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崽跑路后,疯批太子跪求复合》 第一章重逢 明德一十四年夜,京城平康坊的一处二进院灯火通明。 楚云徊长身而立,敏感得察觉到事情不对,连忙将一旁的叶清沅和她女儿护于身后。 院门被强行推开,侍卫们面带肃穆,迅速围住三人,整齐列成左右两排高举火把。 在火焰忽明忽暗的跳跃中,亓穆疾驰而来纵身下马,快步闯入院落,在看见叶清沅时方才止住激动神色,倨傲得走了过去。 他身披玄色大氅,用金线细细绣出蛟龙出海纹样,龙鳞细密,随着走动熠熠生辉,仿佛随时破海而出。 叶清沅死咬着唇,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儿,语气中透着绝望,“要杀要剐随你便,亓穆,是我当年眼瞎看错了你,以至于救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中山狼。” “只是稚子无辜,你要杀就杀我一人,放过我师兄和孩子。” 亓穆听言怒气反笑,咬着牙吐出“叶清沅”三个字,恨不得立马掐着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质问,她还有没有良心。 他看着和自己拜过堂的妻子被一陌生男人护在身后,怀里还抱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不禁火上心头怒斥出声:“叶清沅,咱们还没和离呢,你前脚把我甩了后脚就找上下家,生了野种,还要倒打一耙说我忘恩负义,我是中山狼?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般无耻。” “你是哪来的野姘头,跟她什么关系?你可知勾引有妇之夫按大夏国律法应杖责五十。”寒光凛凛,亓穆眉头紧锁,夺过侍卫的刀直直抵上男人的喉咙。 叶清沅面色焦急,愤恨地看向亓穆,楚云徊背对着她丝毫不知,声音清朗地开口道: “在下楚云徊,是阿沅的师兄,你与阿沅既然两相情断,就不要再多加纠缠,你有你的青云路,阿沅亦有自己的路要走,睿亲王如今正值关键时刻,当今太子虎视眈眈,朝堂内外争斗不断,四面八方的眼睛都盯着呢,想来您也不必对孤儿寡母赶尽杀绝吧。” “师兄你别说了,他马上要迎娶丞相家的女儿为妃,这是嫌我们母女脏了他的身份,影响他娇妻美妾在怀了,只可惜我大仇未报,就要葬身于他手中了。” 叶清沅贝齿紧咬,暗中将沁了毒的机关镯握在手中,暗道,死也要让亓穆这个贱男人给她们母女俩陪葬。 亓穆此刻完全听不到叶清沅在说些什么了,他满脑子都是“在下楚云徊,在下楚云徊,在下楚云徊。” “叶清沅!”亓穆深呼吸压制住即将爆发的怒火,“楚云徊,云徊,好啊你,好啊,原来我才是打扰你们双宿双栖的罪人啊。” 他青筋砰砰直跳,不可置信开口问道:“你怎么敢用他的名字,给失忆的我取名!你怎么敢的!” “你个奸夫,这孩子跟你是什么关系!”此刻的亓穆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了,自己与阿沅倾心相许,两情相悦,现在告诉他自己是这个野男人的替身?简直是荒唐! “我女儿,”楚云徊怕生误会,连忙解释道,“是师妹所生,我认做干.....” “奸夫淫妇!”亓穆激动之下头一阵一阵眩晕,他拜堂成亲的妻子,跟别的男人生了女儿...... 亓穆身影摇晃站立不稳,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属下搬来的椅子上,开始质问叶清沅: “你每次叫我的时候,究竟是在叫我还是在叫他?你每次看向我的时候,心里是不是都想着这个野男人!” 叶清沅双唇无力开合了两下,楚云徊还想开口,却被阿沅紧紧拉住袖口。叶清沅下意识看向亓穆,可看见他凶狠得盯着自己的眼神后,立马心虚的小声开口,“我可以解释。” 随即想到白溪村过往之事,自己可不曾对不起他分毫,可他恢复记忆第一件事还不是把自己这个他在民间娶的妻子视为耻辱,恩将仇报要将她骗到天增寺里灭口,要不是师兄及时出现救了她,她早就没命了。 想到此处,叶清沅也是狠了狠心,昂起了脑袋,发丝随夜风飘扬在她洁白坚韧的脸上:“你要杀我杀便是,何必给我网织罪名,连累他人,我一个乡野大夫怎配得上你天之骄子,只是稚子无辜,你若是还有些人性便放过孩子一马。” “我为什么要放过一个野种?” 亓穆细细舔舐着喉间浸上的鲜血,难怪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自己要杀她,明明当时自己亲自下令接她回京,结果听到的却是她和情人私奔的消息,他这一年来除了巩固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利外,就是满天下找这个狠心的女人,结果她倒好,也孩子都生了。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般轻视自己对她的感情,纵使她叶清沅犯下滔天大错,自己又何曾想过杀了她呢? 如今她宁愿死都不跟自己回去吗? “叶清沅,你到底有没有心。”亓穆紧紧闭上双眼,用力吐出这几个字。 而叶清沅亦是双眼含泪紧紧盯着亓穆,“你怎么敢来问我,我只赌过你这么一回,你却让我满盘皆输,你又有哪点对得起我?” “自古男儿多薄情,我只后悔没能彻底搞垮定国公府,为我母亲报仇,你不是想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跑吗?