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灿烂》 第一章 悲情帝王之殇(一) 有人说生在最好的时代该是处在黑暗的前夜,这是最好的时代,潮涨潮落,云现云灭,群星照耀世间,端看谁人独立潮头,与日争辉。然而也会有人认为这是最坏的时代,幽暗重生,厉鬼横行,民生多有艰难,唯问阁下意欲何为,死生两难。好与坏,成与败,得与失,知与行,甚至生与死等等都是每个人所要面临的一个又一个的关隘,或许只有在这些关隘面前,人们才真正实现了公正和平等。那人们不禁会问,在更多的其它时节甚至是在其具体的细节上,又该是什么样呢?或许因为每个人都会有只属于自己的人生路要走,而又因各自的道路不同,人们才因此各异,显尽世态。这就是时代,无论好坏,不可选择,也尽在选择之中。 光正一十二年秋,九月的天正是秋高气爽之时,一十七日当天除了月亮较圆之外,和秋日的其它时节相较也差不了多少,一样的凉爽宜人,一样的丰收满满。沐浴在清晨皎洁月光之中的中央帝国京城的新帝宫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和喧哗惊扰,打破了平日里一直以来的肃穆和庄严。 “吱呀“一声,帝宫益仁堂庞大的几乎从不打开的正门就此缓缓打开,而门外早已站满了整装待发又荷枪实弹的士兵,黑压压的一片,正列队候在门口。打开大门之人对此景象似也并不觉得有任何的意外,竟是望着自己眼前的队伍,笑了笑。门口的士兵们按照事先接受到的上官的指令,各自行动,除了早先已经布置在整个帝宫四周的分配了包围任务的士兵未动外,多数士兵则在一些官长的带领下进到了帝宫庞大的院落中来。 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一位年轻男军官,不过他的手中并没有持枪,而是拿着一样布帛一类的物事,就好像去别人家拜访一样,施施然的从容前行,看起来对周围情况也甚是熟悉。这只部队前行的进程竟是出奇的顺利,并没有招来任何驻守皇宫的守卫力量前来阻止,竟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发现,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一路前行,这在以往可是不好想象的事情。 院子里也早有一群人正焦急的等待着,趁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出其是以一位年轻的男子为首的八九个人正围成一堆,而这些人里面至少又有五六位都是身着军装的军人。而当见得是那位年轻军官带头进入时,那年轻男子不由皱了皱眉头,对身边的一人说道:“你去迎他。把他们直接带过去就好,就别让他过来了,我懒得理他。” 身侧那人得令,迎了过去。不过那年轻军官也并不理会前迎之人,仍是径直前行,直到距离年轻男子不足三米时,才停了脚步。那军官还是不理来人,而是回转身体,对着身后队伍下令道:“五队院里疏散警戒,二队封锁廊桥、主楼、副楼各处出口,三四队待命。”没有人出来回答他的命令,但队伍明显都动了起来,显然是在依令行事,应该是接到指令不得惊醒了楼里的梦中人。然后这军官才又回了头,看向不远处的为首的那年轻男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世新,这般却是为何?”一语双关。 名唤世新的男子看了那军官一眼,又看了看四周,再次皱了皱眉头,没有答话,而是出口问道:“老师呢?”话音刚落,也不待来人回话,又对来人说道:“哪里有那么多废话,你赶紧和秦利他们先过去。你这多少有了些动静,还不快点去?我要在这里迎迎老师他们,待会儿再一起过去。” 那军官嗤笑一声,说道:“真是个好学生,不过却不是个好儿子,也不够胆。”说完,也不再纠缠发难,就随着那交接之人一起扬长而去,看方向分明是那副楼,目标很是明确,毕竟大事要紧。 年轻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坏,一会儿看向门口,一会儿又看了看身边还在的几人,偶尔还踱上几步,显得很是焦急,这点点的时间也真是难熬。 忽然,一伙明显装备更加精良的士兵往院中诸人近前开进,而队伍中簇拥着的四位身着常服正装的老人在此刻显得是异常的显眼,缓步向等候之人方向走来时,四头已经飘白的白发迎着光,远观竟是自带着光泽,身带异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最难解决的事情也已经顺利解决的关系,还是说大家本来就信心十足,众人都表现得不疾不徐的。唤世新的男子见此顿时喜出望外,赶紧移步朝来人迎去,只在接近的时候,被卫兵们阻了下来,只在被喝止又得到身后之人的同意之后,才最终得以放行,所以他才得以排开众人,出现在人群中的四位老者面前。 一位老人对走到自己四人面前的那位一直等在院中的年轻男子说道:“世新,你做得很好。事情到目前一直都很顺利,眼看着马上就要大局已定,这里你出力很大,早先我们应承你的事,自是不会食言的。” 这位名叫世新的年轻男子苦着脸,也不知是否是自己做的真好,只嗫嚅着说道:“老师,如此甚好。只是希望待会儿对我父亲能好一些,他现在毕竟年岁也大了,身子骨可经受不起多少的折腾和苦寒。” “这我们自然省得的,毕竟也是我们早先也都说好了的,只要他交权下野,隐居山林,想来应该不会没有人想着去为难于他。都一辈子的交情了,谁什么样的,我们大家心里多少也都有数,只是希望待会儿他的反应不要太过激烈才好。咳,要强了一辈子的人了。” 这时一位老人突然插话说道:“世新,你小子就是个忸忸怩怩、温温吞吞的性子,不过这件事上办得倒真是很好,安排的很到位。只是事情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想着瞻前顾后的,现在想要去善始善终的,去做个好儿子,早干嘛去了,你不觉得实在是晚了点么?你觉得现在还能由得了你去多想吗?都已经上船了。咳,皇上英明神武了一辈子,在这件事是做的可不大妙,想不到最后这事情还是坏在你这样的家伙身上。” 叫世新的男子一脸的羞愧,也不好接话,不过早先说话的老人瞪了插话之人一眼,终也没有开口,这事里面他牵扯的太深。终于是有人说了话,一位老者厉声说道:“老门,你要不说话,这里没人会把你当哑巴。一辈子吃了多少乱说话的亏,都已经到现在这时节了,还一点儿都不知道长些记性,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说。什么坏事,什么晚了点!” 门姓老人大概也自知有些失言,不过也是不惧,说话之人虽是众人共推出来的话事人,但这兵可都是他自家的兵,底气是足的很,仍是强自嘟囔着,说道:“就是嘛,这家伙也不知道是真个为了女人,还是说就为了在日后咱们的新政府里面谋个好差事,竟是做出了这等事,这日后可不好见人。” 最后一位老人说道:“好了,门老二,你就别说了。他要是不做那么些功夫,也不过来开门,难道说你还真敢打上门不成?” 门姓老人嘿嘿笑着,说道:“那可是不敢。见了皇上,兴许早早都已经跪了,哪里还敢起摸枪一类的心思。” “那就是了,那你刚刚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世新还年轻,日后的路还长,你要想说的话,日后也总是有机会让你有好好说的时候,只别到时候除了骂娘外,就没什么其他好说的了。” “你这做外相的,就是嘴巴好使,我知道了,不说话总成了吧?” 几人说话间的功夫,前方楼里一阵枪声大作,还隐隐夹杂着些女人和孩子的哭嚎声,不过很快的,枪声的密集程度也降了下来,只偶尔还有一些零星的响动,反应也远算不上激烈,看起来也都在几人的预想之中。这些人中除了年轻人面色剧变、两腿发软之外,其他人都面不改色的自顾的说着话,只作不见,这门姓老人甚至还有心去评论一回枪声和对抗激烈程度之间的关系。对一路从枪林弹雨中走过的几位老人来说,这等样的场面对他们只不过是些毛毛雨罢了,既没有炮火支援,也没有重武器狙击,只是单纯的步枪对射,这局地人多的优势势不可挡。就算是有些伤亡,也是有限的很,更何况正主的脾性被他们拿捏的很好,想来不会有多少意外发生,况且众人提前做了不少功夫和布置,包括面前叫做世新的年轻男子都是这些功夫的一部分。显然的,功夫没有白费,布置也都收了成效,楼里的抵抗明显并不强。 那位早先被唤作为老师的老人突然出言打乱了众人,说道:“好了,我们就不要在这里说这些个闲话了,又不是当真来看戏的,还是正经事要紧。这事也不好拖延下去,这时间一旦长了,万一有什么变数发生可是不好说,老门那里准备的时间和动静都不算小,可别是什么圈套。先发兄,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吧,另外也得注意可别让弟兄们闹出什么不好收拾的大乱子来,到时候大家的脸上可都不好看。” 名先发的那位老者点头着,说道:“说得在理,走吧,我们一起过去吧。”又继而喊道:“老门。” 门姓老者下令,士兵们又簇拥中间的一行五人直朝副楼方向而去,其中四个老人、一个青年。枪声基本上都是从副楼传出,而这里也正是帝国皇帝秦荣正的寝宫所在,不过还没待众人走到近前,远远就见前方副楼二楼前出的那长长的宽大玻璃廊桥上,一群士兵正被分居在廊桥两端的两群身着几乎一模一样军装的士兵堵在了廊桥的中段,双方正持枪对峙。于是桥下众人顿时快步前行,待得走到接近廊桥正下方,尚能看清桥上全貌的时候,才停下了脚步,一个个抬头向廊桥上看去。 被堵在廊桥中央的人群中间,正有一位身着睡衣的老人在不安分的四下打量着,直到见廊桥右下方远处人群时便彻底的安静下来,只静静的盯着来人的方向,对身周竟是没有丝毫的在意。直到桥下众人由远到近,再到最终在桥下站定。老人对着桥下出现的那几个熟悉的身影,初时有些愤怒,不过很快之后就是释然,显然也早已经从最初的那些慌乱和惊扰中恢复了镇静。 身着睡衣的老人冷冷的盯着下方良久,这才转过头对护在自己身边的一位年轻军官说道:“小葛,你把当初我赠你的那把配枪拿来给我。” 小葛依言先是放下手里的步枪,把它交给身畔的同伴,然后从一直外露着斜跨在自己腰间枪套里取出一把精致的手枪来,接着又把这手枪交到老人手里,然后又从同伴手里拿回自己的步枪,开始警戒。这一连串的动作顿时引起包围人群的一场小小的骚动,不过很快的就又被桥下方传来的喝止声给制止住了。 桥上老人摩挲着手里的枪,眼中满满的都是恋恋不舍,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着一旁的小葛倾诉道:“老伙计,久违了。” 说完这句话后,老人扭过头来,逐一看了一回簇拥在自己身旁的仅存的这些将士,一共只剩下了一十九位,不由摇了摇头。这些人里面除了其中的三五个人因为经常近身随侍的原因被老人记住以外,其他更多的面孔对老人来说都显得很陌生。老人在心里嘲笑着自己,这年龄大了,不但眼睛不行了,就连这脑子都点记不住人了,也可能是自己不在意吧,一天天的那个糟心事的那个多呀,真是没法说,没心思,不过这一刻反倒觉得越发的可贵起来,印象也深刻了起来。这些陪伴了自己不短时间的鲜活的面孔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年轻而负满朝气,坚定且不乏决死之心,老人看的很慢,很仔细,仿似要把他们都刻在自己心中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桥下人没催,桥两端的队伍也一直在缓缓的向前挤压空间,忽然老人对一旁的小葛说道:“你让兄弟们把枪放下,他们到这里已经很好的完成了自己使命,再这么继续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叫小葛的军官眼里含着泪,冲着老人喊道:“皇上……” 这位身着睡衣的老人正是中央帝国皇帝秦荣正,他厉声说道:“小葛,难道说现在竟是连你都不肯听从我这最后的命令了么?” 小葛眼中闪动着泪花,回道:“皇上,小葛不敢的。”说完后,小葛对着身边其他同僚命令道:“全体都有,放下枪!”剩余的十八位将士面面相觑,相互看了看,又都望向小葛,只是一个个的仍旧紧紧握着自己手里的枪。这时小葛第一个从人群中走出,不舍的躬身把自己手里的步枪轻轻的放在廊道地板上,然后又回退到队伍中去。 小葛刚刚放下枪的时候,就有早先一直包围着他们的士兵迅疾的冲过来,用脚把枪向后方踢得老远,旋即又被包围队伍中的其他收走。小葛心里有些恼怒,但也无可奈何,自己一个缴了械的家伙,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胜利者善待自己的伙伴呢?小葛回到队伍后,对剩余的人喊道:“全体都有,执行命令!”剩余同伴这才不情不愿的一一出列放下自己手中的枪,再一个个的都退回到自己的‘队列’中去。于是他们的步枪遭受了同样的待遇,一个个的迅速被人踢开收起,而包围的队伍又更是向前了一大截,这廊桥似乎有些不堪重负一般,巨大的桥身竟是稍稍有些摇晃。 秦荣正从自己的队伍中走出。因为穿着睡衣,起的又匆忙,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不大齐整,同时衣服上也染了些不知是哪位将士受伤后飞溅而来的鲜血,就这么一手持枪,一边略显蹒跚的往前走,这模样就很有些狼狈,又有些狰狞。或许因为秦荣正手里还正拿着手枪,距离桥下的人群也是极近,包围的人群还是起了一些骚动,就有人准备往前阻难,而秦荣正身后十九勇士虽赤手空拳,但同时也正准备着随时救主,情势一下又变得沉凝起来。只是众人忽然听得秦荣正一声大吼道:“谁敢阻我!” 即便是叛军,都也知道自己所面对的这位老人是谁,听得如此话语,不等上官吩咐,不自觉的,一个个都停下了脚步。秦荣正则跨步来到廊道的玻璃护栏靠西一侧站定,冲着下方人群簇拥的地方喊道:“事情也差不多该要收场了,不要让更多的人再挤上来了,这廊道或许就要被压垮了,谢谢。” 秦荣正的话音落下后,包围的队伍这才醒悟,好在中间的队伍虽说还有些人,只是一个个的都下了枪,不过是几个没牙的老虎罢了,于是两端也各自稍稍疏散,只等着命令,就再次上前抓人,不过台下的话事人好像并不着急一般。 第二章 悲情帝王之殇(二) “皇上,皇上,门老二来看你来了。”忽然台下出来一声喊,却是那门姓老者冲着门廊一侧正对着他们的秦荣正在高声的喊着话。 秦荣正并未理会台下的举动,反倒转过身来,背依着围栏,对又簇拥在自己周边的十九勇士说道:“多谢你们了,正是因为有你们在,我才看到了希望。你们看,我们随时都可能会面临着背叛、收买、阴谋甚至是杀害,但是看来这些都并没有令你们屈服,我为你们感到骄傲。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也并非毫无可为之处,只是我不愿意神州大地上再次烽烟四起,百姓涂炭,就只为了我这样一个没出息的老家伙的那些不甘。上回我已经来过一次了,随我一起起事的就有桥下的四位,那现在即便再这么来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呢?而我也老了,又累了,没力气了,或许没几年好活的,折腾不动了,也不想再拿许多无辜的生命为那些很虚无的事情再去争些什么了。我这辈子也算值得了,做了我想做的事,而且还一度做成了。只是越到后来,我就越是发现自己做的这个皇帝很失败,距离自己当初所想也越远,说是不自由起来吧?人们应该觉得是个笑话,当皇帝的为所欲为,怎么可能呢?只是倘若你真的想要做些事呢?现在的我甚至不能按照我当初所想的那些心意来行事,很多的事情也办得不好,甚至还远不如不做,我一直在想,是哪里出错了呢?我为什么好像忽然变成了当初自己讨厌的样子呢?是因为我个人的德行不足以给我如此高的位置么?还是说因为我残暴,不能善待我治下之官、治下之民?抑或是说实在是因为我们国家这一穷二白的窟窿太过大了,就是大神女娲来了也回天无力?说实在的,我不知道。然而更可怕的是,或许我老了,好多事真的都记不住了,眼神也是真的不大好使了,人也好像变得糊涂了,就连很多的近在眼前的人和事都看不清了,看看台下的那些人,后人又该如何来笑话我呢?或许人老了,就该要死掉,恋栈不去的,反倒挡住了年轻人前进的步伐,给他们增添负担,就会惹人厌。咳,真是对不起大家。”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的,只是十九勇士并不理会那些,齐声高喊:“皇上。”这里有些人甚至都不曾听过秦荣正说话,只这下终是被这一番真情流露的言语给撩拨得泪流。正所谓英雄迟暮,再是绝世的武功,在时光面前,不过一抔黄土而已。 秦荣正摆了摆手,对众人说道:“我把诸位托付给小葛,让小葛来照顾好诸位的生活。另外还得请小葛你不要怪我,或者正因为是我的原因把你好好的前程给耽搁了。” “皇上,不敢的,只但有所命,莫敢不从。” “我现在已经不好再说是皇上了,你只当是一个迟暮老人的托付吧。你们日后的路还长,如果可能的话,就不要继续再当兵了,甚至不要再外出,回老家置些地,再取房媳妇,安安稳稳的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生生活去吧。咳,将来的这些日子或者马上就会不太平了,各位若是有子弟耐不住寂寞的话,都好好劝劝吧。小葛办事,我是放心的,只这样的话……”秦荣正说着、说着迟疑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咳,我自己的儿子还在对面呢,我或许没资格对你们说这些,更尤其是小葛。说实在的,我也并不怪世新,这并不是说只因为他是我儿子的原因,终还是太年轻。在一帮人老成精的老精怪面前,你抖什么小机灵呢!你们也是一样的。” “好吧,你们记住我的话,好好活着,熬也要熬死这帮老东西,这就是最大的胜利,给你们我就说到这里。” 说完后,秦荣正再不理自己一侧的卫道者,再次回转身体,对着桥下。或许是为了保持仪态,也或许是身体实在有些吃力,在回转过身体后,秦荣正就把双手平伏在护栏上,仰起头,冲着台下喊道:“诸位,我可曾刻薄于你等?” 众人都闭口不语,就连总是心直口快的门老二似乎都闭上了嘴巴,脸上稍稍带着些愧色。 “诸位,我可曾待你等不公,不能因功受赏,寡恩以对?” …… “诸位,我可曾倒行逆施,厉行乖张,让这天地见罪?” …… “诸位,我可曾放任自己的家人、亲眷横行不法,惹得民怨鼎沸?” …… “诸位,我可曾因私废公,怠慢政务,让百姓不得安居乐业?” …… “诸位,我可曾骄奢淫逸……” “皇上,我门老……” 就在秦荣正准备继续说下去,而门老二也将将回应半句话的时候,都被下面接下来的一个声音打断。那人道:“荣正兄,你的德行我想我们也还算是钦佩的,只是你太固执了。你作为我们曾经的皇帝,自是知道的,我们现在面临的局面是有多么的艰难和危险,这十几年里又有多少次的危机,虽说都克服过来了,但那些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民心思变,希望我们能做出些实绩来,强大我们的国家,却总是被你以各种的理由推托,把很多事情延宕至今,都推行不下去,甚至都有些因噎废食的意思。难道说你就能心安理得了吗?说不得总要有人来替你,替大家分些忧才好,希望你不用怪我们。”大约是见局面居然有被秦荣正这即将的阶下囚三言两语的给控制,说不得一些个头脑简单的墙头草甚至会出现倒伏,早先被称为先生的那人忍不住开了口。 秦荣正道:“我说是谁有这么大能耐,这么大胆子呢?原来是我们的冯太傅啊。也难怪有个姓秦的傻小子会动心。呵呵,民心啊民心,你要说你的想法就说你的想法,扯什么民心的幌子?呸。早先我还很喜欢你讲这一套的,现如今,真是讽刺啊!你说民心就是民心,难道其他和你不同意见的民心就不是民心?心安理得又是什么个讲究呢?你何曾见过这所谓的心安理得呢?退一步讲,这是我的国家,是朕的国家,朕的王朝,朕安则天下即安。至于说替国家分忧,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在我面前又有什么资格来大言不惭!” “我不和你辩。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总归是要做些自己该做的事的。” “该做的?这十几年来给你机会,让你做的还少吗?或者说就像今天这样?或许你所想要做的事无非就是和和那人苟合罢了。说得倒是轻巧,用我们一些省份的海关和铁路、盐税未来几十年的权益来换些银子作为它用,富民强军?我呸,亏说起来你还是个读书人,可真敢想,也真是想得出来。呵呵,难道说你是真的是这么想的么?别人都是大傻子?而且这说来这还是朕的国,难道说你这样一个匹夫的责任还超过了我这个正主的责任,你或者可以用你的那些道理说来给我听听。”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哦,原来这就是你的道理,是拿来骗小孩子的吧?也难怪。或者在你的眼里,这个民就只是你自己吧?什么家国的,完全都是鬼扯,合则用,不合则弃。在你眼里我这个偷来江山社稷的小偷原来是这世间最不值钱的家伙,亏你们当初和我一起拼死拼活的,就只为了成就这最轻?假话、空话说多了,或许连你自己都相信了,只是那样的话,我要这江山社稷做什么!” “还有,你们商量好了么?就这一个位子,谁来坐?这上面坐的可是最轻的家伙,大家轮流着来么?哈哈,真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我也早就不想干了。”秦荣正大笑起来。 “我们心仪共和,只这多余的闲心就不用你了。” “哈哈,共和,多好的名头,只是不知道你们配还是不配?你们又知道共什么,又和什么呢?一群土鳖。” “这同样轮不到你费心,就连你儿子……” “父亲!”忽然一个尖利的喊声打破了二者间的对垒。 秦荣正说道:“是谁在喊,喊什么?” “我是世新。” “哦,是世新啊,看着怪眼熟的。不过你是哪个世新,是秦世新啊,还是冯世新啊?可能是我年纪大了,忽然一下子给忘了,怎么忽然就有些不知道了。” “父亲,你退位吧,只要你写就了退位诏书,大家都答应会给你周全,只是你得隐居起来。” “哦,原来是我的儿子,是秦世新啊,也难怪有人会用你来说我!让我想想,你也是因为共和这样一个东西才和对面那些人兜搭在一起的么?那你完全可以待我百年之后自己上台来了,再来搞这么个东西也不迟啊?为什么会这么心急呢?要是照这么看的话,应该不是了。那是为了什么呢?哦,或许是那个和那女人之间的关系啊。哈哈,想不到我秦荣正还会有一个做情种潜质的儿子,真是深得我的真传啊,只好像我们用情的对象却并不一样,可千万不要错付了!我不知道你的眼睛是用来做什么的?你的嘴巴是用来做什么的?你的脑子、你的心又是用来做什么的?你好好的一个人,又生就了这么多有用的、健康的器官,可就是不知道拿来用,那我能说你糊涂吗?不能。或许你自己正感动着自己,想着自己在作如何伟大、如何大义灭亲、又如何多情的事呢?我的傻儿子啊,你一个连父亲都能背叛的家伙,在其他人哪里又能收获多少的真情和尊重呢?你又怎么会傻傻分不清呢?” “父亲,你对一个外姓的家伙都比对我要好,我怎么可能会天真的以为你日后就必然会把大位传给我?” “哦,原来是嫉妒啊。只是你为什么嫉妒呢?是因为不如吧?我从来都知道你的才能很一般,但作为一个皇帝未必需要自己有多大的才,需要做多好的文章,画多美的画,写多好的字,唱多动听的歌,懂得多少的科学等等的,因为天底下的事情并不是要全交给你一个人来做的,那些争着、抢着要来给你做事的人可是多了去了,难道你看不见、不知道么?那你可是够瞎的,眼盲心瞎。你所要做的不过就是弄懂道理,守好本分,选好人,用对人,不折腾这些容易的事情罢了,难道说你竟是就连这些都不能做好?咳,我本来觉得这件事并不会有多难,即便你没什么才能,做到了懂道理、守本分那些,应该就会做得很好了,更何况你有那样的一个老师在一旁辅助你。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是我错了,错的离谱,就连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怎么可能托付在你手里反倒会获得成功呢?所以这件事上我不乖你,只需要你问一问自己的心罢了。” “你嫉妒小葛,却从不知道这嫉妒缘何而起,也更不会知道小葛和我之间的事情,以及他对我的疏离。不用说大位的事了,小葛甚至会要求作为皇帝的我不要称呼他的名字,直接唤他小葛就好了,否则就不愿出仕,就是不愿因为这些小事招来你的不满,看来不幸被他言中了。这该是一个臣下对皇帝的要求吗,你可曾听闻过?而且你又何曾见过他和你身边这些人交接甚至勾搭么?没有吧。他甚至和朝中的所有大臣都不来往,一心想要做个孤臣。一个好汉三个帮,对这样一个人,他又如何上得了位,你对他嫉妒的又是什么呢?他又能对你继承大位产生哪怕一丁点的威胁吗?你竟是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么?也难怪被人一勾搭就迷三道四的,你这个蠢货。” 这时门老二终于逮到机会说话了,他喊道:“皇上,你的这个儿子确实不聪明。” “哦,老二啊,你来了,早先我听到你喊了,只是你这称呼可不大合适。” 门老二身边一些老人瞪视着他,但他并不在乎,只是回着秦荣正的话,说道:“皇上,喊了十几年,已经是习惯了,想来他们应该是不会怪的。” “那你为什么和他们一起来了?卫戍京畿,差不多一小半的兵都教给你了,我也信你,你可是还有什么不满意么?” “他们说让我来做议长,我就来了。” “哦,原来是对当个军头的官位不满意啊,嫌这官做的有点小不过你之前可没和我说起过,你完全可以说的嘛,怎么没见你之前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 “我有点怕你,皇上。是我儿子让我来的,我就来了。” “哦,原来是贵公子啊,是他给你撑腰打气的呀。那你有一个好儿子,这一点上,我不如你,心都不在一处。” “呵呵,皇上,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我儿子也一直瞧不上你儿子,觉得要是日后让他上了位的话,他们那些人未必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哦,老二啊,你这直爽是一如既往啊。其实你应该早一点和冯世新说,现在我也马上就要倒了,还都是拜你所赐,说这些没什么用了。不过吧,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两个至少得有一个能好好的吧,你说是吧?我们都老了,我也不成了,那就希望你儿子能如意吧。” “皇上……” “门老二,你搞什么鬼?”带头大哥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问道。 “放心吧,我是不会上皇上的当的,我儿子都已经算计好了的。”门老二压低声音说完这句话后,又扬声说道:“我儿子知道我这个人重情又重义,还心直口快,所以在出门之前还一再的叮嘱了,让我不要和皇上多说话。不过,我没理会这些,哪有儿子使唤老子的。” “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应该听你儿子的话,少说一些好。” “皇上不想和我说话了么?我记得皇上早先可是最喜欢和我说话的。” “那你说吧,你这个为了丁点宅基地都能打上别人家门上去的家伙,可是不会做吃亏的买卖的,说吧,说吧。” “皇上,那事你可是答应过我不往外说的哦。” “哦,原来我已经答应过了。