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70:大搞集体生产,打造天下第一村》 第一章 开局媳妇……跑得好 “我没法活了!” 一声惨嚎,将李天明惊得一激灵。 茫然地看向四周,一张张记忆深处熟悉的脸,让他不禁恍然。 那是……四叔? 死了几十年的人,咋变得这么年轻了。 还有眼前这个正哭天抢地的女人。 分明就是孩子的姥姥。 李天明已经快记不起她是哪年没的了。 等等! 他自己不是也死了嘛!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天明啊!” 又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李天明眼前,惊得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早死了几十年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任谁都得吓一跳。 杜立德的眼神闪烁,满脸尴尬,张了半晌嘴,才挤出来半句话。 “那个……都是鹃儿不懂事,你……” 无数的记忆片段开始疯狂冲击着李天明的大脑,仿佛过了很久,却又好像只有一瞬。 这是……结婚那天? “哥!他们也太欺负人了,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个姓庞的我知道他们家住哪,咱现在就找去,不把他腿打折了不算完。” 见李天明身形摇晃,身旁一个年轻人连忙上前将他扶住,愤愤的大声嚷着,一张脸涨得通红。 “天亮!” 看清了那张脸,李天明反手一把攥住了对方的胳膊,声音颤抖,目光之中满是激动。 他清楚的记得,李天亮是四十三岁那年,因为癌症走的。 熬了大半年,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想吃个黄桃罐头,等买来弄下一块含在嘴里,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没过10分钟,就在李天明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哥!你……” 对上李天明的目光,李天亮也是一怔。 “走,回家!” 只片刻,李天明就大概捋清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 “回……回家?” 李天亮怔愣半晌,一把甩开李天明的手。 “他们老杜家都骑在咱脖子上拉屎了,哥,你说……回家?” 说着,怒气冲冲的上前,揪住了杜立德的衣领。 “姓杜的,你收了我们家的彩礼,我们只管你要人。” 杜家这边的亲戚见状,即便自知理亏,也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在家门口任人欺负了,纷纷上前将两人隔开。 “干什么,想打人啊!” “撒开,你一个晚辈,有你什么事?” “有话好说,别动手!” 杜家人刚一动,来接亲的李家人自然也不甘示弱,刚刚就一直憋着火,出了这么大的事,老李家的脸都让人给扔地上了。 这里是李家台子,还能让外姓人给欺负了。 双方一阵推搡,眼瞅着就要打起来了。 “都别动!” 李天明喊了一声,上前将自家的兄弟都拉开了。 同辈的兄弟中,李天明排行老大,还是很有威信的。 回头看向了杜立德。 刚刚还在叫嚷的杜立德对上李天明的目光,也感觉一阵心虚。 就算是说破大天,这件事也是自家的不是。 就连正坐在地上撒泼的女人也止住了干嚎。 结婚当天,闺女跟人跑了,做出这么没脸的事,往后他们在村里也抬不起头。 “天明,你看今天这事……” 李天明深吸了一口气,模糊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 这是他结婚的日子。 1970年10月7号。 也是他憋屈了一辈子的开端。 上辈子,那个跟他过了将近七十年的女人,就是在结婚当天闹了这么一出。 李天明兴冲冲的带人来接亲,结果到了杜家,却被告知新媳妇不见了。 后来还是杜鹃的妹妹说,她一大早就偷偷的跟着兴家店一个姓庞的跑了。 前世的李天明年轻气盛,哪能忍得下这口气,当即带着本家兄弟们追到了兴家店,找到那个叫庞秉新的人就是一顿胖揍,后来还是杜家带人把哭闹不休的杜鹃给绑了回来。 本来这门亲事算是黄了,李天明也不可能要一个心思不在他这儿的女人,可后来也不知道杜立德和李父说了什么,某天夜里,杜鹃被送进了李天明的房间。 李天明还记得,那天晚上,李天明和几个叔伯、兄弟喝得酩酊大醉,等一觉睡醒,发现杜鹃已经在他的被窝里了。 那个年代出了这种事,就算是哑巴亏,李天明也只能咬牙忍下。 否则的话,老杜家告他一个流氓罪,不是蹲笆篱子,就是挨枪子儿。 可李天明每每想起接亲那天的事,就觉得窝火,一辈子也没给杜鹃好脸色。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回到了这一天,李天明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憋屈着过一辈子。 “老叔,这事不算完!” 说完,招呼着兄弟们,推上找村里借来的自行车,就准备走。 “哥,你咋还没钢火了,就让姓杜的这么欺负咱老李家?” 李天亮从小就是个暴脾气,眼瞅着亲大哥的媳妇儿都让人给抢走了,哪里还能忍得了。 “我说了,回家!” 现如今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李天明躲这一家人还来不及呢,哪还能再被他们给缠上。 至于今天的事,自然不能这么算了。 可两家人现在打一架,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再说了,和他一起来接亲的,除了作为长辈的四叔,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动起手来没个轻重,闹出大事就不好了。 眼见李天明带人要走,杜立德赶紧上前一把攥住了自行车的大梁。 “天明,你可不能走啊!小鹃就是一时糊涂,这样,我带人和你一起去,那个姓庞的糊弄了我闺女,咱们不能饶了他。” 杜立德可不能让李天明走了,否则的话,他在村里可就真没法做人了。 呵! 李天明发出一声冷笑。 “老叔,怎么教闺女,那是你自家的事,你闺女不愿意跟我,我也没那么厚脸皮,非得上赶着往跟前贴,可今天闹的这一出,不给个交代,往后让我咋在乡亲们跟前抬头做人。” 杜立德这下彻底慌了,杜家在李家台子是外姓,拢共就那么几户人家,真要是把李家给得罪了,往后怕是没法在村里立足。 “行,天明,这事……叔一定给你个交代。” 说着,也只能无奈的撒开了手。 “哥,就这么算了?” 李天亮还是不甘心。 算了? 怎么可能。 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李天明没说话,推着自行车便走,跟着来接亲的兄弟们见状,也只能跟了上来。 杜立德呆愣着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耳边听着村里人指指点点,一张老脸也是憋得通红。 “走,把那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给老子抓回来!” 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往老宅的方向走,沿途看到的一切都让李天明感觉恍若隔世。 村里的大戏台是01年,还是02年拆了的? 那片土岗子差不多是98年,县里出钱给平的,为了抢宅基地,村里人不知道打了多少架。 还有这条河,小时候没少摸鱼捞虾,后来也被填平了,孙家的老大就是淹死在了这条河里。 拐下那条土坡,前面的大院子就是老宅了。 院门大开着,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婚宴,此刻却寂静无声。 李学成黑着一张脸坐在屋门口,旁边站着的,是个面相刻薄的女人。 见李天明带着人进了院子,女人冷笑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回屋了。 “咋回事?” 两家都在一个村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早有人过来报信了,现在怕是已经传得全村都知道了。 李家老大的媳妇儿,让人给抢了。 而李天明却连个屁都没放,就带着人来回来了。 “杜鹃跟人跑了!” 李天明说着,把自行车停好,语气平淡的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你个没出息的窝囊废玩意儿!” 李学成气得两只眼像是要喷出火来,起身抄起凳子就扔了过来。 媳妇儿让人给抢了,连个屁都不放就回来了。 李天明侧身躲过,冷冷的看着李学成。 “甭说没用的,让那个女人出来,正好亲戚们也都在,有话今天就当面说清楚了。” 李学成闻言大怒,刚要说话,就被从屋里跑出来的女人给拽住了。 “说清楚就说清楚,当初说好了的,结了婚就分家,你这婚……结没结成的我不管,反正钱花下了,你就得认。” 女人的声音尖刻,神色凉薄,没办法,谁让人家不是亲的呢。 “哥!” 一个十多岁的姑娘快步走了过来,手上还牵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拉住了李天明的袖子,眼神之中满是惶惶不安。 这正是李天明的两个妹妹,李蓉和连名字都还没有的小五。 看到这两个小姑娘,李天明顿时感觉心口一阵刺痛。 “没事,有哥呢!” 努力平复下情绪,抬头环顾四周。 窝里横的亲爹,偏心眼的后妈,年幼的弟妹,加上没长成的他。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崩开局了。 不过现在重来一回,李天明发誓,这一次,他一定要过上好日子。 李家台子这个地方靠山傍水,上辈子慑于条条框框,还有自身的见识,干什么的都束手束脚的。 如今重新来过,凭空多了几十年的见识,李天明就不信,他会比别人过得差。 杜鹃不愿意跟他,被别人给拐跑了。 李天明现在只想说:跑得好! 第二章 树大分枝,儿大分家 李天明上辈子过得实在憋屈。 14岁上没了娘,没过俩月后妈就进了门,容不下他们兄弟姐妹五个,亲爹连个屁都没放,任由几个孩子被赶去了厢房。 虽然因着几个叔伯阻拦,当时没分家,可却连饭都不许李天明他们几个跟着一起吃,让几个半大孩子单独开火做饭。 好不容易熬到了成年,能顶门立户了,又遇上了这么一摊子烂事。 最后被逼着娶了杜鹃,可过了六十多年,两口子也一直都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一直到婚后10年,才生下了一个女儿。 让李天明没想到的是,刚出了月子,杜鹃就瞒着他做了绝育手术。 要知道当时那个年代,在农村没有儿子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李天明也想过离婚,可每次都会被一帮人阻拦,翻来覆去的就那么一句话。 “为了孩子!” 好,为了孩子! 再加上,杜鹃就算有再多的不是,好歹也帮着他拉扯大了年幼的小妹。 冲着这个,李天明也不能做没良心的事。 后来随着改革开放,日子渐渐好了,可李天明依旧过得不舒心。 耍无赖,各种占便宜的亲爹后妈,兄弟姐妹生活的不如意,还有离心离德的枕边人。 活到八十多,就没真正痛快过一天。 现如今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李天明再也不想委屈自己了。 他要过好日子,要过能让自己痛痛快快的日子。 “分家?老二,这是你的主意?” 李天明的大伯李学军闻言起身,几步走到了李学成面前,怒视着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我……我……” 李学成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耷拉着脑袋,完全没有了方才要教训李天明的气势。 对这个在城里当工人的大哥,李学成还是有几分畏惧的。 “这是我们屋里的事,你就算是当大哥的也管不着。” 乔凤云却不怕这个大伯哥。 当初刚嫁进门的时候,要不是李学军拦着,她早就把那几个野种赶出去了。 “再说了,可不是我容不下几个孩子,是天明自己说的,结了婚就分家单过,你说是不是,天明!” 李学军也看了过来。 “大伯,是我说的!” “你……糊涂啊!” 自家兄弟是个什么货色,李学军还能不知道,自从乔凤云被娶进门,凡事都听媳妇儿的,对自己的几个亲生儿女不管不顾。 真要是分家,乔凤云那婆娘能让几个孩子从屋里带走一个线头,他李字倒着写。 更别说现在还出了这种事。 侄子的亲事闹成了笑话,屋里没有个女人,几个小的怎么办? “大伯,您对我们兄弟几个好,我心里都记着,可不分家……往后的日子也过不到一块儿,不如趁早分了的好!” 不分家? 难道还继续给那妻管严的爹,那偏心眼的后妈当牛做马,还要帮着养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妹? 李天明和李天亮兄弟两个累死累活地干一年,到了年底生产队分账,全都被乔凤云给攥了去,除了能分到点儿粮食,一分钱都落不下。 老四李蓉就是因为没钱治病,才落下了终身残疾,最后一直拖到快三十岁,李天明搭了大笔陪嫁,寻了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嫁了。 可婚后的日子过得也是一地鸡毛。 还有老三李天亮,同样也是因为没钱,耽误了婚事,一直到被癌症带走了性命,都没能娶上个媳妇儿。 为了这事,李天明这个当大哥的内疚了一辈子。 上辈子因为发生了杜鹃逃婚的事,李天明心里憋屈,整天被乔凤云冷嘲热讽,转年就带着几个弟妹分了家,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要。 没吃的,只能和生产队借,这么一借一还的,直到包产到户,分田单干,都没能还清。 再加上没房子,连着好几年,都只能在村里的戏台搭窝棚。 李学军虽然不在村里住,却也知道李学成一家过成什么样,听李天明这么说,叹了口气。 “行,大伯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既然是你说的,那就……分!” 随即便把老三李学工,老四李学农,还有村主任,生产队队长都叫到了一起。 本来还应该有李天明的舅舅做见证,可自从生母过世之后,李学成就做主和李天明的外祖家断了来往,结婚的日子都没给送个信。 “就算是要分家,老二,天明天亮可是你亲儿子,还有小蓉和小五,你真打算不管了?” 面对李学军的质问,李学成也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家里的事,从来都没轮到过他做主。 “大哥,你这叫说的什么话,怎么就不管了?老大娶亲,花的难道不是家里的钱?” 乔凤云的话刚说完,三叔李学工便忍不了了,抬手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你还好意思说这话,天明娶亲,你拿出来一分钱了?彩礼是天明没日没夜出河工赚来的,摆酒的钱,也是我们哥几个凑的,你屋里除了四十五斤粮食,你出个屁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小叔子指着鼻子骂,乔凤云当即不干了,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哭丧。 “哎呀,没天理了,小叔子骂嫂子,你们老李家就这个门风,大家过来评评理,有这样的吗?我没法活了,是个人都来欺负我啊!” “行了!” 李学军黑着张脸,今天老李家还不够丢人的,本来侄子娶亲,成家立业是好事,结果新媳妇跟人跑了,现在又闹这么一出,真是把脸皮都给扔地上了。 “老二,老二家的,我不和你们废话,就算是要分家,也没有净身出户的道理,天明从15岁就被你们当壮劳力使,天亮今年也能拿满工了,这几年生产队的分红,不找你们多要,拿两百块钱出来,算是给他们兄妹安家了。” 见乔凤云要说话,李学军一瞪眼,李学成连忙拉了媳妇儿一把。 “还有那两间东厢房,当年是分给我的,现在归天明他们兄妹几个,学庆,等分户的时候,你帮着把那两间厢房过到天明的名下,另外,天明天亮岁数也大了,村里该给他们的宅基地,你盯好了!” 被点到名的李学庆是村主任,也是李天明的本家堂叔。 “这事闹的,行,学军哥,这事我给办好了!” “家里的粮食,按人头分,谁也不能占便宜,至于……” “没完了?” 乔凤云再也忍不下去了,房子是李学军的,他愿意给人,自己就算不满意,也没法说什么,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 还要分粮食? 而且,听李学军的意思,家里其他的东西也要接着分。 要是这样的话,她何必费尽心思地把李天明兄妹几个分出去? 白白损失了两个壮劳力不说,家产还被分走了。 “房子你爱给谁给谁,想要钱,还想要粮食,除非我死了。” 李学军也不搭理乔凤云,只是看着李学成。 “老二,你怎么说?” “我……” 李学军张张嘴,又低下了头。 “行,说不通那就经公。” 李学军经得多,见得广,村里人不懂,他却一清二楚。 按照年岁,老三天亮、老四李蓉,还有小五,都属于未成年,甭管是亲爹,还是后妈,都有抚养义务,要是不管的话,那就是弃养,是要蹲监狱的。 听李学军说要经公,乔凤云立刻就蔫儿了。 再厉害的泼妇,也怕见官。 见乔凤云没了脾气,李学军又开始接着分家里的东西,无外也就是一些家禽,还有从村里领来的任务猪,以及一些农具,锅碗瓢盆。 李天明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他之前为什么忍下那等奇耻大辱,也要着急回家。 为的就是这个。 上辈子,婚事被搅了,大伯李学军心里窝着火,找杜家闹了一场之后,就回市里了。 乔凤云正是趁着没有人给李天明做主,才激他主动分家,空着两只手,带了三个弟妹被赶出了家门。 等到李学军得知这个消息,赶回来的时候,木已成舟,狠狠抽了李学成两个嘴巴,从那以后再也没登过老宅的门。 “天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学军心疼的看着站在一起的侄子侄女,可这毕竟是兄弟屋里的事,他这当大伯的,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大伯,都听您的,不过……既然分出去了,是不是也得把以后我爸养老的事说清楚了。” 树大分枝,儿大分家。 在农村都是如此,年长的儿子成了家,分出去单过,都会把日后养老的问题提前安排好,避免以后再生事端。 上辈子,李天明就在这上面吃了亏,分家的时候是净身出户,可是等亲爹后妈年纪大了,养老的事全都落在了他们兄弟两个的头上。 今天要这个,明天要那个,得不到就满世界的说他们兄弟两个不孝顺。 李学军点点头:“天明说得对,按照以往的规矩,都是父母干不动了,儿子负责养老,今天干脆就定下个章程。” 最后经过反复的拉扯,定下了李学成年满60岁以后,李天明和李天亮兄弟两个每月给30斤粮食,每年给25块养老钱,生病另算。 分家单和养老协议一式两份,李学成和李天明父子两个分别按了手印。 其他的都好说,可是等到让乔凤云掏钱的时候,这女人当真使得出来,两眼一翻,身子往后就倒。 晕了! 第三章 试试就试试 分家最后闹得鸡飞狗跳,那200块钱,李天明兄妹几个最后也没拿到。 李学军这个做大哥的,总不好担个要逼死弟媳妇儿的坏名声,只能无奈作罢。 酒宴自然是办不下去了,李学军做主,给李学工和李学农,以及帮忙的几家人把东西分了分,借来的桌椅盘碗也都还了回去,原本热闹的院子,立刻安静下来。 只剩下正房屋里不时的传出乔凤云的哭闹声。 “分了家,往后带着天亮他们好好过日子,有事就去村委会给我挂电话。” 李学军看着几个侄子侄女,不住的叹气。 “大伯!少不了麻烦您,正好有件事,我听说,您在市里的钢厂……” 不等李天明说完,李学军便摆了摆手。 “别想了,钢厂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岗位都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传,多少年都没在社会上招工了。” 知道大伯误会了,李天明忙道:“我不是想去钢厂上班,我要是走了,剩下天亮他们咋办,就是想问问您,您是在钢厂是干采购的,对吧?” 李学军解放前被送进海城做学徒,后来海城解放,东家带着钱跑了,本来李学军是打算回村的。 正好赶上钢厂恢复生产,需要大量的工人,李学军试着报了名,没想到还真被招上了。 因为识文断字,进厂就被安排在了后勤处,二十多年下来,如今已经是钢厂后勤处的一名科长。 李天明也是后来才知道,大伯在钢厂是负责食堂采购的。 或许在别人眼里是肥差,但如今举国上下一盘棋,所有的物资都要经过统一调配。 负责食堂物资采购,还真不是啥好差事。 工人们要是吃不好,第一个骂的不是厨子,而是李学军这个负责采购的科长。 谁让你没本事,连后勤物资都保障不了。 但李天明却在其中看到了逆天改命的机会。 如今分了家,李天明可不想继续在土里刨食,靠着那几个公分养活弟妹。 重走上辈子的老路,那也太对不起老天的眷顾了。 既然有这么好的门路,哪能不利用起来。 “你小子打算干什么?” 李天明笑了:“大伯,咱们村依山傍水,啥好东西没有,我就是想……” 话没等挑明,可李学军却已经明白了侄子的想法,当即被吓了一跳。 “你可别胡来,山上的也就算了,水里的你也敢惦记。” 历来的规矩都是山上的东西各凭本事,水里的那可是生产队公有的。 别说李天明生出的那个念头,就算是偷偷捞一条鱼自家吃,被逮住了也得送学习班。 “我不惦记,别人也得惦记,大伯,您也看见了,天亮今年15了,过几年就得娶媳妇儿,就算村里有学庆叔帮着划宅基地,可就靠我们哥俩那几个工分,哪辈子能盖得起房,小蓉也12了,总不能还和我们哥俩挤在一个炕上吧!” 李学军知道侄子说的都是实情,可这件事太大,闹不好就要犯错误。 现在刮的风没个准成的,他也不得不小心些。 “先容我想想,你小子可别偷摸干起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侄子不是个老实的。 “哪能呢,就算我不怕进学习班,还怕连累您呢!” 李学军闻言,暗暗松了口气:“知道就好,这世道乱,小心没大错,还有……杜家的事,你准备咋办?” 分了家,和弟妹们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最重要的是,不用娶杜鹃这个让他窝心了一辈子的女人,更有了赚钱的门路,李天明现在心里别提多敞亮了。 可杜家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要我说,当时就该揍那杜立德一顿,还有那个姓庞的,抓着了腿给他打折。” 李天亮怒气冲冲的,一开口就是喊打喊杀。 “你小孩子家家的少说话!” 李学军说着,看向了李天明,他知道,这个侄子从小就有主意,要不然的话,也不能在后妈的眼皮底下,把几个弟妹拉扯起来。 “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不愿意跟我,我也不能把人家绑来家里做媳妇儿,可既然婚事没成,该算的账,总得算清楚了。” 当初是杜立德求着非得要做这门亲,李天明也是看着俩妹妹大了,屋里没个女人不行,这才点头答应。 谁知道,杜鹃居然把他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任人踩。 “是得算清楚了。” 李学军点点头,为了这门亲事,李天明干了整整一夏天的河工。 又找生产队借了钱,才凑够了400块钱彩礼。 70年代娶媳妇用不着这么多彩礼? 扯淡! 400块钱彩礼,放在海城这个地方都算是少的了。 一般人家娶媳妇儿,至少得600块钱,200的压箱钱,200的衣服钱,还有200块钱用来打个金镏子。 杜家只要400,还是因为杜立德看好李天明这个女婿的人品。 李天明也的确对得起他们家,虽然杜鹃闹了这一出,可后来老两口养老送终,都是李天明出钱出力。 “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去找杜立德。” 说着,又抬眼看了看这两间厢房,常年没经过修葺,屋顶有好几处都漏了,还有山墙也裂开了一道口子。 再看看两个侄子,还有年幼的侄女,李学军恨不能一脚踹开正房屋的门,把李学成拽出来,用鞭子抽一顿。 “往后的日子……” “大伯,有我呢,您不用操心。” 上辈子两手空空,李天明都能把弟妹养大,如今重生一次,他要是不能带着弟妹过上好日子,那就真是活该了。 对这个大侄子,李学军自然放心,可就是经了今天这一遭,还怎么娶媳妇儿啊! 唉…… 都是命! “往后住一个院儿,各人过各人的,你那个爹……这辈子他立不起来,也拎不清。” 就算是续了弦,难道就真能不管亲生儿女了? “哥!我饿了!” 小五这时候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靠在李天明身边,说话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 本以为大哥今天结婚,能吃顿好的,小五早上只喝一碗稀粥,就等着中午吃席呢,结果…… “哥这就给你做!” 李天明说着,从身上摸出来几块钱,这也是仅有的家当了。 “小蓉,你去供销社打瓶酱油,别的调料也买点儿。” 刚才分家的时候,能把粮食要过来,就已经算不错了,剩下的油、调料什么的,都被乔凤云的两个闺女守着,李天明也懒得计较。 李蓉答应一声,接过钱就要出门。 虽然分了家,可副食本还没分开,好在村里的供销社没那么较真,先记下,等领了新的副食本再扣定量就行。 李学军连忙把她叫住,又从身上掏出来一张大团结。 “小蓉,把这钱拿着,买些不要票的点心回来,留在屋里吃。” “哥?” 李蓉没去接钱,而是看向了李天明,她从小就知道,他们这个小家里做主的是谁。 “大伯给的,拿着吧!” 听李天明这么说,李蓉才接了钱,带着小五一起去了。 烧水做饭这种事,李天明从10岁就会做,刚才亲戚们走的时候,两个叔叔还给留了二斤猪肉,被他咣咣几刀切了。 李学军见状,刚要说话,还是忍住了。 现在天还热,这肉放不住。 而且,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吃顿好的,安抚一下几个孩子也应当。 李天明一边忙活,一边和李学军唠着家常。 “哥!” 突然听到小五的哭喊声,李天明连忙起身,两步到了院子里,一眼就看见乔凤云那两个女儿正在和李蓉拉扯。 “干什么呢?” 李淑珍和李淑芬扭头看向李天明,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刚刚李蓉带着小五出门,她们便知道了,见两人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包点心,当即把两人拦在了院门口,动手就抢。 李天明上前将两个妹妹护在身后,小五的胳膊上被挠了一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乔凤云,你自己生养的,要是不管,老子替你管!” 李天明最疼的就是小五这个妹妹,两岁就没了亲娘,李学成这个当爹的又从来不把闺女当回事,小五能长大,没半路夭折,都算她命大。 只是到底小时候身子吃了亏,等上了点儿年纪以后,大病小病不断,五十出头人就没了。 现在眼见小五被欺负,李天明还能忍得了。 乔凤云这两个闺女从小就不是东西,又馋又懒,又奸又滑。 小时候没少欺负李蓉和小五,后来嫁了人,也不管李学成和乔凤云,全都推给了李天明兄弟两个。 “你动我闺女一手指头试试!” 乔凤云声嘶力竭地大吼着,从屋里冲了出来,然后就看见…… 啪! 李天明一巴掌将只比他小了一岁的李淑珍给抽得偏了头。 “试试就试试!” 上辈子就想抽她了,只是碍于面子,身为大男人不好和一个女人动手。 重来一次,李天明还顾忌个屁,谁也别想让他不痛快。 乔凤云没想到李天明真敢动手,怔愣了片刻,发出一声尖厉的吼叫,朝李天明冲了过来。 “老娘和你拼了!” 李天明有心收拾这婆娘一顿,可真打了乔凤云,肯定得把李学成引出来。 好歹是亲父子,李天明也不想落下个忤逆不孝的坏名声。 要知道,在农村,人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拉着两个妹妹,侧身躲开,看着乔凤云一头撞在门板上,半个身子趴在了外面,那狼狈的模样,看得小五都不哭了。 “李学成,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你儿子欺负!” 李学成就站在屋门口,可是,李学军还在一旁看着呢,对这个大哥,他还是有几分畏惧的。 “回屋,哥给你们炖肉吃!” 虽然没能亲手教训乔凤云,但好歹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李天明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不理会乔凤云在院子里谩骂,二斤肉下了锅,很快厢房便飘来了阵阵肉香。 这年头的土猪肉可比后来强得太多了。 “妈,我也想吃肉!” 李淑芬毕竟年纪小,闻着肉味儿,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 可乔凤云毕竟不是贾张氏,刚分了家,就上门讨肉,她还要脸呢。 “滚屋里去,没用的东西。” 说着抬手就是一巴掌,转身回了屋。 完全没留意到,李淑芬那满是怨毒的眼神。 不提乔凤云怎么和李学成闹,李天明兄妹几个今天总算是痛痛快快吃了一顿肉。 放在以后,吃顿肉自然不算什么,可现在这个年代,人能吃饱就不错了,荤腥那是过年才能碰的。 再往前倒几年,吃糠咽菜可不是文学作品里那样轻描淡写。 看着小五吃得满嘴流油,李天明也是心情大好。 “哥,这肉真香。” 能不香嘛! 过年也不敢这么吃啊! 想着想着,心里又止不住的泛酸。 他们几个大的小时候赶上大食堂,还敞开了吃过几回肉。 小五自打出生,这还是头一次。 往常乔凤云做肉吃,小五也只有流着口水眼热的份儿。 “敞开了吃,等哥赚钱了,让你敞开了吃。” 小五听了笑得眉眼弯弯的。 李天明又往李蓉的碗里夹了一块肉。 “哥!” 李蓉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李天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这个妹妹自小就心重。 “不该想别想,有哥呢,往后咱家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 李学军闻言,拿着筷子的手也不禁抖了一下。 刚刚说考虑一下,不过是随口一说,可现在…… 是得替几个侄子侄女想一想了。 土里刨食最多也就能糊弄着混个饱,可两个侄子要盖房娶媳妇,还有两个侄女呢。 吃过饭,李学军正准备带着李天明去找杜立德算账,可还没等出门,就撞见了杜立德的一个本家侄子。 “那个……姐……天明哥,我二叔让我过来,请你往家里去一趟。” 李天明闻言,心里像是明镜一样,这一世,杜鹃最终还是被她老子给抓回来了。 上辈子,杜鹃被捆回来以后,那个叫庞秉新的断了腿,没再来纠缠。 后来李天明糊里糊涂的又娶了杜鹃。 这一世,李天明说什么也不能再结这糊涂亲。 第四章 成全你,别后悔 大喜的日子,杜家的闺女偷摸的跟着别人跑了,这分明是把老李家爷们儿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上辈子,李天明迫于无奈,最后还是稀里糊涂地娶了杜鹃,李学军知道后,气得直跳脚,好些年都没再回老家。 现在李天明摆明态度要退亲,李学军自然是全力支持,打发了来报信的杜家人,把李天亮叫到跟前。 “去通知你三叔,四叔,还有你学庆叔,金利叔,把家里的爷们儿都带上,一起去杜立德家。” 不光是要替李天明做主,今天这档子破事,丢的可是李家全族的脸面,必须要讨个说法,不然的话,往后李家的男人出门在外,都抬不起头。 李天亮答应一声,下炕就跑了。 “你爸他……” 正房屋亮着灯,还能听见乔凤云指桑骂槐的嚷嚷。 “不管他了,小蓉,你在家看着小五,我和你哥去去就回!” 说着,招呼李天明一起出了门。 等爷俩到杜家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有本家的长辈、兄弟,住得近提前到了,还有不少是来看热闹的。 不光村里人,出了这么大的稀罕事,四围八庄早就已经传遍了,有外村的特意赶过来瞧个稀罕。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定了亲的女人逃婚这种事,一百年也出不了一件。 杜家和李家这下算是在左近几个庄出大名了。 李学军黑着脸,要是搁他年轻时候的脾气,非得和杜家人见个生死。 “学军哥!” 李学庆此刻也是一脸为难,他是李天明的本家堂叔,这件事说破大天也是杜家人理亏,可他还是村主任,怎么着也不能把这件事闹大。 “放心,咱来论理,不见血!” 听李学军这么说,李学庆顿时松了口气,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天明。 “天明,放心,今个叔给你做主!” “谢谢叔!” 正说着话,三叔李学工,四叔李学农,还有李天明的几个堂兄弟都到了,三叔家的老二天洪手里还拎着根小臂粗的棍子。 “哥,你一句话,我非得把杜立德家的房顶挑了。” 李天明平时和三叔家的两个堂弟最亲,尤其是老二天洪,连他爸说话,他都敢梗脖子,却最听李天明的话。 “谁让你带老二来的?” 李学军没打算和杜家动武,毕竟李天明兄弟往后还得在村里过活,杜家虽然是外姓,可附近几个村里也有不少亲戚,真把杜家人给打了,人家日后肯定要报复回来。 “我得拦得住这愣头青!” 李学工对自家老二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把棍子放下!” 大伯发话,李天洪不敢不听,老老实实的把棍子靠在了一边。 “金利还没到?” “来了,来了!” 一个身材敦实的中年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正是村里生产一队的队长金利。 要解决李家和杜家的事,村主任和生产队长都得在场才行。 “学军哥,今天这事……” 金利也同样为难。 “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杜立德早就知道李家人到了,只是自家闺女做下了丑事,他实在是没脸见人。 “来……来啦!” 杜立德臊得脸通红,不敢去看李学军等人。 “进屋,都进屋!” “屋就不进了!” 关起门来说? 李学军没打算给杜立德留脸,没把他拉出去,到大街上论理,就已经算厚道了。 杜立德面色一僵,他知道今天自己这张老脸算是彻底保不住了。 “还不把那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给我带出来!” 立刻有杜家人进了屋,没一会儿就架出来一个人,两条胳膊被反绑着,两颊红肿,蓬头垢面的。 但李天明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年轻时候的杜鹃。 上辈子,两人在一起过了几十年,李天明也曾劝着自己放下,可杜鹃就是块捂不热的冰,一来二去的,他也的心也凉了。 如今再见到杜鹃,李天明心里说不上恨,甚至连埋怨都没多少,更没有因为她此刻的处境,有半分心软,只想着尽快和这个女人撇清关系。 “学军,人我给抓回来了,要打要杀,随你们的便,是我闺女做了混账事,今天就是一棍子打死,我也没有怨言。” 又来这一套,嘴上说得狠,还得了一个家门严整的好名声。 上辈子杜立德就是耍着苦肉计,把李天明架了起来,最后更是逼着他娶了杜鹃,重来一次,李天明可不能让他如愿。 可还没等他说话,李学军便开了口。 “立德,这是干啥?新社会可不兴老一套,快把人松开,还喊打喊杀的,就算是你亲闺女也不行。” 李学军能在国企大钢厂混到后勤处科长的位子,自然不是个没见识的。 杜立德这点儿小心思,哪能瞒得过他。 “今天这事……别的我也不说了,该怎么教育孩子,那是你们杜家自己的事。” 这话分明就是在说杜家的闺女没家教,在场的杜家人,一个个全都臊红了脸,还没法反驳,毕竟,杜鹃都已经做出来了。 他们现在更需要考虑的是,名声臭了一窝,往后自家的女儿怎么嫁人。 “我们今天过来,是奔着解决事,往后还得在一个村里过活,总不能亲事不成,最后还成了冤家,立德,你说呢!” 杜立德一听就急了。 “学军,你这是说的啥话,亲事咋就不能成,人我给抓回来了,也教训过了,你看……” 笑意渐渐褪去,李学军的脸色越来越冷。 一旁的李学工怒道:“杜立德,你还要不要脸了,你闺女跟人家跑了一天,谁知道都干了啥,还想把你这丢人现眼的闺女塞给天明做媳妇儿,亏你说得出口。” 正趴在墙头上看热闹的村里人,顿时哄堂大笑。 话糙理不糙,在另一个男人家里待了一天,谁知道现在的杜鹃还是不是个黄花大闺女了。 “你咋能说这话,你咋能说这话,败坏我闺女的名声,我和你拼了!” 杜鹃娘从屋里冲了出来,猫着腰朝李学工就撞了过去。 可还没等到跟前,就被杜立德给拉住了。 真要是打起来,李家可不只是来的这些,李学军在村子里喊一嗓子,能杀出来几百个壮劳力,转眼就能把他们家的房子给拆了。 “回屋去!” 说着,一巴掌拍在了杜鹃娘的后背上,还一个劲儿的使眼色。 杜鹃娘灰溜溜的走了,只剩下杜立德一个人独自面对李家人。 “学工,你这话说得哪还像个长辈,我敢用我杜家老祖宗起誓,鹃儿和那个人啥事都没有!” 又是一阵哄笑声响起。 啥事没有能在结婚当天,跟着人家跑了,这话说出来糊弄鬼呢。 “有没有的,也不关我们家的事,这门亲事,李家高攀不起,趁着俩孩子没拜堂,也没领证,还是谁也别耽误谁了,再说了,国家现在提倡婚姻自由,你家闺女既然心里有了人,我看你还是别拦着了。” 李学军说完,转头看向了李天明。 “天明,你还有没有要说的?” 李天明看了眼坐在地上垂着头的杜鹃,两个人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要是能早重生几年,他一定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杜鹃,咱们俩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是什么人,不信你不知道,你要是真不愿意跟我,就该早点儿说出来,我李天明也不会死皮赖脸的,非得娶你不可。” “定亲的时候,你不说,你爹收我家彩礼的时候,你还不说,哪怕昨天晚上,你托人捎个信,明明白白的说清楚了,我也绝不会死缠烂打。” 李天明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这些话,他上辈子一直堵在心里,现在终于有机会问出来了。 “你非得在结婚这天……我就不明白了,我李天明到底哪得罪你了,非得把我的脸皮扔地上,让四围八庄的乡亲看我的笑话!”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节,看热闹的乡亲们也是频频点头。 杜鹃自知理亏,自始至终,一句话都不说。 “闹成这样,亲事也就别提了,既然你不愿意跟我,我成全你,只是……别后悔!” “不行!” 李天明刚说完,杜立德就跳了出来。 第五章 吃了我的吐出来,拿了我的还回来 杜立德家里只有两个闺女,没儿子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将来谁来给他养老,自然也就成了头等大事。 村里的年轻人,被杜立德翻来覆去的盘算了个遍,最后被他相中的只有李天明。 这小伙子能干、踏实,同辈人里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后生。 要是能和李家结亲,非但女儿有了依靠,他们老两口也能跟着沾光。 李学成虽然立不起来,但架不住李家还有一个李学军,当大伯的能不关照亲侄子。 所以,杜立德才主动登门,要和李家结亲。 更让他心动的是,自从乔凤云进门,就把李学成给拢了过去,对亲生儿女不管不问。 日子长了,李天明父子肯定离心离德,到时候,再花点儿心思,李天明还不得乖乖的做他的养老女婿。 上辈子,杜立德确实没看走眼。 虽说李天明和杜鹃一辈子过得磕磕绊绊,别别扭扭,但是这个女婿对他们老两口确实没得说。 现在李天明开口说要退亲,杜立德哪能答应。 “天明啊!小鹃儿是真的知道错了,饶她这一回,你要是不解气……” 杜立德说着,转身进了柴房,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根拇指粗的藤条,作势就要塞到李天明的手里。 “你打,只要你能解气。” 李天明连忙侧身躲开,这么多乡亲看着,他今天要是动了杜鹃一指头,往后还怎么做人。 “叔,强扭的瓜不甜,你别难为自家闺女,也别难为我!” 杜立德见李天明不接招,急得直跳脚,指着杜鹃破口大骂。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老杜家的德行都让你给散尽了。” 说着抬脚就要踹过去,却被李学军给拦下了。 “立德,该怎么教孩子,你关起门来教,别当着我们李家人的面,让四围八庄的乡亲们看见,还以为是李家人逼着你,这门亲,我们李家不认,你就是再说啥也没用。” 话音刚落,门外又乱了起来,紧接着几个人闯进院子。 一个年轻人从李天明身边经过,俯身将杜鹃给扶了起来。 庞秉新! 就算是化成灰,李天明也认得,就是这个人狠狠的踩了他的脸。 杜鹃见庞秉新到了,原本黯淡的双眼,立刻就有了光彩。 上辈子,庞秉新被李天明兄弟两个打断了腿,后来便消失了,一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才回来。 那个时候的庞秉新别提多风光了,穿西装,打领带,开着小汽车,带回来的东西,当时的人们连见都没见过。 如今李天明兄弟没动手,倒是让庞秉新少受了一遭罪。 “混蛋玩意儿,还敢登我家的门!” 杜立德正费尽心思的想着,怎么才能把这门亲事结下去,可现在庞秉新登门,要是处理不好,别说结亲,恐怕往后真的要和李家成仇了。 “还愣着干啥,给我打出去!” 杜立德的侄子、外甥闻言,抄起家伙事就要往庞秉新的身上招呼。 “别动手,有话好说,都别动手!” 和庞秉新一起来的中年人,赶紧上前阻拦。 李学军见状,也示意李家人把两边分开。 “杜立德,你们家的事,我们管不着,等我们走了,打生打死也由着你们,但不把咱们之间的事了结,不把话说清楚了,先问问我答不答应,老三,老四!” 李学工和李学农上前。 “前些日子下聘,是你们跟着来的,天明给了多少,你们心里有数吧?” 李学农识文断字,给杜家的聘礼是他帮着列的单子。 “大哥,我这还有张底子,都在上面了!” 李学军伸手接过,摊开递到杜立德面前。 “杜立德,你认不认?” “这……” 人要脸,树要皮。 杜立德平日里虽然好算计,但也没那么无赖,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哪敢不认自家收的聘礼。 见杜立德不说话,李学军将单子收了起来。 “不说话我就当你认下了,现在让你拿东西,恐怕凑不齐,折价400块,不算我们李家人欺负你吧!” 李学军的态度强势,根本不给杜立德拒绝的余地。 之前分家,本来能给侄子侄女争出来200块安家的钱,可乔凤云撒泼,李学军这个大伯哥也不好逼得太狠。 既然从乔凤云手里拿不到钱,给杜家的400块钱彩礼,必须得要回来。 不然的话,将来李天明带着三个小的怎么活? 还有欠村里账上的钱,哪辈子才能还上。 李学军的日子虽然好过,可他在城里还有一大家子人呢。 “学军,这事……没商量了?” 李学军冷笑,看向了正被庞秉新搀扶着的杜鹃,两人现在的姿势,看着就像是抱在了一起。 杜立德也发现了,恨不能在地上寻个缝钻进去。 扬起手里的藤条就往两人身上抽。 “爸!” 杜鹃一把推开庞秉新,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 刚刚还心如死灰,但此刻庞秉新的出现,让她又活了过来。 “爸,我知道,我给家里丢人了,可您就非得逼着我去死吗?” 杜鹃说着,又看向了李天明。 “李天明,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算我求你了,放过我,行不行。” 看热闹的乡亲们顿时议论纷纷,只不过没有人觉得李天明是棒打鸳鸯,夺人所爱的恶人,反而都在谴责杜鹃。 “不要脸!” “张口闭口的喜欢,姑娘家家的,真好意思!” “杜立德这闺女算是白养了,要我说爱死哪死哪去。” “跟谁学的,没出门子的大姑娘还喜欢,啧啧啧!” “谁知道她还是不是个姑娘了,没瞧见刚才俩人都抱上了!” “就是委屈天明这孩子了!” 哪怕是不姓李,也和李家沾亲带故,就算是看热闹,自然也知道该站哪边。 乡亲们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子一样扎在杜鹃的身上,她想要躲,可是却无所遁形。 李天明看着杜鹃,不禁冷笑。 杜鹃的话让他心里,因为女儿的缘故,对杜鹃仅有的那么一点情分也没了。 放过你? 这娘们儿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 李天明承认,杜鹃确实是个漂亮姑娘,这个年代的农村,孩子稍微长成,没有一个在家吃闲饭的,都得下地劳动,挣自己的那份口粮。 整天风吹日晒的,哪个不是面色暗黄,一手老茧。 杜鹃却是个例外,她也下地干活,但可能当真是天生丽质的缘故,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根本不像是个农村人,不要说村里的那些年轻人,就连下放到李家台子的城里知青都惦记着呢。 之前,杜立德来家里商量结亲的时候,李天明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期待的。 谁不想娶个漂亮姑娘做媳妇。 但是…… “你是听不懂人话啊?” 前世互相折磨了一辈子,杜鹃到死都没给过李天明一个好脸,现在也没必要惯着她。 “是我刚才没说清楚,还是我大伯没说清楚,这门亲事黄了,但是,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怎么着?你们老杜家还打算把彩礼给昧下啊!” “不就是400块钱嘛,我给!” 庞秉新这时候终于开了口。 刚说完,就看到了李天明伸到他面前摊开的手。 媳妇都没了,钱总得要回来。 400块放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个小数目。 “不是说你给吗?掏钱!” 庞秉新一时语塞。 “我……我现在没有,等我有了,肯定给你,大不了给你写个欠条!” 围观的乡亲们又是一阵大笑。 “没钱逞什么英雄。” “就是,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庞秉新被人们说得脸上变颜变色的,咬牙怒视着李天明。 “你要是个男人,就别为难杜鹃。” 啪!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狠狠的抽在了庞秉新的脸上。 “老子是不是特么给你脸了?” 第六章 一女嫁二夫 李天明含怒的一巴掌,打得庞秉新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杜鹃见状,伸手就要扶,绑着她的绳子不过是杜立德的苦肉计,在李家人面前做做样子,庞秉新一来就给解开了。 “你……你凭什么打人?” 都骑在老子脖子上拉屎了,打个奸夫,还要挑日子? “我不和你们废话,彩礼退不退,要是不退,咱们就找个地方说理去!” 国家是提倡婚姻自由,反对封建包办,可既然亲事不成,该退的彩礼一分不能少。 杜家一女两嫁,李天明完全可以去告他们家骗婚。 杜立德也知道这门亲事是彻底没戏了,闹得这么难看,往后两家连乡亲都做不成,狠狠地瞪了杜鹃一眼,闷头回了屋,等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把钱。 “这是彩礼钱,还差35块。” 当初下聘,李天明给了200彩礼钱,剩下的给杜鹃做了新衣服,讽刺的是,此刻她身上穿着的那件,还是李天明送来的布做的。 衣服没法退,否则那是在打李家的脸。 至于其他一些吃的,早就进了他们一家人的肚子,也没法还了。 见李学军不肯接,杜立德没办法,只能又去找亲戚们凑,庞秉新是没法指望的。 他自小没了父母,跟着叔叔长大的,就是跟他一起来的那个中年人。 自家闺女闹出这么一桩丑事,左近几个村子怕是已经出名了,往后别想再寻得着好亲事,杜立德就算是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把杜鹃嫁给庞秉新。 “学军,这下咱们两清了吧?” “两清?” 李学军接过钱,数了数正好400块,抬头再去看杜立德,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们老李家的脸面怎么办?还有,为了娶你闺女,酒席都备下了,这又该怎么算?” “就是,没你们杜家这么欺负人的!” “一女嫁二夫,这种缺德事也就你们家干得出来!” “办酒席的钱不是钱啊,学军哥,让杜立德赔!” 乡亲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杜立德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可他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学军说的是实情,钱是小事,脸面才是最要紧的。 “你说咋办?” 李学军扭头看向了李学农。 “老四。” 李学农知道,这是要帮着侄子争取利益,心里略加盘算就有了底。 “办酒席,连菜带肉,细粮,酒水,再加上买的两条烟,还有……凑个整,300块钱!” 杜立德心里清楚,今天肯定得放血,不然的话,李家人不会放过他,日后这李家台子也没他们一家的立足之地。 “这账我认,可是,学军……” “凭啥啊!” 杜鹃娘又从屋里跑了出来,到了跟前,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 “不让人活啦,你们老李家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啊!” 要是在城里,这种坐地炮或许还真能镇得住些胆小,好面子的,可放在农村,谁家的婆娘不会这一套,见着了也只当个笑话看。 “你给老子滚回去,还不够丢人啊,你闺女做下的丑事,人家不把咱们赶出李家台子,都算厚道了!” 杜立德这话分明是在给李家上眼药呢,李学军怎么会听不出来。 “少说没用的,现在是新社会,讲理讲法,我们李家也不是地主恶霸,一码归一码,让乡亲们说说,这钱该不该你赔!” 李学军在大工厂当领导,往常村里有人去海城找他帮忙,能帮的从来不推辞,实在帮不上的,至少也会留人在家住一晚,吃顿饭,因此虽然不在村里住,但在乡亲们当中的威望极高。 杜立德也正是看中了李学军这一层关系,才主动登门,要和李家结亲。 “是你闺女不愿意跟人家天明,这钱就该你赔!” “天明办酒席,可是花了不少钱,媳妇没了,总不能还让天明吃亏!” 杜鹃娘还要再闹,却被杜立德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接着又满脸为难的看向李学军。 “学军,这账我认,可现在让我拿出300块钱来,你这是……难为我啊!” “我不难为你,没钱就拿东西顶。” 说完,抬手一指院子一侧摆着几根木头。 “你这几根木头肯定不值300,我拉走就当是酒席的钱了。” “这……” 杜立德听了,当即就想要拒绝,可是现在这局面,也容不得他说出一个“不”字。 “行,归你了!” 李天明乍一听李学军要那几根木头,还不清楚是为什么,但转念一琢磨也就明白了。 那几根木头是杜立德准备把现在住的房子扒了,重新盖的时候上梁用的。 要说价值,肯定到不了300块钱,可这年头,想要买这么好的杉木也不容易,很多人家盖房子,都是用高粱杆扎在一起当房梁,时间长了,很容易折断。 李学军要这几根杉木,为的自然是李天明兄弟两个将来在村里盖房用。 这门亲事毁了,可李天明年岁到了,总还要娶亲,再加上李天亮过几年也要娶媳妇,总不能还挤在那两间厢房里。 李学成这个亲爹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只能由李学军这个大伯来操心。 见杜立德应下了,李学军立刻指挥人抬木头,李家最不缺的就是壮劳力,很快取来了绳索,四个人一根,没多大一会儿,就给搬走了。 杜立德看着空了的院子,气得咬牙切齿,这下不但亏大了,往后在村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都是你这个丢人败兴的!” 说着动手就要打,和庞秉新一起来的叔叔庞满仓连忙上前拦下。 “他叔,已经这样了,你就是把孩子给打死,又能咋样,还不如成全了两个孩子,你……” “放你娘的屁!” 杜立德气得直跳脚。 他今天带人去抓杜鹃的时候,庞秉新家里是个啥情况,他都看在眼里。 三间透风漏雨的土坯房,屋里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把杜鹃嫁过去,非但沾不上一点光,说不定日后还得贴补他们。 可事已至此,杜鹃不嫁给庞秉新,怕是也没有哪个好人家愿意要了。 结婚当天都能跟着人跑了,这样的媳妇儿,谁家敢娶。 但也不能答应得太痛快了。 “让我闺女嫁给你侄子?我问你,你侄子拿啥娶我闺女?” 庞满仓也是个精明人,能让他们进屋,就证明这事有商量。 而且,这件事闹得这么大,杜鹃还能找什么好人家,不嫁给他侄子,也只能嫁给老光棍,或者死了老婆的鳏夫。 “他叔,不怕你笑话,秉新这孩子命苦,从小就没了爹娘,是跟着我长大的,要说彩礼……这样吧,我这当叔的肯定不能不管,200,我也就能拿得出这么多了。” “啥?” 杜立德还没说话,杜鹃娘先不干了。 他们家今天可是亏大了,不但掏光了家底,把彩礼退了回去,还拉下了35块钱的饥荒,准备用来盖房子的房梁也赔了出去。 “想娶我闺女,没有600块钱,我宁可把她养在家里!” “妈!” 杜鹃想要说话,又被她妈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闭嘴,没有你说话的份。” 接着又看向了庞满仓。 “可不是我们卖闺女,现在谁家娶亲,彩礼不是这个价,200的压箱钱,200的衣服钱,还有200打个金镏子,你们庞家要是拿不出来,甭想娶我闺女!” 庞满仓故作为难。 “他婶子,您这是为难我啊!可您开了口,我也不能说啥,这样吧,亲事咱们先定下,我们这就回去想办法,什么时候把彩礼钱凑齐了,我再带人过来下聘,您看怎么样?” 杜鹃娘刚要答应,杜立德哪能同意。 家里出了这么一桩丑事,不尽早把杜鹃嫁出去,难道留在家里让人指指点点,他还要脸呢。 “200,可这彩礼不能跟着鹃儿过门。” “行!” 庞满仓立刻答应下来。 “还有,我闺女不能糊里糊涂的嫁过去,酒席还是得摆,不管你们摆几桌,我们家就去两桌的人。” 只要摆了酒席,杜鹃就是明媒正娶嫁过去的,也能替杜家圆回来一些脸面。 “这个也行!” “再有就是……” 杜立德看向了庞秉新。 “你得给我写个保证书,以后我和鹃儿她娘来了,你负责给我们养老!” 庞满仓这下没说话,而是看向了侄子。 “秉新,你咋说?” “能行!” 第七章 绑在树上都饿不死 “还没睡!” 李学军刚进屋,就见李天明坐在灶台前,几个小的都已经在里屋睡下了。 “等您回来说说话!” 李天明起身,拿了张凳子,又用家里唯一的茶缸倒了杯水递过去。 看着侄子,李学军心里不禁一阵唏嘘。 本来今天是侄子大喜的日子,结果却落得一地鸡毛。 “天明,男子汉,大丈夫,心胸放宽些,杜家的闺女……是她没福气,我的侄子我知道,绑在树上都饿不死,是个能顶门立户的真爷们儿,往后天亮他们几个,都得靠你,你可不能……” “大伯,您放心,我都懂,家里的事,您也不用替我们几个操心,有我在呢。” 李学军点点头:“这就对了,我刚才和你两个婶子也说了,婚事她们帮着张罗。” 回来的这么晚,就是去找两个弟弟说这件事。 “这事不急!” 重活一次,婚姻的问题上,李天明也不想再糊里糊涂的凑合了,这一世无论如何都要娶一个可心的媳妇儿。 “什么不急,你都18了!” 说着又是一声叹息。 这几个侄子侄女的命也太苦了。 小小年纪就没了妈,爹又是个拎不清的混账玩意儿,现在连大侄子的婚事都这么不顺。 “还有你说的那个事,我记着呢,等我回去以后再想想。” 李学军所处的这个位置,虽然不是什么美差,但也有好些人盯着,一旦行差踏错,全家人都得跟着倒霉。 伯侄两个聊了很久,基本上都是李学军在说,李天明在听。 一直到后半夜才睡下。 天刚亮,村里的大喇叭就响了起来。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记忆深处的旋律,让李天明一阵阵的恍惚。 这是…… 真回来啦! 起身下了炕,李学军和三个小的还在睡。 洗了把脸,李天明便忙着生火做饭,乔凤云指桑骂槐的屁话,他也只当听不见。 昨天分得的粮食不多,但好在已经到了秋收的日子,等粮食打下来,村里封了账,就能分粮了。 对此,李天明倒是不担心。 可重活一次,李天明实在不甘心像前世一样,靠着土里刨食拉扯弟妹。 尤其是经历了杜鹃逃婚这一遭,让他更加迫切地想要过上好日子。 和大伯说的那件事,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成,该怎么做,李天明也需要好好盘算盘算了。 “天明,我待会儿就得回城了,这个你拿着。” 吃饭的时候,李学军从口袋里掏出昨天拿回的彩礼,还有身上所有的钱、粮票。 “等会儿上工,记着和你学庆叔说,找队上借的钱先还了,剩下的留好了,无论是盖房,还是娶媳妇,可不敢大手大脚的!” 李天明连忙推辞:“大伯,彩礼钱能拿回来就行,这个……我们不能要。” 他知道,大伯虽然有工作,但家里人口多,连男带女六个孩子,还养着瘫痪在床的岳母,日子过得并不算宽裕。 “让你拿就拿着,磨磨唧唧的干啥!” 李学军不由分说,直接把钱和粮票塞进了李天明的口袋里。 “别的我不担心,就是往后住在一个院子里,少不了磕磕绊绊的,到底是你爸,他要是说了什么,你就只当没听见,还有你们几个,听见没?” 李天亮和李蓉连连点头,只有小五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昨天吃的那顿肉,够她回忆很久了,根本顾不上去想别的。 “小五……天明,要是能行,等明年秋收,也让她去上学。” 听大伯说到自己,小五好奇地抬起头。 上辈子,因为家里穷,小五连学都没上过,一辈子都是个睁眼瞎。 “听您的,明年就送她去上学!” 小五今年也六岁了,明年正好到了上学的年纪。 听李天明这么说,李学军终于笑了。 在城里见多识广,他自然明白知识的重要性。 “就是天亮和小蓉可惜了。” 李天亮今年十五,李蓉十二,全都早早辍学了,家里只有李天明在乡里上过一年初中。 “大伯,我不上学,跟着我哥下地干活。” 李天亮没长个学习的脑子,当初小学才读了半年,就死活不肯去了。 不到10岁就给生产队里打猪草,去年更是能顶一个壮劳力,赚上满工了。 吃完饭,李学军便骑着自行车回海城了。 李天明送到村口,回到家叫上李天亮,兄弟两个一起去了场院,留李蓉在家带着小五,等下午再去妇女儿童组,干些打猪草的小活。 场院这边,村里人已经来了不少,都在等着上工。 “天明,没事吧?” 一个婶子见着李天明,连忙上前。 “婶子,我能有啥事啊?” 这可不是在装,摆脱了不幸的婚姻,顺便分了家,没有了包袱,李天明现在只觉得畅快。 “唉!要我说,你这么好的小伙子,谁家闺女跟了你都是享福,也就老杜家的不开眼!” 婶子故意说得很大声,离得不远是杜立德两口子带着两个女儿。 一大早出门,遇到的每一个乡亲都会朝他们全家投来异样的目光,杜立德是个好面子的人,要不是欠了工,等到年底要少分粮食,他早就回家躲着了。 现在被人嚷嚷出来,村里人立刻纷纷附和。 不是李家人,就是和李家沾亲带故的,还能不知道向着谁。 “不乐意是她没福气,往后婶子给你寻个好的,他二大娘,你也帮着问问,咱天明这小伙子,啥样的好姑娘配不上。” “还用得着你说,咱天明能配七仙女。” 被一帮婶子大娘围着调侃,饶是李天明重生了一遭,心态早就稳如老僧,也不禁红了脸。 李天明在村里的风评一向极好,踏实、能干、仁义,脑子还活泛,村里的长辈每每提起他,没有一个不挑大拇哥的。 唉…… 杜立德幽幽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女婿,偏偏自家的闺女没福气。 他想不明白,那个庞秉新有什么好的。 除了生了一张巧嘴,能说会道的,哪里比得上李天明。 看着像个人,可仔细打听一下,谁不知道,那就是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 “行了,行了,都别吵吵了。” 队长金利到了,开始点着花名册,分派今天的活计。 “天明,你等会儿把车套上,一起去公社,把柴油拉回来!” 过几天就要开镰秋收,他们这地方种水稻居多,到时候脱粒要用到机器。 李天明答应一声,跟着金利一起去了村支部。 把车套好,又去找了李学庆。 “学庆叔!” “天明来啦!” 昨天的事,换做村里别的年轻人,不见血肯定不能罢手,最后没打起来,让李学庆不禁高看了李天明这个本家侄子一眼。 “学庆叔,我来还借村里的钱。” 给杜家的彩礼,除了替别人出河工赚的,还找村里接了150块钱。 “急个啥,你刚分家,正是用钱的时候,这钱你先用着。” “谢谢叔,欠村里的钱,心里不踏实,还是趁早还上的好!” 说着,伸手从里面的衣服掏出了一个布包。 除了杜家退还的400块钱彩礼,还有就是李学军留的85块钱,数了150块钱递了过去。 李学庆见状,便让会计马长广收了。 “天明,你和天亮的宅基地,我刚才和几个支委商量过了,给你划在大戏台边上,咋样?” 未来新房的宅基地划在大戏台那边,离开了老宅,也能避免很多麻烦。 “成,叔,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满意就好,往后……有啥事,就来支部找我,千万别客气!” 李天明谢过了,这才出门和队长金利一起赶着马车往县城去了。 李家台子距离永河县城有四十多里路,还要翻过一道山梁,村里的车把式不少,可谁都没有李天明的技术。 每次去县城办事,都是李天明赶车。 赶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这个时候的县城还不像几十年以后,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柏油公路修得又平又宽。 就连县公社也只是一个稍微宽敞些的大院儿,金利找人领了票,然后两人又去物资局把柴油桶装上了。 “天明,咱们爷俩先吃饭,等会儿还得带几个知青回去。” “又来知青了?” 李家台子现在有十三个知青,八男五女,全都住在原先地主李老六的老宅。 “上面派下来的,有啥办法!” 金利显然也非常不满意,那些知青来了,地里的活啥都不会干,还要分集体的粮食,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孬鸡上不了架。 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国家的政策,金利也只能发发牢骚。 回到县公社的时候,大门口还有另外十几个村子的马车,都是来接知青的。 刚把马栓好,就见三辆大解放开了过来。 第八章 宋晓雨 “我们走在大路上,高举红旗向太阳,教员领导革命队伍,披荆斩棘奔向前方,向前进,向前进,革命洪流不可阻挡,向前进,向前进,朝着胜利的方向……” 金利抱着胳膊靠在车旁,撇了下嘴:“还挺美,等过两天摸着镰刀,一个个的就欢实不起来了!” 他的话,引得其他村来接知青的乡亲们一阵大笑。 最早一批知青来的时候,还是很受欢迎的,毕竟十七八岁的年纪,放在农村人眼里,那可都是壮劳力。 可没过俩月,一个个的全都原形毕露了,除了村里组织政治学习的时候,口号喊得震天响,屁用也顶不上。 而且,有些知青的手脚还不干净,村里丢只鸡,少条狗,总跑不了这些城里人。 时间长了,对知青自然是越来越不待见。 “叔!村里都好几年没来知青了,今年这是咋了?” “还能咋,上面硬分派的呗,姥姥的,一帮吃闲饭的玩意儿,还受教育呢,都特么是大爷,得让咱伺候着。” 这时候,另一个村子来接知青的人,搭了一句:“捡便宜吧,今年分派到你们李家台子的,好歹是秋收前,去年分给我们村几个,都是过来猫冬的。” 金利和李天明听了也不禁咋舌。 上面分派知青的时候,也不知道考虑一下农村的实际情况。 秋收结束才把人分下来,村里还得用集体的粮食养一冬,谁心里能没有怨气。 今年赶上秋收,先别管能不能干点儿啥,可好歹也得让这些知青出把力。 “走,先吃饭!” 金利招呼着李天明,俩人一起进了公社对面的国营食堂。 四个馒头,一碗白菜炖粉条。 这就是外出公干的好处,走村里的公账,能吃得上细粮。 “吃啊!看着干啥?” 金利已经拿起了馒头,一口咬下去了四分之一。 李天明犹豫着掰了半个,下午还要赶路,肚子里没食可不行。 金利一看,立刻猜到是怎么回事。 “同志,再拿六个馒头!” “叔!咱们俩人吃不了。” “谁说是咱俩吃的,带回去给小蓉和小五。” 金利说着,又找服务员要了张草纸,把六个馒头包上,放在了李天明面前。 “放心,村里没人说闲话!” 李天明犹豫着,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在没有赚到第一桶金之前,人也高尚不起来。 把馒头装进挎包,俩人风卷残云,片刻的工夫吃了个干净。 “走吧!还得接那些大爷大奶奶呢!” 金利点上根烟,又递给了李天明一根。 爷俩离开饭店,公社门口的马车已经少了好几辆。 院子里还有三十多个知青在等着点名。 李天明看了一眼,也没在意。 这些如今立志要扎根农村一辈子的知青,再过几年,都会想尽办法逃回城里。 金利和县知青办的人打了个招呼,很快就轮到了李家台子。 “宋晓雨……” 听到这个名字,李天明微微一怔,要是没记错的话,她也是分到李家台子的知青。 之所以能记住,是因为宋晓雨是李家台子众多女知青当中,唯一一个嫁给了村里人的。 她嫁的人在村里也很出名,是李天明的本家兄弟,同辈中最不着调的一个。 后来别的知青陆陆续续地返城,宋晓雨因为结了婚,不符合返城的政策,一直在村里生活到了80年代末,两口子才找关系回到了海城。 在李天明的记忆中,宋晓雨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的模样,受了欺负也不会吭声。 “天明,愣着干啥,搭把手。” “哦!来啦!” 李天明答应一声,走过去一把拎起地上的行李。 “嘿!轻着点儿,摔坏了你赔得起嘛!” 李天明的脚步一顿,扭头看向正抬手指着他的那个男知青。 记忆中已经没有这个人的名字了,但那张脸却有些印象。 某次县革委会来村里检查工作的时候,李学庆为了应付差事,照例让地主李老六上台挨批斗,就是这个人,冲上去抽了李老六两个大嘴巴。 论起来,李老六还是李天明的爷爷辈,虽然成分是地主,可解放前也没干过啥缺德事,时代洪流开启之前,每次在村里遇上,老头儿都会笑呵呵地给孩子们分糖吃。 因为那次的事,李天明叫上了几个兄弟,半夜闯进知青点,把这人给狠揍了一顿。 “说你呢,看什么看!” 话没说完,就被李天明甩过来的行李砸在了身上。 “你这人……” 对上李天明凶狠的目光,张青森还是选择了闭嘴。 “小同志,别这么大火气,友好一点儿!” 知青办的人看了个满眼,也懒得管这事,都是乡党,说不定还沾亲带故的,谁会为了外人出头。 李天明没说话,又去拿了其他人的行李装上车。 马车不算大,两个柴油桶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再装上行李,最多还能坐下三个人。 这次分给李家台子的知青,正好是三男三女。 “女知青上车,男知青跟着马车走!” 金利说完,背着手走在了前面。 对农村人来说,40里路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这些城里来的知青就不一样了。 来永河县的路上,已经消耗了他们大半热情,这会儿又累又饿,得知还要走着去村里,男知青立刻就闹了起来。 “走着去?多远啊!” “不远,40里,赶着天黑前就能到!” 金利随口搭了一句,脚步没停,连头都没回。 “40里,你开什么玩笑!” “知道来接知青,怎么不多派一辆车!” “就是啊!” 周围人听了,看这三个男知青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傻子一样。 多派一辆车? 哪个村子的大牲口不是宝贝,能来一辆马车,还是县知青办打过招呼,不然的话,全都得腿儿着回村。 李天明也没理会这些人的心思,等三个女知青上了车,拿起鞭子,扬手在空中甩了一下。 啪! 大青马迈开步子,缓缓向前。 至于那三个男知青,不跟着走也行,只要县知青办愿意管他们的吃喝住宿。 张青森等人见状,有心去找知青办的人告状,可这会儿送他们过来的人早就没影儿了,别人他们也不认识。 眼见李天明赶着马车越走越远,也只能无奈地跟上了。 “叔!上车!” 从金利身边经过的时候,李天明招呼了一声,金利顺势一跳,坐在了另一侧的车辕上。 “那个……同志,要不然,我和他们换着坐?” 走了差不多10里路,李天明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声音很小,不仔细点儿都听不清在说什么。 回头看过去,三个男知青远远地跟着,只是那走路的姿势歪歪斜斜的,显然累得不轻。 “同志!” 宋晓雨又说了一句。 “随你!” 还是个心善的。 人家要做好人,李天明没有拦着的道理,抬起鞭子在马背上轻轻点了两下,大青马随即停在了路边。 等张青森三人追上来,宋晓雨便下了车,另外两个女知青见状,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下来了。 “坐好,走了!” 40里路,还要翻一道山梁,回到村里,天已经擦黑了。 赶着马车到了村支部,把柴油桶卸下来,李天明没急着走,等会儿还得把新来的这几位送到知青点。 李学庆作为村支书,公事公办的对新来的知青表示了欢迎,然后又不情不愿让会计和一个支委去集体粮仓取了粮食。 “每人50斤粮食,这可是你们一直到年底的口粮,省着点儿吃,吃完可就没了,得自己想辙!” 女知青还好说,饭量小,但男知青就不行了,这点儿粮食肯定坚持不到年底,但多余的没有,原先都是县知青办解决口粮问题,可随着知青越来越多,县里也解决不了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全都推给了村里。 粮食装上车,张青森正要爬上来,李天明手里的鞭子一横。 “下去,走着!” 李老六七十多岁的人了,都能下得去手,这人就是个畜生,对待畜生,李天明一向不会惯着。 张青森闻言,也是敢怒不敢言。 李学庆见状刚要说话,就被金利拉到了一边,俩人嘀咕了几句,便不再管了。 知青点在村东头,靠近山脚的位置。 从三叔家门口经过的时候,见三个弟妹都在,李学工知道他今天去了县城,下工的时候,就叫了李天亮他们来家里吃饭。 “天明,等会儿你也来!” 三婶儿石淑玲是个和善的人,对待李天明兄妹几个一向非常照顾。 “不麻烦了,三婶儿,天亮,吃完饭,记着早点儿回去!” 说着,把挎包扔了过去。 谁家的口粮都不富裕。 看到挎包里装着的白面馒头,石淑玲就要追上来。 李天明甩了下鞭子,大青马很快就跑没影儿了。 “这孩子!” 石淑玲无奈地笑了一下,拿着挎包回了屋。 第九章 要不我帮你找找 李天明把马车停在了门口,招呼一声,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好几个知青。 见来的是李天明,知青队长谢建设连忙递烟,他们来的早,自然知道李家是村里的大姓,李天明更是他这一辈当中的头面人物。 虽说昨天的事,他们私下里没少议论,还有人笑话李天明倒霉,却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提。 “天明,快进屋,刚做好饭。” 李天明接过烟,立刻有人帮着点上。 “不麻烦了,又来了六个知青,等会儿帮着安顿一下!” 谢建设这才注意到车上放着行李,还有粮食,不禁面露难色。 不光村里人不欢迎新来的知青,就连他们这些老知青也一样。 李家台子的知青点虽然宽敞,可已经住了十三个人,再来新人的话,肯定会变得更加拥挤。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 粮食怎么解决? 车上放着的是新知青的口粮,但距离年底分粮,还有三个多月呢,就这么点儿粮食肯定不够吃。 到时候,新来的知青把口粮吃光了,饿着肚子,他们能眼睁睁的看着不管? “天明,今年怎么来了这么多啊?” 多吗? 下午在县公社,李天明亲眼看见,有一个村子带走了十几个知青。 李家台子只分到六个,肯定是李学庆在县里开会的时候拍了桌子。 李家不光在村里是大姓,在永河县也一样,李学庆开了口,就连县革委会主任都要卖几分薄面。 “别不知足,来都来了,还能送回去啊?再来几个人,帮着搬东西!” 说着话的工夫,张青森等人也都到了。 半天没吃东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走路也是摇摇晃晃的。 让李天明意外的是,看着最为柔弱的宋晓雨,反倒是六个人当中,最能坚持的。 “行了,人送过来了,你们自己安排!” 天都黑了,李天明还要回去,留三个弟妹在家,他也不放心。 说完,跳上马车,一甩鞭子便走了。 把马车赶到村支部,添上草料,李天明这才往家走。 刚到院门口,还没等进去,就听见乔凤云的二女儿李淑芬惊叫了一声。 “妈!他回来啦!” 咋回事? 李天明赶紧进了院子,一眼瞧见东厢房有亮光,紧接着就听见里面有动静。 两步到了门前,正撞上要出来的乔凤云。 看见李天明,乔凤云的目光闪烁,一脸心虚的模样。 “你上我屋来干啥?” 要是放在平时,李天明用这种语气和乔凤云说话,这女人早就闹起来了。 但此刻正心虚呢,反倒是在气势上弱了几分。 “我看天都黑了,屋里没人,过来瞧瞧。” 你特么把老子当傻子糊弄呢? 乔凤云又不是刚进李家门,相处多年,李天明还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货色。 她会有这么好心。 怕是巴不得他们兄弟姐妹都死在外面才好呢。 乔凤云说完,就要从李天明身侧绕过去,却被一把推了回去。 两间房子,有什么变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我这屋里是进贼了,还是来了砸明火的?” 只见里屋的炕柜四敞大开的,兄妹几个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连炕席都被掀起来了。 “我又不给你看家,你屋里咋回事,我不知道!” 乔凤云说着还想走。 “站住!” 李天明看着乔凤云冷笑道。 “没找着吧?要不我帮你找找。” 乔凤云面色一僵,咬着牙不说话,一双三角眼恶狠狠地等着李天明。 “以后少动那些个歪心思,再敢来我屋里……” 李天明朝外面的李淑芬看了一眼。 “你就算是不在乎那两个,总该在乎肚子里的这个吧!” 乔凤云顿时脸色大变。 “你……你怎么知道的?” 算算日子,乔凤云这个时候已经怀上了。 转年给李学成生了个儿子。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往后少来招惹我,还有,嘱咐你那两个丫头,再敢欺负我妹,你肚子里那个也就别特么生了!” 乔凤云被吓得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 “你……你敢!” “我特么没什么不敢的,再说了,这孩子怀上了,生不下来也是常有的事。” 这个年代,女人大着肚子也得下地干活,小产是常有的事,就算能生下来,半路夭折的也不少。 李天明下面,本来还有个妹妹的,可没过周岁就得痢疾没了。 重活一次,李天明现在除了他认可的亲人,没什么豁不出去的,更不想再憋屈地活着了。 “明告诉你,钱就在我身上,一个大子儿你也别惦记!滚!” 乔凤云这下是真的怕了,她想不明白,一向老实的李天明怎么变化这么大。 难道是因为昨天的亲事没成? 顾不得多想,乔凤云快步出了门,径直回了正房,嘭的一下将门关上,接着就听见她拿自己两个女儿撒气的骂声。 李天明瞧着,冷笑了一声,没再理会。 他可不是吓唬谁,要是乔凤云再敢动歪心思,肚子里那个就别想生了。 反正生下来也是个浑蛋玩意儿。 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李天明点上煤油灯,正收拾呢,李天亮带着两个妹妹回来了。 “哥!咋回事啊?” 见屋里像是刚被人打劫一样,李天亮当即就嚷了起来。 “肯定是她!” 说着就要去找乔凤云算账。 “回来!” 李天明将人叫住,真要是让这个愣小子去,肯定得闹起来。 “我警告过了,往后量她也不敢!” 李天亮虽然不愿意就这么算了,但李天明发了话,他也不能不听。 “哥!她来咱屋里干啥?” “还能干啥,为了钱呗!” 从杜家讨回了彩礼钱的事,乔凤云肯定听村里人说了,这才趁着李天明兄妹四个不在,让自己的闺女望风,她来偷钱。 “哥!钱没被她……” “在我身上呢!” 听李天明这么说,李天亮和李蓉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小五啥都不懂。 这次没让乔凤云得逞,但那个女人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过些日子,还得鼓动着李学成来闹。 而且,继续住在一起,太不方便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让那个女人和她的两个女儿整日在眼前晃荡,心里也不痛快。 还是得把盖房提上日程了。 今天还了村里150,李天明还剩下335块钱,房梁已经有了,手上这些钱,如果盖上几间土坯房的话,倒是足够了。 可上辈子住惯了砖瓦房,李天明实在不想继续住这土坯房了。 房顶不时的掉土渣,也容易被老鼠盗洞。 昨天晚上,李天明就听见屋里有老鼠叫。 乡里就有烧砖厂,找李学庆批个条子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每个村子都有定额,但现在谁家盖得起砖瓦房,乡里给的配额根本没人用。 但是盖砖瓦房的话,三间房如果砌24墙,少说也要两三万块红砖,一块红砖要七分钱,三万块砖就是两千多。 哪来的钱? “哥!” 李天明正琢磨着,听到小五在叫他。 “咋了?” “咱家啥时候再吃肉啊?” 年幼的小五没那么多烦心事,对于她而言,只要能吃到肉,就好幸福好幸福的了,住在哪里,住什么房子,根本就不在意。 “少说话,睡觉!” 李蓉说着,抬手在小五的身上拍了一下。 “我就问问!” 小五嗫嚅着,却也没敢再提。 这个年代,哪个孩子不缺嘴,都想吃肉,却很少能得到满足。 李天明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 昨天还发誓要带着弟妹都过上好日子,眼下大事做不成,小五想吃肉还满足不了? “哥明天就让你吃上肉!” 第十章 这可不赖我 “哥,你去哪?” 李天明起身刚要下炕,睡在他旁边的李天亮就醒了。 “睡你的,我出去一趟!” 答应了小五,明天要吃肉,当大哥的哪能说话不算数。 从墙角堆着的杂物底下翻出了两个捕兽夹。 这东西还是当年爷爷留下来的,58年大炼钢铁的时候,连家里做饭的锅都被人给拆下来拿走了,唯独这两个捕兽夹被藏了起来,没被搜了去。 “哥!你要上山?我和你一起去!” 李天亮说着翻身坐起来就要下炕。 “你给我老实在家待着,留小蓉和小五,你放心啊?” 李天明一把将弟弟给按了回去。 李天亮看了眼正睡着的两个妹妹,纠结了半晌。 “那你……下回带我一起去!” “行,下回!” 李天明笑了,又去外间拿了把锄头和柴刀。 “天亮,过来把门给插上。” 睡前,他听见李学成回来了,进屋乔凤云就和他闹了一场,对从杜家讨回来的彩礼,乔凤云还是不死心。 这会儿虽然是半夜了,但李天明还是担心李学成被那女人说动了,再来屋里闹。 “知道了!” 出了门,李天明朝正房那边看了一眼,这会儿早就黑了灯,他没走院门,而是从墙头翻了出去。 李家台子这地方依山傍水,放在什么时候都称得起是风水宝地。 前些年闹灾的时候,别的村子缺吃少喝的,没少死人,唯独李家台子,日子虽然同样过得艰难,可好歹能上山下河找上一口吃的,一直到灾情过去,也没饿死过一个人。 一路往东,这时候村里已经通了电,上面来人给安了路灯,可只有在秋收的时候,路灯才会点亮,不过好在是个大晴天,头顶着月光,也能看得清路。 经过知青点的时候,隐隐还能听见里面有人说话,都是闲的,大晚上的不睡觉,还组织政治学习,有那个力气,也不知道攒着点儿,等秋收的时候,把力气用在地里。 过了知青点,再往前走二里路,就到了山脚下。 围着这座山分布着包括李家台子在内的四个村子,按说这座山应该是四个村子共有,可当年为了活命,李家出动了全族老幼,几番械斗,闹到海城市局都出动了大批警力弹压。 可是这个年代,村与村之间为了争夺资源,大打出手的事层出不穷,管都管不过来,只要不出人命,上面也是安抚为主。 最终,李家压住了另外三个村子,独占了这座山,却也因为这件事,那三个村子自此以后,就不再与李家台子有任何来往,就连婚嫁都给断了。 沿着一条小道上了山,虽然天黑,可李天明自小就在山上玩,后来要拉扯三个弟妹,靠着从乔凤云手底下讨的那点儿粮食根本不够,只能时不时的上山下个套,挖个陷坑,抓点儿野物,拿到县里的物资局换钱。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是村里的老人,也未必有李天明对山里的情况熟悉。 山上大的野物,早在灾年就被打得差不多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恢复元气,往常李天明也只是抓些野兔,偶尔运气好能遇到野鸡。 家里这两个捕兽夹,用来对付兔子,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一直到80年前后,山上才重新出现了野猪的踪迹。 还有人说曾看到过豹子,当时村里派了不少青壮上山捕猎,闹腾了一个多月也没见着。 大型野物,李天明是不指望了,只盼着能抓着只不长眼的野鸡。 循着记忆,李天明找到了经常布置陷坑的地方,不出所料,里面空空如也。 将陷坑重新布置了一番,把两个捕兽夹安排好,又做了个记号。 接着就在山里转了起来。 虽然过去了几十年,但重生之后,深藏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绕过前面的一道山坳,再往下走,果然找到了那两棵杏树,上面的果子已经不知道被人摘了几遍,只有最高处,还剩下一些。 李天明三两下就爬了上去,撑开口袋,没一会儿就装了十几斤。 要是今天运气不好,什么都抓不着的话,有这些杏,也能给小五当个零食。 正准备下来,李天明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循着声音看过去。 重生后,他的老花眼也恢复了,借着月光,影影绰绰地看到不远处树影摇晃,还伴着摩擦声。 野猪! 当年闹灾的时候,李天明虽然只有八九岁,可也曾跟着长辈们一起进过山,亲眼看着叔伯们抓到过野猪。 他打猎的手艺,就是三叔李学工手把手教的。 只是听到声响,李天明便立刻意识到,那沙沙声是野猪蹭树解痒的时候发出的。 察觉到附近有野猪,李天明可没有半点儿激动的感觉。 进过山的都知道,野猪的攻击力,并不弱于老虎、豹子,而且,野猪都是群居,很少会出现一头单独行动的情况。 要是遇上了,千万别轻易招惹,最聪明的选择就是躲起来。 反应过来,已经下到一半的李天明立刻又爬了回去。 只片刻的时间,就看见两头身形硕大的野猪从树林里钻了出来,目测了一下,一头少说也有两百多斤,只需要一个冲撞,尖利的獠牙就能把人的肚子给豁开,肠子都得流一地。 李天明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会引起这两头野猪的注意。 明天得提醒村里人,把家里的孩子都盯住了。 小孩子要是遇上这玩意儿,逃都没处逃。 好在这两头野猪是来喝水的,只停留的一会儿,便又转回到深处去了。 呼…… 李天明长出了一口气,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野猪不会再回来,这才从树上下来。 手上要是有把步枪就好了,他绝对有把握将这两头野猪给撂躺下。 村里倒是有,不但有步枪,也有一挺轻机枪,平时都锁在村支部,只有农闲的时候,组织民兵训练,才会拿出来摆弄几天。 李天明没敢在这附近久留,谁知道野猪会不会去而复返。 千万别以为猪的智商低,事实上,在动物界,猪算是顶聪明的物种。 沿原路返回,李天明不死心地又去检查了一下陷阱和捕兽夹。 陷阱还是原封不动,倒是捕兽夹…… 还真有想不开,自投罗网的。 李天明下手直接扭断了野兔的脖子,掰开捕兽夹,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少说也有四斤。 这下算是对小五有个交代了。 可惜只有一只,没多少肉,而且,一张皮什么都做不了,根本不值得费心硝制。 把野兔塞进口袋里,想着今天应该不会有别的收获了。 正准备回村,突然感觉后背一凉,来不及回头,直接朝着前面扑倒,顺势在地上滚了两圈。 嘭的一声响,李天明抬头就看见一头野猪,撞在了眼前的一棵大树上。 顿时惊得一身冷汗,刚刚要不是躲得快,这会儿纵然不被这头野猪撞成两节,下半辈子也得在炕上躺着了。 一击不中,野猪晃动着庞大的身躯,调转方向,又朝着李天明发起了冲锋。 噗通! 刚跑了两步,这头野猪也是劫数到了,好死不死的掉进了李天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挖的陷坑。 我艹! 这可不赖我。 回过神来,李天明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搬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朝着正在陷坑里挣扎,不断嚎叫的野猪就砸了下去。 我可去你的吧! 一下子不保险,李天明又搬起一块更大的石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野猪猛砸。 连续遭受重击,野猪又挣扎了一会儿,渐渐地消停了。 而李天明已经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看着陷坑里的野猪,才感觉到后怕。 老子刚重生回来一天,差点儿把小命丢在山上。 第十一章 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料不肥 陷坑里的这头野猪,明显不是李天明刚刚遇到的那两头,身形更大,獠牙也更长,瞧着少说也有将近四百斤。 这年头,人都吃不饱,倒是这畜生养得膘肥体壮。 只是,怎么会只有一头呢? 不管了,应该是和族群走散了,沿着山脉从别处过来的。 缓了一会儿,李天明砍了些树枝,将陷坑盖住。 这山虽然被李家台子给占了,但平时也经常有外村人半夜摸上来,偷偷挖野菜,抓野物,要是被他们发现,可就没李天明什么事了。 弄好之后,背着口袋下了山,本来今天还打算砍些柴,现在也顾不上了。 回到村里,李天明径直去了三叔家。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敲了半晌,门才开了。 “哥,你咋来了?” 开门的是李天洪,见来的是李天明,扭头就要喊人。 “别喊!” 李天明说着拽着李天洪的胳膊进了屋,李学工和石淑玲也都被吵醒了。 “天明,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这是……上山了?” 李学工看到李天明手上拎着柴刀,身上还背着口袋,立刻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你小子不要命了,今天上工的时候,还听人说,在山上看见了野猪粪,万一要是……” “三叔,叫上天生,赶紧跟我走!” 李天明不等李学工说完,把口袋放在了灶台边,开口催促。 “咋回事啊?” “野猪掉我挖的陷坑里了。” 李学工闻言瞪大了双眼。 他也是个好猎手,平时没事就上山挖陷阱,可从来也没有哪头不长眼的野猪掉进去。 居然…… “真是野猪啊?” 说着话的功夫,几个堂弟堂妹也都起来了。 李学工和石淑玲一共生了三子四女,老大天生和李天明同岁,老二还没等取名就夭折了,后面是个四个闺女,李莲、李兰、李红和李萍,其中李兰和李红是双胞胎,天洪年纪最小。 “哥,你抓着野猪了?” 李天生刚刚在屋里就听见了。 “抓着了,三叔,天生,带上绳子和扁担,咱们得抓紧弄回来。” “好,好!” 李学工连忙应着。 “哥,我也去!” 李天洪和李天亮是一样的性子,有热闹不往跟前凑,吃饭都不香。 “去个屁,老实在家待着。” 李学工自然也知道,野猪很少会单独出现,上了山万一再遇上了,李天洪年纪小,也没有经验,很容易出危险。 李天洪还要再说,被李学工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三人收拾好,趁着月色出了门。 一路到了山上,找到那个陷坑,将上面的树枝拿掉,看见里面已经死透了的野猪,李学工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少说也有四百斤!” 说完,抬头看向李天明。 “这是你砸死的?没碰上你?” “没有,我给躲开了。” 躲开? 李天明说得轻描淡写,但李学工听着,已经猜到了当时的凶险。 “往后可不敢再大半夜的上山了,真要是……天亮他们三个咋整?” 三个小的还指望着李天明养活,他这个当叔叔的最多也就是帮衬一下,毕竟他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呢。 “都好几年没听说山上有野猪了,谁能想到,让我给赶上了!” 顾不上多说,忙活了半晌,用绳子将野猪绑牢,三个人一起用力往上拽。 四百斤的分量在三个壮劳力手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尤其是李天明,如今这具年轻的身体可以称得上是力大无穷。 每年村里秋收,成捆的水稻往垄上运的时候,李天明能驮起来一座小山。 把野猪拉上来是第一部,接下来还要往村里运。 可是…… “天明,你咋想的?” 这么大的野猪运到村里,根本瞒不住任何人,虽说历来的规矩,山上的东西,谁有能耐是谁的,可这是将近四百斤的野猪。 李天明要想独吞,也不是不行。 但村里人少不了要说闲话。 都是沾亲带故的,谁好意思一个人吃独食。 乡亲们都吃糠咽菜,就你家大口吃肉,咽的下去吗? 传扬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先弄回去,咱几家分点儿,剩下的归村里,怎么弄听学庆叔的!” 听李天明这么安排,李学工也不禁连连点头。 这样最好。 谁都说不出什么,而且,到时候村里也不会亏待了李天明。 这么大的一口猪,怎么着也能换些粮食。 歇息了片刻,三个人抬着野猪回了村。 “这么大?天明,你……” 石淑玲的目光在李天明的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除了躲避野猪第一击的时候,擦伤了胳膊,别的地方毫毛都没伤着,这才放心。 “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 “这不没事嘛!” 几个堂妹知道李天明抓了一头野猪,哪里还睡得下,都围在旁边看着,恨不能上去咬上一口。 她们已经好久都没吃上肉了。 之前李天明的婚宴没办成,李学军做主把准备的猪肉给几家分了。 可猪肉刚带回家,就被石淑玲拿着去和村里人换了粮食。 昨天听小五说吃了炖肉,可把她们给馋坏了。 烧水,褪毛…… 野猪身上这一层毛硬得像铠甲似的,几个人一起上手,忙活到天都快亮了,这才收拾干净。 唯一可惜的就是,死的时候没及时放血,肉肯定会有股子味儿。 可是这年头,谁也没那么多穷讲究,能吃上一口荤的,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李天明持刀,捡着最好的部位,卸下来三十多斤。 “三叔,要我说也别分了,等晚上,咱们几家一块吃了。” 就算是分给四叔李学农,到时候,大半也肯定会被四婶方艳梅送回娘家去。 方艳梅这人别的都挺好,心直口快,还是个热心肠,往常也没少照顾李天明兄妹几个,可就是…… 后来有个词,就是专门给方艳梅预备的。 扶弟魔! 娘家有个不成材的弟弟,家里但凡有点儿好的,都被方艳梅给送了回去,把亲弟弟养得膘肥体壮,自家的孩子反倒是面黄肌瘦的。 “行,听你的!可就是……” 李学工面露难色。 “叫上,但只叫我爸一个,乔凤云和她那俩闺女,想都别想!” 就算有再多的错,李学成也是李天明的亲爹,面子上还得过得去才行。 真要是几家人一起吃肉,亲爹反倒是一点儿光都沾不上,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可乔凤云,李天明用不着给谁做脸。 村里人谁不知道乔凤云是个什么货色,也清楚这些年对待他们兄妹啥样。 李天明心眼儿不大,也没有宽大为怀的圣母心。 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心里都记着呢。 “这就成,这就成!” 看着卸下来的那一大块肉,屋里所有人的眼睛都挪不开了。 这年头,想要吃口肉,那是真不容易啊! “三叔,三婶,等会儿还得上工,我先回去了!” “口袋!” 石淑玲提醒了一句。 “搁这儿吧,晚上连兔子一起炖了。” 说着,从口袋里掏了两把杏子,揣口袋里。 “剩下的给小莲她们留着吃!” 李学工和石淑玲夫妻两个下意识的送到了门口,看着李天明走远了。 “天明这孩子,就是仁义!” “这还用你说,村里这么多年轻人,就数天明了。” 李学工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慨。 “老杜家,以后有他们后悔的!家里的,天明的婚事,你多上点儿心,得给咱天明寻个顶好的姑娘。” “不用你唠叨,我心里记着呢!” 李天明并没回家,刚刚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会儿又朝着山上去了。 上辈子,村里混得最好的就是老马家的马立志,最开始,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的财,好像突然就富了,第一个在村里盖起了前后八间砖瓦房。 后来听人传,马立志是在山上挖到了一罐金子,只是这个传闻始终没得到证实。 但是,2000年的时候,在半山腰发现了一座辽代的古墓,经过考证,埋的还是个皇亲国戚。 想来,马立志挖到了金子,并非空穴来风。 李天明要带着弟妹过上好日子,手里没钱可不行,虽然已经在走大伯李学军的门路,但是…… 他等不及了! 俗话说得好,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料不肥。 甭管传言是不是真的,李天明都要去试一试。 第十二章 长姐如母 李天明可不是去偷坟掘墓,他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再者说,人家在地底下安安稳稳地睡了几百上千年,他过去给刨出来,那叫缺德。 上辈子,那座辽代古墓刚被发现的时候,来的专家曾在距离古墓不远处发现过有被挖掘的痕迹,当时还认为已经被人盗过了。 随即便进行了抢救性的挖掘,等后来墓室被清理干净,这才发现,被挖过的地方和古墓根本不是一回事。 但是在那处被挖过的地方下面,考古队曾发现了一些辽代的铜钱,后来村里的大喇叭连着广播了好几天,海城电视台还曾报道过,希望有捡到古钱币的人能及时上交。 只是一直没得到过响应。 村里的不少年轻人也曾上山去挖,但除了一些残破的瓦罐,还有碎瓷片,再也没发现别的东西。 至于马立志是不是靠着在山上捡到的东西发了家,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天明现在也不过是去碰碰运气。 这会儿天还没大亮,村里已经有不少人起了,见李天明扛着锄头上山,也没人觉得好奇。 靠着山脚那一片是村里的自留地,各家各户吃的菜都靠着那点儿收成。 本来68年,上面来了新的政策,农村的自留地全部收归集体,但李家台子的村支部顶住了压力,默许了村民在集体的土地之外开荒。 循着记忆,李天明先找到了那座古墓的大致位置,一个残破灶君庙,说是庙,其实就是用几块青石板给灶王爷搭起来遮风挡雨的。 李天明小时候,还曾跟着奶奶一起上山烧过香,但等到时代洪流开启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来供奉了,就连里面的灶王爷也早被请出去,砸了个粉碎。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会是墓道的入口。 要不是后来下大雨,一块巨石从山顶滚下来,正好砸踏了墓道,那位辽代的贵族夫妇可能永远不会被人打扰。 