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是祸水,清冷少将军沦陷了》 第一卷 第1章 妖妃 延禧殿 穷冬时节,雪后初晴。 今年的上京比往年还要冷上几分,一眼望去,一片清寒,枝桠也早早落上了霜。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刺骨寒意,所见之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红墙黄瓦白雪,尤其是檐上落了白的蹲兽,煞是好看。 细听,还会听见远处沙沙扫雪声,和着宫婢细碎的说话声。 “喂!听说了没?不出几月那位可就要搬去铜雀台了,到时候那可就是天大的恩宠了。”略高的宫婢努着嘴,斜眼朝殿里头看去。 另一个圆脸宫婢明显一愣,“什...什么...”她说得很小声,“铜雀阁不是已经废了吗,而且..." 而且,是大邺先皇规定的,为防止邺朝重蹈前朝覆辙。 前朝末任皇帝贪财好色,大敛天下之财以足私欲,更是年年扩充后宫,揽各域美人,天下怨其久矣,到最后更是为了博美人笑,大建铜雀台,天下百姓易子而食,皇室贵族酒池肉林。 终,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 这铜雀阁变成了奢靡的代名词,历代皇帝都慎而远之。 “你是新来的吧?”略高的宫婢一脸倨傲。 “铜雀台三个月前就已经被下令翻修了,前些日子皇上还因工部无能砍杀了好多人呢..."她低头小声说,表情却十分生动,像亲眼见过一般,“那血啊,流了一地,整个道上都是,听说那几天冷,血就是刷不干净,用了足足三天!” 她的头一点一点,说的言之凿凿。 圆脸宫婢被她唬住了,脸也有些发白,扫雪的动作都放慢了。 她不自觉的抬眼瞥一眼门扉紧闭的延禧殿,心想,若是那位娘娘,倒也不稀奇了。 她真真是好看极了,生得天仙一般,不,怕是天上仙也比不得。 一阵冷风袭来,吹醒了神游天外的扫雪婢。 *** 殿内 那位天仙似的美人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明珠。 许是为了方便观赏这刚刚进贡得来的南珠,特制遮光的玳瑁帘被全部放下,将宫殿包裹成了一个密不透光的黑盒子。 殿外旭日东升,暖光普照在白雪上,泛起莹莹光泽,而殿内一片漆黑,几近是伸手不见五指。 虞秋濯手中的灼目明珠正是岭南进贡上来的南珠,在漆黑里更显耀目。 “啧——”美人似是不满,又拿起匣中另一个硕大的南珠。 这一个比方才要亮的多,她拿起两个细细端详,眼底照进了明亮又朦胧的光,似星子流转,华光尽现。 “这个好。”虞秋濯颠了颠南珠,光打在她脸上,轮廓分明,又雾气缭绕,像极了梦中人、画中仙。 美的不真实。 虞秋濯搓搓冰凉的手掌,终于收起一旁的一堆南珠。 “点烛,拉帘。” 在殿内服侍的宫婢是一刻也不敢怠慢,生怕惹了这位娘娘不快。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今日的娘娘并没有折腾她们,没有让她们表演奇怪的百戏,也没有把她们赶到树上去捉虫。 她可能是玩得腻了,也可能是被南珠照得眼睛疼,就跑到窗台边托着下巴看窗外。 窗外,雪压琼枝,琼树生花,寒风吹过,雪花被风带起,又吹落,仿佛洒下漫天银霜。 一旁宫婢怯生生地开口:“娘娘,关窗吧,天气冷,得了风寒,流珠姐姐会心疼的。” 虞秋濯脸吹得通红,眼见小宫婢急得快哭了,缓缓起身,掩上窗子。 她揉搓着已经冻麻的脸,眉目间含着万千愁绪。 麻木之后,是后知后觉的疼。 她的眸子不再亮,如一汪死水,再也生不起波澜。 那是三个月之前,虞家还是那个在扬州排得上名号的富家,直至那一夜大火,烧光了所有,虞家没了,她被绑到国公府,被忠国公以家人为胁,以国公义女之名进宫侍君,成为一颗替他搅乱后宫的棋子。 她被忠国公喂了毒,她的命、她的家人还在忠国公手里攥着,她不得不妥协求全。 她没得选,这无妄之灾,她不想承也得承! 她痛苦、挣扎、不甘。 可她也明白:制人者必受制于人! 她不会忘,他加诸于她身上的痛,定要他百倍偿还! 昨日毒发,疼得她整晚没睡,现在头疼得很,胸腔里好似有密密麻麻的针,疼得她倒抽凉气。 她脸色白得吓人,眉头皱起,“来人,把之前进贡的独山玉拿来。” 不过一刻钟,独山玉在烛光的映照下温润透亮。 虞秋濯赤足踩上铺了满室的狐皮地衣。 那是王上独许的恩宠。 一室烛火,美人赤足,玉肤如雪,青丝如瀑,千秋绝色,在昏黄下,踱了一层金光。 可美人却一步一步走向那盛着上品独山玉的匣子,伸出纤细的手,抓起、扔出,一气呵成。 玉撞在门框上‘啪啦’一声,如清脆的铜鸣,碎玉落在地衣上,发出闷响。 “去,把那碍事的地衣拿开,今个儿,本宫便叫你们听听玉碎之声。“ ‘砰——!’ ‘哗啦——!’ 玉碎的那一刻,如惊雷一般在殿内炸响,一声一声,回响在偌大无声的宫殿,惊得小宫婢一阵发抖。 但虞秋濯觉得悦耳极了。 如高山清泉汩汩流淌,深远悠长。 清越绵长,有如金磐之余响,敲冰戛玉,残音不绝。 虞秋濯摔了一块又一块,看着眼前一地碎玉在阳光下清透的泛着微光。 她说不清心里是满足还是什么,反正畅快得很,只觉得胸中不似先前一般疼。 “本宫累了,”她随手一指,“你,去摔玉,摔得好了,有赏。” 被指到的宫婢哆哆嗦嗦地拿起匣中玉,又怕摔得不响,咬着牙狠狠地摔。 殿内一阵一阵的碎玉声,虞秋濯听得惬意,命人搬了张小春椅,悠闲地看着,昨日毒发的疼痛也一扫而空。 日头高照,阳光透过窗牖照进来,一束光、一片光,照在这荒唐的小闹剧。 第一卷 第2章 乌合来使 流珠载着风雪回来,怀里揣着热乎乎的菱粉糕,刺骨的水汽似乎模糊了她的眼睛。 一看这阵仗,就知道自家女君又闹了,流珠心里既无奈又心疼。 榻上人睡得正香,匣中玉也见底了。 流珠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其他人都小心地退下,只剩下二人和一地碎玉。 虞秋濯睡得安稳,连阳光刺目都没发觉,胸膛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发丝在轻颤。 流珠替她掩好衾被,轻手轻脚地去拉帘子。 “阿烨...快跑...” 虞秋濯梦中呓语,喃喃出声。 流珠身子一僵,又转身拨着炭火,寂静的宫殿里,炭火‘噼里啪啦’地响着。 “别丢下我...”虞秋濯声如蚊吟,眼睫轻轻颤动着,眉头紧紧皱起,巴掌大的脸上都是痛苦。 “不要...流玉...”她的声音渐渐变大,近乎咆哮,眼尾挂着一串泪珠。 流珠见状,连忙奔过来抱她,“女君不哭,不哭,又梦魇了吧。” 流珠轻轻抱着她,一只手抚上她瘦削的脊背。 “你,回来了。”许是睡得不好,虞秋濯的嗓子都有些沙哑。 “嗯,我还给女君带了最爱吃的菱粉糕,还热乎呢。” 炭火作响,细碎不断,烛火飘忽,暖黄的烛光下,流珠抬手拭去虞秋濯眼尾的珠子。 虞秋濯望着她,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绝望与希望交织。 “让我抱会儿...”虞秋濯闷闷地说,像久不见天日的湿木,潮湿又烦闷。 “会好的,会好的...” 回应流珠的是一声几不可察的‘嗯’。 ******** 大雪过后,接连几日都是艳阳天,日头高高挂起,宫檐上挂着尖尖的冰锥,晶莹剔透,垂着细小的水珠。 许是前几日摔玉摔得畅快了,延禧殿那位再也没有发过疯,也许是将近年关,阖宫上下都洋溢着洋洋喜气。 虞秋濯不知道近来后宫里关于她的‘辉煌战绩’是怎么传的,但也八九不离十,总归是没有什么好话的吧。 不过近来倒是有一件大事,就是三皇子的生辰宴,其实原本一个皇子的生辰宴远不至于整个皇宫乃至上京兴师动众。 这其中有一个很大原因,就是乌合国来使,几个月前,大邺医师前往西北乌合襄助治疗时疫,且成效显著,乌合国国君大喜,亲自遣使者护送医师回京。 三皇子生日宴恰逢乌合来使,自是不能太过寒酸。 也因着这层原因,皇上连着几日都没来延禧殿,这倒是让虞秋濯痛快了好几日。 不过虞秋濯也不傻,三日后的宴席,一定会是一场鸿门宴。 ****** 清正殿 正殿上方云顶檀木作梁,殿顶铺满琉璃瓦,镶绿剪边,两侧是盘龙舞凤的绣柱雕楹,宫殿四面出廊,以金砖铺地,以椒涂壁,两侧挂起透明的绡纱,风起绡动。 此时此刻,连见惯了金钱的虞秋濯也愣了好几楞。 这... ...得多少钱啊? 也无怪乎这大邺动荡至极,流民之乱、割据之争、灭德立违之事比比皆是。 王朝奢靡,受苦的还是百姓啊... 虞秋濯敛下眼眸,抬步迈入席间。 偌大的殿堂,红绸铺落,丝竹满堂,贺寿之声不绝于耳。 乌合国使早已落座,正龇牙咧嘴地用刚学的大邺话与三皇子交谈。 虞秋濯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忽地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定睛去瞧。 ...是他...? 他却似有感应一般抬眼向她这边望来。 觥筹交错中,二人视线交汇,有的局促,有的疑惑。 虞秋濯被盯得颇不自在,移开眼,思绪回到三个月前。 这其实是她第三次见他,上一次,是在她的册封礼上,赐下服制,宣读册文后,还需要与王上一同前往奉先殿宣礼,以昭告列祖列宗,也求绵延皇嗣、国祚绵长。 可那一日正巧淑妃磕破了额角,皇上匆忙离去,就派了赵观砚来替天子行奉先之礼。 赵观砚是三个月前刚刚归京的将军,甚得天子宠信,更被恩准可携兵刃入天子殿堂。 那一日,他来得风尘仆仆,兵甲还未来得及卸下,腰间别着一把银色弯刀。 他着实是吓了她一跳,提着刀就她跟前一站,板着脸,凶得吓人。 时间匆忙,二人竟就这样前往奉先殿,后面呼啦啦地跟了一队礼部官员。 到了殿门,他才将弯刀递给后面的随从,虚扶着她迈入奉先殿。 现在她还记得,那天殿里扑鼻的香火味和昏黄的烛光,他与他一同跪下,衣摆交缠,在满堂皇室祖先的注视下叩首。 那像是一场梦... “皇上驾到——”太监公鸭嗓长嚎,嚎得虞秋濯一激灵,思绪回笼。 那人被簇拥着进来,虞秋濯像只炸了毛的猫儿,僵着脊背,她能感到那人在她身上的目光。 虞秋濯低头不去看他,着急忙慌地抓起案前的糕点吃。 原因无他,她不喜欢他,无论是从心里还是身体上,都本能的抵触。 更何况如今自己这番境遇也有一部分他的原因,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家人的安危,她愿意忍让他,可这也终究只是虚与委蛇罢了。 等到那人走了之后,虞秋濯小小的呼了口气,抬眼便见赵观砚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他眼眸锐利,眉头已经皱成‘川’。 虞秋濯:“......” 心累。 虞秋濯迅速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红唇勾起,眼眸如星。 她笑得太好看,仿佛周边的气息都变得美好。 目睹了虞秋濯变脸的赵观砚:”......“ 他撇过头,不再看她。 虞秋濯盯着他微红的耳尖,浅茶色的眼眸闪了闪,羽睫颤动,复而又变成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或许是个好人选。 据她猜测,或许他与她的目标都一样。 宴席上若有若无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让虞秋濯感到自己像个猴一样被人观赏。 她看向殿中央与皇上并肩而立的女子,她是淑妃,孟凝初。 她从容地应对来往的宾客,吐气如兰,脸上笑容好像永远都是标准又完美。 她似有所感地侧头,朝虞秋濯微笑点头。 虞秋濯也回以微笑。 其实淑妃曾经帮过她,若不是她相助,流玉可能半条命都没了,这也正是她看不透她的原因,她不明白,她的目的是什么? 如今谁不知道,后宫之中,当以淑妃为先,圣宠不断,皇后虽是皇后,但因皇后姓张,十多年前,太后垂帘听政,其母族张氏势力因此盘踞十年之久,哪怕是现在,还是蔓草难除。 但现在,在忠国公打压下,太后一族势力势头大减,早已如折了翼的鹰,只瞧着威武,这爪子早已被磨平了。 一声声躁动的叫喊唤回了虞秋濯的思绪,不知是哪位郎君高声:“要放焰火了吗?” “请我大邺子民与乌合使臣共赏白日焰火!”礼官的声音响彻大殿,随之而来的是殿外嘶啦的点火声。 第一卷 第3章 白日焰火 娘娘...可真...大胆 轻声低语殿内一片欢声笑语,宴席上年纪小的郎君、女君早就坐不住了,只等这一声,就拉着小伙伴向殿台走去。 虞秋濯眼珠一转,心下一计,迅速跟上那身穿黑色常服的男人。 人潮拥挤,尤其到殿门时,她心里算计着,快步向右前方迈了两步。 前面是熟悉的黑色身影,后面是拥挤的人流,人群熙熙攘攘,“呀!你踩我脚了!” 又是一阵拥挤,好巧不巧,将虞秋濯和赵观砚挤到一处偏僻的角落。 赵观砚早就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回头一看,眼神中带着一丝讶然,竟是她。 他警觉地后退半步,可这角落狭窄,廊柱在侧,人群拥挤,他又能退到哪里去? 二人贴得很近,近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他脸上难得的出现为难的表情,一双眼胡乱的瞟着。 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呼:“快看!是焰火!” 虞秋濯回头看去,在白色天幕中,一束束焰火在白昼绽放,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方,仿佛春日娇花,在空中炸出一朵朵流光溢彩的花,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人头攒动,惊叹声此起彼伏。 虞秋濯抬眸,眸间映着绽开的焰火,明灼如炬,那双浅茶色的眼里仿佛盛满了星河。 “这焰火可真漂亮。”她自顾自地说,狐狸眼弯起,连带着她眼下的一颗小痣也生动起来。 天幕下,又一束火花绽开,洒下细碎的星子。 又落下,星子暗淡,发出噼啪声。 “可是,这焰火也就绚烂那么一瞬,不是么?” 赵观砚怔怔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该不该回应。 虞秋濯嗓音轻柔,“绽放已然发挥了它最大的价值,紧接着就会落下,只留下一地令人厌烦的污秽。” 她回头看着他,像是等着他的回答。 细碎的星子落下,她笑颜如花,发丝拂动。 虞秋濯说出这番话时,就已经没有退的余地了,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心里发怵。一想到要利用这个仅几面之缘的人,要将他拉近这场关乎生死的局,无论是处于不忍,还是出于恐惧,她都不愿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更何况,大邺朝堂党羽各自成派,乱成这样被皇帝急召回京的人,怎可能是泛泛之辈? 于她而言,赵观砚就像是未知的野兽,充满神秘和野性,令她本能地畏惧,怕有一天利用不成,恶兽反扑。 他在盯着她。 虞秋濯有点心虚,将头转过去看焰火,手不住地轻抚着起鸡皮疙瘩的手臂。 赵观砚愣了一会儿,开口:“我想,自然是有需要才会有它的价值,这要看掌握她的人想让它发挥什么样的价值。” 又一束焰火绽放,绽出夺目的光彩。 “由不得它。” 他的声音湮没在焰火绽放的瞬间,很小很小,小到虞秋濯几乎听不到。 赵观砚在沉默中又开口:“美人娘娘问这个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同情这些个玩意儿?” “不过是对将军有些好奇罢了,想多了解将军而已。”虞秋濯说得轻松,眉眼绽开。 赵观砚扯扯唇角,笑得讥讽:“娘娘请自重。” “哦。” 虞秋濯回眸,脸上是完美到挑不出错处的浅笑,露出不甚明显的小酒窝,两颊边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晕成浅黄色。 她向前一步,他先是惊讶,后又带着探究的意味,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玩意,好奇地看着她。 “将军是我少时就崇拜的人,早就听闻将军三箭平乱的传奇故事,将军是我大邺的英雄。” 他看着虞秋濯亮晶晶的崇拜的眼神,他的表情再一次生动,好像要裂开,“娘娘好像比我略大一些吧...” 虞秋濯摆摆手,“不就大一点点嘛?没事!“ 焰火表演已经接近尾声,人群四散,陆陆续续回到宴席。 “将军会像那焰火一样,只有转瞬即逝的价值吗?”虞秋濯眨巴着眼,满眼好奇地问。 赵观砚侧身退了一步,手不自觉收紧,眸光紧盯着面前这个令他摸不着头脑的女子。 他眸光如隼,敏锐而犀利,盯得她瘆得慌。 虞秋濯心中一紧,但还是咬牙上前走去,在经过他身边时,放缓了脚步,轻声低语:“将军和我一样,不是吗?” 因为有价值,才会被利用。 她是被胁入宫的棋子。 他是远召归京的将军。 他们,才是同类。 赵观砚轻笑,喉头滚动,“娘娘...可真大胆...” 幽香散去,青色身影已经走远,殿台上,只零零散散的几人。 他敛下笑容,神色冰冷,早知归京是一场布好的局,圣上、江信,好像都已环环相扣,他如果想要查出当年赵家覆灭的真相,就必须以身入局。 况且,如今朝局势不稳,隐有大厦将顷之势,于他而言,也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赵观砚不甚在意地抬头看了看头顶湛蓝的天空,还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低头,是焰火的残渣。 他缓缓向殿内走去。 第一卷 第4章 宴席上 席间丝竹之声萦绕,红纱轻拂,殿中有美人轻舞,金樽美酒,奢靡至极。 虞秋濯回到席间,拿起酒豪爽地喝了一杯,心中雀跃十分,小心地瞥了一眼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赵观砚。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虞秋濯还是为自己感到高兴,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胸中烦闷一扫而空,心头滚烫。 这,只是第一步。 她嘴角上扬,又斟了一小杯酒,眼神不自觉地往赵观砚那边瞟。 虞秋濯一阵瑟缩,她笑不起来了。 赵观砚在盯着她,对,就是面无表情的盯,像是在看着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 虞秋濯小脸都白了,整张脸都垮下来,像是个惶恐的兔子。 酒也没味了。 虞秋濯暗骂自己没出息,绝对不能露馅。 