那可能是我年纪大了,把这茬给忘了,也可能是我糊涂了,你家大业大的,怎么可能为了一点点没有的事打上别人家门的,该是看上别人家姑娘了吧?” “皇上,别说了。你不是都给你送钱补上了么?再说那姑娘不是个正经货,你不是说跟外地人跑了么?” “嗯嗯,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事,不过都是小事,那时候也还年轻,不过你当时也没计较不是。” “嗯,皇上……” “门老二,你住嘴吧。”带头大哥终于忍不住要爆发了,喊了一句,不过他从始至终都只是看着门老二这老汉,仿佛在他的那张老脸上有朵花一般,更是在秦荣正到得前面时,是从未曾把目光望廊道上盯哪怕一眼。 第三章 悲情帝王之殇(三) 门老二可不是以好脾性著称的,而是相反,脾气一向简单粗暴,而这次来执行任务的士兵,差不多全都是他的部下,他的亲戚和老乡,所以是相当的有底气,怒目圆睁,就准备反驳。只是一旁的冯太傅推了推他,说道:“你儿子可也一直在这院子里看着呢,就不说坏事了,你也不好就这么一直说下去的吧?” 门老二终于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蔫吧了,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后半辈子这顺风顺水的,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有着这么一个算无遗策的儿子在一旁一直帮自己出谋划策的原因。 带头大哥不敢往前来,秦荣正也并不搭理他,转而望向第三人,说道:“伯年,我让你作外相也有不少念头了吧?” 叫伯年的老者先是把眼睛看向身侧的两位,待见他们都点了头后,这才回道:“是的,到现在应该是有五年零三个月了。当初是冯世兄选的我,我心里对他也一直很是感激的。”这名伯年的老者甚至连对秦荣正的称乎都有意的给省略了,既不想太刻薄,防止秦荣正打虎不成,再秋后算账;又不想太亲近,毕竟盟友都近在身旁。 “是太傅选的?那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我还以为只有皇帝才能任命内阁大臣呢,原来太傅也可以?看来我这十多年的皇帝可真是白当了的。” “荣正兄,你现在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有什么用呢?大家可都在等着你呢?” “哦,太傅啊,过去那些破事是没什么用了,只是现在和我一样眼瞎的家伙太多了,或许就把陈芝麻烂谷子的都当成了好粮食呢。你刚刚说大家都在等我,等我做什么?登朝上殿么?其实你们都不用跟我磕头,我也从没这么要求过,不是太傅你说总要有点规矩才行。啧啧,这头磕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好吧,想磕头容易,你们请吧,我等着呢,这里就成。” “皇上,你是不是突然得了失心疯,糊涂了?”门老二嚷嚷道。 “还是老二关心我啊。老二好啊,就是讨人喜欢,你想要给你儿子讨个什么官来当当呢?你说说看。我现在很高兴,说不得就允了,这样你儿子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门老二正准备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唤伯年的老者赶紧用自己的手把他的嘴给堵住,一旁的冯太傅接话道:“荣正兄,你要这么一直挑拨离间的可不好,装糊涂是对付不过去的,让你自己写退位诏书看来是不肯的,说不得就得由我们要用些手段了。” 到底是父子,秦世新听到这里,顿时慌了,低声对冯姓老者说道:“老师,你这是要做什么?” 一旁的带头大哥对秦世新说:“没什么事。就是我们已经提前准备了一份退位诏书,只要你父亲签名就成,本来也不需要这么麻烦的,直接大印一盖就成了。不过冯贤弟说最后还是不要让人说闲话为好,让他签字为宜。你要是真的担心,那就也帮着劝劝他吧。” 秦世新准备开口的时候,冯姓老者对秦荣正说道:“省得你麻烦,我们就先替你准备了一份。你只需要在上面签个字就好了。” “呵呵,我要是不签呢?”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而且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这般不配合又还有什么意义呢?总会有人会让你心甘情愿来签字的。” “你的信心总是这么强大,以前我觉得很好,现在看起来多少有些可笑,呵呵。” “你或许马上就会笑不出来了。” 秦荣正不再搭理他,而是定睛看了看带头大哥,然后说道:“先发啊,你这样……”只是看对面的带头大哥似是未听到,正扭头和一旁的同伴说话,秦荣正话说了一半,只好叹息了一声,又说道:“咳,你们黎氏,算了。” 不好让秦荣正再这样挨个点名下去了,眼见带头大哥都可能不堪抵挡,秦世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或许真是被他父亲狼狈的样子给吓住了。冯姓老者心里叹息了一回,突然大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怎么还不动?” 冯姓老者的话音一落,就见最早先带队的那年轻军官从包围圈人群中走了出来,这人似是也不惧秦荣正手中还正持有手枪,径直的就朝他身侧行去。而内层的十九勇士虽失去了武器,一个个也挺直了身体,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进行阻拦。只是这时,秦荣正喝道:“让他过来。”秦荣正虽并未转身,好像却能未卜先知一般,就是知道此时此刻会有何人、何事出现在什么地方一样。 来人到了秦荣正一侧,先是行了一礼,然后喊道:“世伯,开泰为您行礼了,只是身上带着给您的那份礼物,多有不便,不周全的地方还请世伯不要怪罪。另外总统、总理和议长先生们也嘱托我给你带来了一句话,也请你希望务必一听。” 秦荣正于不理他的话语,头也不回,似是对空气说话一般,轻声说道:“我就说嘛,你也该出来了,否则那个看起来憨憨傻傻的家伙怎么就会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如此的放肆和隐忍。” 说完这句话之后,秦荣正也不再理会近身的年轻人,而是扬声对台下喊道:“老二啊,你真是有一个好儿子啊,看来日后再次光大你门氏门楣的完全可以仰仗他了。不过有几句话,我却不好忍着不对你说。” 台下门氏老者说道:“皇上,你请说吧。” “你马上就能做议长了,我是不是要先恭喜恭喜你呀?” “皇上,这事……” “你做议长的话,那你儿子怎么说也得做一做总统才好吧?真是羡慕你啊,你这好儿子是真知道上进啊。再看看我家的那傻小子,呵呵,人把自己给买了,还高兴的帮着人数钱,期待着能从卖自己的钱里面分点剩饭啥的。” “嘿嘿,这事我就不和你争了。” “只是你想过没有?这所有的脏活、累活全让你父子两个给干了,还沾了血,别人只动动嘴,就吃到了果子的大头。你说我儿子傻就也就罢了,你是不是得好好想想,有些事是不是干得也不够聪明啊?装傻的事不少,好处也不少,只是这假装聪明可不成,得真聪明才行,否则是会吃大亏的。我说你们父子俩是真装傻啊,还是假装聪明啊?在其他些个老狐狸面前,你俩个可能有点不够班吧?” 说完,也不理会台下瞠目结舌的门老二,也不回头,对身旁说道:“咳,假圣旨拿过来,带话就不用了。” 门开泰依言把圣旨递给秦荣正,秦荣正接过来后,也并不打开,好像也并不打算理会里面那些事一样,只是用拿着圣旨的手又对他招了招,说道:“你再过来一些,我来和你说说话。你且听听看,我说的和让你说的那些是不是一样的?” 门开泰也是有些好奇,于是附耳过来。 “其无后乎。” 门开泰早先听得秦荣正和自家父亲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多少察觉到了事情好像有些不妙,不过也不知道具体是哪里又有什么样的不对。现在待听得秦荣正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整个人就彻底坐蜡了,好像一切都在别人的预想之中一样。刚刚那句话也正是有人让他带给秦荣正的话,是要威胁对方,好让他赶紧屈服的,只不曾想,这些布置都早已经被人看得透透的了。只是那样的话,又能有多少事情是能瞒得了人的呢?想想自家刚刚就像一个小丑一般上蹿下跳,被人指使来去的,却原来只是为了跳梁,一时又有些羞恼,只不知从何而起,又对谁发。 只是秦荣正似是仍旧意犹未尽一样,对着这门开泰说道:“总不过是那一套罢了。这威胁一个不愿意屈服人的东西,哪里又能玩出其他什么新鲜的花样来?另外你们这么多的人,那么长的准备时间,搞出这么大的阵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真当我秦荣正这个皇帝是白来的?还是说我本来就是瞎子、聋子、傻子么?呵呵,我只是不在乎罢了。这修补、翻新的功夫他们要是真能干也就算了,我让给他们来干,要是真能干好,那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只是这么多年来,也早早的就给了他们机会去干,可惜一个个的都是志大才疏、不是能托付的家伙。现如今还想要像恶狗一样过来抢屎吃,哼,想吃屎,那我更是要成全他们,你说对吧?” 秦荣正也不待对方回答,顿了顿,继续说道:“咳,可惜了,能试着托付的人又不愿意干,看来真是我自己的命和运都不好,也是这天下人的命不好。不过好在在这件事中流的血应该很少,这一点上,我还很是欣慰的。不过一场游戏罢了,你玩得可还好?可还高兴?可还尽兴?” 门开泰尤其是在听了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就顿时不好了,早先傻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身体顿时变得有些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可能倒下一样。秦荣正为什么会这么说,又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何要装傻,又为何要放任自己成为阶下囚甚至是更糟的下场?难道说这就是他想要的,那他到底图个什么呢?无数个声音在他心里同时呐喊着,简直有些不堪重负,只站在那里傻愣愣的发起呆来。 台下众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的你看看他,他再看看你的。可是门老二却不能不闻不问,于是在台下扯开嗓门喊道:“开泰呀,你怎么了?皇上,皇上!” “放心吧,他没事。” “你们啊,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色厉胆薄,好阴谋而又在意声名,事事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只一腔子的空话、假话,还想要占足了道理,嘿嘿实在是不足谋之辈。也可惜的是这耳顺之后,就只剩下顺耳了,和你们玩了这么多年,只是谁又不喜欢听吉祥话呢?” 秦荣正说完后,也不再理众人,反而抬头望了望天,而后仰望良久。众人不解其意,不过倘若要靠这种手段来拖延时间的话,就太低级了,而且意义并不大,大局已定,众人这一点耐性还是有的,也都只静静的在一旁看着,甚至一个个的也有样学样的也往天上看去,也想看看这秦荣正到底还有什么幺蛾子没有。 太阳已从远方升起,只是温柔得就如同一个大号的月亮一般,散发着与之并不相符的清冷的光辉;而月亮也正悬挂在天空之上,又大、又圆,还在竭力的反射着光,照耀这大地;启明星相较之下虽显得黯淡、渺小,但也毫不示弱的仍旧在尽着自己这绵薄之力,站好这一日的最后一班岗。现在的高天之上竟是日月星同时显现,显然也是将将要完成彼此的工作交班。 秦荣正一直就那么望着天空,保持这姿势不变,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扬声对着台下的众人说道:“好吧,你们不是想要个结果么?时候也差不多了。我想,我也是时候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说完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有了一个停顿后,秦荣正对着天空似是喃喃自语,又更似是疯言疯语的低吟道:“对着高天,我秦荣正许下小小心愿……” 心愿之后,似是在倾诉一样,只是声音低至即便是一侧的门开泰也几无可闻。也就在此时,天空之中的启明星骤然大放光芒,一时竟远胜日月,不过旋即就消失在高天之上。月亮似乎受此感染,也陡然消逝不见,而太阳似在这一刻迅疾的由清冷变得柔和继而炽烈起来,颜色渐渐开始泛红,先是边缘,再到整个圆球,远方的天际顿时现出了一抹的红潮,这红潮又迅速向四周蔓延而去,太阳似乎一个跳跃,就此升上了天空,开始挥洒起它的光和热来。 秦荣正也仿似在此过程当中扑捉到了什么一样,旁若无人般的冲着天空大声喊道:“我见到了,我见到了。”秦荣正就这么状似疯癫的手舞足蹈起来,甚至还转过身来看向身旁的十九勇士,甚至是冲着小葛还点了点头。 只不知什么时候,秦荣正握在手中的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头颅,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一大早没有洗头的原因,头皮痒痒,或只想用枪或其它什么东西来顺手挠一挠,抑或是其它什么,就在这舞动手足、四肢发力之际,貌似无意的扣动了手中的扳机。随着一声清脆的枪鸣,一道身影在一声大叫中从廊道护栏外侧翻仰而下,小葛伸出双手冲向廊道栏杆时,却扑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身影正直直的向下坠落,最后直落到台下众人面前。 秋日清晨的露珠打湿了浮尘,跌落的身体竟未能激起一丝的扬尘,虽然让这身体上少沾了些尘土,但却又多了一些红红白白的异物。跌落在众人面前的秦荣正已然逝去,太阳穴上开的那个小小的孔洞正有异物汩汩渗出,只是他的脸上却带着笑。在他的身旁,一把枪,一副圣旨正静静的躺在他的身边,也仿似他的命运一般,也正式靠着这枪炮的力量,登上了这天地之间的尊位,也一直陪着他跌落廊下。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久久无言。秦世新更是像失去浑身力量一般,傻愣愣的一屁股瘫倒在地上,甚至失去了哭泣的力量,只泪珠默默的落下,仿佛随着秦荣正的离去,他的魂魄也离了身。 这一场的变故顿时打乱了众人原有的安排,初时的慌乱一过,自然有人早早的安定下来。冯氏老者说道:“先发兄,这里以你为尊,你先说个拿个主意来,安定一下情绪,大家也好听命行事,这边的事还是早些结束为妙。” “你有什么想法?” “老门先清场。不过秦荣正已然死了,也算大事定下了。那么现在就得有两手准备了:一个是尽快安排下葬的事,另一个就是偌大的国家不能群龙无首,赶紧把早先的安排落实下来,大家也好按部就班的安心做事。” “好,就这么办。” 门姓老者传下命令后,士兵们开始退场,而廊前上因为秦荣正意外身亡而引起的卫道者的骚动也已经被镇压,现场彻底的平静了下来。而秦氏一门里参加了行动的人虽说心有戚戚,但也开始搀扶秦世新,同时开始收敛秦荣正的尸体,往自家楼里走去,虽斯人已去,还是有不少活着的人是需要安抚的。 现场终于冷清下来,出来四个老人和一些护卫他们的卫兵外,偌大的院落里空空荡荡的,竟是比一直尚简的秦荣正活着的时候更显冷清。门老二早先见自家儿子虽情绪不高,但全首全尾的,心里也放下来很多的心思,又对秦荣正最后的惨样和表现,心里终是有些不落忍,嚷嚷道:“这人都已经死了,死的这么惨,要是有人要寻个说法,我们该怎么办?” 冯氏老者瞪了他一眼,说道:“叫你手下的人别乱说话就好了,尤其是廊道上的那些,怎么做不用我来教吧?” 门老二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部队的事情很好说,而且不好说的那些也不会来。” “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消除秦荣正的影响吧,等局势彻底稳定下来了,总要给人一个说法才好。” “我这边不乱说,好控制,可是你们几个那边可不好说啊,你们自己不赶紧想想什么办法?” “你跟着添什么乱!对面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我们说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用说,就让他自己说,说说先帝早先曾经是如何的残暴和腐朽,再说他的疯癫和自戕,这难道说是多难的事么?都到这时候了,出力最大的不出来,难道说还要他人顶缸?”冯姓老者一边说,还一边望着不远处正六神无主般的望着自家主楼只迟迟不肯进去暗自落泪的秦世新。 “哇,你……你真是太毒了,早没发现啊,话还能这么说?” 带头大哥黎先发说道:“好了,老二,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于事无补,多想想今后吧。” “好,我听总统先生的。不过要是地方上不听话咋办?这兵可不是好出的,一动就要钱,这冯兄是知道的。” 当黎先发听到总统先生这几个字的时候,脸上一转之前的阴霾,可是在听到需要用钱的时候,心里也是无奈,只能笑着说道:“先一步一步来吧,家底虽说不用摸,大家都清楚,还是尽量争取吧。总归不过是安抚,封官许愿那一套,都玩了几千年了,也没什么难的,画个大饼给他们,让他们安分点就行,我们慢慢来吧。” “是啊,是啊。”外相附和着说道。 冯姓老者说道:“要不我们现在议一议新年号的问题吧?这也是马上的事了。我觉得趁现在这个机会把这事给定下来,挺好的。日后人多嘴杂的,吵吵嚷嚷的可不美气,而且这事一旦定下来,这正统的名分就切实了,也更算是名正言顺,到时也是师出有名,任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众人都点头同意。忽然门姓老者说道:“我觉得叫兆新挺好,这兆就兆头的兆。” “咦,老门现在变得有文化了,还知道要好一个兆头、新兆头了。”外相说道。 “你的意见呢?”带头大哥皱了皱眉,转而把这个问题问向了几人中素来以最有文化著称的冯氏。 “还是叫升平吧。大家该干嘛干嘛,该吃吃、该喝喝,除了秦荣正因病崩俎外,其它一切照旧。” “好,那就叫升平。” “同意。” “同意。” “那今年算是升平元年,恭喜大家了。” “同喜,同喜。” 几个老头手一举,一件大事就此盖棺定论,历史也翻开了它新的一页。至于几位历史缔造者旁边的秦世新在这段历史的大事记中又因其的毁不避亲的举动,从而使其成为市井间人们最广为传播的笑话之一,只是除了身在旋涡中的秦氏,又有谁会在乎埋藏在这些故事里的多少真相呢?秦氏的王朝也和历史上其它的各个朝代的王朝一样,在历经了一十二载风雨之后,也终于自此走向了灭亡。 第四章 初会 清晨,一片嫩红显黄的云彩后,太阳从云海中仿似纵身一跃,猛然间就出现在遥远的天际线上,橙红、橙红的球光彩柔和,细细的照在身上,微有暖意。站在太白山顶,看着这初生之球,竟有俯视之感。太阳缓缓升起,慢慢抬起视线,终于视线平齐,而后方才需仰视才见。太白峰顶立有三人,二个中年一个少年。三人于峰顶远眺这初升之日,沐浴在晨光里,身周除了一眼井,几个石墩,头顶小亭,三向的围杆扶手外,十尺见方的山巅平台别无他物。沿着开向往远处去,是一道蜿蜒崎岖的山脊小道向西北向蔓延而去,更远处隐约可见厚重的寨墙和高耸的寨门以及寨门前高耸的桅杆掩映在树林和巨石之间,随山的走势高低起伏不定。百米外,有一座古旧的私家道院临崖而立,不晓得始建于什么时代,造型古朴,道俗混搭,略显破败。这座小小精致的院落竟似嵌入山脊一侧,倚势起伏,和周围显是人工培植的矮松翠柏和山竹辉映成景,自成一体,和山形远眺竟无丝毫违和感。 三人静立良久,静观这天地玄奇,亦是久久无语。时间约莫辰时二刻时分,见这太阳已是渐渐的升入高天,其中一位锦袍中年人方开口说道:“葛年兄,今次我携幼子前来,是想请你出山,教导我儿亚日,希冀他日后可以有所作为。” 葛姓男子似是未觉,只低着头,并没有回话。 锦袍中年人赶紧又道:“年兄,想我们少时同窗,同游共学,虽我成家你出国后,交集方才变少,但亦未曾彻底断了音讯。且吾亦深知你之大能,想你向有大志,博学强识,见地深邃,又学贯中西,诸子杂学融会贯通,处事往往也都运筹帷幄、游刃有余。但终因各风云际会的缘由,竟致你不能一展抱负,此中的情由你语焉不详,吾也窃以此为莫大的憾事。我自知你一向不理俗务,只是埋头学问之道,研究情势,一身的本事竟无从施展,致使明珠蒙尘,我自是替你不值。如今看来,这天下或又将要祸乱四起。列强环伺,民心不稳,情势危殆,加之尚有我自己的一点私心,所以方才有此一行,是厚颜请托。惟愿我把四儿托付与你,传你所学,一展其长,在这乱世之中求存发展,亦不负你我当年之愿。” 葛姓男子抬头瞥了少年一眼,这才回道:“亨贤弟,咱们同窗几近十载,彼此亦是深知,吾之所学与你之所学也并没有任何的不同,同样的书本、同样的教习,你何不亲身教导与他?况且吾知汝家亦系一方望族,家学渊源,底蕴丰厚。身周博学通达、身正性豪之人多有,奇人异仕也不少见,更何况亨家四老太爷早在我们少年时就是名动一方的大儒,当也不缺一位可以教导贵子之人。虽说我偏住一隅,也一度曾听闻说亨家二爷书勤实在是这些年来世上少见的后起大儒,诲人不倦,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有后来居上之说,你这舍近求远又是何故?要吾这无用之身来教导你家贵子,也不怕误了你家子弟的大好前程。”说罢,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 亨书勤接口说道:“葛兄,说来惭愧的紧,我实是名不副实之徒!也不敢端那偌大的名头。吾家虽大,子弟亦众,但多也平庸的紧,且教导之术累世不移,口传身教之下,加之少年心性,难免会有所偏差。三子虽说自小都参与新学,然吾有自知,名头虽同,实质区别却甚大,多不过是些形式上的东西罢了。我自身也是因为一直以来的识见受限的很,倒不是自谦,确实还有不少狭隘之处。再者旬日里是由家中老夫子指导,教导之学亦是我年少同授之课,不离规矩,之乎者也、子曰诗云、忠孝节义、皇天后土等的老一套。殊不知时移世易,世界变化之大让人应接不暇,老办法不见得解决得了新问题。虽我也从中多有周旋,方致三子不致迷思,但大差不差,虽不致走上歪道,但将来可得的那些想来该也是可以预见的。我自身对目前时局也是有诸多的疑虑,所以指导起来也是身疲力艰,尚有许多不周全之处仍需要打磨。逢此乱世,危局之下,时不我待,细思恐极。济世之学太平时期娱人娱己尚可,至此却不堪大用,后来想到汝本家新学之新对我的启发,这何尝不是一种更新的尝试。更加之现时虽有这许多走了新学路的人家,大多也只不过泛泛,而汝之本家独独傲立其中,更是愈加的兴旺发达起来,或者就是走对了路子。于我而言,这何尝不是一次好的尝试?新学我虽说也是参与者,但所知确实有限,亦有颇多艳羡之处,熟知此中关节又有向授之能者唯有你一人耳。” 葛姓男子苦笑道:“哈哈,我在本家的声名可不怎么好,在德安府就更加不用提了。” 亨书勤道:“虽说德安府里一直在传你判经离道、桀骜不驯、故弄玄虚,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更何况我们当年同学同游,其中的缘由可是深知,再也莫要提起。我们交游的岁月里,大好的年华,意气风发之时,咱们何曾服人。弟自是为兄所折服,兄虽待人随和,但却淡薄,唯独待我亲厚,这也是我之幸。当年你我之外何曾有多少其他的相交之人,更不用说有多少能与兄同行者了,吾知兄之心性,自有一股傲气不与人说,区区世俗之见,何足道哉!” 葛姓男子脸上带着笑意,似是在回忆什么,口中却说道:“那时你也是出了名的倔脾气,我呢,是个孤僻之人,本来都没朋友。谁承想,一次意气之争竟使得你我亲近起来,才发现原来是志趣相投的同道中人,我也不胜欢喜。幸好遇到了你,不然我的少年时代不得憋屈死。”说完大笑起来。 亨书勤陪着笑,说道:“这些年来因为许许多多的事,我的性格改变很大,但你看起来却好似老样子,一直都没什么变化一样。”想了想,又道:“葛兄,我这儿子家中行四,平时叫四儿,名唤亚日。四儿年纪虽幼,但自小聪慧,一向有过目难忘之能,且性子沉静,多想多思,谨而慎行,有老成之相,亦肯勤学多读,身体力悟,新学之外,尚有家中之学相辅,却也不肯墨守成规,常有跳脱之事。我自付有长子、次子承继家学足矣,当此之时,当此之世,四儿当有别与他的两位兄长,试一试别样道路来承继吾家,或可以为吾家首开一条新路来,这对吾家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幸事?只是这都是为弟自己的一些小心思,还万望兄务必成全,不吝赐教。” 亨书勤说完,双手一揖,弓腰低首。一旁少年见状,有样学样的,也赶紧行礼。葛姓男子遂连忙避开身子,忙不迭摆手,又一伸手把亨书勤扶起,忙道:“亨贤弟,使不得,使不得的,再说我也担之不起。” “其实我是早有所思虑,以前是名师难寻,四下里甚至是省里也见过不少人,但总也寻不到合适之人,也迟迟无法另作他想,方致耽搁至今。万幸近日觅得兄之讯息,欣喜之余,还是有些忐忑,唯恐儿愚入不得吾兄法眼,又恐兄之本家自视甚重,不肯传外人,所以当初来信也未曾直言,急切间就厚着面皮带儿上山来与兄晤面,也是希望兄长见一见他,或许会因此就有一些不一样的想法也说不好。呵呵,抱歉存了这样的一番心思。”亨书勤言罢,苦笑不已。 葛姓男子摆了摆手,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们之间只是因为这些年见得少了,联系也少了,所以才这么生疏,其实不致如此。既然你这么想,我就是看看又有何妨呢!” 说完之后,闭目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抬头转向那少年。少年在三人中站立的位置在东向,葛姓男子需要遂迎着光才能看得分明,他似是也不惧这太阳刺眼的光芒,睁大双眼,目光炯炯的俯身盯着面前的少年。葛姓男子就这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来回回的看了再看,好像即便是极细微之处亦要看个分明一般,又着重打量了少年的面像、躯干、手足、姿态等等的,就这样近距离的仔细观摩了几近一刻的时间,似非要把此少年看个通透不可。葛姓男子见那少年倒也不怯,亦无不耐之意,只维持早先一直四平八稳的站立姿态,一动不动定在那里,给他看的同时甚至还拿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面对视打量着他。葛姓男子微微眯眼,似是长长的吐出了一口胸中淤积之气,又是一番心思后,心中暗道:好吧,就是你了。随后又是一叹:咳,终是意难平耳,难道说还要长久的离此而去么?