自己便发觉身体的变化。 思维变得活跃许多，刚才看过的呼吸法篇好像全部印在脑海中一般清晰。 就连匆匆翻过的书页也记得大半，几乎算是过目不忘。 “如何，体会到了？” 苏先生微笑问道。 “体会到了，果然不同凡响。” “这便是儒家立言术，现在我三日可施展一次，下次再来。” 说罢离开，深藏功与名。 陈戟感受了一番效果，再次感慨修行的奇妙，也愈发期待《异闻录》会不会记载这个故事。 他已经有所猜测。 若是他和妖鬼接触时间多，发生了一些特别的故事，就可能被收录获得能力。 自己今天和槐前辈交流了许久，现在又有苏先生展示儒修的能力，大概会出现一个故事。 至于是什么，可能要等显现后才能出现。 这时，狐也已经来了。 陈戟不再多想，准备上课内容。 之前已经认识了这些狐，也知晓他们的情况。 狐的名字都是白姑娘按照他们开智的时间来取的。 为了方便就从白二开始，一直到现在白三十五。 数字小的，修行的速度快一些，有的已经掌握了两门术法，数字大的现在还在学习学识。 为了方便教学，陈戟也就分成两批进行授课。 学识差不多的主要讲术法和品德，学识差一点的则继续补学识和写字。 有了黑板后，不用再给每只狐单独教写字，统一在黑板上写出永字的间架结构让狐照着练习。 随后开始查看大狐们的情况。 白七白八两只已经见过，还算熟悉，另外几只还有些好奇陈戟，听到问话虽不冷漠，却也不算热切。 “先生不会修行，也能指点我们修行么？” “原本是不可以的，刚才同槐前辈和苏先生聊过，似乎是可以的。” 狐们听到这两个名字倒是没有那么质疑，却也依旧不太相信。 “白二，你先来演示吧。” 白二是只狐女，修行的是控火。 演示的时候小心翼翼对着边上灯芯吸一口气，寸许的火苗便离开灯台停在狐二嘴边。 随后张开嘴吞咽火焰，再张嘴竟然没有任何火焰痕迹，复张嘴吐出火焰，竟比刚才还要大几分。 “先生，如何？” 白二请教道。 “这控火术是如何修行的？” 陈戟问道。 “就是这样一直看着火焰，感受火焰的气息，等熟悉了后，再慢慢试着呼吸控制，感受火焰的气息，等到能够控制住火的气息便成了。” “那如何喷出来更大？” “火是气，狐也有气，火气与狐气融合便大了，白姑娘说这是狐火，若是修炼到高深可以灼烧妖鬼。” 陈戟颔首，越发觉得玄山梦法的精妙。 这控火之术暗合书中记载的五气呼吸之法。 于是按照五气法重新告诉白二。 “下次呼吸的时候，便不要想着这是火焰，只当是天地间的热气，只是有这个外形罢了，最好能做到没有火也能控火。” “为何？” 白二不解。 “否则你每次施展火法还需随身携带火种，若是真遇到妖鬼打斗，还要他先等你吹燃火折子才行。” 众狐唧唧大笑。 白二却不恼怒，愈发觉得陈戟说的在理，眼前一亮继续请教。 “还有别的法子可以训练么？” 陈戟想了想。 既然万法归一，控火和卖油似乎也没有区别，唯手熟尔，便问白二有没有去灶台生过火。 白二摇头。 “那你可以试试去生火。” “这也能修行？” “试试便知。” “多谢先生指点。” 白二告辞后，其它狐看着陈戟多了几分敬重。 “原来真的有不会修行却能教修行的先生！” “陈先生真是不一般。” “难怪白姑娘请他来教我们，或许真的能考上狐学了？” 听到狐学，众狐的眼神都亮起来，愈发激动来请教陈戟修行的事情。 白三修行招来咒，能够控制各种东西飞来，可现在却很难成功，要招许多次才可能成功一次。 陈戟便让他多拿着要招来的东西观察，下意识掏出来，培养成习惯就可招来。 白三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又问陈戟。 “小的东西可以随身携带，大的东西要如何招来？” 陈戟笑道。 “你连小的东西都没有完全掌握，又何必急着招来大的东西呢？” “人经常说一句话，你还不会走就不要想着跑，这个说你们修行也是一样的。” “明白了，陈先生，是我太心急了，我回去一定勤加练习。” 白三认真道谢后离开。 之后的狐狸愈发热烈激动，纷纷前来请教自己修行的问题。 陈戟便一一作答。 等到白姑娘来的时候，陈戟已经上完课，并留下一本全新的手册。 “狐生笔记？这是做什么的。” 白姑娘翻阅桌上书册，看到上面记录着狐的名字还有他们修行的进度，询问陈戟。 “记录他们学习的情况，半旬一考校，若是没有进步，就需要注意了。” “如此认真，辛苦陈先生了。” “也有苏先生和白七的功劳，他们会在夜间记录。” “是极！” 白七叫道。 “那也一并辛苦了！” 白姑娘揉着白七的脑袋看向陈戟。 “我听说你已经选中了修行法？” “是《玄山怪谈录》中记载的玄山梦法，也是呼吸法，苏先生帮我选的。” “那便先修了试试看。” 白姑娘想了想，又问陈戟。 “这呼吸法修行有什么旁的要求么？” “似乎没有。” 陈戟回忆了下，摇摇头。 “可能需要一块地方，要山中五气及阴阳之气，屋里似乎不行。” “修行地方啊。” 白姑娘锁紧眉头。 “寻常山间可能不行，万一有妖鬼路过，你现在容易出事。狐族这里却没有多少地方，啊，有了！” 白姑娘眼前一亮。 “你可去我的地方修炼，我平日在河间结缘，只有望日回来拜月，你可以采撷山五气，阴阳气自然也可以。” “你若是修行有问题，还可以随时问我，极好！就去我那里，我看看你如何修行。” “麻烦白姑娘了。” 陈戟道谢后跟着白姑娘前行，很快就到一处清幽的院落中。 竹篱围拢，院内种着些许药草、水井边上停着几只翠色鸟雀，木屋四角悬挂着香囊，檐下摆放着一只蒲团，素雅怡人。 微风吹过，暗香浮动，只是闻着便沁人心脾，浑身舒坦下来。 “这是安神香，是我从别的妖处学来的法子，你就在那边修行吧。” 陈戟如言坐下，开始回忆玄山梦法中的修行步骤，心中有几分忐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修行成功。 不远处，白姑娘随手招来茶壶茶杯，娴熟泡好一杯茶静静打量着陈戟，也有几分期盼与好奇。 第13章 望气入道 她不是第一次见人修行，却是第一次见到陈戟这样的人修行。 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于是山间小院，一狐饮茶，一人修行，连山风都安静下来。 陈戟缓缓回忆着呼吸法的内容。 功法内容本身很短，甚至开始并不是呼吸法，而是望气术，只说静气凝神，感受天地气息流动。 契机到时，就会感受到周遭的五色五行气，能看出万物身边的气。 陈戟此刻便努力按照方法试探着感受。 闭上眼，集中精神，似乎比平时的感触敏锐了许多。 风吹过身边似乎有了形状，吹动衣衫、发丝、在耳侧卷过，留下山林的回响。 恍惚间，陈戟觉得自己仿佛不是闭着眼，而是睁眼看到了风吹过的场景。 急忙睁开眼。 身边确有风吹过，也只是吹过，并没有眼前看到的场景。 左右看去。 白姑娘在不远处新倒一杯茶示意陈戟先来饮茶。 反正已经停下，索性过去问问白姑娘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陈戟上前端起杯子，茶香满溢，连身体都暖洋洋的舒服起来。 “好茶！只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喝过，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 “灵雾茶。” 白姑娘说出名字继续解释。 “是和妖们换来的东西，紫云山有雾瘴，内有毒雾却产此茶。” “此茶吸雾瘴而生，根茎枝干剧毒，唯有叶片能够安神，还能消灾祛病，凡人喝了甚至可以延年益寿，附近的妖都会同紫云山的妖换上一些。” “如此说来，真是宝物！” 陈戟对修行的感触更深了些。 这灵雾茶拿去人间，只怕一两价值万金，在修行人眼中不过是平时喝的茶叶。 果然踏上修行就是另一种生活。 “我听说月中会有妖怪聚会，不知道那时会不会有交换的地方，这个需要用什么才能换到？” “原来槐前辈已经和你说了。” “下午问起修行时，多提了几句。” “本来是要到时再告诉你，还担心你害怕不敢去，现在倒不用担心了。” 白姑娘莞尔一笑。 “妖看重的东西并不是金银，而是对他们有用，你之前的黄精就很不错，等见面的时候应该可以炮制好，到时候带一些去便是，也可见见世面。” “多谢白姑娘。” 陈戟愈发期待妖怪聚会的盛况。 “你刚才试着修行，感觉如何？” 白姑娘又问道。 “似乎有点感觉。” 陈戟说出他刚才吹风的感受。 白姑娘听着也惊诧起来。 “居然是这样实现望气术的吗？说明这个方法的道士确实是个高人！” “那白姑娘你是怎么望气的？” 陈戟听白姑娘说话就知道她的望气术不是这么修行的。 “修行到时候自然就能看到了。” 白姑娘自然道。 于是一人一狐相对而坐，眼中都有惊诧。 一个不能理解望气术还能这么修行，另一个也不能理解望气术还能这么修行。 “……” 陈戟默然，这大概就是种族天赋了，比不了，自己还是默默去修行吧。 喝了灵雾茶总不好浪费。 重新回到蒲团坐定，白姑娘的声音悠悠传来。 “你如果要感受风来学会望气，就不要只感受风，而是应该将风当做你五感的延伸，这样才能尽快有感知。” “我记住了。” 陈戟点头道谢，接着闭眼思考白姑娘这番话的意思。 用风来代替五感，这是书中没有出现过的内容，可陈戟天然觉得这个方法似乎能更快学会望气。 于是想了想，决定按照白姑娘教的方法再试一次。 风依旧吹拂过陈戟的面庞。 仍旧有刚才的感觉，只是这次，陈戟不再去努力想象风吹过地方，而是想象着风从自己体内吹出，延伸到四面八方。 初时没有任何感觉，可渐渐的就有了知觉。 风吹过他的衣衫、房间的屋檐、院落的篱笆，在院内打转。 陈戟闭上眼，仿佛在眼前已经看到这些。 再睁眼，整个小院都蒙上一层薄薄的暖白色雾气，看向远处，山林树木各有不同，全都有一层极薄的暖白雾气。 “这就成了么？” 陈戟有些不敢相信。 “是出问题了吗？” 白姑娘看陈戟的反应皱起眉头。 接着上前捉住他的手腕，四指自然搭下。 “脉象虽然急切，可依旧平稳强健，不似走火入魔，陈先生，你感觉如何？” “白姑娘，我似乎是修成了。” “什么？” 陈戟开口后白姑娘明显一愣，眼神中都透露出不真切的表情。 “这才多久就成了？” “不确定，只是我现在可以看到物品上笼着一层白雾般的气息。” “……” 白姑娘皱起眉头。 虽然入了修行后知道望气术并不是很难的法术，可对从未接触过修行的人来说，入门着实不易。 分辨山间五气就是许多人难以逾越的大关。 更不用说陈戟现在还是魂魄残缺的状态，一个理论上无法修行的人，接触望气术才一个上午，竟然就学会了？ 白姑娘有一些不信。 可陈戟说的分明是望气术的特征。 自己看去，也确实能够看到这些物品上面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想了想，问道陈戟。 “你看我呢？” “似乎身上有一层淡红色的雾气。” “现在呢？” 白姑娘抬起手。 指尖萦绕着一团翠绿色的气息。 “绿色。” 白姑娘又施展法术，空中落下丝丝小雨。 “青色。” 白姑娘沉默片刻，嘴唇翕动。 “你果然是修成了，如何做到的？” “我也不知。” 陈戟如实道。 “只是按你说的，试着去体验风的反馈，冥冥中似乎就感受到这些，再看时便已经如此。” “真是不可思议。” 白姑娘感慨道。 “阴阳眼能视鬼神，已经算是修行的术法，可有道之人用些手段也可以让普通人看到，算不得很厉害。” “可望气术却是真正的修行手段，陈先生，恭喜啊，此时开始，你已踏上修行。” “或者，以后该称你一声道友。” 白姑娘忽地发出几声清脆的声音。 片刻后，空中出现两道虚影。 苏先生和槐前辈都出现在白姑娘的小院。 “恭喜道友！” “恭喜道友！” 一鬼一树同时恭贺。 “全仰仗几位帮助，否则我也无法踏入修行。” 陈戟微笑拱手，诚心道谢。 虽说他有异闻录在身，可槐前辈的精髓绳索、苏先生的圣人言、白姑娘的茶和点拨，都是修行的助力，不敢忘记。 槐前辈大笑。 “今日大喜，合该庆祝，不过陈先生初入道，应当巩固修为，不如等几日一并设宴。” “也好。” “便这么定了，我等也好准备贺礼。” 苏先生仰天大笑。 “只盼先生这次不要忘记才是。” “忘记什么？” 苏先生重新看向陈戟，眼中闪过狡黠笑意。 于是山风树影又重新活泼过来，陈戟心头一暖，察觉到异闻录中又添一笔新墨。 第14章 梦道人 “梦道人” “仙台山陈生，能见鬼、通鸟兽语，素与狐鬼妖交往，向道，然无法修行。与书中偶得一法，梦妖鬼言此为正法，遂修之。半日望气，一日通呼吸法，始入道。” “原来还可以这样？” 陈戟看完后也觉得意外。 他原以为新的故事会和槐前辈或者苏先生有关，毕竟和他们经历了许多。 没想到竟然全部包含在内，还直接获得了呼吸法。 仔细思考，发觉脑中似乎确实多了些内容。 陈戟这时也有些不太确定这本异闻录记录故事和给奖励的方式。 不过既然给了呼吸法，现在也就先不纠结别的，而是出去修行试试看。 刚从白姑娘的院子回来，陈戟也不好现在又过去。 只是山间别处寻找修行呼吸法的地方也不是很安全。 陈戟正准备在屋里用烛火修行，就听到敲门声。 “陈先生，白二前来拜访。” 陈戟打开门，果然看到白二捂着鼻子站在门口。 “你不是应该在苏先生处上课，如何来我这里了？” “白二和先生告假在灶台观火修行，一事不明，特来询问。” “何事？” “先生说火是热气，我观火也应如观气，呼吸之间，火焰吞吐自然，这才是控火法的正途，可我呼吸之间……” “如何？” 白二放下手，露出鼻尖焦黑的毛发和灼烧掉一半的胡子。 “燎了毛。” 白二羞愧开口。 狐的毛是极其隐私的事情，对一个异性的人说这件事也是需要付出莫大的勇气。 陈戟想笑，却意识到这时候不合适。 仔细查看了白二的鼻尖。 “上药了么？” “有烧伤药膏，是白姑娘为我配的，已经上过了。” “那你慢慢说，是如何烧到的。” 寻常灼烧无非是距离火太近，可白二已经修行有成，不应该如此莽撞才是。 “是呼吸的时候，没有全部吞入，所以烧了。” 果然，白二开口正是猜想那样。 “带我去看看。” 陈戟也想看看狐是如何修行火的呼吸法的。 很快，药庐灶台边，白二重新演示自己修行的过程。 灶中火焰温吞，正是温暖。 若是烤几个土豆、红薯或者板栗，应当极好吃。 陈戟闪过念头，重新看向白二。 她已经开始呼吸火焰。 和授课时一般呼吸，初始目光闪躲，还有些困难，很快认真下来，呼吸之间已经可以看到火焰跟着动作起伏。 而陈戟望气术下则看得更加清楚。 灶台内并无火焰，只是一团白亮的热气，随着白二的呼吸靠近她又落回原地。 白二身上也是一层同样白亮的热气，却没有灶中气息亮。 “吸！” 白二咬牙猛吸了口气，灶中火焰猛地喷出，直涌向白二面孔。 “砰！” 仿佛烟火炸开，一团火瞬间消散在白二脸上，眉眼毛发胡须又漆黑一片。 “先生，就是这样！” 白二几乎要带上哭腔。 “我知道了。” 陈戟颔首，已经清楚白二遇见的问题。 “你是在担心这火焰伤到你，是么？” “是……” 白二抿着唇点点头。 “虽然先生说是热气，可想来也是火焰，故而犹豫了。” “这样自然不行。” “不如我来为你演示一番。” 陈戟摇头，随后轻轻开口。 “先生也可修行？” 白二惊诧问道。 “今日侥幸通了望气，已是修行人。” “恭贺先生！” 白二兴奋不已。 “旁的妖怪开智到入道至少要几十年的时间，先生一日入道，真是天大的喜事。” “不过……” 白二又有些犹豫。 “呼吸火焰之法，白姑娘教了我三月才初有成效，能吸入烛台火焰，先生初入道，这火焰会伤了你。” “应当无妨。” 陈戟虽有忐忑，却又有一种莫名的笃定。 再看白二还是不放心，便开口。 “有你在旁护着，若有事你拉开我便是。” “也好。” 白二点头后退开一边，让陈戟尝试。 陈戟看着火焰心思一动，闭上眼，调理心气，只觉得眼前又回到晌午修行时的情况。 灶火哔哔，温吞的火焰在柴枝跃动，眼前的一切都蒙上薄薄的红色气息。 睁开眼，果然看到是这样的场景。 心思微动，屋内已然没有火焰，只剩下纯净的天地之气。 陈戟看着眼前温热的气息深吸一口。 只觉得吃面条一般，眼前温吞的气息顺着口鼻尽数吞如腹中，浑身顿时暖洋洋的，身上的气息与这火红气息交融也变得愈发温暖。 边上白二瞪大眼，狐喙张开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 陈戟说话时明明还有人的气息，可等闭眼再睁开，整个人就如同房间的一部分，如果不是自己看着，甚至无法感受到他的存在。 还有灶台中的火焰。 在陈戟呼吸时，如同火龙一样全部钻进陈戟的肚子。 此刻陈戟嘴唇翕动，似是回味这火焰的味道一般。 而陈戟在感受到这呼吸法的神奇后也明了道人说的天地之气皆可呼吸，不过有些伤身而已的意思。 温吞的气息融入身体后流经五脏六腑，确实有灼烧的痛感，只是尚能忍受，但久留还是会伤身。 于是重新看向灶中干柴缓缓吐出胸中热气。 又杂耍一般喷出条火龙，全部落在柴上，比之前更盛，锅中又冒出汩汩蒸汽。 “如何？” 陈戟看向白二询问。 “先生大才！” 白二眼中再无不信，佩服到五体投地。 她学习数月才堪堪入门的功法，陈戟入道半日便比她还要厉害得多，若不是亲眼看见，真的不敢相信。 而后又想到一点，哭丧着脸。 “先生，这是不是就是人修行的优势，同样的术法你只需要学一天，我却学了几个月。” “可能只是我的特殊，白姑娘也说寻常人没有我这样的天赋。” “况且人能够修行的万不存一，即使踏上修行，活的时间也不如开智的狐。” “人狐有别，本就是如此，不必多想。” “你既然掌握控火术，就该努力修行，不要为外物所伤神。” 陈戟又开导白二。 “如此么？那我知道了，多谢先生，白二一定努力修行，争取考入狐学，和白姑娘一样做一只顶天立地的狐。” “走吧，一同回去。” 陈戟微笑着和白二一起离开。 直到返回屋内，还沉浸在学到新术法的喜悦中。 控火。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可以用来自保的术法。 寻常的妖鬼也怕火，若是能够修行到随口喷出火焰，大抵也可以下山去看看了。 除了当驴子的时候进过河间府，陈戟还没有去过这世界旁的村镇，也有几分好奇。 而且，刚才喷火的时候，陈戟分明感受到几分明悟。 和他告诉白二的一样。 并不需要有明火才能控火。 若是信念足够，胸中热气依旧能够喷出火焰。 只是现在已经试过一次，天色已晚，陈戟打算改日再试。 很快。 月影虫鸣，陈戟沉睡入梦。 可这梦却有几分奇怪，不是日间所念所想，而是凭空出现在一座道观内。 看不清观中供奉的神像，只能依稀辨别出牌位上写着玄妙二字。 窗外月明星稀，远远看到道观中庭摆着矮几蒲团，三人对坐似乎谈论着什么。 坐北一人穿着道服，看不清脸，只听到黄钟大吕般的声音。 “我上次说的望气法，你们可曾学会了？” “回道师，已经会了。” 两人同时作答。 “感觉如何？” “当真玄妙无比！” “自此看天地万物，皆有气息了，比以往的望气法高明许多。” “好，正法当如此，尔既能懂正法，今日我便再传你们呼吸法。” 说完，似乎感应到什么，回头看向道观正殿陈戟藏身的地方。 “正好今日有小友在此，合该吾道不孤！” 黄钟大吕声再次响起，开始讲解呼吸之法。 陈戟听出这便是纸上记载的那些，却又比纸上记载的更加玄妙。 陈戟初时还听得懂，可慢慢便觉得晦涩难懂，再听下去则是头晕耳鸣，已然坚持不下去。 还想坚持，耳中便响起道人的声音。 “悟性不错，可还差了些气机，我送你一句话。” “气乃天地气，亦是胸中气，直抒胸臆，方为正气！” “听不懂便下次来听，何必强求，道非此道，时候未到！” 话毕，陈戟眼前一黑，登时便醒了过来。 睁眼看去，自己仍旧是在狐族小屋，桌上灯火平静，环顾四周，毫无道观道人妖鬼之流。 可耳中仍旧回响着道人的讲功声，头也有些晕。 “是梦？也未必太真实了些。” 起身感觉胸中有气郁结，扭头长吐出去。 眼前忽地迸发出二尺长的火焰。 陈戟这下彻底醒了过来。 道人讲述的几句话愈发清楚。 “难道不是梦？” 陈戟揉着脑袋，忽的想到什么，重新翻开《异闻录》。 发现上面的内容有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梦妖鬼言此为正法，遂修之。” 之前他以为这是说玄山梦法，便没有在意，没想到竟然是说他要入梦亲自看一遍这修行手段。 “真是高人手段，这便是玄山吗？看来有机会得去看看。” 陈戟咽下口水，眼神又多了几分热切。 第15章 朽木与鬼友 次日，陈戟询问白姑娘是否知道玄山。 “并不知道。” 白姑娘摇头道。 “我虽然化形，但行动的地方大多在河间府范围，这座玄山确实没有听过，你问这个要做什么？” 陈戟不好说自己梦到玄山，找了个旁的借口。 “我修的呼吸法源于玄山怪谈录，我想去玄山亲眼看看，万一有道法遗留，也是好的。” “原来如此。” 白姑娘点点头。 “过几日妖怪聚会时，你倒是可以问问这个消息，仙台山的妖怪有许多是从别处来的，说不定有知道的，我也会帮你留意。” “多谢白姑娘。” 白姑娘等着陈戟道谢后才问起他白二的事情。 “我早上见白二在采集朝日紫气，这也是你教她的吗？” 陈戟想了想，点头道。 “算是。” 心中感慨书上说的果然不错，狐妖聪慧，这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他不过提到控火术不应该依仗明火才能施术，白二就想到采集朝日紫气来作为替代物，确实高明了很多。 毕竟没有什么明火能比悬于中天之上的赤日更好，仅仅是些许光辉就能润泽人间。 更不用说大日精华几乎算是所有邪祟的克星，如果能够在狐火中融入日华，威力恐怕更甚。 白姑娘投来青眼。 “我原以为你说教他们修行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考校之后，白二的控火术确实提升了许多。” “侥幸。” “你是如何做到的？” 白姑娘很是好奇。 陈戟想了想，觉得解释不如展示。 于是含一口气，想着梦中道人讲的内容，正气直抒胸臆，猛地喷出丈许长的火焰，空气中都带上了火气。 白姑娘脸色微变，拧着眉头思忖了数息。 “你何时掌握控火术的？” “听白二说了原理，又自己琢磨了些时间，觉得和呼吸法有几分相似。” “昨夜正好给她指点吸收灶火，不经意用了望气术，觉得火焰只是天地间的热气，便试了试，没想到便成了。” “我不是说这个。” 白姑娘说道。 “你怎么做到凭空吐火的？” “心中想着吞入火焰的感觉，一口喷出就是火焰了。” “没想到，你昨日入道，今日便有这样的修为，倒是比许多的妖鬼修行都要快。” 白姑娘唏嘘感慨，又有几分羡慕。 “这难道就是人为天地钟爱的缘故么？连魂魄残缺踏上修行都能有如此进展。” 陈戟很想说他身上并不是只有一个残魂，其实还有个好的魂魄，还有金手指，所以才能修行。 换了一般人，恐怕也不会有这个效果。 可惜这理由不能说，只能找个别的借口。 “是我运气好，遇到了白姑娘你们相助，否则现在说不准还是摊位上的火烧。” 陈戟调侃道。 “那不会的。” 白姑娘微笑摇头。 “嗯？” “河间的火烧可不会卖的这么慢，怕是早都没有了。” 陈戟这才意识到白姑娘是在和她开玩笑，同样笑着摇头。 笑着又忽然想到一直来的好奇。 “白姑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不是叫白一？” “你怎么会这么想？” “看你给那些开智的狐取名是从白二开始，一直到白三十五，所以这么猜测。” “那你觉得这名字好听么？” 白姑娘俏皮道。 “似乎缺了点意思。” “那就不叫白一。” “那总不能真的是白姑娘吧？” “你……哎！看你寻常表现以为你没有事，这时才觉得你是真的失忆！” 陈戟还要问，白姑娘却翻了白眼，跺脚离去。 陈戟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先去藏书库继续授课。 昨日讲课，狐狸们已经开始信服陈戟。 今日知道白二昨夜偷偷请教，今日修行就有提升，又纷纷斥责白二。 “怎么能白日课上表现了又偷偷逃了夜课去请教先生！” “属实不当狐！” “对，白二你不当狐！” 尤其以白七白八最为愤恨。 明明是他们先和陈戟交好的，如今请教修为的事情倒叫白二抢了先，两狐气得牙痒。 “不行，我今夜也要去请教陈先生！” “同去同去！” 狐狸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叫道。 “其实不用逃了苏先生的课，也可在我的课上问。” “课上要上课。” 狐狸回道。 “可以不用上课。” “不必上课？” 狐们愣了下，眼神激动。 “那先生要如何解决我们修行的问题？” “你们上课就是修行，每只狐的问题不同，自然要一个个解决，这就是上课了。” 狐狸大喜，却还不忘催着陈戟快点解决自己的问题。 “不急，且等我一下。” 陈戟算了下考狐学的日子，在黑板角落写下一行字。 “距考狐学倒计时一百一十五日！” “先生，这是何意？” 狐狸不解问道。 “按中元节考狐学来算，你们还有一百一十五日准备时间，你们先天基础薄弱，要抓紧时间学习练习了。” “这一旬半时间给你们适应，剩下百日就要全力冲刺了。” “术法、学识、德行都不能落下。” “要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考上狐学的狐狸。” 陈戟淡淡笑着环顾道。 总算体会到当年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可惜，这些狐狸只有一批，否则还可以说出另一句更有名的话。 “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狐狸。” 陈戟想着叹了口气。 众狐们没来由浑身一颤，冥冥中感觉一股难以严明的力量笼罩在他们头上。 连白七等几个课业优秀的狐都下意识哆嗦起来。 却又感觉陈先生如此安排后，他们考上狐学的概率都大上许多。 各个又仰头等待陈戟交代今日上课的事情。 陈戟翻开狐生手册，开始查看起狐的情况。 虽说有三十多只狐要考试，可他们遇到的问题有很多相似。 有化形困难的，有术法不行的，也有学识不足的。 陈戟便把水准大致差不多的安排在一起，每个小组又给出相应的学习方式，让狐们自己互相参考学习。 “你们先这样学习，不懂的便问苏先生或者槐前辈，等我回来考校你们。” “陈先生要去哪里？” 狐们好奇问道。 “准备下山，为你们看人化形先做点准备。” 众狐大喜。 有白二的经历，他们现在无比相信陈戟，甚至已经想好要化形的样子。 白七白八飞快跑来询问陈戟能不能带他们一起。 “不行。” 陈戟果断摇头。 自己这次下山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孤身一人还好解释，若是带上两只狐，只怕会平生出一些事端。 “那陈先生这一去，还会回来吗？” “为何有此问？” “前几位先生也说过下山置办些东西的话，后来便没有回来过。” “我自然不是他们。” 陈戟说完，看白七白八还不肯相信，只好给个笃定的答案。 “我办完事一定回来，到时候还要带你们下去看人。” “那就好，一言为定！” 白七白八虽然可惜不能同去，却也没有失落，知道陈戟日后还是会带他们过去，片刻功夫便又欢喜去学习陈戟的安排。 苏先生不知何时也浮现出身影。 “你已会控火术了？” “苏先生从何而知？” “狐狸们都传遍了，我怎么可能不知。” “侥幸而已，还要多亏苏先生的圣人言。” “真是让人羡慕的天赋啊。” 苏先生感慨道。 “若是我还活着的时候有这个能力，也不会到死还困在原地。” “苏先生大才，或许死了也能修成鬼仙。” 陈戟这两日也有翻看讲述修行的书，知晓仙并非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而是道行极高的修行者。 人妖鬼皆可修成，无非是人仙、妖仙、鬼仙。 苏先生闻言哈哈大笑。 “若是真能修成，一定借你吉言。” 说完看向陈戟。 “你下山打算做什么事情？” “还未想好，不过带狐狸下山，总归要有一个行当，免得惹人生疑，还要容易见人。” “这个倒是要好好想想，我帮不上你，不过可以给你点别的帮助。” “什么？” 陈戟问道。 “我曾与清凉山的道士有交情，他欠我一百两银子，你下山没有银两，可先拿去用，回山的时候替我寻一口好剑便行。” “如此……也好！” 陈戟本欲拒绝，可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人间艰难，没钱寸步难行。 哪怕修行者也如此。 他虽会些术法，可总不能下山后就给人算命、除妖、表演戏法。 带些银子也是好的。 只是不知清凉山上与苏先生有交情的道士还在不在，大德五年的秀才啊，距今已有数百年时间。 苏先生是鬼才能记得住，对方也要活的够久才行。 “放心，我化鬼后还曾拜访过他，现在应当活得好好的。” 苏先生知道陈戟的担心后哈哈大笑。 “你去清风观，只说百年前的故人来要账了就行，他自然会懂的，还有宝剑，一定要没见过血的，要亲自看着他锻造，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 陈戟郑重点头。 临要走，又响起上午问白姑娘的问题。 “苏先生知道白姑娘叫什么名字么？” “如何突然问这个？” 陈戟便说了上午的事情，连白姑娘的反应都一并说了出来。 苏先生闻言愣在半空。 良久，惊愕打量着陈戟。 “如你这般的人，可真的不多见了。” “何解？” “你莫非真不知道女子的名字不能乱问么？” 苏先生振振道。 陈戟恍然，忽地明白过来，这事情在现在可谓是超越寻常关系的话题。 “难怪白姑娘不肯告诉我，是我冒昧了。” “你这话还是留着跟她去说吧，大白天的，若不是知道你要下山，我可懒得出来。” “等等，苏先生！我还有个问题！” 陈戟叫住苏先生。 “说。” “我就是想知道，白姑娘真的不叫白一吗？” “你……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也！” 苏先生骂骂咧咧淡去身形。 陈戟叹一口气。 看来没人相信他只是真的好奇啊！ 第16章 行路难 从藏书库出来，陈戟又和槐前辈说明情况。 “下山看看也是好的。” 槐前辈的语气平淡，却也有几分艳羡，说出和白姑娘差不多的话来。 “人族果然钟灵毓秀，看你不过二十年岁，已经入道，还能游历天下。和你相比，我简直虚度千岁时光。” “我不过是讨巧，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槐前辈才是真正厚积薄发，只要时间足够，日后必定能成妖仙。” 陈戟认真道。 “你这话我爱听。” 槐前辈满意笑道。 顿了顿，又从树枝上飘下一片翠绿的叶子。 “原本是给你准备的入道礼物，打算在宴会上送出，既然你要提前下山，也提前给你。” 陈戟接过树叶，只觉得浑身清凉通透，连身边气息都清新起来。 “这是我身上的叶片，日夜用法力祭炼，不算法器，也算是天材地宝，戴在身上可以祛除瘴气，些许提升天地气息的感悟。” “这太贵重了，槐前辈。” 陈戟已经收了槐前辈送的礼物，此刻自然不好再收第二件。 槐前辈晃动树杈，似是摆手，不容拒绝。 “狐开智之后我都会给它们一片，你是狐族先生，自然也一样，收下吧。” “这东西与我而言不算什么，你们刚入道，又要游历天下，正是需要这种东西的时候。” “既然如此，再谢过槐前辈了。” “去吧。” 槐前辈的脸庞隐入树干，又变成树的模样，任鸟雀在枝头撒野。 原本还应该和白姑娘辞行，但发生上午的事情，尤其是苏先生这么解释后，陈戟也觉得不是找她的好时候，索性让白七转告一声，自己回屋收拾东西。 可回屋后却发现自己压根没有什么好收拾。 来的时候除了一件白姑娘给的道袍外，空无一物。 现在要下山。 身上依旧是一件道袍，不过多了一片树叶，一个挂坠，还有苏先生的一个约定，都是随身带着就可以离去。 那便走了。 下山方向已经问过狐。 只是此刻还在上课，没有开了灵智的狐来送行。 聚在这里的野狐谨慎打量着陈戟，片刻后又趴在地上懒洋洋晒太阳，没有理会这个近日常见到的人类。 陈戟不免觉得萧瑟。 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人，或者说妖鬼更合适，总之熟悉的那些都在这座仙台山上。 虽然只来了几天，此行也只是下山看看，却意外有一种离别的伤感。 “先生！” 才行几步，身后便传来呼唤声。 陈戟回头，看到狐们都从远处赶来。 白二、白三……白七、白八……一直到白三十五全都来了。 还带来了些山间野味，装了一个竹筐，里面水囊，也有之前吃过的黄精干，还有些野果和肉干。 “是兔肉干。” 看陈戟注意到肉干，白二特意解释道。 陈戟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想的那样。 “多谢！” 陈戟收下东西。 他还没有到辟谷境界，还是需要吃东西的，这些吃食就挺好。 白七也小跑着送来一个包袱。 “先生，这是白姑娘让我带给你的，还说你若是遇到事情可以说自己认识河间胡道人，她还是有些名声的。” 陈戟掀开一角，看到一件新的道袍。 “替我谢过白姑娘。” “一定带到！” 白七笑盈盈道，又扭捏着看向陈戟。 “先生可不要忘记回来，第一个带我和白八下山看人啊。” “好。” “拉勾！” 白七不知从何处学来这个方法，伸出细长的狐指看向陈戟。 陈戟微微一笑，勾住狐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 “唧！” 白七吓得当场愣住。 “怎么了？” “陈先生，能不变狗吗？这可太可怕了！” 陈戟也反应过来狐怕狗，连忙摆手。 “说顺口了，那就不变小狗，变小猫！” “好。” 白七笑眯眯收回狐爪挥手告别。 “先生慢走！早日回山！” 能化形的狐们躬身相送，还不会化形的俯身触地，同样恭敬。 “谢过诸位！” 陈戟回礼，心头一暖，这才重新上路。 走了不知道多远，脚下原本就模糊的路已经几乎无法分辨出痕迹，草木横生，彻底成了密林的一部分。 陈戟只能通过天光和远处的山峰查看位置，确保自己还走在下山的路上。 只是草木茂密，狐给的地图大约是没有考虑过还有人会用，荆棘丛生，还有许多卸生的巨树和巨石拦路，很是难走。 眼看着太阳即将落山还没走到山腰。 陈戟这才后悔出发前没要一把砍刀清理路上的障碍，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或者能学会白七的开壁术法也好。 可惜现在已无法挽回，眼看就要日落，陈戟只能先寻找过夜的地方。 地图上倒是标注了一座山间庙宇。 可陈戟估摸着过去还要十多里路的脚程，若是再难走一些，怕是天亮都到不了，索性原地休息。 然而举目望去，山间除了草木还是草木，完全没有可歇息的地方。 又暗叹难怪古人出远门都如同搬家，若是和他一样什么都没有，恐怕没几个晚上就要死在荒郊野岭。 果然行路难！ 好在自己还有些许术法傍身。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陈戟找了一块较平的地面，吐火烧去一片草木。 等到地上留下一层草木灰，连地面都干硬发裂，没有湿气上涌，这才找来几根粗枝搭起篝火。 又捡来些干竹铺在边上，也算是有临时栖身的地方。 陈戟完成这些，天色已然黯淡下来，几乎可以看到月色，肚子也感到饥饿。 于是从竹篮中取出野果和肉干充饥，又拿起一块黄精，心想着自己采回来的黄精还在狐狸手中炮制。 等到自己回去应该也会变成手中这样，到时候也可尝尝是什么味道。 能够称为天材地宝的黄精，还真没有吃过。 等回过神，又觉得此刻已经有七分饱，于是看了看黄精又重新塞回竹篮。 “等下次饿了再吃！” 收好东西。 陈戟环顾四周，也不敢入睡。 正想着要望气找个合适的地方修行，忽的听到不远处丛林中窸窸窣窣传来声音。 不由含住口气，手中也举起根燃烧的树枝。 虽然已经入道开始修行，但这种来自生命本能的反应还是难以克制。 深夜，荒山。 这莫名的响动不是妖便是猛兽。 容不得他不小心。 第17章 缘是故妖来 草木翕动，片刻后钻出数个毛茸茸的身影。 状似老鼠，又更可爱，身后拖着巨大的尾巴，短小的爪子还抱着松果，赫然是一群松鼠。 “糟了，这里有人！” 松鼠看到火堆边的陈戟后先是一愣，接着惊叫出声。 哦，不止是松鼠，还是松鼠妖。 陈戟心想。 “哒！嚓！” 松果落地。 几乎同时，松鼠便窜上身旁的大树出现在横杈上，探着脑袋打量陈戟。 陈戟恍惚了下，觉得格外有趣。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也能吓到妖怪。 虽然只是几只开了智的松鼠，却也称得上是妖怪这个名号。 “道友不用怕，我是好人。” 陈戟看向树上松鼠开口道。 不知不觉，已用出鸟言兽语的术法。 松鼠们在枝头呆住，很快又嗯嗯啧啧起来。 “这个人会说话诶，确实和以前见过的人不一样。” “他还说自己是好人。” “怎么办，要不要相信他呢？” 最上头一只大松鼠转着眼睛，探出脑袋左右打量陈戟，腮帮子鼓起。 “你来这里做什么？” “原本是准备下山的，可误了时间，天黑没有找到下山的路，只能在这里休息。” “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并不知晓。” 陈戟摇摇头。 “那你可走运了，我告诉你，我们是仙台七友，是这地界鼎鼎有名的大妖！” “你幸好遇到我们，换了别的妖怪，烧了他们的道场恐怕要一口吃掉你。” “是极！” “没错。” 松鼠们齐声道。 陈戟想了想，无论是槐前辈还是白姑娘似乎都没有提到过仙台七友这个名号。 想来应该是他们自封的。 陈戟心想着，又认真打量眼前的松鼠。 他这几日和许多妖打了交道，知道如何判断妖的凶恶良善。 根据狐狸所言，良善的妖怪，基本是修拜月法或吸收太阳精华，身上大多是清气环绕，不会食人。 凶恶的妖怪就各有不同，身上的气也五花八门。 食血食者，周遭会有一圈血色的气息。 暴虐入魔者，周遭则是黑色气息。 风流成性者，周遭则是黄色气息。 …… 白姑娘说这些的时候，陈戟还好奇问过她那日为什么会展示出那么多气息的颜色。 只得到白姑娘冷冷的白眼。 “术法调动五气，自然有不同的颜色。” 不过此刻松鼠们没有施展术法，看得到它们原本的气息。 棕色的身影外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清气，格外惹眼，都是好妖怪啊！ 而且感受着松鼠身上的气息，还觉得有些熟悉。 仔细辨别才发现竟是和槐前辈送的树叶一样。 莫非这些松鼠认识槐前辈？ 再感受一番，确实是槐前辈的气息。 陈戟已有几分确定，这些松鼠妖必然与槐前辈认识。 是旧友故交啊。 陈戟放下心来，手中火把也重新放回火堆。 左右无聊的发紧，正好陪它们玩玩。 于是微笑着拱手。 “听说仙台山群妖云集，没听过几位道友的尊号，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哼哼，这里是我们仙台七友的道场，看在你不知情的份上速速退去便是，便不要你赔这里烧毁的草木了。” 大松鼠又鼓起腮帮子叫道。 陈戟笑了笑，忍不住戳穿松鼠们的话。 “道友，我也认识槐前辈，应当算是朋友，能少赔点么。” “槐前辈？” 松鼠们愣了下，左右张望讨论起来。 “他竟然认识槐前辈？” “那一定是好人了！” “那就不用赔了！” 松鼠们仿佛听到极好的消息，全部笑着叫起来。 高处的松鼠舒展眉眼，却没有完全放下心，又问陈戟。 “你如何认识槐前辈？可有凭证？” 陈戟便摸出槐前辈赠予的树叶。 “这是槐前辈给我的，可做凭证否？” 松鼠验过树叶，这才认可陈戟的身份，全部下树围在火堆边和陈戟寒暄。 无非是陈戟是人，如何认识槐前辈这种问题。 “我是狐族请来的先生，上午才辞别槐前辈准备下山，只是狐给的地图不当狐，走到现在还未出山！” “你竟然会相信狐啊！” 松鼠们撇撇嘴，拧过头很是不屑。 又有松鼠询问什么是狐先生？ 陈戟又简单说了自己做的事情。 松鼠们啧啧惊叹，大松鼠却似乎陷入沉思。 “没想到它们这么狡猾还要找人来学习知识，以后更不能相信它们了。” “狐狸自然是不能相信的，都是骗子！” “要不是槐前辈，我们才不会与狐狸打交道。” “道友你也少亲近狐狸，狐狸坏！” “上次还骗了我们的松子！” 松鼠们气愤叫着。 “如何骗去的？” 松鼠们七嘴八舌说着，陈戟捡着有用的信息，拼凑出当时的情景。 原来是狐狸拿黄精和松鼠换松子，可松鼠们吃了觉得不好吃也没有狐狸说的效果，便对狐狸们没有了好印象。 “可是这个东西？” 陈戟从筐里掏出炮制好的黄精递给松鼠。 小松鼠看了看，又闻了闻，摇摇头。 “狐狸给的更像生姜些，也不如你这个香。” “那你们尝尝味道如何？” “好吃！” 松鼠们分着吃完，眼睛发亮。 “这确实是好东西！还能滋养身体。” “你果然不像是狐狸，狐狸坏！” “那什么好呢？” 陈戟下意识问到。 “当然是松鼠好！” 陈戟哑然。 这话他前不久刚听过，熟悉得很。 不过那时是狐好狗坏，没想到现在就变成了松鼠好狐坏。 但他还是要为狐狸正名，又拿出一片黄精道。 “这其实也是黄精。” “啧？” 松鼠们瞪大眼，不相信陈戟说的话。 “这是黄精？” “和狐狸给我们的完全不一样。” “你莫不是狐狸请来的说客？” 陈戟忍不住笑出来。 “哪里的说客会这般落魄，何况狐若是想找说客，找槐前辈不是更好？” “你说的有道理。” 松鼠们想了想，纷纷点头，却还是不理解都是黄精为何差别如此大。 “狐狸给你们的应当是未炮制的黄精，这是炮制过的。” 陈戟说完又同松鼠说了炮制的过程。 “好生复杂！怕是要累死个松鼠了。” “还是不学了，我们原谅狐狸了，以后还是用松子同狐狸换吧。” 松鼠们纷纷感慨。 陈戟又笑出来。 只能说，他现在认识的妖比人还要单纯的多，没有纯粹的利益，只有纯粹的好坏。 “狐狸也是化形来做这些事情的，你们为何不化形来做？” 松鼠们一阵唏嘘。 大松鼠则是缓缓摇头。 “松鼠和狐不同，能够开智的就少，修到化形更难，仙台山上开智的松鼠一共不过我们七只，完全无法和狐相比。” “何况旁的妖有各自的手段，狐甚至还有狐学能够学习修行，你可听过松鼠修成妖或仙的？” 陈戟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 “属实没有听过。” “这便是了。” 大松鼠叹口气。 “那你们是如何修到现在这样的？” 陈戟好奇道。 若是从来没有过松鼠开智，这七只松鼠又是怎么回事？ “全靠槐前辈帮助。” 大松鼠感激道。 于是陈戟又听到一段往事。 原来这些松鼠便是槐前辈开智后还住在它身上的松鼠。 因为槐前辈日夜不停吸收日月精华，它们也跟着沾了光，慢慢开了灵智。 后面因为修行的缘故便离开槐前辈外出。 可惜没有功法也没有旁的手段，只能靠本能吸收日月精华修行，顶多吃几枚松子。 “是了，吃了你的黄精，还未给你吃松子，你也尝尝这个！” 大松鼠招呼一声，松鼠们便捧着松果，拆出松子请陈戟吃。 陈戟吃了一枚，只觉得异香扑鼻，远胜过一般的松子，甚至吞下后身体暖洋洋的，还有吃黄精的感觉。 “这松子？” 陈戟疑惑看向松鼠。 “唧唧！” 大松鼠脸上带着笑。 “这是从一棵异松上摘下来的，它几十年前被雷劈过却没有死，此后每年都会结出几十枚这样的松子，效果不比狐的黄精差。” “我们也是吃了这些松子，才修行到现在这个地步。” “确实。” 小松鼠啧啧点头。 “那这也应该是天材地宝了，你们的机缘也很好。” 陈戟放下松子缓缓道。 这般珍贵的东西，松鼠们应当也不多，他不知道时吃一粒是松鼠客气，还黄精的礼。 现在知道了还要吃便是他不礼貌了。 “道友若是喜欢，等下再拿一些去。” 大松鼠坦然道。 陈戟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应答，想了想，缓缓开口。 “道友需要我做什么事情？” 大松鼠起身抱爪行礼，虽未化形，神态却已有九分相似。 “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准备这些松子，是打算去群妖聚会上换一门我族能用的修行功法或者化形办法。” “遇到道友后却是改了主意。” “道友既然能教狐修行，是否也能教我们修行？” “这……” 陈戟一时间不知道能不能答应。 教狐修行和教松鼠修行，看似都是教妖修行，可这难度并不同。 狐有自己的修行方式，松鼠这边…… 陈戟自己都未掌握修行法，实在不敢贸然答应。 “我明白了。” 大松鼠见陈戟犹豫，已经猜出答案，叹口气。 “这些年我们已经寻求过许多妖的帮助，可惜都没有得到结果。” “今天见你是人，又是狐先生，以为能有转机，没想到道友也没有办法。” “不过道友还是收下这些松子吧。” 大松鼠坚定道。 “我族无法下山，能寻求帮助的地方不多，吃了这些无非是少数日吸收日月精华的时间。” “道友下山，自然见多识广，若是能够遇到解决我族方法的方法，还请帮忙询问。” “这些算是定金，若是事成还有酬谢。” “如此，也好，若是有办法，一定为你们取来。” “多谢道友了。” 七只松鼠恭恭敬敬行礼谢过陈戟。 陈戟便收下松子，觉得身上的包袱又重了几分。 第18章 饮鬼茶 随后陈戟和大松鼠不知不觉聊了整夜。 聊修行，聊妖生、聊人生、聊仙台山和山外的世界…… 陈戟也是第一次知道，如果妖的修行也有等级，狐妖已是上中水准。 能比狐妖厉害的已经一只手能数的过来。 