我告诉你。” 说着便将孩子递给了一旁的师兄,侧身时小声传音,“带孩子跑。” 楚云徊下意识拉住师妹,却在亓穆怒视下,叶清沅拂袖抽身,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叶清沅恨声道:“你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他瞪大眼睛,紧紧抱住了怀中婴儿,艰难的点了点头。 亓穆静静的等着叶清沅一步步靠近,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想将这个女人拥入怀中的欲望,两人衣衫重叠,耳鬓厮磨的瞬间,冰冷的刺痛唤醒了亓穆的理智, “快跑!” 楚云徊怀抱婴儿一手持剑,腾挪转身间挑起火把上的烈焰打向墙角,院子四周的火药桶瞬间爆炸开来,散发出滚滚浓烟淹没了整个院落。 “你杀我,你为了他要杀我?” 亓穆紧紧握住了叶清沅的手腕,满眼痛惜与受背叛后的落寞,“你用我为你打造的匕首,来杀我......” “殿下,快来人!”吴岱紧急封住亓穆周身大穴,想将叶清沅缉拿,却在伸手时被亓穆阻拦,“不许动她,好好......好好安置她......” 说完便一头昏死过去。 第二章风波起 被关在亲王府的别院里已经有三天了,叶清沅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脚,听闻未来王妃亲自前来探望亓穆,悉心照料,人人都称赞二人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曾几何时,这也是形容她们的,叶清沅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早知如此,当初便不救他了。 两年前,眉山。 眉山位于江南富庶地,坐落着零零散散的城镇村舍,渔歌唱响,农桑阡陌,一派祥和景象。 其下的白溪村中有一小小院落,两扇略显陈旧的木门半掩着,门环在微光中泛着古朴光泽,门旁,一丛繁茂的紫藤花蜿蜒攀爬,紫穗垂垂。 院子正中是一颗大榕树,树下光影错落处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竹盖,一个身形窈窕,粗布青衣的女子正拨弄着草药。 远远望去,她的脸庞仿佛精雕细琢的美玉,只一个抬眸便清楚地描绘了什么叫荆钗布衣,难掩绝色,只可惜白璧微瑕,凑近了便能清晰看到右脸上遍布的淡淡斑痕。 叶清沅抬起手半遮眼眸看了看日头。 三年前她还是定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可生母早逝,父亲娶了青梅竹马的继母褚兰昭后,便对她不闻不问,太子选妃宴上,褚兰昭所出的妹妹叶清鸾推太傅孙女入水并栽赃到了自己身上,致使自己被太子当众斥责蛇蝎心肠言行无状。 父亲震怒,亲自实行家法打了自己二十鞭,并将满身是伤的她送到了乡下许给了守备家的庶子。 可褚兰昭明显没想放过她,不多日,一场大火又将庄子燃作火海,贴身丫鬟采月为救她丧命大火之中,她跟怜星拼死逃出,却在次日就听到定国公府已经放出来自己的死讯。 她和怜星相互扶持,想给采月报仇却无力反抗如日中天的定国公府,无处可去险些被人牙子拐走,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们被薛神医弟子楚云徊楚师兄所救。 楚师兄将她引荐给了薛神医修习医术,到现在已经三年了。 “师父和楚师兄远赴南海有一年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叶清沅一边配着药,一边挂念着,除了自幼一起长大的怜星,便只有师兄和师父待她最好,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来信了,难免挂念。 就在此时,门外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起来。 一个头戴大红花,手拿金丝帕的媒婆走了进来,一进门便开始道喜:“连姑娘大喜啊,咱们县令老爷的侄儿林大公子相中了咱们姑娘,特地请我来说亲呢。” “这林大公子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怜惜姑娘生活艰辛,也不嫌弃你脸上有疤,瞧瞧这聘礼,都是实心实意的大手笔,姑娘下半辈子可就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愁了。” 怜星听到吵闹,掀开门帘走了出来,双手掐腰,挡在了自家小姐身前:“我呸,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林大公子家里妻妾成群,接我家小姐去干嘛,我记得林大夫人还没死呢,这么快就要再娶新夫人了?” “哎呦小祖宗,你这张嘴可真够毒的,你们姐妹二人在这乡野之间看病治人,一年能挣几个子儿啊,人家林大公子光纳了你姐姐当妾,那可就要出二百两银子,以后进了门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福气啊。” 二百两银子?怜星听了止不住发笑,先夫人留给小姐的嫁妆能买下半座城,如今二百两银子就想纳自家小姐当妾,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虎落平阳被犬欺。 “呸,我们不稀罕,拿着你的东西赶紧走!”