虽说都是值得的。葛姓男子虽心内多少有些欢喜,但也不显于脸上。 葛姓男子转头朝向亨书勤,开口道:“贤弟,早先并不是推脱,其实我这些年来一直待在这僻静的大山深处,静极,本来一直在做的一件大事日前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不过是些皮毛功夫,亦略嫌无它事,所以近日也有了想要动一动的想法。只是还未待我想得清楚,你就来信述及上山晤面之事,很高兴隔了这么些年再次见到你和亚日。现在你的心思我也已经知道了,按理说我万万没有推脱之理,而且我现下之学也早已超脱出本家范畴,倒也不必忌讳他们什么,只是我唯恐应承之后会有负所托,平白辜负了贤弟的心意,耽搁了亚日的前程,到时候可是悔之莫及。” 亨书勤见葛姓男子已经有所意动,心下也是大喜,笑着说道:“兄过谦了。哈哈,以汝之能,吾儿能得兄所学,算是他的运道好。你我亦师亦友,当初我可亦曾受教于你,吾子现又将为你之学生,传扬开来也是一段佳话,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想来必不至令贤兄失望才好。”言辞之中就有笑声传出,可见心情之愉悦,略见一斑。 亨书勤连忙对儿子吩咐道:“四儿,给先生行礼。” 亨亚日一揖及地。 葛姓男子这次坦然受礼,待见到少年挺直身躯,笑着说道:“只顾和你父亲说话了,还未来得及问你。小少爷,你可愿随愚学习,一起长进?” 少年忙又行礼,慌不择声道:“自是愿意的,请先生教我!” 三人站定,葛姓男子开口说:“其实在来太白峰住下前,我去了国内不少地方,早前亦曾收过两个家中的子侄随我学习。说来惭愧的紧,只他们耐不得性子,大多都学了些皮毛,各种各样的原因吧,大家分开了,并没能得授多长的时间,再加上我也是第一回做这种事,所以事情办得也很有些粗糙,咳!” “可是有梧州利川葛峰葛临山足下?” 葛姓男子说:“他是最早跟我的一个,还有一个,咳,不提也罢,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 亨书勤说道:“葛兄,你太了不起了,我一向以为你不同凡响,却不曾想至如此造诣。早先曾听闻此人,说他年少但智多,思虑周全,艺业惊人,如彗星般崛起于梧州,却无人知道其师承何处,只说除了校学外,就是家学。想到葛姓,又是梧州,本有思虑,所以有此一问,只是你行踪一直难以确定,不过这下却是实证了,原尽出兄之门下。哈哈,吾儿大幸!吾家幸甚!不敢所托更多,唯此一子,惟愿兄悉心栽培,不负你学,亦偿我愿。”说罢开怀大笑。 葛姓男子说:“你我相知,我自不是矫情之人,我知你之所想、所喜,却也不耐搞那些周公吐哺、三顾茅庐、三番五次欲拒还迎这些虚头把脑的东西,于人是轶事,于己只是东施效颦,徒招人笑罢了。况我岂敢与贤同列?只我所学甚杂,且自有我自己的识人之能,虽是应承于你,但吾亦要和汝约法三章。” “贤兄请讲。” “一则亚日日后需随我教习行走,且未得允许不得私传我学;二则除吾所许,贵家不得干涉我之教习自由,具体时长日后再议;三则暂时还未想到,具体的到时候再说。前是约,而后是法,自是不希望有法的一日。法则自此之后恩断义了,相逢陌路,各自安好。有言在先,也是避免以后不要由此产生一些龌龊之事。” 父子二人俱是大喜,忙不迭口的说:“自是全凭贤兄(先生)吩咐,吾必遵之,奉行不违!” 葛姓男子说:“望汝切莫小视我之约法,前车后辙,我们就且行且珍惜吧。”父子二人一时面面相觑,并没有接口,耳中又听得有话语说道:“我虽不耐那些繁文缛节,但礼亦不可废。这样吧,待我看看。” 说罢,闭目掐指,心内默念,顷刻,他张开双眼,开口说道:“自今日始,十日后四月初六,是黄道吉日,巳时二刻当是该日吉时,当日当时三省院持正堂施行拜师礼,自那之后我们方始为师徒,再唤先生不迟。” 顿了顿又接着道:“行礼之日,不受俗礼,不邀旁观,不照俗套,不行俗仪,就这样吧。切记、切记无误正时!” 父子均满口答应称是。 话语刚了,三人见这太阳已然升至半空,葛姓男子也不说话,当先转身朝开向走去,还边走边说道:“贤弟,你可切莫小觑我之约法,一切自是字面上的意思,前二子皆因种种因由弗能相持,亦自觉所得亦足,遂出门别路了。以吾观之,仅得皮毛犹未可知耳,而且未成体系,汝或当引以为戒。另外世俗那些虽我不大在意,但你是例外,我也不想搞得到时候大家都难堪” 亨书勤回道“葛兄尽管放心就是。” 父子二人见葛姓男子已然前行,也连忙跟着朝开向迈步,亦步亦趋的跟着走出了小亭,向道观行去。 一直走到路侧道院大门处,葛姓男子疾步跨上七八层石阶,在院门前站定,轻叩门环,发出咄咄的清脆映声,敲完,又步下石阶,走到父子二人跟前,开口道:“我就不邀你们入内稍憩了,十日之后汝便知晓。现先请回,请恕我不敬之处。另说我们之间之事亦不便让外人尽知,不声张,不传扬,我们自知罢了,倒也不值当作秘密来严守,诸事自然。” “自是晓得的,必遵兄长之意,不敢稍违。” 三人一时无语,过得片刻,先是门栓的碰撞的声音,而后吱呀一声门响,大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再缓缓张开,仅得半开就不再继续,开门之人也终未见。葛姓男子也不再言语,说了一句告辞,回身拾阶而上,待到门扉处竟不理父子二人挥手致意,径自入门而去了。大门在父子面前又缓缓关严,门栓响动。 父子相对一视,都微带笑意。此时太阳已至半空,洒下的阳光斜照在道院大门上,只见道院大门正上方有一方匾额,上书“三省院”三个大字,字迹苍劲有力。虽经岁月磨砺,匾额多显斑驳,但金墨书写之字依然熠熠。 “走吧,四儿,我们下山去。” 第五章 小镇上 父子二人转身沿山脊小道蜿蜒前行。沿途巨石悬崖多见,山道为人来人往踩踏所致,只此间来往的人明显并不多,这所谓的路多也是自己找寻能下脚的地方罢了。两侧间或多长着矮松和各种杂树,杜鹃花从一簇接着一簇的,就好像开遍了山岭,朵朵或粉、火红的花朵对着天空的太阳竞相的开放,随着呼啸山风吹过的时候,点点的花瓣飞扬起来,一点、一点,一片、一片,整个连在了一起,顿时有一些从花的海洋走过的意思,也煞是好看。人行走在花海中间,花瓣随风飘落在二人的头上、身上,人顿时好像也变得美美的一样,就是连这心似也温柔了不少。 下山的路要远比上山走的容易,但危险却增添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愿得偿的原因,这人的心境变了,虽说脚步有些踉跄,但走得格外有力,好像也更稳当。上山时用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崎岖陡峭的山路,这返程好像只用了当初一半稍多的样子,直到见得一条岔道出现在父子面前,一条蜿蜒的顺着山势向上,直到前方山寨而去,另一个则是倾斜着往山腰下行的下山路。父子就又沿着这下山的岔路,一路往下行去,这岔道显见的比山脊小道宽阔平整多了,也因为来往的人较多,明显踩出一条明亮的山路来。父子俩沿着这条坦途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又转到一条三岔口看,一个规模较小的庄镇顿时出现在父子二人眼前,这里正是父子两个下山后的第一个目的地。 这庄镇虽没有建有镇墙,但布局亦是规整,倚势而来,错落有致,街巷井然。在将入镇口的岔道边,路上行人渐多,通往山下和小镇的拐角处有一个简易的出檐木头茶棚。其时,挨着茶棚的是几个放着担子卖馒头、包子、面饼和鸡蛋等吃食的自制小食摊,再远一些是有几辆牛车。食摊生意清冷,偶尔才有人会来买些中意的简单吃食,大约都是晚归之人。茶棚出檐立柱一侧摆着简易的条案和围炉灶膛,屋檐下悬吊着一众铁质吊壶,一个婆子围在那方寸之间,手里忙着伙计,添柴加水,整理抽屉。条几上放些用纱布搭着碗口的茶碗,另一处放着几个小碟,内里分别放着花生、瓜子、青豆、蚕豆之类的显示自家炒制的小吃食。棚内摆了八、九张桌子,其中的四张桌子上三三两两的坐着些茶客,其余的都空着。茶铺内人互相直接彼此说着话,显多是相识的人,只不曾刻意压低音量,人虽不多,确有点喧闹的感觉,烟火气十足。 二人径直进了茶棚,竟也无人上前来招呼,只二人也并不介意,直接找了一张无人的桌子就相对坐定。随即便见得一个四十多岁的沧桑男人从前檐案前起身,一手拎着汩汩冒着热气的茶壶,一手端着两个粗釉的黑瓷茶碗,一瘸一拐向二人桌边行来,虽步行踉跄,但尚算平稳。儿子赶紧起身,接过男子手中的茶碗,摆好后才又落座,亨书勤微微点点了头。老伙计站定桌旁,单手执茶壶,分别往两只瓷碗中注好茶水,又蹒跚的拎着茶壶离开去别处忙活了,从头至尾也没有不曾问及父子二人可要些其它什么之类的话,似是一句话、一个词都不肯吐露的。当然了,对店家自制的那些小吃食,父子二人也是兴致缺缺,自是并没有开口索要。 亨书勤先是看了看冒着热气的深棕泛红的茶水,又望向一直注目看着老伙计的儿子的小脸,一脸的慈爱,低声问道:“四儿,可是累了?” 亨亚日正襟危坐,面颊红晕,虽两颊微带汗水,身子却挺的笔直,应声回过头回道:“父亲,不打紧的,就是一直赶路,家时也常出外行走,都是小事,就是山路难行些。” “那就好。”随即,亨书勤又接着说:“你道这茶铺为何不问客人的意思,直接上来就倒热茶?” 亨亚日皱了皱眉头,转头看看案几,又看看老伙计,细思片刻后道:“可能是他铺子里只提供这么一种茶,没有别样选择,伙计又不便行动的,一切从简吧。” 亨亚日说完,盯着自家父亲。亨书勤却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说道:“且不忙听我分说,你再看看周遭,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也许会有什么样新的或是不一样的想法也不一定。” 于是亨亚日依言转头四顾,竟是把周遭都看了个仔细。茶铺里的茶客大多粗布短衣,长衫少有,粗布又多为自家织就,衣衫脏不说,还多有补丁。虽只是晚春,但尚未入夏,其中挽袖卷起裤腿者多有,偶有两个着长锦者,衣服上亦多有少量秽迹,此时其父子二人置身其间,自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茶客谈吐间尽是些家长里短和生活行市之类的话语,几近生活,话语简短。不过一旦分辨起来,间或能听得少许骂咧其人其事,亦插科打诨间却也不净显粗野;茶客中青、中年男人居多,少有的几个女眷、幼子者,俱在着锦者身侧,显然多为其家属;大部就着茶简短的吃着馒头包子的茶客是些粗布男,身体结实,指节粗大,肤色幽深,多是皱纹满面,神色茫然,只是尽力的吃茶干饭,也有闲聊上几句者;着锦携眷者相对张罗些简单的茶点,吃茶吃食,尚细声细语的谈着话;大部茶客身周靠壁处,尚放有一些农具和皮鞭、支架、包裹等一些事物。 亨亚日说道:“我观这里的茶客多是携眷寻亲的旅人和镇上镇民、车夫和脚夫、行商这一众人,看起来生计也多是一般,大多看起来操持起来也多有艰难,生活不易。一般说来应该是不大舍得日常去镇子里环境好的茶馆酒楼去吃东西,茶铺这种就显得比较适宜,解渴管饱,还用度不高。至于说那些旅人应该负担得起,但可能是为了寻方便吧。看他们大多彼此认识,也该是这里的常客,伙计大抵也自是知他们的习惯,所以也就不用多问了。” 亨书勤端碗喝了一口茶,仍是没有回答儿子的说话,说道:“先喝口茶再说话。” 亨亚日端起茶碗,看着茶水,心内觉得有些怪异。但见茶水异于常日,看看内里的叶片也和常日里的清茶有少许不同,碎的和大片舒张的混在碗底,还有隐约可见的小颗粒,一时也是有些口渴,遂猛呷了一口。嘶,亨亚日勉力咽下口中茶水,没致失态吐出,只觉又苦又涩又微咸,又间杂有一股辛辣意,几与草药煎汤之味相当,只微微皱了皱眉。 亨书勤见儿子这个表情,不禁莞尔,笑道:“喝不惯,也不好喝是吧?” 亨亚日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味道怪怪的。” “结合刚才那些,那你且再想想看看,不用那么着急回答我,再多喝点茶。这种茶平日里也是难寻的,我们现在这种情况也算正得其实。” 亨亚日也是一时不解父亲之意,只是听话的又轻呷了几口茶水,品味了一下。 亨书勤一口把茶饮尽,对亨亚日说道:“你年纪尚幼,空腹也不易多喝这种茶。我们回客栈后,吃点东西,休息休息休息再说。一会儿,就回家吧,还有俩日多的路要赶呢。”遂起身径自朝婆子走去,一边摸出身上的钱袋,取出零钱给那婆子,说不用找了后,就招呼儿子离开。婆子起身道谢,亨书勤也只是不太理会,见亨亚日已经跟了过来,二人就出门而去。 走出茶铺未久,亨书勤又说道:“二十几年前,我和你先生曾共游太白顶,路经此地,也在这镇口这茶铺喝过茶,味道还是那个味儿,只是原来的那对老夫妻却未见了,估计多是身体情况不好甚或去世了也说不定。当时情况和现在差不多,我们也有差不多的疑问,当初也曾仔细想过,识见和你说法差别不大,却总觉有些缺憾,不那么充分,不那么全面,或者深入不够吧。只是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慢慢才有了些别的体悟。” 看着父亲似是打着哑谜般的言语,亨亚日虽有不解,但也并不知道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到底忽略了什么,也不做声,只是跟紧了父亲的步伐,往镇中而去。 约莫走了一刻多钟,方得到仙来居客栈,正是来时寄宿之地,但见佣人王品福正站在楼前往他们的来向张望着。由于来时赶路甚急,又一直坐在马车里,待到镇上时,天色已晚,早起登顶又起的过早,天色尚暗,沿途情景竟不得见,亨亚日此时才有机会一看这暂住的小镇。 亨亚日一路走,却也在一边打量着身畔往来的行人以及街道两侧规整的街巷屋舍和附近的各种景致人物地形。踩在石子铺就的路面,前眺高矗立于镇子不远的两峰交汇处,在太阳的照射下,似有一道亮光持续落下,而后落入幽深的峡谷,青山翠绿;巷子里的人家也自各忙着活计,有牵牛者负索前行,肩扛农具者大踏步的走得飞快,顽童跑笑着沿街乱窜,沿途有鸡鸣狗叫之声传入耳中;竟有胜者尚有疑似读书声飘过,亨亚日一时竟是觉得这里居然不比德安府外那些小镇稍差,甚至怡然之势犹有胜之。 王品福见得父子二人平安归来,赶紧上前招呼着说道:“老爷,你们可算回来了,我这等得都有点发慌了。”说完又自顾的低声嘀咕道:“看把四少爷给累的够呛。” 亨书勤说道:“品福,没啥要紧的,就是爬爬山而已,这不就回来了嘛。” 三人一边说,一边上得楼去,直到自己下榻的客栈客房。一进屋,但觉一阵困境窘迫之意袭来,亨亚日下意识的一屁股坐着桌前的椅子上,似是不愿意载动弹了一般。亨书勤见此,也是一笑。王品福随父子身后跟进了来,说道:“老爷,吃食一直都备着,只是你们没回就没急着上,我去催催,这都快当午饭吃了。” “那就少用一些,你去吧。” 王品福听得招呼后,就出了房间张罗吃食去了。一时,屋内就余父子二人了,父亲看着儿子好似在发呆,遂张口道:“想啥呢,呆愣愣的?” 亚日说:“在想父亲你在茶铺出的哑谜呢,是不是我年岁尚小,不能尽知?” “呵呵,还想呢,也不竟然吧,再说那问题也没有标准答案。你早先答我的,其实已经很好了,其它的也无法苛求你更多了。有些事听起来,咋看起来,有想当然的成分,和年龄、生活历练等等的都有很大的关系。只有随着年龄增长,活动增加,世界多看,事情常做,才能增长见识,才会对人、对事甚至是我们这个世界能有个模糊的全面认识,形成自己的看法和体悟,这样更有助于找寻到合适的或许会更好的答案。”亨书勤知道自己说的儿子未必能懂,毕竟年纪还太小,心下也知道自己着急了些,想了想后,又说道:“打个简单的比方,你现在能分得清什么是禾苗,什么是韭菜、蒜苗的吗?” 亨亚日答道:“禾苗是庄稼,韭菜和蒜苗算是蔬菜,蒜苗还抽苔结蒜的,这些我自还是分得清的。” 亨书勤听后笑了,却也没有言语。正好王品福带人把吃食送进屋来,又摆好碗筷,亨书勤就对他说道:“品福,一起用点吧。” 王品福回道说:“老爷,我已经用过了,我伺候你和四少爷用就行。” 亨书勤招呼儿子坐下,然后对王品福说道:“那好,你等下去店家那里讨几颗韭菜和嫩蒜苗,纯叶的和带着土的,都备一份,再去镇子边的地里挖一点禾苗来,选最小、最嫩的来,也是一样的处理。等下一起带来给我,我一会儿有用。” 王品福一头雾水,问道:“老爷,可有什么讲究?” 亨书勤说道:“让四儿看看,见见,我们当初也这样过来的,只是没有这么早罢了。再说这个季节也正当其时,我怕日后万一有事就会错过了,索性今日就提前办了。” 王品福听完随即醒悟,眼睛一亮,回道说:“是啊,我竟是忘了还有这一茬了。”说完竟是嘻嘻笑了。 亨书勤一边思索,一边又说道:“这样,等会儿,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就准备出发了。此次出门来,吾愿已偿,后面还需准备的琐事尚有不少。虽出来的时日不长,但家里的情况我放心不下,旭东的身体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持续高烧不退,精神萎靡,身体发软,尤其右腿甚至连感觉都少有,也不知现时是个什么情况,怪叫人挂心的。亚日的学业也不易耽搁太久,我这里估计也有一些公务需要处理,就不在这里多待了。虽说让四儿在这里多走走看看也是美事,但也不急于这一时,看现在天气也不太热,适合赶路。你去把事情办妥后,准备一下,我们吃罢这晌饭,下午就归家去吧。”王品福应了一声。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默默吃饭。和外面担子早餐供应的类型区别不大,却显得精致很多。包子样子别致小巧,一层层叠放摆开,油汪汪的好似透着一层亮光;馒头蒸的蓬松,油条炸的金黄,入口柔糯;盛在碗内稀饭液面结起一层黏膜,阵阵米香飘逸;还有几小碟就餐的小菜,鲜亮又清脆爽口。父子俩慢慢的吃着,细嚼慢咽,进食之中,竟没有什么响动发出。王品福在一旁添茶递水,直至父子二人吃完,才着人收拾好残席,方告退自去了。 亨书勤对儿子说道:“稍看会儿书,再休息。记住:即使再累,饭后虽不易躁动,但亦不应当即睡下。不得养成不好的习惯,再说长辈在时亦于礼不合。” 亨亚日答道:“儿子记下了。”说罢就起身从行李里取出书本,想想又把笔墨纸砚俱都取了出来,一应放在桌上,摊开放好,拿起国学书默默的看了起来。一旁的亨书勤也拿出本书来,自己一边默看起来。 少顷,亨书勤听得研磨声,抬眼看见儿子挽起袖口正自研起墨来,研完后,又镇上白纸,就拿起笔架上才小号狼毫,蘸墨饱满,定神摆正身姿,悬腕运笔,一笔一画的写起字来。只见纸上书道: 画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字体稚嫩,却也工正整洁,布局合理。亨亚日写完停笔,自己看了一遍,起身至洗笔盏中,把笔洗净,又挂在笔架上。做完这些后,亨亚日和父亲言语一声,待亨书勤点头答应后,自己又收拾好桌案后,往卧房径奔床榻而去。不多时便有略显粗重的鼻息声从房中传出,亨书勤闻听后,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昨日戊中时候方致客栈,收拾、吃饭、洗漱,安顿消停至歇息时,已至亥时。早起又卯初起身,一直走走停停,竟一直不得休息,至此时才算事了,一旦放松下来,加之腹内有物,便有些慵懒,即使自己一个成人也有些困顿,何况一个九岁多未至十岁的孩童,正是觉多的年岁。 听了一阵,见隔间传来的鼻息声渐至平稳,亨书勤放下书本,进隔间去看看幼子的睡眠情况。虽天气慢慢热起来,却也不甚稳定,有道春是乍暖还寒时节,晨时午中温差犹大,增减衣物,穿衣盖被亦是要谨慎一些,不致感冒受凉才好。尤其旅途中,更要多添一分小心。看着小肩膀微敞,父亲给儿子掖了掖被角。又盯着看了少顷,见儿子睡觉尚算老实,就出了隔间至厅堂里坐定。 亨书勤又看了一阵书,不觉困乏上身,只不得心净。大白天的对一位成人来说是不适宜上塌休息的,丢下书本,亨书勤喝了口茶水后,径自闭目养神起来。把这些天的事情大致捋了一捋,一阵思虑后,亨书勤确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尤其今日儿子名师得托更是经年之念得偿,是件大好事,于是就养神的愈发深沉起来。 第六章 家风传承 一阵“吱呀”的响动后,客房的大门打开了,王品福一闪身进得屋来,转身关好门后,就朝内走去。一进门,就见亨书勤正自端坐在太师椅上驾着双臂闭目养神,身姿却依然挺拔卓立,和平日里正坐也没见有多大的差别,王品福走近时,难免犹豫了一下,正待悄悄回转出门,却见亨书勤不知几时睁开眼,正看着他。 王品福唤了一声老爷,亨书勤开口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已至午时了。” “东西都备好了吗?” “是的,老爷。除了这屋子里的行李还没有收拾外,其他的一应都备好了。马也喂饱了,掌也修了,又着人放了好一阵,马车也检查过,都收拾干净了,随时可以出行,其实这些一大早就在准备着呢。另外老爷刚刚吩咐的事已经办妥了,要现在拿进来吗?” “嗯,时侯也差不多了,先拿进来吧,照我们当初的规矩,分两次让四儿看看。” 王品福听后,咧嘴笑了,“想当初东少爷、九少爷弄这事的时候,也是我办的,自是晓得的。时间过的真快,不想这又马上轮到四少爷了,这可显得早了点。”说完感慨了下后,转身出门准备去了。 亨书勤进了隔间,看儿子正睡的香甜,虽有些不忍,仍是坚定地轻摇起儿子臂膀,一边说:“四儿,醒来,该起了。” 亨亚日被惊动,便醒了过来,见是父亲正斜坐在床边唤他,于是先唤了一声父亲后,赶忙一骨碌爬起。亨亚日起身穿好衣服,又就着屋角处用木架托起的水盆,用清水净了净脸后,又细细擦干手脸上的水迹。随即,父子二人从隔间出来时,却见王伯正在厅堂的桌前忙活着。身侧一个篾条编织的小竹筐,上面搭着的蒙布半敞,王伯正自筐中把一丛丛的事物取出。亨亚日定睛一瞧竟是三从叶子,一一分别摆开,平铺在已经搭好的桌布桌面上。 亨书勤吩咐道“亚日,你且去近前看看,这分别是禾苗、韭菜和蒜苗的叶子,你去指给我看看,每一种分别对应的事哪一个。” 亨亚日此时已然清醒,自是想起睡前父亲吩咐的事情,只并不知这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却也不着慌,就着桌上的茶水潄了漱口,就来到桌旁坐定,定睛打量那三从绿色叶子。三从叶子中除了其间一丛叶子显较宽大,中间部分略显轻折外,余二者左看右看,除咋眼看去的一丛叶子较为挺长,另一从就较粗短,外形看上去就似短从是长从中去除了一截所得一样,其余就是不太看得出有多大的分别。 亨亚日转头看了一眼自家父亲,只亨书勤一时却并没开口说话。亨亚日伸出手,从桌上每从叶子中都取出一颗,细细端详起来,还分别拿起左右摇晃,又用手摩挲掐捏叶子,然后归位,思索。终是给他瞧出了中间细微的差别来。只是亨亚日心内呐喊着:可是,可是,就算我知道了中间的区别,可我还是不知道谁是谁。 亨亚日红着脸,抬头望着父亲。亨书勤似是未觉,对儿子说道:“都看清楚了,可看出什么吗?” 亨亚日嗫嚅的答道:“父亲,我自是看清楚了,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看清了差别,可是我压根就不知道每一种东西原本长的是什么样的。” 亨亚日说完,只亨书勤并不理会他,却又对王伯说道:“品福,把整棵的拿出来,给四儿看看。” 王品福于是先把三从叶子挪至桌面一边,就又揭开筐沿的整块蒙布,把尚带着泥土的三把植株一一拿出,在放在桌面上,一一分开摆好后,就退至一旁,束手静立,侧旁观戏起来。 亨亚日再次打量起这些植株来,又转头去看早先已经看过的叶子,一一对比,这才把叶子也植株一一对应起来后。对应之后,亨亚日也不嫌脏,拿起尚带着泥土的植株,一种一种仔细的观察起来,根系、株茎、分支的抽叶,甚至就连株茎上退化的腐皮也细观摩挲,抵近鼻端嗅了嗅。一刻之后方才终了,亨亚日抬起头,望向父亲,欲言又止,脸上羞愧之意更甚。 亨书勤也一直看着儿子的行动,看见终了,才开口说道:“品福,把东西都收了吧。四儿,你也去洗洗手,然后我们再一起说话。” 王品福把事先准备的桌布一提,就整个把植株、叶子甚至是泥土就用整个布包好,然后把它又放回竹筐里。桌子上很是干净,但王品福似是仍旧不放心,又用抹布整个把桌子擦了一遍才罢。这时亨亚日已洗罢手转回,却也没有在桌前坐下,一直行到亨书勤的身边,挺首恭立。亨亚日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把目光看向自己父亲。亨书勤想了想后,方才说道:“四儿,刚才几样东西都看清楚了吗?看得分明吗?” “是的,父亲,可是…….” “可是仍然不知道哪个是禾苗,哪个是韭菜,哪个是蒜苗,是吧?” 亨亚日小脸猛的一下有些涨红,不敢对视父亲的目光,羞愧的回道:“是的,父亲。” 亨书勤看着儿子这个样子,不由和王伯对视了一眼,竟不约而同的二人一起面带轻笑。儿子站在一旁垂头丧气的,却不得见。 亨书勤正颜,开口说道:“四儿也不必如此,说起来这也算是吾家的一项传统,只是你接受考验时候稍早了点。至于说考验的结果,其实接受考验的除了极有限的几个先辈外,大家的差别有限的很,嗯,我当初也差不多如你一般。” 亚日闻道后,情绪方才略有好转,不由又好奇的问道:“传统?什么传统?” “自然就是这个考验本身就是这个传统,到了适宜的年岁,家里是要组织的。平日里不许说,也不许议论,尤其是对家里未经传统考验的子弟后辈更是严禁讲起。虽说考验的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经历,但这是一个好的传统,只有经历之后方知其宝贵,日后你也便会自知。而且将来你也是有必要把这项传统延续给你这一脉的后人的,至于这个传统的考验或者说意义是什么,我暂先不说明,容你日后自己思考,切不要人云亦云。” 亨书勤接着又说道:“这个传统的出处是先祖当初读史时,自惠帝的“何不食肉糜”有感而发所来,也为了后世子孙务实求真,避免夸夸其谈所创。竟是也由此开创了吾家家风,所以吾家虽历经数个朝代数十辈人,却也能安身立命,自强图存,少有不肖,延续至今,其实在是居功至伟。” 亨亚日一时哑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总觉得有些玄玄乎乎、神神叨叨的,却看见父亲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自压抑了一番胡思乱想。 “就事论事,四儿你自是吃过韭菜和蒜苗,禾苗也在书本上有学,自以为有了这些见识,所以会想当然的认为自己好像天然就知道这些东西,自己也可以分辨得出来,说起来是头头是道的。可是真当事物放在你面前时,虽然自己通过仔细观察,也清楚知道了这几个中间的差别,但依然不能对上号,也却才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无法依据自身的认知把它们一一对应出来,可是如此?” 亨亚日红着脸,答道:“是的,父亲。” “通过这个传统考验,你想到了什么,学会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我且不说,你自己体会体会看。” 亨亚日沉默了片刻,才有恍然大悟之感,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以前教习讲过说:纸上得来终觉浅,可能和这个意思差不多,只是当时理解的也不够深。其实也是不明就里,说来惭愧的很,自以为学到了一些知识,明白了一些道理,竟是有些自大了。” 