距离灶君庙十来米的地方,还摆着一个躺倒的石柱,看上面的花纹就知道有年头了。 后来就是在这里,考古专家发现了被挖掘的痕迹,一开始还误以为是个盗洞。 李天明俯身扒住石柱的边缘,两膀子一用力,将石柱挪到了一边。 抡起锄头开挖。 山上经过雨水长年累月的冲刷,土质非常松软,没一会儿就挖了一米深。 别说金银财宝了,就连后来挖出的辽代铜钱也没见着一个。 难道记错了? 眼瞅着天都亮了,大喇叭又在放“大海航行靠舵手”,等会儿还要出工,李天明赌气地又毁了一锄头。 咔嚓! 一声脆响。 李天明心头一颤,回过神赶紧趴在坑边,伸手扒开土,露出来的东西,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金饼! 居然是金饼! 拿起一个,用力在上面搓了搓,不知道在地下埋了多少年,依然泛着明亮的金属光泽。 上面还刻着很多花纹,好像是某种文字,却也认不得。 掂了掂,少说也得有二两多。 李天明没再继续挖,将金饼放回去,又把坑给填平了,搬着石柱放回原位。 看来传闻不假,上辈子马家就是靠着地底下的东西发了财。 就是不知道,马立志是怎么知道山上还埋着这玩意儿。 不过现在这些东西有主了。 马家还能不能和前世一样风光,那就不关李天明的事了。 扛着锄头下了山,李天明去自家的自留地拔了两颗白菜,分家的时候,自留地也在李学庆的见证下,分成了两份。 一共七分地,李天明兄妹四个分到了三分。 回到家,没等进门就看见东厢房的烟囱冒着烟。 正房屋的门敞着,听到动静,正在吃饭的李学成扭头看了眼,又迅速转了回去,只当没看见。 父子关系处成这样,放眼整个永河县也不多见。 “天亮!” 李天明招呼了一声,李天亮立刻从东厢房走了出来。 “哥!你咋才回来?” 昨天夜里,李天明出去之后,他一宿没睡,等到天光大亮也没等到李天明回来。 “你做的饭?” “大姐来了!” 李天亮刚说完,大姐李翠从屋里走了出来。 再次见到大姐,李天明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涩,差点儿没忍住哭出来。 上辈子,乔凤云刚进门,就把他们兄弟姐妹五个赶了出来,那时候,李天明也不过14岁,要不是有大姐李翠照顾着家里,李蓉和小五都未必能活下来。 这个年代的农村,谁家死个孩子,那是常有的事。 还因为他们几个,大姐的婚事险些被耽搁了,一直到24岁才经大姑介绍,嫁给了宁固镇的盐场工人,可婚后过得并不好。 婆家嫌弃李翠是农村的,平时对她百般刁难,大姐夫刘明海放在以后就是个典型的妈宝男,什么都听他老娘的。 李翠被欺负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敢放。 “大姐,你咋回来了?” 李天明结婚,李翠之所以没回来,是因为刚生了孩子,还没满月,行动不方便。 可身为大姐夫的刘明海也没出席,从这就能看得出,那一家人对李翠和李家人的态度了。 “学满叔家的天宝昨天去宁固镇走亲戚,听他说……天明,到底咋回事啊?天亮也说不清楚,还有,咱爸……” 得知李天明的婚事没成,今天天不亮,李翠就急着往家赶,宁固镇到李家台子相距四十多里,她这一路上又是走,又是搭车,天亮前总算是到了家。 “有啥话进屋说!” 李天明说完,上前扶着李翠进了屋。 “你回娘家,东东咋办?” 李翠结婚第一年生了个闺女,当时她婆婆足足骂了一个月。 李天明知道以后,带着几个兄弟去了宁固镇,堵在盐场门口,最后还是厂里的书记出面,让刘明海写了保证书。 第二胎总算是生了个小子,上辈子也是在刘东出生以后,李翠在婆家的日子才好过了一点儿。 “你还没出月子呢,天大的事,还能有你的身体重要!” 李翠上辈子所托非人,和李天明一样,一辈子过得憋憋屈屈,五十刚出头人就没了。 “我没事,东东让你姐夫的嫂子带着呢,她也刚生了孩子,你别管这个,你快和我说说,这婚事怎么就黄了?那杜家的闺女真的不规矩?” 李天明看了三个弟妹一眼。 “人家不愿意跟我,咱也犯不上非得死皮赖脸地往上贴。” “这叫啥话?” 李翠急了,她心里最挂念的就是这几个弟弟妹妹了,原本李天明要成亲了,她总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结果…… “明明是杜立德上赶着和咱们结亲,咋就成了咱们死皮赖脸地往上贴了?他老杜家这么欺负人,大伯和三叔、四叔都怎么说?” 李翠没提李学成,乔凤云进门的时候,她已经19岁了,自然知道亲爹是个什么样的人,根本靠不住。 “彩礼要回来了,摆酒席的钱,大伯找杜立德要了院子里那十几根木头,将来留着给我和天亮盖房的时候当大梁。” “这就完了?” 亲弟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么轻易地放过杜家,李翠并不满意。 钱财什么的,都是杜家应该赔的,可李天明的脸面呢? 年轻轻的大小伙子,被人这么戏弄,往后在村里还咋抬头做人? “姐!要是豁出去,和杜家闹一场,倒也没啥,可……真要是动起手来,学庆叔也难做。” 李翠闻言,也不禁沉默了。 李学庆是村主任,李家和杜家要是动起手来,他作为村主任肯定得受牵连。 当初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可没少受李学庆的关照。 “姐,你也犯不上生气,往后咱把日子过好了,有他杜家后悔的时候!” 听李天明这么说,李翠的心里总算是没那么憋闷了。 “对,咱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气死那个狐狸精!” 李天明不禁被李翠的话给逗笑了。 “你还笑呢,我问你,你……咋就分家了?” 不等李天明说话,李天亮便抢着说道。 “不分家干啥?还在一起过,我和大哥,还得给那个娘们儿当牛做马。” “轮得到你说?” 李翠瞪了李天亮一眼,那小子立刻就老实了。 “大姐,天亮说得也没错,本来也没在一起过,还不如趁早说清楚了,把家给分了,省的乔凤云总怀疑我惦记那点儿家底,全都给她,我还不稀罕呢。” 乔凤云之所以非得逼着要分家,不惜损失两个壮劳力,还不就是惦记那三间半正房,她进李家门的时候,只带了两个闺女,还留下一个儿子在前夫家里。 以那个女人的精明劲儿,肯定得把李家的房子算计到手,将来好帮衬她的亲儿子。 只是可惜乔凤云的一片慈母心,最终没能换来任何回报,无论是她的亲儿子,亲闺女,还是和李学成生的小儿子,没有一个愿意给她养老的。 唉…… 李翠叹了口气。 “分开也好,省的在一块儿,苦的累的都是你们哥俩的,好处一点儿都沾不上。” 正说着话,院门口有人大声问道。 “天明在家吗?” 说着话,人已经到了东厢房门口,看到来人,李天明也不由得一怔。 她咋来了? 第十三章 家传的手艺 看到来人,李天明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刚要搭话,就见李翠起身走到了门口。 “薇薇来啦!” 看着像是在迎,实则是堵住了门。 李翠之所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是因为…… 不想让庄薇薇沾了亲弟弟的边儿。 “大姐,啥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你……有事啊?” 李翠说着,依旧堵在门前,丝毫没有把人让进来的意思。 “我来找天明说几句话!” 庄薇薇和李天明同岁,说起来两家还有亲,她奶奶是李天明的堂姑奶奶。 不过隔得远了,两家基本上没什么走动。 李翠回头看了李天明一眼,眼神之中带着明显的警告。 “有啥话就说吧,等会儿要上工了,天明早饭还没吃呢!” 庄薇薇听了,歪着身子,越过李翠朝李天明看过来。 “我不急,你们先吃饭,等会儿再说也行!” 说完,还对着李天明笑了。 庄薇薇长得很好,在村里的同龄姑娘当中,和杜鹃算得上是不相上下,只是不像杜鹃那么白净。 “大姐,我先走了。” 来的突然,走的更突然。 目送着庄薇薇出了院子,李翠立刻将房门给关上了,表情变得格外严肃。 “天明,咋回事?” 谁知道是咋回事? 虽然是一个村的,但李天明和庄薇薇根本就不熟,这个年代,农村更讲究男女大妨,小时候或许还能在一起玩,长大以后就得避着点儿了。 平时就算是遇上了,也只是点下头。 庄薇薇突然登门,李天明也是一头雾水。 “我哪知道啊!” 李翠盯着李天明看了半晌,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他和庄薇薇私底下有事,被杜鹃发现了,人家才退亲的。 但自己的亲弟弟,李翠比所有人都了解,从小就是个稳重本分的。 “你往后……离她远点儿。” 我也没离她近过啊! 李天明闻言笑了。 李翠为什么这么紧张,他自然清楚。 庄薇薇的妈在四围八庄的名声不好,生活作风的问题差不多人尽皆知。 人送外号,盖满村! 整个李家台子的光棍汉,差不多都和她有一腿。 前两年运动闹得最厉害时,每次只要上面来人检查工作,都会像李老六一样,将庄薇薇的妈给拎出来批斗。 李老六的问题是地主,庄薇薇的妈…… 破鞋! 如今这个年代,出现这种问题就相当于是犯了天条。 连带着儿女也被人瞧不起。 “我跟她?” 李天明倒是没瞧不起庄薇薇。 自古以来笑贫不笑娼,人家自己不在乎,碍着旁人什么事了。 更何况还是庄薇薇的妈,不是她本人。 “大姐,你这都想哪去了。” 李天明和庄薇薇本来也没什么来往。 “最好没有,庄老杆儿的媳妇不正经,她养的闺女能好到哪去,要是传出你和庄薇薇有……往后你还怎么娶亲。” 李翠没好意思当着三个小的说得太直白,这话虽然过分,但是…… 一语中的! 上辈子,庄薇薇后来嫁给了李天明的一个本家兄弟,最开始还算本分。 可没过多少日子,村里就开始传起了闲言碎语。 更是被男人堵在了炕上。 两口子打过,闹过,最后分道扬镳。 离婚之后,庄薇薇更是彻底放飞自我,和她妈相比,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将家传的手艺发扬光大。 再多的…… 李天明都不好意思提。 “大姐,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不可能的事!” 他上辈子也就是过得憋屈,杜鹃和他结婚以后,还是很本分的,重来一次,已经和杜鹃撇清了关系,怎么可能再弄上一摞绿帽子,扣自己脑袋上。 “哥,肉呢?” 小五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了,还惦记着李天明昨天晚上答应她的肉。 “有你吃的,等晚上去三叔家,让你吃个够!” 小五一听,乌溜溜的大眼睛立刻就亮了。 “天明,三叔家过得也不富裕,你……” 李翠说着就要翻口袋,她和刘明海结婚之后,托了关系,也到了盐场上班,不过是临时工,一个月能有二十多块钱的工资。 “大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接着李天明就把昨天上山,野猪掉进他挖的陷坑里说了一遍。 “小蓉,洗洗你们分着吃!” 李天明又从口袋里翻出十几个杏子,递给了李蓉。 “你大半夜的上山干啥?不知道有危险啊,你要是……” 眼见李翠又要开始唠叨,李天明赶紧岔开话题。 “先吃饭,先吃饭,等会儿还得上工呢!” 说着,给李天亮使了个眼色。 “是啊!大姐,我都快饿瘪了,咱先吃饭吧!” 想到晚上就能吃到野猪肉,李天亮更饿了。 早上吃的是贴饼子,蒸咸菜。 “天明,往后可不敢了,不是姐唠叨你,你自己想想,要是真……天亮他们几个咋办?” “大姐,往后不会了!” 李天明随口敷衍过去。 李翠见状,也不知道李天明听没听进去。 “行了,等会儿我就回去了,家里……天亮、小蓉,你们两个多帮着干点儿!” “别啊!” 李天明听李翠说要走,忙道。 “晚上炖肉吃,你可不能走。” 李翠的气色瞧着就不怎么好,显然月子里,她那个婆婆虽然没再给她气受,但指望着那个老虔婆好好伺候,那也是痴心妄想。 “你还没出月子呢,晚上吃顿好的补补,等明天,我套车送你回去,正好给村里拉一车盐!” 秋收过后,就要开始为猫冬做准备了,家家户户都要腌咸菜,需要的盐正是宁固镇的盐场供应的。 这两年都是李天明赶车过去拉,今年提前几天,和李学庆打个招呼就行。 李翠还想再说什么,李天明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拿了个饼子叼在嘴里,招呼着李天亮就出了门。 “天明,你等会儿。” 李翠在后面喊,可两兄弟已经跑没影儿了。 “哥!咱晚上真吃肉啊?” “那还能有假!” “哥,你昨天逮着的野猪有多大啊?我想去三叔家看看。” 李天亮小时候也见过野猪,不过记忆早就模糊了。 “不用,等会儿三叔给送到村支部去,到时候,你就看见了!” 李天亮不解:“为啥送村支部?” “还能为啥,小四百斤的野猪,你一个人吃得了啊?” “我……我一顿吃不了,就多吃几顿,再说了,不是还有三叔、四叔和天生哥,大家一起吃,多少都能吃没了!” 李天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弟弟。 “就咱们家人吃,让乡亲们都看着,你觉得合适吗?” “那有……” 李天亮说不下去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讪讪的笑着,抓了抓后脑勺。 “好像……是有点儿不合适啊!” “知道就好,记住了,人不能把所有的好处都占了,走吧!” 兄弟两个正往场院走,突然前面大树后转出来一个人。 “天明!” 呃…… 看着又出现在面前的庄薇薇,李天明想到李翠说的话,点了下头,就想绕开。 “我有话和你说!” 庄薇薇又把李天明给拦住了。 李天明犹豫了片刻,知道要是不答应,估计庄薇薇得缠上他。 “说吧!” “天亮,你先去场院,我和你哥说完话就过去!” 李天亮没动,梗着脖子,正眼都不瞧庄薇薇。 “你凭啥支使我啊!” “就凭我比你大!” “比我大的人多了,你又不是我啥人,哥,咱走!” 李天亮还记着李翠刚刚说过的话。 庄薇薇的妈不正经,一个不正经的女人,能养出啥好的。 虽然不是太懂,但是李翠有一句话,李天亮记住了。 不能让这女的粘上他大哥,免得坏了名声。 “天亮,你先去场院,我马上就过去。” 大哥发了话,李天亮不敢不听,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现在能说了吧!” 庄薇薇看着李天明:“我就是想问你,你和杜鹃的亲事,是不是真的黄了?” 李天明皱眉,但还是点头回了一句:“是,黄了!” 庄薇薇闻言,抿着嘴,但嘴角还是压不住地往上翘。 “那……你觉得我咋样?” 李天明一怔,没想到庄薇薇会这么问。 如果不是重生了一回,知道上辈子的事,庄薇薇年轻时候在村里的风评,即便受了她妈的拖累,其实也还算不错。 就算现在这个年代,民间讲究血统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也不能一棒子将人打死。 庄薇薇的妈不正经,也不代表庄薇薇就一定会和她妈一样。 但是,谁让李天明是个重生的呢。 “我是说……要是我……你……愿不愿意!” 庄薇薇忙低下头,刚刚这句话已经耗光了她的勇气。 第十四章 你是不是嫌弃我? “你是不是……嫌弃我?” 庄薇薇没等到回应,看向李天明的目光有失望,也有愤怒。 母亲牛金花在村里的名声有多臭,庄薇薇自然是知道的,她也觉得丢人,自从长大以后,几乎没怎么和她妈说过话,就算是说话也是冷言冷语的,连带着那个窝囊爹,她也不愿意搭理。 但是,父母不是自己能选的,她又有什么办法。 村里人异样的眼神,几乎要将庄薇薇给逼疯了,只想尽快逃离那个家。 而嫁人是目前唯一的途径。 眼瞅着村里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姑娘,一个个的都有人上门提亲,唯独自己没人搭理。 庄薇薇也知道,自己是被拖累了。 既然没有人给她说亲,那就自己找。 村里的年轻后生们,庄薇薇就看中了李天明。 模样周正,又高又壮的,人也踏实、肯干、厚道,村里人提起李天明,谁不挑大拇哥。 要是能嫁给李天明的话,往后谁还敢瞧不起她。 庄薇薇把自己的想法和庄老杆儿说了,可得到的回应却是…… “别想了,人家能和咱做亲?” 潜台词分明就是,咱们家这烂大街的名声,李家疯了,会娶庄家的闺女进门。 听到这话,庄薇薇当天晚上就把桌子给掀了,指着牛金花的鼻子发了疯的一样骂,母女两个随后便爆发了一场大战,引得周围邻居纷纷扒着他们家的墙头看笑话。 没过几天,庄薇薇就听说,杜家和李家议了亲,李天明要娶杜鹃。 同龄人之间也会在各个方面进行比较,作为村里最漂亮的两个姑娘,庄薇薇一直把杜鹃视作自己的对手。 得知自己看中的男人要娶杜鹃,庄薇薇好几次都动了,放把火全家人一起死了的心思。 这半年多,庄薇薇好几次想要去找李天明,但终究还是鼓不起勇气。 就在她决定认命放弃的时候,李家和杜家闹起来了。 杜鹃在结婚当天,和别人跑了。 庄薇薇听别人说起,先是觉得难以置信,接着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跑的好! 前天,李家和杜家解决事的时候,庄薇薇就在外面看着。 当李天明亲口说出“成全你”这三个字的时候,庄薇薇高兴得就差鼓掌了。 本来昨天她就想来找李天明,可李天明和一队队长金利去了县城,她在李家院门口转了好几圈都没等到人。 今天一大早又来堵门,没想到李翠回来了,又被堵了回来。 可庄薇薇不死心,这才在路上等着。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把心思剖白,却没有得到回应。 “因为……我妈?” 此时此刻,庄薇薇简直要恨死牛金花了,要不是她的话,凭自己的相貌,提亲的人早就把门槛给踩破了。 可现在就连她主动求嫁,人家连句话都懒得给。 “不是因为谁。” 就算是知道了前世一些关于庄薇薇的风流事,可毕竟还没发生,李天明也不想恶语伤人。 说起来,庄薇薇也够倒霉的了,摊上那么一个妈。 “我就是觉得不合适。” “为啥不合适?” 庄薇薇说完,察觉到周围有人在往他们这边看,积攒许久的勇气渐渐消失。 这个时间,有不少人正在往场院赶,看见庄薇薇和李天明站在一起,纷纷看了过来。 “你妈是你妈,你是你,我没嫌弃你,就是觉得不合适。” 李天明觉得拒绝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可庄薇薇却已经有些魔障了。 她实在是太想逃离那个家了,一刻都不想多待,又纠结了这么长时间,毫不夸张地说,她甚至将李天明当成了能够帮她脱离苦海的救命稻草。 当然了,要说庄薇薇有多喜欢李天明,那是扯淡。 她虽然因为原生家庭而自卑,但出众的相貌,一直让她自视甚高。 经常在想,如果没有那样一个妈的话,就算是城里端着铁饭碗的工人,自己也能配得上。 之所以纠缠李天明,是因为目前李天明是她能选择的最适合的那个人。 越来越多的人驻足,远远地看着。 庄薇薇也豁出去了。 “不合适?你说清楚了。” 就在这时候,知青队伍也过来了,张青森走在最前面,手里还举着一面掉色了的红旗。 看到李天明和一个漂亮姑娘站在一起,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建设哥,你看!” 这一声叫得格外亲热。 事实证明,张青森这人只是瞧不起农民,对于和他一起从大城市来的知青战友,还是懂得如何处好关系的。 “看什么看,快走!” 谢建设早就瞧见了李天明,另一个也不陌生,鼎鼎有名的盖满村的闺女庄薇薇。 可这种事不是他们能掺和的,谢建设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年底分粮的时候,村主任李学庆能不能高抬贵手。 如果再分不到足够的口粮,又得写信朝家里伸手,上回家里回信,虽然没明说,但哥嫂已经很不高兴了。 张青森显然没明白谢建设的意思,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大白天的,成什么样子,建设哥,咱们得和村主任反应一下生活作风问题,难道农村就不该抓一抓。” 你特么脑子有病啊? 还知不知道,你是来干啥的? 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不是来教育贫下中农。 队伍里的宋晓雨也在看着李天明,对昨天帮自己拿行李的青年,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她现在的处境,根本没心思去想别的。 李天明眼见人越来越多,也不想再纠缠下去。 “你奶奶是我的堂姑奶奶,咱们是亲戚。” 啥? 亲戚? 庄薇薇也知道两人之间有这么一层关系,但是…… 这算个啥亲戚啊? 她听说过同姓不通婚,也听说过近亲不能结婚,可他们也算近亲? “我说完了,该去上工了。” 李天明说完,绕过庄薇薇,朝场院去了。 幸亏老子机灵。 其实对庄薇薇,李天明并不反感,上辈子庄薇薇虽然生活作风很有问题,但是,刚结婚的时候,明明还是很守本分的。 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就没人知道内情了。 李天明也并不想知道。 到了场院,李天亮第一时间就过来了。 “哥,庄薇薇和你说啥了?” “小孩子,少打听!” “喂,喂,喂!” 大喇叭又响了起来。 “全体社员注意啦,说个事啊,昨天,天明都知道吧!” 乡亲们听着,目光逐渐集中在了李天明的身上。 “天明上山打了头野猪。” 李学庆的声音带着激动,似乎是想用这件事来鼓舞乡亲们的士气,打好接下来的秋收战。 人群立刻乱了起来,众人议论纷纷。 当年闹灾的时候,村里经常组织人上山打猎,野猪也不是没猎到过。 可近些年,野猪已经很少遇到了,而且,家家户户每年分到的粮食差不多能养活一家人,谁还愿意冒那个险。 人要是饿极了,别说野猪,老虎也能把它的牙给掰下来。 肚子里一旦有了粮食,见着条疯狗都得绕道走。 乍一听李天明猎到了野猪,村里人能不惊讶? “天明厚道,主动把野猪交到村里,刚才称了一下,三百八十二斤六两,按天明的意思,等晌午家家户户派个人来村支部,分肉分下水!” 李家台子一共有三百二十四户人家,每户能分到的也不过一斤多,运气要是不好的,只能分到下水。 但甭管是什么,好歹也是荤腥啊! 这年头,除了村里少数几家壮劳力多,每年分红也多的,或者有亲戚在城里的,能帮衬到他们的,不到过年,谁家能吃得上一口荤腥。 李天明猎到的野猪,愿意拿出来分,谁家都得记着这份人情。 “天明,厉害啊!” “我早就说,咱们村下面这一辈的后生,顶数天明能耐大!” “哎呀,有些人啊,就是眼瞎,咱天明这么好的小伙子,咋就不知道珍惜着呢!” 杜立德再一次被拉出来处刑,一张老脸臊得通红。 打定注意晌午绝对不去分肉。 要是真去了,这张脸干脆扔茅坑里算球。 再看一旁的杜鹃,愣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满脑子都是过几天就能嫁到兴家坨。 李学庆广播的时候,知青队伍也到了,张青森得知李天明猎了一头野猪,想到昨天两人在县委大院…… 我好像有点不礼貌了。 要不要去道个歉? 第十五章 彩礼钱、嫁妆钱、盖房钱 “你儿子抓了头野猪,都没和你打个招呼,就给交工了,眼里还有你这当老子的吗?” 李学成也在人群中,刚刚还有不少乡亲过来夸他有个好儿子。 此刻,听着乔凤云的话,李学成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 父子的关系虽然疏远,可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儿子,就算分了家,这么大的事,难道就不用和他商量一下。 三百多斤的野猪,那得出多少肉啊! 一句话不说就交了工。 确实没把他这当老子的放眼里。 广播结束,紧接着队长金利开始分派今天的任务。 再过两天就要开始秋收,今天主要的活就是把垄沟平整好。 到时候,割完水稻,要在地里晾晒几天,然后打成捆往垄上运。 李天明兄弟两个领了任务,扛着铁锨跟着一个组的人就要走。 “等会儿!” 李学成追了过来,看他脸色阴沉沉的,李天亮还是有点儿害怕,但李天明却没什么反应。 上辈子见过李学成老了以后的样子,所谓父威,在他这里早就荡然无存了。 “爸,有事?”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李学成咬着牙,气哼哼的瞪着李天明。 “我又没傻,还能不知道谁是我亲老子!” 李天明这话说完,同组的几个人听出了弦外之音,已经没忍住笑了。 他知道自己的亲老子是谁,可有的人却连谁是亲生的都不知道。 “少跟我废话,你……跟我过来!” 说着拉了李天明一把,当着外人的面,李学成也不好说出口。 父子两个走到一旁。 “有什么话就说,今天的任务完不成,差的工分,你补给我啊?” 既然没人听见,李天明也就不装了。 对李学成,他是一百个瞧不上。 亲爹又如何,父不慈,子不孝,古来有之。 李天明的态度让李学成很不受用,抬手就要打,却被李天明冷冰冰的眼神给吓住了。 “你……你还敢和老子动手?” “明着不敢,我还要脸呢,背地里可就不一定了。” 只要想起上辈子李蓉上山摘果子摔断了腿,李学成明明有钱,却连一个大子儿都不愿意拿,硬生生的拖到李蓉的腿耽误了治疗,落下了终生的残疾,李天明就想朝那张凉薄的脸上来两拳。 “还反了你了!” “你到底有事没有,我还得赚饭吃呢,没工夫和你闲扯淡!” “好,好,你往后最好别叫我爸!” 哈! 用这个来威胁我? 早上喝的碴子粥呛脑瓜子里去了? “行啊!你把养老协议拿出来撕了,咱再换一个断亲的文书。” 呃…… 李学成这下被李天明给僵住了。 断亲? 除非他疯了。 谁都有老的一天,等他老了,难道指望乔凤云带来的两个丫头给他养老啊! 最后还不是得落在李天明兄弟两个的身上。 “我不和你扯别的,我问你,打了头野猪为啥不和我说,你跟谁商量了,就去交工?” 看起来这碴子粥呛的还真不少。 “您是不是忘了,咱们都分家了,我要干啥,还用得着和你商量?” “我是你老子!” 李学成真的是被气急了。 “哦!你是我老子,我以后的彩礼钱,你是不是给掏了,还有天亮的,另外小蓉和小五以后的嫁妆钱,你是不是也准备准备,我和天亮结婚总不能在一铺炕上吧,新房子啥时候给我们盖了?” 李天明一通逼问,直接把李学成给问懵了。 彩礼钱? 嫁妆钱? 盖新房的钱? 这都哪跟哪啊? “二哥,你干啥呢?” 李学工和李学农走了过来。 “老三,老四,你们给评评理,这兔崽子打了个头野猪,不跟我商量一下就交工,眼里还有我吗?” 李学工真想把这人的脑袋按水缸里,让他清醒清醒。 要不是亲兄弟,怕村里人笑话,他早就和李学成断亲了。 有这么一个拎不清的二哥,还不够丢人的呢。 以前二嫂活着的时候,帮着维系兄弟之间的感情,自从二嫂没了以后,要不是看在几个侄子侄女的份上,谁还愿意搭理这个糊涂二哥。 “天明眼里咋就没你了,晚上来我家吃肉,要不是天明说了,我才懒得叫你,还有啊,你家里那个别带我屋里,敢进我家的门,别怪我不给面子。” “吃肉?” 李学农解释道:“家里留了一大块儿,你要是不来就算了。” “我凭啥不来,那是我儿子打的。” 李学成说着,又看向了李天明。 “可剩下的也不用都给村里啊!” 李学工和李学农实在懒得和这种人多废话,拉着李天明就要走。 “那什么,老三,你二嫂……” “我二嫂在祖坟里躺着呢!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敢带那女人来我家,你也别想进门,天明,走!” 都说孬竹出好笋。 李学成这辈子给祖宗增光的事,也就是生了几个好孩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地头,站在垄上,满眼都是金黄的稻田。 一阵风吹过来,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稻香味儿。 上辈子,李天明三十多岁就进城务工,后来混成了包工头,家里的地就再没种过了,都是承包给本家的叔伯兄弟。 如今看着这一片稻浪,心里真是说不出的舒坦。 几十年没干过了,可只要一上手,身体的记忆立刻被唤醒。 “看人家天明那活干的,又快又好,再看看你,我都嫌丢人!” 很快就有乡亲在训斥自家的笨儿子。 农活也需要经验积累,李天明的同龄人中,谁像他一样,14岁就被家里当成壮劳力使唤,地里这些活,没有哪样能难得住他。 很快,李天明就把别人落下了一大截。 知青组也在跟着忙活,但捣乱的居多,即便是像谢建设这样来了好几年的老知青,身体也还没适应田间地头。 张青森只干了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痛的,手上还磨了好几个水泡。 这特么是人过的日子吗? 昨天来的时候,还热情高涨,满心都是要在农村的广阔天地,干出一番作为。 当初动员他下乡的街道干部说的,有些知青如今已经在农村成为了主要生产力,有的甚至因为表现好,成了村干部,还有的被县革委选中,进入了县一级的领导班子。 张青森信了,全都信了。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很快就会因为积极的表现得到村干部的青睐,进而被县领导看中,说不定有一天还能衣锦还乡,身居高位。 可还没到一个钟头,张青森就后悔了。 与其在地里顶着大太阳受罪,还不如赖在城里呢。 喂! 你还干什么? 不知道偷会儿懒啊! 你一个女的,把我落下这么多,我面子往哪搁。 宋晓雨一直在默不作声的干着活,连头都不抬,尽管也累得够呛,却依然在咬牙坚持。 “那姑娘不错!” 知青们干活的时候,金利和一队的记分员也在观察着。 谁是好的,谁是孬的,谁在出大力,谁在磨洋工,一眼就看得出来。 “是不赖!其他几个差点儿尽,那个叫……张青森的,他糊弄,你这本本上也得给我记清楚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 不会干不要紧,可要是偷懒不干磨洋工,对不起,到时候工分一点儿都不含糊,等到了年纪分粮,就知道厉害了。 早就不是吃大锅饭的时候了,干多干少一个样,干与不干一个样,只要大食堂还开火,总能混个饱。 现在谁出的力多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都过来,都过来,抽签啦!” 很快就到了晌午,李学庆和会计抱着个笸箩过来了,笸箩里面都是折好的小纸条,每人抽一个,运气好的抽着肉,运气不好的,就只能带着下水回家了。 金利念花名册,每家一个过去抽签。 “嘿!是肉,是肉!” “卧槽,肠子!” “肠子好啊!熬白菜,扑鼻的香!” “你觉得香,咱俩换!” “滚犊子!” 田里顿时响起了一阵阵的笑声。 “建设哥,等会儿咱们谁去抽?” 张青森又凑到了谢建设身边,满眼的期待的问道。 野猪肉,他还没吃过呢。 但得到的回应却是…… 看傻子的眼神。 你小子在想屁吃呢! 一直到所有人都抽完了,张青森也没等到村主任喊他们知情的名字。 “主……主任,我们知青还没抽呢?” 正聊得起劲的社员们听到这话,瞬间安静了下来。 天也不热啊,这城里娃咋就晒昏头了呢? 第十六章 平时不理你,今天一定气死你 第一天参加劳动,张青森就现了个大眼,周围人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给烤化了,可他却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明明是村主任说的,让所有人都过去抽签分肉,凭什么没有他们知青的? “建设哥!” “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谢建设这会儿只想把张青森的嘴给堵上。 人家村主任说的是社员。 知青虽然落户在了李家台子,但严格来说,并不是李家台子的社员,而是归县知青办统一管理。 再者说,野猪是李天明猎到的,又不是集体产出,社员们每家每户也就能分到一斤多,哪有他们知青的份。 “主任,他……刚来的,什么都不懂!” 李学庆看了眼张青森,昨天在县委大院的事,金利已经和他说了,知道这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本不想搭理。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话还是得讲清楚了。 “张知青,早上广播的时候,我可能是没说清楚,野猪是天明上山打来的,不属于集体财产,天明要是自家留下吃,别人也没啥可说的,可天明厚道,知道乡亲们……尤其是娃娃,平时吃不到荤腥,这才把那头野猪分给乡亲们,我这么说,能听懂吗?” 不愿意多废话,说完招呼着会计离开,还有三个队都在等着抽签呢。 张青森还想说话,却被谢建设拉了一把。 “他们……他们这是欺负人,欺负咱们知青!” 你脑子有病! 还打算搞对立啊? 真以为知青下乡是帮助农村搞建设的? 明白人早就看透了,就算最开始满怀热情,立志用两捧黑土炼一颗红心的积极分子,下了乡用不了一年也该清醒了。 城里要是有充足的工作岗位来接纳他们,他们又何必来农村? 既然到了这里,不说夹着尾巴做人,也应该收敛一下城里人的傲气,老老实实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昨天在县委大院发生的事,谢建设也已经听另外两个男知青说了。 刚来第一天,就惹了李家台子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张青森未来在这里的日子,只要李天明稍微针对他,这小子就不会太轻松。 “这里是李家台子,不是你家。” 说完,谢建设就转身走了。 干了一上午,早就饿了,他也没心思提醒张青森应该注意什么。 我咋了?我咋了? 张青森还不知道,上辈子在李家台子,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因为给李老六的那两巴掌,他成了全村最不受待见的人。 李老六是地主,可人家也是一头拱在地上,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儿,一分一厘拼出来的家业。 闹鬼子的时候,李老六还曾拿钱赎回了被抓走修炮楼的乡亲。 这份人情,全村人都记着呢。 后来解放了,上面说要改造,李老六也是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两百多亩地交了公。 时代洪流开启之后,虽然经常挨批斗,但那都是应付上面的检查组。 也算是村里对他的变相保护。 结果张青森却当了真。 如今,更是把李天明给得罪了,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吃过晌午饭,队长金利招呼着大家伙继续干活。 李天明交了农具,溜溜达达的走了。 “他怎么提前走了?这是逃避劳动!” 张青森眼尖,不过这次倒也学聪明了,没有大声嚷嚷出来。 一旁的谢建设只当没听见。 李家台子和别的村子不一样,别的村子上工的时候,都是有活一起干,干多干少,只要熬过一天,就有一天的工分。 在这里,所有的活都是分包,几个人一组,划定劳动任务,只要完成了,经过队长验收,就能提前下工。 李天明虽然几十年没干农活了,但只要摸上锄头,身体记忆瞬间恢复,作为李家台子有名的好后生,他干活一向是又快又好。 分派的那些任务,上午就干得差不多了,连带着和他一个组的社员也跟着沾光。 “哥!你这是去哪?” 李天亮追了过来。 “上山!” “大姐说了,不让你……” 李天明一个眼神丢过来,李天亮明智地闭上了嘴。 相较于大姐李翠,他还是更怕大哥。 到了山上,李天明首先去检查了陷坑和捕兽夹,不出所料,连根毛都没有。 像昨天夜里那样的好事,也不是总能遇上。 “哥!啥也没有!” 李天亮有些失望。 “你还以为每天都能抓着一头野猪啊!” 李天明今天上山,本来也不是为了打猎,更不是为了那罐子财宝。 大白天的,抱着一罐子金子在村里溜达,怕别人不知道他得了外财啊? 这种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旦传扬出去,李天明根本保不住。 就算是李天亮,都不准备让他知道。 十四岁的毛孩子,谁知道哪句话没留神,把这秘密给带出去。 “认识这是什么吗?” 李天明从地上拔了根叶片带着锯齿的草,递到了李天亮的面前。 “咋不认识,不就是老虎潦嘛!” 老虎潦学名刺五加,其根茎可入药,具有补中益精、坚筋骨、强志意的作用,久服轻身耐老,与它药配伍亦可进饮食、健气力、不忘事。 南北朝刘宋雷敩著《炮炙论》中,记载其有“阳人使阴,阴人使阳”的功用。 李天明的爷爷是远近闻名的老中医,他们这一辈小时候都曾被逼着背诵《本草崇原》和《本草备要》,指望着能有一个孙辈将来继承衣钵。 只是可惜李天明兄弟十几个,没一个有天分的,最后还是四叔李学农学到点儿皮毛,做了个在册的赤脚医生。 李天明虽然学医不成,但背过的医书不少,小时候又跟在爷爷身边,整天摆弄那些草根树皮,中草药自然认识不少,其药理也能略懂一二。 “哥!挖这个干啥?” 李天亮刨着老虎潦的根茎,不禁好奇道。 “我有用!” 大伯李学军那边还不知道咋样,李天明却不想等下去了,他现在迫切的想要带着弟妹过上好日子。 上午干活的时候就在想,除了山上的野物,河里的鱼,还有啥东西,是能助他实现愿望的。 这座山上,不光是刺五加,还有黄芪、老翁须等各种中草药,上辈子根本没有人在意这些,一直到后来海城市有人来山上采药,村里人才知道,那些他们眼里的草,居然还能卖钱。 短短一个夏天,山上的中草药就断子绝孙了。 “这事别和任何人说,记住了吗?” 在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这些中草药就是李天明一家的宝。 消息一旦被人传扬出去,怕是等不到明年,这座山都能被刨秃了。 “记住了!” 虽然不知道李天明到底要干什么,可既然大哥说了,自己照办也就是了。 两兄弟一直忙活到天色傍黑,才背着大口袋下了山。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乔凤云的叫骂声。 “老娘倒霉败兴才跟了你这窝囊废,连亲儿子都压不住,你还有个啥用?满村的老少爷们儿谁不笑话你。” 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因为啥又闹起来了,心里跟明镜似的。 “哥!” 李天亮毕竟只有十四岁,对李学成这个亲爹,还是有几分畏惧。 “甭管她!” 说着就进了院,直奔东厢房。 李翠三姐妹都不在,妇女儿童组只有下午劳动,干的也就是些打猪草的活,现在还不到下工的时间。 “大家快来看看吧。” 乔凤云突然从屋里跑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院子正当中,一边拍着大腿一边骂。 “没法活了,谁都来欺负我啊,我这命咋就这么苦啊!” 哭嚎得抑扬顿挫,要是放在日后,没有闺女的人家肯定会抢着请她去哭灵。 李学成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李天明两兄弟,脸色一阵变化。 要是放在以前,李学成早就动手了,说不服就打,是他的一贯做法。 但现在…… 不知道因为啥,他总觉得这个大儿子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时候,有经过李家门口的乡亲看到这一幕,也纷纷驻足。 “学成家的,你又闹啥?” “一天天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谁欺负你?你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了!” 李家咋回事,乔凤云是个什么人,全村谁不知道啊! 大家伙就算今天没得李天明的好处,也都知道应该向着谁。 四个没了娘的孩子,亲爹又是个拎不清的,小时候不知道被乔凤云磨搓了多少个来回,邻居都看不下去。 乔凤云见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自己,更是气得满地打滚儿,两条腿蹬来踹去的,鞋都被她给甩飞了。 “天明,要是还认我是你爹,你……” 被这么多乡亲看着,李学成也臊得红了脸,可他压不住乔凤云,只能从李天明身上想办法。 李天明冷笑一声:“让她带着那两个丫头也去吃肉?” 听到这话,乔凤云立刻就不闹腾了,翻身坐在地上。 对一个奸懒馋滑坏的人来说,一顿香喷喷的野猪肉,完全值得她豁出脸皮闹这一场。 但很快,她的希望就破灭了。 “晚上早点儿睡,梦里啥都有!” 说完,招呼着李天亮就回了东厢房。 嗷…… 乔凤云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后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李天明回头瞥了一眼。 平时懒得搭理你,还真以为老子怕你呢,只要逮着机会,老子一定气死你。 第十七章 吃肉 晚上,忙碌了一天的李家台子家家户户都飘着肉香。 人们一边品尝着难得一见的荤腥,一边还在不住的夸着为他们带来这顿美食的李天明。 李学工家,二十口子眼巴巴地看着堂屋那口大锅,大人还好说,可孩子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妈!还没好啊?” 李天洪现在就恨不能一头扎进锅里,狠狠的咬上一口肉。 “急啥?闷一会儿,肉才香呢!” 石淑玲说着,一把掀开锅盖,顿时满屋飘香。 四婶上前帮忙,妯娌两个把肉盛在一个大盆子里,刚端上桌,几个小的立刻围了过去,只是大人没发话,谁都没敢动筷子。 “妈!” 四叔家最小的李天青口水早把身前的衣服打湿了一片。 “家里的,给孩子们分分!” 李学工开了口,一块块冒着油光的肉分到了每个人的碗里。 李天洪直接下手,捏了一块扔进嘴里,饶是被烫得眼睛都红了,上蹿下跳的,也没舍得吐出来。 “来,天明,咱们爷几个喝一口!” 李学农来的时候,带了一瓶白酒,是他出去看诊,病人家属送的。 本来是想着留到过年再喝的,今天遇上这么好的菜,就提前拿出来了。 能上桌的只有李学工、李学农两兄弟,还有李天明、李天生,以及四叔的大儿子李天会,其他人都是抱着碗自己找地方。 一口酒下肚,感觉从嗓子到胃里火辣辣的像火烧一样。 够劲儿! 夹了一块野猪肉,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不比家猪,有股子骚味儿。 “天明,你爸……” 李学成最终还是没来,他要是敢撇下乔凤云,一个人来吃肉,估计今天晚上都别想上炕睡觉。 “三叔,不提了!” 唉…… 李学工叹了口气,对这个二哥,他是一眼都瞧不上。 “三哥,天明也大了,啥不懂啊!有些话,就算咱们不提,这小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李学农劝了一句。 “天明,四叔也得说你两句,大晚上的上山,不知道危险啊?这回算你运气好,要不然……” 说着,看向了正把脸埋在碗里,吃得满嘴流油的小五,夹起一块肉,放在小五碗里。 “吃,多吃!” “四叔,我现在还后怕呢,往后肯定不能了!” 李天明随口回了一句,但几个大人都听得出来,这小子根本没往心里去。 却也清楚李天明是个有主意的,便不再多说了。 一顿饭,大家伙吃得比过年都满足。 三十斤肉,加上一只兔子,看上去挺多,但架不住人口也多啊。 实际上每个人能分到的也没多少,石淑玲妯娌两个更是只尝了一口,就不吃了。 可即便如此,像这样的大餐,几年也遇不上一次。 女人收拾残局,孩子们被李天亮带着出去玩了,几个年长的蹲在门口抽着烟。 “肉留了三斤,天明,等会儿你给学庆送去。” 李学工说道。 要是上辈子年轻时候的李天明,给村主任送礼这种事,就算是本家堂叔,也肯定磨不开面子。 可现在的他不一样了。 李学庆是村主任,李家台子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一件能绕过他的。 这次无论是划宅基地,还是和杜家的事,李学庆都没少帮忙,表示一下也是应当的。 “行,我等会儿就去,正好有事和学庆叔说。” 李翠明天要回宁固镇,总不能还腿儿着啊! 白天的时候没顾得上说。 又待了一会儿,李翠带着三个弟妹回家,李天明把包好的野猪肉揣在怀里,去了村南头的李学庆家。 “天明来啦!” 李学庆家也刚吃完,野猪肉熬的土豆儿。 吃饭的时候发现家里的凳子腿松了,这会儿正修着呢,看到李天明进了院,笑着招呼了一声。 李天明这次能把猎到的野猪交到村里,李学庆非常满意。 秋收开镰前,能有这么一顿荤腥打底,社员们也能多些力气。 “叔!忙着呢!婶子,吃了没!” 李学庆的媳妇儿沈艳秋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吃了,吃了,天明,真亏了你,家里几个小的可有日子没吃着荤腥了。” “婶子,把这个拿屋里去!” 李天明说着,把包着的野猪肉递了过去。 “这是……” 沈艳秋刚摸上那草纸包,就猜到了里面是什么,虽然心动,但还是给推了回去。 “不成,天明,这可不成,孩子们能吃上一口解解馋就行了,你家里还有仨小的呢,不成!快拿回去!” 李天明直接把肉塞进了沈艳秋的怀里。 “婶子,快别撕吧了,让人瞧见不好!” 沈艳秋抱着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看向李学庆。 “行了,拿着吧,天明的一番心意。” 等有机会,再拿别的东西还回去也就是了。 人情最要紧的是有来有回,他这当叔的,肯定不会让侄子吃亏就是了。 听李学庆这么说,沈艳秋才迟疑地回了屋。 “天明,抽烟!” 李学庆放下了手里的活,递过来一根烟,同样没有过滤嘴。 “叔,我还有件事求你!” “屁话,啥求不求的,有话就说。” 李天明笑了,接着把想要提前去宁固镇拉盐,顺便送李翠回家的事说了。 “就这?有啥不行的,早晚都得去,正好还没开镰,你辛苦一趟。” 事情说妥了,这会儿天也黑了,李天明告辞离开。 其实还有一件事,不过在没定准之前,李天明没急着说,不过…… 明天就该有结果了! 回到家,乔凤云还在正房屋里闹,李学成蹲在门口抽着烟,见李天明进来,黑着脸没说话。 “窝囊废玩意儿,老娘不缺你儿子那一口吃的,想要拿服我,做你们老李家的春秋大梦,损阴丧德的东西,我……” 嘭! 李天明抄起院墙边上的一块碎瓦片朝着正房屋扔了过去,砸在窗户边上,把屋里的乔凤云吓得止住了声。 就连李学成也怔住了,还是不明白,这大儿子怎么就突然脾气这么大了。 “乔凤云,老子警告你,再特么带我老李家的先人,老子弄死你!” 要是搁以往,乔凤云早就冲出来撒泼了。 但最近这几天,李天明的性情大变,让她感觉也摸不清脉门了。 李天明看都没看李学成一眼,进了东厢房。 “天明,爱说什么由着她,你……” 李翠想要劝李天明收敛脾气。 “大姐,那女人就是被咱们惯出来的!” 乔凤云进门的时候,李翠已经长大了,李天明也十五岁了,要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闹起来,兄弟姐妹几个前些年也不会过得那么艰难。 “我跟学庆叔说了,明天去宁固镇拉盐,顺便送你回去!” 不想听李翠唠叨,李天明赶紧岔开了话题。 能坐车回去,谁愿意走40多里路。 “天明,你挖这么多草根干啥用?” 刚才带着几个小的回来,李翠就瞧见了放在墙角的那两个口袋,还以为是从自留地拔的菜,打开却发现,里面都是草根。 问了李天亮才知道,这是李天明带着他挖的,还说有用。 “这是老虎潦,根茎能入药,我想去城里看看,有没有人收!” 李翠闻言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说道:“这……能行吗?你这可是走zb主义。” “啥zb主义啊!” 李天明被逗笑了。 如果是上辈子,他也会有这方面的担心。 也正是因为不了解,人们无论干什么都束手束脚的。 “我又不卖给个人,这也不是我收来的,都是自己挖的,直接卖给国营的药店,哪是啥zb主义,国家允许的!” 李翠不信:“你咋知道的?” 这个…… 李天明自然也是很多年以后才搞清楚。 “村里的大喇叭整天念报纸,我听报纸上说的!” 随便找了个借口,含糊过去。 李翠还想再劝,李天明却不给她唠叨的机会。 天黑了,上炕睡觉! 隔着两道门,还能听见乔凤云咒骂李学成的声音。 被警告过后,到底还是收敛了。 至于被骂的是李学成,那就管不着了。 第十八章 警钟长鸣 “学庆叔!” 村支部大门口,李天明套好车,李翠也带着两个妹妹到了。 “大翠啥时候来的?” “昨天早上,学庆叔,给村里添麻烦了!” 李学庆摆摆手:“这算个啥?” 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两块钱。 “听你三婶儿说又生了个小子,地里活太忙,也没顾得上去看看,正好你回来,这是叔的心意,拿着!” 李翠见状,连忙推辞。 “叔,不用,真不用。” “啥不用,咋?往后不打算和叔走动了,快拿着!” 礼钱是早就备下的,不过李学庆实在不愿意登李翠婆家的门。 当年李翠结婚,作为本家的堂叔,又是村主任,李学庆夫妻两个也去宁固镇送亲。 可刘家太势利,尤其是李翠的婆婆,对待他们这些娘家人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就好像他们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要不是看在李学军的面子上,李学庆连饭都不想吃。 “那就谢谢学庆叔了!” “谢啥,有空就带着孩子回来,天明,路上稳当着点儿,别太赶了。” “知道!” 李天明说完,扶着李翠坐上了车,手中的鞭子一挥,上了路。 经过场院的时候,突然有人跑到了车前,幸亏李天明的反应快,技术好,及时将车止住了。 看清来人,李天明还有点儿意外。 “有事?” 宋晓雨被吓了一跳,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行为太冒失,不禁红了脸。 “李同志,我……我刚才听人说,你要去宁固镇。” “是啊!咋了?” “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寄一封信,我想和家里报个平安!” 说着从口袋里翻出一个信封,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递给李天明,毕竟人家还没答应呢。 “这有啥不行的!” 村里没有邮筒,县里的邮递员只有每个月的月底来一次,现在才10月中旬,如果要寄信的话,要么去永河县城,要么就去宁固镇。 “给我吧!” “谢谢,谢谢你!” 宋晓雨连声道谢,把信递给了李天明,又朝着他鞠了一躬,这才返回知青组的队列中。 把信放好,李天明挥着鞭子,继续赶路。 从李家台子往宁固镇去的路,要比去县城好走,虽然都是土路,但不用翻山梁,早上7点半出发,还没10点就到了宁固镇。 虽然只是个镇子,但因为有国营的盐场,宁固镇甚至要比永河县还要繁华。 街道两旁理发店、照相馆、国营饭店、百货商店,甚至还有澡堂,一应设施俱全。 可也正是因为靠着资源吃饭,宁固镇未来并没能发展起来。 原先眼高于顶的人们到了新世纪,一个个的反倒被曾经他们瞧不起的农村人给比了下去。 赶着马车到了李翠婆家。 一个老太太抱着孩子,在门口和人唠嗑,看她的面相就不是个良善之人,三角眼、吊梢眉,一脸的横丝肉,说话的嗓门儿也奇高。 正是李翠的婆婆。 “我们家老二要不是个头矮点儿,哪能娶个农村的,再怎么说也是国企的正式工人。” 这话摆明了就是给李翠听的。 把孩子丢在家里,自己跑回娘家,从昨天到现在,老太婆不知道骂了多少回。 马车已经到了跟前,只要眼不瞎就该瞧见了。 啪! 李天明手中的鞭子用力一挥,一声炸响,将那老太婆的嘴给堵住了。 “哟!他大舅来啦,你看,我也没去街口迎迎。” 看着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李天明就觉得反胃。 嘴上说着漂亮话,屁股都没挪一下。 “当不起,别再把您老的腰给闪了。” 对待这种人,李天明也没必要客气,拉好闸,扶着李翠下了车。 “姐!菜搁哪?” 家里也没什么可带的,今天一大早,李天明去自留地里摘了两口袋白菜。 “大舅!” 一个小女孩儿从院子里跑了出来,看见李天明就抱住了他的腿。 这是李翠的大女儿雯雯,从小就跟他这个舅舅亲。 李天明伸手,怜爱的在雯雯脑袋上摸了摸。 上辈子,这孩子因为托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从小就不受重视,也就是李翠还知道护着闺女,在刘明海和他老娘的眼里,这闺女就好像不存在似的。 好在雯雯这孩子争气,一路撵着劲的学,考上了海城医科大学,毕业之后,又考到了京城一所大学读研究生。 年老的刘明海有事没事的就吹自己的闺女多厉害,可他却忘了,雯雯上大学的时候,连生活费都是李天明这个舅舅出的。 “雯雯,看这是什么?” 李天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草纸包,隔着一层都能闻见肉香味儿。 “肉肉!” 雯雯仰着头,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着光。 将草纸包打开,里面是切好的野猪肉,足足有小半斤。 这是李天明昨天特意让三婶儿留的。 家里人都吃了顿好的,可不能亏待了大外甥女。 “他大舅,这是干啥,上家来哪用得着带东西!” 李翠的婆婆此刻那张脸笑得像是挨了疯狗屁,连皱纹都绽开了,说着话,伸手就要接。 “都是油,您老就别沾手了。” 李天明躲开老太婆的手,蹲下捏了一块肉塞到雯雯的嘴里。 “好吃吗?” 难得能吃上肉,雯雯小嘴用力咀嚼着,笑得见眉不见眼,含糊着应道。 “好吃!” 李翠的婆婆在一旁急得不行,把孩子递给李翠,又要伸手。 “他大舅,小孩子尝尝味儿就行了,吃多了坏肚子。” 就算她两个儿子都是盐场的正式工人,按月能领工资,可这肉也不是经常能吃到的,闻见味儿,她就已经馋的不行,眼见李天明把肉给了雯雯吃,恨不能从孙女嘴里抠出来。 “真吃坏了肚子,我花钱给治!” 李天明再次挡住了老太婆的手,又拿了块肉喂给雯雯。 “哎呦,造孽啊!他大舅,这肉给个丫头片子吃,不是白瞎了嘛!” “这肉还就是给我外甥女吃的,我外甥女喜欢,都给吃了!” 老太婆见状,又看向了抱着孩子的李翠。 “老二家的,你不管管?” 李翠自从嫁过来以后,虽然受婆婆的气,但她也不是个泥捏的,出嫁前就敢和乔凤云干仗,李学成都拦不住。 之所以忍着,也是因为刘明海是盐场的正式工人,李翠自觉低人一头。 “肉是我弟的,我管不着!” 说完就抱着孩子进院了。 老太婆急得跳脚,可也无可奈何,还被周围的邻居看了热闹。 一时间又气又急,冲进院里,指着李翠就嚷嚷开了。 “你这是带着娘家人,来我门口示威了,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给我们刘家生了孙子,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别忘了,你那临时工还是我大儿子给你安排的,你要是敢翻天,我就搅黄了你的工作,让你带着丫头片子,滚回老家去!” 雯雯被吓坏了,顾不上吃肉,抱住了李天明的腿,稚嫩的脸上满是惶恐。 “别怕!” 李天明黑着脸,也跟着进了院。 “姐!别怕她,大不了不跟她儿子过了,还想搅黄了我姐的工作,老太婆,你信不信,我姐今天丢工作,明天我就带着百八十号人堵盐场的大门,让你俩儿子都去清盐池。” 清盐池是盐场最苦最累的活,李天明上辈子为了赚钱,也曾去盐场干过一段时间的临时工。 才俩月头发就掉了一半。 老太婆被李天明给吓住了,但嘴上却不肯服软。 “吓唬谁,我就不信你能有这能耐!” 李天明冷笑:“信不信的,你试试!” 这个年代,可是实打实的人民当家做主,别说刘家老大只不过是在盐场当个宣传科的破干事,就算是厂长,只要能抓住他的把柄,拽大街上揍一顿,挨了打的都不敢喊冤。 老太婆虽然瞧不起乡下人,但她也知道李家在永河县是大户,真要是闹起来的话,他们家也讨不了好。 “老太婆,你给我记住了,再敢欺负我姐,你欺负一次,我就揍你儿子一顿,见着大的揍大的,见着小的揍小的。” 李天明深知,对付这样的滚刀肉,就得比她更加混不吝。 “你……你敢!” 李天明笑了:“嘿,将我?” 说着,把剩下的肉递给了李翠,又招呼着雯雯上前。 “姐,这肉是给雯雯的,别人,包括你,谁都不许吃,听见没有!” 有娘家弟弟撑腰,李翠的底气也足了。 “行,都给雯雯吃!” 叮嘱完,李天明又出去把两口袋白菜给扛进了院子,按照李翠的吩咐码在墙角迎着阳光的地方。 全程都没再搭理老太婆。 “姐,我先走了。” “路上慢点儿!” 李翠送到了街口。 “在家别老和爸闹矛盾,要是……你就只当没听见!” 李天明不想李翠担心,自然都答应下来。 “姐,你也别总忍着,那老太婆要是再欺负你,你就回家,我收拾她。” 李翠被逗笑了。 “咋?你还能和老太太动手?” “动不了她,我还动不了她儿子!” 李天明可不是随便说说,狠话既然放出去了,那就有必要给老太婆提个醒。 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警钟长鸣。 第十九章 这年头猪肉才八毛五一斤 宁固镇国营盐厂大门口。 李天明坐在马车上抽着烟,眼睛始终盯着进进出出的人。 村里的盐已经装上了马车,李天明在外面绕了个圈子,最后又回到了大门口这边。 接下来要做的事,可不能和李家台子扯上关系。 不多时,一个身量不高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和门卫搭着话,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才瞧见李天明,脸色微变,扭捏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这就是李天明的大姐夫刘明海。 当年要不是李翠年纪大了,不好说亲,就算刘明海是盐厂的正式职工,就冲这身高,也配不上李翠。 李翠没出嫁之前,在四围八庄可是出了名的漂亮姑娘,家里地里都是一把好手。 上门提亲的差点儿把门槛给踢折了。 可李学成受了乔凤云的鼓动,任谁家来说亲,就是不同意。 乔凤云之所以不愿意让李翠出嫁,也是没安好心,生怕李翠嫁了人,家里那几个小的都甩给她。 李翠也不放心弟妹,这才把婚事给耽搁了。 将烟头扔地上,跳下马车,李天明背着手走了过去。 刘明海神情紧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姐夫,怎么见着我还躲啊?” 李天明上前,一把揽住了刘明海的脖子。 刘明海想要挣脱,可他哪里是李天明的对手。 五短身材,像个小鸡子似的,李天明一只手就能把他拎起来。 “天明,我……” 当初被李天明带人堵在盐场大门口,要不是书记帮着说情,那顿打肯定得挨上,最后老老实实地写了保证书,才躲过一劫。 自那以后,刘明海虽然照旧瞧不起李翠的乡下亲戚,但是对李天明,那是怕到了骨子里。 “我大老远地过来,走,咱们说说话!” 说着,李天明揽住刘明海的脖子,生拉硬拖的把他带到了路边。 “老师傅,这儿……不归你们盐厂管了吧?” 门卫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配合着点了下头。 “得嘞,谢谢您!” 说完,松开了刘明海,没等他张嘴,上去就是一拳。 嘭! 刘明海被打得措手不及,连着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呦……哎呦…… 叫唤得还特么挺好听的。 李天明想到刚刚在大姐家里,那个老虔婆的叫骂,心里的火就压不住,上去又是一脚。 “别……别打……” 现在就求饶,还早了点儿。 对着刘明海就是一通拳打脚踢,下手其实没多重,但肯定能让所有见着刘明海的人都知道,这小子挨了一顿打。 尤其是要让那老虔婆知道,欺负了儿媳妇,她儿子就得跟着倒霉。 “天明,天明,别打了,别打了!” 刘海明被打得满地打滚,不住的求饶。 这时候,门卫也过来了,虽说这马路边不归他们盐厂管,可刘明海是盐厂的工人,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给打死吧! “这位同志,有什么话,慢慢说,别动手,再打可就出人命了!” 李天明出了气,门卫刚到跟前就停了手。 “您放心,出不了人命,这是我亲姐夫!” 姐夫? 还亲姐夫? 说他是你的杀父仇人倒是有人信。 亲戚还能下这么狠的手。 好家伙的,俩眼珠子都给封住了。 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刘明海,知道我为什么揍你吗?” 我哪知道啊! 刘明海都要委屈死了。 见了面,啥话没说,就挨了一顿揍,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总不能是因为李天明结婚的时候,自己没去随礼吧! 那婚不是最后没结成嘛! “这顿打,本来应该落你妈身上,可我看她岁数也不小了,别让人笑话我欺负老太婆,所以……对不住,谁让你是她亲儿子呢,你就受点儿委屈吧!” 啥? 刘明海不是个笨人,听李天明这么说,立刻知道是咋回事。 肯定是老娘在家欺负李翠,正好被李天明给撞见了。 这顿打挨的,真叫冤。 “替你妈挨顿打,不觉得委屈吧?” “不……不委屈!” 刘明海就算是心里有再大的怨气,也不敢当着李天明的面说出来。 今天只来了一个,家里还有一大帮呢。 上次被堵在盐场门口的经历,刘明海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你特么的就给老子记住了,管着你老娘,她再敢欺负我姐,只要是让我知道了,你就多担待点儿吧!” 多担待? 担待啥? 李天明说完就走,刘明海坐在地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李翠只要在家受了委屈,他就得做好挨揍的准备。 门卫也听明白了是咋回事,这位还真是刘海明的舅子,姐姐受了欺负,娘家弟弟过来给撑腰了。 刘海明这顿打…… 确实不冤! 跳上马车,挥动手里的鞭子。 这个教训应该能让那个老虔婆收敛一段时间了。 至于以后…… 只要娘家人能立得住,刘家翻不了天,大不了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一个盐场的临时工作算了屁啊! 时间还早,李天明并没急着回村,他这次出来,还有好些事要做呢。 一路往西,穿过宁固镇,又路过了几个村庄,一直等看见铁轨,再往前就是海城了。 进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李天明在路上就着凉水,啃了几个玉米饼子,可肚子里依旧空落落的。 这年头,就算是马车也能随便进海城,不像后来,机动车都得限号。 一路打听着,最终将马车停在了一家国营药店的门口。 伸手在口袋里掏了一把,李天明走了进去。 店里空空荡荡的,散发着一股子草药香,李天明小时候为了偷枸杞和山楂丸,经常往爷爷的药铺扎。 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了。 此刻,一个老头儿正趴在柜台上睡午觉,听到动静慢悠悠的抬起头,看了李天明一眼。 “买药?” 李天明走到柜台前,把手摊开,将刺五加的根茎摆在了老头儿面前。 “您帮忙看看这个?” 老头儿皱着眉,拿起眼睛戴上,盯着瞧了一会儿。 “这是老虎潦。” “您是行家!” 只看根茎,闻闻味道,就能知道是什么药材,这老头儿不是个外行,既然不是外行,那就好办了。 “小伙子,嘛意思?” “山上采的,想问问您这儿要不要。” 老头儿笑了,打量着李天明,看穿着就知道是乡下来的。 “小伙子还懂药材。” 李天明知道,这老头儿是在套他的底。 “家传的,不知道您听说过檀六爷吗?” 李天明的爷爷当年在世的时候,可是远近闻名的老中医,海城只要干这一行的老人儿,都应该听说过檀六爷的名号。 “哟!你还知道檀六爷。” “正是家祖!” 老头儿闻言,立刻收起了试探的心思,又看了看柜台上的刺五加,拿起一块根茎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好东西,怎么没泡制好了再送来?” “不知道有没有人收,也就没费那工夫!” “你有多少?” “差不多60斤!” 这玩意儿山上长得到处都是,根本没人知道还能卖钱,而且,因为叶片的边缘长满了锯齿,喂猪猪都不吃。 “稍等会儿,我去把经理请来!” 说着,老头儿便起身去了后面,店里只剩下了李天明一个人。 时候不长,老头儿和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 “这是我们叶经理!” “叶经理好!” 叶经理点点头,走到柜台边上,拿起一块根茎,仔细端详了半晌。 “东西不错,可以收了!” 经常有人得着好东西,送来国营药店卖钱,李天明并不是第一个。 运动刚开始那两年还有人管,遇见个人来卖药材的,立刻就是一顶zb主义的大帽子。 可最近上面下了文件,虽然个人买卖依旧不被允许,但是国营药店可以在民间收购,只是价格上要低一些。 收上来的药材可以用来出口赚取外汇。 “往后要是还有,随时送过来,不过要是能提前泡制好,价格上还能高一点儿!” 李天明听了,顿时松了口气。 刺五加并不算什么稀奇的药材,他们这里很多地方都有,只不过民间没人认识,也不知道这破东西还能卖钱。 “我们这边的收购价格是,一斤五毛五,你要是愿意,现在就去后院过称。” 一斤五毛五,60斤就是33块钱。 现在猪肉才八毛五分钱一斤,也就是说,两斤刺五加就能换一斤多的猪肉了。 “行,谢谢您,那个……要是泡制好了,一斤能卖多少钱?” “一斤多五分。” 我谢你啊! 虽说五分也是钱,可是,一旦在家里泡制,很快就会被村里人知道,到时候,山上的草药就算是再多,用不了多长时间也得绝种。 去后院过了称,一共是63斤,开了票,叶经理签字,很快财务那边就把钱给送来了。 34块6毛5分。 这是李天明重生之后,靠着远超常人的眼光和见识,赚到的第一笔钱。 从药店出来,李天明直接去了街对面的百货商店。 等出来的时候,刚赚到的钱立刻缩水了一半。 接下来就是…… 海城钢厂的职工家属楼。 第二十章 宋晓雨的原生家庭 “劳驾,大姨,和您打听个人,您这边有没有一家的闺女叫宋晓雨的,前些日子刚下乡?” 本来是准备去海城钢厂的职工宿舍区,没走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办,答应了宋晓雨帮着寄信,结果却给忘了。 转了两圈没找到邮筒,跟人一打听才知道,他现在的位置距离信封上写的清水东里就隔了两条马路,既然快到了,干脆直接把信送到家。 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信封上写的位置,可到底住哪…… 这地方的门牌号残缺不全的,根本寻不见。 “往前走,看见那个刷着红油漆的门了吗?那就是老宋家,他们家的闺女就叫晓雨!” 李天明确认了一下,谢过热心肠的大姨,赶着车是进不去了,好在路边就有根电线杆子,把马栓上,又用苫布把车上的盐遮好。 笃、笃、笃…… 院门开着,可等了半晌也没见着人,敲了敲门,屋里才有了回应。 “谁啊?” “请问这里是宋晓雨的家吗?” 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怀里还抱着孩子。 “晓雨是我闺女,你是……” “您好,大姨,我是李家台子的,宋晓雨在我们村插队。” 宋母闻言,表情变得有些慌张。 “你……是晓雨在村里出什么事了吗?” 闺女刚下乡,村里就来人了,容不得女人不慌。 李天明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您别着急,我进城来办事,宋晓雨托我给家里带封信,报个平安!” 宋母走到院门口,接过信,还是一脸忐忑的看着李天明。 “小伙子,晓雨……真没事啊?” “真没事,您放心,她在那边都挺好的!” 宋母这才踏实,赶紧错开身子。 “看我这……快进屋歇会儿。” “不用了,大姨,信送到了就行,我还得去办事呢,就先走了!” 不过是顺便帮个忙,跟人家又不熟,还是不打扰了。 李天明现在急着要去大伯家,要找大伯聊的事情成与不成的先放一边,他现在是真饿了。 车上有给大伯,还有弟妹买的东西,他没舍得吃。 身上虽然有钱,可却没有粮票,想买点儿吃的都没人卖给他。 “这怎么话说的,让你特意跑一趟,连口水都没喝!” 正说着,一个男青年走了过来,身上穿着钢铁厂的工作服,看了看李天明,从宋母的怀里接过孩子。 “妈,这谁啊?” 看向李天明的眼神,满是戒备。 “晓雨下乡在他们村,进城办事,帮晓雨捎了封信送家来了!” 男人听了,继续打量着李天明。 “你和我妹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托你?” 呃? 李天明被问得一愣。 这特么说的是人话? 合着帮忙还帮出毛病来了? “大姨,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还有事要忙呢!” 李天明不想搭理这个男的,和宋母打过招呼,转身就要走。 “嘿,我让你走了吗?” 男人说着话,伸手就要拉李天明。 “晓军,你这是干啥?人家……” “妈,这人来路不明,得问清楚了,我打听过了,晓雨插队的李家台子离海城一百多里地,他怎么来的?” 宋晓军是个大嗓门,他一嚷嚷,左邻右舍的立刻出来不少人,这条胡同本来就窄,人一多,李天明想走都走不了。 “宋婶儿,这是怎么了?” “有什么事,您言语!” “晓军,这是干嘛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李天明被围在正当中,就像是要被逮捕的犯人。 “外面有马车,我赶车过来的。” 李天明说着,伸手扒拉开挡在面前的宋晓军,要不是看他抱着孩子,非得掀他一跟头不可。 这人脑子是有啥大病吧! 就因为李家台子离海城远,李天明就不能来了。 还来路不明? “你还敢动手。” 宋晓军把孩子塞到宋母怀里,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晓军!” 宋母赶紧挡在李天明身前。 “你还有完没完了。” “妈,您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 宋母冷着脸:“你妹都去乡下插队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呃? 啥意思? 李天明听糊涂了。 这里面明摆着还有别的事啊! 宋母又把孩子还给了宋晓军,和街坊四邻道了声罪,便拉着李天明出了胡同。 “小伙子,对不住啊,让你跟着受牵连。” 李天明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是怎么个情况。 那个宋晓军莫名其妙的针对,还有刚刚宋母说的话。 唉…… 宋母突然叹了口气。 “都是房子闹的!” 不是,大姨,我没兴趣听您说家务事。 可又实在是忍不住好奇。 宋母大概也是憋了许久,跟街坊四邻说,怕丢了家里的脸面,好不容易遇到李天明这个外乡人,还和宋晓雨一个村的,估计也是希望能通过李天明,把心里的苦衷传递给宋晓雨。 按照宋母的讲述,宋晓雨的父亲前些年因为事故去世了,家里只剩下宋母和三个孩子,宋晓雨排行第三,上面有一个哥哥,也就是刚才见过的宋晓军,还有一个姐姐宋晓英,在棉纺厂工作,已经出嫁了。 本来家里只剩下三口人,住得还算宽敞,可去年宋晓军也结了婚,家里多了一口人,自然就不那么方便了。 今年随着宋晓军的孩子出生,矛盾也渐渐的突显了出来。 宋晓军的媳妇儿有事没事的就在家里闹,话里话外的无非就是宋晓雨成年了,就不该住在哥哥家。 “也怪我,当年晓雨他爸没了,想着以后省事,就把房子做主换成了她哥的名字。” 省事? 能省啥事啊? 说白了,还是因为重男轻女,心里只想着儿子,对女儿不能说一点儿不关心,但也一定很有限。 后面的话不用说,李天明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宋晓雨受不了哥哥的冷脸,嫂子的白眼,还有…… 宋母的唉声叹息。 这才报名下乡插队,远离了是非之地。 因为按照宋母说的,她和宋晓雨的父亲都是钢厂的职工,宋父因故去世,宋晓军接了班,宋母是正常退休,按照规定,她的工作岗位也可以由子女继承。 这种接班制度,一直到1986年才被废除。 也就是说,宋晓雨完全可以继续留在海城。 结果却因为一些不得已的苦衷,最终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这还真是…… 原生家庭永远是决定人生走向的重要因素。 宋晓军夫妻两个或许不单单是为了居住环境宽敞一些,更是盯上了本该属于宋晓雨的工作岗位。 当然,这些和李天明没关系,他也用不着去求证。 刚刚宋晓军反应那么大,或许是在担心宋晓雨受不了农村的生活,让家里帮她回城。 “大姨,你还有别的事吗?” 李天明没兴趣听下去了。 宋晓雨目前的处境,宋母并不无辜,她完全可以让小女儿留在城里,但她却选择了装糊涂。 “小伙子,晓雨在你们村,大姨求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多照应一下!” 这或许就是宋母的另外一个目的了,既要让李天明帮着给宋晓雨传递自己的苦衷,顺便看看能不能让李天明心软,照顾一下小女儿。 我欠你们家的啊? 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可惜,李天明并不是个容易被情绪左右的人。 “我就是顺路帮着捎一封信,别的……” 李天明说着,解开了绳子,纵身跳上马车。 “您有话还是自己跟宋晓雨说吧!驾!” 鞭头轻轻的在马背上一点,大青马立刻乖顺的朝前走去。 宋母见状,一时间也是语塞,呆立原地,久久无言。 李天明刚刚那句话,让她感觉无地自容。 房子给了儿子,工作岗位给了儿媳妇,最后还默许小女儿被逼着下乡插队。 哪还有脸面去见小女儿。 手里攥着那封信,心头一阵酸涩翻涌。 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后看到的第一句,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 【妈!我不怪您!】 只这一句,便让宋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小女儿原来全都知道。 只是不想让她为难,这才什么都没说。 第二十一章 大伯一家 上辈子,宋晓雨最后嫁给了李天明的一个本家兄弟,具体哪一年,他不记得了。 只是嫁的人在李天明的同辈兄弟当中,算得上最不着调的一个。 整日里不务正业,上工也是三天打鱼,两天筛网,时不时的还跑出去几个月,谁也不知道他去干啥,只是回来的时候,每每都是一副狼狈样。 等结了婚,非但没有收心,还变本加厉,家里家外全指望着宋晓雨一个人忙活。 时代洪流结束,别的知青陆陆续续的返城,唯独宋晓雨因为结了婚,在李家台子落了户,不符合返城政策,一直到八十年代末,才带着一家人回了海城。 自那以后,李天明就再没听说过宋晓雨的消息,他那个本家兄弟也再没回过村里,就连清明节上坟,都不曾给他父母的坟头添过一捧土。 现在看来,宋晓雨即便是回了城,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冷心冷性的兄嫂,事不关己的亲妈,还有那不着调的丈夫,李天明想想都替她糟心。 算了! 别人家的事,也轮不到李天明操心,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钢铁厂的职工宿舍区距离清水东里不算远,天色傍黑的时候,李天明终于在宿舍区的大门口等到了下班的大伯母严巧珍。 “大娘!” 严巧珍打量着李天明,好半晌才认出来。 “是天明吧,哎呦,这才几年没见,都……都长这么大了!” 严巧珍是海城市人,嫁给李学军后,年轻时也回过李家台子,后来孩子多了,脱不开身,之前李天明结婚,她因为要照顾瘫痪在床的老母亲就没一起回去。 “你这是……” “有点儿事找大伯帮忙!” 这年头,绝大多数的城里人最怕的就是乡下老家来人,每次只要有人来,都得管吃管住,还得搭钱,最后也就能落下一句“好”。 可严巧珍的性子好,李学军老家来人从来没烦过,都是好吃好喝好招待。 旁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本家侄子。 “走,跟大娘回家!” 严巧珍上前拉住了李天明的手。 “正巧今天买着肉了,到家大娘做红烧肉给你吃!” “大娘,您上车!” “好嘞,省几步道!” 说着也不嫌弃,坐上了马车。 “天明,你这车上拉的都是什么啊?” “有给村里拉的盐,还给您送点儿白菜,都是家里自留地种的。” “嗐!带这个干啥?大娘这里什么都不缺,你要是真有心,有空常来家里看看就行!” 钢铁厂职工宿舍都是三层小楼,仿苏的建筑风格,李学军的家在最里面。 马车停在楼下,有不少正在洗洗涮涮的妇女见严巧珍坐着马车回来,都好奇的询问。 “这是我婆家的侄子天明,来城里看我和他大伯的。” 说着,又要拉着李天明上楼。 “大娘,这菜……” “等着,我去拿钥匙!” 严巧珍说完,小跑着上了楼,看得出,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宿舍楼前面的区域,原本是空着的,现在都被家家户户给占了,各自盖了个储物间。 把三十几颗大白菜搬下车,周围的邻居看着不禁眼热。 这白菜虽然便宜,可是这年头,城里人吃菜也不容易,物资供应并不充足,有的时候,明明有定额,可就是买不上。 等到冬储的时候,每家最多能买到定量的三分之二就不错了。 好些人都在乡下有亲戚,可从来没有哪个能给他们送东西的。 卸完了白菜,李天明又从车上抱下来一小袋盐。 “大娘,这个给您留着腌菜用,可千万别炒菜,都是粗盐!” 每回去盐厂,那边都会多给一点儿。 对城里人而言,盐和菜同样重要,尤其是粗盐,天快冷了,每家每户都要腌咸菜备着过冬。 用精盐舍不得,可是粗盐都是供给农村和国营酱菜厂的,他们根本没地方买。 “你这孩子,行,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娘俩说着话上了楼,邻居们看着,红眼病都要犯了。 凭啥他们家的亲戚上门都是来打秋风,老李家的亲戚又是送菜,又是送盐的。 李学军家住二楼,原本是两室一厅的格局,现在客厅又被隔成了两个房间,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空间用来吃饭。 “妈,这是学军的侄子,天明!” 严巧珍的母亲已经七十多岁,瘫痪在床小二十年,一直都是他们夫妻两个照顾。 此外,李学军还有五男一女六个孩子。 村里人人都羡慕李学军在国企大厂当干部,住楼房,可实际上呢? 全家九口人,就挤在这么个不到七十平的房子里。 不但要养育儿女,照顾老人,还要帮衬着乡下的亲戚。 靠李学军和严巧珍加在一起不过百多块钱的收入,日子过得还真不算宽裕。 “好,好!” 老人年纪大了,脑子反应迟钝,解释了好半晌才弄明白李天明的身份。 “姥姥!” 李天明随着这边的堂兄弟的称呼。 “来一趟也没给您带什么,这点心您留着吃。” 刚才上楼的时候,严巧珍就看见了这个点心盒子,本来想着等李天明走的时候,再让他带回去,没想到让他给拆开了。 “天明!” 这么一盒外地来的点心虽然不要票,却值好几块钱呢。 “大娘,第一次见姥姥,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吧!” 严巧珍有些为难,她知道这个侄子过得不容易,妯娌没得早,小叔子又是个拎不清的,靠着李天明养活三个弟弟妹妹,有时候想起来,她都觉得揪心。 要不是因为自家的孩子也不少,她都想让李学军把小五接到城里来了。 “就这一回,往后再来可不许了!” “听您的!” 李天明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等下次再来,他肯定就不是现在的窘迫模样了。 正说着话,房门被推开,三大两小,五个半大孩子走了进来,看见李天明都是一愣。 “愣着干啥,不认识了?” 严巧珍笑着问道。 年纪最大的那个少年试探着叫了一声:“天明哥?” 李天明也笑了:“还行,天和还认得我呢!” 这几个都是李学军和严巧珍的孩子,李天和排行第二,老三叫李天敬,老四叫李天元,老五是个女孩儿叫李想,老六叫李天新。 “大娘,天满呢?” “上学呢,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李天满是严巧珍的大儿子,和李天明同岁,只小了几个月。 兄弟两个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当时城里闹腾得差不多了,学校开始复课,李天满正在上高中,后来倒是听说,又考了中专。 李学军这几个孩子,日后都挺成器的,只是分散天南海北,平时根本没机会见面,和李天明有联系的也就是老大天满,还有老四天元。 “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李天明又从布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糖,虽然只是水果糖,但对于孩子来说,那也是不可多得的。 “这个绝对不行。” 严巧珍一把给按了回去。 “带回去,给小五吃!” 李天明故作苦恼道:“大娘,您要是早点儿说,我也就带回去了,现在都让弟弟妹妹看见了,我要是再拿走,以后让我咋和弟弟妹妹们见面啊?” “这……” 严巧珍还真是被问住了,趁她不注意,李天明直接把那一包糖塞给了老四天元,这小子从小就激灵,拿着糖转身就溜了。 其他几个纷纷追了上去,水果糖平时可吃不着,只有过年的时候,每人能分到那么几块,这一大包…… 发财了啊! “你这孩子,你……有钱也不能乱花啊!” 李学军前些天回来以后,和严巧珍说过退亲的事,知道李天明现在手里宽裕些,可是接下来还要盖房子,娶媳妇,每一样都得大笔大笔的往外掏,哪禁得住这么大手大脚的。 “啥乱花了?” 说着话,李学军走了进来,上楼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辆马车,认出是李家台子的,急匆匆的上来,一进门就瞧见了李天明。 嘿! 这小子,跑家来堵我了? 第二十二章 公对公 滋啦…… 随着厨房里传来的一声响,满屋子飘着肉香味儿,就连呼吸的空气都仿佛能攥出一把油。 要是搁65年以前,液化石油气还没在城市里普及,家家户户做饭都用煤球炉子的年代,住小楼的人家也只能在楼下做饭,谁家要是做一顿肉,整条街都能闻见肉香。 严巧珍手里的锅铲快速翻动,雪白的肥肉渐渐变成了金黄色,滋滋冒着油光。 一旁的李想掂着脚,伸长了脖子朝锅里看去。 “妈!什么时候好啊?” 严巧珍笑着:“刚下锅就等不及了?找你哥玩去,再等会儿就能吃了。” 李想吞咽着口水,一步都舍不得离开。 小手在口袋里摸出一块水果糖,拨开糖纸,伸着胳膊够到了严巧珍嘴边。 “妈,你吃!” 严巧珍躲了一下:“妈不爱吃甜的。” 李想却不肯放下,固执的举着手,严巧珍没办法,只能笑着含在了嘴里。 回头看向外面,李学军和李天明伯侄两个正蹲在大门口抽烟。 屋里的空间太小,一根烟半天都散不掉。 “你和我说的那个事,我想过了,咱们村那座山上的野物,前些年都给打的差不多了,你就是抓些兔子野鸡什么的,能卖几个钱,还得大老远的送来市里,不值当的。” 李天明刚要说话,就被李学军给拦下了。 “苇海和水库里的鱼,你小子甭惦记,那是犯错误的事,集体财产可不敢胡来,要是偷偷摸两条自家吃,倒是没什么,你学庆叔不能为了这个难为你,可你要是拿去卖,一旦被人给发现了,知不知道啥后果?” 李学军只想着全家人平平安安的,可不希望侄子为了赚钱,干那些犯忌讳的事。 虽说这一年多,那股子乱劲儿消停了不少,学校复课了,工厂也都恢复生产了,可他还是觉得不稳当,不知道什么时候,哪股风就会突然刮起来。 “大伯,要是村里卖呢?” 呃? 李学军一怔,没明白李天明的意思。 “我是说,如果以村里的名义,卖给钢厂,公对公,这样应该不犯错误吧?” 李家台子的地理位置,称得上是得天独厚,不但紧挨着山,村北头还有一片湖,方圆七八里,因为生长着大量的芦苇,因此被当地人称作苇海。 刚解放,划分苇海归属的时候,好几个村都在争,最后还是李天明的爷爷,还有本家的几位老太爷在工作组的面前亮出了地契。 这件事才算是有了定论。 旧政府盖大印的地契又如何? 难道当年老百姓找旧政府买地花的钱,就不算钱啊? 再者说,李家全族言明,那片苇海的归属权已经交到了村里,属于李家台子的集体财产。 谁能不认? 就这么着,那片苇海最终归属了李家台子。 不但每年能靠着卖芦苇赚上一笔钱,苇海里面的鱼虾,也都能卖钱给村民们创收。 只不过,之前的鱼虾都是卖给县里的物资局,属于统购统筹,这么一来,价格上肯定要远比市面低。 可要是能…… “那是统购统销的物资,村里哪能说了算?” 李天明顿感无语,大伯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这胆量实在小了点儿。 “大伯,每年苇海里能打上多少鱼,县物资局的人谁知道?最近这几年,还弄个了定额,多打上来的,人家物资局根本不要,最后全都分给乡亲们了,我说的就是这部分!” 李学军这下直接听得愣住了,看着李天明,怎么也琢磨不明白,这个侄子的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以前的李天明就是个踏踏实实的庄稼汉子,可现在…… “大伯,您觉得怎么样?” 李学军没立刻回答,而是在心里盘算了起来。 照李天明这么说的话,这件事还真的可以运作一下。 只要能定额完成县物资局的采购指标,多打出来的鱼,卖到钢铁厂,既能给村里增加一笔收入,还能解决钢铁厂的物资供应问题。 这属于一举两得。 他现在这个后勤处物资科科长的位置,别人都以为是个肥差,可实际上里面的苦,只有他最清楚。 国家现在对各种物资都施行统购统销,管控的非常严格,分配下来的定额是多少,就是多少。 剩下的缺口只能自己想办法。 就比如市肉联厂,每个季度给钢铁厂多少斤猪肉,多少斤下水,都是有定数的,饶是李学军磨破了嘴皮子,也别想多鼓捣出来一两肉。 可钢铁行业的一线工人干的都是重体力活,没有充足的营养,根本顶不住。 工人顶不住,产量怎么保障? 要知道海城钢铁厂可是市里的重点企业,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一旦计划产量无法完成,到时候上面就要层层追责。 别以为李学军管的是后勤,就没他的事,上个季度生产总结会的时候,就曾有人指出厂食堂的物资供应不充足,工人们缺少营养。 当时李学军可是挨了好一顿批,也就是他这些年在厂里的人缘不错,真要是有人死抓着不放,在这个问题上大做文章,没准就给他扣上一顶破坏社会主义建设坏分子的大帽子。 “有把握吗?我不是怕连累到我,是怕村里……” “没问题!” 李天明打着包票。 “这件事学庆叔肯定支持。” 他没敢说李学庆已经同意了,村里有电话,李学军一个电话挂过去,到时候就得穿帮。 “合着这事就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学庆还不知道呢?” 李天明又递过去一支烟,给李学军点上。 “您得先给我一个准信,然后我才好和学庆叔说,您也知道,学庆叔不服别人,就服您,您要说能干,他肯定没二话!” 李学军闻言,又好气又好笑。 “就算是能行,从李家台子到市里得走一百多里路,等鱼运过来,还不全都臭了!” 李学军已经被说动了,后勤物资供应有缺口,指望着物资局调配,工人们非得闹起来不可。 没办法,李学军只能安排所有后勤处物资科的人下乡采购,一两个鸡蛋不嫌少,三五只鸡不嫌多,就这么对付着。 如果真的像李天明说的那样,县物资局只要不管,这件事完全可以试着做起来。 “这您就别管了,我肯定有办法。” 来的路上,李天明就想好了。 家家户户都有洗澡的大木盆,盛满了水,把鱼放里面,天黑出发,赶着天亮前只要能到市里,就能保障鱼是新鲜的。 不过这么一来,运输量就有限了,毕竟大木盆太占地方。 “大伯,我们要是第一次能把鱼运过来,您能不能答应我两件事。” “还两件,你先说了我听听!” “第一件事,到时候厂里用一些废钢板顶一部分鱼钱。” 李学军脱口而出:“哪有钢板是废……” 话说到一半,李学军就明白这小子在想什么了。 钢板是不是废的,那还不是厂领导的一句话嘛。 “还有一件。” “再有就是……鱼送过来的时候,我能不能往里面夹点儿私货!” 看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李天明忙道:“你可别冤枉我,我是真心实意的想给村里找一条财路,您也知道,咱们李家台子虽然比别的村日子好过一点儿,可也就那么回事,每年分红,一个壮劳力辛辛苦苦干一年,除了粮食,也就分个百八十块,能顶啥用,到了年根儿底下,孩子连身新衣服都没有,包饺子都不敢多搁肉,还有……” “你给我打住,跑我这儿哭穷来啦?我说你呢,你打算夹什么私货?” “苇海往东去,那片草甸子……” 李学军听着,真是彻底服了这个侄子。 李天明说的草甸子,并不是沼泽,而是一片同样长满了芦苇的水洼子,面积不大,但里面的东西也不少,每年还有成群的野鸭子在那里产卵。 按说是个好地方,可就因为传闻曾有人看见过阴兵过路,那里就成了一片禁区,平时只有不懂事的孩子跑进去捡野鸭蛋,回家以后也少不了挨上一顿胖揍。 “你不怕?” “我怕啥啊!” 连重生这种事都发生在他的身上,现在的李天明称得上是百无禁忌。 “你们爷俩先别说了,快过来吃饭!” 伯侄两个回头,五个小的已经坐在餐桌前眼巴巴的等着了,桌上摆着一碗红烧肉。 第二十三章 满载而归 “还是在家住一宿再走吧!天都黑了,我和你大伯也不放心!” 马车都套好了,严巧珍还在劝。 “大娘,等下回,下回我带着天亮他们一起来,到时候肯定在家住,今天不行,天亮他们几个在家,我实在不放心!” 夜里七点多,吃过晚饭,李天明准备连夜回村。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大晚上的赶夜路,万一要是……” “行了,天亮、小蓉带着小五,我也不放心。” 李学军说着,把严巧珍收拾出来的“旧”衣服,放在了马车上。 说是旧衣服,可现在家家户户孩子多,都是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完,老三接着穿。 李学成家里6个孩子,除了老大天满年纪大一点儿,剩下几个岁数都差不多,上面哥哥替换下来的衣服,下面几个小的都等着呢。 李天明不想要,可严巧珍说什么也得让他带上。 大娘的一番心意,做侄子的也只能受着了。 “路不好走,千万留神!” “知道了!” 李天明答应一声,跳上了马车,手里的鞭子一挥,马车很快便走出了职工小区。 “天明和你说的那个事,没毛病吧?” 爷俩说的,严巧珍都听见了。 现在这年头,如论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的,一不留神小辫子就落在别人的手里,她也怕出事。 “放心吧,天明这孩子行,心里有成算,我看往后他们这一辈,就数天明有出息!” 严巧珍听了,白了李学军一眼。 “咱天满就差了?” 李学成笑道:“天满老实,往后……遇事还得多和天明商量!” 严巧珍没再说什么。 “行了,晚上老娘你多照看着,我先走了!” 她在钢厂的医务室做护士,今天正好赶上她的夜班。 再说李天明这边,离开职工小区,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赶。 现在不像刚解放那几年,就算是走夜路也还是很安全的,没什么不长眼的跳出来找事。 出城的这段路有路灯,再往前大月亮底下,也能看得清路。 等赶回村里,已经是后半夜了。 刚进村支部的院子,门卫室就亮了灯。 “是天明吗?” 李学庆提着煤油灯走了出来。 “叔,是我!” “好小子,等天亮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得去宁固镇找你了!” 李学庆说着到了跟前,举着煤油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咋去了一整天?” 往年也都是李天明赶着马车去宁固镇拉盐,每次最多下午就能赶回来。 现在? 已经一点多了。 李学庆实在放心不下,连家都没回,一直在村支部守着,要是李天明还回不来,就打算走一趟宁固镇。 “叔,正好您在,有个事跟您商量一下。” 啥? 李学庆一愣,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李天明拉着胳膊去了里面的一间屋子。 “啥事啊?非得今天说?这都几点了?明天还得上工……” “大好事!” 啥好事啊? 盐厂给的不是腌咸菜的粗盐,口袋里装的难道是金子? “还大好事呢,说说。” 李学庆点上一根烟,把烟盒和火柴递给了李天明。 “您猜我今天拉完盐,又去哪了?” “我哪猜的着。” 李学庆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早就困得不行了。 这个年代,人们的生活非常规律,不像后来,一个个的全都是夜猫子,甭管多大岁数,躺床上还得摆弄手机。 “我今天去了趟海城,找我大伯!” “学军哥?你找他……不会是又为了老杜家的事吧?” 杜家已经好兴家坨的庞家过了礼,只等着秋收过后,庞家就要来迎亲了。 “您想哪去了,我和老杜家的事已经了结了,当着您的面说的,哪能再找后账。” “不是这个,还能有啥事?” 李天明也点上了一根烟。 “叔,我问您个事,去年县物资局从咱李家台子收了多少鱼虾?” “五千斤,你问这个干啥?” 李天明接着问道:“咱们打上来多少?” 每年秋收结束,紧接着就是割苇海里的芦苇,等将芦苇交上去,又要组织村民打鱼捞虾。 听李天明问起这个,李学庆就一阵火大。 去年全村忙活了大半个月,打上来六千多斤鱼虾,结果县物资局的人过来以后,说什么每年收购多少,都是有定量的,挑挑拣拣的弄走了五千斤。 至于剩下的,一部分分给了乡亲们,还有一部分放归苇海。 白受了多少辛苦。 “多了不要,少了还不行,这帮吃人饭不拉人屎的,脑袋瓜子一个个的真特么轴!” 李学庆骂完,抬头看向李天明。 “你问这个干啥?” 李天明笑道:“叔,我说的大好事,就是指这个。” 接着,他就把和李学军聊的那件事,原原本本的对着李学庆说了一遍。 “把鱼虾卖给钢铁厂,您说是不是好事?” “把苇海的鱼虾,卖给……钢厂?” 李学庆的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了。 “可集体的财产,咱随便卖,能行吗?这事要是被人捅上去,天明,叔这个村主任当不当的都没事儿,闹不好还得蹲笆篱子。” 李学庆的反应,李天明早有预料。 “您说的这都哪跟哪啊?苇海里的鱼虾是集体财产,可咱们是以李家台子的名义卖给钢铁厂,公对公,卖的钱也入了咱们村的账,集体财产又没受损失,能犯啥错误?” 李学庆听着连连点头。 “倒也是这个理,可我这心里不踏实,你大伯咋说的?他觉得这事能不能做?” 他毕竟见识有限,好多政策上的事都不是很理解。 不过也正是如此,在这个特殊的年代,李家台子少了很多荒唐事。 不像有的村子,村干部都是积极分子,只要有运动,就第一时间跟风,连生产都能撂下。 “能!” 李天明带回来的这个字,算是让李学庆踏实了。 “既然你大伯都说能干,那咱就……干!” 最后一个字,李学庆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他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但是却有着最朴素的心愿。 那就是过上好日子。 李学庆也希望等到年底分红的时候,家家户户能多分上那么一点儿钱,给孩子扯上一身新衣服,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饭桌上能多一道菜。 “天明,你说咱们咋干?” 李学庆或许都没意识到,他居然在找李天明讨主意。 “这事得赶在开镰前先试一次,不过知道的人最好别太多,等咱们把这门路走通了,到时候,最好能有一个盖着钢厂大印的收条啥的,县里物资局就算是知道了,让他们去和钢厂打官司。” “对,对,对,他们都是公家衙门,让他们去打官司。” “家家户户都有洗澡用的大木盆,明天收上来,然后找几个靠得住的人,收工以后,等天擦黑的时候,就去苇海,天黑以后出发,赶着天亮前就能到海城,还能保证鱼新鲜!” “对,对,对,鱼得新鲜才行,给工人老大哥吃,可不能拿死鱼糊弄!” 李学庆听得喜不自胜,仿佛已经看到了成捆的钞票进了村里的小金库。 “我早就说了,你小子行,你们这一辈的兄弟里面,往后就得数你能成个人物。” 说着,又想到了退亲的老杜家。 等到这件事挑明了以后,杜立德能悔死。 “叔,您可别捧我了。” “这可不是捧你,天明,这件事要是真做成了,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得念着你的好!” 对普通人来说,只有到手的利益才是实打实的。 “行了,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还得干大事呢!” 李天明应了一声,取了严巧珍给的“旧”衣服,还有他在海城买的那一包东西,借着月色回了家。 出去一趟,满载而归。 院门已经插上了,这也难不倒他,手搭在墙头上,稍一用力就翻了过去。 轻轻推了一下东厢房的门。 “谁?” 还没睡? “我,大哥!” 房门立刻开了,黑漆漆的能看到李天亮手里还拎着根棍子。 看到这一幕,李天明也不禁苦笑。 院门插着,李天亮手里拎着的棍子是防备谁的? 这时候,李蓉拿着煤油灯从里屋出来了。 “小蓉,你怎么也没睡?” “我睡不着,哥,你咋才回来?” 虽然以前也是他们兄妹几个人过日子,李天明农闲的时候参加民兵巡逻,也经常不回家,但现在分了家,李蓉就是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孩子从小就心重。 “去了趟大伯家,看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 李天明说着,拿出了大娘给收拾的衣服,说是旧的,可每件衣服上面,连一个补丁都没有。 “这儿还有呢!” 接着又从口袋里翻出桃酥、水果糖,还有一个…… “发卡!” 看到发卡的时候,李蓉难得笑了。 这次卖刺五加的钱花出去了一半,李学军上次给的粮票,也被李天明花了个干净。 “哥!咱家……” 不等李蓉说完,李天明的手就按在了她的头上。 “不该想的别想。” 李蓉一愣,随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手里捧着那个发卡,牵起嘴角又笑了。 第二十四章 李家台子的能人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垄沟边上,张青森正抡着胳膊当指挥,知青们列好队,高唱着委员语录。 一旁的村民们看着,想笑又不敢笑。 委员语录,这么严肃的事,笑就代表革命立场有问题,被人抓着小辫子,下次县革委来检查工作的时候,说不了要上台挨批斗。 可不笑…… 干活就干活,整这些花里胡哨的干啥。 “好了,好了,干活了!” 等知青们唱完,金利这才招呼着大家伙开始干活,今天还是休整垄沟,李天明带着李天亮,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本家叔伯包了一段。 有李天明在,这几位叔伯都累不着。 正忙活着,李学庆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三叔李学工。 “天明!昨天说的那个事,我和你三叔商量过了。” 李学工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天明,这事真的能成?” 李天明从沟底爬上来,一边掸着身上的土,一边说:“能成,三叔,我大伯定下的,你还不信啊!” “信,信!” 李学工搓着手,谁不想多赚几个钱,尤其是像他这样,家里孩子多的,生活压力也大,要是到了年底,能多分些钱,最起码过年的时候,能给几个孩子都扯上一身新衣服,年夜饭也能丰盛些。 辛苦了一年,不就是为了过个肥年。 “天明,人已经安排好了,家家户户的大木盆,我也让你婶子带人去收了,你看……” 李学庆以前没干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该咋安排。 “叔,您放心,都有我呢,您通知到了,晚上到村北那棵大柳树集合,大木盆都送到村支部,到时候,我赶车拉过去。” “好!好!就这么说定了,还有……天明,你看用不用安排民兵小队,给看着点儿,这事……” 李学庆压低了声音。 “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事不那么光明正大。 李天明笑道:“不用,叔,咱们越是遮遮掩掩的,越是防不住人,倒不如正大光明的干,等咱这第一趟走下来,就什么都好说了!” 手上拿着盖有钢厂大印的收条,就算是县物资局的人找过来都没用。 鱼送去钢铁厂,是为了支援国家的钢铁事业。 谁能说出有啥毛病? 而且,分属不同的系统,哪怕真的要打官司,都说不清楚应该找谁来断案。 “那行,就这么定了!” 李学庆带着人走了,李天明正要回去接着干活,一转身差点儿和人撞在一起。 “你……” 看着面前的人,李天明想到了昨天那一遭,不禁对她生出了几分同情。 “信我给寄出去了!” 面前的正是宋晓雨。 李天明没说把信送到了家里,想来宋晓雨也应该不想让他一个外人知道家里的情况。 “谢谢你!” 听到信已经寄出去了,宋晓雨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让她感觉很不自在。 “我先去干活了!” 说完,宋晓雨便离开了。 “人家是城里人,你就算是惦记也没用。” 李天明瞥了庄薇薇一眼,没说话,两步下到垄沟底下,继续清理。 “你……” 庄薇薇见李天明连句话都不愿意和她说,顿时一阵气急,紧咬着牙,甩着长长的马尾辫走了。 就这么一甩头,不知道勾得多少年轻后生们眼发直。 整个李家台子,最漂亮的两个姑娘,一个是杜鹃,还有一个就是庄薇薇。 杜鹃因为和李天明退亲的事,但凡是李家的人,谁都不可能要她,更何况,这两天杜立德也一直在宣扬,等秋收过后,杜鹃就要嫁去兴家坨了。 至于庄薇薇…… 就她娘盖满村的名声,正经人家的谁会娶他们家的闺女。 上辈子,李天明本家的那个兄弟之所以娶了庄薇薇,也是因为家里日子过得太难,可结婚后的日子,照样过得一地鸡毛。 忙活了大半天,李天明他们这一组照例提前收工,打发了李天亮去帮着四叔干活,他则溜溜达达地去了山上。 先去看了埋着金子的那个地方,确定没有人动过,接着又去查看了陷阱和捕兽夹。 今天的运气倒是不错,一个捕兽夹上挂着只兔子,李天明过来的时候,兔子还没断气,但也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刚把兔子解下来,就听到一旁的草丛扑棱棱的一声响,李天明本能反应地抓起一个石子就扔了过去。 接着起身,两步到了跟前。 只见一只枣红色的野鸡中歪在地上,两只翅膀无力地扑腾着。 这可是好东西。 刚要伸手去拿,几颗色彩鲜艳的红果子,让李天明瞬间怔愣住了。 咝…… 李天明顾不上还在垂死挣扎的野鸡,将周围的杂草扒拉开,蹲下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才确定,这真的是人参子。 以前倒是听爷爷说过,有人在山上挖到过人参。 可上辈子,李天明年轻的时候,经常在这山上转悠,却从来没遇见过。 今天这运道未免好得出奇。 这会儿没有趁手的工具,稍有不慎,万一破坏了参须,那可就是罪过了。 做好了记号,拎着兔子和野鸡便下了山。 晚上要去钢铁厂,李学军是亲大伯,自然没什么,可底下办事的人,总得备上一份见面礼才行。 一路上遇上了不少村里人,看见李天明一手鸡,一手兔,谁不眼热。 “天明,收获不小啊!” “看这兔子,少说得有四斤多!” “天明,下回上山也带带我,每回上去,也就能捡点儿野果子。” 之前是野猪,现在又是野鸡野兔,这年头能寻到肉吃,甭管用啥办法,那都了不得。 如今李天明俨然就是李家台子的能人。 李天明应和着,到了村支部,大木盆已经装上了马车,找了个破袋子,将野鸡和兔子装好,赶着马车先回了趟家。 “我晚上不回来了,天亮,看好家。” “哥!你去哪?又上山?” 说着,还朝李天明的身后看去,显然已经听人说了,他在山上抓了野鸡和兔子。 “那是留着送人的,这几天,肉还没吃够?” 李天亮憨憨地笑了。 “哥,吃肉……哪有个够啊!” “早晚有天让你看见肉就想吐!” 李天明说着,在弟弟脑袋上胡撸了一把。 “记住了,看好家!” “知道了!” 这时候,小五又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李天明的腿,仰着头,嘴里鼓鼓囊囊的塞满了水果糖。 “哥!我不吃肉,你能给我也买一个二姐那样的发卡吗?” 李蓉过来,想要将小五拉开,可这小丫头的力气倒是不小,抱着李天明的腿就是不肯撒开。 “你别闹,大不了,桃酥都给你吃,行不行?” 最终在发卡和桃酥之间,小五还是选择了从心,老老实实地松开了李天明的腿。 “等过几天,哥就给你买!” 说着,李天明出了屋。 正房屋那边,乔凤云还在阴阳怪气的吆喝着。 “得着好东西,也不知道孝敬孝敬亲老子,回回上赶着便宜外人。” 李天明扭头看了一眼,李学成没在家,乔凤云叉着腰站在堂屋,见李天明看过来,下意识地闭了嘴,扭头回了里屋。 “没出息的玩意儿,你还想吃肉,也不看看你长牙了吗?哭,就知道哭!” 屋里传来乔凤云小女儿的哭嚎声。 李天明只当没听见,离开家赶着马车到了村北的那棵大柳树下,李学庆已经带人在这边候着了。 李学庆只说了去打渔,却没提打上来的鱼要做啥,被他招呼过来的人,除了李学工之外,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的。 干这活虽然也有工分拿,可忙活一天了,谁不想歇歇。 “赶紧起来,看你们那怂样子,干点儿活咋了,又不是不给你们记工分,耷拉着脸给谁看。” 众人被招呼着,一个个慢悠悠地起了身,朝着苇海去了。 岸边的芦苇荡里有好几条小船,李家台子的人,差不多都会打渔,闹灾的时候,地里不长粮食,都指望这片苇海养活全村的人呢。 上船的时候,天就已经快黑了,等收了网,李学庆看了下时间。 “天明,差不多了吧?” 李天明点点头,第一次去,他也不知道钢铁厂能收下多少,万一太多了,李学军也难办,而且,马车的运载能力也有限。 “收吧!” 李学工带人把鱼都装进了盛上水的大木盆,接着用草绳扎进,接下来还要赶一百多里路,万一半路散架,辛苦可就白费了。 等全部忙活完,李学庆再看时间,已经夜里九点多了。 第二十五章 出发 “我让你三叔,还有天立和你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会儿已经夜里九点钟了,农村到了这个时间,家家户户早就睡下了。 现在出发的话,天亮前就能到海城市里。 “行!” 天立是李学庆的亲侄子,和李天明同岁,从小就没了父母,是李学庆两口子一手带大的。 其他人都被李学庆打发回家了。 “天明,要是……不顺的话,鱼咱就不要了,人没事就行!” “叔!您放心,保证把天立全须全影的给您带回来!” 李天明吃着饼子,就着咸菜疙瘩,填饱了肚子好赶路。 “天明,走吗?” 李学工又检查了一遍,确定都绑牢了,二十个大木盆摞在一起,不仔细点儿可不行。 第一次送的不是很多,一个大木盆里差不多能有100斤,20个就是两千斤,这已经是大青马的极限了。 亏得这辆马车是钢架的,要是木头的,压上去2000斤,半路就得散架。 李天明把最后一口饼子扔嘴里。 “出发!” 说着跳上了马车,李学工坐在另一边,李天立骑着自行车在后面跟着。 这趟要是顺利的话,到时候就和李学军商量,看看厂里以后能不能派辆卡车过来拉。 用马车来回运太费事了。 “天明,你再和我说说,你昨天到底是怎么和你大伯定的?” 李学工还是不放心。 这年头,无论干什么,首先得考虑会不会犯错误。 脑袋上悬着无数道雷,谁也不知道哪一道劈下来,能把人给整死。 在李学工看来,农民不老老实实地种地,居然做起了买卖,这就是大逆不道。 李天明知道,要是不解释清楚的话,李学工能念叨一路,只能又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三叔,您想啊,要真是犯错误的事,我大伯能应下?” “这倒也是!” 李学工说着,抱着肩膀,靠在身后摞起来的大木盆上,听着里面发出咣当的水声,虽然心里依旧不踏实,但还是充满了期待。 “天明,你说这鱼……一斤能卖多少钱?” “差不多4毛钱!” 昨天在李学军家里,李天明还真问过了。 “多少?” 李学工吃了一惊。 “4毛钱,乖乖,县里的物资局过来收,一斤才给咱们两毛。” 每年物资局收购鱼虾的价格,村支部都会贴出来。 去年给的收购价就是两毛一斤,就这还比以前涨了两分钱呢。 5000斤鱼,李家台子才能入账1000块钱,324户人家,每家到了年底才能分到3块钱。 这也是为什么,乡亲们对于打渔都变得不积极的原因。 辛苦大半个月,最后才分到这么一点儿,换做是谁能乐意。 “天立,后面盯好了,千万可不敢散开!” 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的李天立忙应道:“叔,放心,我盯着呢!” 就这么一路聊着,一路走,速度还不敢太快,一来怕路不好,把草绳颠折了,二来也担心大青马太劳累。 经过宁固镇的时候,找了个地方,把大青马放开,吃了点儿草料,饮过水,歇了差不多一个钟头,才继续赶路。 走走停停,刚到市里,就被拦下了。 看着走近的警察,李学工吓得脸都白了。 “天明,咋整?” 李天明看到三叔的反应也是哭笑不得。 “您别慌啊,咱们又不是干坏事的,等会儿我和警察说,您……” 就李学工现在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以为心里有鬼呢。 吆喝着,把马车停到路边,李天明主动迎了上去。 “同志!” 警察对着李天明敬了个礼。 “你们是干什么?” 大半夜的赶着马车进城,谁见了都得问上一句,更何况是巡逻的警察。 “您好,警察同志,我们是给海城钢铁厂送鱼的,这是我们的介绍信!” 李天明也是突然想到这一节,昨天就让李学庆以李家台子村支部的名义,开了一封介绍信。 这年头出门在外,手上要是不拿着介绍信,别说办事,想要住宿都没有招待所接收。 警察打着手电,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上面写的李天明是……” “是我,那个是李学工,后面骑自行车的是李天立!” 警察点点头,接着又围着马车转了一圈,还伸手在大木盆里摸了摸。 “怎么这么点儿进城?” “不这个点儿来不成啊,这鱼打上来都是新鲜的,要是白天来,一路上都得晒死了。” 虽然已经到了10月份,可中午气温还是挺高。 “我们夜里出发,天亮前到钢厂,等把鱼交接了,再往回赶,还不耽误我们下午的活。” 上辈子,李天明因为不甘心一辈子窝在农村,后来也到城里发展,什么活都干过,什么人也都见过,面对警察的盘问,不但不慌,还显得游刃有余。 “你确定说的都是真的?我明天会给李家台子村支部挂电话核实,如果说假话,你知道后果!” “您只管核实。” 吓唬谁呢? 还挂电话? 就算是公家的电话,难道单位不花钱啊! 警察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李天明的反应,见他不像是在说瞎话,挥手放行。 可是,等李天明等人继续出发以后,警察却骑着自行车跟在了后面,一直到确定他们是去钢铁厂的方向,这才离开。 “哎呦妈呀!吓死我了!” 李学工在村里也是条好汉子,无论是地里的活,还是闹灾那几年,和别的村打架,从来都没怂过。 可刚才不一样,老百姓都怕见官,警察在李学工的心里,那更是了不得的人物。 “天明,还是你小子行,见着警察都不害怕!” 李天明笑了:“人民警察为人民,三叔,咱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只要没干坏事,警察有啥好怕的!天立,对不对?” 说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得到回应,转回头一看。 人呢? “三叔,天立他……” 出发前,李天明还曾和李学庆说,肯定全须全影的把他侄子带回去,现在…… 人咋没了? “我……” 李学工这些也傻眼了。 正想着折返回去找,就见李天立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的拐了过来。 “你小子上哪去了?” 李天立苦着脸:“叔,我这两条腿实在是不听使唤。” 哈! 李学工目瞪口呆,李天明是也满脸无语。 谁能想到,大小伙子胆量居然这么小。 继续赶路。 天亮前,三人终于赶着马车到了钢铁厂门口。 离得老远,就能看到一阵阵浓烟,再过几十年,像这样的高炉都将被停用,国家开始重视环保,现在这场面,要是拍下来拿去举报,还能得不少奖励呢。 “哥!我听人说,这钢铁厂晚上也得干活?” 李天立看着面前的钢铁厂,眼神之中满是渴望。 这也并不奇怪,现在这年头,工人最吃香,谁不想进厂端铁饭碗啊! “是吧,那炉子肯定不能停!” 李天明也只是含糊着回了一句。 三个人突兀的出现在大门口,很快就引起了门卫的注意。 作为市重点企业,海城钢铁厂的安保力量那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没一会儿就有两个挎着盒子炮的保卫人员走了过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 李天明连忙上前,先递了根烟。 “同志,我们都是李家台子的,我和厂里后勤处物资科的李学军科长说好了,给厂里送鱼。” 鱼? 两个保卫看向了不远处的那辆马车。 “你是李科长什么人?” “我是他侄子,亲侄子!” 两人小声嘀咕了一阵。 “你们等一下,我去给值班室打个电话!” 一个保卫说完就回了岗亭。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离得老远,李天明就看到李学军小跑着过来。 “大伯!” 李天明挥了挥手,喊了一嗓子,明显能感觉到,身旁那个保卫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李学军昨天值夜班,后勤处晚上能有啥事,只要不是大会战,也就是盯着点儿工人们晚上的那顿饭,他早就睡下了,突然被电话铃声吵醒,听保卫说,他侄子来给厂里送鱼,立刻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你小子,还真来了啊!” 第二十六章 民以食为天 “真有你小子的!” 李学军看着正狼吞虎咽的侄子,也是哭笑不得。 那天在家里爷俩说完这件事以后,转天李学军就去找了后勤处的处长孙福满。 孙福满正为工人的伙食问题头疼呢,得知有人能给厂里供应鱼虾,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虽然不是肉,但好歹也是荤腥,现在厂里的工人已经因为食堂供应不足,都快把他们家的祖坟骂开裂了。 这年头可不像以后,领导干部说一句“你还想不想干了”,工人立马就得怂。 现在是真正的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后勤处处长,就算是厂长、书记,面对工人也得客客气气地做好公仆的本分。 别说是县物资局了,就算是市物资局,只要能抢到物资,手也不能软。 于是,当即就拍板,把这件事给定了下来。 李学军本来计划,明天休息的时候,回一趟李家台子,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办。 谁知道,李天明的性子这么急,天还没亮,顶着门就到了。 “天立,多吃!” 领导们还没上班,李学军便把几人带到了厂食堂。 贴饼子,咸菜,小米粥管够。 “大伯,吃着呢,吃着呢!” 李学庆家里的孩子也不少,李天立在叔叔家,纵然叔叔婶子待他和亲生的一样,可他还是从小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 平时吃饭的时候,根本不敢敞开肚皮吃。 “大哥,这事……真准成吗?” 李学工惦记着车上的鱼,事情没办成之前,还是不踏实,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你们都给送来了,还能再拉回去,等会儿孙处长来了,先在他面前过一遍,到时候称重,开条子,去财务室拿钱。” 这么简单? 李学工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苇海里的鱼有的是,可除了县物资局的人每年过来收一点儿,也就是村里人时不时地捞几条自家吃。 他从来没想过,还能借着大哥的关系,把鱼卖到钢厂换钱。 这小子…… 李学工看向了李天明,感觉侄子的脑袋就是好使。 “大伯,厂里这咸菜腌得就是好。” 啥? 咸菜? 我在担心鱼,你说什么咸菜啊! 李学军笑道:“我们厂一食堂的何师傅,以前可是鲁菜馆子的大师傅。” 呃? 何……何师傅? 这是海城,又不是京城,难道不是重生,是穿剧? “大伯,您说的那位何师傅,不会是叫何雨柱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何师傅叫何长贵,你说的何雨柱是谁?” 还好,还好! “没谁,就是……” 李天明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呢,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学军!” 看到来人,李学军也顾不上问那个何雨柱的事了,连忙起身。 “孙处长,您来啦!” 孙福满笑得眉眼弯弯的,看向了李天明几人。 “学军,这几位就是给咱厂里送鱼的老乡?” “孙处长,就是他们,和我都是一个村的。” 李学军没说几人的关系,这年头无论做什么,小心无大错。 要是把关系挑明了,少不了就得有人说他以权谋私。 “好,好啊!感谢乡亲们对我们厂的支持!” 孙福满说着就要和李学工握手,三个人里面,李学工的年纪最大,很自然被他当成了带头的。 “这……” 听李学军管对方叫“处长”,李学工就算是再没见识,也该知道对方是大官了。 看那一身穿着,四个口袋的干部服,还别着支钢笔,蓝布制服裤,大皮鞋擦得锃亮。 眼见对方的手都伸过来了,李学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天明……” 李天明连忙上前,握住了孙福满的手。 “孙处长,都是应该做的,您看……是不是先看看鱼,一百多里,连夜拉过的,就怕闷死了,影响咱工人老大哥吃。” 孙福满打量着李天明,颇感意外,看着也就二十啷当岁,这话说得有水平啊! 懂得放低姿态,还把辛苦点了出来。 “不急,不急,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说着按住李天明的肩膀,让他坐下。 “学军,你带人先把车卸了。” 李学军答应了一声,招呼着食堂后厨的人帮忙卸车。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给李天明递了个眼神。 既然让接着吃,那就吃呗,又不要他们的钱和粮票。 李天明吃得欢实,李学工和李天立可就吃不下了,这么大的领导面前,还是小心点儿好。 “好,年轻人就得能吃,能吃才能干,够不够,不够还有。” “够了,够了,孙处长,我们乡下人实在,不会亏着自己。” 孙福满闻言大笑:“实在好,我就喜欢实在人,你这小伙子不错,何师傅,怎么就给咱农民兄弟吃咸菜?” 何长贵听到叫他,连忙从后厨出来了。 确实不是何雨柱。 “孙处长,后厨的菜……” “不麻烦了,这就挺好。” 李天明连忙拦下,这条路要是走通了,以后常来常往的,肯定不能每次都是孙福满出面,食堂后厨的人少不了要打交道。 “何师傅,您这咸菜腌得真不错,您这儿要是多的话,能不能卖我点儿?” 何长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厂里的东西,就算是一针一线,一滴油一粒盐也不能随便拿,更别说卖了。 “嗐,说的什么话,何师傅,等会儿给三位农民兄弟带上些,回头我补上。” 何长贵答应了一声,回后厨准备了。 再有一个钟头,接班的工人就该到了,后厨还有好些事要忙活。 “孙处长,看过了,鱼都活着呢。” 李学军走了进来,孙福满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昨天,李学军和他说完,他就去找主管后勤的副厂长汇报过了。 当时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解决工人的营养问题。 “学军,安排人称重,可别亏待了老乡们,收购价……就按4毛5算!” 领导一句话,每斤又多了5分钱。 2000斤,那就是100块钱。 但是,很显然,这100块钱也不是好拿的。 “小兄弟。” “您叫我天明就行!” “这个名字好啊,天明!” 孙福满说着,看向了李学军。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李学军家的老大叫天满。 “天明,这鱼一个月能送几趟?厂里确实难,各种物资紧缺,尤其是后勤这一块,供应不足,工人师傅们缺少营养,工作效率提不上来,厂里的生产任务如果完不成的话,那是要出大事的。” 好家伙的,一条鱼都关系到国家大事了。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饭碗里的事可不是小事。” 李天明来的路上,已经在心里盘算过了。 “孙处长。” “叫啥孙处长,叫叔!” 嚯! 如果放在以后,大国企的实权处长,李天明这样的老农民,就算满脸赔笑的往跟前凑,人家要是能低头看他一眼,都对不起下巴上的肉。 为了口鱼吃,孙福满不惜把姿态放低。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还真没说错。 “孙叔!” 李天明上辈子也曾走南闯北,深谙顺杆爬之道。 “您也知道,马上就是秋收了,地里的活不能耽搁,像今天这样,每个月最多也就送个六七趟。” “这次送来多少?” “也就两千斤!” 两千…… 六七趟的话,才一万多斤。 厂里有一万多工人,一人也就能分到一斤鱼。 这显然远远不够。 孙福满还计划着,过年的时候,给每个工人分上一条呢。 “能不能想想办法,一次多送些。” 李天明脸色犯难。 “孙叔,不是不想多送,马车就停食堂门口,您也都看见了,实在是没有放鱼的家伙。” 孙福满闻言立刻想到了,昨天李学军说的,希望能用一部分废铁板顶卖鱼的钱。 “厂里免费给打一个大水箱。” 这就免费了? “你们支援我们钢厂,我们难道还能小气了,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孙福满也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个人精。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还是厂里能派辆车,去村里拉,那样……” 话还没等说完,孙福满的脑袋就摇得好像拨浪鼓一样。 “不成,不成,这个不成。” 厂里的每辆车任务都非常重,而且,一水儿的老嘎斯,平时放着不动,还老出毛病呢。 专门派一辆车去拉鱼,这事根本办不到。 “卡车不行……你们村有会开拖拉机的吗?” 第二十七章 事在人为 听孙福满说到拖拉机,李天明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孙叔,我就会开。” 一旁的李学工闻言一怔,他咋不知道李天明还会开拖拉机。 当年县里从每个村选派人,集中学习开拖拉机,村里也去了几个人,别说开,怎么打火都没学明白。 还有一个被拖拉机的腰杆,把胳膊都给打折了。 “你这小伙子,不简单啊!” 孙福满也挺意外。 “等会儿过完称,你要是能把那辆拖拉机开起来,往后那车就归你用,专门给厂里送鱼。” 送肯定是不行的,都是国有资产,一旦造成流失,别说他一个处长,就算是厂长,也照样担不起这个责任。 换一种说法,把拖拉机分派给李家台子用,车还是厂里的。 有人问起来,也好解释。 “行,孙叔,咱们就说定了。” 有了这辆拖拉机,往后无论干什么,都方便了。 鱼过了称,一共2235斤,每斤4毛5分钱,也就是一千零五块七毛五分钱。 孙福满当即开了条子,李学军带着李学工和李天立去财务室拿钱。 李天明则跟在孙福满身后,一起去看那辆拖拉机。 “就是这个了!” 孙福满指着一辆车头已经掉漆的工农-7。 “本来是厂里内部倒运用的,后来工人们都嫌弃运力太小,不爱用,你要是能开起来,就归你了。” 李天明上前,先简单检查了一下,油箱是满的,拿起摇把,将油门打开一半,按住减压杆,将摇把插入钥匙孔。 走你! 突突突…… 柴油机启动,听声音,状态还不错。 “行,你还真行。” 孙福满看着李天明熟练的操作,这下彻底踏实了。 “天明,这辆拖拉机就归你使了。” “孙叔,有车是方便了不少。” 李天明故作为难的说。 “可这油……” 县物资局倒是有柴油,可只有在秋收的时候,每个村子才能批那么两桶。 “车是厂里的,油自然是厂里解决。” 为了鱼,孙福满也豁出去了。 “但是,天明,厂里的油也是上面统一配给的,能省则省。” 孙福满自然明白,拖拉机到了李天明的手上,他想管也管不住。 村里马上就要秋收了,肯定会用到。 他说这话,也只是为了给李天明提个醒。 “您放心,肯定不给您添麻烦。” 聪明人。 “孙叔,您可真是帮了我们村大忙了。” 李天明说着,把一直拎在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 “孙叔,这是我们村的一点儿心意,您可千万别嫌弃。” 孙福满见状,连忙推拒:“这是干啥,都是公家的事,咱们不来这一套。” “嗐,您想哪去了,就是只野兔和野鸡,我在山里打的,您这么大的干部,还能禁不起这么点儿考验啊?” 接着便不由分说地把袋子塞到了孙福满的手里。 兔子,野鸡! 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现如今市面上,猪肉的供给都不充足,每回就来那么一点儿,根本满足不了老百姓的需求。 “就当是侄子孝敬叔叔的,您总不能再让我拎回去吧?” 孙福满心里也是一阵挣扎,但最终还是…… “下不为例!” 孙福满是个聪明人,刚刚李天明也说了,这是他上山打来的,怎么也不能算村里的心意。 明摆着,李天明肯定是有事求他,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帮一把倒是没什么。 可要是太难,大不了把这兔子和野鸡,给李学军送去。 “既然你叫我一声叔,有什么事就说吧!” 这间旧厂房里也没有别人。 “孙叔,刚才您说,厂里的物资供应不足?” “是啊!大宗物资都是国家统一调配,可现在国家也难,处处都要钱,要物资,能分配到厂里的,还是有不小的缺口。” “孙叔,别的我没那个本事解决,吃的这方面……” “你们村还有好东西?” 孙福满也来了兴趣。 “我们村没有,可我……” 李天明说着,指了指那个袋子。 孙福满立刻就明白了。 “你能弄来好东西?可集体财产……” 李天明忙道:“您放心,我没那么大的胆子,我就是想……要是能打来野物,能不能每回送鱼的时候,一起带过来。” 了不得啊! 真是了不得! 一个农村小子居然有这样的转道,关键是敢想敢干。 “东西多吗?” “那要看运气。” 孙福满在心里盘算了一番。 “行,这事你等会儿去找李学军,不过,不能直接卖给厂里,个人对公家,还是不方便,你要是能打来野物,就卖给物资科的孙立,就说是我的意思。” “得嘞,孙叔,我谢谢您!” 孙福满若有深意的看着李天明,最后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拎着口袋走了。 等李天明开着拖拉机回到食堂门口,李学工和李天立已经领了钱,看俩人那紧张的模样,就好像怀里揣着个金元宝。 “天明,成了,这事还真成了。” “三叔,您能别嚷嚷吗?还有,你那手别老按着胸口,生怕别人不知道里面放着好东西啊!” 李学工被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可手却没敢放下。 里面揣着一千多块,还有李天明特意叮嘱的,盖着钢厂大印的收条。 送了多少鱼,领了多少钱,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件事迟早要和全村人交代清楚,鱼和钱都是经他们的手,账面上必须干净。 李天明可不想日后被人嚼舌头。 “瞧你那点儿出息,还不如天明一个孩子呢。” 李学军也过来了,看到李天明手里的袋子没了,心里便有了数。 “老三,你和天立在这儿看着马车,天明,你跟我来一下。” 说着,李学军便坐上了拖拉机。 “开一圈,我看看你的技术!” 李天明知道大伯这是有话要问他,发动了拖拉机,绕过两个圈子,很快就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孙处长咋说的?” “成了,往后我带来的东西,卖给您手底下一个叫孙立的人。” 李学军点点头,孙立是孙福满的侄子,是后勤处物资科的一名采购员。 人挺机灵,可就是干活不踏实,几个采购员里,就数他每个月完成的任务量最少。 孙福满这么安排,一方面是为了帮自己的侄子,另一方面,也是在向李学军表明态度。 往后,李学军就是他的人了。 李学军也没想到,通过这件事还能给自己在厂里找一个靠山。 像他这种没背景的,坐着物资科科长的位置,好些人都盯着他呢。 只等他犯了错,就一举拿下。 现在有了孙福满这一层关系,再加上孙福满背后主管后勤的副厂长。 往后他在厂里的位置算是彻底稳了。 “既然这么说了,往后你就这么办。” 看着大伯欲言又止的,李天明也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大伯,我是这么想的,往后,不光是我,还有三叔,四叔,学庆叔,金利叔,弄到了好东西,我一起带过来,您看咋样?” 李学军闻言,不禁惊讶地看着侄子,好半晌才欣慰的点点头。 “行,是长大了啊!” 农村的日子都不好过,李天明能想着两个叔叔,这一点,让李学军格外的高兴。 再带上村主任和生产队队长,往后村里有啥事,不用他出面,李天明就能摆平。 “天明,往后家里的事,就看你的了。” 李学军在城里,李学成是个拎不清的糊涂蛋,李学工性格太鲁莽,李学农又是个书生的胚子。 现在李天明能立起来,往后李学军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走,先找个地方睡一觉,赶了一夜,也累了,等会儿水箱做好了,你们再走。” 李天明答应了一声,却没动弹,而是看着不远处。 “大伯,那片地方是打算建什么啊?” 第二十八章 赚钱的路子 “那是在建的专家宿舍,年初分来了几个大学生,还有别的厂支援的技术骨干,都是宝贝疙瘩,厂里就决定把这片地利用起来,给专家们盖房子,你问这个干啥?” 李天明看了一会儿,地基已经差不多了,主体框架也,起来了一半,建筑材料堆满了整个工地,可就是没见着半个人。 “大伯,怎么没看见人啊?” 李学军面露无奈。 “厂里哪有人?本来是打算包给市里的二建,可现在市里的建筑单位都去支援大三线了,只能厂里自己干,可现在生产任务重,先得紧着完成计划产量,这边只能先停下了。” 要是放在以往,李学军一句“别瞎打听”,就把李天明给打发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李学军心里已经不自觉地把李天明当成了可以平等对话的成年人。 “你小子又想干什么?” 李天明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这些。 “大伯,您说……咱们村要是把这活给承包下来,咋样?” 啥? 李学军听得一愣,看着李天明。 这大侄子的心是野了啊! 连这个都敢惦记。 李学军倒是不怀疑能不能干成,村里谁家要是盖房子,都是亲戚朋友来帮忙。 这专家宿舍又不是小洋楼,盖的都是平房,村里人干起来还不是手拿把掐。 可就是…… 这宿舍是给专家住的,按照厂里的要求,不但要结实,还得美观。 “天明,这活可不是农村盖土坯房,没那么简单。” “知道,知道!” 李天明说着,心里已经盘算开了。 他上辈子最开始发家,就是当包工头,别说盖平房,就算是大楼也干过。 只要有图纸就行。 不过这事还不急,得先回去和李学庆商量一下。 赚钱的路子既然已经寻见了,那就必须拿下。 “大伯,我回去先和学庆叔合计合计,等下次来,您……” “你小子还真打算干啊?” 李学军知道,因为专家宿舍停工的事,孙福满这个后勤处长在会上挨了不少批。 真要是能把这件事给解决了,孙福满就得欠他一个大人情。 可就是…… 真能成? 别回头盖出来了,专家们不满意,参与的人都得跟着沾包。 “天明,这个事你得想好了。” “您放心,我干过没谱儿的事吗?您这边也帮着探探领导的口风。” 李学军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 侄子都敢想敢干,他这个当大伯的,哪能老是瞻前顾后的。 “行,我帮你问问,你打算下次什么时候来?” “后天!” 李天明三人被带着去了厂里的招待所,有孙福满的条子,也用不着他们花钱。 往床上一倒,没有片刻的工夫,呼噜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一晚上没睡,卖了钱的兴奋劲儿一过,困意立刻袭来。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李天明第一个醒了,扒拉了一下李学工。 “谁?” 李学工猛然惊醒,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前的口袋。 感觉到钱还在,这才安心。 “咋了?” 李天明指了指桌子上的大座钟。 “一点多了,咱们得抓紧时间往回赶,要不然天黑都到不了家。” 李学工闻言,连忙起身。 一旁的李天立也醒了,三个人洗了把脸,就下了楼。 “这城里人是会享受,水都给接屋里了,拉屎撒尿都不用出门,那床也软和,我去你大伯家,他们家睡得都是硬木头板。” 李学工的言语之中,满是对城里生活的向往。 李天立虽然没说话,可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情绪,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年代的人,谁不向往城里。 回到食堂门口,李学军已经在等着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 “天明,这里面是吃的,我就不留你们了,还得赶着回村里,那钱……” 李学军也下意思地压低了声音。 “记着回去就下账!” “您放心,回去就交到村里!” 一千多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万一要是丢了的话,那可了不得。 “你要的咸菜都给装车上了,一人一坛子,你小子,真张得开嘴!” 何长贵腌的咸菜可不光是芥菜疙瘩,里面还有黄瓜,辣椒,洋姜…… 比之市面上卖的酱菜也不差了。 孙福满一开口就送出去三坛子,刚刚何长贵拿的时候,那心疼的模样,肉眼可见。 “行了,多的我也就不交代了,老三,往后家里有事,多和天明商量,这小子有主意!” 李学工闻言笑道:“大哥,这还用你说啊,往后家里的事,就让天明做主了。” “还有天明的婚事,你跟弟妹她们说,千万上点儿心,孩子岁数到了,得抓点儿紧!” “知道,知道!” 李学工说着,已经跳上了车,李天立打了个招呼,也坐了上去,自行车放在马车上,这下回去的路上也能轻松些。 来的时候,骑了一路,也就是个年轻小伙子,换个岁数大的,早就累趴下了。 “大伯,我们走了,那个事……您想着和领导说说!” 李学军点点头,应承道:“记下了。” 挥手作别,三人踏上了返程的路。 刚出城,李学工就把马鞭给了李天立,跳下来上了拖拉机。 “临走的时候,和你大伯说的是啥事啊?” 这事用不着瞒着三叔,到时候,要是真能办成,肯定得先紧着自家人。 “厂里在盖专家宿舍,可又没人,我就想着,要是能把这活给包下来的话,多少都能赚一点儿。” 啥? 卖鱼这条路子刚成,李天明就惦记上了帮钢铁厂盖房。 这孩子的心咋这么野呢。 “人家能交给咱庄稼汉干这活?” “咋不能?村里谁家盖房,三叔,你也没少去帮忙,这活又不难,咋不能干?” “咱农村的土坯房,能和城里的房一样吗?活要是干不好,到时候,你大伯也得跟着受连累!” 李学工的胆量还是太小了,不过这也并不奇怪,这个年代,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如此。 早就习惯了在自己习惯了的舒适圈子里过活,就算日子过得艰难些,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 谁要是当真能闯出一条新路,那可了不得。 “你真打算干?” “赚钱的路子就摆在那儿了,凭啥不干?” 李学工听了,也就没再劝,他知道,这个侄子有主意,不是他能比的。 “你打算咋干?” “肯定得先紧着咱们自己家里人,到时候,真要是成了,我就把天生,天会都带上。” “地里的活……” “干这事肯定要等农闲的时候,在家待着也是待着,不如出去赚点儿钱!” 农民在农闲的时候外出务工,其实一直都有,即便是特殊年代,也没有人管这些事。 还衍生出了一个新名词,叫做搞副业。 只不过知道的人少,再加上也不知道咋揽活,所以村里有人听说过,却从来没人干过。 “你心里盘算好了就行,这事我也不懂,都听你的。” 天黑前,终于赶回了村里。 吃完饭,正三五成群凑在一起闲聊的乡亲们,看到李天明居然开了一辆拖拉机回来,立刻都围了上来。 “天明,这拖拉机哪来的?” “这可是好东西啊!” “天明,你啥时候会摆弄这东西了?” 眼瞅着人越聚越多,李天明忙道。 “叔,婶子,大娘,有啥话咱回头再说,我们先把车开到村支部去。” 李学工也帮着驱散了人群,好不容易才把车开进村支部大院。 “可算是回来了,天明,这拖拉机……” 李学庆一直在村支部等着,看到李天明开回来一辆拖拉机,也吃了一惊。 “学庆叔,咱进屋说!” 村支部院里,此刻挤进来一帮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李学庆点点头,带着李天明和李学工进了屋,留李天立在门口守着,顺便应付那些乡亲。 “都在这儿了!” 李学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钱,往桌子上一拍,感觉一辈子都没这么痛快过。 “这……都是卖鱼的钱?” 李学庆伸手想摸,却又缩了回来。 作为村主任,每年分红的钱都从他的手上过,比这多的钱,他也曾见过,可这笔钱不一样,这是村里额外的收入。 “天明,我替村里的老老少少,谢谢你了!” 第二十九章 农闲人不闲 “四毛五一斤,乖乖,这些年咱们可是亏大发了。” 县物资局去年才给了两毛钱一斤的收购价,要是再算上前些年的,可不是亏大了嘛! 李学庆说着,赶紧让李学工去把会计马长山喊了过来。 “学庆,找我啥……” 话没说完,马长山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钱,差点把舌头给吞了。 这钱…… 没到年底,县里财政还没把钱拨过来,如今村里的账上剩下的钱,也不过才几百块钱。 马长山整天摆弄算盘珠子,打眼一瞧就知道桌子上至少一千块。 “长山,把这钱下账。” 李学庆说着,又拿起了那张盖着海城钢铁厂大印的收条。 “这个收好了,要是弄丢了,找你算账。” 马长山连忙上前,先把钱数了一遍,又看了看那张收条。 “学庆,一分不少。” “多新鲜啊!天明做事还能有差的。” 打发了马长山去下账,李学庆又问起了这一趟的经过。 李天明说得简单,可架不住一旁有李学工补充。 “你是没瞧见,那位孙处长一来,那派头,四个口袋的干部服,大皮鞋,咱啥时候见过这么大的干部,话都不会说了,可咱家天明,那气势一点儿都不比孙处长差,说出来的话……我是学不来,反正孙处长一个劲儿地夸天明。” 亲侄子这么有能耐,李学工这当叔的,也觉得倍儿有面子。 李学庆听着,不禁暗暗称奇。 他虽然敢对着县革委主任拍桌子,可那是因为本乡本土的,县革委主任一个外来户,不能把他怎么样。 真要是到了市里,见着领导,他也得腿软。 “天明,叔就看你成,这回的事办的漂亮,往后……” “叔,有了拖拉机,往后咱再往城里送鱼,可就方便多了。” “我正想问你呢,那拖拉机真给咱们了?” “可不是给咱们,是给咱们用,柴油钢厂给加,这拖拉机就是用来送鱼的,您没瞧见后面还给加了一个大水箱。” 李学庆点点头:“也就是说,卖鱼这事,咱们能一直干下去了?” “能,而且孙处长说了,这鱼往后越多越好。” 钢铁厂能缺钱吗? 他们缺的是东西,有钱都花不出去,村里要是有本事,一次送去一万斤鱼,钢铁厂照样吃得下。 “这就好,这就好!” 李学庆激动地搓着手。 原本担心的是三个人能不能平安回来,现在看见了钱,他的担心就变成了,这会不会是一锤子买卖。 要是能一直做下去,往后每一年,李家台子都能过上一个肥年。 “叔,往后这鱼,咱们打上来的时候,也得注意着点儿,还没长成的……” “叔明白,这苇海是咱们村的聚宝盆,哪能让鱼虾断子绝孙了。” 明白就好,李天明担心的就是,为了赚钱,竭泽而渔。 “天明,往后这往城里送鱼的事,就交给你了,叔给你记两个人的工分。” 这趟道安排别的人去没用,李学工也是村里有数的好汉子,可见着钢厂的领导,照样腿软。 还不如就让李天明一个人来回跑,反倒比人多更稳妥。 “我没问题!” 一个人的话,往后做啥事也能更加方便。 “还有个事,学庆叔,三叔,我说完了,你们可不能和别人提。” 听李天明这么说,李学庆和李学工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是这么个事,我和孙处长说好了,往后送鱼的时候,夹带点儿山货和野物,这个算个人的,卖给厂里的采购员。” 李天明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两个人的反应。 “我是这么想的,这事不好让太多的人知道,一旦捅出去,到时候容易连累我大伯和孙处长,就我家、三叔家、四叔家、学庆叔,还有金利叔,一共五家人知道就行了。” 李学庆听着,感觉脑子有点儿不够用了。 好半晌才明白,李天明这是给李家人争取来的好处。 可是…… “这山上哪还有野物了,头些年,就差把耗子都掏出来吃了,你上回猎到的那头野猪,指不定从哪跑来了。” 李天明笑道:“山上没有,草垫子里还没有?” 李学庆和李学工两人闻言瞪大了眼睛。 “天明,那草垫子也是随便去的?没听人说,那里有……” 李学工急道,可还没等他说完,就被李天明给拦下了。 “阴兵借道,说得挺邪乎,可有谁真的看到了?” 两人都是一愣,确实没人亲眼看见过,可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涉及到鬼神,从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里面不光有鱼,还有野鸭子,大雁,随便弄张网,就能逮不少。” 这年头可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法,草垫子那一片平时很少有人进去,每年迁徙来的野鸭子,大雁在里面尽情地繁殖,甚至都变得不怕人了。 “事情我给谈妥了,要不要干,学庆叔,三叔,您二位自己拿主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就算是不愿意,李天明也打算一个人干。 “干了,三叔跟你干。” 李学工虽然也担心,但大侄子都把来钱的路子趟出来了,他这当叔的哪能缩脖子。 啪! 李学庆拍了下桌子。 “干就干!” “好,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晚上,学庆叔,你带人接着捕鱼,让天立跟着我,三叔,你通知天生,还有天会,我通知金利叔,这件事连家里人问,也别多说。” 这个道理谁都懂,人多口杂,一旦传扬出去,难免惹人眼红。 到时候,有人想要一起干,答应还是不答应? 草垫子里的鱼、野鸭子、大雁,就算是再多,能禁得住几张网? 捞不到好处,就会有人生出歹心。 “都把嘴给扎死了,就咱们五个人知道,家里的婆娘、孩子也不能说,金利那边我去找他说。” 李学庆说道。 “天明,你这可真是……我这当叔的还得靠你帮扶,往后有啥事,只要用得上你叔,只管开口。” 李天明笑道:“您都这么说了,我还真有个事,想和您商量。” 接着,他就将钢厂盖专家宿舍的事给说了。 李学庆听完,都想把李天明的脑袋扒开,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 来钱的路子一条接着一条。 “咱们这些庄稼把式,害个土坯房倒是没啥,砖瓦房也能盖,可你也说了,这是专家宿舍,要是活干得不好,再连累了你大伯,再说了,人家钢铁厂能信得着咱?” 事肯定是好事,就怕拿不下来。 “没啥信不着的,眼瞅着天就凉了,钢铁厂的那些专家还住集体宿舍呢,时间长了,能没意见?人家来支援钢厂建设,谁不是拖家带口的,要是解决不了住的问题,让人家咋干活,咱们要是接下这个活,他们还求之不得呢!” 道理是没错,可就是专家宿舍咋盖? 谁也没干过啊! “至于咋让钢铁厂的领导信咱们能干,这事交给我。” 李天明上辈子包了那么多年的工程,要是连这个活都拿不下,真是白吃干饭了。 “叔,等秋收结束,交完芦苇,村里也就没啥活了,与其在家闲着吃饭睡觉,打牌生娃娃,不如出去干点儿活,赚着钱比啥不强。” 要想过好日子,就不能犯懒,正所谓农闲人不闲,好日子都是干出来的。 “行,天明,这事听你的。” 说完,看着李天明,心里盘算起了亲戚家没出阁的姑娘。 倒是有几个岁数合适的,可就是…… 配不上啊! 李学庆看得出来,这个侄子将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真不知道杜立德家的闺女是咋想的,放着这么好的小伙子不要,非得跟着一个没爹没妈,就剩下一张嘴的二流子。 啪! 一只青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杜立德怒气冲冲地瞪着杜鹃。 “早知道你这么不省心,当年就不该送你去上学,学了一肚子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丢人现眼。” 第三十章 起大货 刚刚杜立德亲眼看见李天明开着辆拖拉机回村,不少人想起之前那档子事,可没少奚落他。 本来他已经认了,庞秉新签了给他们老两口养老的协议,将来也算是有了个依靠。 可村里人的风凉话,又把杜立德心里的火气给勾了起来。 这么好的一个养老女婿,就因为自家闺女,白白丢了。 回到家越想越生气,菜汤刚端上桌,就被他扫到了地上。 “她爹,你这是干啥?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咱闺女和他李天明没缘分,我看秉新那孩子能说会道的,将来肯定错不了。” 杜鹃妈虽然心里也有气,但到底心疼闺女。 纵然万般看不上庞秉新,也得违着心地夸。 “你懂个屁,庞秉新拿啥和天明比?生了张巧嘴能当饭吃?” 听着心上人被贬低,杜鹃心里也不高兴。 “爸,李天明又有啥?他爸都不管他,我要是嫁过去,难道和他三个弟妹住一铺炕?秉新好歹有自己的房子,往后我们俩一起努力,不信日子过不好。” 李天明开着拖拉机回村,杜鹃也看见了。 纵然再怎么不喜欢李天明,可前任过得好,心里就不痛快,这是一种病。 更何况,还是她不要李天明的,只有李天明把日子过得稀烂,才能证明她当初的选择没错。 可偏偏李天明没能按照她的心愿,反而日子没因为退亲受到任何影响。 那头野猪更是让他成了李家台子的风云人物。 自家却被满村的人轮番笑话,这让杜鹃如何能服气。 “那拖拉机又不是他的,您眼热个啥?” 杜立德也知道,事情已经定下了,万难更改。 唉…… “我不管了,往后你要是后悔,自己拿着脑袋去撞墙。” 说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下炕就走,也饭也不吃了。 再说李天明这边,事情都交代清楚,抱着酱菜坛子回了家。 李学成正在院子里砍劈柴,见着李天明,丢下斧子就回屋了。 哪里是父子,分明是冤家。 “哥,你回来啦!” 李蓉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探出头看了一眼,见着李天明,顿时松了口气。 “咋了?” 李蓉忙道:“没……没啥!” 李天明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乔凤云那女人又骂街了。 一天不嚷嚷两句,这女人就不痛快。 看起来这赚钱的速度还得加快,尽早盖了新房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你二哥呢?” “收了工就上山了。” 上山? 正说着,李天亮带着小五回来了,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口袋。 “你带着小五上山了?” 这会儿天都黑了,上次李天明在山上遇见的那两头野猪还没有着落,万一要是…… 见大哥冷着脸,李天亮顿时吓了一哆嗦。 “不是我要带她,是小五非得和我去,我……我下回不敢了。” 小五眼见气氛不对,立刻上前抱着李天明的腿。 “大哥,你别生气,我下回也不敢了。” 对上小五,李天明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进屋!” 晚饭已经做好了,贴饼子,蒸咸菜,还有一锅白菜汤。 “大哥,这咸菜真好吃。” 小五咬的咯吱吱的响。 “多新鲜啊,鲁菜大师傅的手艺,小蓉,往后我要是不在家,晚上煮两个鸡蛋,你和小五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人一个。” 分家的时候,村里的任务猪自然没他们兄妹的份,但那两只下蛋的母鸡,归了他们。 乔凤云本来还不想给,李天明直接抓了就走。 为了防止再被惦记,李蓉把鸡养在了外屋。 就算是放出去溜溜食,也寸步不离地盯着。 上次经过乔凤云溜进来偷钱的事,后来李天明去供销社买了把锁,彻底断了那个女人的念想。 “不行!” 李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鸡蛋攒着,还能去供销社换东西呢。” 小五原本雀跃的表情,立刻蔫儿了,不过也没敢说啥。 她年纪虽小,可人却机灵着呢。 知道在这个家里,只有二姐不惯着她,犯了错,那是真打。 “家里缺啥就去买,鸡蛋留着吃。” 李天明说着,把钱掏出来拍在桌子上。 这里有四百多块,放在李家台子,也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李蓉只瞥了一眼。 “哥,你还得娶亲呢,将来还得盖房子,钱得省着花。” 呃…… 李天明一个重生的,居然被12岁的妹妹给教训了。 “钱不是省出来的,是干出来的,跟你说也不懂,总之,听我的,每天你和小五一人一个鸡蛋,看小五瘦的。” 李蓉听了,内心做了好半晌挣扎。 “那就给小五煮一个。” 一个鸡蛋,就像是剜她的肉一样。 这个妹妹上辈子就是这样,节省了一辈子,最后又落得个啥? “我说的是你和小五一人一个,我说的话,你不听?” 李蓉面色一慌,他们这个小家都指望大哥。 “我……我听!” “哥,还有我呢!” 李天亮觍着脸凑过来。 “滚蛋,好意思嘛!” 呃…… 李天亮郁闷了,他才15,也是需要长身体的时候,咋就不能吃鸡蛋了。 晚上,等弟妹们都睡下了,李天明收拾收拾又出了门。 手上还拿着从村支部借来的手电筒。 “把门插上。” “知道了!” 就知道这臭小子没睡着。 翻墙出去,李天明打算上山把那株参给起了。 明天又要进城,顺便将参出手。 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李学成再怎么不是个东西,那也是他亲爹。 真要是哪天,再和乔凤云起了冲突,李学成要是插手的话,难道他还能把亲爹揍一顿? 一路到了山上,先去看了陷阱和捕兽夹,这回啥也没有。 又检查了藏宝的地方,没有人动过的痕迹。 日后起宝,也得等新房子盖好,不然把宝贝藏在乔凤云的眼皮底下,他也不放心。 最后才寻到了那颗参,把手电筒吊在头顶,趴在地上仔细的观察着。 十六枚鲜红的人参子,生着五片复叶,少说也有六年了。 李天明轻轻的扒开土,露出了芦头,只一眼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芦头上层层叠叠的鳞片,少说也有五六十年的参龄。 人们总说千年人参,可那都是扯淡,人参最多能活个几百年。 百年人参都不多见,几百年也只存在于传说中。 这么一株五六十年的人参,虽然称不上多珍贵,但药用价值也不低了。 一层一层地扒开土,小心翼翼的不敢对人参有丝毫的破坏。 一旦划伤,那可就不值钱了。 李天明也不知道,现在这年头,一株人参能卖多少钱,但应该…… 不便宜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天明感觉胸口都麻了。 随着深挖,他也越来越吃惊,这株参绝对不止五六十年。 底下的根须脉络已经蔓延到十几公分的范围。 本来想着有三四个钟头就能起出来,可是…… 天都快亮了。 总不能再埋回去吧! 加快速度,但也不可避免,对一些参须造成了破坏。 等到全部挖出来,拿在手里掂了掂。 老话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株参少说也有七两多。 如果不是在这个年代,李天明绝对会把这株参收藏起来,当做传家宝,可现在…… 但愿能卖一个好价钱。 用布包好了,贴身放着,李天明刚想起身,却发现两条腿都快没有知觉了。 缓了好半晌,才扶着树站起来,这个时候要是那两头野猪出现,他绝对只有等死的份。 又是一宿没睡,不过怀里揣着宝贝,李天明情绪亢奋,根本没有丝毫睡意。 下了山,从自留地里拔了两根红萝卜,菜少了很多,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干的。 小爷现在心情好,这次就不跟个老娘们儿一般见识了。 回到家,李蓉已经在做饭了。 “哥,你咋又一宿没回来?” 李蓉随口问了一句,但也没指望李天明能回答。 “刚才……李淑珍来要酱菜,我没给,她又骂街来着。” 还真是属母狗的,鼻子倒是灵,这都能让她闻见。 “别搭理她,等哥攒够了钱,咱就盖房子搬出去,离她远远的。” 李天明说着,按了按胸前的那个布包。 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卖多少钱? 第三十一章 原形毕露 “一队,西坡地,二队,东三条地,三队……” 往常都是各个生产队自行分派劳动任务,今天是开镰的大日子,由李学庆亲自坐镇安排。 李家台子一共分成五个生产队,每个队负责一块地,头一天开镰,也不用太累了。 “知青组,跟着一队。” 李学庆的语气平淡,可说出来还是引得社员们一阵哄笑。 谢建设等人羞愧地低下了头,只有刚来的不明所以,尤其是张青森,探头探脑的,似乎还想要找到这笑声是从哪发出来的。 当年第一批知青来村里落户的时候,村民们也是抱有极大善意的,当真以为他们是来帮着村里搞生产。 可第一次上工,没半个钟头就原形毕露了。 这哪里是帮着村里搞生产,分明就是大爷大奶奶。 一个个的身娇肉贵,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还得占着村里的粮食。 最可气的是,明明活没干多少,只要在地里混一天,就得拿着全工分。 在农村,一个壮劳力一天能拿10个工分,老人和孩子根据劳动能力,分别是6到8个。 这些城里娃,连村里最小的娃娃都赶不上,却因为政策的问题,拿着全工。 凭啥? 这就是为什么李学庆去县里和革委主任拍桌子。 再多些知青,村里的粮食缺口只会越来越大。 “行了,都笑啥,赶紧上工,完不成任务,都让你们住地里!” 李学庆说完,背着手走了,多看这些知青一眼,他心里就冒火。 本来今年说好了的,和往年一样,不往李家台子分派知青,结果还是来了六个。 这下又得舍出去六份口粮,总不能当真看着这些城里娃饿死。 憋气! 任务分派下来,众人纷纷赶往自己要负责的那片地。 “天明,你割两垄,咋样?” 金利已经听李学庆说了,今天晚上要干大事,李天明还要连夜开着拖拉机去市里。 两垄地对别人的来说,已经是壮劳力一天的工作量了,但对李天明而言,根本不算啥。 上辈子,他最多一天割过四垄地。 “成!” 李天明答应一声,拿着镰刀下到了地里,俯下身子刚要干活,就听到有人扯着脖子大喊。 “同志们,这是我们新来的知青第一次参加收割,我们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打赢这场秋收攻坚战,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又是张青森,这个货就不能消停点儿? 一不怕苦,没毛病,二不怕死,是个啥? 割稻子又不是去玩命,咋还能出来个死呢? 张青森说得激扬慷慨,但回应他的却只有寥寥几声,还带着满满的羞耻感。 “行了,行了,干活吧!” 知青队长谢建设催促着,他就不该听张青森的,搞什么战前动员,这下好了,又成了村里的笑话。 “谢建设同志,委员教育我们说,干工作要有顽强的革命意志,思想跟不上,怎么能在劳动中发扬……” “行,你说得都对,咱干活行不行!” 谢建设说完,招呼着大家伙赶紧走。 再让张青森白话下去,他们这些知青在李家台子怕是真的要成了笑柄。 如今这年头,哪都有张青森这种积极分子,李家台子之所以能这么平静,还是多亏了李家人在村里占了绝大部分。 那些想要借着运动做弄潮儿的,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庞大的李氏家族,再加上那盘根错节的姻亲。 闹? 闹个六! 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个啥。 张青森讨了个没趣,又想在劳动上出个风头,可他似乎是忘了,嘴上功夫,他或许是个王者,委员语录倒背如流,但是在劳动上,他就是个菜鸡。 干了还没一个钟头,新来的知青差不多就已经叫苦连天了,让人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是,宋晓雨一直咬牙坚持着。 哪怕汗珠已经爬满了脸,她也不肯直起腰歇上一会儿。 李天明的记忆中,宋晓雨好像一直都是这样,闷不作声的干活,从早到晚,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倒是那个和她结婚的本家兄弟,整天像个大爷一样,东家串,西家逛,没个正行。 说起来,那个本家的兄弟好像重生之后一直没见着,也不知道又跑去哪里逍遥快活了。 “队长!” 谢建设和金利同时直起了身子。 老知青毕竟来了好几年,干起活来,虽然比村里人差得远,但好歹也能帮得上忙了。 “有事?” 谢建设问了一句。 至于金利,看到说话的是他最瞧不上的张青森,又俯下身子继续干活,他这个老庄稼把式已经被李天明落下了十几米,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我有个问题。” 谢建设一脸无奈。 “有问题就说呗!” 张青森扬起手,手心已经被磨得满是血泡。 “为什么不发手套?” 呃…… 听到这话,稻田里瞬间站起来一大群人,看向张青森的目光,就像…… 这娃怕不是真有啥大病吧? 手套是个啥? 戴着手套还咋干活啊? 磨几个血泡就乱嚷嚷,乡下人谁不是一层老茧套一层老茧。 真要是戴着手套干活,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你要是有手套就戴上,没人给你发!” 谢建设刚来的时候,也曾有过同样的疑问,但被人笑话过后,就再也没敢提了。 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不是来当大爷享受的。 贫下中农干活都不戴手套,被教育的反而嚷嚷着为啥不发手套,保护那双娇嫩的小手。 还有点儿要被教育的自觉吗? “我……” 张青森此刻也察觉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我就是说说!” 说完,终于还是禁受不住众人看怪物一样的目光,俯下了身子。 可腰就像是要断了一样,手里原本轻飘飘的镰刀也变得重若千斤。 终于…… “啊!” 一声惊叫! 谢建设烦的都想要飞镰刀了。 又特么咋了? 结果回头就看见张青森捂着手腕,鲜血顺着手指缝流了下来。 我真特么服了! 谢建设只慌了一秒钟,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张青森伤到的是手腕,可割稻子再怎么着,也伤不到那个位置啊! 还能咋解释? 你咋不往脖子上划一刀呢! “你要是干不了就回去吧!” 说完,继续干自己的活,他今天要割完一笼地,不然的话,村主任李学庆真的能让他住在地里把活干完。 张青森愣在了原地,这不对啊! 大家怎么是这个反应? 知青战友难道不应该过来关心他的伤势吗? 村里人不应该佩服他为了劳动负伤的壮举吗? 怎么…… 这么冷漠? “来个人,把这没出息的玩意送知青点儿去,真亏你想得出来,口号喊得震天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敢情是个逃兵!” 金利甩下一句话,就没再管了。 这种人要是生在农村,早晚得饿死! 再看看李天明。 这大侄子,你歇歇,这是要累死我啊! 张青森就算是再傻也知道自己的戏穿帮了,哪好意思让人送,臊眉耷眼的捂着手腕,灰溜溜的走了。 要是能借着这件事,让他有所改变,也算没白挨了这一镰刀,可是,这种人就算到死,也甭想有啥大变化。 李天明自始至终连看都没看一眼,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张青森从下乡到返城,除了瞎闹腾,就没干过啥正经事。 参加劳动更是偷奸耍滑,最后成了万人嫌。 赶着晌午前,李天明完成了两垄地的任务,和金利打了个招呼,就先撤了。 其他人满眼羡慕地看着,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他们没有李天明的本事呢。 两垄地,除了掉头,连腰都不直一下。 同在一个队的杜立德看着,不禁两眼冒火,恨不能回身给杜鹃一镰刀。 要不是退了亲,李天明能不帮他这个老丈人? 李天明回到家,把午饭做好,和两个妹妹一起吃了,让她们去给李天亮送饭,自己往炕上一躺,倒头就睡。 连着熬了好几宿,他现在也快撑不住了。 这一觉睡到傍晚收工。 李天明从里屋出来的时候,李蓉正犹犹豫豫的不知道是不是该煮两个鸡蛋。 看到李天明,手一哆嗦,鸡蛋顺着锅边滚了下去。 呀! 李蓉惊叫了一声,看她的样子,似乎还想把鸡蛋给捞上来。 李天明看得也是苦笑不得。 算了,还是满满来吧! 第三十二章 场面人 “哥!你带上我呗,让小蓉插上门,能有啥事啊!” 晚上,见大哥又要出门,李天亮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本就不是个踏实的性子,大哥每天夜里出门,也不知道去干啥,这让他百爪挠心的,总想一探究竟。 “老实在家待着,要是让我知道你敢偷着跟过来,仔细你的皮!” 对上大哥那凶狠的眼神,李天亮立刻就不敢说话了,从小到大,就数大哥打他下手最狠。 “你老实点儿,明天晚上也给你煮个鸡蛋!”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晚上吃饭的时候,看着俩妹妹吃煮鸡蛋,可把李天亮给馋坏了。 “那个……就明天有啊?” “再废话,明天的也没了!” 李天亮都快致郁了,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眼的大哥。 翻墙出出,李天明先去了村支部,开上手扶拖拉机,一路到了苇海,李学庆正在带着人捕鱼。 乡亲们割了一天的水稻,早就累得不行了,晚上还不能缓缓,这会儿也是怨声载道。 “天明,你看这一个个的熊样!” 李天明今天割了两垄地,人家都没说累,晚上还得连夜把鱼送到市里。 “学庆叔,把卖鱼的事,和大家伙说了吧,等年底分红多了,谁还能有怨言。” 李学庆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这事迟早得和全村人有个交代。 “行,听你的!” 说完,招呼着大家伙到了跟前,压低了声音,把去市里卖鱼的事说了一遍。 “学庆哥,年底真的能多分钱?” “废话,不然我还能给贪了啊!” 李学庆没好气的说道。 “那不能,学庆哥就不是这样的人!” “现在还发牢骚吗?不愿意干的,现在就滚蛋,等到年底分的钱少了,可别找我抱怨!” 能被李学庆找来参加捕鱼的,都是近枝,关系隔得远的,还轮不上呢。 只要参加了捕鱼的,不但每天晚上10个工分,等到年底分红的时候,这卖鱼的钱,也能比别人多一成。 有这好事,谁舍得回去啊! 庄稼人干活还能惜力? 这下不用李学庆招呼,一个个很自觉的撑船走了。 “叔,您在这边盯着,我去草甸子那边看看!” 李学庆点点头,没说话,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草甸子离得不远,也就不到六七里路,骑着自行车没一会儿就到了。 李学工、李学农,还有金利,正带着天生、天会和天立忙着张网呢。 打过招呼,李天明也跟着一起忙活起来。 这地方的野鸭子和大雁已经快泛滥成灾了,到处都是这些小生灵搭的窝,人走近了都不知道躲。 把网张好,一块土坷垃扔过去,将野鸭子和大雁惊起来,没一会儿网上就挂了十几只。 “天明,你说这地方会不会真有……” 李学农明显还是害怕,但为了赚钱,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四叔,您好歹是个文化人,咋连这个都信!” 一旁的李天会笑着说:“大哥,你是没见着,我爸来的时候,还嘀咕了一路呢!” “就你话多!” 被儿子笑话,李学农面子上下不来,赶紧走开帮着解网去了。 “大哥,抓这个干啥?这野鸭子肉不好吃,做起来还费油!” 这里面的内情,没跟他说。 “别问,记住了,这事对谁都不能说,对四婶更不能说!” 方艳梅是个好打听事的性子,这事要是让她知道了,距离全村人都知道也就不远了,说不定还得传回她娘家。 刚才李天明还特意找四叔说了,方艳梅要是问起来,就说去捕鱼了,往钢铁厂的事也能透露一下,反正钱都归到村里,到了年底分红,她要是还把钱给娘家弟弟,李天明就管不着了。 又张了几网,差不多抓了能有一百多只,系住了脖子,一半天也死不了。 “三叔,你们在这边等着,我去把拖拉机开过来!” 李天明交代完,骑着自行车就走了,折返回苇海这边,只剩下了李学庆一个人,正吧嗒吧嗒抽着烟。 “都装好了?” 李天明说着看了一眼,拖拉机后斗上面的大水箱里面已经盛满了鱼。 “挑过了,小的都扔回去了。” 李学庆估算了一下,这次差不多能有5000斤,如果还是4毛5一斤的话,这些鱼能卖两千多,可比卖给县物资局划算多了。 “这就走?” 李天明答应了一声。 “赶着天亮前到钢厂,不然这鱼非得死一半不可。” 水箱里装得太多了,鱼很容易因为缺氧憋死。 “要不……往后就少装点儿?” “不用,赶着还没上冻,咱多卖几趟,大家伙也能多分点儿!” 苇海一旦冰封了,再想捕鱼可就不容易了,到了那时候,一次能有一两千斤就不错了。 “就是辛苦你了!” 连着赶夜路,李学庆这当叔的也心疼。 “赚钱哪有不辛苦的!” 将拖拉机发动起来,李天明打了声招呼便上了路。 到了草甸子,把野鸭子和大雁装上,继续赶路! 刚进城,又被警察给拦下了。 “又是你,今天怎么一个人了?” 李天明看清来人,也不禁笑了。 “同志,又是你啊!这不是厂里分派了一辆拖拉机给我,就用不了那么多人了!” 警察昨天已经去钢铁厂核实过了。 简单检查了一遍,就放了行。 一路到了钢铁厂的大门口,昨天门卫已经得了通知,见来的是李天明,直接放行。 把拖拉机开到食堂后面,李天明裹紧了棉袄,倒在车上就睡。 这会儿接班的还没到呢! 睡得正香,李天明被人叫醒了,睁开眼就看见李学军站在面前,一起的还有个年轻人,正扒拉车上的大雁玩呢。 “下回来了就进后厨睡,东西放在这儿丢不了!” 看着侄子一脸疲惫,李学军的心里也不好受。 但凡李学成是个能拎得清的,侄子说不定现在也能上个中专,毕业以后就能有稳定的工作,哪用得着这么辛苦奔命。 “我去找人卸车,这就是孙立,剩下的事,你们俩人商量!” “你好!” 那个年轻人主动朝李天明伸出了手,没有一点儿城里人的倨傲。 李天明和对方握了一下,随后掀开了车上的帆布,这块帆布也是上次走的时候,厂里给的。 “嚯!这么多啊!” 看到被绑成一捆一捆的野鸭子和大雁,孙立也是喜不自胜。 每个月科里分派下来的采购指标,他从来没有过完成的时候,饶是孙福满是他大伯,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能任由他继续混日子。 “哥们儿,价格怎么算啊?” 孙立说着,递给了李天明一支烟,还是带过滤嘴的。 “孙哥,您定吧,别让我白费辛苦就行!” 价格要高了不合适,要低了又不值得来回折腾。 孙立搓了搓下巴。 “论只,还是论斤?” “都行!” 孙立琢磨了一会儿,道:“这样吧,现在市场上鸡肉差不多是一斤一块,你这是野鸭子,野生大雁,鸭子肉少,大雁肉多,咱们也别分那么清楚了,一只8块钱,怎么样?” 这个价格不算高,孙立报上去的价格肯定不止8块钱,不过具体多少,李天明就不管了。 人家总得落下点儿好处。 “行,听您的!” 孙立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痛快!” 说着,还帮李天明把烟点上了。 呦! 打火机! “送你了,交个朋友!” 孙立直接把打火机拍在了李天明的手上。 你确定? 这可是zippo,李天明上辈子在一个老朋友家里见过一模一样的。 收藏价值有多高,李天明不懂那些,可这玩意儿是纯银的。 孙立不会不知道吧! “孙哥,这……太贵重了。” “就一个打火机,都说了,交个朋友。” 还是个场面人。 既然如此,只能却之不恭了。 清点了一遍数量,连野鸭子带大雁,总共是121只。 李天明一样留下了两只,准备给李学军送家去,回去的路上,还打算去李翠家看看。 “孙哥,一共是115只。” “不是117……” 孙立的话没说完,就见李天明对着他眨了眨眼,立刻明白是怎么个意思了。 “兄弟,够意思!” 吃了我的鸭子和大雁,往后就算是知道了这打火机的价值,你还好意思往回要吗? 第三十三章 五分之一万元户 一共920块钱,孙立开好了单子,去找李学军签了个字。 看到上面的数字,李学军也吃了一惊。 随后又去找孙福满用印,等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一个布包。 在财务室领了钱,交到李天明手上的时候,连同那个布包一起给了他。 “我大伯给的,不要白不要。” 李天明闻言笑了,这个孙立虽然贪,却也是个讲究人,该拿的拿,不该拿的坚决不拿,可以当个普通朋友来处。 自始至终,李天明也没看那张单子上的真实数字是多少。 这一点,让孙立十分满意。 “合作愉快,以后再接再厉!” 等回到食堂的时候,鱼也已经称过重了,几个帮厨正忙着清洗水箱。 “一共5136斤!4毛5一斤,2311块2,单子开好了,你跟我去财务室拿钱。” “大伯,这是孙处长给的。” 李天明拿出了那个布包。 “给你就拿着,是烟,带嘴儿的。” 两条过滤嘴的香烟,孙福满出手够大方的。 “大伯,您跟着这么个人,不会出事吧?” 李学军笑了:“放心吧,就是工作关系,我自己不干那事,谁也挑不出我的毛病。” 李天明听了,也就没再说什么,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只愿大伯能一直坚守底线,最后落一个平稳着陆也就行了。 至于以后,李天明飞起来的时候,还能不带着本家兄弟。 去财务室领了钱,将几份钱分开放好。 “手里有了钱也别乱花,攒着把房建起来,好说个媳妇儿。” 在长辈的眼里,晚辈就算是再有出息,也远没有结婚,传宗接代重要。 “听您的!” 李学军还有别的工作,至于承包专家宿舍的事,他没提,李天明也没问。 这件事不急,等秋收结束也来得及。 拿了洗剥干净的大雁和野鸭子,李天明开着拖拉机离开了钢铁厂,随后便拐去了职工小区。 上楼,敲开门,严巧珍今天正好在家休息。 “天明,快进来!” 把人让进屋,李天明从口袋里拎出来两只野鸭子,两只大雁。 “你这是……” “抓的,没花钱。” “没花钱也不行,你留着回去给小蓉和小五吃。” 说着就要装回去。 “大娘,回去还得几个钟头,白天这么热,还不得捂坏了啊!这两只给您,这两只还得麻烦您给做熟了,给我大姐带过去。” 听李天明这么说,严巧珍也只能作罢。 “下回可不许带东西了,大娘家里什么都不缺。” “行,都听您的,我下回再来就带张嘴。” 严巧珍被逗笑了。 “看你累得,去屋里睡一觉,做好了,我叫你。” 李天明答应了一声,推开几个堂弟的屋子,也不管谁的床,躺下就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天明睡醒,刚睁开眼就和小堂妹李想四目相对。 “大哥,我妈喊你去吃饭。” 这几个堂弟堂妹,小时候大家的感情都很好,只是可惜后来分居天南海北,想要见上一面都不容易,感情慢慢的也就变淡了。 出来就看见一大家子人围在饭桌前。 “就等你了,快过来坐。” 严巧珍招呼着。 “别等我啊,你们先吃。” 说着也坐下了。 李家今天又吃肉,听说还是乡下的侄子送来了,邻居们又免不了酸了一回。 这年头,谁家没有乡下亲戚,可上门来都是打秋风的,连吃带拿,能背来一袋子红薯都算好的。 看李学军的侄子,居然带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全家人大快朵颐的同时,邻居们不知道在家骂了乡下亲戚多少遍。 李天明临走的时候,又带上了两个大饭盒。 “和你姐说,别受他家的窝囊气,她是有娘家的人,刘明海他妈,要是再敢欺负你姐,就过来和我妈说,还怕了她个老虔婆。” 李翠婆家的事,亲戚们没有不知道的。 只是碍于李学军拦着,严巧珍才没打上门去。 “得嘞,我们姐弟几个就指望大娘做主了。” 严巧珍笑着拍了李天明一巴掌。 “贫嘴!” 上车走人。 李天明接着又去了上次那家国营中药店。 还是那个老头儿,照旧趴在柜台上打盹儿。 听到开门声,这才抬起头。 “呦,小伙子,又是你啊,这回又带什么好东西了?” 李天明把口袋放在柜台上,老头儿打来扒拉了一番。 这些都是李天亮昨天带着小五在山上挖的刺五加。 “你们那地方真是块风水宝地,这老虎潦生的都比别处的大,还是老价钱,没问题我就过秤。” “没问题,您过秤吧!” 老头儿又叫来了一个人,挑拣了一番,过完称一共是32斤。 开票,付给李天明17块6毛。 “您拿好了,往后要是还有好东西,只管送来。” 老头儿这么客气,也是因为李天明是檀六爷的孙子。 “大爷,我这儿还有件东西,想请您老帮着掌掌眼。” 老头儿闻言,立刻来了精神。 “哟,听您这话口,一准儿是宝贝,我开开眼。” 刚说完,就见李天明从怀里取出来一个红布包。 只看那红布包头的样式,老头儿就已经猜到了是什么。 赶紧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托盘,上面同样铺了一块红布。 “您搁这儿,咱先不过手了。” 这是过去参行的规矩,万一碰着,掉了一根参须算谁的。 李天明对这些规矩也懂一点儿,将红布包打开一半,放在托盘上,随后轻轻的撩开。 咝…… 老头儿瞬间瞪大了眼睛。 “好参啊!” 接着凑近闻了闻,抬眼看着李天明。 “刚起出来?” 李天明点点头:“您老是行家。” “有些年没见过这么提精神的了,我好好??。” 说着又拿出一个放大镜,对着参颅仔仔细细的看了半晌,确定不是粘上去的。 “小伙子,好东西啊!” 随后又拿出了一个精巧的戥秤,小心翼翼的把参放上去。 “七两三钱,没到八两,也是不俗了,小伙子,好运气。” 看李天明的模样,就不是个专业的参客,能得着这么一颗参,称得上运气逆天。 “怎么着,打算出手?” “不出手,来您这儿干嘛!” 老头儿点点头:“这么大宗的买卖,我可做不了主,您稍等,我去把叶经理请来。” 还是之前那个中年人,出来以后浅笑着对李天明点了点头,随后也端详起了那颗参。 “可惜了,参须有几处断了,不然价格还得再高些。” 叶经理的眼力不比老头儿的差,一眼就看出了瑕疵。 “不过瑕不掩瑜,东西是好东西。” 说着看向了李天明,表情带着几分犹豫。 “小伙子,不瞒你说,这颗参如果放在以前,几千两白银也买不来,可现在时候不对,我们这国营的药店,价格都是上面定好了的,参到了我们手里,只入药,不再转手,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李天明点头表示理解,他本来也没指望靠一株参暴富。 “您这里能出到多少钱?” 叶经理竖起一根手指,接着又把拇指、食指、中指捏在了一起。 “1700,这是我能出到最高的价格了,而且,我还敢说,这株参就算是拿去京城的同仁堂,那里收购的价格,也不会比这里高。” 李天明知道,这株参如果放在手里,过个几十年,轻轻松松也能卖出几百万的高价。 可等到那时候,他都七老八十了,东西再好也是留给后辈儿孙的。 可眼下不把新房盖起来,哪来的后辈儿孙。 “成交!” 叶经理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开单子付钱,像是生怕李天明会后悔。 从药店出来,李天明已经是五分之一的万元户了。 距离盖新房,又向前跨了一大步。 第三十四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出了海城,等李天明赶到宁固镇盐厂的时候,正好是下班的时间。 刚把拖拉机停好,离得老远,就看到大姐李翠和刘明海一起从大门口出来。 “姐!” 李翠听到李天明的声音,寻声看了过来。 刘明海的反应就搞笑了,惊得一个趔趄,转身就要跑。 上回挨了一顿狠的,现在脸上还没消肿呢。 李天明下手的时候,专门奔着他的脑袋,就是要让人知道,他挨了一顿揍。 “你今天敢跑,我明天就带人来盐厂门口堵你。” 刘明海刚跑出去两三步,闻言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又僵在了原地。 他知道,这个小舅子说到做到,真要是被堵住了,揍得更狠。 “翠儿,你看……” 李翠白了刘明海一眼,没搭理他,朝着李天明小跑着过去了。 刘明海站在原地,不敢靠近也不敢走,周围经过的工友,看向他的目光,也充满了戏谑。 前些日子挨揍的事,厂子里都传遍了。 关于他为什么被小舅子揍,厂里也流传着好几个版本。 有人说他在外面有人了,小舅子替姐姐出气。 也有人说他欺负了媳妇儿,小舅子替姐姐出气。 还有人说是他老娘欺负儿媳妇,小舅子替姐姐出气。 总之,李翠的娘家弟弟特别厉害,见着刘明海就是一顿胖揍。 “你咋来了?这拖拉机……” “等你有空回家再和你说,上来,我拉你回去。” 李翠闻言刚要上去,回头又看向了刘明海。 “你姐夫……” “别搭理他!” 李天明说着,扶李翠上了车。 发动了拖拉机,突突突突冒着黑烟走了。 “刘明海,那人就是你小舅子吧,怎么没把你给捎上啊?” 刘明海嘴硬:“我……我还不稀罕呢!” “还捎上呢,没挨上一顿揍就不错了。” “就是,没听见刚才老刘小舅子说的,敢多走一步就揍他。” 工友们一阵大笑,刘明海闹了一个没脸,灰溜溜地追着拖拉机跑了。 盐厂距离刘家不算远,开着拖拉机,没一会儿就到了。 刘明海的妈正抱着大孙子和一帮父母扯老婆舌,听到拖拉机的动静,一帮人抬头看了过来。 见来的是李天明,老太婆脸色一阵变化。 儿子被打,她此刻见着李天明,本能的想要闹起来,可想到小儿子的惨状,满腔的怒火也只能强压下去。 这小子是个浑人,打人下死手,她那两个儿子可禁不住几回揉捏。 就算报警也没用,这属于家务事。 而且,这个老太婆苛待儿媳妇是出了名的。 镇妇联已经教育过她好几次了。 “他……他……他舅,你来啦!” 老太婆硬逼着自己笑出来,心里憋屈得都快哭了。 回想起自己半生丰功伟绩,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就欺负她嫂子,结了婚以后,欺负婆婆,等她当了婆婆以后,又欺负儿媳妇。 半生风雨半生狂,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可只要是人,就有软肋,老太婆的软肋就是两个儿子。 而如今俩儿子都被李家的这个小混蛋捏在手里,只要她敢炸刺儿,俩儿子就得二选一,舍出去挨上一顿揍。 原先以为李天明不过是说说,现如今算是知道厉害了。 那天刘明海回家,她都快认不出来了。 李天明把拖拉机停好,对着老太婆笑了,露出八颗牙。 “哟,您挺好的吧?” 呵呵! 你要是以后别再登我家的门,我会更好。 “好,好着呢!亲家也都好。” 又不是来拜年的,用得着问回去吗? 老太婆只觉得半生的威风都散尽了。 “那个……小翠儿,明海呢?” 眼见李翠从车上下来,却没见着自己的儿子。 “我姐夫后面跟着跑呢!” 说完上前一把将东东抱了过去。 这小子刚过满月。 李翠就回去上班了。 要是放在日后,怎么也得休息5个月。 刘冬冬本来睡着,此刻被惊醒,咧开嘴就要哭。 啪! 小屁股上挨了一巴掌。 “不许哭!” 小孩子哪听得懂,这下哭得更响了。 “你干啥啊?” 李翠赶紧把儿子抢过去。 这就心疼了? 李天明这个做舅舅的笑得很无良。 上辈子,刘冬冬挨得最多的打,就是李天明这个舅舅了。 有事没事,见着就给两脚。 也怪这小子不争气,三天两头的惹祸。 李翠在世的时候,跟着操心,等李翠没了,雯雯这个姐姐又接班操心。 每回只要刘冬冬惹祸,李天明无论在哪,也得赶回去揍一顿,实在回不去了,就委托别人揍。 刘冬冬在别人面前就是个混不吝,可在李天明跟前,老实的像小猫一样。 哪怕后来李天明老了,刘冬冬也是六十多的人了,照样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算是将害怕刻在了骨子里。 李翠哄着孩子,老太婆在一旁看着,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我老刘家的男丁招你惹你了? 那憋屈的模样,身旁的邻居看着都想笑。 果然是,恶人还需恶人磨! 李翠抱着孩子进屋喂奶,李天明也进了院子,见雯雯正一个人玩。 “雯雯!” “大舅!” 雯雯见着李天明,忙起身扑了过来。 “肉!” 小丫头鼻子还挺灵,刚到近前就闻到了肉味儿。 “想吃吗?” 小丫头脑袋立刻点个不停。 李天明拉过来靠墙的一张小方桌,把两个饭盒打开。 肉香味儿瞬间飘散来,老太婆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院子里。 这么灵巧的身手,在家养老简直就是浪费,应该去最艰苦的地方,好好炼一炼那一身的膘。 “吃,都是雯雯的!” 李天明拿起一只大雁腿,递给雯雯。 哎呦! 造孽啊! 一个丫头片子吃那么好有啥用? 这时候,隔壁屋探出了两个小脑袋。 老太婆正没有发泄出气的,扯着脖子就是一嗓子。 “滚回去,出来干啥,没你们的份。” 两个小姑娘被吓得一哆嗦,正要回去,却被李天明给叫住了。 “是招娣和引娣吧,快过来,舅舅这儿有好吃的。” 这俩孩子是刘明海大哥家的,听名字就知道,姓刘的一家都是重男轻女的货。 家里还有一个小女儿,叫来娣,比冬冬大了两个月。 本来雯雯出生后,是要取名领娣的,李翠说什么都不答应。 刘明海这个人虽然啥事都听她妈的,但对自己的孩子还算不错。 当然也只是相较于他哥来说。 上辈子刘长海拼到了四胎才得了一个儿子,自那以后,三个女儿就成了没人管的草。 李天明和刘家走动不多,李翠过世以后,除了外甥外甥女,更是基本断了来往。 只知道刘长海的三个闺女早早的就出去打工,各自嫁了人。 招娣和引娣还有些犹豫,雯雯从小凳子上跳下来,过去拉着两个姐姐的手过来了。 “来,一人一个!” 李天明掰下两个鸭腿,递给俩孩子。 “他舅,给她们吃……” 李天明瞥了老太婆一眼。 “给你吃就不浪费了?进了你的肚子也就只能造粪。” 院门口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招娣已经10岁了,拿着鸭腿,虽然很想咬一口,但还是忍住了。 小心翼翼地看着李天明。 “舅,我……我能给我妈吃吗?” 李天明闻言一愣,心里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好孩子,去吧,盯着你妈吃下去,舅舅这里还有,给你留着。” 招娣听了,举着鸭腿转身就进了屋,隔着房门,李天明隐隐能听到哭声。 “哭,哭什么哭,哭丧呢,谁给你委屈受了?还不是怪你自己肚子不争气。” 屋里的哭声渐渐消失了,可老太婆的叫骂声却没停。 老大家的肚子不争气,受你的欺负,老二家的肚子争气了,也未见好到哪去。 雯雯和引娣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这时候,门口闪过一个人影,又立刻缩了回去。 李天明起身,两步到了院门口,一手抓住一个拖了进来。 “本来想着揍一个就行了,既然你们哥俩都在,那就一起吧!” 第三十五章 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 刘长海和刘明海兄弟两个前后脚到了家门口。 见兄弟磨磨蹭蹭不进门,刘长海问过之后才知道,是刘明海那个凶神小舅子来家了。 “怕啥?他还能把你给吃了?” 嘴上说着,却也不敢回家。 谁知道这个混不吝从哪召来的邪火没处撒,万一见着他,把气撒他身上,岂不是冤枉。 他已经听工友说了,李天明放出话,只要他姐在刘家受了委屈,见着大的揍大的,见着小的揍小的。 这是招谁惹谁了,弟弟的家务事,他这大伯哥跟着受牵连。 可不回家,老在院门口转悠也不是个事儿啊! 正想着,就听见老娘在骂他媳妇儿,只探头看了一眼,就被李天明给瞧见了。 没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院子里。 听到李天明的话,刘长海暗道不好,下一秒,拳头已经抡到了他的脸上。 嘭! 又是一声响,刘明海也倒在了地上。 “天明,我……我没招你姐啊!” 刘明海也委屈得够呛。 自从上次挨了打,他这几天在李翠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娘骂他窝囊废,嘀嘀咕咕的让他找李翠算账,他也只当放屁。 算账? 算什么账? 他还想多活几年呢,哪禁得住小舅子几顿揍。 上次只来了李天明一个,李家台子还一大帮呢。 要是都给招来,他能不能挺过去都难说。 李家的人,生性着呢。 “唉呀!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老太婆眼见俩儿子被李天明揍得躺在地上,只顾抱着脑袋求饶。 心疼到误判了自己的战斗力,张牙舞爪地就要参团。 可手刚伸过去,李天明抓起刘长海挡在身前。 老太婆来不及收招,一把上去,五道血印子落在了大儿子的脸上。 刘长海吃痛,也不管面前的人是谁,抬腿就是一脚。 哎呦…… 老太婆惨叫一声,直接化作了滚地葫芦。 刘长海这才看清被打的是他老娘。 “妈!” “叫爹也没用!” 李天明抓着刘长海的肩膀,抬手就给扔了出去。 回身又给了正要挣扎着起身的刘明海一脚。 “天明!” 院子里打成这样,李翠也出来了,刘长海的媳妇儿也从另一间屋子走了出来。 见丈夫躺在地上,不住地哀嚎,看向李天明的眼神有些复杂。 “这是土匪来砸明火啦,老街旧邻,大家伙一起上啊!” 上你奶奶个哨子! 邻居们热闹还看不过来呢。 谁会管着闲事。 更何况着老太婆平时欺负两个儿媳妇,街坊们都看不过眼。 “都让让,都让让。” 这时一个老头儿走了进来,看看地上躺着哀嚎的两个,又看看正拍着大腿唱戏的老太婆,最后目光落在了李天明的身上。 “你是什么人?跑来我们这边行凶。” 呵! 这话说得有意思。 来了以后不问缘由先断案。 屁股歪得就差掉腚坐老太婆脸上了。 “你特么是谁?谁裤裆不严实把你给漏出来了。” 老头儿大概很久没被人这么骂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你个小兔崽子,会不会说话,我都这么大岁数了……” “你个老王八蛋,一把岁数活狗身上去了,不看你是个老帮菜,一脚给你踹你娘肚子里去。” 李天明今天还就浑到底了。 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 只要想到大姐上辈子早早地去了,李天明就火大。 打定了主意,今天非得把刘家闹个天翻地覆。 “我……我……我是这一片的治安员,你打人还有理了,你……你……” 哦! 不是管事大爷啊? 顶多也就是个弱版的易中海。 “留神,别把自己给气死,赶紧回家去吃了药,再回来领骂。” 邻居们又是一阵笑声。 可见这个治安员老头儿平时不得人心。 “你上门打人,我还不能问问了?” “那你就问,别一上来就给老子定罪。” 老头儿被气得一脑袋白毛泛红光,眼瞅着都要着了。 “你先说你是什么人。” 就这点儿战斗力,一看就没得着易中海的真传。 拉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 “我是老刘家的舅爷,今天就是来砸他们家锅的,我姐在他们老刘家受委屈了,怎么着?当我老李家的爷们儿都死绝了!” 啪! 说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把老头儿也给吓了一跳。 得知李天明是李翠的娘家弟弟,他也不禁后悔,掺和这个干啥。 一起住了这么多年的街坊,他还能不知道那位坐地歌唱家是个什么臭德行。 可已经掺和进来了,总得找个台阶下。 “那你…那你也不能打人,都是亲戚,啥话不能好好说,再者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就一点儿错没有?” 啪! 老头儿话音未落,就被清脆的巴掌声吓了一激灵。 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这才反应过来,挨打的不是自己。 “一个巴掌,能不能拍得响?” 刘明海委屈得都要哭了。 是他说的,你打我干啥? “说,响不响?” 老头儿悔得肠子都青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多好,非得凑热闹,现在好了,脸皮掉地上,算是捡不起来了。 他应该庆幸没说出那句名言:抛开事实不谈。 否则的话,刚才那巴掌绝对会落在他脸上。 老头儿灰溜溜地走了。 这下能给刘家做主的人也没了。 “过来!” 李天明招呼着三个孩子。 “接着吃!” 刘长海和刘明海两兄弟缓得也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起来。 “起来吧,地上躺着舒服啊!” 李翠发了话,刘明海偷偷瞄了李天明一眼,见他没有反应,这才敢起身。 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了事,等着挨训的孩子。 刘长海见没人搭理自己,也偷偷摸摸地起来了。 想要回屋,李天明咳嗽了一声,赶紧立正站好。 啪! 李天明甩开刚得的打火机,点上一支孙处长送的恒大烟。 “刘长海,刘明海,你们家的破事,我本来懒得管,只要不招惹我姐就行,可这老太婆也忒欺负人了吧?” 耍浑耍够了,李天明决定开始讲道理了。 “尤其是你,刘长海,你也算个爷们儿,媳妇儿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刚才那老太婆跳着脚地骂大街,你在门口没听见?” 此刻刘家的小院儿门口已经围满了人,都是来看他们家笑话的。 刘长海臊得脸通红。 “你特么的还不如个孩子,刚才我给招娣个鸭腿,她还惦记着亲妈,你说你算个什么玩意儿。” 数落完刘长海,李天明又看向了刘明海。 “我说他没说你是吧?你好到哪去?跟你哥一样的货色,觉得娶我姐一个农村的,委屈你了?” “不委屈!” “我让你说话了吗?” 李天明斜了一眼,吓得刘明海噤若寒蝉。 “就你们这两块料,真要是离了婚,到死打一辈子光棍儿,你们家这门口,谁特么敢进,还有这么一块儿滚刀肉。” 邻居们顿时一阵哄笑声。 老太婆想反驳,却又不敢,装怂又不甘心。 “我……我……” “妈,您能不能别说话了。” 刘明海其实不是个蠢人,他知道李天明说得没错。 为啥二十多岁说不上个媳妇儿? 真的因为他的身高? 好歹是个正式工人,冲这个就不缺好姑娘。 可为啥一直没人给他说亲,还不是因为老娘的坏名声。 要不是李翠同样年纪大了,真未必能跟他。 想明白了这一节,刘明海再看老娘,心里也觉得烦。 “往后我家里的事,您就别跟着掺和了,孩子愿意帮着带就带着,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呵! 上辈子可是被他老娘管了半辈子,没想到挨了两顿打,倒是能说上几句人话了。 早知道这样,上辈子就该在结婚当天揍他个半死。 刘长海见弟弟反了,胆气也壮了几分。 “妈,往后我屋里的事,您也别管,您要是嫌弃招娣她妈,我们就搬出去。” 说完,就回了屋。 老虔婆咋也没想到,最后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我……” 扬起手刚要往大腿上拍,继续她的表演,却发展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这下大半辈子的威风,彻底散尽,整个人就像是没了精气神一样,起身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小屋。 “好……” 也不知道是哪位高邻,突然叫了一声好。 紧接着还响起了掌声。 显而易见,街坊邻居也苦坐地炮久矣。 第三十六章 这回是真的赚着钱了 “我不听你的保证,我只看你是怎么做的,以后但凡让我听说,我姐在你们家受了委屈,我就找你算账。” 李天明才不信一个人能这么快就改了多年的习惯。 刘明海不过是被打怕了。 在他看来,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离婚。 两口子过不到一块儿,勉强凑合有意思吗? 上辈子,李天明就深受其害。 几次想着离了算了。 可只要他刚有这个念头,不是杜鹃的爸妈要死要活,就是闺女要死要活的。 每一次最后妥协的都是李天明。 算了,就这样吧! 结果呢? 一辈子活得憋屈透顶。 李天明不想大姐也憋屈一生,可这终究是他的想法。 放在这个年代,离婚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 尤其是女人,一旦离婚,就好像失了贞,周围所有人都会笑话她,包括她的娘家人。 因为人们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女人之所以离婚,只因为娘家没教育好。 这都是什么歪理。 但李翠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孩子都生了俩,离啥离!” 一句话说得李天明没了脾气。 李翠本来想留李天明在家吃饭,可他哪吃得下。 警告了刘明海,上车离开。 “天明!” 李翠追了出来,姐弟两个四目相对。 好半晌,李翠才憋出来一句。 “姐是不是挺没出息的?” 听到这句话,李天明心头一颤。 “没有,你要是没出息,当年咱们几个还不得让乔凤云欺负死,姐,在他家别委屈自己,不行就回家,我养着你和孩子。” 