除却少数神兽血脉异种，便是虎妖、狼妖、鱼妖这些有特殊造化的妖兽。 其它的动物因为魂魄天然不足，修行是极其奢侈的事情。 至于松鼠妖，在不如流的妖兽中也算是垫底。 而能修行的人也确实很厉害。 清凉山竟是方圆几百里有名的道家仙山福地，里面大小宫观传承就有十几座，还有许多隐姓埋名的散修。 陈戟也通过松鼠妖的讲述得知修行的艰难。 仙人自有洞天福地，有能力的修行者也有道场和洞府，一般的修行者只能栖身山洞茅屋，再次一等便是他们这样的小妖散修。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成邪修和大妖的资粮。 这些事情大多是修行者和妖鬼之间口口相传的事情。 陈戟翻看的书中自然不会记录。 陈戟虽然不知道要怎么教松鼠修行，却把自己对望气和呼吸法的心得教给松鼠。 虽然不一定适合松鼠，至少也是经过验证可行的技巧。 直到天光浮白，陈戟仍意犹未尽，想和松鼠妖多聊几句。 他手里实在是有太多密辛了。 用大松鼠的话来说，在山间穿行的时候，几乎没有妖会注意到几只开智的小松鼠，也几乎不会想到松鼠还能变成妖。 许多事情就这么听来。 可惜陈戟必须要出发了。 昨日才走了半程，今日再不走快些，恐怕还出不了仙台山。 “道友此去多珍重！” 大松鼠向陈戟拱拱爪。 “其实我快些可能只去一旬，慢些不过半月。” 陈戟缓缓道。 于是大松鼠的爪子虚空挠了几下，耳朵上的浮毛炸开。 “现在还能要回松子吗？” “晚了！已经吃了，不过我定会为道友找来修行法。” “多谢道友。” 大松鼠也不是真的想要回来，只是关系更深一步的调侃。 一夜畅谈，他对陈戟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 至少，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道人身上感受到尊重，比别的妖还要尊重他些。 所以大松鼠还送了陈戟一把磨到发亮的斧头。 “松鼠采松果也要用斧头？” “前些时日在外山捡的，应该是来砍柴的樵夫掉下的东西，留着无用，索性送你了。” 于是晨光熹微时，陈戟劈开天光，踏上下山的路。 虫鸣鸟叫傍身，偶有山涧清泉作响，却再无荆棘拦在眼前，一片坦途。 只是望山跑死马。 看着不远的几个山头，陈戟却从天光泛白走到红日西沉。 眼看着到了黄昏，陈戟翻过一座陡峭山崖，终于重新见到路的踪迹，还有行人留下的足印。 虽是外山，却已然属于人境。 陈戟悬着的心思终于是重新放下。 虽然有法术傍身，在山中夜宿也并不怕寻常的妖鬼。 可见到人迹的安心，和在山中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此刻天色渐晚，可陈戟却有种活过来的感觉，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再行些路程，翻过一座山岭后，几条岔路陡然出现在眼前。 天光尚未全黑，已经可以远眺到山外镇子，岔路汇聚的山路宽了许多，路边枯枝老树上都出现斧头留下的痕迹。 这便离镇子又近了不少。 “有人来这里取柴，看来不远了。” 陈戟念头一动，紧了紧包袱，又收起斧头，沿着大路直行，想着能在入夜前赶到镇上。 没走多远，看到路边有个人坐着休息，短打肩头摞了几层补丁，边上放着一挑六捆柴火，手边是一柄磨到发亮的斧头，看起来是个樵夫。 听到有人的动静，樵夫下意识握住斧头，扭头看到陈戟，眼中浮起些谨慎。 “你是人是鬼？” “自然是人。” “那怎么这个时候才从山里出来？不怕遇见妖鬼么？” “读圣贤书，胆子大，所以不怕。” “你这书生倒是好胆色！” 樵夫称赞一句，放下斧头匀出一块地方让陈戟坐下休息。 “这山里前些日子闹妖鬼，和我一起打柴的一个人便死在了山里，听说是妖鬼摄了去，我最近几日都早早回去，没想到今日耽搁了些时间，这才到了现在。” “书生你若是不嫌弃，结个伴回镇子，如何？” “回去还有多远？” “不远了，最多五六里路，我们脚程快点，有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那便等你休息好再走。” “我已经好了，你没来时我坐了好一会。” 樵夫起身收好斧头，挑上柴火，大步流星朝前走去，柴担子在他肩头颤悠，极有韵律。 还不忘回头叮嘱陈戟。 “书生，这条路我走惯了，你可跟好了。” “好。” 陈戟跟在后面，夕阳余晖拉长他的影子，亦步亦趋走向黑暗。 路上无聊，自然又是一番闲谈。 “你一个书生进山做什么？” “求学。” “不曾听闻山中有好先生，你莫非是去州府的书院？” “算是。” 樵夫爽朗大笑。 “书生都如你这般话少吗？还是我说话太粗鄙？” “只是有段时间没有见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呀，那正好和我一样。” 樵夫忽地高声道。 “以前我上山都是和那好友一起，自从他不在了，我也很久没和人说话了。” “刚才见了你，只觉得你和我那好友有几分相似，倒是不自觉把你当成我的好友，所以多说了几句。” “还望书生见谅。” “无妨。” 陈戟摆摆手，始终跟着樵夫，不远不近。 “咦，孙婶娘你怎么还没回去？！” 说话间，樵夫停住脚步，冲边上一个卖茶的老妪打招呼。 陈戟也注意到这个山路边空地上支起的卖水棚，里面一个老妪正缓慢熄灭炉火收摊。 看到两人微微颔首。 “正要收摊，刚刚却闪了腰，动作慢了些，你今日也回得晚。” “也是耽误了些时间，你这般速度要收到什么时候去，我来帮你便是。” 樵夫说完不由分说，卸了柴火上前帮老妪覆火收了茶壶茶碗，就一股脑向外泼去。 “你慢着些，这壶里还有好茶！” 老妪忙叫住樵夫，夺下他手里的白瓷茶壶。 “今日有个商人路过，叫了一壶玫瑰茶，可是金贵，险些让你泼掉！” 说着搂在怀里查看，发现一半已经没了。 大叫一声糟蹋东西，又狠狠看着樵夫。 “左右是收不回来了，便宜你们了，这壶里还有些水，你们走路累了，给你们一人一碗茶，也算是谢你们帮我收摊了。” 老妪排出两只茶碗，倒茶推到两人面前。 “请吧。” 樵夫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茶水从嘴角滚落，滴在地上，长喷一口香气。 “好茶！” 喝完发觉陈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忍不住挑眉。 “书生，你为何不喝茶？” 老妪也瞪圆了眼盯着陈戟。 “后生，你为何不喝茶？” 陈戟看看樵夫，又看看老妪，心中怦怦直跳，手心生出绒毛汗，感慨狐狸和松鼠说的真没错。 山下有妖鬼，要小心行事。 他才下山不到一个钟头竟就撞了鬼。 此刻月光清亮，眼前这樵夫和老妪在月光下没有一点影子，连走过的地方都没有脚印。 望气术下，茶碗中的液体散发着黑红气息。 这哪里是什么茶摊？ 分明是个鬼铺！ 第19章 鬼戏人 陈戟想到此前看到的神鬼志异书籍。 厉鬼拦路多是害命。 若是喝了这鬼茶，怕是自己会些术法也要殒命。 再看两鬼，身上也笼着绰约的黑红气息，也不知在这里杀了多少人才有这么浓厚的邪气。 初下山便遇到这般恐怖的事情。 说不怕自然是假的。 毕竟这可不是苏先生那样和善的鬼。 可白姑娘送的古钱微微散发着暖意，槐前辈给的叶片平复着陈戟心境，山上同妖鬼畅谈的经历浮现。 “鬼并没什么好怕的，你看我便是鬼，可曾害你？反倒是要当心你阳气伤我。” 这是苏先生说的。 “寻常鬼无非是些怨气死气化成的东西，不足惧也。” 这是槐前辈说的。 “鬼？呵，不够我一根手指打的。” 这是陈戟脑补白姑娘说的。 单手提鬼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实在是给初入修行的陈戟留下了不小的震撼。 但也给他带来新的信念。 鬼嘛，不过如此！ 想着在山上几妖鬼说的话，陈戟逐渐有了别的心思。 于是提起一口气重新看向二鬼。 “我觉得这茶有点凉，得热一热才好喝。” “火都熄了，如何热茶？书生你也别挑了，将就一口就是。” 樵夫不满皱眉。 “凉茶更好喝，快喝了吧！” 老妪也逼上前催道。 “我不渴。” “你不喝？” “不喝。” “你怎么能不喝茶呢！” 樵夫和老妪靠近陈戟，身上鬼气愈发浓郁。 “别装了，你们就不是人！在这里害了多少人还不知悔改！” 陈戟高声叫破他们的身份。 两鬼一愣，索性不掩盖死相，渐渐露出原本的面目。 樵夫脖子上插着把斧头，脑袋侧着耷拉向另一半，双眼垂出眼眶，满头脸尽是血印。 老妪满脸青白，水样的头发贴着湿漉漉的衣衫淌着黑水，眼泡发白，如死鱼眼一般瞪着陈戟。 “你看出来了，那就留下来吧！” “你怎么能不喝茶呢，你该死啊！” 两鬼逼近陈戟，却无法近陈戟的身。 不到身边便被一圈淡绿色的清光挡住，内里还有一层赤红的清光和淡金色的金光。 这便是陈戟身上的法器威力了。 虽然不是很强，可挡住这两个拦路鬼已是绰绰有余。 “原来还有些凭仗！” 鬼久无寸进，也发了狠心。 樵夫鬼拔出斧头，老妪举起茶杯。 血斧当头劈下、血茶当面泼来。 滔天的鬼气凶气黑气混在一起，连月色都遮蔽住。 …… 陈戟总算见识到鬼的凶狠。 但想要害他，还差得远！ 寻常人胸怀利刃，杀心自起。 陈戟却不同，虽然学了几个本事，可身旁妖鬼都很和善，加上一直温吞平和，并无纵法骄行的念头。 可手握修行法，难免存着试法炫耀的心思，一路下来没有遇到妖鬼，还有些可惜。 现在正好遇到这两只厉鬼。 便拿你们试法了！ 陈戟心中热气愈发澎湃，几乎灼烧起来。 “着！” 陈戟爆喝开口直抒胸臆，口中瞬间腾起一条炽热的火龙，环绕茶棚，登时将眼中看到的一切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两鬼错愕间躲闪不急，被这火喷了满面。 初时以为是凡火，还要继续来抓陈戟。 可等火贴在身上才发觉这是修行人的术法，附在身上根本无法拍灭。 鬼本就怕这些赤阳之物，顿时响起凄惨哀嚎，满地打滚。 陈戟双手随后便至，抓向二鬼。 却没想手径直穿过鬼的身子，竟是抓了个空。 陈戟有些意外。 白姑娘可分明能提起来的。 此时两鬼身上的火也灭的差不多，见陈戟的样子后，惊恐地脸色逐渐褪去，反而带上几分戏谑。 “我以为是个高人，没想到连人鬼殊途都不知道。” “人是抓不住鬼的！” “也不知道是哪里教出来的道士，会点术法便想要行走天下。” “真以为天下是你们祖师爷的道观那般安全么？” 两鬼讥笑着重新浮在陈戟眼前。 原本恐怖凄厉的面容受过火烧更添几分狰狞，焦黑一片。 又张牙舞爪扑到陈戟身边。 虽然破不开狐狸和槐前辈他们给的东西，却依旧高声嚣叫。 “日落月生，阳气退散阴气上涌，人消鬼涨，我倒要看看你这东西能护你多久周全，等我们破开你这乌龟壳，就留在这里偿债吧。” “如此上好的生人，魂魄定是大补！” “骨肉卖给别的妖。” “心肝脾肺肾做成臊子。” “这好皮囊正好还魂！” 两鬼越说越激动，赤目贪婪的扫过陈戟身体，已然把他看成砧板上的菜人。 陈戟含怒再喷一口火，两鬼却是轻松躲开。 “你这术法烧不到我们便没了用，还是乖乖省点力气。” 陈戟有些后悔。 还是大意了。 早知道该学会白姑娘抓鬼的那手本事再出来的，不然也不至于被野鬼戏弄。 心思一动。 异闻录中又浮现新篇。 “鬼戏人” “仙台陈生，素与狐妖交好，善望气控火。不日下山，见樵于道，遂结伴同行，数十步，又见老妪贾水，请茶。陈生见二人无影，言其为鬼。鬼大怒，欲害陈生，然陈生身怀异宝，鬼不得进。生控火伤鬼，鬼复欺其不可抓鬼，戏弄之。陈生亦怒，忆狐抓鬼之事，遂通拘魂。” 陈戟目光扫过，脑中多出些新的知识。 拘魂所用的的手印咒语已然了解，心中默诵几遍也都感受到气机生成，已是学会了这个术法。 虽没有白姑娘困住游魂那般轻描淡写，可有心算无心对付面前两个鬼应该也是足够的。 如此这般，大善也！ 陈戟合上异闻录，胸口气郁瞬间消散。 再看两鬼戏弄动作，不过插标卖首。 两鬼还未发现陈戟的变化，依旧猖狂叫骂。 陈戟心中有了底气，也发现方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这樵夫鬼手中的斧头竟和松鼠妖给自己的一模一样。 心中觉得奇怪，但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候，还是等抓到再问。 于是装做放弃盘腿坐下，心中含住火气念诵咒语。 二鬼只当陈戟又要重复老套路，飞过前继续捉弄嘲讽。 陈戟眼神一冷，暴起张口，喷出条比刚才更大的火龙，双手也跟着一同探出牢牢抓住两鬼的身子。 这次火焰没有一点浪费，全部锁在二鬼身上。 焦糊腥臭的味道从二鬼身上散发出来。 空气中都弥漫开让人恶心的巨臭。 “啊！嗷！” 二鬼哀嚎大叫。 “高人饶命，高人饶命！”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 陈戟任凭二鬼呼救，不说一句话，只是左右查看能够装他们的容器。 学了术法，陈戟便知道白姑娘那天如何提着鬼出来。 鬼无形，拘魂后便可控制大小装在容器里。 也算是方便。 可眼下没有什么别的容器，陈戟便看向自己喝水的水囊。 是狐赠的东西，虽然舍不得，现在却也没有办法。 于是拔出塞子装了两鬼，重新盖好。 摇晃时却听到里面咣当作响，好像是有水一般，暗暗感慨鬼果然与人、妖都不一样，就是不知道苏先生是不是也是这般？ 仙台山上。 正在给狐狸讲课的苏愚没来由身子一冷，打起哆嗦。 脸色变得古怪。 鬼何时还会感到冷了？ 怪哉怪哉！ 陈戟念头闪过，并未深思，仔细放好水囊后重新看向四周。 道路还是那个道路，只是棚屋消失不见，桌椅板凳变成树墩石台，茶碗茶具变成土块泥巴。 确和书中所言鬼骗人的把戏差不多。 唯独剩下陈戟面前那个茶碗，里面液体散发着红黑气息。 陈戟也不知道如何处理，索性放在一边，挑着路边干柴做了个火把，打算歇息片刻重新赶去镇上。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又急又怒的声音。 “你这小子嫌命长不是？大晚上的不回家，在这大阴之地做什么？不怕撞鬼么！” 第20章 虬髯客 陈戟回首，发现说话的是个虬髯壮汉，身穿儒衫，却没有书箧，背后是个用黑布缠着的方盒。 看向陈戟目光如电，三步并做两步跨过来握住陈戟胳膊，拽着他朝外走去。 “看你是个书生，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来这种大凶之地。” “我……” 陈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已经出现在丈许开外。 是术法！ 于是原本想好的话此刻也咽回肚子，任凭壮汉拉着他离开数百步，停下脚步松开手，才说出想问的话。 “你是人是鬼？” “你说呢？” 虬髯汉豪放大笑，从腰间解下个酒葫芦一口灌下，喷出满满灼热气息。 陈戟闻着味道已经知道这壮汉是人。 毕竟没有妖鬼会主动喝雄黄酒。 “能闻出来？看来你也不是泛泛之辈！” 虬髯汉打量着陈戟，目光先是惊奇，接着疑惑。 “我是人，到是要问一句，你是人是鬼？” “我影子这么浓，自然也是人。” 陈戟指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 没想到虬髯汉又笑出了声。 “你这书生是学的哪家的道法，这术法不会是师娘教的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虬髯汉满脸古怪。 “你不会不知道，白日人影浓，月下鬼影浓吧？你影子这么浓，就差说自己是鬼了。” “若不是你身上有人气，刚才我都不会救你出来。” “……” 陈戟张了张嘴。 确实没有人……嗯……没有妖告诉过他这个事情。 那刚才的两鬼，好像也没有影子，那又是怎么回事？ 陈戟一时间有点混乱。 可虬髯汉的话还要回答。 “我没有师父，都是自己学的。” “原来如此。” 虬髯汉恍然大悟。 “那是我唐突了。” “阁下穿着儒衫，应该是名门修士吧？” 陈戟问话，却觉得好笑。 自己穿着道袍，眼前人却问自己是哪里的书生。虬髯汉穿着儒衫，自己却问他是哪里的道士，实在是说不过去。 虬髯汉倒没想这么多，笑了笑。 “我倒不是什么名山大观的人，只是清凉山中一介散修。” “清凉山啊，好巧！” 陈戟低声念着，觉得确实好巧。 苏先生让他去找清凉山的道士要账，他还在想要什么时候上山去，没想到这就遇到一个道士下山。 “怎么了？” 虬髯汉奇怪地看着陈戟。 “想问下阁下知不知道清风观？” “清凉山的清就是清风观的清，这是清凉山第一大观，我自然知道，还去那里论过道。” 虬髯汉回道。 “那便更好了。” 陈戟很是开心。 “那阁下回山的时候，能否麻烦引荐一下清风观的道长与我。” “你要做什么？他们收徒很是严格，你这个年纪根骨，估计很难。” 虬髯汉干脆道。 只以为陈戟是想要拜师的求仙之徒。 “不是拜师。” “那是？” “家里有长辈让我去一趟，收债。” 陈戟缓缓道。 虬髯汉愣了下，继而捧腹大笑，连声叫好。 “好好好，我早就看清风观那群牛鼻子不顺眼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等我从镇子回去一定带你去！” 虬髯汉满口说定。 “那便说好了。” 陈戟松一口气，下山的事情已经推动一项，接下来，也该去镇里了。 “你也要去镇上？” 虬髯汉听到陈戟去向倒是笑了出来。 “那正好同去。” 说完又想到什么，看着陈戟认真道。 “看你这年纪应当是初次出门，以后切记少去刚才那种地方，要不是这次运气好，两只厉鬼不在，你怕是已经横尸荒野了。” “阁下可否详细说说二鬼的事情？” 陈戟好奇道。 他虽然收服了那两只鬼，还真不知道它们的来历。 听虬髯汉的话，倒像是知道的很清楚。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里断石苦水，风水本就不好，前些年有个卖茶的老妪活不下去，跳河后成了溺死鬼。” “原本只敢在中元节现形出来，不过最近土龙翻身，惊动地脉凶煞，这里成了一片大阴之地，倒让这老妪鬼得了些许灵智，能出去害人。” “听说前些时日就害了不少人，近日还害了个樵夫收入手下，专门在傍晚勾行人送命。” “阁下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陈戟问道。 若是虬髯汉讲述的那样，倒是和自己方才经历的事情差不多，只有结局不太一样。 自己没有送命，倒是两只鬼没了。 “原本是为此而来，镇里有樵夫的家人去山上找高人捉鬼，出十两银子酬谢。” 虬髯汉如实道。 十两么，好像不是很多。 陈戟想着。 白姑娘买自己…… 呸！是给自己赎身…… 不是，好像也不合适。 总之，一头驴值五两银子，捉两只能杀人的鬼才给十两银子，确实不算多。 陈戟感慨道。 “寻常人家也没有太多积蓄，何况行善积德，吾辈修行人应当如此，何况……我快没有银子了。” 虬髯汉低声道。 陈戟恍然大悟，若是这样倒是说得通了。 散修也得吃喝拉撒，也是需要银子的。 不过樵夫家人恐怕一开始不是想找他这样的散修才是。 “确实。” 虬髯汉点头，又摇摇头冷笑一声。 “那群观里的道士当真威风的很，一场超度法事要二十两银子，捉鬼还要五十两银子。” “真是把祖师爷的话当耳旁风，我看这三万道藏传到听他们这里也只剩下袖里钱空。” 陈戟默不作声。 这是他们清凉山自己的事情，和他没关系。 只是他有一点疑问。 “敢问溺死鬼如何害人？” “一般便是拖人投河，碰上气血弱一些的，吓掉三魂七魄，也能吓死。” “那能用斧头劈死人吗？” “未曾听闻。” “那你说的不对，樵夫不是溺死鬼害死的，是被斧子劈死的。” 陈戟笃定道。 虬髯汉豹眼环睁盯着陈戟。 “你这年纪怎么对鬼神之事如此好奇？不应当正是读圣人经典的时候吗？何故说我说的不对。” “而且，你又是如何知道这鬼的情况？” “因为鬼在这里。” 陈戟晃了晃水囊，里面哗啦作响。 微微扒开塞子，顷刻间透出森然鬼气。 虬髯汉面色一紧，眯着眼重新看向陈戟，似是运起什么术法。 片刻后舒展眉头。 “怪哉！我明明在你身上闻到妖味和鬼味，可仔细看来又中正平和，气清如兰，是正人气象，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戟笑笑，没有说话。 不论是白姑娘、槐前辈还是苏先生、松鼠妖。 除了刚才拘魂的两只，自己接触的这些妖鬼，全是正气堂堂，不是才怪了。 “罢了，既是修行法，不说也是。” 虬髯汉抱拳。 这次便是手捏子午诀，口道慈悲。 “方才不知道是道友在捉妖，是我唐突了。” “不敢不敢，也是道友救人心切，古道热肠，侠义风范，如今也不多见，怪我没说明白。” “只是道友能否放出两鬼看看？” “可。” 陈戟重新运起拘魂术擒出两鬼。 样貌比刚才更有不如，却还能看出伤口原貌。 “好火法！好拘魂术！” “难怪道友这般年纪就敢来闯这凶地，为民除害，倒是真侠义行为。” 虬髯汉盯着樵夫鬼数息，突然冒出句称赞。 陈戟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开始真的是上当了。 “论迹不论心，总是道友除了这两只鬼，过往的行人能得几年安生日子了。” “道友可收回二鬼了。” 虬髯汉拱拱手。 等陈戟收好二鬼，虬髯汉才开口。 “这樵夫鬼果然是刀斧所伤，看来传言有误，这事情还有隐情，我要找人再问问清楚。” “可惜现在时间紧迫，否则开坛做法，请阴司察查司判官来问个清楚倒是最好。” “今夜太晚了，先去镇里准备些东西，改日我必问个清楚。” “那便走吧，不然可真要露宿荒野。” 于是两人再次启程。 陈戟却思索着虬髯汉说的话。 月下无影的鬼，死的蹊跷、开坛设法、请阴司判官…… 这便是山上没有的事情。 狐狸果然说的没错。 山下危险啊！ 第21章 十两酬金 山路平坦，陈戟和虬髯汉一同前行。 走了数里路，陈戟才发觉虬髯汉确实不一般。 明明看似正常走路，可每一步身子都轻微摇晃，脚步也轻得不像是正常人。 若不是陈戟刻意注意，都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再看地面，留下的脚印也极轻，堪称踏沙无痕。 “道友这步伐奇特，也是术法吗？” 走了数百步，陈戟忍不住问道。 “哦？道友竟能看出我这步法独特吗？” 虬髯汉眼前一亮。 “这倒不是术法，只是一种凡人步法，名为虎踞，是以前山中猎户模仿山君行动所创而成，能够踏山如平地，提升些许腿脚功夫。” “散修也需要学这些吗？” 陈戟又问。 虬髯汉哈哈大笑，知道陈戟误解了什么，连连摆手。 “道友你想错了。” “不是散修需要学这些，而是学了这些才有机会成为散修。” “我少居秦地，那边可比这里险恶的多，千仞秦岭藏猛兽，万丈密林匿妖鬼，所以民风彪悍，寻常人家都要学几手武术防身。” “这是那时候学会的，后来机缘巧合成了散修，发觉对付妖鬼时术法不一定比武艺好用，于是也没放下这些。” 虬髯汉说完特意打量了下陈戟。 “道友你这样的身板可不够，要是真遇到强大的妖鬼，打不过时，跑都跑不掉。” “咱们修行之人，虽然主修术法，可身体不能落下太多，别看清凉山的有些老道术法惊人，身子还不够小孩踢一脚的。” 陈戟愕然。 说这种话还像话吗？ 还是那个为了十两银子就敢来大凶地抓鬼的…… 诶？ 想到这，陈戟忽然意识到两人还未互通姓名，于是先自报家门。 “我叫陈戟，在仙台山修行，请问道友上下？” “原来是仙台山的道友，我说如何有如此纯正的妖鬼之气。” 陈戟知道虬髯汉误会了，忙解释道。 “我是人，并非妖鬼。” 虬髯汉愣了片刻，依旧子午诀拱手。 “倒是我想错了，散修燕渊。” “也是我没有说清楚。” 陈戟回礼，又问。 “燕道友能介绍下镇子的情况么？我初次下山，还不太清楚。” “自然。” 燕渊并不觉得陈戟这话有问题。 修行之人无故不会入世，陈戟这样年少又术法精深的，一看便是自幼苦修，没下过几次山很是正常。 于是挑着附近重要的情况介绍起来。 三山夹水、人妖分山这些自是不可少。 当然燕渊的介绍便和白七不同，更多了些风土人情。 “这附近主要有三个镇。” 燕渊抬手，一个个数给陈戟。 “最近的是铁金镇，附近有各种矿脉，故以此为名，几乎家家都是铁匠，以此谋生，冶炼锻造手艺极高。” “远些的是占水镇，靠近滹沱河，附近的漕运、捕捞、都是他们镇的人把持，因为常有商队往来，交易极多，买东西可去那里。” “还有一个在紫云山背后，叫坟山镇距离这两个镇子有些距离，也最鱼龙混杂，有许多妖鬼也会出没其中，除非修行人士，寻常人很少去那里。” 陈戟颔首，也算是有了几分了解。 又好奇问道。 “坟山镇这样的地方，官府也不管吗？” “它们管得过来么？贪官污吏横行，脑满肠肥只顾着要赈灾除妖的银子，百姓死活与他们何干。” “要是他们有作为，大凶之地早该拔除了，何必道友出手？” 燕渊嗤笑不已。 随后感慨什么朝堂昏庸、人如草芥之类的。 虽未说更多，陈戟却也知晓了情况。 天下妖鬼横生，人间王朝气机飘摇，天地人阴阳倒行逆施，最是衰戾年景，人、妖、鬼、神都不容易。 说好些，这叫天地熔炉众生受炼，成则真金败则齑粉。 可没人问过众生是否愿意受炼。 况且普通人哪有几个成真金的本事，全是大道碾过的尘埃。 “道友这番言论倒是独特！天地熔炉，众生受炼，倒是有几分和尚的意思。” “随口一说罢了，我并非向佛之人。” 陈戟急忙澄清关系。 这种世界，和佛家扯上关系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那道友也是有大智慧的人，这乱世，难得看的这么清楚。” 陈戟想了想，除了妖鬼外，旁的事情好像都在曾经的历史上发生过不少次，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无非是历史轮转罢了。 “道友通透，能在仙台山修行到如此境界，确实不简单。” “其实并非一直在仙台山修行，而是前不久才过来的，至于入道也没有太多时间，机缘巧合见识了妖鬼，又得了修行法。” 虽然燕渊热忱仗义，但狐先生和造畜不是寻常经历，还容易出事情，倒是不能多说。 只能等日后有缘再解释真相。 燕渊微微颔首，并不放在心上。 “闻道有先后，术法达者为师，道友这般天赋异禀，一定是修行的天才。” “我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在练武，若是道友到我这年纪，恐怕有资格成仙了。” “谢道友吉言！” 尽管知道这是个吉祥话，陈戟还是认真道谢。 “我说的不是修行高深的那个仙，而是真正的仙。” 燕渊认真看向陈戟。 “道友的修为和天资，有机会问鼎真仙。”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仙人么？” “传说是有的。” 燕渊说道。 “清凉山曾经就出过仙人，仙台山也有仙人的踪迹。” “那不是传说么？” “正因为有人传下来，所以才是传说，若是没有人传，那便是神话了。” 燕渊缓缓道。 “仙台山的仙人遗迹我并未看过，可清凉山的我却是亲眼见过，的确是仙人所留。” “仙人所留？如何确定。” “你见过便知道了，不可多说。” 燕渊说的神秘，陈戟脑海却疑惑起来。 若是从来没见过，如何才能做到见过便知？ 而仙台山上留下的仙人遗迹，难道不是之前白七带他去看的瀑布么？ 他怎么没有看出是仙人的手笔？ 真的仙人又和书中的那些强大修行者有什么区别？ 如此种种，萦绕在陈戟脑海。 直到临近镇子，延伸出镇子的小路两挑起的灯笼随风晃动。 “我们到了。” 燕渊开口，陈戟才终于回过神。 可脑海中依旧还有仙人的问题，决定回山后去问问白姑娘和槐前辈，他们或许知道更多的事情。 “道友可有落脚的地方？” “尚无。” “不如与我同去客栈投宿，晚上也好一同论道？” 燕渊看向陈戟。 陈戟感受到他目光中的赤忱，猜出燕渊是担心自己没有银子，所以邀请自己论道免去尴尬。 不愧是能为了十两银子下山捉妖的侠道，果然热心。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道友了。” 陈戟躬身道谢。 “小事，不过道友初次下山，应当没忘带身份文书或者度牒吧？” “没有这个，可能无法住店。” 燕渊提醒道。 “这……确实不在身上。” 陈戟愣了下，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办过这些东西，原来或许有，可现在也找不见了，确属于黑户。 “那等下道友不要说话，听我安排便是。” 燕渊仿佛早都猜到一般平静道。 “好。” 陈戟也想看看燕渊如何做。 “客人是打尖还是住店？” 两人踏进客栈大门就听到小二声音。 “是我回来了。” 燕渊开口，小二猛地愣住，下一刻睁大眼睛。 “燕道长？你不是捉鬼去了，怎的这就回来了？” “鬼已经捉了。” 燕渊淡淡道。 “什么？” 小二一脸惊诧，反应了片刻，扯着嗓子高叫。 “燕道长回来了！鬼已经捉了！” 一声大喊几乎惊动半个客栈，所有房子都探出脑袋，客栈内议论纷纷。 “这么凶的鬼，半天不到就已经捉住了？” “燕道长果然不简单。” “若是官府有燕道长这样的人，我们也能安心啊！” 议论声中，一声哭嚎骤然响彻人群，一道浑身缟素的妇人身影撞到燕渊面前跪下磕头。 “多谢燕道长捉鬼，大仇得报，我那苦命的丈夫终于也能瞑目了……” 话音未落，已经哭到泣不成声。 燕渊解下身后方盒，挑着妇人胳膊扶她起身指向陈戟。 “并非是我做的，而是我师兄的功劳。” 燕渊在这些人中似是有些名声。 众人看陈戟年轻，却是燕渊师兄，肯定道法更高，于是更加恭敬。 “那也要谢！要谢！” 妇人先是一愣，接着跪在陈戟面前磕头。 “多谢这位道长，这是之前说好的银子，还望道长收下，如果不够，我变卖家产也定要凑上。” 妇人伸手，手中紧紧攥着十两银子，双手发白，已不知道攥了多久。 “这？” 陈戟本不想收下，可看燕渊给自己使个眼色，便先收下，打算等下再问。 妇人见陈戟收下银子，这才再次跪谢。 想了想，又咬着牙哀求道。 “不知道长能否让我看看相公最后一眼？” “人鬼殊途，你夫君又是厉鬼，你若是受了鬼气侵蚀，或许会遭病，你确定要见？” 燕渊认真问道。 “生死相别，此后便是一辈子不见，不能看他一眼，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妇人诚挚道。 “道长便让她看看吧。” “正好我们也想看看鬼是什么样子。” 边上人也帮腔道。 “既然如此，那劳烦师兄了。” 燕渊恭敬请陈戟出手。 第22章 请判官 平白占了燕渊便宜，于是陈戟施展拘魂术，两鬼又出现在屋内。 樵夫鬼脖子上只有一点皮挂着脑袋，空荡荡的滴落鲜血。 溺死鬼浑身流淌黑水，站在原地整个客栈都弥漫开浓郁的尸臭。 血面惊骇，鬼气森然，顷刻间压迫得众人喘不过气，几个胆小的甚至当场尿了裤子。 方才叫嚣最凶的，此刻见到真的鬼，全脸色煞白双腿哆嗦，动都动不了一点。 甚至看到鬼的样子后双眼一翻索性晕死过去。 “还请道长收了神通吧！不然这生意做不下去了……” 掌柜虽然害怕，却还能强撑着颤巍巍请陈戟收手，暗暗怪自己只顾着看热闹，没想过自己这还是客栈。 日后万一传出闹鬼的消息，怕是没有人敢住了。 “不慌，等她看过就抓回去。” 燕渊开口。 客栈内无人拂了他的面子，全部点头应诺。 随后燕渊看向妇人。 “你可再看几眼，鬼不能长留人间，晚些可要出事故。” 陈戟也看过去。 只见她咬住嘴唇死死盯着樵夫鬼。 眼中垂泪，五分不舍、三分缠绵、两分恐惧尽数揉碎了滑落脸颊，张着嘴，似是要说什么。 可半天只有呼哧的气音，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终究是掩面而泣，不忍直视面前厉鬼。 樵夫鬼眼神似有波动，可只是呆呆看着妇人，没有迈步。 “回去吧，再看，便有事端了。” “师兄，还请抓回两鬼。” 燕渊开口，于是陈戟重新运起拘魂术，两只鬼又回到水囊，尸臭气味与黑水尽数消失。 如果不是有客人身下淅淅沥沥，腥臊难耐，仿佛一切都没有出现。 剩余人又缓了良久，等到恢复脸色才打个冷颤。 “原来鬼竟如此可怕，只盼今夜不要做噩梦。” 众人一阵哆嗦，忍不住摇头。 见识了这般厉鬼形象，不做噩梦，难啊！ 还要再看，燕渊再次开口。 “接下来我要开坛请阴司判官过来，你们若是好奇，就留下来。” 这下围观众人不敢耽搁，拔腿就跑，生怕留在最后要被捉回阴司去。 只有妇人一步三回头，失魂落魄至极。 等众人散去，客栈掌柜才哭丧这一张脸找过来。 “燕道长，你刚才说那句话不会是真的吧？” “哪句？” “请阴司判官来此。” “这是真的。” 燕渊郑重点头。 “这樵夫死的蹊跷，必须报阴司审查，判官会来。” 客栈掌柜表情僵住，好半天才放低声音。 “燕道长，你这法子能换个别处么？要是这让人知道这里又是鬼又是阴司的，我这小店可真的经不起这般折腾。” 燕渊大笑。 “我道你担心什么，放心，不会在你这里的，人气太冲，我还担心冲撞了判官。” “先去给我们准备一间客房晚上回来睡觉，我们自有去处做这事，不耽误你这里的生意。” 说着放下一角银子。 “一夜房钱，足够了吗？” “足够了，还有多的。” “那就莫找回来了，打包些吃食与我，我再给你开个条子，去按数采买回来就是。” “一定！” 客栈老板客客气气答应下来，恭敬离开，还不忘给两人送上一壶好茶和几盘糕点。 燕渊看向陈戟。 “他还要采买些时间，道友有话便直说吧。” 如此坦诚，陈戟便直接开口。 “刚才那十两银子，妇人都攥到发白，明显是卖了家中全部财产，已是可怜至极，你为何还让我收下？” “我看道友也不是缺钱贪财之人。” 燕渊愣了下，无奈摇头。 “倒是我没有说清楚，以为道友你知道的，子贡赎人啊！” 燕渊缓缓开口。 陈戟瞬间明白过来。 这世界妖鬼横行，所以除妖捉鬼也是门生意。 清凉山的道士要价五十两银子，散修们只要十两银子。 虽对普通人也是天价，可对真愿搭上一切也要捉鬼的人来说，已是最好的选择。 甚至付出家产仍会千恩万谢。 “何不再便宜些？” 陈戟问道。 “道友说得倒是轻巧。” 燕渊摇头苦笑。 “捉鬼除妖又不是割草砍柴，不是哪个修行者都有道友的手段，抬手拘魂，覆手收鬼。” “寻常修行者稍有不慎可是连命都要折在里头。” “十两银子，已是极低了。” “是我唐突了。” 陈戟听罢也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 “何况……天下哪有那么多不可怜的人？” 燕渊又叹口气。 “不收银钱的事情，我也做过几次。” “只是他们便要觉得你不收钱，另有所图，可能你才是这害人的源头，饲鬼行凶，捉鬼赚钱，更让人寒心。” 陈戟默然。 这种事，确实也多见。 真要去赌自己遇不到升米恩，斗米仇的人，还不如收了十两银子来的轻松。 “只是可惜了那妇人，丈夫被鬼害死，若是手里再没钱，怕是熬不到立秋……” “道友你放心，过两日便知道了。” 燕渊只微笑不多说什么。 很快，客栈掌柜拿着燕渊要的东西回来。 燕渊收下清点一番，招呼陈戟离开。 “走吧！等办完事再回来休息。” “现在却不要你的渡牒了。” 陈戟本就没有睡意，此刻却也佩服燕渊的手段。 如此做法，哪个不开眼的还敢查验身份渡牒，巴不得他们两个瘟神早日离开。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 燕渊带陈戟到了镇外西南方向一处地方。 燕渊四处探视一圈，面露喜色。 “就在这里了，请那位判官来最是合适。” “燕道友要在这里请判官？” 陈戟看着左右，只是寻常风景，并无特殊之处，不明白燕渊为何选在这里。 燕渊哈哈大笑。 “道友你如何也在意这些外物？” “食谷者智，食气者寿，不食者神明而不死。” “阴司府判虽是神职神，却也近乎神明，又怎么会挑剔见面的地方，只要心诚就足够了” “至于选这里，只是因为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方向，今日此时，这里恰好是死门所在。” “可你来时不是说还要细细查探再请判官，怎的突然如此急切。” “那两只鬼有问题！” 燕渊斩钉截铁。 “是影子？” 陈戟狐疑道。 “原来道友你也发现了？” “我最初便是因为影子怀疑他们是鬼。” “原来如此。” 燕渊忽地明白陈戟为何会说出那句月下影浓是人。 他见过的鬼，竟真的没有影子。 “这难道有什么问题？” 陈戟问道。 “或许有，或许没有，不过我觉得这应当是有的，所以要请府判们来看看。” “道友可还有问题？” “我姑且没了吧。” 陈戟摇头。 “那便请道友退开为我护法，我这就请府判上来。” 陈戟退开数步，仔细看着燕渊的动作。 松墨黄纸，笔走龙蛇，顷刻间便写好表文。 青石做法坛，黄烛燃沉香，燕渊口中念念有词。 陈戟听不清是什么咒语，只感觉表文燃尽，清气沉入地面的那一刻开始，燕渊的身周笼上一层黑气，却不同于鬼气，而是一种庄重肃穆的感觉。 月影飘摇，山风激荡。 燕渊念咒结束骤然睁眼，躬身祝祷。 “散修燕渊恭请判官临凡，审鬼断案！” 话音落下，表文钻地的位置便飘出一缕青烟，渐渐凝聚成模糊的人影。 尚未显现出面孔，却已响起一声闷雷般的声响。 “赤霞，数月不见，唤我何事？” 第23章 入阴司，问阳寿 赤霞？ 陈戟听着雾中声响，忽然愣住。 一段信息浮出脑海。 “士人自言燕姓，字赤霞，少居秦地……” 曾经的记忆和眼前的身影重合。 陈戟终于确认，眼前这位虬髯客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剑修燕赤霞。 难怪一直觉得燕渊有些面熟。 细细想来，确实和记忆中有几分重合。 只是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有兰若寺和宁采臣了。 陈戟想着，却来不及询问，法坛前青烟逐渐浓郁，府判的身形也全部显露出来。 于是陈戟掩住内心波澜，仔细看去。 青烟完全凝成一道宽袍广袖的身影，碧绿的脸庞，赤红的胡须，同泥塑的判官像并无两样，目光如电，面容也格外狰狞。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阴司府判。 陈戟瞠目结舌。 尽管已经在狐狸处见过书中描述的神鬼传闻，可真的见到又是另一番心境。 倒不是觉得这天下诡谲，终于掀开了神秘一角。 只想着阴司既然在了，生死簿这些是不是也存在？ 若是陆判看出自己并不是此间人士，会不会做些什么？ 陈戟脑海思绪纷飞间，燕渊业已开口。 噢，现在该称呼燕赤霞了，更顺口些。 法坛前，燕渊拱手敬人。 “陆判，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赤霞道友亦有精进，不过你已有我信物，为何这次还大张旗鼓起坛烧表，是有别的事情要寻我？” “实不相瞒，是遇到一桩怪事。” “喔？何事连你都无法解决？” 陆判看向燕赤霞。 “还请道友放出二鬼。” 燕赤霞请陈戟出手。 顷刻间地上便多出两只厉鬼。 “这位是陈戟道友，这两只鬼便是他捉住的，没有影子，而且死状也对不上，怀疑有人作乱，所以想请陆判看看。” 陆判没有说话，先看向陈戟。 “好一手拘魂术，比起阴司鬼差也不差了。” “身上有妖鬼之气却中正平和，气息若道，走的又是正途，你果然不错。” 目中流露出一点赞许，接着询问。 “这二鬼你是从何处得来？” 陈戟如实回了陆判，又说明燕赤霞看出这是地龙翻身引动地煞的结果。 陆判微微颔首，闭目沉思。 “地龙翻身、凶煞地脉，月下无影，果然是蹊跷事，这次多亏你二位提醒，否则恐有大祸端。” “不过按阴司律令，陈道友可能要同我去一处地方说明。” “哪里？” “你去了便知，走吧！” 陆判话音落下，随手一招，两道身影便拔天而去，陈戟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头晕目眩落在地上。 可身旁却没有陆判的踪迹，只剩下他孤身在原地。 左右查看，倒像是一座大殿。 此刻空荡荡的，并无半点人烟。 大殿四周的柱子非金非木，雕刻着百鬼受刑图，看着鬼气森森，头顶还悬挂着无数条铁索，有风吹过，如万鬼嚎哭，悲风阵阵，连精神都涣散了不少。 陈戟不敢再看，收回视线虚望着前方主座位置，站定朗声询问。 “陆判可还在这里？” 他倒是不觉得陆判会加害与他，只是不知这是什么地方，有所猜测，想要求证一番。 “陈道友，我在这里！” 头顶上传来一声浑厚的回应，似是陆判的声音。 陈戟抬眼望去，看到空中浮着一张巨大的人脸，正是陆判，双目如炬，正隔着万千铁索看向自己。 对上眼的刹那。 陈戟浑身一震，只觉得天地骤然缩小，四周的鬼气尽数褪去。 整个人都仿佛赤条条一般站在地上，被看了个通透。 接着，陆判的眼中垂下一道长卷，上面写有陈戟认不得的文字。 卷帙浩繁，字字如符，每一个都仿佛有无穷的奥妙。 偏偏陈戟看过后记不住半点。 陆判手指划过，声如雷霆，无比威严。 “陈戟，你所说二鬼之事，是真是假？” “真。” “可有隐瞒？” “没有。” “若阴司传唤于你，可否来此作证。” “可。” 陈戟觉得自己有意识，却只能按照这个问题回答，完全无法控制住嘴巴。 神思更担忧几分，若是提到自己身世，绝无隐瞒的可能。 好在陆判并无多问的意思。 问完这几句后，微笑着看向陈戟。 “陈道友，我已问完话，你可醒过来了！” “醒过来？” 陈戟不明白这是何意，正要多问，只觉得一阵恍惚，闭着眼，仿佛见光，耳畔响起燕赤霞的声音。 “道友醒醒！” “陈道友，速速醒来！” 陈戟十分诧异。 自己不是跟陆判去了一座大殿，燕赤霞如何在这里？ 想要睁眼，却仿佛睡了很久一般浑身酸痛，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陆判，为何无法唤醒陈道友？” “可能是初次见到阴司的场景受了惊吓，魂魄不稳，让我来看看便知。” 这是陆判的声音。 接着，陈戟觉得似乎有一双烟雾做成的手在自己脸上拂过，抓住什么东西梳理检查。 “咦？” 陆判惊愕停手。 “怎么了？可是有问题？” 燕赤霞问道。 “怪，且待我查查看。” 陆判说完似是去做别的事情，没有了动作。 很快，便听到他再次开口。 “还是怪！极怪！” 陆判声音听着似是不太确定，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 “陈道友的魂魄看着完好，可细细检查却是叫人割开一半挖走了大半又重新粘上去一般，若非我常与鬼魂打交道，都差点看不出来。” “魂魄不全也能修行？” 燕赤霞惊问道。 “也可。” 陆判微微颔首。 “只是难度极高，不是寻常修行者能够做到的。” “陈道友身上恐有别的经历，可等他醒来再问问看。” “现在如何喊醒？” “我来试试。” 陆判说完一掌拍在陈戟身上，口中高叫。 “陈道友，还要睡到何时？” 这下陈戟浑身一颤，竟是登时睁眼，彻底醒了过来。 再看眼前场景。 哪有什么大殿铁索，只有方才的土石法坛。 燕赤霞生起篝火暖身，自己身上沾着草籽碎土，确像是睡在地上才醒过来，陆判在一旁笑着看两人，岁月静好。 “陆判带我去了什么地方？” 陈戟晃着脑袋，知晓刚才必然不是梦境。 “你已知道答案了，不是么？” 陆判笑眯眯道。 “阴司？” “是也不是。” 陆判摇摇头。 “真正的阴司只有死了和走阴才可去，你刚才去的，是梦中阴司，实际场景无异，只是我一点念头所化。” “如此么？也很厉害了！” 陈戟面色微微滞，张了张嘴唇，说不出话，好半晌，拱了拱手。 “多谢陆判带我游历阴司，确实震撼得紧！” “谢我做甚，细说起来，让陈道友跟我去阴司倒是我唐突了！” 陆判郑重看向陈戟。 “陈道友，这二鬼的事情关系重大，所以才如此小心，这次陆某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需要，一定开口。” “陆判言重了。” 陈戟只当是陆判客气，说些场面话，拱手谢过没有放在心上。 边上燕赤霞却呆滞原地，不敢信自己听到的话。 看陈戟毫无波澜，便知道他完全不懂，忍不住在他身旁叹气。 “陈道友，你可真是让我羡慕得紧，居然捉个鬼都能让陆判欠你一个人情。” “陆判是阴司四大判，他的人情这可是天大的好处！” “难道陆判不是客气？” 陈戟压低了声音。 陆判哈哈大笑，赤红的胡须随风飘扬。 “陆某向来不与人客气，说什么便是什么，陈道友现在想不到需要陆某做的事情也不急，日后若是遇到问题，凭此信物可唤我一次，有求必应。” 陆判伸手，身上黑气涌动，在掌心凝结成一块腰牌，宝光流转，隐隐感受得到有一股阴司气息，却又没有丝毫阴暗之感。 “这是最纯正的阴气凝结而成，望日吸收月华大有裨益。” “多谢陆判了。” 陈戟也不推辞，收下东西。 陆判满意颔首，接着又板起脸认真问道。 “方才我唤醒道友的时候发现道友魂魄残缺却能修行，想要查看道友出什么事情，查看生死簿才发现问题。” “什么问题？” “魂魄受伤，尚有补魂之法，修炼不算稀奇。” “可道友阳寿合该七十，无故少了四十七年，如今只剩二十三年，在前几日前已无阳寿。” “按理说，道友现在应当是个死人，又如何能够修行呢？” 第24章 府判邀宴 陈戟心头一震，额头渗出冷汗。 别人听了陆判这话只觉得是他阳寿确实有问题。 