亨书勤点了点头,貌似满意,不知为何的,双手微动,终是想到颜面克制下来,说道:“你能有这样认知我很高兴。你年岁还小,尚需时日,以后你或会有更多不一样的体悟,有时会有两种甚至多种思虑,这些思虑还会左右冲突,有些甚至是相互对立的。然而这世上却极少有人能把这些冲突都想通透,而能想透的都是顶顶了不起的人。你先生或是我认为的这种了不起之人其中的一个,只是毕竟我们后来些年联系日少,现在他具体到了什么程度,我亦不好乱猜。只是就以前我们交往来看,当世了不起之人中必定是会有他一位的。” 亨亚日一时听得也是似懂非懂的,不过既然父亲夸赞,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于是就点了点头。一旁王伯也是脸露笑意。 “其实还是有一种方法是可以来帮助你判断的,只不知你是否想到,当然了,我当年也不曾想过这一点。” 亨亚日灵机一动,说道:“父亲说的可是这味道么?就是说通过品尝它们的味道,明白中间的差异,找回自己熟悉的记忆来帮助自己识别区分。毕竟我在最早先认识它们的时候,最主要的方式也就是把它们当菜吃了,这味道可能比这形象的辨识度更高,只是这生熟之间味道上会有多大的分别,我也并不是太清楚。” 亨书勤笑道:“说的很好,就是这样。虽说生熟之间的味道确实会有差别,但也并不脱离原味,不可能韭菜炒出蒜苗味儿来。”顿了顿后,又说道:“好了,暂时先这样。品福,你去看看午餐准备的怎样了。早点吃得太晚,中午简单点就好。我们吃完饭,就准备出发归家吧。”一旁观戏的王伯答应一声就出门去了。 父子俩一时相对却都也没有说话,亨亚日从父亲身边退开,拿了本书回坐至桌旁,这才坐定下来就看起书来了,这回却是算术一科。亨亚日看书途中,还一边看,一边屈伸着指节,一边口中小声的似是念念有词般,有时还会把书本平摊在桌面上,双手托腮扑在桌上,目光迷离,冥思苦想状。亨书勤并没有取书来看,却站起身体,来到亚日背后厅堂临窗一侧轻轻地来回踱步,边踱步,边活动一下身体,扭扭头,动动胳膊,摆摆腿,有时还望望窗外风景,又小心避免被儿子看到扭腰摆臀的样子。只是怕影响儿子看书,亨书勤的动作幅度都不甚大,避免发出声响,一时屋内无声。 少顷,敲门声传入,父子二人都即停止了动作,亚日把书收起放好,父亲也缓步回到太师椅上坐定。王伯打开房门,带人把午餐传进屋里,上桌摆好。但见上得却是三菜一汤一小碟,两个竹筒包饭,二副碗筷,顺带的还有一磁壶热茶。一盘红烧小鱼,一个酱卤牛肉,一个时令的春韭炒蛋,猪肝蛋花汤,小碟里面是腌制的酱豆,种类不多,做的也很精致,配料点缀,样子美观,闻起来亦是上佳。菜饭上桌,王伯清理残茶,又清洗了茶具,添上新茶水,把竹筒里的米饭分至二人碗中后,垂手站在一旁伺候着。 亨书勤对王伯说道:“品福,你也自去吃饭吧,这里不用你了。你也不用着急我这里,安心吃饭去。等你吃好了再过说话,这一路上还要指着你让我父子两个一路安逸呢。”说完又把钱袋解下交给王伯。 王伯接过钱袋,又应声回道:“好的,老爷。”说完自去了。 父子二人对向而坐,取筷准备吃饭,亨书勤指着红烧小鱼对亨亚日说:“这鱼就是这山溪里的溪鱼,肉质很是细嫩,再用五香叶红烧提香,加麻加辣吃起来更是难得的美味,而且更妙的是整条鱼通身就只有一条主刺,并没其它细刺,很好入口,这算是久违了。”说完又指着小碟,说道:“这是另一个让我记忆深刻的美食,当地叫臭豆,是用黄豆蒸晒发酵所做,虽然听起来和闻起来可能和臭豆腐有些类似,但后期做法是不同的,吃起来亦是别有一番滋味。味道没那么大,还有嚼头,味香却也不减半分。”说完,又翘首对儿子说:“你尝尝先。” 亨亚日听了父亲的介绍,首先想到父亲早先一定是到过本地游历过的,不然也不会对当地美食如此了解。于是又听话的分别尝了尝,细细品咋一番,点点头,却也没有说话。 于是父子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无声无息的闷头干饭喝汤,食不言寝不语的。一时吃罢饭,但见得桌子上的盘碗碟基本都空了。吃罢漱口,父子不约而同身体向后,倾靠在椅子上,只是父亲体长,依然靠的端庄,儿子体短虽尽力退后身体却显得有些斜倚样。父亲见儿子斜倚的样子,不由笑意上脸。 早餐吃的较晚,中餐却又胃口大开,结果吃了个饱胀,亦是有违日常,父亲却也一脸的畅思,心内欢喜,又有一点淡淡的惆怅。看着儿子,亨书勤开口说道:“当年,我和你先生自京城求学暑期归来,这里又离我们家又比较近一些,也在这一带向是有名,所以就经常同游流连于太白峰、田王寨、桃花洞这些地方,也算混了个精熟。”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窗口,似要把远处看个够,只是本就在半山腰的小镇上,却正是应了那句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此山中,未能一窥全貌。 亨书勤接着又说到:“这边的环境这么些年来,改变的却也不多,只是人变的多了不少。山美水美风景美,日常里俗务缠身不得脱,今又有事才得来此,又要匆匆而去,真是莫大的憾事。要是带你在此流连些日子,走走看看,也是美事,只是可惜了。”说完,又好似沉思,又似是自言自语的道:“不想你先生还是会挑地方,竟是重回故里隐居。”由彼及自,转而又道:“咳,看我这些年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却是连看风景的心思都淡了,心气也没有了,来到今时今日此地,感慨颇多,或者是我老了吧。”说完,却是苦笑上脸。 儿子在一旁看父亲是接连地感慨,却也无法插言,一时见父亲语毕,才接口安慰说道:“也是儿子尚小,还不得给父亲分忧,净是给您增添负担了。期盼日后,儿子能有所成,能让父亲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方好。” 亨书勤听了儿子这少年老成的话,心内自是一阵快慰。却也说道:“但愿吧。” 话音刚了,听得敲门声响。门开之后,王伯带人进来,收拾桌子。见得收拾完餐具的人离开后,王伯才开口说道:“老爷,下面都备好了,帐也结清了。收拾收拾这屋里的东西,我们就可以出发了。”边说,边把钱袋递给亨书勤,却又说:“住宿、吃食、马料这些一共是……” 亨书勤打断王伯的话,却也没有接过钱袋,只是说:“你且先随身带着,这一路归途上还需要你前去打点,拿来拿去的也不方便,你看着办吧,回去了再给我。”一面又对儿子说:“四儿,你也帮着收拾收拾,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亨亚日自是应声答应,起身先去收拾自己的事物。待收拾停当,却看到王伯尚在收拾父亲的事物,就走近前去。王伯回头看向亨亚日,说:“四少爷,老爷的东西我是收拾惯了的,自是不会差错,你帮着还不便。这样,你在内屋外屋里看看,没有落下什么事物才好。” 亨亚日答应后,在屋里转了一圈,见也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回身到了厅堂父亲身边时,见得王伯亦是收拾好,于是就点了点头。 见状,亨书勤对儿子招招手,说:“走吧。”言罢,父子二人当先而行,王伯挎上一大一小两个包裹随后跟着就出了客房。大中午的,正是用餐时候,沿途楼内人来人往,旅店大堂了,也是觥筹交错,人声鼎沸,还有数桌多人竟一脚踩凳站起,面红耳赤,用力对向挥手骈指,口中念念有词:五魁首啊、八匹马啊,却是在手谈不已。王伯和客栈掌柜点了点头,打个招呼,父子二人竟是不理,径直出得这喧闹的客栈。 出得楼外,见一人正牵着自家马车在一旁静候,王伯赶忙快走几步,行至马车前,一边把行李在车辕处放好,一边向负缰而立之人道谢:“多谢了,老哥,你受累。”那人告辞后,王伯伺候着父子二人在车里坐定,方上了车架,扬马挥鞭,往下山下而去。 第七章 归家 山脚下有一个较大的镇子,名唤苍梧庄,规模气势和山腰处的沁水寺相比要稍稍大上一些,亦是倚势而建。镇子的中间可见几座宏伟建筑群坐落其中,只是整个镇子只是规整程度不如,路平宽阔处有胜,马车经过的时候也没有多做停留,一路往家去的方向行去。亨亚日早先曾听父亲介绍过说,自家老屋就在本镇上,只是因为他年幼,所以就从未曾带他回来探访过。平日里,亨家人也极少回这老屋,这里多也只是象征意义更多一些罢了,辈分高的几位老太爷才会在一年的某些时日里偶尔地回上个一两趟的。在这次父子二人上山前路过这里时,因眼见着天色将晚,加之着急赶路,亨书勤只是在车上向亨亚日指认了不远处那几栋异样显眼的房屋,对亨亚日言道说那里就是亨氏老宅后,马车旋即就离开了,并不曾下车近前一观。亨家的家人早在数辈之前就已整体移往德安府府城而居,此处慢慢偏废。只是这处终也是德安府亨家这一脉的发祥之地,是个脸面问题,加之德安府本地距离此处并不算太远,所以多是家中老人在每年岁末或有大事发生需要凭吊祭祀时才会回来偶住,平日里一向都不住人的。不好因为无人居住就糟践了房屋,又寻了些仍旧住在这里的旁亲着人照顾着,适时的修缮,终不致荒废才好。再者当地还有本家的少量田地在此,虽不大在意,亦有在此居住的远房亲戚承惠帮着照应老宅,彼此得益,也是方便行事的。 这次返程路过时,马车在此仍旧没在亨氏的老宅停留,亨亚日只是盯着越来越远那一栋栋建筑的身影,渐至消失不见,似是跟众人送行一般。亨亚日多少有些遗憾,但想着家里的事情确实太多,又太着急,父亲真的抽不开多少时间,也算释怀。而且看来用不了多久,自己应该是还要重新上山的,毕竟是有着约定,那时有时间的话,或者过来看看也不错。而且依父亲和人商量的话语来看,今后自己怎么办,完全由自己新寻得的先生说了算,就是父亲也无可奈何,那后面的路具体该怎么走,真是一点方向都没有。也因为年幼,自己也不可能拿什么主意,就是先生看着还是挺体面的一个人。亨亚日一边在车上安坐,手里捧着书,只是这心思却早飞了。 路上,亨书勤问王品福道:“品福啊,我们这样一路不停的,后天晚上差不多能赶到家吧?” 王品福顿了顿,思量了一下后,说道:“老爷,往常这条路我和我爹送太老爷们回老宅时也曾走过不少回,算是跑惯了的,再加上这次出来时跑的一遍,我心里也有谱。要是一直按这么早走、晚住下地赶车的话,差不多后天晚上稍晚一些确实是可以到家的。只是这马儿得要伺候的殷勤些,到时我和店家多说说,估计应该能行,只要马儿还能坚持得住,只是赶车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 亨书勤点头应允道:“就这样吧。” 王品福说道:“只是老爷,您或者没事,但四少爷行吗?这可憋屈的紧。” 亨亚日却也不肯示弱,忙表示自己没有问题。亨书勤说道:“这点苦其实也不算什么,早晚都是要经历一遍的,早点有体会也好。就是这一路要多辛苦你了,我们还能坐坐躺躺的,你却要一直守着赶车,伺候这马匹的。” 王伯说:“这后面路好,又阔又平,早晚人也不多,再说这些平日里也都是做惯了的,不妨事。” “一路注意安全吧!”亨书勤说罢便再不多言。 穿道过河,走村过镇,一路风尘,路上亦是不多做稍停,除了必要的补给和方便外,其它时候三人大多均在车上,有时甚至用餐也是在车上凑合着解决的。住店也是直到日落方止,而第二日一大早就又早早的出发了。原本三日的路程,终是只用了二日半的兼程,于当日晚上戊时一刻在城门即将落匙之际,总算是赶至。守城的兵卫见是王品福驾车,自是认得的,都是惯常见的老人,知道自不是寻常人坐得,也就没有多查验,只点头示意后,就放马车一行穿门入城去了。赶忙入城后,众人悬下的心算是彻底的放了下来,不然还得一通交涉,很是麻烦。已经家门在望了,仿似这心里的急切更甚,不过一入城后,心思就放下了很多。 马车入城之后,也慢慢放下了车速,毕竟城里的人口还是要远多于城外,别不小心撞到人就不妙了,而且也不差这一点的功夫。又是一阵行色匆匆,差不多一刻多钟过后,三人才终于赶到了亨宅的门口。 到得亨府门口后,王品福喝停了马车,待到始一停稳就当先跳下马车,伺候着父子下了车,就前去府门叫门。父子二人下了车后,先是活动了下身体,毕竟坐这马车可是憋屈的紧,还是一连两天多的时间,身上可是有点难受的。 只此时夜幕早已降临,亨府门口的四个大红灯笼已经升起,高挂在屋檐下,烛光高照,光线柔和又显得亮堂。守门的人一见是王伯和二老爷父子回来,就有人过来接了马车,又有人往内宅里通报,还忙着把侧门大开,把众人往内里迎。 下弦月,夜色昏暗,不过府内在夜色下却也显得是四下一片灯火通明,父子俩抬步就往府内行去,只忽然亨书勤顿住脚步,对王品福说:“品福,你就不用跟着过来了,累了好几天了,也没休息好,你就不用跟过来了,先下去早些休息吧,明儿个晚点再过来也不迟。” 一旁自有人过来接过王伯手中的行李,在前面挑着灯带路。王品福迟疑着没有吭声,脚步有些犹豫,终是往院子里深处的方向望了望,并没有答应亨书勤的安排,稍后左右看了看后,就又跟着往府内前行。 过不多时,只见府内的老管家王弗带着一人,挑着灯,从不远处迎了上来,一边往近前走,一边说道:“二少爷辛苦了,这也太着急赶路了,竟是只用了不到六天的时间竟就走个来回,这也只急着赶路了,也不能怎么好好的休息,恐怕把四小少爷累得够呛吧?”只走近身前,就不再言语,只是给父子两个行了个拱手礼后,就着灯光打量这对父子,然后又向左右看了看。 亨书勤对这位一直服侍自家长辈,又深得长辈信任,加之多有操持一大家子琐事的王老爷子,自是不好拿捏当主子的做派,停下脚步,忙说道:“王伯,没什么的,这不都好好的嘛。这么晚了,你也不歇息下?” 老管家笑着说道:“老太爷还没睡下,说不定一会儿或许有事会叫我,哪能就歇下呢?再说这么些年也我习惯了,人也老喽,觉少,就是躺床上也睡不着。”一边又说:“品福呢,这小子偷懒又跑哪里去了?” 亨书勤说道:“这一路上,可实是辛苦他了,来来回回的一直在都没怎么歇,我让他回去休息去了。” “那怎么成,老爷、少爷们都还没有歇下,他一个做下人的,就得尽到自己的本分,伺候好老爷再说。看来这小子是皮痒痒了,尽管老爷、少爷体恤,这么大几十岁个人了,怎么能还这么不懂规矩呢!” 王品福其实先前已经发现了自家父亲在和亨书勤父子说话寒暄,只是自家心里有些发憷,没往前靠。不过听着自家父亲在前面嚷嚷,这躲着也不是办法,于是赶紧加快脚步走到他们面前,扬声说道:“在呢,在呢,爹。刚刚是去看了下车上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来,别明日里着急用时,一时又找不到,就又去看了看。还好,并没有落下什么。” 王弗见自家儿子现在才出现在身前,顺手一个巴掌排在儿子的背上,骂道:“小子,搁谁这儿抖机灵呢?我还不晓得你,你个不成器的家伙,也老大不小了,早早当爹了都,咋就总也长不大,说话办事总那么不靠谱呢?难不成二少爷还和你一样,嘴上会没个把门的,你是欺负我老了,收拾不了你了,是吧?”说完,又准备动手。 王品福赶紧一边躲,一边委屈的说道:“爹,你知道我也都早就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老这样打我?你这样不好吧,我多少也是要点面子的,让川刚他们见到了算怎么回事?” “怎么着,觉得长大了,老子就打不得了?” “打得,打得,谁让你是我爹呢,只是多少给我留些体面吧。” “哼,体面是自己挣的,不是人给的,你小子看着就皮痒痒。” 亨书勤见自己的长随跟着自己也辛苦了好长时间了,虽说老子教育儿子是谁都不好多说的,但自己要一直就这么看戏不开口,也是不成的,于是就说道:“王伯,品福也挺不容易的,这一连好些天都起早贪黑的,我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 “好,既然二少爷都这么说,看来你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我也不好一直地教训你了,只你以后需得记住长了记性才好。” “我知道了,知道了,爹。” 亨书勤父子看着一旁的王氏父子对话,一时也是无言。王弗自是服侍人惯了的,从亨书勤这么着急往返,加上家中东少爷生病一事自是心内了然,也不敢误了正题,赶紧停下教训儿子的话,对亨书勤说道:“二少爷,东小少爷的身体稍微好些了,只是精神头一直不见大好。早先说是去看看洋医的,只老爷这一出门还没回,太太也拿不好主意,大老爷和老太爷也只是说等你回来再说。这些天济生堂的大夫也天天着人请来在一旁伺候着,好在没出其它什么差错。” 亨书勤说了一声知道了,悬着的一颗心虽不那么紧绷,但也甚是焦急,就不再言语,就随着众人急匆匆往内府去了。 亨书勤父子二人一入内府中,并没有先回自家小院,而是先随着王弗一起过来拜见大太爷亨文奎,好把这次出门的情况报给自家父亲知晓。亨文奎自然还没有睡下,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和亨任氏一起在客厅里坐着说话,再见儿子和孙子进了屋,就招呼他们近前来坐下说话。亨书勤和亨亚日分别给亨老太爷夫妇行完礼后,就先坐下。王弗招呼人给亨书勤父子上茶时,被亨文奎给阻止了。 “天已经晚了,给我们简单说说情况,就赶紧回吧。不是我们撵你们,那口茶待会儿你们回屋了再喝也不迟,儿媳妇也该等得急了,再说旭东还在病着,就不好在这里多呆。”亨文奎自晓得儿子这一路的辛苦和心中的挂牵,也是心疼,自也不愿意计较这些个细末事。 于是亨书勤把这回父子俩上太白顶见葛自澹的情况简单做了说明,老两口听说事成了,也是替儿子和孙子高兴。正事一说完,老两口就开始撵人,让他们父子赶紧回自己房中去了。父子二人这才和亨文奎夫妇告辞,方得回转自家院内。 方方正正的小院,院门已经大开,门口也已经掌着灯,父子俩就径直朝院子里行去。甫一入小院,就见亨玉氏正站在正堂门口台阶上候着父子二人,她身侧站着的是亨辉,身后丫头冬梅跟着随侍一侧。亨亚日赶紧加快步子跑了起来,亨玉氏冲他喊道:“四儿,慢一点,天黑看不清的,别摔跤了。” 话音刚落未久,亨亚日就已经冲到了亨玉氏身边,先是叫了声母亲,又转头唤了声二哥,说完就投入到了母亲的怀抱,环着腰,脑袋扬起,看着自己母亲。亨玉氏先是低头看了看儿子的小脸,伸手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没有说话,然后就只是拿眼盯着自家丈夫一步步的走近。 亨书勤来到妻子身前,亨玉氏先轻唤一声老爷。亨书勤握住妻子的手,没有说话,又拉起一旁亨辉的手,亨辉则唤了一声父亲,也把手握紧。四人牵着手,簇拥着转身往正堂里走。外面服侍的人见屋内人已接手事物后,就纷纷离去,王品福也上前打过了招呼后,就回自家去了。 亨玉氏一手拉着丈夫,一手牵着小儿子,走进正堂,却也未待父子坐下,当先吩咐着说道:“先让老爷他们擦把脸,净净手。” 旁边伺候的黑妮忙引着父子二人行至隔间,赶忙把事先准备好的热水分别倒入两个盆中,又兑上冷水,调好水温后,就示意父子二人可以了。父子二人就分别洗漱了一下,接过毛巾,擦拭干净后,把毛巾交给黑妮,就又到正堂,正看见亨玉氏正着人在上菜。 见父子二人出来,亨玉氏说道:“旭东才刚睡着了,要不,先用饭,用完饭再过去看也不迟?” 亨书勤摆摆手说:“还是先看看再说吧,不然总还是不放心,用饭先不急。” 夫妻父子四人入了左侧厢房。只见屋墙四壁竖满了书架,朝西一侧又多立了几排书架,架上放着满满的都是书,房屋中央亨旭东正盖被躺在床上熟睡,虽在睡梦中,依稀可见其眉头微蹙。虽说已是晚春,但室内依然升起了火盆,屋里暖洋洋的。 四人走至床边,亨玉氏斜身坐在床边,父子三人则围着床头静立,细细打量着睡熟的亨旭东。微皱的额头,细汗轻微可见的两颊,微微蜷缩成一团的身形。亨玉氏掖了掖被角,伸手取出随身带着的手帕正准备替长子轻揩面颊,忽又停下手来,似是怕把好不容易才睡熟的长子给扰醒来,一时眼眶竟是有些微红。几人都下意识的不开口说话,也尽量不发出什么声响。待了一会儿,亨书勤见长子只是熟睡,面向和离开之前变化不甚大后,挥手示意大家离开。临走之际,亨玉氏示意黑妮留下来看着,又特意低声交待黑妮要特别注意炭火,别燃着了什么,若是赶紧屋里躁得慌的话,就开窗换换气。交代完,几人才又回了正堂。 正堂内,饭菜已然上桌,几人按序坐定。吃饭之前,亨书勤对夫人说:“我晓得的,这些天辛苦你了。”亨玉氏没有接话,只眼眶里红丝未消。亨书勤接着说:“这次出门,四儿的事基本算有个着落,我也是宽心不少,后面的事就是准备了。东儿那里明天我抽时间再详细问问侯大夫后,再看是不是要找西医给东儿看看,其它所有的事情就都延后再说。现在,吃饭吧。” 一声令下后,大家就都不说话,端碗吃饭。只是亨玉氏和亨辉稍吃即停,显是已经吃过了的,这会只是稍陪着,应付吃一些。一时无话,待都吃完饭,冬梅给几人上了茶,亨书勤对两个儿子说道:“这里也没你们什么事了,我和你们母亲还要说些事,就不用你们陪着了。你们两个就先下去吧,只别总聊个没完,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上学的。” 哥俩和父母道了晚安后,就一起出门向自己住的屋子走去,哥俩个住的屋子是挨在左侧厢房的一字排开的两座东西朝向三开间的独栋敞屋大房,弟弟年幼住是的离父母的正屋稍近一些的那栋,哥哥就稍微往前去了一些。东侧也有两栋东西朝向的独栋敞屋大房和西侧两屋对置而建,临着正屋本是由长子旭东住着,另一栋暂做客房用,日常空着。现在长子因病移到亨书勤夫妇的正堂的左厢房,原本厢房是作为书房之用,偶尔也待一些较为体己的客人所用,只因着长子生病日长,心思旁落,待客之心也淡了些,现更为了方便看顾长子,暂时腾了一下布局位置,便让亨旭东暂时移居了过来。 第八章 夜话 一时兄弟俩人往外走,待走到临近亨亚日住处门前时,见屋里已经有灯光自门缝透出,亨亚日对哥哥说:“二哥,进来稍坐会吧。”亨辉点点头,就随弟弟一起进了屋。 一进得屋来,二人因在父母跟前持礼和哥哥生病的事导致的稍微绷紧的情绪随着离开也稍微舒缓了下来。亨辉比弟弟亨亚日大上三岁,自正是少年心性正浓时,亦是对弟弟这次远足也有些好奇,咧嘴嘻嘻笑道:“四弟,听说父亲给你寻师去了,怎么样,见到了吗?有什么说法没有?” 亨亚日也简短的和哥哥说了这次出门的情况,又顺嘴略说了些风景美食方面的事。亨辉却是摇头叹息,同时又有些艳羡,说道:“确实可惜了,没有在太白峰上多待两天,我之前也只是听闻过,却也是从不曾去过的。你呢,又起早贪黑的,又是有事,竟是也没仔细得见,匆匆一瞥的美景尚让人不胜向往,要是有时间流连又作何感想呢?还有那美食,啧啧,却也不晓得家里的厨房会不会做?”说完又自言自语道:“家里应该是不会做的,不然饭桌上应该见到过。” 亨亚日说道:“可能就是因为有些遗憾,我们才会更加的好奇,说不得见得多了,或许就淡了,就像那山民一样,生活其间,也无所谓美丑来。” “倒也是这个理。”话刚说完,亨辉忽又说道:“四弟,你说父亲给你在外面找先生是个什么意思?我们在学校、家里这些个教习也不少了,怎么还偏偏又去请一位,再说还有四爷爷和父亲在呢?“ 亨亚日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有点模糊感觉,应该不是专门来教导我们文化知识方面的,毕竟这方面书本教习都会有讲,估计是其他方面的,具体是什么的我也说不清。再说父亲和先生当年同窗多年,关系一直很好,说是知己也不为过吧,对他也是相当了解和推崇。父亲这样做自是有他的道理吧,我却是无从知晓了。听他们谈起,也多忧心于当下时局,我们年纪还小,感受不深,只是觉着我们这街上渐渐的居然也有了些外国人,各种肤色的,还有些和我们一样肤色讲话又不同的。你能明白这是咋回事么?” 亨辉说:“我知道一些,但也不多。这些外国人也是到我们这里谋生活的。你想,早先我们头疼发烧的,那些难喝的汤药一喝好几天才可能得好,只是后来父亲寻他们买了些药片,几片药下去,有时是打几针,就药到病除了。还有那些个眼镜、钟表、洋铁桶、织布的机器什么的,哇,好东西多的很。” “然则他们也可以在自己国家谋生活的,跑那么远,抛家别业的到我们这里来,有什么好的?” “可能是他们那边谋生不易,才到我们这边来的吧。我们这里稀奇的东西他们那里寻常,我们的一些寻常东西他们可能又没有,再说他们也把我们国家的不少好东西也运到他们那里去了,据说有不少外国人因此也发了大财的。只是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他们这远隔万里的,这一路人吃马嚼的,会不会不够本?”说完,自己又嘻嘻笑了起来。 “嗯,互通有无,那倒是说得过去。不过他们可不是过来开善堂的,咋可能做亏本的买卖?人又不傻。”说着,亨亚日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 “我们的常识书上讲到过,他们当初也是抬枪架炮的一路打过进我们国家来的,后面签些条约和平了,于是那边的一些人就跑过来我们这边了。只是可惜了,想我泱泱帝国,竟是被这些个蛮夷给战败了。现在,据说我们国内也不稳当,政府都换了好几茬了。话说你们启蒙课上讲到秦荣正其人了吗?” “讲到了。我们是启蒙课,你们是常识课,你现在学的还有其它什么科目?”亨亚日好奇的问道。 “除了这课,其它基本都一样。只是国语、算术讲的东西更往前了一步,图画、音乐、体育、大字、劳作这些大同小异,更符合我们的年纪一些。你不会还以为我们还在玩泥巴、踢毽子这些个吧?” “我早前见过你们玩球了,一群人在那争争抢抢的,然后把球往那柱子上的圈里扔,这是啥啊?” “篮球。学校里面的新鲜游戏,是体育课里教的,才开始了没几年,也只是新学里才有的,早先父亲说起他们当初新学也没见过。别看乱轰轰一片,其实这东西也是有规则的,就像象棋里面马走日字、象走田一样,你要是不懂就只能当个热闹看了,懂的话,其实也蛮有意思的,既强身又竞争。等有时间了,我教教你,还有基本功自己可以慢慢练的。”一边说,一边又笑道:“看你到时候能不能把球投进篮筐里。” “好吧,我也挺喜欢这些东西的,觉得有意思。这几天有事,耽搁了好些天没去上课,赶明天下学了,还得看看错过了哪些,再说要不了几天又要有事出门。” “我早先看你自己不是把书上的内容差不多都已经看过一遍了吗?看起来也都学会读懂了的,还有这必要这么来来回回的吗?再说依你的聪明劲儿,这书上的东西也难不住你,只是你自己一直藏拙,不爱现。” “多听听教习讲也是好的,再说温故而知新嘛。有的教习讲的部分内容也是别出机杼,有意思的很。你们也有老师是不是上的课也特别有意思,大家也爱听他讲?另外不是还有画画写字,唱歌识谱这些东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嗯嗯……”亨辉点头赞同道:“不过大部分教习都没啥意思,照本宣科的。我这尤其是算术学的还是差了点,教习讲的也不行,太枯燥了,有时也是听不太明白。家中的几个账房也是不懂,幸好父亲是经过新学的,指导的也好,深入浅出的,我才能跟上进度,不然还真有点吃力。” 亨辉说完,看了看亨亚日,见他多是有点困乏,身子慵懒的很,眼皮子看上去时不时的会有些耷拉着,晓得是困极了的。亨辉轻轻笑了,说道:“四弟,走了,我也困了,你早点睡吧,明天你歇歇么?是不是也还要早起上学?”说完起身。 “嗯,父亲说过是要去上学的,那我送送你。” 看弟弟挣扎起身的样子,亨辉不禁好笑,说道:“别,你还是就去睡吧。”边说着边出门,又随手把门给带上。回头关门时,却也看得弟弟起身双眼迷离的说:“好,好,我送你……”却不知自己已经出得门来。亨辉也是一笑,顺手带上房门,就回自己住的屋子歇下。 正堂里,夫妇二人相对而坐,正在说着话。亨书勤先是把这次出门的情况和夫人详细地说了一遍后,说道:“这次给四儿寻的先生就是本城沉柳巷的葛自澹葛兄,事前和你也提过了。这人估计你也知道,只是知道的应该不多,又多是听别人乱说一气的,我和他当年交好之事,你也只是晓得一些的。