李翠想哭,可她忍住了,以前在婆家受了委屈,她忍着是不想给娘家添麻烦,以后…… 再也不会了。 她李翠也不是个没钢火的。 “姐记下了,快走吧,路上留神!” “知道了!” 李天明挥了挥手,掐紧了油门,很快转过一条街,便消失不见了。 回到村里,天已经黑了。 村支部的一间屋子还亮着灯,李学工等人都在等着李天明回来。 听到拖拉机的声响,几人一起迎了出来,明明憋了一肚子的话,可见着李天明却一句话没说。 “先进屋!” 几人自动散开,给李天明让了路。 “我的叔们,咱用不着这样。” 这话一说,几个人都笑了。 屋内,李天明先把卖鱼的钱和钢厂的收条一起掏了出来。 不用李学庆发话,金利便起身出门,将会计喊了进来。 马长山也一直在村支部候着呢。 数着钱,心里也是一阵翻腾。 这才几天啊,又进账两千多块,照这么下去,等到年底分红…… 这个年得肥成啥样啊! “快去下账!” 马长山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李天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 “野鸭子和大雁,一共121只,送我大伯家两只。” “应该,应该的。” “给我大姐两只!” “应该,大翠儿咋样?” “天明,大翠儿在老刘家没再挨欺负吧?” “要是老刘家再欺负咱老李家的姑奶奶,你只管招呼,百八十条汉子,直接堵他盐厂的大门。”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没事,好着呢,刘明海前些日子让我收拾一顿,现在老实极了。” “要我说,刘明海还凑合,就是他那个妈不是东西。” “也怪你大姑,这是给大翠儿找了个什么人家。” “天明,有事说话,咱都是实在亲戚,没道理看着大翠儿挨欺负。” 李天明忙道:“真挺好的。” 他没说今天的事,也确实没必要说。 “另外,钢厂那个采购员,我做主送了两只。” “这个更应该。” “天明,这些事你做主就行了。” 李天明把纸包摊开,露出了里面的钱。 “野鸭子和大雁,对方都是按一只8块钱收的。” 李学工闻言惊呼出声。 “多少?8块?” 不怪李学工这么吃惊,去年李家台子年底分红的时候,一个工才几分钱,拼死拼活干一天,才几毛钱。 这还不是到手的钱。 因为还要分粮,分菜,这些都是要从工分里出。 家里壮劳力多的,最后能落下个百八十块钱。 要是劳动力少的,等分了口粮,说不定还得倒欠村里的钱。 一只野鸭子居然能卖8块钱,在他们这些老农民看来,简直就像…… 做梦一样。 “天明,那这里是……多少?” “920块!” 李学农给出了答案。 920块钱啊! 5家均分的话,一家能分到…… “184块钱!” 咝…… 除了李天明,其他几人整整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忙活一晚上,居然赚了一年的钱。 这钱来得…… 未免太容易了。 “天明,这钱拿着……不会出事吧?” 李学工还是不放心。 要是赚个十块八块的也就算了。 现在是一百多块。 太吓人了。 “能有啥事?以前闹灾的时候,咱不也上山抓野物,草甸子那一片本来就没主,也不是集体财产,咱抓了谁能说啥?” “可咱不是自家吃,是给……卖了。” 李学农心里也不踏实。 “咱还不是为了支持国家炼钢,工人老大哥缺营养,咋干活,咋炼好钢支援国家建设。” 李天明说着都觉得心累,不光要带着大家伙赚钱,过好日子,还得让他们赚得心安理得。 “天明说得对,又没犯错误,这钱拿了也不怕。” “对,是这个理。” “先等等!” 一直没说话的李学庆开了口。 “这钱,是天明带着咱们赚的,又是天明没日没夜地来回跑,天明的辛苦,咱们都看得见。” 众人都清楚,李天明如果不带他们,自己去草甸子支张网,照样能把钱给赚了。 “做人不能没良心,要我说,这钱该天明拿大头儿。” 李学庆说完,其他几人连连点头。 “天明,你拿一半。” “对,拿一半!” 李天明摆了摆手。 “学庆叔,咋分账,咱们事先说好了的,说到哪做到哪,我今天要是多拿一分钱,我成啥了?” 说完,直接上手,把钱分成了五份,自己拿了一份,然后把剩下的钱推到了每个人的面前。 他不是不爱钱,而是知道,维系好这种关系更重要。 上辈子的他,万事不求人,脾气死倔死倔的,日子过得再难,连叔伯兄弟们的帮助都不愿意接受。 还是后来闯社会,才渐渐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是群居生物,想要过得好,就离不开人际关系。 李天明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成为李家台子这潭水里,游得最自如的那条鱼。 “几位叔,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几人默不作声,好半晌还是李学庆发了话。 “天明说得对,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这回……听天明的。” 说着,第一个拿了钱,另外几人也纷纷把钱拿在了手里。 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这是……真的赚着钱了。 “天明,下回什么时候送鱼?” “我和大伯定下了,往后鱼每隔两天送一回,野鸭子和大雁,隔一个礼拜送一趟。” 东西也不能送得太勤了,整天往海城跑,早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抽完了一支烟,几人各自回家。 李天明进屋的时候,三个弟妹还没吃饭,都在等他呢。 “哥,我的发卡给我买了吗?” 小五一见着李天明,就扑了过来。 李天明连忙接住,随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发卡。 夹在了小五头顶的小辫子上。 小五急得胡撸了半晌才取下来,捧在手里,笑得别提多高兴了。 看着小五在笑,李天明却感觉到一阵心酸。 回想起上辈子刚分家的时候,带着弟妹过的苦日子。 那个时候的小五也和现在一样,特别容易满足,一顿饱饭都能让她高兴好久。 暗暗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让弟妹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现在还只是开始,刚刚摆脱赤贫,接下来才是大展拳脚的时候。 那些盼着我把日子过稀烂的,让爷告诉你们,啥叫红红火火。 第三十七章 你能咋?枪毙我? 李家台子的秋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全村的男女老少齐上阵,就连几岁的娃娃也在老人的带领下深入田间地头拾麦穗。 毕竟关系着来年一家人的口粮,多收一把粮食,就能多吃上一口。 临近10月底,县里来了通知,说是近期要下一场秋雨,全体社员更是不敢怠慢。 一旦稻子被秋雨打了,再上了冻霜,到时候根底下一烂,可就全完了。 李学庆和村里的几个支委商量过后,决定将五个生产队分成了三班倒。 这边的水稻还在收割,那边晾晒完,打成捆,已经运回了村里的场院。 场院更是彻夜灯火通明,脱粒的机器一刻不停地运转。 这期间,李天明又往海城跑了几趟,村里账上卖鱼的钱早已经过了万。 野鸭子和大雁也送了两次,还添了野鸭蛋,四毛钱一斤,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李天明自己也没闲着,不是上山挖草药,就是下套抓野鸡。 经过这段时间的积累,盖新房的钱早就攒够了,只等着来年开春就动工。 只是,承包钢铁厂专家宿舍的事,李学军一直没给个准信,让李天明等得心焦。 每次去钢铁厂,他都要往那边工地看一看,依旧没有人干活。 秋收一直持续到11月初才结束,粮食晒干,装袋运往县城,村里的储备粮也早就堆满了粮仓。 中国人是最懂得饥饿是什么滋味的,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都明白什么叫做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储粮也就成了刻在每一个中国人骨子里的头等大事。 忙完秋收,只歇了一天,家家户户的壮劳力又扛着搧刀去了苇海。 芦苇同样是国家的战略物资,当然,对于李家台子的村民来说,每年国家收购芦苇,拨给村里的那笔钱才是最实在的。 可刚干了半天,县里就来人叫停了。 来的是县物资局的局长丁满意。 “李主任,我来是为了什么,你有什么问题,心里应该清楚吧?” 村支部的会议室里,李学庆面前坐着丁满意和物资局的一帮头头脑脑。 李学庆琢磨不明白,偌大一个李家台子,连个副主任都没有,里里外外都是他一个人管,最多也就是几个生产队的队长帮衬。 县里的物资局咋能安排这么多的领导。 “明白啥?我啥都不明白,我就知道,苇海里的芦苇是国家的战略物资,每年都得紧着交上去,你不让我们干活,清不清楚这是啥问题。” 丁满意被噎了一句,下意识地抬手拍了下桌子,结果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你特娘的跟谁拍桌子?” 还没等丁满意开口,李学庆就先炸了。 “狗日的东西,你爹见着我,论辈分还得喊声舅,你算个啥?敢在老子面前拍桌子?你姥爷的坟坑,当年还是老子带人给刨的,忘本的王八蛋,你再拍一个试试。” 丁满意被骂的灰头土脸,却一点儿脾气没有。 他妈是李家台子的人,都是姓李的,按辈分丁满意的姥爷和李学庆是平辈,而且还是近枝。 “我……我……” 丁满意后悔得不行,这事要是让他爹娘知道,非得抽他不可。 可手底下一个科长是外来的,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关系。 “你咋能骂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你这是对抗组织,对抗……” “闭嘴!” 丁满意赶紧拦住了手下人,讪讪地看着李学庆。 “那个……五姥爷,我不是冲您。” 呃…… 这下“仗义执言”的下属傻了眼。 什么情况啊? 这咋还叫上五姥爷了? “可我现在代表的是县物资局,等会儿给您老磕头都没事,现在……” 李学庆这下舒坦了,抓起丁满意面前的烟,抽出一支点上,顺便把烟揣进了口袋。 “要问啥抓紧问,那么多活等着,谁有空陪你们闲扯淡。” 丁满意臊得脸通红,但县革委的指示,他不能不执行。 “李……李主任,我问你,你们村擅自是不是打了苇海的鱼,卖到了海城。” “是,有这么一码事,咋了?” “还咋了?你知不知道,苇海里的鱼属于集体财产,你这么干,就是犯了严重的错误。” 李学庆丝毫不在意,刚刚来的时候,李天明已经教了他怎么应对。 “我不知道啥错误不错误的,我就知道一个事,有些吃人饭不拉人屎的浑蛋玩意儿,糊弄我们李家台子的老农民。” 丁满意听得一怔,拿起笔就往本上记。 “你说说,是不是被人哄骗了,这才犯的错误,是谁?把那个人给揪出来,算你戴罪立功!” “放你娘的屁!” 李学庆的唾沫直接喷在了丁满意的脸上。 这咋又骂上了? 我就说来不了,这满村都是我的长辈,一个三岁的娃娃,我都得叫声叔,来了不是找罪受嘛! “谁哄骗我?就是你们物资局的这帮混账东西!” 一发地图炮,将坐在对面的一帮物资局领导全都给骂了。 “这是啥话,我们啥时候哄骗你了?” “你还说没有!” 李学庆起身,手指都快戳到丁满意的鼻子了。 “你说说,去年物资局来收鱼,一斤给了多少钱?” 这个…… 丁满意也知道物资局定的价格有点儿低,可县里的财政吃紧,好些村子都得靠县里补贴,只能东省一点儿,西省一点儿,这么凑合着。 “两……两毛!” 啪! 李学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丁满意吓得打了个激灵。 “鱼送到海城,钢厂给四毛五分钱,你咋说?” 丁满意还能说啥? 情况都已经了解过了,也上报市物资局和冶金系统协调了,结果人家冶金系统的领导根本就不搭理。 还说,李家台子的村民支持海城钢铁厂的工作,值得提倡,还应该受到表扬。 没奈何,冶金系统的气要比物资局粗得多,只能又把问题推了回来。 于是,县革委就派丁满意来村里调查情况。 “还有,你们每年就收5000斤,苇海里的鱼都特么快老死了,这就不是浪费集体财产?丁满意,你爹妈给你取这名,你让谁满意了?还不觉孬,你爹妈有远见,起名骂你个龟孙王八犊子,趁早改名叫丁狗剩,把我们苇海的鱼都剩下了。” 丁满意身子后仰,躲避着李学庆的一指禅,还有持续的精神攻击,就这还不忘回应。 “每年收多少鱼,是县里决定的,我说了也不算。” 要是换成别的村,他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保准能把对方给唬住,但李家台子不行,面前坐着他的五姥爷,他要是拿那些大道理唬人,大嘴巴直接能贴脸上。 “你们物资局的鱼,5000斤,一两也不少你们的,价格还按去年的两毛,也不让大外孙子为难,还有啥说的!” 丁满意都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这一句大外孙子,官威尽丧。 “不是这么个事,你们私自卖鱼,经过谁批准了!” “放屁,苇海是我们李家台子的,当年工作组下乡核实情况,还有你太姥爷留下的一份地契,你娘没跟你说?知道啥叫我们的吗?那苇海里一根草,也是李家台子的集体财产,我们集体决定把你们物资局不收的鱼,卖给钢铁厂,为村里创收,碍着你们物资局个吊蛋关系!” 对面有个女领导已经在捂耳朵了,这老汉骂得也忒脏了。 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 丁满意知道今天是说不通了。 “我不跟你说了,现在向你宣布县革委的决定,李家台子私自贩卖集体财产,所有收入一律上缴县财政,逾期不交……” 李学庆哈哈一笑:“你能咋?枪毙我?” 丁满意一怔,都忘了继续说下去,他这才想起来,李学庆可是敢在县革委主任办公室拍桌子的铁头娃。 “我……” 对上李学庆那凶狠中带着不屑的目光,丁满意感觉到,对方已经动了揍他的心。 第三十八章 摊开了说 “五姥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丁满意果断认怂。 对面坐着的是他五姥爷,不丢人。 实际上,他也觉得县革委这么安排没道理。 苇海属于李家台子的集体财产,所有产出都应该归村民集体所有,现在要人家上缴那么大一笔钱,谁能答应? “狗剩,你个浑蛋玩意儿,敢来李家台子耍威风,反了你了!” 听到这个声音,丁满意只觉得头皮发麻。 下一秒,会议室的门就被人给推开了,一个年轻人扶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 “妈,您咋来了?” 咋来的? 当然是你舅我给接来的。 李天明朝李学庆眨了眨眼睛,李学庆暗暗挑起了大拇指。 大侄子,干得漂亮! “五叔!” “大妮儿来啦!” 六十多岁的人,被个四十出头的人叫小名儿,老太太一点儿没觉得被冒犯。 李学庆可是她实打实的五叔,和她爹是一个老太爷的哥们儿。 “五叔,狗剩没吓唬您吧?” 老太太说着,狠狠地瞪了丁满意一眼。 “他敢!” 李学庆一扬脖子,把长辈的款儿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就好,他要是敢忤逆,我和他一起给五叔磕头赔礼!” 老太太接着绕到了丁满意跟前,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啪! 嚯…… 这老太太岁数不小,力气也是真不小。 这一巴掌光是听着都觉得疼。 果然,老李家的姑奶奶就没有一个软柿子。 “妈,您这是干啥,我们这……谈工作呢!” 丁满意委屈得不行,今天算是丢脸丢大发了。 “谈个屁!你知不知道这是哪?” 能不知道吗? “知……知道!” “知道你还敢来?你是不是想让你姥爷不安生,混账东西,白养你了,早知道生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当年就该一把掐死你算了。” 老太太发这么大的火,包括给丁满意那一巴掌,都是在给李学庆看。 她爹没儿子,一辈子生了六个姑娘,每逢清明,就指望着村里的晚辈给添捧土,在坟头前烧几张黄钱。 丁满意今天要是把村里人给惹了,明天他姥爷的坟头就能被推平了。 “又不是……又不是我要来的,这是县革委的决定,我……” 老太太还要接着训子,却被李学庆给拦下了。 “狗剩子,五姥爷不难为你,你既然说了,是县革委那个糊涂主任决定的,就让他自己来,想要收缴村里多少钱,让他当面和我说清楚了!” 李学庆说完,起身就走。 李天明见状也连忙跟上。 “天明,我想今天就和乡亲们把这事彻底挑明了,你看咋样?” “我看行!” 李天明自然清楚李学庆的想法,既然县革委都决定了,光靠他一个人顶着根本没用。 直接和全村的社员摊开了说,将全村绑成一个利益共同体。 上面就算是要硬来,也得掂量掂量。 反正这官司就算是打到京城,也是他们占理。 国家重新给的地契证明,还能说话不算数? 很快,大喇叭就响了起来。 “全体社员同志注意了,全体社员同志注意了,每家每户派一名代表,来村支部开会,抓紧时间,每家每户派一名代表,来村支部开会!” 刚说完,丁满意就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五姥爷,您这是干啥?这是……这是煽动群众!” “滚犊子!啥叫煽动群众?有事在村民大会上说,这是政策上有的,咋啥事到了你嘴里就变味儿了!” “我……我跟你讲不清楚!” “讲不清楚就别讲,谁稀罕听你说屁话,别怪五姥爷没提醒你,抓紧带着你的人走,等会儿村民代表来了,把事情一说,你还走得了吗?” 绝了! 丁满意都想给李学庆一个赞。 想想等会儿那场面,丁满意哪里还敢多待,赶紧招呼着大家伙先撤。 本来还想带着老娘一起走,又被扇了一巴掌。 “我要是走了,谁给你这混蛋玩意儿擦屁股。” 丁满意等人刚走没多久,家家户户的代表就到了,没一会儿就挤满了会议室,有些进不来的,把窗户打开,在外面听。 “都安静,谁也别说话,听我说。” 李学庆敲了敲桌子,屋内屋外瞬间安静了下来。 好些人已经知道是为了啥事。 “刚才,县物资局的人来了,传达了县革委的指示,啥指示呢?先不说这个,我跟大家伙交代个事。” 李学庆点上根烟,接着说道。 “这些日子,隔三岔五的我就带着人去苇海捕鱼,大家伙一开始不知道的,后来也都知道了,捕的鱼都咋处理的,我跟大家交个底,鱼都卖给了海城市的钢铁厂。” 会议室里,一时间嗡嗡作响。 “都别说话,听我说完了,你们再说。” 屋里又渐渐地安静下来。 “卖的钱,每一笔都交到了村里的账上,现在已经有……长山,你给乡亲们报个数!” 马长山站起身,手里还煞有介事地拿着个小本本。 “我就不一笔一笔地细说了,只报总数,前前后后一共卖了11次,总计入账26848元5毛。” 这下就算是李学庆再怎么敲桌子,过了好久大家才停下议论。 “这笔钱呢,数目上清清楚楚,公对公,谁也做不了花账。” 这件事必须说明白了。 “至于这笔钱怎么办?我本来想的是,等到年底分红的时候,把这笔钱给分下去,让大家都过个肥年,给孩子扯身新衣服,年夜饭多道菜。” 这是扯身衣服,添道菜的事吗? 两万多块钱,就算是按照每家每户平均分下去,至少也能得大几十。 往年物资局收购鱼的钱,村里也会分下去,可就那么几块钱,够干啥使的。 谁不想过好日子? 有些人整天嚷嚷着越穷越光荣。 是在曲解上面的意思,本意是为了激励老百姓艰苦奋斗,自力更生。 结果却被人歪曲成了,穷才真正光荣,谁想富谁反动。 “说到这里,大家伙都得感谢一个人。” 李学庆没说是谁,所有人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李天明的身上。 谁也不是个笨的,现在还能猜不到是咋回事。 李天明开回来的那辆拖拉机,隔三岔五的一天一宿回不来。 干啥去了? 明摆着的,是往市里送鱼去了。 “这条路子,是天明蹚出来的,大家伙能分到这笔钱,也是天明没日没夜往返市里换来的。” 话音未落,乡亲们已经议论纷纷。 “我早就说了,天明这孩子最有出息!” “还用得着你说,天明的本事,绑在树上都饿不死!” “还得是天明,换别人,谁能想出这主意!” 过了一会儿,李学庆才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事情还没说完了。 “可就在刚刚,县物资局的领导来了,说是传达县革委的指示,要把这笔钱收缴上去。” 这句话一说,立刻炸了锅。 大家伙还在盘算着这笔意外之财要怎么花呢,钱还没等到手,就要没了。 谁能答应?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别说老百姓的政治觉悟不高,他们的情感和需求永远都是最朴素的。 在众人闹起来之前,李学庆用力拍了拍桌子,止住了众人的喧哗。 可不能说出啥犯忌讳的话,再被人给听了去。 “这事,我肯定是不能答应的,就算是把我抓起来,也别想从咱村的账上,挪走一分钱!” “好……” “学庆哥,算我一个,要蹲笆篱子,我和你一起去!” “还有我!” “没王法了,不能他们想起一出是一出!” “对!” 李学庆接着说道:“我现在就有一个事不明白,咱们村卖鱼的事,到底是怎么传到县里去的?” 这年头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李家台子距离永河县城四十多里路,还要翻过一道山梁,如果没有人举报的话,就算是瞒上个三年五载的都没问题。 才一个多月就传到了县领导的耳朵里,明显是有人捅上去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乡里乡亲的,而且,有了好处也是大家一起分,谁会吃饱了撑的去举报? “学庆哥,我觉得……” 李学农突然说道。 “会不会不是咱们村的人。” “不是咱们村的人,咋知道这件事的?” 李学农接着说道:“不是咱们村,还住在咱们村呢?” 呃? 听到这话,众人也都反应过来了。 不是李家台子的人,还住在李家台子,那不就只有知青了嘛! 第三十九章 入冬 突突突突突…… 拖拉机冒着黑烟一路进了海城市区,若是再过几十年,这种排气量,别说进城了,刚到外环线就得让警察给轰出去。 秋收已经全面结束,芦苇也都安排送去了市物资局设的收购点,时间刚过11月中旬,天气一下子变得冷了。 上辈子进入新世纪以后,好像年年都是暖冬,到了腊月底也不见飘几个雪花,家里的羽绒服全变成了摆设。 如今这个年代的天气…… 真特么冷啊! 戴着棉手套,李天明都感觉两只手快被冻麻了。 冷风嗖嗖的刮在脸上,真的像小刀子一样。 又到了给海城钢铁厂送鱼的日子,苇海快上冻了,往后再捕鱼就不像现在这么容易了。 上次来的时候,李天明见着了孙福满,已经和他提过。 孙福满当时也提了要求,务必赶在年根儿底下,再给厂里送两万斤鱼,用做给钢厂职工发福利。 往常过年,厂里也就是发点儿米,发点儿面,偶尔能有几个苹果就不错了。 肉这种紧俏的物资,近些年是别想了。 今年要是每位职工能发条鱼,那可是了不得的政绩,到时候,从李学军到孙福满,再到主管后勤的副厂长,人人都能落到好处。 车上还有一百多只野鸭子和大雁,这是年前的最后一批,再想送的话,得等到来年开春以后了。 “牛哥,今天您的白班啊!” 李天明和门卫打着招呼,常来常往的,跟门卫,还有后厨的人全都混熟了。 “哟!天明,又给厂里送鱼啊!往后多送点儿,有时候去食堂晚了,连鱼汤都混不上。” “没问题!指定让您吃上!” 李天明说着,在拖拉机驶过岗亭的时候,动作飞快的一挥手,一条足有五斤多的鱼被扔了进去。 牛哥心领神会,脚底下一扒拉,朝李天明挥了挥手。 人情世故,方方面面都得照顾到了。 拖拉机开到食堂后门,后勤处,还有食堂的人已经在等着了。 天冷以后,李天明不用熬夜赶路,每次都是早上出发,赶着中午前后到钢厂,晚饭的时候,这些鱼就进了工人们的肚子。 “5264斤,总计2368块8毛,没问题吧!” 孙立把单子递给李天明。 “不用看,信得过!” 李天明抬手给推了回去,顺便接过了孙立递来的烟。 孙立打发人去找李学军和孙福满签字。 “兄弟,今天送来多少?” “105只,现在天凉,好些都奔南边去了,剩下的也不好抓。” 这还是存了三四天的,哪像上个月,一晚上就能抓个百八十只。 “这也是年前最后一批了,天冷,那地方不太好进,容易出危险。” 孙立点点头,这段时间他也已经出尽风头了,每次有领导来检查工作,参观学习,野鸭子和野生大雁往桌上一端,厂领导都能想起他来。 前段时间工资顺利调了两级,现如今也是海城钢铁厂后勤处物资科的股级预备干部了。 吃水不忘挖井人,孙立是场面人,知道多亏了李天明,心里一直记着呢。 “还是老价格,咱们先去吃饭,等会儿再开单子。” 孙立带着李天明进了后厨,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支上桌子,没一会儿就有帮厨端来了两碗硬菜,红烧肉和软熬鲫鱼。 “喝点儿?”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拉倒吧! 现在没那个规矩,路上也没几辆车,再说了,李天明开的拖拉机那也叫车? “整点儿!” 孙立让人拿来了一瓶大曲,一人倒上一碗。 “兄弟,多亏你了,要不然我大伯还和以前一样,整天在我耳边念经。” 孙立端着碗和李天明碰了一下。 一口下去,确实比散白的味道好得多。 “光嘴上说谢,我心里还怪不好意思的,有什么事,只管开口,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不推辞!” 李天明等的就是这句话,这段时间往来钢铁厂,他也早就打听清楚了。 孙立的老子是是市建委的一个领导,虽然不是一把手,但也手握实权,整个海城市的建筑材料,工程建设都能说得上话。 “孙哥,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了!” 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孙立是个什么性格,李天明摸得透透的。 人家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李天明要是假客气,反倒是落了下乘。 “别客气,千万别客气,有什么事让我帮着办的,尽管说!” 李天明递了支烟,给孙立点上。 “是这么个事,我这岁数也不小了,家里一直催着结婚,可这新房子还没着落,盖房的钱我倒是不缺,红砖也能找村里批条子,可就是……我这也是烧包,就想着能把房子盖得体面些。” “想弄点儿紧俏的建筑材料?” 孙立是个聪明人,立刻猜到了李天明的意图。 “这事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我们家老头儿就在市建委,全市的建筑材料,物资局都管不着,全在我家老头儿手里攥着呢,想要什么,水泥?还是别的?” 砖瓦好弄,找李学庆批个条子,直接去大柳镇的砖窑去拉就行,房梁也已经有了,砂石料和白灰可以在托丁满意。 上次的事,最后虽然不了了之,但这小子犯了众怒,要不是他老娘在全村人面前赔礼道歉,乡亲们决不能饶了他。 找他解决一些砂石料和白灰,算不上啥大事,李天明打听过了,县里没有什么大的基建项目,这年头都忙着革命,正经事都顾不上了。 县物资局肯定有不少存货,放在仓库里也是堆着,不如卖给他。 最不好弄的就是水泥,还有…… 玻璃! 李天明打定了主意,既然要盖,就盖全村最好的房子,要让那些盼着他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好好瞧瞧,谁才是永河县的能人。 “你说的这两样,确实不好弄!” “孙哥,要是为难就算了!” “说什么呢?别人不好弄,我还弄不来!” 孙立最受不得激,想了想说道。 “这样吧,回去找你们村里弄个介绍信,这东西得走公账,到时候,你拿着介绍信过来,我带你去提货,不过量肯定不能太大,多余的我也不和你说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这里面的道道!” “明白!” 少量的物资,方便平账。 “孙哥,兄弟谢了!” 李天明端起酒碗,两人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 吃过午饭,孙立便带着李天明去财务室拿了钱,把两份钱揣在怀里。 “孙哥,我就先走了。” “路上慢点儿,下回来的时候别忘了那东西。” “忘不了!” 李天明挥了挥手,上车离开。 接着还得去国营中药店,这次来带了不少刺五加和黄芪,都是李天亮去山上挖的。 秋收过后,村里也闲了下来。 有些人家也趁着没下雪,抓紧时间办起了喜事。 比如…… 杜立德家! 今天一大早,庞秉新便带人上门接亲。 这小子生得周正,捯饬一番,更显精神。 只是他们两家这门亲事结得不怎么体面,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却显得有些冷清。 除了杜立德本家的亲戚,其他乡亲连一个来凑热闹,添人气的都没有。 只是远远的看着,还指指点点的,仿佛是在看笑话。 杜鹃的老娘宋银枝眼见门庭冷落,为了这事,躲在屋里直抹眼泪。 杜立德也是唉声叹气的,前一天已经挨家挨户给走得近的乡亲送信了,结果今天一个都没到。 他自然明白是咋回事,李天明如今是村里的能人,帮着乡亲们赚钱,谁会为了杜家得罪李天明。 庞秉新带人来接亲的时候,看这个女婿,怎么都不顺眼。 可事已至此,要是在闹起来,杜立德在李家台子就更没法做人了。 事情虽然办得潦草,但还算顺利,只是在出村的时候,道路两旁站满了李天明的本家兄弟,一个个也不说话,只是对着庞秉新和杜鹃怒目而视。 要不是李天明提前有过交代,这帮愣头青非得让庞秉新爬着出去。 到了兴家坨,杜立德和宋银枝夫妻两个看了眼席面,鼻子差点儿没给气歪了。 桌上八个菜,就一个荤的,白菜猪肉炖粉条,肉还没几块儿。 娘家人席面上用的酒还是散白。 这年头,虽然上面三令五申不许铺张浪费,但结婚这么大的事,就算日子过得再难,也得打肿脸充胖子,把排场也撑起来。 人活得不就是个脸面。 谁家办喜事,娘家人的席面不是用正经的瓶装酒啊。 用散白来对付的,事后能被一个村的人笑话半年。 杜立德憋着一口气,强忍着吃了酒席,没等晚上给新人铺床,就带着亲戚们走了。 这些事,李天明自然不知道,他选今天这个日子去海城,为的就是躲开避免尴尬。 不管怎么说,哪怕和杜鹃没感情,可上辈子两人一起过了几十年,今天杜鹃嫁作他人妇,李天明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别扭。 天擦黑的时候,李天明开着拖拉机回到了村里,刚要拐弯,就瞧见一个人蹲在路口。 咳嗽了两声,那人起身走了过来,等到了近前,李天明才认出来。 杜立德! 第四十章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老叔,我今天去市里,也没赶上,给您道喜了!” 李天明倒是没别的意思,可这句话到了杜立德的耳朵里,就像是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天明,我知道,你怨我们老杜家!” 这话是怎么说的? 要说心里别扭,那肯定是有,毕竟杜鹃上辈子和他过了几十年,现在却成了别人的媳妇儿,这顶绿帽子,外人不知道,他心里却戴上了。 可要说怨恨,那绝对是没影儿的事。 感谢还来不及呢。 杜鹃的心不在他身上,就算是勉强做了夫妻,也注定是一对怨偶。 何必再像上辈子那样,互相折磨一辈子。 现在这样挺好,杜鹃嫁给真心实意喜欢的人,往后李天明也找个合心意的。 “老叔,您这话说得就没意思了,咱两家的事已经了结了,当时就说好了的,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您今天嫁闺女,往后可千万别说这话,再让您女婿误会了!” 杜立德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事闹得他们家没脸,和老李家还结了仇,如今在李家台子,他都直不起腰来。 今天这场婚宴,更是让杜立德肠子都悔青了。 那庞秉新就是个样子货。 日子过得更是…… 除了没有弟妹拖累,哪一点能比李天明强? 看看现在的李天明,在村里的威望,别说生产队长,就算是和村主任李学庆比,也不相上下了。 村里的年轻一辈,李天明俨然已经成了第一人。 只要想到这么好的养老女婿没了,杜立德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大闺女杜鹃是不成了。 可他还有一个闺女呢。 杜巧今年十六了,再过两年…… 还没等杜立德说话,李天明一捏油门,拖拉机从他身边驶过,很快就没影儿了。 村支部。 李学庆几人照例在这边等着,每次卖了钱,都是当天分账。 “叔,这是卖鱼的钱。” 金利去叫来了马长山,当面清点,顺便把钢厂给的收条一起放好,年底分红的时候,会一起拿出来,在全村人面前公示。 等马长山走了,李天明这才拿出另一笔,照旧分成了五份,一人一份。 前前后后,一共卖了6回,有多有少,但加起来,每个人分到手的早已经过千了。 就算是村里壮劳力多的人家,拼死拼活干几年,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学庆叔,年前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买卖再想干,得等到明年开春以后。” 李学庆点点头。 “是应该停停了,我看明年也不急,等着野鸭子长长再说。” 说着把钱贴身放好。 “有个事和你商量商量。” 或许连李学庆都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遇到事了,他就想和李天明念叨念叨。 “昨天你三爷上山,说是在山坳子里看见了野猪拱过的痕迹,还有野猪粪,这事不能大意了,要不然等下了雪,野猪在山上寻不见吃的,非得进村里祸害不可。” 李天明小时候,就曾发生过野猪进村的事,村东头一个本家的小儿子,被野猪给豁开了肚皮,肠子流了一地,当场人就没了。 “三爷看见的,应该就是我上回在山上遇到的那两头。” “我刚才你三叔也说了,明天带人上山多挖几个陷坑,下雪前,怎么这也得把这野猪给抓住了。” 这个是正经事,万一再发生野猪进村的事,家家户户都有孩子呢。 “行,明天我也去。” 又待了一会儿,李学工几人先走了。 “还有事?” 李天明递过去一支烟。 “找您给批个条子,等明年开春,我打算把房子给盖了!” 李学庆闻言并不惊讶,这段时间往城里卖东西,大家分的钱都一样多,而且,李天明还多一样山草药。 以往卖鱼的事没挑明之前,李天明都是偷偷摸摸的卖,后面几次,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干脆正大光明的在院子里晾晒。 别人问起来,也照实了说。 山上的东西,谁有本事是谁的。 虽然有人眼红,但也没谁说什么,他们要是有能耐,也上山去采,拿到城里去卖。 “你要盖砖瓦房?不怕有人说闲话?” 卖鱼的钱,年底分红,可是卖野物的钱,是不能挑明的。 李天明要是盖砖瓦房的话,难免会有人嚼舌头。 “不怕,我卖草药,村里人差不多都知道。” 李学庆点点头,他早就猜到了,这小子做事四平八稳的,绝不会落下口实。 明着卖山草药,就是为了给盖房子的钱找出处呢。 反正村里,除了李学农之外,别人也不懂药材的事。 “你明年春耕前动工,条子不忙开,等过些日子,我去趟镇上找孙老拐,让他给你烧一窑焦的!” 红砖盖房,大多数人都愿意用方方正正的,可只有真正的老把式知道,烧焦的砖才最好,混上砂石料,几十年都不用担心墙体开裂。 “叔,我说的不是砖瓦。” 接着李天明把孙立定下的那件事和李学庆说了一遍。 “这笔钱到时候在村里的账上走一下,行不行?” “这有啥不行的,量不大,到时候找个由头给抹掉就成。” 李天明接着说:“还有个事,砂石料和白灰,得找县物资局想办法。” “我去找丁满意,正好过些日子去县里开会。” 李学庆出面,丁满意敢不答应。 只是…… “叔,上回的事,到现在也没个定论,你去县里开会,会不会……” 李学庆笑了:“怕啥?还怕他们把我给扣下啊?给他们俩胆子,那个姓胡的主任就算心里不痛快,能把我咋样?” “还是小心点儿好!” 李学庆浑不在意:“放心,出不了大事!” 正事说完,李天明也要走了,弟妹还在家里等他吃饭呢。 回到家,正好遇见李学成要出门。 “爸!” 李学成含糊着应了一声,错开身子走了。 李天明看着,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还是尽快把房子盖好搬出去吧,总住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父子和陌生人一样,也是尴尬。 “哥,你回来啦!” 李天亮迎了出来,接过李天明手上的口袋。 每次去城里,李天明都会买些吃的用的,为此,李蓉已经不知道偷偷嘀咕了多少次。 “哥!给我的?” 李天亮从口袋里翻出一双鞋,拿在脚上比了比,正合适。 “不是给你的,我也穿不下啊!” 李天明洗了把脸。 两个妹妹的鞋之前已经买了,再有俩月就要过春节了,他可不希望弟妹和往年一样,穿得破破烂烂的过大年。 就是这鞋票不好弄,之前李蓉和小五的鞋票,都是李学军帮着找他的同事换来的。 李天亮这双鞋,则是今天孙立送的鞋票。 “洗了脚再试!” 眼见李天亮迫不及待的就要试穿,李蓉赶紧拦下。 “知道,知道,就你话多!” 嘴上发着牢骚,可还是很听话的洗了脚,穿上新鞋,两只脚抬得高高的,都不敢沾地。 “哥,咋样?” “好!” 李天明随口应了一声。 “哥,你咋不给自己也买一双呢?” “你以为鞋票那么好淘换?” 李天明自然不会亏了自己,只是手上没有鞋票了。 “吃饭!” 饭已经做好了,一直在锅里闷着。 混着玉米碴的大米饭,一碗大雁肉烩的白菜,还有萝卜汤。 放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非常丰盛的吃食了。 李蓉和小五照例还是一人一个鸡蛋。 李天亮只有眼馋的份儿。 “这两天先别上山了!” 刚才进屋的时候,李天明就看见外间屋又放着不少刚挖来的刺五加的根。 “刚才在村支部,学庆叔说三爷上山看见野猪粪了。” “我听人说了,哥,真的假的啊?” “真假都得小心着点儿,要是遇上了,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别再给豁了。” 李天亮把脸埋在碗里,小声嘀咕:“瞧不起人!” “说啥?” “我是说……知道了!” 一旁的李蓉和小五见状,都忍不住笑了。 吃过饭,李天明就出了门,前两天把菜都给拔了,今天准备扛回来,加上年底生产队菜园子的收成,是要吃一冬的。 去自留地的路上,要经过知青点,还没到大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大声嚷嚷。 “没证据的事,你凭啥诬赖我?当时又不是就我一个人在宿舍,宋晓雨也在,为什么不能是她?” 呃? 是张青森的声音,听到他提起宋晓雨,李天明也停下了,随后一转身拐向了知青点的大门口。 第四十一章 我……诈 “你的粮食不见了,就说是我偷的,我还说我的钱不见了呢!” 张青森被围在正当中,粮食口袋扔在脚边,上面还用毛笔写着他的名字。 一个身量不高,戴着副黑框眼镜的知青气得直跳脚,要不是身旁有人拉着,非得扑上来揍张青森不可。 “你少说没用的,是不是你,大家心里都有数,你的粮食口袋前天就快空了,可现在多出来半袋,不是偷的,你说这粮食是从哪来的!” 众人看向张青森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 甭管是在农村,还是在城里,小偷小摸都是最让人瞧不起的,更何况偷的还是粮食。 这年头,没什么比粮食更精贵。 尤其是他们这些插队的知青,每年分下来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 要是家里条件好的,还能支援一点儿,有些家里还在为吃饭发愁呢,只能靠他们自己想办法。 现在距离年底分粮还有两个月,谁都是精打细算的省着吃。 今天做饭的时候,来自杭州的知青张超英发现自己的粮食少了一半,当即就找到了知青队长谢建设。 出了这种事,自然不能不管不问,立刻将所有知青召集到一起。 最开始,谢建设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偷粮食的人,能把粮食交出来,这件事就过去了,还承诺了,所有人谁不会说出去。 可等了半晌,也没见有人承认,张超英又闹了起来,其他人也担心自己的粮食会被偷,于是就有人提议挨个搜查。 知青点就这么大的地方,想要藏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很快就从张青森的行李箱里找到了粮食口袋。 人赃俱获,这个时候聪明的就该低头认错。 毕竟大家都住在一起,谁的粮食还剩下多少,所有人心知肚明。 张青森的粮食早就见底了,昨天还去村里的自留地转悠,幸亏被人给发现了,才没让他得手。 事后,李学庆还特意找了谢建设,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他把人看住了,别再闹出些小偷小摸的事。 把谢建设臊得脸通红。 不怪村里人防着他们,实在是知青这几年,没给村里人留下啥好印象。 偷鸡摸狗的事时有发生。 现在不偷村里了,改偷自己人了。 性质更加恶劣。 如果张青森能认个错,谢建设还能帮着说和一下,别把事情闹大。 可这个张青森偏偏死鸭子嘴硬。 “张青森,我再问你一遍,张超英的粮食,是不是你拿的!” 谢建设说的是拿,不是偷。 “肯定是他,今天咱们全都去烧荒了,就他说感冒了,不愿意去,现在粮食又多出来这么多,不是他还能是谁?” “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小偷!” “真丢咱们知青的脸!” 张青森涨得脸通红:“我说了,今天在知青点的不是我一个人,宋晓雨也在,你们怎么就认定是我?” 男知青是单独开火,女知青一直都是一起吃,今天正好轮到宋晓雨做饭,提前回来了,没想到遭了无妄之灾。 “我没有!” 这年头,谁愿意背上一个小偷的坏名声,尤其是个姑娘。 宋晓雨被张青森接二连三的攀扯,急得都快哭了。 “你没有,我也没有,要我说,你们就不该怀疑自己的战友!” 张青森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咱们平时出工,知青点也没人看家,说不定是村里人偷的呢!” 嘭! 张青森的话音未落,李天明已经将院门给踹开了,冷着脸走了进来。 谢建设见状,就知道要坏事。 “天明……” 话还没等说完,李天明已经到了跟前,将已经吓傻了的张青森一脚踹倒在地。 “你特么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张青森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那双眼睛畏惧之中,还带着怨毒。 “我……我什么都没说!” 哈! 还嘴硬! 李天明看向了其他人,目光在宋晓雨的身上短暂停留。 “他刚才说的,你们都听见了吧?” 众人纷纷低头,不点头,也不否认。 李天明又转头看向还歪在地上的张青森。 “不承认没关系,你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现在居然诬陷贫下中农,明天就去县里,通知知青办的人,看看他们怎么说。” 张青森这下慌了,被揍一顿没什么,可一旦让知青办的人介入,他可就完了。 到时候再往档案里记上一笔,以后像什么招工,上学之类的,全都轮不上他。 “我……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我说你娘养汉子,你爹是活王八,也随口一说,你能答应?” 女知青听到这话都红了脸。 “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天明踢了踢那个粮食口袋。 “是他偷我的!” 张超英立刻说道。 接着就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他算是看出来了,谢建设这个知青队长就会和稀泥,还不如找李天明这个村里的风云人物做主。 “既然大家伙都能作证,拿回去就行了,大冷天的都杵在这儿干啥呢?” 张超英闻言,答应一声,跑回宿舍拿来了自己的粮食口袋,将张青森口袋里大半粮食倒了回去。 “别说我不够意思,给你留的只多不少。” 说着,把张青森的粮食口袋丢在了地上。 张青森想说什么,李天明一个眼神递过去,立刻乖乖的闭了嘴。 “偷东西,真有你的,就这还知识青年呢?读书都读狗身上去了。还敢诬陷村里的乡亲,这事怎么说?” 张青森耷拉着脑袋,有苦说不出,他也不想偷啊! 可来的时候,村里发的口粮根本坚持不到年底分红,眼瞅着粮食袋子就要见底了,他给家里连着写了两封信,到现在还没回应。 总不能饿死吧! 于是就动了歪心思。 下手的时候就想好了,到时候被发现也打死不承认,推到宋晓雨,或者村里人身上就行了。 谁知道还把李天明给招来了。 “我……认打认罚,行了吧?可我也是因为实在没办法了,口粮给得太少,根本坚持不到年底!” 就算是坚持到了,就你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身懒骨,能分多少? 自从开镰那天,自残被揭穿以后,张青森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除了政治学习以外,能偷懒就偷懒。 但再怎么懒,这饭总得吃啊! “天明,他们三个刚来的男知青,确实没多少口粮了!” “没有不会找村里借?等到年底分红的时候,再扣呗,还能真的看着你们饿死?” 别说知青了,就连村里有些人家孩子多,粮食不够吃的,也得朝村支部伸手。 看众人的反应,明显不是不知道可以借,而是…… 想吃免费的! 呵! 这可真是…… 想屁吃呢! 村里储备粮都是有数的,出去一笔,事后就得想着再给补上。 只借不还? 美得他们呢! “你诬陷我们村人偷东西这件事,我给你记着,你小子从今往后最好老老实实的,要是再敢动歪心思,当心我找你算总账。” 刚才的事,李天明最多也就是揍张青森一顿,可看他那怂样子,李天明立刻失去了动武的兴趣。 只不过…… “别特么以为自己最聪明,你干的那些破事,真以为老子不知道呢。” 张青森闻言,一张脸瞬间变得苍白。 明摆着就是心里有鬼。 看到张青森的反应,李天明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上次向物资局举报村里不经请示,就往市里卖鱼的事,肯定是这小子干的,没跑了。 当初李学农点出有可能是知青举报的,立刻引得村民们群情激奋,想去找知青算账,还是被李天明给拦下的。 只是怀疑,没有证据,真的找去了,也是打罗圈官司。 县革委没再找村里的麻烦,这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这个举报的人是谁,李天明心里一直惦记着。 李学农说的很有道理,知青的嫌疑最大,而在他们当中,最有可能的也就是张青森了。 随口一诈,没想到还真给诈出来了。 此刻看张青森的反应,不是他还能是谁。 这瘪犊子玩意儿,真特么不是个好东西。 第四十二章 惶惶不安 “我……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 那结结巴巴,一脸慌张的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这里面有事儿。 “听不听得懂都无所谓,只要我认定了是你,那就一定是你!” 张青森傻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天明。 你还讲不讲理了? 我都狡辩了,你凭啥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就认定是我? 这傻孩子忘了,这里是李家台子。 又不是打官司,要个狗屁证据。 “你小子给老子小心着,从今往后我就盯着你一个,但凡你再起歪心思,苇海那么大,哪还不能沉了你!” 听到这话,张青森只觉得头皮发麻,尿意上涌,得亏他夹得紧,不然的话,这会儿已经拉拉尿了。 “还有你们,村里对你们算不错的了,也不去周围几个村打听打听,他们那边的知青到了年底都是咋分粮的,没事别特么瞎折腾,把村里人折腾烦了,有你们好受的!” 众知青闻言,一个个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 谁也不傻,再说了,四围八庄插队的知青,也有他们的同学,同乡。 平时能不互相走动嘛! 相较于李家台子,在其他村里插队的知青,处境比他们要艰难的多。 单单是在年底分粮这件事上,李学庆算是非常厚道了。 虽然照比村里的社员,工分上要减一成分粮,可这也比别的村强太多了。 至少大家伙能吃得饱。 这年头,还有什么是比吃饱肚子更重要的吗? 而且,村里人也从来不骚扰知青,就好像他们不存在一样。 别的村…… 听说过有女知青拿身子换粮食。 还有一些村癞子整天围着女知青打转。 像这种情况,在李家台子从来没发生过。 所以,人要懂得知足。 “天明,村里人待我们厚道,我们都知道!” 谢建设已经隐隐猜到了李天明说的是什么,他也没想到会是张青森。 “知道就好,别的没那么多说的,就一句话,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再过几年,等运动平息下来,这些知青都会陆陆续续的回城,上辈子,李学庆可从来没为难过他们。 有通过招工回城的,或者是通过高考回城的,村里一个都没卡着,通通放行。 可这一世,要是这些知青不懂事,非得折腾,李天明不介意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绝望。 回城的申请表差一个村支部的大印,就不给你盖,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特么没处说理去。 或者放你走了,在个人档案上添一笔,该知青在下乡插队期间,一向表现不佳,自我要求散漫,建议用人单位酌情考虑。 到时候就算回了城,连个扫大街的活都轮不上,整天在家吃闲饭,看你能不能受得住。 总之,李天明得让这些知青明白,他们的小命运,一个个的都在村里捏着。 老老实实的,自然是你好我好全都好,可要是不懂事的,那就看看到底谁的手腕子粗。 接下来,李天明还打算做大事呢,可不想被这些人给搅合了。 说完,李天明也不搭理谢建设,转身就走了。 “这人真够蛮横的!” 说话的是和宋晓雨他们一起来的女知青,叫宋长英。 “别瞎说!” 身旁的女知青赶紧扒拉了宋长英一下。 “李天明可不好惹!” 这个叫吴玉娟,是来李家台子插队的第一批知青。 其他人面面相觑,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还倒在地上的张青森身上,一个个的目光都带着鄙夷。 知青点出了个小偷,还被李家台子的村民给知道了,大家的脸上都无光。 “该做饭做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谢建设心里烦闷,挥手打发众人离开。 “老谢,就这么算了?” 张超英的东西虽然找回来了,可还是觉得不忿。 “你还想怎么样?东西都找回来了!” “批斗他,让他长长记性!”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对,将他打倒,再踩上一万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我也觉得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不给他个教训,往后和小偷住在一起,谁心里能踏实!” “队长,你可不能包庇张青森!” 谢建设听着众人议论纷纷,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只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等着未来看看能不能有机会通过招工,或者其他途径回城。 无论是知青点内部,还是知青和村民之间的矛盾,他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和稀泥就和稀泥。 可今天这件事,谢建设知道,不给大家一个交代是不行了。 偷东西…… 这种行为实在是太恶劣了! “张青森!” 张青森此刻面如土色,知道就算是再怎么狡辩都没用,大家已经认定是他了。 “你……先做个自我批评,大家要是不原谅你的话,我只能上报给村主任和知青办了。” “别,别,千万别,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张青森知道,一旦上报到知青办,这件事就会落在他的档案里,背着一个小偷的坏名声,一辈子都毁了。 随后便声泪俱下的按照谢建设的要求做起了自我批评,还是触及到灵魂的那种,最后更是直接跪在了张超英面前苦苦哀求,才算是求得了原谅。 唉…… 大家伙都在屋里吃饭,张青森一个人蹲在大门口,不禁暗恨自己真是昏了头,怎么就想着去偷粮食呢,他和张超英一个屋住着,今天又只有他没去参加燎荒。 张超英发现自己的粮食少了,肯定第一个怀疑他。 还有那件事…… 李天明是怎么知道的? 没错,向县革委举报李家台子私自卖鱼的正是张青森。 原想着能立功,然后被县革委看中,结果却…… 县里的物资局确实来人调查了,还盘问了村主任李学庆。 按说证据确凿的事,最后居然落得一个不了了之。 县革委也没因为他举报有功,对他做出表彰和提拔,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问你个事!” 身背后突然有人说话,张青森被吓得一激灵,回头看来的是谢建设,这才松了口气。 “问什么?” 谢建设绕到了张青森的面前,低头凝视着他。 “我问你,村里往钢铁厂卖鱼的事,是你捅到县里的?” 张青森闻言,心头一慌,起身就想走:“听不懂你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谢建设也不拦他:“你猜李天明信不信和你没关系!” 张青森身子立刻僵住了,两条腿也迈不开。 “看起来李天明刚才那一脚还是踹的轻了!” 谢建设看着张青森冷笑。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李天明说了,他认定了就是你,你猜李家台子有多少人能猜到那个人是你?” 张青森此刻感觉两条腿都在打颤,站都站不稳了。 “他今天话说得狠,可到底没拉着你去村支部,算是先放你一马,你自己要长记性。” 张青森被李天明当着知青战友打,现在又被谢建设说教,又羞又恼。 “难道他们犯了错误,我还不能举报,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侵吞集体财产?” 呵! 谢建设发出一声不屑的笑。 “谁都不是傻子,你心里咋想的,以为谁都看不出来呢?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我来和你说这些,也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大家!” 所有知青都是一体的,村里人对他们的看法也是一致的,一个不行,通通都不行。 谢建设可不想因为张青森,让大家伙在村里的处境都变得艰难。 “奉劝你一句,别没事找事,这里是李家台子,百分之八十的社员都是李家的,剩下的又一多半是李家的姻亲,李天明要是想对付你的话,你真以为……是在吓唬你啊!” 说完,谢建设便回院里了。 只留下张青森自己,一阵冷风吹过来,顿感后背生寒。 正惶惶不安呢,就看到李天明背着两个口袋,怒气冲冲的朝他这边过来了。 等李天明到了跟前,张青森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 只说了一个字,李天明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从他的身边经过。 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张青森感觉两腿之间热乎乎的。 李天明走过去好几步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去。 这人有病吧? 不管了,他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呢! 第四十三章 你重新说一遍 当初分家单上写得清清楚楚,家里的自留地,李天明兄妹四个占了三分地,因为当时已经种下了,就没再起垄把地分开。 平时乔凤云偷摸地拔两颗萝卜,顺三颗白菜,李天明看在李学成这个亲爹的份上,从来没说过什么。 可这次也忒过了吧! 李天明前天带着弟妹,把自留地的菜都给扒了,留在地里晾晒着,今天打算全都弄回家。 眼瞅着天凉了,得提前把过冬要吃的菜腌上,结果到了地里一看。 好家伙的! 菜至少没了一半! 村里人不可能偷,这年头谁要是背上一个小偷的名声,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而且,本乡本土的,还都是亲戚,谁会眼皮子那么浅,为了几颗菜,把脸皮给搭上。 是谁干的,这还用说吗? 气冲冲的到了家,乔凤云正带着两个闺女往墙根底下码白菜。 李天明把两个口袋扔在了东厢房门口,上前一把推开乔凤云。 “起开!” 乔凤云没防备,被推得一个趔趄,幸亏扶住了墙,不然的话非得摔倒不可。 她这会儿肚子已经显怀了。 “你要干啥?” “干啥?我地里的菜,你吃着不怕噎死啊!” 乔凤云做了亏心事,面色上也是一慌,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对这种天生厚脸皮的人,她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害臊。 “哥!咋回事?” 李天亮听到外面的声响,也跑了出来。 “没你的事,把那两口袋的菜拿屋里去!” 李天明说完,瞪着乔凤云。 “我不和你废话,偷了我地里多少菜,现在给我搬屋里去。” “谁偷你的菜了,没凭没据的,你少攀咬人,你地里的菜少了,上我家里闹,别忘了,我跟了你爸,你就得管我叫声妈?” 乔凤云的嗓门尖厉,她这边刚嚷嚷起来,周围的邻居就全都听见了。 “天明,又咋了?” “乔凤云,你一天天的能不能消停点儿!” 李天明帮着村里找了来钱的路子,到年底分红的时候,人人都能得着好处,再加上本来就看不过乔凤云当年虐待继子继女,乡亲们自然知道应该向着谁。 “叔,婶子们,当初分家,大家伙都是见证,说好了的,自留地划出三分给我们兄妹,平时乔凤云去我地里拔两颗菜,看在我爸的份上,我从来没说过啥,可她这次也忒过了,前天我们哥几个刚把菜拔了,放地里晒着,今天去收,一半都没了。” 听李天明这么说,邻居们也都知道是咋回事。 乡下人过冬,就指望着自留地的收成,和年底村里菜园子统一分下来的菜,乔凤云偷走了一半,让李天明兄妹四个冬天吃啥? 难怪李天明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要是换做别人家被这么偷,就是亲兄弟也得见血。 “你说是我拿的,有啥证据?你是看见了,还是……” 李天明一指墙边码着的白菜。 “你别忘了,自留地的菜是谁种的,你那四分地有几颗菜,我比你清楚,更别说你这些日子还吃了些,可你看看,这里还有多少?你不是偷我的,是偷谁的?” 这下乔凤云没话说了,白菜就在墙根底下码着呢,数一遍就知道了。 不过想让她服软,那是比登天还难。 哭嚎一声就要往地上坐。 可还没等坐下去,就想起了肚子里的孩子,又硬生生的止住了。 “我……我不活了,是个人都上门来欺负我啊,我还活个什么劲儿……” 没理就撒泼,乔凤云也算是行家里手了。 这时候,得着信的李学成也回来了,见乔凤云正在哭嚎,赶紧上前,看向李天明的眼神也是莫名复杂。 他虽然拎不清,被后老婆拢了过去,不管几个子女,但毕竟是他亲生的。 这些日子,随着李天明在村里的威信越来越高,李学成也有几分后悔了。 “这又闹啥?” 李天明这会儿心里憋着火,也没个好气。 “问你媳妇儿!” 李学成扭头看向乔凤云。 “咋回事?” 乔凤云能咋说,人赃俱获只能耍无赖。 “你儿子打上门来欺负我,你还问我咋回事,我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窝囊废,你别忘了,我还怀着你的种呢!” 眼见院里院外越聚人越多,李学成也觉得头疼。 这时候有邻居把乔凤云偷菜的事说了。 “你……你咋能干这事!” “我干啥了?外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谁偷他的菜了,他们冤枉我,你也冤枉我。” 偷没偷的,李学成看那白菜的数量,心里就有数了。 “拿走!” “你敢!” 乔凤云尖叫着就要扑过来,却被李学成一把给拦住了。 只剩下乔凤云的两个女儿,自然不敢多说一句话。 尤其是李淑珍,之前被李天明打过一巴掌,现在看见他都得绕道走。 李天明招呼着李天虎和李蓉,也没多拿,估算着大概的数量,白菜和萝卜,每样拿了五十颗,肯定没有乔凤云偷的多。 “哥,咱吃亏了!” 回了屋,李天亮还愤愤不平的。 “拉倒吧!” 对上乔凤云这种无赖泼妇,李天明也没辙,总不能真的动手打,闹起来最后也是父子两个都没脸。 趁早搬家,眼不见为净。 “等盖了新房,离她远远的!” 李天明想离乔凤云远远的,可这女人偏偏不让他如愿。 转天,李天明跟着李学工等人上山挖陷阱,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乔凤云居然主动上门了。 “你来干啥?” 刚因为偷菜的事闹了一场,乔凤云就上门来,能有啥好事。 “天明!” 呃? 看那张笑得好像要开花的脸,李天明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呢。 “那个……妈跟你商量个事。” “你是谁的妈?少来套近乎!” 李天明还没做声,李天亮就先急了。 “我跟你哥说话呢,你个小孩子掺和啥。” 李天亮当即就要起身赶人。 “坐下吃饭!” 李天明连头都没抬。 “有啥事就说,说完就走。” 乔凤云讪讪的笑着,目光瞥向了被放在东边院墙底下的那几根木料。 这几根木料是杜立德当初千挑万选买来的,溜光笔直,用做房梁再合适不过了。 “那……我就说了啊!你舅要盖新房,还差几根木料做房梁,我看这几根木头放这儿堆着也没用,等下了雪,再给沤坏了,就想着……” 呵呵! 李天明笑了,这女人还真会想,居然惦记上了他的木料。 “想啥?” “这几根木料能不能给你舅先用用,等你们哥俩要盖新房的时候,再让你舅挑几根更好的还回来!” 还? 对老乔家的人来说,凭本事借走的东西,还用得着还? “你说我舅……我咋没见着宝安县来人啊?” 李天明兄妹几个的姥姥家是宝安县的,只是母亲过世之后,因为李学成的关系,渐渐没了来往。 上辈子还是李天明结了婚,分了家,日子渐渐过好了以后,才和姥姥家又有了联系。 当然,乔凤云说的“舅”,肯定不是李天明的亲舅舅,而是她的娘家兄弟。 乔凤云的娘家也是永河县的,就在离李家台子三十多里的小南河村。 家里有两个兄弟,乔大山和乔大河,都不是啥好鸟。 “我说的不是……” 话还没等说完,正房屋那边又有人出来了,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模样和乔凤云有几分相似。 正是乔凤云的弟弟乔大山。 “天明,咋回事啊?大舅和你开次口,你还不答应?用你的东西是给你脸了,你……” 看到这个人,李天明的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再重新说一遍!” 乔大山微微一怔,显然没察觉到李天明语气里的冷意。 “再说一遍?我是不是给你脸……哎呦……” 话刚说到一半,人已经被李天明一脚从门口踹到了院子里。 王八蛋! “老子整死你!” 李天明怒吼一声,冲出去对着乔大山就是一顿暴打。 第四十四章 不求你帮忙,只求别添乱 李天明上辈子最恨的人是谁? 不是乔凤云,不是杜鹃,更不是李学成这个不负责任的爹。 而是此刻被他按在地上暴打的乔大山。 这个畜生,上辈子差点儿祸害了小五,害得小五几次寻短见,后来更是一辈子没结婚。 只要想起这件事,李天明就恨得牙根痒痒。 当时小五才18岁,和几个小姐妹去潘家镇的工厂打工,被乔大山给盯上了,那时候的乔大山都50多岁的人了,就算两家的关系不近,好歹小五也曾管他叫一声大舅。 可这个混账王八蛋居然把小五哄骗到家,在汤里下了安眠药,要不是一起去打工的小姐妹感觉不对劲,及时出现…… 后来,乔凤云要死要活的求李天明兄妹饶过乔大山,可李天明哪里忍得了,去小南河村就要抓乔大山,却被乔大山给躲了,后得知他要报警,乔大山因为害怕喝了农药。 虽说搭上了他的一条命,可小五的一生也被毁了,要不是李天明时时刻刻的盯着,人早就没了,自那以后,精神都变得不正常。 现在又见着乔大山,李天明还能压得住火。 乔大山被打懵了,完全不知道是咋回事,想要反抗,可他哪里是身强力壮的李天明的对手。 “你这是干啥,你这是干啥,撒开,快撒开,李学成!” 乔凤云上前来拉,可她的力气哪里拉得开暴怒的李天明,只能对着正房屋喊李学成。 李学成出来的时候,乔大山已经被打得满脸是血。 “老大,你疯了啊!” 李学成赶紧上前,这时候听到动静的邻居也出来了,众人一起上才把李天明拉起来。 “天明,这是咋了?” “可不敢这么打,把人打坏了,你不得吃官司!” 乔凤云此刻也被吓傻了,哆哆嗦嗦的躲在一旁,生怕李天明再对着他抡拳头。 呼…… 撒完邪火,李天明此刻也冷静下来了。 上辈子没能抓住乔大山,这一世总算是出了这口恶气。 乔大山被人扶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吐了两口血水,里面还带着一颗牙。 “我……我怎么你了?我怎么你了?” 这顿打挨的莫名其妙,他哪里知道日后自己会做什么混账事。 “不就是要你几根木料当房梁吗?你值当的这么打人。” 乔大山这会儿也知道怕了,没敢再说过分的话。 听到乔大山说要借木料,邻居们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乔凤云的弟弟来借东西,这些年有还的吗? 再说了,都是一个县的,也有从小南河村嫁过来的。 乔家是个什么光景? 穷得就差卖屁股了,还盖房子。 自从乔凤云嫁过来,哪年没上门借粮。 这木料给了乔大山,他要是不转手再卖给李天明,都算他是个厚道人。 可这下手也忒重了。 “就为了这个?” 李学成黑着脸看向李天明。 “您觉得这是小事?” 乔凤云见李天明被人拦着,胆气又壮了几分。 “我是去找你商量,不答应也犯不上打人啊,就没见过你这么蛮横的。” 呵! 李天明冷笑出声:“乔大山刚才说的啥话,你敢不敢重复一遍?” 呃…… 乔凤云一怔,她知道,乔大山刚才的话确实说得不中听。 “他……他那是喝了酒。” “灌了几两猫尿,就敢我门口撒野,还用我的木料是给我脸了?揍他都是轻的。” “那也是你爸答应了的!” 李天明闻言,看着李学成。 “你答应了?” “我……” 李学成被李天明瞪得有些气短,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愿意丢了面子。 “是我的答应的,咋了?我是你老子,就这么几根烂木头,我还不能做主了!” 李天明听了,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样。 对这个爹,李天明上辈子就已经看透了。 这一世,他也不求李学成能帮他什么忙,只盼着他能别添乱就行。 可就算是这么小小的要求,李学成都做不到。 “我这当爹的,今天舍出去脸皮,就做你这几根烂木头的主了,行不行?” 听李学成这么说,乔凤云满脸得意,自以为终于能压住李天明一次。 只可惜…… “都分家了,爸,你凭啥替我做主?” 李天明的语气冷淡,丝毫没打算接住李学成舍出去的脸皮。 “你……” 亲儿子不给老子面子,这让李学成大怒。 “就凭我是你爸,你是我生的,只要你还叫我爸,你的主,我就做得。” 回头看着乔大山。 “大山,把木头拉走,这个家里我说了算。” “二哥,你这又闹啥呢?” 说着话,李学工走了进来。 正在家里吃饭,有人过来报信,得知李天明和人打起来,李学工赶紧跑了过来。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李学农。 “你又要替天明做啥主?” 对这个二哥,李学工也是烦透了。 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是咋想的,像天明这么好的儿子,不知道好好待着,听乔凤云那娘们儿的话,闹得现在父子离心,以后有他后悔的。 邻居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李学工得知是为了那几根木料,也动了火气。 “二哥,这几根木料是天明以后盖房当房梁的,你不知道?” 李学成被驳了面子,火气正大。 “他盖房?他啥时候盖房?这几根烂木头整天堆在院子里,知道是要当房梁的,不知道还以为是给我打寿材呢,看着就堵心,他舅盖房,想先借着用,咋了?这点儿事,我还不能做主!” 李学工听着,险些被气笑了。 “你这话也是当爹的该说的?不怕大家伙笑话,我知道有借钱的,有借粮的,就没听说过还有借房梁的,你今天做主让乔大山借走,等天明要盖房的时候,咋还?让他给拆下来?” 李学成心里也知道没理,可就是放不下面子,尤其是被亲儿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让他感觉大家长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他盖房还指不定啥时候呢。” 李学农也听不下去了。 “二哥,天明是你儿子,盖不了房,就娶不了亲,你这当爹的不说着急天明的婚事,还说这话。” “我……” 李学成一时语塞,下意识的看向了乔凤云。 这个举动被众人看在眼里,邻居们顿时一阵哄笑。 为了后老婆,不管亲儿子。 “姐夫,你应了我的,咋和你儿子说,那是你的事,明天我就带人来,把这几根木料运走!” 眼见人多,李天明不可能再动手,刚缓过来的乔大山又来了精神,只是那一脸的血,还有高高肿起来的颧骨,让人看着就觉得好笑。 “你动一下试试!” 李学工对上亲二哥,还能忍让一二,可乔大山又算个什么东西。 他可从来没认过乔凤云是二嫂。 李学工一开口,李家人立刻上前,将乔大山围在了正当中。 乔大山见状,吓得两条腿都软了。 “那……那我就白挨打了,那几根木料就当他赔给我的!” “挨打也是你活该,你要是不服气,就带你们乔家人来李家台子,咱们两姓碰碰!” 李学工才不惯着乔大山。 “有胆量随时过来,我们李家人等着,没那个胆量,趁早滚蛋,以后少来我们李家台子!” 乔大山这下也没脾气了,他这人虽然坏,但并不傻。 乔家在小南河村才有几户人家,李家在整个永河县有多少人。 咋碰? 见乔大山没话说了,李学工又看向了李学成。 “二哥,我最后再和你说一句,你总有老的一天,现在让天明寒了心,将来老了指望谁?乔凤云带来那两个丫头能管你?” 李学成闻言也有几分动容。 可乔凤云这时候又杀了出来。 “你少挑拨,我那俩闺女就算不是他生的,也是他养的,将来咋就不管他,还有,别忘了,我肚子里还一个呢,也是你们老李家的种!” 李学成瞥了眼乔凤云的肚子,又像是找到了底气。 “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李学工这次是真的被气笑了:“行,我不管你家的事,但我侄子家的事,我得管,老四。” “在呢!” “招呼人,把这几根木料抬我家去,我替我侄子看着,省的有人再动歪心思。” 李学农答应一声,哪里用得着再去叫人,邻居们纷纷回家,拿来了绳索、扁担,没一会儿就把木料给抬走了。 李天明自从三叔、四叔来了以后就没再说话,等木料被抬走,招呼着弟妹回屋吃饭。 院子里此刻只剩下了李学成、乔凤云,还有遍体鳞伤的乔大山。 “你……你个窝囊废!” 乔凤云满腔的邪火只能撒到了李学成的身上。 第四十五章 二师兄,哪里逃 吃完午饭,李天明出门的时候,还听到乔凤云在屋里闹,他也懒得搭理,只想着过完年,挑个日子,把新房盖好,带着三个弟妹搬出去。 重来一次,是要带着弟妹过上好日子,不是跟个瞧不上的老娘们儿,整天的鸡吵鹅斗。 “你爸没再说啥吧?” 赶到山脚下的时候,李学工已经在等着了,刚才的事,把他也给气够呛。 对自己那个二哥,他和李天明的想法一样,不求着他能帮衬,只要别添乱就行了。 亲儿子还没盖房结婚呢,当爹的不说帮着出把力,还惦记上儿子的东西了,就没见过这么糊涂的人。 真以为乔凤云带来的那两个丫头能给他养老,还是乔凤云肚子里的那个? 跟着人学人,跟着鬼学鬼,跟这个泼妇学劈腿。 就乔凤云那块料,她生养的孩子,能是啥好东西。 “啥也没说,说了我也只当没听见!” 自己的亲爹,有啥办法? “这么想就对了,往后你爸要是再瞎胡闹,你就让天亮来找我。” 叔侄两个说了一会儿,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到了。 上山,接着找野猪的踪迹。 不把野猪收拾了,谁的心里都不踏实。 家家户户都有孩子,真要是拖到了下雪,野猪一旦进了村,那可了不得。 李学工是个老猎手了,当年困难时期,上山找野物,都是他带队,李天明打猎的本事也是跟着他学的。 很快,就在李天明上次见到野猪的那个山坳周围,又发现了更多野猪活动过的踪迹。 “看起来,野猪是认准了这个水泡子,每天都来这边喝水。” 李学工说着,回头看向李天明。 “天明,你咋看?” “差不多,那边草都快给拱没了,要我说,野猪睡觉的地方应该离这边不远!” 李学工抬起头,四下看了看。 “这边也没个山洞,刚才转了好几圈都没寻见草窝子。” 又找了半天,还是啥都没找见。 让其他人下山,李学工决定今天晚上,和李天明在山上守着。 天还没黑,叔侄两个刚吃完了晚饭,正想着找个背风的地方,突然听见有动静。 李天明年轻,眼力好,很快就发现了不远处草丛晃动,赶紧碰了李学工一下,朝这边指了指。 “上树!” 说着,把步枪背在身后,三两下就爬到了一棵树上。 李天明也跟着上了另外一棵树。 没一会儿,就见两头野猪从草丛里走了出来,看身形,应该就是李天明上次遇到过的那两头。 李学工已经在端着枪瞄准了,还不忘朝李天明打了个手势。 李天明心领神会,随即也瞄准了一头。 即便是穿透力强的三八大盖,想要打野猪的话,也得照着脑门儿,或者眼睛的位置瞄。 打在身上,根本破不了野猪的防。 野猪常年在大树上蹭痒痒,泥土混着树脂黏在身上,形成了一层坚硬的铠甲,就算老虎爪子都抓不破。 似乎是察觉到了生人的气味,两头野猪突然停了下来,摇头晃脑的巡视着四周。 这二师兄是要成精了啊! 不管咋样,今天得让它们交代在这里。 李天明一直在留意着三叔那边,见对方勾了勾手指,赶紧举枪瞄准。 “啪!” 一声枪响,惊动了整座山的飞禽走兽。 紧接着,又是一枪。 两头野猪突遭打击,嘶吼着四下乱撞。 李天明看得清楚,刚刚他这一枪打在了野猪的脖颈上,李学工的那一枪却打在了另外一头的后腿上。 赶紧压弹上膛,再度瞄准,这个时候就是自由发挥了。 啪!啪!啪! 枪声不断响起,为了抓野猪,李学庆也是豁出去了,把村支部的仓库打开,足足批了50发子弹。 要是家猪的话,能被打成筛子,可换做野猪,50发子弹就算是打在一头的身上,都未必能打死。 这玩意儿毛太硬,皮太厚。 好在李天明叔侄两个的枪法都还算不错,纵然受了伤的野猪四下乱跑,还是能枪枪命中。 终于,其中一头被李天明击中了脑门儿,来不及发出悲鸣,一头拱在地上,不动弹了。 另外一头也是伤痕累累,但一时半会儿的还死不了。 眼瞅着就要扎进草丛逃走。 李天明当先从树上跳了下来,把枪背在身后,抽出腰间的柴刀,朝野猪就冲了过去。 李学工见状,也赶紧下来了,同样举着柴刀,朝野猪扑了过去。 二师兄,哪里逃! 这头野猪此刻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似乎是知道自己猪生已尽,还想对叔侄两个发起最后的攻击,只可惜腿上挨了枪,浑身上下也是血流如注,早就没了力气,摇摇晃晃的跑了几步。 刚到跟前,就被李天明一柴刀劈在了脑门儿上。 这一下,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柴刀卡在野猪的头骨上,居然没拔出来。 李学工紧跟着一刀,又把野猪的脖子给豁开了。 只来得及发出轻微的一声嘶吼,拱在地上断了气。 呼…… 李学工还不放心,又检查了一下,确定两头野猪都死了,这才松了口气。 “你小子,能不能别那么莽撞,万一……” 野猪这玩意儿很聪明,有的时候还会装死,哄骗猎人靠近,再发起攻击。 李天明也知道,刚刚下树的行为太鲁莽了。 “我这不是怕这头跑了嘛!” “跑就跑了,身上挨了那么多枪,还能活啊?流血也流死了。” 李学工说着,已经挑开了另一头野猪的脖颈放血。 之前李天明猎到的那一头,因为没及时放血,吃的时候有股子腥臊味儿。 “跑了不就浪费了吗?” 李学工瞪了李天明一眼。 “你就差这口吃的?命都不要了!” 李天明没敢再搭腔,知道三叔也是为了他好。 很快,被枪声惊动的乡亲们都上山了,找到两人的时候,看见地上的那两头野猪,也同样松了口气。 这下应该不用担心家里孩子的安全了。 一帮人齐上阵,将两头野猪抬下了山,村里男女老少纷纷出门看热闹,有的孩子是第一次见到野猪,只看那长长的獠牙,都能被吓一跳。 把野猪抬到村支部,李学庆很快就到了。 “你们爷俩这是过瘾去了?” 先检查了子弹,发现只剩下不到一半。 村支部的子弹,县里的武装部每个季度都会安排人过来检查,只要有消耗,哪怕只有一颗,也要写情况说明。 最教条的是,每一颗的用途都要写清楚了。 俩人打出去二十多颗,李学庆就要写二十多分情况说明。 就算是捕杀野猪这四个字,也得写二十遍。 真是要了命了! 李学庆宁愿上山打野猪,也不愿意写这玩意儿。 “有啥办法,没瞧见那么大的身胚子,不多给几枪,能打得死吗?” 李学工说着,把枪交给了村支委。 两头野猪被一帮乡亲们围在当中,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瞧着一头就得有三百多斤!” “差不多,得亏打死了,要不然下了雪,往后都不敢让孩子出门!” “还得是天明,没听见嘛,一枪就打在脑门儿上了,这一刀也是天明砍的!” 李学工在一旁郁闷了。 合着我什么都没干,就在山上看热闹了。 李学庆分开人群,看着地上的两头野猪,再看看天。 这会儿天都已经黑了。 “先弄仓库里吧,等明天再收拾!” 听李学庆说明天才能分肉,乡亲们不免有些失望,随后便三五成群的离开了。 “主任,咋分也得有个章程啊!”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一个村委说道。 “上了山的,每人分10斤,学工和天明功劳最大,一人20斤,剩下的按户平分。” 李学庆早就想好了,谁出力多,谁分的就多,这是他的一贯做法。 虽然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可却明白大锅饭要不得。 前些日子去县城粮站交公粮的时候,明明有的村子比李家台子的耕地更多,可交上去的公粮却比李家台子少了将近三成。 干多干少一个样,谁还肯下力气,都在地里混日子,地里能长出好庄稼才怪呢。 人勤地不懒,就是这个道理。 明天还要去市里送鱼,李天明打过招呼,也回家了。 第四十六章 这小子是个人才 “5018斤,一共是2258块1毛!” 孙立把单子推到李天明面前,照旧被他推了回去。 最初几次来钢厂送鱼,都是李学军亲自盯着,往后就不方便出面了,最近更是全权交给了孙立来交接,一副着重培养的架势,也是为了给孙福满看。 让孙福满知道,你侄子在我手底下很受重用。 所以,我侄子有事,你也别难为。 “拿去找李科长和孙处长签字吧!” 孙立转手把单子交给手下人,他现在是股长预备干部,已经有了指挥别人的权利。 “走,兄弟,先去吃饭!” 后厨的小仓房内,依旧还是两碗荤菜,两人推杯换盏干掉了一瓶白酒。 “介绍信准备带了吗?” 李天明连忙从贴身的口袋里,把盖着李家台子村支部大印的介绍信掏了出来。 孙立接过看了一眼。 “东西倒是不多,你在这边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去给你准备!” “孙哥,麻烦您嘞!” 孙立摆了摆手:“自己人,用不着!” 他还指望着明年继续在采购任务上面再出一次风头呢。 “兄弟,你们那边……有甲鱼吗?就是王八!” “有啊!不过现在不好弄,河里上冻了,得等明年开春。” “不急,到时候带两只过来,要是领导喜欢,这个也能往厂里送!” 李天明不是没想过,可只要是苇海里的就属于集体财产,草甸子那边倒是也有,只是这玩意儿弄起来太麻烦。 “行,这事我记下了!” 孙立走了,李天明把剩下的红烧肉用饭盒装了。 临近年底,炼钢厂的物资照比平时也多了一些,今天这碗红烧肉,至少有二斤多,俩人也没吃多少,带回去给弟妹们改善一下伙食。 毕竟是鲁菜大师傅的手艺。 找了个暖和的地方,裹着棉袄先睡上一觉。 等孙立回来把他叫醒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多了。 “东西都送来了,等会儿出去的时候,你去南门那边,车在那儿等着呢!” 孙立说着递过来一张收据。 水泥加上玻璃,一共225块。 不贵,应该是走的内部价! “孙哥!谢谢了!” 李天明当着孙立的面掏出一个小布包,数了225块钱。 孙立接过钱也不数,直接揣进了口袋。 “说这话就外道了,走,我带你财务室拿钱!” 俩人刚出来,就遇见了李学军。 “大伯,您怎么……” “孙立,你去财务室领钱,天明,你跟我来一趟!” 知道两人有事,孙立也没多问,拿着单子先走了。 “大伯,啥事啊?” “就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事。” 李天明听得眼前一亮。 过去这么久,大伯一直没提,他还以为这事没戏了呢。 “孙处长答应了?” 给厂里盖专家宿舍,这事归后勤处管,自然需要孙福满点头才行。 “应倒是没应,不过这事有门儿,天明,你心里到底有谱没有,别再真的让你干了,最后再捅娄子。” “不会,没那个金刚钻,我也不揽瓷器活。” 上辈子,做了十几年的包工头,高楼大厦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小平房。 听李天明这么有信心,李学军也就不再劝了。 要是能再为村里人寻一条赚钱的路子,也是件好事。 “孙福满那边还有个二建的工程师,这宿舍就是他设计的,你想拿下这个活,得他点头才行。” 施工队先过设计院这一关,李天明上辈子早就习惯了。 敲开孙福满办公室的门,李天明跟在李学军身后,走了进来。 办公室里除了孙福满之外,还有一个中年人,看着就是一副学究模样。 “孙处长!” 孙福满对着李天明点点头。 “来啦,坐吧!” 最近,孙福满都快愁死了,专家宿舍一直没法复工。 厂里每次开会,都要把这事拿出来,主管后勤的副厂长第一个挨批,然后就轮到他。 孙福满也想尽快解决,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人,说得再多都是白扯。 厂里到了年底要追产量,完成生产计划。 市建委的建筑队,不是去支援大三线,就是在负责市里的重点基建项目。 每个片区倒是也有施工队,可那些人都是混日子的,平时修补修补房顶,通通下水道还行,让他们建房,孙福满怕一阵风就给刮倒了。 为了这事着急上火的,之前因为解决了工人营养问题,刚积累的资本,也快被消耗光了。 李学军就是在这时候,找到了孙福满。 他是个聪明人,要是说得早了,孙福满肯定会一口回绝。 市里的重点单位,专家宿舍居然用一帮老农民来盖,说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只有等到孙福满彻底没辙,病急乱投医的时候,这件事才有希望。 果然,昨天李学军去了孙福满家里,刚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孙福满也是一副“你有大病”的反应。 但很快,他就主动问起,这件事是否靠谱了。 没有更好的选择,孙福满最终还是决定试一下。 毕竟,李学军有句话说得没错? 农村的自建房,还不都是老农民盖的,专家宿舍也就多个上下水。 不过,孙福满也没敢掉以轻心,特意把当初设计专家宿舍的工程师给找了过来,打算给李天明来一次面试。 摊开图纸,也没什么新鲜的,整体布局的大平面,内部构造的平、侧、单体切面,还有就是上下水的管网图,另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用来唬人的。 这个年代的设计图还是粗糙了一些,不像后来,一个厕所都能整出十几张图纸,细节标识都能给画出来。 不过这纯手绘的图纸,李天明倒是第一次见到。 没办法,这年头欧美地区的电脑可能还不具备绘图功能呢。 专业的绘图软件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张工,这里的承重比是不是标反了。” 呃? 原本兴致缺缺的张工程师微微一怔,看向李天明手指的位置,表情变得惊讶。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处错漏,是他故意留下的,就为了看看这个乡下小子到底有几分能耐,敢接这个活。 随着李天明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多,有些用词虽然不专业,但也能理解。 张工这下也收起了轻视的心思。 开始耐心地为李天明一一解答。 “小伙子,你这看图的本事,都是和谁学的?” 还能和谁学,都是自学的呗! 上辈子李天明承包工程,干了十几年,要是连图纸都看不明白,还不得让人给坑死。 只有初一文化的他,只能逼着自己啃书本,再加上经验积累,就这么无师自通。 “以前村里人盖房,经常过去帮忙,跟着老师傅学过画线。” 啥? 你在逗我! 学过画基准线,就能看得懂图纸? 要是这样的话,大学里还设什么建筑专业,全都把人送去农村,干几年泥瓦工就行了。 可不是如此的话,还能怎么解释? 张工不信人有生而知之的,但是,某一个领域的天才,或许是真的存在的。 “孙处长,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了,至少我的设计理念,还有专业知识方面,这位年轻人是过关了。” 孙福满刚刚一直在听两个人的对话,一开始是一个问一个答,后来是相互讨论,最后甚至演变成了争论。 专业上的事,他是一句没听懂,但是…… 感觉李天明这个乡下小子,是真有两把刷子的。 “张工,确定没问题?” “我说的是理论知识层面,施工水平如何,这就不是我能判断的了。” 说着,张工起身。 “孙处长,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单位还有很多工作,就先告辞了。” 孙福满连忙把人送了出去。 “天明,你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这也不用学啊,一看就会。” 李天明吹了个牛掰。 实在是因为这事解释不清。 李学军听了,虽然觉得很扯淡,可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唉…… 要不是李学成拎不清,好好培养一下这个大侄子,说不定……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孙福满回来了。 “天明,就是不知道你们活干得怎么样?” 李天明是个人才,但专业知识懂得再多,活还是需要人来干。 “孙叔,您放心,活要是干得不漂亮,您只管找我算账。” 孙福满还是下不了决心,毕竟关系着钢铁厂来年的工作。 “走,我们去看施工现场看看。” 第四十七章 拿下 钢铁厂的专家宿舍,按计划准备在这片区域建48套。 户型都是一样的,7字房的设计,放在当下这个年代确实不多见。 三间半正房,加上三间西厢房连在一起,带个小院儿。 目前地基已经打好了,主体框架起来了四分之一,剩下的活因为厂里的生产任务重,只能先撂下了。 “天明,这个活要是交给你们,多长时间能完工。” 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厂里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春节前,让所有的专家都住进去。 一旦逾期未能交付的话,厂领导通通把房子腾出来给专家住。 包括孙福满在内,全家都得去挤职工宿舍。 本来孙福满是准备从厂里各个工段抽调出一批人来干,可一来没有人懂怎么建房,二来也没有人愿意干。 车间里的工作虽然累一点儿,可好歹不用挨冻。 最重要的是…… 缺少一个像李天明这样的内行人担任总指挥。 盖房可是个技术活,怎么施工都是有学问的。 不是照着图纸搭积木,盖出来的房子要能住人才行。 这段时间,李天明每次来厂里,都要到这边的工地看一看,心里早就盘算好了。 “孙叔,厂里要求什么时候完工?” 孙福满没开口,先面露难色。 “厂里要求春节前,所有的专家都住进去,你看……” 距离春节还有两个月,房子盖好以后,还得晾上半个月。 当然了,要是放在日后,至少需要晾晒三个月以上。 现在没那么多讲究。 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也就是说,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一个半月。 48套房子,时间上确实有点儿赶。 “没问题。” 听到李天明说没问题,孙福满悬着的心总算是回归原位。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孙福满看得出,李天明不是个说话云山雾罩的。 而且,这么大的事,李天明也不敢胡乱应承。 “不过……孙叔,要是把活交给我,我只管盖房子,剩下修路的活,我们可不管。” “修路不用你们,你只管划好线,我来安排人修路。” 厂里还有那么多没事干的青工,另外三产也有不少闲着的人。 盖房不会,难道还不会修路? “就是不知道这工钱……” 李天明带着乡亲们出来是为了赚钱,又不是给钢厂做贡献的,钱的事自然要说清楚。 上辈子他可没少被甲方坑,工程结束了,连一半的工程款都拿不到,只能自己贴钱给工人们发工资。 如今虽然是70年代,可小心无大错,还是先把工钱谈妥了。 “放心,亏不了你,你这是帮叔解围,我还能坑你,厂里当初给二建的施工费是14000,现在这活干了点儿,你看……” “8000!” “行,就这么定了。” “孙叔,您得先给点儿预付款,不多,2000就行,等主体框架完成,再付4000,剩下的2000,等全部完工,厂里验收合格了再结,您看怎么样?” 孙福满见李天明做事这么有章程,更多了几分信心。 “就照你说的办,只要能按时完工,到时候,厂里还有额外的奖励。” 事情定下来,这年头也没什么合同之类的,口头约定就好。 至于剩下的吃饭、住宿的问题,按照85人的标准,全由厂里解决。 孙福满是个痛快人,2000块钱的定金,当即就给了。 李天明离开钢厂,去南门取了水泥和玻璃。 孙立是个讲究人,给他的都是高标货。 接着又到了李学军家。 弟妹们都放学了,今天李天满也在家。 “大哥!” 看到李天明,李天满也高兴得不得了。 他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忙,在乡下住过几年,叔伯兄弟中,就和李天明玩的最好。 “听大娘说,你中专快毕业了?” “过完年再上半年,下半年就能工作了。” 上辈子,李天满毕业以后就进了钢铁厂,先在技术科,后来又轮岗到了维修车间,一步步的熬到了车间主任,40多岁的时候,被调到了邯郸铁厂做副厂长。 最后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干到快退休,才又被调到了冶金局。 一生没经过太大的风浪,算得上平安顺遂。 “大哥,你咋样啊?听我爸说,你现在都是咱老家的风云人物了。” “啥风云人物,我这辈子也就是种地的命了。” 严巧珍端着切好的苹果走了过来。 “可不能这么说,日子都是奔出来的,天明,大娘看得出来,你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得嘞,借您吉言!” 等了一会儿,李学军下班回来了。 把李天明叫到楼下,爷俩抽着烟,又说起了盖房的事。 “天明,你真有把握?” 他可不想侄子一番好心带着村里人出来干活赚钱,最后再落了埋怨。 “您放心,这活不难,也就是铺上下水的管道精细些,其他的咱们村是个爷们儿都能干。” 李学军点点头,之前在孙福满的办公室,李天明和那位张工的对话,让他对这个侄子有些莫名的信心。 老李家这是要出龙凤了。 好事,天大的好事。 “这钱……” 8000块可不是个小数,一旦分配不好,很容易落人口实。 “我心里有数,保证让每个人都满意。” 虽然不至于像前世做包工头那样赚大头儿,可好歹也不能白忙活。 李天明接下来还有很多计划,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这段时间,往厂里送野鸭子、大雁,前前后后分到了两千多,还有卖参,卖山草药赚的钱。 全部加在一起,李天明手里已经有4500多块钱了。 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尤其是村里的乡亲们手里也没什么钱。 这让李天明的很多计划都没办法实施。 “你这是准备盖新房了?” 刚刚上楼的时候,李学军就看到了拖拉机上的水泥,还有用草绳捆好的玻璃。 “准备来年开春就动工。” 李学军听着,心里也是倍感安慰。 “大伯,那两间厢房,当初学庆叔要过到我名下,我没答应。” 李学军一愣:“为啥?” 那两间厢房是当年分给他的家产,李天明父子分家的时候,他给了李天明。 “那是您的祖产,我不能要。” 关键是,李天明早就打定主意,要盖新房搬出去,两间厢房真要是归了他。 搬出去以后,李学成要的话,给不给? 不给,毕竟是亲父子,给了,李天明心里不痛快。 干脆不如不要,让李学军决定房子到底怎么处理。 李学军哪里知道,李天明想的这么多。 “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拉着李天明上楼吃饭。 早上出门的时候,李学军就说了,今天要留李天明在家吃饭。 严巧珍特意买了肉,李天明还带来了两条白鲢,也一并熬了。 吃过饭,李天明告辞离开,回到村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叔,这是卖鱼的钱。” 李天明把钱掏了出来,连带着还有钢厂开的收条。 今天只有李学庆一个人在村支部等着。 “咋回来得这么晚?” 李学庆让会计马长山去下账。 “在我大伯家吃了才回来的。” 李天明接住扔过来的烟点着。 “叔,还记得我上回和你说的那个事吗?” 李学庆想了一会儿,也没记起来。 “啥事?” “承包钢铁厂专家宿舍的事。” 李学庆一怔,这么久没见李天明提起,他还以为这事黄了呢。 “这事……” “拿下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现在地里的活都干完了,只剩下去苇海捕鱼这个差事。 家家户户都在为猫冬做准备,能干的也就是在家打草帘子。 这玩意儿可以买给镇上的砖窑,可一片草帘子刨去成本,也就能赚两毛钱。 还不如往钢厂送一趟鱼呢。 没想到,上回李天明提过的那件事,真的成了。 “啥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 “需要多少人?” “算上我85个,工钱按月算,一共是一个半月的活,提前干完,也按一个半月算,大工一个月36,小工一个月25。” 这样的话,大工一个半月下来,就是54块,小工也有37块5。 去县里的粮站打短工,一天才两三毛钱,关键还不是天天都有。 盖个房的工钱这么高,村里人还不得抢着去啊。 “叔,我要40个大工,44个小工,具体用谁,您定!” 李学庆哪里还能不明白李天明是什么意思,这小子不想得罪人,让他这个村主任定在店面,顺便也有个做人情的机会。 好处坏处都给他了,就看他怎么安排。 第四十八章 拿你当贼防 李天明没回家,而是开着车到了三叔李学工的家门口。 “天明,咋才回来啊?这是……” 李学工刚吃完饭,正和石淑玲忙活着洗萝卜,准备腌菜呢。 看着李天明扛进来两袋水泥,李学工也愣住了。 水泥这种建筑材料,在农村可不多见,也就是前些年挖战备地道的时候,县里统一调配过来一些。 “天生,车上还有,全都扛进来!” 李天生答应了一声,带着李天洪一起出去了。 没一会儿,水泥和玻璃就搬进了院子,李天明用草帘子盖好了。 “哪来的?” “托关系买的!” 李学工知道李天明去市里常来常往的,这段时间认识了不少人,家里准备腌菜用的秘制调料,就是他带回来的。 之前腌了一摊子,味道是真不错,比他们往常做的大腌萝卜强太多了,端上来直接可以做下酒菜。 “明年开春准备盖房子,料先备齐了!” 好家伙的,盖房用水泥,而且这玻璃…… 全都用玻璃当窗户,整个李家台子也没有过啊! 现在农村都用窗户纸,有条件的也就是正房大窗户用玻璃。 近些年玻璃也买不到了,想买的话,还得用工业券。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周围邻居的注意。 得知李天明有门路能搞来水泥和玻璃,一个个的满是羡慕。 谁不想把自己的房子建的好点儿,可这水泥真不是一般人能弄来的。 这下对李天明的能耐,村民们又有了新的认识。 “三叔,东西先放您家里,要是搁我那边,没准儿那女人又要起坏心!” 昨天因为木料的事,已经打过一架了,可乔凤云不是个安分的,见着好处不上,那就等于吃亏的主儿。 “行,搁我这儿你放心,保准给你看住了!” 李学工明白李天明的意思,对乔凤云,他也是一百个瞧不上。 “天明,还没吃饭吧,家里还有肉,就在这儿吃吧!” 石淑玲说着,就要去抱柴火。 “不用了,三婶儿,我在大伯家吃过了,您不用忙,我还得把拖拉机送村支部去呢!” 李天明说着就出了门,坐上拖拉机,突突突的冒着黑烟走了。 “天明就是有本事!” 石淑玲说着,看向了被草帘子盖着的玻璃,她也想把家里的窗户都换成玻璃的,那样的话,屋里就亮堂了。 可就是没门路! “别七想八想的,天明弄来这些,指不定得搭多少人情呢!” “我想想还不行啊?” 石淑玲也就是这么一说,心里可没有半分嫉妒。 家里现在的日子过得好,每次李学工拿回来的钱,她虽然没问过,但也知道,都是侄子带着赚来的。 要不然为啥每回李天明送鱼回来,李学工都能往家里带钱,而且,每回都是一百多,小两百块。 一开始石淑玲也担心,问过一次,被李学工给堵回来,还叮嘱她不许往外说,连孩子都不能告诉。 所以,对李天明这个侄子,石淑玲是满心的感激。 李天明回到家,刚进院子,就听见乔凤云在骂李学成,对此,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大哥!” 小五跑出来抱着李天明的腿,扬起小脸,还能看见嘴角的油渍。 “晚上吃的啥?” “肉,可香了!” 说着,小鼻子一抽一抽的。 “哥,你身上咋也有肉味儿?” 鼻子还挺灵的。 进了屋,李学成从口袋里拿出饭盒,里面是满满一盒红烧肉,不过天气凉,肉都凝住了,白花花的一层油。 “哥,小五非要吃,我就切了一小块儿!” 李蓉说着,把剩下的肉拿了出来,昨天李学庆定下的,李天明和李学工出力最大的,每家分了二十斤野猪肉。 现在天凉,这野猪肉能放得住,就是得防备着乔凤云和她两个闺女过来偷。 “哥,你吃了吗?锅里还有呢!” “你们分着吃了吧,我在大伯家吃过了!” 李天明说着,又把口袋里其他东西掏了出来,都是孙福满给的。 临近年底,各家单位之间也开始互相调剂物资。 钢厂送出去的自然是各种钢材,换回来的有橘子、苹果、白砂糖…… 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这么多东西,哥,这得花多少钱啊?” 李蓉又开始盘算起了,每样东西的价值。 “不是买的,是人家送的。” 刚说完,就听见正房屋那边传来了乔凤云的一声咆哮。 “有能耐找你儿子去,跟我们娘几个发什么邪火!” 这是又咋了? 一天到晚的能不能消停会儿。 “你们在屋里待着!” 李天明说完就出去了,刚到院子里,就见李学成也出来了,红着眼睛,离得老远都能闻得见酒味儿。 “爸,又咋了?” 乔凤云跟出来倚在门口。 “不是我说你,你这爹当的真是倒了行市,亲儿子拿着你当贼防呢!” 嘿! 这话说得可就有意思了。 “乔凤云,你特么又扯啥闲屁,一天到晚的,不整出点儿事,你是浑身不自在咋的?” 乔凤云被骂得,一口气堵在心口,差点儿背过气去。 “你听听,你听听,这就是你的好儿子,李学成,你今天要是压不住他,往后你就得管他叫爹!” 这女人拱火还真是一把好手,眼见李学成一张脸都涨得通红,狠狠地瞪着李天明。 “我问你,你带回来的水泥,玻璃,是不是都送你三叔家里去了?” 村里没有秘密,村东头发生的事,用不了一袋烟的工夫就能传到村西头。 水泥和玻璃在这年代属于稀罕物,卸车的时候也没背着人,早就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了。 乔凤云听人说起,立刻就回了家,把这事告诉了李学成。 话里话外都在说,李天明不把东西搁家里,是在防备着他这当爹的。 李学成是个好面子的,哪里受得住这样激,李天明刚到家,他就来兴师问罪了。 “是啊?咋了?” “还咋了?你不把东西搁家里,是防着谁呢?防着你爹?” 李天明笑了:“爸,瞧您这话说的,你是我爹,我还用防着你,我是防着有狐狸精偷摸的把我的东西顺她窝里去!” 这话一说,来看热闹的乡亲们都笑了,李天明说的狐狸精是谁? 那还用猜吗? “你……你说谁?” 乔凤云被众人笑得脸通红。 “谁惦记我的东西,我就说谁,咋了?有人做贼心虚啊!” 对上李学成,李天明还能客气点儿,但乔凤云这个女人,他可不会惯着。 要是能气死她,李天明不介意再把精神攻击加加码。 “没人惦记你的东西,你要是我儿子,就把东西放家里!” 李学成也觉得丢人,只想把面子找回来。 “爸,您说这话,自己信吗?我的木料都差点儿让您给送人了,要是把水泥和玻璃放家里,明天我还能见得着吗?” “那是你大舅,就算是借给他用用,又有啥不行?” “我舅在宝安县呢,他要是开口,我自然没二话,乔大山算个什么玩意儿,也配惦记我的东西。” 上辈子小五的事,乔大山就算搭上了一条命,也不够还的,这辈子千万别犯在李天明的手里,不然的话,绝对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天明从来不是个大度的人,对他好的,百倍报答,对他不好的,他要是不还回去,晚上都睡不着觉。 “你……好,从今往后,你别叫我爸!” 李学成说着,气呼呼的回屋去了。 他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上这个大儿子,总觉得有点儿心虚。 要是搁以前,早就动手了。 可现在…… 李学成有种预感,他要是动手,李天明就敢还手把他这个爹给揍了。 乔凤云追了进来,叉着腰,刚要骂街,就对上了李学成那双猩红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老老实实的咽了回去。 “是你儿子招你不痛快,你冲着我来啥劲。” 小声嘀咕着,一转身溜去了西屋。 乔凤云不傻,知道李学成憋着邪火呢,再敢多说一句,就算是怀着孩子,也得挨顿揍。 第四十九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叔,虎子咋就算小工了,往常村里哪家建房,虎子没跟着搭把手,不比他爸干活差,要是去了,也该算个大工。” 李学庆被缠得烦了。 李天明让他定人选,是让他卖村里人一个人情。 可谁去,谁不去,总得平衡好了。 李家台子有三百多户人家,李天明只要84个。 不能只照顾自家的亲戚,外姓的也得照顾到了,不然容易让人说闲话。 反复权衡了半晌,李学庆才把人选定下来。 有的人家好说话,能出一个小工就感恩戴德了。 这年头,老农民想要赚几个活钱不容易。 小工一个月25块钱,也不少了。 可有的人家就不成了,贪心不足,被划成小工,还满心的不高兴。 李学庆自家都没打算占一个名额,只把李天立算了进去,然后又去了大哥家。 结果…… “他叔,不是我说你,这好处,你咋不多想着自家人,虎子他爸干泥瓦匠都多少年了,咋不让他去,爷俩都是大工,这可是一百多块呢。” 李学庆黑着脸,他大哥前年干活伤了腰,现在地里的活都干不了,还能进城干副业? “你要是应下,我就把虎子的名记下,你要是不应,那就别去了。” “你这话是咋说的,虎子可是你亲侄子。” 李学庆起身就要往外走,被靠在炕上的李学勇一把拉住了。 “老二,别听你嫂子的,虎子就是小工。” “你……” 女人还要争辩,被自家男人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老二,就这么定了。” 李学庆终究还是心疼大哥,点点头,把李天虎的名字给写上了。 出门又去了另一家。 84个名额,李家人占了70个,其中近枝的50个,差不多家家有份。 其他的名额,首先要选手艺好的,然后就是村里的困难户。 他这边忙活着,村民们也在私底下互相串话,谁家有份,谁家没份,谁家是大工,谁家是小工。 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种事自然没办法让所有人都满意。 等李学庆回到家,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大部分都是没被选上的。 “学庆,为啥没有我们家?” “出去干活赚钱,你还分出个亲疏远近。” “学庆,有好事不能光想着你们长门的人,我们二门才选上5个,这也太不公平了。” “学森家的老大为啥是大工,我家天焕咋就是个小工,他叔,你这安排的没道理。” “我家学刚也是小工,这不是欺负人嘛!” 李学庆已经猜到了会有这一幕。 “咋?没选上的来找我闹,选上的也来找我闹?” 他一开口,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毕竟是村主任,在李家台子还是很有威信的。 “你们要是都不满意,行,我这就去把活给推了,往后再有来钱的路子,我也一概不应,全村人就指着土里刨食混日子。” 李学庆越说越生气。 “一个个的,看把你们给能的,真要是有本事,自己出去找赚钱的营生,你能找来,我才服你。” “现在是人家天明,又是搭人情,又是到处求人,把活给咱们村揽下来了,能赚几个活钱,你们还不乐意了,要我说,干脆连卖鱼的营生也给停了才好呢。” 这下彻底没人敢造次了。 鱼要是不卖了,岂不是更没钱分了。 “我看你们就是吃饱了撑的,谁要是不愿意,现在我就把名给勾了,天焕他妈,学刚家的,去不去,给个准话。” 哪有人敢应,就算是小工,一个月也有25块钱呢。 咋也比种地赚得多。 “没选上的,你们急个啥,这次没有,还有下回呢,眼皮子就那么浅,非得把所有好处都给占了?我家也没有,你们闹个啥!” 人群渐渐的散了,虽然还是有人不满意,但也不敢再闹了。 唉…… 以为能做个人情,结果却是个苦差事。 转天,所有被选上的,全都去村支部集合。 李天明刚要出门,就被李学成堵在了屋里。 父子两个昨天刚闹了一场,此刻见面还是有点儿尴尬。 “爸,有事啊?” “我问你,去城里干活的事,是你揽下的?” 这事,李学成昨天晚上就知道了。 整整憋了一晚上,才来找李天明。 “是!” “你咋不和我商量商量,就让学庆定了?” 李天明烦的头疼。 “学庆叔是村主任,不让他定,难道你想让我去得罪人?” 昨天村里闹哄哄的,李天明也听见了。 为了这件事,村里闹腾了半宿,还有人来敲他家的门。 李天明一律只当没听见。 “就算是让他定,你也该留几个,照顾咱自家人。” “照顾谁?我三叔家,还是我四叔家?” 两个亲叔叔家,李天明已经定了天生和天会,而且都是大工,至于两个叔叔,他们还得在村里盯着捕鱼的事呢。 “我是说……你舅家,也没个来钱的路子,都是实在亲戚……” 李天明顿时冷了脸。 知道又是乔凤云的主意。 “你要还是我爹,就别往下说了,就那两块荒料,让他们去干啥?” 乔大山和乔大河那两个艹蛋玩意儿真要是去了,能把工地上的砖偷出去卖了。 “还有,他们不是我舅,少来攀亲戚。” 李天明说着就要走。 “等等!” 李学成赶紧把李天明叫住,红着脸问。 “那……我呢?” “有你!” 李天明纵然再怎么瞧不上李学成,可终究是他亲爹。 他娘过世之前,这个爹待他们其实还算可以的。 “有我?” “你要不想去就别去,我让我三叔去。” “谁说我不去,你三叔的手艺能有我好。” 李学成这话还真不是吹牛,他这人虽然拎不清,不着调,但泥瓦工,木工的活都会干,而且干得还都不错。 农闲的时候,经常出去帮人盖房。 “那就收拾东西,跟我去村支部。” “欸,欸!” 李学成忙不迭的答应着,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 啥事也没有赚钱重要。 眼看着李学成跟着李天明走了,乔凤云急了,可等她追出来的时候,爷俩已经没了影儿。 气得她又在院子里骂了半晌闲街。 “人都到齐了吧?” 李学庆看着李天明父子两个都到了,朝李天明丢过来一个无奈的眼神。 昨天他在家,也没少被媳妇儿埋怨。 “我先说几句,这回去城里,活是天明揽下的,不管你们是天明的叔伯,还是同辈的兄弟,到了城里都得听天明的,谁要是不听话,被赶回来,到时候没脸的是自己。” “还要守人家钢厂的规矩,要是让我知道谁手脚不干净,被人家给逮住,厂里不处理,回来我也送你去蹲扒篱子。” “再有就是,都把活给干漂亮了,谁也不许糊弄事,丢了咱李家台子的脸,往后啥好事也别想轮的上。” “都记住没有!” 众人纷纷应着。 “走吧!踏踏实实的把钱赚回来。” 村里的马车齐出动,再加上一辆拖拉机。 李学庆选人的眼光不错,这80多人全都是村里有名踏实肯干的汉子。 快出村的时候,李天明看到了杜立德。 他揽下的活,自然没有杜家人的份。 结婚当天,媳妇儿跟别人跑了,两姓早就结下了死仇。 李天明没那么大度,玩什么以德报怨的把戏。 “哥,你看,是杜立德!” 李天生小声说道。 “早看见了,坐稳了。” 说着用力捏住了油门,拖拉机发出突突突的声响,一路出了村,奔海城的方向去了。 第五十章 人的潜能都是激发出来的 “还是当工人好,这还啥都没干呢,先发了身衣裳。” “这鞋也好,看着就结实。” “你们说,学军叔是不是每个月都发?” “想啥呢,衣裳哪能月月发,再说了,学军叔发的是干部服。” 刚到钢厂,孙福满就安排人给大家伙一人发了件工作服,蓝色涤纶棉,胸口还绣着“海城钢铁厂”几个字。 此外劳保鞋、毛巾、手套、安全帽、卫生皂,正式工人有的待遇,他们哪样都不缺。 孙福满之所以这么大方,也是为了他自己。 厂领导知道专家宿舍要复工了,肯定要过来参观,到时候看见一帮穿着五花八门的建筑工,还不得以为是草台班子啊! 就算是草台班子,那也得往正规里打扮。 “放起来干啥?都穿上。” 李天明已经换上了,孙福满特意给他送来了一套干部装。 “天明哥,我想留着过年穿。” “我也是!” “这么好的衣裳,干活穿不是白瞎了嘛!” 过年穿? 到时候走亲戚拜年,一个个的全都穿着钢铁厂的工作服,那画面…… “人家给咱们发下来,就是要咱们穿的,你不穿,到时候领导来检查,咱们一个个的破衣烂衫,不是给领导上眼药嘛,都换上。” 听李天明这么说,大家伙就算再舍不得,也只能换上了。 真别说,换上以后,人都显得精神了。 随后,李天明就把众人带到了工地。 先列队站好。 “开工前,先说两句,要紧的话学庆叔在家里都说了,我就不一一重复。” 李天明上辈子做过包工头,后来又和人合伙办厂。 身上也渐渐地养成了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大家伙有我的长辈,也有我的同辈兄弟,可是在工地,谁干什么活,怎么干,都得听我安排。” 说着抬手一指众人身后的工地。 “也都看见了,前面干活的留下一个半截子活,咱们的时间不多,就一个半月,务必保质保量,还得及时完工。” “谁要是不听指挥,对不住,不管是长辈,还是兄弟,哪怕是我爹,也得走人。”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了队伍里的李学成。 “再有就是,如果提前完工,工钱不但照发,提前一天完工,所有人,不管是小工,还是大工,一律奖励两块钱,提前两天四块,三天六块。” 人群中立刻发出嗡嗡声,所有人都在掰着手指头算,自己最后能拿到多少钱。 “总之,提前一天完工,就有两块钱,但是,话得说在前头,赶工期,工程质量不能落下,谁负责的,最后要是验收不合格,被扣了工钱,可别找我。” 李天明随后拿出事先定好的分配名单。 要抢工期,自然不能什么活动都一窝蜂的去干。 划分好工种,将每一道工序衔接好,同时还要发挥每个人的长处,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避免浪费时间。 活分派下去,李天明又一一叮嘱了一遍。 都是老把式了,就算年轻人也经常帮人建房,说上一遍,哪怕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干,却也知道了应该怎么干。 84个人,被分成了四组,每一组负责一套房。 另外再从每一组里挑出四个人,由李天明带着刨管沟。 这边刚干起来,没一会儿孙福满就到了。 “孙叔!” 孙福满看了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 所有人穿着统一的工作服,干起活来麻利,还真有几分正规的模样。 “天明,明天厂领导来视察,你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您放心,保准让厂领导满意。” “多久能建成一套?” 孙福满现在急需要拿出成绩。 “刚开始干,速度可能慢点儿,5天吧,现在是4套一起开工,到时候,4套房的主体框架一起建完。” “5天,这质量……” “保证没问题。” 事实上5天时间,李天明说得都有点儿保守了。 最耗时间的地基已经打好了,现在就是上墙、闷顶,这种活简单,也就是后续的装修费些工夫。 孙福满接着把李天明带到了一旁。 “你刚才和乡亲们承诺的,我都知道了,这么一来,你岂不是吃亏了。” 全部工程款8000元,这件事只有李天明、李学军和孙福满知道。 按照40个大工,44个小工来算的话,大工一个半月的工钱是54块钱,小工是37块5毛。 这么算下来,工资总计支出是3810,最后剩下的4190都是李天明的。 孙福满能从里面赚多少,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现在李天明提出了提前完工的奖励,一天就是168块钱。 两天呢?三天呢?四天呢? 李天明预计能提前10天完工,这就是小2000块钱。 “农村的收入,我虽然知道得不多,可也了解一点儿,你开的工钱已经不低了。” 现在钢厂的正式工,一个月才36块钱,已经足够应付五口之家的开销了。 工人们还有个口号,叫做36块万岁。 “孙叔,咱们可得说清楚了,不是我给乡亲们开工资,是厂里给开的工资。” 活虽然是李天明揽下的,可是那8000块钱,可不能以承包款的名义。 否则的话,李天明这个包工头的名号就坐实了。 他想干啥? 剥削劳苦大众吗? 一个人拿走一半工程款,这事要是被挑明了,李天明不死也得扒层皮。 所以他得把钱散出去一部分,剩下的除了一部分作为他的工资之外,另一部分也会以奖金的名义发到他的手里。 再由孙福满,将这笔账磨平,最后账面上只剩下工资一项。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是厂里开工资。” 孙福满很喜欢李天明的机灵劲儿,还有这份谨慎。 做大事的,不能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用奖金作为激励手段,激发大家的积极性,孙叔,厂里不是也有超产奖嘛!” 人的潜能都是激发出来的。 光喊口号没用,得让大家伙看到实打实的好处才行。 “提前把活干出来,孙叔,您脸上不也有光嘛!” 孙福满闻言大笑:“有一套,你这年轻人还真有一套,这下我算是放心了,好好干,我不会亏了你的。” 孙福满走了,乡亲们虽然没听见两个人说了什么,但见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对李天明的评价顿时又高了几分。 那么大的领导,要是让他们过去说句话,怕是连嘴都张不开。 李天明却能应对得轻松自如。 老李家真的是要出龙凤了。 一直干到中午,李天明招呼着大家伙去食堂吃饭,可连着喊了几声,连一个动弹的都没有,全都在闷头苦干。 这是瘪着要提前完工拿奖金啊! 没办法,李天明只能叫上天生和天会,带着大家伙的饭盒去了食堂。 直接进后厨,找到何师傅,打了85份饭。 吃完根本不休息,一个个的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就是猛干。 提前一天就有两块钱呢。 累? 那算个啥,老农民有怕累的吗? 祖祖辈辈都是这么累下来的。 天渐渐黑了,可大家伙还是没有休息的意思。 李天明去找了孙福满,把情况一说。 “拉电线,架灯!” 抢出来的工期,可都是他的成绩,这时候要是连后勤保障都跟不上,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嘛! 吃过晚饭,灯也架好了,众人一抹嘴,继续! 谁也别跟我提累,只要厂里不怕浪费电,老子能干一通宵。 “好啊,好啊,天明,还得是农民兄弟实在。” 孙福满笑得脸上都要开花了。 “没说的,这活是孙叔您给的,我和乡亲们得给您争面子,您说是不是?” 孙福满这下笑得更开怀了。 “还有什么要求没有,只管提,我尽量满足。” 这时候若是不给乡亲们多争取点儿好处,那岂不是傻了。 “您都这么说了,那……能不能给大伙再发一身换洗的衣服啊?” “这算什么,明天你就去后勤处领,每人再发一套衣服,一双鞋。” 上万人的大厂,还能差几十件工作服。 “还有没有别的,一起说,一起解决。” 李天明故作为难。 “再有就是,天冷了,乡亲们的保暖问题……” “一人再加一件棉服。” 差不多了,再要可就有点儿蹬鼻子上脸了。 “得嘞,我替乡亲们谢谢您!” 第五十一章 眼光要放长远 “听说你们昨天干到了12点才收工?” 李天明正吃着早饭,孙立走了过来,看见他,坐在一起的天生、天会、天立,赶紧低下头。 “孙哥,你咋知道的?” 昨天,李天明也陪着大家伙干到了半夜。 好在如今这具年轻的身体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气,要是再过20年,怕是早就累趴下了。 “你问问全厂,现在还有不知道的吗?大家都在传,送鱼的那个小子,带来了一帮干活不要命的。” 呵! 这评价还真是…… 中肯! “今天这鱼还送吗?” 孙立现在负责交接,厂里的工人们也都习惯了隔两天吃上一顿红烧鱼块儿。 真要是没了,被养刁了嘴的工人们非得闹起来。 “等会儿安排完今天的活,我就回去拉鱼。” 一天没着家,李天明也得回去看看三个弟妹。 “这就好,要是有人问,我也好回话。” 说着拍给李天明一盒烟。 嚯! 中华! 这小子还真是不知道低调为何物。 看得出来,他借着野鸭子和大雁的买卖,也没少往口袋里划拉。 吃完早饭,钢厂的各个工段还在开班前会,专家宿舍的工地上已经干上了。 李天明交代完今天要干的活,又把天生给叫了过来。 “我回村拉鱼,你在这边盯着,谁要是不听安排,你就给我记下来。” 李天生面露难色。 “要是二叔……” “所有人,一视同仁。” 说完,李天明开上拖拉机就走了。 回到村里的时候,正好是中午。 先回家看了弟妹。 李学成不在家,乔凤云挺着个大肚子也闹不起来。 李天明或许还会有所顾忌,但李天亮却是个愣的,才不会管她肚子里是不是怀着老李家的种。 “哥,你带我一起去呗,在家待着没意思。” “你要是也去了,家里就剩小蓉和小五,受了欺负咋办?” 李天亮立刻没脾气了。 “你要是闲的难受,就在家帮小蓉多干点儿活,要么就上山挖草药,多存点儿钱,等来年开春盖新房。” 听到李天明说起新房,几个弟妹心里都满是期待。 他们也不想和那个搅家精住一个院子了。 “哥,到时候,我能有个自己的屋吗?” 李天明把最后一口饼子扔嘴里。 “能!” 吃完午饭,李天明收拾了一下就要出门了。 天黑前得赶回市里,叮嘱了弟妹不要搭理乔凤云,有事就去找三叔、四叔。 出门的时候,李天明留意到,乔凤云一直扒着窗户看。 那眼神就像是淬了毒一样。 可她无论再怎么恨也没用,雏鸟已经长成了鹰,再也不是她,或者李学成能左右的了。 开着拖拉机去了村支部,得知李学庆在苇海,又往村北赶。 刚到庄头,就遇见了最不想遇到的人。 杜鹃,还有庞秉新。 俩人挎着个篮子,像是要回娘家。 只是看杜鹃的表情,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新婚燕尔的喜气,反而皱着眉,似乎有不少烦心事。 这副表情,李天明太熟悉了,上辈子,他足足看了几十年。 嫁给了喜欢的人,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嘛。 怎么又是这张脸。 杜鹃也看到了李天明,先是一愣,接着慌乱的错开目光,急匆匆的走了。 庞秉新则是瞪了李天明一眼,追着杜鹃去了。 神经病! 李天明没兴趣管不相干的人,开着拖拉机到了苇海。 离得老远就看见李学庆正指挥着大家伙往岸上拖网。 “天明回来啦!” 卖鱼的营生不能停。 “天明,你俩兄弟咋样?要是不听话,你就打。” 李学工从从船上跳过来,不停搓着被冻的通红的手。 “都挺好,干活不惜力,钢厂的领导都夸呢。” “这就好,这就好!” 李学工接住李天明递过去的烟,点上吸了一口。 “我看这天,再有几天苇海就得冻上了,到时候捕鱼得停几天。” 水面一旦上冻,不把冰面冻实了,人上去容易出危险。 只有等冻得瓷实了,到时候凿冰下网。 “等我回去,和钢厂的人打个招呼。” 众人歇了一会儿,又忙着装车。先把水灌到水箱的三分之一,然后再把鱼装进去。 现在天冷,鱼就算是半路死了,也臭不了。 等忙活完,已经三点多了。 李天明还得紧着往市里赶。 半路把天亮这几天挖的山草药给卖了。 天黑前,总算是到了钢铁厂。 “我就没见过你们村人这么拼的,赚钱不要命了。” 工地上一刻不停的干,李天明还得往返上百里送鱼。 要是全国老百姓都这么拼,或许社会主义真的要不了两年就实现了。 李天明点着烟,手不住的颤抖。 太特么冷了。 还没到12月份呢,到了年根底下得冷成什么样啊! “不拼哪来的好日子?好日子是干出来的,等可等不来。” 正说着话,物资科的一个科员跑了过来。 “小李,你可算是回来了,孙处长正找你呢。” “你先去,等会儿,我把钱和收条给你送过去。” 孙立拍了拍李天明的胳膊。 “是好事儿!” 好事? 李天明带着疑惑,和来人一起到了工地。 离得老远就看见孙福满正陪着一帮领导模样的人在视察,李学军也在。 “孙处长。” 李天明小跑着到了跟前。 看见李天明,孙处长松了一口气,刚刚领导让他介绍施工计划和施工进度,他哪里懂这些,一边应付,一边让人去找李天明。 “书记,厂长,这就是李天明,工地这边都是他负责。” 来的这几位都是大领导,为首的正是海城钢铁厂的书记,同时也是革委主任。 “小同志年纪不大,负责这么重要的工程,有信心完成吗?” “有!” 李天明适当的表现出激动,还得带上几分年少轻狂。 不然的话,领导在对他进行谆谆教诲的时候,也不能尽兴。 “年轻人就是要有闯劲儿,敢想敢干,不过也要虚心,多向身边的老师傅请教,这样才能进步……” 接下来就是一大堆套话,神奇的是,居然和他上辈子觐见甲方领导的时候,听到的相差不多。 果然,官场文化历来一脉相承。 李天明接下来的演技,让一旁的孙福满看着都叹为观止。 充分将一个受到领导鼓励式教育之后,备受感动和温暖的年轻人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感谢领导的关怀。” 接下来就该表决心了。 “我跟诸位领导表个态,今后的工作中,一定严把质量关,质量第一、安全第一、效率第一,力争保质保量,提前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确保专家在春节前,能够入住新居。” 唉呀,这个小同志很有水平嘛,思想觉悟也很高。 接着,其他领导又勉励了几句。 听李天明介绍了施工计划,和施工进度,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天明,没想到啊!” 孙福满看向李天明,刚刚这小子没忘加上一句“在孙处长的领导下”,让他尤为满意。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钢厂,就冲你今天的表现,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呵呵! 我要是来了,你能放心? “孙叔,您就别埋汰我了,我有几斤几两,心里清楚着呢,来钢厂干啥?看大门都不够格,还是做好我的老农民吧!” 孙福满这下更加满意了。 “别急着做决定,好好想想,钢厂这个平台,还是很适合你的,这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 说完,孙福满也离开了。 “天明,你怎么没答应啊?现在钢厂可不轻易在社会上招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李学军等孙福满走远了,才说出心里的疑惑。 “大伯,我来钢厂干啥?到时候在孙处长的手底下,村里和这边的买卖为了避嫌,肯定得断了,而且,您真觉得孙处长能重用我?” 李学军也是个聪明人,被李天明提醒了一句,立刻便明白了。 当领导的,哪能愿意手底下有个太聪明能干的人呢。 果然,眼光还是要放长远。 李家台子更适合李天明,就他这个折腾劲儿,要是没有同宗乡党护着,早晚要出事。 第五十二章 农民建筑队 天越来越冷,工地上的活却一点儿没耽误,刚进十二月,主体框架就已经完成了一半。 李天明将四个队伍,又分成了两组,一组继续搭主体框架,另一组开始装修。 装修的活对这帮老农民来说也不是难事,以前给人盖房,都是刷墙泥,现在改成了刷白灰,窗户门这一类,由李学成带着几个会木工的本家兄弟给承包了。 所有人心里惦记着的都是提前完工,能多赚钱,没有一个喊累的,每天都是天刚亮就开始干,一直到半夜才收工。 不时有钢厂的工人过来看热闹,往常唱的都是“咱们工人有力量”,现在看过了这支农民建筑队,才知道什么叫做“咱们农民更有力量”。 来的人当中,还有一个李天明的熟人。 说是熟人也不准确,毕竟只见过一面。 正是宋晓雨的哥哥宋晓军。 看到李天明的时候,宋晓军还以为眼花了,盯着看了半晌才确定,这就是之前帮着他妹妹送信的那个人。 他不是个农民吗? 怎么又变成建筑工人了? 而且,看李天明手上拿着图纸,居中指挥的样子,感觉和厂里那些工程师相差不多。 难道这小子还真是个人物?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给掐灭了。 再有本事又怎样,还不照样是个农民。 可也正是因为给钢厂建专家宿舍的这帮人是农民,很快就吸引了海城当地一家报社的注意。 这年头,虽然很多政策都十分教条,但是,对于农民在农闲的时候,通过务工增加收入,这一点上还是持支持态度的。 比如李天明之前出河工,这就是政府为农民增加收入的一种举措。 现在这支农民建筑队为海城钢铁厂建专家宿舍,实在是太有代表性了。 不但能体现国家政策的优越性,而且更能展现农民和工人两个不同的阶级紧密团结。 必须要大书特书。 当记者被带到李天明面前,在得知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他本能的认为这个四眼瘦高个是来找麻烦的。 不过和他一起来的那个圆脸小姑娘,倒是挺漂亮。 “你好,李天明同志,我是《海城日报》的记者,我叫刘思明,这是我的同事……” “我叫姜红英!” 李天明看向了陪着一起来的那个人,这位是钢厂宣传科的干事严刚。 说起来还和李天明有一层亲戚关系。 严刚的亲姑姑正是严巧珍。 好端端的,怎么还把记者给招来了。 “天明,这两位记者同志,是专门来采访你这个农民建筑队队长的!” 啥就队长了? 这头衔什么时候挂上的? 看严刚一个劲儿的使眼色,明摆着是要让他配合。 但是,李天明连对方的意图都不清楚,咋配合啊? “李天明同志,不要紧张,我们来就是想要问你几个简答的问题。” 刘思明说着,一旁的姜红英已经拿出了小本本,准备记录。 “那就……问吧!” 人都带来了,总不能再把人给轰走。 这年头抓笔杆子的虽然不吃香,但记者除外。 人家毕竟是…… 喉舌! “两位记者同志,这里太乱了,风也大,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再开始?” 严刚一番好意,刚说完,就被姜红英给反驳了。 “严刚同志,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农民同志都能在这种环境下坚持工作,我们又怎么能搞特殊,教员教导我们说……” 一张小嘴叭叭的,把严刚说得一个字都崩出不来了。 等背完语录,姜红英还摆了一个当下十分流行的战斗步。 呃…… 这小丫头片子一点儿都不可爱! 李天明默默的收回了刚刚对姜红英的评价。 “开始吧,刘老师!” 刘思明脸上略带几分无奈,他也冷啊,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只能迅速调整好情绪。 “第一个问题,请问李天明同志,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在农闲的时候,选择进城务工的呢?” 你不是已经回答了吗? 农闲! 地里也没活可干了,不进城找点儿活干,难道全都在家里的热炕头上挺尸啊! 李天明在心里吐槽结束,一本正经的回答。 “教员教导我们说,劳动最光荣,人只有在劳动中才能体现真正的价值,就像两位记者同志,这么冷的天,还不辞劳苦的深入基层采访,就很值得我们学习。” 喂! 别笑啊! 没听出来,我是在暗讽你们,还是说,我说得太隐晦了? 算了! “地里的活已经全都干完了,可作为农民,我们不能只着眼于田间地头,要将所有能利用的时间利用立起来,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我们也是在响应政府的号召。” 这个年轻人有水平啊! 刘思明立刻收起了轻视,又接着问道:“第二个问题,你们这支农民建筑队,为海城钢铁厂修建专家宿舍,是义务的,还是会收取一定的报酬呢!” 报社不给你开工资,你能白干? “记者同志,您是大知识分子,相信理论知识的积累和理解,一定比我更深,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不就是体现在,多劳多得,少劳少的,不劳动者不得食得基础之上吗?” 刘思明暗道不妙,刚刚他提问的方式确实有问题,现在人家要展开反击了。 万一要是因此引发争论,他可就完蛋了。 “我们为海城钢铁厂修建专家宿舍,付出了劳动,以此来换取报酬,这难道不是合理的吗?” 刘思明正想要解释,李天明又接着说道。 “我刚刚已经提到了,农民不能只着眼于田间地头,要将眼界放宽,教员不也是一生都在致力于让占全国总人口最多的农民,摆脱土地的桎梏,更加灵活的用双手去创造财富。” 呼…… 这小子哪里是个农民,分明就是个理论家。 准备好的问题,现在也没法继续提了。 刘思明正在思索着对策,却听一旁的姜红英突然说了一句。 “可是农业发展是重中之重,如果农民都选择进城务工的话,还怎么发展农业呢?” 呵! 这个问题,一直到李天明重生回来的那一天都没能得到彻底的解决。 你来问我? “我们是在农闲的时候,出来务工的,村里的农业生产并没有被抛下!” 姜红英却不肯罢休,又接着问道。 “可是,如果你们这支农民建筑队的事迹,被广泛报道之后,有的农民也学着你们,却选在非农闲的时候进城务工,是不是就会对农业发展造成影响?” 小丫头片子,非得挖坑让我跳啊? 一旦真的如姜红英所说,发生那种农民撇下土地,进城务工,赚取更高收入的情况发生,到时候在被有心人利用,说不定李天明他们就要成反面典型。 这年头,政策上的事,连国家领导人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姜红英却想要在李天明的嘴里得到答案。 你是有啥大病吧! 可现在已经被架到这里了,李天明还不能不说,至少,他要将自己和乡亲们摘出去。 “政策上的事,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我觉得,你提到的这两点,其实并不是矛盾对立的!” 刘思明本来是想要呵斥姜红英的,听到李天明这么说,他也来了兴趣。 “打个比方,一个村子里有100亩地,有100个劳动力,可是耕种这100亩地,只需要50人的话,剩下的50人应该做什么呢?” “是和另外50人一起耕种,1个人的工作,两个人去做,还是让这50个人从土地中解放出来,去做别的工作,来创造更多的价值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明摆着的,就算是小学生也知道该怎么做。 可事实上,这个问题和答案放在当下并不适用。 知青下乡本就是为了解决城市就业人口过剩的难题。 城里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工作机会,留给进城务工的农民呢。 后来,农民进场务工潮出现,是因为国家大力发展基础建设,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而有些工作恰恰是城里人不愿意从事的,于是农民工也就应运而生了。 “我们不讨论政策的问题,对这些我确实不太懂,对于刚刚这位姜同志提出的问题,我只能说,我们村里的农活干完了,正好现在有个机会,既能赚些钱,让家里人过个肥年,又能为钢厂的建设出一把力,所以,我们趁着农闲的时候出来了!” 在“农闲”这两个字上,李天明加了重音,相信刘思明应该能听得懂。 至于姜红英。 这丫头回去以后需要好好的教育教育了。 第五十三章 光宗耀祖 那天的采访之后,连着好几天,李天明都提心吊胆的,生怕突然来一帮人,把他们都给抓了。 这年头,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要了命。 现在更是涉及到政策的问题,谁又能说得准,哪片云彩有雨。 工程还不能停,往厂里送鱼的营生更不能停。 李天明也只能强打精神,支应着这一切。 今天刚把鱼送过来,正和孙立等人一起过秤呢。 “天明!” 李学军突然跑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张报纸。 看到报纸的时候,李天明的心里立刻咯噔一下子。 但李学军那兴冲冲的表情,似乎…… 不是坏事! “快看,你上报纸了。” 这不新鲜,都接受采访了,只要没有太大的变故,登报是迟早的事。 “你快看,快看看。” 李学军把报纸塞到李天明手上,脸上都快笑开花了。 “科长,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孙立说着,也凑了过来。 李天明很快就找到了,和他有关的那篇报道,篇幅还不短。 《农民建筑队》 呃? 报道的侧重点在标题上一点儿都没体现出来。 完全没有吸引读者的亮点。 差评! 最起码也该弄一个类似于,1970:包工头玩转都市之类的…… 好吧! 李天明也是个起名废。 报道一开始,先是肯定了李家台子村社员同志们充分利用农闲时间,选择进城务工,靠着一双手,创造财富,实现人生价值的行为。 并且将他们当做了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响应国家号召的代表。 接着又用大半篇幅,着重赞扬了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团结协作,共同为钢铁厂建设做贡献。 最后就是为了夸而夸,从各种角度表扬农民建筑队的行为。 涉及到政策的内容,一句都没提,大概其报社的领导也害怕,一不小心踩进雷区。 让李学军这么高兴的是,文章中三次提到了李天明的名字。 顺便还提到了他利用业余时间,努力钻研建筑知识,如今已经具备了初级工程师的水平。 “这不是扯淡嘛!” 自己有几斤几两,李天明难道不比任何人都清楚。 初级工程师? 呵呵! 太抬举他了。 害的老子担惊受怕了好几天,结果弄了个空响! 不过这样也好,如今这个年头,谁做出头鸟,谁死得快,还是老老实实苟着吧! 先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然后才是其他的。 “瞎说什么呢,天明,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 族谱能单开一页吗? 李家是有族谱的,以前还有祠堂,只不过时代洪流开启之后,被人为破坏了。 那几年闹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帮红袖标冲进来,饶是李家在村里的势力再大,也护不住。 好在祖先牌位都被抢了出来,已经有500多年历史的老祖功德碑也被提前藏好了。 祠堂毁了就毁了。 上辈子,还是李天明在2000年出钱重新修了一座。 扯远了。 李学军现在说的光宗耀祖…… 好吧! 就让大伯高兴高兴吧。 “我老早就看你小子行,下次回村里,我和你一起去,得把这报纸在老祖坟前烧了,让祖宗也高兴高兴。” 呃…… 不是应该收藏吗? 烧了干啥? “晚上带着天生,天会,还有……你爸,来家里吃饭,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好好庆祝庆祝。” 李学军说完,走欢天喜地的走了。 “可以啊,兄弟,都上报纸了。” 孙立笑着捶了李天明一拳。 “等着,我去财务室领钱,今天李科长请客,明天,明天我请你。” 认识的人上了报纸,这让孙立也感觉与有荣焉。 虽然不理解,但李天明表示尊重。 悬了这么多天的心,这下终于可以放下了。 没闯出大祸,确实值得庆幸。 只不过,内心深处,李天明都不易察觉的地方,却有着一丝失望。 要是能把他说的全都报道出来,或许…… 会在某些地方,对国家产生那么一点点影响。 万一要是能朝好的方向发展呢? 不想这些了,自己就是个小老百姓,国家发展的大事,自然有领导人来把控。 升斗小民还是别跟着瞎掺和了。 上辈子,国家不是一样发展壮大,能挺直了腰板在联合国敲桌子嘛! 拿了钱,李天明又回了工地这边,先找到了天生,天会两人。 “晚上大娘让咱们去家里吃饭。” 天越来越冷,晚上收工的时间也提前了。 钱再重要,也不能和身体比。 要是冻感冒了,可不是几块钱就能治好的。 接着,李天明又去找了李学成。 “爸,我大娘让咱们过去吃饭。” 李学成正忙着给木料开片呢,闻言连连摇头。 “我不去,这么多活,忙着呢。” 呵! 不是活忙,是害怕见着大娘吧! 自从他们进厂干活,严巧珍隔三差五的就来一趟。 一来是收拾李学成,还有几个侄子的脏衣服,再有就是对着李学成念经。 翻来覆去的就是让他管好乔凤云,好好对待几个亲生儿女。 一开始,李学成还含糊的应着,现在是一看到严巧珍就躲。 主动送上门去听严巧珍唠叨,李学成宁可在工地啃二合面的窝头。 “你要是不去,我大娘明天肯定得找来。” 在一起干了一段时间的活,父子两个的关系倒是有所缓和。 只不过,李天明心里清楚,只要回家,被乔凤云吹上一阵枕边风,该啥样,还是啥样。 两世为人,他早就已经对李学成不抱任何期望了。 李学成也不说话,只是一门心思的干活。 算了! 李天明也懒得再说什么,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这块手表是孙福满送的,上海牌,放在当下手腕子上挂这么一块表,小姑娘都能多看几眼。 孙福满之所以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不过是因为李天明足够懂事。 “收工了,收拾收拾回宿舍!” 喊了几嗓子,见没人动弹,李天明也没再催。 叫上了天生和天会,一起去了钢厂职工小区。 “你爸呢?他咋没来?” 严巧珍没看到李学成,诧异的问。 “我爸怕您再唠叨他,躲着不敢见您。” “没出息的玩意儿。” 李学成也听见了,对这个兄弟,他真的是失望透顶。 不过好在还有李天明这个侄子,能撑的起门楣。 “你上报纸的事,和你爸说了吗?” “没!” 有什么好说的,在大伯眼里光宗耀祖的事,到了李学成这个亲爹那里,甚至都不会被当做吹牛的资本。 唉…… 李学军叹了口气,亲弟弟和亲侄子两父子的关系变得这么生分,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却也无可奈何。 “吃饭!” “大伯,您刚才说,大哥上报纸了,咋回事啊?” 李天生好奇的问。 “报纸在那儿呢,自己看。” 提到这件事,李学军的脸上又有了笑容。 “还真有啊!大哥,你太厉害了。” 李天生和李天会挤在一起,看着报纸上的文章,当看到“李天明”这三个字的时候,那反应和李学军一模一样。 或许…… 这真的光宗耀祖了吧! 等下次回家,是不是应该和大伯一起去祖先坟前念叨念叨。 往后要多保佑他这个争气的后人。 “来,天明上报纸,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大家一起举杯。” 李学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严肃,满满的仪式感。 “干杯!” 吃完饭,从大伯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10点多了。 刚走出单元门,李天明就感觉脸上一凉。 抬头看去,接着楼上的灯光,能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 “大哥,下雪了!” 第五十四章 1971年的第一场雪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宣告着寒冬即将来临。 接下来的几天,气温急剧下降,白天的最高温度都瞄着零下在转悠。 这种天气下,就连钢厂的工人轻易都不出车间了。 可李家台子这支农民建筑队,却依旧早开晚收的在工地忙活着。 “过两天还有一批,再往后……冰面太厚,实在是凿不开了。” 接过孙立递过来的钱,李天明也没数,直接塞进了怀里。 “现在存的也差不多了,还有不到一个月过年,你再送个5000斤,应该够过年的时候,一人分一条了。” 这年头,没有人统计幸福指数,人们看的全都是过年前单位发的福利。 米面属于标配,水果算是稀罕物,要是福利能见着荤腥,那就能幸福到不要不要的了。 “5000斤,你要我的命吧,知道现在捕鱼多费劲吗,冰面上开个眼儿都得忙活半天。” 孙立笑着:“对别人是难题,对你……你好歹是上过报纸的人。” 上过报纸咋了? 难道上过报纸就等于镀金身啊! 破冰的时候,手只需要抬一下,冰面上就能平空出现一个大窟窿。 扯淡吧! 《海城日报》那篇报道过后,本以为应该消停了。 结果安静了没两天,先是《京城青年报》转载,紧接着陆陆续续的又有好几家报社来人采访。 有些报社,级别之高,李天明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嘴都打哆嗦。 有过一次经历,李天明也学乖了。 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老实的像个小媳妇儿一样,人家让怎么配合,他就怎么配合。 一句多余的废话也不好说。 着重强调对工人老大哥的阶级感情,再有就是反复强调“农闲”这两个字。 我们是趁着农闲,出来干活,赚几个闲钱,地里的活可一点儿都没耽误。 好在热闹了几天,这股风便渐渐的止住了。 没像李天明担心的那样,刮起向李家台子农民建筑队学习的风。 虽然提心吊胆的,不过也有好处。 这些日子,但凡钢厂职工有的福利,李天明和乡亲们都没落下,依样都有一份。 再有就是,都成典型了,自然要被重点保护。 棉袄又发了一身,棉裤这种只有领导干部才有的福利,他们也都穿上了。 总之,炼钢厂自革委主任以下,人人都怕他们这帮宝贝疙瘩受了委屈。 没办法,这可是原则问题。 农民兄弟辛苦劳作了一年,为了帮工人老大哥排忧解难,放弃农闲时候休息,不辞劳苦的来城里,顶风冒雪的在工地干活。 要是他们受了委屈的话…… 阶级感情呢? 阶级立场呢? 不怕让农民兄弟寒心吗? 于是乎,该有的有了,超过标准的也有了。 单单这些收获,差不多已经赶得上大家伙的工钱了。 “天生,咋样了?没啥事吧?” “没有,就是……” 李天生说着,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帮人。 李天明也看了过去,立刻假装指着图纸讨论问题。 “不用管,拍纪录片的。” 来的这帮人是海城市电视台的,已经拍了好几天,听严刚说,好像是打算拍个纪录片。 “就是整天拿着那个东西对着人,让人挺别扭的。” 天生说的是摄像机。 现在的老百姓,就算是城里人,也没有几个见过的。 摄制组来了以后,钢厂的领导也时不时的来工地转悠,混个镜头。 看看时间不早了,今天是阳历年,严巧珍让严刚带话,让他们今天去家里吃饭。 李学成照例还是躲了,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大概就是严巧珍。 招呼着大家伙收工,因为阳历年的关系,今天钢厂食堂特意给他们改善伙食。 会喝酒的,还能喝上几杯。 李天明叮嘱了大家适量,尤其是不能劝李学成的酒。 李学成有撒酒疯的毛病,万一闹起来,丢人的可是大家伙。 回宿舍收拾了一下,带上给大伯大娘的节礼,李天明叫上天生、天会,一起出了门。 “大娘,新年好!” 跟在后面的两人,也学着李天明的样子问好。 “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吧!” 屋里生着炉子,再加上人多,刚进屋身上的厚衣服就穿不住了。 “往后来家里,谁都不许带东西,赚点儿钱不容易,岁数都大了,攒着钱以后说亲用。” 严巧珍一边做着饭,一边大声唠叨着。 可这样的唠叨,谁都不会觉得烦,反而心里暖呼呼的。 天满今天也在家,四个各家的长子自小就在一起玩,感情自然好的不得了。 一会儿说着小时候的事,一会儿说着以后的人生计划。 出来一趟,天生天会也涨了见识,不再和以前那样,只惦记田间地头那点事。 “大哥,我以后也想学点儿东西。” 这次出来,对天生思想上的冲击是最大的,尤其是看着李天明指挥着这么大的工程,还有在接待领导的时候,也游刃有余。 “你要想学,就跟着我学看图纸,往后要是还有活,你带着乡亲们出来干。” 李天生闻言连连摆手。 “我不行!” 李天明不是没教过他,可他实在学不会,看着图纸上那一道一道的线,就犯迷糊。 上辈子,李天生结婚以后,去大柳镇的砖厂做了会计。 他是初中毕业,能写能算。 后来更是自学了会计的相应知识,虽然没考过证,却在这个行业干了一辈子。 “那就好好想想,到底想学什么,你呢?天会!” 这个堂弟前世在同辈兄弟当中,原也是个出类拔萃的。 后来县城的企业招工,通过考试,去了化肥厂上班。 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他这一辈子应该平安顺遂。 可天不遂人愿,刚上班没两年,冬天夜里值班,煤炉子没弄好,一氧化碳中毒。 人虽然抢救过来了,可却伤了脑子。 五十岁的时候,又因为脑梗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 重来一次,李天明只希望这个堂弟能躲过那场事故。 “我?我想进厂上班,端个铁饭碗。” 说着满眼都是憧憬。 “你们小哥几个先别聊了,过来吃饭!” 最后一道菜上桌,是李天明上次带来的野兔。 李学军又拿出了他的存货。 “今天是阳历年,你们几个也都喝点儿。” 说着让天满给几人倒酒。 “我先提一杯,今天是阳历1971年的第一天,希望你们每个人在新的一年里,越来越好!” 简简单单四个字,这便是长辈对晚辈,最好的祝愿了。 “爸,妈,又下雪了。” 李想突然大声说道。 所有人齐齐的看向了窗户。 屋外雪花飘落。 1971年的第一场雪,下在了这一年的第一天晚上。 “下雪好啊!瑞雪兆丰年,希望来年又是一个好年成。” 灾荒虽然已经过去了近10年,但是那段记忆却深深的刻在了每一个中国人的骨子里。 饥饿的滋味,中国人再也不想尝试了。 炼钢厂一食堂,李学成等人也在推杯换盏,喝得好不热闹。 出来一个月了,每个人都惦记着家里。 工程临近收尾,大家伙都在盼着拿到工钱,回家过一个结结实实的肥年。 “来吧,时候不早了,大家伙喝了这杯酒,回去睡觉。” 有人提议,众人纷纷响应,明天还得继续赶工,今天歇好了,明天才有力气。 只有李学成闷不做声,因为李天明提前打过招呼,今天晚上,谁也没劝他酒。 酒没喝痛快,心情自然好不了。 “叔,咱回吧!” 天立说着,过来要扶李学成。 “起来!” 李学成心里不舒坦,一把将天立推开了。 “要走你们走,阳历年,还不让老子喝痛快了。” 他这一声喊,食堂内立刻安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学成哥,这是咋了,跟个孩子发什么脾气?” 一个学字辈的兄弟走了过来。 “喝不少了,明天还得上工,学成哥,要不还是散了吧!” 同辈兄弟来劝,本来李学成准备就坡下驴了,可偏偏这时候,有人说了句。 “叔,天明哥说了,不让你多喝。” 这句话就像是点燃了炮仗的引线,让李学成瞬间就炸了。 “他说?且轮不到他管老子呢!” 大声咆哮着,双手搭在桌子的边缘,用力一掀。 恰好这时候,钢厂的领导走了进来,将这一幕看了个满眼。 第五十五章 缘尽 钢厂的领导今天也安排了聚会,庆祝新年。 酒足饭饱之后,便想着过来慰问一下农民兄弟,顺便让厂报也发一篇报道,宣传宣传。 结果刚进食堂,就看到了这一幕。 厂革委主任强忍着心头的怒意,正准备说几句场面话。 李学成扯着大嗓门就嚷嚷起来了。 “他算个什么东西,真以为翅膀硬了,就敢不把他老子放眼里,再过一百年,我也是他爹,老子让他跪着,他就不敢站起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有几个人上前把李学成给按住了。 还有人死命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乱说话。 来的这几位领导,时常去工地那边转悠。 每次都是李天明过去陪着,中间的那个好像是炼钢厂革委主任,最大的领导。 李学成当着人家的面掀桌子,这是…… 闯大祸了啊! “不像话!” 革委主任铁青着脸,转身走了,孙福满留在最后,看着满地狼藉,还有不停挣扎的李学成。 他知道,这个是李天明的亲爹。 “行了,去通知一下天明。” 说着话,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 就在刚刚,革委主任还在酒桌上提起李天明,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打算提拔他。 这显然不是孙福满想要看到的,因为报纸上的文章,李天明这次出的风头太大了,将他都给压了下去。 要是再被领导提拔,以李天明的能力和聪明劲儿,说不定哪天就会爬到他的头上。 现在好了,有这么一个爹,李天明从今往后都别想在仕途上有任何发展。 只能为他所用! 喝两口猫尿就满嘴胡说八道,这样的亲属就是个定时炸弹。 李天明再优秀,领导也不会用。 谁知道李学成哪天喝多了,会不会把一些听来的机密事给嚷嚷出去。 “你啊你,唉……天立,认识你学军大伯家吗?赶紧去,把天明叫回来。” 李天立赶到李学军家的时候,这边聊得正热闹。 可是等李天立说完,李学军气得差点儿把自家的桌子都给掀了。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科长,但厂里的一些风吹草动,还是能得到些消息的。 之前革委主任就有过想要提拔李天明的意思。 最近李天明大出风头,革委主任再次动了将他收为己用的念头。 可现在…… 全毁了! “走!” 拿上棉衣,李学军便出了门,李天明几个见状也连忙跟上。 “大哥,二伯是不是闯祸了?” 李天生皱着眉,刚刚在酒桌上,大伯说的那些话,他虽然并不全懂。 却也能隐隐猜到一些。 大哥被领导看中,要发达了。 可现在都被二伯给毁了。 宿舍里,李学成还在大声嚷嚷,幸亏厂里给他们安排的住处是个老宿舍楼,没别的人。 咣! 门被李学军一脚踹开。 原本还在劝李学成的人看到来人,一个个的全都让开了。 啪,啪,啪…… 连着十几个嘴巴,李学成立刻安静了,耷拉着脑袋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咣! 李学军抬腿又是一脚。 “你怎么就不能替好人死了。” 他是真的气急了。 以前就算是再怎么和李学成生气,也没说过这么狠的话。 但是这一次…… 侄子好不容易熬出来的前程,又被这个混账东西给毁了。 当年侄子学习成绩那么好,明明可以考得上中专,以后进国企,坐办公室,端铁饭碗。 可李学成就是不让继续念书,逼着李天明回家务农。 如今,李天明凭着自己的本事,又一次得到了机会,毁了他前程的,还是李学成。 这让李学军怎么能不恨。 “滚,你给我滚,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见你,滚!” 李学军吼着,还想上去打,被旁边的人七手八脚的给拦住了。 “学军哥,别打了!” “二哥就是喝多了,他……” 李学成喝多了吗? 显然没有。 说白了闹这一场,不过是借酒撒疯。 自从来市里,他李学成就没一天是痛快的。 当老子的反而要听儿子的,这是什么道理? 而且,身边的兄弟子侄还觉得理所应当。 人人都捧着李天明,反倒不把他当回事。 就连亲大哥和嫂子,也翻来覆去地数落他的不是。 就好像他犯了多大的罪过。 老子生养他一场,他的一切都该是老子的。 可李天明却好几次让他下不来台。 这股子火,在他心里已经憋了好久,正好借着酒劲儿撒出来。 掀了桌子的时候,他就知道闯祸了,干脆借着酒劲儿闹起来,以为等明天睡醒一觉就没事了。 他哪里知道,这次闯的祸这么大,引得李学军暴怒。 大半夜的顶着雪过来,上来就是十几个嘴巴。 这下李学成也知道害怕了。 可他不敢说话,只能耷拉着脑袋,继续装醉。 “你记住了,从今往后,我不是你哥,你是死是活都别来找我,还有,要是再让我知道,你难为我侄子,老子扒了你的皮。” 说完,转身刚要走就看见了李天明。 四十多岁的汉子,此刻心疼得红了眼。 这个侄子到底走了什么霉运,摊上这么个爹。 唉…… “大伯,没事儿,我想得开。” 李天明笑着。 这可不是在安慰谁,更不是为了给自己宽心。 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进炼钢厂,就算是有领导提拔,迈过孙福满,他也没想过。 像他这种没有背景,没有根基的,就算是得了领导的青睐,也会沦为众矢之的。 到时候,李天明只能紧靠着领导生存,成为对方的马前卒。 一旦有事,肯定会被第一个推出来顶雷。 与其迟早沦为大人物博弈的牺牲品,在明枪暗箭里苟且,还不如做他的老农民,经营好自己的小日子。 生气吗? 确实也生气,不过李天明气的是,李学成让他跟着丢人。 安排了天生,天会送大伯回家,紧接着又让叔伯兄弟们回避。 宿舍里只剩下了李天明和李学成父子两个。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喝醉!” 李天明点上一根烟,慢悠悠的说道。 他又不是没见过李学成喝醉的样子,脑袋上现在还有道疤,是他14岁那年,就因为不肯开口管乔凤云叫妈,被喝醉的李学成一板凳砸在脑袋上。 要不是天亮给三叔报信,或许他那年就死球了。 “放心,我不赶你走。” 李学成动了一下,但还是没说话。 “我不赶你走,不是因为你是我爸,我只是不想再跟着你一起丢人现眼。” 李天明也不管李学成有没有在听。 “你毁了我两次前程,上学一次,今天又一次,都算我还你的,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从今往后咱们也就剩下人前面子上的那点儿情分了,我的事,你别想再掺和,也别再仗着是我老子,就想拿捏我,否则的话,面子上的那点儿事,我也给你扒下来。” 李学成猛地抬起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怎么?不信?” 李天明笑了。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只会对自己的亲人好,而这个亲人的范围,也得他自己来定。 李学成? 早在他把乔凤云娶进门的那天开始,两父子也就只剩下一个称呼了。 “我不怕外人说我忤逆不孝,只要我能带着他们赚钱,带着他们过好日子,谁也不敢当着我的面说。” 李天明站起身。 “还有,告诉你媳妇儿,别在我跟前烂蹦哒,以前念着你是我爹,我懒得搭理她,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这话的言外之意分明就是在说,从今以后…… 这个爹,我不认了。 “你……你敢!” 李学成又气又急又怕,被亲生儿子这样教训,让他感觉颜面扫地。 “你试试我敢不敢。” 正是因为早已经失望透顶,所以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李天明愣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感觉此刻面对的就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行了,你歇着吧!” 说完,李天明推门离开了宿舍,今年这一闹并没完。 这会儿还有个人正等着他呢! 第五十六章 虚与委蛇,蝇营狗苟 站在孙福满办公室门口,两个呼吸间,李天明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轻轻地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 “请进!” 李天明推开门,见孙福满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手上正拿着张报纸,抬头看见他,还露出个惊讶的表情。 这演技,难怪人家40多岁就坐上了大国企处长的位置。 “天明啊!你爸怎么样了?高兴也应该适量,喝多了酒对身体不好,对工作也有影响。” 领导的关心,李天明恰当地表现出感激涕零。 “嗐,按说也怪我,前两天惹我们老爷子不高兴了,今天多喝了两杯,让您在领导面前下不来台,孙叔,我在这儿替我爸给您赔罪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孙福满咋想的,李天明心里跟明镜似的。 往后还有好些事指望人家,大伯还在人家手底下谋差事。 适当地示弱,并不丢人。 “这话说得就外道了,领导那边,我已经替你解释过了,领导也没说什么,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哎呦,那可真是谢谢孙叔了,我爸惹这么大的祸,您还帮着说好话,这可让我说什么好。” 李天明的姿态放的极低,这让孙福满尤为满意。 尽管心里也跟明镜似的,这小子就是在装。 可那有什么关系,李天明就算真的是条龙,只要别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兴云布雨就行。 而且,这小子有能耐,懂分寸,还能为他所用,那就更好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件事该过去,就让他过去,天明啊!” 孙福满抽出一支烟,李天明连忙上前帮着点上。 “你是个聪明人,脑子通透,上次我和你说的事,不知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又来试探,这种人累不累啊? 一天到晚的犯疑心病。 “您说哪件事?” 李天明装起了糊涂。 “你这孩子,对自己的前途怎么能不上心?年轻人,要积极要求进步,更何况领导也十分看重你,算了,等你主动,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你就在这里,把这张表给填了,剩下的我来安排。” 孙福满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推到了李天明面前。 “这是……” 李天明只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呃…… 戏有点儿过了。 “孙叔,我没得罪您啊!您……您这不是害我嘛!” “什么话,这怎么能是害你,你叫我一声叔,我就对你有责任,而且,让你这样的人才在村里务农,是极大的浪费,领导也很器重你,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 孙福满说得语重心长。 可李天明要是信一个字,他就是大傻子。 都说人老成精,李天明上辈子活了80多,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 孙福满这点儿道行,在他面前就是小儿科。 像这种靠着运动起势的,水平也就那样,格局也就那么点儿。 眼睛始终瞄着鼻子底下那一亩三分地。 李天明但凡想插上一脚,他就得蹦起来死磕。 所以…… 拿出张入职申请表考验爷,玩儿去吧! “孙叔,您的一番好意,我谢谢了,可我真端不了这铁饭碗,每天到点儿上班,到点儿下班,按月领工资,别人愿意,我不乐意,我这人没啥大出息,就想活得自由自在,不让别人管,再把小日子经营好,就知足了,您这个……我只能辜负了。” 说着,把申请表推了回去。 孙福满听了,明明嘴角都快压不住了,却还是拼凑出一个惋惜的表情。 “你啊,就是这性子太懒散了,但凡对自己的要求严格一点儿,前途不可限量。”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要不然怎么您能当领导,我就只能当个小老百姓呢。” “算了,我就不强人所难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不进这个圈子,以你的本事,在别的地方照样能发光发热。” 好家伙的,一个本应该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都说上缘法了。 “谢谢孙叔您能理解,不怪我不识抬举。”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 试探结束,孙福满暂时对李天明放心了。 “正好你来,咱们谈谈工作上的事。” “您说,我听着!” “厂里的领导已经决定,今年春节的福利,每位职工一条鱼,我今天看了一下这段时间存下来的,大概还差5000斤。” “这个事,孙立哥已经和我说了,现在捕鱼确实费点儿劲,不过,您放心,差的5000斤,我肯定想办法给您补齐了。” 孙福满点点头,接着说道:“你说的情况,我也了解,破冰捕鱼,农民兄弟确实辛苦,这样吧,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每斤鱼,再给涨一角五分钱。” 这是给的好处了。 一斤多给一毛五,5000斤就是…… 好像也没多少。 “我替乡亲们谢谢孙叔了。” “谢什么,都不容易,另外就是距离过年还有不到一个月了,工程进度……” “这个您更别操心,照现在的进度,至少能提前一个礼拜完工,绝不让您在领导面前为难。” 孙福满连连点头:“这就好,这就好,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我想办法解决。” 说着,又把那张表格拿了出来。 “这个进厂的名额,是我争取来的,你不需要也不能浪费了,这样吧,你家里的兄弟多,看看有没有谁愿意替你端这个铁饭碗的。” 嚯! 这可是天大的人情。 要知道现在一个大国企的工作岗位有多难得。 各个岗位早就饱和了,连续多年不曾在社会上招工,走一个才能进一个。 孙福满出手就是一个铁饭碗,这人格局虽然小,但出手也是真大方。 “这……恐怕不合适吧?” “拿着!” “欸,听您的,不是有那么句话嘛,长者赐,不能辞,我承您的人情。” 听李天明说得有趣,孙福满也不禁笑了。 “抓紧时间定下来,趁着没过年入职,还能多领一份福利,这可不是成心占国家的便宜,都是规则之内的。” 李天明将入职申请表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后天回村拉鱼,正好和三叔、四叔商量一下。 看看是让天生端这个铁饭碗,还是让天会端。 叔伯兄弟里,天满用不着,其他的,也就天生和天会年龄合适,剩下的都还小呢。 至于留几年给天亮,李天明没想过,那小子性子野,更不是朝九晚五当工人的料。 “还有一件事,明天棉纺厂后勤处基建科的杨科长来,棉纺厂也想要建职工宿舍,明白我的意思吗?” 又是一份好处。 李天明突然觉得捧着孙福满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不威胁他的位置,还能帮他做事,他对人是真大方。 “明白,您放心,这个活,我们肯定接住了。” 离开办公楼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斗心眼儿,打太极,装糊涂,还得赔笑脸,简直比打一架都累。 点上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外面的雪还没停,整个钢厂被铺上了厚厚的一层。 车间的高炉依旧在轰鸣,一炉一炉的铁水被转运到炼钢转炉车间,最后变成一根根钢坯。 再经过锻造,轧制,变成角钢、带钢、工字钢等等,运往祖国各地。 和那些天寒地冻,依旧在挥汗如雨的工人相比,李天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 卑劣! 满脑子都是蝇营狗苟。 哈…… 呼出一口气,瞬间化作白雾。 踩着已经没过脚面的雪,一路跑着回了宿舍。 转天,孙福满如约带着棉纺厂后勤处基建科的杨科长到了。 看过李天明他们建的专家宿舍后,大为满意。 “年后动工,入夏前就要交付,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做到。” 工程量,还有相应的图纸,李天明已经看过了。 对方要求入夏前交付,时间上很宽裕,根本用不了那么久。 年后动工的话,春耕前就能完工。 他们打的招牌就是农民建筑队,利用农闲时间,进城务工。 这块牌子不能丢,否则的话,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必遭反噬。 “行,这个活,我们接了!” 第五十七章 满载而归 “马立志!” 房门被推开,一个身材敦实,面容憨厚的汉子走了进来,不停地搓着手,满脸期待的模样。 李天明对他的印象,只是发了笔邪财后,在县城里买了房,再后来就没听说过他们一家的消息。 不过如今被他捷足先登,想来马立志一家的人生轨迹会大不相同。 “马哥,这是你的!” 李天明递过去一个信封,上面写着马立志的名字。 “谢谢了,天明!” 马立志伸手接过,当面就要打开。 “马哥!” 马立志一愣,随即拍了拍脑门儿。 “忘了,忘了,看见钱什么都给忘了。” 今天是完工后开支的日子,炼钢厂的专家宿舍昨天已经验收过了,李天明故意留下了几处瑕疵,顺顺当当的被扣了500块钱。 随后,孙福满也痛痛快快的结了尾款,发完所有人的工钱,李天明还能剩下1200块。 除了讲好的工钱,还有开工前承诺的,提前完工的奖金,李天明又额外给每个人加了点儿奖金,根据每个人的表现,有多有少。 做一回散财童子,也是为了少一分危险,图一分心安。 开支前,李天明就说好了,每个人拿到手多少钱,谁也不许对外说,更不许互相打听。 要是有人坏了这个规矩,下次再出来揽工,就不带那个人。 “天明,你放心,规矩我懂,我懂!” 马立志说着,退了出去。 接下来继续。 ……………… “天生,这个是你的!” 李天明将最后一个信封交给了天生。 “真的想好了?” 李天生点点头。 “想好了!” 孙福满给的那个工作岗位,李天明回去找三叔、四叔商量过了,最后也没个结果。 四婶方艳梅后来找过李天明一次,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问问能不能把那个工作岗位给她娘家弟弟。 李天明只当没听懂,这好处自家人还不够分呢,哪能轮得上外人。 既然三叔和四叔不拿主意,李天明只好问天生和天会。 最终天生主动放弃了,李天明询问原因,天生只是说,想要跟着他干。 “你去把天会叫进来!” 天生答应一声,没一会儿就带着天会进来了。 “把这个表填了!” 这张入职申请单,已经在李天明手里压了小半个月。 “大哥,我……” 天会说着,看向了一旁的天生。 “别磨磨叽叽的,说了给你,就是给你!” 李天明说着,把笔塞到了天会的手里。 李天会犹豫了片刻,俯身没一会儿就把表给填好了。 “大哥!你的人情我记一辈子!” “用不着,真要是有一天发达了,别忘了家里的兄弟们就行。” 李天明收拾好东西,接着带天会去找了孙立,他在厂里的人面广,各个部门都熟,由他带着办入职手续,还能节省点儿时间。 “要我说,让你堂弟来后勤处多好,放在物资科,还有李科长照应着,非得学什么技术啊!” 做后勤的,干一辈子也就是卖一张嘴,还有两条腿,说不定什么时候,厂里精简的时候,就得被打发了。 学上一门技术,这可是一辈子的依仗。 这件事,李天明和大伯商量过,大伯也是支持的态度。 有孙立带着,各个部门转了一圈,最后领了劳保,只等着三天后过来正式入职就行了。 一转身的工夫,就完成了从农民到工人的身份转变,李天会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行了,别发傻了,三天后我再带你过来!” 送鱼的营生虽然停了,但那辆拖拉机,孙福满却没再提,李天明自然更不会主动上交,有个代步的,虽然慢了点儿,但聊胜于无。 来接他们的马车,这会儿也已经到了钢厂大门口,众人收拾好行李,来的时候,每个人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等到要走了,人人都扛了几个大包袱。 厂里发的工作服,棉袄,劳保用品,还有各种福利,有的人甚至连厂里发的水果都没舍得吃,全都存着准备带回家。 好在现在天气冷,倒也不用担心会坏了。 来接他们的乡亲看到这一幕,羡慕的都想赶着马车离开,让他们走回去了。 上车,回家! 一路上来接他们的人不时的询问,到底赚了多少钱,可就算是再想显摆,当着李天明的面,也都是三缄其口。 真要是说了,往后这赚钱的好事可就没自己的份了,谁会为了显摆,断了自己的财路。 顶风冒雪的赶了一百多里路,终于在天黑前到了家。 李天明把拖拉机开到村支部。 “都回来啦?” 李学庆听到动静,便迎了出来。 “都回来了!叔,先不和您说了,我得回家看看去!” 后面一段时间没再给钢厂送鱼,李天明也就没机会回家,连着好几天没见着三个弟妹,他心里实在不踏实。 “回吧,等明天来支部一趟,有事和你说!” “行,记下了!” 李天明说着,把行李拿好,他带回来的东西是最多的。 像他这么懂事的,孙福满自然不能亏待了他,各厂之间调剂的稀罕物,每样都给了他一份,这下过年都不用准备年货了。 推门进了院子,难得没听见乔凤云骂街。 李学成出去一个半月,带回来小二百块钱,够那娘们儿美一阵子的了。 “哥!” 还没到厢房门口,听到声响的小五就冲了出来,一头装进了李天明的怀里。 “好了,好了,没见哥拿着这么多东西呢,先进屋,哥带了好些好吃的呢!” 听到有好吃的,小五赶紧伸手接过了一个帆布包,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心里更是痒痒的,恨不能现在就打开看看。 李天亮和李蓉也迎了出来。 “哥,这么多东西啊!” 李天亮故意说得很大声,还歪着脖子朝向正房屋。 “干啥呢!” 李天明抬手轻轻给了他一巴掌。 “哥,你是没看见,刚才爸进门的时候,那女人看见带回来的东西,得意的下巴都扬上天了!” 说着还学着乔凤云的语气。 “哎呀!他爹,拿回来这么多好东西啊,哟,这棉袄可真厚实,这鞋也结实,淑珍、淑芬,快看你爹带回来的吃的,这点心,你们都没见过!” 学得惟妙惟肖,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天分。 “行了,进屋!” 自从上次的事之后,李天明就没再和李学成说一句话,李学成家里的事,他也懒得理会。 刚进屋,就瞧见了堆在墙角的一个个口袋,不用问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你这是一天都没闲着。” 李天亮走过去,搬来一个口袋,打开露出里面的刺五加根。 “大哥,你在外面赚钱,我要是在家闲着,那成什么了。” 行,这小子总算是长大了。 接着,李天明也开始展示这次的收获。 桂顺斋的点心,天宝楼的酱肉,大白兔的奶糖,还有苹果、橘子、大鸭梨…… “这么多好吃的啊!” 小五看着铺了一炕的吃食,选择困难症都要犯了,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先吃哪一个。 以前哪敢想会有这样的好日子。 “别看了,留着过年吃!” 李蓉说着,就要收起来。 小五刚才还是百万富翁呢,眼瞅着就要变成赤贫,眼泪瞬间蓄满了眼眶。 “我看你敢哭,你敢哭出来,我就揍你!” 他们这个小家,唯一不惯着小五的就是李蓉了。 小五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滴落。 对这个二姐,她是真的怕! “这么多,她就是吃一整月也吃不完。” “就她?要是让她敞开吃,她一晚上就能吃个干净!” 李天明听着,也是不禁发笑。 “你好歹给她留点儿。” 李蓉听了,丢过去一个苹果,还特意选了稍微小一点儿的。 小五赶紧抱在怀里,生怕再被抢走了。 “给!” 李天明见状,抓了一把奶糖,塞进了小五的口袋里。 “哥,你就惯着她吧,一天就许吃……两个,敢多吃就揍你!” 谁能想到说话做事风风火火的李蓉,前世会因为落下残疾,导致心理自卑,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了。 吃的最终还是被李蓉收走了,接下来李天明又开始展示穿的,除了厂里发的,他还抽空去逛了海城市里的百货大楼,给三个弟妹每人买了一套新衣服。 “哥,你又乱花钱!” “过年嘛!” 一句话,让李蓉止住了唠叨,嗫嚅着嘴,最终没再说什么。 是啊! 就要过年了! 第五十八章 杀鸡儆猴 相同的一幕,此刻正在李家台子很多人家上演。 所有去了市里揽工的人,回来时都是大包袱小行李的,带回来好些东西,这让那些没能被选上的人家见了,能不羡慕。 虽然李学庆当初说了,卖鱼的钱等到年底分红的时候,会一起分下来,但毕竟还没看见呢。 现在手里攥着的才更实在。 “他爹,不是说大工36,一个半月54,咋这么多啊?” 男人靠在窗台边,惬意地抽着烟。 “天明定下的,提前一天完工有2块钱的奖励,我们整整提前了一个礼拜,可不就多了嘛!” 这次出去虽然累,但收获也多,光棉袄就带回来两件,还有三套工作服,两双鞋,这些东西,在农村想买都买不到。 “那也不对啊!多14块钱,应该是68,这里可是一百块!” “也是天明说的,根据每个人的表现,干的活,另外又加了点儿钱,我也没想到能给这么多!” 去年村里年底分红,他们家壮劳力少,分完粮食,分完菜,最后到手的现钱才70多块钱。 现在出去一个半月就赚了这么多,男人很知足。 “你说……天明赚了多少?” 男人正畅想着能过个肥年,听到这话,立刻坐了起来。 “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被男人吼了一嗓子,女人吓得一激灵。 “我……我说啥了?” “让你少打听。” 女人不解:“问问咋了?” “我说话你是听不懂啊?不让你问,天明说了,谁也不许打听别人赚了多少,更不许把自己赚多少往外说,谁要是坏了规矩,往后出门揽工,就不带那个人,你是想断了咱家的财路?” 女人呆愣了半晌,赶紧把钱给收好了。 “不问,不问,我谁都不问,咱家拿了多少,我也不跟别人说,这总行了吧!你是天明本家的堂叔,他还能亏待了咱们,再说了,你那泥瓦工的手艺,就该多拿。” 规矩立下了,就是让人遵守的,同时也是让人破坏的。 有的人把李天明的话听进去了,可有的人偏偏当成了耳旁风。 “二林,你开了多少?” 看着来串门的邻居郝老四,二林皱起了眉。 “老四,天明说了,不让打听,你咋还问!” 郝老四不以为然。 “他说不让问,就不能问了,咱们都是外姓的,谁知道他给本家开了多少工钱。” “人家赚多赚少是人家的事,我不惦记。” 郝老四打听不来,心里像是油煎的一样。 “你这人就是傻,咱俩干得不比别人少,为啥是小工?才给我开了60块钱,你开多少?是不是一样的?” 二林不耐烦地说:“你刚才说的,我没听见,你也别打听我的,传出去,要是让天明知道了,往后肯定不带你了!” “你不说,他咋能知道,你是不是比我多,才不敢让我知道?咱俩干一样的活,你要是比我多,我就得找他去。” 二林也恼了,随口丢出一句。 “行,你去吧!” 听二林这么说,郝老四立刻变了脸色,起身就出门了。 李天明这会儿刚吃完饭,正忙着收拾呢,李蓉要干,被他赶回了里屋,刚把锅刷干净,就听见有人咣咣砸门。 打开门,面前站着的是顶着一脑袋雪的郝老四。 “有事?” 刚才那种敲法,只有报丧的时候,这规矩搁农村,是个人都懂。 年根儿底下,这是上门来添晦气的? “我问你,你凭啥给我的工钱比二林少,我俩干一样的活,开的工钱为啥不一样?” 李天明闻言,立刻冷了脸。 “我说了啥,你忘了?” “你少和我扯没用的,差了我多少钱,你必须给我补上。” 说着还要闯进来。 李天明抬手一把将郝老四推出去,也跟着到了院子里,反手把门关上了。 补上? 老子还给你缝上呢! “二林和你说的,他比你多?” 郝老四一怔,看上去有些心虚。 “是!” 放屁! 每个人开了多少钱,都在李天明心里记着呢,二林开了58块钱,之所以郝老四比二林多两块钱,那是因为郝老四跟着刨了两天的管沟。 “你说我给你的少了,行,我和你算笔账,你是小工,一个月25,一个半月是37块5毛,对不对?” 郝老四不知道李天明是什么意思。 “对!” “我给你了吗?” “给……给了!” “提前一天完工,所有人奖励两块钱,最后提前了一个礼拜,那14块钱的奖金,我给你了吗?” “给了!” “我给你的,是不是比这个多?” 郝老四的底气已经明显不足了。 “是!” 这时候周围的邻居已经有人出来了,其中也有不少是刚从市里回来的。 “大家伙拿到手的,都要比应得的工钱多一点儿,每个人都不一样,为什么?大家伙干的活,出的力,我心里都有一本账,有的人出的力多,我就和厂里多争取一些作为奖励,怎么着?我给你多要来了,还要出毛病了?” 郝老四这会儿已经后悔自己太莽撞了。 “天明,我……我糊涂了,是我的不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凭什么不往心里去。 李天明没指望人人都念他的好,可也不能干出恩将仇报的事。 “郝老四,我立下的规矩,谁开了多少,不许互相打听,也不许把自己拿了多少钱和别人说,你坏了规矩。” 说完,李天明转身进了屋,没再理会院子里的郝老四。 临进门的时候,朝正房屋看了一眼,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李学成靠着被垛,神情复杂,他拿了150,比应得的工钱多出来很多。 “郝老四,多出来的钱,都是天明朝厂里伸手要来的,你咋还不知足。” “都说了,不让互相打听,你咋记不住呢!” “活该,你是自己把路给走绝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全村。 有的人暗自庆幸,自己没坏了规矩,有的已经坏了的,则带着侥幸心理,希望不会被李天明知道。 只有郝老四被当做了儆猴的那只鸡。 当天夜里,郝老四的父母先去找了李学庆,说起这件事,求着李学庆帮忙说情。 “没用!” 李学庆心里清楚,如果他去帮着说情的话,李天明肯定会卖他这个面子。 可一旦开了口,往后爷俩的交情可就不一样了。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郝老四,影响到他们爷俩的关系。 凭啥? “当初让你们家老四跟着一起去,是看他三十多岁,没个媳妇儿,想着让他赚点儿钱,走的时候,我也说得明白,到了市里,万事都得听天明的,别人都听,咋就你家老四特殊?” 郝家老两口听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两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前面三个儿子也一样,唯独这个老四不省心。 “天明既然把规矩立下了,就是不想乡里乡亲的因为钱上的事闹意见,老四把规矩坏了,谁说什么都没用,这样吧,下回要是还去揽工,我和天明说说,把老三带上,他家孩子多。” 能说成这样,要是还不满意,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老三要是能去也行,也行!” 老两口千恩万谢地走了。 回到家把事情一说,郝老四当然不乐意,当着父母的面,就和还来不及高兴的郝老三打了一架。 又让全村的人看了半宿的笑话。 “他爹,你说天明也是够狠的。” 李学农家里。 方艳梅裹紧了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趴在炕上,看向抽烟的李学农。 “放的啥屁,天明哪狠了。” “郝老四啊!说不上他去,往后还真不让去了?” “那又咋了?无规矩不成方圆,郝老四坏了天明的规矩,不给他个教训,往后别人都得有样学样,还咋管人。” 说着,伸手摸了摸盖在被子上的棉袄。 城里人的东西就是好,这棉袄又厚实又软和。 “他爹,我……和你商量个事。” 李学工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耐烦。 方艳梅不说,他也能猜到,肯定又是为了那个不省心的小舅子。 第五十九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方艳梅娘家姊妹六个,她排行第四,父母40多岁才生下一个男丁,即便家里条件不好,可对待这唯一的男丁,那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全家所有人都要围着这个男娃转。 方艳梅和她的姊妹们更是从小就被父母耳提面命,要帮衬娘家这个老兄弟,护好了老方家唯一的根。 其他姊妹嫁的都远,只有方艳梅嫁的李家台子离娘家最近,平日里,但凡家里有点儿什么好东西,全被她第一时间送回了娘家。 就连地里的红薯,方艳梅都得捡着最甜的往娘家倒腾。 为了这事,李学农不止一次的和她争吵。 自家的日子虽然因为李学农做赤脚医生的缘故,要比别人家的条件好上一点儿,可也禁不住方艳梅一年到头的连番扫荡。 娘家弟弟被喂得跟头猪一样,自己生养的五个儿子却面黄肌瘦的。 尤其是老大天会,过了年就18了,放在农村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可家里7口人,现在还挤在三间半的土坯房里,这亲咋说。 幸亏有个好侄子。 如今大儿子成了国企的正式工人,端上了铁饭碗,要是能像大哥一样,分到房子的话,往后啥也不用愁了。 可这不省心的娘们儿,从李天明第一次来家里,说起这个工作岗位的时候,就惦记上了。 方艳梅心里咋想的,李学农和她做了20年的夫妻,还能不知道。 “你又想说啥?” 方艳梅听李学农的语气不好,其实心里也知道,她想的那件事挺过分的,可就是…… “天会他舅过了年都28了,地里的活……他实在是干不来,你看……能不能和天明说说,把给天会那个工作给……” “你想都别想!你也知道天会他舅都是奔30的人了,高不成低不就,不安心在家务农,他想干啥?就他那样的进厂当工人,你看他是那块料吗?” 方艳梅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说她娘家弟弟,那可是他们老方家唯一一条根。 “我弟咋得罪你了,让你这么看不上?” “你让我咋看得上他?奔30的大老爷们儿养不起老婆孩子,就知道朝出嫁的姐姐伸手,他也好意思。” 要是搁往常,只要说到这个话题,两口子就得吵起来。 可今天方艳梅忍了,她想为娘家弟弟谋一个长远的打算。 她又不傻,丈夫因为自己补贴娘家的事,已经吵过无数次了,再这么吵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来个总爆发。 眼瞅着五个儿子一个个的越来越大,更要为今后做打算。 总不能再这么无止境掏空自家的家底。 如果弟弟能去钢厂做工人,端铁饭碗的话,往后的日子也就不用愁了。 “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嘛,天明本事大,往后说不定还能再给天会找,这次就……” “你那脸皮是铁皮做的?” 李学农翻身坐了起来,看着想当然的方艳梅,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应该笑。 “天明是我侄子,可他又不欠咱家的,给天会安排一次不行,还得安排第二次,干脆往后咱家五个,别靠爹妈,靠天明这个堂哥算了。” “你也说了,天明是咱侄子,是天会他们的堂哥,帮帮兄弟们,还不是应该的!” 李学农闻言,差点儿没忍住一巴掌抽过去。 “你这话可千万别往外说,我都嫌丢人,天明家里啥情况,你不知道是咋的?二嫂没的早,二哥又是个混不吝,对亲生儿女不管不问的,都靠天明一个半大小子,还得养活着仨小的,我这当叔的不说帮帮侄子,还得指望侄子反过来帮我,方艳梅,你要是再敢生这心思,咱俩也就别过了!” 这么些年,要不是看在方艳梅一个一个连着给他生儿子的份上,李学农早就不想跟这么一个糊涂女人过了。 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可只要是娘家的事,那脑子转得比磨盘都慢。 家里五个大小子,往后几年一个个长大,盖房、结婚,这些哪样不要钱啊? 可现在家里有多少积蓄,要不是李学农把分到的钱一直藏着,早晚都得被方艳梅送去娘家。 “你……你敢!” “我有啥不敢的?天会也大了,如今又进厂做了工人,天林过了年也16了,真当我还离不了你?方艳梅,我今天还刘把话撂在这儿了,再敢惦记天会的工作,咱俩就过到头了。” 李学农说着,抱起被子去了西屋。 方艳梅这下傻了眼。 两口子以前也经常吵架,可李学农从来没提过离婚的事。 这次明显是被气得狠了。 方艳梅坐在炕上,裹着被子哭了半宿,也没见李学农回来给她个台阶。 转天,方艳梅顶着两个黑眼圈老老实实的起来做饭。 这个年代,女人离婚那可是最丢脸的事,更别说方艳梅过了年都39岁了,还是5个儿子的妈,要是把李学农逼急了,真和她离了婚,那可就只有死这一条路了。 吃早饭的时候,气氛有些压抑,完全不像昨天李天会刚到家的时候那么喜庆,就连年纪最小的天青都预感到了不妙,就连喝粥都没敢发出一丁点儿动静。 “这是咋了?” 李天明推门进来,看到一家人默不作声的,平时爱说爱笑的四婶今天也没了精神。 “天明来啦!” 李学农说着,朝方艳梅瞪了一眼。 李天会连忙起身,给李天明让座。 “给,过两天走的时候,我怕忘了,提前给你拿来了!” 李天明说着递过去一支钢笔,一个记事本,都是钢厂发的,之前在厂里的时候,他的待遇和工程师一样。 “你是去学技术,平时少不了写写画画的,这些东西用得上!” 不等李天会推辞,李天明就把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 “家里没啥事吧?” 李天明还是感觉气氛不太对。 方艳梅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还是忍住了。 “我妈要把大哥的工作给我舅!” 老四天喜突然说了一句。 李天明听了,并不觉得惊讶。 之前方艳梅就曾明里暗里的表达过这个意思,全都被他装听不懂给含糊过去了。 工作岗位多难得,家里还不够分呢,哪能轮得上外人。 方艳梅也当真是异想天开,如果不是亲四婶,李天明非得怼回去不可。 “我……我就是那么一说,也没说一定……一定要让!” 李天明点上根烟。 “四婶儿,按说我是晚辈,有些话不当说,可这毕竟关系着我兄弟的前程,我说了,您要是不爱听,我也没辙,您那个念头就不该有!” 方艳梅的那个娘家弟弟方大龙,李天明之前也见过,纯纯一个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的主儿。 要是生在有钱人家也就罢了,偏偏普通农户养出来一个纨绔。 李天明要是没记错的话,方大龙这时候也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可依旧立不起来。 在他的记忆中,方艳梅都八十多岁了,方大龙还时常过来,朝老姐姐伸手要钱。 李天会兄弟几个就没有待见这个舅舅的。 “您别忘了,家里还有天会兄弟五个呢,往后都得盖房、成亲,哪个不得扒您和我四叔一层皮,还惦记着娘家弟弟,真不知道您是咋想的?真要是家里有金山银山也就算了,当姐姐的接济一下弟弟,倒也没啥,可您家里多宽裕,我明年开春要盖房,您先借我个三五百的!” 呃…… 方艳梅被李天明说得哑口无言。 家里现在别说三五百,就连两百块钱都拿不出来。 按说,家里三个壮劳力,李学农平时给人看病也有一些收入,在李家台子应该算是日子顶好的人家,可是…… “你问她能拿的出二百块钱吗?家里有根针,都被他倒腾去娘家了。” 李学农也是越想也生气。 “行了,四叔,您就别说了。” 一人一句的说,没一会儿就得呛呛起来。 “四婶儿,您心疼娘家弟弟没错,可就算是帮扶也得量力而为,再说了,这么帮下去,哪天算一站?等我四叔岁数大了,赚不来钱呢?到时候您朝天会他们伸手?” 这种事上辈子不是没发生过。 “以后娘家再有什么事,差不多就行了,您那兄弟也是二十大几的人了,得让他自己立起来,再有就是啥事都和四叔商量。” 说得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就该过了。 凡是过犹不及。 方艳梅又不是个蠢人,还能分不清楚轻重。 娘家弟弟再重要,还能比自己的家更重要? 能听得进去最好,听不进去也无所谓。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更何况李天明这个做侄子的。 “行了,学庆叔让我去一趟村支部,我就不待了。” 李学农送到了门口。 “学庆找你啥事啊?” 李天明想了想:“应该是为了分红!” 第六十章 谁能不眼红 腊月二十一是村里分红的日子,每到这一天,总少不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壮劳力多的人家,分完粮食和菜,往往还能拿到一笔结余,而劳动力少,孩子又多,还要伺候老人的家庭就笑不出来了。 等分完来年的口粮,还要倒欠村里一笔钱,年复一年的这么欠下来,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还得清。 李天明顶着风雪走进村支部的会议室,李学庆正带着会计马长山,和五个生产队的队长,小队会计核账。 每家每户的基本保障粮需要支出多少,每家每户的工分的总计,都需要一遍一遍地核对。 小队会计的手里有一本账,社员们的心里也有一本账,自家该得多少,每个人心里都一清二楚。 等到分红那天,若是出了岔子,总免不了要干上几架。 今年的年成好,交完了公粮,留够了集体储备粮,剩下的结余足够支出了。 “天明来啦,你先坐!” 李学庆正忙着和五个生产队长打官司,顾不上和李天明说话。 谁家都有亲戚,记工分的时候,总免不了一些人情账。 “老三,你这是咋记的?老牛家里的生孩子,欠了二十三天工,你咋还给记了满工分?” “崔玉庆,你这就更不像话了,你二哥家的老大腿都断了,他咋干的满工?” “学柏,二狗子就算是你亲侄子,也没你这么糊弄事的吧?记的这都是啥?自打八月份,他有一天在村里吗?咋上的工?魂飘回来了?” 李学庆一边说,一边拍着桌子。 “谁家都有花账,你们一个个的心思,我也清楚,可就是别拿我当冤大头,集体的便宜就那么好占,都咋想的?你们有账,村支部也有账,谁也甭想着蒙混过关,滚,滚,滚,弄好了再给跟我对,弄不好,大年三十分不了粮,让社员找你们算账!” 生产队长们走的时候,全都是嘻嘻哈哈的,每年都来这么一出,他们也早就习惯了。 能糊弄过去最好,糊弄不过去,到时候亲戚朋友们也找不着他们的麻烦。 村主任火眼金睛,可不是我不帮忙。 “知青头儿!” 坐在角落里的谢建设连忙起身,走到李学庆面前。 “主任!” “坐,你们知青的账,我看了,记得还行,不是我非得念叨你们,新来的也就算了,你们这些老知青在村里插队也有年头了,这庄稼活咋还能干成那样呢?十二三岁的孩子都比你们强。” 各村各镇,知青这个群体都是被嫌弃的生物。 口号喊得震天响,一到干活就拉稀。 还时不时的犯些偷鸡摸狗的小毛病,今天李家丢只鸡,明天孙家少条狗,不用问,一准儿是知青嘴馋了。 农村人谁不知道鸡狗有多宝贵。 公鸡打鸣,母鸡下蛋,有的人家就指望攒些鸡蛋,拿去供销社换油盐酱醋。 不是狗食人家,谁会舍得吃? “算了,也真是难为你们这些城里娃,握笔杆子的手,非得学着我们拿镰刀,来年好好干,今年你们知青点儿欠村里的粮,县知青办已经给补上了。” “谢谢主任!” 谢建设闻言也松了口气,知青点所有人都欠着村里的粮,身上背着债过大年,心里怎么痛快得了。 “谢我干啥,对了,你们知青点儿那个姓张的知青,你给我盯住了,这小子不是个安分的,惹出事来,我只找你这个带头的!” 啊? 谢建设刚松了口气,听到这话,又是一脸的苦相。 之前张青森偷粮食的事情发生以后,倒是消停了一段时间,再加上农闲,每天闷在屋里,除了拉屎撒尿,连门都不出。 可最近又有点儿要找事的苗头,大概是以为大家伙把之前的事给忘了,不是和这个辩论,就是批评那个的思想。 整个知青点儿的人被张青森给烦得,都想找房搬家了。 “行了,你先回吧,有事我再找你!” 谢建设答应了一声,顶着风雪走了。 屋里这会儿只剩下了李学庆、李天明,还有会计马长山。 “叔,找我来有啥事啊?” 对上李天明,李学庆的脸上总算是有了点儿笑模样。 “先不忙说正事!” 李学庆接过李天明递过来的烟,点上吸了一口,这带过滤嘴的虽然没力气,但更柔和,还省的弄一嘴烟沫子。 “昨天夜里,郝老四的爹妈上我家去了!” 李天明也点上了一支:“想让您帮着求情?” 李学庆点点头:“是这码事,不过让我给推了,郝老四不守规矩,确实不能再带着他了,不过……天明,老郝两口子人不错,咱还是别一杆子给拍死了。” “您说!” 李天明知道,李学庆肯定还有话说。 “我是这么想的,郝老三家的孩子多,日子过得艰难,往后要是再揽工,是不是能带着他去。” 这个面子可以给。 “行,听您的!” 见李天明答应得这么痛快,李学庆也就踏实了。 “这个说完了,您现在能说正事了吧?” 会议室里虽然生着煤球炉子,可还是冷得要命,李天明只待了一会儿,就感觉坐不住了。 “还能有啥事,不就是那笔钱嘛!” 现在卖鱼的那笔钱,已经成了李学庆幸福的烦恼。 上次丁满意来过一趟之后,这件事看似不了了之了,可前些日子,李学庆去县里开会,那个姓胡的县革委主任,话里话外的都在点这件事。 一会儿说个人要服从集体,一会儿又说干革命要从大局出发,最后还翻来覆去地哭穷,说县里财政困难。 