她迅速扬起一个大方明媚的笑容,狐狸面轻扬,唇角绽开弧度,是少有的少女娇憨。 可若是近看,就能看到她轻颤的嘴角。 她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赵观砚一怔,遂也拿起酒杯,一杯烈酒下肚,是似要穿肠的辣。 酒似乎也将他的心也暖了、烫了,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他还是有些好奇,她身为陛下的宠妃,能做什么,又想做什么。 忽然,一道绯红色的身影摇着扇子出现在视线里。 是皇太子。 赵观砚定睛去瞧,虞秋濯脸上依旧是完美的浅笑,红唇轻启,不知说了些什么,皇太子的扇子摇得快冒烟了。 哼!妖女! 他向后侧身,寻了个舒适的坐姿,看着不远处有趣的闹剧。 想找他合作的人,会有什么诚意呢?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祝本宫康乐顺遂?” “本宫就长得如此潦草,以至于皇太子殿下连男女都分不清吗?” 她眼中是不屑鄙夷,还亲切地提醒:“今日寿星在那呢。”她朝三皇子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谁知皇太子扇子摇得更起劲了,吹得冷风一阵一阵,“今日一见吾与娘娘一见如故,倍感亲切,想与娘娘深入了解。” 虞秋濯一边感叹这搭讪技术老土,一边又觉得这话术有些熟悉。 虞秋濯干笑两声,“是吗?如今本宫也算是殿下的长辈了,自然是觉得亲切喽,不过呀,殿下要多学学人家三皇子,你看人家跟祭酒大人聊得多好哇!” “也无怪乎三皇子最得皇上喜爱。” 皇太子手中的折扇终于慢下来,虞秋濯冷笑一声,谁不知道咱们这位皇太子的课业是一等一的差。 “本宫醉了,流珠,扶本宫去走走。” 皇太子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觉得自己被落了脸面,又不想当堂失宜,只能沉着脸装作无所事事,摇着扇子走了。 耳力目力俱佳的赵观砚:“......” 赵观砚唇角勾起,手上细细摩挲着酒盏。 虞秋濯只觉得有趣,以为从前做生意时见惯了荒唐事,想不到,一个王朝如果从内里就烂了,外面又怎么可能不会生虫? 物腐虫生,说得大抵就是这样吧。 虞秋濯起身,正要往殿外走去,却正好对上一双充满怨毒的双目。 虞秋濯:“......?” 这么招仇恨吗? 那人身着正红宫装,能穿得了正红的,除了皇后,就只有皇太子妃了... 虞秋濯内心小人咆哮:咋的?这两口子就得着她薅了呗? 不过皇太子妃就只看了一眼,就急忙收回了视线,若不是虞秋濯火眼金睛,怕是都分辨不了。 虞秋濯状似无意地从她桌案后经过。 不过... 她是不是有了身子,小腹隆起得不是特别明显,但仔细瞧还是有微微隆起的,她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 虞秋濯垂下眼睫,悄然离去。 丝竹曼妙,断续如丝缕,缠绵缱绻。 宴会进入送礼环节,各位宾客依次程礼。 三皇子的生辰宴,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送价值连城的海东洙、有送失传已久的贺寿图,虞秋濯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宝贝。 “此乃我乌合独制的上品成丹,提取稀有的还魂草,辅以上品丹参、灵芝...制成,是上好的补品,只此一枚,便用时一年才制成,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乌合使臣摇头晃脑地说着。 乌合地处乌合谷之南,终年黑雾迷空,阴云密布,环境恶劣至极,能拿出这样的礼已是诚意了。 虞秋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抬头看看,这时,一道略尖锐的女声拔高了嗓音响彻大殿。 坏了! 师青玉小蠢货又来了! 虞秋濯警惕抬头,果不其然,她正站在大殿中央,阴恻恻地瞪着她。 虞秋濯一看她就来气,都是因为她,流玉才会被迫送出去休养,她才会欠淑妃的人情。 不过... 很快,就会看不到了。 虞秋濯看她的眼神有些同情、可怜,仿佛已经看到了师青玉令人叹惋的结局。 师青玉就是看不惯虞秋濯这副狐媚样儿,就知道勾男人。 她昂着脖子,像只嗷嗷叫的雄鸡,“妹妹,你瞧我这前朝名师松掸的残卷如何呀?” 哼,这可是她花了大价钱才从民间寻来的,今日她一定要让她下不来台! 虞秋濯拂拂袖子,站起身来,“嗯——,妹妹我呀,觉得这礼物可好了呢,想必是花了不少银钱吧?” “那当然!如今我给妹妹看了我的礼,不如妹妹也将礼物拿出来给诸位开开眼?” 师青玉挑衅地看着她,她这是指定她拿不出来太过贵重的礼品,毕竟她才初承宠,又没有什么世家撑腰,就没攒下多少俸禄。虽然陛下赏了很多的珍奇玩意儿,但陛下恩赐,送了谁敢要? 虞秋濯抿唇一笑,神色冰冷,“既然姐姐这么关心妹妹,那妹妹自然不能冷落了姐姐去。” 她高声:“来人!将本宫准备的玉屏带上来!” 席间哗然一片,“玉屏?这是何物?” 虞秋濯思忖片刻,抬眸捏着嗓子说:“王上可能猜到?” 她声音柔腻得不像话,引得一众官家子弟心猿意马。 赵观砚眉梢一挑,颇有兴趣地看着她。 “哼!妹妹这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吗?拿出个不知名的玩意来鱼目混珠!” “放肆!怎么跟你虞妹妹说话!”圣上拍案而起,大怒道。 “就是,怎么说也是一家姐妹。”皇后也在旁打着圆场,轻声附和。 虞秋濯像是被这番话伤到了一样,笑得勉强,还故作轻松的替师青玉找借口,“没事的,陛下,皇后娘娘,我不过是一介商户女,此生得国公之恩,登得天子堂、侍君侧已是莫大的幸运...” 哽咽的声音又小又细,听起来像只受伤的幼猫,惹人怜惜。 “妹妹这么说也没错,妾生来卑贱,不过,妾为三皇子准备的礼物不卑贱,请师姐姐不要看轻它。”说到最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颤抖着、惊惧着说出这番真心话。 虞秋濯眼中含泪,瘦削的脊背轻颤着,仿佛说出方才这番话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在师青玉的盛气凌人的对比下,虞秋濯显得更弱势、更令人揪心。 “你!你又...” “住口!”话还未说完,就被皇上打断。 师青玉吓得缩了缩脖子,“陛下,是妾莽撞了,妹妹能原谅姐姐吗?” “不...不打紧的。”虞秋濯小心地觑了她一眼,眼尾红红的,看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一群宫婢抬着一架屏风从殿侧门鱼贯而入,随着一阵阵脚步声传来,众人的目光都投到那一架与众不同的屏风... 是用玉做的... 不,不对... 是碎玉做的! 碎玉在暖黄色的光照射下,晶莹剔透、相映成辉,仿佛嵌满了满天星河。 若只是用碎玉制成,也未免太过庸俗、单一,怕是会遭人诟病。 只见屏风上竟是山河景,群山连绵、起起伏伏,勾勒出山河万景,碎玉镶嵌其中,似勾勒出了天空的线,远看,碎玉成星,山河沉寂,烟火犹在。 天地,相拥缠绵,对榻而眠。 众人一阵啧叹,连连称奇:“这屏风竟也能如此设计,实在是大雅、大雅啊!” 连国子监的祭酒大人也惊呼:“山河之景被容纳在小小屏风之间,布局慧心巧思,用碎玉装点独辟蹊径,实在精妙啊!” 王上也肉眼可见的愉悦,“哈哈哈哈...虞儿,你这礼确实用心。” 淑昭仪也在旁连连夸赞,只有师青玉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眼刀子是一记接着一记,想忽视都难。 “谁不知道你虞秋濯前些日子发了疯,把王上赏赐的独山玉都摔了,难不成用的就是那些碎玉吗?” 师青玉那张恶毒的小嘴说个不停:“都说古朝有妖妃妹喜好闻裂缯之声而笑,怎么,虞妹妹可是要效仿不成?” 此话一出,刚刚夸赞的臣子、臣妇瞬间掩面失色。 王上面色越来越凝重,隐隐有发怒之势,妖妃祸国、王朝将覆,哪位圣明的帝王情愿被扣上这样的帽子? 虞秋濯面上惊恐,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心里却似乎叫嚣着:哈哈哈!玩完楼~ 她被吓得朝王上跪下,哆嗦着手,“王上...她污蔑臣妾,不是这样的...” “妾原本想着‘碎玉成欢’,玉又象征着美好的品格,妾觉得独山玉这样的美玉才配得上三皇子殿下。” “况且,山河景寓意山河永存、康泰祥和,这...这本是祝福的...”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她侧头看着一旁佯装镇定的师青玉,红着眼委屈地说:“姐姐...为何?” “......是不是...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她说得小心翼翼,就是这样,美人委曲求全的模样令人愤懑,她都这样小心了,为何还要胡搅蛮缠? “我受够你了!”师青玉面露阴狠,再也按捺不住,“你这个贱人,早就该死了!” 她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拔下头顶的簪子就往前冲。 虞秋濯吓得花容失色。 王上急得都快要跳起来。 一旁侍卫急冲冲的拔出剑来。 “噌——!”簪子被打落在地,师青玉的手血肉模糊,她眼神疯魔地看着虞秋濯,似要将她盯穿,鲜血从她手上一滴一滴地落下,在地上开出一朵朵血红的花瓣。 她已被擒住,奋力地挣扎着,像是失控了一般,眼睛红得要渗血。 虞秋濯顺着方向看去,不远处的赵观砚收了手,正往她这边看来。 好兄弟,够意思! 虞秋濯感动地泪流满面,吓得一动不动。 “还不快绑了她!”王上大怒,“哎呦,虞儿,没吓着吧,随从呢?!” 虞秋濯被交到流珠手里,王上回过身,怒不可遏地对师青玉就是一巴掌,她好像现在才回过神来,不再张牙舞爪,变得畏畏缩缩,泪水、鼻涕、血水糊了一脸,看起来狼狈之极。 淑昭仪也过来安抚虞秋濯,不过她好像并不关心场面有多乱,只一脸关切地看着虞秋濯。 虞秋濯挣扎起身,来到师青玉面前,仿佛一副话已至此的模样,又朝赵观砚一拜,“多谢将军,将军今日之恩,妾没齿难忘。” “爱卿护驾有功,重重有赏。”他大手一挥。 “陛下不必言谢,臣子本分。”赵观砚说得平淡,像是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虞秋濯见眼下时机正好,正是添油加醋的时候,悲悲切切地转头像王上求情:“皇上,师姐姐一定不是故意的,她...她一定是想考验妾身...” 她只是一心想为‘可怜’姐姐求情,好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君,明明姐姐想杀她,她都不计前嫌,让席上的宾客一度怀疑有关虞秋濯妖妃祸国的谣言是否真实。 虞秋濯小嘴叭叭不停:“就像前几日师姐姐还教会了我一个道理呢,对,她一定是在考验我的!” 王上充满怜爱地看着她,声音都放轻了:“哦,那是什么道理呢?” 虞秋濯像是个邀功的孩子:“就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那日姐姐带我去看了西域进贡的摩斯狼,那狼可高可壮了!“ 虞秋濯眼中含光:“但姐姐说那狼善于伪装,骗取他人信任之后再将其吞入腹中,极不可信的!” 此话一出,在座之人都咂摸出不同的意味来,目光留恋在殿中几人之间,大殿之中气氛一时僵住。 安静地近乎针落可闻。 第一卷 第5章 宴席下 “怎...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虞秋濯像只受惊的兔子,惊慌地躲在皇上身后。 这个动作仿佛极大地取悦了王上,他轻声安抚着:“虞儿,没事。” 随后,又转头死死地盯着地上像狗一样乞怜的师青玉,她不似方才的疯模样,好像已经恢复神智。 虽然她觉得方才她的表现很‘出色’,如此轻易就中了她的计,那她也太笨了些。 此事恐有古怪。 但那又怎样,目的已经达成,过程如何,谁又会在意? 师青玉眼泪鼻涕抹了一脸,看起来狼狈之极,她大哭着哀嚎:“皇上,不是我,我也不知怎得就...就冲了出去!” 此时,师侍中是再也坐不住,冷汗涔涔,低着头,从席间一直跪到王上身前:“皇上,小女不懂规矩,冲撞了虞娘娘,臣替她向娘娘赔罪....” 他的声音颤抖,一次次向她磕头,磕到头破血流也没停下。 真令人感动... 可虞秋濯知道,他才不是为了他女儿。 师家当年是皇上提拔才得以在京城扎根,只不过,就是个为皇上制衡太后的工具,用完就丢了。 虞秋濯站得腿酸,便就近寻了个位子坐下,“侍中大人,我怎么会怪姐姐呢?姐姐那么善良,如今民生凋敝,钱粮也不怎么景气,姐姐却舍己广开私库,救济灾民。” 虞秋濯睨了一眼已经呆愣的师青玉,轻笑着说:“现在啊,人们都说师姐姐是仙女下凡呢~” 虞秋濯尾音拉得很长,又柔又腻,她很默契的递了一个眼神给淑昭仪。 这时,一直透明的皇后来了一句,“皇上,师妹妹善解人意,学会为皇上解忧排难了。” 淑妃好像没听到一样,她轻轻走到皇上身边,“皇上,师妹妹做得对,如今时况艰难,妹妹肯尽绵薄之力,倒是把我这个姐姐比下去了,妾身是有气无力啊,省吃俭用,也才省出一点点来...” 皇上好像比方才更生气了,“督察院呢!去去去,给孤查!” 查什么,不言而喻,如今国库空虚,民生凋敝,师家哪来的钱去广济天下? 师侍中顿时两股战战,瘫坐在地,求助似的看着皇后,后者则毫不在意的瞥了他一眼,“皇上,现下民生凋敝,确实该严查一下!” 师家人面色灰败,瘫坐在地,也许是见局势已定,也没什么顾及的,破口大叫:“虞秋濯!你这个妖妃!媚主欺下!一定会得报应的!一定会有报应!”紧接着就被林武卫无情地拖下去。 在场之人也面色各异,小心地打量着这个狐媚祸主的妖妃。 虞秋濯嗤笑,妖妃?报应? 真是可笑! 她眼中恨意翻涌,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没。 报应又怎样? 能逃出去、活下来就行,她可以不择手段地利用所有人! 这时,一个谁也想不到的身影缓缓走向大殿中央。 江信!!! 虞秋濯本能的瑟缩,像耗子见了猫,本能的畏惧。 胸口似乎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她的仇人还在。 霎时安静的宫殿,江信闲庭信步,晃晃悠悠地向王上问安。 虞秋濯死死地掐着手指,才保证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明显,她试图转移视线。 在另一边,赵观砚眼眸锐利,面色绷得很紧,从她这个角度,还能看到他捏紧的双拳。 虞秋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赵观砚果真与江信有龃龉。 看来赌对了。 “不巧今日竟发生了如此令人愤恨的事!王上,臣来救驾了。”江信的嗓音沙哑,像干枯的树皮一样粗粝。 虞秋濯美目含笑,救驾?哪门子的驾? 怎么不等人都入土了再来? 皇上摆摆手,朝着赵观砚招手,”看看,这是孤的恩人,他救了孤的虞儿。“ 赵观砚步履沉重,向江信作揖:”王上抬恩,是臣之本分。” 可虞秋濯分明看到,他低头时眼底迸发出的狠意,像是一匹已经饿了很久的野狼,见到食物时的兴奋。 江信像是似有察觉,后退了半步,“将军真是年少有为,身手了得。”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看似随意地瞥了一眼苟在一旁的虞秋濯,将目光收回来,”今日臣的义女闯下了大祸,臣向皇上请罪,是臣没有管教好她。“ 虞秋濯如芒刺背。 ”爱卿如此客气干甚?孤喜爱虞儿还来不及,又怎会责罚她呢?” 皇上说得随意,面上没有丝毫怒气,好像刚才发怒炸毛的人不是他。 赵观砚将目光投到这里来,目光戏谑。 虞秋濯见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向他们走去。 殿中安静地仿若只有他们几人,其余人则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冤魂。 脚步轻轻,带起阵阵幽香,虞秋濯小心迈着步子移到离江信最远的地方,也可以挨着王上和赵观砚。 “啧——” 江信缓慢的挤出气音,向虞秋濯招招手:“怎得,光想着向着你家郎君,忘了义父了?” 虞秋濯看着江信咧开的嘴角,眼角绽开细密的皱纹,他背着光,阴影打在他脸上,显得阴森可怖。 虞秋濯身体都要僵住,她没出息地咒骂自己,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缓慢地走到江信身前,颤着声轻轻唤了声:“义父...” 虞秋濯手绞着袖子,脑中一片空白。 “咳...忠国公身子可好些了?” 少年清冽的嗓音传来,猛地将虞秋濯思绪拉回,她眼中惊惧、恨意、彷徨都消散,恢复清明。 “是啊,爱卿身子养得如何了?”皇上顺着赵观砚的话接下去,满脸关切的看着江信,“可还需要孤再批假?” 江信将目光从虞秋濯身上收回,他拍拍胸腹,呵呵笑着:“臣现在可精神了,保准康健!” “今日是小女不懂规矩,冲撞了师家女君...臣定会对她加以管教。” 虞秋濯揉揉已经掐疼的指腹,颔首轻笑,“义父,此事女儿是有错,可师姐姐也不是全然无错。” “敢当众行刺,是当该罚!” “更是皇上和将军的恩,妾才不会受伤的。”她装模作样地抹了把眼泪,顺势退到王上身边。 宴席上出了这样大的丑闻,谁的脸色也不好看,三皇子更是差点绷不住,全程冷着脸,乌合国来使也面色尴尬,就这样草草退场。 第一卷 第6章 威胁 自此之后,虞秋濯‘妖妃’的名号算是打响了,一战成名,在上京城可谓是名声大噪,说她‘黑心肝’、’食人精气的妖精‘的比比皆是。 相对而言,同一事件中的师青玉却独善其身,即使她拿赈灾用的钱粮是师家贪污得来的,百姓会咒骂师家,却不会对师青玉怎样。 人就是这样,谁给了他们好处,他们就会对谁感恩戴德,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然后他们就会‘凭心而论’的去衡量公正。 可其实,他们心里的那杆用来衡量的天枰已经斜了。 虞秋濯对此置若罔闻,从前走南闯北做生意时就知道了,那些人口中会冒出多么恶毒的话。 但她一点也不在乎。 毕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都说人言可畏,可其实只要不放心上,就没什么可谓的了。 不过,流言越传越离谱,跪在宫门前上谏‘妖妃祸国’的人越来越多了。 