可这世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最大的秘密。 阳寿二十三，并不是说现在，而是他穿越前撞大运时的年龄。 那天正好过完二十三岁的生日。 前几日已无阳寿，便来到此方世界，正好对的上。 若这都是对的…… 难道两个世界共用一本生死簿？万一有重名重姓重性别的怎么办？自己是不是勾错魂才穿过来的？是不是还有可能被遣送回去？ 陆判在等着陈戟的回答。 陈戟脑中思绪已然信马由缰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 陆判没有催促，只是看陈戟恍惚的表情，以为他不能接受自己阳寿变少的事情。 虽然惋惜，却还要公事公办。 察查司虽不负责阳寿增添，可身为四大府判，陆判也有监察之责。 二鬼闹事要过问，阳寿平白无故减少自然也要过问。 顿了顿，开口询问。 “陈道友？你可安好？可能解释阳寿之事？” “尚好。” 陈戟平静回应，脑中飞速想着自己要如何解释阳寿已尽的事情。 忽然间，白姑娘说过的话浮现脑海。 造畜、食魂…… 阳寿缺少阴司要追查到底，那如果是食魂勾销了魂魄呢？ 陈戟眼神笃定，缓缓开口。 “陆判，我之前遇歹人谋害，失了魂魄，记忆也受了损，但有人救我时告诉我一些经过，可做参考。” “说来听听。” 于是陈戟便说出自己被造畜以及白姑娘推断出食魂的事情。 反正都是事实。 狐狸和槐前辈也没有查出来这些事情，若是陆判能够有线索，也是极好的。 就算和自己消减的阳寿无关，也能减少新的造畜产生。 若是没有线索，至少也可以算是自己阳寿减少的理由。 “造畜食魂？” 果然，听到陈戟开口后，陆判也谨慎起来。 片刻后眯起眼，似有微光透出，隐隐显出方才白卷上的文字。 眨眼功夫便恢复神光，怒发冲天，胡须都竖在半空。 “宵小尔敢！” “陆判，无事吧？” 燕赤霞询问道。 “无事，我已知晓事情情况，不过这次倒是要好好感谢陈道友！若不是你捉鬼进入一念阴司，我也不能发现还有人敢做这种勾当。” “造畜夺取阳寿，食魂躲开生死簿，真是好一番算计！敢在阴司头上动土，找死！ 陆判眼神几乎要喷出火。 闷雷般的声音在地上滚动，震得地面碎石尽数化成齑粉，一阵风吹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陈戟看着暗中咋舌。 只是投在人间一缕清气的声音便有如此威力，若是府判亲至，又该是何等威力？ 陆判也意识到自己散发的力量过头，声音重新低沉下来。 “此事陈道友你无需再管，我回去自会找亲信鬼差来调查，若有发现，当为你请功。” “阳寿的事情，我亲自去为你要，暂且拿去用！” 说完看向燕赤霞。 “赤霞道友，夜色正好，本该浮一大白，可惜正事要紧，他日等我备了美酒，再与你相约。” “届时陈道友当坐上首！” “善！” 燕赤霞笑着答应。 “……” 陈戟一时愣住，不明白这一鬼一人究竟是如何想的。 明明上一句还在讨论歹人和阳寿的事情，怎么扭头就变成邀宴？ 实在是有些自然过头。 可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 他还未曾与府判同宴饮酒，这番约定自不应错过。 于是连声应下，提前谢过陆判。 “小事尔，不足挂齿。” 陆判摆摆手，指向法坛边上两鬼。 “这两只鬼我需要带回阴司，陈道友可否让给我？我可用丹药来换。” “陆判说笑了，过路捉的害人厉鬼，还要换什么丹药？需要用这个装去就好！” 陈戟递出水囊。 陆判哈哈大笑，头脸须发皆飘动。 “若是府判还要用这东西装鬼，只怕要让人笑掉大牙。” “那陆判如何带走？” “还有时间，便与你露一手。” 阴司的问题不急在这一时，陆判索性停住脚步，虚空画符印在两鬼额头。 下一瞬，两鬼肉眼可见开始萎缩，最后变成一根极细的绳索，凑近来看，依旧能看出鬼脸，却和寻常绳索没有两样。 陆判拿过来绕在指尖，恰似指尖一抹刺青，带着种凶戾的美。 “如此，便可带回去了。” “真是神仙手段。” 陈戟感慨不已，同为拘魂，顿时又觉得自己的术法差了许多。 若是有陆判这番本事，又何必糟蹋一个水囊。 “术法无高下，用得好便足够。” 陆判看一眼陈戟，缓缓开口。 “今日来的匆忙，丹药未在身上，改日派人给你送来。” “去也去耶！” 话音落下，陆判身影逐渐淡去，很快山风吹散青烟，没有了府判来过的痕迹。 燕赤霞业已收拾好旁的物品。 两人一同返回客栈。 小二这次很有眼色的没有惊动任何人，还贴心送上一壶淡茶，三样瓜果干碟供两人论道。 直到分开坐定，茶香袅袅。 燕赤霞依旧一脸复杂看着陈戟。 陈戟受不了燕赤霞的眼神，直接开口。 “燕道友有话……便直说吧。” “那我说了。” “说。” “道友你当真是人吗？一日入道，半日学法，不足一旬便下山捉鬼，还得了陆判的人情。” “竟然半月就修炼到这个境界，气煞我也！” 陈戟愣住，有些哭笑不得。 这还是那个以身练剑，最终练成绝世剑仙的燕赤霞么？ 竟然因为自己的修行速度破防了。 不过…… 单看这个时间确实有些过于离谱。 毕竟燕赤霞刚才说自己修炼了十多年才有如此境界。 自己一日，抵得上燕赤霞一年，确实容易道心不稳。 可总不好再炫耀出来，于是想了想，认真看向燕赤霞。 “羡慕吗？阳寿换的。” “那算了！” 燕赤霞果断摇头，想到陈戟那凭空消失的四十七年阳寿，不禁打了个冷颤。 若是真要用四十年阳寿来换这样的修行速度，他宁愿慢慢修行。 于是心中最后一点不忿消失。 顿了顿，又好奇询问陈戟狐先生寻常做些什么事情。 “我才做了几日，不过是教狐狸们修行功法、读书认字、准备考学……” “此次下山也是为了给狐狸们找一处观察人来学化形的地方。” “真是有趣，若是有机会，可否带我一同去看看？” “应当可以，不过得问过狐狸才行。” 陈戟说道。 “那便不急，等改日我备好礼品再问，免得冒犯。” 燕赤霞收回视线，颇为期待。 陈戟也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想问的内容。 “燕道友可知道兰若寺？” 第25章 夜宿论道 “那是什么地方？” “金华境内一座寺庙。” “可是名山古刹？” “许是算不上。” “那道友为何特意问我。” “听说里面有妖。” “哦？何妖？” “一只树妖，自称姥姥。” “树妖有何惧？一把火烧了便是。” “那妖倒有些不同，手下操控千万只女妖女鬼专门吸食过往男子精魂修炼，据说已是大妖。” “那庙里的沙弥如何不管？还是他们自己纵妖伤人图财害命？” “都死在这妖手中了。” 陈戟缓缓道。 “混账！” 燕赤霞拍桌而起！ “妖欺佛道，真以为正道无人耶？” 顿了顿，又想起什么看向陈戟。 “道友记忆不全，又未出过仙台山，如何知道此地的？” “听山间鸟兽所说，许是讹传。” “也许是，可若是有风言传出，应当不是假的，他日若是路过附近，必去此地，斩此妖于剑下！” 燕赤霞朗声道。 剑吗？ 陈戟又想起记忆中燕赤霞的武器，生出好奇，看向燕赤霞刚才解下的方盒。 “道友之前一直背着的，莫非就是剑？” “确实是。” “能否看看？” “旁人自是不行，道友的话，自是可以。” 燕赤霞解开黑布，里面是个雕花木盒，再开盒盖，里面是一柄精致的小剑。 字面意义上的小剑。 长不过二寸，通体洁白，晶莹闪亮，宽如韭叶。 剑身上洁白，却笼着层厚重血气，不过没有多少阴邪之感，倒是感受得到庄严肃杀之意。 陈戟知道这并非真的本体，用望气术看去。 果然在这小剑外看到一层剑形剑气笼着，与寻常剑客所用的剑长度无二，两侧剑锋不断逸散出剑气，更是锋锐逼人。 细听之下，还隐隐有风雷啸音。 原来是剑气成剑，小剑只是剑心。 “好剑！” 陈戟脱口而出。 “难怪道友不肯放弃武术，若是这样的好剑，用术法倒是有些糟蹋了。” 燕赤霞大喜抚掌。 “我就说道友果然是懂剑的，寻常人只觉这是稚子玩具，压根不知这是柄绝世好剑。” “极好极好！果然是该和道友这样的人论道才畅快！” 燕赤霞狂放大笑，又倒杯雄黄酒一饮而尽，口中喷出热气，须发张扬酣畅淋漓。 “道友为何一直饮雄黄酒？” 陈戟好奇问道。 毕竟雄黄也有毒，一般人家只在端午饮用，取其祛病辟邪驱虫的效果，从未听说有人一直喝的。 “祛除寒毒。” 燕赤霞倒是没有瞒着陈戟。 “曾经遇到阴司捉鬼，鬼为了躲避，钻入我的身体，伤了五脏根本，只能用雄黄酒慢慢祛除毒性。” “无法修行寻常功法，于是陆判替我寻来修行法，学符箓和剑术，若能修到高深，才能炼化毒性。” “好凶的鬼，好霸道的毒，连陆判竟然都无办法？” “有些事终究要靠自己解决，就如同道友魂魄残缺，却能用呼吸法修行一般。” “何况，总不能事事都靠陆判。” “也是。” 陈戟微微颔首。 修行终究是自己的事情，靠外人、外妖、外鬼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只有靠自己才是正道。 此事，他最有感触。 异闻录，写满！ 不过知道燕赤霞的伤势后，陈戟拿出几片黄精交给他。 “山中狐狸炮制的药材，年份不短，可以修养身体，不知道对道友有没有用，权当今夜谢礼。” “百年黄精，这太贵重了！” 山医命相卜本就是修行之术，燕赤霞随是剑修，却也深入学过，只是轻嗅便知晓这黄精的年份，摆手拒绝。 “不至于，山上有许多，我曾挖出来过千年的，只是还在炮制，没有带下来。” “……” 燕赤霞沉默下来。 那可是千年的黄精，天材地宝一样的东西。 河间府的药铺都买不起。 可陈戟说起来却跟生姜没什么区别。 他以为陈戟下山是没有钱，却不曾想他有的东西拿钱都买不到。 偏偏陈戟的表现自然，倒和炫耀无关，只是说出事实。 “燕道友留我论道，并不计较银钱，怎的反过来便如此扭捏，莫非我还要卖了黄精再还钱？” 燕赤霞这下倒不好再拒绝，拱了拱手收下黄精。 “那便多谢道友！” 看他收下，陈戟才问起燕赤霞方才说的修行境界是怎么回事。 狐狸藏书库内的书虽然有修行功法，却没有说明修行境界的内容。 他在山上时也忘记询问白姑娘和槐前辈他们，此刻正好询问燕赤霞。 “境界啊。” 燕赤霞想了想回道。 “只要会修行，便可已经算是初入道途。” “再修行数年掌握几门术法，不惧寻常的妖鬼，还能对付它们，便是小有所成。” “再进一步，能够操纵自然，借助符箓法器呼风唤雨，就是道法高深。” “至于后面的境界，超凡入圣已经是人间鲜有，仙人之境更是只在传说中，便没有更多记载，我也知道的不多。” 燕赤霞缓缓道。 “多谢道友，这些已经足够了。” 陈戟道谢，暗中思忖这些境界的区分确实不算明显。 若论入道时间，自己现在应当是算初入道途。 可论对付妖鬼的话，倒也能算是小有所成，就是不知道自己道法高深又是什么样子？ 陈戟想着，神游天外，忽地听到燕赤霞唤醒自己。 “道友着相了！” “修得成明日就修成，修不成到死也修不成，何必为此烦恼，耽误这大好月色，来，喝酒！” 燕赤霞倒上满杯酒敬给陈戟。 “也是！” 陈戟摇摇头，感慨燕赤霞果然是剑修，洒脱的厉害。 之前陆判在时，陈戟已经说过不少自己的经历。 此刻饮酒，燕赤霞也便捡着自己修行时候的趣事说了一些。 很快，两壶酒便见了底，燕赤霞又拿出一壶。 陈戟都感到意外。 “燕道友，你这酒当真喝不完吗？” “酒逢知己千杯少，有陈道友陪伴，喝不完，万杯都喝不完！” “不过……” 燕赤霞忽然起身。 “既是论道，不如我们轮流施展术法，不服便施展一个新的，服气便饮一杯。” “燕道友，你这便杀人诛心了，我只会四个术法，还有两个无法施展，你是真想要灌醉我啊！” 陈戟斜靠坐在椅上，笑着摇头。 燕赤霞神色一滞。 “如此么……我看道友术法精深，还以为已经会许多。” “可我只修行了半月不足，能会几个呢？” 燕赤霞捂住胸口。 身为剑修，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真话比剑气更伤人。 不过剑修洒脱，转眼便不提此事。 “既然如此，我来为陈道友展示我的剑术！” “极好！” 陈戟坐直身子，睁大眼睛。 他也好奇燕赤霞的那手剑术。 若是按他之前所说，燕赤霞如今可是真正的剑修了。 “道友请看！” 燕赤霞起身，手并剑指看着桌上木盒，豹眼环睁急喝。 “剑来！” “簌。” 陈戟只觉眼前晶光闪闪，犹如一匹白练横空，环绕桌边数息才缓缓消散，空气中弥漫森然剑气。 再看小剑，已悬在燕赤霞身旁，仿佛那些剑气与它无关。 “呼。” 燕赤霞轻吹口气，桌上烛台上的蜡烛才断成数截。 “收！” 燕赤霞再指向盒子，小剑便重新躺回原处。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好剑法！” 陈戟由衷称赞。 “能将剑法修行到如此地步，燕道友日后必定能成剑仙。” “便借道友吉言了！” 燕赤霞哈哈大笑。 陈戟这时又想起苏先生的嘱托，询问燕赤霞。 “不知道友可知何处能铸剑？我想铸一把宝剑。” “你要修剑术？” 燕赤霞瞪眼双眼，急忙劝阻。 “道友有修行术法的天赋，可万万不要浪费。” “剑术并非朝夕可成，而且要求身体素质，道友如今却是难练成，若是真喜欢，我可传你一套养生剑法。” 陈戟听着便知燕赤霞想错了。 “并非我要练习，而是家里长辈想要一柄。” “还是收债的那位？” “是。” 燕赤霞沉默片刻，眼前一亮。 “既然如此，你也也无需铸剑，索性跟我回清凉山找人，让他们再送你一柄剑即可。” “剑这般轻易便可送？” “斗法赢了便可！” 燕赤霞朗声笑道。 “斗法么？” 陈戟沉默下来，有几分期盼，又觉得是否太过张扬。 可想到苏先生故交在观里，应当也不会有事，于是答应下来，这才沉沉睡去。 却不曾注意，梦中异闻录又翻一页，当真满上一篇。 第26章 劝妇人 一日劳碌，一夜忙碌，又喝了满满一壶酒。 陈戟这觉睡得极好，直到外面日头高悬叫卖声不绝于耳才睁开眼。 燕赤霞已经不在屋内。 陈戟要了水洗过脸，正要出门寻找，推门却见到燕赤霞背剑返回。 “道友醒了，可曾睡好？” “极好，已经有几日没有睡得如此安稳。” 陈戟如实道。 “那便好。” “燕道友是去练剑？” “已经练完，正要回来寻道友出门。” “何事？” “道友可还记得出十两银的妇人？” “自然。” “你之前问我为何要收了她的银子，今日便知道了，不知道友是否同去？” “那便去吧。” 陈戟本想在镇上打探下适合经营的生意，可燕赤霞相邀，也不好不去。 何况那十两银子还在自己手中，他也想看看燕赤霞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那妇人如今在客栈帮厨。 燕赤霞和客栈掌柜打过招呼便在后厨见到妇人。 一身缟素，双眼通红，精神也萎靡的厉害，一看便知一夜未睡。 不是正午。 厨房内还没有开始忙起来。 妇人便没在帮厨，而是坐在灶台角落叠着黄纸元宝，边叠边红着眼低声啜泣。 “我可怜的夫君，就这样抛下我走了……” 重复的话絮絮叨叨，映衬着温吞的灶火与手中纸元宝，倒有几分瘆人。 听到开门动静，妇人也不抬头，直到陈戟两人站在她面前，才抬眼看来。 认出是陈戟和燕赤霞，又默然流泪，咬紧牙关。 “道长怎得又来了？是捉鬼的银子不够么？” “够了。” 燕赤霞颔首。 “只是要与你说明一点。” “什么？” 妇人紧张地放下元宝，在围裙上擦干净手，不知安放在何处。 燕赤霞从怀里摸出十两银子放在灶台上。 “捉鬼的酬金我们师兄弟已经拿了，这些银子是你的，不许和别人说。” “为……为何？” 妇人一时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连话都结巴起来。 我记得你之前来山上求人时还有一根银簪，如今也没有了。” 燕赤霞摇摇头。 “你相公砍柴，你又是帮厨，你们家哪来的这么多银子，无非是卖房当衣，连陪嫁全部当了罢？” “我……这……我……” 妇人一时间哽咽，以掌掩面无声痛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才缓过神，重新抽泣着缓缓开口。 “夫君不在了，我连给道长的捉鬼银子都凑不出，已经很是罪过，又怎么敢收下这银子。” “道长啊，你这是折煞我了！” “况且你当日说的清清楚楚，定要我拿十两银才去捉鬼，这怎么今日就又反悔了……” 燕赤霞摆摆手。 “并非反悔，只是账不能这么算。” “我要十两银子，是你请我捉鬼的报酬。” “这十两银子是捉鬼之后搜出来的。” “我孤身一人行走江湖，要不了那许多的银钱，我收了报酬，这银子便给你救命。” 燕赤霞背身开口故作高深。 妇人脸色骤然青红，摔了银子起身盯着燕赤霞。 “道长，我上清凉山求人捉鬼，别人都说要五十两银子，你要十两，我就知道你已经在怜悯我。” “我家穷，确实出不起许多银子，可也不至于要靠人施舍。”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可若是骨头断了，这辈子就站不起来了。” 妇人说话掷地有声，竟是和方才缩在角落红着眼叠元宝的形象完全不同，站在这里，虽是仍旧悲切，却坚毅如石。 陈戟心生敬佩。 这番话不是寻常人能说得出的。 哪怕换了他，在这种环境下恐怕也做不到这样的坚持。 “这……我……你……我……” 燕赤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动动嘴唇，虬髯飞舞，竟是愣在原地，支吾起来。 半晌，看陈戟还在身边，急忙抛来眼色示意陈戟帮忙。 陈戟无奈叹气。 “你平日，也是这样做好事替人捉妖的？” “是。” “那你之前给银子时，就没有人像这位一样吗？” “从未有过。” 燕赤霞红着脸道。 陈戟有些不想说话。 他之前听燕赤霞说出子贡赎人的时候，还觉得必定有什么高招。 可如今见识了他的手段，才发觉这比不收钱好不到哪里去。 与常人而言，压根不会有他想过的那些想法，只会觉得是燕赤霞脑袋有问题，做了事情还不收钱。 妖鬼横生，破家灭门。 活着的人到这个地步，生死尚且不放在心上，何况礼义廉耻呢？ 陈戟暗想着摇头，却还是要帮燕赤霞的忙。 毕竟这樵夫鬼是自己送到陆判那里的，还结了一个善缘。 若真论因果，自己和这妇人却有些故事。 只是如何才能帮忙呢？ 陈戟想了想，忽的想到什么，低声询问燕赤霞几个问题。 “你问这个做什么？” 燕赤霞一脸古怪。 “有用，你就说有没有便行。” “有。” 燕赤霞好奇陈戟要做什么，答案全部说给陈戟。 陈戟听着颔首，等到全部记住，让燕赤霞收回自己的银子，拿出妇人此前交给自己的那十两银子放在灶台上才开口。 “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这位娘子说的话倒是符合圣贤书中的道理，可是上过私塾？” “小儿在家习字时曾学过一些。” “如今何在？” “去年前往书院求学，死在山里，被妖吃了。” “还有别的亲人吗？” “父母早死在战乱中，公婆也死在邪祟手中，丈夫前些时日又死在鬼手里，已经无别的亲人了。” 陈戟不禁感慨这是真的苦命人。 一家三代，只剩下一人。 这时也能理解为何燕赤霞的方法没用。 这是真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恐怕已是一心求死，自然不要银钱。 “那你可知他们死后是何样？” 燕赤霞听闻这话，连忙摆手示意妇人容易受惊，让陈戟不要再说。 可陈戟却只当做没看见，依旧缓缓开口。 妇人愣了片刻，急忙摇头。 “我不知。” “你的公婆父母或许已经投胎去了。” “可我昨日送你夫君鬼魂去阴司，府判说他死的蹊跷，要等着鬼差调查清楚，不一定能早些投胎。” 妇人身子一震，抬眼看向陈戟继续等待。 陈戟颔首，接着开口。 “鬼在阴司也是要花钱的，你夫君的吃穿用度，可全在你身上，若是还要找到你的儿子魂魄，又是不小的开销。” “道长可是有话要与我说？”妇人沉声问道。 陈戟缓缓道。 “反正你家已无旁人，我正好要开一间草药铺。” “不如你来我店里做一年帮工，每日做饭理药便可，若是阴司有什么消息，也好及时告知你。” “工钱便不付了，只从这十两银中扣，如何？” “能与他们买些香烛纸钱，不至于在阴司过得艰苦。” “也……也好。” 妇人愣了片刻，意识到这是陈戟换了种方式在帮她，再也忍不住涌出泪水。 陈戟等她哭完又开口。 “你可会记账？” “会，家中一应采买均是我操持，会记一些。” “如此更好。” 陈戟颔首。 “账簿也交由你负责，再另领一份工钱，先给你十两银子，去寻找一处好地方准备开张，我忙完便回来找你，银子不够便先给定金，回来一并结清。” “是，道长！” 妇人连忙应答，随后亲自送陈戟和燕赤霞走出厨房，明显多了几分生机。 一路上，燕赤霞都在沉默。 想不通陈戟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明明说的话差不多，都给了银钱，怎么那妇人对你如此恭敬？” “想不通就对了！” 陈戟忍不住摇头，这种直指人心的细腻，怎么可能是路见不平只知道拔剑的剑修能懂的。 粗鄙啊！ “是跟狐狸学来的花言巧语的伎俩，是么？” 燕赤霞在一旁酸问道。 “是又如何？” “我觉得这个行走江湖比术法好用，不如陈道友你教教我，我拿术法与你换，可否？” “可！” 陈戟果断答应。 术法难遇，口才简单，这交易划算。 于是等燕赤霞教了陈戟昨夜用出的祈福消灾解厄的手段后，陈戟才教了燕赤霞如何洞察别人内心的需求。 “要站在他人的角度想他人需要什么，而不是从你的角度想他人需要什么。” “就这？” “就这。” 陈戟开口，燕赤霞竟生出一种被骗了的想法。 暗叹狐狸果然狡猾。 连与狐狸交好的人也狡猾！ 等回到客栈，陈戟看着异闻录缓缓浮现出的新篇章，才注意到上面多出的内容。 “燕赤霞” “燕生，字赤霞，少居秦地，言阴司捉妖误伤身，不得修行，陆判遂传剑修法，又拜蜀山道人为师。后游历天下，为气任侠，多仗义。途径仙台鬼地，见陈生，以为凡人，虎踞救之。方知陈入道，已捉鬼。大喜，邀陈饮酒论道，然酒浅，不及陈。醒寻鬼遗孀赠银，妇人不收，直言仗义，亦不如陈，遂换解厄术于陈，仍不服。” 陈戟一眼扫过，脑海多出许多东西，已然明悟这门新的术法。 却放在一边不急着研究，而是仔细打量着燕赤霞，不明白他还有哪里不服。 第27章 倒是好道士 “倒也是服气，只是感慨曾经做的事情，还以为是子贡赎人，没想到只是一厢情愿。” 燕赤霞摇头，不知想到什么，自嘲一笑。 “日后牢记道友所教，想人之所想，再行好事。” “其实不必，道友是剑修，何必考量许多？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陈戟强忍着想要唱出来的感觉缓缓说完。 “束手束脚，如何做好剑修？” “嘶，有理！” 燕赤霞恍然点头，却又想到什么。 “可每次除妖捉鬼后总觉得妖怪害人，着实可怜，忍不住想要帮一把。” “道友啊，你说我着相，明明自己才着相。你都说天下哪有不可怜的人，却又想行小善救大国，这本身就做不到。” “剑修只能除妖，除不尽人间的恶，多杀妖鬼，已是大善。” 燕赤霞闻言神色凛然，躬身拱手。 “受教了。” 说着又挑起眉。 “不过道友昨日才说要寻个营生，还没等寻找，怎么今日便想着开个草药铺？不再找找看了？” “不找了，方才想到这个，觉得正好。” 陈戟缓缓开口。 “铁金镇上人多以采矿打铁为业，其它诸业不算发达，若计长久，唯有生老病死、衣食住行这几般。” “狐狸们不会量体裁衣，又不通庖厨，能做得来的大约便是采药望气，治病救人。” “何况镇上人采矿打铁多劳损，易伤病，狐狸看病也算是积累功德。” 燕赤霞颔首。 “若是如此，倒是极符合道友的要求。” “那铺子的位置可有要求？我看你方才也没同那妇人交待。” “道友啊！” 陈戟哈哈大笑。 “我只听过路远而不去好吃的食肆吃饭的，你可曾听过有人因路远便不去医术好的药铺那里瞧病的么？” “属实没有。” 燕赤霞摇摇头，这便明白过来。 若是狐狸们治病的功夫当真了得，再偏僻的地方也有人会去。 “所以，狐狸们的医术如何？” “比花言巧语的伎俩更好一些。” 陈戟戏笑道。 “……” 燕赤霞方觉后悔，之前惹他做什么。 看着文绉绉是个书生，性子却一点也不像是那群酸儒，牙尖嘴利的厉害。 干脆岔开话题同陈戟商量。 “左右无事，不如现在去清凉山取剑收债？” “道友下山不是还有事？” “本就是为了捉鬼挣点银钱，现在鬼也没了，银钱也没了，可不是就要回山了。” “那没钱如何活下去？” “倒是有从别的观买的辟谷丸，吃食不成问题，等下次下山再说。” “挣钱什么时候都行，看那群牛鼻子吃瘪的机会可不多。” 陈戟皱眉。 总觉得燕赤霞没安好心，压根不是为了帮他要回银子，而是想要看道士们吃瘪。 不过无所谓。 只要能要回银子再拿到一柄剑，看看也就算了。 于是两人收拾好东西直奔清凉山去。 一路上倒是太平的紧，别说妖鬼，连歹人和乞丐都没有遇到。 “这地界倒是太平。” 陈戟感慨着。 “妖鬼也不傻，知道这山上全是道士，怎么还在这里作乱？” “就没有不信正的么？” “什么？” 燕赤霞问出口，又反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陈戟说的是不信邪的反义词。 人不信邪要出事，放到妖鬼身上，可不就是不信正么。 于是笑着回答。 “不信正的妖鬼都死在这里了。” “清凉山每年都会有道观组织弟子下山除妖捉鬼，远些的地方无能为力，可这三山一河地带还是照看得上。” “当然，不会是妖鬼都除，有些与人为善的也只是让它们离开或劝诫不要伤人。” 燕赤霞知晓陈戟与妖鬼交好，说到一半又缓和道。 “所以附近没有恶妖厉鬼作祟，遇上穷苦人家，偶尔也会资助一二，别教饿死在家中，有违天和。” “那还是有几分功德在的。” 陈戟听着觉得清凉山上的道士似乎也挺好，并不如此前知道的一些道士那般令人厌恶。 若是都与燕赤霞一般，也挺有意思。 走在路上无聊，陈戟索性同燕赤霞聊起昨日的术法。 “道友所教的解厄法，确实很有意思。” “你已经会了？” “还有许多不懂。” 其实书中写了，便已经会了，可未免太惊世骇俗，陈戟便没有直说。 “我在山上看过道学典籍，三灾八难谓之厄，解厄便是通阴阳，转命数，化凶为吉。” “斋醮科仪能够以人事，祭天事，焚表请神，解厄消灾，这法确实不简单。” “只是每次解厄都需开坛设法，属实麻烦，若是有符箓丹药之类的解厄术法便更好了。” “道友倒是很敢想。” 燕赤霞苦笑摇头。 “你也说有三灾八难，寻常道士一辈子能学得一两门便已是不容易，我连这斋醮科仪都没学好，又怎么敢贪多。” “原来是道友不会啊！” 陈戟悠悠开口。 燕赤霞气郁在胸，竟是想不出反驳的话来，狠狠加快脚步。 陈戟在背后大笑跟上。 如此竟是脚程加快不少，不等日中便到了清凉山下。 远远看见飞檐漆画的牌楼写着清凉山名字，又有青条石混着松木铺成的小路栏杆蜿蜒上山，和仙台山完全是两种山了。 “走吧。” 燕赤霞拾阶而上，已是习惯。 陈戟啧啧舌。 “这不知要耗费多少银钱，道士果然有钱。” “并无没多少钱，都是山上道士自己修建的。” 燕赤霞缓缓解释着，陈戟也听明白了。 清凉山本就是石头山，修道观的时候挖出了许多石头，如何处理便是问题。 道士又没想过卖钱，讨论了几日，除了道观内用的那些，余下的便找修了开壁术法的道友处理好，运来铺路，也方便后来的道士和附近民众们上下山。 “这也是清风观的道长号召的。” 燕赤霞又道。 陈戟点点头。 若是狐狸在此，听到这句必定会说这些倒是好道士。 只希望等下还钱的时候也能干脆些。 那便才是真的好道士了。 陈戟想着，却又生出旁的念头来。 既然道士修行开壁可用来修路，狐自然也可以。 仙台山下山的路也确实破了一些，可以辛苦白七回去多修行这个术法。 修路架桥，积德行善，最是好功德，德行一科必定上上。 小小的狐，大大的石头，长长的路，很有画面感了。 “阿嚏！” 此刻，仙台山上，白七正和旁的狐狸在山间寻找黄精。 好不容易找到一颗百来年的，挖到差不多，旁的狐抛开一旁，只等白七施展开壁术。 不料他却一个喷嚏却把自己埋在里面。 唧唧叫着求救。 于是一群狐狸又涌上去七爪八爪挖出白七，问他如何这么不小心。 “我也不知，忽地就觉得身上一凉，像是撞鬼一般。” “撞鬼啊，那便没事了，赶紧挖了回去罢！” 狐狸们并不放在心上，唧唧叫着又涌上去挖出黄精，三五个一起顶在脑袋举着返回。 陈戟这边也终于和燕赤霞走到一座道观门前。 “道友，这边是清风观，我们到了。” 第28章 风雨斗法 陈戟站定，打量着这座道观。 朱墙墨瓦绿树，和想象中的道观并没有什么区别。 檐下悬着一副楹联牌，上面墨底金字飘逸如云。 “观内清风常拂面，庭前明月久随身。” 横批位置却只有四时常新四个字，不见观名。 “为何没有观名？” “听说是观主觉得不需要，寻常的观名是为了让人知道观在这里，可这副联已经说明了，再多就显得多余。” “是个妙人啊。” 陈戟感慨道。 正说着，清风观的知客道士发现二人走了出来。 “二位善信是要上香还是做法事？” 燕赤霞捏起子午诀行礼。 “我乃山上散修，来此拜访希云道长。” “原来是道友。” 知客道士捏着子午诀回礼，肉眼可见兴奋起来。 山中生活无趣，往来的善信多是上香问卦，法事都极少。 平时只能诵经练气，无聊得紧。 若是有道友前来论道谈天，还能在边上跟着端茶倒水听一些外面的故事。 随后看向陈戟笑问道。 “这位道友也是来访友的吗？” “算是。” “不知道是哪位道长？我好去通禀一声。” “我也不知，是受人之托前来送话，说是听到话便知道该找谁了。” 陈戟想了想，苏先生确实没有告诉他故友的名字，只说一句话便可以找到人。 “何话？” “百年前的故人来要账了。” 陈戟忐忑开口。 知客道士面色微变瞪着陈戟。 “道友莫不是来消遣本观的？本观大小也有几十人，没有人名，单单一句话，就上门收账，是不是是有些无礼了？” “实在不是我本意，家中长辈年岁大了，有些记忆都不清楚了，听闻我下山，特意让我来问的。” 陈戟解释道。 “燕道友可为我作证。” “确实，我信得过陈道友。” 燕赤霞点头。 如此，知客道士没了主意，不知要如何通知。 顿了顿，陈戟叹气。 “罢了，不如我同你一起先去找希云道长，等问过他再看知不知道长辈的故友是谁。” “也好。” “无量天尊！” 知客道士松了口气。 到了希云道长再提起收债那边便不是他的问题。 便在前面引路。 燕赤霞来过几次，正好给陈戟介绍观内各殿，陈戟正好算是参观。 “除了三清殿、灵官殿，祖师殿这些别的道观常见的，清风观内还与四处分别供着四时之风。” “这便是供奉春风的明庶殿。” “每到春分日，春风穿殿堂，这座殿堂内就会有百鸟齐鸣之声，如琴瑟相交、天籁绕梁，十分绝妙！” 路过一座殿堂，燕赤霞特意指着向陈戟介绍。 “确实稀奇！” 陈戟听着百鸟齐鸣，脑海中竟冒出白姑娘站在殿内逗弄百鸟的画面。 春分之日，一狐百鸟在殿内发出这样的声音，似乎也挺有趣。 陈戟脸上浮现出笑意。 燕赤霞并未注意到，还自顾介绍。 “观内另有三处供着的叫做清明殿、阊阖殿（dian）、广莫殿。” “其实南风应该叫景风或者凯风，我看就是清风观的老道非要找个合适的名称，这才拿了东南巽风来凑数。” “啊，这样么？” 陈戟收回笑意，才从方才的画面中回过神来，觉得回去后应当讲给苏先生和槐前辈听，一定很有趣。 下意识应了一声，却并不放在心上。 起个名字罢了，喜欢就好，何况还在别人观内。 知客道士的脸都要黑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询问。 “燕道友，你来了？” 三人站定，远处老松下，一名白发道人缓缓起身，颔首致意。 “师叔，他们说是你的好友，特来找你。” 知客道士急忙说道。 “无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去吧。” “是。” 知客道士急忙告退，生怕走慢一点就要听到陈戟那番收账言论。 “希云道长别来无恙。” 燕赤霞同道人打着招呼，又低声和陈戟介绍。 “这位便是清风观目前的监院，有观里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希云道长。” “道友慈悲。” 希云道长稽首同燕赤霞打过招呼，又看向陈戟。 “也不同我介绍下这位同道？” “是仙台山的道友，有事上山，我便带他特来拜见道长了。” “道友慈悲。” “慈悲慈悲。” 希云道长和陈戟互相打过招呼，接着又看向燕赤霞。 “燕道友此次来，还是要论道？” “非也，此次是斗法。” “哦？往常说要斗法道友你都选了论道，怎么今日却要斗法？” “并非是我要斗法，而是陈道友。” 燕赤霞笑着同陈戟解释。 “清风观素有斗法传统，凡是能够斗法胜过观中道士，便可提一样要求。” “铁金镇的好剑许多都清风观中道人所买，道友你要一柄好剑，买也要铸一段时间，不如找他们斗法，赢了要一柄更快。” “原来如此。” 陈戟总算明白燕赤霞为何让他来清风观斗法。 却又有一点不明白。 自己才会两个，或者姑且算三个术法，斗法如何赢？ “他们会选与你年纪相当的道士来，这样才有磨砺激励之意，我见过道友的术法，应当不会输的。” 陈戟愕然，却有了信心。 若是和自己年纪相当，确实大概是不会输的。 “道友可确定斗法？” 希云道长温吞问道。 陈戟作揖行礼。 “原来尚觉得贸然斗法不合适，既是观内有传统，又有奖励，也想试试。” “倒是直率。” 希云道长哈哈大笑。 “无妨，修行本就要开眼界，既然道友提出，我便做主答应下来，去传道场让他们开开眼界。” “走吧。” 希云道长在前面带路，又朝传道场走去。 顺手摘下几片树叶，捏着法诀低声吩咐几句，撒开手，树叶便从风中飞起，变成翠鸟腾空飞远。 “好术法。” 陈戟由衷赞叹道。 “青鸟传讯术，算不得高深，很多道书中都有记载，道友没有看过吗？” 希云道长缓缓开口，半是聊天，半是试探。 “确实没有看过，山上没有此类术法。” “那道友会何种术法？” “控火、拘魂。” 希云道长眼神闪烁，有几分惊诧。 “这都不是寻常的术法，道友可当真和常人修行不一般，先难后易，师父也不曾教你吗？” “没有师父，只是机缘巧合，恰好学会。” “如此啊。” 希云道长颔首，眼神闪烁，还有几分意动。 “能够无师自通这两个术法，道友果然是修行的好苗子，要考虑加入我清风观吗？” “谢过道长好意，暂时还没有这样的打算。” “可惜了。” 希云道长摇摇头。 “那便希望道友等下千万留手，不要让观内晚辈太难堪。” 不知不觉间，希云道长已将陈戟看做同辈，并无对待这个年纪的道士的轻视。 等三人到传道场时，清风观的道士们已经来了许多。 清风观的规矩一直有，可来观里论道的多，斗法的却极少，许多人都未曾见过，今日是特来看热闹的。 连方才引路的知客道士也在其中，正和身旁人说着什么。 见到希云道长出现，全部安静。 松涛卷起炉烟，檀香雾里，老道轻言。 “这位便是前来斗法的道友，修行超过五年的便不必出来了。 道人说完，一些年纪大的道士便熄了上前的心思，笼着袖子安静观看。 年轻些的倒有不服，却对视着不敢上前，还有些忌惮希云道人的话。 好一会，才有个约莫和陈戟差不多年纪的走出来。 “师叔，弟子想试试，可否？” “你啊，许是可以，小心着点便是。” “是。” 年轻道人应下。 “弟子一定小心，不会伤着这位道友的。” 希云道长张张嘴，却也不好说出他是提醒他小心这种话。 相信陈道友也是个有分寸的。 于是众人退开数步，留足空间给陈戟和清风观的道人。 “这位道友，贫道清风观微冥，擅长呼风、唤雨，特来请教。” “仙台山，陈戟，擅长控火，拘魂，请！” 对方也不因为陈戟无门派便轻视或不屑，开始便谨慎拉远距离，捏着法诀默念咒语。 传道场内慢慢起风，又飘起细雨。 陈戟便明白希云道长选这位道士的原因。 术法不精深的时候，无法释放很远。 风雨飘摇确实不利于陈戟施展控火术，只要微冥道士拉开距离就可以耗着自己。 可惜，陈戟对付过狡猾的妖鬼，又在燕赤霞处学得斗法的精髓。 只要能赢，改变些许方向也可行。 道人不来自己这边，自己可以去道人那边嘛。 于是看着道人的方向提步向前。 道人愣了片刻，看着陈戟走向自己竟是有些慌张，连忙退步。 可倒着退步远没有陈戟疾走得快，又不敢转身跑动，很快便让陈戟压缩了距离。 风雨依旧飘摇。 陈戟却知道自己控火的距离已经到了。 于是心中炽热明亮的太阳再度浮现，一口猛烈的火焰喷涌而出，包裹住道人的全身。 片刻后，散去火焰，道人却毫发无伤。 道人呆愣在原地，仔细检查一番，终于确认没有问题，拱了拱手。 “道友术法高明，斗法也灵活，是我输了。” “本就是论法，何来输赢？道友的风雨之术也十分高明！受教了！” 陈戟也拱拱手。 道人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对陈戟拱了拱手。 两人下场，希云道长复问道。 “还有人要来斗法吗？” 这下无人开口，希云道长遂点头教育他们要谦逊勤勉好学，才能像陈戟一样有如此高深的术法修为。 “如果再有下次，可不许输给陈道友了。” 希云道长简单总结道。 一众道士看向陈戟，纷纷决定回去努力。 希云道长这才满意看向陈戟。 “走吧，道友既然想要一柄剑，现在该去挑剑了。” 第29章 也曾为知客 “道友术法确实高深，在斗法时还能想到主动进攻，着实不错。” 希云道长颔首，不吝赞赏。 “观中弟子常下山除妖，却多依仗术法，忽视身法，道友此举许是能让他们醒悟。” “是燕道友教的。” 陈戟回道。 “如此啊，那你比他好上许多。” 希云道长脸上带笑。 “燕道友曾与我论道，谈及术法和武术，与我说寻常道士施展术法准备太多，速度太慢，远不如武术来的方便。” “还说七步之外，剑快，七步之内，剑又准又快。” “后来呢？” 陈戟觉得燕赤霞大约是吃了瘪，否则也不至于后来一直论道不斗法。 “后来我便揍了他一顿，告诉他什么叫道法自然。” 希云道长淡然道。 陈戟看向燕赤霞，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如果不是输了，谁能如此急切想要找回场子。 “是希云道长不讲武德，谁家斗法开始前就捏着法诀了？” 燕赤霞辩驳道。 希云道长抚须大笑。 “道友也修行，怎么能说出这种鬼话来？我是法修，自然要时刻准备法诀。就如同你是剑修，若妖鬼暴起伤人，难不成道友还要现场磨剑不成？” 燕赤霞哑然。 如此说来，提前留手似乎并无问题。 “其实燕道友也可以如此。” 陈戟解释道。 “哦？” “我看道友会画符，可以不画请神的符，而来几张辅助的符箓，斗法前多贴几贴在身上备用，没人规定剑修不能用符。” 燕赤霞眼前一亮。 他之前倒是从未想过这点。 只想着术法和剑术不好结合，分心二用，难免落了下乘。 若是符纸，却真有几分可行性。 符法博大，剑术精深，合在一起，或许真是另一种手段。 希云道长也沉思推演。 半晌，睁眼感慨。 “道友果然是天纵之资，妙哉，妙哉！如此剑法，确实非同寻常。” “若是燕道友掌握，可以再来斗法。” “一定！” 燕赤霞跃跃欲试。 三人也停在一处普通的厢房门前。 “藏宝库到了，道友可曾想好自己要什么剑？” “藏宝库？” 陈戟抬眼望去。 平平无奇的房门上挂着铜锁，没有任何标识和看守，若不特意提醒，他都要以为是观内的静室。 希云道长摸出钥匙，咔哒一声开了锁。 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开过。 “如此重要的地方，竟如此随意？” 陈戟感慨不已。 这和他想象中的修行人士的藏宝库可不一样。 “你觉得应该是何样？” “这种地方不是至少要有个半睡不醒看着行将就木，实则天下一流的宗门前辈守着吗？不然重要的东西让人偷了怎么办？” “你这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小说戏文中大都如此。” “原来如此。” “山下的戏文确实有意思，不过说的不太对。” “我们就是小门小观，哪有什么值钱的宝贝需要那么守着。” 希云道长哈哈大笑，指着屋内。 “道友可以先想想剑的要求，我正好除尘打扫一番。” 说罢捏起法诀，一样是呼风清净，却比方才的道士用出来要自然许多。 屋内清风环绕间，陈戟轻问道。 “惭愧，实在是不知选剑该有什么要求？” “此前用什么剑？” “还未用过剑。” “原来道友没有选过剑。” 希云道长摸了摸胡须，微笑起来。 “那便随意，无非是轻重厚薄长短，有人讲究，有人也没那么多讲究，握着合适便是了，若真是对上妖鬼，没了剑，总不能说捡起一把不会使用，那便落入下乘。” “也是。” 看来这剑修并不姓何。 陈戟闪过念头，看向屋内摆着的剑。 林林总总有上百口，果然轻重厚薄各有不同，一时不知道哪个好些。 “有未见过血的吗？” “小子诓人！连血炼都知晓，还说你不会用剑！” 希云道长嗔怪道。 “实不相瞒，是长辈让我这么选的，血炼法我委实不知。” “你长辈可是剑修？” “应当不算，是儒修。” 陈戟想了想，死去的儒修也是儒修，这么说也不算错。 “君子持剑，那知道这也不怪了。” 希云道长颔首，指着屋内剑架。 “那些都是山下师傅锻造，全是未见过血的，你可自取。” 陈戟便上前挑选。 左右查看，只觉得每一柄似乎都差不多，长些宽些，他握在手中也区别不大。 想了想，万物皆有气，金是五行之一，应当也能看出区别，便运起望气术仔细看去。 这下果然看到剑上的不同。 有些剑散发着璀璨白光，同燕赤霞的小剑一般，剑气通体包裹，锋锐逼人。 根据呼吸法中所述。 庚金为阳，主刀剑杀伐，这便是典型的庚金之气了。 有些剑则是温润如玉，隐隐有土色和水色夹杂其中，还有一些则是剑气杂乱，眼看着就不够好。 大抵是锻造时混入了杂质或者锤炼不足，只是外观看不出来。 于是陈戟选了一柄通体庚金之气的便出了门。 “这么快就选好了？” “看着都差不多，觉得这把投缘，便选了。” “你这话倒不像是法修，和剑修一般。” 希云道长哈哈大笑，又翻出一个盒子交给陈戟。 “未使用的剑，可装在匣子里养剑气，等用的时候再拿出来，便是利器，寻常放在外面，总是不好。” 陈戟点头，这才明白为何会有剑匣。 “可剑鞘不是一样？” “那你要问燕道友了，我也只是略通剑法。” 希云道长看向燕赤霞。 “可能是剑匣能装更多的剑？用剑鞘，出门多带几口剑不就很难携带？剑匣就轻松许多。” “旁的原因我也想不出，总之剑诀也没提过，许是不重要。” 燕赤霞缓缓道。 “道友，你学艺不精啊！” 陈戟悠悠道。 燕赤霞胸口再次一痛。 谁家正经修行人问剑修为什么用剑匣不用剑鞘的？ 甚至想着要不要来一卦算算自己近期是不是命中有坎坷，不然怎么会遇到陈戟这样的道友。 希云道长只是一味微笑落锁，并不理会两人耍闹。 等三人回到方才的树下，已经有道士送来茶炉和茶具。 希云道长请两人坐下才询问他们斗法结束，剑也选好，今日还有何打算。 “确实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道长。” 陈戟说道。 “住宿么？也可，观中有不少空屋，也有铺盖，莫说住一天，多住几日也可。” “并非住宿，而是有一笔账要收，却不知道该找谁。” “哦？” 陈戟便说出苏先生让他收账的事情。 “不知道友长辈高寿几何？” “我只知他是大德五年的秀才，具体年岁，还真不清楚。” “大德五年啊，那可真是得道高人了，难怪能记得百年前的事情。” 希云道长感慨不已，接着道。 “不过百年前清风观还不甚有名，来观内拜访的高人并没有几人，都与道友所说的对不上。” “若是秀才公，那便更是一个都没有了。” “道长如何记得这么清楚？” “百年前，我正是清风观的知客道士，来此拜访的，大约都是拜访我的师父，全是我带路的呀。” 希云道长抚须大笑。 双眸中又浮现出当年那个总角道童恭敬带路的身影。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已两鬓斑白。 正是卧看流云不计年，忽惊鹤影换人间。 陈戟愣住。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希云道长不至于骗自己，这么说来，难道是苏先生记错了？ 几百年的鬼魂，记忆若是磨损出现偏差，也不是不可能。 想了想，拱手道歉。 “若是如此，我该去询问家中长辈，看看是否记错，让道长见笑了。” “无妨。” 希云道长笑着递过一个小瓷葫芦。 “道友长辈年事已高，能记得清风观已是不易，即便没有放债，也是故交。这瓶养气丹就算是见礼，人服用后可调理身体，延年益寿。” “若是鬼服了呢？” 陈戟问道。 “鬼自然是不能……等等！道友你的长辈是鬼而非人？” 希云道长脸色突变。 “正是。” 陈戟点头。 “方才觉得直接说有些无礼，便没有说出来。” “你呀！早该说明的！” 希云道长阿呀一声大笑起来。 “百年前来拜访过我师父的客中，确实有一只鬼呀！” “不过当时我还不能见鬼，只记得师父对着空屋畅谈一夜，第二日问起才说是为鬼先生，也是雅客。” “原来是百年前的故交来了，我该通知师父一声。” “若是他的债，观里不敢不还。” “你们且等等，容我去找师父问问看。” 说罢也不施展术法，就这样起身朝观后疾走而去。 等希云道长离开，燕赤霞才看向陈戟。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故人债务？竟然收到了清风观的老观主头上？他是清凉山远近闻名的高人，你可真是……” 燕赤霞想了许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索性拱拱手。 “燕某佩服！” “我原本也不知。” 陈戟平静摇头，倒是闪过些别的念头。 下山时候苏先生只说收账，却没说过要不要算利息的话。 