只我们完婚之后,他又出国了,后来和他交往也因各种情由又变得稀少了,书信也时断时续的。这次一见,看他的样子并没有多大变化,感觉上和以前相似,甚至更精神一些。但终还是有些年头未见,稍稍的有些疏离,可能是他平素里一直表现得傲气的很,待人很淡的原因吧,好在所求之事他竟是痛快地应下了。” 亨玉氏迟疑地说道:“老爷,坊间里总听人说他离道判经、桀骜不驯,还好故弄玄虚的,整日里胡思乱想的。平日里忙忙活活的却也不见干什么营生,就是干些事也是不讲规矩的,甚至对家里至亲的长辈都不甚恭敬,内外不分。听说即便是外州的本家长辈到此寻亲,一旦和他对上,遇到事也是还非要分个子丑寅卯来,弄的好些个长辈都下不来台。事情传开来,所以就有好些个人家私下里总说他又是个破家的货色。” 亨书勤说道:“妇道人家的别净听那些家长里短的闲言碎语。我和他同窗几近十载,又是知己,自是晓得他的为人和识见、才能、志气,世外旁人又能有几人可知?我也不是自惭,他比我强的何止十倍!” 亨玉氏自是目瞪口呆,素日里晓得丈夫这些年已博得了好大的名声,脾性温婉,虽平日里待人谦逊的很,可是自身一股子的傲气却多不为外人所知。旁人不知,可是自家分明是晓得的,但见他如此推崇葛自澹,一时也是无语。 亨书勤接着说道:“他们葛家的历史很长,也从没有断绝过,一直往前追溯,据说又曾经出过神仙人物。想葛家一向世居梧州,在梧州本家他们家声名也很大,影响广泛。又有早几十年前,他们家中一些出过洋的人在家中渐渐掌有实权日久后,就先部分强施新学,家中子弟又多由此成才,身名尤响,家族就愈发的兴盛起来,反又促进他家新学之道又更进了一步。现在看来他们竟是走在了绝大多数人的前面,你看现在的新学,多是他们当初弄剩下的。邻里常说我们开化,谁知道我们也不过是亦步亦趋罢了,况且现在家中还有多少人还在私塾里打转,转不过弯来呢。子弟基本都在他那里,四叔言语中总还时不时的不满新学,这这那那的也都有些不顺眼,只碍于父亲尚在,他也只是不好和我这晚辈计较罢了。”说完苦笑。 亨玉氏的关注点显然偏了,有点茫然的望向丈夫,问道:“葛家出过神仙?哪位啊?” “葛洪,那是晋东时候的事了,据说是得道成仙了的。只是不晓得是他家附会,还是真有其人其事,这也无从分辨,只是他家祭祖之时,是有这一位在的。葛自澹葛兄他们德安府这一支,却也是葛氏的正宗嫡传,只是在他爷爷那辈不知什么原因,自家离了族宅,后来远至我们河州德安府来安下了家。到现时虽说也是过去约莫四、五十余载,却也人口不丰,最早又和本家断了来往,到他父亲后来,才慢慢好些,两边走动才渐渐日多。到他这里估计又有什么嫌隙,近些年来竟是只愿留在山内,却也不肯下山返家来。” “原来还有这一茬。他家虽说本家尚远,祖辈不在了,但父辈都尚健在,这些年住的恁近却也不愿回来看顾,也不知他咋想的,这心也忒狠了些吧。”亨玉氏说着,心里不由一紧,也有些担心怕教坏了儿子。 亨书勤笑着摆了摆手,说道:“那像你说的那样,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说着不由叹了口气。“我们知己,对他少时之事自是晓得。他母亲在他三岁时就殁了,父亲后来续了弦,继母又有了自己的子女,对他日常多是冷淡的很,父亲又不大理事。渐至长大,他自是成器,继母防备之心日盛,尤是难容。加之他的几个弟弟也算争气,对家里又多有助益,父母脸面有光,有继母从中撺掇,他父亲对他就更是不甚在意了,他自是亦有些心灰。京师学校还未毕业,他就去了外面,据说是游历了些时候,具体做了些什么不晓得,后来听说他家里给了他一笔钱如何如何的,之后就不太清楚了。再更往后就是我们当初完婚,竟是他出国之时,再往常就只是书信来往了,邮路又多有不畅,来信也往往只是讲些见闻什么的。归国之后,联络断断续续的,只是知道这些年他又去了些地方,却是近些年他这一隐居下来,更是有意的闭塞了消息,我竟不得知。我也是在昱州南日府的京师同窗田荣宝师兄往游太白峰时偶遇葛兄,在其来信之后才得以知晓此事。再后来的事情你自是晓得了,去信问候以后,我这抛下家中这些事,匆忙上山。上山前也只是和你粗略提了提,没有深入说起,只因也是不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意愿又如何,家中是否约定不得外传这些,幸得是你理解支持我,这事又成了。” “我信老爷的。老爷既然信他,我自也是信的,只是心下有些疑惑,不过刚才听得你这样说过,自然也消解了不少。孩儿们现在都在新学呢,只是同授新学,葛家又能有多少不同呢?” “这就是我刚刚想说没提到的,多数的新学就学了皮毛,形似而神不似,只是当初为了迎合上面的意思,做了个样子,思想观念没有变,就这样阻力还这么大。办了这么久,费了很大的精力,才有现在的局面,眼见着说不得什么时候又退回去了。” “没有思想观念的更新,新学的精髓就是掌握个皮毛,可能也是我不得其法吧。只就是这些皮毛就有偌大的用处,所以我也要求孩子们去新学。这回能找到真正的新学,我自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更何况我和他当初还有情分在的,我对他也是尊重的很。”停了一下,又想想说到:“梧州利川的葛峰,我当初和你提过吧?” “说过的,怎么了?日常也听一些相熟的妇道人家说起过,说这人在年轻辈里算是顶了不起的一位了。” “他和葛兄是梧州本家,谱系很近的一大家子,说是子侄一辈中人,也是葛兄早些年带出的学生,只是还没出师就给……也算是离了师门吧。听说另外还有一位学生,就不晓得是谁,他只是不肯说。” “啊?这也太了不起了。”亨玉氏先是吃惊,继而也是自家高兴起来,“这就太好了,老爷。” 亨书勤说:“这事就这样吧。你也别声张,到时我和父亲也仔细分说一下,也得让你们放心才好。约法之事你也记着点,想要儿子出息,也要有舍才有得。明天我先去衙门看看,再去济生堂,在这时局,顶着个参事的帽子,也不好只拿饷不办事,还是得要多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才好,这样也才对得起这一方父老。” “我晓得的。就是四儿年岁太小了,不晓得以后的日子过的惯还是不惯。” “别乱想恁多,当下你第一紧要的是帮着东儿养好身体。四儿先不说,东儿和九儿以前小,四叔那些在年少时也自是有些好处的,加之我这参事差事也刚做未久,热诚太过,所以对孩子们有所忽略,做的也少。咳,现在这时局,再说孩子们现在也大些了,我自家以后会多加看顾,终是不会比别人差。看他们目前的情况还好,之前虽多是四叔他们指导,但新学上着,家教的亦好,亦是未来可期。” “我知道了,老爷你这些天也辛苦了,事情又一件接一件的,也没个消停的时候。今天就早些休息吧,明天还一大摊子事呢。”看着丈夫显得有些疲倦的面容,亨玉氏心疼道。 “好,那我们也歇息吧。”言罢,夫妻二人就上塌休息了,自是一夜无话。 第九章 上学 第二天是农历三月二十九日,天气晴好,天一大亮,阳光撒照,气温缓慢回升。辰初时刻,亨书勤一家子就按序围坐在正堂桌前用饭,除了长子依然抱病卧榻外,其余人都已到齐,这自又是新式做派了。看到家人都到齐了,亨书勤说:“等下上学的上学,上工的上工,持家的持家,用饭吧。” 一时大家埋头用餐,除了偶尔添饭喝粥会有一些窸窣的声音传出外,竟是静悄悄的。大家先后用完早餐,待看到一家之主起身后,其余成员才相继起身。亨辉哥俩干脆就起身和父母告辞,却是要做上学的准确去了。父母自然知道他们的习惯,挥手就让他们去了,于是哥俩儿携手离开,又各自回屋,收拾行装准备自己的事去了。 亨亚日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后没多久,就见小厮王川纲肩上斜挎着暖水壶,手持着小鞭出现在房门口。看到亨亚日正在收拾着书包,王川纲赶忙把手里东西放一旁,就准备上手帮忙。王川纲是亨书勤伴当王品福的儿子,年岁上比亨亚日要大上一岁,总的说起来也算是年龄相当的少年。抑或是身体发育稍早的缘由,身高和体型上显得比亨亚日要高大厚实不少,平日里就多是由着他来充当亨亚日随行的伴当,少年的心性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好讲究,私底下相处得很好。亨亚日摆摆手,示意自己马上就好了。见得如此,王川纲就安静的侍立一旁,直到见得亨亚日收拾停当,就抢先过去把书包背在自己身上,然后侧身让亨亚日先走后,这才关好房门,跟上步伐也往院门口处走。 出得大门,亨亚日在门口处稍等了一会儿,就见得王川纲正牵着一匹枣红色的小牡马从院里过来。小马的马身左右两侧带着褡裢,褡裢鼓鼓囊囊的,内里显是装了些东西。这小牡马性子看起来很温顺,依着王川纲的各种指令行事,而其身形也正好适合这种年岁不大的少年人来骑乘。当亨亚日走近的时候,小马静静的站立不动,王川纲服侍着亨亚日跨上马镫。亨亚日翻身上了马鞍,在马背上把身体姿态调整好,一旁的王川纲把手里缰绳轻轻一抖,一声吆喝,小牡马迈开步子慢慢朝学校方向去了。 原本新式教育,是不提倡仆人侍从的一堆人来服侍学生的现象的,就是希冀学生能够自理独立,自己来料理自身的杂务,而亨家作为德安府的首倡,自是也不例外。只是启蒙阶段的学生年岁普遍都很小,自理能力不足,日常学习生活所需物品又较多较重,再者学生家距离学校距离普遍又稍远,就使得那些东西多少带有些苛责的意味。德安府的新学在周边一些地方也甚是闻名,甚至会有一些被家人远道送来的学生,他们的生活起居亦要人照料,只每年在冬假和暑假两季方才能够归家,日常寄居在亲眷舍下或是租房而居。新学学生大多家里也较为开明富裕,仆人侍从的,多数人家也都负担得起,学生自己料理自己日常的杂务也确实有太多为难之处。而下学之后,学校也并不给有需要的学生提供寝室留宿,学生们只得各自归去。要么回家,要么投奔相熟的亲戚,又或者自家租住宅院安置,更有甚者,甚至有人家会因此移居而来。所以学校通常对这种家侍随行的事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的,算是默许,并不太理会这种情况。只是授课之中的譬如劳作之类课程却是要求学生务必亲力亲为,不得侍从助力,日常授课时亦不让侍从们入校驻留。 学校设在城外,原是学道衙门的一处产业,日常里闲置,只做每三年一次乡试迎接考生考试以及本城秀才聚众和外来读书人暂住的别院之用。当年新政府上台十几年,虽称帝制,但渐渐取消了乡试、省试和殿试这些遗制,反而倡导新学,由政府出资兴学,而旧式学究自此慢慢多是找不到出路,谋生无能,出门与众争利又自觉斯文扫地,致日渐积了诸多的怨气。只当初的新政府并没有维持太久就垮了台,后来的政府虽然延续了这个制度,只是各方割据,财政不丰,并没有多少钱拿来办学,而他们也并不太在意。又加上几千年来的习惯一朝更改,许多人家接受不了,就导致了新学甚至出现了倒退现象,家学反倒有了大昌之势。另外一方面,新学所需的办学资质、教授人员、教材、资金等的不足又限制了新学的推广,衙门不肯出钱来创办新学,教习尤缺,除了有限的几个大城因由以开明著称之人主导自筹了一些银钱创办了些新学外,其它地方都不太通畅,导致新学在世上推广不开,更多的就只是为了自家省府的脸面,应景办了些,只为迎合以新派著称的上官前来视察而设置的景观。更有甚者是一些以新学为名头,实际开办的是私塾之课,净请一些老夫子授课诓骗了一些开明人家。再者说接受新学之人在后来的数十年生活中又鲜有发生命运改移出现的,诸如说做官,做大官之类的能有成就被世人尊崇者不多,而现时有成就者老派之人更众。再加上一些新学学生弃文从商,整日蝇营狗苟,钻营取巧,经世之学让这些学生从事的行当又让这些老派人瞧不起。更有些新式学生整日界里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愈发冲击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中对新学的认知。于是就有一部分老派乡绅排斥新学,认为它是不务正业、误人子弟的东西,不教为人处事的道理,整日里算计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培育了一批判经离道之徒,实在有辱门楣。而这些人又多是根植地方多代,对周边之人影响甚众,尤其在秦荣正之后,好似给私塾正了名一般,竟是私塾之风一时大盛。尤其是内陆省份比如河州这样,新学本就起步晚、规模小,受到的冲击尤大,新学急剧收缩。滨海的省份尤其像梧州这样更南方滨海的由于一直以来和外面的联系较多、开化较早、接受程度较高等多面原因,虽受冲击,但影响相对的没有那么大,只是办学规模也小了不少。相应的,能推办加入新学又坚定自己的立场的,都是些相对开明,而又广结朋友,信息来路广阔又相对敏感的那一部分中年人,素日里对时局变换也是颇为关怀。 亨家也不例外。起先德安府新学的第一个倡导者就是亨家四老太爷,他在本省出任过一任军事武官,历任少尉,累官渐至中校,经由省城至京城,对新式事物有了最初的观感。只是他仕途不算顺,行伍之中,倾轧得甚是厉害,加之和主官理念又不合,最后到偏远蒙西驻地又是诸多的不适应,终是辞官归家。归家后凭着一腔热血联系了些本城的一些开明人士,在城内租了个小院落来试验新学,先是号召了本家的子弟参与,慢慢又有些开明人士也打发少量子弟参与新学。只是世人多是观望,即使是本家也少有人参学,只有创办者的至亲才肯让自家子弟少量参与,还多不是家中的嫡长,亨书勤、葛自澹就是当初最早几批的新学学生。即使这样,各家子弟依然还是家学或是私塾教授经史子集的居绝大多数,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么相信新学的,即使是创办者自己心内也多是有些忐忑的,然而有省城甚至是沿海外省的办学的榜样给了他们一定的信心。不过德安府参与新学的人一直都很少,中间甚至几度面临中断的险境,幸火种犹存,终是保留了下来。亨家四老太爷和他那一拨前行者中又多数事随时易,竟念起传统之学的好,渐至保守起来,甚至到后来反倒又有些排斥新学,转而更多的投入本家家学,安心做本家学问起来,这又直接导致本府新学更是每况愈下。直到亨书勤接掌了本府参议,一番努力后把新学纳入衙门系统后,局面才一度有所改观,参与者才渐次多了起来,但依然是个稀罕事物。一个学校五个年级段十来个班级二、三百号学生的规模,德安府的启蒙幼教部在除了省城夏江府外,俨然为全省新学之冠,甚至有一些异地的生员也慕名到本府求学,声势甚至一度堪比之省城启蒙幼教部。只是初教和高教段都需到省城才行,然近些年省城内新学学生又多以德安府为全省之冠。全国的大学堂时下虽也并不少见,但数量也并没有太多,仅就京师和一些教育氛围浓厚的地方才有十多所大学堂,不少省州就是连一处大学堂都不可得。然而就只是这样,这些大学堂也有些良莠不齐的,除几个传承良久的大学堂外,一些大学堂里主要也是师资不足,积蓄的新学人才不足。原本秦荣正时,是筹备着在全国各省全面铺开大学堂、各府道广开中教初教部的,终是随着一声枪响,竟至日后无人敢再提办学之事,大多都是无疾而终了。而随着秦荣正的离世,新学原本向上的势头也没落下来。 德安府新学在亨书勤的主导下,日趋兴旺,这在全国已属异数。亨书勤这些年来,一直在为本府新学忙碌,更是把自己的子女全部投入新学门下,即使是身体状况一直不甚好的长子旭东也不例外。亨老太爷原本属意亨旭东去家学,既能更好的将养身体,又能延续本家之长,一举两得的好事,也最终没能坳过二子的一片恳求,终是同意了。亨书勤在他那一辈兄弟中行二,与大哥亨书致,三弟亨书明乃一母同胞的至亲兄弟,俩兄弟也都有让自家的一些小子参加新学,支持兄弟的事业,只是没有兄弟那么激进罢了。 亨书勤近些年一直为能够在本府开启中学教育而上下奔走呼告,但是难度颇高,最大的问题是省衙的办学资质问题,然后才是教习和资金等等一系列麻烦事。好在省衙的一位副省长是亨书勤在京师大学堂上学时的一位相熟的教授,他支持自家学生的想法和做法,也为当下新学推广不畅而忧心。在亨书勤主持德安府新学期间,为德安府新学的启蒙初教部出力不小,一方面也助长了亨书勤在德安府办新学的声势在省内外的传播。只是当下本省主官是老式做派,虽说名义上的中央政府对地方上的事物干涉的能力很有限,大多都各自为政,但秉承着一直以来的经验,他是拿不准的事缓缓看看再说,不是缓缓再做,是再说之后再看看适不适合再议,无论是否适合都等等再说,然后一直是再说再说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再说其为官之道又一直以谨慎谨慎再谨慎著称,大约是和史上著名的诸葛学来的,有道是诸葛一生唯谨慎,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虽说这人没有多大的政绩吧,但也没有什么大不是,早先一直在各省衙门轮转为官,官声一般,倒也不是太差,因着地位识见,他对新学倒也不是排斥,只是秦荣正之事对他影响太大。加之秦荣正后新学不昌,他便成了惊弓之鸟,生怕行差踏错,一个不是导致晚节不保,所以一直实施再说再说的拖延大法,却也不明言拒绝,让你自家折腾够了,偃旗息鼓方休。亨书勤当下就是遇到了这么个状况,幸好上面有教授副省长,本府主官是本家韩姓仆人的远亲,有一份香火情在,加之对教育这些不涉及根本权力之争的东西也不是太在乎,对亨书勤背后的副省长多少也有些忌讳,所以在本府新学一事上也乐于放手,并不予掣肘。韩姓德安府主官对当下时局也是摸不太清楚,就也存了一份看戏的心思,不插手这方事务,错事是你的,与我无关,且蹦跶吧,有好事自也少不了自己的那一份。大概是潜意识的还是有一份嫉妒在的,日常也不表现出来,一味的透着些客气。新学是亨书勤作为本府参议的职责所在,从一腔心思、踌躇满志到心渐灰、意渐冷,只是想着这是有益于人的好事,才强自支撑着不曾停下脚步来,唯蹒跚前行而已。教授也一直劝他要忍耐,亨书勤也是仕途、家中琐事不少,虽为官清正,但也颇受现实打击,咬牙坚持前行至今未曾停步,因此也受到不少世人的称赞,在省内外亦博得好大的名声,不过多是清正开明、广开教育一面。 亨家在城内东北区,附近的住户多是本府内有名望的家族和致仕的地方官员,距离衙门不甚远,而距离新式学校却约有7、8里的脚程。这对少年来说可不算近的,步行的话,差不多要半个时辰之久,骑马的话却要快很多,所以日常亨亚日兄弟三人午时多在校旁一个固定的饭庄吃饭休息,好挨到下午课时。亨辉大一些,可以自己骑马,又好动,偶尔会归家吃饭;而亨旭东因为身体一直不大好,日常坐马车就学,中午就和两个弟弟一起在饭庄吃饭休息。而由于阶段和课程不同,下学后兄弟三人通常会各自归家。 今日只有兄弟二人上学,亨辉和往常一样,是自己骑着马去的,所以他和伴当韩旻出发时间会晚上一些。亨辉可以自理却依然伴当随行,之所以如此,一部分原因亦是当下时局动荡不安,府城里也早有一些异动的征兆。一些人因各种缘由对新学又虎视眈眈的,亨家也怕出什么意外,再说半大的小子也做不了什么太具体的事情,所以也就让韩旻日常伴行,以策安全,亨旭东的伴当韩霄亘更是如此。 主仆二人结伴前行,前一段路是城里比较热闹的聚居区和商业区,二人走的很谨慎,避免不小心碰到或是踩到人。行至中途,行人稀少,道路宽阔,又甚少岔巷的地方,亨亚日伸出右手,对一侧王川纲说:“老规矩,把你身上的东西给我,再把缰绳给我。” 王川纲依言而动,说道:“四少爷,你要自己骑,就慢点骑吧。虽说小马温顺好掌握,但万一路上蹿出个人来,到时候避让不及会出事的。” 亨亚日把物事放置妥当后,点头应道:“我自是省得的。” 说罢轻轻一抖手里的缰绳,小牡马迈开步子朝前疾奔起来。王川纲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看见亨亚日骑在马上的身体虽是起伏不定的,但多是和小牡马步伐基本保持一直,就放心下来,且跟在后面一路小跑起来。一人一马跑得渐远,后来竟慢慢看不到了,王川纲也不着急,只保持着小跑的态势一直不停往前奔。 王川纲一直跑到距离学校约莫不足一里的大道时,才一眼看到不远处亨亚日正勒马静立在道路一旁等着自己,赶忙加紧跑快几步,赶至身旁,口中也是微微喘着粗气。王川纲一边抹了抹额头的微汗,一边打量着少爷,心里想:还好、还好,没有意外,还在老地方等我。随即接过缰绳,准备服侍少爷登上马背继续前行,却听亨亚日说:“传纲,你一路跑的辛苦,要不你骑马吧,你慢点骑,我们一路过去。” 王川纲赶紧摆摆手说:“少爷,使不得的。旁人见到了像什么话,一旦有什么风声传到我爹耳朵里,说少爷地上走,我却骑着马,我可是要被打个半死不可的,我可不敢。” 亨亚日说:“那好,我们就步行过去,时间还早,学校也不远了。”说完当先迈步前行。 第十章 学校 不一会儿,学校在望,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一座酒楼前,俩人停下脚步。亨亚日捧了本书,边看边等,王川纲则先去饭庄处寄放了马匹,又把褡裢里的东西放到日常租下的客房内,只带着书包和暖水壶出得楼来。 二人朝学校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的学生也正陆陆续续的往学校而来,虽大多都叫不上名字来,但也都面熟的紧。其中自是一些有同班同学,亨亚日也和他们互相点头示意,算是互相打个招呼,待走到一处后,大家简短问候几句后,就结伴一起往学校行去。 待到校门口,学生们再各自接过送自己上学之人手中的书包、暖水壶之类的东西,招呼过后,就又结伴穿过操场,向自己的班级教室走去。少年心性,随着同学聚集的越来越多,一路叽叽喳喳的,因为大家也都好奇亨亚日为何耽搁了这一连好几日功课所为何事,不免也问东问西的,小小年纪,八卦的心思并不输成人。亨亚日只推说家中有事也就随口打发了,这有事倒也是实情,只是太过笼统,不过也无人计较。毕竟都还是小孩子,能做的事情并不多,通过自己家里的一些事,大约也能想象得出,所以没有人刨根问底的。这倒是给亨亚日省了不少的麻烦,不然说不得就要扯个谎或者说说左右而言它的,这可就有点麻烦,好在也没人真的在意他这些天是不是真的做出了些什么了不起的事。素日里,亨亚日的学业成绩一直是年级段的头等,虽不好说远超同济,但也把次名落下颇远,直有才名,颇得同学爱戴。只是性子沉寂,待人虽温和但也淡淡的,不得众人亲近,日常里也并没有和同学们打成一片。而教习只要学生成绩不错,其他的多是不甚计较,自是也喜欢这样的学生,安静、不闹事,尤其还能装点门面,在同事间也有面子,尤其是同年级的尤甚,所以亨亚日因此也得了不少的额外礼遇。 学校院子颇大,因为是历史遗留的乡试老宅,多是一排排的青砖瓦房,只有正中的穿过操场对着围墙大门的是一栋新式二层楼。楼盖的很宽很阔,楼里以教习工作又分了两个片区,一个片区作为教习日常备课及临时休息的办公区,另一区是教授音乐、图画、小手工等等的教学区以及储存一些教育器具的储物间。除此而外,楼上楼下还有不少空余的房间,这是早期亨书勤谋划中教部时提前做的规划。二层楼前是个宽广的操场,日常里学生集中在此,做课间操和上体育课以及学校开运动会、表彰会、誓师大会等等之用。二层楼和操场之间有一处旗台,旗台上高高矗立着三只桅杆,原本悬挂有旗,只是后来遭逢大变,多是不敢升旗,也无人敢提,所以日常就是几只光秃秃的孤杆杵在那里。 随着“铛、铛、铛、铛”的几声人工敲钟声响,学生们迅速在教室内安静下来,一个个都正襟危坐,静候着教习的到来。顶着钟声,教习霍恩德夹着书本施施然的进入了教室,扫了一眼教室内的诸位学生,见到亨亚日已经恢复上学,自己也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摊开书本,转身开始在黑板上板书今天的课时题目。亨亚日一边翻开书本,一边看向教习的板书,待看到时,发现自己也就是耽搁二个章节而已,而书本的内容自是乱熟,听不听其实都是一样的,日常里听课,主要也是听听教习的具体讲课方法罢了。新课讲得并没有什么新意,亨亚日有些无聊,一时间竟是无事可做,不由神游天外,只是对着书本怔怔地发呆。 在日常的学习中,亨亚日没有特别喜欢的科目,自然也没有特别讨厌的,各科也都比较平均,几乎所有的科目都出类拔萃的,唯有一样音乐课除外。亨亚日的音乐课上得是实在有点艰难,又更在这小孩子学的音乐课吧,它总是让你唱唱跳跳的,这可是把他给为难坏了。主因是亨亚日五音不全,更是最早先曾经留下的一段惨痛的记忆总是在提醒着他,离这唱歌一途远一点吧,都有点折磨的意思了。事情是这样的,一年级段结束的告别班会上,在一些同学的怂恿之下,不知深浅也从未听过自己歌声的亨亚日就那么毫无防备地唱了一嗓子,结果这歌声一出,却是把全场的下巴都惊掉了一地。亨亚日也是源于此才对自己的认知深了一层,在学业上,自己真不是无所不能的,这唱歌是真的不行。好吧,唱歌不行,学学乐器、识识谱、填填词的也挺好的,算是另辟蹊径吧。那些东西亨亚日也算拿手,幸亏日常其它科目亮眼,音乐除歌唱外也都是拔尖的,大家也就没有那么计较到好像一定要树一个十全十美的形象来,有点缺点至少看起来更贴近大伙,不那么好似高不可攀的样子,大家也更乐于接受,所以即使是少年心性,性急时口不择言的也没人会拿唱歌这种事出来说事,嘲讽亨亚日。当然亨亚日自己也不甚在意就是了,也在意不起来,那是天赋,没办法的事。 学校的各年级教室是平行的几排很规整对称的瓦房,按照年级层序分开布置,低年级的学生年级偏小,未经训练,注意力往往不容易集中,所以把他们教室设置在距离茅厕较近和操场稍远的地方,高年级的渐渐多动起来,吵闹和奔跑的更多,正是人小主意多的时候,自主性要强很多,他们教室就距离操场近一些,便于他们活动身体。由于新学事随时易,随时间的推移,虽然普遍仍是排斥观望的大环境,但慢慢的接受者也日渐多了起来。年级段的班级数、人数也多有体现,越往后的年头,人数多是是逐次增多,可能也与德安府新学办的名气日大也有相当大的关系,慕名而来者也是逐日增多。一年级四个班百多号人,二年级三个班七十来号,三年级二个班五十多一点,四年级二个班正好四十号人,五年级却只有一个班二十几个学生,高年级学生少一些,有一部分原因在于部分学生对年级知识掌握的不理想,家长希望留级重读加强掌握而学校思量也同意的这种情形也有一小部分。一个新式学校的初教部能有几百号学生,在本省是不多见的,至于初教部,到时就需要同学们转场到省城去才行,哪里是全省学生聚集地。 学校私下里一般管一、二、三年级为启蒙段,四、五年级为幼教段,应该是源自于少年的成长和课程的编纂所发生的变化。年岁增长,而识见随之增长,另一则也是课程的难易程度和授课重点也随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启蒙段以认识世界、认识环境为主,幼教是在有一定基础上,再以自己国家简单的历史、文化传承为主,各有侧重。二者相互穿插,循序渐进,一层层铺展开来,中间并无断层,也算是衔接有序,主题还是让学生对世界对自身所处的环境有初步了解,只是尚未形成自己对世界对自身有什么看法的时候。不过对限时的整个教育阶段的划分而言,这是不严谨的,官衙并没有那样的划分方式,而是把这一阶段统称为幼教段,之后是初教和高教,然后是大学堂。教习日常课程主要以灌输为主,毕竟学生们都尚年幼,而且也是人生中第一回接受这种教育的方法,是个开始,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就如同在套上枷锁前,需要一点点的先把他引进去,让他在简单的枷锁中先适应下来,再慢慢的增加厚度和强度,最后枷锁才最终成型。所以日常里也教习只是照本宣科,按照教科书上的内容一点点的来教授,并不会做一些发挥,而小学生们自然也不懂那么许多。所以虽然会显得无趣一些,但对学生们来说,都是有益的,这也是对新学教习教导学生的最基本要求。 