她很苦恼,明明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但后来江信谏言,令其革职抄家。 流言更加猛烈了,现在不仅仅是骂她黑心肝了,还说她和江信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 对付师家,是虞秋濯自作主张。后果就是,被江信请回国公府。 沉尘在一旁冷眼瞧着,语气冰冷:”这就是你擅作主张的后果。“ 沉尘就是江信派来盯着她的人 她突然凑过来,阴恻恻说:”主君最讨厌不听话的狗了...“ 虞秋濯一脸惊恐:”那怎么办呀?姐姐...我好怕呀~“ 沉尘早就见惯了虞秋濯作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抱着臂悠哉游哉地走了。 其实她刚刚的惊吓不是装的,她心里也没底,怕得很。生怕江信一个生气就把她给剁了。 虞秋濯一个激灵。 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清雅堂的琉璃砖又冷又硬,冷得虞秋濯发颤,她安静地跪在地上,像是等候发落的罪奴。 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被动受人掌控的感觉。 “只要你不出岔子,他们就不会出岔子。”江信说得缓慢,像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 虞秋濯的手指不自觉地蜷曲,指关节微微发白。 她抬眸望向位上之人,一身玄色长袍,手捻着佛珠,眼眸半梦半醒,好似重山寺中端坐高位的佛像,睥睨着众生,安详、慈爱,可这说出来的话让她退无可退。 佛珠碰撞发出的扣扣声,不轻不重地敲打在虞秋濯的心头,和着他干枯的像老树皮一样的嗓音,虞秋濯不由心生寒意。 “听闻扬州虞家富甲一方,富埒王侯,这其中也有虞女君的功劳,当真是奇女子,这次将女君请过来,是想要与女君做一笔生意,不知女君意下如何?”江信缓缓开口。 虞秋濯心跳如擂,感受到一股极具威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手指狠狠地掐着手心。 江信看了眼不应声的虞秋濯,抬手“沉墨”,后者反应迅速,从袖口中将东西掏出来朝她脚边扔去。 她看不清他的动作,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落在她脚边的平安符,上面缝着一个小小的“晔”字。 那是她去年送给阿弟的生辰礼,是她腊月隆冬时为他求的平安符,本想着这个已经旧了,今年再去重山寺为他求一个,怎么会...... 虞秋濯指尖微颤,轻轻地拾起平安符,摩挲着“我......还有得选吗?” 她依旧低着头,细碎的发丝遮住大半的面庞。 清雅堂只剩她和江信二人,他还在盯着她,江信喉头一动,”女君不听听我的条件吗?” 江信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很多,不甘,委屈,害怕都有,很亮,却唯独没有屈服。 “我要你,进宫侍君。” 声音在安静得诡异的清雅堂响起,如石入水,荡起层层涟漪。 每每午夜梦回,那个冰冷的不似梦境的砖石,就是一切梦境的开始,每次都会让她难以平复,将她从人间拉回地狱。 每次醒来时,都仿佛看到了家人被折磨的惨状,以及江信丑恶的嘴脸。 她彷徨,她惊骇,她害怕,却也只能静静地看着黑暗一点一点吞噬着仅有的光亮,不知疲倦、不觉寒冷,就这样看着月亮高挂枝头,感受着漫长如同炼狱的恐慌,它伴随着黑暗而来,却不会随着黑暗消失而减少半分。 从那之后,她就下意识地害怕睡觉、做梦。 短暂的回忆结束,虞秋濯抬头看着被禁锢成四角一般的天空,缓缓吐出一口气。 抬脚上了轿子。 ...... 今日是赵指挥使的轮休日,若无急事,他就会去浮生堂去闲坐,在茶楼听一听街谈巷说,也方便打探情报。 虞秋濯一脸哭相地上了马车,心里沉甸甸的,像是为接下来见江信的事而犯愁。 她素手轻轻捻起帷幔,风将她的面纱吹起,留下一层层风痕,她的眼睛是浅茶色的,在阳光下,仿佛盛满了星河。 她的眼睛,很独特。 所以,赵观砚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在做什么?放下!”沉尘厉声道。 “在马车里我憋得慌,这马车太小了!我透透气还不行嘛...”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虞秋濯小声抗议,嘴里嘟囔着,沉尘也拿她没办法,只能勒令她不许胡乱动。 马车渐行渐远。 浮生堂二楼雅间 雅间精致而不俗,桌上摆着一把银色弯刀,靠窗的人身影高大,盯着已经走远的马车问:“刚刚那是宫里的马车吗?” 想起刚刚那双特别的眼睛,他表情生动起来,眉梢一挑,一副极有兴致的模样。 她知道他在这。 “属下去查。” “不用了。” 那是,忠国公府的方向。 第一卷 第7章 掐脖子警告 看着眼前无数出现在梦中的国公府,虞秋濯只感觉到无比的压抑,犹如灭顶般的恐惧倾轧而来,将她整个人都包裹。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冰冷的空气一霎时被她猛地吸入,像冰碴子一样扎入她的胸腔,让她瞬间头脑清醒。 “走吧。” 她必须有勇气直面自己的仇人,才能够谈打败他的资格。 忠国公府书房 虞秋濯心跳如鼓,忐忑地推开门,入目,是一排排的书架,挡住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来了?” 他说得很慢,这让他的声音更加沙哑,带着让人莫敢仰视的威压。 虞秋濯耷拉着脑袋站在离江信最远的地方,“嗯,问国公安。” 很奇怪,来之前,想的都是面对未知的恐惧,整个人吓得如惊弓之鸟,可来了之后,真正站在江信面前的时候,心里倒没什么惧意。 “该叫义父。”他缓缓回过身,向她走来。 影子越来越近,停在她面前,江信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在她肩上。 虞秋濯吓得一口气都不敢出。 他的手上的力气渐渐加重,摁着她的肩膀往下压。 她跪下。 江信缓缓俯下身,他的身影笼罩着她颤抖着的身躯,伸出手,细细摩挲着虞秋濯细白的脖颈,染上危险的气息。 “义父...除掉师家是为您好...师家在朝堂上对您多有不敬,况且,因为师家...” 江信一把掐住了虞秋濯的脖颈,抬起她的脸,迫使她抬头看着他,骤然收紧,他狭长的眸子眯起,“是吗?” “可是我不喜欢不听话的狗。” 他没有松开她,反而手上的力气猛地收紧。将她勒得喘不动气,她的脸变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起。 烛火忽明忽暗,将他勾勒成可怖的塑像,一动不动地欣赏着虞秋濯的丑态。 虞秋濯挣扎着、拍打着,眼里蓄满泪水。 虞秋濯被他勒得喘不动气,额上青筋暴起,窒息的感觉顷刻间袭来,视线开始变模糊,只有脖子上那凉凉的手掌,与脖颈的疼痛。 虞秋濯竭力挤出几个字:“我除掉师家...是希望...” “...希望义父的计划可以顺利...” 晕厥的感觉让她开始分辨不清眼前人的在说些什么,只是下一刻,江信终于将手放开。 劫后余生的虞秋濯来不及喜悦,她身体颤抖着,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喉头好像已经全是血沫子,每呼吸一次都是痛到极致。 江信慢悠悠地从怀中拿出绣帕,仔细地擦拭着手,“你最好是这样想。” 虞秋濯伏在地上,青丝凌乱,遮起了她大半的面庞,她眼中还有泪水,像流不完一样。 还有,她眼里的恨。 冰冷刺骨的恨。 她的眼泪一颗颗地滚落到地上,碎成一片片的小水珠。 他冷眼看着她不要命一般的咳,“虞女君,你最后每日三省,清楚你的任务是什么。“ “滚。” 到最后,他依旧是一副平静如常置身事外的模样,眼中不起丝毫波澜。 虞秋濯努力调整气息,抹干眼泪,胸腔中濒临死亡的感觉褪去,艰难地坐起身,“义父,这次是我自作主张,与我的家人无关。” 虞秋濯仰着脖子,喉咙肿胀的剧痛让她呼吸都十分困难。 “带下去。” 虞秋濯再也坚持不住,意识模糊,昏死过去。 *** 浮生堂二楼雅间 茶楼喧闹,二楼雅间却是典雅静谧,也是上京城权贵子弟常年包场的地方。 日头西落,晚霞黄昏,洒下遍地的金纱。 “沉尘,我...我难受,能不能下去拾掇拾掇...”沉尘本想张嘴训斥她,却又想着这小女君刚刚被抬下去的狼狈模样。 她脖子上的掐痕太明显了。 沉尘犹豫了,她抬手撩起幕帘,“停车。” “呕...”虞秋濯拍着胸脯,有气无力地恶心。 沉尘面露嫌弃:“你下去吐,那有个茶楼。” “你别乱跑,我去给你买药。”沉尘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你别乱跑。” 这药,只能由沉尘去买,别人如若知晓当今宠贯六宫的虞娘娘竟被义父掐了个半死,岂不是又一次风波? 她面色苍白,手无力地垂在一侧,看起来极为虚弱。 “我扶你过去。” 虞秋濯虚弱开口:“好。” 虞秋濯被沉尘带到藏衣阁,浮生堂的藏衣阁很大,黄昏的光投进丝丝缕缕,即便有烛光,也昏暗异常。 她缓缓起身,说不疼是假的,胸腔每呼吸一次,都会感到挤压到极致的痛。 她喘得很慢很轻,试图缓解身体的不适。 希望他能聪明些,别白费了她的苦心。 *** 二楼 虞秋濯小心上楼,敲开了雅间的门。 一道身影倚在窗边,腰间玉佩静静垂落,听到敲门声,他迈开腿,玉佩随着他的动作碰到门框,发出清脆的响声。 “进。” 虞秋濯推开门,“好巧啊,将军。” “不巧,我在等你。” 赵观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眉头一紧,“你怎么了?” 面色苍白,气息不稳,嗓子都成什么样了,险些都站不住。 虞秋濯没回答他的问题,慢吞吞地拉了张小椅坐到赵观砚对面,“将军是在关心我吗?”沙哑的声音自面纱下传来,不等他反驳,抬手掀开,露出面纱下可怖骇人的掐痕。 赵观砚倒吸一口凉气,“...你...” 他或许又知道是什么原因,嘴唇动了动,又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看着眼前这个安静得不像话的人,眼神有些复杂,又有些震惊,想开口,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欲言又止。 “将军很好奇对吧?” 赵观砚替她递了杯茶。 温茶入口,清香扑鼻,沁人心脾,缓解了她喉头的肿痛,“师家,是我想与将军合作的诚意。”她指指脖子:“这也是诚意。” 赵观砚早已对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君刮目相看,从前只觉得她是个空有美貌而无计谋的棋子,经此一事,倒觉得她有勇有谋。 利用皇上除掉师家,又借此筹码来与他谈合作,即使合作不成,也试探了他对江信的态度。 “女君当真?我只不过是个刚刚归京的将军,一没权,二没钱,只不过是王上一时宠信而已。” “恐怕帮不了娘娘逃离苦海。” 他咧嘴笑着,眼中尽是桀骜。 “一句话,你想不想杀江信。” 赵观砚抬头,依旧扯着唇笑,茶杯被他不轻不重放在桌上,茶水溢出,溅出一小片水渍。 “你都知道些什么?” 他用手随意擦了下桌子,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像要将她盯出个窟窿来。 第一卷 第8章 茶楼合作 雅间静谧,一时之间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虞秋濯拿起茶壶又倒了一杯,“我的时间不多了,将军考虑一下。” “除了我,你有像我如此接近江信的机会吗?” 天边余晖灼目,虞秋濯往后靠靠,她的碎发被黄昏染成黄色,在轻轻抖动着。 余晖被碾碎,化成金黄的碎片,映在她光滑的额上。 她眨眨眼,细碎的光点在眸中,“我的时间不多了,先走了。” 余晖残阳,挥洒在天边,浮生堂静谧,赵观砚抬头盯着她离开的方向,手指蜷曲,在桌案上敲出‘咚咚’的响声。 *** 藏衣阁 虞秋濯又换了件高领青衣,戴上面纱,可以将掐痕基本遮住。 照着灰扑扑的铜镜,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纤细脖颈上可怖的掐痕,“嘶——” “江信可真不是个人玩意儿。”虞秋濯一边理衣服一边骂骂咧咧。 沉尘来时整个人似乎冻透了,携着冰粒子匆匆忙忙地就往二楼藏衣间赶。 冷气袭来,眼见沉尘要用她那冻得通红的手给她上药,“诶——,我自己来吧!” 她接过白瓷瓶,指尖触及冰冷的温度,凉得她一哆嗦,下一瞬汤婆子像小火炉一样,烫得沉尘怔愣,眼中是样式简单又平平无奇的汤婆子。 她垂下眼眸,蜷曲手指,缓缓接下那小小的温热。 “看你冻的,别再推辞了,是人就会怕冷。”她用手轻轻催着她收下。 虞秋濯对着镜子,镜中人美艳非常,却毫无血色,小心地化开药膏,涂抹在掐痕上。 冰凉清爽的感觉仿佛沁入身体,脖颈间冰凉蔓延,覆盖痛感。 沉尘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后,拿过瓷瓶,“这里有没涂到的。” 铜镜模糊,看不清沉尘的脸色,只看到她像往常一样熟捻地化开药膏,面无表情地给她抹着。 “哎哎,你轻点啊——” 沉尘指尖微动,笨拙地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 “女君!!!” 蹲在延禧殿台阶上的流玉眼睛一亮,像只归春的雀儿,扑腾着向她飞来。 虞秋濯牵过她的手,压低声音说:“先回宫,别问。” 流玉立马明白过来,噤声跟着虞秋濯回宫。 回到宫里,流玉一脸紧张,扒开虞秋濯面纱:“女君,你声音怎么了!” 听到她可怜的小女君被威胁,流玉泪珠子哗啦啦地流,“女君...” 她撇着嘴,眼睛不敢去看她脖颈间的伤,眼中尽是恨意。 虞秋濯捧起她的小脸,“没事啦,都已经过去了。” 虞秋濯扬起一个难看的笑,又赶忙转移话题,生怕这小妮子再撅着嘴哭,“对了,我没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来过我这里?” 流玉啜泣着说:“淑妃来过,说..." 她好像才反应过来,张着嘴,满脸惊骇地对着虞秋濯:“她送了化瘀的药来...” 虞秋濯:“...?...” 脖颈间的疼痛若隐若现,又刺又痒,每呼吸一次都疼得让她心尖一颤,她弯下脊背,发丝好像都再在颤抖:“她...?...” 孟凝初是...江信的人...? 她前脚刚被掐脖子,后脚梦凝初就遣人来送药。 其实她之前也疑过她,流珠被陷害时,孟凝初施以援手,可若无利害,她绝不会如此好心。 是敌是友? 她压下声线里的颤抖,慢慢找回自己思绪,一遍一遍地摩挲着脆弱的脖颈,指腹冰凉,一圈一点,将她的恐惧抹平。 她眼睫垂下,她摩挲着指腹刮蹭下来的药膏。 此招虽险,却有胜算。 与其在宫里任人摆布,供人磋磨,倒不如搏一搏,想要自由,这一步,是必然。 *** 初时阁 “阿巧,看我这字写得如何?” 桌案前,一紫衣女子兴致勃勃地问着身后的婢子。 阿巧向前凑凑,“自是极好的,笔酣墨饱、挥洒自如。” “对了,东西送到延禧殿了吧?”她又拿起一张纸,阿巧见状熟捻地摆着镇纸,“已经送过去了,不过,去的时候,还没回来。” “行。” 孟凝初轻叹一声,“她这次太鲁莽了,该给她长长记性。” 墨迹挥洒,点点墨渍点缀,孟凝初兴致缺缺,声音变得很冷:“提醒提醒她,宫里,眼线多的是。” 已至腊月,将近年关,又连着几日下了一场大雪。 自生辰宴已过了半月,上京倒也没什么大事发生。 窗外的风呼呼作响,敲打着窗叶,敲得虞秋濯心里发慌,她裹紧身上的毛毯,将拿着话本子的手往回缩了缩。 她素来怕冷,宫里地龙烧得暖烘烘的,又点了炭火,延禧殿难得的祥和。 ‘吱呀——’一声,寒风如注,从门缝往里钻,“女君,我回来了”流珠掩上门,话中的轻快让虞秋濯也打起精神来。 “流珠,说吧,这大冷天你不陪着你家女君,上哪儿偷耍去了?”虞秋濯弯着眼睛将话本子折好。 流珠也没多说,偷偷摸摸地从袖中取出三个橙黄的橘子,献宝似的往虞秋濯面前递。 她眼里满是兴奋:“我听说永乐宫旁的橘子树结果儿了,就想着女君很久没吃橘子了,定是想吃的紧,就偷偷去摘了几个。” “我偷偷去摘得时候,正好碰到遂初阁的碧溪呢,说不定她也是给嘉贵妃摘的,想来这橘子定是甜,才有那么多去摘的。” 虞秋濯倒没说话,眉眼含笑地看着流珠,伸手拿过她手里冰凉的橘子,颠了颠。 “听说年关时吃福橘意味着纳福招吉,尝尝!”她摇摇手里的橘子,“天冷,你快去烤烤手,我来剥。” 橘香馥郁,黄中带青,透着亮色,色泽鲜艳,剥开橘皮一股清香四散开来。 “流珠,过来。”虞秋濯招招手,掰下一瓣往流玉嘴里塞,顺带自己也吃了瓣。 汁水在口中爆溢,无尽的酸涩在口中蔓延,“呕——”俩人都顿住了,想吐又吐不得,只能眼一闭囫囵往下咽。 虞秋濯虽然早就知道北域的橘子要比南域酸些,可没想到竟如此酸,她盯着手里剩下的几瓣,在她手里可怜的呆着。 嘴里又泛起一股酸涩,“福橘要吃下去,才会有福气。” 虞秋濯的手心渐渐冰凉,可惜地叹声气:“流玉还没吃到呢,阿烨最讨厌吃酸了...” 还有岁岁... 虞秋濯鼻头酸涩,喉头像卡着根刺一样,上不去下不来。 她甩甩头,不去想,“把沉尘叫来。” 沉尘面色一如既往地冷,“娘娘怎么了?” 虞秋濯嘴一撇,“没怎么,不能叫你吗?来,这是宫里的福橘,吃了福气就来了。” “不许吐,我俩都吃了。”虞秋濯还吐舌头向她证明。 沉尘下意识地想把橘子还给她,可不知怎地,硬生生地将停在半空中的手又收回来,捏紧了些。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带起一阵凉风。 “记得吃啊!“虞秋濯朝着她的背影喊着。 第一卷 第9章 皇太子暴毙 延禧殿 大雪之后,没几日的晴天,就是浓云翻墨的阴天。 ”虞儿今日身体可好些了?“皇上拉着虞秋濯的手细心地问,满眼的心疼。 虞秋濯不动声色地抽出双手,捻起帕子掩唇咳起来,“不碍事的...咳...多亏淑姐姐多有照拂,替我在王后跟前说情。” 接着又是一阵轻咳,王上只是一顿,旋即点头:“初儿此事体贴,孤也许久没去初时阁了。” 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通行无阻,径直来到内室屏风前。 是在皇上身旁侍奉的小全子。 “何事?”皇上理理衣袖,向外走去, 隔着屏风,虞秋濯瞧不真切,只隐隐看到小全子在王上耳边轻语,而王上大概是过于震惊,肩膀都在抖动。 看着他们走了之后,虞秋濯不甚在意地捋顺榻上毛躁凌乱的狐毛,“沉尘,去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这么慌乱? 