也不知道这镇上当铺的银号都算几分利。 不过自己拿了观里一口好剑，倒是省去了铸剑的银子，应该也够折算利息了。 “道友在想什么？” 燕赤霞看陈戟似是沉思，随口问道。 等听到陈戟说出想法后，又恨不得没有听到。 佩服陈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还要说什么，一只翠鸟振翅飞来，停在两人身前。 “道友，师父请你们过来相见。” “那便走吧。” 两人跟着翠鸟朝观中深处走去。 第30章 如此旧识 小院、老松、蒲团。 沉香、清茶、老道。 …… 陈戟原以为清风观的老观主是知名的高人，又活了百年，大约应该是这样仙风道骨的形象。 却不曾想见到时，物件虽然是那些物件，却和想象中的画面完全不同。 翠鸟飞上屋檐，化作一片绿叶缓缓飘落。 小院丹炉下方添着柴火，炉内隐隐哔啵作响，一派炼丹迹象。 白发老道站在炉边目不转睛盯着火口。 边上矮几上放有朱砂、黄纸，上面写着些东西。 陈戟无意扫了一眼。 “？？？” 怀疑自己看错，于是又扫一眼。 这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他认得上面的字。 “豆腐一块，两面去皮，切八块，晾干。” “用油煎至金黄，洒盐花，米酒一大杯。” 的确不是符箓，而是菜谱。 “锃！呲啦！” 老道掀炉盖，倒入一杯米酒，丹炉内升起一团若有若无的酒气，连油香和豆腐香气混在一起喷涌而出，小院内都涌上味道。 再看老道，盖上丹炉拿起下一张黄纸，看了一眼后交给希云。 “后面步骤简单，你照着去做，别给我弄坏了。” “不会的。” 希云道长连声应下，接过老道手中的东西，站在一旁伺候丹炉。 老道这才擦擦手，坐下倒茶，第一眼就看向陈戟。 “你是苏愚的后人？” “不是。” “那是他的弟子？” “也不是。” “那是什么，你说是家中长辈，又这不是那不是？” 老道连茶都不倒了，干脆问道。 “算是同事。” “啊？” 院内三人都目瞪口呆，不明白这同事要怎么解释。 “我们都在给仙台山上的狐狸做先生。” 陈戟简单解释一番。 燕赤霞虽然知道陈戟的身份，可听到还有鬼先生后也忍不住佩服陈戟胆量。 希云道长张大嘴，没想到还能如此。 只有老观主哈哈大笑。 “狐先生啊？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也罢，你们都不知道这段往事，我也该同你们说说。” “那年我才接手清风观不久，苏愚他突然来山上拜访。” “我以为是不开眼的毛鬼，正要捉了去，他却说自己是人间儒修，大限已到又不肯离开，所以用立言术化成鬼身，特来论道。” “当时我修道不久，也觉得好奇，便与他论道，一来二去，竟被这厮骗了一百两银子。” 陈戟默不作声，只当没有听到骗字。 读书人和道士的事情，能算骗么？ 何况债都认了，骗了也得给。 “希云。” 老观主突然喊道。 “对，那时我还是知客道士。” 希云道长笑着应道。 “不，我不是说这个，豆腐该加秋油了，等开后再加糖和细葱便可出锅了。” “我知晓了，师父。” 希云道长闪过一丝会错意的尴尬。 老观主又开口。 “这八卦豆腐就该这样做，一定要恰到好处才好吃，是不啻于丹药的仙粮，你们等下尝过便知。” 说完又看向陈戟。 “苏愚他现在还好么？” “还能用儒修的立言术，只是记性不太好了。” “记性不好啊……” 老观主呢喃着叹口气。 “记忆磨灭，这是老至将死的征。” “当时我就说过，做鬼后就不要想着继续修儒术，做个鬼修也逍遥自在，何苦不听啊！” 陈戟心头一跳。 苏先生要死了？ 可不是已经是鬼了，还能怎么死呢？ 也没听槐前辈和白姑娘说过，也不知道是他们不知还是故意不说的。 思绪翻飞间又开口。 “敢问观主可知苏先生还有多少年月吗？” “若是普通人，大约只有十数年可活，鬼的话，大约还可以活上几百年。” “不过你大可放心，苏愚他这些年肯定找了法子延寿，死不了！” “要不然也不会让你来收账，这一百两银子，我看他一直没忘过，要不是不能离开仙台山，只怕早都亲自来了。” 陈戟听到这终于放下心来。 几百年的寿命，以他现在的认知来看，确实很久了。 相信苏先生到时候应该也有所突破，自己便能延寿许多。 只是他还是很好奇，老观主是如何欠下苏先生这一百两银子的。 按常人来说。 能记住银子，必然也能记住当初发生的事情。 可老观主绝口不提，只能说明当年是苏先生做了什么事情，就像燕赤霞不提自己被希云道长揍过一样。 可问老观主肯定得不到答案，不如回去问苏先生了。 老观主继续开口。 “苏愚他当时说人间儒修最是迂腐，收徒要求束脩礼节，修行有门生故旧，书院也山头林立。” “好好的圣人言却教得极差，他不喜欢这些，做人也避不开，于是决定做鬼，打算教一群妖学儒修。” “还说要等教成那天带儒妖去给那些假学究开开眼界。” “后面我们没了联系，没想到他竟是真的成了，可为何不来与我说一声？” “许是还没有完全成功，所以不好意思说。” 陈戟便说出狐狸们正在考狐学，他和苏先生正在忙此事的缘故。 老观主颔首。 “狐考狐学去泰山娘娘处是条正途。” “若是能做到，你们也有大功德，可惜天下妖只有狐有此殊荣，可惜了！” 说罢摇摇头，招来十一锭银子。 “百两银子在这里了，是还他的账，剩余一锭交给你，回山的时候给狐狸和他都买些东西。” “算是故人的看望。” “这……” 陈戟不知道该不该收。 尽管旁的狐狸可能是喜欢这些，白姑娘大约是不乐意的。 “怎么，不好收是么？那便是你斗法赢了的奖励，你拿去给他们买，这总可以吧？” “多谢老观主！” 陈戟这下没有负担，只在心中记一个人情。 还要说什么，豆腐终于出炉了。 希云道长娴熟开盖盛出豆腐，放在几上，果然异香扑鼻。 老观主给三人分了，自己只留一块尝尝味道，满意颔首。 “故人来，豆腐香，今日无事享清福！” 陈戟三人也夹起品尝，果然口齿留香，只觉得神清气爽，甚至连身体都轻了几分。 “观主这豆腐恐怕也非凡品吧？” 陈戟吃过百年黄精，效力远不如这豆腐，故而猜测这应该也不简单。 老观主微微一笑，得意看向希云道长。 “希云啊，看看你，我说你不懂饮食一道你还不信，小友吃一块便知这豆腐不是凡品。” “这是清凉山上采来的缠云豆制作而成，久服可轻身。” “只是寻常方法吸收太快，只能做成豆腐，在体内慢慢化开药力才好。” “原来如此，多谢老观主指点。” 陈戟这时候哪里还不明白老观主的用心。 这豆腐并非是老观主自己贪口腹之欲，全是给他们留着的见面礼。 能够强身健体的食物，多少都算是天材地宝。 比百两银子更重得多。 陈戟无以为报，只能起身作揖，诚心道谢。 燕赤霞跟着起身。 “感谢老观主厚爱。” “些许小事，何至于如此大礼。” 老观主摆摆手。 “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若是有修行上的问题，一并说来，人老了倒是说不动话，等下解答完便该睡觉了。” 燕赤霞听后默默退开一边望向陈戟。 “已经沾道友的光吃过这块豆腐，不好再问，还是道友去问吧。” “也好。” 正好陈戟还有个问题没有答案，老观主是左右闻名的高人，想必能知道答案。 于是陈戟拱了拱手，朗声询问。 “不知观主是否知道松鼠如何修炼？” 第31章 画皮伞 “松鼠？” 小院内，风摘松子落，火炙豆腐香。 老松上恰好跑过一只松鼠，蓬松的尾巴拂过天空，擦亮三人的眼神，透出些许惊愕。 三人一阵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是说松鼠？” “刚才那样的松鼠？” “正是。” 陈戟颔首。 三人愣了愣，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陈道友慎重，不可胡闹！” 燕赤霞低声劝道。 “老观主是左右闻名的高人，寻常修行人想要得到一句指点难如登天，你莫要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希云道长也在师父身后挤眉弄眼，示意陈戟好好问话。 老观主看着老松，松鼠早已不知道跑去何处，只有空枝轻颤，他眸色平静，不知想着什么。 小院中又安静下来。 片刻后，老观主回身看向陈戟。 “贫道有些不解，还请小友解惑。” “观主请说。” “我观你也初入道不久，术法虽然精深，却也只有两门，修行六艺应当也未涉猎。” “不知为何要问妖如何修行？” “即便要问妖，小友为狐先生，也该问狐如何修行，如何问松鼠？” “实不相瞒，下山途中遇到了一只松鼠妖，因不知如何修行，故赠我几枚松子，托我请高人询问。” “观主是左右闻名的高人，我想着许是有办法的。” 陈戟放下五枚松子在桌上缓缓道。 “这松子是雷击老松所结，能够养气修身，我吃过一枚，效果不弱于观主请吃的豆腐，不知能否换个松鼠用的修行法？” 观主看着松子颔首，眼神越发满意。 “你呀！” “难怪苏愚会让你来收账见故人，果然是个信得过的人。” 说罢起身。 “当年苏愚离去时说他入了鬼道，不知道何时便会消散，放心不下儒修传承。” “与我商定若是有靠谱的人便送来我处，希望我能教授一些东西。” “又说人心叵测，他看人未必准，到时候再让我考校一二。” 陈戟讶然。 “所以方才的提问便是考校了吗？” “然。” 老道颔首。 “若是方才你索要法宝，则评价为下；询问自己修行的困惑，可评为中；若是问苏愚的安危，则为上。” “只是道友你确实出乎老道的预料，在知道苏愚的情况后便问了情况，此刻竟会因为诺言询问一只松鼠妖的委托。” “这般赤忱守信之人，老道平生也未见几人。” “道长莫非真有办法让苏先生多活些时间？” “若是有，你要改问题么？” 陈戟想了想。 “我还有一株百斤的千年黄精在狐狸处，可够再换道长一个答案？” “好好好！” 老观主连声叫好，眉发都开心到飞舞起来。 “苏愚果然没有看错，你有如此心思，何愁自身修行？” “就是眼光还不够好，你这般品行，学他做个酸儒倒是可惜了。” “原本我打算教习你修行六艺，可如今看来，你求德，我却以为你求法，倒是落了下乘。” “我看你气机圆润魂魄却似乎有伤，为你开炉炼制一炉养魂丹，如何？” “可能补魂魄残缺？” 老道摇头。 “自是不能。” “那便不用麻烦观主了，我魂魄并非受伤，而是受了歹人造畜，缺了些，养魂丹恐怕无用。” “造畜？歹人何至于此！造孽啊！” “如此说来，养魂丹确实无用。” 老道再次沉思，却是犯难，如陈戟这般，还真不知送什么好。 希云道长若有所思，在老道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老道眼前一亮。 “极好极好，便取那样东西来！” 很快，希云道长拿着一柄竹骨伞走来。 “如道友所说，旁的东西或许看不上，这件东西应当是合适的。” “这是什么？” 陈戟问道。 “画皮伞。” 希云道长说道。 “昔日师父曾经下山除妖捉鬼，一只画皮鬼横祸乡里，害人无数，师父斩妖后剥下画皮鬼的皮制成此伞。” “只要撑开伞便能遮蔽身体样貌，亲近之人也无法认出，最适合躲避行踪。” “如此神奇？” 陈戟睁大眼，看着眼前画皮伞连连咋舌。 这大概是他见到的第一件法器，效果果然不一般。 关键还是老观主亲手做的。 难怪燕赤霞说他是三山一河左右第一高手，当真有些本事。 “小友你从造畜食魂术下逃命，若是被歹人知晓，定不会放过你，这伞或许有用得上的时候，不必推辞！” “那便多谢观主赠宝，等黄精炮制完，我再送来……” “也不必。” 老观主摆摆手。 “我清风观开观百余年，虽不富庶，却也不缺这些宝物，你才入道，留着自己用便是了。” “马上便是仙台山群妖聚会，你应当也需要换点东西。” 希云道长也笑眯眯道。 “就收下吧，师父难得送人东西。” “要你多嘴！” 老观主呵斥道。 希云道长不语，只是一味微笑。 到这里，陈戟也知道不好继续推辞，于是拱拱手真诚道谢。 “长者赐，不可辞，下次来见观主，一定带好礼物。” “知道了。” 老观主不咸不淡点点头，又缓缓开口。 “道妖不同，松鼠修行的法子观内确实没有，群妖聚会也不必再问，若是有本事去坟山镇，那里或许可能有。” 说罢轻拂衣袖，几枚松子便再次飞回落在陈戟身前。 “这些你也带走便是，松鼠给你换功法的，你问个问题而已，当不起一枚。” “那便替松鼠们谢过观主了。” 陈戟微笑道。 哪里看不出老观主就刀子嘴豆腐心。 老观主又看向两人。 “天色不早了，你们之后还要在山上停留么？” “在下论道有所感悟，便不叨扰贵观，回去修行了。” 燕赤霞恭敬作揖。 “那你呢？” 老观主又问陈戟。 “我便回镇子一趟，还有些事情，处理完再回仙台山去，既然天色不早，我便先走了。” 陈戟亦拱手告辞。 “不必麻烦，我送你一程。” 老观主提笔在符纸上写写画画，盏茶功夫便绘制出一条船，捏起法诀念诵一段咒语后捏起符箓。 “闭眼！去耶！” 陈戟听到这句下意识闭上双眼。 老道一掌拍在陈戟身前。 “砰！” 赤膊的壮汉丢下身上的大包，砸在青石板路上震出无数灰尘。 两侧店铺林立，都敞着门，烧着通红的火。 靠墙位置堆满干柴。 铁砧、大锤梆梆作响。 耳中响起打铁声和街市喧闹。 陈戟动动手脚和嘴唇，并无不适。 不免惊叹老观主道法神奇。 眨眼功夫便让自己从清凉山下来，到了铁金镇上。 论术法高深，还在白姑娘之上。 “小先生可是要打东西？我们铺子手艺好，东西用上几十年都不会坏哩！” “若是要打宝剑，我们店里也有极好的现货，不如来瞧瞧？” 两侧店铺有人揽客。 陈戟拱拱手。 “并非是要买东西，想问下客栈如何走。” 虽未做成生意，店内人依旧热情。 “沿这条街直走，到头右转再走一条街便是了。” “多谢掌柜。” 陈戟检查过身上东西没有遗漏，前去客栈找先前的妇人。 过去这么久，她应当找到合适的地方了。 第32章 衣锦还乡 “道长，你终于来了！” 陈戟刚进客栈的门就听到妇人的声音。 扭头看去。 妇人怀里抱着个包袱，坐在角落一张恰好可以看到门口的桌边。 面色虽还有些阴翳，却已经有些许盼头。 看到陈戟出现，连忙小跑过来，打开怀里包袱，露出一份房契交易书。 “永卖房屋文契” “兹有立契人王三勇，系河间府铁金镇籍，今因阖家搬迁事，经中人郑明说合，将祖遗房屋打铁巷甲字第十五号卖与……” 除了买方人名空着，其它地方都写的规规矩矩，就差签字画押再去衙门交了税就可以完成。 陈戟不免侧目。 他原以为妇人最多只是打探好消息，没想到竟然连房契交易书都弄好了。 而且价格也很公道。 要是按照房契上的面积来算，差不多是一座三进的院子，只卖九十两银子，倒是便宜的厉害。 只是看专业程度，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不敢瞒道长，是请掌柜找了个熟悉的牙行做的，正巧这宅子要卖，知道不是做局，我也去看过，确实方正，便做主定了下来。” “若是不合适……” “无妨，你看过房子，又是熟悉的人，我给你银子，付了钱便准备采买开草药铺用的东西就好。” “啊？” 妇人还有些没回过神。 这可是好几十两银子的事情，怎么陈戟连管都不管，就交给她这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去做。 “道长你如此放心我？” 陈戟点点头。 “你说自己可以做，我便相信你，可有问题？” “无。” “那便是了，我还有事情要回去，下次再来时，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一定。” 妇人心头涌上激动，盼头更足了些。 正要走，陈戟又叫住她。 “道长还有事？” “还忘记请教姓名？” “妇道人家哪里有什么姓名，父亲姓孙，在世时，邻里都叫我孙二姐，夫家姓卢，后来便称我卢家娘子，如今倒是不知该有什么名字。” “道长若是觉得方便，便喊一声孙阿姐罢了。” “也好，那便称呼你孙阿姐。” 陈戟点点头。 她日后要在草药铺做事，总是要有个名字才好称呼。 “我姓陈名戟，日后喊我陈先生就好。” “我先去了，孙阿姐去采买的时候让他们勿要省钱，用最好的料子来，若是发现问题，可是一文钱都不会给他们的。” “晓得，陈先生自去便是。” 陈戟想过没有遗漏，这才出门往仙台山的方向去。 行至集市口，陈戟目光扫过摊贩们叫卖的东西，忽地停住脚步，转方向进了集市。 买过房子，身上还有老观主给的十两银子。 正是该给狐狸们买些东西。 进了集市，陈戟不住感慨这世道原来也有这般丰富的东西。 柴草垛上插着糖葫芦、挑担中装着桂花糕、木盒中是各色蜜渍果干、还有乳糖圆子这类很像是奶糖的小吃。 “糖葫芦几钱？” “五文一串。” “这一垛有多少串？” “应该有四十串” “全要了。” “啊？” “连垛子给我即可，银子等下一并结给你。” “这可不……行！” 陈戟掏出银子，十两纹银一闪而过，扛着葫芦的摊主话边拐弯答应下来，笑着跟在陈戟身后，主动帮忙扛着，还询问要不要送到府上。 “府上太远，先这样就行，等会帮我送到镇子外就行。” “好！” 纹银是真，只是去镇口而已，卖糖葫芦的果断答应下来。 陈戟又去卖蜜枣、桂花干、果干、乳糖圆子的摊位上走一圈。 同样是问了数量全部打包买走。 一时间集市里卖东西的摊贩全都知道街上来了个阔少，全部拿着东西挤过来让陈戟挑选。 “这位公子，买我家的吧，我家的冰酥乳酪可好吃了！” “公子，要不试试我家的杨柳露，这时节最是爽口。” “还有我这里，有姜片冬瓜糖，润肺清痰，最适合当零嘴了。” 有钱便是公子，也没人管陈戟穿着道袍，全都喊上公子。 “……” “冬瓜糖也全要了！” 陈戟再喊一声。 估摸着身上的银两剩的不多，便喊人去剪了银子付账。 全部付完，果然只剩下三钱不到。 陈戟便让他们全部装好送自己到镇子外，通往仙台山的路口。 “公子可是要出镇子？要不去找商队人多再行？” “镇外有妖鬼，多害人，前些日子才死了个樵夫，他那娘子前日还在客栈哭呢……” “鬼已除了。” 陈戟缓缓道。 “是陈道长！” 这时有人高叫一声，认出陈戟。 “鬼便是这位道长捉的，昨夜在客栈我见到了，只是一时眼拙没有认出来，道长见谅！” 于是摊贩们又沸腾了。 有几个甚至不好意思收银子，掏出来就要还给陈戟。 “道长帮我们清理干净路上的妖鬼，报恩还来不及，如何能收道长的银钱！” “是极，这若是收了道长的银子，回去怕是要让同乡戳脊梁骨。” “道长还是收起银子吧，这些吃食就当是我们的感谢！” “一事归一事，不能如此算。” 陈戟摆手。 “我如今也是要在镇子里开草药铺，以后还要打交道，若是这次如此，难道能次次都如此？” “确实不能。” “所以，收了吧，心意领了。” 陈戟接过他们整理好的零嘴，又扛着插满糖葫芦的稻草垛杆准备出发。 “陈道长且慢！” 身后有人喊住陈戟。 “道长带这些东西行动不便，在下货担空闲，可借道长先用，下次回镇还我便是，就在姚记杂货铺。” 陈戟看去，那人背上确实有个比寻常货担还大些的货担。 “多谢郎君帮助，等回来一定亲自送还。” 众人挥手送别，陈戟背着行囊踏上回山的路。 说来奇怪。 有些路初次走时只觉得无比漫长，等返程时却又觉得好似眨眼就至。 陈戟此刻便是如此。 下山时耗费一天一夜，觉得苦不堪言，返程时没走多久竟是到了仙台七友出现的地方。 地上还有散落松果的痕迹，却不是雷击松树结出的那些。 “有松鼠在吗？” 陈戟停住脚步高声呼喊。 四周草木沙沙，并无回应。 “看来是不在，应当是出去做别的事情了。” 陈戟摇摇头。 本想顺路跟松鼠分享问到的消息，这下只能改日再来了。 却不想刚起身，远处就传来唧唧声。 陈戟远眺，看到树洞内钻出一个尖脑袋，看见陈戟瞬间大笑着钻进树洞大喊。 “快出来！陈先生回来了！” 很快，树洞内就钻出一排松鼠，站在树干伸长脖子，确认是陈戟后飞快跳下树，蹦到陈戟面前。 脸上的激动藏都藏不住。 大松鼠更是一边搓手一边紧张询问。 “陈先生，你怎么这就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便回来了。” “那功法的事情？” “还没有问到。” 陈戟惭愧摇头。 “我找上清凉山清风观的高人询问，他也没有松鼠修行的功法。” 虽然猜到可能是这个结果，可等真的听到陈戟说出，松鼠们还是感到失落。 尤其是它们也听过清风观的名号，知道这大约是真的没有办法。 于是叹口气，连尾巴都垂在地上。 “不过老观主人很好，没有收你们的松子，告诉我有机会可以去坟山镇问问，那里鱼龙混杂，说不定会有。” 陈戟又道。 “老观主真是个好人。” 松鼠感慨着，脸色好了几分。 “这次下山我也有一些经历，可以同阴司说上话，到时候也可问问阴司知不知道。” 松鼠们的眼神几乎亮到发光。 “陈先生真是好人！” “这种时候还记得松鼠的事情，真的很好啊！” “倒也不用急着说，万一阴司都不知道，那可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若是真的这样，那我们也只能接受了。” 大松鼠哀叹道。 接着看向陈戟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从这去狐狸处还有很远，陈先生背着行囊恐怕不便。” “正好我们也许久未见槐前辈，不如同去？” “也好。” 松鼠与狐狸也算故交，陈戟便放心放下行囊，与他们一同踏上回狐狸处的路。 再看身旁同样扛着行李零嘴的松鼠，竟有一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真好啊。 陈戟想着，加快脚步。 不知不觉，狐狸处已在眼前。 第33章 放……礼勿言 草丛里早有狐狸闻着生人味道，从隐蔽处探出脑袋。 发现是松鼠后张嘴舔着唇，跃跃欲扑。 可看到它们举着东西，前面还有个人又不敢轻举妄动。 很快月光披落，又认清楚前面是陈戟，一众野狐狸没了兴致，乖乖趴下继续晒月亮。 也有机灵的立刻拔腿朝更深处跑去。 开了智的狐狸吩咐过，见到这个人回来要速速去通知。 虽不知道要做什么，但许了好处，定是不差。 很快，一大群狐狸乌泱泱赶来，远远就高声呼喊。 “先生回来了！” 陈戟一眼看到狐群前方的相熟的几狐，笑着挥了挥手。 “先生还给我们带了好吃的？” “这些都是可以吃的吗？” 一群狐狸看向陈戟身后的零嘴伸出舌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白八更是圆球一样滚过来凑近桂花糕就想张嘴咬一口。 可惜陈戟动作更快。 抓住它的脖子就提在空中。 这也是和白姑娘学的手段，狐狸不听话的时候就和猫一样提着训斥就好。 “白八啊白八，你如何这般贪嘴？” “这是道友，可不是吃的！” “诶，啊！是道友呀？” 白八拉长了嗓音，眼巴巴委屈不已。 “这么好的桂花糕，原来不是吃的啊？可惜了。” “可实在不知桂花糕也可修炼成道友啊。” “桂花糕是吃的，可下面的道友不是，你呀，太心急了。” 陈戟又抓起桂花糕，露出下方的大松鼠。 白八睁大眼睛，连连咋舌。 “咦，怎么还有道友在这里？你们跟着陈先生做什么？可是是要拦路打劫这些零食？” 陈戟哭笑不得。 白八的思维属实清奇。 哪家的好妖怪会专门拦路打劫零食的，抬手在白八脑袋上轻弹。 “白八，不可无礼，这是槐前辈的故交。” “槐前辈呀。” 白八狐嘴大张，不敢再说话，甚至抬爪捏住自己的嘴巴。 “陈先生，我不是故意说它们的，能不能告诉它们，让它们告诉槐前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白姑娘，不然白姑娘会生气的，我就不能吃饭了。” 陈戟哭笑不得。 这白八的思路确实清奇，明明只要让松鼠不要说就好，还非要说到槐前辈那边去。 只怕白姑娘不知道都不行了。 “说起来，白姑娘呢？又下山去了吗？” “嗯，先生下山不久白姑娘就下山了，现在还未回来。” “倒是可惜了，这些零食，还想着请她尝尝。” 陈戟下意识道。 本身买零食的时候不知道买什么合适，想着白姑娘应当和寻常女子一样爱吃甜食，便买了许多。 如今不在，倒是有点可惜。 不过这些零食糖分本就高，不易发霉。 狐也有修行凝水成冰的术法，辛苦施展法术制几块冰做个冰箱，也能保存数日。 说不定冷藏保存之后口感更好，应当是能等到白姑娘回山。 “什么可惜？” 陈戟想着，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转头便看到白姑娘出现在自己身后。 白衣如雪，一双狐狸眼明眸善睐，眼尾似狼毫饱蘸朱砂勾出一抹酡红余韵，安静看着自己，笑若春山。 “白姑娘，来的好巧！” 陈戟放下白八笑着拱手。 正想着要如何保存零食等到正主回来，没想到正主已经来了。 “白姑娘，你是不是都听见了？可千万不要惩罚我啊！” 白八挤到白姑娘脚边，缩成一团球哀嚎。 白姑娘又提起白八，狠狠戳着它的脑袋。 “你呀，可真是要改改性子，服食法学成你这般，见什么都想吃一口，可是不行。” “山上没人欺负你，若是遇到山下旁的妖鬼道人，用吃喝骗你，怕是一不小心就要堕入邪道去了。” “白八不敢！” 白八头摇成拨浪鼓。 “那以后可别这么贪吃了，快给道友道歉。” 白八落地后站直身子学人一般拱拱手，可身子太胖，做不出动作，索性趴在地上，张嘴掏出一大块黄精。 “白八方才唐突了，还请道友勿要责怪，这块黄精就给道友赔罪。” “放心，我修的功法特殊，这黄精是干净的，没有沾过口水。” 松鼠们对视一眼，聚在一起低声讨论几句后收下黄精，也拿出一枚松子。 “这是雷击老松结出来的松子，也很好。” “那谢谢道友了！” 白八一口咬住松子，才看向白姑娘。 “白姑娘，这是道友给我的，可以收了吧？” “收下吧，再去拿些你们平时采的野果来招待道友。” “这就去！” 白八眼睛眯成条线，在地上打着滚离开。 白姑娘这才看向松鼠们。 “我知道你们，当年似乎在槐前辈身上住着，后面成妖后便没有来过。” “原本是要来的，知道槐前辈与狐同住便不敢来了。” 大松鼠又说了一遍与陈戟说过的原因。 “群妖集会上用松子换过黄精么？我有印象了。” 白姑娘颔首，也有几分诧异。 “早知道道友不会炮制，便该说换炮制好的才是。” 大松鼠脸色一红。 “当时不知狐也如此好，只听旁的妖说狐妖狡狤、担心以次充好，不敢换炮制好的。” 白姑娘愕然，也没想到松鼠妖会如此直白。 顿了片刻，却又莞尔一笑。 “那如今总是知道狐也有好的了吧？” “确实。” “日后有多的松子，一定直接来找白姑娘来换。” “好，下次来便说找我的，它们会带你们过来的。” 白姑娘笑着点头，接着带陈戟和松鼠一起去见槐前辈。 陈戟也算是见识到槐前辈能够从山间草木获得消息的能力。 还没走到。 槐前辈已经现出人脸等着他们了。 远远看见，晃动身上枝叶同他们打招呼。 “陈先生回来了啊，还有你们这些小家伙，终于舍得回来了？” “槐前辈好！” “嗖！” 陈戟刚问过好，余光就瞥到几只松鼠急奔向槐前辈，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槐前辈的枝头。 细长的爪子在槐前辈枝枒和瘿瘤位置挠动，不停叫嚷着。 “不错，不错，你们还记得我的喜好。” 槐前辈发出舒服的感慨，伸展枝枒，抖擞枝叶。 松鼠们也格外开心。 交谈着过去未见面时发生的事情。 白姑娘眼中带笑，看向陈戟。 “陈先生说下山为狐找化形看人的法子，可找到了？” “找到了。” 陈戟便说出让狐下山开草药铺，顺便观察人，锻炼望气的法子。 “方法确实极好，可……” 白姑娘颔首，却又摇头。 “狐们化形本就没有到家，下山现了形怕是要吓坏来瞧病的人，若是惹了僧道过来除妖还有别的麻烦。” “此物可解决。” 陈戟从背后取下画皮伞。 白姑娘顿时变了脸色。 “好森厉的鬼气，你是从何处得来这种东西的？” “是清风观老观主给的。” 陈戟又说了自己同燕赤霞捉鬼、见陆判、上山收债、斗法的事情。 “你这下山一日，倒是不清闲，我在山下一年都遇不上这般热闹的场景。” 白姑娘调笑道。 “也难怪我没有见你下山，原来是坐符船走了。” “啊？” 陈戟愣了下，不明白白姑娘这话是如何知道自己上山的。 “我下山采买，路过镇上，恰好看到你同那剑修出去。” 白姑娘随意道。 说完又岔开话题。 “你这番经历和苏先生有关，倒是也要说给他听听看！” “正是。” 于是一人一狐又进入藏书库。 苏先生此刻也已经上完课，正飘在空中不知修行什么。 见到陈戟也是一样问话。 陈戟照旧回答，却是多说了些观主的事情，苏先生也听得很认真。 “他身体可好？” “看着比你硬朗许多。” “人自然是比鬼要好一些，能活些日子最好，免得我下次找他还死在我头里。” “苏先生和观主可有旧怨？” 陈戟问道。 “为何如此发问？” “他说起这百两银子时颇为不服，说你故意行骗。” “放……礼勿言！” 苏先生几乎要骂出声，又克制住。 “老牛鼻子技不如人还说此狂言，待我下次上清风观，定让他无颜对人！” “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只是陈戟，连白姑娘都好奇开口。 第34章 鬼钓叟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看他钓鱼，与他赌上不上钩，谁料他一晚上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苏先生浮在空中，不以为然，嘴角的笑意却是完全压不住。 “只是这样？” 白姑娘拧紧眉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倒是陈戟恍然大悟。 这是钓叟之间诡异的胜负欲作祟。 可想着老观主骂出来的话，陈戟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于是试探着开口。 “苏先生你当时是不是说过什么话？” “嗯，我确实吟过一句诗。” “什么诗？” “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 苏先生悠悠开口。 陈戟嘴角一抽。 难怪老观主用上骗字。 在别人钓鱼时用这种立言术，这哪里是骗，简直是丧尽天良。 老观主还能给银子，算得上养气功夫绝佳了。 要是换了别的钓鱼佬，大概就是儒道之争不死不休了。 “咳咳，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等我钓鱼的时候，他不是也用术法冰冻了整个河面么！” “大家彼此彼此，他又何故骂我？” 陈戟叹气。 “如此手段倒是不相上下，可那百两银子？” “我等他冰快开时又念了一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恰好有一尾大鱼挂在钩上。” “不是说三日只能用一次？” 陈戟好奇问道。 “那时刚变成鬼不久，魂魄尚强壮，又想着不能落了面子，便强撑着又用了一次。” 真是该死的胜负欲。 陈戟摇摇头，颇有些无奈，却也了解到当年那段往事。 愈发觉得一鬼一道有些意思。 随后拿出挑选的宝剑送给苏先生。 “好剑！” 苏先生看到剑脱口而出，眼神也有几分凌厉。 陈戟这时候才问道。 “苏先生要剑做什么用？” “君子持剑，自然是要练剑。” 苏先生缓缓道。 “活着的时候没有练成剑，死后有时间，自然可以试试。” “鬼也可练剑？” “寻常方法或许不行，有一种方法可以。” “如何？” “还要尝试，试过可行再说，事以密成，泄露恐失败。” “也好。” 苏先生已经如此说了，陈戟不好再问，和白姑娘一起离开，返回她住的地方。 “白姑娘，那天的事情，是我唐突了。” 一人一狐走着，陈戟忽然开口。 “何事？” “问你闺名。” 陈戟缓缓道。 白姑娘脚下趔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陈戟这真挚的眼神，着实让她生不了气，索性只当没有听到，问起陈戟下山的收获。 陈戟便捡着重要的和白姑娘说了一遍。 如下山捉鬼、见到燕赤霞、请判官…… “阴司确实神奇，狐倒是也和阴司有一点香火之情，若是陆判来此，我可为你问松鼠修行之事。” “嗯？” 陈戟愣了下。 从没听过狐还有这层关系。 白姑娘笑道。 “难道你不知泰山娘娘为何中元节游历天下？” “还真不知。” 白姑娘朝着天上拱拱手。 “泰山娘娘灵应，本是东岳大帝，泰山府君的女儿，上领天下狐事，下统摄岳府神兵，照察人间善恶，所以狐在其中也听调遣。” “有这层关系，天然与阴司亲近一些。” 陈戟目瞪口呆，却没想过狐妖还能有如此深厚的背景。 难怪狐是妖修中的上中水准。 若有如此背景，确实应当有这个地位。 “你继续说。” 陈戟继续开口。 听到陈戟又学会一门新术法时，咋舌感慨这速度比一些名山大观的道士还要快许多。 “你那解厄术不必轻易施展，厄难缠身本就是人间劫数，小灾解厄，大灾无所遁形，知道了吗？” “知道了。” 陈戟默默点头。 这也是燕赤霞未曾说的事情，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日后有机会见面倒是可以提一句。 说到孙阿姐的时候，白姑娘也忍不住摇头感慨是个苦命人。 等听到九十两买了一座三进宅子又柳眉微蹙。 “这事情有古怪，只怕宅子里面不对劲，狐在里面……陈先生你笑什么？” 白姑娘说到一半，看陈戟的样子忍不出询问道。 “不对劲无非是有妖鬼托身，寻常人住不了，难道狐还会怕妖鬼么？” “确实。” 白姑娘愣了下，接着摇头。 “竟忘记狐也是妖鬼之流，确实不该怕这些的，如此便极好。” 白姑娘连连点头，接着说起草药铺的事情。 “今天晚了，明日便让狐收拾好山中剩的药草，一并带去山下，倒是要麻烦陈先生日后来回了。” “确实，也不知有什么办法能够方便往返。” 陈戟看向白姑娘。 “不知白姑娘是否有符船这类术法？” “有自然是有的。” 白姑娘点头。 “可是这类术法要的道行极高，你现在的修行只怕还无法施展。” 陈戟顿时泄了气。 难不成真要每日爬山不成？ “倒也不必，狐族也有轻身功法，这类不属于修行术，倒是可以传你。” “虽不能日行千里，可周游此地已经足够。” “不会和狐狸一样四肢着地吧？” 陈戟紧张问道。 若是这样，到不如不练。 “自然不会，只是教你轻身健步罢了，如我那夜带你来时用的。” “好！” “那你搭手上来，我带你体验一番。” 白姑娘抬起手腕。 陈戟隔着衣服搭上去。 上次虽然似乎也是这样，却是白姑娘捉着自己，没来得及感觉便到了。 如今却真切感受到白姑娘手腕散发着微弱的凉意，与寻常的冰冷不同，更像是…… “月华外显。” 白姑娘回答了陈戟的想法，淡淡开口。 “你已会望气，好好盯着我的身体，看气息流动。” “好……嘶！” 陈戟话音刚落，白姑娘已然跨步踏出。 陈戟又感到上次同样的感觉，只是这次强忍住难受运起望气术，才发觉白姑娘双腿似乎环绕着风一般的青色气息，每一步踏出都如风卷白云。 而白姑娘本人更是轻松写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身侧的景色不停掠过，白姑娘的声音夹着风声响起。 “去试着感受风的呼吸。” “风的呼吸？” 陈戟脑中闪过念头，却完全不明白该如何做，梦中道人教授的方法，此刻竟是完全用不出来。 偶有尝试，顷刻间便风灌鼻孔，呛得直打喷嚏。 白姑娘皱起眉头，放慢速度。 “呼风唤火，能一夜控火，竟感受不到风的气息？怪！放空心神，且跟我一起呼吸！” 陈戟这次试着呼吸，果然有察觉到风的气息。 再闭眼，愈发清晰感受到空气中风的流动，整个人都仿佛出现在风中，能够轻易凭虚御风，飘摇而去。 良久，白姑娘牵着陈戟落地。 终于脚踏实地，陈戟却依旧如同飞起来一般，心中激荡。 而异闻录中也悄然翻过一页。 “狐传术” “陈与燕生游清凉山，论法，无所败。见观主，方知为故知，遂收债。观主复赠画皮伞，使符船归。陈生慕而问狐，狐亦不会，遂传凭空术与陈，陈久看不会，狐怒，曰岂有一夜控火而不可御风者？陈始通呼风，可凭空百里。” 陈戟心中激动，却在看到中间那句时忍不住侧目盯着白姑娘。 好一个狐亦不会！ 要不是书中写的真切，还真要被白姑娘骗过去了。 看来狐狸果然狡狤得厉害啊！ “陈先生何故如此看我？” 白姑娘注意到陈戟的眼光挑起眉头。 陈戟想了想，认真开口。 “我还是觉得符船术比较好，若是我修行精进，白姑娘可教我此法？” 第35章 抱节君 “你……” 白姑娘神色闪过一丝愕然，却又无可奈何。 这是她自己说的，也只能答应下来。 就是免不得要去找人学一学这个符船术了。 毕竟狐也不是万能的。 “若是麻烦就算了，我也是觉得好玩，随口说说，这凭空术也足够用了。” 陈戟看白姑娘的样子，不忍逗她。 偏偏白姑娘自己较上了劲。 “若是连先生想学的术法都找不来，岂不是说明我狐族无人？先生放心，定会为你找来。” “既然如此，那便麻烦白姑娘了！” “你呼吸法要日夜修炼，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术法只是技巧，感悟天地自然才是本身道行。” 白姑娘打量几眼陈戟又淡淡道。 “若是我寻来符船术，你还催动不了，那便不好了。” “我知道了。” “这几日你便在山上好好修行，山下的事情，我会去处理。” 眼看陈戟还要说什么。 白姑娘笑着问道。 “陈先生你住的地方倒是简单，参照旁的人和客栈便可，可你知狐要何样的房间？” “狐存储、炮制草药的手段亦与人不同，这些陈先生还不知道吧？” “确实。” 陈戟颔首，这属实超出他的认知。 “所以这几日先生在山上考校狐的功课便是，到时候下山，也好让他们不至于松懈。” “应当如此。” “那我便去了。” 白姑娘话音落下便化成一阵风飘然而去。 陈戟运起望气术也没寻找到白姑娘施展术法的痕迹，暗叹一句果然高明，便坐下开始呼吸山间五气。 不知不觉间，晨风松露，天光绰约，天已完全亮起。 陈戟起身，只觉神清气爽。 两日未修呼吸法，昨日尝试竟没有半点生涩，甚至连五感都沉浸进去。 连身上凝出晨露都未曾发觉。 看着身上晨露，陈戟心中一动，试着用呼风术聚成半拳大小的水球，一口吞下，又拿出黄精干吃完。 没多久，腹内生出一股热气。 陈戟知晓这是黄精的效果。 可感受片刻，眼中还是生出惊奇。 没想到配合晨露一起，黄精的效果竟然比平日要强烈的多。 这莫非就是餐风饮露的好处？ 难怪修行者们到最后都不吃东西。 不过也不然，还是要多试几次再确认看看。 陈戟拿捏不定，打算明日再试，现在则是去考校狐狸们的修行。 正要走，又想到什么。 停下脚步，运起望气术看向眼前。 这次没有白姑娘在，陈戟自己感受着眼前的风，愈发明白昨日学会的呼风术法的妙用。 与清风观的道士比试时，道士呼来的风是风。 与白姑娘御风时，行走的风也是风。 风与风并无不同，只是用法不同。 正如此刻，陈戟眼前无形的风全部有了形状。 山风有形，翩若游龙，穿云入林。 一股股风浓淡交织，在天地间勾勒出水墨笔触。 “风来！” 陈戟抬手捉住一缕风，身上笼上一层清气。 拾步而行。 竟是登楼一般踏上山风。 一步踏出便是数丈开外。 风行山间，陈戟的身形立在风中，衣袂飘飘，宛如真仙。 顷刻间便走出狐狸所在的山上。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不知其所止，果然豪迈！” 陈戟脑中冒出此句，不禁吟诵出来。 山风浩荡，连声也飘得极远。 远山传来爽朗大笑。 “好文章！不知何方道友御风而来？” 陈戟惊出一身冷汗。 第一次施展呼风术，竟没有把握好分寸，跑进了别的妖的地盘。 只是已经和许多妖打过交道，也知晓妖亦能沟通，于是紧张一闪而过，站在风中冲声音来处拱了拱手。 “我是山中狐族请来的先生，无意惊扰道友修行，这便离开。” “狐族的先生？不是只鬼么？” 声音似有些好奇。 “苏先生也在，我是新来的。” “原来如此，听你吟诵文章，确实有才华，今年说不好还真能有几个考入狐学的。” “不知道友是？” 如此了解狐的事情，住的又如此近，显然应当是交好的妖怪了，陈戟开口问道。 “倒是没有介绍，我名抱节君，也在此地修行，平日也好诗词文章，道友若有兴致，请来饮一杯。” 虽说陈戟有些手段不怕寻常的妖鬼。 这位抱节君听着也是交好的妖，可他还是觉得不该独身踏上陌生的妖域。 想了想，找了个旁的借口。 “还要给狐上课，恐怕没有多少时间。” “无妨，我和槐前辈知会一声，狐也不差这些时间，遇到先生这样的雅士，不能面谈实在可惜。” 抱节君道。 “可道友要如何通知槐前辈？” “已经通知了，槐前辈与你说便是。” “啊？” 陈戟还愣在风中，忽地便听到槐前辈的声音从抱节君处响起。 “陈先生莫急，既是抱节君相邀，自然无事的，我已同狐说过，让它们晚些再来，你可安心论道。” 槐前辈送给陈戟的叶片微微发热，确实是槐前辈本人的声音。 有槐前辈认证，陈戟放下心来，便决定去与这位抱节君论道看看。 既已在仙台山入道，也算是仙台山一员，总不能只和狐狸待在一处，也是要见见旁的这些妖怪。 于是整理衣袍，询问抱节君自己如何过去。 “我自当为先生开路。” 话音落下，山间云雾尽数退开，只留下一条通向山间的云梯步道。 “先生凭风而来，自当踏云而至。” 抱节君的声音缓缓响起。 “果然好术法！” 陈戟望气术也看不出这是如何做到，只看到云阶下方隐隐有细长的叶片撑着，却没认出是什么。 最后也只归结于抱节君术法高深。 很快，陈戟沿着云梯行到下方山峦空地，刚落地，云梯便悄然飘散，复归山间云海，却没有看到有人或妖在此处等候。 “我已来了，道友何在？” 陈戟对着身前空旷位置作揖问道。 “狐先生，我一直在这里啊！” 抱节君声音响起。 陈戟眼前，一片竹林随风晃动，声音便从林中传来。 “修竹抱节，原是这个抱节！倒是我理解错了。” 陈戟恍然大悟。 他只当这是喜欢文章诗词的妖修的雅号，没想到竟然是一群竹妖在此修炼。 还能如此喜欢文章，实在难得。 “非也。” 翠竹晃动，辩驳陈戟的话。 “不是一群竹妖，而是一个竹妖。这一片竹林，都是我一根竹子所成。” 说话间，竹林中出现一个年轻身影，轻挥衣袖便召出竹制的几凳，随后朝陈戟拱拱手。 “我乃草木修行而成，并无长物，只有些竹米和竹露拿得出手，还请先生入林品尝。” 陈戟业已有些习惯妖的直来直去。 有什么便说什么，倒像是真的没有心思一般，便跟着拱手落座。 见桌上有一小碟粟米般的东西，约莫只有几十粒，另有一个寸许竹筒，内里是淡绿色的甘霖，隐隐透出香气。 “已是极丰盛的招待，道友费心了。” “都是我身上的东西，算不上费心。” 抱节君笑着解释桌上东西的来历。 “竹米是竹开花后结的实，没修行之前，竹子开花九死一生，也只能留下一些竹米。修行后虽不至死，可也要去掉大半条命才能留下这些更好的竹米。” “竹露更是难得，先生应当知道修行者餐风饮露更甚人间水米吧？” “已经知晓。” 陈戟颔首。 “竹露便是我清晨收集的露珠，存储在竹节内，每日再融日月精华于其中，酿造三年才能有如此一杯。” “竹米通神明、轻身益气，竹露可清心去火毒，都是修行能用上的。” “果然不易！” 陈戟正色感慨。 这可当真是用生命和时间换来的灵材。 也幸亏是竹妖，否则狐都没有耐心来收集和制作这样的东西。 但只是结交，这也太贵重了些。 于是陈戟看向竹妖微微拱手。 “不知道友有何事找我？” 第36章 妖中儒修 “这……我的意图有这么明显么？” 抱节君缓缓道。 “大约是的。” 陈戟想了想，认真点头。 抱节君叹一口气。 “不知道道友是何时发现的？” “应当是从道友摆出竹米和竹露后开始讲解来历开始。” 陈戟开口。 “有些过于刻意告知我这些东西的价值了。” “只是见面，这些东西过于贵重，若是论道和论法，道友第一次见面应当不知道我的实力。” “思来想去，大约便是道友有事找我，并且早已知道我了。” “是槐前辈吧？” 陈戟又开口。 “不然也不会在你说过之后立刻就回应我，应当是你们说好的？” “这……” 抱节君沉默下来，不知该如何开口。 “确是我的主意。” 槐前辈的声音悠悠响起。 “你也知晓草木修行的难处。” “大部分草木终其一生，或落入鸟兽之口、或遭人砍伐、或毁于灾祸，能长久吸收天地日月精华的少之又少。” “不过这是寻常的草木修行，抱节君有一些不同。” “哦？” 陈戟好奇打量着眼前竹林，试图寻找出不同的点在哪里。 “并非望气术的不同。” 槐前辈缓缓道。 “抱节君，不如你亲自来解释。” “应当的！” 竹影轻晃，抱节君郑重开口。 “其实我并不是山间的野竹。” “嗯……嗯？” 陈戟应了声，又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 仙台山上的竹林，不是野竹，还能是什么？ “我本是一根笔，前主人应当是个儒修，用我写过不少诗词文章，在我身上留下过不少才气。” “后来不知道遇到什么事情，我便流落到仙台山。” “最初是没有什么意识的，后来发现自己好像有了意识，想要活下来，笔头便化成竹根重新扎下来，笔身长成了一根竹子，后面吸收日月精华变成了一片竹林。” 抱节君缓缓道。 “这不是很好吗？道友能从一件死物变成活竹，又修行到如此境界，可喜可贺呀！” “可是……我发现我吸收日月精华并不能让我再进一步了。” 抱节君五官拧在一起，尴尬道。 “自从六十年前到了这个境界后，我再吸收日月精华都没有任何进步，似乎妖的修行方式在我这里行不通了。” 槐前辈也点点头。 “确实如此，甚至连帝流浆都没有效果。” 陈戟听到这里挑起眉头，也意识到抱节君这个情况确实不简单。 他在书中看到过帝流浆的解释。 天地运转以甲子为纪，每六十年一度的中元夜便是太阴星君润泽天下妖鬼的日子。 