大部分学生对新学适应的还好,只是不同于家学的识字方法中从形体写法强记为主,学校采取的识字方式是先学拼音字母,然后按照字母拼音顺序从日常常有的简单事物开始学起,再到简短的小文章认识新的东西,逐层深入。这样的教授设计就科学合理得多,也容易引起学生日常学习的兴趣,对学生也要友好得多。这样即使后面不知道字怎么写,或者说还没有学到,但知道这是什么事物,也知道其发音,甚至就可以用拼音代替,也可让别人晓得自己所指何物,真是再好也不过了的。更何况听说现时有个叫字典的新东西已经编纂出来,在慢慢的推广,只是这是新学里的东西,对新学不关心的人对此也毫无兴趣,所以推广起来也很艰难。不过却很受新学学生的欢迎,这就好像重新系统的从头来过的一种新方法,即新鲜,又可多掌握了一种交流方法,所以学生们的接受程度较高。又因学生家里多都有一定的识字基础,对这种新方法又不排斥,花费也不多,备用起来也是容易,显见的加快了学生们识字的速度,所以大部分学生国学课上的尚算顺利。大字课和在家时日常写字练字差别不大,更是集中了数十名的学生,这场面比之一人单独习字更宏大,受容易大环境熏陶。好胜之心常有,又可相互较量,晓得好坏和自家进步,学生也是自得其乐。对常识或者启蒙课充满了好奇,好多事物即便以大部分学生家境殷实亦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甚至于大部分学生自家长辈对此也所知不多,更有甚者竟是全然不晓。故而学生对这一课热情格外高,即增长自家见识,又可以假期里家去卖弄,看见一周人众目瞪口呆,同龄者艳羡的眼神,自家心里也是很得意的。图画、音乐、体育是新事物,然而授课方式多是和大字差不多,又符合少年人普遍爱热闹、勇于尝试、接受新事物的心性,而且这些课目多是集体项目,几个志趣相投者往往乐此不疲。再者说这些课目又和个人爱好又多有相干,也一定程度上导致学生普遍热情高涨,学习氛围浓厚。日常课余有时间还自发写写画画、哼哼唧唧、蹦蹦跳跳的,时不时的看到高年级学生热热闹闹的开展各种活动,也是羡慕的很。因为自家也很想参与其中,又一定程度上激发了同学的学习热情,这和在家的家学授课情形是大不同。同样的,虽旬日只得一天休学,但寒暑两季的假期较长,学生普遍都会离校归家。归家后,把学来的东西在家人面前展露显示一下,让得一大家子人也看看新学的成果,比较一下家学的异同,新学家学相互交融,没有功利,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也是一桩美事。自然也有一小部分家人在见识新学之后,心向往之,那是另说之事。 并不是所有课程都受广大学生的欢迎的,接受程度稍差的是劳作,最差的算术。劳作课平日里是平整场地、植树种花、开辟菜畦、修枝剪叶等等,也偶有出城收集的情况。学生多是家境富裕,没有做过这些营生,在过了初试工具等等的新鲜感后,被身体的疲惫,手掌的水泡,发胀的腿肚折腾的够呛,集体劳作一定程度上消减了之后的伤痛,所以大家虽是有点畏难,但也都咬牙坚持的很好。再说这个课时每旬也安排的很少,只是要身体力行之后,让学生即稍稍融汇常识课,又一定程度上体会到底层生活的艰辛与不易,这教学目的就算达到了,也就可以了。倒不是说一定要让学生们掌握各种生计技能,好为日后谋个出路。最难的是算术,几乎所有要求留级的学生都是算术关过不了,非但是其家里人的要求,就连学生自己多少也有点怯,怕跟不上后期进度。所以日常里,同学之间也多是对算术比较挠头,年级里算术成绩好的同学,自都是大家普遍崇拜的对像。而自从手指头的数量不大够用之后,学习是日难,又是枯燥难懂的纯理论,全靠背诵还不行,还得理解,会推广应用,真是难倒了不少新学学生。然而它又很实用,且有相当一部分学生家是从商的,这些家庭则更加重视自家子弟对算术的掌握程度,希冀之后继承家业时,至少是个精明之人,不会在最关键的数字问题上被人糊弄,让自己白白的蒙受不该有的损失。所以以讹传讹的,就普遍把算术和精明能干画上等号,这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社会上的一些人对新学的误解。支持者自是认为找到了把家业发扬光大的制胜法宝,反对者则认为新学所授尽是些斤斤计较、蝇营狗苟的上不得台面的而又应该受到鄙视的东西。当然自是有一小部分有经历、有见识的家庭,见证了算术等等新学在生活以及军事上的巨大作用后,对自己国家在这种落后局面下所造成的巨大冲击,心生羡慕其强大之处,只心慕之余,对当前的现状难免心内焦急。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内忧外患下,咬咬牙把自家未来的希望都压在新学一途上。 一天的课程按部就班授完,亨亚日也相当于全天里把早先已经读过的课程大多都又重温了一遍,至于说大字、画画、音乐、体育之类的课程,也只当是身心的调节,就这样,一天的学业以愉悦的心情告以结束。 家里的事情亨亚日也是下学回到家里之后,听父母亲商议起有关的事项时,才了解到了其中的一部分。亨书勤去衙门也是按部就班的,寻常里也不会有什么样的突发情况,虽说有一些天没有坐班,但日常事僚员们处理的也是恰当,并没有多少事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事情,于是迅速的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好之后,和同事们交代了一回就外出了。 亨书勤这一天的多半时间也一直是扑在家事上,他先是往济生堂去了一趟,见了掌柜的侯老大夫。侯大夫是行医几十年的老人了,最早接诊的也是他,一直到现在都是托着他开的方子在用药,所以对于亨旭东的诊疗情况,他也是烂熟。侯老大夫把自己对亨旭东病情的判断、用药对症状况、后期病症可能的发展等等的情况简短跟亨书勤说过后,也并不言明说自己治不治得了,只说这种病情在其行医生涯中是见过的,但没有特别对症的验方。他言道像这种情况,一般也只是病人将养着,多开一些强脾健体的汤药,另外再施针俯压按摩之类的相辅,大都维持着状况,慢慢的,病患的状况会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糟,鲜有明细好转的。侯老大夫是德安府城里最为知名的医药世家了,他的话虽然说得隐晦,但是其意思表达的很清楚。至此,亨书勤方才下定决心让长子求助于西医。 第十一章 医院 直到狐幽背影完全消失,她才转过身去,把挂在门上的牛妖尸体收好。 王武绘声绘色的讲述他是怎么在饭店里听到张晓京说程家坏话的,又是怎么指着鼻子骂他的,不料对方把派出所的给喊过来了,他再英雄也不得不在国徽面前低头。 柳笑笑扬了扬手腕,她葱白如玉的手腕挂着一条用红色麻绳编成的手链。 她抬眸看向前面沙发上的男人,戴着蓝牙耳机,两手横屏握着手机,看样子像是在打游戏。 本来,因为贾苗儿要到热水镇商议事情,吴燕妮身为合作好伙伴,以示尊重,肯定得回去陪同。只是,经过先前那一通电话,吴燕妮的计划不知有没有改变。 他倒不是想着偏帮曹家,和武春使眼色,不过是分化瓦解自己现在的对抗力。 两人跟在灯塔身后,灯塔带着他们两人七拐八绕,也不知道转了几个弯。 张晓京在感情方面粗中有细,他不是不懂那点事儿,是不愿意去主动高攀。 这短短几个字,让江聿脑子“咣当“一声,心中如惊涛骇浪翻涌。 苏祁烨其实不丑,只是相比自己的妹妹苏雅琳,样貌就平凡了些。不过,苏祁烨个子很高,自有一番从容的气质,所以整体看上去还是极有魅力的。然而,在徐显嘴里,苏祁烨就成了苏家的颜值短板。 沈清池听见声响,瞬间便手机给藏进来衣袖里面,笑吟吟地起来,准备把刚刚涂了药膏的脸给清洗干净。 他自然也是知道,在上次的时候,他毫发无损的从观音的手中逃出来。 团藏失去山椒鱼半藏的联系,才不得已听从猿飞日斩的话,结束了战争。 待离李琪风远了之后,刘梦婷连忙甩开顾庭华的手,和顾庭华拉开了距离。 村民们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天上飞的神仙,一个个都十分忌惮的艰难跪下来。 如果本心向道,那么如来也要以金刚寺的功德之力,强行将叶长青的本心改为一颗禅心。 ??如果他们能学到这个封印术,那么他们出门就再也不用担心,物资的问题了。 如果现在分钱给士兵用作激励,最后只能走上光头佬的道路,那就是一败涂地。 希望大家能够认真执行任务,确保各项工作顺利进行。如果遇到问题或困难,可以随时向我汇报,我会全力支持大家的工作。 其中一个隐藏在空中很隐秘,李铭经过系统的帮助与了解,得知此阵的破解方法,只用了百年时间便将其打开。 她结婚之后日子应该过得非常舒心,所以时间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看了她一眼,高母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没说话,心里决定等回去后再说。 “睡了几个时辰,睡够了,估计一会还得吵得慌,没事干,叫你老弟过来陪我喝茶,顺便看热闹。”沐英喝了口茶,指了指窗口外远远可以看到的土司兵。 一路上,陆妈都很兴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徐子矜介绍着自已娘家的情况。 “云罗天当家太久了,生意人的本心都忘了,云溪若的手段你们也看见了,我相信有她主持云家,不会差的。给你们各家老爷带句话。 这马先生是本市几乎最厉害的医生,可他张口要的价格,实在是离谱。 他发现儿子抓着她的手以后睡得格外安稳,所以一路上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 不过,她这种注意,却是让她的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丝危机。而且,这丝危机一经出现,就越来越强烈,强烈的有些让她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我明白,既然那么麻烦就别想了,我们再来一次”梅根舔着舌头说道。 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那个扑克牌人k的身体慢慢的倒地。随着一声重重的声响之后,那张扑克牌人k的身体消散开来,化为了一张扑克牌。 傍晚时分,众人牵着马在密林中向所谓的诺卫森前进,所谓的诺卫森或许指的就是诺卫之森或者诺卫森林的意思,反正精灵们的风俗幸存者们是一点都不懂的。 相比于对面部族的兵种配合,星阳这方的部族简直就是一团糟,一伙涂着油彩的野蛮人怪叫着就向前冲,别说阵型、梯次、队列、兵种,就是连个盾牌都没有,完全就是代差级别的野蛮人进行的较量。 他方寒的做人宗旨就是,自己得不到的,哪怕是毁掉,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另外还有一个大的技术问题,强电磁发动机提供的强大动力很难控制,很难操作与控制圆盘状机翼的航海导航和天体导航为飞机飞行服务。 那上千个的三平方底座,每个底座叶痕准备放入一架战机,和原本的那个底座一起,做成天空之城的动力系统。 安达在心中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他此刻的位置,只需要伸伸手,就能够触摸到那扇门的把手,可这一刻,他却是感觉自己身体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十二章 议定 不多时,王品福办完事回转过来,到了亨书勤身边,低声说:“二老爷,事情都办妥了。” 亨书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和四周目光相对多人点头示意。然后,亨书勤说了声回吧,就当先买不出了医院,径直上了临近停着的自家马车。王品福知道亨书勤心里有事,也不多话,直接驱车奔家而去。 回得家来,亨书勤在正堂和亨玉氏说话。亨书勤把这次长子送医的情况详细的对夫人说了一遍,亨玉氏咋听之下,开始是有些忧心,转而反倒心内欢喜起来,把亨书勤搞得不明就里的。亨玉氏说道:“老爷,虽然我一听说旭东日后行走多少有些不便,心里也很是难受,但他至少是治好了病,而不是像侯大夫说的那样一直病怏怏的拖着,只会越来越坏,我心里就好受多了。真是天可怜见,旭东好转终是有望了。” 一下子,亨书勤好似猛然清醒,不由自己摇了摇头,心内叹息道:咳,真是关心则乱,关键时刻居然没有一个女人家的有见识。亨书勤对自家夫人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坏消息听多了,我竟然有些懵了,咳,居然患得患失起来。只听得手术以后旭东竟是不良于行,甚至都忘了旭东现在还在生着病的,竟是心下迟疑了起来。幸得夫人点醒,才叫我回转过来。”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那就这么定了,旭东到省城手术,我看旭东自己也希望赶快好起来。” 言罢,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亨书勤有些迟疑的说道:“只是四日后,就到了四儿要出发去太白峰给葛师兄行礼的时候了,这两样事情都耽搁不得,偏偏赶到一块儿了,分身乏术,真是伤脑筋。” 亨玉氏说道:“四儿行礼的事,也只有你去才好办,再说这些礼节上的事你自家亲去更好。你们同窗挚友,即使有些不到之处,想必他也不会怎么计较,也是为了防止日后有不美的地方。其他人去万一有个什么差错,到时候一桩好事反倒搞得大家心里都不美,也是麻烦,这又是个长远的事。省城旭东手术的事,你又不是医生,即便去了多也只是候着,在旁边看顾下旭东罢了,其他的也帮不上手,只是免得早些得不到挂心罢了。其实日常里霄亘跟在旭东身边,这些琐碎的事就多由他就给办了,日常里就是一些拿主意的事,我想我也能行,大主意不行,小主意还是可以的。这样,省城就由我来吧,你送四儿去拜师。” “省城你来?”说罢,亨书勤也是一愣。 亨玉氏说道:“这两年,我三弟日常在省城打理些家里的生意,他们一家子平日也多在省城住着。前些天还来信要我们去省城走动走动的,只是家里事情多,旭东还病着,你也忙的很,我也就没为这点小事扰你。咳,看来这次终是要成行了。” 亨书勤问道:“玉遂在省城?”而后一拍脑袋,懊恼的说:“看我这记性,每每总把他当作个大孩子,成天的胡闹一气,整日里把岳丈也气的够呛。现下终是定性了,肯定下心来踏实过活了,这是好事。” 亨玉氏斜着眼,瞟着丈夫一眼,没好气的说:“你说的这都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旭东都快十五岁了,你这也太马虎了点吧。玉遂结婚那阵儿,你自家去讨的喜酒喝,孩子出生又去,倒是转头就给忘了。他也三十大好几了,都是当了父亲的人,还能不定性,还那般胡混搭的,你还总以为他没长大呢?” 亨书勤羞涩上脸,讪讪的说道:“在我眼里,他也一直是个大孩子,早前还跟过我一起出去闯世界呢,印象实在是太深了,搞得我也忽视了他这些年的变化。” 亨玉氏晓得丈夫日常和自家里这个三弟关系是最要好的,想来只是近日事情多,又以坏消息为甚,心思不属的,才说了不少的错话。自己夫妇二人说自家话时未免有些不甚走心,大违日常,不晓得是不是丈夫为了排解自己这段时日积攒的郁气而故意为之的也说不定,想到这里,顿时也是心内一甜。 耳中又听得亨书勤接着说道:“那到时候就要多指望三弟跑跑腿了,你也自当是出去散了散心,就只想着好事吧。旭东身子也就要大好了,现在天也不甚热,你这四处走走看看也正当其时。你在省城也多待些时日,我这边事情忙完,也是要过去陪陪你的。” 亨玉氏又是一喜,却说道:“旭东病将养好就回来,家里却是走不开的,不说人情世故的,但是把九儿一个留在家里,也怪叫人操心的。他呀,喜欢结交了朋友,整日里疯跑,不看着也不行。再说四儿这里,说不定要跟着老师,是不是,是不是……”一时竟是又有些心塞,不舍起来。 早前还好好的,咋又忽然悲戚起来了呢?亨书勤见状,忙出声说道:“想什么呢?他是出去拜师。平日学习还是以学校为主,又不是与世隔绝的,葛兄也只是指导,把握方向和精义。估摸着和我这日常教导旭东和九儿区别也不太大,只日后具体在哪里上学,以葛兄意见为主,只是他尚还没有详说,想来这应该也是能商议的事,你咋就没来由的开始自己乱想呢?再有,旬日里回不来家,寒暑两假总是要归家的吧,难不成年节的也不让回?葛兄只是不近人情的,不是不通人情,难不成还生生让四儿和我们隔离开来不成?更别说还有我这一层关系在呢。而且不但我们想四儿,四儿何尝不会不思念我们呢?你呀,就别多想乱想的了,对身体也不好,再说你还要打起精神办大事的。过两天你还得带旭东去省城治病呢,你自己不把身体养好,你再有点什么好歹来,那样事情就更多,更不好办了,除了你,我还能指着谁呢。” 亨玉氏一想,理是那么个理,也自收拾情绪,说道:“就是舍不得让孩子们离开身畔。想想孩子们终是要长大,也要自己出来做一些事的,总归是要离开我们身边的,以后又成家,组成自己的小家庭。早先我们小的时候还不觉得,只觉得父母亲就是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的,管太多太宽,自己心下还不怎么乐意。现在对孩子们也是做着同样的事情,不晓得孩子们会怎么想我呢,咳!”说完也是一声苦笑。 亨书勤赶紧说道:“父母对孩子们总归是不放心的,那都是一份关心,甭管多大岁数。你看现在我这有事了,每次去和父亲说事,父亲总还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我都多大人了,孩子都老大的了,还把我当小孩看。这就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了。只是儿大不由爹娘啊,这也得有个相互理解的过程。” 亨玉氏没有接茬,只情绪明显好多了。亨书勤接着说道:“你让人把旭东的衣服、喜欢的吃食什么的准备些,我去把他要的书给准备一下,待会儿让品福给他送过去。你要是想一起过去看看,顺便让品福载着你去看看也好。我等下还要和父亲把这事情讲一讲,今天我就不再过去了,赶明天上工,再过去看看情况。” 亨玉氏说道:“嗯,知道了,准备好了,我就去一趟医院,还让厨房里给旭东炖着鸡汤呢。” 言罢,亨玉氏唤冬梅和她一起去给亨旭东收拾东西去了。亨书勤在屋里喝完茶,就带着王品福去了亨旭东日常住的房间。客厅的桌面上,放了不少上学的教材,尚有几本正摊开着,也没来得及收拾。王品福正准备上手帮忙,亨书勤摆了摆手,说道:“我来吧。”把书本收拢放好后,就进了卧室。看得卧室床头一侧放着几本杂志,更有一本好像是剪报一样的事物,平日里,亨书勤也没太注意到这些东西。杂志印刷的比较好,纸质也较厚较匀,看起来尚算得上美观,杂志封面上分明写道工业与机器。这杂志亨书勤是有印象的,当年亨书勤也很着迷,正是早些年自己在自家经营的纺纱厂帮忙时,在设备需要大修的时候,亨书勤接待厂家来人的那些老外时,老外送给他的。老外从国外带过来的杂志竟是用我们自己的语言写就的,亨书勤当初还觉得甚是惊异:外国人出本国语言的杂志。只是后来才想明白,敢情别家是来推销设备用的。后来亨书勤离了纱厂,重心转移到衙门上来,那些东西渐渐放到了角落里。不成想有一日竟然被长子从书堆里给翻出来了,难得的是他居然一直记挂着这事。那本剪报却是亨旭东自制的,里面剪接的多是国内大报报道的某某地方开设了什么新厂,从国外引进了什么什么设备,可以做什么什么用,生产设备工艺多么多么先进等等的,整整一大本,从年头来看,也又三、四年以上的时间跨度了。王品福一旁看见,惊异的说道:“旭东少爷真是有心了。” 亨书勤也是有些吃惊,平日多是不晓自家长子是这方面的有心人,老早在他还年少的时候就起意了,做的剪报看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亨书勤也不停手,边想边收拾,心下思量:自己这个父亲当的是不是有些不合格啊,如果不自己亲来收拾长子的书籍,这一幕多半也会是错过了。日常多是让下人们陪着孩子们生活学习的,自己多是教导他们学习和引导他们对事物的看法,却忽略了不少孩子们的喜怒哀乐。一时也是心思汹涌的,直到把杂志和剪报都收拾好,把东西让王品福收好,就一起到正堂来。亨书勤一路上还有些心思不属的,却也不好被夫人瞧见,就暂且收拾了思绪。 等得一会儿,见得亨玉氏带着冬梅、黑妮大包小包的收了不少,还带着食盒,不由笑了,说道:“你这看着不像是临时住几天的样子,倒像是搬家了。别收拾那么多,这边就住这么两天,到省城去再稍多带些吧,再说天也慢慢热起来了,有些厚衣服也用不到。别总想着算不知日后用到什么的,这两天还在城里,还有什么需要的随时都能回来取,简单收一些衣服就行了,把这几本书也给塞里面去。” 亨玉氏想想也是的,就按亨书勤的意思让冬梅挑了些贴身的衣服装起来,又把几本书一同装入。看她们也算收拾停当,亨书勤对夫人说道:“你去医院看旭东,稍待一会儿就行,有护士和霄亘照看着,也是放心的,就和旭东说说话,宽宽心。也别急着回来,出门了,就去散散心,在家也憋了好长时间了,想去哪儿,让品福带你去。” 亨玉氏说道:“我知道,只是心里有事,也没兴致到外面闲逛的,看看再说吧。” 亨书勤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你们去吧,路上小心些。” 亨玉氏带着冬梅上了马车,王品福把包裹放好后,和亨书勤打了个招呼就驾车离开了。亨书勤一直目视着夫人的马车远去,才跨出院门朝自家父亲住的院子走去。 亨书勤到父亲院子的时候,下人告诉他说老夫人到三爷房里去了,老太爷在书房。亨书勤进到书房的时候,正见得父亲和王伯一边品茶一边下棋,也就没有出声,在一旁摆了个凳子,径直坐起旁观起来。二人自是晓得来人,亨老太爷没动神色,只是一边行棋一边思考。王弗却不好不动,只是没有张口说话,唯面朝着亨书勤,边打量边微笑着点了点头,也算招呼过了。亨书勤也是不怪,一直是父亲身边的人,也得父亲器重,素日里对自家兄弟也是极好、极恭谨的,自己对他也是有一份尊重在。行了一会儿棋,亨老太爷终是没能沉得住气,一手捻子,却不望自家儿子,只自顾的开口说:“情况怎么样?” 亨书勤答道:“还好,能治,已经在医院住下了。” 听罢,亨老太爷一推棋盘,“咳,不下了,老了老了,这一辈子终是养气功夫不成,这心里但凡有点事,就静不下心来。”言罢,自己摆了摆头,又说道:“改日再下,收了吧。” 王弗闻言,就收了棋。让父子二人到桌前坐了,上了茶,就站到一边候着了。 亨书勤把医院就医的情况和父亲详细做了说明,又将和妻子商议的确定去省城医治之事一并和父亲言明。 亨老太爷说道:“你们商议的已经很好了,很妥当,也很周到,我也没有什么其它好说的。只是旭东医病这种大事,仅是让儿媳她们娘家那边人出面,我们这边却没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在也甚是不好,说起来我们亨家也是好大一家子人呢。于情于礼都显得我们亨家没家教,没人味儿的,更何况旭东又是长孙。这事容我再思量一下,终是别让外人说闲话才好。” 亨书勤说道:“父亲说的是,是我思虑的不周,还请父亲谅解。只是原本想着旭东痊愈在望,预计在省城将养的时日也比较长,家里事情又多,多是抽不出身来。我这边把四儿的事情办妥之后,再到省城去,待到旭东将养好了,到时再一起回转。我和玉遂素日里关系也是很要好,他又是旭东的亲舅舅,都是至亲之人,就没有考虑那么多。” 亨老太爷指着儿子,摆头说道:“你呀,多大的人了,还……” 亨书勤望向父亲,却也没有说话。 亨老太爷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在家也是终日无事的,趁这把老骨头现时还能动弹,出去走走也好。到时候我去省城吧,等你事情办完去了,再换我回来。” 亨书勤忙说道:“不敢劳动父亲大架,去省城这一路上只是赶路就需要好几日的,这辛苦的,你老人家岁数又大了,儿子实在是担待不起。” 亨老太爷说道:“你小子平日看着还有点聪明劲,咋最近老是显得这么迂腐?我年纪大,旭东身体不好,一路上互相迁就着就好了,难道还风风火火的不成,咋想的你?” 亨书勤讪讪的笑了,说道:“只是劳您大架,我对大哥和三弟有愧啊。您这年岁,按说是要我们则这当儿子的孝敬、侍奉的,现在却为儿子的事操心劳力的,让儿子汗颜的很,到时见到大哥、三弟也需不好说话。” 亨老太爷哼了一声,说道:“有啥不好说的,一家人,又是我嫡亲长孙的,你这事情又赶上了,他们还能有什么不理解的?再说也还没教他们出力呢。你小子尽刷滑头,就只顾忌自己的小情面,我亨家的情面什么的都不管不顾的,哼哼,格局太小。” 亨书勤无可奈何的说道:“父亲批评的是,是我欠考虑,思虑不周了。” 亨老太爷又说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我也该活动活动活动了,不然总待家里也郁闷的慌。现在天气也好,正适合我和老王这老胳膊老腿的出门去走走。到时候我自己会和你大哥他们说,你一旁听着就好,他们不出什么力,出点钱是应该的,我这老骨头来压阵。”说完,却好似有点得意,估计是孙子痊愈有望,淤积在心的郁气一朝发散,也是有些高兴上头了。 亨书勤又是无奈,只得连连称是。 亨老太爷说道:“你去吧,这忙忙活活的也跑了一天,回去休息一下。往后的事情啊,总有各式各样的,难以预料,说不好就像现在一样,还事赶事的,遇到难事了多想一想,办妥帖了才好,也别自己逞强,家人帮忙也不是啥丢人的事。这一大家子还在呢,要是父母兄弟子女都和世外旁人一个样,要这家又有什么意义呢?” 亨书勤答应完,就和父亲告辞离开了。 第十三章 准备 傍晚,一家人吃过晚餐,亨书勤并没有率先动身离开,于是大家也就都坐着没起身,自是知道一家之主有话要说。着人收拾了残席,又上了茶后,亨书勤端过茶碗,抿了一口茶水后又放下,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今天就不问你们上学的具体情况了。九儿算术上有什么要问的话,你就先把问题收集起来,准备好明天一起讲。这一连好些天了,估计你也攒了不少,你自己也先理理。旭东今天在共济医院住下了,总归是有望痊愈了,不像以前闹得不明不白的了,过两天应该就会要动身去省城里治病了。到时候你们爷爷和母亲会先一起去省城,我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以后,也会随即跟过去,到时就让你爷爷先回家来。这样我和你们母亲应该会有一段时间都无法着家,就说说家里的事。四儿这儿我先不说,九儿你这就要自己注意了,我和你母亲不在家这段时日一定要自己把自己管好,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日常里把学上好,旬日里家学也不能忽略,都要继续好好上。如果一味的依赖我和你们母亲日常的约束,否则就放纵自己,想来日后终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虽说贪玩是你们这个年龄的天性,但也要适度,一味纵性就是不可取的陋习了。家学里总是讲克己复礼,新学讲究自立自强,道理在一定程度上想通的,这也是让你们新学和家学都要学的一部分情由。天天学道理,也要学以致用,自己得要首先对自己讲讲道理才好。”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喝了口茶,目光盯着亨辉,盯得亨辉也赶紧点了点头。 