这件事似乎关乎着整个皇宫,接下来的时间,各宫都仿佛处于惶恐下,惴惴不安,大理寺也忙的不可开交,下午就有人长跪宫门。 听完沉尘回复后,虞秋濯也坐不住了。 皇太子死了! 更不妙的是,七窍流血,暴毙宫外! 皇上大怒,严令大理寺彻查。 现下宫中人人自危,大理寺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想必,宫外也乱了... “消息是早上放出来的...”虞秋濯思忖片刻,“在哪死的?” “京郊一处宅邸里。”说到后面,沉尘俯下身子,凑到虞秋濯跟前小声说:“是他名下的宅子,里头住着一位女君。” 哦吼! 这样啊! 可外界都说皇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难不成,是假的? “那皇太子妃呢?” 若她没猜错,她大概已经有孕了。 沉尘欲言又止:“她...去宅子把那女君打了...” 门一下被推开,流玉来不及掩门,“赵指挥使来了,说奉旨查案。” 虞秋濯心头一颤,缓缓摆手,“我这就来,劳烦赵指挥使稍等片刻。” 虞秋濯随手披了间斗篷,向外走去。 几日不见,他依旧是生人勿近,一身介胄,提着刀,大马金刀地坐在她的玫瑰椅上。 竟将她的玫瑰椅衬得如此小巧? 见虞秋濯来了,赵观砚抬手:“先下去。” 毕竟事关皇族脸面,不能让外人听了去。 虞秋濯见人都走了,随意找了个他身旁的椅子坐着,“指挥使要来查什么?” 赵观砚眼眸锐利,倒也不卖关子,“那日皇太子与你交谈,可有异样?” 虞秋濯眼珠提溜一转,“没有。” 他好似要将她盯穿了一般,虞秋濯看着面不苟笑的赵观砚,“听说指挥使在战场上闻声知情,光是听就能辨敌情呢。” “那日宴席上,指挥使没听到吗?”虞秋濯眼中尽是挑衅,唇角勾起,像是只满肚子坏水的狐狸。 赵观砚别过头,像是被这话堵得说不出口,他握了握刀柄,踌躇之后,他转头看着虞秋濯:“那我们来聊聊合作之事吧。” 虞秋濯心中了然,“好啊。” “不过还是劝指挥使三思,风险有点大哦。”虞秋濯捏着她的小辫,一脸期待。 赵观砚哼了一声,“现在反悔,算数吗?” “不算。” “行。” “哎呦——”虞秋濯一拍大腿,“忘记给指挥使沏茶了。” 赵观砚也不客气,“啪——”的一声,将刀放在桌案上,看着虞秋濯给他沏茶。 沐浴在光里的少女,低着头,青丝垂落,耳边的碎发在光里轻轻抖动。 赵观砚移开眼,咳了声:“你的伤...还没好吗?” 虞秋濯没反应过来,她低头,“哦哦,已经没事了。指挥使喝茶。” 窗外寒风呼啸,宫室祸起,屋里却难得的平和。 二人不约而同地抿着茶,在氤氲的茶香中,形成了一种诡异又和谐的盟友关系,利益上的关系。 利益,牢固又脆弱。 赵观砚伸伸腿,瞥了一眼虞秋濯,“你这椅子忒小了些。” “不过,此事,你怎么看?皇太子暴毙宫外,还是极有可能死在外室床上,事关皇家威严,真相如何,不重要。” 虞秋濯将茶杯轻轻放下,“是啊,真相怎样,不重要。不过,我有猜测。” “先回答我,皇太子妃是不是已经有孕了?” 赵观砚向她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是。” “世人都说皇太子与皇太子妃缱绻羡爱,鹣鲽情深,可那日你也看到了,传言不真...” 虞秋濯搓着手,屋里只有炭火噼啪的细碎声响,她精致的面庞向他靠近了几分,“指挥使这么聪明,早就猜到了吧?” 赵观砚眼中是赞赏,他笑了笑,眼中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娘娘是想说...卸磨杀驴?” “太子妃与皇后同属一宗,当年的皇上,手中无权,太后亲政,更是将皇后、太子妃早早定好,妄图以此来掌控皇室,可如今张家早已不如从前,竟还是不知悔改,皇上还没驾崩呢,就将主意打到皇太孙上了!” 虞秋濯看着赵观砚愤愤不平的样子,“是啊,比起掌控一个没脑子又容易失控的皇太子而言,倒不如掌控一个懵懂的幼童来得容易。” 她给他续上茶,“指挥使说的是第一种可能,还有一种...” 她抬眸,不复从前的玩闹,很认真。 “江信。”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从皇子宴开始,就已经下毒了,那个外室,要么偶然,要么,就是计划的最后一环。” 赵观砚冷着脸,反应很快:“是药物相克。” 他凝眸,眉头皱起,平添了一股子恶劣,像只未驯化的野狼。 虞秋濯见他这么认真,忍不住打趣他:“指挥使就这么信我,万一是我胡诌的呢?” 他倒是没生气,转过头来,阴恻恻地盯着她,皮笑肉不笑:“娘娘现在自身都难保,不想着活命,难道想着...编故事吗?” 第一卷 第10章 昭阳公主 夕阳西垂,天幕飘着零星的星子,长宁街上冷冷清清。 赵观砚下马,急忙问等在府门前的昭雪:“姨母当真病了?病得如何?” 昭雪看着赵观砚眼中的急切,“郎君随我来。” 见昭雪面色没有想象中的不安,赵观砚也放下心来,将刀递给门童,大步流星地朝里走。 庭前,未见其人,倒先闻其声,“小玉子!你倒没忘了我这个姨母?” 赵观砚扶额,停下脚步,嗓音清亮:“那既然姨母不想见我,便先不打扰姨母了。”说着,就作势往回走。 昭阳公主急了,快步走出来:“哎你小子!回来!” 昭阳把所有人打发下去后,拉着赵观砚,语重心长:“小玉子,你还要继续查吗?” 不待昭阳说劝,他斩钉截铁地说:“当然要查!” “不仅要查,还要查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放过一个!” 不同于昭阳眼中的复杂,少年眼中尽是坚定,目光如炬,“我知道,姨母将我送去边疆是为了保护我,不受朝堂势力波及,可我已经长大了......” 昭阳打断他,“长大?你现在还小...”昭阳好像终于卸下了令她强势的盔甲,肩膀一抖一抖,声音里尽是颤抖。 “扶玉,你别往下查了...一切结果都会来的,相信姨母。”昭阳哭了,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深吸一口气,”相信我......“ 依赵观砚的性子,做了决定,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扬头、信誓旦旦地冲着昭阳说:“姨母,我会还我父母一个交代,还赵家一个交代,也还雁阳谷战死将士们一个完整的交代!” 他说得很认真。 昭阳不再去看他,别过头,强忍着泪水,“我知道你性子倔,可...罢了,你自己看着办。” “注意分寸。” 赵观砚知道,他一定勾起了姨母的伤心事,她又在偷偷想他的母亲。 “姨母...你...”他小心翼翼开口。 “你走吧,我先静静。”昭阳声音沙哑,像是压抑了很久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口。 看他一副不走的样子,“我累了,昭雪。” 闻言,昭雪一言不发地抱着被褥进屋,将褥子铺在地上,俨然一副就寝守夜的模样。 赵观砚也不方便留,摸摸鼻子不放心地走了,末了,“姨母你...多注意休息!” 屋中归于平静,下一刻,哭声呜咽,昭雪跑过来抱着昭阳,“昭雪...我该怎么办?” “他若是有个好歹...我该怎么跟她交代...” 昭雪替她抹抹眼泪,柔声安慰:“小郎君的性子定然随了母亲,是个正直的,殿下你再怎么阻也阻不了他的决心啊。” 昭阳坐直了身体,“是啊,跟她真像...”她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性子跟她一样倔。” 烛火中,光影摇曳,仿佛在她的记忆里跳动,模糊了记忆的边界。 昭阳皱皱眉,哑着声:“让她动手吧。” ...... 两日后,传来消息,找到了凶手,就是那个养在京郊的外室,她身上藏了毒,被发现后,自缢了。 连一向心大的流珠都觉出其中的不对来,“这也太快了吧,女君,她...真的是自愿的么?” 自愿地投毒?还是自愿地自缢? 她轻轻地问,抬眼小心地看着虞秋濯,虞秋濯没说什么,只是稀松平常地打发她去添炭。 其实,流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她也不傻,只是心疼女君,什么事都自己扛,流玉不在,女君身边只有她了。 流珠不放心地瞧了瞧,见自家女君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放心地添柴去了。 虞秋濯看着流珠一步三回头的傻样儿,噗嗤一声,这傻丫头,担心什么? 她当然知道皇太子的死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只是牵扯的势力太过复杂,这事不简单。 不过,皇太子一死,最大受益者,是三皇子。 而三皇子的母妃,淑昭仪,极有可能是江信的人。 令人头大。 不过,若张氏若还有意皇储,那就另当别论。大邺历朝历代,立嫡不立贤,若皇太子妃腹中胎儿可承皇太孙... 依皇上脾性,他不会容忍江信一家独大,能将赵观砚调回来就是证据,到时候便极有可能令皇太孙代位继承。 张家好一手算盘,利用帝王多疑,利用江信树大招风,来搏一个皇位。 只是可惜,当初张家落寞就是因为,贪多,求的太多,才会成为皇上打压帝师的工具,用完就扔。 现在想东山再起,局势不一样了。 她唇角弯起,带着嘲弄。 不多时,流珠挎着脸进来,惨兮兮地说:“本来想多去摘些福橘分分,图个好寓意,谁知那橘树竟坏了!” “如何坏了?” 流珠回想:“果子都烂掉了,像是冻了坏掉的。” 虞秋濯缓缓点头:“北域天气冷,能成活就很好了,来,把那些金叶子拿下去分分,过个好年!”她指着堆在一旁的金叶子。 “嗯嗯。” 又过了几日,宫中又起鬼神之言,起初仅仅只是值夜婢子说偶尔能听到永乐宫夜半总能听到凄厉的哭声,再到后来,洒扫的宫人不止一次在白日看到红衣女鬼,此事众说纷纭。 淑妃向皇上提议做场法事除邪,嘉贵妃素来不信鬼神之说,提议大理寺纠察。 皇上这几日染了风寒,身体每况愈下,更是从宫外请了许多’游历江湖‘的丹士来为自己诊治。 虞秋濯对此嗤之以鼻,痴迷丹药... 对宫中鬼神之说更是荒诞无稽。 “......听说,赵指挥使也会来协助调查...”流珠滔滔不绝地讲着。 虞秋濯一下子来了精神:“什么?你说赵观砚也会来?” “...对啊。” “那就有意思了。”虞秋濯眸子闪了闪,扯起一个玩味的笑。 她将沉尘招呼过来:“你去探探永乐宫闹鬼那件事,快去!” 沉尘走了之后,虞秋濯麻利穿上靴袜,“走!去永乐宫看看。” 第一卷 第11章 宫中诡事 外面依旧冷得令人发颤,地上的雪已经快化完了,只有几处阴凉处还有堆雪。 往永乐宫走的小路有些泥泞,雪水融入泥土,有时候踩在枯草上发出‘呲呲’声。 曲径通幽,一路上都静悄悄的,只有流珠死死抓着她的袖子小声嘀咕着,越往里走,就越发觉着阴寒。 流珠终于忍不住了:“...女君,这一路上怎么都没见人啊...” 虞秋濯也觉得心里发毛,抓着流珠加快了步子,“快到了应该...” 不远处的橘子树已经落果,果子也已经成了不自然的灰绿色,“女君!这...我上次来还不是这样的...” “女君,你快离远些。” 虞秋濯伸手挡下流玉往后扯的手,不顾脚下泥泞,径直走到橘树下,拾起一只又小又灰的果儿,她颠了颠,捻开果皮冰凉的汁水喷溅在她素白的手上。 她的眼眸亮了亮。 果然有蹊跷。 转身拉起流珠:“快先去看看,不然等大理寺的人查了,就看不了了。” 穿过橘林,入目是一座已经灰败破落的宫门,朱红色的大门早就被灰尘掩埋,地上满是枯枝落叶,混着还未完全融化的雪,显得寂寥又神秘。 一阵阴风吹来,扬起地上散落的枯叶,刮到已经落了灰的殿门,发出‘呲呲’的刮蹭声。 流珠身子抖着,可还是拦在虞秋濯身前,虞秋濯轻轻揪了流玉一下,拉过她的手向台阶迈去。 风起,呜呜声响彻整个永乐宫,仿佛并不欢迎她们一样,呜咽着,嘶吼着,叫嚣着。 虞秋濯虽不信鬼神之说,但也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她拉拉宫门,“走吧,锁着。” 流珠忙不迭拉着虞秋濯走,虞秋濯倒也不急,回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这座灰扑扑的,仿佛早已被人遗忘的宫殿。 过去,发生了什么? 背后之人又想让我们知道什么样的真相? ****** 与此同时,得知要请指挥司要来查永乐宫闹鬼一事的孟凝初,正死死捏着手里的茶盏,“啪——!”茶盏被重重摔在地上,水珠四溅。 “只是宫中捕风捉影的邪祟而已,何必请指挥司来查!”孟凝初脸上是少有的失态,哪还有平日端庄秀丽的模样? 她捏捏眉心,“备些两份点心,先去延禧殿。” ****** “女君,你是说那橘树败果是因为被毒了?”流珠不可置信又一脸崇拜地说。 虞秋濯嘴里嚼着皇上送来的贡果,“对,忘了当初你家女君谈的那场生意了?果橘北运,提前两个月果品就已经定好,可到了北运时,果橘都烂了,还好机灵,查到了他和隔壁庄主的腌臜事,不然就讹到我身上来了。” 小福子进来通传:“——淑妃来了,正在正殿候着。” 虞秋濯眉头一皱,心里咯噔,”好。“ 来到正殿,就见孟凝初招呼着向她走来,牵起她的手:“妹妹,姐姐新学了几门手艺,特地来给妹妹尝尝,来。”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虞秋濯堆起一个笑脸:“姐姐怎能亲自来呢,这么冷的天儿,来送个吃食,不值当的,遣个侍从来送就是。” 两个人热络地问候,却都是假意的面皮,各怀心思,虚与委蛇,像是一台以表演为名的戏,台上,谁都不能露馅,台下,才是褪去面皮的开诚布公。 见她收了食盒,孟凝初也还不肯走,依旧端着那副毫无破绽的笑,虞秋濯就知道,她有别的目的。 她笑笑,将食盒递给流珠,“都下去吧,姐妹之间的谈心。” 待人都走了之后,虞秋濯终于收起了已经笑僵了的嘴角,面无表情:“说吧,你想干什么?” 四目相对,二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探究。 孟凝初先是错愕,大概也想不到虞秋濯会这么直白,“妹妹聪慧,只不过刚刚入宫,还不明白这浑水有多深,还是不要只一腔抱负,最终失足溺毙。” 她的话很直白,宫中也不是太平盛世,劝她不该管的事情别管,否则,死在谁手里都不知道。 虞秋濯皱着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勾起唇角,笑得张扬妩媚:“那我不趟这浑水,就能活吗?” “姐姐这趟来是来劝我干嘛?难道是...永乐宫邪祟之事?” “可是,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呢?...才会惹得姐姐今日火急火燎地来警告我...” 早已备上的茶水此时已经凉透,虞秋濯将茶水倒掉,又重新续上。 水汽氤氲,孟凝初的脸被蒙上一层薄雾。 她慢悠悠的声音透过氤氲:“在这宫中,少言少行,才是生存之道。替人办事,更不要自作聪明。” “妹妹。”像是忠告,又像是警告。 孟凝初说得很慢,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虞女君也是生意人,相比比我更清楚,替人办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氤氲散去,虞秋濯看到了那双眸子,一双很漂亮的眸子。 素日里见惯了这双眸子的温和,才会讶然于此时她眸中的阴狠。 虞秋濯没说话,手攀上桌案,冰凉的触感刺激着她的神经,手指微微蜷曲。 她站起身,身子前倾,往孟凝初靠去,她和她的脸相差不过一指,她说:“可是生意人,最看重的,是利益。” 她看到了孟凝初眼中的不可置信,或许是在嘲笑她不自量力,或许是震惊于她的答案。但她都不在乎。 “姐姐,我想歇下了。” 虞秋濯敛眸,将渐凉的茶水倒掉,轻轻放回杯盏。 孟凝初见状,知道虞秋濯是个倔性子,“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别到时候引火烧身求我救你。” 她走了。 虞秋濯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啧了一声,饶有兴趣地转着她手中的茶盏。 忽然觉得她很有趣。 来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可她不也是不想对自己袖手旁观吗。 第一卷 第12章 错了...娘娘 冬日的清晨,寒风如细刀般锐利,切割着每一寸空气。 炊烟开始渐渐生起,与薄雾交织,远方传来钟鼓楼的阵阵钟鸣,悠远空灵。 延禧殿 “沉尘,跟我走一趟,去永乐宫。”虞秋濯思索再三,还是想再去一趟,永乐宫闹鬼一事背后是何人,又想让她知道什么? 和孟凝初又有什么关系? 沉尘看了她一眼,“不去。” “若我连敌人都摸不清,还怎么对付她们?”虞秋濯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她。 沉尘认真地看着她:“我要保证你的安全,这件事背后有哪些势力都还不清楚,我不会让你冒险的。” “况且,我已经去探过了,就是一座荒废的宫殿而已。” 虞秋濯看着沉尘认真的样子,就知道她不会退让。 罢了,不急于一时。 不是还有赵观砚吗? “好吧。”虞秋濯看看天,已经黑了,说着,她起身去剪烛,“你下去吧,让流珠来守夜吧。” 沉尘下去后,屋内寂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虞秋濯觉着太黑了,扰得她心慌。 她又起身点了一盏烛,暗室之灯,虽烛光微弱,却也能穿透黑暗,这好像已经成为她面对黑暗的勇气。 她从前不怕黑的,来到这里后,怕黑已经成了她的习惯,改不掉了。 “噗——”微风吹过,熄灭了刚刚燃起的烛灯,令人窒息的黑暗,重新包裹了她。 虞秋濯紧紧攥着烛台,“谁!” 又一阵风起,檐铃声阵阵,窗外似有黑影飘忽。 虞秋濯刚想大喊,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她心都快跳出来了,却听到身后之人‘哼’的一声,而后贴在她耳边:“女君不欢迎我吗?” 虞秋濯愣在原地,很快反应过来:“赵观砚!尼玛!" 她一把甩开他挂在她脖子上的手臂,拿起烛台就向他砸去,不过他躲得快,身影灵活,还不忘解释:”娘娘娘娘,错了,没想吓你!“ 他夺过烛台,笑嘻嘻地说:”小女君拿这多么危险。“ 虞秋濯心稍稍平复,看着赵观砚嬉皮笑脸地看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心口突突的。 ”不对,流珠呢?你把她怎么了?“ ”她没事,让她睡得更好了而已。“他眼睛亮亮的,还补充了一句:”在偏殿。“ “行。” 虞秋濯和赵观砚相视,默契地说:“走。” 月光投在地上,像霜一样,与阴影里的黑暗形成鲜明的界限。 