那夜的月华中含有帝流浆。 月至中天时，无数金丝便如雨落垂下大地。 寻常的草木鸟兽侥幸得了帝流浆照拂也能褪去草木兽性，开启灵智踏上修行一途。 修行的妖鬼吸收后更是抵得上百年苦修，甚至一步化形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最受妖鬼看重，无比珍贵。 抱节君受过帝流浆还不能突破境界，便很有问题。 顿了顿，陈戟试探问道。 “槐前辈可曾看过？” “看过，并无异常，只是白姑娘与苏先生也曾看过，说……” “说什么？” “苏先生说，我应当不是妖。” “那是什么？” “是儒修。” “嗯？” 陈戟愣住。 脑中思绪有些许混乱。 苏先生自己好歹生前是儒修，死后化鬼还是儒修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竹妖都是儒修了？ “他还说什么了？” 陈戟下意识问道。 “他说支撑我修行到现在的不是日月精华，而是最初残留的才气。” “只是时间太久，没有才气的补充，所以修行才停滞在这里。” “后面吸收的日月精华只同寻常的草木修行一般，强健身体根骨，并没有办法破境。” “若是要继续修行，必须提升自己的才气才行。” “我大约是懂了。” 陈戟点点头。 理清楚这不算复杂的情况。 抱节君从物种来看应当是是妖，可按修行手段来说，用才气修行却是个儒修。 若是按照苏先生的想法，这大约应该算是儒妖了。 可惜，和苏先生没有一点关系。 否则大约也可去清风观同老观主展示炫耀一番。 也不至于现在还找自己来解决问题。 “那我能为道友做些什么呢？” 陈戟收回念头重新看向抱节君。 抱节君躬身行礼。 “我听槐前辈说道友格外有才华，对瀑随口吟诵便是千古名句……” “本来是不相信的，觉得狐以为你是先生，所以可能偏颇，只想请道友来试试看。” “可方才听到道友冯虚御风说出的文章，便相信先生是真的有大才。” “所以恳请先生能够助我修行。” “嗯……” 陈戟眉头微微跳动，总觉得这话似乎不像是什么好话的样子。 不过他也挺好奇抱节君如何做儒修。 于是等着他继续开口。 “苏先生与我说了几个法子，诵读和理解儒家经典，感受圣人意志，若是能够理解，便可修行。” “确实可以。” 陈戟点点头。 苏先生同他说过这个方法，也是如此教狐狸的，只是进展颇为缓慢，狐们学习数年也无寸进。 “我原以为我是草木成妖，不在乎时间，于是便请白姑娘寻来圣人经典，日夜翻书诵读。” “可不曾想没有一点用，才气没有分毫增长。” “后来问过苏先生，才知我只会诵读，不会理解，于是没有进步。” “那与狐狸一同听课呢？” 陈戟问道。 槐前辈既然有飞叶寄神的办法，抱节君应当也有才是。 “也曾试过，依旧没有太好的效果，大约是苏先生讲的与妖不合的缘故。” “噢！我明白。” 陈戟点点头。 这话白姑娘便说过一次。 他讲的经典更适合妖的想法，大约能让抱节君更理解一些。 若是这样，积攒才气似乎也可以。 “这样恐怕太耽搁道友的时间。” 抱节君不好意思道。 “所以苏先生为我想了一个更讨巧的法子。” “什么？” “他说自古才气都体现在诗词文章中，若是道友能够为我写一篇诗词或者文章，文章中蕴含的才气便足够我修行。” 陈戟愕然，甚至有些佩服苏先生的构思。 虽然他并未见过旁的儒修，可单凭直觉，觉得苏愚对儒修的了解可能远超一般儒修。 不然也不会提出这个法子。 至少乍一听确实有道理，他他也想试试看。 就算不能成功，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只有一点，不知道该写哪一首作品好些。 又要写竹子，又要有才气，最好还能展示修行，确实不容易。 陈戟想着事情，目光无意瞥过竹林深处，眼前一亮，发现了个不一样的地方。 竹林中竟有一根竹子与其它竹子都不相同，身上有淡而密集的斑，层层叠叠，如鳞片一般。 外形也并非笔直冲天，而是弯曲盘旋，如同一条蛇昂首向上。 “道友，那是什么情况？” 陈戟指着竹林中一根格外粗壮的竹子问道。 抱节君回头看去，恍然大悟。 “那是许久前的事情，我还不会修行，一条长蛇时常盘在那休息，时间一长，连竹子的形状都一并变了样，后来还留下蛇蜕，不知为何长在竹子里面。” “当时觉得稀奇，也不知道如今为何变成这样。” “极好，诗句有了！” 陈戟收回视线微微一笑。 正想着如何写出点东西来，恰好这根竹子带来了想法。 “白花摇凤影，青节动龙文。叶扫东南日，枝捎西北云。” 陈戟开口，缓步向前，念出记忆中一首并不算出名，却足够符合当下需要的诗。 每念一句，抱节君身上的葱郁气息便盛一分。 每踏一步，抱节君身后便浮现出蒙蒙虚影。 等四句念完，整个竹林竟是噼啪作响，集体拔节窜出数米长，一股盎然生机从竹林绽放，连陈戟都觉得身心俱舒。 再看抱节君本身。 陈戟选中的那根竹子已经翠如碧玉，通体晶莹，身上龙鳞龙角更加明显。 若是不知情的，怕是都以为真有一条龙蛰伏在竹子上。 而抱节君的人身背后，一根如龙长竹虚影已然撑在天上，不知探出多少距离去。 “竟真的修成了？” 槐前辈的声音悠悠响起，有几分不敢置信。 抱节君也缓了许久才回过神。 恭敬作揖拱手。 “先生果然才气无双！” 他原本只是听了苏先生的话想要陈戟试试。 没想到竟然这就修成了？ 困了他几十年的问题竟如此轻松便解决了。 山风吹拂，竹林呜咽，夹杂着百余年来的酸辛与欣喜。 尽数化作面前竹托盘上的竹米和竹露。 “先生大恩无以为报，些许竹米及竹露还请不要嫌弃，等我巩固了修为，再去想办法寻找旁的礼物以表感谢。” “这……” “便收下吧，他日后凝聚这些也方便，先生你可还要去见识群妖大会，抱节君的东西也可与别的妖交易。” “你若不收，他反倒过意不去。” 槐前辈悠悠道。 “既然如此，便多谢道友赠礼了，等改日请苏先生一起再来论道。妖中儒修，我也好奇啊。” “一定。” 约定了时间，陈戟心安理得收了下来，这才起身告辞，重新御风而归。 这下该是去见狐狸了！ 第37章 人言妖事 去时乘风，归时亦乘风。 不多时便落在槐前辈身边的空地。 “你回来了啊。” 槐前辈缓缓道。 “抱节君的事情，真是麻烦陈先生了。” “倒也算不上麻烦，只是……” 陈戟想了想，看向槐前辈。 “我们如此说话，他应当听不见吧？” “是说抱节君吗？” “正是。” “自然听不到。” “那槐前辈你方才如何能隔这么远说话？” 槐前辈哈哈大笑。 “活得久了，总归是有点特殊的本事，你看我外表看不出什么，其实我的根系早已遍布整座仙台山，又有交好的草木，抽一点念头附在上面，便能与你说话。” “旁的妖也知道这个能力，在山上有事也会托我传话。” “槐前辈果然能力非凡啊！” 陈戟感慨道。 他此前只以为槐前辈是气机延伸到抱节君那里，没想到竟然是本体亲至。 而且这能力很是方便，若是日后在仙台山上生活，倒是可以麻烦槐前辈找狐狸和旁的妖了。 “自然可以。” 槐前辈树叶沙沙作响，接着询问陈戟方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还要与苏先生一起说才好。” 陈戟说道。 “这个简单，我通知他便是。” 不见槐前辈有什么动作，苏先生便从地下冒出，站在槐前辈影中打哈欠，显得没有精神。 “陈先生不是下山了么？如何返回了。” “那是前日的事情，已经回来了，苏先生你又忘记了。” 槐前辈悠悠开口。 “是这样么？” 苏先生愣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似乎是有这个印象，确实记不清楚了，看来记忆最近又严重了些。” “苏先生，你可要小心尝试，鬼若是再死了，可就真的没有办法回来了。” 槐前辈悠悠道。 “嗯？鬼还能死？还能回来？” 老观主也说过如此的话，之前忘记问，现在倒是该问问才是。 陈戟心生疑惑，却没有立刻询问，等着槐前辈继续说明。 “陈先生是想说抱节君的事情。” “喔，是他啊。” 苏先生倒是没有忘记这回事，点了点头。 “如何？” “得了陈先生一首诗，已经破境，可以继续修行了。” “何诗？如此厉害。” 苏先生看向陈戟，眼神惊奇。 槐前辈便念诵一遍，又说明抱节君身上显示出的异象。 苏先生飘在空中，良久才开口。 “果然好诗，我也曾为抱节君写过几首诗，可惜效果不佳，陈先生才气确实远胜过我。” “写竹的诗有许多，陈先生这诗意境和气象都不是一般的诗词能比的。”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非竹米不食，而陈先生所写的竹能显示出龙形，与凤凰相伴恰好互补。” “后一句更是妙不可言，明明只是白描，却仿佛亲眼看到这竹的高大与恢弘，属实不是寻常的竹妖了。” “竹龙、竹龙……暗合烛龙之意，这是钟山的山神，传说中开眼为昼、闭眼为夜的大神。” “难怪这诗能让抱节君突破，有此才气只怕天下竹妖都有了修行方向……” 苏先生感慨道。 陈戟张张嘴，没有想到这几句诗竟有如此大的作用。 半晌后，低下头表示惭愧。 “实在只是看到抱节君身上有一道似龙的竹节，这才想到此诗，没有那般了不起。” “这样的谦虚，倒是更有君子虚怀若谷的气象了。” “苏先生过誉了。” 陈戟连忙摆手换了话题，问出自己想问的话。 “可抱节君如此修行，算不算落了下乘？” “如何说？” 一鬼一妖认真问道。 陈戟想了想。 “如你们所说，抱节君需要才气修行，可自己又没有足够的才气，只能依靠别人与他的诗词文章中的才气。” “这般修行岂不是空中楼阁，水月镜花吗？” “说不好听一点，日后若是没有了才气来源，抱节君岂不是完全无法修行了？” “原来是这个问题。” 一妖一鬼闻言恍然点头，又笑了起来。 “陈先生所言确实理应如此，可也只是理应啊。” “为何？” “难道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成功吗？” “自然不能。” “所以妖也如此啊。” 槐前辈淡淡道。 “修行本就不易，千万鸟兽草木中恐怕也只有一个能够踏上修行。” “不说逃过三灾六劫能修到大道行的，就像是狐狸逃过犬劫，草木避开伐劫的都极少。” “如此情况下，能修行已经是不少妖的渴望。” “陈先生想的固然是极好的，可许多妖只是恰好变成了妖，只想着多活一些时间，若是活不下去的时候也便认命了，并未想过修行到以后呀。” “抱节君修行就是偶然，苦恼也只是因为同我们不一样，无法继续修行，所以才会寻找才气。” “若是日后真的有了想要认真修行的想法，可能也会去主动想办法让自己获得才气，那时便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槐前辈说完，苏先生也点点头。 “的确如此，我也是成了鬼后才发现妖们的想法确与人不同，如狐这般的，却是妖中另类，倒是忘记与你说了。” 陈戟默然，心中感慨。 绝大多数人踏上修行，哪怕赌上性命也要争那冥冥中虚无缥缈的一点仙缘。 却没想到妖竟然如此洒脱。 若是如此来看。 狐们修行还需要考学，真是更像人一些，抱节君这样的才是标准的妖修。 而他用人心来揣测妖的行为，才是落了下乘。 “人言妖事，哪有上下之分？陈先生为抱节君计深远，是真正的君子行为，当告知群妖，日后见你必定尊敬有加。” “极是！” “陈先生就莫要推辞了。” 一妖一鬼便如此决定下来。 苏先生又开口。 “其实，抱节君想要做儒修，除了自己修行才气和请人做诗词文章外，还有另一法子。” “哦？苏先生请说。” 陈戟好奇请教。 这也算是修行法，即便自己不能修行，听听也是多多益善。 苏先生微笑着看向陈戟。 “你可知这世间哪里才气最足？” “才气么？” 陈戟沉吟思索，闪过几个地方，试探回答道。 “可是夫子庙？” “……” 苏先生的表情凝滞，支支吾吾竟说不出旁的话来。 “如何？不对吗？” “对是对了，却是太对了！” 苏先生叹口气。 “我原以为你会说书院、学堂这些地方，没想到你竟然说了天底下才气到顶的地方，这可不是抱节君能去的地方啊！” “去？” 陈戟闻言愣了下，似乎明白了苏先生说的法子是什么。 “书院学堂这些地方才气充盈，抱节君若是能够种在里面，日夜洗练才气，吸收日月精华，比寻常的妖修行还要快，是这样吗？” “陈先生果然聪慧，正是如此。” 苏先生大笑。 陈戟也是明白为何苏先生听到夫子庙这个名号有些无奈。 天下文人之祖、儒修祖庭，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是抱节君这样的野生竹修能够进去的。 怕是真有一天成了能够和凤凰媲美的竹龙大妖或许才有可能。 只是这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倒是苏先生能够想出这个法子来，确实不简单。 还要再说什么。 苏先生却摆摆手。 “近日尝试新的修行法，魂魄不稳，白日不能出来太久，等我修养一段时间，晚上再说。” 说完便隐匿踪迹消失不见，只留下陈戟与槐前辈停在原地。 “陈先生可要现在授课？” 槐前辈问道。 “不急，还有问题想要问问槐前辈。” “你说。” “清风观老观主与你都说过，鬼死之事，还有回来的话，我不理解。” “你说这个啊。” 槐前辈悠悠开口。 “阴司传言，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 “后面似乎还有，可寻常人到聻这一步已经算是虚无，更不必说后面的希夷。” “而鬼尚且能够修成鬼仙，甚至夺舍复生，到聻便算是彻底消失，所以才会有如此言论。” “你还早呢，暂时还不需要了解这些内容” “只是听到几次，有些好奇。” 陈戟想了想，知道这便是修行者的轮回，于是又问槐前辈。 “可有法子跳出生死？” “也有。” 槐前辈点点头。 “传说修行成真仙，寿同天地，便可跳出轮回。” “这个有些难了，有简单些的吗？” “若是生前有大功德或者大善事，死后有机会名入阴籍做个阴差府判，也可跳出生死。不过这也不算容易。” 槐前辈补充道。 “为何？” 槐前辈大笑着看向陈戟。 “人活着的时候，许多职位尚且要等前一位死了才能空出，难道变成鬼就没有这个传统了吗？何况阴司的鬼更难死，所以比人间更难。” “原来如此。” 槐前辈继续笑着询问。 “陈先生，你入道不足一旬，如何先问起生死之事？似乎有些太早了吧。” “未修得长生，自然要考虑生死之事。” 陈戟认真道。 甚至觉得等下次陆判邀约可以先问问看阴司的人如何看待此事。 “你呀……可真是与别的修行人不一样。” 槐前辈又摇摇头。 这时，狐们也差不多到齐。围着槐前辈向陈戟行礼，忐忑询问。 “陈先生好，今日可是要考校修为了？” 陈戟看向众狐，眼中或是激动，或是恐慌，想着方才苏先生与槐前辈说的事情。 妖，也该有妖的性子，即便考学，也不该如此压着。 于是笑着摇摇头。 “算了，今日便沐休一日吧。” 众狐惊喜不已，顿时拱手谢过陈戟四散而去。 树影婆娑，只余几只和陈戟交情深些的狐依旧拱爪静候原地。 “先生，我们还有问题想问。” 第38章 陆判送信 陈戟一眼扫过，无奈摇头。 留下的都算是老熟狐了。 白二、白七、白八三只不必多说，还有一只是白十九，也是狐族有姓名的狐中年龄最小的。 按照白姑娘所说，白十九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就开智启灵。 大约相当于人族蒙童已经入道，是当之无愧的狐族修行天才。 “你们还有什么事情？” “问修行。” “想下山。” “想吃东西。” “想试试术法。” 狐们认真回答。 陈戟先不理会白七白八两个不靠谱的，看向白二和白十九询问她们的术法是什么情况。 “就是这样。” 白二侧身，嘤嘤两声，捏紧狐爪，眼神坚定，喷嚏一声，喷出一团火焰炸开。 “先生，我已经能够不借助明火施展控火术了，可就是现在这样，无法做到先生那样流畅自然。” “唔……你重新试试，我仔细看看。” 陈戟方才没有来得及用出呼吸法，只觉得这个大烟花确实不错，没能看到详细。 “那要等一等了。” 白二不好意思道。 “每次施展过术法，要等体内的气息全部理顺才能施展第二次。” “那白十九你先说。” “是，先生。” 白十九睁大眼看向陈戟。 “我修行嫁梦术，按白姑娘说，已经入门，可是妖鬼之属本性天真纯良难以入梦，苏先生是鬼，不会做梦。” “于是我想找先生试试嫁梦术的效果。” 陈戟愕然。 确实是合理的要求，可现在红日凌空，确实不是睡觉的时间。 “你可能白日入梦？” “暂不能。” “那晚上再来找我便是。” “好。” 白十九答应的爽快，转身离去。 白二还在准备，陈戟便板着脸看向白七白八二狐。 “你们化形可修好了？” “还未修好。” 二狐面露惭愧。 “那说什么下山，山下有狗，不化形，当心被狗抓住。” “可先生说，要下山观察人才好化形，若是不观察，我们怎么能化形？” “倒是牙尖嘴利。” 陈戟摇摇头，没想到狐都会用这个逻辑漏洞。 不过他和白姑娘也说过这个事情，倒是可以解决，只是不能现在就告诉两狐，免得旁的狐心思浮动。 于是想了想，微微一笑。 “山下能去的狐不多，每旬不过四五只，第一批便从考校前几的狐中选，也好能尽快掌握狐来换下一批。” 白七白八张大喙，满脸不可置信。 “啊？居然要考校！” “先生此前可没说过。” “那现在便听到了。” 陈戟继续笑。 “何况你们还比旁的狐早几日知道这个消息，去吧，考校时可别丢狐了。” “只能如此了。” “先生告辞。” 两狐拱爪，叹着气悻悻离去。 等看不到两狐身影，白二才眨眨眼。 “先生何故骗他们呢？” “你知道了？” “先生若是真要以考校的名义选狐，只怕刚刚就告诉群狐了。”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狐该下山去学化形呢？” “大概只有白姑娘知道吧。” “确实。” 陈戟颔首。 他虽是先生，可也只能教方法，真到狐修行的天赋，还是要白姑娘来判断。 “你呢？” 陈戟问道。 白二悠悠道。 “白姑娘说等我们能完美化形，便能去人间游历，又说人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所以我大概不会下山，只等着化形后勤练术法考入狐学再说。” “也好。” 陈戟点点头，这次没有再说什么。 狐各有志，能知道自己想要的已是不容易。 白二也不再说这些事，看向陈戟躬身。 “先生，我已准备好了。” 陈戟眼中运起望气法。 “那便开始吧。” “砰！” 火焰再次炸开。 这次陈戟看得清楚，也轻松发现问题告诉白二。 于是白二谢过陈戟继续去找僻静处感受太阳真火修行。 而狐们都散去后陈戟竟然感到有一些无聊。 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有种被架着的感觉，今天倒是终于有闲下来的时候。 “陈先生！” 正想着要做什么的时候，头顶却传来轻唤声。 陈戟这才发现原来一夜过去，仙台七友并未离开，仍在槐前辈身上。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马上就要群妖聚会了，我们回去再过去也不方便，槐前辈让我们与狐狸一起过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很远吗？” 陈戟还没细问过群妖聚会的事情，此刻听松鼠妖提起也好奇询问道。 “似乎不远，可也不算近，有些说不清，你去过便知道了。” “嗯？” 陈戟听不懂松鼠的话。 远近应当是一个确定的回答，怎么还会说不清。 可惜身边没有狐，只能问槐前辈。 “可惜，我行动不便，并未亲自去过群妖聚会，都是好友和旁的妖告诉我的，不如问问白姑娘。” “她在山下。” “那也不必急，过几日月圆便是聚会之时，她会回来的，到时候自己见识下也便知道了。” “也是。” 陈戟颔首，又听到松鼠再次开口。 “陈先生，我们有个请求……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什么请求？” “你明日给狐狸上课的时候，我们能不能旁听？” “当然可以。” 陈戟点点头。 “不过狐狸的课程也没有功法，姑且算是论道。” “那也极好，都是妖，应当也有差不多的修行方式，我们听听或许也能有所理解。” “而且前几日蒙先生传授呼吸法，近日已经感觉隐隐能够感受到山中五气了，若是再有所进步，恐怕也可像方才的狐狸一样喷火。” “也许可以，那你们来就是了。” 见陈戟答应，松鼠们又开心上树去给槐前辈抓痒。 陈戟这次是真的没了事情。 准备回房间小憩片刻。 身上腰牌却忽地散发出一股清冷之气来。 扭头便发现身边出现道鬼影，身上散发着滔天鬼气。 陈戟下意识捏出拘魂术，却看到鬼影举着一块腰牌大喊。 “上仙莫动手，是陆判叫我来送信的！” 陈戟这才急忙收手，散去术法，拿出陆判赠与自己的腰牌对比，果然一模一样。 确认过身份才询问这鬼信在何处。 “上仙稍等。” 鬼影握着腰牌融入自身，顷刻间幻化成陆判模样，须发生动，豪迈邀约。 “陈道友，我阴司事已了结，特寻来一壶月浆酒，今夜子时邀你与赤霞共饮，可来否？” “陆判相约，自然要去，只是不知地点，如何前往？” “今夜早点睡觉便是，我自有法邀你入宴。” 陆判哈哈大笑，接着指向自己眉间。 “你口信既已送到，不必多逗留人间，回来便是。” “遵陆判令。” 鬼影应声缓缓在陈戟眼前消散。 陈戟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却发现槐前辈和松鼠妖依旧在抓痒谈话，于是开口询问。 “槐前辈，刚才可看到我身旁有鬼？” “鬼？陈先生说笑了，方才你只是站在原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哪里有鬼？” 槐前辈晃动树叶。 陈戟默然，心中暗暗咋舌。 这便是阴司的术法么？果然高明。 愈发期待今夜入梦的事情。 第39章 真是美酒 “陈先生确认是见鬼了吗？” 槐前辈关切道。 “确实。” 陈戟拿出陆判给予的腰牌，同槐前辈解释了方才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鬼影和陆判邀约的情况。 “白日显形还能有如此术法，这阴差确实不简单。” 槐前辈感慨道。 “还有陈先生，入道一旬便能与阴司陆判同桌共饮，果然是有大机缘，想必死后定能入了阴司名箓。” “这……其实晚一点死也是好的。” 陈戟默然，总觉得这话似是盼着自己早死一般。 可在妖眼中，阴司长生也是长生，应当是极好的祝愿罢，于是谢过槐前辈。 又想到什么询问槐前辈是不是也见过阴司的人。 “我只见过几位阴司差吏。” “可否详说？” “自然可以，不过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槐前辈缓缓道。 “槐又称鬼木，五行中属阴，可以附鬼。” “活得久时总会吸引一些枉死的游魂来此。” “多则五日，少则三日，阴司的勾魂使便会寻来，见我是开智的妖，便也会交谈几句。” “近日没有来吗？” 陈戟想着自己来山上后除了一开始的鬼，好像没有见过阴司差役，好奇问道。 “狐来此后，我便把游魂都引到另一处地方，免得狐鬼见面。” “原来如此。” 陈戟颔首。 这下再无问题，只等今夜陆判来此。 倒是答应白十九今夜要与她讨论嫁梦术法，现在看来恐怕也有些难。 左右寻找，没有看到，只好让槐前辈见到白十九时与她说一声。 “晓得了，你自去忙吧。” 槐前辈晃动枝枒，五官隐入树皮，继续恢复成老树模样。 陈戟也找了个山上僻静地开始呼吸修行。 这便是梦中道人讲解过玄山梦法的好处了。 不挑时间，只要有五行之气便可以修行，进入体内后自然流转、生生不息。 只是陈戟还不清楚法力是怎么一回事。 他所掌握的术法，都算是借助了自然之气，似乎与法力并无太大的关系。 所以白姑娘说让他抓紧修行，早日达到驱行符船术的水平，他还有些疑惑。 术法居然还需要法力的吗？ 不是心意到了就成了？ 看来得等白姑娘回来后问一问，驱行符船术到底需要多少法力，自己又算是什么水准。 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等吧。 反正自己已经回山，山下的事情就交给白姑娘去做。 陈戟闭上眼，呼吸之间，山间五气流淌，环绕着自身润物无声。 再睁眼，鸟兽归巢，群山已披上残阳。 该回去了。 于是陈戟起身揉了揉发麻的双腿，乘风归去。 到屋内，也不知道该如何等候陆判召唤，索性点上根沉香后闭眼等待入眠。 很快，意识恍惚间，便听到身旁传来声音。 “道友，怎么还不醒来？” “才要睡着，如何叫我起来？” 陈戟咕哝着。 “噗！” 似是有什么东西打开，发出声轻响，接着陈戟便嗅到股浓郁却清冽的气息。 睡着也忍不住抽动鼻子感慨。 “真香啊！” 呢喃着，忽然意识到什么。 自己一个人睡在小屋，怎么会有人说话？ 还有这香气也不是自己点的那根香。 睁开眼，一眼认出自己并不在仙台山的小屋，而是置身上次的宫殿。 人依旧躺在地上，却不觉得寒冷，身上反倒暖洋洋的。 燕赤霞也躺在边上一动不动。 远处摆放着矮几坐垫，陆判正坐在那里斟酒。 桌上瓜果菜食丰盛，许多都是陈戟没有见过的东西。 尤其是此刻倒出的美酒。 不似一般酒水透明或是浑浊，而是如银丝织造而成的锦缎，从壶口倾泻而下。 远远看去，青色的杯盏如同摘了一角晴空，银色的酒水在盏中轻晃，竟如同月光酿在盏中，银波荡漾，潋滟青空。 “果然是美酒！” 陈戟脱口而出。 原以为陆判说备下美酒是代指，没想到竟是真的美酒。 只是看着就觉得绝美。 “道友倒是醒的快，才喊了一句，甚至没有用上酒香来馋你，正想着先饮一杯，没想到你就醒来了。” “正好来共饮一杯！” 陆判爽朗大笑，须发飞舞着又拿起一只盏满上，盖回瓶封，这才小心翼翼放下酒瓶请陈戟入席。 “陆判果然是爱酒之人。” “何故出此言？” “我听说真正的爱酒之人才会这般，连倒酒时候逸散出的酒气都舍不得浪费，会用壶盖封存。” “原来你是说这个。” 陆判恍然大悟，挥手招起酒盏送到陈戟面前。 “道友一尝便知我为何如此珍贵。” “梦中也可饮酒？” “旁处或许不能，这里却是可以。” 陆判微微一笑。 “道友还是赶紧尝尝看吧，稍后酒气逸散可就没效果了。” “这酒可是珍贵的厉害，我费了一些力气才从府君那边弄出来，你们喝了大有裨益。” “只是可惜你不是妖。” “好。” 陈戟带着疑惑接过酒。 五感确实都在，与醒着没有区别。 一口饮下。 银色绸缎般的酒液滑入陈戟口中，却不似看着那般粘稠，而是如同一团清气，入口即化、齿颊生香。 再回味。 只觉得浑身沐浴在月华之下，身体素质都得到了提升，身上的轮廓愈发明显，连身高都隐隐窜了一些。 再感受时，天空中明月高悬。 陈戟明明没有看见，却也知道月光落在自己身上，甚至能感觉到若是此刻吸收月华都会比平时快三成。 难怪陆判可惜他们不是妖。 若是妖鬼，只此一杯酒便可节约五十年的修行。 不过人也可以强身健体，只是不能吸收月华罢了。 一杯酒竟有如此能力。 果然不简单啊！ 陈戟恍了神。 好一会，清醒过来，看向陆判连连拱手。 “果然是好酒，不怪陆判如此珍贵，换了我怕是都舍不得拿出来饮用，多谢陆判。” “无妨，酒逢知己，就是要饮的，你能认出此酒珍贵就不算浪费。” 说完又挑起眉眼。 “人间能认出这酒的人的确不多，陈道友不如猜猜这酒是用什么酿造而成？” “我尚且不通酿造，陆判这倒是难倒我了。” “游戏而已，尽管说便是。” 陈戟想了想。 “人间酿酒多用谷物，陆判这瓶应当不是这些凡米，饮后效果倒是和妖们常说的帝流浆有几分相似。” “可帝流浆稀少，莫非是用月光精华酿造而成？” 陆判哈哈大笑，格外开心。 “陈道友还说自己不懂酿酒？一口便尝出这是月上的东西酿造的，果然聪慧！” “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这不是月光精华，而是真正的帝流浆酿造而成。” 陈戟暗暗咋舌。 这般天材地宝，寻常妖兽草木能得到一丝都要感谢天道垂青，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拿来酿酒。 可真是奢侈的超出想象。 “对她什来说到也不算奢侈。” “帝流浆本就是月宫中的特产，而人间的帝流浆不过是她每甲子向人间泼洒一勺罢了，月宫里还有很多。” 陆判说完，陈戟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他再敢想，也确实没有想过这酒竟然是太阴星君酿造的，是真的仙酿。 也不怪陆判这般身份都要从府君处弄来。 于是想到自己刚才牛饮下的一杯顿时后悔不已。 “若是早知道这是帝流浆酿成的仙酿，一定慢慢品尝。” “壶中还有许多，道友不必懊恼，等燕道友醒来我们再饮便是。” “确实，不该背着燕道友饮酒，尤其是这般好酒，自当与他一起才是。” “我果然没看错你！” 陆判抚掌大笑。 “那等他醒来我们再痛饮！” “好。” 陈戟应声，目光落下，扫过盘子，又是感慨。 “这次真的叨扰陆判了，如此丰盛的菜肴，之前从未见过，陆判费心了。” “不费心，阴司亦有食肆，找他们订了一份。” “唔……” 自己早该想到，陆判这等人物定是不会亲自做饭的。 话已至此，陈戟不免生出好奇，拱手询问。 “不知陆判可否与我讲讲阴司的事情？” 第40章 狐入梦 陆判虎眼微眯，露出些若有若无的好奇。 “不知道友想问什么方面？” “便从这阴司酒肆食肆开始，可否？有些好奇阴司寻常鬼的生活。” “这些倒是可以与你说说。” 陆判缓缓道。 指尖点着几面，却不急着开口，想了想。 “怪！都在阴司生活了几百年，临要介绍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为何？” “平日都在忙碌，偶有空闲也是在修行，倒是很久没有如这般论道闲谈。” 陆判摇摇头。 “罢了，不说这些，道友既然想听听阴司，便和你说说。不过要先问道友一个问题。” “陆判请问。” “道友觉得阴司是个什么地方？” 陈戟拧着眉头，不知道该如何说，他对阴司的了解几乎只有之前从小说戏曲中看来的那些。 想了想，还是说道。 “大约是人死了会去的地方，有十殿阎罗、牛头马面、十八层地狱，还有鬼门关、望乡台、孟婆汤这些……旁的便不知道了。” 陈戟声音渐渐淡下去。 “知道这些也不错，确实是有的，旁的人间不知道也正常。” “戏曲小说，倒是大多不会写这些东西了。” “还请陆判指教。” 陆判点点头。 “你刚才说的一点是对的。” “阴司和阳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活人生活和鬼魂生活，其它确实没什么区别。” “天分阴阳，阴司和阳间本质上便是铜鉴的两面。” “人间有城镇，阴司也有。” “城镇外有厉鬼游荡，会捕食寻常的阴鬼，与人间妖兽无异。城镇内也有食肆、酒肆、市场、各种匠人……与人间更相近了些。” “果真是奇妙。” 陈戟感慨道。 “那走阴的事情也是真的了？” “自然。” “可是术法手段，或是旁的能力？” “难道活人真身也可入阴司？” 陆判哈哈大笑。 “可倒是也可，不过寻常人不行，除非有特殊的术法或者跟脚护佑，这个倒不便与你细说。” “寻常人入阴司大多都是入梦。” “比如与我同为判官的那位崔大判，昼理阳间事，夜断阴府冤，也算走阴。” “你现在如此，也算啊！” “我现在？在阴司？” 陈戟浑身一震，竟生出几分冷汗来。 “如何，道友可怕了？” 陆判眉眼中飘过一点戏谑。 陈戟稳了稳心神，再看左右，没有感觉到什么可怕的气息，便摇摇头。 “似乎与上次来没有不同。” “确实没有不同，都是在一处地方。” “上次听陆判说起一念阴司，有些好奇，这念头也可化为实地吗？” “你说这个啊。” 陆判笑道。 “这个便是个人悟性了，人间有庄子，可梦中化蝶遨游千里，点化梦境，又有黄粱一梦，醒来人皆不知是梦是真。” “梦与现实往往也只有一线偏差，道友你说真假如何分辨？” 陈戟默然。 他并不通梦法，完全无法理解这些，只觉得隐隐有明白点什么，却又抓不住。 细细思忖一番，还是摇摇头。 “属实不懂，或许等修行了梦术才能理解。” “既然如此，便赠道友一篇梦术，说好的丹药炼制失败，容我下次再开一炉再送来。” 陆判抬指点向陈戟额头。 冥冥中似乎感觉脑海中多了些什么，却又无法明确回忆。 “梦中的东西，自然要等醒来才会记得，道友回去便知晓了。” 又聊几句，燕赤霞终于醒转过来。 捂着头面露苦色，注意到陈戟与陆判恍然回过神，连忙作揖赔礼。 “今日寒毒发作，多喝了几杯酒，不曾想醉到现在，误了陆判与道友的宴会，该罚！” “寒毒么？上来与我看看。” 陆判抬手搭在燕赤霞腕间开始号脉。 只几息时间便松开手。 “临近月圆之夜，阴气过盛引动寒毒，不算大事，饮一杯此酒，可减轻症状。” 陈戟不免惊愕。 阴司府判竟然可以给魂魄号脉来推测到身体的状况么？ “魂魄确实能看出一些情况，可燕道友是情况特殊，寻常人我却是也没有这个能力。” 说完给燕赤霞倒上一盏月浆酒。 “请试此酒。” 燕赤霞抬头饮下，喷出一团酒气。 “好酒！” 接着摇头，眼中闪过精光。 “可惜杯子太小，不过瘾，该用葫芦才好。” “不如我先自罚三杯！” “又来耍怪！” 陆判笑骂着拦住燕赤霞。 “总共才这一点好酒，我和陈道友都舍不得喝，等你来一起。你倒是还想用上葫芦了！” “快点入席便是！” 接着请燕赤霞入席，酒宴才正式开始。 三巡五味后，又谈起近日的情况。 燕赤霞才开始研究符剑术。 陆判则是追查此前无影鬼的案子。 “嗯，倒是忘记与你说了。” 陆判正色道。 “上次分别，我差手下阴差去查阅了近些年来莫名消失的魂魄，确实有一些对不上。” “安排阴差追魂，倒也找到了几拨害人的邪祟，可并未找到造畜食魂的那些人。” “陆判，生死簿上是否有我的籍贯？” 陈戟突然想到这点。 之前陆判说出阳寿的时候，他只想着不要暴露自己魂魄的秘密，忘记问这个事情。 若是有籍贯，可以从那边追查。 自己似乎也可知道这世界的身世。 重活一世沾了因果，也确实该为原身家里做点事情才是。 “有，不过也已经断了线索。” 陆判回道。 “为何？” “妖魔屠村，整个村落早已没有活人了。” 陆判挥手，在身前出现一片光幕显出村落情况。 血透砖墙，白骨曝野、骷髅成鼠窝……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可仍旧看得出当时的惨状。 “……” 陈戟咽下口水，只觉得身上一凉，切实感受到这世间不太平的那一面。 在仙台山待久了，只觉得岁月静好。 哪怕是前几日抓了路边的厉鬼，也只觉得是小事，可如今才真实明白什么是人间炼狱。 “道友节哀。” 陆判叹口气劝慰道。 “妖魔作乱，人间多惨剧，道友或许是侥幸逃生，又被这群邪道盯上，不过福大命大，又被狐妖救下。” “这也是大气运者才能有的遭遇，或许道友记不清也是好事。” “道友若是放不下，日后多杀几个吃血食的妖怪便当做给家人报仇了。” “我知晓了，多谢两位。” 陈戟点点头。 他到不是因为这个失落，而是想着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可惜这话不好再说，便按捺心思，只问陆判问了地址打算修行有成后过去看看，能否找到什么别的东西。 “咦？” 陈戟还在想着事情，陆判却挑起眉头看向陈戟。 “陈道友你似乎遇到些麻烦？可需要我帮你处理？” “什么麻烦？” “有狐想要入你梦。” “这是我的学生，叫做白十九，原本想要拿我试试嫁梦的术法，却不曾想陆判相邀，倒是没有通知到她。” 陈戟忙解释道。 “不如我先醒来去与她说清再回来。” “何须如此麻烦。” 陆判摆手。 “既是道友的学生，也算是她的缘分，便开了门让她一并进来便是。” “可她还未入梦，如何……” 陈戟话音未落，便听到陆判笑声。 “陈道友，糊涂啊，若是没有入梦，又如何在梦中叩门！” 话音落下，便伸手揽向虚空。 于是又显现出陈戟记忆中见过的那巨大的陆判形象。 巨手摩云，探索着什么，片刻抓着什么东西收回。 “嘤！” 只听一声尖叫，三人眼前便多出一只赤红的狐狸。 白十九倒是没有睡去，恍惚片刻便睁眼看着陈戟，随后环顾一圈，震惊抬指。 “先生！这是怎么回事？你梦中……如何还有别的人和鬼？” 陈戟眼皮一跳，只觉这话颇有歧义。 这白十九不像是来试验术法，倒像是来捉奸的一般。 摆摆手示意她先安静，随后为她介绍陆判与燕赤霞一鬼一人的身份。 “阴司陆判？” “剑修燕赤霞？” 白十九睁大狐眼盯着两位，竟是浑身一哆嗦，直挺挺晕了过去。 好半晌，悠悠醒转。 第一句便让三人忍俊不禁。 “先生，你这梦可太吓狐了啊！” 第41章 嫁梦术 “有什么可吓的？我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陆判站起身盯着白十九，须发飞舞，肆意张扬。 这番言语动作却让白十九更加害怕。 “唧！判官要吃狐了，先生救命！” 白十九声音几乎带上哭腔，嗖的躲在陈戟身后。 陈戟有些无奈。 这陆判怎么怎么做鬼几百年了，还如此孩子气，要调侃欺负一只小狐。 “陆判还是不要吓唬她了，按狐的年龄来算，白十九还是个孩子。” “当然是孩子才会觉得害怕，若是大狐妖怎么会怕呢，这般可爱的狐妖最好玩了，再大些就不知是什么样子哩。” “我见过的那些狐妖……罢了，狐当面不说这些了。” 陆判似是感慨，摇摇头又不再多说，重新笑着问白十九跟着陈戟学什么术法，今晚如何来找陈戟了。 “先生，我可以说吗？” “可以，他们都是道友。” 得了陈戟肯定，白十九少了些惧意，仰头脆生生道。 “我修行嫁梦术，今夜是来找先生试法的，却不曾想先生有客，扰了几位雅兴。” “嫁梦啊。” 陆判微微一笑。 “我也会些入梦的手段，正好与你讨教，你可否在此演示一番？” “我……学术不精，恐怕会失败，让陆判见笑。” “无妨，论道而已。” “先生？” 白十九紧紧抱住陈戟小腿，谨慎看向陆判和燕赤霞。 陈戟有些恍惚。 这般场景，竟如同人间稚童于团圆宴表演节目，原来狐妖也免不了这样的行为。 只是陆判并非为了起哄看热闹，而是真想指点白十九。 于是陈戟点点头。 “陆判是入梦的高人，若是肯指点你自然是极好的，你该谢过后再施展术法。” “白十九谢陆判指点术法。” 听到陈戟的吩咐，白十九干脆俯身，以头触地，诚心道谢。 “好懂事的狐！” 陆判与燕赤霞对视一眼，再看陈戟满是欣赏。 此前他们只知陈戟是狐先生，并不知道还教出来了如此懂礼貌的狐。 “这个不敢贪功，狐们的礼节都是苏先生教的，我才来不久，并没有做出太多的贡献，反倒是让狐又走上了妖路，尚且不知好坏。” “狐本就是妖，如何还走了妖路？” 燕赤霞好奇问道。 陈戟便说出那日讲述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事情和泰山娘娘觉得狐狸太像人的言论来。 陆判凝神思索数息，颇为感慨。 “我原以为道友是扭曲圣人经典，可若是泰山娘娘如此说过，倒是不好评价。” “妖要像人才好修行，这是修行的共识。可若真的是人一般了，那还算是妖么？这问题哪怕是许多大修行者也没有考虑过，道友能为狐考虑到这一点，确实称得上一句狐先生了。” 顿了顿，又说道。 “若是今岁狐学开考，陈道友可知会我一声，我想来此看看。” “陆判也关心狐学的事情？” 陈戟有点诧异。 虽说狐族受泰山娘娘关照，与阴司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只是一些野狐考狐学，不至于惊动陆判关注才是。 “难道是想通过这些狐狸与泰山娘娘结个善缘？” “你这想法倒是很难。” 陆判笑着摇头。 “我本就是府君麾下，此前找狐鬼问事也与泰山娘娘手下有联系，可与娘娘没有交集。” “况且娘娘是何等神仙人物，怎么可能因为我照拂狐就对我青眼相看。” “那是为何？” “看来你还不知狐学的事情？” 陆判反问道。 “只知这是狐修行的必经之路。” “既然如此，你可去问问狐族的人，涉及狐族内部争斗，我便不好与你多说。” “天狐与野狐？” “原来你知道？” “也只知是天狐和野狐有别，并不知道别的事情。” “如此啊……” 陆判思忖数息还是摇头。 “那便不说这些，总是狐族的事情，我是外人，不好多说。” 说着看向白十九。 “让你等待这些时候，属实不该，可以开始了。” “陈道友可要过去好好配合。” 陆判面带笑意。 陈戟猜出陆判可能有不适合当着外人面说的事情，也不再问，转而询问白十九要如何施展嫁梦术。 “先生，我施术手段还不娴熟，需要施术媒介，此地没有。” “需要什么？” 陆判问道。 “引魂香一根、月华三滴、黄纸、符笔、沉香墨，若是有梦貘血或者梦貘骨就更好了。” 白十九回道。 “月华可用此酒代替，效果更好，旁的正好有这些，容我取来。” 陆判从杯中抽出一滴酒送至白十九身边，又施展方才接引狐狸进来的手段，巨掌摩天，顷刻收回，已握着白十九说的几样东西。 白十九收下酒水，轻轻一嗅，舔了舔嘴唇。 “确是好过月华，多谢陆判，还有梦貘血在，如此施术应能成功了。” 随后开始准备。 陈戟好奇看去，不明白为何嫁梦术还需要准备这么多东西。 “白姑娘说梦介于阴阳之间，入梦不亚于穿行阴阳，要做好保护再去。” “引魂香用于引出自身魂魄，月华能凝魂、稳住梦境，符纸则是在梦中使用的手段。” “梦貘的血或骨能够降低梦魇的概率，只是太过珍贵，一般不会使用。” 白十九解释道。 “原来如此，确实不简单。” 陈戟颔首，第一次觉得术法似乎也有不容易的。 至少他听了原理后没有像呼吸法和控火术那般立刻就明白。 还要想想这是怎么做到的，白十九已经画好符箓，拱手正色请陈戟休息。 “先生，要施展术法，还要请你先睡着。” “好。” 陈戟只好闭眼。 耳边响起白十九念咒的声音，唧唧吱吱，像是狐狸叫，又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兽语。 约莫有几分睡意袭来。 陈戟想着快些睡去，却不曾想越是想睡，脑中越是清醒，竟是愈发清醒，连身上都一并燥热起来。 “罢了，今日或许不行，改日再……” 陈戟睁眼要与白十九说明情况。 可起身却怔在原地。 竹床、小屋、桌上半明半灭跃动的烛火，床边还放着他脱下的鞋子，连摆放角度都一模一样。 他竟已经不在陆判的一念阴司中，而是回到山上小屋。 看看窗外月色，大约已经到了丑时。 于是起身揉着脑袋，思考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是梦中不能入梦？” “咚咚。” 正想着，门外传来敲门声，同时响起白十九的声音。 “先生可在，学生来请教入梦术了。” “嗯？” 陈戟打开门。 看见白十九提着书盒恭候在一旁，还有几分行色匆匆的疲惫。 “你是才来？” “是，方才去山下寻找施术的媒介，来的晚了些。” “槐前辈未与你说我今夜见客吗？” “说过了，可我想着先生回来应当醉酒，更容易尝试，便来了。” “此前没有来过？” “没有……” “那你可带足了施术媒介？我这里可没有帝流浆酿成的酒。” “自然……嗯？先生发现了？” 白十九正要回答，却意识到陈戟已经发现问题，睁大眼看向陈戟。 “先生如何知道，不，应该说是如何发现这是梦境的？” 陈戟指向天上月光。 “方才喝了月浆酒，能够清晰感知月华气息，不曾想连梦中的月光都有感应。” “若非开门见你，倒是真的没有发现这原来还是梦境。” “是我考虑不周了。” 白十九若有所思，恭敬作揖。 “先生勘破梦境的破绽，这梦便持续不了太久，还请先生闭眼，免得受到梦醒时的混乱。” 陈戟依言闭眼。 “先生可以睁眼了。” 陈戟顿了顿，重新睁眼，果然又回到阴司大殿。 陆判和燕赤霞还在原地看着他。 白十九手边，引魂香才燃过不足三成。 “这，再不是梦了吧？” 陈戟看向他们。 一人一鬼一狐摇头。 陈戟心中微动，已知异闻录中又添新篇。 第42章 梦貘与人气 不过此刻不好查看。 陈戟倒是更好奇方才的情况，看向燕赤霞询问。 “道友见我入梦，可有异常？” “不曾有。” 燕赤霞摇头。 “只在地上睡着，并无任何动作，同正常睡觉无异，狐解开梦术时方才起身。” “真是妙法！” 陈戟感慨着说出自己方才的经历。 “也很不错了，能从月华这点中发现自己在梦中，已比一般人要强。” 陆判颔首。 “这小狐的嫁梦术确实不错，勤加修行，日后定不会差。” “倒是日后要注意梦境中的细节，多练练便是，初始不行可用貘血辅助，后面再做好便是。” “这瓶梦貘血便送你当做见面礼了。” “这可太珍贵了！” 白十九急忙摇头不敢答应。 陆判摇头道。 “收下吧，这东西于你而言是重宝，于我而言只是小事。今日你恰好来此，算是有缘，日后若是修成梦术，记得送我一瓶好酒便是。” “我记住了，谨记陆判教诲。” 白十九复俯身到地，认真感谢。 陆判颔首，随后又说了许多修行嫁梦法应当注意的事项。 白十九越听越激动，等陆判说完，连连叩首。 “多谢陆判指点之恩，定不敢忘记！” “莫忘了陈道友的功劳，若不是他，今夜你也无法见到吾等。” “知晓知晓，等醒来便去听先生差遣！” 白十九连声道。 陈戟倒是理解白十九的激动。 他知道的妖中，修行嫁梦术的也只有她与白姑娘。 可白姑娘偶尔才回山一次，白十九有修行困惑都不能及时询问，这次遇到陆判可谓是天大的机缘。 顺便查看起异闻录中新增的内容。 “嫁梦” “陈生好修行，然入道时短，法力低微，难施高术，唯通控火解厄。一夜，陆判邀宴，入梦，恰逢狐求学，亦入梦，方知梦术高深，遂学嫁梦。” “……” 陈戟愣住。 