怜星一边说,一边抱起聘礼向外扔,气得媒婆倒仰:“小贱蹄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林大公子可是县太爷的侄儿。” “真的吗?那可是太好了!”怜星还欲发作,突然被叶清沅从背后按住了肩膀,挡在身后,叶清沅端起了笑,言语里满是期待:“老天保佑,我还以为这辈子嫁不出去了呢,天增寺的和尚说我是天煞孤星的命,八字带煞,克夫克父克兄弟,需要夫君为我挡灾方方能长命,老天有眼,我终于能嫁出去了。” “怜星,还不给我准备嫁妆去。”叶清沅挑着眉示意,怜星领会到立马跟进:“姐姐啊,爹娘的在天之灵终于能安息了。” 媒婆愣在了当地,跟林府的管事对视了一眼,这样上赶着嫁人,一时间不知道是真是假,管事长了个心眼,“呵呵呵连姑娘莫急,这姻缘将就八字相合......” “这是我的八字。”还没等管事说完,叶清沅便唰唰唰提笔写下来递了过去,还不忘感激地道谢,“林大公子当真是好人,等我嫁过去定要好好侍奉他,我就在这里等着林大公子,定要让他亲自来迎娶我呀,不然我可是不嫁的。” 管事和媒婆的汗刷刷往下落,一时顾不得许多,用力地扒开了叶清沅的手东西都没拿就跑了,怜星走上前来,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担心地问道:“小姐,咱们在京城的时候,大承恩寺的和尚不是说过,您的八字是罕见的好吗?” 叶清沅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可见大承恩寺也是乱说的,我若是命好,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怜星亦是想起了以前,不禁感慨造化弄人,这几年的苦日子,她和小姐总算熬出来了。 “可这个法子能行吗?”怜星还是有些担心,“虽然小姐你现在脸上有伤,可依旧能看出小姐往日的美貌,那姓林的也是个没脸没皮的急色鬼,惹人嫌得很。” “只要他亲自来咱们家一趟,我就能让他顽疾缠身,难以自愈,到时候我就算不克夫也能传出克夫的名声,能顺便打消不少宵小之徒的心思。” 想到自己小姐愈发纯熟的毒术,以及罐子里养的小可爱,怜星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不过小姐,您真不想再嫁人了吗?” “嫁与不嫁,不都是那个结果,不嫁人也不至于连累自己丢了性命。” 话有所指,怜星不由得想起了先夫人,当年老国公尚在世,给如今的国公爷叶景渊娶了镇北将军的女儿冯澄当正妻,生下了小姐,可国公爷跟表妹褚兰昭青梅竹马,互生情愫,夫人生下小姐两年后便撒手人寰,国公爷迎娶新夫人进门,将小姐与早亡的妻子一同关在了后院的角落。 “褚兰昭心思歹毒,自幼刻薄待您,谁能想到她宁愿赔上国公府名声也要毁掉您呢,明明咱们已经没有威胁了,她还要下毒手除掉我们。” “不除掉我,她生的女儿怎么能得了太子青睐呢。” “可咱们如今流落民间,难道就任由那些人败坏您的名声,糟蹋先夫人留下的嫁妆吗?” 叶清沅低低垂眸,看向自己因为修习毒术而变色的指尖,脸色不变,怎么会不恨呢,只是师父早早看出了她的心思,若是学医,五年内便不能回京,也不能谈及过往伤人性命,不然便逐出师门。 气氛有些冷了下来,叶清沅摇着怜星胳膊,“好怜星了,你别说那些让人听了不高兴的事儿,现在最重要的是,我想吃你做的莲花鱼包了~” 怜星每次见小姐耍无赖,都只有妥协的份,哼唧唧的应了下来,扭头去村口买鱼去。 林府,媒婆和管事正并排站在一起,管事擦了擦脸上的吐沫星子,“大少爷,我让算命的看了,这连姑娘的八字真的是十分霸道啊,不仅天煞孤星,而且她克夫啊。” 林天宝“呸”了一声,什么克夫不克夫的,他才不信,想到叶清沅窈窕的身材和月下朦胧间恍若神妃仙子的侧脸,他就心痒难耐,一定要把人搞到手。 媒婆也上前搭腔,“对呀对呀,而且那连姑娘也就能远看,凑近了脸上疤痕一大片,哪里配得上大少爷您啊,她没爹没娘,指不定就是被克死的,我再给您找个好的不成吗。” “你懂什么,真正的美人在肌肤一尺一寸之间,本公子猎艳多年,我的眼睛就是尺,八字?老子纳个妾还看什么八字,这个连沅,我要定了。” 第三章救命之恩 “连姐姐不好了,连日河水暴涨,把河神给冲出来了!” 叶清沅刚送完药,还没进家门,就见虎妞和石头急匆匆跑了过来,头顶满是汗珠。 河神?叶清沅给两个半大孩子一人一个脑瓜崩,“哪来的什么河神,都说了话本子都是杜撰出来的,偏你们信了,虎妞,你风寒刚好就跑去玩水,小心我跟张婶子告你一状。” 石头和虎妞慌忙地摇头,一人一边拉着叶清沅的胳膊就要往屋后面的河道里走。 “真没骗你连姐姐,就是大水冲出来的,跟话本里的河神一模一样,骗你我是那个。”说完煞有其事竖起了小指头。 被连拉带推带到了河边,果然有个人影半趴在岸边,身穿素衣,一只手紧握剑柄,另一只手护在胸前,河边石头上已有了不少血痕。 叶清沅见状连忙上前查看,走近了才发现男子身材高大,虎背蜂腰,隐约露出的下半张脸苍白冷峻,此时正紧紧抿着唇,有失血过多的迹象。 “什么河神,是个受伤的人,路边的野男人可不能乱捡,既然是河神,就把他推到河里算了。” 说着便站起了身扭头要走,这个男人胸前是刀剑造成的贯穿伤,定然不是什么良民,她可不想惹上麻烦。 就在这时,一双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了叶清沅的脚踝,虎妞和石头惊讶道:“连姐姐人还没死呢,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去把院子后门打开,石头你和连姐姐把人抬回去。” “哎!