两人步履轻盈,他带着她踩过月下白霜,攀过宫檐,来到永乐宫,宫殿还是一样的破败,不过在夜晚的衬托下,更显得寂静可怖。 赵观砚站在阴影里,小声地问:“淑妃找过你了?” “嗯,还是威胁,所以我怀疑——可能与孟凝初有关。” 二人久久未言,他们已经到了——里,看着面前已经落满灰尘蛛网的廊亭,她停下,率先打破寂静:“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回答她:“这宫里原先住着荣婕妤,她...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消息传来,她大抵与孟凝初进宫时间差不多,受宠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也就是她入宫第三年,嘉和三十年,她死了,死在井里。” “没人知道她是死了多久才被发现的,卷宗记:见时,尸已腐矣。” 虞秋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我听说,尸体是在宫道井旁发现的。为什么那么远?” 她感觉身后凉飕飕的,回头看看四周寂静平常的回廊,心里毛毛的。 赵观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眯眯眼,“说是...失足。”永乐宫里与其他宫殿陈设相差不多,白天赵观砚已经检查过了,没有破坏的痕迹。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正殿以及回廊假山的地方很干净。只这一点,就能确定闹鬼一事,定是人为。 “时辰不早了,侍卫该轮值了。”赵观砚拉起她的手,轻手轻脚地往槐树那走,紧接着,他想到了什么,回过头:“你...小心那位帝师。” 帝师? 虞秋濯皱起眉头,“所以,你半夜把我掳过来,就是提醒我,小心帝师?” 他没说话,月光将他的面容勾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上阴影,面色绷得很紧。 “我...我也不确定,你...反正小心些总没错。”他抿唇,说得支支吾吾。 看起来...有点傻。 虞秋濯看着他,轻笑了声:“我的意思,还有其他的事吗?” 赵观砚愣了愣,明白过来,带着她进了小胡同,“你在宫里发现了什么?” 虞秋濯正色:“永乐宫前面的那片橘林你查了么?应该是下了毒。” “而且,前脚去看了一趟,后脚孟凝初就来了。” 赵观砚看了一眼已经冻得发抖的虞秋濯,“走吧,再不走,你就冻死在这了。” 赵观砚钳着她的腰,不过他的动作并不轻柔,脚尖轻点,穿梭在一行行宫檐。 虞秋濯“啧”了一声,一只手很害怕地抓上赵观砚臂膀,另一只手嫌弃地怕了下钳在她腰上的手掌,“你轻点,疼死了。” 他一愣,撇头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力气倒是小了几分,可他脚下不稳,踉跄了下。 虞秋濯翻翻白眼:“你小心点啊,被发现了,你的九族、我的九族,都跑不了。” 还少年将军! 徒有虚名! 到了延禧殿,他将她放下,对她说了句小心行事,他转身就要走,虞秋濯拉住他,“你也是,可千万别出事啊,我还指望你带我逃出去呢。” 等他走了之后,虞秋濯躺在床铺上,将裘被拉到最高,被窝里很冷,她蜷缩着,异常的清醒。 帝师? 那位传闻中深居简出、淡泊名利的帝师,当年,太后专政,嘉和帝年幼,等到皇帝稍稍大些,朝中却早已无可用之臣,是帝师横空出世,取得了皇帝信任,得圣令、除佞臣,成为皇帝的爪牙,除掉了朝中大半作乱的外戚。 短短几年内,官拜帝师。 可当威胁除掉时,多疑的皇帝拔了他的獠牙。 曾经辉煌无两的帝师成了空壳子,徒有其名。 久困牢笼。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虞秋濯甩甩脑袋,将脑子里已经乱成粥的关系撇干净,先睡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第一卷 第13章 过渡章 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往乱葬岗走着,身后蜿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啧,看这年纪也不大,唉,可惜了。” “听说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可能是荒山遍野,坟头遍地,也可能是觉着太远,偷个懒,竟打算将尸体扔在坟地旁。 “这也怪阴森的,快走吧,别管她了,反正都死了,再说,世道都乱成这样了,也追不到我们头上。” 说完,他们将尸体一扔,像破布娃娃一般,被任意丢在乱石上。 这里离乱葬岗还有一段距离,是一片坟地,高高低低的坟头,齐腰的枯草,空无一人,远处的残辉更为这片寂寥之地添上些许阴寒。 忽然,杂草掩着的乱石旁,一只血迹斑斑的小手艰难地拨开杂草,碎石旁,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衣裙上说不清是花纹还是血迹,混着泥土,整个人脏兮兮的。 她缓缓直起身,摸摸已经变形骨折的胳膊,她咳出一口血沫子,挪动着另一只尚且活动自如的手腕,一把掰正变形的胳膊。 寒风呼啸,吹得坟头草四处摆动,吹起遮盖住她面庞的发丝。 虞秋濯怎么也想不到,她派人打听不到的人,竟被人悄无声息地仍在乱葬岗。 这是她找了许久的岁岁。 环顾四周,天已经快黑了,天边的浓墨仿佛猛兽一般倾轧而来,倪岁岁知道,若再不走,山间的野兽就会将她啃食殆尽。 她还不想死。 她的阿兄还在等着她,姩姩也找不到了...... 绝对不行! 她一步一步,蹒跚着,踉跄着,右腿小腿上已经血肉模糊,一步一步地拖行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不知不觉中,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冒出许多缭乱的光点,“岁岁,别睡...”隐约间听到很多人的呼唤,有阿兄的、有姩姩的、还有爹娘的... 黑暗放大了人的感官,耳边只剩下亲人的呼唤,岁岁猛地睁眼,大口大口地喘着,四周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几声微不可察的抽泣声。 这是...马车里? 岁岁心头跳得厉害,恐慌席卷了听到全身,她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呼吸,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才隐约瞧见,狭窄逼仄的马车里,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女。 马车里弥漫的血腥味、腐败味,孩子们抱着团取暖,蜷缩在黑暗中。 这...这根本就是拐卖! 倪岁岁惊骇,还不等她下一步思考,马车外传来的声音:“哈哈哈,还是你机灵,那个病秧子肯定活不长,又捡了个来充数!” “哼!这叫天道眷我!”几人有说有笑,倪岁岁听不懂地方话,只能勉强猜个意思。 这是哪的地方话?难道是南域边境? 她怕打草惊蛇,控制着力道,忍着胳膊上的疼痛,先给自己把了个脉,假死药药效已经过了,不过还有慢性毒,还在不会立刻致死,紧接着,她看了看马车里蜷缩着的孩子,她一个一个地把脉,万幸的是,这些孩子顶多是些皮外伤。 孩子们很乖,没有惊到外面的人,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感谢。 岁岁轻轻突出一口气,瘫坐在角落,看着照射进来的一小束月光出神。 时过境迁,纵使她如何不愿相信,如何不甘心,都回不到从前。 窗边的口子很小,月光从小口子进来,很小一束,却刺穿了黑暗,露出了掩藏的腌臜。 她笑得苦涩,小声呜咽:“阿兄...姩姩...” 上京铜雀台 虞秋濯忧心忡忡,看着传回来依旧杳无音讯的信纸,重重叹了口气。 还没找到,定是出事了。 小平安怎么办啊... 她那么笨,若叫人欺负了去可怎么办... 铜雀台高高筑起,立于皇宫西侧,将六宫胜景一览无余,可虞秋濯只觉得恶心。 铜雀台自前朝修建以来就饱受争议,被视为妖妃祸国、君王昏聩的象征,从前她只当玩笑听听就过去了,可如今,真到了她身上,才觉得无比的... 可笑。 可笑到,让她觉得,这个王朝,要完了。 但她还不想死,她要活下去,她没什么远大志向,只想好好陪在家人身边,赚赚钱,多享受享受。 她看得明白,哪怕自己听话办事,江信也不会给虞家一个活路。 所以她找赵观砚合作,冒着灭族的风险,寻找万一的生存。 她也会不择手段,选中赵观砚,只不过是因为他好控制而已。 他若不行,就再换一个。 虞秋濯在小阁楼上徘徊,心中惴惴不安,看着下面忙忙碌碌的宫婢,总感觉遗漏了什么。 最近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早已经布好的局,一步一步都已经算好,不管中间发生什么,都会朝着既定的方向走下去。 被逼入宫、皇太子暴毙、闹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宫婢们在下面张罗着,年关将至,宫里自是要有一番新气象的,只不过,皇太子暴毙,皇上下令各宫缟素,缩减衣食,现在还未过缟素之期,皇宫内一片素色。 况且,皇太子暴毙,年关过后,册立皇太孙之事,大概也会提上日程了。 风带着角铃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稍稍平复了虞秋濯心中的焦灼。 她倚在栏杆上,不远处宫道长廊上,冷冷清清,看起来极为萧瑟。 她以为是皇宫太大,宫人疏忽,就也没多想,刚想转身,脑海里一句话闪过。 不是,她死的那口井,在宫道旁... 寒风吹来,吹得她全身毛孔都要炸开。 她急切回过身,抓住栏杆,往那处瞄着。 那宫道很长,与永乐宫隔得并不是很远... 仿佛有一闪而过的念头。 虞秋濯下楼,她的小脸蛋被风吹得通红,她捧着热茶,在炭火前取暖,火光将她的脸映得柔和起来。 “流珠,嘉贵妃进宫有几年了?” “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嘉和二十六年吧。女君,你怎么问这个?” 虞秋濯眯眯眼睛,星子在她眼里跃动,“没什么,你去查一查。” “我记得你说,那日去摘桔子,碰到了她宫里的人,那她在宫里这么多年,明知酸得很却还派人去摘。” ...... 赵府 “郎君,你真信他?”一旁为他添烛的阿俊问赵观砚。 赵观砚面不改色地擦着弯刀,刀身通体泛银,刀柄上刻了一枚小小的梅花,刀尖锋利,在烛光下,闪着银光。 他将刀收入刀鞘。 “再看看吧。” 阿俊小声嘟囔着,“不信你还半夜去找人家...” 赵观砚面色一变:“你找打是吧?”说着就抄起弯刀作势要招呼过去。 阿俊求饶:“不不不,郎君,我是怕...怕...” “怕什么?” 阿俊看着心一横,豁出去了,“怕郎君你栽进去了!” 赵观砚想也没想:”呵,怎么可能。“ “听说她长得甚是好看,是专门来祸国的狐狸精...我看不假,因为他,皇上连铜雀台都复修了,她...” “啪——”赵观砚将刀重重放在书案上,神色凌厉。 ——立马噤声。 “你多话了。” 他提着刀走向演武场,日头开始西落,夜晚的寒气开始弥漫。 在台上挥刀的少年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冷,腊月寒冬,就穿着一件单衣,脚下生风,挥着刀,弯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带起阵阵劲风,衣袂随风翻飞。 他越挥越来劲,招式凌厉,刀刀留痕,少年鼻尖的汗珠滚落。 眼前依旧是眉目含笑的女君... 下一刻,刀尖深深入地,少年握着刀柄的手臂青筋暴起,泛着银光的刀依旧在震鸣。 “不练了。”他将刀拔出来,潦草地理了理单衣,然后提起浴桶冲凉。 *** 虞秋濯裹着她的小毯子,问沉尘:“要是我去找嘉贵妃聊聊?” 沉尘一脸抗拒:“娘娘,若是你不想被主君误会的话,最好不要去找她。” 虞秋濯知道她话中有话,便也没再说什么。看来,嘉贵妃背后的人令江信忌惮。 那么,永乐宫闹鬼会和她有关系吗? 嘉贵妃好静,自入宫以来就不争不抢,可却一直恩宠不断。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虞秋濯急切起身。 她看着她的背影在那站了很久,久到让她以为不会有结果时,她终于回头了。 她的脸上还有纠结,不过还是朝她缓缓走来,她合上了门窗,走到她身边,“这也没什么好瞒的,我不说,以你的聪明,也一定会猜到。” 虞秋濯悬着心,听她说:“其实,她时是长公主的人。” 沉尘也有些紧张,手习惯性地抚上她藏在腰间的短匕。 虞秋濯猜出她背后大有来头,可长公主这个答案却令她意想不到。 ”江信是怕我与长公主联系,妄图脱离他的掌控,他想多了,我不会这么没脑子。”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这事我也不清楚,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离嘉贵妃远一点。” 近日,永乐闹鬼一事始终没能抓到真凶,也因此,宫中人人惊惶不安,宫中巡查更是比从前多了三倍的人。 冗长的宫道上,赵观砚目下乌青,却不曾懈怠,带着小队四处巡查。 这条宫道,正是当年容婕妤投井旁的宫道。 赵观砚沿着井边,细细观察着。 井口已经被封起来了。 他将上面封井的石板抬下来,腐烂又发霉的气味瞬间充斥他的鼻腔。 等气味散了散,他向井底看去,大小也就一人宽,若是让他下去,只怕是勉强。 赵观砚指节摩挲着井口边缘的粗粝,他抬眼若有所思的看向不远处—— 正要抬步走过去。 “指挥使大人,您来了?” 是皇上身边的老人,高公公。 高公公笑得谄媚,脸上堆满了褶子。 “皇上有事召我?”赵观砚板着脸问他。 “没什么,就是碰巧瞧见大人,想与大人打个招呼而已。” 赵观砚甩开高公公攀过来的手,脸更臭了。 第一卷 第14章 一同夜探(钻狗洞!) 高公公也不恼,依旧是那副讨好的笑,向铜雀台的方向看了一眼,“昨个夜里陛下歇在了铜雀台,陛下怜惜娘娘,还请将军切莫打扰娘娘休息。” 清晨的水汽还很浓重,雾蒙蒙的,他看了眼不远处的铜雀台,安安静静,像是还未苏醒。 许是雾气的缘故,眼睛有点酸涩。 赵观砚没再说话,只是依旧沉着脸,让开宫道,带着小队悄咪咪地走了。 “给我拿过来新上的浮光锦瞧瞧。”外人不在时,虞秋濯的嗓门中气十足。 以前做买卖时,这种面料最得女君们喜欢,也最是好卖。 虞秋濯将流珠唤过来,小声问她:“赵指挥使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流珠小声说:“没有,依旧是照常查案,只不过,听说最近永乐宫那只鬼没有出来吓人了。” 赵观砚已经从南边巡视了一圈,又一次回到铜雀台,他凌厉有神的眼睛扫过铜雀台,正要带着往井口那边走。 “哎呦,这不是赵指挥使吗?真是有缘啊!”他笑着走来,向他拱手,捏着嗓子:“赵指挥使真是尽职尽责,陛下一定会欣慰的。” 赵观砚捏紧了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皇上还在铜雀台?” 高公公眼珠提溜一转,脸上又堆起褶子,“嘿嘿,皇上倒已经走了,只是下令不准打扰娘娘休息,皇上可疼娘娘呢。” 赵观砚忽然觉得心有点赌,像是赌了一团大棉花。 昏君! 他不由得在心里骂起来,又觉得有些大逆不道,轻咳了一声,但也知道高公公是想阻拦他去查那口井。 他慢慢松开刀柄,如狼的眼犀利又阴郁,眉毛被他压低了几分,“公公辛苦了。” 说完就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 一道黑影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潜入皇宫,衣袍猎猎。 赵观砚偷偷地摸入铜雀台,因之前来过,这次他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虞秋濯的寝殿。 他翻窗进来,渗入丝丝寒气,寝殿里幽香阵阵,月光洒在地上像极了白霜,一双脚轻轻踩上白霜,投射成一团黑影。 那黑影轻轻移到拔步床边,抱臂看着床上睡颜姣好的虞秋濯。 等了一会儿,她还是没醒。 赵观砚上前凑凑,想看看她是不是装睡,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她真笨。 这里可真热,第一次来就知道了,她大概畏寒。 他的眼睛很亮,想把她叫起来却不知道如何下手,最终,他细长的手指伸向她光滑洁白的脸颊。 轻轻戳了戳。 虞秋濯好不容易睡得舒坦些,抬手随意拍拍脸上,翻了个身继续睡。 “呵。” 虞秋濯唰地睁眼,朦胧中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床边,她差点吓得撅过去。 虞秋濯看着把脸往前凑的赵观砚,捂着扑通扑通的小心脏,二人大眼瞪小眼,她咬牙切齿:“你!...我让你来了吗?被发现了怎么办?” 她刚从床上直起身,发丝凌乱,耳边的碎发还在轻轻抖动。 赵观砚长腿一迈,坐到床边的小凳上,“放心吧,她们会睡到天亮的。” 虞秋濯没好气地问:“说吧,你来干什么?”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反倒环顾起四周来,啧了一声:“你这里比我上一次来更热了些。” “我不能来吗?”赵观砚眨眨眼,夜色模糊了他的棱角,淡去了他的乖戾,夜里的他,似乎更加... 听话。 虞秋濯看着他那张脸,软了话语:“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黑暗中的沉默总是令人煎熬,“你...为什么...要冒着风险逃出去,在这里享福不好吗?” 他说得有点慢,像是琢磨了很久才说出口的。 虞秋濯轻叹一声,心道大概是他听到了什么流言,才会半夜来质问他,她回答:“因为我从前过得很自由,才会无比得厌恶现在的我。” “因为我见过真正的自由,所以我不甘心。再说了,江信是我的仇人,不去报复报复怎么解得了我心中这一口恶气。” 可能是今早的事让他生了犹疑,他无比地想知道她的答案,肯定的答案。 她的眼眶红红的。 他没想戳中她的伤心事,向前想与她道歉:“对不起,我...” 虞秋濯也不知怎的,看着他过来,就委屈,“我没事...” 他心头蓦地一突,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手忙脚乱,“对不起...