现如今整个永河县,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了,李家台子往海城市的钢铁厂卖鱼,发了大财。 别人都还在为了社员的口粮发愁,李家台子不但保证了社员的基本口粮,甚至还能发下来一笔活钱。 这是要提前实现社会主义啦? 历来只要涉及到利益的问题,总迈不过去一句话:不患寡而患不均。 要穷大家一起穷,要忍饥挨饿大家也得一起扛着。 当年闹灾的时候,李家台子就仗着依山傍水,村里人团结,愣是把好处都给占了。 几年下来,连一个饿死的都没有。 现在更过分了,县里的财政都吃紧,李家台子的账上居然躺着好几万块钱。 谁能不眼红? 都盼着县里出面,让李家台子把卖鱼的钱拿出来,补贴给那些贫困村。 还有几个同样挨着苇海的,还在会上提出,苇海属于县里的共有财产,只要和苇海搭界的都应该有份。 “扯特奶奶的哨子,有他们的份,倒是把地契拿出来看看,现在一个个的都盯着咱们,就盼着咱们顶不住县里的压力,把这笔钱交出去,就算不能平分,也得充公。” 李学庆越说越气。 都什么人啊! 见不得别人好。 “叔,犯不上为了这个生气。” 李天明又递过去一支烟,帮着点上。 “谁为了这个生气,谁就是个傻子,钱是咱们村集体的,县革委又咋样,总得讲理吧!他想唬我唬不住,说啥集体,个人的,我就知道一个理,单独核算,自负盈亏。” 嚯! 李天明还真没想到,李学庆居然知道这个。 “您只要坚持住这个,县里就拿咱们没办法。” “说得是啊!既然都说了是单独核算,县里跟着添啥乱,啥叫自负盈亏,赶上荒年,村里要是亏了口粮,从集体储备粮里拿出来一笔,来年就得及时还上,要是还不上,县里还得三番五次的催,咋没见县里那些头头说不用还呢!” 李学庆发够了牢骚,抬手从马长山面前拿过账本,手指头在上面敲几下,面露苦笑。 “可就是……忒多了!” 第六十一章 给这笔钱找个去处 这年头还会有人嫌钱多? 事实上,正是因为处在这个年头,才会有人嫌钱多! 越穷越光荣,这句话经过不断的曲解宣传,已经变成了一句时常被拿出来大讲特讲的口号。 李家台子账上躺着的那几万块钱,深思的话,还真有可能成为祸根。 “你看看吧!” 看不看的,李天明也知道大概的数字,毕竟每次送鱼,结账的都是他。 丁满意那次来的时候,账上还只有两万多。 现在呢? 后面又陆陆续续的送了13次,最后一次还涨了价。 现如今李家台子的村账上,单单是卖鱼的这笔收入,就已经多达56000多块钱了。 县革委主任眼红,也就不奇怪了。 “叔,村里是怎么定的?” 李学庆叹了口气:“支委会开了好几次会,大部分人建议分红的时候,把这笔钱一起分下去,按户分。” 李家台子现有324户人家,按户分的话,每一户都能拿差不多180块钱。 这可比村里的分红还要多。 “也有人说,这笔钱暂时不能动,县里指不定啥时候又惦记上这笔钱,要是分下去,可就收不回来了!” 有这份担心也很正常,李学庆能对着县革委主任拍桌子,可不是人人都敢这么干。 在一些村民心里,县革委主任,那就是以前的县太爷,正七品的高官。 “您是咋想的?” “当然是分,苇海是咱李家台子的集体财产,有了产出就该归咱们村的全体社员,可就是……忒多了!” 说着说着又绕了回来。 “天明,你脑子活,帮着想想,这笔钱到底应该怎么处理!” 李天明闻言,也在心里盘算开了。 这笔钱要是全都分下去的话,肯定会招来很多人的关注。 人家还在为口粮发愁的时候,李家台子的村民家家户户都能手握百元巨款,这还了得。 那还能是无产阶级吗? “分,但不能全分!” 李学庆听了,不禁皱眉。 “要分就都分,这账目等分红以后是要公示的,到时候,乡亲们看着到手的钱不对劲,肯定得有人闹起来!” “那咱们就提前给剩下的钱,找好去处!” “你说明白点儿!” 李天明接着说道:“叔,往年咱村的公账上不是也会留下一部分钱应急嘛!” “对啊!” 留下一部分钱在公账上,每个村都这么干,又不是独李家台子一个。 这笔钱的用途也会在年底分红之后,对着全体社员公开前一年的账目。 像去年留的钱,一部分用做村支部房屋的修葺,村小学更换门窗,还有就是村里有一部分没有劳动能力的五保户,这些人都得由村里养着。 还好去年五保户没有过世的,不然的话,一口寿材,村里就得拉饥荒。 “卖鱼的这笔钱也一样,不过用途上面,咱们就得琢磨琢磨了!” 李学庆知道,李天明的脑子好使,连忙问道。 “你有啥好主意?” 李天明还真有。 “叔,咱村里的任务猪,都交上去了?” 呃? 说着钱的事,咋有扯到猪身上去了。 县里每年都会给各村下派任务猪,猪崽送过来,一部分由村集体喂养,还有一部分由村民认养。 村民认养猪崽,要向村支部缴纳一定的押金,等到年底猪出栏的时候,送到县城的屠宰点换了钱,再把押金退回去。 不过既然是任务猪,收购的价格肯定不会太高,现在市面上一斤猪肉八毛五,县里收购的价格,今年只给到了5毛。 “前些日子就交了,你问这个干啥?” “叔,您觉得咱们村里办个养猪场,咋样?” 养猪场? “村里每年不是一直在养吗?” “这个不一样,那是任务猪,而且,乡亲们一分钱没出,等到交了任务猪,得了钱也是大家伙平分,数量也不多,您觉得谁会上心照料?” 李学庆还是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有话就直说,别绕圈子!” 一旁的马长山倒是听懂了,想帮着解释一下,想了想还是乖乖闭嘴了。 这风头,还是让李天明这位李家的风云人物出吧! “我的意思是,咱们以村集体的名义,向县里的农业局买猪崽,办一个大型的养猪场,算咱们村的集体企业,企业就是……” “合伙做营生?” “差不多,您想啊!全村的人都往这集体企业里投了钱,等赚钱了,按照投入的多少分账,大家伙能不上心?” 李学庆想了想:“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把乡亲们捆在一块儿。” 呃…… 话糙理不糙! 大概其就是这个意思了! “不光是养猪场,还有养鸡场,咱们还可以种果树,山上那么大片的地方,种什么不长。” 李天明真正想干的,其实是真正有技术含量的集体企业。 改开之后,李家台子响应上面的号召,还曾办过农机厂,只不过缺少技术型人才,农机厂只办了一年就黄了。 后来还办过模具厂,生产建筑模具,这个倒是干起来了,很是红火了一段时间。 只是没过几年,因为经营不善,倒给了个人。 只是眼下时机还不成熟。 乡亲们口袋里没钱,他的钱也不够。 要做成这件事,先要让乡亲们富起来,参与的人越多越好,这样不违反政策,而且,还不那么显眼。 “你这主意倒是不错,可还是得和大家伙通通气。” 做这件事可不能一言堂,大家伙要是都不同意的话,李学庆就算是村主任,也不能硬拍下去。 “叔!您要是这么干的话,我刚才说的,您只当没听见!” “这叫什么话?” “您好好琢磨琢磨,本来能攥在手里的钱,现在要拿出来一部分,谁能愿意?” 李学庆不解:“按你的主意,要是能把养猪场,养鸡场办起来,这是好事啊,带着乡亲们一起赚钱,为啥不愿意?” “您愿意,可别人未必。” 有些话说出来不好听,乡亲们的目光毕竟不长远,人人都盯着鼻子底下那一亩三分地。 谁都觉得把钱揣进自己的口袋才保险。 上辈子八九十年代,银行的储蓄利息那么高,老百姓照样不愿意把钱存进银行,宁可藏在炕洞子里,觉得这样更保险。 “你说咋办?” 怎么又来问我? “这样吧,全分下去,每家每户能分差不多180块钱,村里先截留20,这样的话能有个6000多块,办个小规模的养猪场也够用了,如果要扩大生产的话,就让乡亲们自愿投资,就是投钱,按照每户投的钱多少,划分股份,就是……” “不用解释,这个我懂!” 现在虽然没有股份制这个说法,但是大概其的意思,还是很容易理解的! “投钱多的,等赚了钱,分的就多,投钱少的,分的就少,是这个意思吧?” “对!” 李学庆心里又盘算开了。 要是按李天明的主意,倒是能解决一些问题。 时代洪流期间,并不是全国上下都在忙着闹革命。 上面也在一直号召发展生产,努力创收。 并且在这期间,完成了从农业国到工业国的初级转型。 只不过具体到个人,因为政策上时常左右摇摆,让老百姓无所适从,就算是有心要做事,也怕做了出头鸟。 “这个不违反政策吧?” “咱们办的是集体企业,响应国家号召,违反啥政策?” 带着乡亲们一起奔好光景,这要是都成了错误,才叫新鲜事呢。 “那就……干!” 李学庆终于下定了决心,钱有了去处,到时候上面问起来,就说都投到养殖场上面去了。 接下来就是应该怎么和乡亲们解释的问题了。 还有就是…… 得挑出几个人来支持,只要有人响应,再把这里面的好处讲清楚了,就不怕乡亲们会反对。 “明天召集村民代表开会,天明,到时候你来跟大家伙说!” 这咋还有我的事啊? 第六十二章 傻狍子 “你说的这个……能行?” 李学工听大侄子说了半晌,也没觉得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的。 都是养猪,上面派下来的任务猪,还不用村里花钱买猪崽,要是按李天明说的,办了养猪场,猪崽就得自己买,这不是亏了嘛! “三哥,我倒是听明白了,天明说的,我看能行!” 李学农开口道。 “你想啊,现在任务猪交上去,一斤才五毛,县城里的猪肉八毛五,里外差着三毛五分钱呢,一只猪崽才多少钱,再说了,每年派下来的,就那么三十几头,咱们要是办了养猪场,少说也能养百十来头。” “可这不犯错误?” 现在的人,最怕的就是犯错误,养鸡超过5只都算zb主义,真要是养百十来头猪,那还不得成大zb家啊! “三哥,你没听天明说嘛,这叫……” “村办集体企业!” 李天明适时的补充。 “对,集体企业,既然是集体,那还能犯错误了?咱现在不也是集体劳动嘛!” 李学农毕竟有文化,对李天明说的新生事物,接受能力也快。 “天明,你学庆叔咋说的?” “学庆叔说能干!” 李学工还是不放心:“要不这样,你后天送天会去海城,问问你大伯,跟他讨个主意!” “不用,三叔,现在海城市里也有不少集体企业,大娘娘家街道还办了个服装厂呢。” 为了解决城市居民的就业问题,国家从69年开始,就鼓励集体经济发展。 在城市里像什么冰棍厂,服装厂这一类的小作坊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了出来,只不过经营规模小,又正好赶上人口激增,实在是解决不了那么多的就业岗位,只能将一些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的青年送到农村。 由农村来分担城市的人口压力。 “我是不懂这些,不过要办的话,需要拿多少钱,天明你定!” 家里现在有钱,入冬前跟着李天明一起卖野鸭子、大雁什么的,分到手拢共有两千多块呢。 拿出一部分,就当时捧大侄子的场。 “我也一样,这是好事,真要是办成了,全村都有好处。” 得了两位叔叔的支持,李天明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就看李学庆那边成绩咋样了。 回家吃了午饭,雪也停了。 叮嘱弟妹在家老实待着,李天明又出了门。 好些日子没回来,他心里惦记着山上的宝贝。 房前屋后的雪还有人清理,山上自从下第一场雪,平时就没人上来了,积雪没了半截小腿,不熟悉路的,根本上不去。 摸索着找到了那个土地庙,接着又寻见了那棵石柱,将积雪扒拉开,仔细观察了一下,见没有被移动的痕迹,周围也没有被挖掘过,这才放心。 这会儿正是晌午,天不算太冷,家里也没什么事,李天明接着又去了他之前和三叔打野猪的那个山坳。 刚走进,李天明就发现了不对劲,雪地上居然有一溜不易察觉的脚印,看形状分明就是野猪。 山上还有野猪? 回村以后也没听人说过啊! 下雪天,野猪在山上寻不见吃的,肯定要进村,村里人不会连野猪都发现不了。 循着脚印找了过去,只跟了不到一里地,就没了踪迹。 真是邪门了。 再往前,李天明也不敢了,手上没有个家伙,万一遇上成群的野猪,他就算再能耐,也得交代了。 回头和李学庆打个招呼,让挨着山住的乡亲都警醒着点儿,把孩子给看住了。 折返下山,刚到半山腰,突然一道身影闪过,把李天明吓得差点儿直接蹿树上去。 等看清楚了,顿时松了口气。 狍子! 多少年没在山上遇见这玩意儿了。 李天明记得小时候,跟着爷爷和三叔上山,倒是偶尔能遇见。 可闹灾那几年,但凡喘气的,除了人,就连耗子都从洞里掏出来烤着吃了。 狍子这东西,比兔子都好抓,又没有野猪的攻击性,只要遇见就是饭桌上的一道菜。 山上的狍子早几年就应该断子绝孙了,咋又冒出来了呢? 孤零零的一只,看到李天明也不知道跑,傻呆呆的站在原地,伸舌头舔着枯树叶。 李天明只犹豫了片刻,放缓脚步靠了过去。 没办法,馋了! 狍子肉虽然不如鹿肉好吃,但比猪肉可强多了。 上辈子,李天明在东北吃过一道香烹狍脊,那味道简直绝了。 这么大一只,估摸着能出个百多斤的肉,年夜饭的餐桌上,又能添上一道大餐。 小乖乖,别动! 大雪封山,你也寻不见吃的,早晚也是掉膘,不如…… 靠近了,李天明突然猛扑了过去,这只狍子也不知道是从哪跑过来的,大概很久没见着人了,哪怕是李天明已经扑到了跟前,也没察觉到危险。 直到被扑倒在地,勒住了脖子,这才扑腾着四肢,想要挣脱。 可已经太晚了。 李天明连怎么做着好吃都想好了,哪能让它给逃了。 膝盖压住了狍子的脖子,一把解下扎棉袄的绳子,先把两条后腿给捆上了,接着挽了个花,又把两条前腿给捆在了一起。 狍子无力的挣扎了两下,随即选择了躺平。 呼……呼…… 李天明坐在雪地里,喘着粗气,缓了一会儿才起身,将狍子横着扛在肩上,顺着上山时的脚印往下走。 刚到山脚下,就遇见了谢建设。 “天明!” 看到李天明肩膀上扛着的东西,谢建设被吓了一跳,城里的孩子,哪见过这玩意儿。 “这是……” “狍子!对了,我在山上看见野猪的脚印了,你们知青点儿离山近,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院门关严实了,平时没事儿也别往外跑,就算是要出去,也得三两个人搭伴儿。” “好,好,谢谢你啊!” 谢建设也听说过,当年野猪进村,把一个孩子的肚子给豁开的事。 “行了,我先回家,你也赶紧回去,这么深的雪,出来转悠啥!” 谢建设忙不迭的答应,他也不想出来啊! 可知青点现在也不太平,地里没活干,有的人就憋着闹妖儿。 组织政治学习本来是好事,可要是把政治学习变成了批判大会,那可就不一样了。 目送李天明离开,谢建设纵然再不想回去,可听说山上又发现了野猪,也不敢在外面待着了。 “张超英,你今天必须交代清楚了,我引用教员的话,你说是在放屁,你到底站在什么政治立场上,说!” 刚进院就听见了张青森的喊声,谢建设只觉得烦得厉害。 也不想想都是什么处境了,怎么就不能消停点儿。 推门进了屋,带进来一阵冷风。 张青森正叉腰站着,张超英靠着墙,面如土色,想要分辨,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谢建设同志,我们正在帮着张超英端正思想,你躲避不参加,这是什么态度?” “行了吧你!” 谢建设这人的性子蔫,也并不代表他没脾气。 “要说端正思想,你先把思想给端正了,之前那件事我就不提了,上午我去村支部交账本,张青森,知道你来了以后拢共几个工分吗?” 张青森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按照你的工分,年底分下来的粮食,也就够你吃到正月底的,剩下的你打算咋办?找你家伸手要,还是再找村里借,我提醒你一句,县里的知青办不会永远给你兜底,去年的帐抹平了,来年的账,你还打算找知青办?” 众人纷纷看向了张青森,大家住在一起,每天又在一起劳动,张青森到底咋样,谁心里没数。 “你先把自己肚子的问题解决了,然后再去帮助别人!” 谢建设说着,摆了摆手,示意女知青回自己屋。 等女知青都走了,谢建设走到炕边,身子一仰就躺下了。 “建设,咋回事,看你上午从村支部回来就没精神。” 说话的是和谢建设一起来的知青刘强,两人是邻居,还是同学。 “咱们来年的口粮都未必能够,愁得慌!” 刚说完,突然想起李天明的叮嘱。 “刚才我遇到李天明了,他说在山上又发现了野猪的脚印,等会儿记着提醒一下女知青,不要单独外出。” 只是,大家都被谢建设一句“来年粮食不够吃”给说得满腹心事,谁也没把野猪的事放在心上。 再回到李天明这边,回家的路上,遇到不少乡亲,见他扛着只狍子,免不了引得人人羡慕。 回到家,把狍子往地上一扔,三个弟妹立刻围了过来。 “哥!这是啥啊?” 小五没见过狍子,好奇的问,还伸手在狍子身上戳了戳。 “这都不知道,傻狍子,哥,你咋抓着的?” 李天亮也在惦记着该怎么吃了。 “山上抓的呗!” 一路蹚着雪回来,还得扛着百多斤的狍子,可把李天明给累坏了。 先找来绳子,把狍子的四肢捆结实了,摸出只烟,正要点上,却发现打火机不见了。 那可是zippo纯银的。 “天亮,你去把三叔叫来,把狍子给宰了,我得出去一趟!” 说完就跑了出去。 “哥,你干啥去啊?” 李天亮追出来的时候,人早就没影儿了! 第六十三章 老子今天要大义灭亲 好在雪已经停了,沿着之前的脚印,找到刚刚抓狍子的地方,应该就是掉在这里了。 扒拉着积雪找了半晌也没寻见,眼瞅着天就要黑了,李天明感觉越来越冷,抬头看看天,晚上估计又要下雪。 虽然那个zippo丢了实在可惜,却也只能放弃。 下了山,正准备往家走,离得老远就看见雪地里影影绰绰地趴着一个人。 这是谁倒这儿了? 前些年逃荒的多,村里经常来讨饭的,可最近这一两年已经很少遇见了。 这大冷天的,趴在雪地里,还不得把人给冻死啊! 要是没遇见也就算了,既然撞见了,那就不能不管,好歹是一条人命。 刚要过去,却见那个人动了,猫着腰,手脚并用地朝前走。 啥情况? 这是遇见鬼了,还是碰见仙了? 正要喊一嗓子,李天明又发现,知青点门口也有个人影正蹲着,手上好像还拿着件衣服。 这又是谁? 天都黑了还出来洗衣服。 冬天洗衣服不方便,都是把脏衣服,尤其是棉袄扔雪地里,用雪搓。 刚告诉谢建设,山上有野猪,轻易别一个人出门,这咋还不听劝呢。 还有那个人…… 我艹! 李天明正想着,就见先前看到的那个人已经摸到了知青点门口,一把将那个正在洗衣服的人给扑倒了。 看到这一幕,李天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特么是碰上耍流氓的了。 他听说过别的村有插队的知青被村里的二流子给糟蹋了的事。 可李家台子是什么地方? 李家作为大姓,当年也是耕读传家,就算够不上书香门第,可也绝对不允许在这里发生那种狗屁倒灶的破事。 自从68年第一批知青下乡,村里人就和这些城里娃相安无事。 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 “住手!” 李天明一边跑一边喊,相距不远,很快就到了跟前。 被扑倒的那个人棉袄都已经被扯开了半截。 大概是吓着了,连呼喊求救都忘了。 还真是干这事。 大雪地里,也特么不怕冻死。 上前一把揪住了那个流氓的后衣领,用力将他扯起来,紧接着就是一拳打过去。 哎呦! 那人惨叫一声,倒在雪地里,刚要起身,李天明又是一脚,狠狠地踢在他的下巴上。 “别……别打了!” 那人下巴上挨了一脚,说话都含糊不清的,见李天明还要上前,连忙求饶。 “天……天明,是我,是我,别打了!” 声音听不出来是谁,但借着雪地映出来的亮光,看着是有几分熟悉。 “二狗子?” “是我,是我,天明!” 李天明见对方应了,怒火更盛,上去一脚踹在对方的胸口上。 “你特么咋能干这事!” 这个二狗子是李天明的本家兄弟,虽然隔得远了,但毕竟是一家人,现在老李家居然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简直是…… 羞先人啊! “我……我就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看他刚才趴在雪地里那样子,分明是早就准备下手了,只是在等待时机。 “我让你糊涂,我让你糊涂,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咣咣又是几脚。 出了这种破事,传扬出去,整个李姓都得跟着丢人。 二狗子蜷着身子卧在雪地里,抱着脑袋,不住地哀嚎求饶。 看他这模样,挨打的经验相当丰富。 李天明一直到打累了才收了脚,回头看向那个女的,等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不禁愣住了。 宋晓雨! 二狗子…… 我的天爷! 上辈子宋晓雨正是嫁给了二狗子,因为结了婚,一直到80年代末才返城,二狗子也一起跟着做了城里人。 这特么都叫什么事啊! 等等! 原本关于这两人的记忆有些模糊了,毕竟关系不近,可此刻却渐渐变得清晰。 宋晓雨不就是下乡的第二年开春嫁给了二狗子。 当时在村里还成了一件大新闻。 熟悉二狗子的都知道,这就是个地地道道的二流子,常年的不务正业,生产队的劳动能躲就躲,躲不过去干脆跑出去。 每年都是到了年根儿底下才回村,农忙的时候又见不着人影。 而宋晓雨呢? 来村里插队的女知青当中,宋晓雨可是最漂亮的一个,每回上工,不少年轻后生的眼珠子都在她的身上打转。 当宋晓雨嫁给二狗子这件事传开之后,村里那些老娘们儿可是结结实实的热闹了好几天。 说什么的都有。 还有人说,宋晓雨是被二狗子坏了身子,这才不得已嫁了。 现在看来,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这个年代,女人一旦失贞,不管是因为什么,人们最终都会投以鄙夷。 对女人来说,要么死,要么嫁,至于第三条路报警…… 有几个愿意把这么丢人的事宣扬出去。 宋晓雨这会儿也傻了,紧裹着棉袄,坐在雪地里,目光空洞,脸上写满了恐惧。 你个王八犊子! 李天明又给了二狗子几脚。 伸手想要把宋晓雨扶起来,却被她用力挥手打开。 “你……你别过来!” “我不是坏人,坏人已经被我给抓住了,你别害怕!” 李天明可不敢让宋晓雨闹起来,倒是不怕被人误会,毕竟他的人品在村里谁不知道,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 他担心的是,一旦把人给引来,会对宋晓雨造成影响。 宋晓雨也是被吓蒙了,听着李天明安抚的话,渐渐清醒过来,抬头看着他,好半晌才哭出来,用力咬着嘴唇,眼泪大滴大滴的滑落。 李天明也不知道遇上这种事,应该怎么劝。 “人就在这儿!” 说着,一把将二狗子拎起来,扔在宋晓雨的面前。 一个银白色的小东西,从二狗子口袋里掉了出来。 李天明拿起来一看,正是他丢的打火机。 没想到被这小子给捡了去。 他这才想起来,刚刚扛着狍子回家的时候,也曾看到过二狗子。 这小子大概是眼热李天明抓到了狍子,也想上山去碰碰运气,顺手捡到了打火机,回来的时候,恰巧碰见了宋晓雨在洗衣服,见她长得漂亮,这才动了歹心。 上辈子,或许真的和村里那些妇女们传的那样,被二狗子得了手,宋晓雨实在没办法,才嫁给了他! 不过这一次,被李天明给及时制止了。 “你说怎么办吧?要是报官,就送这混蛋蹲笆篱子去。” 这种事还是得让宋晓雨拿主意。 “别,别,天明,咱们可是本家,你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二狗子听说要报官,顿时吓得顾不上浑身疼,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就算没得手,可这种事绝对够重判的了。 闹不好,没等被送去蹲笆篱子,先得吃上一颗花生米。 本家? 老子今天就要大义灭亲。 宋晓雨这会儿受了惊吓,也没了主意,而是看向了李天明。 别看我啊! 要是让李天明做决定,直接送官,该怎么判,怎么判。 可是那样的话,宋晓雨差点儿被…… 也就挑明了! 人言可畏,舌头底下压死人。 啥未遂啊? 传着传着就会变成宋晓雨被二狗子给得了手。 这个年代,让宋晓雨怎么在村里立足。 李天明记得上辈子看过一部年代剧,里面有个女知青也是被强奸怀了孕,可她的知青战友们非但没有同情她,反而觉得她失贞丢人。 女知青被逼得没办法,几次寻短见,最后一次喝了农药,虽然被救了回来,却烧毁了声带,一辈子都没法说话了。 可以预见的,一旦这件事传出去,宋晓雨的处境不会比电视剧里那个女知青好多少。 但是,就这么饶了二狗子,李天明又实在气不过。 “你……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放心,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 说完,一把将二狗子拽起来,拖着他往村支部走去。 第六十四章 羞先人啊! 村支部。 二狗子此刻就像一滩烂泥般堆在地上,李学庆,李天明,还有一个人是五队的队长李学柏,也是二狗子的亲大伯。 李天明把事情说了一遍,只是没提宋晓雨的名字,李学柏臊得脸通红。 二狗子的爹早就没了,他娘后来改嫁,也没再管过他,小时候,一直都是跟着李学柏这个大伯生活。 长大以后,不想着靠自己的努力顶门立户,整天东游西荡的成了个二流子,李学柏管不住,也就由着他去了,谁家不是生养了一窝,自己的孩子还管不过来呢。 前些日子不知道打哪回来的,进门就跪在李学柏面前,发誓赌咒的保证往后要好好干。 虽然年年都是这一出,可毕竟是亲侄子,还能轰出去,不让在家过年。 李学柏甚至想着,要是二狗子真能学好,以后再有进城揽工的机会,就去求李学庆和李天明,把这个侄子也带上。 25岁的人了,不能总这么混下去,有个营生,以后也好说门亲事,他这个当大哥的也算是对得起兄弟了。 可谁能想到,这才几天的工夫,就闹出来这么大的事。 万幸被李天明撞见了,没让二狗子得手,否则的话,一旦传扬出去,整个李姓的爷们儿还咋做人。 抽了二狗子十几个大嘴巴,李学柏还不解气,可这毕竟是兄弟留下的唯一一条根,总不能看着他真的被送去见官。 “学庆,天明,你们看……这事咋弄?” 李学庆也气得脸发青,咬着牙道:“羞先人啊!” 老李家从来都是本本分分,别说这种破事,就连小偷小摸都没有过。 按照李学庆的脾气,就该送二狗子去打靶。 可是…… 往后全族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天明,你看……” 看到李学庆的反应,李天明心里已经猜到了他是怎么想的了。 或许上辈子宋晓雨最开始并不打算忍耐,只不过因为受了一些外力的影响,才不得不认命。 比如…… 村丑不可外扬。 “学庆叔,要是想家门清静,就把他送去见官,学柏叔还能落得个治家严谨的好名声。” 好名声? 别臭大街就万幸了! 家里出个强奸犯,往后他那几个没结婚的儿子,没出嫁的女儿都别说亲了。 这年头虽然不兴连坐法了,但血统论至上。 臭就臭一窝,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强奸犯的亲人,能是啥好鸟。 “要是怕丢人,那就把这件事给瞒得死死的,谁也别外传。” “那个女知青能答应?” 李学庆没问是谁,他也知道这种事一旦传扬出去,那个女知青非得寻死不可。 “您别问我。” 李学庆闻言,表情讪讪的,他也知道,出了这种事,让李天明一个小年轻拿主意,确实难为人了。 越想越生气,起身朝二狗子也是一脚。 “你咋能干这事!” 二狗子这会儿已经被吓尿了,他知道一旦送官,不死也得扒层皮,连连求饶。 “叔,大伯,天明,我再也不敢了。” “你求我们有啥用,得看人家女知青愿不愿意饶了你!” “我……我娶她!” “放你娘的屁!” 李学庆抄起板凳就要砸过去,被李天明给拦下了。 “你想得还挺美,娶人家,就你这二流子,现在还得加上一个流氓犯,还想娶人家知青,人家眼瞎了才会跟你!” 上辈子,二狗子还真的美梦成真了。 不但把宋晓雨娶进了门,还整天像个大爷一样,让宋晓雨家里外头一个人忙活养着他,最后更是跟着宋晓雨一起进了城。 “学庆,要不……托人去说说。” 李学柏倒是起了心思。 “这事传扬出去,那个女知青脸上也不好看,不如把坏事变成好事,俩人结了婚,这事也就过去了,往后……” 李天明一直在关注着李学庆的反应,显然,他也意动了。 李学庆刚要说话,接触到李天明的目光,猛然惊醒。 要是促成这件事,他成啥了? 二狗子不但没受到任何惩罚,还白捡一个有文化的媳妇儿。 往后村里那些娶不上媳妇儿的,还不得都围着知青点儿转悠。 “亏你说得出口,学柏哥,照你说的,用不用人家女知青再给一笔陪嫁?” 呃…… 李学柏立刻低了头,赶紧熄了这个念头。 “天明,报官……还是算了吧,不是我怕丢人,实在是……家家户户都有没成亲的孩子,出了这破事,都得跟着受牵连。” “那就不声不响的过去了?二狗子不用受罚?他今天是没得手,万一要是得手了呢?” 李天明对李学庆的做法并不满意。 “没说不罚他,二狗子,从今往后,不许你再回村里来,就算是死,你也给老子死在外面去,老李家的祖坟,没有你这丢人败兴玩意儿的坑!” 听到要把自己轰出村,二狗子更害怕了,他虽然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外面瞎逛,可那是因为他自己愿意出去,现在要把他赶出去,这能一样嘛。 而且…… 他回来以后,可是听说了不少事。 村里往海城钢铁厂卖鱼赚的钱,年底要分红,每家每户都能分一百多块呢。 他自己就是一户,回来这些天一直在幻想着,等钱到手以后,要怎么花。 真要是被赶出村子的话,这钱肯定没他的份了。 越想心里越着急,越着急心里越恨。 李学庆明摆着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偏偏李天明不答应。 可他这会儿也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真的把他送去见官。 “今天就给老子滚蛋,别再让老子看见你这丢人的玩意儿!” 说着,李学庆起身薅住了二狗子的领子,将他拖到了门口,刚要推出去。 “先等等!” 李天明开口了。 “今天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知道什么后果吗?” 二狗子心里尽管已经恨疯了,可脸上却还是装出一副畏惧的模样。 “知道,知道!” “滚吧!” 李学庆松开手,一脚将二狗子给踹了出去。 二狗子跌跌撞撞地走了。 李学柏苦着脸,叹了口气:“这下我兄弟以后连个顶脚的后人都没了!” 农村下葬,讲究的是父子相继,儿子死后埋在父亲的坟茔下面,叫做顶脚。 要是坟茔下面空空荡荡的,就说明这一门绝户了。 之前丁满意的娘为什么那么着急,还不是因为她爹就是个绝户,每年清明上坟只能指望着兄弟子侄帮着添一捧土。 “别说这些没用的,二狗子但凡是个争气的,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样!” 唉…… 李学柏没说话,闷头走了。 “天明,这事……” 李天明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出了这种事,吃亏受委屈的,永远只能是女人。 只是心里堵得慌。 “叔!刚才您是不是也动了,让二狗子娶那个女知青的念头?” “我……” 李学庆很想否认,但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就这样吧!” 李天明说完,裹紧了衣服,也走了。 外面又下起了雪。 回到家,三叔一家子,四叔一家子全都挤在两间厢房里。 狍子已经被宰杀收拾干净了。 李学工的屠宰手艺也不错,完完整整地剥下了一张狍子皮。 灶上生着火,大锅里煮着狍子肉,隔着锅盖都能闻见香味儿。。 弟妹们围成了一圈,闻着锅里飘来的肉香,一个个脸上满是陶醉。 “天明,又干啥去了,这会儿才回来?” “没啥?上山丢了个东西,找回来了!” 李天明说着,也走到灶前,可惜少了点儿作料,不然的话,还能更香。 “肉煮了些,剩下的都放缸里了!” 三婶石淑玲说道。 “瞧你那窝囊样儿,他是你儿子,有好东西不说孝敬你,光想着外人,我倒了八辈子的霉,跟了你这么个现世报!” 乔凤云的骂声穿透风雪,飘了进来,众人面面相觑。 “天明,他到底是你……” 李学工满脸为难,天生回家后,已经把厂里发生的事和他说了。 李天明面露无奈,走到大缸前,从里面挑出一块肋板,掂了掂,差不多能有十多斤。 “天亮,送过去!” 李天亮再怎么不情愿,可大哥的话,他得听,接过狍子肉便出门了。 李学工和李学农见状,都松了口气。 这样就很好了! 第六十五章 我说完了,只能赞成,不能反对 “全体社员注意了,全体社员注意了,各家来个能主事的,到村支部开会,全体社员注意了……” 李天明正蹲在灶台前烧火,李蓉也在一旁跟着忙活,听到大喇叭里传出李学庆的声音,知道等会儿要说的是村办集体企业的事。 此刻各家各户也都竖起了耳朵,昨天李天明和李学庆走家串户的说要集资办养猪场的事,虽然有的人家没去,可村民们之间来回串话,差不多整个村都知道了。 “他爹,咱……真的要拿钱办那个养猪场,我总觉得这事不踏实。” 石淑玲说着,把玉米饼子贴在了锅边,看上去忧心忡忡的。 老百姓或许懂得不多,但是这乱糟糟的年头,谁也说不准政策又往哪边倒。 就拿前年来说,村里组织垦荒,刚把地给平整出来,县里就来了人,说是李家台子私占集体土地,要把平整出来的自留地给毁了。 荒地放在那里也没人用,咋就不能拿来种菜? 眼见县里来的工作组真要动手,还是村里几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躺在地里,才把来人给吓住了。 现在要办养猪场,这么大的事,不和县里通个气,再犯了错误咋整? “怕啥?大不了就拿钱打水漂,这钱本来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丢了也不心疼。” 李学工也担心,可这是侄子的注意,他这当叔的不支持,谁支持? “你不心疼我心疼,还天上掉下来的,真当我不知道,不就是天明……好,我不说,你……你打算拿多少,总不能都拿出去吧?” 这下李学工也犹豫了。 钱来的虽然容易,但毕竟是两千多块,让他一气儿都拿出去,他也舍不得。 “那就……拿1000块,咋样?” 1000块? 石淑玲闻言瞪大了眼睛:“你……你疯啦?” “咋说话呢!这就心疼了?” “对,心疼,不光心疼,你……你就不想想,这钱一旦亮出来,村里人咋想,不得合计咱家这钱是咋来的?到时候,天明的事再给漏了,你就不怕给天明惹祸。” 石淑玲到底比李学工心细。 “你说的……也在理!那你说拿多少?” “五百!” 李学工想了想:“行!” 不单单李学工一家,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在议论。 “他爹,你说这养猪场,能办起来吗?” “办不办得起来,反正我也没打算拿钱。” “可万一要是真能赚钱呢?我听学庆说的挺像那么回事,再说了,万一全村的人都拿钱,就咱不拿,得罪人咋办?你别忘了,你还跟着天明揽工呢,一分不拿,到时候学庆和天明再恨上咱,以后出去揽工不带你了,咋办?” 男人闻言也犹豫了:“那就……看看再说,要是别人都拿,咱就拿。” 吃过早饭,各家各户能当家做主的出了门,昨天又下了一夜的大雪,这会儿外面冷得邪乎。 李天明裹紧了棉袄,离开钢厂的时候,他给几个弟妹都要了一身新的,就是李蓉和小五身量太小,穿上以后逛里逛荡的,有些滑稽。 李学成也出了门,两父子见面,都觉得尴尬。 “爸!” 李天明招呼了一声,当先出了院子。 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 来到村支部,住得近的已经来了不少。 基本上都是爷们儿,也有妇女跟着一起来的,毕竟要往外拿钱,女人们哪能放心的下,都怕自家爷们儿被人一扇呼,面子上下不来,把家底给掏干净了。 “天明,过来坐!” 李学庆大声招呼着。 李天明虽然不是村支委,连村民代表都不是,可他如今在村里的地位,基本上已经能和李学庆旗鼓相当了。 谁能带着乡亲们奔好光景,大家伙就服谁。 绕过去坐在了李学庆的身边,乡亲们见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各大队都看看,谁家的代表没来?” 五个队长连忙起身,挨家挨户的点名,全村一共324户,现在…… 到了323户。 二狗子已经被李学庆赶出了村,自然没他的份,至于人到底走没走,那就得问问李学柏了。 “行了,行了,都安静,别吵了巴火的,说你的,崔家老二的媳妇儿,咋就你能白话!” 会议室里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天冷,我长话短说,我说话的时候,谁也别搭茬儿,等我说完了,有意见的,一个一个来。” 李学庆说着清了清嗓子。 “我先说说各大队工分的事,昨天五个大队长都来找我对账,往年也不是没说过,咋就不长记性呢,工分账本是要交到镇上的,最后统计到县里,你们一个个的记花账,到时候出了事,是你们兜着,还是我兜着?” 一边说,一边拍着桌子,有人想说话,眼见李学庆真急了,也乖乖的闭了嘴。 “最晚明天,把工分给我报上来,心里都有点儿数,别让我再说出难听的来。” 说完点了根烟,这会儿会议室里都快看不清人了。 “还有个事,串串的差不多也都该知道了。” 李学庆看着众的反应,接着说道。 “头几个月往钢厂卖鱼,村里的账上存了一笔钱。” 闻言,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村支委开了几次会,研究这笔钱该咋处理。” “还能咋处理,分呗!” 啪! 李学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指着说话的李学伟。 “我刚才说啥了?到你说话的时候了吗?再张嘴就给我滚回去。” 李学伟和李学庆是一个爷的哥们儿,挨了骂也只能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一个个的不用拿眼珠子瞄着我,这钱肯定分,但咋分得有个章程。” “前些日子县里的物资局来人,大家伙不是不知道,县里一直惦记着咱们村这笔钱,我去开会,县革委那个胡主任几次拿话点我。” “这钱要是都分下去,到时候,一旦追究下来,还得是我去挡灾,所以,我这边定下了,扣下6000块钱,剩下的按户分。” 李学庆的话刚说完,底下就乱套了。 “咋能按户分呢,我家九口人,二河家才3口,我们家不是亏大了嘛!” “就是,这么分不合理,应该按人头分。” “对,按人头分。” “张四宝,说啥呢,你媳妇儿刚生了个闺女,照你这么说,没过月的娃娃,也算一口人。” “我闺女来得巧,凭啥不算,有能耐让你媳妇儿也生。” 啪! “有完没完?都觉得自己吃亏了?干脆不分了,一毛钱也没有,老子把钱交上去,还能得表扬,一个个看把你们能的,咋了?我家人口少,是不是还有人要说我是故意这么定的?” 该咋分钱,李学庆也琢磨了好长时间。 按人口分? 刚出生的娃娃怎么算,只算壮劳力的话,有的人肯定不服。 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按户分,这样最简单。 “分法就这么定了,谁不服,当面也行,背后也行,都来骂我。” 李学庆做了好几年的村主任,在村里还是很有威信的,他说定下了,纵然有人不服,也不敢当面说。 本来就是白得的,要是没有这门路,哪来的这笔钱。 扣下6000,每户还能分150多块钱呢。 “为啥要扣6000,大概其的也都知道了,村里呢,准备弄个养殖场,养些猪啊,鸡啊,给咱村找个赚钱的路子,这是好事,具体的……天明,你来和大伙说说。”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天明的身上。 李天明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个事,是我给学庆叔出的主意,这次往钢厂卖鱼,动静太大,上面一直盯着咱们呢,也惦记着咱们村账上的钱,全都分下去的话,上面肯定得要个说法,所以我就想着,不如拿出一笔钱来,咱们做点儿什么,一来是为了堵上面的嘴,二来就像学庆叔说的那样,给村里找个来钱的路子。” 接着,李天明便把昨天和李学庆说的,又重复了一遍,着重讲了政策上的问题。 “话说得已经够明白了,咱们要办的这个养殖场,属于村办集体企业,不违反政策,集中起来干大事,赚了钱,大家一起分。” 李天明在介绍的时候,不时有村民插话,提问,他也一一做了解答。 “行了,行了,天明这话已经说透了,那6000块钱,就是各家各户的……投……投资,对,投资,投的多,将来分的就多,谁家想多投,就找马长山登记,等分了红,把钱送到支部就行。” 李学庆说完,见没人动弹。 “我先打个样,1000块,算我投的,将来养殖场赚了钱,我家分得多,你们别眼红。” 第六十六章 一成股份 一千块钱? 听李学庆说完,在场的乡亲们都被惊呆了。 大家并不惊讶李学庆居然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他家的人口虽然不多,可是有三个壮劳力,而且作为村主任,县里每年还有补贴。 让众人吃惊的是…… 李学庆居然要掏空家底来支持李天明。 难道办养殖场真的能赚钱? “我家投五百!” 乡亲们还没从震惊当中缓过来,紧跟着又听到李学工开了口。 五百块? 就算是亲叔叔,也用不着这么豁得出去啊! “都愣着干啥,这是好事,真要是办成了,那就是个金疙瘩,还怕现在投进去的钱,赚不回来。” “我三哥这话实在,现在不投钱,等以后可就没机会了,我也投五百。” 李学农跟着说道。 一起来的方艳梅都听傻了,他家哪来的五百块钱? 就算是有卖鱼的钱,还有天会赚来的工钱,那也没有这么多啊! 他家的钱都哪去了? 方艳梅最清楚。 “他爹!” “别说话!” 李学农瞪了方艳梅一眼,起身去马长山那边做了登记。 紧接着,金利也投了五百块钱,还有跟着李天明一起进城揽工的众人见状也纷纷找马长山做登记。 每个人30、50的不等,有胆大的投了100块钱。 剩下的村民虽然觉得这事不靠谱,但眼见这么多人都往外拿钱,他们也坐不住了。 很快就有人解开了荷包。 人都有从众心理,大家都往外拿钱,自己要是不拿,岂不是不合群。 而且…… 万一真的赚钱了呢? 李天明能跑下卖鱼的路子,还能带着村里人进城揽工,他都说能赚钱,应该…… 错不了! 当然也有不愿意的,钱总归还是落袋为安,把自己的钱投出去,万一打了水漂,不得心疼死。 比如杜立德,他倒是想拿钱出来,可又怕李天明记恨着之前的事,到时候再坑了他。 几次想要站起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李学成也没动弹,他的钱都在乔凤云的手里攥着呢。 “一万三千四百三十元。” 马长山报了一个总数。 话音未落…… “我拿1500!” 李天明最后开了口,本来是打算出两千的,可开年开春还得盖房子。 1500! 众人又是一惊,村里人谁不知道李天明分家的时候,除了粮食,啥都没捞着。 这才三个多月,就能拿出1500块钱了。 他这钱…… 对了,卖草药! 村里人都知道,李天明兄弟两个经常上山采药,去市里送鱼的时候,捎带着卖给药店。 可谁也没想到,草药居然这么值钱。 当然,也有人怀疑李天明的钱来路不正,毕竟每次去卖鱼都是他开车去,也没旁人跟着,谁知道他会不会记花账。 现在一投就是1500块钱,以后村里的养殖场真的办起来,李天明岂不是要占一成的股。 每个人的反应,李学庆都看在眼里。 不等众人议论。 “长山,回头把盖着钢厂大印的收条,还有卖鱼的账都贴出来,省得有人犯了疑心病。” 这话一说,正在怀疑李天明的人,感觉仿佛一个大嘴巴子抽在了脸上,火辣辣的疼。 “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我瞧着有些人这水还没吃上呢,就找把挖井人给忘了,去市里卖鱼,还有进城揽工,这赚钱的路子都是谁想出来的?” 一些人低了头,羞愧难当。 “咱李家台子为啥这些年安安静静、稳稳当当的,一个个的心里没数?也不看看四围八庄的都乱成啥样了。” 不用看也知道,就在这大柳镇,除了李家台子以外,其他村是个什么光景。 今天刮这股风,明天刮那股风,今天这个运动,明天那个运动。 老农民不种地,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时不时的还得去县城参加那个…… 诗歌大赛! 种地的手去写诗,这不成笑话了嘛! 李家台子为啥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还不是因为咱们村人心齐,上面爱咋乱咋乱,咱们就是一门心思的种地奔光景。” 村里也不是没有那些个积极分子,可刚要闹腾,就被压下来了。 为此县里几次批评李家台子不重视思想教育,不积极参与阶级斗争,李学庆也只当是放屁。 啥思想不思想的,能有填饱肚子重要? “现在看着天明卖草药赚钱了,咋?你们眼红了?眼红也没用,你们要是有那个本事,也去山上采药,也把草药卖到城里去。” 李学庆一通夹枪带棒的说下来,众人立刻消停了。 “还有,谁也别想着让天明带你们,天明一个不到20的半大小子,为咱村做得还不够多?他还有仨没人管的弟妹要养活呢。” 这下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李学成。 仨小的为啥没人管,还不都是因为这个拎不清的爹。 李学成被臊得满脸通红,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行了,没啥说的,今天就到这儿了,后悔投钱少的,还有没投钱的,现在也晚了。” 众人闻言,那些一分没投的不禁暗暗后悔。 养殖场这事说不定还真的能成。 “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卖鱼的钱,全都建养殖场了,这个不用我教了吧,还有不该说的,要是从谁嘴里冒出去,卖鱼这营生就算黄了,往后有啥好事也别惦记。” 村民们陆陆续续的走了,最后会议室里只剩下了李学庆和李天明。 “等会儿你和我去趟县城,咱们这个事,还是得和县革委打个招呼。” 李天明自然明白。 来年办起养殖场,这猪崽、鸡苗还得找县里的农业局。 不提前打个招呼,到时候肯定得卡脖子。 回家和弟妹打了个招呼,李天明回村支部开上拖拉机,带着李学庆一起去了县城。 临近年关,县革委的工作也是千头万绪。 来要救济粮的,申请补助的,还有因为一些屁事,过来打官司的。 同时还要统计各种报表,制定来年的生产工作计划。 胡主任也是忙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从上面下来镀金的,对永河县的事了解的不多。 要想干出成绩,还得仰仗着那些本乡本土的干部。 可有些刺头实在难对付,尤其是…… “谁?李学庆?让他等着。” 听到这个名字,胡主任的火气就蹭蹭的往上冒。 县里的干部都对他言听计从,乡镇的干部也不敢别他的眉头,一个村主任居然几次三番挑战他的官威,还和他拍桌子,这让他如何能不恼。 不是没想过找个由头,收拾李学庆一顿。 可是,还没等他行动,就被人给拦下了。 听手下人介绍完,胡主任才知道,整个永河县最大的宗族势力就是李家。 但凡李姓,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从李家台子迁出来的。 抗战的时候,李家台子全体男丁豁出命的跟鬼子干。 现在县城的烈士陵园里,李家先辈的衣冠冢足足有上百个。 可以说,李家台子家家户户都是烈士亲属。 李学庆为啥能被选上村主任。 他爷爷,他大爷,他二爷,他爹,他叔…… 全家八口人都死在战场上了。 谁要是动他,市里武装部能答应? 逼急了,人家敢去海子门口喊冤。 一个小小的县革委主任的肩膀能扛得住几个雷? 整治是不敢了,可胡主任咽不下这口气。 “等?” 这大冷天的,在门口等着,没一会儿腿都冻僵了。 “走,天明,吃饭去。” “叔,等会儿领导要是见不着咱们……” “怕啥?阎王不好见,我这小鬼还懒得当呢,走!” 说着拉了李天明一把,俩人直接去了县革委的食堂。 他是村主任,来汇报工作的,按例能在食堂吃饭。 白面馒头,白菜烩猪肉,可劲儿造。 胡主任等了一会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让人把李学庆带进来。 结果…… “啥?吃饭去了?” 咕噜…… 胡主任的肚子也饿了,可这会儿李学庆在食堂,他要是去了,岂不尴尬。 咋办? 等会儿吧! 好不容易等到李学庆和李天明吃饱喝足,回来就把胡主任给堵在了办公室。 “胡主任,您现在不忙了吧,正好,我和您汇报一下工作。” 咕噜…… 胡主任憋屈得瞪着李学庆,是不忙,可他现在还饿着呢。 第六十七章 李家出了条真龙 “养殖场?谁允许的?谁允许你们这么干的?李支书,你知不知道,像你们这样自作主张,是要犯错误的!” 胡主任是靠着时代“福利”起来的,满脑子都是阶级斗争,在他心里,不管是谁,只要动了赚钱的念头,就是十恶不赦。 之前李家台子往钢厂卖鱼,就让他大发雷霆,后来又听说,村里人居然跑去钢厂干活赚钱,更是连着往上面写了好几封举报信。 硬来的话,胡主任没那么胆量,就算不怕李家在永河县的宗族实力,也得顾及着满村的烈士荣誉牌。 可送上去的举报信,随着几份报纸接连刊登相关报道,还提出了表扬,这下让他也慌了神。 最近更是整天拿着文件翻来覆去的看,希望能从中找到支持自己的条文。 但很可惜,国家对于农民利用农闲时间,创造财富价值一贯是支持态度,只要不脱离集体领导的大方向,还真没什么错。 可现在,李学庆居然又动了在村里办养殖场的念头。 “你要干什么,你这是搞zb主义复辟!我劝你赶紧悬崖勒马,将侵害集体财产得来的钱如数上交,早早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还可以……” 啪! 李学庆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从胡主任放第一个屁的时候,他就在憋着火了,现在居然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我洗你奶奶个哨子! “姓胡的,你少拿大话来吓唬人,还让老子洗心革面,老子让你重新做人。” 要不是隔着一张办公桌,李学庆已经动手了。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胡主任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向门口,几个人影迅速闪过,消失不见。 我的心腹都在哪里? “咋回事?里面是谁啊?怎么还闹起来了?” “你说整个永河县,还有谁敢和胡主任拍桌子的?” “李家台子?” “没错!” “赶紧走,就当没听见!” “等我一会儿,一起走,论辈分,我还得叫一声三舅呢。” “嘿!李支书是你三舅,是我表叔,咱俩还是亲戚!” “你咋才说呢,可不亲戚嘛,实在亲戚,来,抽烟!” 围在门口的人都走了,胡主任这下慌了神,李学庆今天真要是把他给打了,他都没处喊冤。 “李……李支书,你冷静,有话好好说!” “你往老子头上倒脏水,还让老子好好说话?我说你娘个锤子。” 说着就要伸手去抓胡主任的衣领。 胡主任赶紧往后躲,一不留神从椅子上翻了下去,摔得四仰八叉。 一旁的李天明见状,知道这出戏差不多了,再演下去,可就不好收场了。 “叔!别着急,胡主任不是那个意思,有话咱心平气和的说。” 接着又绕过去将地上的胡主任扶了起来。 “对,对,这位小同志说的对,有话心平气和的说。” 说着还朝李天明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心里记下了这救驾之功。 “胡主任,李支书刚才说的可能不全面,这才让您误会了,他的意思是,村里想成立一个大集体所有的养殖场,这既不违反政策,也不是您说的zb主义复辟。” 胡主任这会儿脑子有点儿乱,只想尽快将李学庆这个村霸送走。 “对,对,对,也怪我没听清楚,那个……” 不等胡主任把话说出来,就被李天明给堵了回去。 “我就知道,像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胡主任肯定会支持,这养殖场一旦办起来,虽然是归村集体所有,但也是在县革委的领导之下,没有胡主任的支持领导,我们也开不起来,将来发展好了,胡主任,您是头功!” 啥? 我啥时候说要支持了,还领导? 农民不好好种地,瞎折腾什么。 胡主任这个永河县的一把手,心里只想着所有人都能安安分分的,把地种好了,把上面派下去的任务猪养好了。 像今年,等到交任务猪的时候,有十几个村子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不是报了猪瘟,说任务猪都死了,就是交上来的猪苗条的,一阵大风都能吹得东倒西歪。 去海城市开会,胡主任挨了市里领导好一通批评。 现在李家台子又要办什么养殖场,还嫌他的事不够多,给他添乱。 “你们说的养殖场的事,这个……事情太大,县里需要讨论研究一下,你们先回去,等我的消息!” 这话明显就是推脱,讨论研究,没有个三年五载的,能研究出个啥。 “胡主任,今年咱永河县的任务猪指标,完成的不好吧?” 刚刚李学庆和李天明吃饭的时候,还遇到了物资局的丁满意,顺便把盖房要用的砂石料定了下来。 接着又聊起了任务猪,丁满意对着两个人就倒起了苦水。 丁满意是物资局的,交接任务猪都是他和市局经手。 永河县任务完成得不好,胡主任挨批,丁满意还能跑得了。 李天明的记忆中,正是因为各个村对于任务猪都不上心,县里为了完成上面交代的指标,最后干脆在县里办了一家养殖场。 不过那已经是75年以后的事,这位胡主任那时候早就不在永河县了。 胡主任此刻被问得一愣,想要甩出几句场面话,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像他这种靠着运动抖起来的领导,能有多高的水平,打官腔都还没学会呢。 “我们要办的集体养殖场,往后可以担起永河县任务猪的指标,您看咋样?而且,把农业局的猪崽,鸡苗卖给李家台子,县财政还能进一笔钱,您以后也不用担心任务猪被下面的人吃了,或者不好好照料,每年都能顺顺当当的完成任务,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胡主任,你再琢磨琢磨。” 胡主任听着,这下也陷入了两难,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声音,在不停的吵架。 一边说,这事不能干,干了就要犯错误。 另一边则说,你在永河县能待几年,不抓紧捞政绩,为将来高升做准备,管那么多闲事干啥。 这两个声音吵了半晌,最终…… “这个集体企业的思路……真的不犯错误?” 这话说出来就透着没水平,县革委的一把手,政策上面的事,应该是吃透了的,就算不能活学活用,也应当刻在脑子里。 现在居然来问李天明一个年轻的后生。 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胡主任刚说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可话已出口,只能讪讪的笑了。 “肯定不犯错误啊,真要是犯错误,我们要么不干,要么偷偷摸摸的干,哪能跑县革委来找您商量,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也对啊! “要是办成了,将来任务猪,还按照以前的价格交?” 想屁吃呢! “那不行!” 李学庆把话接了过去,他和李天明商量好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现在轮到他登台了。 “猪崽,我们村也是花钱买,到了年底来交猪,最多比市面上的价钱便宜一成。” 价格上,胡主任倒是满意。 他虽然干别的不行,但算计这方面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每年县财政的结余,也是上面考察领导干部的一项重要指标。 李学庆答应减一成,再加上买猪崽、鸡苗的钱,这也是一大笔收入了。 等等! “你们那个养殖场,准备办多大规模的?” 李天明搭话道:“刚开始干,先摸索着来,一开始……先养个1000头吧!” 多少? 胡主任被吓了一跳。 今年永河县的任务猪指标也才这么多。 而且…… 一头猪崽的价格是10块钱,1000头也才一万,刚刚李学庆可是说,卖鱼的钱都砸进去办这个养殖场了。 那剩下的钱呢? “李支书,您没说实话啊!” “咋?谁没说实话,这么大的养殖场,不得盖猪圈啊?难道把猪都放山上散养着?” 李天明也接着跟胡主任算起了账,买砖要多少钱,人工要多少钱,饲料要多少钱,一笔一笔的算下来…… 快别说了,你们是打算让猪住皇宫啊! 胡主任也知道,那笔钱再怎么样也算计不来,干脆也就不惦记了。 养殖场要是能办起来的话,确实如李天明所言,对他的好处很多。 “年轻人,怎么称呼啊?” “李天明!” 胡主任瞬间瞪大了眼睛,前段时间,连着好几次登上报纸的李天明,居然就在眼前。 “后生可畏。” 说着看向了李学庆。 老李家这是要出真龙了! 往后…… 更别惦记了! 第六十八章 扯老婆舌 “到了钢厂好好干,这工作来的不容易,得对得起你大哥,记着没有。” 一大早,李天明把拖拉机来到了四叔家门口,今天要送天会进城报道。 “爸,我记住了!” “要是有办不了的事,就去找你大伯。” 儿行千里母担忧,父也一样。 李天会连连点头,行李已经装上了车,马上要出发了,这个年都没法在家过。 之前跟着李天明进城揽工虽然也是出远门,可这次不一样。 往后他就是正式的国企工人,轻易回不了家。 “拿着,到了厂里缺什么自己买,别怕花钱。” 李学农说着,把一个信封塞进了李天会的手里。 正是之前进城揽工的工钱。 “爸,这……” 钱不是已经让我妈给收走了吗? “别搭理你妈!” 钱到了方艳梅手里,要不了几天,大半就得喂了方大龙。 李学农赚的也就算了,凭啥儿子也得拿钱养着娘舅,没这个道理。 为了把钱拿回来,昨天李学农这个文化人,差点儿和媳妇动了手。 一旁的方艳梅臊眉耷眼的,之前被李天明说过一回,她也听进去了,可就是…… 这么多年的习惯,哪能一下子就改了。 “天会,到了城里千万照顾好自己。” 方艳梅说着说着,还哭了。 为人父母的大体都是如此,既盼着儿女早些成家立业,又怕儿女长大了,一个一个的从自己身边飞走。 “行了,哭啥,天明,路上慢点儿开,道滑!” 李天明把拖拉机打着火。 “放心吧四叔,天会,上车。” 周围还有不少村里人在看热闹。 他们这才知道,李家老四的大儿子居然要进城做工人了。 这个工作还是李天明给安排的。 “老四家这是要抖起来了。” “要我说,天明太傻,这可是铁饭碗,自己不捧着,还给别人。” “你说的那也叫人话,天明要是进城了,剩下仨小的咋办?还不得让乔凤云那娘们儿给欺负死。” “天明仁义,叔伯兄弟都惦记着,檀六爷有福啊!” “这工作咋来的?要是能花钱买,我去问问天明,给我家老大也送城里去。” “你倒是真会想,那铁饭碗还能花钱买?” 听着村里人的议论,李天明开着拖拉机到了村口。 远远的就看见了一个人。 杜立德! 如今村里最受煎熬的就是他了,李天明身上每发生一件大事,他都要后悔一遍。 帮着村里卖鱼,带着乡亲们进城揽工,昨天通过李学庆的宣传,更是把村里即将办集体养殖场的大功安在了李天明的头上。 如今还帮着堂兄弟进城端上了铁饭碗。 以前只是觉得李天明厚道、踏实、肯干,就急急火火的想要把闺女嫁过去。 现在李天明的能耐…… 要是做了他的女婿,往后的日子还不得吃香的,喝辣的,把腿撅折了躺炕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光剩下享福了。 越想心里越冒火,一大早连饭都没吃,杜立德就在村口等着。 想和李天明搭搭话,就算不能把二女儿嫁过去,也得缓和一下两家的关系。 “天明!” 突突突突突突…… 回应杜立德的是一股子黑烟。 “哥,杜立德是想和你服软了。” 李天明冷笑:“他想服软,我就得接着呗!” 杜家,他没打算踩,可也没想过要化干戈为玉帛。 这么做着普通的乡亲就挺好。 让杜家人看着,他把日子越过越红火,才是对那一家人最狠的报复。 现在就后悔了? 才哪到哪啊! 不过是刚刚开始。 顶着西北风,一路到了钢厂,哥俩冻得身子都快僵了。 入职手续,之前已经办过了。 两个人先去找了李学军。 由李学军带着去了炼钢车间,天会的岗位定的是中包工,这个活不但累,一年到头被高温烤着,但是作为炼钢最重要的一道工序,这个活也能学到真正的技术。 “老苗,人我可交给你了,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你得把技术交好了。” 老苗是东北人,鞍钢支援过来的老工人,如今是炼钢车间中包工段的甲班班长,厂里的技术大拿。 李学军特意给李天会选的师傅。 “把孩子交给我,你就放心,别的不用说,等出徒了,记着请我喝酒。” 安顿好李天会,李天明也要往回赶了。 现在这天阴沉沉的,闹不好还得下雪,要是被困在半路上,那可就麻烦了。 “我就不留你了,路上当心点儿。” 李天明答应一声,上了车,接着去了钢厂办公楼。 明年还得接着和钢厂做生意,关系可得维护好了。 “这是狍子肉,我在山上打的,给您尝个鲜!” 有的时候送礼,不在礼物有多贵重,关键还是得看送得合不合心意。 孙福满这样的大国企处级干部,啥东西没见过,送烟送酒反倒是落了下成。 这狍子肉拿出来,孙福满原本客气的笑明显灿烂了不少。 “这东西如今可不多见了。” 狍子在华北地区数量本就不多,闹灾那几年,都快被吃绝种了。 “我也就弄了一只,没出多少肉,孙叔,您可别嫌弃。” “不能,你心里惦记着我这个叔,比什么都强。” 等李天明从办公楼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大纸盒子。 里面是孙福满的回礼,说得明白,是给李天明弟弟妹妹的。 可李天亮要是敢偷着抽烟…… 整不死他! 离开钢厂,接着又去了钢厂职工小区,给大伯家也留了10斤狍子肉。 接着又得往回赶,路过宁固镇的时候,去大姐李翠家看了看。 临近春节,盐厂已经停工放假了。 上次来闹过一场之后,刘家的老太婆明显消停了不少。 见着李天明,立刻躲回了自己的小屋。 刘明海更是老实的在李天明面前都没敢坐。 留下10斤狍子肉,又从孙福满送他的新春大礼包里挑了几样留下。 这会儿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雪。 “姐,我就不待着了,你初几回去?” “定的初二,到时候再说吧,你姐夫……” 李天明看着李翠欲言又止,刘明海也是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被这两口子逗笑了。 “他要一起回去,我还能撵客。” 再怎么不待见刘明海,可毕竟是李翠的丈夫。 又没有逼着亲姐姐离婚的道理。 只盼着刘明海以后能做个人。 出了刘家的门,继续赶路,好在只是下着小雪。 等回到村里,天已经快黑了。 交通不便,太耽误工夫。 把拖拉机送回村支部,李天明先去四叔家报了平安。 只是…… “四叔,咋了?出啥事了?” 李学农和方艳梅的表情,明显透着古怪。 “这个……” 李学农不知道咋开口,只能看向方艳梅。 “天明,你和今年刚来的那个女知青是咋回事?” 什么玩意儿? “女知青,谁?” “就是那个圆脸的,姓宋的女知青。” 宋晓雨! “我和她咋了?” 李学农和方艳梅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方艳梅开了口。 “有人说,你看上了那个宋知青,还有人看见你在后山和宋知青……搂搂抱抱的。” “这特么谁在瞎说八道?” 李天明一听就急了。 要是放在日后,这种事根本不算啥,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名声最重要。 方艳梅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村里人还指不定传成啥样了呢。 没准他这会儿已经成了个欺男霸女的恶棍。 仗着李家在村里的势力,要强迫宋晓雨。 “四婶儿,你听谁说的?” 方艳梅见李天明的反应这么大,也有点儿含糊了。 “三胜家说的,她……” 李天明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三胜媳妇儿是二狗子的姨家表姐,这事肯定和二狗子脱不开关系。 没别的路来报复,这是要制造舆论,坏他的名声啊! 王八犊子,就不该轻饶了他。 “天明,我看那宋知青挺不错的,要文化有文化,要模样有模样,地里的活也挺认干,你要是真有心,我去替你说说,咋样?” 啊? 李天明正琢磨着,等会儿就去李学柏说道说道。 冷不防听到方艳梅说出这么一句。 啥玩意儿? 第六十九章 李天明的择偶观 “我看那个姓宋的知青也不错,可就是……人家是城里人,能愿意找咱们乡下的?” 李学农一直惦记着侄子的婚事,之前方艳梅和他说起村里的传言时,两口子就合计过这件事的可行性。 “她有啥不愿意,咱天明配她还不是富富余余的,再说了,她来村里插队,说的不就是要在村里扎根儿一辈子嘛,难道她还一辈子不找婆家了?” 说是这么说,可谁又真的愿意一辈子留在农村。 这些年来李家台子插队的知青,也不是没有走的。 有的是家里给安排了工作,有的是当兵,还有人实在熬不住,办了病退。 邻村就有一个上海知青,为了回城,用一根线吊着个小铁块儿吞了进去。 结果线被胃酸给融断了,差点儿出了人命。 只要有回城的路子,谁也不会心甘情愿的留在农村。 “天明,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问问,二林子,你去叫天亮他们,今天在咱家吃。” 方艳梅说着,也不管李天明的反应,起身就往外走。 不是,这都啥啊? 我还没答应呢! “四婶儿!” 李天明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就觉得一阵冷风刮了进来。 人已经走了。 虽然知道方艳梅就好给人保媒拉纤,但也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啊! 李天明这个岁数,确实应该考虑成家的问题了。 他对另一半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差不多就行了。 又不是每一个重生回来的,都必须要惦记女明星。 什么朱琳、龚雪、林芳兵,还有陈红、邓婕、刘晓庆。 躺炕上睡一觉,梦里啥都有。 想翻谁的牌子都行! 找个门当户对的,能帮着照顾弟弟妹妹,要是能长得漂亮一点就更好了。 可宋晓雨…… 李天明从来没动过要找一个女知青的心思。 “天明,想啥呢?我觉得你四婶儿说的也在理,女知青咋了,凭你小子的本事,就算配个大学生都富余。” 哈! 李天明摇头苦笑,四叔可真敢想。 这年头大学生的含金量不是一般的高。 “四叔,村里来的知青,又不是没有回城的,人家是城里人……” 李天明记得上辈子看过一部电视剧,讲的是去西双版纳插队的上海知青回城以后,把子女扔下的故事。 为了回城,连孩子都能不要,更别说是男人了。 当然,宋晓雨上辈子确实没这么干,不但没和二狗子离婚,甚至等到有了回城的机会,还带着二狗子一起走了。 村里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到了李天明的耳朵里,自然也传到了知青点。 “晓雨,到底怎么回事?” 宋长英摇晃了下已经六神无主的宋晓雨。 “宋晓雨,不会真有这事吧?” “无风不起浪,宋晓雨,那天你回来的时候,后背、头发上都粘着雪,会不会……” “你闭嘴!” 宋长英急了,自从宋晓雨来李家台子插队,因为是同姓,自己又大了几岁,一直把宋晓雨当妹妹。 哪能忍得了,有人往宋晓雨的身上泼脏水。 这可是清白的问题,对女孩儿来说至关重要。 “你急什么啊,我的意思是,晓雨要是真被李天明给欺负了,咱们就去县知青办,不信天底下还没有讲理的地方了。” 去知青办告状? 岂不是把这件事给坐实了。 到时候就算是把李天明给抓起来,近距离观摩大蘑菇起爆,宋晓雨的名声也毁了。 “晓雨,你说,到底有没有这事?” “没有,真的没有!” 宋晓雨连忙说道。 那天分明是李天明救了她,怎么成了李天明欺负她了。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 “谁?” “我,谢建设,有人来找宋晓雨。” 听到这话,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宋晓雨的身上。 “谁找晓雨?” 不会是李天明吧? 宋晓雨也慌了神,下意识的就想往后躲。 “是我,艳梅婶子!” 呃? 刚来的知青或许不知道艳梅婶子是谁,可宋长英是第一批来李家台子插队的,自然知道方艳梅是李天明的四婶儿。 难道…… 宋长英这下也不禁怀疑传言的真实性了。 房门打开,方艳梅顶着雪走了进来。 目光直接落在了宋晓雨的身上。 不得不说,这姑娘确实漂亮,不管传言是真是假,就冲着模样,李天明要是动心,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再将视线转回到李学农家,李天亮三人被叫了过来。 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 “哥,是她非得跟着过来的。” 李天明看着站在门口的庄薇薇,顿时一阵头疼。 “找我有事?” 庄薇薇也不进屋,李天明只好走了出去。 “你看上了宋知青?” 这质问的语气,让李天明有些不爽。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我就是想来提醒你,宋知青是城里人,早晚都得回去,你别在她身上白费工夫。” 李天明被气笑了。 “你这意思是不是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庄薇薇抿着嘴没说话。 “我也送你一句,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以前念着都是一个村的,两人还是同学,李天明也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 可庄薇薇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凭啥来管他的事。 “你……” 庄薇薇气红了眼。 虽然被李天明当面拒绝了一次,可庄薇薇并不甘心。 尤其是李天明越来越有本事。 还把堂弟送进了工厂端铁饭碗,庄薇薇就更不想错过李天明了。 这是她逆天改命的机会。 既然李天明能把堂弟送进城里,以后自然也能把她给送进去。 庄薇薇这人一向心气极高,总觉得凭自己的模样,要是一辈子留在农村,太委屈了。 李天明如果能带她进城的话,那就是她的良配。 在听到那个传言之后,庄薇薇急了,早早的守在李天明家门口,不管传言真假,她也得把这事给搅黄了。 “你别不识好人心。” 好吧! 姑且算庄薇薇是一片好心。 “庄薇薇,我上次的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咱们俩没戏,你心思也别搁我身上,那是瞎耽误功夫。” “为啥?难道就因为我妈……” 提到盖满村,即便是亲生女儿也难以启齿。 “你就非得让我说出来?” 这年头,名声比命都重要。 谁愿意有那么一个丈母娘,真要是娶了庄薇薇,李天明一辈子都得让人戳脊梁骨。 闲话传来传去,还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呢? 上辈子,那个本家兄弟娶了庄薇薇,居然被人传成了,女婿看上了丈母娘,娶庄薇薇不过是在打掩护。 李天明可不想自己也变成桃色新闻的男主角。 “行,李天明,算你狠,也怪我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是有句话,我今天撂在这里,我庄薇薇不会一辈子让人瞧不起,你给我等着。” 说完,庄薇薇转身就跑,好像脸上还带着泪。 李天明看着,直到庄薇薇消失不见,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回屋。 “庄老杆儿的闺女找你啥事?” 刚进屋,就见李学农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显然,李天明如果真的动了娶庄薇薇的心思,到时候怕是全族都要反对。 “没啥,把话和她说清楚!” “天明,你可别错了主意,庄老杆儿的媳妇……” 当着一帮孩子的面,李学农还是决定嘴上留德。 说出来都嫌牙碜。 “没有的事,四叔,您都想哪去了!” 李天明赶紧否认,从孙福满给的新年大礼包里,拿出了一瓶酒,一包糖,还有一包点心。 “拿去分着吃!” 把点心和糖给了李蓉,李天明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子。 “四叔,今天咱爷俩把这个消灭了!” 李学农好酒,但此时此刻就算是琼浆玉液摆在面前,他也没心思。 虽然侄子说得笃定,但年轻人还能有个定性,庄薇薇那小模样,村里的年轻后生们,哪个不是看得眼发直,万一要是…… 不成,必须尽快给侄子找个媳妇儿了。 娶谁都行,就是不能让庄老杆儿的闺女沾大侄子的边儿。 也不知道那边说得咋样了? 第七十章 盲婚哑嫁 一屋子的女知青都傻了眼,她们以为方艳梅是来解释村里那个传言的,结果…… 人家竟然是来提亲的! “婶子,既然传言不是真的,让村里帮着澄清一下也就行了,您这是……” 宋长英说着,下意识的挡在了宋晓雨面前。 就算李天明再怎么能耐,可到底还是个农民。 她们来村里插队是暂时的,所有人只要经历过一次秋收,谁不想着尽快找门路回城。 就算是要在插队期间结婚,首先考虑的也是知青战友。 真要是找个农村的,以后还能回的去吗? “我就是过来问问,要是真能成的话,不也是一段好姻缘嘛!” 方艳梅打量着宋晓雨,越看越喜欢。 要不是那个传言,她都想把这姑娘说给她家老大天会了。 模样好,身段好,最重要的是不娇气。 这些新来的知青,村里人都关注过。 干活的时候,数宋晓雨最踏实,比男知青都肯干。 真要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千金大小姐,方艳梅也不会动了这个心思。 “宋知青,你是咋想的,给婶子个准话!” “我……” 在刚得知方艳梅是来说亲的时候,宋晓雨本能的就是要拒绝。 她也不想一辈子留在农村,嫁一个庄稼汉。 可是…… 真的还能回去吗? 就算是回去了,家里还有她的地方吗? 她能理解母亲,为了哥哥一家,牺牲了她。 可要说心里一点儿怨都没有,那绝对是骗人的。 她只是老实,不是窝囊。 现如今,宋晓雨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虽然宋长英一直在鼓励她,困难只是暂时的,未来一定有回城的希望。 可是,家都没了,回城能去哪? 这么一想,再来考虑方艳梅的提议,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她和李天明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是能看得出来,那是个好人。 帮着她搬行李,帮她寄信,那天夜里更是救了她。 如果自己真的…… 宋晓雨都不敢往下想。 这一次被李天明救了,以后呢? 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在李家台子,还有谁能护得住她? 李天明一定可以。 宋晓雨平时不言不语的,可却没少听别人说。 无论是村里人,还是谢建设这样的老知青,对于李天明都是交口称赞。 越想越觉得,要是能嫁给李天明,好像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婶子!” 这是方艳梅进屋以后,宋晓雨第一次开口。 “闺女,你说!” “他……真的愿意娶我?” 啥? 其他女知青闻言,一个个的都是满脸震惊。 尤其是宋长英,她正想办法,把方艳梅劝走,可宋晓雨…… “晓雨!” “长英姐!” 宋晓雨抿嘴笑了一下。 “我……想好了。” 方艳梅看着,反倒是有些迟疑了。 “闺女,你要是为难就算了,我们天明也不是娶不上媳妇,婶子是觉得你人不错,村里人又正好瞎传,就想着要是能弄假成真也不错,可你要是不愿意,就别为难自己!” “婶子,我不为难,我也觉得李天明同志挺好的。” 宋晓雨的性格里还有着几分执拗劲儿。 决定的事,绝对不后悔。 就像她给家里写的那封信。 与其说是原谅了母亲,倒不如说,宋晓雨绝了自己的后路。 她就算是在农村待一辈子,也绝对不回那个伤了她的家。 既然早晚都要嫁人,为什么不能是李天明。 虽然并不算熟悉,可是…… 这年头,盲婚哑嫁的还少吗? 她的哥哥嫂子说是自由恋爱,不也是经人介绍才认识的。 后来见了两面,就急匆匆的领证结婚了。 身边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宋晓雨并不十分排斥。 至少…… 李天明是个好人。 “你要是这么说,婶子就放心了,正好天明就在我家呢,你来婶子家吃个饭,和天明见一面,咋样?” 这就要见面了? 也对! 总不能全程通过别人传话,就把事情定下来。 “行!” 宋晓雨虽然心里慌得厉害,可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正式见一面,也不算是盲婚哑嫁了。 说完,宋晓雨起身,拿上围巾就要和方艳梅一起离开。 “晓雨!” 宋长英见状,连忙将她给叫住了。 “你……真的想好了?” 宋晓雨点点头,看着一直非常照顾自己的宋长英,笑了。 “长英姐,我们来的时候,不是已经决定了吗?战天斗地,一辈子扎根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傻姑娘,那话也就是随便说说,你怎么还当真了? 经历过秋收的知青,谁不是后悔到想抽自己大嘴巴,变着法的要回城。 再说了,就算是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也没必要把自己教育到贫下中农的炕头上去啊! “你要是真的结了婚,正式在村里落户,以后……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话说出来是很犯忌讳的。 毕竟,当初他们出发的时候,可是手捧红宝书,对着教员的画像发过誓,要一辈子扎根农村的。 宋晓雨听了,不禁面露苦笑。 她还回得去吗? 那个家早就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就算是回去,也是遭人白眼,与其那样,还不如在农村有个家。 她的那封信寄出去也很长时间了,到现在连回信都没有,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宋晓雨没再说话,和方艳梅一起离开了。 “她怎么这么傻啊!” 宋长英满脸懊恼。 “也许人家一点儿都不傻!” 说话的是和宋晓雨同一批来的知青张虹。 “你什么意思?” 张虹倚着墙,手里捧着一本红宝书。 “知道李天明今天进城去干什么了吗?” 众人闻言不解。 进入农闲,天气越来越冷之后,她们就很少出门了,特别是之前李天明还来报过信,山上又发现了野猪的踪迹。 整天闷在知青点,村里发生什么事,她们都不知道。 只等着大喇叭通知去村支部分粮。 “张虹,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虹将红宝书合上,慢悠悠的说道:“李天明今天送了他一个本家兄弟去了海城钢铁厂,办理入职手续,知道他那个本家兄弟的工作是怎么来的吗?”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张虹这才给出了答案。 “就是李天明帮着安排的!” “不可能!” 当即就有人反驳。 她们都是城里来的,谁不知道城里的工作有多难安排。 一个萝卜一个坑,有的人家为了不让子女下乡,只能父母去办病退,让孩子顶上来。 如果连海城钢铁厂这样的大国企,工作岗位都能随便安排的话,她们这些人为什么还要下乡? 总不能真的是因为农村缺少劳动力吧? “你们觉得不可能,可事实就是这样,你们要是不信,就去问问谢建设,他们男知青都知道!” 听张虹这么说,纵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也不得不信了。 “李天明,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谁知道呢,也许人家有别的门路!” 张虹越说越来劲。 “你们想啊,宋晓雨要是嫁给了李天明,他都能帮本家兄弟安排工作,是不是也能帮着宋晓雨安排?到时候,宋晓雨是不是就回城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也就解释得通了。 “说得好听,什么战天斗地,一辈子扎根农村,还不是变着法的想要回城!” “亏我刚才还为她担心呢,原来人家都算计好了!” “看着挺老实的,原来这么有心机!” “要我说,那个传言说不定就是宋晓雨故意放出去的,为的就是逼李天明娶她!” 宋长英听众人越说越不堪,想要替宋晓雨分辨两句,可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宋长英,你溜须宋晓雨也没用,人家要是有一天真的回城了,也不会带着你!” “你们……” 第七十一章 我只想要一个家 看到宋晓雨跟在方艳梅身后进来的时候,李天明都傻了。 什么情况? 怎么还把人给带家来了? “四婶儿,这……” “啥这个那个的,宋知青,别站着了,坐,家里人多,乱糟糟的,别介意!” 方艳梅说着,一个劲儿的给李学农使眼色。 李学农虽然盼着这个事能成,免得盖满村的闺女再来纠缠李天明,可也没想到这事真的能成。 现在人家姑娘都跟着来家里了,不就证明也有意嘛! 这让李学农大为高兴。 侄子的婚事差不多是有着落了。 “对,对,坐,别客气,小蓉,把你哥带来的点心和糖,给宋知青拿来!” 李蓉虽然年纪小,但也猜到了,大哥这是要和宋晓雨相亲。 他们就要有嫂子了! 没能娶成杜鹃,李蓉整天也替大哥发愁。 过了年都19了,同辈的兄弟们,在这个岁数早就成家了。 甚至有的孩子都能满炕爬了。 大哥可不能一直单着。 为了这事,李蓉恨透了杜家人。 偷偷的打量着宋晓雨,感觉这个嫂子挺不错,不像杜鹃,见面就摆个冷脸。 “嫂子!你吃糖!” 李蓉一句“嫂子”,把宋晓雨叫了一个大红脸。 “瞎叫什么呢!” 李天明同样被这一句“嫂子”,给叫得措手不及的。 “害什么臊,早晚的事,先叫着也没什么!” 方艳梅说着,又把点心盒子推到了宋晓雨面前。 “宋知青,嗐,这么叫就生分了,婶子以后就叫你小雨,你先吃点儿垫垫,婶子这就做饭。” 本想着留到过年才吃的狍子肉,也被方艳梅给拿了出来。 屋子里,宋晓雨此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被李天明的一帮弟妹像是看西洋镜一样参观,让她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都出去,出去!” 李学农看出了宋晓雨的窘迫,连忙起身赶人,等把孩子都轰出去。 “你们俩先聊着,我去帮你四婶儿忙活忙活!” 出去的时候,还把门给带上了。 听到关门声,宋晓雨心下一慌,抬头看向了李天明。 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端详李天明。 不得不说,李天明确实很出挑。 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的,身量也是又高又壮,知青点的那些男知青和他相比,都是文弱书生。 两人对面坐着,一时间尴尬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张嘴。 李天明虽然是重生的,可他上辈子活到80多岁,也没经历过相亲。 和杜鹃的婚事,也是杜立德和李学成两人在酒桌上直接定下的。 “那个……我婶子就好保个媒,你别介意!” 李天明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宋晓雨耷拉着脑袋,下巴都快抵在胸口上了。 “你……你是怎么想的?” 李天明是咋想的? 他根本就没想过。 小说里写的那些重生者,一个个即便是重生到原始莽荒时代,恨不能也追求自由恋爱,娶个媳妇儿还要从心。 李天明没那么矫情,处在这个年代,盲婚哑嫁算是寻常事,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盼着能娶一个差不多的就行了。 门第相当,谁也别高攀谁,这样相处起来没有压力。 性子好,能帮着他照顾弟妹。 要是模样能漂亮些,那就更好了。 至于什么自由恋爱,李天明从来都没想过。 再说了自由恋爱是个啥? 父母那一代人,他们这一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结婚前根本不了解另一半,绝大多数也都过得挺好。 后来的年轻人倒是自由恋爱,又有多少半路就分道扬镳了。 看着面前的宋晓雨,李天明突然觉得,如果是这个姑娘的话,其实也不错。 要是换做别的女知青,他还真得琢磨琢磨。 别等到了知青大返城的时候,人家拍拍屁股走了,让他的孩子没了妈。 上辈子,甭管宋晓雨是因为什么嫁给了二狗子,至少等到她返城的时候,没像有的知青那样抛夫弃子。 “你……真的愿意跟我?” 就不能问得稍微含蓄委婉一点儿吗? 宋晓雨心里早就慌成了一团,面对李天明这个问题,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可李天明似乎非要等到她的答案。 “我……” 宋晓雨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鼓足了勇气。 “愿意!” 看看,搞对象有什么难的。 干嘛非得相处一段时间看看,还要互相猜对方的心思。 痛痛快快的,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说出那两个字,宋晓雨反倒是没那么慌了,缓缓的抬起头,红着脸。 “我想要一个家,你……能给我吗?只要你给我一个家,我就一门心思的和你过日子!” 当宋晓雨将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她的眼圈已经泛红了。 想到那个只会嘴上关心自己的母亲,冷心冷性的哥嫂,她就觉得委屈。 凭什么啊? 那个岗位明明是她的,为什么要给嫂子? 那也是她的家,为什么连一张床都放不下? 李天明这一刻,大概明白了,宋晓雨为什么会嫁给二狗子了。 她的家庭,李天明已经见识过了。 可以说,宋晓雨就是被家人放弃的那个孩子。 她太渴望能有一个家了。 “我给你!” 李天明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很让人心疼。 心疼到…… 让人不忍心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更何况这个要求,近乎卑微。 得到李天明的回答,宋晓雨顿时松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娶我?” 那个知青点,宋晓雨也不想久留,因为除了宋长英以外,她能感觉到,其他的知青战友,并不喜欢她,甚至对她有些排斥。 既然决定了要把自己嫁出去,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关系。 倒是李天明被宋晓雨这句话给唬得愣住了。 这姑娘也太…… 想着,李天明不禁笑了。 “你……你笑什么?别……别笑了!” 宋晓雨一张脸红得几乎要滴血了。 “好,我不笑,那个……快过年了,等来年开春,我把房子盖好,到时候就娶你过门!” 刚说完,就听到门口一阵笑声。 接着,门就被推开了,三婶儿石淑玲和四婶儿方艳梅笑着走了进来。 “三嫂,你瞅瞅,还没经过我这个媒人呢,人家小两口就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下了!” “人家自己定下又咋了,还能少了你这个大媒的谢媒酒啊!” 石淑玲正在家准备做饭呢,就见李天亮急匆匆的跑来了,说是李天明在相亲,对象正是村里人传言中的宋知青。 这下石淑玲和李学工哪里还待得住,李天明的婚事一直被他们两口子记挂着。 原本,石淑玲还想着,等过年的时候,回娘家看看,叔伯兄弟的闺女当中有没有合适的。 谁知道,倒是让方艳梅给抢了先。 不过这样也好,娘家那些侄女被她在心里扒拉了好几遍,还真没有能配得上李天明的。 娶一个城里来的知青,又有文化,模样也好,配李天明正合适。 “姑娘,你有福,别看咱天明是个农村的,可在整个永河县,不,在整个海城,你只管看,谁也没有咱天明出挑。” 三婶,你快别夸了,再夸,我就该上天了。 “等明年开春,新房建好了,到时候,一砖到顶的大瓦房,往后的日子,你有享不尽的福!” 宋晓雨听着,倒是不在意这些,她只想有个家,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无论那个家是什么样。 好也罢,坏也罢。 能让她有个栖身之地,有个可以依靠的人就行。 “行了,行了,三嫂,就你会说,快出来帮着我做饭,让人家小两口再说说话!” 方艳梅说着,又把石淑玲给拉了出去,可底下的一大帮弟妹全都挤了进来。 再加上三叔家的六个,这下屋子里更热闹了。 “往后,你就是我嫂子吗?” 小五挤到了宋晓雨面前,仰头看着她。 宋晓雨再一次体会到了“如坐针毡”的感觉,却还是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小五却不肯就此作罢,歪着脑袋,继续盯着宋晓雨看。 “我……是!” 听到这两个字,李天明这一帮弟妹立刻发出了一阵欢呼,围着宋晓雨,“嫂子,嫂子”的叫个不停。 宋晓雨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求助的看向了李天明,结果却发现,李天明正看好戏一样站在一旁。 这男人是成心的! 好在,石淑玲及时出现,连踢带打的把一帮人给轰了出去。 “等你们的嫂子过了门,一个一个的管教你们!” 还是别了,这么一大帮小叔子,小姑子,先让我认全了再说吧! 第七十二章 分红 李天明没想到稀里糊涂的就有了媳妇儿,这么说的话,他是不是还得感谢二狗子的神助攻。 毕竟没有二狗子散布的谣言,也就没有方艳梅自告奋勇去保媒,更不会有…… “你进去吧,我先回了!” 李天明把宋晓雨送到了知青点的大门口,借着月光,看到宋晓雨点了点头。 “你……你先走,我看着你走,再进去!” 用不用再把我送回家,然后我再送你回来,天寒地冻的,俩人来回走个十几趟。 李天明没那么矫情,点点头,转身刚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递到了宋晓雨的面前。 宋晓雨一愣,迟疑的伸手接过,看着李天明转身离开,紧紧的将钢笔握在手里,那上面似乎还能感觉到来自李天明的温度,这让她又不禁红了脸。 转天,差不多整个李家台子都知道了,李天明和城里来的宋知青定了亲。 至于那个传言…… 已经不重要了。 今天是村里分红的日子,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件事情上。 和往年相比,每户还能分到差不多150块的卖鱼钱,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天明,恭喜啊!啥时候喝你和宋知青的喜酒!” 李学庆笑呵呵的问道。 “来年开春,等房子盖好了,就结婚!” 既然已经定下了,李天明也大大方方的给了回应。 “好事啊,好事啊!” 的确是好事,可有的人就不这么认为了。 杜立德黑着脸,他还在盘算着把小女儿嫁到李家,结果,李天明的婚事就定下了。 这下盘算彻底落了空,让他感觉就像是被剜肉一样难受。 更让他难受的是,昨天杜鹃和庞秉新上门,开口就是借粮。 兴家坨分红的日子比李家台子早一天,哪有刚分了粮,就上娘家来借。 一问才知道,庞秉新连年欠着村里的账,往年也就罢了,总不能让他饿死,只能债上加债。 可今年兴家坨的村主任说什么都不肯再借粮。 至于原因嘛! 谁让兴家坨村主任的媳妇儿是李家台子的娘家呢。 论起来,还是李天明的本家堂姐。 小舅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堂姐和姐夫能不帮着出气。 看着庞秉新还一副满不在乎的德行,宋银枝直接躺炕上了,杜立德也气得够呛,可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闺女挨饿。 现在那两口子还在家里等着呢。 唉……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都别说话了,都别说话了!” 李学庆吆喝了半晌,人群才渐渐安静下来。 “老规矩,先分粮!” 粮食分粗粮和细粮,不过李家台子这边主要就是种植水稻,玉米很少,红薯也只在坡地上种了几十亩。 所以分下来的粮食,还是以大米为主,至于有的人家不够吃,那就得背着大米去大柳镇的粮站去换粗粮。 粮食的分配原则是人七劳三,也就是每个人都能分到占七成的基本口粮,其余的三成则根据工分来算。 今年的年成好,粮食收的也多,交完公粮,再补上集体储备粮之后,剩下的粮食还很充裕。 所以今年发下去的口粮标准也定得格外高,基本上只要不是个大肚汉,都能吃到来年再分粮的日子。 李天明把他家,三叔四叔家分的粮全都搬上了拖拉机。 见一旁李学成眼巴巴的看着,李学工和李学农也是一脸为难的模样。 “装车!” 帮着李学成运粮食,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爹,而是因为他是三叔四叔的哥。 宋晓雨也分了好几袋粮食。 作为李家新媳妇儿,村里自然不能亏待了她。 别的知青都是减一成发的粮,宋晓雨是足额的。 不用李天明发话,天生就带着几个兄弟,把宋晓雨的粮食也装上了车。 “先送我那儿,等打好了,再给你送去。” 发下来的粮食都是稻谷,要送去大柳镇的粮站,脱了壳才是能吃的大米。 困难时期,连打下来的谷糠,人们都会带回来,混在玉米面里蒸菜团子吃。 “听你的!” 宋晓雨现在已经有了夫唱妇随的自觉。 分完粮食,接着又开始分菜,都是集体菜园子种的,只有白菜、南瓜、土豆,这年头想吃别的,根本没有。 把粮食运回去,接着又回来拉菜。 整个村子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的。 辛苦了一年,今天才算是真正看到了收成。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分肉。 每年的任务猪,村里都会报几头病亡,留到年底给村民们分下去解解馋。 东西不多,按照人头分,大人四两,孩子二两。 还想吃,就得拿着粮食去粮站换,一斤粮食换二两肉票,再贴钱去县城的屠宰点买。 每年到了分肉的时候,都要打上几场架。 猪肉有肥有瘦,后来人们都喜欢吃瘦肉,可如今白花花的肥肉才最受欢迎。 肚子里缺油水,就指望过年的时候好好补补。 而且,肥肉能炼猪油,还能剩下不少买油钱。 李天明高风亮节,主动要了两条里脊,上面基本不见一丁点儿肥的,把李蓉急的在一旁直跳脚。 负责分肉的金利怕他吃亏,又做主给了他好几根大棒骨。 这项福利,知青也有,拎着手上的四两肉,宋晓雨直接递给了李天明。 此举引得周围的乡亲们一阵哄笑。 “笑啥呢,有啥可笑的,各家主事的都过来。” 接下来便是分红的重中之重。 钱! 那些家里壮劳力多的,一个个恨不能把下巴扬到天上去。 往年家里壮劳力少的,全都是愁眉苦脸。 因为非但分不到钱,还得在账本上签字,把欠村里的钱认下。 可今年不一样,因为往钢厂卖鱼的营生,家家户户都能有些结余。 “李天明!” 金利话音未落,李天明还没等上前,就被人给抢了先。 “乔凤云,你来干啥?我喊的是天明,你家的钱刚才都拿走了。” 乔凤云挺着个大肚子。 “我咋不能来,天明、天亮那一份就该我拿,他们是十月份分的家,前面的工分……” “乔凤云,你还能不能要点儿脸。” 金利不等乔凤云说完,就已经听不下去了。 “学成二哥,你家的婆娘能不能管管,说的都是啥屁话,全村人都知道,天明14就被你当成壮劳力使唤,白给你干了4年,分家的时候,可没从你屋里拿走一分钱,现在连四个孩子今年的工分钱,你们也想把在手里,有这么做事的吗?” 周围的乡亲们也纷纷帮腔。 刚刚分下的钱,是工分结余,还有卖鱼的钱一起发下来的,就算要扣掉投给养殖场的,也剩下不少。 钱攥在手里,谁不念着李天明的好处。 “乔凤云,没见过你这么没脸的人,啥好处都想占。” “学成,这婆娘是得好好管教管教了。” “要我说,乔凤云,你先把分家单上写明,该给天明的二百块钱给了。” “对,说好了,给天明200块钱安家,你给了吗?” 乔凤云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拍着大腿就要哭嚎。 “行了!” 李学成喊了一声,他这人最好面子,被全村人数落,早就黑了脸。 “回家,丢不丢人。” “我丢人,有能耐,你去找你儿子要钱,不然,这个年就别过了。” 李天明才不管那些破事,上前签字,拿钱。 他之前往海城送鱼,讲好了的,一趟20个工分,另外他和天亮都是满工,还有小蓉和小五的工分,再加上卖鱼分的钱,加在一起有四百多块。 那些家里壮劳力多的,也没有李天明一家分得多。 看着李天明拿在手里的钱,乔凤云的眼珠子都要红了。 往年这笔钱都会落入她的口袋,今年…… 她知道,真要是动手抢,李天明才不会管她是不是孕妇,绝对会大嘴巴抽她。 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乡亲们的好心情。 辛苦了一年,家里有了粮,手里有了钱,都想着去镇上采买些年货。 只不过,杜立德就没这么好的心情了。 家里还有两个等着他接济呢。 当初说好了的,庞秉新给他们两口子养老,怎么现在还得先养着女儿女婿? “这是你的口粮,还有你的那份钱。” 回家的路上,杜立德就已经盘算好了。 杜鹃的那份口粮今年还在村里,他这当爹的不占闺女的便宜。 连同菜,还有四两肉也一并拿走。 还有工分结余的钱,杜立德补了几块,凑了30块钱,也一并给了。 至于庞秉新,谁管他是死是活。 真想着从老丈人嘴里抠粮食,美得他呢! “爹,就我一个人的口粮,秉新吃啥?” 杜立德黑着脸:“你男人吃啥,你来问我?你咋不问问粮食都给了你们,我和你娘,还有你妹吃啥?” 