亨书勤接着说道:“四儿这也是要不了几天就要出发再去太白峰了,行完礼后,照初始约定的那样,预计就得要随葛自澹师兄一起了。这没什么多余好说的,事先应下的,就必要遵从。日常估计多是由他陪着,寒暑假才返家,这些应该会再见的时候和他商议一回,看他的意思之后再说。到时我会和他谈这方面的事,但是对我们而言,遵守约定是首先的,要言而有信。虽然你日后难免会受些委屈,但这都是值得的。”言罢,也用眼睛盯着亨亚日看,亨亚日也赶紧点了点头。 亨书勤又说道:“整个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去太白峰的时间会稍微提前一点,这样也充裕一些,就是预备在你们爷爷、母亲去省城启程后,我们这边也就准备出发。我们都不在家时,你大伯日常会过来看顾一下,九儿你这里要有什么需要的就到时和你大伯讲吧。太白峰的事,因为时间准备上会充裕些原因,路上就不会太着急赶路,只是要养好精神,到时方不致失礼。四儿也需准备一下,万一先生考教你的学问或是什么的,你得有所应对才好,却也不好临场乱了手脚。只想葛兄也不是刻板之人,未必会问,想必多是一些仪程上的事,其它应多是不大在意的,只是有备无患吧。” 哥俩看最近这些事情已经安排好了,自己也没什么意见好说,纷纷开口应是。 亨书勤这才起身离了桌子,哥俩见状,知道话已经讲完了,就都起身和父母道了声安后,出了正堂门,往院子里走。一边走,兄弟两个还一边说着话,亨辉问道:“你这回出去拜完师后,平日里就不回家了吗?” 亨亚日说道:“我也不清楚,不知道先生是怎么打算的。他当时说的约法三章,其实也就说了两点,就是要随着他学,家里不干涉他,具体章程什么的都没有说,也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估计父亲多少知道一点,只是他也不多余说。” “上山,拜师,约法?咋就这么耳熟呢。啊,是不是就你们在太白顶上修炼,然后武功大成了,下山行侠仗义,然后不得恃强凌弱这些啊?恩恩,到时候教二哥两招也好。”亨辉说完,不由自己嘿嘿笑了起来。 亨亚日一脸鄙夷的看着哥哥,说道:“你是神仙志怪的小说看多了吧,想什么呢?父亲不是说了嘛,日常还是要到学校里上学的。对了,还有一点,说未经他允许,不得传他所学。你这好学劲儿这回撞铁板上了,哈哈!” 亨辉也不在意,接着说:“只是想想罢了,我现在这学上的就有点忙,哪里还敢贪多?”转口又接着说道:“家里的事情确实有点多,大哥身体又不大好,学上的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父亲一个也是忙不过来。只是这回苦了你了,这就要早早离了父母亲身边,二哥我这好跑好动,要不然哥替你出去也行,嘻嘻。” 亨亚日说道:“你这也快了啊。都四年级了,初教你不也得到省城去,到时候一样也是要离家的。时间过得会很快的,一年多点光景,一晃就会到来的,你可真不用等太久。” “到省城好啊,我也紧盼着那一天快点到呢。就是有点紧张,这到时候万一要是考不上,我自己倒不打紧,就是怕落了父亲的脸面。哎呀,我这儿还得努把力,抓点紧,算术这课不给落下才好。虽然父亲最近不在家,感觉自己学得还行,也没积了多少问题,有些问题是重新再看一遍后,多想想,再看点训练题,慢慢的就多少也能想清楚了。可能我有点慢热吧,得边学边缓缓。” 亨亚日说道:“那就好,就是多复习复习的样子,温故而知新嘛。”转头看到二哥好像有些情绪高涨的意思,不由又开口说道:“你这雀跃的,是不是离父母远点后,就没人管你了,你就怎么说呢,自由了?” 亨辉意会般的说道:“哪里哪里,不是的,只是憧憬未来,也是会有教习管教的。咳,也总要考得上才好啊。”边说还边点头,似是自言自语的又道:“嗯,学习上的事关键是得缓缓,慢慢消化消化,看来我得出去溜达溜达才好。对了,天还早,你等会做什么?我去找三儿,听说他舅舅给他从京城带回了好漂亮的一个金毛,这可是个稀罕东西,大家之前没见过,我去凑凑热闹。”一时竟又有点向往的样子,又对弟弟说:“你去不?” 亨辉口中的三儿是亨亚日大伯亨书致的长子,名亨昶,在堂兄弟中行三,日常里也有不少唤他三少爷的。亨昶和亨亚日二人是同月同日生,只是前后恰好相差一年,所以亨昶正好比亨亚日大整整一周岁。作为一位同样活泼好动之人,日常里和亨辉比较投契,只是一直没有去新学里就学,而是在亨四老太爷找了几个老学究的家学中,日常里教着。家学在亨家是主干,只是除了老太爷这一系,尤其亨书勤这里全部,亨书致、亨书明哥弟二人也各有亨威和亨援参与新学外,其它适龄者基本上都是家学。四老太爷更是凭着自己的人脉经历,短短数年很是请了一些人来,把家学办的有模有样的,也吸引了一些亲戚邻居的,把子弟也送过来一些就学。只是他又把嫡系的子弟单独分开了另授,教的内容倒没什么差别,只授业者自身的名气更大一些。这些授业者里不少人祖辈上多是有功名在身的,只是有些因自身原因导致经济窘迫的,也有不忿于新学的,还有推不过情面的,志同道合者也有。 亨亚日又好气又好笑地回道:“我不去。倒是想看看那金毛长啥样,只是估计待会儿看的人会有些多,耐不得那一群人闹哄哄的,我不喜欢,就不凑这热闹了。” 亨辉说道:“那我去了,少玩一会儿,就回来,嘿嘿。” 亨亚日接口说道:“嗯,你去缓缓吧,看能缓过劲来不!”言罢,又嘱咐道:“别缓太长时间,让父亲不悦。” 亨辉没有理会弟弟的调笑,只摆了摆手,自顾的出了院门而去。 亨亚日盯着二哥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摇摇头,朝自己住的屋子去了。 亨亚日平日里通常是家宅一族,偶有远足,除了家人陪伴,其余也是二三知己结伴而已,平日里素来不大爱热闹,尤其不会去凑热闹,性情淡淡的,和几位哥哥性情上多少有些区别。日常也是躲着闹腾的地方,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多数在人多场合的时候话语很少,亨亚日甚至闭口不语的。当然了,私底下,在和家人、同学、教习等等相交时都很融洽,插科打诨的也都行,遇到年级演讲,场面话也是应付自如。是故有一些人会在背后说他少年老成,只是是个闷葫芦,没有少年生动勃发的意向,无趣之极如何如何云云。当然了,这些话里可能多是没有褒贬之意的,说得也算贴切,但是非话在有心者的耳中就有别样的意味了。亨亚日也有耳闻,也不生气,而且这里面有些甚至是他本家长辈的言语。只是些世外旁人的闲言碎语的,谁家背后不议人,谁人背后不被议,又何须在意呢? 亨亚日进了屋后,却是径直的去了书房。先是在临窗的桌案前先静立片刻,理顺心气,上了三柱檀香,又在水盆里净了净手,就着沿架上的毛巾擦干之后,后回到书桌前端坐。打开包裹里的书本,散开几本日常上课教材,随手都翻了翻,也没有细看,只是提不起劲头来。早前案头放的一些新闻纸也没有心思看,亨亚日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好,不似往常按部就班一样,竟是忽然没有了头绪。今日虽说父亲讲了不少的事,但都是安排的很妥当了,主要是谈到自己拜师行礼的时候,要是老师万一考究到自己时,自己该如何应对呢?心里没底。当时倒是有些想先问问父亲的,但在看到父亲连跟二哥讲题都没能抽出时间来,估计还有其他事,也就没好打扰。虽然想着就如同平日里年级考试一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仍忍不住自己一直心下想:先生有可能是从那个方面考究自己呢?是学业,是为人处事的道理,还是做首诗、写付对,是礼仪,是颂背经典,亦或是考察下自己的体质,出去跑个十公里,或是搞个二三十个深蹲之类的?自己要从那个方面着手呢?忠孝节义、德智体美、博闻强识还有什么?心里实在是理不出什么头绪来,想了想,还是等等稍后有时间的时候,问问父亲好了。只是时间很快就要到了,自己眼见着就要面临或许是另一样的生活了,难免会想的很多,只是希望自己的应对可以符合先生的预期才行,如此才不负父亲这般的心思和辛苦。只翻来覆去的想,一直也捋不出头绪来,反倒把心思搞的更乱了,又想起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起来,亨亚日一时竟是想得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王川纲进到书房来,见到亨亚日坐在书桌前,虽然书本都翻开来了,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双手捧着脑袋怔怔的发呆,也是很意外。王川纲从茶桌上拎起茶壶,斟了杯热茶,就把茶碗端过来放在亨亚日面前的书桌上,这下打断了亨亚日的思想,仿似一下子把他从梦游的状态中拉入现实。亨亚日赶紧正了正身体,清清嗓子,对王川纲说:“你几时来的?”又朝窗外看了看,见天色已然慢慢变暗了下来,只还没到掌灯时候。 王川纲说道:“也刚来没多大会儿,看你在想事情,就没打搅。沏了杯茶,你趁热喝吧,估计刚刚好。” 亨亚日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碗喝起茶来。 王川纲看看亨亚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正好被亨亚日看个正着。 “怎么了?” 毕竟是少年心性,心里憋不住话,王川纲开口道:“我来前儿,去三少爷房里那边一趟,哇,去的人还真不少,都是去看那金毛的。对了,我在那儿还见到二少爷了,本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呢,只听他说你一个待屋里,我也就赶忙回转过来了。” 亨亚日问道:“你见到那金毛了吧?怎么样,好看吧?” “嗯,是挺好看的,还挺好玩的,和我们这边的都不一样。看起来小小的,笨笨的,性子也温顺,还怪黏人的,三少爷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然后谁喂它、逗它,它就陪谁玩,也不认生,就用小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你。可好玩了。”一边说,一边又有点小兴奋。 亨亚日问道:“那你跟金毛也玩了?” 王川纲却是有些失望的说道:“啊?那可轮不到我们。少爷小姐、表少爷表小姐去了有不少呢,都围着这个小家伙转,都欢喜的不得了呢!” 就这样一打岔,却是把亨亚日刚刚凌乱的心思都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亨亚日说:“你把灯掌起,给我磨磨墨,我想写会儿字。刚才一通的乱想,搞的我也没心思看书、读新闻纸了。” 王川纲依言掌灯磨墨,亨亚日摊开白纸,铺平镇好,悬腕提笔写了起来,却也不是书本上学来的东西,而是抄写案前新闻纸上头条所言。“三月十六日,临安府电:胡卢州州府驻地临安府府城发生部队反叛事件,贼首加贝领部下万余人众自称忠义革命救国军,兵围临安府城,以反压迫、平民怨、惩国贼、保平安为号,成立临时救国中央革命政府。推举黎理为临时救国中央革命政府**,还一并推介其他政府组成人员,范围涉及全国各省以及当前中央政府的个别人员,要求中央政府当即解散,还政于民。并电告全国各省,言道各省当自觉拥护临时救国中央政府号令,以救国图存为己任,抛除异见,共襄盛举。中央政府则即通令全国各省,勿要为贼人蛊惑,破坏当前国际国内形势,使苍生涂炭,并责令军部成立讨逆司令部,统筹全国讨逆事宜,务要两个月内肃清贼患。通令中言道各省加强自查,严防类似事件再发生,务必以大局为重,给民以安宁,宁枉勿纵,发现苗头,及时拒止,勿令事态蔓延,严究匪众受编之部,杜绝匪性难改之事再发…….” 不知不觉中,竟是写了有半个时辰多,亨亚日感觉身体有些匮乏,指节发涨,手腕渐重起来,一时搁笔。专心写字之时尚不觉得有什么,写罢搁笔,自又吹了吹墨迹,细观之时,方才惊觉竟是有大事发生,不由失色。王川纲见到少爷脸色不好,本来进屋时就见少爷神思不属的,这一下又见颜色大变,不由开口问道:“四少爷,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亨亚日说道:“胡泸州发生了部队叛乱,围了临安府,这回人太多。世道是不是要大乱了?咳,问你也白问。” 王川纲说道:“这事早前听老爷们闲聊的时候说了,还说现在我们德安府街上新出来了一些不穿制服、净穿黑衣的在街上抓人,说是抓革命党的。这事闹得反正都说是说不清,老太爷也早吩咐叫各家自己当心。可能觉得少爷们还小,二老爷事情也多,就没有和你分说,他在衙门里消息应该更灵,老太爷估计也是听二老爷说起的。”说完一笑,又开口道:“像我们这么小的,革命党也不可能要啊,也没啥好担心的。” 亨亚日一时没有接口,似又是陷入了沉思。小小年纪,竟似有好多的心思,王川纲见惯了的,也不见怪。 一时无语,过了一阵儿,亨亚日转头看了看窗外,见外面是夜色渐浓,自己这边除了想些心事,也没啥事情可做,一时也懒得动,又见王川纲一副无聊的样子,就说道:“你回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明儿个旬日当是去家学,你上午可以晚点过来,赶上时间和我一起过去就行了。”王川纲告辞离开,亨亚日只是摆了摆手。 第十四章 家学 到家的第三天,亦是三月的最后一天,依然是个明媚的晴日,王川纲也是早早过来准备着陪亨亚日去家学。只是家学的规矩和校学不大一样,通常是要一早先给自家家长请安,听凭吩咐后才可以吃饭、出发上学,再集体向老师问安。请安是一个传承有序家族遗留下来的家风形式之一,晨昏定省,也一直为各大家津津乐道的,认为实在是长幼有序、敬老爱幼、恭敬守礼的再好也不过的表现方式,也是区别那些野蛮人和暴发户的最强大的底蕴之一。只是新学传导的是平等、自由、博爱等等这些听起来离经叛道的东西,也为大家不喜,但只叫人乱了辈分,疏了礼仪。虽说也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相近之意,但新学更倡导个人自身发挥个性,家人喜的却是顺从规矩抑制个性。这种习惯在亨家也一直延续的很好,只是后来部分施行新学以后,风气有了一定的改观,亨家当时也顺应了潮流,一部分的移风易俗,亨老太爷那一辈兄弟商议后,就让新学者从简,是故亨亚日往常都是旬日或是寒暑两假保持着请安的规矩,平日里无特别的事就不再专门去。不过长辈们到底是个什么意见的,亨亚日并不得知晓。 王川纲到亨亚日屋子时,亨亚日并不在屋里,也不在正堂,他就意识到亨亚日应是请安问好后多半是被老太爷他们留下一起用饭了,却也不前去打扰,就在屋子里整理房间。王川纲一边收拾着一些家学要用的东西,一边等着亨亚日归来。其实家学私塾就在本府大院的东北角,也一直是亨家传统延续最久的地方之一,历经岁月,后虽又有少量扩建翻修,但一直也是原样保持的最好的家族建筑,也是亨家最引以为傲的地方,见证了亨家虽历经岁月,文脉依然延绵不断,还有发祥之像的地方。 大院随人口增加慢慢又向南空余之地稍有拓展,增加些小院厢房,府第也变大变阔,在本城内也是有名的大宅。当然亦有一些偏室子弟耐不得家中事务、受不了规矩或不受待见等原由出府另觅宅院的,又多是由府内资助,在城内离本家不远的地方安置下来,子弟家学和大祭之日却还都是要回本府进行的。大部分亨氏族人都在府内住着,尤其是嫡传之脉。另外还有一些贴身的仆从、厨娘、马夫、门房也因为每日里离不开,也特许在府内住下。王家、韩家、张家是祖上传下一直是依附亨氏的下家,只是这么些年下来,却也发展的人丁兴旺的,尤以韩家为甚,竟现发达之意。韩家有个别子弟亦颇为争气,在本省政商两界也有崭露头角者,甚至有人挣得好大一份家业。那部分子弟也甚是扬眉吐气,日常也是自觉风光的很,平日里多催促着着族人重修家谱,重整门楣,重塑门风。在老家苍梧庄的一阵张罗也是显得有那一份的气派,只是功效到底如何,也只在人们的心中罢了。 王川纲收拾停当,歇息了一会儿,看到太阳都升起老高了,还不见亨亚日归来,心内正嘀咕着呢,才见得亨亚日施施然的回转屋内。王川纲赶忙问道:“四少爷可是在老太爷那里用的饭?这时候可是不早了。” 亨亚日点了点头,说道:“问安的时候,祖母留我说话,也有两天没见着,再说或者又要分开了,所以话就说得多了些,又让留下一起吃了早餐,饭后又说了阵儿话。和三哥也聊了几句,又看过了那金毛才回转。”说完一顿,又道:“时间还来得及,不用着急,都收拾好了吧?” “嗯。”王川纲点头应道。 “好,那就出发吧。”说着当先出了屋子朝正堂去了,王川纲却挎了包裹到院门候着亨亚日到来。 亨亚日和父母说了和祖父母问安的事情后,又说了几句闲话,知道二哥已去了家学后,就和父母道别,出门去了。 主仆二人沿着府内道路向府内家学而去,因他们出发的时间上迟了一些,路上竟然没有遇到本家的其他人,显是多已经出发了,只是二人也不着急,仍旧不紧不慢的走着。亨府虽大,但亨亚日他们住的地方显然居中一些,距离更近一些,约莫一刻多钟,终是到了家学。 家学里老建筑都是传了多代人的东西,所以嫡系子弟都在这边,还有一些就是一些很直系的亲属,多是些本家嫡亲的娘舅、姑姨之类的表亲,一些旁系及旁系的近亲属以及闻名而来者,多是在附建或是新建的屋子里就学。亨亚日一直进了正室,又和诸位至亲、表亲相互的招呼了一回后,觅了平日里临时加座的地方坐下。室内的学生并不多,加座之后也才得十几人而已。见得座位已基本坐齐了,讲师却还没有到,显是尚未到时辰。王川纲这种随侍虽不得正式传授,但也可以在室外门廊候着,有心人是可以听听讲的,只要不影响日常授课,讲师多也不避讳,只不能像家学中的子弟一样发问解惑,这也是一项传统。不是家学学生,自是也不需要作业的,有时讲师讲到一些问题,布置一些作业后的自由时间里,就总有一些子弟或是表兄弟招呼室外知晓文墨的那些有心的随侍来替自己作答,这其中嫡系少见,旁系和亲属这种情况要多一些。这么大的家,总有贤与不肖,也有些掌管家学事务的族人长辈对此也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只有自家嫡亲儿孙的才会说上几句,寻常只作不见。 亨亚日落座不多时,就见老讲师陈邦手中携着书本,腋下夹着尺施施然的进入室内。先是环顾了四周一眼,见得人已到齐,临时加座者也已然入席,微微颔首,陈教习开口说道:“今天我们讲孟子-劝学篇,上回讲到…….,这回我们接着讲……。”虽平日家学上的较少,但陈邦在德安府老一辈讲师中名气很大,据说其早年求学间的师承是很有些来头的,甚至有传闻说是秦荣正废除科举前家里曾出过一任进士的大家,只是陈邦自家命数不济,屡屡碰壁,又逢世局变迁,使得本不丰厚的家业也渐日薄。家道中落后,显得有些落魄了,生计操持艰难,后来在亨四老太爷这亦算挚友之人一再鼓噪下,方才受邀在亨家谋个西席的生计,却也顾不得斯文讲究了,再说也算是桃李之业,也自去了那些许忌讳。 陈邦拿起书本,一边抑扬顿挫的念着书本上的语句,一边在室内踱着步子,边念边走,还边说:“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呢,我先给讲一遍,然后你们自己想一想。我再提问你们看看掌握的程度,最后是背诵……一段,当然要是通篇都能记下来那自是最好的了。” 陈邦按部就班的讲述着圣贤之书,按照自己老师当初的讲解讲给坐下学生们听,亦是传承千百年的学问了。大部分学生也有了一定的基础,耳濡目染的也有曾听读过这些文章的,再听起来也是和自家初学时,稍有新意,然而也是有限的很,只是讲解的更细致详尽些。亨亚日一向过目难忘,这些经典早先也曾通读,也是能够整本通背的,只是年岁小,受识字和听闻的限制,即使再早慧,解的也是一般,都是听的个只言片语的。平日新学,家学却是跳着听讲的,只每次听讲师这么一讲,也是能有些收获的,既扎实了自己的圣贤基本功,又结合新学中学到的东西,两相结合,跟上讲师授课的进度也是轻松。是故亨亚日日常里总是能认真地听讲师们授课,态度端正,并不以自己已然通读为傲,也有日新之意。讲师也甚是喜欢这种似是一点即通的身端体正的学生,虽亨亚日平日多都不来家学,旬日方至,但就是这样,亦能前后结合,通达圣意,甚是罕见,欣喜尤甚。只不能全情投入家学,讲师们也深以为憾,再说世局变迁,科举已然早早被废,恢复无期,否则,说什么也要建言让亨亚日家学才好。又观亨书勤的态度,多是新学为本了,就都没有言说,只相互交谈间,也是颇多惋惜。 亨亚日和这些亲戚同学一样,听完授课,理清意思,加深对文意的理解后,就按照讲师的要求,初步提炼总结文意,再把它书写出来,按照要求再添加一些自己的识见。大概因为学生年岁都不大,讲师没要求把识见写的多详尽,只要大概表达出来,切中题意外,通顺即可。讲师还会在当日就各位学生所答一一做评,好与不好,对于不对,好和对的在什么地方,不好不对的又有哪些方面,说的很多,又结合自己所学,讲的就会有些晦涩,最后又把自己的标准答案和大家做了说明,统一思想和标准。家学和新学的形式也有些不同,相对自由,又相对单一,一天只授一课,说白讲清就好,不讲究调节,却注重节奏,在学生自由作答的时候,讲师却也不干涉,只统一思想时方言明对错,强调不得超出主体意义的思想范畴方好。一般上午授课厘清题意,中午各回各家再继续下午课程,下午自由作答和点评后统一思想,一天的授课就这样结束。 家学的自由也体现在下学的自由,不像新学还有敲钟人,只要授课任务完成,讲师也不要求学生到点才可以下学。当然讲师也会控制好时间点,自也不会过早,不然让亨家掌管家学的人见到让子弟早早就放了羊,自家面子上也须过不去,所以大差不差的时候才让学生们各自归家。下学时,讲师往往一定会再强调一回,让他们回去温书和预习课程,言道学而时习之,至于不亦说乎与否,至少讲师们是不在乎的。这日讲师讲的兴起,时间稍久了些,下午下学的时候比其他人稍晚,相邻处的喧闹已歇。这时一下学,室内顿时热闹起来,王川纲也入室帮着亨旭日收拾包裹,预备归屋自去。 收拾停当,出门的时候,见亨辉在门外廊下正等着自己。亨亚日对哥哥说道:“二哥,是不是准备待会儿一起去医院看大哥?” 亨辉点点头说道:“还算机警。想大哥明日就要去省城医病去了,这得有一段时间要见不着了,临出发前,想着至少得和大哥说说话、宽宽心,让他高高兴兴的去也是一件美事。” “嗯嗯,二哥说得很是。” “我已经让韩旻去着人备车去了,我们先回屋和父母亲说一下再同去。” “好。” 主仆三人回到自家小院时,在正堂里却只见到母亲一个在,父亲并不在家。亨玉氏说道:“你们父亲还没有从衙门回来,恐是有什么事吧,你们自去稍玩一会儿,却不要误了时辰,贪玩到天黑。” 亨辉接口道:“母亲,大哥你们是不是要明日就要出发去省城了?” 亨玉氏点了点头,说道:“晌午的时候,你父亲归家了一回,言道说医生已基本查明弄清,验证了当初的诊断,去省城是进一步确诊,再加上手术。你父亲说了,旭东发烧的情况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人也精神了许多,去的时候还能陪他说了不少的话,只就是身上还虚的很,不能下床,一直得躺着。” 亨辉喜道:“那就好。”又转口说道:“母亲,我和四弟想这就去医院看看大哥,陪大哥说说话。恐明日里父亲是不会让我们相送的,这一下又有好长时间见不着大哥了。另外大哥你们这一出发,四弟这里也是马上的事,这再下一回见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亨玉氏点点头,心里也是有点堵,想到小儿子或者也将要离开自己身边,省城归来或许就见不到了地,情绪上就有点低落,只是对着自家儿子也不好表现出来。于是缓了缓后,她说道:“那好吧,你们去吧。就是也别在医院里多待,也别顽皮,看完后就早些回来,你父亲待会儿估计还会有吩咐呢。” 母子几个又说些闲话,主要是亨玉氏问两个儿子学业上的事,这时韩旻过来,说车已经准备好了,于是两兄弟辞别了母亲。出得大门时,见到马车也已备好,大家就一同上了马车往医院而去。 马车在街上奔行,行至半途,亨亚日只见亨辉双手在兜里来回摸索着,掏了半天却啥也没掏出来,正奇怪着呢,听得亨辉对他说道:“四弟,你身上带着钱么?” 亨亚日虽不解其意,却也并不摸兜,直接开口问道说:“需要多少?” 亨辉却没有直接回答,自顾的说道:“只是想着去看大哥,却也不好空着手去,虽说大家都是自家人,我们也还没长大,不用学大人的那一套。只毕竟大哥这是生病中,又在医院,再加上马上要出远门了,我们这带点东西过去,多少也好表示表示我们兄弟俩的意思。” “自家兄弟,恁地搞这许多客套,是不是会生分了点?” 亨辉说道:“你还小了点,不懂。寻常在家,自家兄弟自然是没啥好说的,但打个比方:你生病的时候,哥哥我来看你,我要是给你颗糖吃,你是不是会格外高兴?” 亨亚日点了点头。 亨辉接着说道:“道理都是一样的。我们自家兄弟还好说,你要是去看朋友,却空着手去,需不好看吧。” 亨亚日想了想,说道:“嗯,理是那个理。看你这爱交际的,居然交际出学问来了。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搞得我是惭愧的很。”言罢,居然笑了起来。 亨辉说道:“待人接物本来就是学问啊,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说的就是它。你且学着吧。” “那到底要用多少啊?” 亨辉说道:“那你说我们给大哥带点啥才好,我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吃的喝的玩的,你看看选点啥?” 亨亚日说道:“我们又不是送餐的,也不知道大哥有没有胃口,买果品吧,这季节哪里寻得,只好买糕点糖果这些。你知道大哥喜欢吃啥,自己拿主意吧。另外我觉得最好买份报、杂志什么的,大哥应该喜欢这个。”一边说,一边递过了自己的荷包。 亨辉接过荷包,说道:“嗯,我大概知道了。等下到新城街我去鲍常计一趟,邮政局就挨在旁边不远,两下都买了,也算是正好顺道。” 话不多时,马车就到了新城街,待车停稳后,亨辉和韩旻下车去买了吃食和报纸、杂志去了。过不多时,二人拿着东西就又回到了上,亨辉把荷包又还给了亨亚日,一边递荷包,一边好奇的问道:“你这零用怎么用的?咋就能还剩这么多啊!” 亨亚日说道:“我又不好交朋友,又不爱吃零嘴,平日里就买些笔墨纸,最多加点新闻纸,这花不了多少钱。要不给你匀点?” 亨辉挠挠头,说道:“你就自己留着吧。你是爱清静的,这我比不了,但我的差不多也够,只是今儿个换了衣服忘带了。”说完,自己竟笑了起来。 第十五章 探望 兄弟两个说说笑笑间,马车就到了医院门口,因为事先已经确认过了地方,兄弟俩带着韩、王二人就径直去了二楼亨旭东的病室。然而几人都没来过这西医医院,所以对四周迥异于医馆的地方还是很有些新奇感的,就一边张望着,一边上楼,就被楼下迎着的人带到楼上。行至楼上时,接待人又有事要下楼去,临走前给几位指明了方向,主仆几个四下张望着,终是在各房间大门的门框处找到了号牌,依号也是朝着接待人事先指引的方向往前去,只见听闻过的病室的门却半敞着,窗户洞开。 几人一进门就看到亨旭东正侧躺在床上,床头垫的老高,面前展开着一本大画册,一旁韩霄亘侧身坐在床边,给他揉这胳膊,偶尔帮亨旭东翻翻页。亨旭日他们一进病室,就被韩霄亘扑捉到了脚步声,扭头看到是主仆四人走了进来,韩霄亘高兴的叫道:“二少爷、四少爷,你们来了。”就赶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帮亨旭东躺正了身体后,又忙不迭地跑过来,接过韩旻手里的糕点,放好后,才又把王川纲手里的新闻纸、杂志接过来,递给了亨旭东。 