对不起...” 虞秋濯突然想到了什么,下床靠过去,双手伸向他的脖颈,力道逐渐收紧。 赵观砚愣住了,都没想着推开她,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脖子上的力道小了。 他被勒得脸色发红,虞秋濯轻笑一声:“舒服吗?” “我知道,难受得很...” 不知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他一脸的震惊,后又转为愤怒,在地上久久未动。 “我若再不想逃出去,我就是个疯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疑你。”赵观砚心中又闷又痛,这比今早难受得多。 她笑了起来,又不敢笑得太大声,只能听到若有若无的气音,赵观砚的心都仿佛在黑暗中发颤。 许久都没有话说,他终是低着头开口:“我来是有了线索。” ...... 虞秋濯震惊地又看了一遍,“你是说你是钻这个狗洞进来的?!” 只见铜雀台西角一片杂草遮盖下,赵观砚小心翼翼地拨开半人高的杂草,露出一个约十几寸的狗洞。 赵观砚很理所当然:“对啊,你这里防守很严,能尽量不暴露就不暴露。” “而且还要带着你,幸亏发现了这个!”语气中一股难言的自豪。 虞秋濯:“......行。” 他们在黑暗中穿行,虞秋濯被提溜着,半挂在他身上,如今也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飞檐走壁。 她脸都快冻麻了,冷气不断顺着衣袖、脖颈往里钻,风吹得她眼眶蓄满了泪水... 终于,在她快坚持不住时,终于停下了。赵观砚足尖轻点,优雅落地。 她晕乎乎的,差点摔个狗啃屎。 “喂,你怎么哭了?”赵观砚把她扶正,看着她一副红着脸、噙着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红了耳尖。 “对不起,我下次慢点...” 虞秋濯甩手拍开扶着肩膀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回过身朝井口走去,没看到他整张脸都红了。 黑夜仿佛为这个已经荒废许久的宫殿罩上了一层恐怖的气息,风过林梢,吹得地上清浅的树影摇晃,年久未修的门窗,风吹过,就发出‘吱呀’的声音,在安静的诡异的环境中显得尤为刺耳。 仿佛来自四方的风声汇成呜咽声、哀嚎声。 虞秋濯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她跺跺脚,拢拢衣衫,“别楞着了,快走。” 阴影里的少年抬头,轻轻喊:“来了。” 第一卷 第15章 牵手手!!! 永乐宫 枯井旁,两人并肩而立,探着头往井底看去,赵观砚看着她说:“这井已经五六年没用了,按理来说应当是干涸的,可这井...” 连接着护城河的井不用是会被封起来的,这井与宫道旁的那口井到处透露着诡异。 虞秋濯将披风拉得紧了些,“走,下去探探。” 赵观砚身形高大,进这井已是勉强,为了方便,他将袍角挽起,又对着虞秋濯嘱咐了几句,抓着绳子就下井了。 虞秋濯从井口看着赵观砚下沉的身影,心想这小郎君许是边关呆久了,还没遇着个女君,就碰到她这么个没良心的骗子。 不过,就算没有嘉和帝掐脖子的特殊癖好,她还是会厌恶他的触碰。 她的眼里罕见地出现了对赵观砚的愧疚。 井口边缘的绳子被晃了晃,是他已经下井的信号,她看看身上厚重干净的披风,伸手将它放到不远处的石凳上,小心沿着绳子往下滑。 越往下走,恶臭就越浓重,“呕...”虞秋濯干呕地眼泪都飙出来了,井壁滑腻,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 “闭气。”井底传来的回音重叠。 虞秋濯面色绷得很紧,死死抓着绳子,又一点一点往下滑,快到井底的时候,“啊!”她脚下一滑,在她以为就要毫无形象地摔下去的时候,赵观砚一把把她接住了。 他的手圈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即使隔着衣料,虞秋濯仿佛也能感觉到腰上的炙热。 黑暗放大了她的感官,她咳了一声,腰上的手立马收了回去。 隔着黑雾,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说:“你不是畏寒吗?怎么只穿了这么点?” “哦,那披风我可喜欢着呢,舍不得它脏。” 井底比上面还要冷许多,身上仿佛裹满了霜,冷得她战栗。 下一刻,赵观砚解开腰带,井底晦暗无光,只能看清大致轮廓。 虞秋濯呆呆地盯着他解衣衫的手,却没移开目光,“你...干嘛啊...” 他白了她一眼,将脱下的黑色外衫把她严严实实地裹起来,“你...你别看着我啊...你回过身去!”少年仓促地整理着单薄得可怜的里衣。 虞秋濯感觉到衣衫传来的暖意,混合着皂角的清香,在她低头时将她裹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跳似乎快了些。 抬头看着他的背影,他走在前面,脑海里又想起了方才他脱衣时宽阔的背脊,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有些心猿意马。 “谢谢。” “...没事。” 虞秋濯心虚地补了一嘴:“其实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然后,虽然看不到,但她觉得,他的脸更黑了。 “走吧。” “你不冷吗?” “这有什么冷的,边关夜里比这冷多了。” 越往前走越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有点怕黑,心跳如鼓,脚下也坑坑洼洼的,“我...我怕黑,能...抓着你吗?” 虽然嘴上问着,手已经自觉地去抓他的衣角,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将手递给了她。 他的手很粗糙,很热,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是温热的,令她有点抗拒却又不想放弃的温暖。 赵观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她说怕黑,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递过去了。 这让他多没面子。 他的手僵着,手中柔软的触感令他不敢有动作。 这种感觉,很怪。 或许黑暗可以让人暂时地抛却顾虑,让人做出趋于本能的选择。 两人在黑暗中成为彼此唯一的依靠,相互靠近,凌乱无序的心跳声,让人分不清谁的心跳乱了。 “等等。”他忽然顿住步子,觉出不对劲来,“怎么走这么远还没到头呢?” 他回头跟她解释:“我白天下来过,绝对没有这么长。” 二人对视,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猜测。 “是暗道。”二人异口同声。 他抽出腰间藏着的匕首防备,谨慎地拉着她往前走,又走了一会儿,眼前已经不再是单调的黑暗,而是微光。 月光从井口缝隙里穿过,投在井底,让他俩都为之一惊,两人从井底往上看,同样是被封起来的井口。 这两座井竟是相连的。 赵观砚拍拍井壁,轻微的响声在甬道里回响,虞秋濯也凑上前去,看着井口边缘投射进来的细碎的光晕,只觉得阴暗压抑。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左手边的墙壁发呆,那面墙壁与其他的没什么不一样,只是... “怎么了。”赵观砚来到她身边,看着发呆的她有些疑惑。 “你看,这面墙壁是不是有些不一样。”虞秋濯伸手摸摸,“好像比其他的干一些...” 赵观砚也伸手一模,又嗅嗅指腹上残留的滑腻,“确实要干些。” 他若有所思地转过身,看着漆黑的甬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又蹲下身,钻研起墙壁来。 ...... 他拉着她的手,将她从井口拉出来。 寒鸦阵阵,风如虎啸。 他拿起石凳上的披风为她披上,少年嗓音清亮:“天冷,记得多穿些。” 她也将脱下来的黑衣还给他,“你才是,还这么小,应当多穿些,不然年纪大了,会落下毛病的。” 每次看到他,就会想起她的阿弟,应该比他还小一点。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人欺负了,想着想着,虞秋濯眼眶濡湿。 “哎哎,我没说不穿,你别哭啊。”赵观砚看着她眼眶通红,慌了神,麻溜地将衣服套上。 心想,怪不得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么爱哭。 “谁说我哭了?我才没哭!” “不信。” 回到寝宫,两人一起围着炭火烤手,虞秋濯快冻麻了的手才缓过来,她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剑眉星目、俊美硬朗,眼睛里似乎有永不熄灭的火,“长公主是你什么人?” 他明显一愣,而后回道:“是我姨母。”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了解了解你。” 烤完火,他起身就要走,她赶忙叫住他:“等等,我换下这身衣服,你把它处理了。” 这身衣服已经又脏又臭,留在这里不好处理。 她跑去屏风后,迅速地将衣服换下,出来时拎着已经沾满污泥的衣裙。 赵观砚背过身,故作镇定地拿过衣裙,“那我先走了。” “嗯。” 第一卷 第16章 疫病 赵府 “郎君,你回来了。”阿俊见自家郎君回来了,又多添了几盏烛灯。 “姨母来过没有?” “没有。”阿俊乖乖回答。 赵观砚将衣服褪下,连带着虞秋濯那件,一同交给阿俊,叮嘱他:“小心些,莫要叫人瞧见。” 阿俊一看手中那件沾了污泥的衣裙,就知道今晚郎君又干嘛去了,他认命般将衣服收好,拿去销毁,“哦,对了,昭阳殿下遣人传话来,说是最近上京不太平,永定县已经出现了瘟疫人传人的现象,让郎君您小心些。” “这永定县离上京不过百来里,怎么消息来得这么慢?” 赵观砚起身,来回踱步,“明日我去一趟太医院。” 现在他毫无睡意,不知是不是与今晚井下暗道有关,烛灯下,他从匣子里小心拿出之前拓印的卷宗。 上面记载了嘉和二十七年雁阳谷兵变,嘉和二十七年,威远大将军领兵与琅国余孽交战于雁阳谷,虽余孽尽除,然赵家军几近覆没。 威远大将军是他的父亲,赵云礼。那场战役中,还有他的母亲,戚汉仪,还有他的叔叔、伯伯... 那年他九岁,一夜之间,失去了这个世界上近乎所有的亲人。 他被派去戍守边疆,可他不想,他只想去查清楚,为何? 为何一场明明本该赢得彻底的战役最后却全军覆没,为何自那之后,所有人对此绝口不提! 瞒着他,将他送去边疆保护他,可没有人问他真正想要做什么。他在边关,非召不得入京。 他等了很久,等了九年,才等到这个机会。 他的眼眶红了,细细摩挲着已经被他摸得破损的卷宗,拿起笔写写划划,在江信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叉叉,又在虞秋濯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圈圈。 她....... 他苦恼起来,攥着毛笔的手指细细摩挲着他刚刚圈起来的字,又不轻不重地摁着,直到指腹发白才停手。 她...的脸...有点软......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甩甩脑袋,想让她从眼前消失,却怎么也办不到。 她的腰... 他面红耳赤,像做错了事情却被揭发的孩子一样心虚。 “啪啪!” 他打了自己两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令他冷静了几分,心跳却未曾因两耳光而慢半分,反而跳得更快了。 可一想到她的身份,那是一道宛如天堑的鸿沟,他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答应过她,一定会带她逃出去。 哪怕面对的是他从前一直恪守的君臣礼数,她是皇帝的妃子又如何? 赵观砚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危险,可...既然答应了她,就一定会帮她。 这是他合作的条件。 他发誓,这是帮他对付江信的奖励,绝对不是不忍心她困在宫里被磋磨。 他发誓。 ...... 虞秋濯并不知道赵观砚昨晚近乎一夜未睡,她睡到临近中午才打着哈欠起床,眼还未睁开,就看见沉尘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虞秋濯揉着睡眼,随意地问:“咋了?叛军攻城了?” 沉尘翻翻白眼,开门见山说:“永定县出现瘟疫了。” 她一下子清醒了,“从哪过来的?” “镇南关,一路由南向北,几乎贯穿了剑南道。” “不过...速度很快,但范围不大。” 她揉揉脑袋,许是昨晚睡得太晚,太阳穴突突地疼,“嗯,我知道了。” 近来发生的事情太乱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虞秋濯感觉脑袋都要炸了,“沐浴更衣。” 她坐在皇上专门为她修葺的温泉里,流珠在一旁撒花瓣,撒完又小声凑到她耳边:“今早上赵指挥使一下早朝 就来皇宫请旨封锁上京城门。” “嗯。” “这几日皇上都有按时上朝吗?”虞秋濯声音沙哑,疲惫地闭着眼,任由水漫过肩胛,水汽弥漫,朦胧旖旎。 “嗯嗯,上京城接连发生了这么多怪事,皇上宿在勤政殿好几日了,听说百姓惶惶不安,夜未至而门已闭,朝中大臣们不知从哪儿听信谗言,说...哎...” “说是女君您惹得天罚降世...”流珠一脸心疼地看着虞秋濯。 虞秋濯睁开眼,眼中尽是嘲讽,指尖划过水面,点起层层涟漪,她白嫩的皮肤被水汽染上红晕,红唇轻启:“天罚......” “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地前仰后合,娇艳的面容生动起来,笑声在偌大的宫室里回荡。 下一刻,笑声渐渐变小,她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天罚好啊...天罚...哈哈哈哈哈哈......" “这样无能的王朝,不是早就该毁了吗?” 流珠一把捂上她的嘴,急得头上冒汗:“女君,你快别说了...我害怕...” 虞秋濯并不觉得,反正这很符合她妖妃的人设。 看,外面那么多人都要讨伐她,说明她很成功。 “那群人什么都不干,也敢来挑我的刺!他们吃了一辈子白饭,注定只能做个酒囊饭袋!” “他们迫于江信的威视,根本不会对我怎么样,却又当又立,想靠贬损我来图个名声,哈哈哈哈哈...” 她扶着流珠的手,柔声说:“你且看着,他们的下场...” 上京的权贵们看不到,可她走南闯北,见过贵胄,也见过流民。 见过金玉堆砌起的神像,也见过路边无人掩埋的尸骨...... 差距太大了。 他们无比虔诚地跪拜神像,向神祈求国运昌明,却忘了,神座下面,才是真正的血肉。 当血肉开始腐烂,神像就会坍塌。 就都晚了。 这个王朝,大命将泛,莫之振救。 到时候,就不是天罚了,而是拯救。 第一卷 第17章 男二登场啦 嘉和三十六年末,时疫从西南传至上京,即使上京城内已经加紧布防,仍有少数人感染。 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扉,上京南市就地搭起隔离布,接收感染时役之人。 皇宫除每日上朝基本已经封锁,皇太子薨时的功布还未撤下,就已经挂上了新的隔离布。 虞秋濯听着沉尘汇报,“那群太医院的人还没有制出治时疫的方子吗?” “没有。”沉尘皱起眉回道。 “那些染上时疫的百姓呢?” 沉尘顿了顿,说得艰难:“...埋了...” “畜生!” 她心中气得发赌,还是问了沉尘:“时疫从哪里传过来的?” “南边,具体就不知道了。” 南边,若岁岁还在南边,那小傻子就一定会不顾安危去寻时役的方子...... ...... 与此同时 岁岁的手死死捏着怀中的药包,手心的冷汗已经将药包的一角浸湿。 她正在进行一场逃亡。 幽暗无光的地宫里,她死死盯着拐角处正准备交班的守卫,瞅准时机,铆足了劲,咻地蹿了出去,只不过她腿上的伤还没好全,跑起来的姿势有些别扭。 一把毒粉撒出去,两个守卫口吐白沫倒地。 她拼了命地向前跑,与她同一路被抓来的人都死了,被拿去试药,都死了...... 她还不想死,还要活着出去找阿兄... 忽然,一双大手出现捂住她,将她拉到一个小小的洞窟里,她挣扎着,求生的欲望让她的力气大得很,“唔...”狠狠地咬上他的手。 鲜血低落。 那人竟还不松手,疼得直咧嘴,喘着气在她耳边说:“前面有守卫,你过去就是送死。” “你想死,我可以放你过去。”他咬着牙说。 岁岁不再挣扎,才听到前面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她张开嘴,悻悻地用眼神跟他道歉。 她垂下头,不再去看他,脸红到了脖子根,唇上还挂着他的血珠,她觉得尴尬,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小心看了他一眼,他蒙着面,露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剑眉星目。 岁岁的脸更红了。 见没人了,他拉起她,跑到另一个柺口,藏在黑暗中,他四处张望着,像是在等人。 他开口问她:“你也是被抓进来的?” 他声音矜贵清冷,面布下传来的气息拂动着她头顶的乱发,吹得她头皮痒痒。 “是,从扬州来的。” 他好像有点诧异:“那么远。” 这时,一阵风吹过,“主君,找到了,出口在那边。”那黑衣人向左手边指着。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声音急切:“有人跑了!快搜!” 蒙面的两人眼见不妙,就一把拎起她往左前方跑去,两人无疑是武功高强,哪怕带着一个小瘸子,也脚下生风。 一路冲到了出口。 看到眼前透着白光的洞口,岁岁拔腿就跑,眼中只有那小小的出口,爬出洞口后,岁岁也顾不上腿上的伤了,撒丫子地跑,小小的身板跑得灵活。 “记住我的话,一路向北跑小路,遇见黑衣蒙面的人就是我的人,要不要求助,你随便,跑!” 岁岁现在只知道不跑就是死,即使长时间没有进食而眼前发昏,小腹针扎一般的疼,她也没停下。 小路上遍布的乱石、藤枝刮划着她的腿,腿上已经血痕遍布,也无时无刻刺痛着她的神经。 