这次的异闻，与之前的倒有几分不同。 居然直接说自己法力低微了。 自己入道不过几日，呼吸法都不是每日练习，能有几分法力已经不错。 若是入道又快，法力也强，那岂不是真的修行天才了？ 不过入梦确实是掌握了，脑中也有知识存在。 连陆判方才给的入梦术都变得清晰了许多，可并不如控火和乘风那般圆润，似乎总是欠缺一些。 “莫非是没有成功施展过的原因？” 陈戟想着此前的术法，除了解厄术，另外几个都成功施展过。 于是想着事情看向陆判。 “陆判，跟着狐入梦一场，我似乎有些理解方才的入梦术，也想尝试一番。” “入梦术？” 陆判眼中闪过惊愕，数息后忽地明白过来。 “原来梦中清醒过来也算清醒？倒是有点意思。” “既然如此巧，那你试试吧，我与你护法。” 陆判眯着眼打量陈戟，微微颔首。 陈戟这才想到方才陆判传术时说的话，梦中传术，要等自己醒来才能看到。 却没想到陈戟能在梦中再入一个梦，还在梦中恰好醒来。 确实是巧的厉害。 不过现在施展法术重要，还要找人配合自己。 按照白十九所言，妖鬼虽然都可入梦，可人还是最简单的。 于是陈戟看向燕赤霞。 “燕道友，可能要麻烦你睡过去了。” “无妨，我正好也想感受下常人遭遇入梦的感受。” “为何要感受这个？” 陈戟不解。 “陆判约我入梦，梦中就能招之即来，这乃一流入梦手段，寻常人学不了。” “可若是遇到寻常妖鬼来入梦，也该知晓是不是梦境，若是梦，正好看看剑能不能劈开这梦。” 燕赤霞朗声道。 陈戟哑然。 以剑破万法，连入梦也要试试，这确实是剑修会想到的方式。 就是不知道这梦境能不能被剑劈开。 若是劈开会不会有影响？ 毕竟陆判已经能在梦中转化虚实，若是真的死在梦中，可能现实也丢掉性命。 “那应当不会。” 陆判摇摇头。 “梦中杀人的法门确实有，可却不是一般人能够修成的，需要极高的道行，还要两人差距很大才行。” “我若是对普通人出手，或许有可能做到，换了你们，可能都不会成功。” “那我若是死在梦中会如何？” 燕赤霞问道。 “你们如今的道行，哪怕是真的死在梦中，也不过是和没睡好头疼差不多，无需多虑。” “既然如此，那便试试看也好。” 陈戟答应下来。 燕赤霞也躺下开始入睡。 白十九也好奇陈戟同燕赤霞的比试，唧唧叫着送上刚才用剩的材料。 “先生且拿去用，我已经足够了。” “那我就先不客气了，回去再还给你。” 陈戟拿出材料，回忆着白十九处理的过程，开始施展入梦手段。 燕赤霞不知是本就困了还是服了月浆酒，很快便呼吸绵长，已是进入睡梦。 可陈戟这里试了几遍还是无法成功。 明明引魂香已经点上，效果更好的月浆酒也用上，连离魂需要的咒法都已经念诵清楚，可总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每次都是看着燕赤霞梦境上形成的孔洞而无法钻魂魄过去。 “陈道友你是无法出魂入梦？” 陆判是阴司判官，看陈戟试了几遍，发现问题关键。 “确实如此。” 陈戟惭愧道。 “没有想到离魂如此困难，试过几次都没有成功。” “应当是道友魂魄的缘故。” 陆判缓了缓道。 “道友的魂比寻常的魂更浓，人气更足，离魂的难度也更大一些……” “可方才看狐和陆判都很轻松，难道这难度还不一样？” “自然。” 陆判颔首。 “我是鬼，它是狐，本都能行走阴阳，所以天然会亲近一些。” “你魂浓，人气太重，天然不容易离魂，除非用外力帮助。” “容我想想……” 陆判沉吟几息，忽地开口。 “有了，梦貘的皮可以隐藏遮盖人气……你若是随身携带一块梦貘皮，离魂会容易许多。” “梦貘的皮，竟如此厉害？” “当然。” 陆判点点头。 “貘是上古神兽异种，天生以梦为食，经常会混迹人世吞食各种梦境，所以极其契合梦术，修梦术的有能力都会备上一些。” 陈戟拱拱手。 “敢问陆判，何处可买梦貘的皮？” “无需买，我有一块，送你便是。” 陆判再次显出巨手，摸出张黑质白章的皮子交给陈戟，毛发比绸缎还要柔顺。 “这便是梦貘的皮，你可试试效果。” 陈戟接过，还未使用，便觉得身上的气息淡了许多，连魂魄都活泛起来，甚至无需念咒都可看到燕赤霞身上浮现出的梦境。 “如此，道友再试试。” 陆判请陈戟再试。 于是陈戟重新按照嫁梦法开始念诵咒语，施展动作。 这次没有丝毫阻碍。 一道透明身影从陈戟身上跳出。 “成了！” 陈戟眼神一动，盯着燕赤霞梦境的孔洞。 方才只是扫过一眼，看不真切梦中的景色，如今倒是清清楚楚，看见燕赤霞的梦中景象。 正好一探究竟！ 心念动处，却发觉异闻录中又添一笔。 “然陈屡试不成，问狐及陆判，言人气重，难入梦，陆判赠貘皮以蔽人气，方能嫁梦。” 第43章 金光符剑 陈戟念头一动，抬步踏出。 手中梦貘皮便打着旋飞起，如披风一般护住他透明的魂魄。 接着整个人都钻进燕赤霞的梦隙中去。 眼前一黑，显出他梦中的景色。 苍松、古观、残月。 燕赤霞一身儒衫于庭中舞剑，翩若游龙，剑意森森、穿云贯日。 陈戟悬在高空，俯瞰燕赤霞练剑，愈发感受到这入梦术的玄妙。 竟能不知不觉就进入他人最隐秘的地方窥伺他人的秘密。 只怕燕赤霞此刻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他的梦。 再低头再看自己。 明明身上披着梦貘皮，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如同清风一般无形无状。 可陈戟却清楚的知道。 只要自己愿意，立刻就能拥有形体，而且还能随意变换。 就是不知这是梦貘带来的能力还是入梦本身的能力。 陈戟在空中试探着变换外形玩耍了一会，如同新拿到玩具的垂髫稚子，怎么都停不下来。 好半天，还要换个样子，却注意到下方燕赤霞已经停下。 收剑傍身，好像练剑结束。 “是该去同燕道友打招呼了。” 陈戟正想着该如何下去，却看见燕赤霞摸出一叠符箓，眼神凌厉，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陈戟反应过来他念诵的是金光咒。 这是此方世界流传较广的一个道术。 可护佑自身，也可除祟。 陈戟在狐处的修行书籍中见过几次，有些印象，却还是第一次见人使用。 此刻燕赤霞念咒，手中符箓化作金光，散发出肃杀之气，凝在掌中却不丢出，反手抽剑，再次运起剑诀。 “锃！” 陈戟顿时听见金铁交鸣声。 再看燕赤霞手中宝剑，已然镀上层金光，和方才的金光咒如出一辙。 确实是个好方法。 单纯的剑术对妖鬼这类邪祟杀伤力极低，若是有金光咒的加持，确实能好上不少。 看来燕赤霞剑修的路越走越稳了。 再看一会，燕赤霞练剑结束。 陈戟索性变成陆判的样子落下云间，抚掌称赞。 “好剑法！” “方才听说赤霞道友练习符剑，还在想是如何施展，没想到如此精彩。” “陆判何时来此的？” “从你拿出金光符的时候。” “竟如此早？” 燕赤霞满脸诧异，思忖着方才的情况，神色愈发严重。 “这入梦术当真诡谲得厉害，我竟是完全没有发现陆判到来，若陆判是敌非友，岂不是危险了。” “现在没有发现？难道你方才赴宴时还发现了异常？” 陈戟笑问道。 反正他在睡梦中丝毫没有察觉问题，差点以为醒来时就在阴司中。 料想燕赤霞应当一样。 果然，燕赤霞怔在原地，惭愧摇头。 “也未曾发现。” “如此说来，我倒是还不如陈道友带来的那只小狐，一来便知道这是梦中。” “白十九么？确实天赋异禀！” 陈戟想着点点头。 自己也不如她。 不愧是能让白姑娘与陆判都觉得有修行嫁梦天赋的狐，感知梦境的能力的确强大。 尽管害怕陆判和燕赤霞，却依旧一口道破是个吓人的梦。 燕赤霞感慨过后又问道。 “陆判，若是无法发现这是梦境，又该如何防备？” “剑术……” 燕赤霞说完又想到什么，拧紧眉头。 “陈道友怎还未入梦？莫不是也不擅嫁梦？” 燕赤霞如此认真，陈戟倒有些不好意思，躬身作揖。 “倒是劳烦燕道友费心了。” “陆判何故行此大礼？” 燕赤霞一头雾水。 陈戟这才想到自己并未恢复本身面容，于是起身，抹一把脸，显出自己原本的面孔。 “燕道友，其实我并非陆判啊！” “这……你……陈道友？” 燕赤霞张大嘴，有几分不敢相信，顿了片刻，忽地惊叫。 “你竟然修成了？” “侥幸成功，要仰仗陆判赠的梦貘皮遮掩人气了。” “那也是道友的本事！” 燕赤霞啧啧舌左右打量陈戟认真道。 “梦貘虽罕见，可陆判能拿出来，说明不算重宝。” “若是有梦貘身上血肉骨皮就有如此天赋，天下会入梦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 “可道友宴前才得了梦术，杯酒功夫便已然通法，这等天赋却是羡慕不来，真是……” 燕赤霞忽地没了声音。 “燕道友，如何不说了？” “惭愧，方才还想着道友没有这个天赋，如今看来，倒是我小觑道友了，显得不够磊落。” “不至于此！” 陈戟连忙摇头。 “我也没有想过自己初次尝试便能成功，应当是见识白十九入梦的过程，有些感悟，陆判给的法子适合入门。” “道友还是太过谦虚了！” 燕赤霞摇摇头。 “不过也好，天下有才华的修行者如过江之鲫，妖鬼邪祟之流亦蝇营狗苟，道友此举乃是君子藏器，待时而动，若有机会，必定冲天。” “冲天吗？” 陈戟想了想，却是没有想过自己一定要去做的事情。 好像能够修行，在狐狸这里待着也很不错。 至于真要走出去看看，似乎也不急。 “不会的。” 燕赤霞摇摇头。 “道友这般耀眼的人物，初入道便吸引了狐妖和陆判的注意，还能让老观主为之侧目，定然不会泯然。” “哪怕短暂的隐居在山上与狐妖相伴，也只是蓄势藏器，一定会待时而动。” “不管怎样，倒是美好的祝福，倒是谢过燕道友了。” 陈戟拱拱手。 “既然我们也不知道如何防备，不如试试能不能破开？方才看燕道友用出金光咒符剑，倒是觉得有些新奇，与之前见的术法都有不同。” “那便试试！” 燕赤霞听到这也不再纠结日后的事情。 日后事便日后说，当下试剑最要紧。 “不知道友觉得如何试合适？” 燕赤霞提剑缓缓道。 “我也不知旁的方法，不过方才白十九入梦，说我是发现了梦的破绽才送我出来的。” “她说梦有破绽便无法持续太久。” “想必道友若是能让符剑制造出点非比寻常的动静，也是可以出现破绽的。” 陈戟说完，燕赤霞陷入沉思。 良久，提剑起身。 “那我知道了，还请道友配合我试一试。” “如何试？” “道友可变成兰若寺的姥姥么？” 燕赤霞手中剑散发着金光，眼中有几分期待。 “为何是它？” “道友也知我是剑修，其实我不是寻常的散修，而是有师承，不过剑修独来独往惯了，和散修也没有别的区别，并非有意隐瞒。” 燕赤霞道一声抱歉，再次开口。 “我来清凉山只是师父说我缘分在此，可修炼剑术。如今见了道友，知道已找到缘分，若是这符剑术成功，我还要按师父所说，行走天下，斩妖除魔，历经生死才能成为真正的剑修。” “道友此前说过兰若寺，不管真假，我总是要去苏杭看看的，若是真有这样的地方，定要除魔卫道。” 燕赤霞目光灼灼，持剑而立，豹眼如炬，气吞山河。 “好！” 陈戟高声应下。 “燕道友既然有此想法，我便与道友演练一番！” 陈戟摇动身体，化成记忆中的树妖姥姥本体。 足足十数丈高的巨大槐树拔地而起，枝干虬结，藤蔓遮天，树皮凸起无数骨刺挂着森森白骨，每一片树叶都如人眼高悬垂在空中滴落血线。 风吹过，枝叶晃动，便有无数磷火从树上落下，落在木石上顿时燃起跗骨之焰，幽绿惨白，才看见树下堆满骷髅，散发着诡异又妖娆的气息。 “这是什么妖怪……竟如此恐怖！” 燕赤霞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眼神都显出惊骇。 第44章 梦中妖 不怪燕赤霞都变了脸色。 他虽见过不少妖怪，可没有一个如眼前这个树妖姥姥来的压迫强。 虽然知道这只是陈戟的化身，可仍感到胆颤。 “燕道友，这便是我听飞鸟说的树妖姥姥的形象，甚至还有不足，毕竟不曾亲眼见过……” 陈戟已经化身树妖，连嗓音都变得尖锐且磨牙。 如同锈锯卡在木头中，让人浑身发酸。 “已经很可怕了，若真是这般恐怖的大妖，屠光一座寺庙倒是可以理解。” 燕赤霞长出口气，眼神闪烁。 “秃……子只会念经，指望度化这样的大妖，确实为难他们了。” 陈戟听着卡顿暗中撇嘴。 怕是燕赤霞刚才想说的可不是这个字，顾忌自己在旁边才匆匆改口。 不过现在倒不好详谈，一妖一道，该做点除妖降魔的正事才是。 “燕道友，那便开始吧。” 陈戟冷声提醒，头顶的藤蔓如蛇潜行，已然缠上燕赤霞双脚。 这般能力倒超出陈戟的预料。 他早已记不清树妖姥姥有什么能力，只是想着既是树妖，控制藤蔓应当是轻松的，正好可限制燕赤霞行动，若是带毒，就更加难以防控。 没想到念头生出，藤蔓已随心而至。 “好快！看剑！” 燕赤霞感慨一声，才捏起剑诀斩断藤蔓，给剑上附着金光咒。 一剑挥下，藤蔓断裂，燕赤霞才高叫道。 “道友真是比清风观的道士还要不讲武德！开始之前就偷袭过来！” 陈戟干笑看去。 “道友可真是不记事，希云道长能捏着法诀等你，妖怪难道就不能准备好请君入瓮吗？” “好！倒是我没注意了。” 燕赤霞大声叫好，接着持剑捏符，摆出架势。 正要攻击却又突然停下，看向陈戟。 “道友还打算等什么？” “并非等什么，而是想问道友你如今可扛得住什么样的术法和攻击吗？” 燕赤霞认真道。 “这……还真不知道。” 陈戟愣了下，随即摇头。 若是真的树妖姥姥，有树皮和树干护身，恐怕燕赤霞的剑术只能算是挠痒。 可自己在梦中化形这个还真的不知会怎样。 燕赤霞的符剑术他也看过，若是威力太强，恐怕自己也要去掉半条命。 想了想，缓缓道。 “不如燕道友先小试一下？” “那便先试试。” 燕赤霞点头应下，也松了口气。 方才不敢贸然动手是觉得自己符剑威力过强， 这树妖看着凶戾诡谲，其实是陈戟化形，若是真的用力过猛，恐怕就要少一个道友了。 现在要试一试反倒是轻松起来。 “请来。” 陈戟也好奇自己变身的树妖姥姥和本体有多大差距，心思一动，树皮上涌出黑色雾气，牢牢地包裹住自身。 又从树上抽出白骨聚在一起，内里顶满藤蔓形成一面坚固的骨盾。 “如此，应当是这足够了。” 陈戟话音落下，燕赤霞也准备充分。 带着金光的符剑凌空斩下，发出一声闷响，只堪堪击碎外层部分骨盾。 甚至不用陈戟刻意去想已经自动补充完。 陈戟愕然，咽下团口水。 “不愧是树妖姥姥，确实有些结实，道友可再大力一些。” 燕赤霞沉默数息，缓缓开口。 “已用了七分力，再大，恐怕也没有效果。” 随后摇头，面露无奈。 “若这妖真如道友所幻化这般难缠，怕是已经成气候，我一个人恐怕难以降服。” “不过为何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传出消息？” “如此大妖，莫说人间有人要管，就算是修行人中也要有人管才是。” “苏杭富庶地，百官、城隍香火都极旺盛，怎至于渎职到如此地步！” 燕赤霞皱眉。 陈戟却想到什么，缓缓开口。 “恐怕已经久没有见过她的人活着出来了……” 燕赤霞哑然，只觉得身上发凉。 若是这般凶残，恐怕还要从长计较了。 陈戟这时候也有许多问题要问，干脆同燕赤霞说过后主动解开梦境，回到陆判身边。 一狐一鬼正对坐饮茶。 “你们回来了啊！” 陆判目光扫过两人，微微一笑。 “如何看起来这般疲惫？” 陈戟便开始重复方才发生的事情。 “有梦貘的宝贝，初次入梦成功也不算很难，后面呢？” 陈戟又说起后面化形树妖姥姥的事情。 陆判吸一口凉气，着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说你第一次入梦，已经通晓了梦中变化之术？还能幻化出和本体实力差不多的妖魔？又与燕赤霞打斗一番？” “燕道友可作证。” 陈戟看向燕赤霞。 “确实如此。” 燕赤霞认真点点头。 “难怪如此疲惫，梦中行事亦要耗费精神，你们这般行为，不啻于大闹三天。” 陆判解释道。 “原来如此啊！” 陈戟放下心来。 而陆判知道陈戟的表现后，又凑上前仔细打量陈戟。 “你可有师承？” “没有。” “世上似乎也无牵挂？” “暂且没有。” “那你可愿来阴司当差？” “……” 陈戟愣了片刻，果断摇头。 “暂时还不肯死去。” “可惜！真可惜！” 陆判再度摇头。 “难得遇到一个如此通入梦的修行者，却还活着，不然定要把你调到身边当差。” “这……” 陈戟嘴角一抽，总觉得陆判这话比槐前辈说的还要过分。 槐前辈只是祝愿他死后进入阴差，陆判却是恨不得即刻就跟着他做事情了。 “道友是不知自己的天赋。” “也幸亏是我看见你，否则若是那几位，都要在你生死簿上做手脚了。” 陆判感慨着。 陈戟抿着唇，确实不知道入梦的法子为何如此受阴司看重。 “这事关重大，倒是不便现在与你说了，等你决定来阴司之时我再告诉你。” 陈戟点点头。 并不打算生出太多好奇。 这个事情知道的太多，真的会死的。 不过也好，至少生死方面可以看淡一些了。 死了也有个阴差职位，照样可以修行。 陈戟想着还要再聊几句，却听到几声若有若无的鸡鸣，虽不彻耳，却也足够醒神。 于是看向陆判。 “阴司也会有鸡鸣？” 陆判眯着眼，神色微变。 “这是人间鸡鸣，鸡鸣分阴阳。道友，今日宴席恐要散了，若有问题，还请现在快说，否则下次不知何时再见。” “实不相瞒，却有问题！” 陈戟拱拱手，也不客气。 “陆判，我想问问松鼠妖如何才能修行？” 第45章 山中亦有美酒 “松鼠妖？道友缘何问此？” 陆判须发贲张，虎目充疑。 陈戟便快速说了一遍他与松鼠妖之间的事情与问道清风观的经历。 “人间真修处没有得到答案，坟山镇近日也未曾去，想着陆判批阅生死，见多识广，应当是有了解的。” “原来如此啊！” 陆判侧目，顿了片刻，竟是微微欠身。 “道友果然大德！” “陆判何至于此？” “我闻人言而有信者，莫出尾生其右，陈道友为松鼠一诺，竟至于上问真修，下问鬼神，比尾生更甚，陆某佩服！” 陆判从容开口，眸中闪过几许敬意。 继而停顿，神光流转，缓缓道。 “松鼠妖确实不多见，不过阴司城中似有只松鼠妖，我回去之后当为道友询问清楚，与丹药一并送来。” “有劳陆判！” 陈戟松一口气，总算是解决了一件事情。 收了松鼠的松子，若是连个答案都没有得到，也有些问心有愧。 陆判欣赏点头。 “道友可还有事情要问？若无事，陆某便要回去了。” “倒是还有一事，不过只是想问个地名。” “何处？” “玄山。” 陆判皱起眉头。 “似是听过，只是却突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容我回去想想，若有消息，一并带口信给你。” 陈戟内心激动。 自己能踏上修行，除了异闻录，多半要归功于那本《玄山怪谈录》。 那道人梦中传法可比入梦还要玄妙得多，若能前去一见，也是了了心愿。 “若是有消息，可真是帮了我大忙，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陆判了。” “简单，同那小狐一般，送我一瓶美酒便是。” “美酒好寻，却不知要如何交给陆判？” “你有我腰牌，可凭此唤我，也可如燕道友般开坛相邀，或者……” 陆判突然哈哈大笑。 “等陈道友入阴司做同僚的时候再带来也可以。” 说完身影慢慢淡去，只留下一句日后相见。 “陆判慢走！” 陈戟同燕赤霞一起拱手送别陆判。 心中却有几分无奈，陆判是个好鬼啊，可惜就是太喜欢盼着自己死了。 再睁眼。 已不在阴司大殿，而是真正回到狐山小屋内。 灯烛已熄，桌上摊开一片蜡印，窗外泛白，远远听得到早起的狐狸诵书声。 若不是手中还握着黑质白章的梦貘皮，差点都要以为自己真的做了一夜大梦。 撑着身子坐起，看到地上躺着道娇小狐身，还有散落一地的嫁梦术施术媒介。 正是白十九。 陈戟想要唤醒她，却觉得头脑昏沉，比一夜未睡还要劳累，强撑着喝了半壶凉茶才彻底清醒。 又休息片刻终于有了力气，下床摇晃白十九。 “该醒了，天光放亮了！” 推搡几下，白十九才缓缓睁开眼，却比陈戟要精神一些，晃晃脑袋已经能起身。 “先生，现在什么时辰了？” “鸡已经鸣过，约莫过了卯时，马上要日出了。” “居然过了如此久……真是万幸！” 白十九拍着心口一阵后怕。 陈戟不解，询问白十九害怕什么。 “白姑娘说入梦法定不能超过日出，否则别人惊醒，梦境破碎容易伤到魂，严重些可能就要死在梦里。” “还有如此说法？” 陈戟这才明白陆判为何听见鸡鸣就要回去。 不过陆判道行高深，恐怕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心他们死在梦里罢。 看来陆判真是个好鬼，不然再拖一点时间，自己可能真的要下去与他做同僚了。 “不过这一夜倒是学了许多东西。” 陈戟还是很满意的。 “确实，先生对我真好，居然请来陆判指点嫁梦术，多谢先生了！” 白十九恭敬道谢。 陈戟想了想，受下这一礼，又提醒她莫要忘记为陆判寻找好酒。 狐要言而有信。 可说完却想到一件事。 白十九虽擅长嫁梦，可化形却一塌糊涂，至今都没有办法凝出哪怕一点人形，如何才能去山下寻找好酒。 “酒，倒不一定要去山下，山上也有。” 白十九想了想，同陈戟说道。 “山上？在哪里？” “群妖宴会。” 白十九小声道。 “我听去过群妖宴会的狐说，那天群妖都会带去自己酿造的最好的酒水共饮。” “猴妖有百果醉，花妖有百花酿，竹妖有竹叶青、山神有地灵醴，都很好喝。” “还有一些鬼修也有自己酿的酒，就是有些恐怖。” “哦？山神也会酿酒？鬼酿的酒能有多恐怖？” 陈戟认真问道。 妖能酿酒倒是不奇怪。 毕竟他也听过山中野猴采集野果放在树洞里，偶尔能酿出猴儿酒，想来百果醉、百花酿之类的也差不多。 倒是山神的地灵醴和鬼修酿的酒从没听过，有几分好奇。 “地灵醴听说是山神调理山上灵植、地气、融汇日月精华后形成的灵液，每年只有一杯，都是从万年钟乳石上滴下来的，只有群妖宴会上选中的妖才能得到。” “鬼酿的酒也有很多，可我只听过吊颈娘娘酿的酒。” “也可说说，至少我没有听过。” 白十九看看窗外，已经泛起日光才哆嗦身子缓缓道。 “说是吊颈娘娘悬挂在树上，每晚吸收怨气和月华，鬼身承载不住就会滴落在地上。” “提前准备一口瓮埋在下面，放上一截吊颈娘娘上吊用的麻绳，接满之后再埋上几年，就是黄泉引，只要一滴就能够让人闭气假死两个时辰。” “确实开了眼界！” 陈戟点点头。 果然还是应当问问妖鬼，否则哪里知道还有这样的好酒。 亏他差点都要想着去人间好酒送给陆判，现在想想都要笑话自己。 人间凡酒，哪里比得上妖鬼精心酿制的美酒。 虽说阴阳相隔，用心寻来的美酒也是礼轻情意重。 可陆判为了设宴，从府君那边弄来了帝流浆酿造的美酒，自己若是真送上人间美酒，就有些不懂事了。 看来这群妖宴会倒是必去不可。 若是能够得到地灵醴，应当算是陆判喜欢的美酒。 “那先生，白十九先告退了，昨夜得了陆判指点，心有所悟，想去闭关一些时日，要劳烦先生替我与苏先生说一声。” 陈戟想着事情，白十九已经收好术媒，挑着一个小包袱拱手告辞。 陈戟方点头，又想起事情，叫住白十九。 “你今岁可要考狐学？” “应当是……要的，却不知道现在的修为能不能通过考核。” 白十九迟疑道。 “我记得你的成绩。” 陈戟思索着开口。 “化形下下、德行中上、学识中上。” “术法如今看来可得上上，补足化形应当是可以入狐学的。” “你巩固好嫁梦术后可仔细学习化形，我也会同白姑娘说，若是可以，多指点你些时间。” “多谢先生！” 白十九再次道谢，眼中欣喜。 若是这样，她也有考入狐学的希望，这大约是每一只仙台山狐妖都想做到的事情。 “去吧。” 陈戟目送白十九离开，这才看起那张梦貘皮。 眼中依旧不敢相信。 明明是梦中获得的东西，却能够穿越梦境来到现实，属实神奇的厉害。 倒是要去打听看看这梦貘是什么异种了。 至于打探消息的妖，自然还是首选槐前辈了，正好还有消息要与松鼠分享，也算是履行诺言了。 第46章 难道狐不如人？ 天色正好。 狐们还在各自用早饭和修行。 陈戟一路走来，或者说踏风而来，并未惊动那些狐狸。 一夜入梦，累是累了些，可缓过神后却发现精神反倒比之前更好。 连呼风术都能多坚持久一些。 具体形容的话，大约就是此前能坚持一个时辰，现在大约能多一刻钟。 已经是不错的提升。 若不是入梦有些危险，陈戟倒想经常试试看。 而且呼吸术的好处也显露出来。 陈戟现在约么能让自己的气息隐藏在自然五气中，虽然还不圆润，却已经能够避开一些感应不灵敏的生物。 方才那些狐便没有发现。 可等山风吹过槐前辈的枝叶，还是听到声音。 “陈先生来了啊，今日缘何隐藏气息？” “槐前辈早。” 陈戟定住风，缓缓落下才询问槐前辈是如何发现自己的。 “常年吹山风，觉得今日的山风有些不一样，便格外注意，这才发现是陈先生。” 槐前辈轻笑着回答。 陈戟恍然若悟，点点头，感慨槐前辈果然与寻常的妖不同。 竟然连山风都能感受得出异常。 “若是你站在一个地方，日日吹风淋雨数百年时间，也可以做到。” “却是没有槐前辈这般耐心。” “你倒是说实话。” 槐前辈笑着摇头，询问陈戟是打算召狐上课吗？ “尚早，还有别的事情想问问槐前辈，顺便同松鼠道友也有话要讲。” “陈先生要说什么事情？快点讲吧，我们都在。” 仙台七友从树冠齐刷刷探出脑袋，身前还抱着松果，确实有些可爱。 陈戟微微一笑，说明问陆判的回答。 “虽然不能保证成功，可总是有了可能。” “多谢陈先生！” 松鼠沉默良久，认真躬身道谢。 “能为了我们的事情去麻烦陆判，真是太感谢了，哪怕我等存储的松子全部送给先生都不足以道谢。” “也不用，原本就答应了道友帮你们询问，是陆判人……嗯……鬼好，你们要谢也应当谢他。” “是了，要好好谢谢陆判！” 大松鼠开口，却看向陈戟。 “可也要谢陈先生，若不是陈先生，我们这辈子恐怕也只有身死道陨的时候才能见到陆判了，哪里能知道这种话。” “现在我等修行低微，应当不能为先生做什么事情，可若是先生有什么吩咐，死也不敢推辞。” “尚不至此，道友们便安心修炼便是。” 陈戟拱拱手。 “倒是应为陆判准备一瓶美酒，以作谢礼。” “应当的！群妖宴会时，我们必会换回美酒，到时还请陈先生帮我们转交。” 大松鼠认真道。 “这是自然。” 松鼠们再次道谢后返回树冠。 陈戟又看向槐前辈。 “不知槐前辈是否知晓食梦貘？” “听白姑娘讲过，是上古神兽异种，却未见过，陈先生如何问起这个？” “昨夜梦中赴陆判宴，席间陆判赠我和白十九梦貘皮血，竟能从梦中带出来，觉得神异，却不太了解，想多知道一些。” “那你应当问白姑娘了。” 槐前辈悠悠道。 “树妖不会做梦，仙台山也没有梦貘，所以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妖。” 陈戟愕然。 槐前辈这个回答倒是他完全没有想过的。 草木没开智之前不会做梦也就罢了，成精之后竟然也不会做梦。 虽说没有了入梦的乐趣，倒也不用担心让人从梦中偷袭，还真说不出好坏。 不过燕道友或许会喜欢这个能力。 不过得到答案，陈戟也不多叨扰槐前辈，请他召唤小狐过来上课便进入藏书库。 不多时，小狐们便尽数到来。 白七白八挤在狐群中得意洋洋。 陈戟先前说要考校修行成果，他们回去后偷偷苦修两天。 觉得自己应当能稳稳超过旁的狐狸，下山的机会非他们莫属。 却不曾想陈戟今日竟然没有提到考校的事情，而是真的同狐们讲解起呼吸法的注意事项。 虽然狐们是吸收月华，可陈戟此前就问过白姑娘。 月华与五气的吸收方法类似，法不可传，可陈戟的方法倒是能介绍一二。 狐们能领悟多少，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白七白八两狐也听出这是顶好的修行法，想要仔细听听，可听着总是想到自己还努力练习了化形和术法，又期待陈戟尽快考校。 但直到陈戟讲完，又回答了几个狐的提问还是没有考校的意思，白七忍不住抬起爪子。 “先生，白七有事想问。” 陈戟放下粉笔。 “何事？” “先生说是要考校狐的修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你术法已经修好了？” “好了！” 白七高叫道。 “那便现在开始吧。” 陈戟想了想，要让白七一开始就修路恐怕很难，只能循序渐进。 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或许才能有上进心。 于是笑着让狐狸搬来一块大石头，放在书库中间后看向白七。 “你修行开壁术，施展术法破开此石就算考校完成。” “唧？” 白七张大嘴，看着眼前比自己还要大好几倍的石头目瞪口呆。 “先生是不是在说笑？狐如何破得开如此大的石头？” “如何会破不开？” 陈戟摇头。 “我在山下的时候，看到凡人都能一锤分开千斤巨石，你有修行，难道狐还不如凡人？” “这不可能！” 白七鼓起嘴，不信大叫。 “千斤巨石，连修行高深的狐破开都要半条狐命，凡人怎么可能一锤破开，定是先生你教人骗了！” “正是正是！” “狐妖都做不到的事情，凡人怎么可能做到。” 其它的狐也唧唧大叫，帮白七说话，都不信凡人能够一锤劈开如此大的石头。 连苏先生都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 好半天听清楚狐狸们讨论的内容后正色看向陈戟。 “陈先生不可乱说，凡人如何可能破开千斤巨石？莫要在集市上看一些戏法便当做真。” “我活着时也见过胸口碎大石的把戏人，一锤下去大石四分五裂，胸口完好，后来方知那是加工出的粉面青砖。” “只是看起来如同巨石一般，实际压根是糕点一样酥脆。” “苏先生，可我说的并非戏法。” 陈戟也正色道。 “我在山下见人采石，却是一锤劈开千斤巨石，不信我可在此演示。” “可！” 苏先生应下。 陈戟复敲敲树干，唤醒槐前辈。 见槐前辈面容浮现，说明自己要做的事情，还要请槐前辈确认自己是不是没有运转术法。 “自然可以。” 槐前辈答应下来，他也好奇陈戟如何做到以凡人之躯劈开千斤巨石。 很快，陈戟要用的东西全部送来。 说全部，也不过是一柄铁锤，几个楔子。 “先生可还要别的东西？” 白七问道。 “足以。” “如此便能开千斤巨石？” 众狐摇头，都不肯相信。 苏先生也劝陈戟慎重。 陈戟反倒哈哈大笑表示不会有问题，随后开始准备开石。 于是苏先生让开位置容陈戟展示，狐们伸长脖子生怕错过陈戟的动作。 连槐前辈都分出几分注意来。 群狐妖鬼都眼巴巴等着陈戟的动作，想看看凡人如何分开这千斤巨石。 第47章 狐道 其实陈戟之前并没有亲自开过石头。 可看得多了，也知道关键。 石头并非整体，内部也有纹理与脉络，只要找到合适的地方砸入楔子，再严整沉重的石头都会分成两半。 尤其是学会望气术后，竟隐隐也能看到石头内部的结构走向。 砸石头虽然费些事，可对陈戟现在的体魄来说也不是问题。 于是看一眼便提着锤子和楔子开动。 狐妖鬼都感受得到陈戟身上并无术法波动，于是静静等待他的动作。 铁锤砸下，楔子深入，石屑纷飞。 咣当作响间，陈戟莫名想到两个数字。 微微一笑，摇头赶去这些庞杂的念头，重新专注挥动铁锤。 一旁的白七捡起一块崩飞的小石头，运转开壁法后发现石子并未小多少。 于是撇撇嘴，更不相信陈戟能做到。 连术法都做不到的事情，凡人又怎么可能做到。 甚至还在伸着爪子盘算要是自己施展开壁，需要多久才能完全解开这块石头。 半晌，抬爪住脑袋摇头。 太难了，也太久了，狐只有两只爪，真的算不出来！ 白八伸出爪戳戳白七。 “我可以借给你算。” “好像也不够。” 两狐叹口气，还要再说什么，却听到有狐惊叫。 “石头裂缝了！” 抬眼看去，果然看到随着陈戟敲击，千斤巨石上已经裂开条宛如蛛丝的缝隙。 人力竟至于此？ 狐狸们唧一声，张着喙不敢相信。 苏先生没有说话，却也更加认真看向陈戟的动作。 只有槐前辈似是想到什么，拧紧眉头思考着。 一时间整个藏书库中只有陈戟敲下铁锤的声音。 “裂缝长大了！” 又有狐叫。 蛛丝一般的缝隙扩张到发丝大小。 若不是在场的都是妖鬼，恐怕还真看不清楚。 白七白八揉揉眼睛，想看个仔细，可不等放下爪，旁的狐已又叫出来。 “开了，真开了！” 耳边叮当作响，碎石崩开数丈远。 白七白八忙睁开眼，却已错过石头开片的刹那，只看到陈戟站在石头上，另一半巨石缓缓倒塌，断面光洁如冰。 陈戟缓缓开口。 “诸位觉得如何？” “这……” 狐妖仍是瞠目结舌，张着喙，瞪着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还有胆大的狐上前摸着断面确认，半晌，啧啧舌。 “真同术法劈开的一样！” “陈先生当真没有用术法？” 苏先生问道。 陈戟摇摇头。 槐前辈也帮着作证。 “确实没感受到术法的波动，只是陈先生一身力气，却不像是寻常读书人。” 陈戟微微一笑。 “全仰仗呼吸法的功劳，身体倒是强健了许多，可惜不是妖，不能吸收月华，否则应当更强。” 这自然不算是实话。 陈戟觉得自己体质提升的原因当归功于玄山梦法。 按照玄山梦法中的描述，五行之气对应人体五脏六腑，呼吸山间五气可强化五脏，连带着身体根骨也强化了。 寻常人的呼吸法，效果似乎并没有这么好。 他特意问过燕赤霞和老观主，都说呼吸法虽然也算是修行，可进步很缓慢。 不过槐前辈倒也有没有怀疑陈戟的说法。 草木妖怪本就是呼吸天地气息、日月精华来提升身体素质的。 人能做到这样，也不奇怪。 而陈戟自己感觉，经过呼吸法锤炼，自己大约比寻常的江湖武者身体还要好些。 就是不知道与燕赤霞这样的剑修比起来又如何。 想了许多，却也不过短短几息时间。 场中妖鬼狐都已看过陈戟以凡人法开的石头，全部惊讶到说不出话。 尤其是白七。 整个狐爬在石头上，试图寻找和感受术法存在的痕迹，还去研究陈戟用的工具。 可惜也只是无功而返。 仰着头看向陈戟。 “先生，你当真没有用术法么？” “槐前辈都没有发现术法踪迹，应当是没有用的，陈先生果然是好手段！” 苏先生帮陈戟回答。 “如此么……人怎么可以如此厉害！” 白七伸出双爪，看着自己小小的爪子感慨道。 “原来狐妖竟然真的不如人么？” 白七长叹。 苏先生也感慨不已。 “陈先生这手开石术，虽不是术法，却比术法更震撼，若是其他石匠也能会这个手段，开山劈岭只怕也不在话下。” “呃……” 陈戟愣了下，迟疑开口。 “苏先生可是没有见过石匠上山采石？” “自幼读书练剑，未曾远游，确实没有见过。” “如此啊。” 陈戟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如此感慨了。 秀才秀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邻家走水呼救急，犹辩《周礼》救火篇。 他以为这是古人夸张了，没想到竟然还真遇上个这样的秀才。 叹气摇头看向他。 “苏先生，石匠已经这样采石头很久了。” “你只顾着读书没有见过，妖仰仗术法也没有见过，才不清楚罢了。” 随后才和妖鬼狐说明这样就能开石头的原理。 苏先生默然。 他确实不知道此事。 “原来如此，先前不知道是何缘故，如今知道，倒是果然神奇！” 槐前辈若有所悟。 “槐前辈也知道这个方法？” 狐们惊讶问道。 “并非知道，而是根须有时顺着石头缝生长，时间长了，石头会撑开炸裂。” “以前以为是根须太强韧，如今才知道是这个缘故。” 狐们恍然大悟。 这确实与陈戟的做法一样。 “去吧，都去修行自己的术法吧。” 陈戟挥退左右狐狸，却留下白七白八。 “先生，我的考校，是不是没有通过？” 白七深深埋下头去。 “是啊。” 陈戟板着脸回道。 “你以为学了两天术法就可以比别的狐更好，却不知狐外有狐。” “连术法的技巧都不熟悉，许多道理都不清楚。若是这样都算你通过考校，对旁的狐不够公平，也不能让你们考入狐学，只会害了你们。” 说到狐学，白七白八耷拉下脑袋，收起耳朵羞愧不已。 陈戟考虑的是他们入狐学。 可他们却只想着下山去玩耍，倒是有些辜负陈戟的苦心。 “先生真觉得我们可以考入狐学么？” 两狐小声问道。 “我觉得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自己如何想，若是真的想考，倒是有办法。” “还请先生明示。” 陈戟微微一笑。 “你们想学方才的技巧吗？” “想！” “那如今有一件好事，你们若做了可以提升术法与德行，可愿意？” “愿意！白七愿意！” “白八也愿意！” 两狐连连点头。 “好。” 陈戟微微颔首，看向白七白八。 “明日开始，便不用听白日的课了，去采石头修条下山的路便是。” “修路架桥，积德行善，最是好功德，德行一科必定上上。” 陈戟说出藏在心中许久的话，心满意足。 白七却惊到张开喙，久久没有回过神。 “修……修路？” 白七努力向外比划着爪子。 “山上到山下，狐要走大半天时间，若是修路，怕是要好几年，先生你可是想累死狐呀！” “并非要你立刻修完，且主要是为锻炼你开壁的术法。” 陈戟缓缓道。 “见你挖黄精时用过开壁术，大约只想着四分五裂，没有认真琢磨过要如何更有效精准的使用。” “这次正好去好好锻炼，等你什么时候可以轻松用开壁术整理出一块台阶，术法应当也可算上上。” “有两科上上，再好好念书化形，应当是可以入狐学的。” “如此么？” 白七狐眼转动，有几分心动。 还未回答，白八已忍不住询问。 “那我呢？先生！这都是白七的事情，与我有何干系？” “你的术法正好可搬运修路的材料，等修完这条路，你的术法与德行，应当也可评为上上。” 上上啊！ 还有狐学！ 这诱惑确实很大。 两狐对视一眼，咬咬牙点头。 “先生，我们决定了，明日……不，今日便去修路！” 两道身影不再停留，小跑着奔向原本不算宽敞的小道，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中。 “陈先生这法子，确实令人开眼界。” 苏先生感慨道。 “修路练法，怕是白姑娘都想不到这般巧妙的法子。” “只是妖鬼不懂人的苦衷，上次下山，差点走断了腿。” “那如今有了呼风之术，不需走路，为何还要着白七他们修路？” “与我无便，或与他人便，况且路总是要修的，不如他们做了，与考狐学还有裨益。” “倒是如此，便等几日再看他们做的如何了。我也先去修行了，若是有事再来喊我。” 苏先生颔首隐去身形。 槐前辈也收回气息，又只剩陈戟一人。 正要离去，心中一动，便唤出异闻录，果然又见新篇。 “狐道” “仙台山，山险路陡，皆小道。自古少人，多妖鬼。陈生未入道时居此地，行路若盲龟入木，颇艰。欲使狐修路，然无缘由，遂不言。恰有狐问道于陈，言可开壁，陈以凡力开巨石，狐妖鬼俱骇，狐欲学此术，陈遂遣狐修道，言可修术，亦可修德。狐喜而去，遂修狐道以通山下，陈亦得开壁术。” 第48章 山神的难题 “开壁术么？” 陈戟看完异闻录，脑中确实多出些知识，还觉得与刚才开石头的部分有些许相似。 不过术法论精妙倒是更甚过人力，只要脑中想着大概的样子，便能施展术法进行开壁。 “正好有石头，要不试试看？” 陈戟想着便看向方才开过的石头，脑海中浮现出白七那日开壁的样子。 一样捏着法诀，念诵完咒语，三指并做剑指指向地上半块巨石。 “咔嚓！” 石头内部响起如同碾碎山核桃的声音，接着肉眼便看到石头上出现缝隙。 却和用凿子开石不同，只有一道发丝粗细的口子。 不等陈戟动作便左右分开，断面完全不见粗茬裂纹，几乎如铜镜一般模糊显出倒映。 “果然还是比凡人术厉害的多。” 陈戟收术颔首，已然了解了开壁术的用法。 还想再试试更细致些的，比如直接用开壁术雕刻一个人像。 可石头炸的四分五裂也没有成功一点。 最像的也不过是一块粗细不均匀的石头。 “看来还是不太行。” 陈戟摇摇头，收手开始清理地上残留的垃圾。 却不觉得是术法的问题，只觉得是自己手生的缘故。 熟稔的石匠都能够用锤子和凿子在石头上雕刻出栩栩如生的景色人物。 开壁术是术法，自然也可以做到。 只不过要达到他的要求，还需要勤加练习。 “不如我也去和白七一起修路？” 陈戟脑中闪过念头。 却又笑着摇头。 自己是要练习精确施术的能力，去修路哪里能练，倒不如雕刻一些小物件好些。 不过人像有些太难，倒是可以先从狐狸开始。 陈戟想着事情，耳朵微动，听到身后响起动静。 以为是有狐又回来看书，转身却看到一道许久未见的身影，脸上遂展露出笑意。 “白姑娘这么早便回来了？山下事如何了？” “些许重要的已经办完，旁的布置让孙阿姐看着处理便是。” 白姑娘缓缓道。 “正好两日后便是群妖聚会的时候，也要提前回来准备些东西。” 只有两日了吗？ 陈戟感慨万千。 当时听到这事情时还想着自己一介凡人去群妖聚会不合适。 没想到一旬不到，竟已然掌握数门法术，点拨一只妖破境，连鬼都制伏过两只，也算是真的修行人士。 细想之下，还是觉得好似梦幻。 不过仍很好奇这究竟是怎样的聚会，连白姑娘都如此重视。 “你去了便知。” 白姑娘卖个关子，却不解释。 “实不相瞒，我正是想提前了解，想看看能否得到那杯地灵醴。” 陈戟如实道。 “先生连这个也知道了呀？” 白姑娘惊讶道。 “是白十九告诉我的。” 陈戟便说出陆判梦中邀宴，连白十九也得了一番造化的事情。 “陆判呀……那可是阴司的大人物，能得到陆判点拨，十九确是个好命的狐。” 白姑娘抿唇轻笑，又看向陈戟。 “还要多谢陈先生，要不是你恰好赴宴，十九也没有这番造化。” “狐修行嫁梦术确实容易些，可梦貘的血和月浆酒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倒是承先生的情了。” “十九是我的学生，应当的。” 陈戟并不觉得这是他的功劳。 先前受下白十九的谢意，是为了让她心安，真论起来，还是陆判心善。 “那先生问地灵醴也是为了答谢陆判的恩情？” “正是。” 白姑娘啄首展眸。 “那确实应该要这个，群妖宴会上旁的酒确实不错，可没有比得上地灵醴的，若是要答谢陆判，也是此酒最合适。” “不过这个选妖的要求，我也确实也不知……” “嗯？白姑娘也不知吗？” 陈戟愣住。 他以为白十九不知是因为没去过群妖宴会，白姑娘去过，还喜欢喝酒，应当是知道的，却不曾想白姑娘也不知道。 “知倒是也知，却不知今年是何题目。” 白姑娘解释道。 “群妖聚会最初便是为了解决妖之间的问题才出现的。” “交换宝物、论道、交友……都在其中。” “后来山神觉得妖既然要聚会，不如再多些娱乐，这便有了群妖宴会。” “既是宴会，又要饮酒，自然少不了游戏与彩头，地灵醴便是给游戏拔得头筹的奖励。” “那地灵醴可还够分？” 陈戟突然问道。 白姑娘皱眉。 “先生缘何如此发问？” “群妖宴会三月一次，地灵醴一年一杯，若是这么算起来，山神一年反倒要贴三杯地灵醴，如何能够？” “你说此事啊。” 白姑娘忍不住笑了出来。 “山神可比我们多活了许多年，积攒了不知多少地灵醴，怎么会没有奖励呢？” “何况谁说每次宴会都能选出头筹？” “还能选不出的吗？” 陈戟愕然。 “自然，而且选不出头筹才是常态，妖们可不会轻易服气别的妖鬼啊！” 白姑娘想了想，回忆道。 “若是寻常的要求还好办一些，可有时候山神也会出一些无法做到的事情。” “比如呢？” “有一年山神想看《祀山志》抄本，让人去文庙请一本，可没有一个妖鬼敢去，便没有拿到，那一次自然没妖鬼获得地灵醴。” “这确实为难你们了啊！” 陈戟笑出声来。 感慨这山神还真是敢出题。 天下才气最重是夫子庙，下来便是文庙了。 历代先贤圣哲的雕像著作都在里面，最是浩然坦荡，寻常的妖鬼若是靠近恐怕都要显出形体失了法力，哪敢进去求书。 不过他更好奇。 “山神后来看到这本书了吗？” “那便不知，反正后来宴会上并未再提此事。” “所以先生问我要如何获得时，我也不知，实在是不知山神今年会问什么。” “明白了，多谢白姑娘解答。” 陈戟拱手道谢。 白姑娘回了礼又想到什么。 “先生也不必太在意地灵醴，若是真的拿不到头筹，我也可与拿到的妖交换。” “再不济，狐也有擅酿酒的同修，我可去换一壶回来。或许不及月浆酒，却也是顶级的好酒。” “也好，那便先谢过白姑娘了。” 陈戟猜测着今次山神会出什么题目。 最好是能够得到一杯地灵醴，便也是堂堂正正答谢陆判。 实在不行，也只能按白姑娘说的法子了。 虽然心中未知，但却更期盼两日后的群妖聚会。 山间群妖至，宴上百鬼行。 修行盛景当如是！ 第49章 狐火如龙（求追读） “先生也在练习开壁术么？” 白姑娘随口问道。 “白姑娘看出来了？” “地上的石头不像是白七能够做到的，旁的狐应当也不会这个术法。” “槐前辈与苏先生应当也不会如此无聊在这里开石头，想来只有陈先生了。” 陈戟想着这要如何解释自己学会开壁术的事情，却不想白姑娘压根不问这个，却关心为何还有没用术法开石的痕迹？ “是我用山中石匠的方法做的，想让白七知道，会术法也不可骄傲。” “先生做的很好。” 白姑娘听完认真点点头。 “此前在山上偶尔见到人开石，却没想过带狐去看看。” “不过陈先生也要勤加练习才是，后面几次开壁术，都不算好。” “确实，初时想得要雕刻一个人像，施展术法后却是不行。” “这确实很难” 白姑娘笑着摇摇头。 “开壁术虽是简单的术法，可大开大合容易，到了入微的地步就很难了。” 说着随手招来一块碎石。 “我记得我修行开壁术时，用得是木头，便容易些，后来能够在木头上一念形成图案后才换了石头。” “初时与你差不多，总是炸开石头，后来石头也能雕刻出图案便算是小成，等到如木头一般一念形成便是大成了。” “这个给你。” 陈戟低头看去，发觉白姑娘说话间已经施展过开壁术。 手中碎石化成一只灵动的小狐狸。 比陈戟见过的都要好看许多。 “等先生能够做到这样，开壁术也算练好了。” 白姑娘抖开手中石屑，又施展术法，地上的所有石头都消失不见。 陈戟这才回过神，深深道谢。 “多谢白姑娘。” “无事，先生为小狐授课，自身修行确实不能落下许多，如有问题可随时问我。” 