杜鹃还要再说话,却被庞秉新给拦下了。 “爹说得对,可是这钱……怕是不对吧!” 第七十三章 老同学 钱不对? 咋个不对了? “爸,村里卖鱼的钱……是不是也该有小鹃儿一份啊?” 李家台子往海城的钢铁厂卖鱼,这事整个永河县,哪有不知道的。 啥? 还真是好女婿啊! 连这个钱都惦记上了。 “好,好啊!不就是要钱吗?行,156块3毛钱,我家4口人,该有我这大闺女39块零……也别零了,这是40块钱,拿走!” 杜立德数出4张大团结,直接拍在了炕上。 庞秉新刚要伸手去拿,杜鹃连忙给拦下了。 “爸,秉新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跟您说着玩儿的。” “别,我当真了,也怪我糊涂,早就该想着的,还麻烦我这女婿说出来。” 杜立德说着,把钱塞到了杜鹃的手里。 “就今天这一回,往后,你们两口子还是少登我的门口,当初你出嫁的时候,我就说了,是福你享,是罪你受,你过成啥样,也别来我这门口哭,行了,也不早,赶紧带着你的口粮,走人。” 杜立德说完,也不管杜鹃如何拉扯,甩开女儿的手,转身出了门。 刚到街口,就看见李天明开着拖拉机,后斗上坐着三个弟妹,还有…… 宋知青! 唉…… 老子这辈子是倒的什么运。 李天明也看见了杜立德,见他黑着脸,一副晦气模样,没搭话,开着拖拉机就走了。 他这是带着弟妹和没过门的小媳妇儿去大柳镇赶集。 本来想去县城的,可这天太冷了,而且一来一回的,等到家天都黑了。 一路上又捎上了不少乡亲,手里有了活钱,都是去赶集,添置年货的。 大柳镇和李家台子就隔了一条河,可是要想过去,却得饶十几里路。 今天是大集,小商贩在城里是被严厉打击的,但是在农村,却没什么人管。 谁家过日子不需要个针头线脑的,供销社里倒是有的卖,可却要工业券。 县城里的大百货商店不要工业券,又离得太远,谁为了买根针,跑四十几里路? 于是对这些小商贩,镇上的公社干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县里要是来了指示,就清理一下,否则的话…… 谁不都得活着啊! 李天明先带着几人去吃饭,街上有个馄饨摊子。 一人要了一碗,做生意的是个女人,背着个孩子。 等端着馄饨过来的时候,一眼认出了李天明。 “是你,李天明?” 熟人? 李天明看着对方,眉眼是有几分熟悉。 可他毕竟是重生过来的,除了亲人,其他认识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了。 “你是……” 女人有些尴尬,撩了下额前的头发。 “张丽梅?” 看到女人额头上那个红色的胎记,终于让李天明记起了对方的名字。 “你还记得我。” 李天明能想起她的名字,这让张丽梅很高兴。 “我听人说,你上报纸了,当初老师都说,你将来肯定有出息。” 再有出息,也赶不上你啊! 上辈子,张丽梅可是把生意做到香江的大老板。 真正的白手起家,靠着肩挑的馄饨摊子,一步步拥有了自己的品牌。。 李天明也是后来听别人说的。 改开以后,张丽梅就把家里的房子卖了,进县城开了第一家个人的早点铺子。 有了资本以后,又去了海城,靠着好手艺,愣是做起了自己的馄饨品牌,加盟店开到了全国各地,连香江都有她的铺面。 李天明还是后来看电视,正好看到张丽梅的专访,才知道如意馄饨的创始人,竟然是他的初中同学。 “你这是……” “嫁人了,这是我儿子牛牛!” 李天明看着那个明显和正常孩子不一样的小男孩儿。 后来有个词,专属于这类孩子——唐氏! “你男人呢?” 让媳妇儿带着孩子出来摆摊做生意,男人不管不问,算个啥? “死了!” 呃…… 李天明想给自己一嘴巴,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往老同学伤口上撒盐啊! “对不起,我不知道!” 张丽梅苦笑了一声:“没啥,现在一个人也挺好,你们先吃着,不够叫我。” 说着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她是你同学?” 宋晓雨犹豫着问了一句。 “嗯!上学的时候,她成绩挺好的。” 现在这年头,成绩再好也没用,上限就摆在哪里。 要么初中念完考中专,要么再念两年高中,然后哪来的回哪去。 城里的高中生都安排不了工作,更何况是农村的。 运气好的,被推荐上大学,是推荐,这年头没有高考那么一说。 运气不好,拿着个高中学历,回家种地。 “她的孩子……” 宋晓雨没好意思再说下去,谁都看得出来,那个孩子不正常。 馄饨三毛钱一碗,不要粮票,李天明他们吃完,也没再打扰张丽梅,把钱压在了碗底下。 遇见未来的商界女强人,将其招揽至麾下。 拉倒吧! 那是小说,这是现实。 转了一圈下来,除了几朵手工头花,啥东西都没买。 不过宋晓雨和李蓉倒是逛的兴致勃勃的。 看起来,不管哪个年代,逛街永远是女人本能喜好。 眼见到了下午,天又变冷了,李天明决定加快速度。 奔着镇上最大的供销社去了。 他手上还有几张布票,看看有没有好的成衣,给宋晓雨也买一身。 两人没有订婚仪式,新衣服好歹要买。 宋晓雨本来要推辞,但听李天明说这是规矩,而且过年的时候,还要去三叔四叔家拜年。 便没再说什么。 这年头衣服的款式也没什么新花样,挂在那里,不问售货员,都分不清男女款。 捡着颜色鲜艳些的挑了一身,直接付钱,给票,拿着衣服走人。 接着又给小五买了不少小玩意儿,李天明特意买了一包糖,交给了宋晓雨。 他们两个定亲的事,经过四婶儿的宣传,已经人尽皆知。 这包糖是给宋晓雨拿去知青点散给大家的。 家里什么都不缺,年货早就备齐了。 临走之前,李天明寻了条胡同钻进去,等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粗布口袋。 拖拉机停在镇公社的大院里,往回走的时候,又遇到了张丽梅。 “找你的钱!” 原来她是特意在这边等着的。 李天明有些尴尬。 “谢谢你,老同学,不过……不用!” 说着,把钱塞进李天明的手里,转身挑起她的馄饨摊子,晃晃悠悠的走了。 攥着手里的一把零钱,李天明只觉得自己的行为蠢到家了。 “她可真坚强。” 听着宋晓雨的评价,李天明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这年头,人要是少了那几根钢骨,还能剩下什么呢? 在镇公社大院等了一会儿,有些采买完年货的乡亲陆陆续续的过来寻他们。 几个人凑在一起,免不了说起刚刚买年货的经历。 “天明,你是没瞧见,大鱼淀的何老五看见我把钱掏出来,眼珠子都直了。”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爆笑。 大鱼淀也是挨着那座山的一个村子,当初闹灾那几年,为了争夺那座山的所有权,两个村子没少干架。 最后还是李家台子的人心更齐,饶是大鱼淀的何家联合了另外几个村子的人一起上,也没能斗得过李家台子。 再后来,几个村子之间便结下了仇,不再和李家台子来往,甚至连婚嫁都断了。 今年大家伙的腰包厚实,自然免不了要来炫耀一番,让那几个村子的人好好看看,李家台子真的富裕了。 还不把闺女嫁过来吗? 呃…… 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左近几个村子都不和李家台子婚嫁,想要娶媳妇,嫁闺女,只能找离得远的人家,走动都不方便。 第七十四章 永远不要质疑中国人的信仰 临近年关,各家各户都在忙着采办年货。 平时过得怎么样,没人在意,可过年这等大日子,是绝对不能马虎的。 李家台子分红的事,也随着村里人在大柳镇集上展现出的消费能力,被传得沸沸扬扬。 能不能打破彼此不通婚的规矩,尚且不知道,但李学庆下回去县城开会,估计又有的闹了。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还有一天就除夕了。 赶着春节前,又是一场大雪,早上起来,雪都已经顶门了。 今年冬天的雪格外多,没进腊月就开始下,断断续续的没完没了。 把门口的雪清干净,李天明赶紧忙着做早饭,等会儿大伯要回来祭祖。 饭刚做熟,李学军就带着天满到了,爷俩一人推着一辆自行车,村里的雪太厚,根本骑不动。 “大哥来啦!” 李学成臊眉耷眼的打着招呼,李学军只当没看见。 “二叔!” 这一声二叔,算是成功为李学成挽尊。 “天满也来啦!” 年前,市里唯一一班来永河县的公交车也停运了,李学军家几个小的就没来。 “大伯,怎么来这么早?” “夜里四点就出发了,市里还行,雪不是很大。” 李学军说着,进了东厢房,正房那边连看都没看一眼。 上次的事,真的是把他给气得狠了,过去这么久都不愿意搭理李学成。 李学成讨了个没趣,也转身回屋了。 “等开春,赶紧把房子盖好了,搬出去再说个媳妇儿。” 继续住在一起,在李学军看来,只会拖累侄子。 “大伯,我都有嫂子了,我大哥不用再说媳妇儿了。” 听了小五的话,李学军连忙追问是怎么回事。 得知李天明居然讨了个女知青,李学军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担忧。 以侄子的人品,能力,配个女知青也没什么。 可怕就怕,女知青的心思不在这里,到时候变着法的回了城,再把李天明给扔下。 “村里的知青点离得远吗?我过去瞧一眼。” “就是过去六爷的房子,外面雪太厚,过去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的,等会儿祭完祖,你就带我去。” 李学军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见见未来的侄媳妇,最重要的是,帮着侄子把把关。 “你六爷的房子成了知青点,他现在住哪?” 李老六的老伴儿没的早,有两个儿子,一个解放后跑了,还有一个原来是海城某大学的老师,现在也被打倒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上辈子,李老六死后,两个儿子也没了音讯。 “学庆叔让人把饲养室旁边的小房收拾出来了,六爷住那儿。” 李学军点点头:“没人为难他吧?” “没有,都知道咋回事,谁敢为难,也就是县里来人检查工作,把六爷请出来做做戏。” “这就好,这就好,你六爷也不容易。” 吃完早饭,爷们儿出门祭祖,留李蓉带着小五看家。 李学成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大概也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 蹚着雪走到村口的时候,三叔四叔两家已经在等着了。 李家的老坟在村南头,这年月除了清明节允许扫墓,其他的日子根本不允许任何形式的祭祀活动。 对于这逆人伦的狗屁规定,在李家台子是绝对行不通的。 当年带头砸了李氏祠堂的那几个人,事后李家也没轻饶了他们。 被打得最惨的一个,现在还在炕上躺着呢。 敢惊动我祖先的神主,没见个生死,那几个带头的都得感恩生在了新社会。 祭祖都不让,那更是王八蛋的规定。 对中国人来说,啥都没有祖宗重要。 外国人嘲笑中国人没有信仰,那是他们孤陋寡闻。 中国人最为虔诚的信仰,就是祖先。 顶着大风,蹚着没膝盖的积雪,再难也阻挡不了老少爷们儿去跟祖宗做年终总结。 靠近祖坟,远远的就能听见有鞭炮声。 有人已经先到了。 李家老祖当年跟着还是燕王的明成祖迁居京城,后来又搬到了李家台子这个地方,繁衍生息,到李天明这一辈已经是第18世了。 祖宗的坟茔整整占了三十几亩地,远远的看去,一片被白雪覆盖着的坟包。 “学军哥来啦!” “这是天满吧,都长这么大了。” 众人打着招呼。 有祭完祖,跪在雪地里,恭恭敬敬的行礼磕头。 李天明拿出昨天在大柳镇买来的纸钱,就是那个粗布口袋。 现在管这个叫封建迷信,根本不让卖了,但祭祖哪能空着手,管的再严,老百姓也总能找到突破口。 从老祖坟一路烧下来,这么冷的天,愣是把人累得出汗了。 坟地里的人越来越多,烧香拜佛或许还能欠上几回,但祭祖这样的大事,老李家但凡能动弹的爷们儿,全都要到。 谁不盼着老祖宗的庇佑。 当然了,要是没能保佑,那也是后辈儿孙不成器,招老祖宗不待见。 “哥,咱妈长啥样,我都快忘了。” 李天亮说着,折断了坟头上的芦苇。 母亲过世的时候,李天明才14岁,天亮更小,才10岁。 可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哪怕李天明上辈子80多岁了,母亲的音容笑貌依旧记得很清楚。 记忆中,母亲很爱笑,多大的事,好像也没法让她愁上一回。 “妈,我……又回来了,要是能早回来4年,该多好啊!” 李天明小声念叨着,和天亮一起,清理着坟头上的芦苇。 这玩意儿根太硬,那口薄棺未必能禁得住。 “您放心,这回我肯定照顾好天亮、小蓉,还有小五,您在那边别担心,我们都会好好的,日子也会过得越来越红火。” 说着说着,李天明觉得心头一阵酸涩,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再和您说个喜事,您知道了一定高兴,我有媳妇儿了,不是上回那个,这次是个城里姑娘,叫宋晓雨,有文化,长得漂亮,性子也好,等来年开春,我把新房盖好,到时候就成亲,我再带她来看您。” “这回我保证,一定给您生一窝孙子孙女,您也得保佑我们都好好的。” 李天明蹲在坟前,将纸钱点燃。 “在那边别省着花,更别再委屈自己了。” 母亲之所以走得这么早,就是闹灾那几年,把身子给熬坏了。 有吃的,都先紧着李学成,和几个孩子,自己就吃点儿野菜,身体不垮才怪呢。 可李学成却在媳妇儿死了还没过百天,就把乔凤云娶进了门。 看看现在,也不知道是心里有愧,还是根本想不起这个原配,李学成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就连李天明爷爷奶奶的坟,也只是扔了一沓纸钱,就匆匆离开了。 叮……当…… 噼里啪啦…… 雪地里浓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 “妈,我下回再来看您。” 磕了四个头。 祭祖仪式结束,等李天明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有人陆陆续续的来。 有些是外村的,父母埋在这里,也要赶来烧上几张纸,磕上几个头。 上辈子,哪怕李天明80多岁了,早搬去了城里,可只要到祭祖的日子,也是每回必到。 这是中国人对根的一种眷恋,外国人永远都理解不了的情感寄托。 回到家,只歇了一根烟的工夫,李学军就催着李天明出发,想去看看未来的儿媳妇。 可还没等他们爷俩出门,就见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姑娘,艰难的挪动着步子进了院儿。 “大伯,那就是……晓雨!” 说着赶紧上前,将险些滑倒的宋晓雨扶住。 “你咋来了?” 宋晓雨被李天明扶着,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昨天说的,大伯今天要回来祭祖,我就想着过来见一面。” 只这一句话,便打消了李学军的所有顾虑。 这姑娘知礼,懂事,是个好的。 扶着宋晓雨进了屋,站在李学军面前,大大方方的打了个招呼。 “大伯好!” 她原本就不是个沉闷的性子,曾经的她也爱说爱笑。 只是在被家人变着法的赶出来以后,将自己给封闭了。 自从和李天明定了亲,重新有了依靠,她的性格也渐渐的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好,好!” 李学军放心了,这姑娘是侄子的良配。 第七十五章 重生后的第一个新年 噼里啪啦……丁里咣啷…… 天还没亮,李天明就被弟弟妹妹吵了起来。 艰难的从被窝里爬出来,拿着一堆鞭炮,也加入了扰民的行列。 整个村子渐渐的热闹起来,哪一家都不肯落于人后。 新年来财,家里的动静越大,财来得越猛。 很快,空气里弥漫起了浓浓的硝烟味儿。 李天明把早上要吃的菜,放进锅里,赚钱了,他是绝对不肯亏了自己和弟妹的。 一碗红烧肉,一碗狍子肉,一条鲫鱼,一盘肉丸子,一碗扣肉,还有一碗鸡蛋羹。 他们这边管鸡蛋羹,也叫糕子,取个步步登高的谐音。 像日后寓意着生财的生菜,寓意着富足的腐竹。 这年头买不到,就算是能买到,也没资格登上过年的餐桌。 老百姓苦了一年了,这个日子就是要大鱼大肉,吃个痛快。 把亏了一年的胃,结结实实的过一遍油。 各家的主妇们也都在这一天大显神通。 平时过日子扣扣搜搜,紧紧巴巴的,就为了这一天,好好的和邻居们较量一番。 在男人们惊恐的目光中,将一壶壶油,一块块肉翻了出来。 顺便不忘笑话没出息的男人骑锅夹灶。 “小蓉,你盯着火,我去接你们嫂子。” 李天明打过招呼就出了门。 今天难得没下雪,连风都不大,只是地上的积雪还很厚,走着挺费劲。 黑漆麻乌的,隐隐约约能看得清路。 不时的遇见出来放鞭炮的乡亲,互相打着招呼。 明天初一才能拜年呢。 “天明,这是接媳妇儿去啊?” “天明,今个家里准备啥好吃的了?” “天明……” 李天明一一回应着,遇到孩子,就从口袋里翻出几颗糖递过去。 一路蹚到了知青点,远远的就看见烟囱冒着阵阵白烟。 宋晓雨早早的起来了,换上了李天明给她买的新衣服。 粉色的棉袄,看上去还真像个小媳妇儿。 张虹想刺上两句,但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 现在的宋晓雨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受了委屈也默不作声的老实人。 张虹几次挑衅,都被她毫不客气的给怼了回去。 “真好看!” 宋长英笑着夸道。 那天被李天明送回来,两个人聊了很久。 宋晓雨第一次和她说起了自己的家人。 那一句:“我是被家里人变着法赶出来的。” 让宋长英心疼了好久。 她也明白了,宋晓雨为什么会那么草率的答应嫁给李天明。 后来看到宋晓雨渐渐的变了,变得爱说爱笑的。 宋长英才知道,李天明并不是宋晓雨的退而求其次,而是最适合她的归宿。 “有人在敲门!” 宋长英说着,起身就要出去。 宋晓雨见状,连忙跟上。 昨天李天明和她说了,会来接她。 打开大门,李天明正站在门口。 “哟,这么早,空着手来的啊?” 李天明这些日子,经常听宋晓雨提起宋长英。 对这个女知青,李天明的印象不是很深,只记得她是恢复高考以后,考上了一所海城的大学离开的。 后来回过李家台子几次,有一次李天明正好遇上,还带她去了李老六的坟前祭拜。 尽管每次李老六被批斗的时候,她只是凑热闹的,却还是让她内疚了很久。 “哪能呢!” 说着从挎包里翻出一个油纸包。 里面是一只腊好了的野鸭子。 “给你们添道菜。” 宋长英见了,不禁大为惊喜。 他们知青分完口粮,还欠着村里的账,虽说每人分了四两猪肉,可那点儿肉够誰吃的。 还要留着晚上包饺子,早上这一顿本来是准备糊弄过去的,没想到李天明送了这么厚的礼。 “看在鸭子的份上,晓雨就让你带走吧!” 说着,把宋晓雨推到了李天明的面前。 “趁着天黑,想干点儿什么,我也看不见。” 宋晓雨被闹了一个大红脸,抬手就要打过去。 “长英姐,你……你瞎说什么呢!” 宋长英笑着躲开,一转身溜了。 宋晓雨气得跺了下脚,回头再看李天明,表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 不会真的对我做什么吧? 有些紧张,还…… 有点儿期待! “走吧!” 呃? 宋晓雨一怔,呆愣愣的看着李天明。 你…… 确定不打算对我做点儿什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宋晓雨就觉得脸上像是要着火了似的。 宋晓雨,你得要脸! “哦,哦,走!” 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蹚着。 宋晓雨不禁暗自庆幸,幸亏没把李天明给她买的新裤子换上,不然的话,可就糟蹋了。 到院门口的时候,天也快亮了。 正房屋门紧闭着,隔着窗帘能看到亮光。 “进屋!” 宋晓雨答应一声,紧跟在李天明的身后。 她往这边来过两次,不过始终没见到过李学成和乔凤云,倒是乔凤云的两个女儿见过一次。 连句话都没说,翻着白眼就走了。 宋晓雨也没去问李天明,以后要怎么应对这独特的关系。 倒是宋长英和她说了不少。 她这才知道,李天明小时候,受了那么多的苦。 “嫂子!” “嫂子好!” 对这个称呼,宋晓雨已经渐渐的适应了,不适应也没办法,这个村子里,称呼她“嫂子”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你先去烤烤火,裤子和鞋都湿了。” 李天明说着,进屋拿了一双新棉鞋。 这是大娘严巧珍做的,每人一双。 “这是我的,还没穿过呢,你先趿拉着。” 宋晓雨笑着应了,脱了鞋袜,踩在新棉鞋上,烤着火,感觉全身上下都暖呼呼的。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关心她了。 这种细微处流露出的关切,让宋晓雨情不自禁的沉浸其中。 “嫂子,你吃!” 小五凑了过来,从口袋里翻出一颗大白兔奶糖。 宋晓雨以前只见过同学收藏的糖纸,凑近了闻,还能闻到奶香味儿。 那时候,她还幻想过,如果自己也有一颗的话,含在嘴里,会是什么味道。 现在…… “我不吃,你吃吧!” 小五直接把糖纸包了,随手扔进了灶坑,然后把糖举高,送到了宋晓雨的嘴边。 犹豫了一下,还是被那奶香味勾着吞进了嘴里。 那滋味…… 无法形容! 一颗糖就高兴成这样? 李天明默默的记在心里,宋晓雨喜欢吃甜的。 菜早就热好了,李天亮被李蓉指挥着把炕桌摆好。 当锅盖掀开的那一瞬间,肉香扑鼻,饶是宋晓雨再想矜持,也控制不住的吞了口唾沫。 我这是提前进入gc主义了吗? 李蓉拿来几个小碗,每样菜都挑了一点儿,还精心的拜了盘。 随后郑重的在柜子上的一个牌位前放好。 那是母亲的牌位,她生前没能留下一张照片,只剩下这一行字,算是儿女们的念想。 “这是……” “我妈!” 宋晓雨闻言,表情也变得严肃了。 饭菜端上桌。 这也太丰盛了。 她以前在家,过年的时候,晚上那一顿也没有过这么丰盛的年夜饭啊! 李天明拿来了一瓶酒,还有四个小酒杯。 “过年了,咱们也庆祝一下。” “我的呢?” 小五看着自己面前空空荡荡,发出了一句不走心的提问。 “没你的,小屁孩儿还想喝酒。” 李蓉抬手就要拍过去。 小五连忙护住了脑袋。 “三婶儿说了,过年不能打孩子。” “三婶儿什么时候说的?” 小五偷瞄了一眼,见李蓉把手放下了,这才说道。 “昨天天洪哥要把鞭炮塞鸡屁股里,三婶儿都没打他。” 呃…… 李天明有些尴尬,宋晓雨也强忍着笑。 那小子,真是淘得没边儿了。 第七十六章 年夜饭 听小五绘声绘色的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大家才知道,正是因为她去告密,才让三婶儿养的那只芦花鸡免遭毒手。 最后,石淑玲嘴上说着过年不打孩子,却还是把天洪狠狠地削了一顿。 那破孩子,三天不打,上房就揭瓦。 见宋晓雨忍得辛苦,李天明无奈的说了句。 “想笑就笑吧!” 一时间,屋内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好半晌终于忍住了,继续大年三十早上这顿饭。 “第一杯酒,我们敬伟大领袖!” 大家下了炕,站在地上,面对着墙上教员的画像,举杯遥祝。 就连小五也表情严肃的高举着她的大碗。 “祝愿我们的伟大领袖,身体健康,万寿无疆!” 这不是形式主义,而是老百姓最真切,也最朴素的愿望。 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究竟谁对他们最好。 正是因为如此,当几年之后,伟人永远离开之后,人们的感情无处寄托,才会那么茫然无措。 一杯酒饮下,宋晓雨脸上立刻染上了两抹红。 她不是第一次喝酒,小的时候,她经常和哥哥一起偷爸爸的酒喝,那个时候爸爸还在,兄妹之间的感情也还好得很。 “吃饭!” 众人纷纷动筷,宋晓雨是第一次在李天明家里吃饭,一开始还矜持些,但很快,随着碗里的菜越来越多,她也放开了。 再过几个月,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还是大方一些为好。 屋外鞭炮声依旧响个不停,屋内也充满了欢声笑语。 李蓉一边吃着丰盛的饭菜,一边看着每一个人。 几个月前,当大哥提出要分家的时候,她还惶惶不安,那个时候,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春节会过得这么高兴。 饭桌上丰盛的饭菜,身上的新衣服,柜子里被她藏起来的零食,而且…… 还有了一个新的嫂子。 不像杜鹃,和大哥定亲后,每次见着,都冷着一张脸。 要是日子能永远这样,那就好了。 吃过早饭,李蓉就开始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准备了。 她试图劝说大哥,过日子要细水长流,然后被无视之后,也就放弃了。 算了! 平时能省,这一顿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省了。 家里的好东西都被李蓉翻了出来,就连零食,今天都暂时解除了限制,任由小五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 “嫂子,你也吃啊!” 李蓉抓起一个橘子,塞到了宋晓雨的手里。 往常冬天,能吃到的水果也就是苹果和梨,现在竟然还有橘子。 这让宋晓雨越来越看不懂了。 虽然宋长英一直说,李天明是个有本事的,可这本事未免也…… 忒大了点儿啊! 酸甜的橘子刺激着味蕾。 宋晓雨突然发现,那天三婶儿说的,以后有她享福的日子,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当当当当当…… 李蓉攥着快赶上她小臂长的菜刀,剁着饺子馅儿。 过年要吃饺子! 这是北方多年的传统习惯。 半夜12点要吃素馅儿的接年饺子,初一早上要吃肉馅儿的,这都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 只不过之前的几个年,他们兄妹几个即便是大年初一,也只能吃纯白菜馅儿的。 村里发的肉,都被乔凤云那个女人给拿走了。 去年没吃上肉馅儿饺子,小五大年初一早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还是三婶儿送来了一大碗,才算是把那个年过下去。 越想越生气,小蓉剁馅儿的力气也越来越重,仿佛案板上的不是肉,而是躺着乔凤云。 省个屁! 明天早上不但要吃肉馅儿饺子,还要吃纯肉馅儿的,一点儿白菜都不放。 可小蓉毕竟年纪小,力气不足,没一会儿就累得抬不起胳膊了。 宋晓雨见状,赶紧把菜刀接了过去。 刚刚她就要动手,却被小蓉以还没过门就是客为由给拒绝了。 “我来吧!” “可是……” “我不是你嫂子?” 这句话说完,宋晓雨先看向了李天明,脸上又渐渐地染了红。 宋晓雨越来越庆幸当初的一时冲动。 这样的家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体贴的丈夫,懂事的弟妹,就算要过苦日子,她也心甘情愿。 临近中午,家里闯进来一帮小叔子和小姑子,围着她又“嫂子,嫂子”的叫个不停。 不过这一次,宋晓雨没再脸红,当那个小光头自报家门说自己叫“天洪”的时候,又想起了小五早上说的那件事,顿时笑完了腰。 天洪被笑得莫名其妙,扭头看向了李天明。 “大哥,我嫂子这是咋了?” “还不是你都淘出新花样了,往鸡屁股里塞鞭炮,你是咋想的?” 呃…… 天洪满脸幽怨的看向正捧着大鸭梨猛啃的小五。 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这个叛徒说的。 “一个个的别杵着了,随便吃,有的是!” 弟妹们早就等着李天明的这句话了,欢呼了一声,便扑到了炕上。 这么多好吃的,有些他们连见都没见过,今天可算是能过足馋瘾了。 正出来抱柴火的李学成听着厢房传出的阵阵笑声,也不禁失神,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以前两个儿子还是很尊敬他的,两个女儿也总喜欢缠着他,可现在…… 除了见面避无可避的那一声“爸”,好像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唉…… 叹了口气,抱着柴火进了屋,看着两个继女正啃着苹果,看见他连声招呼都没有,再看看还在嫌弃早上饭菜不好的乔凤云,李学成顿时感觉一阵心累。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现在的日子,是他自己选的,也只能这么将就着过下去了。 中午,一帮弟妹都在家里吃的,将早上剩下的饭菜打扫了个干干净净。 洗刷干净,这才一一离开。 大年三十晚上这一顿开饭早,中午刚过就要开始准备了。 男人们相互串着门,看到谁家准备了自家没有的好东西,立刻回家报信。 或者谁家年夜饭准备了10道大菜,自家只有8道,变着法的也得凑上差的那两道。 总之,绝对不能在这顿饭上,被别人给比下去。 李天明家除了堂弟堂妹们,再也没有别人来串门,都知道比不过,也就不来自取其辱了。 刚过三点钟,鸡鸭鱼肉就进锅了。 还有一样别人家绝对不会端上桌的大虾。 这一挂串好了的大虾,是孙立送的,晒干了以后能保存很长时间。 自从李天明拿回家,这串大虾就成了李蓉的心病。 每天白天拿出来,挂在墙上晾晒,还得寸步不离的看着。 院子里住着三个馋鬼,一不留神就会被摸了去。 到了晚上还得拿回屋里。 终于坚持到了大年三十,这串大虾也从摆设,变成了餐桌上的一道美食。 宋晓雨现在已经基本免疫了,这会儿李天明就算是拿出再稀奇不常见的东西,也不会太惊讶。 早上六道大菜已经很丰盛了,到了晚上直接升级为十道菜,而且,绝对没有糊弄着凑数的。 李天明给每个人都倒上了一杯酒,就连小五都没落下,只不过喝的是果酒。 “甜的?” 小五伸着舌头舔了一下,眼睛顿时亮了。 “大哥,早上你咋不给我?” “早上喝了,你能醉一天,现在这顿,你还吃不吃了?” 看着摆满了一大桌子的菜,小五顿时庆幸,早上没喝到。 “来,咱们一起举杯,庆祝新年!” 几只小酒杯碰在了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 “过年啦!” 这个年代虽然物资匮乏,但这种浓浓的年味儿,却是日后怎么都比不了的。 李天明还记得上辈子最后一次一家三口过年的场景。 年夜饭刚端上桌没一会儿,身体不好的杜鹃就回屋了,只剩下女儿陪着李天明一起看越来越无聊的春节联欢晚会。 大概是受了父母的影响,女儿一直到年过60,始终不谈恋爱不结婚。 一开始,李天明还着急,后来也就由着女儿了。 当时的他已经攒下了足够女儿安享晚年的财富,只是万万没想到,女儿最后竟然走在了他的前面。 不到70岁的年纪,和杜鹃去世仅仅隔了不到五年。 这辈子,李天明和女儿注定是没有父女的缘分了,只希望重来一次,女儿能托生到一个父母恩爱,幸福美满的家庭。 “大哥,我吃到了!” 小五举着一个五分钱的钢镚,咧着少了一颗门牙的嘴,笑得格外开心。 第七十七章 往后你就靠着我吧 夜已经深了,村子里又突然热闹了起来,各家各户开始了新一轮斗法。 就着鞭炮声,将饺子下锅,要赶在午夜12点,把这接年饺子吃了。 宋晓雨已经完全代入了女主人的角色,系着围裙,拎着把勺子,在煮开的锅里来回的搅动,避免饺子粘在一起。 小五明明已经困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却还在努力坚持着。 之前那一顿,这小丫头喝了半瓶果酒,没等吃完就醉倒了,躺炕上呼呼的睡到了十点多才醒。 “嫂子,饺子好了吗?” “刚下锅,再等会儿!” 宋晓雨回了一句,又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火。 “还吃,看你那肚子还吃得下去吗?” 李蓉一边说,一边给小五揉着肚子。 小丫头肚子滚圆,就这还惦记着接年饺子,一口都不舍得落下。 她这个年纪,唯一的念想也就是吃了。 赶在12点之前,饺子出锅,端上桌的时候,小五已经睡着了。 “小五,醒醒,醒醒,吃接年饺子了!” 小五艰难的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不愿意起来。 “大哥,你喂我一个!” 李天明被逗笑了,夹起一个饺子,吹凉了,喂到小五嘴边。 “张嘴!” 小五闭着眼睛,听话的张开嘴,一口咬掉了一半。 “还吃吗?” 喂着小五把一个饺子吃完。 “我吃不下去了!” 说着,小五瘪着嘴,满脸委屈。 “吃不下去就别吃了,等明天早上吃纯肉馅儿的饺子!” 李天明说完,把小五抱了起来,放在了炕头最暖和的位置,盖上了被子。 “天明!小五没大名吗?” 宋晓雨发现,她好像从来没听李天明一家人叫过小五的大名。 呃? 被宋晓雨问起,李天明这才想起来,重生之后,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上辈子,小五没上学,也就一直没个大名,直到后来办身份证,女孩子总不能直接叫个李小五,这才胡乱取了一个名字叫李芬。 和乔凤云的二闺女重名了。 “没呢!农村小孩子一般都要到五六岁才取大名。” 这个年代,小孩子的夭折率,还是很高的,尤其是在农村。 李天明本来还有一个妹妹,不过早早的就夭折了,同样连个大名都没有,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同样的,李学工在天生之后,还有一个儿子,生下来连满月都没过就死了。 四叔也有过一个女儿,同样没到一岁就没了。 四婶儿为此难过了一辈子。 李天明的爷爷作为远近闻名的老中医,一辈子救了那么多人,却没能救得了孙子孙女的命。 “小五明年就上学了,还是给取个大名吧!” 李天明笑了:“好啊,你给取一个吧!” “我?” 宋晓雨下意识的想说,取名这种事都是父母的事,但话到嘴边,及时止住了。 几个人的母亲不在了,那位未来的公爹又是…… 年夜饭都没在一起吃,还能算是一家人吗? 哥嫂虽然一直对她冷言冷语的,但好歹年夜饭还是允许她上桌的。 “哥!又下雪了!” 李天亮从外面跑了进来,年夜饭刚吃完,他就出去玩了,这会儿顶着一脑袋的雪进了门。 “那就叫李雪怎么样?” 李雪? 确实要比李芬好听。 李天明笑着揉开小五紧皱的眉。 “行,就叫李雪!” “谁?谁叫李雪?” 李天亮夹起一个饺子扔嘴里,好奇的问。 “小五,你嫂子给取的名,以后就叫李雪了!” 李天亮呆愣半晌。 “那我以后叫她啥?叫小五,还是……小雪?” 吃完接年饺子,李天明穿戴好,送宋晓雨回知青点。 还没结婚,要是让宋晓雨住在家里,就算俩人啥都没干,可万一传到别人耳朵里,谁知道会说出啥好听的来。 尤其是…… 一个院里住着的还有个乔凤云。 这女人绝对会第一时间宣扬得人尽皆知,然后拿这件事笑话宋晓雨一辈子。 “慢点儿走!” 李天明说着,扶住了宋晓雨的胳膊。 这会儿雪还不大,而且,因为过年,村里的路灯也难得亮了。 宋晓雨抿了抿嘴,身子往李天明这边靠了过来。 呃…… 李天明一怔,随即便将宋晓雨拥入了怀里,揽着她的肩膀继续往前走。 “我们要结婚的事,我写信和家里说了!” 宋晓雨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喃喃自语。 本来她是不打算告诉家里的,但终究还是有那么几分期待,便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说了要和李天明结婚的事。 李天明闻言,想了想问道:“用不用初三陪你回趟家?” 他们这里的风俗,结了婚的女婿大年初二陪着媳妇儿回娘家,没结婚的初三登门,拜访未来的老泰山。 宋晓雨没有片刻的迟疑,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哥他们……不会欢迎我们的!” 李天明没再劝。 “其实,我见过你家里人!” 宋晓雨的身子一僵,脚步也停了下来。 “你……见过?” “见过,就是帮你寄信那次,我没找到邮筒,又着急去市里,结果走来走去的,到了你家附近,就把信直接送过去了。” 宋晓雨低着头。 “我妈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我把信送到就去找我大伯了!” 李天明没说实话,要是让宋晓雨知道她家里人的反应,这姑娘肯定又该伤心了。 “结婚的时候,我不打算通知他们!” “嗯!” 李天明答应了一声,他没装着大度,更没想着要劝宋晓雨放下。 伤害已经形成了,凭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说放下就放下? “往后咱们把日子过好,让他们眼热!” 宋晓雨闻言,噗嗤一声笑了。 “对,让他们眼热!” 说完,紧紧的抱住了李天明的胳膊。 “你答应了我的,要给我一个家,千万别骗我!” 有过一次被家人抛弃的经历,宋晓雨不想再来一次了。 “不会,我答应了你的,说话算数,往后这一辈子……你就靠着我吧!” 宋晓雨轻声应着,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想来…… 应该是雀跃的吧! 走到知青点的大门口,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儿,宋长英过来把门开了。 “怎么才回来啊?” 知青点的人都睡了,村里发的肉都被他们给包了饺子,就等着明天早上那一顿呢。 “过年好!” 李天明拜了年,把手上提着的网兜递了过去,里面是两个饭盒,装着素馅饺子。 新年的第一顿要吃素,寓意着一年素静顺遂。 “呀!过年好,我就不客气了。” 宋长英接过网兜,另一只手挽上了宋晓雨的胳膊。 “你……回去走慢点儿!” “嗯,我早上再来接你。” 李天明说完,踩着越来越深的积雪走了。 “行了,人家李天明都说了,等天一亮就来接你,用得着这样吗?” 被宋长英笑话,宋晓雨又红了脸。 “你……别乱说!” “怎么就乱说了,你看看你那样,心是不是又跟着李天明飞回去了。” 呃…… 我还没走远呢,你们说悄悄话能不能背着点儿人。 李天明只能假装没听见,尽量加快了脚步。 这积雪真是越来越厚了。 鞭炮声渐渐消停了下来,热闹了一整天的村子终于安静了。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李天明离得老远就看到影影绰绰有两个人正蹲在院墙外,离得进了才看清确实是两个人。 “谁?” 大半夜的跑人家墙根底下猫着能是啥好人。 那两人听到喊声,起身就跑。 李天明正要去追,突然看到院子里有火光。 我艹! 此刻也顾不上滑不滑的了,连跑带爬的冲进了院子,只见一捆稻草已经烧了起来。 瘪犊子玩意儿。 “二狗子,郝老四,我特么整死你们。” 第七十八章 老子整死你们 “哥,咋回事啊?” 听到喊声,李天亮第一个跑了出来,看到院子里烧着的稻草,也被吓了一跳,抄起倚在门口的铁锨,铲起雪就扬了上去。 李天明这时候也扑了过去,和天亮一起先把火给灭了。 “咋了?这是咋了?” “天明,这咋还着火了呢?” 还没睡觉的邻居,也被李天明这一嗓子给喊了出来。 看到还在冒着浓烟的稻草,赶紧上前帮忙。 就算地上积雪厚,可晚上的风大,万一有个火星吹到柴火棚子里,那可不得了。 幸亏今天是除夕,人们睡得晚,要是搁平时,简直不敢想。 这一片的房子多,真要是烧起来,谁家也跑不了。 大过年的摊上这种事,不得熬淘一整年啊! “天明,这是……咋烧起来的?” “放炮没留神啊?可得注意点儿!” 李天明见火灭了,顾不上和邻居搭话,冲出院子,朝那两个人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邻居们见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放火。 多大的仇,多大的怨,这是憋着要把人全家给烧死啊! 坚决不能放过这种坏分子。 邻居们也跟在李天明的身后一起追。 刚追出这条街,李天明就看到两个人影在大道上,朝村口那边去了。 只是大道上的积雪没人清理,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不快。 “站住,老子整死你们。” 李天明的吼声,让那两人更慌了,本来在雪地里就不好走,两人又慌不择路地一通乱撞。 越来越多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也都出来看热闹。 “咋回事啊?” “快拦住那俩人,他们放火。” 有邻居跟着大喊。 啥? 放火? 李家台子的房子都是盖在一起的,真要是烧起来,那还得了。 众人纷纷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按倒在了雪地里。 “郝老四,是你?” “这不是二狗子嘛!你咋能干这事!” 李天明跑到跟前,听到乡亲们的话,也是一惊。 还真是他们。 刚刚喊那一嗓子,也是蒙的。 毕竟整个李家台子,也就郝老四和二狗子和李天明有仇。 郝老四是因为揽工的事,二狗子则是因为李天明的缘故,被李学庆赶出了村子。 其他人…… 张青森挨过李天明一脚,但他绝对没这么大的胆子。 分开人群,李天明上前一把薅住了其中的一个的头发,拽起来借着月光,一眼就认出来,正是二狗子。 “我弄死你们两个王八犊子!” 抬手就是一拳,紧接着一脚将挣扎着要起身的郝老四踹倒。 乡亲们只是看着,也没人上前来拦。 放火! 得亏是发现得及时,不然的话,一旦火烧起来,都是土坯房,借着大风,顷刻间就能烧着一大片。 “咋回事,咋回事?” 李学庆这时候得着消息,也赶了过来。 “天明,先别打了!” 李天明闻言停了手,刚刚这一顿含怒暴打,他的拳头都破皮了。 “天明,咋回事啊?谁放火?家里有事没有?” 李学庆也认出了地上满脸是血的两个人。 “叔,这俩王八蛋跑到我家去放火,得亏让我撞见了,这才没出大事!” 说着,又朝郝老四踢了一脚。 “啥?” 还真有人去放火。 李学庆也恼了,一年下来村里都太平无事的,除夕夜居然还冒出俩纵火犯。 “拿绳子来,把这俩东西给我弄到村支部去!” 说着,又扭头看向人群。 “李学柏,你别给我躲,再去个人通知老郝两口子,都去村支部!” 立刻有人上前,扭着两人的胳膊,押去了村支部。 这些年可没少参加批斗大会,飞机式谁不会。 大过年的出了这档子事,尽管天冷,也没人愿意回家,又没有春晚,看看热闹也不错。 “天明,你还是回家看看,别再有没弄灭的火星子!” 李天明阴沉着脸:“不用,小蓉去叫我三叔、四叔了!” 刚刚闹得那么热闹,李学成居然都没说出来看一眼,就好像那把火烧起来,只烧东厢房,连累不到正房似的。 刚到村支部,老郝两口子,还有他们的三个儿子就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看到郝老四被押着,老两口直接给李天明跪下了。 过去报信的人,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 “天明,老四就是一时糊涂,你……你看在我们老两口子的面上,饶他这一回!” 李天明见状,侧开了身子只当没看见。 老郝两口子都是老实人,前面三个儿子也都是踏实本分的,这个郝老四虽然平时为人不怎么样,可也没生出过这样的歹心。 就因为李天明说以后揽工不带他,居然要放火烧死他全家。 这次要是饶了,下次呢? 往后李天明不在家的时候,就三个小的,到时候咋办? 真要是出了事,就算到时候把郝老四千刀万剐都来不及。 “你们先起来,现在是新社会,不兴动不动就跪,有啥事进去再说。” 会议室的灯被打开,里面没生炉子,冷得像个冰窖一样。 “说说,到底咋回事,天明,你先说!” 李天明这会儿的情绪也不像刚才那么激动了,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住在周围的邻居也纷纷开口,尽管没看见两人纵火,可要是心里没鬼,李天明喊了一嗓子,他们跑什么? “叔!这次的事,我绝对不能轻饶了,这大雪天,俩人还特意弄了一捆干稻草,要放火烧我全家,要不是我回来的及时,我一个兄弟,俩妹妹……” 李天明越说越火大,要不是被人拦着,非得当场弄死这俩混蛋。 李学庆同样黑着脸,村里出了这种事,他这个当支书的也是难辞其咎。 “你们两个咋说?” 郝老四这会儿已经被吓傻了,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天明,天明,我……我真没想烧你全家,就是……就是想吓唬吓唬你,是二狗子,都是他,我喝多了,被他给挑唆的,要不是他,我也不能干这混账事,你放我一马,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以后? 李天明哪敢赌以后,腊月二十九祭祖的时候,他还和母亲念叨,这一世要照顾好弟弟妹妹,结果他重生回来的第一个春节,差点儿让人给灭了门。 二狗子见郝老四把责任都推到了他的头上,立刻嚷嚷起来。 “你放屁,不是你说的,李天明断了你的财路,你要给他个厉害的,我能跟着你干这事。” “你特么才放屁,是你说天明逼着学庆叔,把你赶出村子,卖鱼的钱还不分给你,你要报复他,我就是多喝了两口猫尿,这才被你撺掇着一起去了,天明,真不赖我啊!” 郝老四说着,已经哭了起来。 一旁的老郝夫妇又要给李天明下跪。 “跪也没用!” 李学庆拍了下桌子,大半夜的闹出这屁事,等到报上去,他这个村主任还得挨批。 “李学柏,二狗子咋还在村里,你拿我说话当放屁?” 李学柏苦着脸,他也是有苦难言,上次的事之后,他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管二狗子了,可他当天夜里就翻墙到了自己家,又哭又求的,他也是一时心软,毕竟是亲侄子,弟弟在世上就留下这么一条根。 天寒地冻的把二狗子赶走,那不得把人给冻死了。 于是就将人藏在了家里。 谁知道这狗东西死性不改,居然敢放火。 “没啥说的了,放火可是大罪,这次要是饶了他们,往后还不得拿刀杀人啊?先在村支部关一晚上,明天送去大柳镇派出所,该咋判咋判。” 李学庆也知道,事情闹得太大,整个村子的乡亲都知道了,绝对不能捂盖子。 而且涉及到李天明,就算是他开口,李天明也绝对不会给他面子。 “学庆,你就看在我们老两口……” 李学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看在你们两口子的份上?你让我们咋和天明的妈,我那二嫂子交代?” 这句话说出来,老郝两口子也无话可说了。 “行了,都回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二狗子突然大喊了起来。 “李天明,你够狠的,你要老子的命,老子也不让你好过,老少爷们儿都听好了,李天明要娶的那个女知青,早就让老子给祸祸了,李天明,你就是娶回去,也是特么的二手货!哎呦……” 伴随着一声惨叫,二狗子满嘴是血的倒在了地上,却还在疯狂的大笑。 他知道完蛋了。 纵火可是重罪,就算不枪毙,这辈子也得在大西北啃沙子了。 既然都到这份上了,就算报复不了,他也得恶心恶心李天明。 第七十九章 记住了,我媳妇是个黄花大闺女 李天明怒极,一脚狠狠地踢在了二狗子的嘴上。 哈哈哈哈…… 二狗子放肆的大笑着,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完蛋了,临了能恶心李天明一把,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李天明,你牛啥?真以为是个人物了?狗屁!你媳妇儿让我给玩了,你能把我咋样?还不是得捡我用过的二手货!” “把他的嘴给我捆上!” 李学庆气得从桌子对面翻了过来,照二狗子的胸口就是一脚。 有人反应过来,抽出裤腰带,上前将二狗子按住,直接用裤腰带勒住了他的嘴。 二狗子还在极力的挣扎,含糊不清的说着。 “都捆好了,扔仓房里去!” 天太冷? 一晚上能把人给冻死? 就这样的坏分子,冻死也是活该! 两个人被押走了,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看向了李天明,见他面色阴沉,知道要出大事了。 李学柏自始至终都没敢求情,只盼着李天明别迁怒他们家。 如今这个本家侄子在村里的地位,比村主任李学庆都不差,李天明如果要针对他们家的话,还真是个麻烦。 李天明的脸色此刻阴沉得仿佛要结冰了,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老少爷们儿,大家伙有的是我的长辈,有的是我的平辈兄弟,我李天明今天就一句话,全都记住了,我媳妇儿……是个黄花大闺女,要是让我听见有谁在背后嚼舌头根子,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众人闻言,虽然都好奇二狗子方才说的话,但还是立刻保证不会乱说。 “天明,放心,二狗子就是放屁呢,他的话,我是坚决不信的!” “就是,宋知青是个好闺女,来的这些知识青年就数她干活踏实,不叫苦,不叫累的,二狗子往宋知青头上泼脏水,我们都不答应!” “天明,往后要是有谁把这话传出去,叔也跟他死磕!” 年前分红,卖鱼的钱拿在手里,谁不念着李天明的好。 二狗子的话要是当真传出去,宋晓雨没法做人,李天明也得成了全村的笑柄。 “都别乱,都别乱!” 李学庆大声说着,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事我可以作证,前些日子,二狗子起了歹心,幸好被天明给撞见了,这才没让宋知青被欺负,刚才我说,要把二狗子赶出咱们李家台子,就是因为这个事,李学柏,当时你也在场,咱们是咋说的?” 李学柏耷拉着脑袋,偷偷看向李天明。 “天明,这事……都是我的错,我是看他可怜,就想着留他在家把这个年给过完了,再让他走,可谁知道……” 李学庆气道:“谁让你说这个了,我是让你说……” 李学柏闻言,立刻反应过来:“对,对,对,二狗子刚要下手,就被天明给打了,这事我也能作证!” 说完,又偷偷的看李天明的脸色。 唉…… 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心软。 “行了,事情呢,就是这么个事,二狗子是为了报复天明,故意那样说的,要是……天明还能让学农家的去说这门亲?” 也对啊! 宋晓雨要是当真被二狗子给糟蹋了,李天明还能上赶着娶。 别说是现在,就算是以前的李天明,什么样的好姑娘寻不见。 “这事说明白了,我也得提醒大家伙一句,别听风就是雨,天明咋样,你们心里都有杆秤,谁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非得把二狗子的屁话宣扬出去,我也饶不了他!” 这时候,李学工和李学农兄弟两个也到了,刚才二狗子说的话,他们没听见,但李学庆的话,分明是二狗子咬了李天明一口。 “行了,都回吧,大过年的,让这两个狗食给搅和了。” 众人陆陆续续的离开,最后只剩下了李学庆,李天明,还有李学工兄弟两个。 “天明,咋回事?二狗子说啥了?” 李天明沉着脸,摇摇头。 “嗐,你们就别打听了,临死放的狗屁,当不得真!” 李学庆帮着李天明解了围。 李学农看出这里面有事,只是侄子不说,他们当叔的也不方便问。 “诶?学成二哥呢?出这么大的事,他也不说过来看看。” 李学农的表情变得不自然。 他们兄弟两个过去之后,也去敲了李学成的门,结果乔凤云说,李学成晚上喝多了,已经睡下了,叫不起来。 “算了,不管他!” 李学庆摆了摆手,又看向了李天明。 “天明,今天晚上这俩咋办?” 真要是扔仓房里冻一宿,转天非得成冰棍儿不可。 李天明现在是恨不得让这俩人死了干净,可真要是出了人命,到时候,李学庆也不好交代。 “弄会议室来,捆好了,把炉子生上,晚上我在这儿盯着!” 郝家的人和李学柏虽然走了,可也不能不防他们再回来救人。 如今这年头,纵火这罪名,闹不好真的能判个死刑,谁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侄子去死。 “你就别在这儿盯着了!” 李学庆忙道。 他怕等人都走了,李天明再把俩人给打死。 为了两个花子根儿,再把李天明给搭上,那可不值。 李学工和李学农也同样担心。 “天明,还是我和你四叔盯着吧,放心,跑不了!” 李天明知道,几位叔叔都是为了他好。 “叔,先把俩人弄过来吧!” 李学庆犹豫片刻,还是招呼着李学工兄弟两个去了仓房。 只关进去了一会儿,俩人被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冻得脸色苍白,浑身哆嗦个不停。 二狗子瞧见李天明,呜咽着还要说话。 李天明见状,上前把勒住二狗子嘴的裤腰带给解开了。 “李天明,你别得意,只要老子不死,我……” “你死定了!” 李天明没再动手,看着二狗子,冷笑出声。 “我……” 二狗子一愣,张着嘴,刚才被李天明踢了一脚,牙都掉了好几颗。 李天明拉过一把凳子,坐在了二狗子身前。 “这可不赖我,要怪就怪你自己,纵火或许也就是蹲几年笆篱子,可你非得往自己身上揽罪名,甭管是坐实了,还是未遂,两罪并罚,你说你还能活吗?” 二狗子这下慌了神,刚刚只是为了给李天明添恶心,他哪知道,还有这档子事啊! “我……我没干,你看见了,我啥都没干。” “到时候警察问你,你也这么说。” “我本来就没干……” 二狗子声音带着哭腔。 “天明,咱们可是本家兄弟,你饶了我吧,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认罪,求你了,别报官!” 说着,挣扎着就要起身给李天明磕头。 “晚了,你还知道咱们是本家兄弟,你要是想报复,冲我一个人来,可你今天是想要我全家人的命,你让我咋饶你?” 李天明站起身,没再搭理哭求的二狗子。 “三叔,四叔,学庆叔,今天晚上……” “走你的,我们盯着,明天一早押着他们去派出所。” 李天明抱拳躬身,他也不敢保证,如果他在这里做看守的话,会不会弄死这俩狗东西。 踩着积雪回了家,李天亮和李蓉都在等着他,只有年纪最小的小五啥都不知道,还在呼呼睡着。 “哥,真是二狗子和郝老四?” 李天明点点头。 “别问了,人都抓住了,明天送派出所,睡吧!” 不想让弟妹担心,李天明说得也是轻描淡写。 李天亮满心的疑惑,可是见大哥不愿意说,也只好忍住了。 铺好被褥,兄妹三个也躺下了。 “大哥,刚才三叔去叫咱爸的门,他……根本就没醉!” 李蓉的声音传来,李天明听了,也只是“嗯”了一声。 失望积攒得足够多,也就没感觉了。 “睡觉!” 第八十章 大年初一 “天亮,小蓉,你们看着火,我去知青点把你们嫂子接过来吃饺子!” 李天明穿戴好,正要出门。 “哥!那个……二狗子他们……” 李天亮追到了门口,昨天就想问来着,只是看大哥的脸色不太好,没敢张嘴。 “不该你管的别管!” 说完,李天明出了门,那捆稻草还在院子里,被雪掩埋着只露出了焦黑的半截。 回头朝正房那边看了一眼,烟囱已经在冒烟了。 积雪被冻了一晚上,变得更滑了,等李天明赶到知青点的时候,这边正忙着揭锅呢。 看到李天明,知青们的表情都透着怪异。 “我听说……” 昨天整个村子都被吵起来了,消息自然也传到了知青点。 见宋晓雨一脸担心的模样,李天明笑着安慰。 “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一旁的宋长英道:“晓雨昨天听到消息,就要过去,还是被我给拦住了!李天明,人抓着了吗?” “抓住了,等会儿送派出所!” 听到要送派出所,众人也是一阵唏嘘。 这年头,纵火这种大罪,说不定要吃花生米。 “走吧,回家吃饺子!” 宋晓雨答应了一声,系好围脖,跟着李天明出了门。 其他人看着,不禁满眼的羡慕。 一些女知青甚至动了心思,或许找个乡下男人结婚也不错,至少能在这里有个家,不用再挤大通铺,而且,有了依靠的话,日子或许也就没那么难了。 离开知青点,宋晓雨突然问道:“是……本村的人吗?” 大过年的,天又这么冷,如果是外村的,就算真的有深仇大恨,也犯不上非得选在这个日子跑那么老远过来放把火。 见李天明点头,宋晓雨又接着问:“是不是……那个人?” 这段时间,她从宋长英口中听说了很多关于李天明的事。 知道李天明在村里的口碑极好,几乎所有人都对他交口称赞,如果说有仇人的话,也就只能是…… 那个人了! 想到那天晚上的经历,宋晓雨还时常胆颤心惊。 要不是李天明及时出现,她或许已经被…… 李天明脚步一顿,看向了宋晓雨,她也正好看过来。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是,还有一个郝老四,因为揽工的事,对我有意见!” 宋晓雨低头沉默了,两个人一路朝前走着,不时遇到吃过了早饭,出门拜年的邻居。 “天明哥,嫂子,过年好啊!” “天明叔,小婶儿,过年好!” 李天明和宋晓雨一一回应着,他也在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见没有异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昨天二狗子的话虽然是胡说八道,可一旦传到宋晓雨的耳朵里,在这个年代,涉及到名誉的流言,是会轻而易举摧毁一个人的。 快到家了,宋晓雨突然停下了脚步。 “天明!” “怎么了?” 宋晓雨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会不会因为那天的事……看不起我?” 呃? 李天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道:“瞎琢磨什么,你又没怎么样,记住了,往后不管有人说什么,你都别放心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行了,快走,小五怕是早就等急了!” 听李天明这么说,宋晓雨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担心,虽然那天没被二狗子得逞,可她毕竟…… 肩膀都露出来了! 见李天明是真的不在意,宋晓雨的心里也踏实了。 进了院门,正好看见李学成出来倒炉灰。 “爸!” 李天明含糊着叫了一声。 “大叔过年好!” 宋晓雨知道这两父子的关系不好,可她不能没礼貌。 “哦!好!” 李学成只是点点头,拿着簸箕转身回屋了。 “走,进屋!” 李天明也浑不在意,至于宋晓雨会怎么想,以后再慢慢的解释吧。 “哥,嫂子,过年好!” 小五也已经起了,正围着灶台打转。 “小雪,过年好!” 小五呆愣当场,看着宋晓雨。 “嫂子,小雪是谁啊?” 李天明笑道:“小蓉,天亮,你们还没和她说啊?” 李天亮和李蓉对视了一眼。 你没告诉小五吗? 宋晓雨拉着小五的手:“小雪就是你啊,以后你就叫李雪,好听吗?” 小五这个年纪,哪知道什么是好听,什么是不好听。 揭锅吃饺子。 纯肉馅儿的大蒸饺,昨天撑得直哼哼的小五一顿吃了二十个,要不是小肚子实在装不下,她还能再吃二十个。 现在人们都缺油水,难得吃上一顿,还不得可劲儿造。 李天明吃完,装了两饭盒饺子。 “天明,等会儿收拾完了,带着你嫂子她们去拜年,我去村支部!” 等会儿还要押着二狗子和郝老四去派出所。 “哥,我和你一块儿去吧,让小蓉带嫂子去拜年!” 李天亮昨天就憋着要揍那俩坏分子一顿。 “用不上你。” 说完,把饭盒包好揣在怀里,就出了门。 这会儿乡亲们都已经吃完出门拜年了,路上都是人,见着面谁也没提昨天的事,只是道一声“过年好”,至于私下里会不会议论,那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村支部,会议室里,二狗子和郝老四还被捆着,李学柏,还有老郝两口子拿了饺子喂给他们吃。 一边喂,还在一边抹眼泪! 见着李天明,谁也没好意思求情。 “叔,吃饺子,昨天……辛苦了!” 李学工打了个哈欠,接过了饭盒。 “没事儿,我们仨倒班睡了一会儿,嚯,老四,学庆,快来吃,还是一个丸儿的呢!” 李学农搓了搓手,昨天守了一夜,也真够受罪的了。 “是嘛,那我得尝尝!” 夹了一个饺子吃了,连连称赞。 “天明,这是不是我那侄媳妇的手艺啊?” 昨天的肉馅儿确实是宋晓雨准备的,一开始还舍不得放油,被李天明抢过油壶,往肉馅儿里面倒了半壶。 “香!” 李学庆也饿坏了,刚才他儿子也过来送饺子,不过是白菜肉的,哪有这纯肉馅吃着香。 两大饭盒饺子,没一会儿就被三个人给分吃光了。 一旁的老郝两口子也喂儿子吃完了饺子。 “到了衙门口,好好跟人家说,有啥就说啥,谁让你闯下这么大的祸呢!” 老郝媳妇儿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他们一辈子老实本分,咋能想到儿子居然做下这种事。 郝老四这会儿也没了精神,昨天夜里,哀求了半宿,也没啥用,心里知道,这次的牢狱之灾是绝对躲不过去了,只盼着能留一条命。 至于二狗子就更不堪了,他是主谋,能不能活命都不一定。 不过此刻的他再见着李天明,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他也害怕罪上加罪,纵火就够瞧的了,再加上一个强奸未遂,他爹从坟地里爬出来都救不了他。 “行了,都吃完了,你们就先回吧,谁让他们犯了法,往后教育好自家的儿孙,别跟着他们学。” 李学庆说着,让李天明去把拖拉机给打着了。 炉子上烧着热水,往水箱里加了水,又拿火烤了一会儿,尝试了好几次,才把拖拉机给打着了。 天生和天林也都到了,等会儿跟着一起去镇上的派出所。 把二狗子和郝老四抬出来,扔在拖拉机的后斗上,知道要去派出所,这俩人又慌了神。 “天明,饶我这一回。” “天明,求求你了,咱们可是本家兄弟,我没想着害你,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李天明打定了主意,这回非得办了他们,也让村里一些人看看,他们家就算是没大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坐上拖拉机,众人纷纷上了车,驶入村中心的大道上,两旁都是看热闹的村民。 “就是他们俩,昨天跑天明门口放火?” “可不是嘛,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呢,这是憋着要把人给烧死啊!” “大过年的,咋出这事了!” “这回去了,可就不一定回得来了!” “要我说都是活该,他们要是不生歹心,能受这罪嘛!” 村民们议论纷纷,知道求告无果,那两人也只能放弃了,脸色灰败的倒在车斗上,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跟着天亮他们出门拜年的宋晓雨也在人群中,看到后斗里的二狗子时,还是吓了一跳。 想到那天的事,她的脸色也变得苍白。 第八十一章 李家台子这回出大名了 大柳镇派出所的值班民警正吃着家人送来的饺子,嘴里念叨着媳妇儿没长心,不知道带头蒜过来,听到外面的动静,还有些不耐烦。 大年初一都不消停。 可等他得知,被村民押送来的这两个居然是纵火犯,也是吃了一惊,平时都是些偷鸡摸狗,丢东西的案子。 纵火? 他做警察以来,还是头回遇上。 赶紧让李学庆等人,把二狗子和郝老四押进审讯室,先拿手铐给铐上了。 “李主任,您带着乡亲们先盯着点儿,我去把所长找来!” 说完,推着自行车就出去了。 时候不长,所长、副所长,还有指导员,就连镇革委主任都被惊动了。 纵火这么大的案子,谁也不敢怠慢。 “学庆,还真是你啊!” 大柳镇的革委主任也是李家人,和李学庆是同辈的兄弟,只是和李家台子的李姓隔得有些远了。 李学庆见到对方,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烧。 “学国,让你看笑话了!” 这么多年,李家台子啥时候出过这种事,一直都是太太平平的,谁知道,不出事则已,一出事…… 这下李家台子可是出大名了。 “咋回事啊?” 李学庆这个人,李学国是知道的,虽然没文化,但管理上却是一把好手,李家台子一直都是最让他省心的村子。 上面的指示积极响应,村里也是太太平平。 就是年前因为卖鱼的那笔钱,惹得县革委的胡主任挺不高兴,还拿他这个镇革委主任扎筏子,几次开会点名批评。 “李主任,咱们……进屋说吧!” 派出所所长钱长利是个退伍军人,同样和李家也有亲,他媳妇论起来还是李天明的本家堂姐。 进了办公室,李学庆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这俩祸胎,咋也没想到,他们胆子居然这么大,大年三十跑到天明家里放火,得亏天明去送对象了,回来正好遇上,不然非得出大事不可。” 昨天夜里,李学庆越想越后怕。 那么大的风,但凡有一个火星子被刮到柴火棚子里,火借风势,半个村都得点着了。 “这件事性质太恶劣了,打击报复,动用这么恶毒的手段,必须严肃处理!” 李学国了解完事情的经过,也拍了桌子。 真要是烧起来的话,他作为大柳镇的革委主任,同样脱不了干系。 “钱所长,你怎么看?”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还有那么多的人证,等会儿做个笔录,再去村里取证,我看就可以往县里报了!” 俩嫌疑人都被押来了,一个村子的人都可以作证,这案子已经定性了,只需要走个过场就行。 可惜不是他们给抓住的,而且,辖区里发生这种性质恶劣的刑事案件,闹不好上面还得问责。 看起来,以后得多安排些警力下乡巡逻了。 “好,你这边抓紧,必须严肃处理,也给那些隐藏在人民群众当中的坏分子提个醒,我党的天下,容不得他们胡作非为!” 李学国说着,看向了李天明。 对这个本家的侄子,他最近经常听人说起。 “天明,你放心,这次的事,我们一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另外,心里不要有负担,往后还是要为村里的建设多出力。” 李天明也没想到李学国居然知道他的名字,闻言忙道:“李主任,一定,一定!” 李学国笑道:“叫啥李主任,咱们都是本家,论辈分,你得管我叫声叔!” 上过报纸的侄子,那可不是一般人。 审讯笔录很快就拿到了,二狗子和郝老四谁也没抗着,不等警察详细询问,就全都给撂了。 前去李家台子取证的警察也很快带着物证回来了,就是那捆稻草,火柴什么的,都在二狗子的身上翻了出来。 “李主任,我这就安排车,把他们押去县里。” 事情处理完,李学国本来是要留李学庆他们去家里吃饭的,李学庆哪好意思。 “不了,不了,今天大年初一,就不添麻烦了,家里还有好些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着起身就走。 李学国送了出来,看着几人上了拖拉机离开。 唉…… 回去的路上,李学庆还不住的叹气。 “这回算是把脸都给丢干净了,这都叫啥事啊!” 以前来镇上开会,李学庆还总说李家台子民风淳朴,现在一下子就冒出来两个纵火犯。 往后再开会,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他姥姥的,昨天就该冻死这两个狗东西!” “学庆,你说……二狗子和郝老四得咋判啊?” 李学工好奇的问。 “还能咋判,大西北啃沙子呗!” 李家台子和宁固镇交界的地方也有一个劳改农场,不过在那里羁押的都是轻刑犯,二狗子和郝老四是纵火,这么多年,整个永河县也没出过这么大的事。 就算吃不上花生米,大西北啃沙子也是一定的。 说不定得判个二十年,这辈子都不见得能回来。 回到村里,立刻有人上前询问。 “还问啥,咱李家台子的脸都让这两个狗东西给丢尽了。” 李学庆黑着脸,看他的表情,村民们就算好奇,也不敢再打听了。 拖拉机开回村支部。 没一会儿大喇叭就响了。 “各家各户注意了,李二狗和郝老四这次的事,算是给咱们村提了个醒,提啥醒?咱身边的也不一定都是革命群众,保不齐就隐藏着坏分子,所有人都给我警醒着些,二狗子和郝老四,今天就得被押去县城,镇上的李学国主任也说了,这次的事,性质非常恶劣,一定要从严从重……” 乡亲们一个个的全都伸长了脖子,听着李学庆的广播。 “从严从重,说不定俩人都得给毙了!” “他三叔,这毙人咋毙啊?拿枪突突?” “说啥呢,还拿枪突突,你以为子弹不要钱啊,照着脑瓜子一枪下去,人就没了!” “这么吓人啊!” “你以为呢,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干这混蛋事,得亏天明发现得早,不然那还得了!” “谁说不是呢,房子都是挨着盖的,真要是烧起来,半个村子都得给点着了!” 郝家。 老郝两口子愁眉苦脸的,一旁还站着三个儿子。 “他爹,老四就真的……” 老婆子刚开口,就被老郝给瞪了回去。 “你还想咋?都送到衙门口了,唉……老四糊涂啊!他就是真给枪毙了,也是他活该,可就是连累咱们这一大家子了,往后在村里咋做人啊!” 大半个村子都是李家人,要么就是李家的姻亲,郝老四去李天明家里放火,往后李家人咋看他们。 “爹,您说……年后李天明进城揽工,还能带着我吗?” 郝老三小声嘀咕着。 “你这人是没长心啊?你兄弟都要没了,你还惦记着赚钱。” 老婆子突然哭嚎起来。 老郝叹了口气:“别想了,咱家和李家结了仇,天明那孩子往后还能正眼瞧咱们郝家人?你们哥仨记住了,往后在村里,夹着尾巴做人,千万别再招惹李家人了!” 和郝家的人满面愁容不同,李学柏家此刻正闹得天翻地覆。 “要不是你非得留二狗子在家,能出这事,这下好了,往后天明再揽工,还能要咱天标吗?” 李天标是李学柏的大儿子,之前盖钢厂的专家宿舍,也和李天明一起进了城。 “我能咋办?二狗子再不济也是我侄子,我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外面冻死,饿死。” 嘴上这么说,李学柏也后悔得想拿脑袋去撞墙。 “他那样的二流子,活该他冻死,饿死,你要当好人,别连累我儿子!” 李学柏的媳妇儿越说越生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就在这时候,恢复运营的公交车停在了李家台子村口,李翠抱着东东,刘明海牵着雯雯,从车上下来了。 “东西都拿上了吗?” “拿上了,都拿上了!” 刘明海紧跟在后面,一家四口进了村。 “呀,大翠来啦!” “婶子,过年好!” “好,好,快回家吧!” 外嫁的闺女都是大年初二回娘家,可李翠等不了,催着刘明海今天就来了,只为了能在家里多住一晚。 “我咋觉得不对劲呢?” 一路走过来,李翠发现,村里人和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都闪闪烁烁的,这让她心里有点儿慌,赶紧加快了脚步。 刚到院门口,就瞧见李天亮正带了两个妹妹,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 “大姐!” 第八十二章 弟媳妇初见大姑姐 李天亮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小外甥,立刻围了上来,看着只露出一只眼睛的小家伙,稀罕得不行。 不过,要是让他们知道,未来这臭小子有多不着调的话,非得把裹着他的小被子扒开,冻死这玩意儿算了。 “大姐,弟弟咋这么小啊?” 小五掂着脚,看着襁褓中只露出了半张脸的东东。 “啥弟弟啊,这是你外甥,你是他小姨!” 李翠笑着说道,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宋晓雨身上。 “大姐,过年好!” 宋晓雨连忙问好,李天明给她介绍过家里的情况,知道还有一个大姐嫁到了宁固镇。 “哦!过年好!” 李翠听宋晓雨管她叫大姐,不禁有些纳闷,看向了李天亮。 “天亮,这是……” 李天亮正稀罕小外甥呢,闻言道:“大姐,这是我嫂子,我哥说了,等来年开春,家里盖了房就结婚!” 啥? 结婚? 李翠感觉这一波的信息量有点儿大,脑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了。 “大姐!先进屋吧,外面冷,别把雯雯和东东给冻着了。” 李蓉上前扶着李翠的胳膊,另一只手还拉住了宋晓雨,一起进了院子。 “翠儿?” 刘明海拎着一大堆东西跟在后面,不知道该先去正房,还是去东厢房。 毕竟他们今天回来是给李学成拜年的。 李翠也犹豫了,她没出嫁前就和乔凤云势同水火,打了不知道多少架,自然不愿意见那个女人,可今天不一样,要是不去给李学成拜个年,她心里也过不去。 对李学成这个亲爹,李翠和李天明一样,失望积攒得多了,也就不在乎了。 当初,自己为了弟弟妹妹和乔凤云打架,李学成没有一次是站在他们姐弟这边的。 “先去正房!” 说着,李翠抱着孩子迈步到了正房门口,一把将门推开。 李学成已经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正从里屋迎了出来,看到李翠的时候,表情显得很不自然。 “爸,过年好!” 刘明海跟在后面,也跟着拜了年,手上拎着两瓶白酒,一包点心。 这年头,出嫁的姑娘过年回门,能有一包点心就不错了,很多都是拿着两捆挂面,或者拎上几颗白菜。 李翠见乔凤云没出来,顿时冷了脸,甭管平时关系咋样,今天姑爷上门,就算是后丈母娘也得好好招待。 往年好歹还做做样子给外人看,今年乔凤云却连个面都不露,不管咋说都算失礼。 要是搁平时,李翠不愿意让刘明海看笑话,就算再恼也只能忍了,但今天这个日,她不打算继续忍。 “大翠儿,进屋吧!” 一直以来,李学成面对这个大闺女的时候,都觉得气短。 当年他娶乔凤云进门,李翠可是狠狠地闹过一场。 “不了,明海,把东西放下!” 被李天明收拾过两顿之后,刘明海现在啥事都听李翠的,就怕李翠稍有不顺气的地方回家告状,再把李天明招来修理他。 把酒和点心放在灶台上,李翠看着李学成,片刻之后,转身就走。 唉…… 李学成看着被李翠摔上的房门,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屋。 “大翠儿带着俩孩子呢,大过年的,咋也得给俩孩子压岁钱!” “给啥?她都没说进屋给我拜个年,我凭啥给她的孩子压岁钱?她又不是我生的。” “你……” 李学成对上乔凤云,大多数情况下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东厢房这边,李翠刚进门,原本冷着的脸,立刻就欢喜了起来。 大弟要结婚了? 看着面前略显局促的姑娘,李翠是越看越喜欢,模样好,身段好,只是…… 这是谁家的闺女啊? “妹子,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呢!” 宋晓雨忙道:“大姐,我叫宋晓雨!” 姓宋? 村里只有杜鹃的妈姓宋,总不能闺女没嫁过来,把娘家的侄女介绍给李天明了吧。 “哪的人啊?” “我是海城的,来村里插队的知青!” 知青? 李翠心里的欢喜立刻没了一半。 怎么还找了个知青啊? 万一将来人家拍拍屁股走了,撇下李天明怎么办? 如果两人有孩子的话,李天明以后还怎么说亲? 只片刻的工夫,李翠把李天明离婚后的事都给想了一遍。 就在这时候,房门被推开,李天明走了进来,刚才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听人说李翠到家了。 “姐?你咋今个就回来了?” 从大柳镇打了个来回,李天明也被冻得够呛。 “还把孩子给带来了,不怕冻着啊!” 李天明无视一旁满脸紧张的刘明海,上前摸了摸雯雯的脑袋。 “天亮,把炉子捅开,别闷着了。小蓉,把吃的拿出来给雯雯!” 接着,李天明就看向了宋晓雨。 “姐,这是晓雨,你……弟媳妇儿!” “刚才介绍过了!” 李翠现在急着想要问问李天明到底是咋想的。 “雯雯,跟你小姨玩儿,小蓉,你帮我看着东东!” 说着,把孩子放在了炕上。 “天明,你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李天明猜到了李翠要说什么,给了宋晓雨一个安心的眼神。 院门口。 “姐,啥事还非得来外面说啊?” “我问你,你是咋琢磨的?” “啥事啊?” 李翠急了:“你别和我装糊涂,屋里那个……小宋,你怎么还找了个女知青啊?” “要不然我还找个男的?” 李翠一愣,反应过来都被气笑了。 “你啥时候学得这么贫了?我跟你说正经事呢!” 李天明刚要说话,就见四个堂妹小跑着过来了。 “大姐!” 他们这一辈里,李翠是年纪最大的,小时候,弟弟妹妹们她都带过,姊妹间的感情一直非常好。 “大莲,二兰子,快过来!” 李翠也很久没见过四个堂妹了,亲热地拉着手。 “先进屋,我和你们大哥说几句话!” 打发了李莲她们进屋,李翠看着李天明,等着他的说辞。 “姐,你觉得晓雨人咋样?” 李翠也不知道该咋说。 “第一次见,我哪知道,瞧着模样不错,身量配你也合适,可就是……找个城里人,万一将来人家要是回城了,你咋办?” 李翠的担心,李天明自然可以理解,事实上,如果不是重生了一次,他也会有所顾忌。 “嫁给我,她就不是城里人了,而且,她不会。” “你就这么有把握?” 李天明笑道:“姐,你就这么不信我看人的眼光啊?放心吧!” 李翠不放心又能怎么样? 刚刚李天亮都说了,俩人年后就准备结婚了,这个时候,难道还能撺掇着弟弟退亲。 “我就是担心你!” “行了,快别担心了,进屋吧,外面冷!” 李翠点点头,和李天明一起进了院儿。 “天明,刚才我进村的啥时候,五婶子她们见着我,说话怎么都吞吞吐吐的,咱家是不是有啥事啊?” 昨天的事,李翠迟早会知道,李天明也就没隐瞒,把事说了一遍。 “二狗子他咋能这样,你和他还是本家兄弟呢!” “算了,不说这个了,他们俩今天就得送县里,纵火是大罪,这次不死,也得蹲笆篱子!” 李翠得知出了这么大的事,心里慌得厉害。 幸好人已经被抓了,不然的话,以后还不得整天提心吊胆。 李天明见状,赶紧岔开话题,回头瞥了眼,正蹲在门口的刘明海。 “你在那儿干啥呢?怕我打你,准备逃跑啊?” 呃…… 刘明海讪讪的笑着,磨磨蹭蹭的起身,来了里屋。 “姐,这些日子,你婆婆没在招惹你吧?” 李翠闻言,多少还得顾及着刘明海的面子。 “说啥呢,你别老操心我,我挺好的。” 这段日子,李翠过得确实挺舒心的,老婆婆自那天之后,就没了精气神,每天不是带孩子,就是闷在自己的小屋里。 没有了老婆婆搅和,家里还算太平。 “小宋!” 李翠拉住了宋晓雨的手,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除了城里人的身份,这一点让她不太满意之外,其他方面,确实没有可以让她这个大姑姐挑剔的。 “大姐没啥叮嘱的,就一句,往后和天明好好处,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天明一定会对你好的!” 宋晓雨偷偷看了李天明一眼,羞怯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大姑姐的认可。 都说长姐如母,没有婆婆,这位大姑姐差不多就代表了婆婆的角色。 第八十三章 这顿饭在哪吃? 既然李天明中意,李翠就算心存疑虑,也没话可说了。 只要宋晓雨能待得住,娶个有文化的女知青,也算是给老李家赚了面子。 “大舅,这点心真好吃!” 雯雯一手拿着个糖果子,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正握着一个白皮。 “多新鲜啊,桂顺斋的点心,能不好吃嘛。” 李天明一把将雯雯抱起来,放在腿上,小辈当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外甥女。 正在炕上躺着的那个…… 但愿这一世能立得起来,别再让他妈,他姐操心了。 在家待了一会儿,李翠又带着刘明海去给三叔、四叔,还有几个走得近的叔伯拜年。 俩人刚出了院子,一直在正房屋里盯着的李学成就坐不住了。 “我和你说的,你到底听见没有?” 乔凤云正坐在炕上,和她的俩闺女分吃李翠带来的点心。 “听见了。” “听见了你不动弹?大翠儿和女婿来拜年,好歹也得管顿酒。” 李学成是个好脸面的,女儿女婿过年回娘家,他这当爹的要是连顿饭都不管,万一传扬出去,还不得被人给笑话死。 “管?我凭啥管?那是你闺女,又不是我生的,李学成,自打我进李家门,你闺女管我叫过一声妈?” 呃…… 别说当时已经长大了的李翠,就连几个小的,也从来没管乔凤云叫过一声妈。 可这又怪得了谁? 乔凤云进门第二天,就把五个孩子赶出了正房,而且,还不让在一个桌上吃饭,让几个孩子单独开火。 为了这事,李学军从城里赶过来,当着好些邻居的面,给了李学成两个嘴巴。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咋还记着,大翠儿今年没给你带点心和酒?” 以前过年,李翠和刘明海也回来,可都是空着手,乔凤云不管饭,好歹还说得过去。 可今年不一样,两瓶酒,一包点心,放在整个李家台子,也算是份很重的年礼了,还不管饭,李学成觉得面子上都下不来。 “这是给你带的,又不是给我的,她要是当面叫我一声妈,我管她顿饭又算啥。” 李学成一听这话就知道肯定没戏。 李翠是个有主意,性子倔的,早就恨透了乔凤云,指望她能开口叫妈,那是想都别想。 唉…… 李学成叹了口气,觉得心烦,坐在灶台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赶着中午前,李翠一个人回来了。 李学成赶紧走到门口,隔着门缝看到李翠又去了东厢房,时候不长,一帮人穿戴好出了院子。 这是…… 正琢磨着,就见最后出来的李天亮走到了正房门口。 “爸,我三叔让你去他家喝酒!” 说完,也不等李学成回话,转身就跑了。 李学成就算是再糊涂,也知道是三弟李学工帮着他解了围。 女儿姑爷上门,老丈人连顿饭都不管,只能去兄弟家里吃,李学成非得被全村人笑话死。 可好歹不用他再为难了。 “我……我去老三家!” 说完,裹紧棉袄就出了门。 乔凤云听了,一骨碌下了炕,追到门口,指着李学成就骂。 “你们老李家的都是一窝子混账王八蛋,瞧不起谁呢?谁稀罕他家那口吃的,李学成,你给老娘回来,你要是敢去,今天就别回来了!” 嚷嚷了半晌,邻居都出来看笑话了,李学成也没回头。 “大过年的,不能消停一天啊!” “乔凤云,你特娘的骂老李家是啥?有能耐你再说一遍!” 嘭! 一团雪砸了过来,乔凤云赶紧将门关上。 李学工家,石淑玲和方艳梅正围着灶台忙活,李学工和李学农正陪着刘明海说话。 往年刘明海陪着李翠回娘家,这小子仗着自己是盐厂的正式工,和两个叔丈人说话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臭德行。 被李天明收拾过两回,今年再来可不敢端架子了,递烟的时候都是两只手。 很快,李天明就带着人到了。 “三婶儿,一起热上。” 说着,把带来的吃食都递了过去。 “你这孩子,咋还带东西呢!” 石淑玲说着,还是接了过去,撩开篮子上盖着的布,好家伙的,都是大荤。 “你爸……” “天亮叫了!” 李天明说着就进了屋。 李翠和宋晓雨留在堂屋,帮着一起忙活。 “大翠儿,我给天明说来的媳妇儿咋样,合你这个大姑姐的心意吗?” 李翠闻言,这才知道,天明和宋晓雨能成,是四婶儿帮着说的亲。 “咋不合,四婶儿,多亏了您,要不然天明的婚事都快把我给愁死了!” 自从和老杜家退了亲,李翠在家不知道骂了杜立德一家多少遍。 现在好了,娶个女知青进门,总算是把丢了的面子给赚回来了。 你不乐意,有的是人上赶着嫁给我弟呢! 没一会儿,李学成也到了,见着两个兄弟媳妇儿,哼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随后就进了屋。 “二哥,炕上坐!” 李学工再怎么瞧不上这个二哥,可毕竟是亲兄弟,今天又是大年初一,特意叮嘱了李翠,一定要把李学成给叫上。 “爸,抽烟!” 刘明海连忙递过去一支烟。 李学成接过,悬着的心落了地,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担心,到了以后没人搭理自己。 男人们在屋里抽烟说话,女人们在外面忙活一大家子的饭。 人口多,分成了两桌,东屋是李学工三兄弟,加上李天明、李天亮、李天生、李天林,还有刘明海,女人们带着还不够资格上桌的姑娘小子们在西屋单开了一桌。 今年因为李天明的关系,都赚着钱了,年货准备的充足,席面自然是一等一的丰盛。 刘明海看着,心里也不禁犯嘀咕。 农村的日子现在都这么好了吗? “来,人齐了,咱们开始,二哥,你先起一杯?” 李学军不在,李学成是这屋里最大的,即便是在李学工家,也得他来端这第一杯酒。 “那就……喝吧!” 虽然有些尴尬,但酒桌上的气氛还算热闹。 可在杜立德家,此刻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本以为杜鹃和庞秉新会在初二回来,结果俩人也和李翠一样,提前一天回来了。 杜立德就算是再怎么瞧不上庞秉新这个女婿,可大过年的,女儿女婿登门,总不能不管一顿酒。 宋银枝带着小女儿杜巧忙活了半晌,一边烧火一边骂街。 杜鹃进屋就没下炕,年前找兴家坨的老郎中把了脉,她已经怀上了。 “有了孩子,往后好好干,可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混日子了,好光景都是奔出来的!” 得知大闺女有了身孕,杜立德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儿,免不了要唠叨几句。 “爸,秉新都懂!” 他懂个屁! 真要是个懂事的,跟着叔叔婶子过日子,能不知道为自己多打算,努力劳动,把门楣给支撑起来。 结果呢? 看看家里那模样,还有一腚的饥荒。 杜立德都忍不住为杜鹃发愁,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唠叨了半晌,再看庞秉新,就好像说的不是他,只顾着抽烟,嗑瓜子,满地的烟头,瓜子皮。 老娘们儿嘴里才不闲着呢! 饭菜端上桌,杜立德也把存着的酒拿了出来。 可庞秉新一句话,气得杜立德差点儿把酒全都浇他脑袋上。 “散白?没有瓶装的啊?” 你特么长了喝瓶装酒的嘴吗? 还嫌弃上了? 结婚头一个春节来老丈人的家门口,就拎了一包硬的能砸死人的槽子糕,要不是看在闺女的面子上,也怕邻居们笑话,非得把这败兴的女婿给轰出去。 “你要喝不惯就算了!” 庞秉新就像是听不出来好赖话,嬉笑着把酒壶给抢了过去。 “凑合着喝,总比没有强!” “我……” 大年初一,杜立德差点儿被女婿给气吐了血。 看了眼满脸尴尬的杜鹃,杜立德只能默默地发出了一声悲叹。 这都是老子上辈子欠下的债啊! 第八十四章 走亲访友 杜立德心里憋着火,一顿酒喝完,躺炕上就睡了,结果半夜就发起了高烧,可把宋银枝给吓坏了。 赶紧打发杜巧去找李学农。 杜鹃怀着孕行动不便,庞秉新更指望不上。 好在李学农中午没喝多,过来看过之后,给杜立德开了药。 转天,杜立德也没下来炕,宋银枝愁得不行,连早饭都没做。 杜鹃也知道,老爹这病是被她男人给气出来的,赶紧催着庞秉新走了。 庞秉新本来还惦记着在老丈人家多吃几顿,可眼见丈母娘都不拿正眼瞧他,也觉得没意思,难得识趣了一次。 等庞秉新刚走,杜立德立刻无药自愈,当天中午就退了烧。 躺在炕上,看着一旁红着眼眶,怔愣出神的杜鹃。 “鹃儿,你千挑万选的,就找了这么一块料?” 杜立德说着,也是悲从中来。 既担心大闺女的未来,更后悔丢了李天明这个女婿。 杜鹃后悔吗? 或许早就后悔了! 就像她上辈子嫁给李天明一样。 她这种人,性格就是一山望着一山高。 上辈子嫁给李天明,杜鹃总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这辈子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庞秉新,可听说李天明混得风生水起,把日子越过越红火,反过来再看庞秉新,于是…… 又后悔了! “爹,你说这个干啥,我和秉新已经结婚了,现在孩子都有了。” 听杜鹃这么说,杜立德就知道闺女肯定是后悔了。 可现在后悔也没用。 杜鹃嫁了人,李天明过完年就要娶宋晓雨。 俩人注定是没可能了。 唉…… “鹃儿,这就是你的命,自己选的,再难也得走下去。” 杜鹃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初结婚当天跟着庞秉新跑了的人是她,顶着满村人白眼、嘲笑,也要嫁给庞秉新的人还是她。 就算是心里再后悔,打落了牙齿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爸,我不会让外人看笑话的!” “这话说得对,可就你找的那块料……” 自己的闺女,杜立德是了解的,看着柔弱,性子里自带着一股刚强,是个不肯服输的。 就是庞秉新这个女婿…… 烂泥扶不上墙! “爸!秉新就是还没定性呢,等孩子生下来,他就该明白了!” 这话说的要是别人,杜立德信,可要是庞秉新…… 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没定性? “别的爸也不说了,往后的日子,你们好好奔吧,这两天就留在家里,让你妈给你好好补补!” “是啊!鹃儿,听你爸的,在家多住几天,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宋银枝也是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听着关心的话,杜鹃再也绷不住了,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滑落。 可路是她选的,正如杜立德说的,再难也得走下去。 一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五。 这些天可把李天明给累坏了。 大年初二,带着全家人出了趟远门,先是去了宁固镇的大姑李学娟家,李天明和这个大姑的关系并不算亲近。 因为嫁了盐厂工人,李学娟一向自恃高人一等,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每次回娘家都是趾高气扬的。 李天明母亲生前也没少受李学娟的气。 后来更是借着给李翠介绍对象这件事,把自己当成了全家的大恩人,对李天明这个侄子的事,经常指手画脚的。 李天明放下年礼,只略坐了一会儿,就借口要赶去市里的客运车,起身告辞了。 李学娟从头到尾也没说过一句,要留他们吃饭的话。 离开李学娟家,紧接着又坐车去了海城,给大伯一家拜年,吃完饭错过了回永河县的客运车,只能在大伯家打地铺凑合了一宿。 值得一提的是,宋晓雨这次也跟着一起来了,钢厂的职工小区离她家不算远,可是已经对家里人寒了心的她,愣是没回家去看一眼。 转天大年初三,刚回到家,还没等歇歇,又被李学庆请去在他家喝了一顿。 大年初四,队长金利又来请他。 每天一顿大酒,李天明现在胃里还火烧火燎的呢。 “你真不去啊?” 宋晓雨红着脸摇摇头。 “我们还没……总和你出远门,不合适,该让人家笑话了!” 李天明今天准备带着弟妹去宝安县姥姥家。 当初母亲刚过世,李学成就娶了乔凤云进门,几个舅舅得到消息后,直接打上门来,闹过一场之后,两家就断了联系。 这些年,因为宝安县和永河县隔着两百多里地,距离太远,交通不便,李天明还要忙着照顾弟妹,根本没时间,也没条件过去。 上辈子也是一直到李天明在城里包工程赚了钱,才和姥姥家又重新有了联系。 如今姥姥和姥爷都还在世,老两口一共生养了10个孩子,长成的有6个,两儿四女,李天明的妈在姊妹中排行第二。 李天明本想着带宋晓雨一起去,顺便让她认认亲。 可听了宋晓雨的话,李天明才反应过来,确实有点儿冒失了。 初二那天她能跟着一起去大姑和大伯家,或许都是因为不好意思拒绝。 这才过去几天,又跟着李天明出门走亲戚,让别人知道了,确实有点儿不像话。 就好像宋晓雨有多恨嫁似的。 “那行,这次就不去了,等会儿我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去两百多里外的宝安县,打个来回都要一天的工夫,宋晓雨年前分的粮食,因为要过年了,李天明一直没去镇上的粮站打成米。 “不用,粮食我这儿还有呢!” “你光吃粮食,不吃菜啊?” 李天明说着回了家,等回来的时候,带着天亮扛来了一袋大米,还有不少菜肉。 刚刚被宋晓雨提醒过,李天明也觉得确实要顾及着她的名声,往后隔三岔五的请她来家改善一下,平时还是要保持一点儿距离。 这年头,革命战友之间倒是随便些,可一旦确定了关系,反而要注意男女大防。 把东西放好,李天明还要抓紧时间赶路,就没多待,叫上天亮一起回了家。 带上了给姥姥一家人的节礼,把门锁好,家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呢,可得防着点儿,别被人给偷了。 李天明锁门的举动,又惹得乔凤云破了防,坐在炕上胡天胡地的骂了半晌闲街。 从永河县去宝安县的话,只能去县城坐车。 就在他们登上从市里往返永河县城的公交车的同时,一个年轻的女人刚好在这里下车。 站在村口的高坡上,女人不禁皱起了眉。 和她想象中的农村一样,简陋的土坯房,坑坑洼洼,满是积雪的路,还有…… 邋里邋遢的乡下人。 “同志,请问知青点怎么走?” 被女人拦住的正是李天明的堂弟天林。 “你是谁?打听知青点儿干啥?” “宋晓雨是不是在你们村插队?” 听女人说起宋晓雨,李天林更加好奇,同时提高了警惕。 “是啊!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亲戚!” 听到女人自报家门,李天林稍稍退去了防备。 这年头村里要是来了生面孔,随便哪个村民都要盘问一番。 更别说大年三十夜里还发生了一起纵火案,对待生人更是要多防备几分。 “哎呦!你是我嫂子的亲戚啊?” 嫂……嫂子? “知青点儿在……我带你去吧,路不好走,别再走差了!” 李天林自顾自的说着,也不等女人回应,转身走在了前面。 女人迟疑了片刻,见李天林年纪不大,便跟了上去。 村里的路确实不好走,又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女人跟在李天林身后,踉踉跄跄的走了半晌。 终于…… “就在前面了!” 女人抬眼看去,见李天林手指的方向,是一个挺气派的大院。 就在这时候,院门开了,宋晓雨端着簸箕出来倒炉灰。 “嫂子!” 李天林大声喊着。 宋晓雨循声看过去,见来的是天林,刚要打招呼,就看见了跟在后面的女人。 一愣神的工夫,人已经到了面前。 “姐!” 第八十五章 我还有家吗? 宋晓瑛看着站在面前的妹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伤心。 黑了,也瘦了。 以前身上那种灵动劲儿,似乎也少了一些。 不过,和她想象当中比,还是要好了不少。 至少还没狼狈到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那个份上。 从小她们姊妹两个的感情就好,当初家里决定让妹妹下乡的时候,宋晓瑛就不同意。 按照长幼排序,宋母那个工作岗位,本来应该是宋晓瑛顶替的才对,可她为了让宋晓雨能顺利留在城里,不惜牺牲自己的幸福,以和棉纺厂革委主任的儿子谈恋爱为交换条件,为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 本来想着,这下宋晓雨再接替了宋母的工作,兄妹三个都能留在海城。 可嘴上一直挂着心疼闺女的宋母,最后还是把岗位给了嫂子。 因为这件事,宋晓瑛气得在家里大闹了一场,但也无济于事,报名表都已经填了,哪怕是她再去找对象家里帮忙都来不及。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晓雨被家里“赶”去了农村插队。 虽然宋晓瑛能理解宋母的做法,但并不代表着她能接受。 自那以后,她便一直住在棉纺厂的职工宿舍,好几个月都没回家。 过年的时候,还是宋母三番两次来棉纺厂找宋晓瑛哭诉自己的不容易,她这才心软了。 可回到家,又让她挨了一记晴天霹雳。 宋晓雨给家里来信,说她要嫁人了,嫁的还是个乡下人。 这还得了。 宋晓瑛正想着求对象家里帮帮忙,看看能不能以招工的名义,把妹妹调回海城呢。 一旦在农村结了婚,以后就算是想回来,都不一定能行。 因为这事,气得她又在家里闹了一场。 本来大年初二,宋晓瑛就想来李家台子的,说什么也得阻止妹妹犯糊涂。 可不凑巧,初二那天棉纺厂组织文艺汇演,所有职工都不能缺席。 此后几天,又赶上年后复工,每天开不完的会。 一直拖到今天,终于请了一天假,急火火的坐车到了李家台子。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 啥情况啊? 一旁的李天林看着两人,感觉不像是来探亲的,倒更像是兴师问罪。 “嫂子,这真是你姐啊?” 李天明不在村里,李天林可不能让宋晓雨被人给欺负了。 “是,天林,这是我姐,你……先去吧!” 听宋晓雨这么说,李天林答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加快脚步,朝家里跑去。 “姐,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我再不来,你还指不定干出多少糊涂事呢!” 宋晓雨猜到了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姐!我没犯糊涂!” “你没犯……” 宋晓瑛说着,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知青点虽然偏,但周围也有不少民居,突然出现一个生面孔,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姐,进屋来说吧!” 宋晓瑛板着脸,跟在妹妹身后一起进了知青点。 看到这一幕的村民立刻议论纷纷。 “那是谁啊?” “来找宋知青的!” “不会是新来的知青吧?” “瞎说,新来的知青都是去县里集合,然后再往下分,没有自己来的,再说了,今个是破五,哪能这时候就来知青。” 带着宋晓瑛先回了宿舍,把东西放下,和大家介绍了一下,随后又把姐姐领进了厨房。 “你们平时就在这里做饭?” 厨房里乌漆麻黑的,灶台也是破破烂烂。 “嗯!” 宋晓瑛巡视了一圈,看到灶台上放着一个柳条篮子,掀开盖在上面的布,露出了一大碗已经凝住了肉。 “你们……平时也能吃到肉?” 