不知跑了多久,跑到她近乎晕厥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他口中说的黑衣蒙面,“救我....” 她再也挺不住,直直地倒下去。 ...... "如今只不过剩几日就过年了,京中还是这么不太平。” 皇太子薨了,据礼部安排,立皇太孙的事情怕是要在年后提上日程,只是不知这时役会不会影响册立大典。 疫病正在悄无声息地扩散,大片白绸悬挂着,分不清是隔离布还是白事。 “又要下雪了。” “女君,都说瑞雪兆丰年,那来年定是丰收年。”流珠冲着虞秋濯兴奋地说。 “是啊,来年...会好的吧...” 虞秋濯拿着汤婆子在窗前看着天上黑压压的乌云,又要下雪了,时疫加上下雪,也不知... “吱呀——”沉尘推门进来,寒风灌入,发出“呜呜声”她脚步沉重,面色更是难看到极点。 “怎么了?” 虞秋濯看着她面色如此难看,心里咯噔一下,她凑到她耳边:“娘娘,宫里查得严,好不容易才出去了一次,太医院给出的法子。是就地掩埋。” “什么!”虞秋濯眼中不知是震惊还是气愤,“我本以为他们是将已经死去的人掩埋,可...这不就是活埋吗!” “一条条人命在他们眼中就是草芥吗?” 虞秋濯气得脸都红了,喘着气:“太医院那群没用的东西,告诉刘苒,他身为太医之首,若制不出来,就准备好以死谢罪吧。” 她是江信送进来的,又得皇上宠爱,在这宫中的地位,无一人能匹敌。 反正她祸水的名头已经坐实了,干出些出格的事也不为过。 天上飘起了雪,鹅毛般簌簌落下,掩盖起这片土地的阴暗,重新将神圣带来。 岭南道 崔阳骑着马正在往上京赶,在西北边关缺少将领时,他被调任去西北暂代主将,他本是西南将领,崔家世代镇守西南。 如今一别,阔别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土地。 崔阳回头看了看,飘落的雪花落到他的眼睫上,化成冰凉的雪水,“加快速度,争取在大雪封山前到达岭北。” 在去西北领职之前,他需要先去上京述职,正恰年关大雪,又听说时疫已经蔓延到上京,他心底一股异样升起,总觉得这次调任...不简单。 ...... 忠国公府 江信在侍弄着他的花草,拿着小剪刀‘咔嚓咔嚓’地剪着,听着下面的人汇报:“...崔老将军请旨将崔阳调去西北了。” 江信手上动作顿了顿,“动作倒挺快。” “西南的事,别再出差错了。” 他像是随口说的玩笑话一样,专心致志地剪着他心爱的红梅,摆摆手,让那人下去了。 “崔家......” 喃喃声,像是野兽的低语,带着寒意,蔓延、回荡,唤醒人心深处的恐惧。 第一卷 第18章 她可真是个小聪明蛋 “咚咚咚————” 震天的鼓声响起,没有节奏,却汹涌而来,声声入耳,鼓鸣声仿佛要破开这已经被大雪封冻的沉寂。 一下一下,击得人心都要震动起来。 可后来,断断续续,仿佛敲鼓的人已经力竭,却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去挥舞鼓槌。 “外面怎么了?”虞秋濯打开窗子向外看去,听着这声也不是特别远。 流珠回来说:“是贞清殿旁的谏鼓被敲响了,求陛下寻良策以救苍生。怪可怜的,一个人跪在谏鼓前,身上都落了雪...” 虞秋濯心神一荡,谏鼓...已经很久没被敲响了吧... “伞呢?多带把伞。”她起身向外走去。 流珠快步跟上她,也不管沉尘在一旁指着她们:“你们疯了?” “现在出去无疑是当那出头鸟,圣上现在肯定也是焦头烂额,你们现在去定会触霉头的!” 虞秋濯平静地拉开她欲去阻拦她的手,“对无辜之人的苦难,我不应该只是一个旁观者。” 她推开门,拉着流珠往外跑,又回头对着沉尘说:“我不去当那出头鸟,也肯定会有人当的。” 沉尘看着已经快跑没影儿的两人,一脸怔愣,小声嘟囔:“可那些人不是...” 可那些人不是曾经骂你祸国胚子的人吗...... 雪花簌簌落下,地上已经积起了很厚的一层雪,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声。 鼓声由远及近,越往贞清殿走,听得越清楚,一下一下,像是积攒已久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 渐渐的鼓声变小了,也许是敲鼓人没力气了。 虞秋濯脚步加快,到了贞清殿,只见落了雪的谏鼓前,一人跪坐着,手拿鼓槌,一下一下地敲着... 她想,那人一定身形瘦削,应当是一位头发苍苍的老者,也可能是雪落满头的年轻郎君。 背影挺拔,身姿如松。 他身边没有人,孤零零地跪在雪里,像只折翼的鹤,现在那只鹤高喊:“今疫病流行,太医院无能,竟欲活埋百姓以断疫,何其愚也!伏愿陛下垂恩,另择良策,以救苍生!” 他在大雪纷飞中举槌高呼,丝毫不顾躲在远处或嘲讽、或冷漠、又或是怜悯的眼神。 流珠为她撑着伞,一步一步往前走着,看着那些凑热闹的人见到她,脸上惊诧、鄙夷,却又不得不对她行礼让路。 她只是拂拂衣袖,想把粘在袖上的雪花抖落,却吓得他们险些下跪。 原本雪白无瑕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脚印,她逆着那一串串痕迹,向他走去。 她走到他身边,为他撑起伞。 那是个她从未见过的人,也许,见过也忘了。他脸上已经有很多细密的皱纹,他怀里抱着他的乌纱帽,上面已经堆满了雪花。 他看了看她,眉毛和眼睫上的雪水被抖落下来,他愣住了。 也许是已经认出她来了,也许是震惊她会是唯一敢为他撑伞的人。 他被冻得通红的脸上浮现出丰富的表情,有对她的感谢,也有些许嘲弄,脸上说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他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声音从头顶传来:“谁让你在殿前扰陛下清净的?” 语调冰冷,似乎比这腊月的大雪都要冷,冷得他静默了一瞬,又低下头,扯着已经沙哑的嗓子喊:“今疫病流行,太医院无能,竟欲活埋百姓以断疫......” 她大声喝道:“滚下去!” 空气一瞬间死寂。 流珠已经派人将他架下去,她回头看着已经近乎麻木的老者,将伞收起,平静地朝着贞清殿走去。 她不用通传,就直接往里走去,只见身穿明黄服的男子歪坐在榻上,手抵着额头,看起来很是忧愁。 “陛下,妾方才在殿前瞧见了个老头儿,他总是在敲鼓,烦死了,妾便自作主张将他逐了下去。”虞秋濯皱着眉,俨然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哦?你可听见他怎么说了吗?” “哎呀,妾又不懂,只听到他说什么太医院,疫病,良策....” 虞秋濯眼珠一转,柔腻的声音传来:“依臣妾看...太医院做得没错,在上京这种地方,就应该先阻断传播,只是...” 他很好奇,她会说什么,“什么?” 她浅茶色的眸子看向他,此刻她的眼里充满了冰冷,“既然反对的人这么多,不若将他们都杀了。” “敢反对的,就是视他人性命于不顾,都杀了,就不会有今日谏鼓鸣冤的事了。” 他震惊地看着她。 “陛下觉得妾残忍吗?” “可是,妾也是为陛下着想啊,只有将他们都震慑住就不会有人再去反抗了,就像前朝一样,皇帝一令、流血千里...” “陛下只要一下令,他们肯定莫敢不从。” 他久久没有说话,低下头想了很久,说:“朕知道了,虞儿先下去吧。” 虞秋濯知道目的达到了,拿起伞退了下去。 傍晚,贞清殿里就下了令,将原先提出活埋断疫的太医革职,又勒令太医院加紧治疫,并将城南那块荒地用来安置染疫的百姓。 虞秋濯知道,她如果直接说断疫法子不好,定会加重他的多疑,反而可能会导致他的逆反心理。 倒不如,反着说,再提起前朝皇帝暴虐的下场,他定然会认真考虑。 她拍拍手,她可真聪明呀! 不过... 上京已经蔓延起时疫,赵观砚他作为皇城指挥使,定是忙得不可开交。 他现在还说不定在哪个城门口巡逻呢。 可惜,看不到她巧谏献策的聪明了。 只不过,她后来才知道,那个老者,就是当朝吏部侍郎,在皇帝下令后,来到金碧辉煌的铜雀台前,跪下,诚诚恳恳地叩头。 后来,又有谣言传了出来,说铜雀台那位心性残忍,竟劝陛下以杀止杀,还逼得侍郎大人跪在她宫门前,来羞辱侍郎大人。 虞秋濯:...... 第一卷 第19章 熟人装陌生 上京城的封锁依旧很严,不过好在,这场规模算不上大的瘟疫,在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里,算是控制住了。 不过短短一月,上京就好像变了一副样子,萎靡不振,整个上京乃至整个大邺都仿佛弥漫着一股死气。 正因如此,皇上下令大办除夕宴,全国上下皆要挂红,辞旧迎新。 此时的上京,除了皇太子的府邸依旧挂着白布,其他地方怕已经都是喜气一片。 铜雀台 虞秋濯正忙着给家人写信,她拿着毛笔,歪着头,一笔一划地写着,她脸上是少有的笑意。 流珠在一旁研墨,吸吸鼻子,“女君你记得跟流玉说,说我很想她,让她好好养伤。” 虞秋濯一连写了好几封,虽然知道可能送不出去,但她还是很开心。 见沉尘进来,她拿着已经封好的信封塞到她手里,殷切地看着她,“你帮我把信送出去好不好?” 沉尘面露为难,倒也不是为送信一事,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匣子。 那是放解毒丸的匣子。 当初江信为了更好地控制她,给她喂了毒,那毒每两个月发作一次,他就定期给她药丸。 现在,药没了。 这也意味着,她要去江信那求药。 她怔住了,反应过来,又把沉尘手里的信封拿过来,“还是我自己去吧。” 她一下午的开心仿佛因为这件事一扫而空,她郁闷地来到了院子,揪着地上已经打理好的花草,将它们一棵棵都拔出来。 直到寒冷侵袭她的全身,她伸伸懒腰,刚准备要走,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王公公公鸭般的嗓音由远及近,带着一队人往她这走来。 虞秋濯定睛去瞧,发现赵观砚也在人堆里,他绷着脸,跟王公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王公公甩着他的拂尘,像只昂首的大公鸡。 她拍拍手,端正姿态,迎接着他们的参拜。 “参见娘娘,问娘娘安。” “平身吧。” 王公公谄媚地看着她,捏着嗓子说:“除夕夜宴不多时就要开始了,陛下为娘娘寻了件宝贝,天下只此一件的宝贝!” 他的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这件衣裙可是传闻中采自南海鲛人所织,遇水不湿,轻若无物,更是将夜明珠研磨成粉,掺入冰蚕丝线所成。” 虞秋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物件,不由得凑近了看,只见黄昏的光线下,裙子竟泛起星星点点的银光,似是将漫天星河都绣进去了。 她都看呆了,“行,替我谢过陛下。”说完,拿过托盘,正准备往回走,她想到了什么,又回头,“赵指挥使是来......” 话里的询问,傻子都听出来了。 王公公反应很快:“赵指挥使大人得陛下宠信,由大人来护送,岂不是这宫里独一份的恩宠?” 赵观砚看向她,很快又将视线移开,恭恭敬敬地说:“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那微臣告退。” 虞秋濯挑眉,呦,装得挺像样呢。 揶揄地看着赵观砚,后者不自然地垂下头,见状,她也不堵他了,摆摆手将他们放走了, 王公公怕赵观砚再出什么岔子,赶忙拽着他走了,等走到了宫道拐角,才对着赵观砚神色飘忽地说:“今日可叫你瞧见了那位的真容,平日里可是多少人想见都见不到的哇!” 赵观砚面色有些不自然,说了句告辞转身就走了。 只留下王公公在原地甩着拂尘气愤地叫他。 虞秋濯拿着那件新裙子给流珠看,流珠看得愣愣的,“那...女君快些试试,女君这么好看,穿上定然是顶顶好看的!” 穿上之后,听取蛙声一片,流珠叫得最起劲,就连沉尘也难得的笑着说好看,其他的小宫婢也是非常配合。 虞秋濯心情算是好了点。 实在是这裙子过于好看,烛光下,随着她的动作,这条裙子像是有生命一般,时而如星河璀璨,时而如萤火点点,流光溢彩。 “那今晚,就这件吧。” 沉尘有些犹豫:“今晚...会不会不妥?” “怎么不妥?我都成他们口中的祸水了,我爱怎么穿就怎么穿。” “更何况,我这个身份,就算是穿得再素净,也还是会招骂。”她无奈地叹息。 “对了,今晚有哪些人要来?” “寻常四品以上的官员都会来参加,只不过...有个将军好像是正好要进京述职,赶上这次除夕宴,陛下就特准他参宴。” “好像叫什么...崔...崔阳...”沉尘思索着,不确定地说。 “嗯。” ...... 除夕夜宴 等虞秋濯进去的时候,人已经进得差不多了,她看了左前方,江信的位置还是空的。 她松了口气,环顾四周,才注意到周围原本轻松活跃的气氛变得死寂。 那些人向她投来各色各异的目光,却无一人敢张口冒犯她,那些目光里,有惊艳、有怜悯,但更多的是对她的厌恶鄙夷。 虽然他们藏得很好。 这是,一道清丽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妹妹今日穿得倒是漂亮,想必,妹妹身上这件就是传闻中有价无市的鲛人纱吧。” 张皇后在上方浅笑着,语气肯定。 虞秋濯怎会不知她这是想让所有人都指摘她,“姐姐说笑了,不过是陛下闲来无事为我寻的物件而已,哪有这么传神?” “毕竟..算了,相必姐姐也不懂,像妹妹这样的粗人,就是想吃得好一点,穿得好一点罢了。” 虞秋濯可怜兮兮地看着张皇后,声音柔腻:“对妹妹来说,若是因旁人的几句玩笑话而去冷落了自己喜欢的裙子,这可是极大的罪过呢。” 几句话,非但化解了张皇后的刁难,还准确地堵死了话头,并且将接下来她们可能进行的刁难说成玩笑话,提前就算好了她们的话术。 张皇后的脸气成了猪肝色。 边上又有大臣企图驳她,还不等他开口,“啪啪啪——” “娘娘不会因他人之见而去改变自己,倒是性情中人。” 虞秋濯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是谁,她回过头去,看着赵观砚从座上起身,认真地看着她。 他今日终于不是一身介胄,换下了他的官服,腰间依旧别着他的弯刀,宽肩窄腰,马尾高束,碎发轻扬,将他衬得更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小郎君。 第一卷 第20章 你别这样... 众人都循着声音去看赵观砚,这一刻在他们眼里,两人已经是狼狈为奸的祸水奸臣。 虞秋濯脸上扬起笑容,一拍大腿,“我就说还是会有人与我一般志同道合的嘛。” 说完就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 赵观砚也心领神会,麻溜地跑到她身边,像极了狗腿子。 一旁看门的王公公:...... 这小子,攀富贵也不叫上咱家!(泪流满面jpg.) 虞秋濯笑着对他说:“指挥使大人说得真好啊,想来大人也是这般想的吧?” 赵观砚长袖一挥,拱手作揖:“那当然,娘娘愿意如何穿就如何穿,再者说,天下之人除了娘娘,谁还能穿出如此俏丽来?” 宴席上众人’嘶‘的一声,许是谁也没想到,刚刚上任的指挥使竟是如此趋炎附势之人。 虞秋濯很满意他的话,拍拍手,“大人真是讨喜,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就...将那套金丝楠木定制的家具送予大人吧。”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色都变了,看向虞秋濯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那可是金丝楠木啊!本就极其稀有,还制成了成套的家具! 这...这...她怎么能随意送人呢? “娘娘真是大度,价值万金的东西竟拱手送人,娘娘气宇不凡!” “娘娘当真是仙女下凡,有如此美貌,再如何恩宠都是应得的!” “娘娘...” 对虞秋濯的溢美之词在殿里不绝于耳。 她笑笑,挥挥手让赵观砚回去。 他真是听话得紧,当初她果然没选错人。 “西北瞟骑将军到——” 众人对这位即将上任的小将军还是很好奇的,尤其是赵观砚,因为他曾在西北任主将,其手下的飞云军极富盛名。 飞云一出,敌未战而先溃,不战而自胜。 他认认真真地审视着从他身边经过的少年,身姿挺拔,墨发红唇,眉宇间尽是桀骜之色。 二人视线交汇,皆是点头示好。 虞秋濯看向他,是崔阳? 看起来跟赵观砚是一挂的。 她去瞧赵观砚眼神,正好与她对视,他眼尾上挑,直直地盯着她,眼中满是好奇。 虞秋濯一激灵,忙得别开视线。 这小狼崽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呢。 终于,“陛下驾到——” “忠国公到——” 两人并行入席,有说有笑地入座。 皇上见虞秋濯穿了他为她寻的衣裙,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还对江信夸耀他这义女是如何如何的乖巧懂事。 虞秋濯在下面心虚地低头,双手绞着那有价无市的鲛人纱。 皇上下令:“开席!” 丝竹声响起,舞姬在殿中央卖力地舞着,虞秋濯吃着席上乏味的菜品,品着没什么味道的酒,面无表情。 早该知道的,除夕宴上的菜一定会很好看,但不会好吃的... “陛下,妾有些醉了,想出去醒醒酒。” 皇上大手一挥,“准了。” 虞秋濯装模作样地倚在流珠怀里,等出了宴席,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提着裙摆,到处逛着。 “哎?你看,那是谁?” 虞秋濯指着亭子里望月的郎君。 “瞧着身形,应该是今日那小将军崔阳吧。”流珠抓得她紧了些。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亭子旁了,“郎君怎得也觉着宴席无趣,才得了空出来透气?” 崔阳回头,见着虞秋濯,说不惊艳是假的,他向她拱手:“不知娘娘驾到,微臣失了礼数,向娘娘赔罪。” 父亲说过,上京不比西南,权贵遍地都是,绝对不能招惹,更何况眼前这位就是如今声名贯耳的虞美人。 父亲叮嘱过,此次进京述职,能避则避。 虞秋濯摆摆手,“在乎什么虚礼?” 崔阳才收手,却也变得拘谨起来,远没有之前的自在。 虞秋濯当然也看得出来,“将军是从西南来的吗?” “是。” “那...西南那边...算了。” 想必从他口中也问不出来,他只是个将军,又不是万事通,怎么可能知道岁岁的下落。 “想必我在这,将军怕是会不自在,那这样,我就不扰将军清闲了。”说完,就带着流珠往前走了。 不远处的阴影里,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虞秋濯越往前走,越发地感觉阴冷,“竟然已经快到御花园了?” 霎时,一道黑影掠过,将她俩迷晕,拖向角落的宫殿。 