我......”叶清沅目瞪口呆地看着虎妞安排好一切跑去开门,和石头大眼瞪小眼,无奈叹了口气。 废了老牛鼻子劲,终于把人从后门拖进了院子,屋子除了正堂就是东西两间卧房,实在没地方安置,勉强将男人扛进了后院柴房里。 叶清沅给石头和虎妞分了两个青团子,还不忘叮嘱二人,万万不能说出去,不然就会受到河神的诅咒,以后她再也不给他们讲话本子了,两人诚惶诚恐地回了家,保证不多说一句话。 她很快便端着绷带伤药回了柴房,刹一进门,只见一锋利无比的寒刃直直横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亓穆气如游丝,背后靠墙勉强维系着威胁力,瓷瓶碎裂声吓得叶清沅咬紧了下唇,她余光望去,男子双目半睁,胸口正涌出一股鲜血,健硕的身体顺着墙壁滑落,手指摸索,慌忙捡起散落的丸药塞进了嘴里。 剑失了势,从脖颈上擦过,叶清沅趁机后退到一旁角落里,手指搭在左手腕上,轻轻掰动机关,手镯瞬间弹开成一把细小匕首,上面寒光闪闪,俨然淬了毒。 叶清沅神经紧绷,有些后悔救人了,若是这人恩将仇报,她不介意亲手毒死他。 吃了药,亓穆气息逐渐平稳下来,此时叶清沅才第一次正面打量男人的脸,乌发如缎,鼻梁高挺,眉眼自带孤傲之气,的确十分好看,加上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像极了话本子里河神形象。 “救我。” 他从胸前掏出带血的金锭,骨节分明的手指虚伸着,随后整个人便如同断线的木偶,滑落在地,昏死过去。 金子滚落,咕噜噜到了叶清沅的脚边,她思量了好久,还是小心捡了起来。没办法,她现在虎落平阳,实在缺钱得很。 把脉上药,叶清沅狠了狠心,将亓穆上半身扒了个精光,心里不住念叨:我这是为了救人,医者眼里没有男女之别,你醒了可要好好报答我。 因着怜星出门买鱼去了,因此对家里多了个陌生男人丝毫不知,打开柴门拿柴火的一瞬间, “啊!”的一声尖叫,惊得树上乌鸦嘎嘎飞,叶清沅忙不迭手忙脚乱,慌忙间就要逃:“怎么了?我们被发现了?贺家派人追杀我们了?” 怜星跳着脚,指着柴房深处的亓穆做口型,“有人。” 叶清沅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落了下来,回头看了眼昏迷的男人,“我知道,我今天救得,你刚回来我没来得及说。” “小姐,是个男人!” 怜星表情夸张,不敢置信。 “我知道呀,是虎妞硬塞给我的,再不救人他就快死了。” 怜星恨不得晃着她家小姐的肩膀求她清醒一点,离野男人要多远有多远,虎妞才多大啊,一个孩子的话她那么听干嘛。 “可他给了我一锭金子,足足二两呢。而且我还从他身上掏出了七八两黄金,还有一个蜀锦的腰包。” 金子?怜星愣了愣神,在看到叶清沅手里沉甸甸的金块后眯起了双眼,“天降财神爷了?” 在知道前因后果后,怜星逐渐抑制不住扬起的嘴角,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怜星姑娘心地善良,绝不是贪图那一两锭金子,“那我去给小姐你做饭去了,需要熬什么药小姐你吩咐就是。” 叶清沅看着怜星大变脸的模样忍俊不禁,将一块金子直接扔了过去,怜星放在嘴里一咬,真金,心满意足晃着脑袋做饭去了。 翌日清晨,随着鸡鸣声次第响起,第一抹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照射进了柴房中亓穆的脸上,浓密的睫毛扑闪不定,在眼睑上投出一片阴影,随着门从外向内“吱呀”推开,他听到了仙子般悦耳的声音: “怎么还没醒,不应该啊,刀口虽深却没伤到要害,毒也解得差不多了,该醒了呀。” 叶清沅垂着头检查伤口,随着呼吸喷洒在亓穆赤裸的胸膛上,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垂目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鸦黑色的长发,发顶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上面插着梅花形制素银簪子,小巧可爱。 发丝垂落在胸膛着,带着些许瘙痒,他忍不住咳嗦了一声。 “太好了,你可醒了。”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叶清沅立马邀功,“我就说我医术一向不错,对了我救了你,你可要记得报答于我啊,不需要什么以身相许,结草衔环,我看你挺有钱的,多给我些银两就行。” 女子声音婉转,碎碎念的语气上扬,令人忍不住想要一窥其貌,抬头瞬间,齐穆看清了她的容貌,芙蓉如面美人妆,淡妆难掩倾城色,哪怕背着光,都足矣让人心惊。 直到女子扭过身去拿绷带,他才看见女子一侧脸上密密麻麻的斑痕。 “我......咳咳咳.....”齐穆咳了起来,叶清沅随手递给他一杯水喝下,思索着等他好了,定要多搜刮些金子出来。 可是亓穆随后的一句话让叶清沅美梦碎了一地,他居然瞪着无辜的眼神轻轻询问:“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第四章未婚夫 “失忆了?不会吧。”怜星抱着一身王大哥家借来的衣服,狐疑地打量着亓穆,确认他不像是装的后,怏怏转身,眼神带着询问,仿佛在说怎么办呀。 叶清沅也顿感麻烦缠身,她只想赚些银子,这下好了,人砸到手里了,看着亓穆迷茫的样子,一时间也没想好怎么安排。 