如今海城每个月成年人才有八两肉的定量,这一大碗…… “平时哪有,村里腊月二十一那天分红,每个人才四两肉,这是……他给送过来的。” 宋晓雨说到最后,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看到妹妹的反应,宋晓瑛哪还猜不到妹妹口中的“他”是谁。 “那小子对你还真上心,这是把家里的肉都给你送来了?” 宋晓雨没解释,大年三十那天的年夜饭,如果此刻再摆出来,相信姐姐也能被吓一跳。 “姐,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我……我真没犯糊涂。” “还说没犯糊涂?你知不知道,要是在农村结了婚,就等于正式落户,以后你想回都回不去。” 宋晓雨牵动着嘴角,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姐,我回去……能去哪呢?” 宋晓瑛一愣,随即想到了那个家。 原本她也以为,家是自己的依靠,无论在外面怎么样,都有家给托底。 可经过了妹妹的事,宋晓瑛也看清楚了。 宋母整天把心疼闺女挂在嘴边,实际上心里只有儿子。 只有当女儿和儿子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她才是个慈母,一旦有了冲突,她就会立刻站在儿子那边,毫不犹豫的牺牲女儿的利益。 还有哥哥嫂子更是虚伪至极。 想来,如果她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对象是棉纺厂革委主任的儿子,她想在家里吃顿饭都难。 “那也没必要嫁人啊!晓雨,这可是关系着你一辈子的大事,你可不能冲动,我……我和你一起去找他,他给了你多少东西,姐替你还,你再坚持一下,最多一年,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弄回海城。” 如果是在和李天明定亲之前,听到有回城的希望,宋晓雨一定会非常激动。 到现在…… “姐,婚事定下了,不能反悔。” “你……你傻不傻啊,你是要气死我啊?” 两人是亲姊妹,宋晓瑛还能不了解妹妹的性子,看着绵软,实际上倔的很。 “我和你说得还不够清楚,这关系着你一辈子,难道你真的想一辈子待在农村,跟这个乡下人过一辈子。” 是啊! 过一辈子! 想着,宋晓雨突然笑了。 “姐,他能给我一个家。” 家? 宋晓瑛看着妹妹,说不出的心疼。 母亲和哥嫂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把一向听话的妹妹伤成这样。 “可海城也有你的……” “姐!” 宋晓雨惨然一笑,打断了姐姐的话。 “我在海城还有家吗?” 宋晓瑛这下没话说了,过年的时候,她回家亲眼看到的,原本属于她们姊妹两个的小屋,如今堆满了杂物,就连她想在家里住一晚上都没地方。 更何况是宋晓雨了。 连一张床都摆不下的地方,还能叫家吗? “姐,你别劝我了,我真的想好了,他对我挺好的,我愿意和他过一辈子,就算是一辈子在乡下,一辈子当农民,我也愿意。” 乡下是不如城里,但在这里,她能有一间屋子,一铺炕,那是真正属于她的,谁都抢不走。 总好过回城以后,还要整天听着母亲唉声叹气,看哥哥嫂子的白眼。 “你……真的不后悔?” 宋晓雨摇了摇头。 “姐,这是我的命。” 听到妹妹这么说,宋晓瑛只觉得心里好像被针扎一样疼。 凭什么啊? 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是宋晓军的,就因为他是男孩儿,能给老宋家传宗接代? 难道她们就不是宋家的孩子? 宋晓瑛知道,如果不是她孤注一掷,牺牲掉自己的幸福,或许她早就被家里安排着下乡了。 那个岗位无论如何都不会落在她的头上。 “晓雨,是你娘家大姐来了吗?” 这时候,屋外传来了方艳梅的声音。 宋晓雨飞快的抹掉眼泪,低声道:“这是他……四婶!” 宋晓瑛没想到还要见男方的长辈,一时间也有点儿慌。 听到动静的方艳梅,已经推开厨房的门,走了进来。 只看了宋晓瑛一眼,方艳梅便笃定。 这姑娘不简单! 第八十六章 姐,我不后悔 方艳梅往年都要在娘家住到正月初八才回来。 可今年,因为年礼的事,她在娘家生了一肚子的闲气。 初二那天,强忍着在娘家吃了饭,便和李学农带着几个孩子打道回府了。 本来今年家里赚了钱,日子宽裕了,给老爹老娘的年礼,还比往年还要多了一倍。 两瓶白酒,两盒点心,还准备了两个大猪蹄子,两只腊鸭子。 这份年礼就算是城里的新姑爷上门,也绝对拿得出手。 可就算是这样,父母还是不满意,几个姊妹,还有弟媳妇自打她们一家进门,就话里话外的挤兑她。 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了自己的小家,就不管娘家了。 不管? 这些年,管的还少吗? 方艳梅就差把家里的口粮都搬回娘家了。 难道这还不够? 因为这个,李学农气得都要和她离婚了。 说到底,不就是知道了李家台子往城里卖鱼赚了钱,她没把钱送回娘家嘛! 不就是大儿子天会成了钢厂工人,端上了铁饭碗,她没把这个工作的机会拱手让给弟弟方大龙嘛! 可怎么就不能替她想想,大儿子天会今年都18了,后面还有四个小的,眼瞅着也要长成了,总不能让她真的掏光家底来补贴娘家吧。 自从上次被李天明说过一次之后,方艳梅这些日子也在反思。 她又不傻,冷静下来以后,越琢磨越不对劲。 这些年自己就好像是疯了一样,但凡家里有点儿啥好东西,都一个劲儿的往娘家划拉。 最后得到什么了? 父母的夸奖,方大龙的感激,还有就是…… 作为娘家顶梁柱的自豪。 可这些有啥用啊? 弟弟一家被养的膘肥体壮的,自己的五个孩子却面黄肌瘦。 最小的天青,细长的脖子挑个脑袋,简直没法看。 现在就因为她不愿意继续像以前那样,不顾一切的帮扶娘家,自己就成坏人了。 这让方艳梅感到特别心寒。 从娘家回来,方艳梅扑在炕上大哭了一场。 本以为李学农会安慰一下,结果过去好几天,男人始终没搭理他。 今天又挺在炕上生闷气,二儿子天林回来告诉她,宋晓雨的姐姐来了。 顾不上再为娘家的事伤心,方艳梅立刻在心里盘算起来。 宋晓雨的姐姐过来干啥? 只是稍一琢磨,方艳梅立刻意识到了大事不妙。 村里也曾来过知青的家人,可也没有大年初五来探亲的。 只能是宋晓雨和李天明的婚事,被她家里人知道了。 于是就火急火燎的杀过来,想要搞破坏。 这下可糟了,万一宋晓雨被她姐劝着变了主意,这不是又把天明给晃了一下子嘛! 这门亲事,可是方艳梅保的媒,再不成的话,她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赶紧一路小跑着到了知青点,刚进院子,就听见了厨房那边有动静。 进门之前,方艳梅已经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听到宋晓雨说,愿意和天明过一辈子,这才松了口气。 “晓雨,这是……你娘家姐姐?” 宋晓雨忙道:“是,四婶儿,这是我姐。” “唉呀,你好,你好,这姑娘,长得可真俊,你们俩站一块儿,不用问,一看就是亲姊妹。” 其实,宋晓雨和宋晓瑛除了眼睛,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宋晓瑛的身量更高,模样也更漂亮些。 “晓雨,不是四婶儿说道你,家里来人咋不说一声呢,她姐,还没吃饭吧?这冷锅冷灶的,在这儿站着干啥,走,去婶子家,家里有现成的。” 说着,上前一把拉住了宋晓瑛的手。 呃…… 宋晓瑛被方艳梅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 “那个……那个……” “别这个那个的了,远来是客,更别说还是晓雨的姐姐,到了家门口,哪能不上家里吃。” “四婶儿,这里啥都有,不用麻烦了。” 宋晓雨见状,赶紧把李天明刚刚送来的那碗肉递了过去。 “这是……天明送来的?” 刚进来,方艳梅就看见了灶台上的柳条篮子,那还是她给编的呢。 宋晓雨有点儿不好意思,第一次接受李天明送的东西,她心里还慌得很,时间一长,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已经开始喜欢上了这种被人关心、惦记的感觉。 “这都冻上了,咋吃啊?还得生火,不嫌麻烦啊?走,听我的,今天这顿饭,你们姐俩无论如何都得上我家吃。” 说完,不由分说的拉着两个人就走。 宋晓瑛这会儿都懵了,她是来劝妹妹打消结婚的念头,怎么还要去男方长辈家里吃饭了。 “婶子,婶子,我们自己走,自己走就行。” 她也看出来了,这位四婶并不是说说而已,要是再推辞,能叫人把她给绑了过去。 为了保住李天明的这桩亲事,方艳梅也是拼了,直接用上了最简单直接的办法——秀实力。 农村最高规格的接风宴,八大碗摆上桌,宋晓瑛看着丰盛的一餐,顿时就不淡定了。 农村的日子现在都过得这么好了吗? 就算是过年,也不至于这么丰盛吧? 要知道,他们棉纺厂每年还要组织人手下乡助农呢。 可要是农村的日子都过得这么好…… 宋晓瑛感觉需要帮助的,应该是他们城里人才对。 按照定量每个月八两肉,也不是经常能吃到。 有时候,海城一个区的市场上就来那么几扇猪肉,不早早去排队都买不上。 过年的时候,她家年夜饭也只有两个肉菜。 可是…… 好像下乡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啊! 这顿饭,宋晓瑛极力克制,才没有失态。 可走的时候,还是被撑着了。 饭桌上,方艳梅把李天明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 宋晓瑛也获取了不少信息量。 回到知青点,便迫不及待的问了宋晓雨。 “晓雨,你……那个李天明就是前段时间上过报纸的那个?” 年前,海城的好几家报社都对农民施工队进行了长篇累牍的报道。 宋晓瑛自然也看到了。 “是啊!” 宋晓雨也知道这件事,李天明能上报纸,她也觉得很自豪。 如果是这个李天明,妹妹嫁给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上过报纸的人,未来说不定会大有前途,没准儿啥时候就被上面看中,调到市里去,到时候,宋晓雨不也就顺理成章的回城了。 “晓雨,你真的想好了?” 宋晓雨点点头。 “不后悔?” 宋晓雨的表情格外坚定。 “姐,我绝不后悔。” 话说到这个份上,宋晓瑛也不愿意再做破坏妹妹姻缘的恶人了。 更何况,李天明如果真的像报纸上说得那么优秀,也能配得上自己的妹妹了。 “你想好了就行,以后……多长个心眼儿。” 宋晓雨嫁到农村,离家里远,交通和通讯都不方便。 身边连个娘家人都没有。 算了,那样的娘家,有和没有都一个样。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宋晓雨闻言,不免有些羞怯,小声道:“他……他说等天暖和了,就盖房子,等房子盖好了就结婚。” 还要盖房子? 宋晓瑛突然想到,刚刚在那个婶子家,院子里堆着砂石料,还有红砖。 “都是他备下的。” 砂石料和红砖,李天明年前就拉回来了,全都放在了四叔家里。 备齐了这些料,一共花了李天明两千多,算上投资集体养殖场的1500块钱,他手里的资产大幅度缩水。 宋晓瑛听着,对未来妹夫也是越来越好奇了。 只可惜李天明今天去宝安县串亲戚了。 要不然还能当面考察一番。 “等结婚的日子定下来,记得通知我,把信……把信寄到棉纺厂。” 与此同时,李天明带着三个弟妹,已经在前往宝安县的路上了。 完全不知道,媳妇儿又差点儿被人给鼓捣走。 “哥,还没到吗?” 小五一上车就开始睡,这会儿又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快了,快了。” 第八十七章 宝安县 上辈子重新和姥爷一家有联系,差不多是二十年以后了。 那个时候,姥爷去世好几年了,姥姥虽然还在,但也已经瘫痪在床。 而且,两个舅舅都搬了新房,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李天明还真记不清具体的位置了。 “哥!姥爷家都有谁啊?” 母亲张翠娟去世的时候,小五才两岁,对母亲都没有印象,更别说是姥爷一家了。 “姥爷、姥姥,还有两个舅舅,三个姨……” 剩下的…… 李天明也说不好,那些表弟表妹现在都多大了,是不是出生了,他都不知道。 “大叔,和您打听一下,这边有一个叫张振亭的吗?他儿子叫张福金和张福学。” 从宝安县坐车又到了记忆中的张家湾。 循着记忆,找到一个差不多的地方,李天明实在是回忆不起来了,只能找人问路。 连着问了好几个,没想到居然还遇到了一个表舅。 “你是……翠娟二姐家的天明?” 李天明小时候也跟着母亲来过姥爷家几次。 “您是……” 那人大笑道:“我是你三表舅啊,小时候,你跟着你妈回来,我还抱过你呢!” 呃…… 小时候的记忆,重生一次早就清空的差不多了。 对这位三表舅来说,最多也就过去了十来年,可是对李天明而言,那可是大几十年了。 “你们这是……” 三表舅看着李天明身边的天亮等人。 “叫人啊!给三表舅拜年!” “三表舅过年好!” “哦!好,好,都好。” 李天明接着说道:“我们是来给姥姥姥爷拜年的。” “好啊!三叔见着你们,肯定高兴,走,我带你们去!” 有人带路,兄妹几个很快就到了姥爷家的大门口,记忆里,李天明听大舅家的表哥说过,一直到姥爷过世,他们才分家。 现如今都还住在一个大院子里。 “福全,这是……” 院子里有个女人,正猫腰在墙角倒腾白菜,白菜长时间堆着,如果不时常倒腾一下,里面的很容易烂掉。 “大舅妈,过年好,我是天明!” 李天明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他的大舅妈金佳玲,毕竟上辈子经常走动,虽然现在年轻了不少,可还是那个模样。 “天明?” 大舅妈愣了一下,接着一拍大腿。 “哎呀,你……你们……” 说着朝屋里喊了一嗓子。 “爸,妈,快来看看是谁来了!” 很快屋里就有了动静,一对老夫妻走了出来。 李天明看着老人,情绪不免有些激动。 上辈子再见面的时候,姥爷已经变成了一张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姥姥因为常年卧床,也变得耳聋眼花,时常不认得人了。 “姥爷,姥姥,过年好,我是天明!” 姥爷神色一动,盯着李天明看了好久,姥姥反应过来,瞬间就红了眼眶。 “真是天明,真是天明!” 姥姥裹着小脚,行动不方便,但此刻还是加快脚步,到了李天明面前,一把拉着他的手,仔细的端详着。 李天明眉眼之间和母亲张翠娟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确定了李天明的身份,姥姥抱住他就哭了出来。 这下也惊动了屋里其他人,大舅张福金,二舅张福学,还有二舅妈田丽娥,以及两个舅舅家的表哥表姐都出来了。 因为过年,家里人聚的很齐。 眼前全都是熟悉的面孔,只是和李天明记忆中的模样相比,年轻了很多。 “快来,快来,这是天明,是天明!” 张福金和张福学两兄弟也盯着李天明看了半晌,虽然距离李天明上次回姥姥家已经过去了好些年,但模样不会错。 “大舅,二舅,二舅妈,过年好!” 身后李天亮几人也一起说着拜年话。 天亮或许对姥姥家的人还有些印象,小蓉和小五却只有一脸的茫然。 “姥姥,这是天亮,这是小蓉,这是……小雪!” 他们兄弟姐妹都随了母亲张翠娟的长相。 “好,好,难为你们还来看看姥姥!” 姥姥抹着眼泪,当年张翠娟去世的时候,人人都拦着不让她去,毕竟哪有当娘的,去给女儿奔丧。 可老太太愣是谁都拦不住,到了灵前哭得几次晕厥,这些李天明都还记得。 “别在外面说了,走,都进屋,都进屋!” 说着,拉住了李天明的胳膊就往屋里走。 进了屋,李天明让天亮他们把大包小包的年礼放下,姥爷和两个舅舅家都是两瓶酒,一包点心,一只腊鸭,两个猪蹄,姥爷多了10斤猪肉。 “这是干啥,你们能想着过来看看就行,咋还拿东西呢!” 姥姥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姥姥,多少都是我们兄妹几个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唉……你也不大,这么多东西……” 虽然好几年没联系了,但姥姥一直记挂着这几个外孙子和外孙女。 只是和永河县隔得太远,打定消息都费劲。 “行了,孩子都带来了,就收着吧,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们两家的东西,都拿自己屋里去!” 金佳玲和田丽娥闻言,赶紧上前把自家那份拎走了,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 寻常想买都买不到。 等两个舅妈出去了,姥姥还在小声嘀咕。 “眼皮子浅的玩意儿,见了好处就走不动道!” 李天明只当没听见。 上辈子来往多年,对这两位舅妈,他也是知之甚深。 除了爱占小便宜,也没啥大毛病。 “天明,你这是……发财了啊!” 说话的是大舅家的表哥张孟斌,比李天明大了两岁,李天明小时候来姥姥家,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玩儿。 此外,大舅家还有两个表姐,张孟华和张孟君。 二舅家同样是两女一男,张孟媛、张孟娜,还有张孟伟,其中张孟伟和李天明同岁,只比他大了半个月。 “发啥财啊,就是在生产队劳动,今年年成好,村里分的东西也多!” “那你这……” 张孟斌指着柜子上的东西,除了给姥姥姥爷的,还有给三个姨的年礼。 这么多东西要不少钱呢,张孟斌显然不信李天明说的话。 “问这个干啥,小斌,去你大姑、三姑、老姑家打个招呼,就说天明他们来了,让她们都过来见见面!” 张翠娟姊妹四个,只有她嫁到了外县,剩下的三个都是本村的婆家。 张孟斌答应一声出去了。 时候不长,大姨张翠芬先到了,进门就拉住了李天明的胳膊,看着和二妹十分相像的眉眼,也不禁红了眼眶。 “大过年的,都哭啥?天明他们能来,是高兴的事,老大家的,老二家的,赶紧张罗饭。” 姥爷下了命令,两个舅妈应了一声,就出去忙活了。 紧接着,三姨张翠萍和老姨张翠茹也到了,见着李天明兄妹四个,又哭了一场。 “行了,行了,都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出啥事了呢,这是高兴的事,笑,都得笑!” 姥爷说完,自己倒是叹息了一声,显然也想到了早逝的二女儿。 两个儿子,四个女儿当中,唯独二女儿张翠娟性子最像他,有股子闯荡劲儿。 没出阁的时候,就在村里做大队会计,还是民兵营的排长。 谁知道最喜欢的女儿早早的去了,留下五个孩子,女婿又是个混账玩意儿,娶了后老婆就不管自己的亲生儿女。 这些年,虽然两家没来往,可他也时常找人打听几个孩子的情况。 知道孩子们过得艰难,可他们也是一大家子人,这么多张嘴要养,就算是有心想帮衬,也没有那个力。 “大翠儿咋没来?” “大姐年前刚生了孩子,孩子太小,这么冷的天,怕把孩子给冻着,就没过来,让我代她给姥姥姥爷,还有大家伙拜年呢!” 得知李翠都两个孩子了,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天明,我记得你过了年也19了,咋样?结婚没有!” 听到大舅问起,不等李天明开口,小五便抢着回答。 “我大哥有媳妇儿了,年后家里盖了房子就结婚!” 盖房? 众人没在意结婚的事,毕竟李天明的岁数都这么大了,也该到了结婚的年纪。 他们更在意的是…… 李天明要盖新房! 第八十八章 姥爷一家 农村的房都差不太多,区别也就是每个村的宅基地大小不一样。 像李家台子,村里批下来的宅基地都是三间半的格局。 再加上东西厢房和院墙…… 哪怕是土坯房,房梁加上拓坯,还有人工,差不多也得大几百了。 尤其是房梁,现如今好木料难寻,一根都得好几十。 要是再讲究一点儿,垒半截石头墙的话,花费就更多了。 钱打哪来的? 还有带来这么多东西,姥爷、两个舅舅,三个姨,每家一份,也要不少钱呢。 那腊鸭子说是自己抓的,可猪蹄子却要花钱买,就算不要肉票,也得不少钱呢,关键是没关系根本买不到。 张孟斌的媳妇儿年前生了个闺女,他想买两个猪蹄子下奶,找了好些人都没买到。 现在李天明居然还要盖新房? 张福金知道,二妹夫是个拎不清的混账玩意儿,根本指望不上。 李天明兄弟两个,都是半大小子,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天明,盖新房的话,这个……需要不少钱呢。” 张福金看似随意的说了一句。 “是要不少钱,这些年我们哥俩也攒了点儿,天亮去年就干上满工了。” 众人将目光落在了李天亮的身上。 “天亮比你还得小几岁吧?” “过了年15了,再有几年,也要说亲了。” 14就在生产队干上了满工,这在宝安县根本没可能。 可大家更关心的,还是盖房的钱从哪来的。 就算兄弟两个豁出命去,指着那几个工分,又能赚几个钱。 “哟!这就是天明吧!” 正说着话又有人到了,是李天明的三个姨夫,大姨父郑志勇,三姨夫李全平,还有四姨夫郑恩路。 李天明连忙带着三个弟妹拜年。 “都好,都好,你们也都长大了。” 郑志勇笑着。 “刚才说什么呢?在院子里就听见屋里挺热闹的。” 张福金回了一句。 “正说房子的事呢,天明过些日子要成亲,打算开春把房子建好了。” “是嘛!天明,就是有本事。” 郑志勇也知道,李学成这个连襟不管亲生儿女,只顾和后老婆过自己的小日子。 “天明,问你个事,报纸上说的那个农民建筑队的李天明,是不是你啊?” 郑志勇是村里的支委,还是会计,平时能接触到报纸。 “是我!” 李天明没有否认,刚才之所以不说,也是不想显摆。 “还真是你啊,我就说嘛,都是李家台子的,又都叫天明,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天明,了不起,都上报纸了。” 其他人忙问是怎么回事。 郑志勇的口才不错,绘声绘色的把李家台子农民建筑队趁着农闲,进城揽工的事说了一遍。 “天明,你们这么干,不犯错误吗?” 姥爷有些担心,时代洪流开启之前,他是村里的生产队长,后来因为说错了一句话,不但丢了大队长的职位,还挨了批斗。 自那以后就变得遇到事小心翼翼,村里的事也不敢冒头。 “爸,您就放心吧,天明他们干的这个,是国家政策支持的,只要不脱力大集体,谁都找不出毛病,要不然还能登报纸!” 郑志勇帮着解释道。 上辈子,这位大姨父也是个风云人物,改开的风还没刮过来,他就做起了小生意。 后来更是靠着倒腾五金土产的买卖发了财,在他们宝安县城买了好几个门脸儿房,置办下了偌大的家业。 只不过发了财以后,郑志勇变得不认亲,对岳父一家更是满眼瞧不上。 李天明听老姨家的表弟说过,老姨夫生病需要做手术,找大姨父借3000块钱,都没借出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的大姨父除了喜欢卖弄,其他的方面都还行。 “天明,你既然有进城揽工的路子,以后要是再有活,能不能带着我啊!” 张孟斌听说不犯错误,立刻生出了念头。 谁不想过好日子,只是这年头越穷越光荣,老农民要想谋个赚钱的路子实在太难。 可只靠在家家种地,哪辈子才能翻身。 其他人这会儿也都看向了李天明,显然全都动了心。 李天明不禁有些为难,要是能帮得上亲戚,他自然不会推脱。 只不过…… “大表哥,这事我说了也不算啊!” “咋不算,你都上报纸了。” 李天明连忙解释:“上报纸是因为出去的人,就我会说,人家记者来采访的时候,大家伙把我给推了出去,揽工这事是村集体的路子,肯定得先紧着李家台子的社员,有的人家没被村主任选上,还闹起来了。” 如果放在日后,李天明一个人说了算,张孟斌想要跟着进城揽工,那肯定没问题。 但现在…… 那些名额,李家台子的村民还不够分呢,李天明要是带上外村的人,还不得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啊! 就是李学庆也不能答应。 “天明,你帮着想想办法,你嫂子刚生了孩子,家里又添了一张嘴,日子过得确实难。” 张孟斌并不打算放弃。 李天明面露难色,只能点点头:“行吧,我回去帮着问问。” 张孟斌这才笑了:“你说了,肯定没问题。” 李天明很是无奈,没有再接话。 这事成了当然好,可要是不成,说不定还要得罪人。 大舅这一家人的心眼儿都不大,只要开了口,如果不帮肯定要恼的。 现在已经认定了李天明进城揽工赚了大钱,不然盖房子的钱打哪来? 正在堂屋忙活饭的金佳玲也一直竖着耳朵。 听到这么个大新闻,顿时觉得李天明带来的年礼有些薄了。 这么多年不登门,现在发了财来一趟,就带这么点儿东西。 心里想着,脸上也带了出来。 一旁的田丽娥见了,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她还能猜不到这位大嫂子心里想什么。 平时在家里,就是一贯的多吃多占,现在还打上了多年未见的外甥的主意。 真不知道这人是咋想的。 “吃饭了,吃饭了!” 饭菜端上桌,总算是止住了揽工和建房这两个话题。 姥爷招呼着众人上桌,李蓉和小五被带去西屋坐席。 “天明,我可等你的回信了。” 张孟斌端着酒杯,朝李天明示意了一下。 李天明闻言,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可时隔多年,来姥爷家拜年,他也不想弄得大家都不高兴,只能含糊着应下,说明了要回去商量。 好在有姥爷坐镇,张孟斌也不敢催的太紧了。 随后,众人都围着李天明,一个劲儿的劝酒。 唉…… 李天明在心里叹了口气。 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姥爷家的一些亲戚,会这么难缠。 大舅张福金不声不响的,一辈子不吃亏。 二舅张福学是个憨厚性子,最大的缺点就是好酒,没到六十就把身体给糟蹋完了。 大姨父郑志勇生了一张巧嘴,脑子也灵活,敢想敢干,可就是为人有点儿自私。 大姨这人一辈子无论什么事都听男人的,后来也和兄弟们越走越远。 三姨夫是个人云亦云的,干啥都没主意,一辈子活了个稀里糊涂。 三姨是个好人,只可惜天不假年,五十出头就因为心脏病没了。 老姨夫在改开之后也做过生意,只是胆量不大,但懂得知足。 老姨姊妹中年纪最小,也最受宠,和李天明的感情最好。 每个亲戚都有或多或少的小毛病,但上辈子,李天明觉得还行都不错,走动得也比较频繁。 可是,重生一次,再见到这些亲人,李天明突然发现…… 对他们还是不够了解。 虽然不至于失望,但也足够让他打碎亲缘滤镜了。 第八十九章 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天明,小斌说的那个事,你要是为难的话,别当回事,回头我说说他。” 晚上,李天明兄妹几个和姥姥姥爷睡了一铺炕。 几个小的已经睡着了,李天明和姥爷趴在炕上,一边抽烟,一边说着话。 “姥爷,我不是推脱,实在是……这事没法和村里说,我不瞒您,这工是我揽下的,可打的却是村里的旗号,本来名额就不够分的,要是用外村的人,村里人非得骂我祖宗不可。” 就因为揽工的事,大年三十家里被人放了一把火。 如果再因为名额的事闹起来,李天明时常不在家里,几个小的…… 这让李天明怎么能放心。 他可不敢赌,输一次就能让他后悔一辈子。 姥爷点点头:“这是实在话,唉……一个个的,都是见着好处就挪不开眼的,不用管他们,你带着天亮他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他当然也盼着儿孙们能过上好日子。 可也不想拖累了二女儿撇下的这几个孩子。 娘没了,爹又是个混账东西,几个孩子本来就活的艰难。 他这个做姥爷的帮不上忙,哪好意思为了亲孙子,去为难外孙。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想奔好光景,就该靠自己,总想着让别人拉一把,哪有这么多的好事。” 李天明听着,半晌无言。 姥爷这话是在给他宽心,却也是在点他。 “姥爷,以后要是有机会,该帮的,我会帮。” 一支烟抽烟,翻身睡觉。 转天,李天明早早的就醒了,后半夜冷得厉害,小五耐不住,钻进了他的被窝。 “天明,起这么早。” 二舅正在院子里劈柴,昨天在酒桌上,数他喝得最多,可现在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二舅,往后喝酒还是得适量。” 上辈子就是把自己给喝没的,到最后硬生生的将内脏器官都给喝得衰竭了。 营养剂都输不进去,在炕上哀嚎了半宿,人才没的。 “我的酒量,心里有数。” 越是能喝酒的人,越是爱逞能,尤其是在酒桌上被人恭维几句,立刻就把自己当成千杯不醉的酒仙。 谁要是拦着,他还得跟谁急。 李天明也知道,一句两句的根本劝不住,也就没再说什么。 早饭端上桌,还特意给李天明他们兄妹几个煮了鸡蛋。 “姥爷,问您个事,家里……有我妈的照片吗?” 吃过早饭,李天明兄妹也该往回赶了。 临走前,李天明才开口问这件事。 他也是上辈子听二舅家的表哥说起过。 家里原本存着他母亲的照片,后来也不怎么的给弄丢了。 这件事让李天明惋惜了很久,母亲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影像也没了。 “我记得……” 姥爷看向了姥姥。 唉…… 姥姥叹了口气,起身在柜子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最后拿出了一个小布包。 “都在这儿了。” 李天明连忙伸手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 里面是一张二寸的小照,一张四寸的半身像,还有一张合影。 照片上,母亲身着军装,肩背钢枪,很有几分飒爽英姿。 李天明小时候,听母亲说过,她没出嫁的时候,还是宝安县的民兵排长。 “这几张都是50年,宝安县城民兵大比武的时候照的,回来没几天,你妈就和你爸结婚了。” 已经过去20年了,照片保存得非常好,母亲的形象也十分清楚。 “天亮,小蓉,小五,看,这就是咱妈!” 李蓉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哭了。 张翠娟离世的时候,她已经8岁了,对母亲的印象非常深刻。 小五当时才两岁,啥都不知道。 “姥姥,这几张照片……” “拿走吧,我留着就是个念想,等我哪天没了,怕是也没人收拾着,给你们正合适!” 姥姥抹了把眼泪,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可她还是对二女儿的早逝难以释怀。 李天明小心翼翼的将照片包好,等回去以后,抽个时间去县城,让照相馆的人帮忙镶个框。 时间不早,李天明兄妹四个也要回去了。 来的时候就折腾了大半天,回去这趟路同样不轻松。 先到宝安县城,接着坐车到永河县,再坐发往海城的班车回村里。 “往后要是地里活不忙,就常来。” 大老远的过来,只待了半天就要走,老两口感觉像是被晃了一下。 李天明自然是满口答应,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塞到了姥姥的手里。 “不行,不行,天明,你又要娶亲,又要盖房,都是用钱的地方,姥姥不缺钱,快拿回去,拿……” “姥姥,这是替我妈尽的孝。” 听李天明这么说,姥姥推拒的话也止住了。 “好,好,姥姥收着,我的天明长大了,姥姥姥爷能得着我大外孙的济了。” 说着又止不住的流泪。 这是50块钱,如今在农村,一个壮劳力干一年,最后等年底分红的时候,结余都未必有这么多。 和众人道了别,张孟斌还想说什么,被姥爷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只能一个劲儿的给李天明使眼色,李天明只当没看见。 开往宝安县的公交车停在了面前,抱起小五上了车。 “姥姥姥爷,回吧,等不忙了,我们再来,等我结婚的日子定下来,给你们送信!” 坐上公交车,隔着玻璃,看着亲人们渐渐消失不见,李天明才收回目光。 “哥,大舅妈真抠门。” 李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把李天明听得一愣。 “咋了?” 李蓉拿出昨天收到的压岁钱。 “二舅妈和三个姨,给的都是一块钱压岁,姥姥给了两块,大舅妈才给了两毛,哥,你不许帮大表哥。” 这小丫头还挺记仇。 “行了吧,你和小五还有呢,我一分钱都没有。” 李天亮很是不爽。 李天明笑道:“你都多大人了,还眼热压岁钱?” “我……我只要没结婚,就还是个孩子。” “行了,也不怕让人笑话。” 压岁钱不压岁钱的,有啥值得在意。 上辈子他就一个闺女,哪年的压岁钱都亏本。 “哥,给你!” 李蓉说着,把钱递了过来。 “给我干啥?自己收着吧,你也大了,以后有的是用钱的地方。” 钱是男人的胆,女孩儿也一样。 对两个妹妹,从小就得培养起来,这样长大以后,才不会被人轻易骗走。 “那……” 李蓉有些犹豫。 “你给我存着,大莲姐说,她的压岁钱,都是三婶儿给存着呢。” 呃…… 傻妹妹,这话你也信? “我怕弄丢了,你自己存着吧!” 李天明才不想糊弄小孩儿,更何况是妹妹。 “哥!” “又咋了?” “我能再看看咱妈的相片吗?” 小五也跟着说:“哥,我也想看,刚才在姥姥家,二哥挡着,我都没看清。” 李天明伸手摸了下贴身的口袋。 “回家再看,要是弄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这次来宝安县姥姥家,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三张照片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三张照片能尽可能久的传下去。 此外能见到姥爷,姥姥,和亲人们又有了联系,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哥,我困了!” 小五昨天太兴奋,睡得晚,今天又起得太早,刚上车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 李天明搂着小五:“靠哥身上睡吧!” 公交车一路晃荡着,朝宝安县城驶去。 这趟之后,年也算是过完了,接下来,又要开始忙活了。 如今有了点儿家底,又有来钱的路子,村办集体养殖场也要办起来了。 新的一年,李天明要大展拳脚。 谁说回到70年代,就只能闷声种田,猥琐发育。 李天明偏偏要反其道而行。 1971年,老子来啦! 呃…… 好像有点儿傻! 第九十章 破土动工 噼里啪啦…… 一挂鞭炮散尽,只可惜这年头在乡下买不到红纸包的,美中不足。 今天是李天明新房动工的日子,讨个好彩头,乡亲们都来围观。 出了正月,天气渐渐回暖,等再过了清明以后,身上的厚衣服就得一件一件往下扒了。 地昨天刚犁过一遍,还没到播种的日子。 趁着这个空档,李天明准备把新房给建起来。 地上已经画了线,李学工一声招呼,早就等候的众人抡起镐头和铁锨开干。 “天明,了不得啊,一砖到顶的房子,咱们村你是头一份。” 李学庆蹲在一旁抽着烟,言语之中满是羡慕。 “这算啥,叔,你信不信,用不了几年,你就算是想在咱们村寻一处土坯房都寻不见。” 李学庆笑了,这话要是别人说,他只当放屁,但是从李天明的嘴里说出来,他绝对信。 “还有那好事?叔信你,你是个有能耐的,往后你干啥,叔都支持。” 周围有不少乡亲,听着两人的对话,也不禁畅想起了李天明说的好日子。 一砖到顶的房子,想想都觉得美。 至于这砖瓦房咋来。 村南头已经建起来的养殖场,就是希望所在。 当初村里要办这事的时候,绝大多数人心里都犯嘀咕。 可如今看着养殖场已经建起来了,就等着猪崽、鸡苗一到,好日子还远吗? 有些投钱少的,心里暗暗后悔,那些没投钱的,更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咋就这么鼠目寸光,要是当时狠狠心,年底分红的时候,一张张大团结拿在手里,那是什么感觉。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有人去找过李学庆,想要再投些钱,却被告知,钱够用了。 要想再投,得等以后…… 那话咋说来着? 扩大生产规模! 唉…… 胆量还是太小了。 “天明,今年咱们养猪养鸡,来年咱还干啥?” 刚刚开年,李学庆就惦记起了明年的事。 乡亲们也都竖起了耳朵。 对李天明的能耐,他们是心服口服,这小子想做的事,就没有一件办不成的。 “叔,来年还早呢,咱先说今年的事,养猪、养鸡只是开始,送鱼的营生到了夏天咱们接着干,还有那山,闲着也是闲着,过些日子,抽空咱去趟县里的林业局,问问能不能种些果树。” 李天明刚说完,立刻有乡亲接话。 “天明,要种果树的话,是不是也弄那个……集体企业?” “这回叔掏光家底,也得投钱。” “对,我也投!” 眼见一个个的为了赚钱,恨不能把房都押上,李天明连忙说道。 “各位叔,不急,咱不急,这事得容我和学庆叔好好合计合计。” 钱不是一天赚完的,凡事都得思量好了再办也不迟。 人多力量大。 万古不变的真理。 开工没多大一会儿,地基的沟就给刨好了。 接下来就是夯实。 李天明请的都是之前和他一起进城揽工的乡亲,干这活还不是手拿把掐的。 这时候,一车一车的红砖,还有砂石料也从李学农家里运了过来。 虽然早知道李天明要盖砖瓦房,可真的见着一垛一垛的红砖被码起来,众人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声的赞叹。 就连当年的地主李老六家的房子也是半截青砖,半截土坯,如今李家台子居然真的有人要盖一砖到顶的红砖房了。 谁能想到这个人会是李天明。 当初,结婚当天被新媳妇儿逃婚,然后又被李学成赶出家门,带着三个没长成的弟弟妹妹。 乡亲们虽然当面不说,可背地里谁不议论。 都认定了,李天明再有本事,至少也得苦上10年,才有机会翻身。 结果,这才过去多久。 李天明就成李家台子的人物了,连村主任李学庆都得向他讨主意,如今更是要盖新房。 这还真是…… “老杜,你那女婿现在混得咋样了,比咱天明得强不少吧?” “这还用说,要不然杜鹃那闺女咋放着咱天明不嫁,非得嫁去兴家坨呢!”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声,躲在人群中的杜立德恨不能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黑着脸,转身离开。 这老头儿现在都有点自虐倾向了。 每次李天明要干大事,他都后悔得想拿脑袋去撞墙,明明可以眼不见为净,躲着也就是了,可偏偏忍不住想要往跟前凑。 又被乡亲们笑话了一通,杜立德只觉得脸皮都要熟了。 看着杜立德落荒而逃的背影,乡亲们又是一阵哄笑。 他们这么做可不只是为了讨好李天明,更重要的是…… 结婚当天逃婚,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那天在杜家,李天明说的每一句话,大家伙都还记着呢。 定亲的时候不说,给彩礼的时候不说,结婚前一天还不说,偏偏要等到李天明去迎亲了,杜鹃跟着庞秉新跑了。 分明就是故意给李天明,给老李家脸上涂大粪呢。 只要是李家人,谁提起这件事不恨得咬牙切齿的! 这一幕,李天明也看见了,根本没放在心上。 未来他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越过越红火,杜立德后悔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时候,知青们得到消息,也过来看热闹了。 红砖房,他们倒是不觉得新鲜,毕竟都是城里来的,以前在家住的不是红砖房,就是小洋楼。 可这里是李家台子,在这里见惯了土坯房,现在有人出这么大的手笔,要盖砖瓦房,这热闹可不能不看。 “晓雨,往后你就是这房子的女主人了!” 宋长英嬉笑着说道。 听到这话,宋晓雨立刻红了脸。 “别……别瞎说。” “哟!还不好意思了,当初给自己找婆家的那股劲儿呢?” 宋晓雨越是害羞,宋长英越是要逗她。 “谁给自己找婆家了!” 那张白白净净的脸,此刻红得好像熟透了的苹果。 “看,他过来了!” 宋长英轻轻的推了宋晓雨一把,冷不防的,这姑娘向前踉跄了几步,正好被李天明给扶住了。 “李天明同志,就这么着急想娶我们晓雨过门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就抱上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李天明倒是毫不在乎,可宋晓雨就不行了,这年头越是定了亲,越是要保持距离,不然是要被人家笑话的。 “我……我就是过来看看!” 李天明笑道:“那就看呗,以后也是你的家,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 说着,将手上的图纸展开。 新居是李天明亲自设计的,本来按照他的想法,非得盖一个徽派的四合院,可转念一想,那样就太扎眼了。 最后还是设计成了京派的一进四合院,可就算是这样的院子,不要说在李家台子,就算是大柳镇也是拔了头筹的。 另外在内部设计上,李天明也花了不少心思,像什么回廊,甬道,还特意留出些地方,准备在院子里栽一棵石榴树。 上辈子就一个闺女,是李天明一生的遗憾,重来一次,非得结结实实的生上一窝。 “我……我看都挺好的!” “拿着,回去慢慢看,有意见随时和我提,只要没上墙,随时都能改。” 说着,把图纸给了宋晓雨。 “你把图纸给我了,你咋盖房子?” 李天明笑着指了指脑袋。 “都在里面装着呢!” 上辈子当了十几年的包工头,早就练出来的火眼金睛,图纸只要看过一遍,就能印在他的脑子里。 更何况还是他自己画的! 宋晓雨等李天明转身离开,这才展开图纸,看着上面画好的房子,虽有有些地方看不懂,但还是越看越喜欢。 以后,这就是我的家了。 第九十一章 天明是个厚道人 “吃饭喽!” 石淑玲和方艳梅带着家里的几个半大小子,挑着筐过来了。 虽说盖房子是乡亲们帮忙,可李天明作为如今李家台子的能人,也不能白使唤大家伙。 既然李天明不要工钱,那就一天两顿饭。 大米饭,白菜炖腊肉,可劲儿造。 口粮不够? 李天明会在乎这个? 去趟钢铁厂,轻轻松松就能调剂来几十斤粮票,钱又不缺,赶上丰收年,粮站的粮食有的是。 李天明也去刨了一碗,蹲在大戏台的墙边,他的新房子就在大戏台后身,相距不到30米。 “天明,你这边盖着房子,明天还能出发吗?” 李学庆凑了过来,蹲在李天明身边,吧嗒吧嗒的抽着烟。 “能,前些日子我去看过一回,当时土还没开冻,想着现在应该差不多了,明天过去瞧瞧,先和那边把条件谈好了,我这房子差不多半个月就能盖起来,等播完种子,我就带人去市里!” 半个月足够将新房子的主体框架搭起来了,至于内部装修,李天明还是决定等房子晾透了再说。 结婚的事,李天明和宋晓雨商量过,两人最终一致决定推迟到夏天。 他也是刚知道,宋晓雨是8月份的生日。 到那时候才算真正成年呢。 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县里民政局肯定不给打结婚证,不过在乡下,谁会在乎那一张纸。 只有办过酒席,才算结婚。 “那行,不过这名单……” “就按您说的定!” 这次去给棉纺厂盖职工宿舍,基本上还是上回那帮人,只有几个被换掉了。 都是坏了规矩,私底下互相串工钱,被李天明知道的。 既然不守规矩,那就得承受相应的代价。 “好,等会儿我就去广播,省得一家一户的通知了!” 李天明点点头,把最后一口扒拉进嘴里。 有早吃完的,已经干上了。 没一会儿,村里的大喇叭就响了。 “喂,喂,喂,全体社员注意了,全体社员注意了,这次去城里揽工的名单,现在公布一下,这次去城里……” 得知是这个消息,所有人都把耳朵给竖了起来,正在干活夯地基的却没停下手里的活。 谁都知道,李天明既然请他们过来帮忙盖房子,这次的名单里面肯定有自己。 只是李学庆念出来的第一个小工的名字,就把所有人都给听得愣住了。 “郝老三!” 呃…… 本名就叫郝老三。 正在家里忙着和泥,准备修补院墙的郝老三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脸茫然的看着一旁闸草的媳妇儿。 “家里的,刚才大喇叭是喊郝老三?” 媳妇儿同样也是一脸懵。 大年三十,郝老四跟着二狗子去李天明家里放火,两家做下的可是死仇。 如今郝老四和二狗子都去大西北啃沙子了,一个判了20年,一个判了25年,都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命能活着回来。 郝家当然不敢怨恨李天明,否则的话,甭想在李家台子站住脚。 可李天明能忘了这个仇? 郝老三早就不惦记去城里揽工赚钱了,只盼着往后李家人别针对他们郝家就算万幸。 万万没想到,李学庆念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郝老三。 呆愣了半晌,郝老三叹了口气。 “天明仁义啊!是老四不懂事!” 老郝这会儿也从屋里出来了。 “老三!” “爸,有啥话你说!” 老郝看着儿子,嗫嚅着嘴,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进了城,跟着天明好好干,那……是个厚道人!” 此刻,乡亲们也都回过神来,又是对着李天明交口称赞。 “以德报怨,天明这事做得漂亮!” “还得是天明大气,换成是别人,这个仇一辈子都解不开!” “谁说不是呢,要不然怎么说天明是干大事的呢!” 听着周围乡亲们的议论,饶是李天明活了两辈子的厚脸皮,也不禁感觉发烫。 他是个厚道人吗? 或许上辈子年轻的时候,的确如此。 但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受过骗,上过当,也做局坑过别人,李天明早就修炼出来了。 人不能不实在,也不能太实在,不能不厚道,也不能太厚道。 这些都要分跟谁了。 李天明为什么要用郝老三? 理由很简单。 他要做大事,首先要树立在村里的威信,坏了规矩的,必须断了那人的财路,这是立威,以德报怨,带着郝老三进城揽工赚钱,这是在施恩。 不但要让老郝家念着他的好,更要让乡亲们知道,他李天明是个大度的。 这年头,无论做什么,名声都是最重要的。 脑袋上顶着“坑、蒙、拐、骗、偷”五个大字,就算是当真有宏图大志,也照样施展不开。 而厚道人这个人设,是最容易取信别人的。 人一旦有了信,啥事做不成。 “哥,你咋还用老郝家的人?” 李天亮不解,把心里想的全都挂脸上了。 “你懂啥,郝老四是郝老四,老郝家是老郝家,因为郝老四得罪过咱家,咱就把人全家一杠子给拍死?老郝叔人不错,郝老三为人也老实,干活还踏实,家里孩子多,能帮一把是一把!” 虽然没排练过,但天亮也是个好捧哏的,这句话递得恰到好处。 李天明正愁没机会给自己点个赞呢,天亮就把机会送到面前了。 冲这个,晚上给他也煮个鸡蛋。 这话说出来,乡亲们都恨不能给李天明立一块牌坊了。 那些这次没轮到的,或者是因为坏了规矩被换下来的,心里纵然有怨气,也撒不出来了。 “天明,叔知道,这次坏了你的规矩,可这……真不能怪叔,你婶子,我拎着耳朵叮嘱,她就是听不进去,你怨叔,我也没话说,往后……” “往后再说往后的,学伟叔,你心里也甭怨我,没规矩不成方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天明并没把话给说死了。 他之所以立下那个规矩,其实也并不是真的担心,大家把所有人赚的工钱都打听出来,然后再去找钢厂求证。 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立威。 但他也不会真的断了所有不遵守规矩人的财路。 人的好奇心是压不住的。 李天明还能把所有人的财路都给断了? 而且,他要锻炼出来一支能打敢拼的建筑队,就算是把村里所有的壮劳力都带上,也未必够。 没得着李天明的准话,李学伟虽然失望,却也没敢说什么,只是越想越郁闷,打定主意,回去就把那败家娘们揍一顿。 与此同时,正在家里的李学成终于听到大喇叭里喊到了他的名字,暗暗松了口气。 那次在钢厂撒酒疯,毁了李天明的前程,他心里也惴惴的,嘴上不说,心里也怕李天明下次进城揽工不带他了。 好在李天明还知道要给李学成留面子。 没错! 这就是面子,不是情分。 “带你进城干活,你就美了?” 乔凤云挺着个大肚子,靠在被垛上,见李学成那如释重负的模样就来气。 “你儿子进城一趟,赚了一所新房,你呢?就那么仨瓜俩枣的把你给打发了,李学成,我真想问问,你到底还是不是他爹?” 李学成被数落得黑了脸。 “你说啥胡话呢?我咋不是他爹?他是我生的,就算要上天,也是我儿子!” 乔凤云冷笑一声。 “你也就敢在我面前嚷嚷,你要真是他爹,就把当爹的气势拿出来,他不是盖新房吗?你去,告诉他,把新房孝敬给他老子,你敢吗?” 李学成怔住了,刚要说话,就见乔凤云满脸嘲讽,一时间怒气上头。 “去就去,等他回来,你看我怎么降服他,我这当老子的,还能让儿子骑到我头上去!” 乔凤云眼见计谋得逞,心中不禁得意。 脑袋后仰,已经开始畅想着,住进那一砖到顶的砖瓦房的好日子了。 第九十二章 嫉妒使人发狂 李天明在工地上吃过了晚饭,又被李学庆拉着说了半晌去县城买猪崽、鸡苗的事,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七点多了。 正房屋还亮着灯,这倒是新鲜,平时乔凤云过日子那么仔细,去供销社打二两煤油,都能用上半年,今天咋这么舍得。 李天明只是好奇了一下,也没在意,进了院子奔东厢房去了。 刚要推门,就见正房的门开了,李学成走了出来,离得老远,都能闻见浑身的酒气。 干啥? 灌几两猫尿,又分不清大小王了? 对待这个亲爹,李天明早就不当回事了。 甚至李学成如果再敢闹腾,连那点儿脸面,李天明都不打算再给。 别以为当初在炼钢厂职工宿舍,他说的那些话,只是在吓唬人。 只要李天明能带着乡亲们赚钱,奔好光景,能让他们看得见实在的利益。 李天明就算是当真忤逆了,谁又会当面说他的不是。 “我问你,我是你啥?” 呃? 这是喝了多少啊? 咋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你要干啥?” “我问你呢,我到底是你啥?” 李学成红着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只可惜,他示威找错了对象。 “你说你是我啥?” “老子问你呢!” 李学成攥紧了拳头,似乎做好了准备,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李天亮和李蓉他们听到动静也都出来了。 “爸,你要干啥?” 李蓉以前很怕李学成,尤其是他喝醉了以后,一句话不如他的意,就要动手打人。 可现在,她不怕了,因为有大哥给她撑腰。 “没你个丫头片子说话的份!” 李学成大声嚷嚷着。 “你喝多了,等你醒了酒再来和我说话!” 李天明说着,挡在了弟妹身前。 “我是你老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这一声喊,将邻居们都给惊动了。 “学成,你这是又咋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闹腾什么呢!” “一天到晚的,就不能消停会儿!” 李学成似乎是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扯着脖子又是一声吼。 “都给老子闭嘴,老子在教训儿子,碍着你们啥了。” 呵! 这是喝了多少啊? 又来这一出! 要是早两年,或许李学成还真教训得动李天明,可现在…… 当老子的不被儿子教训就不错了。 之前跟着李天明进城揽工的都知道,对待这个亲爹,李天明也就是面子上的那点儿情分了。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 还不是李学成自己作的! 原配刚入土,尸骨未寒,就把后老婆娶进了门,紧接着又把亲生儿女给赶到了厢房,单独开火。 那些年几个孩子的凄惶样子,邻居们都看不下去。 如今李天明长大了,成了李家台子能拔头份的人物,李学成还想着能压住这个大儿子。 纯属是在想屁吃! 众人任由李学成叫嚣,都没回屋,等着看热闹。 也有人跑去给李学工和李学农送信。 喝了这么多,别在伤着了小的。 见众人都不说话了,李学成感觉自己又行了。 “老子问你,儿子孝敬老子,是不是天经地义?” 呃? 怎么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这简直比白家二老太太临死前,交代不让杨九红戴孝还邪性。 他总不会是在打那个主意吧? 就算是泡酒缸里,把脑子给烧糊涂了,也应该知道不可能吧! 李天明朝正房那边看了一眼,窗帘迅速撂下。 得嘞! 没跑了! 李学成分明就是被乔凤云拿话给刺激了,又喝了酒,这才跑过来胡闹。 “我问你话呢,你往哪瞅?” 呵! 李天明冷笑:“打算让我怎么孝敬你啊?” “好,你要是知道孝敬老子,那房子盖好了,就该先紧着你老子住。” 这话说出来,邻居们顿时发出了一阵哄笑。 “学成,真亏你说的出口,天明盖房子,你是出一块砖了,还是出一根房梁了?” “还说啥先紧着你住,学成,别乔凤云一撺掇,你就犯糊涂。” “新房的宅基地是村里批给天明的,砖石瓦料也是天明自己备齐的,有你啥事啊!” 被邻居们一通笑话,李学成只觉得酒劲儿上涌,冲到墙边,抄起铁锨,没奔着那些笑话他的邻居,反而冲着李天明过来了。 “让你看不起你老子,我……” “你给我住手!” 李学工得着信,就往这边跑,看到这一幕,差点儿把魂儿都给吓飘了。 这一铁锨要是拍下去,那还了得。 两步到了院子里,一把将李学成给扑倒了。 “李学成,你敢犯浑,我跟你拼了。” 李学农随后也到了,看到扔在地上的铁锨,虽然不知道是咋回事,也上前一起将李学成给按住了。 “干什么,干什么,大家快来看看吧,亲兄弟动手欺负人啦!” 乔凤云挺着个大肚子出来了,手刚抬起来,准备往大腿上拍,施展她最擅长的精法。 结果,却对上了李学工气得充血的眼睛。 吓得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步退回了屋里,倚着门,保持安全距离。 “李学工,你……你要干啥?” 李学工哪里还猜不到,又是乔凤云这个搅家精在中间挑拨。 “乔凤云,我艹你亲娘祖奶奶的,你特么是不把李家门给搅散了,你不罢休,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说着起身,一把抄起地上的铁锨,就要往乔凤云身上拍。 邻居们见状,也不敢看热闹了,纷纷上前拦着。 “学工,为了这么个货不值当的。” “放下,赶紧撒手,你拍死她,还打算给她偿命啊?” “三叔,算了!” 李天明上前,从三叔手里抢过铁锨,扔到一边。 “乔凤云,想住我的新房子,你是想瞎了心,老子把房子盖起来,轰进去一群猪养着,给村里做猪圈,你也别想跨进去一只脚。” 乔凤云见李学工被拦下了,胆气又壮了几分。 “你不让老娘住,老娘还不稀罕呢,可别忘了,那是你亲爹,当儿子的给老子养老,天经地义,你要是不养着你老子,我看你在李家台子,咋立足!” 有时候嫉妒真的可以让人发狂,就像现在的乔凤云。 她能是个蠢的吗? 她要是蠢,能把李学成攥在手里,连亲生儿女都不要了。 可嫉妒还是让她降了智。 李天明笑了:“咋?还想拿这个吓唬我?想让我养老?没问题,那先看看他这个爹做到了几分。” 李学成这会儿被人按着,挣扎间出了一身的汗,脑袋也清醒了几分。 意识到自己又干了糊涂事,可他这种人,想要让他认一个“悔”字,那是比登天还难。 干脆趴在地上,闭着眼装睡。 每次都是这样,总觉得只要睡醒一觉,就会天下太平,所有人都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李学农还能不知道他这个二哥。 暗暗叹了口气。 “行了,三哥,跟这个娘们儿闹个啥,来几个人,把他……弄屋里去。” 李学成被抬起来,故意发出很重的鼾声。 “你就继续这么闹,看看我还能忍你几回。” 李天明的话飘进耳朵里,鼾声一顿,随后接着打。 我喝醉了,一觉睡醒,啥事都没有了。 快要被抬进屋的时候,李学工对着李学成喊了一嗓子。 “李学成,你给我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你再敢搅和我侄子侄女,我就去请三老太爷,把你名字从族谱上勾了。” 听到这话,李学成的身子猛地一颤,显然,这次是真的被吓着了。 这个年代,在农村人们的宗族观念很强。 被族谱除名,死后都不能葬入祖坟,只能埋在垄沟上,当个孤魂野鬼,没法享用子孙供奉的香火。 就像二狗子一样,被判刑之后,维字辈的唯一还健在的三老太爷请出了族谱,当着各门嫡长的面,亲笔将二狗子的名字给勾了去。 李学成知道李学工不是在吓唬他,只要把大哥李学军请来,三老太爷绝对不会驳了。 真要是到了那一天…… 李学成害怕了,而他逃避的办法就是…… 鼾声越发的响了。 看到这一幕,李天明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么一个爹,又让他如何敬得起来。 第九十三章 还有这好事呢? 那天的事过去之后,李学成连着两天没出门,脑袋清醒的时候,他也知道丢人。 现在村子里的人都在传,乔凤云给李学成下了降头,不然的话,咋能让李学成啥事都听她的。 本来乔凤云在村里的名声就很差,现在更是成了臭狗屎。 秦桧还有仨知己呢,乔凤云现在混得比秦桧还差,连盖满村都羞与她为伍。 李天明还是每天该干啥干啥,丝毫没受影响。 还是那句话,当失望积攒得足够多时,也就真的不在乎了。 第二天,李天明去了趟海城。 苇海里面开冻了,他去弄了几个王八,给孙立和孙福满送了过去。 可把这爷俩高兴得够呛,也不知道身子虚成啥样了,这么着急进补。 顺便约定了今年开始送鱼的时间。 按照孙福满的想法,最好现在就开始送。 去年吃了一冬的红烧鱼块儿,鲜鱼汤,外加野鸭子、大雁炖土豆,早把工人们的嘴给养刁了,现在没有荤腥,工人们已经很不满了。 人们不骂食堂做菜饿得大师傅,专骂他这个后勤处长。 但现在实在没法送,苇海里的鱼还需要再养养,草甸子里的野鸭子、大雁也还没从南方飞回来呢。 不过,李天明却给孙福满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猪肉?你说真的?” 听到李家台子能给钢厂送猪肉,孙福满的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这事要是能成,他更进一步的愿望可就有希望了。 “孙叔,我还能拿瞎话糊弄您?我们村准备弄一个养殖场,大集体性质的,准备养些猪啊,鸡啊,您要是有意,我们村可以给钢厂送。” 孙福满当然心动,现在这年头,想要吃一口肉那简直太难了,可是却也有顾虑。 “猪肉,活鸡属于统一调配的物资,你们村连这个也敢卖?” 猪肉,活鸡和苇海里的鱼不一样,苇海里的鱼属于计划外的物资,只要是公对公,不损害集体利益,就可以自由买卖。 至于野鸭子和大雁,就更是计划外了,甚至因为一个“野”字,连集体财产都不算。 但李天明也说了,李家台子的养殖场是集体性质的,只要是集体性质,就要受国家的统一调配。 私自买卖是扰乱市场秩序,属于违法行为。 孙福满可不敢为了政绩,干这违法的事。 “孙叔,我能害您吗?” 李天明早在鼓动李学庆办这个养殖场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钢厂可以和李家台子结成互助单位,到时候,这些物资就属于内部调剂。” 聪明啊! 这小子简直太特么聪明了。 谁要说李天明才19岁,孙福满现在第一个不信。 只要结成了互助单位,资源内部调剂就是合理合法的了。 海城钢铁厂也有很多互助性质的兄弟单位。 比如海城的棉纺厂就是其中之一。 钢厂和棉纺厂能互助个啥? 总不能拿纺出来的棉线给钢坯打捆吧? 还不是为了内部调剂,钢厂是不需要棉线,但别的单位需要啊! 这么来回一倒手,各自需要的物资就全都到手了,皆大欢喜。 至于和李家台子结成互助单位,要怎么操作,直接报给海城市冶金局,那些领导有的是办法。 真以为领导就不吃肉,整天忆苦思甜啊? “天明,我真是服了你了!” 孙福满笑着,给一旁的孙立使了个眼色。 孙立起身出去了。 不用问,肯定是给李天明准备奖励去了。 “既然是互助单位,钢厂总得做点儿什么吧,不然上面不好看。” 明白! 李天明稍加思索。 “孙叔,厂里的宣传科有放映员吗?” “有啊!” “那就下乡给我们村放几场电影。” 孙福满听得一拍手。 “这个好,既有教育意义,也体现了工农联合,天明啊!你这脑子……我是真想把你给弄到钢厂来了。” 李天明连忙起身,作势要走。 “您怎么又要害我啊?” 孙福满见状大笑。 “你啊你,哪方面都好,就是不要求进步,算了,人各有志,我就不勉强你了。” 谈完正事,孙福满亲自把李天明送到了楼下,正好遇见李学军。 寒暄了几句,孙福满便上楼去了。 “你小子行啊,我都没有这待遇,让领导亲自送下楼。” 这时候,孙立也回来了,手上抱着一个大盒子。 “天明,这箱垃圾正好放你车上,等会儿出去的时候,帮我扔了。” 垃圾? 李天明都闻到点心的香味儿了。 把纸盒子放在车上,孙立和李学军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你这是又给孙处长啥好处了?” 李学军打开纸盒的一角。 好家伙的,孙福满可真舍得。 “上回和您说的那个集体养殖场,销路有了。” 李学军一听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不等他质疑,李天明便将如何操作说了一遍。 “你……这都是谁教你的?” “这还用交,看也看明白了。” 去年年底,那么多互助单位往钢厂送东西,不都是这么干的嘛! 李学军看着侄子,他也不知道应该担心,还是应该高兴。 李天明聪明,能干,这本来是好事,可这小子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啥都敢干,眼下是挺顺的,可以后呢? 李学军就怕这小子走惯了顺当路,以后再飘了,无所顾忌的犯了大错。 如果是19岁的李天明,保不齐会因为志得意满,最后栽了跟头。 可现在是80大几的李天明,走一步看三步,再退半步,早就已经养成习惯了。 李学军还要忙工作,李天明也没有久留,问过天会在厂里的情况,随后便开着拖拉机,带上意外收获离开了钢厂。 打开纸盒子看了一眼,难怪大伯那么吃惊。 孙福满出手,就没有小气的时候。 三条烟,其中有一条是中华,一箱子六瓶装白酒,还有四盒点心,两个铁皮盒子的大白兔奶糖,两盒麻花,四罐麦乳精,剩下的还有一些笔记本、铅笔、钢笔什么的。 都是钢厂的招待礼品,又用不着孙福满花钱。 至于是不是占公家的便宜。 难道李天明就不需要招待了? 他费心费力的为钢厂解决物资短缺的问题,为工人老大哥补充营养,提高工作时的战斗力,也称得上劳苦功高了。 这些东西…… 不白拿! 去了一趟大伯家,正好今天大娘休息,留下两罐麦乳精,一罐奶糖,两包点心,两瓶酒,还有给堂弟堂妹的一堆笔记本钢笔什么的,下楼走人。 吸烟有害健康,就不给大伯留了。 今天进城的主要目的是和棉纺厂谈工程的事。 李天明之前来过一次,熟门熟路,看到他连门卫都没拦着,直接放行。 厂里要建的是职工宿舍,人人都有机会分到。 谁会难为李天明,要一天建好,早一天分。 负责和李天明对接的,还是后勤处营建科的那位杨科长。 这次棉纺厂计划建80套房子,当然每一套房子不可能分给一户人家。 看房型图就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团结户住宅。 《小巷人家》看过吗? 就是宋莹和黄玲两家住一个小院儿那种。 当然,这种牢不可破的革命友谊毕竟是少数。 大多数住在一片屋檐下的邻居整天鸡吵鹅斗,没个消停。 《命案十三宗》里面也有这种团结户的代表,一个把另一个给捅死了。 “海城二建之前给过报价,一万八千元。” “一万二!” 李天明立刻给出了施工报价。 当然要比二建便宜,要不然怎么体现工农结合的优越性呢。 杨科长显然没想到李天明会这么痛快,一下子就给厂里节省了6000元。 这年头,6000也是一笔大钱了,报上到轻工业厅,一个表彰肯定少不了。 “工期呢?” 李天明盘算了一下农忙的时间。 “5月初进场,最多两个半月完工。” 这段时间正好地里的活最少。 完工以后还不耽误种二茬菜。 “杨科长,我们来厂里干活,厂里的职工什么待遇,我们就得是什么待遇,这一点,没问题吧?” 该给乡亲们争取好处的时候,李天明是一点儿都不手软。 “放心,这一点孙处长都交代过,厂里的三产单位里还有冰棍儿厂,只要你们不怕闹肚子,冰棍儿也随便吃。” 哈! 这个待遇还真是…… 李天明都想把小五算成小工了,泡在冰棍儿堆里,还不得把小丫头美死。 “李天明同志,还有个事,希望你能帮忙。” “您说!” “给海城钢厂调剂猪肉的时候,能不能在数量上,增加一些?” 李天明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孙福满告诉杨科长的。 这年头,谁见着肉,眼睛都得直。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 李天明又不是真的是打算只养1000头,村里养殖场的规模,养2000头都富余。 “我只管送,内部调剂的事,您去和孙处长谈。” “明白!” 说着,杨科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推到了李天明的面前。 看了一眼,入职申请表。 甭问,肯定也是孙福满说的,李天明家的兄弟姊妹多,给好处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工作岗位实在。 谁说城里的工作岗位难寻的? 只要有心,机会还是很多的嘛! “目前岗位只有挡车工了,不知道……” 李天明将申请表揣进口袋里。 “就这个了。” 第九十四章 这小子的路子忒野了 突突突突突突…… 一路噪音加黑烟,今天事情办的快,再加上天暖以后路好走,到家的时候才下午三点多。 把拖拉机送到村支部,拿着东西回了家。 进了屋见宋晓雨也在,正在教李蓉和小五学写字呢。 改名之后,小五第一次对自己的新名字有了抵触情绪。 “哥,我还想叫小五,不想叫小雪了!” 李天明闻言笑道:“为啥?小雪多好听啊!” 小五苦着脸,拿起了她学写字的那张纸,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 小五,小雪! 那个五字稍微端正一点,那个雪字就…… 勉强能认出来。 李天明好像明白是为什么了。 “这个雪比划这么多,我写不好。” 小丫头还没上学呢,就开始偷懒了。 “那就好好补补脑。” 李天明从纸箱子里拿出了两罐麦乳精。 “正好你在,省得我给你送去了。” 说着又从盒子里拿出来一包点心和一盒麻花。 “我不要,给小蓉和小雪吧!” “我叫小五!” “嫂子,不要白不要,我哥给你的,拿着就行了。” 李蓉说着,把三样东西装进了一个网兜里,推到宋晓雨面前。 “我和小雪还有呢。” “二姐,我叫小五。” “闭嘴!” 李天明被小五那郁闷的样子给逗笑了。 想了想,还是决定和宋晓雨说一下。 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入职申请表。 “这是……” 看清上面的字,宋晓雨也吃了一惊。 “别问哪来的,你要是想去的话,就给你了,手续和户口的事,我来办。” 宋晓雨闻言,的确有一瞬间的心动。 她知道李天明不是在开玩笑,只要她把这张入职申请表填好,她立刻就能回城。 但是…… “我不要,我的家在这儿。” 只片刻的犹豫,宋晓雨就做出了决定。 回去? 回去干啥? 这里有人能给她一个家,海城有这个人吗? “不后悔?” 宋晓雨白了李天明一眼。 “你要是再说,我就真的要后悔了。” 李天明闻言笑了。 “我保证,你将来一定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说完,将那张申请表收了起来。 “接着教,我出去一趟。” 出门直接去了三叔家,三婶儿正带着几个堂妹刷碗呢。 “天明回来了?” “我三叔还在新房那边?” “他不放心,非得盯着,都是乡里乡亲的,每天这么好的饭供着,谁好意思不把活干漂亮了。” 李天明找了个地方坐下。 “三婶儿,有个事和您商量商量,大莲,你也过来。” 听到还有自己的事,李莲面露疑惑。 “大哥,找我啥事啊?” “好事呗!大莲,要是让你进城当工人,愿不愿意?” 石淑玲表情一怔,看看李天明,又看了看李莲。 如果换作别人,能有机会端铁饭碗的话,早就高兴地蹦起来了。 但李莲的反应却是…… “我不去!” 咳咳咳…… 李天明都已经准备好后面要说的话了,结果却被李莲给晃了一下子。 “为……为啥啊?” “我啥也不会,进城能干啥?” 李天明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堂妹。 “不会就学啊!” 李莲还是一脸为难:“可我太笨了,啥都学不会。” “谁说的,地里的活,你哪样干得比别人差。” “天明,到底是咋回事啊?你是说着玩的,还是……” 石淑玲急得够呛。 李天明直接把申请表掏了出来。 “去,三婶儿是个睁眼瞎,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是海城棉纺厂的入职申请表,只要填上,大莲以后就是端着铁饭碗的工人了。” 李天明说着,脸上的表情雀跃,心里却是一声叹息。 李莲这个堂妹,上辈子老实了一辈子,只可惜遇人不淑。 如果还按照她的人生轨迹发展下去的话,她明年会嫁给大柳镇上供销社的一个职员。 最开始两人过得还算不错,可随着李莲连着三胎生的都是女儿,遭了夫家的嫌弃。 男人后来在外面有了相好的,一开始还知道遮掩,后来见李莲老实窝囊,居然把人带家里去了。 等娘家人知道的时候,李莲已经喝了农药,被送去了镇上的卫生所。 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肺部感染严重,到了换季的时候,就咳嗽吐血。 最后50多岁就没了。 当时李天明带着一帮兄弟,直接把那男人的家给砸了一个稀烂,抓住男人直接打断了一条腿,因为这事,李天明还蹲了仨月的班房。 现如今,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可以改变李莲的命运,就算她真不想都不行。 “这……” 石淑玲怎么可能不心动,只是,这份人情太重了。 “大哥,我……我不要,给小蓉吧!” “你咋想的,小蓉才13,还不到用工年龄呢,你这当姐的心就这么狠,让小蓉去厂里吃苦受累的。” 李莲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知道大哥是故意这么说的。 如果端铁饭碗都是吃苦受累的话,这份苦,人人都会抢着吃。 “那就给嫂子!” “大莲,哥跟你有仇啊?” 啊? 李莲又是一愣。 “你哥我好不容易找一媳妇儿,你想给我弄到海城去,再让村里人笑话我一回?” “不是,我不是,我……” 李莲都快急哭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蠢话。 “别我我我的了,快把表给填了,过两天我就带你办入职。” 李莲犹豫了。 石淑玲虽然很想让女儿去,但还是觉得占侄子这么大的便宜不好。 “天明,要不还是让天亮去吧!” “三婶儿,这是棉纺厂的挡车工,女人干的活,天亮那手指头粗的跟棒槌一样,他能干得了。”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塞到了李莲的手里。 “咱别磨叽了,三婶儿,您也心疼心疼我,从市里打了个来回,我回家还没歇会儿就来了,赶紧弄好了,我也回去歇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石淑玲只能受着这份天大的人情了。 “大莲,一辈子记着你大哥的好,到了城里好好学,好好干,别给你大哥丢人,记住没有。” 李莲不住的点头,她只是老实,又不是笨,自然知道在这张申请表上落了名字,她的一生都会随之改变。 “大哥,我……” “赶紧写!” 李天明不是圣人,他也没想过要帮身边所有的人。 他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量帮帮家里人,不让他们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现在天会避免了煤气中毒,大莲也不会再嫁给渣男。 这些改变都是好事。 李莲念完了小学,还学得一手漂亮的小楷,这张申请表交上去,说是个中专学历都得有人信。 “行了,三婶儿,你和三叔商量一下,尽快定个日子,我送大莲去办入职。” 说着收起申请表,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李天明回家睡了一觉,等他睡醒的时候,整个村子都在传一件事。 这小子的路子忒野了。 年前刚把李学农家的老大送去工厂端铁饭碗,现在又把李学工家的大丫头给送进了城。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知青点,当宋长英气呼呼的把这个事说给宋晓雨的时候,她的反应出奇的平凡。 “他和我说了,我没要。” 没要? 唾手可得的返城机会,宋晓雨居然不要? 这让宿舍里的其他女知青都不淡定了。 “你……你傻不傻啊?” 宋晓雨继续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天暖了,有些厚衣服穿不上,今天天气好,她准备拿出去晒晒,然后就收起来。 再穿的时候…… 自己已经嫁作他人妇了。 “我不傻,这里有人能给我一个家,回到海城,除了职工宿舍的上下铺,我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而且…… 这么有本事的男人,我要是错过,那才是真的傻呢。 此刻,这个有本事的男人,正准备出门,却又被乔凤云给缠上了。 第九十五章 新房上梁 “乔凤云,你是不是有病啊?” 李天明准备去新房那边看看,这两天在夯地基,可不能马虎了。 可还没等出去呢,就被乔凤云给缠上了。 也不知道这人是真不要脸,还是怎么着? 昨天刚闹过一场,现在居然异想天开的,让李天明帮着她大闺女安排工作。 咋想的? 用到脑细胞了吗? “你能给老三家的大莲安排工作,为啥不能给我闺女安排?” 哈! 李天明真是要被气笑了。 “大莲是我妹子,一个爷的堂妹,你闺女是我啥?” 李天明说着看向了正房那边,李淑珍就现在门口,看向他的目光带着狠。 不是恨,是狠,狼崽子的那种狠。 上辈子她不管李学成倒是情有可原,毕竟又不是亲爹,李学成对她也没多好。 可是乔凤云是她亲妈,她竟然也能不管不问。 乔凤云死的时候有多惨,李天明当时就在现场,整个下半身都快被屎给裹住了。 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咽气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 按照农村的习俗,老人去世之后,都是长女给清洗身体。 李淑珍却无动于衷,别人叫她,连理都不理。 最后还是村里一个没儿没女的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帮着清洗的。 如果乔凤云知道自己辛辛苦苦的养了一个狼崽子,不知道还会不会厚着脸皮,来找李天明要工作。 “我跟了你爸,我闺女就是你妹子。” “你说这话害不害臊?滚蛋,真以为你挺着个肚子,我就不敢抽你了。” 乔凤云挺着肚子,往李天明身边凑。 “你打,有本事你就打。” 真特么…… “别叫板,我还真不敢。” 可没等乔凤云得意,李天明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她的笑僵在了脸上。 “你肚子里那玩意儿能揣一辈子吗?等他出来,老子一天抽你三顿,大力婶儿,我打我爸的后老婆,不算忤逆不孝吧?” 一个正在看热闹的邻居,意外被点名。 这难得的出场机会,必须得把握住了。 “就冲乔凤云做的那些缺德事,打死都不用偿命。” 李天明默默为这位群演点了个赞。 “好嘞,听见没有?放心,我也不打死你,一天抽你一百个大嘴巴就够了。” 对上李天明的眼神,乔凤云怕了。 知道李天明不是在吓唬她,自己做的那些事,李天明再怎么报复都不过分。 “我……我找你老子去。” “去吧,他要是能管的了我,我连你二闺女的工作也包了。” 说完,李天明没再搭理乔凤云,溜溜哒哒的出门了。 一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李学成都没露面,只听到乔凤云不住的哭嚎。 接下来的几天,李天明忙得四脚朝天,根本没空搭理那女人。 先是带着李学庆去县城,找农业局的局长谈猪崽和鸡苗的事。 论辈分,李天明还要叫这位局长一声哥,李学庆这位叔叔辈驾到,再加上县革委的胡主任打了招呼,自然不会为难。 双方很快就定下了2000头猪崽,和10000只鸡苗。 “天明,会不会太多了?” “不多,也就是第一年养,先试一下,顺便给咱村几个饲养员练练手,今年要是成了,等明年还得继续扩大规模。” 才这么点儿量,连个中型的养殖场都算不上。 “可县里每年的任务猪也就1000头,咱们养这么多,最后只能卖给物资局,到时候肯定要压咱们的价。” “叔,不怕!” 李天明接着就把和炼钢厂定下的事,和李学庆说了一遍。 听到销路都找好了,而且还一点儿错误都不沾边,李学庆这下踏实了。 猪崽和鸡苗都等到过了五一劳动节再送。 那时候,倒春寒过去了,天也彻底暖和了,不用担心猪崽和鸡苗会因为换季染病。 “叔,您现在要操心的是,这么多头猪吃什么。” 光指望村里的老人、妇女和孩子打猪草,根本供应不上。 “这还真是个大问题,天明,你给拿个主意。” “镇上粮站的副站长,是我婶儿的娘家侄子吧?” “对啊!” 李学庆刚说完,就明白李天明的意思了。 粮站有大量的麸糠,永河县又没有大型的养殖场。 往常养任务猪的时候,打的猪草就够了,根本用不到这些麸糠。 往外运的话,连油钱都不够,最后只能用来沤肥。 要是有人愿意买,粮站还能增加一笔收入,何乐而不为。 “我发现,你这脑子转的是真快。” “叔,这可不是脑子转的快,这叫走一步,看三步,所有的情况都得提前预料到了。”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李学庆大笑道。 “不过光喂麸糠还不行,长膘太慢,还是得备下些精料。” 李学庆这次的反应也够快。 “你这是在打集体储备粮的主意吧?” 李天明笑道:“叔,您圣明,我是想着借上一部分,拿去粮站换玉米,等年底赚了钱,咱再补上就行了。” 各村的集体储备粮,县革委每年查一次账,进多少,出多少,有了亏空,及时补上。 像李天明说的,借上一笔,问题倒是不大。 就算是被人举报了也没事,没人敢因为这个触李老混子的眉头。 自从拍了县革委胡主任的桌子,指着对方的名字骂大街,李学庆一战成名,混不吝的形象深入人心。 “成,就按你说的办。” 李学庆说着躺在了拖拉机后斗的草垫子上,美美的想着,仿佛已经看到了肥猪满圈的景象。 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这件事刚办完,紧接着,李天明又要送大莲去棉纺厂报道。 姑娘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石淑玲抱着闺女哭了半晌。 最后还是李学工发了话,李天明才得以出发。 到了海城,两人先去了大伯家。 得知老三家的大闺女也进城当工人了,李学军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 他比谁都盼着老家的子侄们能有出息。 “大莲去棉纺厂,一个人在那边没人照顾能行吗?” 高兴过后,李学军又开始担心。 现在城里比乡下乱,各个厂里虽然基本都恢复生产了,但是仍旧运动不断,乱糟糟的不像样。 把个如花似玉的大侄女放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棉纺厂。 李学军还真不放心。 “怎么没熟人啊?” 严巧珍从厨房出来了。 “你忘了,我姨家的表妹就在棉纺厂,干的也是挡车工,还是去年的市劳动模范呢,把大莲交给她,让她帮着带,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正好严巧珍今天休息,吃过午饭,便跟着一起去了棉纺厂。 先去找了杨科长,接着又找到了严巧珍的表妹,李天明和大莲随着一起叫姨。 顺顺当当的办了入职手续,严巧珍反复叮嘱了好几遍。 努力工作,不该掺和的别掺和。 把大莲留下,李天明送了严巧珍回家,接着还得紧赶慢赶的回村。 随后的一段日子,李天明每天就泡在新房工地这边。 按照他的设想,房子一点一点的有了模样。 噼里啪啦…… 一阵鞭炮声响。 今天是新房上梁的日子,这在农村可是大事。 容不得一丁点儿马虎。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底下围观的人也都悬着心。 此刻,有一个人的心在滴血。 杜立德。 李天明盖房子用的这几根木料,都是他精挑细选来的。 原本不想来的,可脑子就是管不住一双腿。 看着自己的木料,成了李天明新房的大梁,杜立德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这木料、这新房、这女婿,本来都应该是我杜家的啊! “老杜,这是咋了?” “晕了?” “气迷心了吧?” “赶紧给送家去。” 正站在房顶上的李天明并没注意到这一幕,还在往下面撒着小糖馒头和一分两分的硬币。 恰巧有一个小糖馒头掉在了杜立德的怀里,让他瞬间惊醒。 手里拿着那个馒头,越想越憋屈,不由得悲从中来。 可还没等他哭出来,就听到有人在喊。 “放电影啦!” 第九十六章 就因为你脸长得不够长 自从上次和孙福满定下互助单位的事,过去了这么久,老孙总算是想起来派放映员了。 现如今,农村人想要看一场电影可不容易。 上次有放映员来李家台子,还是两年前的事了。 今天中午,两个放映员到李家台子的时候,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这年头娱乐活动太少,偶尔海城的评剧团下来演一场,都能让左近几个村子暂时放下旧怨,赶来李家台子凑热闹。 谁让这附近就李家台子有一处大戏台呢。 今天要放电影,那更了不得了。 两个放映员还在村支部好酒好菜吃着的工夫,这个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四围八庄。 大戏台前面,早早的就聚集了一大帮人,谁都想抢一个好位置。 放映员吃饱喝足,结结实实的睡了一觉。 等睡醒了,天色也暗了下来。 李学庆让人请了两次,这才不紧不慢的到了大戏台前面的小广场。 将幕布支上,人们就已经激动得不行了。 中午广播通知了,今天要放映的是京剧电影《智取威虎山》。 说个有意思的事,这部电影差一点就改名叫《智取飞谷山》,杨子荣也差点改名换姓变成梁志彤。 在李天明看来这部电影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可事实上,《智取威虎山》是去年上映的。 因为某个容易被和谐掉的人干预,上映前动用了所有的宣传手段,按照那人的要求,大张旗鼓,轰轰烈烈,层层召开动员会、誓师会。 各地的影院绘制了巨大的宣传画,挂起了大幅标语口号。 一经上映,真可谓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今天…… 也差不多,附近几个村子,再加上李家台子的村民,小广场上至少聚集了两三千人之多。 站在高处看去,丫丫叉叉的全是人脑袋。 这部电影,李天明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却依旧兴致勃勃的。 带着一帮弟弟妹妹,还有宋晓雨,直接抢占了最佳观影位置。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两个放映员慢悠悠的调着放映机。 众人虽然心急,却也能理解。 天还没黑,放出来也看不清楚。 可等来等去,天都已经黑透了,那俩人还是慢条斯理的摆弄机器,时不时的说笑几句,抽根烟。 这下人群中开始有人不乐意了。 这会儿天气虽然不冷不热,也没有蚊子,可这么个地方,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好些人从下午两点多一直等到现在,腿都麻了。 “咋回事啊?还演不演了?” “天都黑了,为啥还不放电影?” 人群躁动起来,两个放映员却好像没听见一样,还在抽着烟嬉笑,不时的朝人群瞥来轻蔑的目光。 李学庆过去和两人说了几句,回来的时候,脸色明显不太好。 “叔,咋了?” “他们说放映机坏了。” 坏了? 来了半天,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现在乡亲们都等着看电影呢,居然说放映机坏了。 李学庆知道那两个放映员是在故意出难题,要是依着他的脾气,捆起来揍一顿,轰走也就是了。 可人是李天明联系来的,总得问问李天明啥意见。 “晓雨,你看着点儿小五!” 李天明把小五交给了宋晓雨,朝着两个放映员走了过去。 “今天电影还放不放了?” 一个岁数看上去大一点儿的大长脸看都不看李天明,吐出一口烟。 “放不了,放映机都坏了,怎么放啊?” 李天明知道对方是故意刁难。 “坏了就修,修好了再放。” 大长脸这才看了李天明一眼,不屑的笑了。 “修?那啥修,你会修吗?” 呵! 这是成心找茬儿啊! 李天明知道这俩人想要干啥,无非就是要点儿好处。 其实也不是不行。 李天明是场面人,人家大老远的骑着自行车,赶了上百里,到李家台子给他们放电影,确实应该给点儿辛苦费。 无非也就是两只鸡,几斤肉。 可有话明说啊! 中午好酒好菜招待着,李家台子的人够规矩的了。 现在故意刁难,逼着村里把好处主动奉上,就有点儿不识抬举了。 “我就说一遍,今天把这场电影顺顺当当的放了,咱们怎么都好说,要是放不了……” “放不了就是放不了,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大长脸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敢报个名吗?” 揍一顿算什么,李天明要让这俩人回去以后扫厕所。 “嘿!挑事是吧?报名又怎么了?我叫徐大茂!” 咳咳咳…… 李天明差点儿被这个名字给噎死。 “啥?” “徐大茂!” 是徐,不是许! 难怪脸还不够长。 “你们厂一食堂的何师傅是不是揍过你?” 徐大茂一愣。 “他凭啥揍我?” “就因为你脸不够长!” 李天明说着,一拳头就挥了过去。 嘭! 徐大茂本来坐在自行车上,被这一拳头打得身体后仰,脑袋先着地,摔了一个七荤八素。 哎呦…… 另一个年轻的,这会儿已经被吓傻了。 他们经常下乡放电影,不过去的都是海城附近的村子,无论到了哪,不得好好招待着,走的时候,各种土特产能挂一自行车。 来的路上,两个人就抱怨了一道,一百多里地,俩人骑着自行车,腿都快蹬折了。 中午喝酒的时候,徐大茂还说,非得在这个村子榨出血来。 现在血没榨出来,徐大茂倒是被打出血了。 “你……你敢打人?” 徐大茂挣扎着起身,刚要上前,就见李天明身后站了一大帮人,都是十多岁的愣头青。 如今最不好惹的就是这帮人。 愣头愣脑的,见着打架的比看见酱肘子都亲,动起手来没个轻重,哪管什么大刑啊,枪毙啊,上去就是干。 徐大茂果断的怂了,刚想说两句场面话,给自己弄个台阶。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李天明说了句。 “捆上!” 李天生等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先把徐大茂按倒了圈儿踢一顿,找来绳子就把人给捆上了。 天洪这小子还把徐大茂的两只袜子扒下来,给他塞嘴里了。 另一个放映员被吓得,两条腿都快立不住了。 这哪里是农村,分明就是土匪窝啊! 如果其他村来看电影的乡亲能听到他此刻的内心独白,一定会嗤之以鼻。 土匪算个啥? 李家台子的人分明就是亡命徒。 “嘿,问你呢,会放电影吗?” 李天明看着那个年轻放映员。 对方哪敢有半分犹豫,连连点头。 “会,会放!” “机器啥时候能修好?” 啊? 这个年轻放映员倒也有几份急智,抬手就在放映机上拍了一巴掌,一脸真诚的看着李天明。 “好了!” 李天明被逗笑了。 “那就抓紧时间放。” 很快,幕布就亮了,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彩色电影,看着上面生动的人物,感觉分外新奇。 童祥苓老师的打虎上山这一折,堪称经典,马鞭一甩,卡一个特写。 英气勃勃,就是个帅!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高腔儿亮出来,人群中一片叫好声。 难得看一场电影,虽然开始前出现了一点小波折,但总体来说,今天这场放映活动,还是在圆满成功的氛围中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同……同志,电影也放完了,能不能把我同事……” 年轻的放映员等到人群渐渐散去,这才小心翼翼的找上了李天明。 “不能,睡你的觉,这个大长脸,今个就在这儿待着了!” 天又不冷,还能把人给冻死啊! 李天明说完,让天生和天林帮着收拾放映器材,片子还不少,只看一部的话,好像有点儿亏得慌啊! 瞧了一眼被捆得结结实实,满脸狼狈趴在地上的徐大茂。 既来之,则安之吧! “回家,睡觉!” 第九十七章 后悔?晚了! “李天明也太凶了吧,晓雨,我听说农村人都打老婆,你和她结婚以后……” 回知青点的路上,宋长英小声和宋晓雨嘀咕着。 其实不光是听说,她来的时间长,看到过好几次。 “他不会!” 宋晓雨的回答简明扼要,把宋长英后面本来想逗逗她的话,都给噎了回去。 这俩人不会是真的处出感情了吧? 因为这场电影,村里人议论了半宿,好些人家都是后半夜才睡。 至于徐大茂,没人关心,又死不了。 李天明离开的时候,还十分贴心的给他翻了个身。 转天,新房这边继续干活,等到把屋顶封上,再把瓦片铺好,就告一段落了,晾上两个多月,从城里回来再搞内部装修。 徐大茂躺在地上,嘴里还塞着他的臭袜子,两条胳膊被压在身下,都快没有知觉了。 如果能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一定老老实实的放电影,全心全意的为农民兄弟服务。 可这会儿才后悔? 晚了! 李天明可没打算轻饶了他。 无论徐大茂的行为是有人授意,还是自作主张,都要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城里人就了不起啊? 长了张大驴脸,牛气啥啊! 一直到中午,李天明吃完饭,这才带着几个兄弟过来。 “解开吧!” 刚把袜子拿出来,三十多岁的人,哇的一声就哭了。 等到把绳子解开,徐大茂身子一歪,直接跪在了地上。 “服了吗?” “服,我服,我服了,爷爷!” 徐大茂倒是能屈能伸,可这会儿也容不得他硬气。 这是哪? 李家台子! 徐大茂有强烈的预感,再不认怂,有可能家都回不去了。 “早这样多好,好酒好菜的招待你们,想要点儿好处,也不是不行,明说就是了,非得弄这么一出,你说你是不是不识抬举?” “是,是我不识抬举,爷爷,饶了我吧!” 李天明笑了,笑得很慈祥,这让一旁的天亮见了,感觉后脊梁都在冒凉风。 每次他惹了祸,大哥揍他之前,越笑揍得越狠。 “别这么说啊,哥俩大老远的给我们放电影,我们还得谢谢呢!天生!” 李天生上前,手里拿着个窝窝头。 “徐同志一宿没吃东西了,快给他口吃的,垫吧垫吧!” 徐大茂作为钢厂的放映员,就算是困难时期,也没断过好吃食。 当然这窝头也不是没吃过,只不过…… 这到底是窝头,还是秤砣啊! 可他这会儿真的是饿急眼了,哪怕窝头能硬的把人牙崩下来,愣是被他给嚼巴嚼巴咽了下去。 “爷爷,电影也放了,您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能不能饶了我这一回!” 徐大茂的语气很卑微,但李天明的回应却让他很绝望。 “不行!” 李天明说着,走到了徐大茂面前蹲下。 “你这吃拿卡要的本事,是不是都让人给惯出来的!” 农村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已经够苦了,难得看场电影,还得给好处费。 凭啥? 李天明今天就是要替天行道。 “每天一场电影,放够一个礼拜,老子饶了你,要不然的话……” “我答应,我答应!” 只要李天明能饶了自己,徐大茂啥条件都能答应。 “天生,带上几个人送徐同志去村支部休息,要是敢跑,就给他捆上!” 李天生等人答应了一声,上前把徐大茂给架了起来,直接拖去了村支部。 此后的一个星期,李家台子比过年都热闹。 邻村的每天都来,甚至消息放出去以后,隔着二三十里外的大庭镇都有人过来看电影。 徐大茂这一个礼拜可算是遭老罪了。 每天三顿饭,顿顿都是一个窝头配咸菜,肚子里积攒的那点儿油水,被结结实实的刮了好几遍。 和他一起来的那个年轻放映员待遇好点儿,每天新房工地这边吃啥,都会给他送一份。 但说得明白,要是敢分给徐大茂,他也得天天啃窝头。 带来的片子放过一遍之后,大家还是最喜欢《智取威虎山》,甭管哪个年代,人们都喜欢英雄。 “天明,钢厂来电话了!” 今天是李家台子村办电影节的最后一天,还不到下午三点,幕布就已经支上了,徐大茂和他的同事,正在调试放映机,那认真的模样堪比劳模。 只是和第一天来的时候相比,此刻的徐大茂眼窝深陷,面黄肌瘦,身形单薄的仿佛一阵风都能给他刮走。 “哪来的?” “钢厂,点名找你!” 李学庆忍着笑,这些天看着那个给他难堪的徐大茂被李天明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别提多痛快了。 至于钢厂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李天明都不在意,他怕个球! 大不了不做卖鱼的营生了,再重新给生猪、活鸡找别的销路。 老李家的爷们儿,不能忍下这口鸟气。 李天明拍拍屁股上的浮土,朝着村支部走去。 心里还在纳闷,俩大活人连着一个星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钢厂那边居然才发现。 这就是李天明不了解情况了。 钢厂只有过节的时候,才会组织工人们看场电影,娱乐放松一下,顺便接受教育。 平时宣传科的放映员都是响应号召,电影下乡。 就连一个科室的同事,都没发现两个人一个礼拜没上班,还以为又被安排下乡放电影去了。 直到两人的家属来钢厂要人,这才层层汇报到了孙福满这里。 人没了? 哪去了? 前来汇报的严刚提醒了一句,孙福满才想起来,人被他派去李家台子了。 一个星期没回来? 不会半路出事了吧? 真要是出了事,一个星期才发现,他这做领导的也是难辞其咎。 赶紧给李家台子挂了电话,转机了好半晌才接通。 得知两个放映员还在李家台子,孙福满的鼻子差点儿气歪了。 就算李家台子的鱼好吃,野鸭子好吃,啥都好吃,也不至于乐不思蜀,连班都不上了吧? 这到底是下乡放电影,还是落户插队啊? 孙福满想让放映员接电话,却被告知,需要经过李天明的同意才行。 啥意思? 就下去放一场电影,还把放映员给收编了呗。 好说歹说的,李学庆就是不开面,孙福满没了办法,只能问问能不能让李天明接电话。 这次李学庆答应的倒是痛快。 等了好半晌,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了一声…… “喂!哪位?” “是我,你孙叔!” 尽管对方看不见,李天明依旧笑得很灿烂。 “孙叔啊,您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了?” 老子闲的行不行? “天明,咋回事啊?我特意安排了两个技术最好的放映员,去李家台子放电影,这人怎么还回不来了?” 呵呵! 李天明继续笑着:“孙叔说得是真没错,这两位放映员同志的技术是真好,刚把机器支上就说坏了,让我们整个村子的乡亲溜溜站了好几个钟头。” 孙福满闻言,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虽然上面有规定,下乡的放映员不许吃拿卡要,但这种事领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人举报,谁会管这屁事。 这一回,明显是两个放映员故意刁难,结果踢到铁板上了。 被扣了一个星期,李天明这小子也是真够狠的。 “天明,给孙叔一个面子,差不多了,放他们回来,怎么样?” “您的面子,我肯定得给,但是,孙叔,留这么两个人在您手底下,您……放心吗?” 孙福满不禁皱眉,李天明的语气让他很不喜欢。 “您想啊,这次是您亲自派他们来李家台子,他们都敢这样,往常去别的村,还指不定多嚣张呢,一次行,两次人家也忍了,三次四次呢?真要是被人捅出来,您是后勤处的处长,大小也是个失察的错误,您说呢?” 孙福满听出来了,李天明就是要整那两个放映员,而且还是往死里整。 不过李天明的话说得也没错,这俩放映员确实太放肆了。 仗着自己的身份,故意刁难老百姓。 当官的都知道,对待政敌可以往死里掐,绝对不能招惹老百姓。 海子的门朝哪边开,或许老百姓不知道,但是,里面住着的大救星,老百姓可是人人都认识。 “我知道了,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 “得嘞,我等您回信!” 呃…… “怎么?你还不打算放人啊?” 李天明嬉笑着说道:“哪能呢,都这个点儿了,俩人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啊,再放一场,明天就把人还给您!” “这还差不多!” 孙福满挂了电话,接着又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 徐大茂两人,调离宣传科,新的职务是…… 清洁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