月光下,微风徐徐,阴影摇曳。 “喂!醒醒...” 虞秋濯脑袋昏沉,她分明记得她闭气了,怎么还是这么晕? 昏昏沉沉中,那人拍拍她的脸颊,不疼,但是有点烫。 她太冷了,本能地往那处温暖靠去,蹭蹭。 “!我...你!” “你别这样!” 虞秋濯终于清醒点了,等她眼前的眩晕褪去,“赵观砚!” “你怎么在这!” 赵观砚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太笨,有人跟着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救了你们,你们现在还说不定在哪投胎呢?” 虞秋濯推推还在昏迷的流珠,“那现在怎么办?” 她向他展示了下依旧无力的四肢,“怎么跑?” “现在知道我的用处了?刚刚不是还跟别人聊得很欢...” 赵观砚嘴上这样说,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地半蹲下,面色窘迫地向她张开怀抱,“过...过来。” “那她呢?” “提着。” “......” 她虽抗过了迷药,但药劲还没过去,身子乏得很,连走路双腿都发颤。 她半挂在他身上,腰上的手臂死死环着她,她呼吸都愈发紧促,许是察觉到她气息不稳,他松了力道,又怕她掉下去,手掌依旧钳着她细软的腰肢。 来到一处偏僻的宫殿,他轻车熟路地进去其中一个偏殿,“这是我轮值时住的地方,不会有人来的,放心。” 第一卷 第21章 悸动 有点喜欢她 “这是你住的地方?”虞秋濯四处打量着,虽然规模不大,但陈设也是一应俱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 伍谦平比明夷预料的回来要早一些,她还没来得及换下衣衫,他已风尘仆仆而来。 黑山老妖明显对那些鬼军没放在心上,听到燕赤霞的话反而森冷一笑。 事到如今,能走的路差不多给堵完了。很可能去找相关的人也是徒劳,但不得不做。死也要死个明白。她担心的是,真的走投无路孑然一身,伍谦平对她会是什么态度。 看着威尔密还一脸恭敬的摸样,林晓曦愣了一下,那个尊称让她有些不是滋味,她深吸了口气,便要回话时,威尔密忽然脸色大变。 友4:克隆人吗?这有违道德吧?克隆出来的人和被克隆的人谁是谁分得清吗? 至少丁九溪眼中的墨然不应该是这样一个显得轻浮的人,他的心机她是见识过的,所以这背后,她总是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他会有些什么样的阴谋诡计,这才附和他自己的一贯作风问题。 安晓彤一路到了人事部,进了人事部的时候,和刚刚出来的楚辞擦肩而过,只是楚辞给她的眼神太过吓人了。她抖掉了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慢悠悠的去了人事部经理的办公室。 经过她的不懈努力,她手里的力气已经在慢慢的复原,只是想要恢复之前的功夫,怕是要下一番苦功夫的。 莫离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那种地方,她一个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担心。 “我枪里弹匣满装30发子弹,这个距离一梭子解决你们所有人不成问题!老老实实不要轻举妄动,现在把你们身上的枪掏出来扔到墙边!”江晓继续厉声道。 陈晓峰看了一眼其他赶来的人,还有着差不多一千米的的距离,无奈只能自己跳了下去。 陈府内见过林若烟的,少说也有几十个,而在信中,对此她却只是轻轻一句就揭过。 张总编接过陈晓峰的大纲,就带着两个枪手出了陈晓峰的办公室。 现在的他一心只想逃走,几次黑雾闪现,他已经接连更换了四次身形。 江晓强压着心中怒气,继续爬至十楼窗口,里面不出所料空无一人,除了黑暗和冰冷的风,剩下的只有一片杂乱的废墟。这正是江晓想要的。 没有办法,叻哥看到签约年限十五年,违约金还有点高,分成又是八比二,通过苛刻了。 他又拔出了那把刀刃,分外狰狞的盯着她的脸,享受她被折磨的痛苦。 君昊陌看着她盘起的发髻,眉目间沾染着的淡雅之气,宛若一朵盛开的莲花,不染一丝尘埃。 “第一选择,肯定是乾武楼的执法队。”凌泽杰捋着胡子,道,“钟乘的侄子钟金龙,同样被他们杀了,我就不信他能无动于衷。 古辰和黑色灵力和谷意的红色灵力纠缠在了一起,两者在两人的四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云,两人就在风云的中心地带。 这简直是在吼叫,陈微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望着重新平静下来的冉闵,她诧异地想道:他梦见了什么? 第一卷 第22章 回忆 少年的祝福 身处群狼环伺的困境,怎么可能会耽于情情爱爱呢? 铜雀台上下已经张灯结彩,早已不似前几月萧条,虞秋濯回宫后更是直接给每个人赏了银钱,一片欢声笑语。 “除夕快乐呀!” “除夕快乐!” 这一次,每走出几十步,他便观察一番。而王弘而策着马,紧跟在他身后。 “这可是我第一次正式做饭给你吃,客官,你可用得够满意?”苏音站起身来,作了个万福,笑脸盈盈的问道。 游子诗叹口气,说白了,还是贫贱夫妻百日哀,家不和万事就不兴。 游子诗起身帮助苏音一起收拾着碗筷,去厨房洗净了,然后才各自洗了手,刷了牙,回到主卧里坐下来,享受着惬意的二人时光。 对使用赫拉迪姆力量的职业者来说,想要发挥出最出色的实力,强大的属性和最优越的装备都是必不可少的。 陈容身不由已地向他怀中一歪,手肘向侧一偏,收势不住地在他伤口处一撞。 “南宫——”霍伊洋抓着南宫然的手,不知不觉间,两道清泪,却悄然间夺眶而出。 于是乎,陈容领着四车栗,在陈微等人好奇的目光中,安安静静地回到了院落里。 略微摇头,回忆起骨灰和铁匠这两只极负盛名的怪物在自己手下的惨状,唐泽心中那一点疑云又烟消云散。 这种安坐,是不可能完全坐实的。于是,为了保全这些玉石,也为了彰显自己的美丽,每一个美人都只是半边臀部靠在玉石上,挺直腰身。 可有时候,老天爷就喜欢作弄人,张彪最终是进了赵家祠堂,可人却是横着进的。 长公主心中也有些不高兴,只是将东西放下,跟皇后简单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男人清秀而又不失凌厉的面部线条。 她早就应该想到,秦瑞都已经来了朱雀国,夜紫鸢怎么可能会不来?!可是,为什么她没有和秦瑞一起来?为什么和夜舒在一起?有为什么,她的手会变成那个样子? 本来还想跟薛美纯多打听打听,可她也是听自己姐姐薛美仪说的。 “什么笑话,不知何将军可愿意带我分享分享?”王世平面露微笑,说道。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沈童颜眼神冷漠的看着杰西,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看向他。 暮云初先是扫了一眼雪凰兽,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戏谑地扫着帝夜冥。 简单的一番巡视后,顾锦枝更加放心,餐馆现在面面俱到,非常让人省心。 落落一直黏着沈童颜,没办法,沈童颜只好把他带在身边,就连工作时也是两人坐在一起。 影重重中,有四条二人抱的树干,扭摆着扭摆着,竟然变成了四条蟒身马首,浑身鳞甲,头长须角,鼻下一对长长的胡须,细长的四足,皆是五爪。 “你别的物品也没有,你就先拿一个灵石吧!”祝蓉蓉想想说完,喜得那修士牙人乐上眉梢。 熟悉的黑红色军服上面满是黄沙,才几天没见,褚颜宁的神色更憔悴了,腮边是青葱的胡茬。 她气的身体颤抖,胸前刺痛翻涌,最后瞪着眼睛直接一口血喷出来。 他一身侍卫打扮,两道剑眉斜插入鬓,身材伟岸,嵚崎磊落,看面相,是不错。 第一卷 第23章 虞...秋濯... 地牢 赵观砚手持一盏微弱的油灯,踏入阴暗潮湿的地牢。 四周是冰冷坚硬的石壁,不断有水珠从上方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地牢中,更添几分阴森。 赤明是当事者,也最清楚其中的压力和厉害了,心一狠,一股精纯的神灵力由他的金尊神心鼓荡而出,径直灌注整个左手,一道刺目的金光也同时四射开来。 现在他实力较低,白宇剑也被血王给没收,如果遇到黄级以上的武者,对打还是一个麻烦。 在无上神天被打进深渊之后,天意的心脏都跟着漏了半拍,如果无上神天就此死了,他知道仙界的末日真正的来临了。 舌霍然滑入她的樱口之中,猛烈而霸道,弄的景云昕想挣扎都无力。 只是这一眨眼,那只猫脖子上的尼龙绳不见了,猫毛也变得油光滑亮,一双眼正可怜兮兮的瞄着我,伸着前爪揉了揉脸。 稳定了情绪之后,我开门从卧室出去。空气中有淡淡的酒味儿,估计樊烨酒瘾又犯了。见我出来,樊烨赶紧将酒瓶收好。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全是酒瓶撞动的声音。 张涂毅和张一山皱眉,联同那一直坐在一边却始终不发话并闭眼的四个长老也是皱眉。 这里虽然不像白火那么变态,李强还是明显感觉到自己似乎很受限制,不能完全的发展全身的劲力,神识在很多地方竟然完全受阻,不觉有些恼火。 我和老板你一言我一语的功夫,樊烨已经把自己脸上的油渍擦干净了。樊烨一副吃屎的表情,用烧烤店的劣质纸巾擦过脸之后,樊烨又拿袖子擦了擦脸。 花婆婆日日见宝贝徒弟在修行之中愈加的有了起色,自然更是喜不自禁,更是带着苏逸之走南闯北,看过了不少的异地风情教他增长见识,这种浪迹江湖的感觉,苏逸之喜欢的简直了不得。 “不管你认不认识萧筱,我过来警告你,离她远点!不然,我废了你。这是羊城,不是你这种乡巴佬随便泡妞的地方。”这么帅的潜在情敌,从未遇到过,很有必要好好恐吓一下。 鸿俊玩心忽起,指挥捆妖绳不断伸缩,阿泰马上捡起琴,开始弹唱。 虽是这么说,莫日根终究有些不安,雪橇拉着他们驰往大鲜卑山间,鸿俊裹着厚厚的大氅,安静地看着草原上美景,莫日根又忍不住回头,望向自己曾经的家。 颜值心中再不满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闹事,这么看来还算是他们占着便宜,他可不敢去旨质疑他母亲,不然估计多得的那点儿东西也保不住。 冷月想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然后就一副视死如归的去请罪了。 “姑娘,既然管姨娘这里没事了,那姑娘该去太太那边走一趟,无论如何,是姑娘的孝心不是。”许嬷嬷对迎春说道。 第二天,冷月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好好的陪陪梦星晨,她带着梦星晨去福满楼吃过早饭后。就去逛街。 也就是说,这不仅仅是贾布口中所说的有事商量,而是他临时召开的一次会议。 即玉也不客气,镇定自若的坐在下首,颜老夫人不开口,即玉也只是品茶吃上些糕点,似乎都已经忘记了此时身在何处,为了做些什么。 第一卷 第24章 三人组南下私访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没办法,他们只能往远离脚步声的方向摸索着前进,早晚会碰到边缘的。 见过坑爹的,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就这么毫不客气的坑爹的,也还真没几个。 “既然是天心军团所言,我们还是愿意相信的。”罗司长在征询了田将军之后迅速打了个圆场,若是连天心军团都无法发现这艘隐形特种战舰,那他们就更被没有办法了,如今这个关节,能抢到基地中的核心技术才是关键。 在丹史上,还未曾有人做出过如此壮举,编写出一本如此全面的丹道典籍。 年纪轻轻这份胆识,就超越常人,但如果这次他手术失败,只怕会对他的以后的路有非常致命的打击。 王三胖抿了抿嘴,提高声音说道,来都来到了,不亲自去试试的话,他心有不甘。但是从他的声音中不难听出,胖子还是缺乏底气的,其内心有些忌惮。 李三低声说了一句,他们现在完全是以吕天明为首,不敢私自行动。 凌冽的杀机,霍轻舞没有察觉,但是,处在了高空之上的霍老却是在这一刻的,脸色煞白。 如果只是一脚踹回去,倒还容易接受一些,一般练过几年散打、腿力比较强劲的人,可能都做得到,可是……把一个大活人抡起来扔出去?这得要多大的力气才能做到? 而在华夏国,她的家族企业,因为07年美国金融危机的影响,四年内司徒家族的股票市值大面积的缩水近三十倍,许多司徒家族的企业和国外投资银行纷纷倒闭。 平时流云就狂妄得无边,现在被林枫占夺了一个名额,心中更是气焰高涨,忍不住说了出来。 一啸之后,那怪物将胖子放下,围着他上蹿下跳,左右乱蹦,与此同时连连怪叫。 领取了任务,林枫回到修炼之地,将上次夺取袁恩的金色箭矢带在身上,虽无弓使用,可是这金色箭矢的材质却是灵器的材质,在紧急时刻或许能搭救一番,最后收拾一些日常用物之后便带着阿花出行了。 武洪这人,云执事也是知道的,一个性子狂傲的武者,不过刚刚林枫刚刚那一招,却是强横无比,这狂傲的武者也不得不低头。 叔孙通,贾谊几人深有同感,她们对刑天这个神名十分陌生,甚至不觉得这会是一个神将。 “老孙,事情不是那么的简单的呀,现在的京城六大家里,那个家族背后没有练气门派的身影,只是没有摆到明面上来。”郭老苦笑着说道。 两人使出神力护体,暴雨茫茫,分不清方向,天地之中,仿佛都有歌声。 枪影天下再次凝聚出来,对着李云攻击而去,而李云看着林枫再次前来,眼中火光大冒,不过在火光中更多的是焦急之色。 可是就在那天空的尽头,轮回的尽头,或者说是宿命的尽头,那金色的太阳忽然闪耀,闪耀着梦幻一样的金色光辉,照亮了一方天空。 来到炼药房。罗宏给了谢丹萱姐弟一个大大的红包,指点了一下后,自己便也再次拿起刚收购回来的药材炼制了起来。 第一卷 第25章 甜甜放花灯(尖叫!!!) 陈浩听完之后,眉头深深的锁了起来,要我身上的全部灵石?这对于急度缺钱的陈浩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让他口服下去就好了!”泰坦人将进化液交给了大卫,韦兰德已经等不及了,大声命令大卫将进化液交给他,听完大卫的述说,他就迫不及待的喝了下去。 而赵玉妍马上又迷糊了,背靠着墙,身体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可能倒掉一样。 自己下首对着青阳子几人怒目而视的是散修黄鹏辉和邙山的祁连,就连孤悬海外的游波岛主徐西凤也过来了,坐在旁边与对面进行眼神的交锋。 “早就听闻,第五老祖每年都要来岭山城一次,本以为早就走了,却没有想到现在还在!”池念旗说道,这些世家的年轻子弟对世家的一些事情都会很熟悉,世家中也有人专门教导这些,防止子弟外出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 “陈兄弟,你可来啦。那个,昨天我没出洋相吧。”只见这时张猛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对着陈浩腼腆的说道。 眼神深处,一抹担忧无可掩饰地在打转着,看着陈八两,王泽梦咬了咬粉唇,轻声说道。 这紫金红葫芦里呆了这么半天,别说是白骨精,就算是猴哥那铜皮铁骨的都好受不了,突然从葫芦里被放出来毫无防备,脚下一软直接就普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附和着王泽梦的话语,身孕初期并不适宜同房的尤物姐姐咯笑起来道。 而且这无常盟……没记错的话,那赤龙王,应该和这无常盟有些关系吧? “煜辰,你应该猜到了吧?”何尊看着杀死的士兵,淡淡的说道。 如果耽搁了时间,到时候死的可不仅仅是队友,还会危机到他们自身。 大黑马已经饥渴的不行,不等赵天佑下令,自动开始进入了战斗模式,上下两排泛着白光的大牙齿,已经很久没有尝到人血的味道,此时不大开杀戒更待何时。 侧眼看看其余几人,看来她们和自己一样,也不好受,原来这炼魂池并非是修为越高就越好的,大家承受度也是随着修为而来的。 在杀死血魔大怪后的不久,那个巨大的血魔池又开始刷新出了新的怪物,只不过这回血魔池里没有出现血泡,想来接下来出现的怪物应该不是血魔大怪。 原来,迪斯特克血量降低到30%的时候,就会解除体内的禁制,恢复自由身与玩家作战。 就在夏末秋继续往下摸索了一段距离,有两根粗壮的触手忽然从脚下缠来,看那触手的粗壮度,绝对不是外面的毒鱿可以比拟。 到最后整面镜子之上出现了无数的裂痕,最终无法承受灵力大山的重量崩溃了。 孟子严本来还沉稳的坐在椅上,看到两把短刀朝着赵天佑左右两肋刺去,眼看就要躲不过去了,着急的大叫了一声,失手打翻了眼前的茶盅。 警车上,除了李洋被查翔单独押送之外,其他犯罪嫌疑人,全部统一由另外一辆大车押送。 呼尔赫的心仿佛被人生生撕开一道口子,他以为夏沐瑶已经渐渐接纳了他,但是赵元廷一出现,她竟毫不犹豫地要弃他而去。 她粗略的翻了一下,都是在微博上保存下来的,要不就是她以前拿着他手机的自拍,真的,相册里满满的全是她的脑袋。 “在藩王面前,我又岂敢自认骁勇带兵有方?”赵元廷也即刻驳回。 两个一路走走笑笑,倒是也很开心。不过既然是进入了游乐园,王默和萧碧亚自然是少不了要玩一些娱乐项目。 大家都已经在刚刚几次攻击中消耗了不少的能量,不可能真的将最后的能量都彻底释放完,毕竟等一下还有一个更加艰巨的任务,将圣石安装在永动石碎片中。 进了军营,赵元廷便将顾儿从马车里抱出来,与他一同骑马往大营深处走去。 “母后,您多用一些,这道水晶虾饺是那位新来的属地厨子做的,很是不同寻常……”太后神色冷淡,皇后却是越加殷勤地服侍她,亲自伸筷子为她布菜。 “说吧。”张阳嘴里叨着一根草,正躺在一个草坪之下翘着二郎腿休闲的看着天空,此时正值傍晚,太阳正准备下山,天边泛起橘色的云彩,他从不知道,原来京城的日落这么美。 “云朵,为什么一定要躲着我?如果你真的不想见我,那以后,我再也不见你。”裴翌锦感觉心口万分的痛楚。 简单而又透着庄重的开机仪式举行完成,下面就是媒体见面会的访问环节了。 林庭从善如流,聚餐上他专心吃饭,没有推演灵法的情况下饭量不大,全牛宴名不虚传,除了糖醋肋排和蜜汁烧腩,他没有动一筷子,其他的菜式都很得他心意。 青帝坟墓,一阳一阴,抱守太极,火热的心脏葬于阳墓,荒塔被置于阴坟。 这要是让母亲知道自己除了萧浅雪,还有六个没见面的未婚妻,她会不会当场晕了过去? “夫求学,贵在一心一意,就你现在这心思,别说今晚,再给你一年,你也背不出来!”怀沙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