恰逢此时,屋外传来了敲锣打鼓的热闹声,怜星跑出去看了一眼,急忙回来报信,“不好了小姐,那林大公子不信邪,带着人来咱家了。” 叶清沅刚到前院,便见邻里邻居和林家的人已经乌泱泱围在了一起,正中央的林天宝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一张细纱手帕轻轻嗅着,正是叶清沅落在院中的手帕。 无耻,叶清沅咬紧了牙,回屋从红色瓦罐里倒出了一些粉末包进了手帕方才出门,为了避免被误伤,她提前和怜星吞下了灵清散防止中毒。 林天宝一见美人儿出面,立刻正襟危坐起来,虚肿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连大夫,听说你容貌有缺导致尚未婚配,哎呦,本公子人好心善,害怕你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愿意委屈自己把你接进门。” 门外的乡亲被热闹吸引聚在了一起,一时议论纷纷。 “连大夫怎么惹上他了,这林天宝可是出了名的欺男霸女,家中小妾都有十几个。” “可不是吗,仗着县令撑腰就鱼肉百姓,要我说,也怪连大夫不检点,我就说女人怎么能抛头露面当大夫呢,指不定就是为了勾引男人。” “可不是嘛,如果不是她去给林家女眷看病,怎么会遇上林大公子,肯定是她早就想飞上枝头了。” 几个混混凑在一起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却在下一秒被几个石子砸得“哎呦,哎呦。” “哪来的兔崽子敢砸老子!”虎妞和石头用力又借机扔了好几块石头,赶紧藏进了人群里。 叶清沅面色不变,轻声开口:“我命不好,难为林大公子大义,舍己为我挡灾,只是不知道林大夫人可否知道,我跟秀莲姐姐关系被不错,若是连累了秀莲姐姐可不好了。” 提起林大夫人李秀莲,林天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秀莲姐回娘家了,等她回来我就告诉她。” “原来秀莲姐姐不知道啊,也对,只是我身子单薄,怕是挨不了秀莲姐姐的鞭子。” 话刚出口,周围人哄笑出生,林天宝的岳父是开镖局的,李秀莲耳濡目染长大,使得一手好鞭子,之前林天宝在百花楼包了个窑姐儿,被林大夫人提着鞭子追着抽,林天宝在家休息了半个月,窑姐儿则差点被打死。 家丑不可外扬,林天宝多少挂不住脸面了,叶清沅嘴里不留情,信口胡绉: “我正愁着我未婚夫是个没用的东西,挡不住我的灾,竟然被我克的差点丧命,如今林公子来了,您贵气冲天,必然比他强多了。” 说着借机往林天宝那边靠,把手帕紧紧攥着,林天宝疑惑地皱起了眉,“你还有未婚夫?” “嗯。”叶清沅看勾起了他的注意点了点头,“乡里乡亲都知道,我父母双亡后,和妹妹搬到了这里,我守丧三年,未婚夫最近才寻上门,谁知道刚来便遇到了山匪,现在还躺着呢。” 林天宝也不是个完全的蠢货,立马反问:“不对啊,你既然你天煞孤星,怎么没克你妹妹?” “我妹妹又跟我没血缘关系,她是我们家抱养的啊。”叶清沅面不改色地扯谎,实则内心已经恨不得掐死林天宝,她手帕里包着赤斑蛇毒,无色无味,只要轻轻洒在面前人身上,他就会迅速发热起烧,浑身生满红疹,若没有专攻蛇毒的大夫,普通大夫只会以为他沾染了风寒,虽然不会丧命,可极为折磨人,没有个把月好不了。 没办法,她如今在眉山讨生活,实在不能明面上得罪当地豪绅,只能使些阴手段。 林天宝的耐性明显没那么好,他今天既然亲自上门了,不管香的臭的,他一定要亲口尝一尝再说,只是若真的克夫,他用手不断敲着膝盖有些犹豫。 管事凑了上来,耳语几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林天宝面色大喜:“好好好。” “连姑娘,我在城里有套宅子,如今缺一个女主人,你既然克夫,那你当我外室夫人,不进门,不纳妾,那不就克不着我了?来人,赶紧带连姑娘去看看她未来的居所。” 外室?叶清沅怒火急匆匆向上升。 小厮们立刻围了上来要强行带走她,怜星像护崽的母鸡一样伸开双臂,将自家小姐护在身后。 叶清沅此刻紧紧握着手里的蛇毒,心跳砰砰,人太多施展不开,难不成真要舍身犯险不成,就在这时,后院柴门突然被猛地震开,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直直射了出来,刀尖处划破了林天宝的发髻后钉入院门框,发出“唰”的寒光。 林天宝面如筛糠,只感觉额间有鲜血流出,两股战战倒了下去,被身后小厮架在一旁,却被叶清沅借机素手一挥,挤过小厮借袖口遮挡,将赤斑蛇毒撒了出去,心才落下了几分。 一身粗布麻衣的亓穆捂着胸口,苍白着脸从后院走了出来,眼神锐利的扫过在场众人,眯了眯眼开口道:“你没听到她有未婚夫了,还要仗着家世强抢民女。” “她既然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只要我一天没死,就一天轮不到你,还不快滚,不然下一次划破的就是你的喉咙。” 林天宝方才反应过怎么回事,被管家连忙搀扶起身躲在小厮们身后放狠话:“你,你给我等着,你可知我是谁,我是县令的侄儿,我让我姑父来收拾你。” 一边说,他一边感觉浑身刺痒,呼吸有些困难,不住地用手闹着裸露在外的皮肤,身边小厮也是坐立难安地挠着自己脖子。 “走,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走。”管事招呼着人簇拥着林天宝离开,却在踏出家门的前一刻被刀锋抵上了喉咙, “手帕。” 亓穆声音低哑,脸上毫无血色,乌黑的发丝紧紧贴在脸上,仿佛一条索命的厉鬼,吓得林天宝嗷的一嗓子喊了出来,也不顾身体不适,扔出手帕连滚带爬地上了马匹,一溜烟跑出了三里地。 