亨旭东见是弟弟们过来看望自己,显得也是很高兴,精神虽是仍然有些萎靡,但明显的带着笑,低声向两个弟弟说道:“你们来了,过来坐。”哥仨就坐着床边低声说着话,小厮三人却围在另外一边也在说着自己私密的话。 亨辉问道:“大哥,你这住在医院里都做什么?我看也是无事可做,还不如在家自在方便些。” 亨旭东说道:“大夫和护士一天来了好些趟,量身体温度,打针,还要检查,其实上午都没怎么消停过。” 亨辉又说道:“哦,我还以为顶多是打打针吃片药,想着可以和以前一样,请家里来也行呢。护士是什么?” 亨旭东说道:“是打针、量温度的小姐。听说西医的大夫和护士是各管各的事,瞧病归大夫,其它的归护士。” 亨辉说道:“原来这有这么多讲究,我看城里的侯大夫好像什么都管,看病开方,抓药、账房什么的他都做了,难怪人说西医要贵些,请这多的人手,也难怪。” 亨亚日说道:“二哥,你可别乱说。” 亨旭东说道:“嗯,说是这样说的,但内里的分别我们却不清楚,也不好分说。”说罢,他转头朝向亨亚日,又接着说道:“四弟,白日里听说父亲说起过,说是给你找了位先生,大哥从心里替你高兴。我这明天就要去省城了,你这下出门,大哥我却不能相送了,我们就彼此珍重吧。” 亨亚日回道:“大哥,我听你的。我会好好的,等你将养好了,来日我们兄弟还须是要作出些成绩来才好。” 亨辉鼓起掌来,边拍手边说道:“说的好,我们自当如是。现时一点小坎坷、小灾厄的,却须也挡不得我们兄弟的前进道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未来可期呀。”一时拽起词来了,搞得另外两兄弟目瞪口呆的,一旁窃窃私语的三仆众听闻后也是无语。 场面一时显得尴尬起来,亨辉讪讪的笑道:“发挥过了,发挥过了,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亨旭东、亨亚日都点了点头。却听得亨辉继续说道:“我们这前面遇到一些小波折的不算什么,见惯了这波折路上的风景,激励自身,轻装上阵,以后的路也需好走不少,也不枉了那点小磨难。” 哥几个有些诧异,却是亨旭东轻笑着说道:“二弟这开窍了啊,这么一番道理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品咂出来的,可喜可贺,我们兄弟理当共勉。早先我们学孟子中生于忧患篇讲‘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但是理通了,要是仅仅也只停留在自我安慰的阶段,只用它去安抚人生路上的不通顺,终是有点自怨自艾的意思,那可就落了下乘,还是得要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才好。未来终究还是要靠我们充实自身来把控才好,现在这世道,兴衰兴许也是眨眼的事。幸赖得祖父、父亲这多代人勉力,家业复有中兴之相,却不好在我们手中没落了。”说出这么一大段话,亨旭东却显得也有些气喘,脸上泛起了红潮。 亨亚日忙接口道:“大哥说的是。不过也不要那么着急,饭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来,你先养好身体才好再说以后。话说回来,以后大哥你会是我们的榜样,我和二哥自会端正学业、孝敬长辈,必不致辜负了家里的期望。平日里,除了父母亲,还有你对我们的督促,自是不会忤了大哥的意思。” 亨辉也说道:“是啊,大哥,你养好了身体是第一步。我虽说有些贪玩好动,你且放心,这事情的轻重,我还是分得清的,断不会叫家里失望。四弟嘛,你就更不用挂心,他聪明的很,什么事情心里也都有数。” 亨旭东说道:“我这年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可惜受身体拖累,有好些个事情想做也做不了,能做的往往又做也不好,没能给你们有个好的示范。等身体好了后,我要把些事情都理顺做成才好,也是感觉时间紧的很,你们两个还小,倒不用像我这么着急。知道你们也懂事,我这一时也没什么可交代的。”说完,竟是有一些倦意,精神不是太足。 亨辉见机说道:“大哥,天不早了,今天你也准备早点休息,养好精神,明日好赶路。明天看父亲是不是允许,我们再过来送送你。”说罢起身,眼神示意亨亚日一下。 亨亚日会意,起身说道:“大哥,你等会吃点东西,早点休息。二哥从鲍常计里挑些你平日喜欢的带过来了,你要记得吃一点才好。” 亨旭东点点头,知道他们要走,就说道:“好,我知道了,只是你们路上也要当心些才好,别让父亲、母亲在家等得急了。” 言罢。三兄弟告辞,主仆四人就又下楼离开了,出医院,上了马车就朝家归去。 二人到家的时候,在正堂里见到父亲正和母亲在说着话,哥俩赶忙向父亲问好。在父亲示意下,兄弟两个挨着桌坐下,看到桌上放着已经预备好的茶水,不约而同的端起喝了几口。过不多时,父母亲停下了交谈,亨书勤朝向兄弟二人说道:“晓得你们刚刚去看了旭东,我实在是很高兴。心里也是觉得你们显是长大了,晓事了,知道关心和照顾人,这是好事。明天你祖父、母亲带旭东去省城医病,我原本也没想过让你们也去相送的,只是怕你们心中挂念,心内也是有些遗憾的,这下却是甚好。到时候我会去相送的,后面到省城,虽说你祖父去了,但他年岁太大了,又是长辈,好多事还要仰仗你三舅他们多多帮忙照应才好。我会修书一封,请托与他的,这些家常人情的事,你们晓得就好了,倒是不必过于在意,只日后打理事情时,务必想得周全才妥当。” 亨玉氏插口道:“这些人情上的事现在说是不是有些早啊,老爷?” 亨书勤说道:“你看孩子们也许很快就要长大了,只是好多的事理如果仅仅只依赖书本,也是难以学到的。我们遇到事时提点一些,孩子们日后可能就会少那么些毛毛躁躁的,总归是有益的,并不是要专门讲这些老气的东西。”说完一顿,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当然了,做事情要分清主次,你们当前最关紧的就是把学业打理好,读书明理,其它都是次要。这迎来送往之事实属末节,何况明日来人必然较多,也不在于多你们两个,你们仍然是上学去,家里的事不用你们来分心。九儿你这再有一年就要初教了,现在也正算得上是关键的时候,平日里多注意加强积累才好,时间也耽搁不起,到时方不致错失机会。四儿这也是一样的,纲举目张,理清头绪就后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了。” 二子连连点头称是,都说:“儿子知道了。” 几人正说着话,却见亨玉氏着人张罗着把晚餐端上桌来,亨书勤随即住了口,让大家入座用餐。吃饭时一个个自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干饭,却都不再说话。一时吃完,撤了餐具,亨书勤并没有起身走开,依然坐在那里,哥俩也是知道,话未说完。 亨书勤开口道:“我长话短说吧。明日是旭东、你祖父、母亲出发,后天呢,是我和四儿也要出门了。这其中来来回回的,我们不着家的时间会比较长,九儿你千万记得,我们不在家时,你大伯呢脾气又太好,厉害点的话也不愿说,你切莫要失了管教就放纵自己的性子。这不单单是对你的考验,也是磨砺你性子的时候。算术上积攒的问题我已经托了校长让他帮忙安排请教习指点,我不在家时会每旬安排两次,每逢三、七日都是下学后就开始,一次一个时辰,你可要抓点紧才好。我虽说后天才出门,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这下见到的时间未必能有多少,切记。四儿的事就不多说了,终是有人看顾着,要做的就是不负所请才好。” 兄弟二人只是点头,没有言语。 亨书勤又说道:“千叮咛、万嘱咐的,其实也就是放心不下。好吧,你们去吧,我还要和你们母亲说话的。” 兄弟二人和父母亲道了晚安,就离了正堂出得门来。院子里,哥俩默默走着路,一时没有说话,都显得是有点心思,走着走着,二人对望一眼,不由也是笑了。 亨辉说道:“父母亲不在家时,更是我修身养性之时,这话说的是不是显得太老气了点?” 亨亚日笑着说道:“管它老气不老气的,理是那个理就行了。路是自己选的、走的,能对你负责的,除了父母这些至亲外,还能有什么人?何必在乎那些不相干的人怎么想?你还真当我不晓得别个私下里怎么说的我么?” 亨辉一听也是笑了,说道:“我们两个个性上差别有点大,要是能匀一匀就好了。我是耐不住的一个人,平日里坐着不动,就总觉得心里憋气的慌,只有动一动才身心舒坦,要是再能有几个人一起活动,有来有往的,那才真叫好。不像你,竟是坐几个时辰也坐得住,就像屁股下生了根一样,实在是佩服得很。” 亨亚日斜视了哥哥一眼,嫌弃的说道:“用词可真粗俗,什么叫屁股下生了根?” 亨辉哈哈大笑,接着说道:“食得人间烟火气,就是俗气,却不是仙神鬼怪,就是俗人,俗人俗气。” 亨亚日也是莞尔,说道:“你自己也多想想办法。实在不行的话,到时和三哥一起学也行,只是他学的和你这差别有点大,你这也是纯粹的硬凑到一起来,不晓得效果咋样。最后没法子了,那就组个小的算术互助组也行,你把打篮球的一帮召集一起,搞这个算术互助组也是个顺手之事,也更是好事。” 亨辉说道:“可拉倒吧。就那哥几个的算术水准,比我还不如,没得还拉低我的水准。”言罢,想了想又说:“想法是个好想法,我自己照着前面多看多想的体会来,父亲在时好说,另外他不在的时候,不是请的有教习嘛。实在没招儿了的话,最后就只好按你说的法子试一试了,毕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也许会有互补的时候也说不定,不是比烂就好。” 亨亚日说道:“学习的方法每个人都不见得一样,只有多用功才好。就像父亲说的是水磨工夫,你现在有得依靠,等初教了,难不成还每每回来向父亲讨教,那也不现实啊?” 亨辉说道:“还没想到那个关节,走一步算一步吧,先把目前的关卡过了才好,再慢慢想,总是会有法子的。” 亨亚日说道:“嗯,那也只好这样了。” 俩人就这么在院里站着也聊了好一会儿,见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互相道了晚安,就各自回了自住的屋子。亨亚日进屋时,王川纲已经把屋子里的灯点上了,书桌上已经放上刚沏好的茶,灯光下可见热气渺渺正从茶碗中飘逸。王川纲正坐在一边等着,也是闲的无聊的紧,刚才是一直在盯着在大院里聊天的亨氏哥俩,没有上前打扰,只看到兄弟两个分手回屋后,就连忙把准备工作做好。 王川纲对亨亚日说道:“四少爷,聊的啥啊,哥两个天天见的,站院里也能聊那么久?” 亨亚日说道:“就是说说大哥他们去省城以后,父母亲都得忙,我们两个学业上的事得要我们自己多思量思量,刚才就是说这个呢。你这有一会儿了吧?” “嗯,把屋子收拾了一下,烧了水,剩下就是等你了。你说我要是多认点字咋样?不然我等你的时候不会那么的无聊,要能看看新闻纸这些的解解闷,是不是也挺好的?” “呵呵,你这个想法好的很。识字也并不单单是能解闷,你以后要是做个其它的什么行当,也更好更方便。这万一要你必须认得字的时候,却偏生不识得,到时不是抓瞎吗?趁着现在我们还小,多学点没坏处。” 王川纲一听愣了神,忙问道:“啊?四少爷你日后就不用我再跟着了么,那我这日后能出去干点什么?” “只是打个比方,你爷爷、你父亲没和你说吗?艺多不压身。你看我写写画画的时候,也可以自己学学看,反正这纸也多的是。你有等我的时间也可以多练练,不知道的有些也可以问问我,只要我答得了你,我自然也不会吝惜。别总和韩旻他们胡混,难不成还想赶一辈子车不成?。” 王川纲说道:“嗯,我知道了。我早先见韩辰启那些人帮表少爷他们做作业的,心里也羡慕的很。就是少爷平日这些也不需要我帮,也就铺个纸,磨个墨的,我也提不起劲头去认那些方块字,以后我会留点心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耽搁你了,要不我迁就迁就你,变蠢点,让你也好帮帮我?你小子这也太调皮了,自己没有别个那个觅机的机灵劲儿,倒赖起我来了,你咋就恁会找借口呢?” 王川纲笑了,说道:“没有,没有,也就随口一说。再说我就是再专一学,是拍马也比赶不上四少爷你的。” 亨亚日没有继续说话,心里思量着因为今天是国学课,倒也没什么打紧的事,明日就要去学校,后天出发去太白峰,于是就让王川纲把水续完,就让他离开,自己却拿起学校的几科课本读了起来。王川纲却一时不愿意走了,说是要写写字,亨亚日也由他,让他到书桌另一边去,不管是抄书还是抄新闻纸,让他自个随意地写去。课本其实也早就看过好几遍了,再看看也多是巩固一下,其实益处也不是太多,所以看着看着,亨亚日的思绪也飞了,又勾起了要是先生考较自己、自己当如何应对的思绪上来。 第十六章 分别无声 拳锋轰在拿机关人身上,爆出可怕的气浪,四周一切全部被震退,包括魂者,恐怖的破坏力震得虚空发颤。 近二十座大型会馆里摆满了一个个摊位,有买卖药材的,有买卖矿石矿脉的,有买卖丹药符箓的,还有买卖神兵利器,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数之不尽。 但是“十万贯”和“汴梁第一楼”的噱头,着着实实的让原翠香楼火了一把。好奇心人皆有之,尤其是那些达官贵人、富商豪绅们,更是想看看这价值十万贯,且号称汴梁第一楼的青楼,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 安石公晚年隐居江宁城郊的白塘半山园,但是他的子嗣们却依旧住在江宁城内,凭借王姓数百年的积累,以及安石公的声望,俨然成为江宁赫赫有名的四大府之一。 逍遥城并不是完全排外,只是鲜少有人可以自由进入,而寂栖迟这次回来后逍遥城便封城了。 “估计外面那些人也这么想的,但若真如此简单,这地宫也不会安然存在两千多年。”桓伊还是理智的。 风麟微笑,继而去鞋柜帮他挑鞋。此时,楚辞并没有发现风麟的墨色瞳孔已全部变做了碧绿色。 刹那间,杜公才等人如同被当头浇了一桶凉水,惊得说不出话来。 许凡面对着来势汹汹的老刘,身形动都没动,右脚轻台,那老刘便犹如被车撞了一般,飞出去数米,重重的砸落在地。 而且,如今除了平安京,瀛洲所有巨城级别城池不是落入邪影军之手,就是被织田氏占据,平安京已经彻底成为一个死地,城内所有人根本退无可退,不得不死战,除非日本玩家不上线。 我俩到了休息室就躺在了床上,清玄道长吩咐面前的服务生找两个技师过来。 席间由邱天觉主导,随意聊了几个话题,主要都集中在景芳身上。 周芷琪没理睬他,脱了鞋子,上了石床,盘膝闭目,开始修炼起来。 方尚宫一直在听她说,只在中间问过两句话,除此以外就没有打断过她的话。 而此时,颜雨辰和秦梦,则依旧裹在毛毯中,躲在一块岩石的后面。 她的身后恭敬的跟着两个黑衣男子,所有的黑衣男子看到她,同时弯腰敬礼。 “让你哭,让你偷吃,看我打死你!”隔壁传来韩婆子家的打骂声,还伴着他家儿媳兰芬的哭声求饶声。 大皇子心里也有些歉疚,知道他这一病,柳尚宫一定忧急交迫,到现在也没能歇一歇。 只可惜,庄廉杰没有主角的命,却得了主角的病,他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庄风才是庄氏国际的“导演”,他给自己加戏,明显是作死。 所以此刻的江晴雪,不仅没有受到半点的惊吓,反而让她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蛋上,隐隐的露出了一抹兴奋之色。 接下来,老大一顿指指说说,那不是有点麻烦,那是相当麻烦,而且按他的意思,大约还要走两天。 贾家这个时候如此,王夫人很是寒心,所以这个时候,才是来了这么一出。 当然,她并不为这一点,还有别的原因,她要借着这个机会坑人呢。 一离开心魔殿,就在岚彤便感觉自己的神识顿时清醒,而她怀中的莫晓迪,此刻也是渐渐苏醒过来。 七号微微一怔,跳上罗佳肩头,盯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伙,兽类天生六识敏锐,七号知道疤痕是自己同类,但不知为什么,他还是觉得罗佳更能带给自己安全感。 听到这话,所有的青年都是目光一闪,有的人眼中还露出了冷色。 听了罗佳的解释,杜良玉和李贺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随后又转而有些担忧。 东方紫萱被叶晨一掌轰在身体之上,顿时间,俏脸微白,一口鲜血再一次忍不住喷涌出来,身体如断线风筝,重重的摔在东方墨和东方朔面前。 吴用很不情愿地爬起来拿手机一看,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电话却是钟思欣打来b。 但只要是借用力量,那么就必然有迹可循,刚刚斩妖符斩杀剪纸兵,就说明两者之间有一定的克制。 两人都无意谈事儿,过了没有多久,林雪音就托词不舒服先行离开,过了没多久,那男子也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本来很有可能的合作,当然也没有谈成。 “哼,我要不是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我才懒得说话呢。”绣铁剑不高兴地说。 下一刻,牧易心神一个恍惚,直接出现在一片介于真实跟虚幻的空间内,不过牧易却没有吃惊,因为他知道这片空间实际上便是玄冥泉眼的内部,类似于薪灯的内部空间。 第十七章 辞别 向清惟点了点头,含着笑意的脸容,注视着她的眼睛依然明亮温柔。 轮流去另外一个房间换回衣服,忙忙碌碌的一天又惊又恐的,莫瑶累得摊倒在床上。 那不是江以臣和路易莎吗?江家一直都是在北美活动,什么时候听说在域外也有势力了。 天庭、佛门固然势大,但势力范围终究主要影响的南瞻部洲、西牛贺州。 而孟河作为顶级修真世家出来的修二代,苏晨不相信孟河什么都没准备。 桑秋难受的躺在床上,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没有想到自己忍住了药浴、忍住了银针,却没有忍住这苦的不能再苦的中药。 现在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并不清楚,外面又有人把守着,她实在不应该去冒险。 黑色渡渡鸟:管他呢,重点是如何保住党斥巨资打造的水坝呀,要是这玩意决堤了下游的百姓都活不了。 既然这里事情已经结束,按说就该继续原先计划,尤其是在已经被如来知晓自家觉醒元灵的情况下。 她才不要进去,要是进去能不能出来还是一个问号,别以为她不知道墨以深是什么人,根本就是一个喂不饱的禽兽。 他在魂师界闯荡多年,自然是看出了天辰的不凡。不过自己儿子都已经得罪了天辰,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咦,他们为什么被淘汰前还要鸟叫几声?”一剑隔世淘汰了这队选手的最后一位,拾起了他掉落的两张通行证。 而佳妃的母国高丽,最擅长的就是整容术,哪怕你丑得跟巴黎圣母院敲钟的,他们也能给你整成金城武、吴彦祖,堪称是逆天之术。 之所以说她笨手笨脚的,是因为她刚跑进店里,就左脚踩到右脚的鞋带,“啪叽”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这位同僚没有立刻禀告皇帝,而是在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了玉佳元。 这样会赚钱的人,竟然会听从夏初音的吩咐进演艺圈打拼,要知道夏初音的愿望不过就是钱,有钱就行,还管是从哪里挣来的? 宁枫从火梧桐的身边走过,将餐盘放在了饭桌上,随后宁枫继续走进了厨房。 “嘿嘿,现在够不到我了吧!”一剑隔世背靠着岩壁看着狂风光炎蟒那硕大的眼睛。 “这……不会有机关吧?”吴畏警惕的盯着石门,生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却意外的发现,那个木盒就安安稳稳的躺在我的脚旁。我异常欣喜的拿起那个木盒,心想道,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穆大少望着这三个老货的超级底牌,额头上渗出了一片汗水,心中暗道,新亏今天上午没装逼装过头与欧阳胜对拼,要不然这老货的七龙焚天一出,穆大少绝对吃苦头。 一道清风刮过,穆西风艰难的起身,盘膝而坐,同时心念一动,拿出了一株红色草药服下,渐渐的一股股浓郁的生机充斥着穆西风的全身,修复着穆大少体内的伤势。 他们何曾不知道阿狸堪破天机,试图改变帝姬命格,便有些有此劫。 好了,家里没得玩了,姑娘三天两头跑出瞎混,换了男装摇着一把破扇子在京城里招摇过市,自称十方公子,便是京城里的青楼赌坊就没他没去过的,她都没敢跟公子说,知道了估计要吐血了。 “韦总,我希望你的处罚结果不会令我失望,要是我觉得处罚结果太轻了,就只能我自己亲自出手。”龙升正色道。 终于那个球体再也无法禁锢里面的黑影,在一声巨响之后,黑影彻底将包裹他的球体撕裂成片片的白雾,而黑影自己则在白雾中如同神灵般悬浮着。在场的其他人都明显感觉到那个黑影透露出一种莫名的霸气在震慑四方。 “你们人鱼族的宝贝真多,我的收藏一个背包就全装下了。”萨温说着,拍了拍背在身后的包。 阵大武,中等身材,四十多岁,国字脸,留着平头,穿着睡衣,正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更加重要的是,就在床边,一个身形消瘦的老人瘫坐在那里,嘴角有些血,似乎在刚刚那短短的时间里,被人狠狠暴打了一顿。 什么恩怨家国,每一个当父母的,都会无条件的谅解自己的孩子,无论他犯多大的错。 韩易将照片举在身前,这时候屋子里橘黄色的灯光很暖,韩易看着照片,上面正是他自己,韩易想起了那天,他抽着烟,嘴角挂笑,但心里苦涩,那时候他刚刚打破学校百米记录。 在大门主脚下,九门主勉强抬起头,他紧紧扣着大门主的脚踝,似乎迫不及待的要说什么。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突然一种让她接受不了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我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第十八章 在路上(一) 如果说安家的族人,被当成食用的两脚羊,他们就作为牧羊人,为古代王侯将相,定期提供娲人,用娲人,换取荣华富贵。 秋日风高干燥,最忌火势蔓延,巡视皇陵之人被火光吸引,匆忙赶来。 他看了看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满意地去洗了个澡,下去吃早饭。 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上,慕容灼看着这一幕,狠狠揉了把云团的脑袋,又推了云团一下。 原澈敛眉看着她,眸底情感很深。顾浅白被看得心虚到不行。正想着让男人将她放下,远远的突然就传来了有人跑了过来。 等后面跟踪的人,发现不对,想要跟上时,红灯亮起,已有好几个行人横过马路。 “好!”叶飞点点头!顿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叶飞,可以当暴君,可以嗜杀,但是,千古罪人的事儿,他做不来,那是会被戳脊梁骨的,这件事,一直压在叶飞的心头,如今,听到楚风云答应,叶飞着实松了一口气。 原夫人哭到几乎要再次晕过去,原澈红着眼睛,只能在边上轻声哄着。 后者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凤府这边,只待京城稍微安定下来,她便随祁清绝一同去东平。 宁可喂蚊子,熬通宵,都不跟他睡,他的魅力已经降得这么低了么? 千灵子道:“你这是伏羲通天道的功夫!”嘴上这般说,却也想不通鲲鹏手段。 庆幸的是,拥有超固态防御能力的幻影护卫舰也变成了刀枪不入的老乌龟,至少在一段时间内难以被击溃。 眼见它命在顷刻,盘蜒身形一晃,也已入水,抱住盘秀,只觉池水中有数万斤重压抵住前胸后背,无情来回碾动,盘蜒全不受制,稍一用力,哗啦一声,破开泉水,跳回岸边。 “因为自私?在我看来,罗兰当时可是存心要置布鲁诺于死地了!!”听完陈汐的话,萨尔显得气愤无比。 昊天,那么可爱的孩子,努力承担,昨晚还腼腆的笑着说:“贝贝姐,多亏你帮我解围拉,”没想到…,唐贝贝握紧着拳头,这该死的末世,该死的墨千轩。 而听李花儿的话,这个魏王恐怕比太子还要厉害,她可不敢乱说了。 唐宝宝低头看向平静的妹妹,抿着唇不说话,自己岂会不知道,妹妹又怎么会害自己,但是自己真的不能,不能。 “聪明?你为何这样讲!”萧玉轩挑眉,之前乔冕之不过是说萧子鱼是个奇怪的人,如今再提起就变成了聪明了。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免也有些好奇了。 “呔,那个家伙,哪里走?”张凡忽然学着戏剧里面的腔调,直接就来了一句。 慕容少杰手握金属背包伸出的俩个手柄,轻触按键,“噗”的一声,他的整个身体腾空而起。 帕特尔公爵的说法白峰是赞同的,因为天龙帝国本身与匈奴部族并不接壤,所以即便天龙帝国想要出手援助匈奴部族,也必须借道莱茵商盟才行,这是由地理位置决定的既定事实。 “你娘说你爹在镇子上面喝醉了!然后说让你去找你爹?”李六子虽然知道这事情陈氏绝对做的出来,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的又问了一遍。 我觉得确实如此,就答应绝不会告诉别人,也让他们自己注意点不要被人发觉干什么。 出发时的三万新八旗步兵,此时总数已不到两万九千,超过一千意图逃跑的步兵被游弋在他们两翼的两蓝旗骑兵斩杀当场;两蓝旗骑兵的暴虐,让这些步兵的士气,降低到了非常威胁的地步。 按照常理来说,隐秘卫的情报最多每半个月才会送来一次;此时,距离上次隐秘卫送来情报还没有过去几天,艾姆斯为什么会又送来一份情报,难道是帝都方面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外面的那些人也不是人,为了钱连祠堂的老祖宗像也敢偷,真不怕遭报应。 只有一团团翻滚的雾气,凝聚出各种形态的异兽,在其间徜徉着、厮打着。 糜竺道:“将军有此利器,天下可定。真乃神人之术也!”心悦诚服。 年轻巫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努力抹去脑海中浮现的那些恐怖画面。 撤退至此,最上家族六大坚城之二的汤泽城和长谷堂城自然就成为了上杉景虎就地驻守等待援军的唯一选择;不过,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可不是上杉景虎一贯的个性。 这婆媳俩是谁看着谁都顺眼,钟情拿沈青和冯佳人比,沈青拿钟情和秦婉婷比,都觉得现在的更好。 莫宇凡感觉自己好像突然被拉到了一个奇怪的空间里,进入了一种上帝视角的模式。 “你们的生存价值不该仅是别人的粮食,你们的命是自己的,如果连你们自己都不珍惜,那……就谁也无法救你们了。”我喃喃道。 “别大意!感觉越来越强了,老子有种……下一秒就会死的感觉!”雷鸿锴绝不是开玩笑,那声音已无比颤抖。 安暖的身后有声音传来,颜姐原本只是觉得像罢了,安暖一回头的时候,才清清楚楚的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