说完又想起什么。 问起陈戟如何没有见到白七。 陈戟便说出让两狐修路的事情。 白姑娘愣了片刻，展开笑颜。 “先生倒真的想得出方法，修路积德练法，确实是个好去处。” “就是苦了他们，小小年纪去做土木狐。” “土木狐？修路架桥，动土伐木，陈先生这形容倒是贴切得很！等下是该去看看他们。” 白姑娘莞尔笑着，又想到什么，摸出一根玉简。 “陈先生，这是你要的符船术，我替你寻来了，你可先学着试试，若是觉得法力不足，便不要轻易施展。” “法力不足么……如何才能判定呢？” 又听到这个说法，陈戟思忖片刻，问出心中疑惑。 白姑娘想了想，看向陈戟。 “你已会控火术，可否演示与我看看？全力施展便是，无需顾忌。” “好。” 陈戟沉心静气，认真准备施展控火术。 这几日得了不少机缘，又吸收了许多山中五气，也想试试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于是心中想着太阳一口喷出。 胸中炽热化作条丈许火龙，护着陈戟身周环绕盘旋，颇有峥嵘之姿。 几圈后陈戟心念一动，火龙复腾空而起，在头顶变换动作，作势欲扑。 足足数十息后才淡化消散在空中。 “如何？” 陈戟看向白姑娘。 这已是他现在能拿的出手的术法了，也想听听白姑娘如何评价。 “先生入道一旬了，是吗？” “正是。” “那确实不错了。” 白姑娘微笑道。 听着白姑娘称赞，陈戟却并没有欣喜的感觉。 入道一旬，所以不错，那便是说正常情况还是不行。 陈戟却也想看看法力高深者施展出来是什么样子，于是拱手问白姑娘。 “不知可否请白姑娘演法，看看法力高深应当如何？” “好啊。” 白姑娘似是早有预料，不假思索便答应下来。 随后笑着看向陈戟。 “你退……算了，你来我身边便是。” 白姑娘招招手，示意陈戟在自己侧面看个仔细。 陈戟依言走去，等着白姑娘施展术法。 白姑娘吸一口气，鼓起嘴巴，模样娇俏，有几分可爱。 接着缓缓呼气。 “呼！” 声音很轻，却让陈戟生出心悸之感，连忙看向白姑娘。 火焰也恰好从她口中喷出。 红白相间的火焰出口，温吞的仿佛没有一点威力，可刹那功夫便迎风暴涨。 火焰仿佛冲上九霄，在半空化作一条千丈巨龙，比仙台山还要大上几分。 等火龙盘在一起，却又显出赤睛桃花眼的狐面形象，一如白姑娘当日化做妖怪吓人的那天。 狐目赤红，身上毛发飘逸，细看之下才发觉那是缭绕火气。 狐首龙身盘在空中，陈戟觉得连呼吸都变得灼热难耐。 陈戟再回首看向白姑娘。 她却仍站在身侧不远，眼中一片清明。 又过数息，约莫是感觉陈戟已经看清楚，才缓缓吸气。 空中火龙又化作红白火焰收回白姑娘口中。 白姑娘这才看向陈戟。 “陈先生，如此控火你看如何？” “果真厉害。” 陈戟回过神，眼中尽是惊叹。 他之前还觉得自己的护身火龙已经不错。 可和白姑娘的一比，倒是连像样都算不上，只能说是蒙童的戏弄。 “先生却也不必如此想。” 白姑娘微笑道。 “寻常人或妖入道一年，控火术也未必有先生这般精熟，只是狐火恰巧也是我擅长的术法，这才有如此异象。” “不过你也无须担心，方才看你施展术法的样子，约莫再有几个月功夫也可以施展这符船术了。” “几个月么？那倒是还好。” 陈戟松一口气。 对法力也有了些更具象的认识。 随后又想到什么。 “白姑娘，我去清风观论法时听说水火之术多以龙形为贵，凶悍异常，斗法时又能压制对方。” “可我看你……” “为何是一只狐，是吗？” 白姑娘打断道。 “正是。” “这是先生教给狐的道理啊，如何又记不得了？” “我何时说过？” “先生说狐不管修行到什么地步，都要记得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狐，既是顶天立地，那狐火是狐的样子不是很正常吗？” 白姑娘正色道。 “先生是人，又初入道，斗法或许不如龙，可狐未必不如龙啊！” 陈戟愣在原地。 半晌，拱手行礼。 “白姑娘说的是，倒是我着相了。” 白姑娘满意颔首。 “先生要学的术法也给了，开壁术该说的也说了，群妖聚会还有一夜，先生可自去修行，明日再来喊先生。” “容我先去去看看白七他们。” “两只土木狐，倒是有意思得很啊！妙极！妙极！” 恰好有风来。 白姑娘说完便踏风远去，消失在陈戟视线。 陈戟这才仔细看着手中的小狐狸。 虽是石雕，可却恰好避开所有裂缝和粗糙的地方，只留下最细腻的肉质部分。 此刻握在手中倒是有些宛如玉石。 “果然是了不得的术法。” 陈戟决定明日便去寻找些合适的木头，按白姑娘说的勤加练习。 至于控火术。 方才看白姑娘施展，好像自己也懂了许多，等再琢磨琢磨应当也有进步。 陈戟想着事情，已经走到白姑娘的小院，找到之前坐的位置继续吸收山间五气。 这一次却有不同的感觉。 只觉山间五气似乎有了形状，如龙狐一般涌入身体，倒比之前吸收还要迅速得多。 不知过去多少时辰。 陈戟耳朵一动，似是听到有别的声音。 睁开眼，只看见天边似有夕阳暖光，白姑娘正提着一包东西站在不远处。 风吹动衣摆，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陈先生修行结束了呀？” 白姑娘看过来，笑着开口。 “原本还打算等你结束后再说，现在倒是正好交给你。” “这是什么？” “你上次发现的黄精。” “之前要搬药庐到山下去，便正好一并带去处理，我亲自炮制出来的，等下可去换些需要的东西回来。” “多谢白姑娘！” 陈戟认真道谢，却又反应过来。 “等下？群妖聚会不是明日吗？怎么现在就要出发了？” 白姑娘惊诧看来，微微摇头。 “先生没有注意时间吗？你已经在此吸修行一天一夜了！” 陈戟愕然。 他只觉得在此小坐片刻，看天色以为过去了两三个时辰，却不曾想已经过去一天一夜。 “难怪……” “何怪？” “难怪人间说修行无岁月，世上已千年，倒是真的如此啊。” 白姑娘不禁笑着摇头。 “若是先生这样，还真算不得千年，哪怕是有道行的大妖，一次修行或有十几年时间，都尚且不算。” “那何种才算？” 陈戟好奇问道。 白姑娘看向远山，眉头微皱。 “陈先生可见过山川有别的形状？” “自然知道，人间亦有龟山、象鼻山、夫人山这些地方，大多是山有形才命名。” 陈戟回答道，却有不解。 “白姑娘为何突然问此？” “草木修行尚且有期可循，山川修行便没有时间，往往千余年才能有一点改变，修出形体便不知道过去几万年。” “又要吸收不知道几万年的日月精华，偶得灵气才能正式入道。” “这才是这的修行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陈戟听着只觉得恍惚，此前竟从不知这些有形的山川原来也是修行的精怪，看来日后有缘应当去拜访一二。 还要感慨什么，却听陈姑娘开口。 “走罢，再不去，可要赶不上群妖宴会了！” 说罢招来一缕清风。 于是陈戟也不多想，跟着白姑娘踏风而行，朝着不知何处的方向赶去。 第50章 人间奈河（求追读） 初踏风时，陈戟还以为这次过去的只有自己和白姑娘。 可等行了一段路，才发现苏先生早已和白十九在前方山上行走，身后还跟着仙台七友。 于是白姑娘带着他从风中落下，同他们一起行走。 “陈先生！” 仙台七友见到陈戟很是激动，还捧出一把松子交给他。 “拿去拿去，留着路上吃解闷！” 陈戟看着手中一捧雷击松树结成的松子，有些感慨。 要多厉害的修行者才能奢侈到用这样的天材地宝当零食解闷啊！ 摇摇头送还给松鼠。 “你们还要换修行用的东西，等日后有多的再请我便是。” “这……” 大松鼠犹豫了下，低头看看松子，又看看陈戟。 “不能这样的。” “换修行的资源，要多少才能够呢？若是一直不够，难道一直不还陈先生的恩吗？” “松鼠修道虽然艰难，可也是懂礼的。” “先生为我们做了许多事情，松鼠都记住了，请先生务必收下。” “为陆判换酒的松子，我这里还备下了许多。” 大松鼠说话，陈戟才发现他毛茸茸的尾巴还遮住一个树叶做的背包。 “这是何物？” “是槐前辈为我们准备的背包，里面可以装许多松子。” 说着还打开展示给陈戟看。 里面确是有上百颗松子，只是从外观看，真看不出能容纳这些。 不知槐前辈是如何做到能让这树叶包容纳如此多的东西。 回去倒是可以问问，要是不复杂，倒是可以求一个，感觉游历天下时或许用得上。 现在还是先和松鼠这边说好。 “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陈戟颔首，知晓松鼠不至于因为这些松子损失修行的机会，收下也心安。 不过收下后也没有全部装起来。 而是拿出一把，给白姑娘和白十九一狐一颗，再给松鼠们一只一颗。 “先生这是何意？” 松鼠不敢接，惊讶问道。 “你们送我松子，我觉得很开心，应当与朋友分享，所以便分享了。” 松鼠们犹豫数息，还是接过松子。 “先生可真是个好人！” 陈戟笑而不语，只是收下好人卡，随后看向白十九。 “你不是要闭关么？” “白姑娘与我讲了些嫁梦术的方法，还未彻底学会，等学会了一并闭关，正好要去为陆判前辈寻找美酒。” 白十九颔首道。 “如此也好。” 既然白姑娘指点过，陈戟也就不再说什么。 接着看向苏先生。 “苏先生要去群妖聚会换什么东西吗？可让我代劳，何故深夜游魂。” 苏先生摆摆手。 “些许路程，倒是应付的过来，只是等下要劳烦白姑娘或者陈先生照看，免得出现意外。” “自然！” 白姑娘点点头。 陈戟却心生疑惑，不知前面还要经历什么，苏先生这样的鬼儒也会需要照顾。 “是奈河。” “不过不是阴司那条，而是在人间的支流。” 白姑娘解释道。 “群妖聚会是仙台山的大事情，最初是在山上一处平地举行。之后再去山神洞府赴宴。” “时间长了，群妖都觉得麻烦，不如一开始就去山神洞府，去那里要经过奈河支流。” “不过虽然是支流，也有奈河原本的本事。” “能够让魂沉沦其中不可自拔，定力弱一些的，都会因此失魂受伤。” “那不是很危险？” 陈戟问道。 “确实。妖是实体，不会有问题，可鬼就有些麻烦，只能自己有本事渡过，或者有旁的妖修庇护。” “那山神为何还要设置这道……算是考验？” 陈戟灵光一闪，想到什么。 白姑娘微微颔首，算是同意这个说法。 “毕竟仙台山的妖太多，群妖宴会也要设置一些门槛，能够通过奈河便是是关键。” “而且，这也不完全是考验，也算是山神给妖鬼们的一个好处。” “奈河虽然会吸引魂魄，可人间支流效果却弱了不少，在此看河只要抵得住诱惑便能够强健魂魄。” “哪怕是鬼魂渡过，也有凝练魂魄的功效，所以仙台山稍微强大的妖鬼到时候都会过去渡河。” “原来如此！” 陈戟这下终于明白为何苏先生也要去看看。 恐怕也是想要凝练魂魄，尝试他新的修行方式。 “那奈河在哪里？” “快到了。” 白姑娘走在前面，脚下碎叶咔嚓作响，又有沙土沙沙声，格外惬意。 陈戟也许久没有感受过傍晚的山路，便跟着一起缓缓行动。 路上不时也有旁的妖鬼出现，遇上陈戟一行有的会同白姑娘打招呼，有的也不语而过。 可拉开距离后再看，却依然是同一个方向走去。 陈戟倒是有些看不懂，于是问白姑娘。 “不熟的妖鬼不理会也就罢了，怎么还有明显熟悉的妖也不一起同行？打个照面就走了？” “这便是过奈河的缘故了。” 白姑娘缓缓道。 “无论妖鬼，在过奈河时都很脆弱，很容易就会遭到偷袭，彻底变成河中游魂怨鬼，顺着河流飘入阴司。” “大多数妖无法从阴司回来，也就成为那边厉鬼的食粮，只有侥幸逃脱，能逃进阴司城说明情况的才能托梦回来说明情况，却也是麻烦不已。” “所以不是过命或是信得过的交情，通常不会有妖鬼同行。” 陈戟恍然大悟，明白这些妖鬼的顾虑。 确实应当如此。 随后看向松鼠妖和苏先生。 正要问他们如何过这条奈何。 红日西沉笼上层血色，只挂在远山露出一小半微微晃动，仿佛下一个呼吸就要彻底沉入西山。 白姑娘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我们到了。” 陈戟急忙抬眼看去。 却发现眼前没有河流的痕迹，只有一个周遭摩挲到光滑的山洞。 “奈河在哪？ “洞中便是。” 于是白姑娘带队，所有狐鬼妖都跟着进入这黑黢黢的山洞。 陈戟钻进山洞，忽地意识到几分不太对劲。 明明外面还有声响，鸟鸣鸟叫兽吼，可进入山洞后却安静的异常，丝毫听不见这些声音，只剩下眼前哗哗流水。 而且眼前的画面也似乎不对劲起来。 明明白姑娘苏先生他们都距离自己不远，可四周却看不到一个人。 喊话的声音也仿佛是从很远处传来。 更关键的是陈戟伸手摸过水后才意识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这条河，竟然是逆流而来的！ 河中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来回游动。 陈戟仔细看着，想看清楚，却只觉得眼前开始恍惚。 变成驴子前的那段的记忆也突兀出现，慢慢涌上来…… “大哥，我看这人不错，把他变成驴子怎么样？” “呵，有多不错？搞砸了贵人的事情，可不是你我能够担待起的。” “反正给的皮子还有，让我试试看，若是不行再拉去卖了，连阴司都不可能找到的。” “罢了，就按你说的做，做干净一点！” “好！” …… 似是两道声音，又似是好几道，嘈嘈杂杂听不真切。 陈戟越认真听却越模糊，整个人都急切起来，恨不得凑到他们身边听个清楚。 却又不敢凑近。 陈戟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让他犹豫，只能越压越近。 声音也似乎听着真切了许多。 连细细微微迷迷杂杂的声音都听清楚了。 “来吧！” “快来吧！” “来了就什么知道了！” 陈戟最后的犹豫也消失不见，一头扎进去。 “哗！” 一葫芦冰水猛地泼在陈戟脸上。 陈戟猛然睁眼。 哪里有刚才的人和说话的声音。 只有白姑娘、白十九、苏先生和仙台七友几只妖鬼狐一脸担忧看向他。 “陈先生？你可还好？” 第51章 仙台山大集（求追读） “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戟晃动脑袋，还有几分不清醒。 又深吸一口气，看向眼前众人，五气流转，与平时无异样。 可想着方才的画面，又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白姑娘一行。 于是按着古书中说的法子，咬出舌尖血擦在眉眼。 再看几人还是如常，这才松一口气，静坐回神。 “你方才进入山洞后还正常，可很快便一直低头看着水面，我们唤你几声都没有反应。” “白姑娘知道你是魂魄受到奈河吸引，招呼我们速速渡河。” “可你身子沉重，直接砸进水里往下沉去，还好白姑娘捞你出来，到岸上才唤醒你。” “要是晚些，怕是整个身子都要沉进河里做了行尸去。” 陈戟听着旁人描述这才觉得浑身发冷，头皮发麻，忍不住打个哆嗦。 原来自己经历的竟是这样的事情。 倒是不好说究竟是幻想还是真的发生过。 喘着气看向白姑娘，正要道谢，却见她一脸平静，见到目光望来，微微一笑，摸出一粒丹药递过来。 “清心丸，凝气安神的。” 陈戟一口吞下，觉得口中化开团清灵气，顺着喉管润泽五脏六腑，连心思都平静了许多。 再呼吸时已经没有那般心悸的感觉。 “你看到了什么？” 白姑娘轻声问道。 “是我变成驴子前的事情。” “嗯？” 白姑娘脸上透出几分惊诧。 “中了造畜食魂之法，还能回想起这些事情吗？” “我也不知，可那画面在脑中浮现出来时分明清晰得很。” “那你与我说说。” 陈戟便说出在河中看到的画面，连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感觉也说清楚。 白姑娘顿了顿，皱眉深思。 “这我也不好判断了，若是下次有机会见到陆判，可问问看。” 连白姑娘也不知道么？ 陈戟抿了抿唇，却没说出来，只是点头。 “也好。” 说完又想起什么，看着不远处流淌的奈河开口。 “白姑娘，奈河中是什么东西？” “并无什么东西。” “可我分明看见里面有东西在游动，速度极快，记忆也是看见它们才有的。” “如此么？” 白姑娘缓缓思索着，忽地眼前一亮，想到什么。 “你看到的应当是魂虺。” “那是什么？” “人间有水虺，五百年化为蛟，千年化为龙；再五百年化角龙，再千年化应龙。” “奈河中也有这些生物，却已经变成魂虺，以水面魂魄为食，透明如琉璃，隐隐流转的光华就是它们吞噬的魂魄光影。” “传闻中的奈河沉沦便是魂魄坠入奈河后吸引到这些东西，上前撕咬住不放开，便成了魂虺的口粮。” “可也不曾听过看到魂虺能够回想起失去的记忆，真怪！” 白姑娘说完又叹口气。 “只是这些东西原本只有在阴司奈河才会出现，没想到如今在人间也有了，看来这天下真的要出事了。” 周遭的妖鬼都不作声。 天下的事情与他们都很久远，也只有白姑娘时常下山，才有这般感慨。 陈戟也无多少记忆，更不好说什么。 不过白姑娘也只是随意感慨，并不想多说什么，呼出狐火替陈戟烘干衣服便重新招呼几妖上路。 “陈先生，你初惊魂，便跟在我身后，好护你周全。” “好。” 经过奈河之事后，陈戟也知晓他只会呼风控火似乎也不算安全，便老老实实跟在白姑娘身后。 却听到白姑娘声音缓缓响起。 “这些事情，你可一同告诉陆判，他应当有决断。” 抬眼看去，白姑娘却压根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行走，便明了这是白姑娘不想惹人注意悄悄告诉他的。 于是也默不作声，只是点点头表示知晓。 接着行走，又想起苏先生的事情，好奇问他是如何走过来的。 “若是有魂虺，他是鬼，应当也不容易才是。” “呵！些许小蛇，还能伤我不成？” 苏先生轻蔑一笑，向前飘去，脚边长衫破烂，裂开布条，上面还布满牙印， 忍不住摇头，不愧是儒修，嘴就是硬！ 再问白十九和仙台七友，却是和白姑娘一般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再度前行。 又走了些路，陈戟生出好奇。 “来的时候还见到旁的妖鬼，如何过了奈河后便没有见到了？” “都在走，很快便可见到了。” 白姑娘缓缓说着，忽地展颜微笑，望向一处亮光的地方。 “看，那里不是到了！” 陈戟仔细看去。 道路尽头果然出现一片空地，月光正好，树影婆娑，似乎还挑着灯笼，点着烛火。 几十张桌案布在一起，摆放着各色瓜果美食，确实是宴会。 等走近些才发现原来到这里的路不止一条。 倒是有许多岔路通下来。 他们算是来的晚一些的，前面已经坐了许多妖鬼。 而且树上挑着的也不是灯笼，而是不知道品种的大蝙蝠。 样貌生的没那般丑陋，双翅薄如蝉翼，合拢时恰好透出内里火金红的身体，散发着光芒，远看便如灯笼一般。 至于各个桌案边上忙碌摆放东西的则是一群鼠妖。 一个个来回穿梭，动作迅速得厉害。 陈戟看着，只庆幸自己之前就不害怕这两样生物，否则吓也到吓个半死，哪里敢入席。 “白姑娘来了！” “仙台七友竟是也和狐一起来了啊？” “狐今年来的妖鬼不少。” 白姑娘一行走近，便有旁的妖鬼打招呼。 “等等，好浓的人气！白姑娘你如何还带个人来？” 一众问候中，一个猪头大妖抽动鼻子忽地看向陈戟。 “人？如何有人？” 这下旁的妖鬼都谨慎后退，盯着陈戟，眼神似是忌惮。 “这是我族请的先生，初入道，也是苏先生好友，可有问题？” 白姑娘先一步开口，看向众妖。 “群妖宴会，妖来此自然没问题，可人嘛，不合适。” “确实，这宴会开办至今就没有见过人来。” 有妖低声开口。 “如何不合适，初时说方便妖来换东西，后来不是鬼也来了。” 白姑娘目光扫过一圈，看向个脖子上缠着厚重流苏的身影。 “吊颈娘娘，你说是么？” 白姑娘点到名的身影一震，满脸局促。 “白姑娘说的是，妾身来这里却是也不合适，不过妖鬼妖鬼，毕竟是同流，也是众位道友给面子，我才能来见见世面。” “可白姑娘请的这位先生来此……总也要有个由头吧？” 吊颈娘娘款款道。 竟是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群妖便跟着叫嚷。 “确实！” “妖鬼同属人外修行，来也便来了，人若是都能来，日后也莫要叫群妖宴会了，干脆叫仙台山大集算了！” “我们也莫交换天材地宝，就去山下小道卖点枣、桃、干柴、大饼！” 方才的猪头大妖也哼哧哼哧说一大段话。 “是极！” “这番话倒是没有错。” “白姑娘你请人做先生是你族的事情，我们管不到，可若是没有别的由头，这群妖宴会是万万不能让人参与的。” …… 陈戟听着声音也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份。 当初槐前辈说自己应当能来群妖宴会，白姑娘也没提过还有身份问题，他还以为真的那么容易。 现在看来，倒是很麻烦。 正想着要不然偷偷与白姑娘说一声，自己在外面等着便是。 总不好因为自己一个人，恶了白姑娘与仙台山这些妖鬼的关系。 当初进山便有一遭矛盾，现在却是不好再来一次。 却听到白姑娘开口。 “你们平时化形修行都要修成人，旁的修行人士不愿意与你们交流论道，我狐族请个先生来与你们论道，还要遭你们这般诘问？真是岂有此理！” “那你们说要一个由头才能留下陈先生，且让我听听什么由头？” “这……” 群妖们沉默下来。 白姑娘说的话他们无法反驳。 他们不喜人类，倒不是真的觉得人不配与妖坐在一起。 而是平时化形就要学人，可人间修行者嫌他们是妖，基本不会与他们论法论道。 妖们心中不服，也就看不上人。 如今看狐族能与人交好，就更加不喜欢陈戟了。 可白姑娘戳破他们想法后，又不好承认，索性讨论一番。 “既是论道，他得展示下修行！” “至少还得有旁的妖的认可，两个……不！三个！你们狐的不许算在里面。” “还有，我们是来换东西的，人要是来此见世面，也得有天材地宝才行！” “还要山神也要认可他入宴会。” 群妖如此道。 话音落下，白姑娘如同早已想到他们会这么说一般，让开身子。 “前两个不难，先生你自同他们展示便是。” 遂让陈戟自己来面对群妖。 陈戟前行一步。 抬眼看去。 林间猴鹿、山中猪羊、水中蛇龟…… 大多保持着本相，只有少数能够化成人形，也不知道是不喜欢还是做不到。 此刻却都看着他，一双双眼上下打量。 却不是凶狠，多是好奇。 本来见到这么多妖，应该是激动的，可大约是清心丸的效果还未散去。 陈戟竟觉得心中平静，略想一二便拱手开口。 “群妖宴会，各位是主角。” “我贸然来此，确实叨扰了。” “既然诸道友愿意给个机会，且容我展示一番！” 说罢正要施展术法。 却看到猪妖皱起眉脸色不悦。 “我们这么多妖，你为何只说我给你个机会？莫不是看不起旁的妖怪不成？” “啊？” 陈戟猛然愣住，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旁的许多妖怪哧笑出声，拉着猪妖解释诸妖的意思。 猪妖恍然大悟，恨恨低头，可脸上毛发太密，却是看不出有无脸红。 陈戟这才继续开始展示。 第52章 山神认可（求追读） 头一个展示修行，陈戟倒是不怯。 自己虽然入道时间短，可白姑娘说自己修为还过得去。 那在群妖面前应当也够用。 两个术法，呼风、控火，倒是都可以做展示。 于是伸手感受，果然有微风轻拂。 可感受到后陈戟却心头一跳想到什么。 自己从山洞沿着奈河一路前行，期间没有出去过，直到这里，也好像是山洞中的景象。 都不曾接触天光，哪来的月亮？哪来的风？ 不过现在不适合细想，演法重要，风的事情，晚些再去问白姑娘便是。 陈戟心思一动，便已经拾级而上，踏风而行，一如当日抱节君演示的那样。 不过这是陈戟自己研究出来的方法。 风无形，亦有形，只要能寻找到风的形象，踏风而行亦可如此轻松。 一步离地，两步腾空，三步登云。 地上群妖仰头张望忍不住感慨。 “好手段！” “这呼风术有一定造诣了！” “踏风而行，步云为阶，果真是好手段。” 陈戟复缓缓走下来，约莫停在树梢的高度，宁心静气，观想红日。 不到几息时间，便是一条火龙从口中游出，盘旋一番，点燃桌上的火盆后复归口中。 众妖鬼表情各异。 有的惊讶，有的欣赏，还有的看不出表情。 不过大多目光柔和了几分。 能够修行到如此地步，也算是同道。 却也有妖觉得一般。 一只已化人形，却在头顶留着几根羽毛彰显身份的妖面露不屑。 “只是这样么？基本的呼风控火罢了，连这火龙也控制得不算巧妙。” “如何当得起论道？在场的哪一位妖鬼难道还不会这些手段？” “那有谁是入道一旬便会这些的，可出来说说看？” 群妖还未说话，白姑娘却先开口。 妖怪们这下愣住，纷纷不敢相信起来。 “当真入道不足一旬？” “确实，槐前辈可作证。” 白姑娘道。 “那应当是真的了。” “人族果然聪慧的厉害，适合修行啊！” 群妖原本还有不信，可听到槐前辈可作证后再无怀疑。 陈戟再次感慨槐前辈的可靠。 仅仅是一个名字便让群妖有了如此反应。 而群妖们讨论一番，也算是认可了陈戟修行方面的实力。 “姑且算你修行过关，可与我等论道！” 有妖喊话道。 “多谢！” “先不忙谢，你还要获得别的妖的认可，可有妖为你作保？” “这应当也是够的。” 陈戟想了想，从怀中摸出槐前辈赠与的树叶，又摸出几粒抱节君给的竹米。 “这是槐前辈与抱节君相赠，若是不算狐族，还有仙台七友与苏先生，不知够否？” 众妖看着槐前辈的树叶沉默下来。 “既然有槐前辈的信物，那也不需旁的妖认可了，这一项也算你通过。” “该你展示天材地宝了，看看有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也好。” 陈戟想了想，白姑娘既然带他来这里，自然不用担心财不外露的事情。 于是摸出雷击松子、竹米、竹露，又拿出炮制好的黄精片。 “这些可以么？” 众妖咽下口水。 哪怕是他们也确实需要这样的好东西。 于是迟疑片刻，纷纷点头。 “可以。” 那边只有最后一项了。 陈戟略有忐忑，想着山神的认可，不知道又该如何算。 到这一步，群妖也不说话，白姑娘也不说话，都安静看向最上方的桌几尽头的位置。 山神还未出现。 陈戟忽然有些好奇山神是什么样子。 他记忆中的大多是西游记中被猴子一棍子敲出来的那种。 当时还觉得山神土地不过尔尔。 如今真的来到修行世界才知道山神也是入了品级的神祇，已是许多修行者毕生的渴望。 寻常妖兽一辈子能见到的最大的神祇也就是山神。 不过山神也有几种。 五岳大帝总领天下群山山神，也可敕封属地山脉，这是入了神庭正统的山神。 其次便是山脉启灵，修行有成而自为山神，这乃是天地自然生成的山神。 再次便是人间帝王为了纪念文臣武将，会敕封其为棺椁所葬山脉耳朵山神，是为人间神，王朝更迭便容易一落千丈。 最后便是山中强大妖怪得了权柄，自称山神，这便是看拳头大小，谁来都能试试看。 按白姑娘所说，仙台山的山神似是本就有灵却未得敕封。 也难怪会遣妖去找《祀山志》抄本。 神庭敕封艰难，可人间祭祀敕封山神便容易的多，祂又是山脉成精，哪怕王朝更迭也有办法稳住山神权柄。 “这位便是狐先生吗？” 正想着，便听到宛如石块摩擦的声音响起。 陈戟抬眼望去。 山神位置此刻正坐着一个石头人。 是真的石头人。 四肢五体都是石头构成，身上缠绕着青藤，须发位置也是草木，晃动间还有草屑纷飞。 开口便让陈戟感受到平日观山理气时见过的仙台山的气息。 是山神无误了。 陈戟拱拱手。 “见过山神！” 其它群妖也同样作揖问候山神。 “道友不必多礼，还请坐下。” 山神话音落下，已有藤蔓扎出地面，盘绕而成桌几形状，又有灯蝠小鼠送来瓜果。 “你们也坐吧。” 山神看向群妖。 “狐先生的事情，我早已知道，你们的要求我也看过了，狐先生可入我仙台山群妖宴会，便无需再说什么了。” “谨遵山神吩咐。” 群妖颔首。 却还有妖不服，小声嘀咕。 “山神为何不考验狐先生，毕竟是个人。” 山神视线扫过群妖，微微颔首。 “也罢，是该让你们知道狐先生做过的事情。” “你们可知他身上这些东西都是从何而来？” “不知。” 众妖摇头。 于是山神说出陈戟为松鼠妖修行三问狐道鬼，又说出指点狐族修路，再说点化抱节君破境…… 众妖听着张大嘴，不敢相信这竟是一个人能为妖做出来的事情。 看向陈戟的目光也柔和许多，甚至带上钦佩和敬意。 等山神全部说完，再次问群妖。 “如何，如今可还有妖鬼反对狐先生入席？” “不敢反对！” “先生所做所为，吾敬佩不已，方才是我失礼了！” “若是这样还要反对先生，我岂不是比人还要不如了？” “俺也一样！” “狐族这个先生是好人，确实该来入宴！” 于是群妖重新向陈戟道歉，又邀请陈戟去自己身边坐下。 连方才最不愿意的猪妖也凑过来和陈戟自报家门请求原谅。 陈戟也一阵恍惚。 没想到这便与仙台山众妖打成一片。 再看白姑娘…… 已然不知何时带着白十九坐在自己身边，边上是苏先生和仙台七友。 心思一动，知晓这定然是白姑娘的安排。 于是拱拱手。 “多谢白姑娘。” “都是你自己做的事情，我只是转述给山神而已。” 白姑娘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遥敬陈戟。 “恭喜先生通过认可。” “谢白姑娘！” 陈戟举杯回敬，放下杯子便听到山神开口。 “既然都到齐了，那便开始吧，你们带来了什么，有什么需要的，都可在此刻说了。” “等全部换完，便可开宴，再来品地灵醴。” “咕……” 陈戟明显听到身旁的妖吞咽下口水。 微微侧目，看到一只蟾蜍妖鼓着腮帮子，眼神都炽热起来。 而旁的妖也差不多，都很渴望这地灵醴。 陈戟这才想起还没有问过地灵醴的效果是什么，于是小声询问白姑娘。 “据山神说，地灵醴效果更甚帝流浆。” 白姑娘只说一句，陈戟便明白为何群妖都目光灼热了。 能省去百年苦修的功夫，恐怕在妖眼中，这已不是美酒，而是真的珍宝。 不过能和帝流浆相当，确实能算回陆判的好酒。 就是不知这次山神会有什么要求。 陈戟思索着，已经有妖起身说起自己带来的东西和要求。 于是也先按捺疑问开始认真听起来，看看有没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第53章 人也羡慕妖鬼（求追读） 目光看向一个方向，那是一个洞穴，通往深处，感知到的老龙的气息，正是在这里面。 那天来了就一直没有回去，李琦锐来过两回，家里没人，李琦锐就住到部队。 这一飘又是许久，待君严再次掌控身体控制时，体力的灵力已经被灵胎完全的替换了，在灵胎的维持下，在虚无之中依旧是能保持着一个平衡。 经过了第一件物品，在场的观众都打起了精神，期望能淘到一些不错的宝贝。姬凌生只是静静的观望着，没有出手的意思，好像在等待着什么，这时商正才后知后觉，这王八羔子是要拆太子殿下的台呀。 君严只来得急说出这么一句话，因为接下来灵胎已经惊慌的向他发出了讯息。 由于夜间发生的大规模停电影响，不少宿舍的学生都加入到了和冰箱与空调的抢救中。 姬凌生一口鲜血喷出，感觉浑身骨头轻了七八分，也断了七八成，铁人收拳要再次轰下，姬凌生忍者撕心裂肺的疼痛避让开来，左手却直接血肉模糊，像是一条拖拉着的肉浆。 所谓的『罗马正教』最高管理者，在他们『神之右席』面前也只是名义上的而已。 就云世济那样的身份，全指望拍马~屁~活着，自己的身份变了，云世济巴不得攀上亲戚来得利，要不云环怎么会到京城来，还找了她几次。 陈侯在旁边看着秦阳就像遇到心爱的玩具一般玩的开心尽兴，他却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前路被司宇航拦住了，冷寒星就往侧边走去，然后司宇航又拦住了她。 而且那股阴森的气息还很浓郁，并且带着一丝丝的煞气和血腥气。 年轻人从进门就一直绷着脸演戏，现在才露出真面目，他推了曲教授一把，曲教授退后了几步，对年轻人的动作并不意外，脸上露出了痛心的表情。 “不比试一番，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卫庄把剑指向方正卿说道。 果儿已经是一个孤儿了，皇上现在处心积虑想弄死他们，单木兮做不到袖手旁观。 “徐导要是不在意，我们去那边咖啡店谈吧。”顾瑜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咖啡店。 跟着他崩溃的事，赵国良的电话竟然处于关机状态，没有办法接通。 慕渊寒眼睛闭了又睁开，良久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得：“星儿，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孙大娘的家并不富裕，有些简陋，房屋有些破旧，长久没有修葺过，屋顶都有些杂草生长，门口也仅是用两块破木板遮挡起来。 在石慧看来什么家业不过都是为了自己和子孙过的更好，若有一日这份家业成为孩子们幸福的阻碍，那么毁掉也没什么。只是为了“无垢山庄”四个字，毁掉自己的孩子的幸福没有必要。 万米高空，罡风之强，寻常人的肉身不过一时三刻就能刮的白骨嶙峋。 叶殊心中思忖，待到长澜归来时，二人可寻个空子一同入得混元珠内，将灵田再仔细规整一番，有些暂且来不及栽种之物，也尽可都栽种而去，余下空处，当种下更多灵花，供给涅金蜂采蜜之用。 惠子想也没想抱起儿子，就跟着那对情侣疯狂的逃开，身后的大树轰然倒塌，茂盛的枝叶哗啦啦横扫而下，将来不及避开的几道身影砸在了下面。 白云如絮，倾斜的光芒铺陈在云海，金灿灿的一片，飞行的机体之上，风抚动衣服，一道身影单手抓着机体尾翼，身后是一件件悬浮的兵器，一起沐浴在阳光里，随着飞行的航班朝着岛国的天空过去。 进入五月的阳光灼热，就在东京警视厅搜索那支团伙而忙碌的时候。 很多时候，大众对于五光十色的娱乐圈也是有很多各种各样的看法，但是这个圈子的暴利也让很多人都认为它并不干净,拥有职场一样的潜规则,至少,在少部分人的身上，出现过潜规则。 他话音还未落，叶殊等人手中的石叶就已然发出了光芒，将他的话打断。 顺着地层往上，外面的路面依旧车水马龙，一双双行人的脚步走过地面，永远不会知道他们行走的脚下，会有如此大的地下空间，以及各种匪夷所思的试验将要，或正在进行着。 这个桑若少爷头顶恶魔双角，青面獠牙，身后还有个长着箭头的尾巴甩来甩去，但是特雷德管家意外地没有觉得可怕，好像这很正常一样。 当年他的选择，他的懦弱，自私，让一个男孩失去了父亲，让他成为一个早已习惯孤单舔伤疤的人，他回头微微一笑，很阳光，却又多了一丝内心的遗憾。 “没关系，算什么算。你不知道叶振叶哥就是有钱人吗？走走走。”徐科拉着卓鑫就推开门出去。叶振殿后，等所有人出去才出去。 第54章 祀山志（求追读） 山神摆出个玉葫芦。 里面约莫盛放有十数杯的量，摇晃间宛如五色灵气交融激荡，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好浓的灵气。” 陈戟一眼看去便感慨不已，这酒液外翻腾逸散的都是五行灵气。 往常他通过呼吸法吸收几个时辰，也不过一丝，还不到地灵醴周遭逸散出的万分之一。 难怪是不啻于帝流浆的宝物。 陈戟甚至隐隐感觉，这地灵醴可能要比帝流浆还要贵重得多。 只是群妖并未发现它真正的价值。 愈发想要拔得头筹得到一杯地灵醴。 环顾一圈。 群妖鬼都屏息凝神，死死盯着葫芦中的地灵醴低声讨论着。 “山神今日怎么拿出这么多出来？” “莫不是要多选一些人？” “若是这样，我该当拿一杯！上次进入三甲，这次必定可以有了。” “只怕是这次又有更难的问题交给我们，恐怕谁都得不到……” “就不知这次是什么问题了。” 众妖期盼得到，又担心山神想出难题，格外纠结。 可现在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山神开口。 “哒、哒、哒……” 山神指尖点着几面，碎石落地，目光巡游，落在群妖身上缓缓道。 “前次让你们去寻《祀山志》，你们无法靠近文庙，没有妖鬼寻来，可惜了那杯地灵醴。” 众妖心头一颤，齐刷刷看向陈戟。 这次要是还要找《祀山志》，倒是便宜了这个狐先生。 人的身份，进入文庙没有一点问题，这《祀山志》也不是什么难得的经典，借阅抄书更是简单。 可真是便宜了他！ 众妖想着，山神却又开口。 “不过我后来费了些力气，总算是寻到一本，也让人抄录了一些，这次倒是不需要找这本书了。” 众妖遂松口气，不再看陈戟。 至少人没有了先机，还有妖主动询问。 “那这次山神要我们做什么？” “你们便看看这本《祀山志》，为我找一个封正的法子便是。” 山神缓缓开口。 “这书上写的内容不少，可看着确实晦涩，也不知晓何种方式适合我。” “你们都是有道行的妖鬼，应当能有自己的见解，便一起看看与我说说看。” 山神说着挥手分下几十本《祀山志》抄本摆在众妖鬼身前。 “当然，此事不简单，一杯地灵醴寒酸了些，若有妖能说出方法，这一葫芦便都给他了。” “咚！” 有妖惊愕，抬手打翻桌上杯盏，完全不敢信自己听到的话。 一葫芦地灵醴，足足抵得上千年苦修。 而且只要的一个封正的法子，简直与白送没有区别。 众妖恨不得立刻就开始翻书给山神出主意。 可有些聪明的妖却没有急着激动，拱手询问山神。 “若是提出方法，山神如何验证？” “是极，若不能验证，有妖鬼先提出不能行的方法，岂不是白白得了这些地灵醴。” “不必担心，到我这个道行，能否成功冥冥中已有感应，自然知道真假。” 山神缓缓道。 “那若是几个妖提出的方法都可以呢？” 又有妖问道。 群妖又竖起耳朵。 他们此前都不曾看过《祀山志》。 可能修到现在的境界，对修行的理解大约都差不多，确实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还是先提前问明白比较好，不会伤了和气。 “若真如此，几位道友可平分这葫芦地灵醴。” 山神笑着开口。 “不过也要快些才好，若是前面的方法可用，后面的便不需要了。” 众妖忽的愣住，继而反应过来封正的方法有许多，可结果只有一个。 若是别人抢先了，自己有再好的法子也没有用。 遂匆匆谢过山神开始翻书。 陈戟倒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妖鬼在一起翻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才发觉狐之外的妖鬼看书也很有意思。 蛇妖盘着身子，却能用尾巴翻书，尾尖扫过书页，翻得极其流畅，一看平日也常看书。 猴妖与鹿妖大抵是平时关系就好，此刻在一起，鹿角架着书，猴爪翻页，速度也极快。 方才叫嚣最狠的猪妖却是没了脾气，连诸妖和猪妖都分不清，此刻更是无法理解这书中的内容，索性丢下书，抓起几上瓜果大口吞咽。 看陈戟看着自己又瞪圆了眼望回来。 “狐先生莫不是还要笑话我不识字不成？” “不会，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若是你也识字，不就可以看书试着给山神出个主意？” 猪妖哼哼两声，却是不屑。 “山中这么多妖，我又不是最聪明的那个，识字也比不过他们，看书肯定也比不过。不如安心吃喝便是，本就不擅长，何必让自己那么辛苦。” “倒是狐先生你有本事，赶紧看书才是，免得错过这个机会。” “等下就看，只是好奇妖看书的样子。” 陈戟说道。 “人就是奇怪，妖若是有这般好机会，定是不会注意旁的妖做什么的。” 猪妖摇头晃脑，不理解陈戟的行为。 不过知道陈戟要看书后又看着几上瓜果流下口水。 “狐先生若是看书，这些可给我么？免得浪费了。” “也好，我确实吃不了这许多。” 陈戟笑着摇头，送上瓜果。 感慨这猪妖率真的厉害，这才开始翻看《祀山志》。 先前听过名字，却没有细问过这是什么书。 如今翻看内容才知道这是一本专门收录祭祀山岳内容的书。 从五岳敕封到帝王封禅，从民间祭祀到巫傩拜山，甚至连一些邪修用的手段都记录其中。 也知晓仙台山山神为何已经有名号，却还要寻求封正。 山脉有灵，却还是妖。 只是本体是山，天然比鸟兽草木化妖强上许多。 可没有经过敕封，依旧无法掌控周遭地脉灵气，并不算真的山神。 不过陈戟翻看书上记录，却觉得谋求山神神位并不简单。 哪怕是最简单的血食祭祀，也要足足千余条性命配合咒语阵法祭祀，聚了冤鬼和血食妖众，污了地脉，才能有邪山神的名号。 还要时刻防备五岳大帝或阴司鬼差巡查发现，被拘去镇山狱拷打炼魂。 王朝敕封倒是看运气，几百年下来，总是有几座山能恰好敕封成功。 至于五岳敕封，几乎可遇而不可求。 连书中也只有提到五岳和几座名山时提到数笔。 如此看来，仙台山山神想要封正确实不易，也难怪会拿出这么一葫芦地灵醴来做奖励。 陈戟心有所思，手上动作却不慢，大概三刻钟过去便看完整本《祀山志》，思索起能用的方法。 旁的妖也有看完快的，此刻已经起身同山神说起自己的法子。 “山神可学妖一般找人封正，拦住他询问自己像不像山神！” 话音落下，群妖便哀叹自己如何没想到这个法子。 妖能这么封正，现在的山神自然也可。 他们都是妖，如何忘记这个方法。 山神听着却只是摇头。 “封神与化形的因果不同，没有人能有如此大的福缘与气运，除非那个人恰好是人间帝王。” “如此啊，那便不行了……” 说话的妖低下头，为错过一葫芦地灵醴满脸懊恼。 群妖沉默下来。 片刻后，又有妖想到什么。 “若是如此，托梦给人间帝王，让他敕封山神为山神不就好了？” 群妖听着恍然大悟。 “是极是极，这个法子也好！” “路人不可以，人间帝王来敕封不就好了。” “这个法子如何？” 山神再度摇头。 “若是托梦有用，人间有灵性的山那么多，如何这些年只有这几个山神？自然也是不可。” “这也不行么……” 妖怪们便泄了气。 “总不能我们去东岳大帝庙烧香，请大帝给山神敕封吧？” 胆大的妖怪提议道。 山神却是大笑出声，抖落一地碎石花草。 “哪个妖这么大胆？敢为了这种事情去东岳大帝庙里烧香？” “若是真的去，我赠你一杯地灵醴，等你回来，再给你一葫芦便是！” “说笑，说笑，山神说笑了！” 方才提议的妖鬼哂笑摆手，不敢再提这个事情。 连续几个法子都没有可能成功，山神倒也没有失落。 只是看着群妖平静询问。 “可还有旁的法子？狐也没有办法么？” 山神看向白姑娘。 白姑娘微微摇头。 “山神若只是想要成山神，自然是有法子，只是想要堂堂正正的山神，却是难，容我再想想。” “如此啊，那便想想再说，只是那个法子还是不要再说了，不好，不好。” 说着想到什么，又缓缓道。 “若是没有旁的法子，你这法子，我可赠你一杯地灵醴。” “唧？吱？龇？” 众妖听着这话却是变了脸色惊叫出来。 他们好不容易想到的法子都没能成功，狐这里居然已经给了山神一个法子，还开始想第二个。 这还是一座山上的妖能做出来的事情么？ 也太不当妖了！ 可也没有妖敢去询问山神如何确认狐妖说的是真的。 只能羡慕白姑娘得了一杯地灵醴，又暗中安慰自己只是一杯，他们若是想出办法，还有一葫芦等着呢。 可群妖念头还没落下。 陈戟却起身拱手。 “敢问山神，可有封正的时间要求？” “并无，时间于我并无意义。” “如此的话，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为山神封正。” “哦？说来听听！” 山神眼眸一动，请陈戟上前说明。 第55章 一壶地灵醴 陈戟觉得奇怪。 方才那些妖说方法时山神也未让他们上前，如何到自己却要上前。 不过山神既是如此说了，上前说明便是。 陈戟起身一步踏出，皱起眉头。 他明显感觉自己这一步的距离不太对，身旁应当是旁的妖鬼的矮几，可脚步落下已是山风扑面，不由闭上了眼。 再睁眼，已发现自己不在宴会场地，而是矗立山巅，正俯瞰整座仙台山。 山神还是在前方不远处坐着，身前矮几摆放着玉葫芦，如方才一般。 “狐先生请坐。” 山神招手，地上浮起一块石座，倒是比方才的藤蔓看着舒服不少。 陈戟坐下才询问山神为何会带自己来山上说话。 “旁的妖不是在原地说就好吗？” “觉得狐先生说的方法可能真的有用，便先来这里听听。” “只是如此吗？” “不然狐先生觉得还有什么原因？” “总不可能是听了法子便让我永远不说给第二个妖知道吧？” “那你当面说这样的话，不怕我真会这么做吗？” “若是山神真的这么做，也不会这么说出来了。” 山神豪放大笑。 “白姑娘说你是个有意思的人，现在来看确实如此，果然有意思！难怪能成为狐先生。” 说完后又开口。 “所以，你打算让我用何种方法封正？” “若是血祭便不需再说，白姑娘已经提过，我不喜欢。” “并非血祭，而是香火。” “野神淫祠？也倒是落了下乘。” “却也不算。” “那可细细说来。” 山神生出几分兴趣。 于是陈戟想着自己看过的诸多书上的记载缓缓开口。 “山神谋求神职，也算是野神晋升为正统地神，只是现在功德不足、岳府无名，敕封无门。” “若要成功，应当三管齐下。” “寻常山脉还有恶妖厉鬼作祟，需要除妖捉鬼积累功德，仙台山倒是省了不少事。” “山神只要照拂上山砍柴打猎的百姓，让他们不遇猛兽，入山有所得，便可以凝聚民心，再托梦设庙，功德一事便成了大半。” “先生可继续。” 山神微微颔首，认可这个做法。 “若是有了功德和庙宇，山神便可请五岳大帝的神像一同祭祀享受香火，逢斋醮节礼都供奉祈祷，便可在五岳大帝处留名。” “山神本就是仙台山灵，便用这山神庙的名号祭祀五岳大帝分润些许香火也不算僭越，或许还能入了地祇岁考的名录。” “五岳本身也会从地祇岁考中挑选合适的山来敕封。” “多则数十年，少则十数年，考评上上后，时机成熟，再请清凉山的道士们做表上文，为山神请封，多半是能够成功封正的。” 