围观的众人拍手叫好,新奇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号称连大夫未婚夫的男人,只有叶清沅注意到了他即将倒下的趋势,立马冲上前扶住了亓穆,怜星见状跟乡亲们道了见谅,捡起手帕后立刻关上院门,和自家小姐一起把亓穆扶进房间。 一直强撑着的亓穆此刻也撑不住了,眉间紧皱,进屋后便重重压在了叶清沅身上,闻到那股熟悉的伴有梨花和草药味道后,才放心的闭上双眼,任由意识模糊。 第五章假戏真做 “你叫云徊,是我家小姐的未婚夫,父母双亡,所以才来投奔我们的。” 叶清沅还没进门,就听见怜星跟捡来的男人开始胡乱掰扯。 “怜星!”叶清沅使了个眼色,可怜星就装没看见,继续编他们二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天意弄人,家道中落,二人如何分离如何重聚,听得人不禁唏嘘感慨命运不公,叶清沅擦着头上不存在的汗滴,他信了,她确定那男人信了。 亓穆从醒来那一刻,看到破旧低矮的房屋,就觉得十分违和,他失忆了,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应该躺在破破烂烂的柴房里,看见叶清沅的第一眼,他又觉得违和感通通消失了,她在哪里似乎都合理,只可惜她一侧脸上布满了疤痕,不然定是个绝世佳人。 吵嚷声钻进耳朵的时候他刚刚苏醒,听见了自己未婚妻正受人欺负,看向胸前渗血的伤口,亓穆有些怀疑,只是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还是站了出来,万一自己真是他未婚夫呢? 果然,后来她身边的怜星讲述了他们如何青梅竹马,如何家道中落,如何再度相逢,他的疑惑终于解开了,他就知道,自己和她绝不应该是乡野出身,他们如今是患难与共的未婚夫妇,自己果然没救错人。 “这不太好吧。”叶清沅有些忧虑,看着安心在院子里帮忙收拾草药的男人,“云徊师兄知道了你拿他名字给旁人,定要生气了。” “小姐,我一时想不起来其他名字嘛,楚公子大度,才不会跟我生气呢,反正他远在南海,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 “可是我们这么骗他,以后他真要娶我怎么办,或者以后他恢复记忆了,谁知道他什么底细。” “怎么会呢小姐,你想啊,他现在失忆了不是,我打听过了,镇上连寻人公告都没有,他说不定就是个长得好看的江湖人而已,你如果不收留他,他可就要露宿街头了,而且,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报报恩怎么了。” “更何况,咱们两个女子孤身在外总容易招人觊觎,有个男人能挡住不少风雨,我们就暗中好好观察着,他要是真有鬼,咱们就,”怜星用手向脖子比划了两下,全然不复平日的伶俐单纯。 “也对,他纵然武功再高,我不信他百毒不侵,有的是法子治他。”叶清沅勉强说服了自己,毕竟,她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姐了,她现在有的是毒药和手段。 叶清沅已经把林天宝做的荒唐事原原本本写信寄给了林大夫人,她性子火爆,定能挟制林天宝,只是她与林大夫人交情本来不错,这次后怕会多有嫌隙了。 日头渐渐升了上来,怜星做菜的手艺极佳,在大榕树下摆好了满当当的饭菜,要给亓穆接风洗尘。 “姑爷不用客气,乡野城镇外没什么好东西,都是就地取材的河鲜。”说着给亓穆不停夹菜,“这是酱炒田螺,我们是北方人,做饭爱放酱料,这是芙蓉蛤蜊,眉山这处的特色菜,又鲜又嫩,还有这是酥锅,这是笋肉馒头,姑爷都尝尝。” 叶清沅咬着筷子震惊不已,怜星怎么能对他这么热情,她都要吃醋了,怜星不争气的看了眼自家小姐,楚公子现在又不在,这捡来的男人长得俊,武功高,重点是脑子撞坏了,不要白不要。 现在世道对女子苛责,她们两个孤身在外,家里没男人,什么腌臜东西都想来咬他们一口,现在外人都知道他们家有姑爷有男人,能挡住多少是非呀,做戏就要做全套。 亓穆身形高大,双腿修长,如今挤在小石凳上了略显局促,他静静打量着叶清沅,见她身材瘦削,神情散朗,浑身浸染清冷之气,可一双杏仁眼却圆圆瞪着,中和了疏离感,更显灵动鲜活,仿佛一只白色的傲娇小猫,斜睨着舔舐皮毛。想着到底是自己未婚妻,又救治了自己,于是也夹了一筷子菜递到叶清沅碗里。 “你受委屈了。” “啊?”叶清沅双眼瞪得更大了,眼神转向一旁,不敢和亓穆对视,“还,还好吧。” 亓穆却只当她受了委屈不敢直说,虽然他现在对她还不甚了解,也忘记了曾经二人相处的点滴,可她一个弱女子,经历家破人亡,自立门户带着丫鬟行医谋生,还要被人欺辱,致使容貌有损,必然十分不易。 “以前是我不在,现在我既然寻到了你,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 “你,你先好好养伤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对了,明天早起点,我领你去镇上买些布裁衣服。” 叶清沅呛得咳嗦了几声,急忙结束了话题。 叶清沅住的院子是当初二十五两银子买下来的,只有一个堂屋连着东西两间,前院一个厨房后院一个柴房,实在没空地可以住,暂时让亓穆住了西边堂屋,怜星和自己住在一起,等他身体养好了,再盖一间小屋子给他住。 甜水镇离白溪村步行半个时辰(一个小时)才能到,亓穆伤口结痂后,叶清沅背上背篓,就带着亓穆去镇上采购。 “我来背吧。” 亓穆宽大的手掌主动接过了背篓,略显生疏地背到身上,他身量高,叶清沅踮起脚帮他调整好位置,免得扯到伤口。以防万一,又给他戴上了竹子编的斗笠,适当遮掩相貌。 白溪村总共巴掌大点地,昨日她家来了未婚夫今日被便全村都知道了。 “连大夫,带着相公出门呢,这是去哪啊?”周围邻居熟悉地打着招呼。 “我们去镇上买些布匹。” “连大夫的相公真英俊,听怜星说你们家要盖房子,到时候直接和我家招呼就行,肯定去帮把手。” “哎,谢谢张叔。” “我家也是,我婆母风湿又犯了,还要麻烦连大夫再开几副膏药贴,你调的膏药管用又便宜,我婆母真是离不开。” “怜星在家呢,嫂子直接去找她拿就行。” “连大夫的医术谁不说好,我家妮子多亏了你的两方药,吃下去立马就好了,这不,我晾了些梅菜干你拿去尝尝。” 李婶子道着谢,热络地塞到了叶清沅怀里一大包梅菜干,她推脱不得,只好笑着收下了。 “你跟这些人相处的倒是极好。”亓穆性格稳重,声音略显低沉,从出门起,便细细观察着这个古朴的小村落,等到走远了些才开口。 “嗯,白溪村人口并不多,离镇子也不近,以前大家生了病只能去镇上看大夫,我住在这里后他们方便了许多,大部分村民都是很质朴的,住得久了你便知道了。” 叶清沅紧了紧脸上的面纱,语调清脆。 二人走走停停,终于到了甜水镇,刚进镇子,便听到了一阵吵嚷声与断断续续孩童的啼哭,以及少年倔强的声音。 第六章少年阿狗 “好你个不要脸的小泼皮,居然敢在你张爷爷摊子前干这种晦气事,我看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张屠夫揪着一个半大少年的耳朵吵吵嚷嚷,少年抱着脑袋“哎呦呦直叫”,周围围了一圈人,却没一个敢出手的。 “怎么回事?”叶清沅好奇的问道,旁边的嫂子摇着头满是不忍,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爹娘都没了,想卖身葬父,没想到冲撞了张屠夫,这些做生意的最讲究开门红,他偏说这孩子坏了他一天的事生意,要好好收拾他一顿呢。” “哎呦,这张屠夫一向横的不行,仗着有把子力气就欺负相邻,这孩子也是倒霉。” “要我说管这闲事干嘛,这人爹娘都死了,指不定克人呢,让他吃点教训,也好过带着晦气冲撞别人。” 眼瞅着一巴掌下去,那少年的半张脸便肿了起来,可围观的百姓竟然无一人上去阻拦,叶清沅皱起了眉毛四下看了看,从一旁捡起了几个小石子给跟在一旁的亓穆递了过去。 亓穆眼神询问,叶清沅踮起脚来小声在他耳旁耳语几句,“这倒是不难,不过你为何要救他?” “没有爹娘的孩子还不够可怜吗,能帮一把是一把。”她的善心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只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备受欺凌她感同身受过罢了。 许是想到了自己和眼前未婚妻的境遇,亓穆点了点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接过石子,压低斗笠侧身立于人群后方找准位置,就在屠夫又一巴掌打下去的时候,一粒石子迅速射出狠狠打到了张屠夫手上,哪怕已经收敛了力道,还是留下了一个血印子。 “啊啊啊~”张屠夫疼得哇哇大叫,抄起刮胡刀就往人群里冲,“谁?是哪个龟孙子敢害老子?” 叶清沅借机弯腰转过人群,在哄乱中,拽着少年就跑了出去。 二人一路不敢停留,连跑了两条街才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少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拍着胸口,“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被打死了,多谢姐姐救了阿狗,以后你就是阿狗的亲姐姐了。” 阿狗说着就扑通跪在了地上哐哐磕头,叶清沅连忙拉起,“你没事就好,也不光我救得你,主要是靠那个大哥哥,哎呀,”叶清沅连忙四下张望,一手拍在了脑门上,她跑得太快,那人找不到她了可怎么办。 就在此时,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巷子一侧翻墙而过,直直落在了叶清沅身旁,动作极为潇洒,只是落地时扯到了伤口,“嘶”得暗中皱起了眉。 “你追上来了,我还以为你找不到我们了。” 亓穆哼了一声,捂住伤口处,“你跑的时候还记得有我这个人?” “哎呦,别说那种不利于团结的话,我肯定没把你忘了,你又扯到伤口了?”叶清沅担心地想上手看一下,却被亓穆伸手挡住,“这是在外面。” 他嗓音低沉,有些尴尬,若是在家中看便看了,只是如今大庭广众之下,他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叶清沅无措地抓了抓伸到一半的手,转头摸向了阿狗的头,“你的脸伤得不重,我这里有伤药,你敷两天就下去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药塞给了阿狗,阿狗张了张嘴,感激地接了过来,叶清沅又开口询问:“听说你要卖身葬父?” 阿狗连忙点点头,“我爹爹就在东平坊那处躺着,离这里不远,姐姐你和哥哥要去看看吗?”他和叶清沅说着,视线却移向亓穆,刚才他从天而降身手极好,他可不敢惹。 亓穆冷冷扫过阿狗,阿狗吓得连忙低下了头。 “你不要吓到孩子,要多少钱,二两银子够不够?”