山神闭眼推演，竟真的有几分可行。 忍不住询问陈戟。 “如何能确保考评上上？” “山中有狐。” 山神皱眉，还要再问，忽地意识到什么。 “你是说狐学？” “正是。” 陈戟颔首。 虽未见过旁的狐族如何，可陈戟清楚这仙台山狐族的情况。 以狐学四象来看，好几只狐都有入狐学的潜质。 便是今年不行，勤学苦修，过几年也当有一些入学。 按白姑娘所说，狐学是天下狐族的学堂，又是泰山娘娘主事。 若是仙台山狐族能考入一批狐，应当会注意到此地。 而东岳大帝和泰山娘娘又是父女关系，手下的功曹出来审核，必然会照拂这点面子。 山神还不放心，又敲着几面开口。 “功曹如何知道这些？” “他们的消可远比我们灵光多了。” 陈戟笑道。 山神再度沉默。 却不曾想陈戟连此都算计进去。 若是真能如此，封正的事情似乎真的有眉目。 可还是不敢相信困扰他数百年的问题竟这般容易就解开了。 片刻后，起身拱手。 “狐先生果然不简单，能想到功德与香火结合，再用狐学这点关系封正。” “我终于晓得狐为何要请你做先生，确实有些本事。” 说完又看向桌面地灵醴，随手递给陈戟。 “这是先前说好的奖励，便交给你了，给白姑娘那份我已取走，别的妖鬼面前便无需再说了，你可记住？” “明白，多谢山神！” 陈戟听着山神的话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虽说有山神和槐前辈的面子，他身上那些黄精、竹米、雷击松子可以公开。 可这十数杯地灵醴却不一样。 财帛动人心，异宝更甚！ 千余年的修为，哪怕是大妖都会动心，自然不便公开。 山神此举便是保护他的。 见陈戟明白，山神也颔首起身。 “既然如此，便回去吧。” 话音落下，陈戟便感受到天旋地转，几乎要跌倒过去。 幸好这感觉去的极快，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落地，踉跄着稳住身形便看到群妖都看向山神。 “如何？狐先生的法子可行吗？” “山神你们去了何处？” “妖的法子没有用，人的如何？” 众妖显得比陈戟还要激动。 山神在上位摇头。 “亦不如白姑娘的法子。” 遂从玉葫芦中倒出一杯交给白姑娘，再环顾群妖。 “地灵醴便只有说好的这杯，封正之事艰难，有劳各位费心，天色正好，便开宴尽欢吧！” 山神拍手，便有小鼠重新换上新的瓜果菜肉。 陈戟先前想见到的各种妖鬼美酒此刻也尽数端上桌。 于是所有的妖鬼都不再管方才的事情，觥筹交错，一派祥和。 陈戟也是第一次见妖鬼宴会，不免好奇看去。 只见苏先生御风端起酒杯和瓜果放在身前，呼吸间便有气息从酒水瓜果中飘出，融入苏先生身体。 不禁好奇询问这是否也是呼吸之法。 “是食气法，成鬼后自然便会了。” 苏先生耐心解释道。 “人食五谷，鬼神食五气香火。” “鬼无实体，除了香火，便只能摄取食物与血食上的气息，如此也算吃饭，便不至于饿到消散。” “那人岂不是也可用此法修行辟谷？” “可倒是也可，只是人间珍馐美味，若是变成鬼可就享受不到了。” 苏先生感慨道。 陈戟却摇摇头。 “陆判那日设宴，阴司也有酒肆，还能做出人间美食，味道并不差。” 苏先生忍不住大笑。 “梦中所食，你如何知是食气还是五谷？若是五谷，难道还会在现实去茅房么？” “这……” 陈戟一阵恍惚，竟是想不出那日有没有去过。 “想不出便算了，修行也无需时刻绷着，今日合该痛饮。” 苏先生又御风端起一杯敬给陈戟。 “也是。” 陈戟想不出答案，也不再想，反正梦中之事已经过去，不如好好享受此刻群妖宴会。 于是加入酒宴，开怀畅饮。 也不知过去多久，站着的妖鬼都不剩几个。 还能走动的妖便扛着相熟的已经醉倒的返回自己的地盘。 剩下单独的妖鬼无人照料，则是躺倒在地，口中呢喃说起梦话。 陈戟也有几分醉意。 环顾一圈，不见苏先生，倒看见白姑娘站在边上，便询问白姑娘苏先生的下落。 “他不胜酒力，已经跟着白十九回去休息了。” “那白姑娘为何还不回去？” “当然是等着与先生一起回去，免得又在河中出意外。” 陈戟看着白姑娘，却看不清她脸上表情，只觉得这语气似是带着笑，又似是关切。 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也只剩下一声道谢。 白姑娘微微一笑。 “陈先生啊，你是我族的先生，这便不用道谢了，只是这酒量还有些不行，日后得多加练习才行。” 说着话，已然捉着陈戟手腕踏风而起。 山风飘摇，陈戟仿佛又回到那日初来仙台山的模样。 只是这次不需狐族秘药也能看清这山间景色。 月华如瀑，松影筛银。 白姑娘踏着风，突然开口。 “实在没有想到这次山神会出这种问题，倒是难答的厉害。” “我只得了这一杯地灵醴，便先不给白十九用了，先生下次可带给陆判，我再寻新的好酒给她便是。” 陈戟心中一暖，却是摇头。 “应当不用。” “为何？” “我已得了一壶地灵醴啊。” 陈戟缓缓开口。 半空中，风顿时乱了气息。 “先生此言当真？” 陈戟遂摸出身上的玉葫芦轻轻晃动。 五色光芒流转，连山风都激荡得厉害了许多。 白姑娘神色怔然望向陈戟。 “先生是如何做到的？” 第56章 识地法（求追读） 陈戟等待片刻。 不是不想回答，却是在等山神的反应。 白姑娘之前说过，山神在仙台山上就有感应，此事关乎封正，倒不知道能不能告诉白姑娘。 山风寂寥，隐隐似有声音传来。 “无妨。” 陈戟心中了然。 这事情，本就是山神要借狐族的名义，隐瞒更对不住白姑娘。 于是便简单说了下他与山神说的事情。 “如此手段，果然妙不可言！” “不过借了狐族名义，未与白姑娘沟通，倒是有愧。” “无事，若是真的有几只能考入狐学，借了也便借了，说不定日后仙台山也可成为名山大川。” “到时候我族也不算是野狐，或许能有青丘、涂山这般雅号，还算是占了便宜。” “仙台山狐，你觉得如何？” 白姑娘看向陈戟。 “倒是不如仙台狐好听。” 陈戟认真道。 白姑娘轻笑出声。 “先生倒是真的挑上名号了，怕是不知道青丘、涂山缘何才能有这个名号吧？” “白姑娘上次说过，族中出现天狐便可。” “天狐啊……” 白姑娘仰头看向九霄，眼中闪烁过几分神光。 “陈先生可知如何修成天狐？” “自然不知。” “唔……” 白姑娘叹口气缓缓道。 “山野之狐为妖，有修行则为狐仙，可能够夺天地造化才可为天狐。” “如此说你应当没有感知，换个旁的说法与你说便是。” “寻常狐妖只有一尾，修行数百年，修为精进后便可增一尾，此后增尾需要的时间更久，及至九尾，方为天狐。” “而到天狐的境界，若是化形，尾缠北斗，口含天宪，已与龙凤一般，都是夺天地造化的神兽，狐族万年也难出一只。” 陈戟也仰头看着空中北斗。 “能够缠着北斗的尾巴吗？果然是好大的狐，倒是比白姑娘狐火化成的龙还要大上许多。” “陈先生抬爱了，我那狐火只是术法而已，哪有本事和天狐相比。” “我相信白姑娘日后定能修成天狐的。” 陈戟缓缓道。 “为何如此笃定？” “既然可以修，总是可以修成的，为何不能是你呢？” 白姑娘忍不住侧目打量着陈戟。 “白姑娘如何这样看我？” “想着你和山神说的话，又说我能修成天狐，便想问问是不是能直接同你讨个口封，看我像不像天狐。” “啊？” 陈戟错愕。 讨口封他并不算陌生，方才在山神处也有妖说过。 可寻常的妖讨口封不过是为了化形。 白姑娘这竟然要讨口封化成天狐，这要多大的面子才能做到。 也不知道自己真的说一声会是什么后果。 听说寻常人遇到讨口封说出与自身福缘气运不符的便要倒大霉，严重时恐怕要丧命。 自己真的封只天狐出来，怕是和陆判做同僚的机会都没了吧？ 可能要化作聻这般的虚无…… “罢了，罢了，我不过随口说说。” 见陈戟真的在想，白姑娘便急忙摆手。 “怕是泰山娘娘都没有办法口封天狐，先生还是不要想着试试了。” “那便不想了。” 陈戟收回视线，倒是放下的很快。 可看向白姑娘还有有几分好奇，之前化妖的时候似乎并没有露出尾巴，也不知道白姑娘是几尾修行了。 “陈先生还有事？” “想问问白姑娘是几尾修为。” “自然还是一尾，好了，该回去了，槐前辈他们应当准备了醒酒汤。” 说完再度凭风而去。 “……” 陈戟眨眨眼。 总觉得白姑娘似乎没有说实话。 可白姑娘已经再次摄云而去，也不好再问什么。 重新踏云，几步便回到狐处。 落下风来便看到槐前辈身前，狐、鬼、松鼠正围坐一圈，面前篝火旁温着酒壶。 还有两张矮几空着，放着酒碗，应当是给他们留的。 “白姑娘，陈先生，坐吧，来吃完醒酒汤。” 槐前辈笑着让他们坐下，又让松鼠倒上一碗送过来。 果然是白姑娘猜的那般。 陈戟闻了闻味道，与人间的那种酸汤不同，确是清冽的厉害，像是山中东西酿制而成。 微啜一口，便觉得酒醒了大半，浑身都通透起来。 忍不住询问这是如何做的，效果不错。 “我也不知，这是鹿妖酿造的酒，我觉得好玩便换了一些。” 苏先生笑道。 陈戟颔首，又反应过来苏先生说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酒缘来也可解酒？” “世间之大，确实无奇不有，鹿妖也没有想到自己能酿出这样的酒来，倒是也不记得放了什么东西，恐怕明年就喝不到了。” 陈戟啧啧称奇。 又饮一杯愈发觉得脑中清明的厉害，感慨这鹿妖确实是个妖才，能够酿出如此解酒的酒。 要是有配方，倒是可以拿去山下草药铺。 铁金镇上除了铁匠铺便是酒馆最多，应当是个好生意。 “倒是可以。” 白姑娘点点头。 “那我可试着还原下配方。” “白姑娘还有如此本事？” 陈戟疑惑看去。 “狐制药也是要通药理的，鹿妖酿酒无非也是山中草药，多品几次应当是可以试出来的。” “那便都给白姑娘留着了。” 陈戟看看壶中剩的，大约只有十数杯的量，便不再喝。 反正酒已清醒的差不多，多喝无益。 苏先生他们知道这酒有用后也不再多倒，还从篝火旁挪开酒壶，免得散了酒气影响白姑娘判断。 “既然都回来，那便散了吧。” 槐前辈抽开枝条缓缓道。 “不急，我这里倒是还有杯好酒，想同诸位共饮。” 白姑娘笑着拦住他们。 取出山神所赠的一杯地灵醴，流动间散发五色毫光，透出丝丝勾人的酒气。 陈戟虽得了一葫芦地灵醴，却也还未打开，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观看。 只觉得异香扑鼻，又有五色流转，确实是不啻于月浆酒的美酒。 可想着自己还有满满一葫芦，又摆摆手。 “这太珍贵了，白姑娘还是自己留着饮用吧，若是能有百年修为，应当能天狐又近一点。” “正是，旁的美酒我倒想分一杯，这只有一杯，喝也不过瘾，白姑娘自己留着便是。” “哪怕不喝，旁的妖鬼也愿意出许多东西换的，真要是喝了，岂不是浪费。” 众妖鬼都不好接受，白姑娘却莞尔一笑。 “百年修行若是没有诸位陪伴，倒也格外无趣，何况明日便要与苏先生下山去，这一杯，便当做践行吧。” “如此快？” 陈戟恍惚了下，还以为白姑娘要回山待一阵子。 却不曾想明日便要下山。 “原本山下事情办好才回来的，为了群妖聚会已经多等了两日，如今也该回去了。” 白姑娘说着又问陈戟。 “先生在山上可还有事情未办好？” “却也没有。” “那便下山吧，狐看人，应当也要些时间。” “听白姑娘的安排。” 陈戟颔首。 苏先生却是面露忧愁，算了算日子担忧道。 “陈先生与白姑娘一起下山？那狐的修行如何是好？距离考狐学只剩不到百日了啊。” “还会回来的。” 白姑娘道。 “几个修行还好，只是化形不熟悉的狐我便先带下去教它们化形，旁的狐在山上修行，还要麻烦槐前辈与苏先生照料了。” “若是有事情，可通知我回来。” “如此便好。” 苏先生舒展眉头，没有那么多的担忧。 槐前辈晃动枝叶，并不意外。 “知晓了，白姑娘你自去便是。” 倒是仙台七友羡慕的紧。 “也不知何时才能有白姑娘这般实力。” “再长大些，多修行些时间就有了。” 白姑娘笑着看向他们。 “修行事情无需急，总是可以修成的，喝了这杯地灵醴便去好好修行吧。” 说完挥手，案几上多出十数个玉盏。 “地灵醴不能见金铁之物，便分在盏中各自饮用便是，虽只有一滴，却也玄妙的厉害。” 白姑娘笑着说道。 众妖鬼都正色躬身行礼。 “谢过白姑娘。” 这般天材地宝，不是什么妖都愿意拿出来分享的，虽有一滴，却情谊千斤。 陈戟刚要拒绝，就听见白姑娘的声音响起。 “陈先生莫要推辞了，那一壶是你的，这一杯是我的心意，况且，这一滴已经足够。” “嗯？” 陈戟有些疑惑，不明白一滴如何足够。 可白姑娘已经去与旁的妖鬼说明，便只好怀着疑问仰头饮下。 盏中滑落豆大的一滴液体。 原本应当润润唇便没有的东西。 可入口后陈戟才知晓自己错得厉害。 喝这地灵醴竟是与月浆酒完全不同的体验。 五色气息在口中炸开，气息翻腾，倒让陈戟差点忍不住呛到咳嗽。 灼热之气喷涌而出，竟是如山火喷发，熔岩流浆。 转瞬便万木竟发，生意盎然。 再如万股金铁相鸣，声音森然，连浑身骨头都震颤着发抖。 短短几息时间，竟是五行轮转了个遍。 酒劲涌上来冲击的五脏六腑都仿佛换了位置。 陈戟恍惚间仿佛看到山神在山中费力采集灵植气息，又凝聚五气，利用地脉凝成酒液的过程。 可好处也很明显。 只觉得浑身经脉拓宽，连着体魄都强劲许多。 等回过神来，才明白白姑娘为何说这酒一滴就好。 一滴便已经如此痛苦，若是真一口饮下满杯，怕是要丢掉半条命吧？ 难怪白姑娘让他交给陆判。 陈戟感慨着，心中一动，异闻录上已浮现出新的篇章。 “地灵醴” “仙台山多妖鬼，值群妖宴，陈欲入，妖闻人气，竟刁难。仙台狐言陈善助妖鬼，遂许入宴。山神乞封，然群妖无法，陈乃言计，山神大喜，赠地灵醴，饮之得识地法。” 第57章 人咒难学（求追读） 陈戟恍惚中想起方才看的画面。 猜测山神带他去的地方，应当是他平日观察山势，梳理地气的位置。 忽地明白为何饮下地灵醴会有如此异动。 地灵醴原本就是集山川灵气、日月精华而成的秘药。 而有灵韵的东西，也会有记忆产生。 陈戟喝下地灵醴后看到的画面便是山神采集地灵醴的过程。 寻常妖鬼服食时，也有此感悟，却想不到这是山神秘法，只当是提升修为的琼浆。 不像他有异闻录能够记录下这番异象，并直接化成术法。 现在看来，倒是他捡了个大便宜。 剩下的这些地灵醴倒还真的没有别的用处。 只是修行的话，不如给陆判还了人情。 “感觉如何？” 不知何时，白姑娘已然重新回到陈戟身边，促狭笑着打量着陈戟。 陈戟略微恍然，知晓她的意思。 白姑娘定是之前喝过地灵醴，知晓它的效果，却又故意不说，否则有些保护也不至于如此出糗。 微微摇头。 “倒是害苦我了，五脏六腑都跟被马车撞过一般。” 白姑娘听着陈戟的话便知道他已经感受到地灵醴的效果，微微一笑。 “正是不说才有效果，地灵醴采集山间五气又融了日月精华，最是调理身体，强健筋骨的好秘药。” “不过这效果一滴也就够了，再多便没了效果，所以妖鬼得了地灵醴也都是自用一些，旁的全换了别的东西。” “确实神奇？我还以为和月浆酒类似。” “其实也可以类似。” 白姑娘缓缓道。 “若是有高明的酿酒师能够调理酒性，添加天材地宝再经过数年陈化，也会顺口得多。倒是酒效便会没有如此效果好些。” “只是山神是石头修行而成，没有脏腑，体内对地灵醴耐性强些，寻常人和妖便不如那般好。” 陈戟听着也觉得惊奇。 “酿酒师竟然连这样的酒也可以调理吗？” “又不是人间才有酿酒师。” 白姑娘微微摇头。 “先生莫不是忘记群妖宴会上那些妖鬼酿的酒，比起地灵醴也只是效果弱了些，却也是真的妖酿啊。” “确实如此，倒是我忘记了。” “好了，知晓你无事，我便看看他们去。” 白姑娘看向远处。 陈戟远眺，看到地上斜躺着的群狐，有些好奇。 “他们的身体难道能受得住这个效果？” 陈戟回忆着自己方才的感受，心想若是给狐的肚子来这么一下，怕是都要晕死过去。 “自然承受不住，不然也不会晕过去。” “……” 陈戟这下倒是不知道怎么说好。 如白姑娘这般坦诚的狐，确实不多见。 白姑娘没有注意到陈戟的眼神，缓缓开口。 “喝了地灵醴，难受是难受些，总是不至于当场死去的，药效残留在身体里日后也可修行炼化，总是会提升的。” “再说这般造化旁的妖想都没有，他们受点苦也会理解的。” “也是。” 陈戟点点头，和白姑娘一起搬运众狐到槐前辈身前。 却发现槐前辈与苏先生倒是没什么事情一样，忍不住询问他们喝下地灵醴的感觉。 “和寻常的酒没什么区别，只是养魂效果更好，连精神都充足了许多。” 苏先生飘在空中，脚边袍子已经恢复如新，看来效果确实很好。 槐前辈则是晃动枝枒。 “并无什么旁的感觉，同日常吸收山间五气也差不多。” “倒是陈先生现在应当尽快炼化酒中灵气，免得逸散太多。” 陈戟这才注意到槐前辈与苏先生此刻都仿佛在修炼中。 于是颔首不再多说，自顾前往小院修行。 乘风而起，却不急着落地。 而是在空中运行起识地术查看此地情况。 方才接受的知识缓缓浮现出来，陈戟发觉这识地术其实和民间所用的风水堪舆还有几分相似。 甚至有有埋瓮、挖坑、看草木根听地脉、辨地气的法子。 这与人间埋竹管观地气判断节气的方法几乎一致。 一时间陈戟都不知道是术法源于人间术还是人间术脱胎于术法了。 不过片刻就不纠结此事。 天下事万法皆通。 人间客会此术入了修行，或者修行人会此术入了人间，都有可能，何必深究。 不如研究当下！ 收回念头，陈戟才运起这识地术查看眼前仙台山的山势。 又觉得这和望气术有几分相似。 不过玄山梦道传授的望气术是观万物之气，而没有到山川地气上面。 识地术则是望山川之气。 此刻看去，倒是真在仙台山中发现一些不错的地方。 有紫气如霞，贵气流转的。 也有青气如翠竹层生，生机激荡的。 还有青紫二气交织，天然形成阴阳鱼形状，气息流转生生不息的。 可惜都是有主之地。 陈戟远远的便从望气术中感受到几股熟悉的气息，都是群妖宴会上见过的妖。 再看左右，竟是只有白姑娘的小院地气最为丰富。 于是陈戟便落下云端，复回到小院修行。 却有一些好奇白姑娘如何选中这里的，莫不成也会识地术不成？ 又是一夜修行，等睁开眼，山间雾气缓缓散去。 朝日初升在山间留下一抹紫气，有修炼日法的妖都忙着吸收这点紫气。 陈戟却已经与白姑娘踏上下山的路。 身后跟着四只狐狸。 白十九是知道的，还有两只是白姑娘选出来要训练化形术的。 陈戟也记得名字。 白三修的是招来咒，与上次询问并无太多进展。 白四修行引雷，山中妖鬼太多，每每修行会吓到旁的妖鬼，于是白姑娘一并带出。 还有白十，修行炼器，却一直难以成功，白姑娘便干脆带他下山去看看人是怎么炼器的，要是能通，也可给狐族炼器。。 至于修行化形术则是不指望，看悟性再说。 这次没有摄风弄云，是要去看看修路的两只狐。 …… 山间小路，两只小狐正背靠背坐在地上，望着一旁的巨石叹气。 “白八，你说先生让我们修路，真的可以考入狐学吗？” “我也不知。” “那你为何还要搬来这块石头？” “先生让我做事，应当不会害我，白二已经修行很快了，白三他们下山去了，我也想修好下山看看。” “山下有什么好看的？” 白七撇过身。 “可能不好看，但是有好吃的！” 白八张着喙流口水。 “昨天白姑娘给的地灵醴就很好喝，虽然肚子有些受罪，连我吃下去的那些东西都给晃乱了，整理了一夜才好。” “不过也好在整理了东西，不然还装不下这块石头。” 白八说着，伸爪掏出一块驴打滚递给白七。 “好吃的，你要吃么？” “这是什么吃的？” “驴打滚，里面是糯米团，外面是豆面，很好吃。” 白七接过一块，咬下后却半天没有咬开，索性还给白八。 “不合口味，不吃了，我还是先开石头好了，要是陈先生回来看到我们才铺了三级台阶怕是要说我们偷懒。” 说着便叹口气起身，看着眼前的巨石，吐出一口水，伸爪比划着低声念叨。 “龙脊藏三寸，虎口让七分，酒走苍龙须，凿随凤凰尾！石娘娘开门喽！” 接着施展开壁术，却只在边上崩下一小块石头。 于是再看向白八。 “白八，你昨日也同我一起去看了山外的人开石头。” “你说他们如何一手就能和先生一样开了那般大的石头，我明明学了他们的咒语，如何不行？人的咒语这般难学吗？” “可能是因为你没化人吧。” 白八摸着胖乎乎的肚子，翻了个身说道。 “人能成功，说不定是这咒语只有人念了有用，你若是化形了，便可以了。” “哎……” 白七摊开爪子叹气。 “先生说修完路就可以化形，可不化形又无法修路，那岂不是永远不行了？” “自然不是。” 一道声音从巨石后响起。 白七白八猛然愣住，接着抬头，看见陈戟与白姑娘走出，脸色大喜。 急忙起身行礼。 陈戟欠身回礼后看向脚边已经铺好的台阶。 看着是整条青石，却不算平整，应当是白七用开壁术一点点开凿出来的。 狐爪小小，术法也不精通，能做成这样已然不错。 虽然比不上清凉山上道士修建的条石道路，可比之前的土路已经好上许多。 “你们这两日做的不错，辛苦了。” 陈戟缓缓道。 “辛苦倒是还好，往日也要开壁修行，只是想着修不成便有些难过。” “我们已经去看人开石头的过程了，却还做不到先生那般。” 白七沮丧道。 “你是说方才那个咒语？” “正是。” 陈戟笑出了声。 “人有邯郸学步，狐如何也会如此呢？” “你连人念这个做什么都没有看清，如何以为这是咒语呢？” “这不是咒语吗？” 白七惊讶不已。 陈戟缓缓摇头。 “人开石的时候要辨别石头的脉络，找到薄弱点，可不会望气，只能泼水观察。” “水散开的地方便是石质薄弱的位置，可以开凿。” “至于前两句，那是提醒握凿子的人和砸锤的人小心不要伤到手。” “你是狐，若是不会望气，学后两句还能理解，如何连前两句都记住了？” “唧！” 白七张开喙，不敢相信陈戟说的。 好一会才回过神，愣愣摇头。 “如此说来，我全部学错了？” “也不算全错，至少可以给自己鼓气。” 白姑娘在一旁补充道。 说完看向陈戟。 “不如陈先生再与他演示一遍吧。” “也好。” 陈戟颔首，心中想着开壁术的诀窍，并指探出。 白八搬来的石头裂开两半，恰好够做两条台阶出来。 于是陈戟索性和白七讲清楚关键，又施展开壁术切开两块石头。 “明白了吗？” “应当明白了，请先生容我试试。” 白七按照陈戟教的站在一旁，重新施展术法。 “啪！” 果然成功切开石头。 “明白了！白七明白了！” 白七兴奋到跳起来。 又看向白姑娘满脸兴奋。 “白姑娘，我终于会开壁术了！是不是可以学化形了？” “可以，你好好修路，等下次回来，若是修到半山腰便准你下山去。” “那我呢？白姑娘？” 白八也小声问道。 “你也一样。” “好耶！” “修路修路，速速修路去也！” 白七白八两狐开心不已，继续兴奋修路。 陈戟这才和白姑娘御风而起去往山下。 第58章 镇中有妖鬼（求追读） 再来铁金镇，陈戟反倒有些唏嘘。 上次来时见樵夫鬼的地方已经没了，连摆茶棚的大凶之地都消失不见。 地上土色很新，是近来新添上的，只是不知是何人手笔，连着地龙翻身的大凶地都改了。 “是清凉山的道士与他们说了，镇里才出人出力改了这处地方。” 白姑娘看他视线缓缓说道。 “白姑娘如何得知？” “那日正好派人来店里收银子，说是什么捉鬼改凶地的，我便知晓是这里。” “多少？” “一两。” “真黑啊！” 陈戟咂舌。 五两银子一头驴，九十两银子一间铺的地方，捉鬼动土……哦，不对，鬼已经除了，只有动土。 燕赤霞分明说过，清凉山的道士捉鬼也只要五十两银子。 这居然还要收每个铺子一两银子，真是黑到没有天理。 小小的铁金镇，有那么多鬼给他抓吗？ 白姑娘听着陈戟抱怨却是微微摇头。 “这事情你倒是说错了，若不是有人贪墨，那便是清凉山的道士有些道行。” “嗯？” 陈戟看向白姑娘，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说。 白姑娘看向镇子不多言语，只让陈戟自己用望气术看看。 “也是，竟然忘记这个。” 陈戟暗道一声还是不习惯，便运起望气术看去。 果然看出一些问题。 镇子中间隐隐飘着些黑气，却与寻常的灾病之气不同。 重新换了识地术看去，这才看个真切。 镇子原本选址的时候应当看过风水，还算是宝地，可如今却有黑色灾病之气附在边上。 “所以镇中有妖？” 陈戟看向白姑娘。 白姑娘微微颔首。 “还有不少。” “所以这一两银子的捉鬼除妖银我给了，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道行，敢收这么多银子。” 陈戟愕然。 感慨自己这运气确实不好。 去仙台山当狐先生，是一山的妖鬼。 好不容易到山下，想着开个草药铺教狐狸化形，自己也能过几天人的生活。 没想到镇子里也有许多妖鬼。 果然这世道乱了，妖鬼进镇子都不避开人了。 等走到镇口不远处，陈戟也发现镇子确实不一样了。 先前都是敞开着，如今却有人守在镇口盘问，看来真出了什么事情。 陈戟正要过去，却想起身后三只狐还未化形，这当头进镇子难免遭受诘问，不如换个方式带进去。 “可否让他们晚上从小路进去，等到药铺再汇合？” 陈戟提议道。 白姑娘摇摇头。 “进去的时候就要人数对得上，否则哪日有人去药铺看一眼，不就露馅了？” “镇子里这么小，怎么可能凭空多出几个没见过的生面孔，到时候说不清恐怕更麻烦。” “而且进城没有登记，连他们的身份凭条都办不下来。” “缘来如此，受教了。” 陈戟深深点头，对这世界的认知又多分。 原以为妖鬼横行的地方，凡人应当也不会关注这些，没想到竟管控的更严格。 “正是因为严格，才能更好的发现妖鬼。” 白姑娘缓缓道。 “现在已经如此，若是能更快知晓有哪些没凭条的，捉鬼除妖便更方便些了。” 陈戟颔首，想到什么事情，只说了句确实如此，便跳过话题询问白姑娘打算怎么带狐进入城镇。 “简单，用这个就好。” 白姑娘微微一笑，从身后摸出一柄伞。 正是陈戟那柄画皮伞。 只是陈戟好奇白姑娘要如何使用。 老观主赠伞的时候只说这伞能够遮蔽身体样貌，狐如今还是兽形，应当遮不住才是。 “这个便自有办法。” 白姑娘再度摸出三张符箓贴在三只狐脑门上。 “唧！” 狐惊叫着迎风长大，不到片刻，竟是已经变成人的模样。 “这是什么术法，如此有效？” 陈戟忍不住侧目感慨。 只要一张符箓变能让狐狸化形，这手段倒是让陈戟羡慕的厉害。 似乎有几分传闻中的仙家手段在内。 “什么仙家手段？” 白姑娘笑着摆摆手。 “只是最简单的幻身符，你同清凉山那群道士交好，轻松便可换得几张。” “这是我上次去寻符船术的时候别人当做添头给我的，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只是能恰好让他们三个进门是了。” 白姑娘说完，三只狐已经熟悉了自己的身体情况。 虽然还无法进行太复杂的行动，可只是走路、跟随，倒是已经可以完成。 “走吧。” 白姑娘看他们准备差不多，撑开伞，恰好笼着身后三狐，跟在陈戟身后款款而行。 陈戟带着狐走到镇外却突然想到另一件事。 他也没有凭条啊！ 上次进镇子不需要这个，燕赤霞又用别的手段帮他免去住宿的烦恼。 之后有事情要忙，就忘记去衙门补办，如今却是难堪了。 而镇口的守卫也注意到陈戟站着却不进门，开始朝这边走来。 “那几个，站在那里做什么呢？” 陈戟停住，已经飞速思考要如何回答守卫的问题。 “不如再说自己是清风观的道士，让他们去观里求证看看？老观主应当能为自己安排好吧？” 陈戟已经想着后路，却不曾想守卫走近一些，竟是上次在酒店看到的那位。 而守卫也认出陈戟，满脸惊讶震惊。 “是陈道长！陈道长回来了！” 守卫高叫一声，远处的人都投来目光，接着连排队的人都急匆匆涌过来拱手作揖行礼。 还有人干脆想要请陈戟吃饭。 热情到陈戟都有些不适应。 好在守卫尽心负责，板着脸呵斥那群人，这才留出空间让陈戟一行有喘气的距离。 可依稀也听到什么药丸、除妖之类的事情。 “陈道长不是上山了？如何又回来了？” 守卫打探道。 “山上待着无聊，便下山开一家草药铺，正好治病救人，结个善缘” “那要在山下多呆一些时候么？” “应当会。” “那可太好了！” 守卫拍着大腿惊叫出来。 “镇里的妖鬼这下总算能解决了！” “啊？” 陈戟一脸诧异。 他上山之前才捉了路边的樵夫鬼和老妪鬼，如何这点时间就有了新的妖鬼？ 可守卫如此，自然不会骗他，陈戟便让他说个清楚。 正好白姑娘在侧，也能判断是什么情况了。 于是守卫缓缓开口，道出陈戟离开镇子后发生的事情。 第59章 疫鬼（求追读） “道长上次抓走了镇外的妖鬼，可没几天镇里就来了新的妖怪。” 陈戟皱眉，还没问话，守卫已然自顾开口。 “初时是有人晚上回家见到门外躺着个痨病鬼，觉得不吉利就呵斥几句。” “痨病鬼也不争辩，只是吐一口口水就走。” “可那人嫌晦气，还是踢了痨病鬼一脚，当晚上做梦就梦见一个病恹恹的影子给他说他得罪了疫鬼，要得场大病才能好。” “他还不信，可第二天便病倒在地，也和痨病鬼一般，从早咳到晚，连血都咳出来，请了几个大夫都说不应是痨病，没这般快发作。” “他家里人找黄土垫道、清水洒街送疫鬼，又去求了香灰洒在周围，可是也没有用。” “疫鬼晚上又入梦拿鞭子抽打他，第二天起来挨打的地方就生出疮来，和鞭伤一样。” “起来后疼的受不了，就去找庙祝和道人过来看情况，可也没有发现问题。” “入夜后又遭受了鞭打，两条腿血淋淋的，今天有人去看，已经不能下床。” “现在马上要入夜，也不知道今夜还要遭受什么折磨，能不能活到明日去了。” …… 陈戟微微颔首。 这听着确实像是妖鬼报复人的手段，只是好奇为何要在镇口设岗盘查过往行人。 “是在拦祟。” 守卫解释道。 “自从那人得了痨病后，第二日又有人在镇上见过那个痨病鬼，都和那人一般招惹，晚上都做了梦……” “已经有人中招，如何还敢轻薄疫鬼？” “当时不知，还是大夫看过，街坊传开才知道的，却是已经见过疫鬼了。” 守卫叹口气。 “监镇觉得镇上妖鬼才除去，这疫鬼应当是是外来的邪祟，设好这些能防止再来。” 陈戟这才发现镇口除了拒马，地上撒了糯米和盐巴，进镇子的必经之路还埋了火盆，正燃着炭火，隐隐有股庙香传来。 陈戟运起望气术，在火盆中看到几根极细的金线，勾勒出符纹痕迹。 “那是什么？” “是金光符，从清凉山上求来的，若是过往的有邪祟，过了光就显出原型了。” 陈戟恍然大悟，难怪觉得有些眼熟。 燕赤霞练剑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个符咒。 只不过在侧面看的，倒没有认出来。 这些确实是除祟辟邪的法子。 “那镇上收除妖银子，也是为了这个事情？” 陈戟又问道。 “陈道长如何知道此事的？” 守卫一脸惊诧。 陈戟便指向身旁白姑娘。 “这位白姑娘与我一同经营草药铺，前日已经交过银子了。” “却是冒昧了！” 守卫一脸惭愧。 “早知是道长开设的草药铺，不该收银子的，为镇上除了妖鬼，我们尚且没有表示，反倒收了道长的银子，太失礼了。” “无事，若是没有贪墨，收便收了，能有人除妖，总好过有妖鬼作祟，连日子都过不安生。” “这定是不敢贪墨的，一笔一笔都有记下。” 守卫约莫在衙门中有些职位，还和陈戟说起详细来。 “镇里一共收了五百多两银子，光是请道长画符寻妖就去了二百两，剩下的置办各种东西又去了五十两，还要留一半去找人来寻药丸解决痨病，着实没有贪墨。” 陈戟听着却只有一个想法。 当道士原来如此挣钱？ 来看个妖鬼气息，画几道符便是二百两银子，要不然自己干脆也别在草药铺待着了，出来做个道士算了。 刚想着，却想起自己下山并不是为了挣钱，而是要教狐狸化形，便又收回念头，问起如何还要去找药丸医治。 “是这两日有外来的客商说的，占水镇来了个游医，专门卖些药膏药丸，专看疑难杂症，很有效果，许多人经年的疾病都治好了。” “监镇听说这个消息便让人去占水镇请他来看看，若是药能见效，先看着莫要死了人，也莫要发生瘟疫，再请道士捉妖也不影响。” “监镇倒是个能人。” 陈戟颔首感慨。 以他的见识，也觉得监镇的处理很有手段，也难怪虽然发生这些事情，镇里人不见慌乱。 正想着告辞返回草药铺，守卫却忽地想到什么。 “道长方才可是说自己开草药铺？” “正是。” “那也会看病开药？” “我还不太会，倒是这位白姑娘懂些岐黄之术。” “那可太好了！” 守卫面露喜色。 “监镇现在让人抬了犯痨病的人去书院，请圣人的才气真着疫鬼，镇里的大夫现在都不敢过去，道长有道行在，不知能不能过去看看？” 陈戟便看向白姑娘。 若是寻常妖鬼，他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可这是疫鬼，并不是寻常妖鬼，还要看白姑娘如何决断。 “既然要在镇中开草药铺，也该显露些手段让人敲敲，这也是机会，便去看看吧。” “不过我这族中几个晚辈学艺不精，尚且只能做些分拣炮制药草的活，还要先送他们回去铺子，免得路上遇到痨病鬼，再去书院，如何？” “自然该如此！” 守卫连连点头。 这种时候，能有大夫愿意去，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何况只是做些原本就应当的事情。 “那路上可要小心。” 陈戟侧目示意路上还有拦祟的东西，可白姑娘递来安定的眼神。 陈戟便知这不是什么问题，于是放心在前方行走。 白姑娘却是撑开伞缓缓开口。 “这是辟疫伞，用五色香和艾草熏过，寻常的病症不会沾身，你们可靠近些。” 接着一股异香散开，众人闻着只觉得神清目明，更加不怀疑白姑娘的本事，口呼名医。 而狐们在伞下跨过米盐火盆、符纸香灰这些，果然也没有任何破绽。 很快，陈戟一行便回到草药铺。 “孙阿姐可在屋里？” 白姑娘扣门叫道。 里面立刻有声音响起。 “可是白姑娘回来了？” 接着便是急匆匆起身、挪桌椅、扯下门闩的动静。 铺门打开，正是孙阿姐，见到他们一脸惊喜，接着又担忧起来。 “白姑娘说是要出去找些帮手，我还以为要些时间才能回来，没想到竟是和陈先生一起回来了。” “如何？路上可见过那痨病鬼？” “倒是不曾见到。” “那边好，这两日镇里都在说痨病鬼的事情，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姑娘摇摇头。 “无事，你先安顿我这几位晚辈便是，我和陈先生先去书院看看。” “可要万万注意安全啊！” 孙阿姐说着，又连忙从怀里掏出两个东西。 “听他们说这是疫鬼作祟，我缝了两个驱疫的香囊，不知道有没有用，带着也是个意图。” “好，那便谢过孙阿姐了，这个确实有用。” 白姑娘笑着收下，又递给陈戟一个，这才让白十九她们关好门，跟着守卫去往书院。 “这东西真的有用？” 陈戟看着手中的香囊疑惑不已。 闻着确实有股特殊的味道，可他还不通药性，不能闻出来具体有什么药物。 外观倒是绣着虎头钟馗，取钟馗食鬼，虎镇五毒的寓意，可真对疫鬼有用吗？ 白姑娘微微一笑。 “苍术、艾叶、雄黄、菖蒲……” “不过是些常见的驱虫药物，若说有用，也能驱赶些寻常的蚊虫，可若真是疫鬼，那便没有什么用了。” “不过总是一片好心，若说没有用，倒是让人平白担惊受怕。” “原来还有这般心思，倒是我没想到。” 陈戟摇摇头。 “人总是如此，心中有信念，便觉得能好一些，左右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戳穿。” “白姑娘算命时也是如此？” “差不多。” “难怪都说胡道人颇有善名，果然如此。” “油嘴滑舌！” 白姑娘翻个白眼，却没有和陈戟生气，只是看着眼前青气冲天的建筑，却是同时停住脚步。 书院到了。 第60章 瘟神马夫（求追读） 虽然两人看出了陈诚是投他们所好，但不得不说，陈诚的眼光确实非常独到。 一路上敲锣打鼓的，庆王为了讨她欢心，还请了舞狮来助兴，热闹非凡。大街上围满了围观的百姓，这庆王爷自从娶了青楼花魁之后，便一直成为百姓的热点话题。府中也流传出太妃震怒的消息，大家都在看王府的笑话。 景王哼了一声，并不理会。两人只得看了毛乐言一眼，转身离去。 说起账房的事情，玉姑姑心中又是一阵失落，之前太妃让她去找他，她一直都没去，听说他如今懂事了很多，可到底伤自己太深，她不敢轻易走出去了。 然而，四人去酒楼吃了一顿好的，又去逛了一会街，购买些冬衣，才徒步回家。 王跃性子不喜这些战场之外的纠纷，他压根就不会仅仅因为看他不顺眼，就从而影响到他的整局比赛的节奏打法走向。 一方面，陈诚在神雕剧组干了这么长时间，对于武指有一些自己的心得。 扈三娘动作敏捷如豹子，扑倒在床上揪住韩锐的耳朵。对他又是捶打又是呲牙，说着威胁的话。 能够从数百斤的药渣当中找到每一味药材，这种扎实的基础就算是胡德海都不一定能够比得过。 一批身体素质不错，又会点功夫的人通过层层筛选。成为了编外人员，按照特长分到各营训练。以至马军、步兵和水军得到了显著的壮大。 这些人都是些总所和城市里的维修师傅，此时原因找到，接下来的话不是他们能够打听的了。 一夏只是听着陈方平冷冷却霸气的话语，并没有看到陈方平一脸心疼的模样，更没有看到在陈方平说完那句话之后，在场的几乎方才还是一脸笑意的一众人瞬间变脸的神态。 “唉，新王他若想要这权力，我给他便是，何必这般行事，要把兄弟三人逼上绝路呢！”张纯感叹说道，他那两个兄弟也是叹息不断。 在她身边，大姑姑贤宁正在给她煮茶，只见她低着头，一点声响都无。 太史慈一听，顿时大喜，也不回答，只是频频点头，心想，主公关键时刻还是不掉链子的。 江凤鸣不是好人，前些年，上海这边的鸦片，有一半是过了他的手的。 三浦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手一挥，几个日本兵立刻将明叔绑了起来。明叔的眼里露出绝望的目光。 戴天旭随后命令手下把刀疤带到他办公室，吩咐手下把刀疤的头发剪成彭若飞的模样，把刀疤身上的衣裤都换成跟彭若飞身上一样的白色长袖衬衫和黑色长裤，这样远远看上去跟彭若飞还有几分相似。 诸葛村夫通关副本后并没有关闭直播，而是接着进行【巴罗夫家族的宝藏】任务直播。 她下车与盘香一起进入内宅，这里引路的就换了别人，不再是刚才前院的人了。 “尧初，我会保护你。”或许是见白尧初没有动作，许梨音沉默良久，忽的露出一抹无比灿烂的笑容，她的眼，仍旧闪烁着坚定的神色。 “混蛋，硬你妹！”她才不管他的骨头是否硬，依旧大力的捏了下去。 黑色西装，全身上下，连脸都是一脸的严肃，面无表情的，嘿嘿的，这不是黑脸神是啥？ “叮铃铃——”第二道铃也打响了，预示着同学们这时应该乖乖坐好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先将他带回去，交给我师父和老祖，他们会把这件事搞清楚的”红线对恶风解释道。 吴彩凤拉着李秀兰一路来到纺织厂，此时正是厂子上班高峰期，不少工人都看到了李秀兰和李秀兰的妈。 常世雄听见后面传来接二连三的惨叫声，渐渐地惨叫声消失了，狂叫声没有了。黑夜里，只有他们的马蹄声在空气中飘荡。 吴言没有去回防，而是站在天诚理工大学的半场，等着他的三个队友将庚浩世的球截下并传给他。 “雪山双侠。”乍一听这名头，崆峒法王一愣，突然他哈哈大笑。 经理看着杜德伟跟尹子路离去的表情，也没有多想，略微摇了摇头返回办公室内。 水盆中，不时可以看到冒出一个个水泡，渐渐的一盆清水居然在慢慢的减少。 当然，曹丕眼下的行为纯粹是为了一己私欲，当中不免有添油加醋的地方。 “哎呦，宝贝回来啦，吃得怎么样呀？”宫铃一见梁真真回来，立马激动地迎接上去。 将内心深处的愤怒彻底宣泄后，李维寅挨在墙上，坐倒在地，用砸得发红的双手抱紧脑袋。 话音刚落，洗手台上立马出现了一个玻璃杯，里面有绿色茶水，下面还有茶叶，透明的，看上去和一般茶水没什么两样。 一旦谢伯顺知道杜晏身上的秘密之后，又忌惮杜晏手上掌握的势力，势必要通过这件事情来分化杜晏和贺瑾之间的关系。 不管结果如何，对他杨浩也没有什么损失，反正怎么恶心怎么来，往人身上泼脏水，杨浩对此乐此不疲。 这时，一辆绿色兰博基尼跑车突然出现在陈天豪车子旁边，速度很慢，这不正常的举动立马引起了陈天豪的注意。 时左才头痛地捏了捏眉心，脑子里还在不断回味自己方才的丢人时刻。他叹了口气，从背包里取出一沓草稿纸。 第61章 你为何没死？（求追读） 陈浩落在蓬莱仙岛的目光，正好看到这一幕，眉头不由一皱，一股戾气爆发时，在头生双脚的蚩尤身上，深深看了一眼。 他也想试试，若是能够通过比武磨砺的手段，在不能晋级先天境界之时，将自身的实力提升上去，那也是一种不错的方法。 老钟他们一路狂奔，半路上的几个大坑差点要把他给颠了出来，不到十分钟时间，他就已经看见了师部了，还没等摩托车停下来，老钟就急着跳下来，差点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在地。 “好，你们在前面给我们带路和指认，找到你们的指挥官后，就算你们立功一次，我们会给予你们相应的待遇的，怎么样？”肖伯钧心里虽然大吃一惊，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对这两个敌军俘虏说道。 最近几天都忙于刘家的整顿，萧炎可有些事情还没对白桦问的清楚，现在麻烦已经解决，也该是时候了。 街道两边绝多数都是定居的生意人家，前面是店铺，后面面是原木围建的串葫芦般的圆顶房子。 薛将军，听此，于是，道“是，少侠！”旁侧，万知州与薛将军于是进一步商谈详细的此行要事。 但是，这个后果，太严重，他承担不起。他昨天，曾经在爷爷和父亲面前承诺过，他不会失败。但是现在，他不得不认输。肖刚双眼紧闭，抬头望向天花板，那是一种无声的悲凉。 “哼！他得罪了我，我想要教训一下他，你是电影界的人，我想让他以后都拍不成电影。”沈富源说道。 佛修同样如此，耀世氤氲，无色万千，体内本相一重金丹从初至末渐近圆满，这等境界的修者所拥有的不仅仅是一个心境上的圆满，更是一颗凝结出一颗璀璨金丹，可以青春永驻。 而后，伴随着整个山头的震动，便看到擂台之下的整个山头都消失在众人面前，而且还留下了深达数十米的巨坑。 正在附近执勤的交jing急忙赶了过来。这不，闹事者们纷纷被赶来的交jing叫住了，一一拿出自己的有效证件来证实自己的身份。 这样的红毯对于大部分的华夏观众们来说，看得很爽，因为每一个都很红，都能认得出来。 凌瑶也没纠缠此事，萌萌哒看着他操作方向盘、操作杆、显示器、按钮；相当先进的操作系统，绝不是普通货。 “七十二变”特效工作室的场地由错错的舅舅吴叔帮忙挺早前就找好了，面积百余亩的一个庄园，且建筑方面也是现成的，这些天过去，改造和装修已经完成，工作室成员也证实入驻这里。 太一帝子颤声道，“哪里有一个怪物，好恐怖的力量，竟然透过时光投影重创我的本尊，甚至凭借惊人的杀气和死亡之力冲击对我进行震慑，在我灵魂中烙印下恐惧的情绪。 我赶忙上前一步，说道：“闪云大哥，指挥部那里我们不方便去，你能不能帮我们先安排个地方。”我还是艾夏通缉的犯人，就这么去了，还不被抓起来吗？ 去黄土城的决定，方衍也跟周大神和云霄寅商量过，二人皆是同意方衍的看法，于是，三人便没有丝毫耽搁，直接向东域的南面御空飞去，直奔黄土城。 一进朴利马城，我就发现路上的行人很少，看上去很萧条的样子。 夏冬青回头，就看到他认识的那个伍公子正站在他身后，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件艺术品。 “死了！”洪公公指指地上，早前的鲜血已经被清理干净，灰红的地毯上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褐色的痕迹。 众人一见有热闹看，立刻都跟了上去，来到了公会后面的斗武场。 “好了，左相，右相也是一片忠心。不过，右相说的也有道理，众爱卿，你们可有异议？”慕容明仿佛是不在意随口问了一声。 就在柳芸芸这边和欢欢又笑又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之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阵如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 他连忙起身，拍拍屁股后面裤子上的尘土，追着夏晓敏下山去了。这丫头别乱跑乱跑的摔伤了，可得看着点。 天牢之内，阴暗森沉，我静静的坐着，疲倦的合上眼眸，一想到前路茫然，心里就徒生悲意来。 这年头酒吧还有没在国内流行起来，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方式，除了歌厅就是夜总会。相较于歌厅，夜总会的人员更复杂些，也更容易闹出事端，他们是出来寻开心的，可不想无故惹出事端来扫了兴致。 她就想如果她有了父亲或者母亲，是否就能够任性的撒娇，而不必担心被丢弃。 玖辛奈再也无法容忍杜崇对她的欺凌，冒着失去意识释放出九尾的危险，也要进入到七尾状态。 我只能由得自己被他带到了屋外，抬头间，只见一股狂大的风团卷腾起地下的雪石，正在肆意妄为的在林间狂扫，就如同是一条无比巨大的雪龙在腾腾落落，右翻左展，绞头甩尾……如此骇风，让人震惊不已。 告别林蝶雨时，天已经黑下来，江城的冬天，天黑得特别早，不到六七点钟，就已经看不清路况了。 “笑话，我与白君凡是生死仇敌，何来义气之说。”叶苍天冷笑道。 他将陈轩领到屋内，陈轩让他先躺在床上，然后从乾坤袋里取出了银针。针法还是鬼门三针，他上来直接用出了第三针起死回生，源源不断的将自己体内的阴气渡入楚云天的体内。 花璇玑本以为古代富贵人家都是庸俗的恨不得将金子都铺到地面上，突然看到这么精致又细心的院落，有些羞愧的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