叶清沅拉着阿狗的手轻声问道。 “够,够,多谢大哥哥大姐姐,阿狗以后为你们当牛做马,你们给我个地址,等我埋葬了爹爹,我就去找你们。” “不用了,你拿着钱去把你爹好好埋了吧,剩下的留下自己谋生,你若是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去甜水镇南二十里地外的白溪村找我,只是以后就剩你一个人了,你还要好好寻思个打算才是。” 叶清沅拍了拍阿狗的头,阿狗千恩万谢地走了,从头到尾也没看见阿狗死了的爹在哪。 “你遇到每个可怜人都会这么心善吗?”二人走在巷子里,亓穆好奇地开口。 “也不算心善吧,我自幼丧母,继母不喜欢我,父亲又偏疼继母所生的弟弟妹妹,我跟阿狗,其实差不多。” 亓穆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他觉得阿狗有些不像是丧父后很伤心的样子,甚至看到钱时,还有些掩饰不住的欣喜,只是他并不想打击阿沅的善良,他有预感,他若是说了出来,阿沅一定会暴跳如雷,然后连他一起骂。 亓穆清了清嗓换了个话题,“以前你过得并不开心。” 以前?叶清沅并不想回忆太多,谁会在意一个自幼丧母又不得家里宠爱的女孩呢,哪怕她是国公府嫡长女,可国公府不缺嫡出,也不缺女儿。 “我能叫你阿沅吗?”亓穆温和的开口,“我不知道以前是怎么称呼你的,我们多年没见,到底有些生疏,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告诉我。” 叶清沅对此倒是不甚在意,师父和师兄都习惯叫她阿沅,沅是她母亲取的字,她连掩姓埋名都不舍得放弃,“可以啊,那我以后就叫你大哥了。” 两人相视一笑,有了些许熟稔。 被耽误了不少时间后,二人先是到了药铺,将背篓里的药卖出后,才开始帮亓穆置办生活用品。 叶清沅并不算矮,可亓穆还要比她高出整整一头,且肩宽腰细,浑身布满薄肌,线条走向极为漂亮,她怎么会知道呢?因为亓穆这几天换伤药都是她亲自包扎,所以叶清沅很快就选好了尺寸。 “成品衣服买两身替换,还有内里的衬衣也要两身,鞋子买一双先穿着,剩下的买布回去我和和怜星给你做。” 亓穆浑身一个子都没有,只能任凭叶清沅张罗,只是不免有些羞愧,自己一个大男人要靠女人养活,他全然不知自己失忆前,身上所有的金锭子都被叶清沅搜罗走了,连怜星那里都有一锭呢。 吃软饭版亓穆老实地跟在叶清沅身后,听她和老板熟练的砍价,最终不到一钱银子拿下了一大堆衣物布匹。 (坐着设定女鹅阿沅身高166,亓穆身高185) 第七章遇险(一) 忙活了两天好歹将盖房子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虽说只是盖一间小屋子,可该有的仪式一点儿不能少。 “二柱,搭把手,把梁扶好,张叔,您歇会儿,我等下和您一块和泥。” 烈日下,亓穆赤裸上上半身,腰带紧紧束着裤子,和农人完全不同的白皙肤色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汗水顺着用力时绷紧的肌肉线条汇成小河,从胸膛沿着腹肌一路滑到腰腹深处,对外说是打猎造成的狰狞疤痕,更凸显男人的气概。 更别提坚毅的脸庞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眉骨立体,偶尔仰头擦拭汗滴的动作都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小姐你可管管那些大嫂子小媳妇吧。”怜星掀开帘子气鼓鼓的走了进来,满脸都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怎么了,不是挺热情的嘛,又送水又送饭,也省的咱们劳累了。” 叶清沅笑吟吟托着腮,身前摆着一本医书,透过窗子就能看到院子里热闹的场景。 “是热情,那眼珠子都恨不得盯到姑爷身上了,人是在外面站着,心早就飞过来了,一上午了,光水就送了七趟,咱们家是缺这点水吗?”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怜星恼怒地摇着头。 院子里,亓穆又一次拒绝了第不知道多少次的送水,只埋头苦干,一直忙活到太阳西沉,看着逐渐成型的房子,才停下了一日的繁忙。 怜星嘴上说着亓穆招蜂引蝶,可看在他干了一天的份上还是准备了一桌子饭菜。 “你说你要上山打猎?”叶清沅惊讶开口。 “没错,我如今在家里也无事可做,你都能行医采药,我自然也不能白白靠着你养活。”亓穆咬了一大口馒头嚼嚼嚼,大马金刀地跨坐在凳子上。 “我跟张三叔打听过来,附近的山里有不少鸟兽,我借了一副弓箭,明日便想上山试试,这样,你也能减轻些负担。” “也好,你身手好我不担心,只是山间瘴气毒虫极多,我给你配些药,也好带在身上防身。” 怜星又给两人添了一碗汤,同意地点点头,“到时候毛皮卖钱,还能剩下些肉来,我给小姐和姑爷做好吃的。” 三人有说有笑地用了晚饭。 第二日一大早,鸡刚打了第一次鸣,亓穆就跟着张三叔进了山。眉山风景极好,一路上亓穆听着鸟鸣声,虫叫声,置身荒野山川间,直觉胸膛内无比恣意。 他以前应该是用弓的好手,很轻易便能拉弓射箭,百米外猎杀野鹿狍子,山间地势多变,他跟着张三叔熟悉了后才开始自己行动。 不知道阿沅在干些什么,开弓瞄准,“咻”得一声,远处的野兔就瞬间毙命。 身旁积攒了不少猎物了,亓穆敢去捡拾野兔,却在不远处发现了一窝小兔子。 “难怪你刚才要往相反方向跑。”亓穆看了眼,一共五只小兔子,如果放任它们留在荒野里,怕是活不到明日,于是顺手将兔子装进了背篓中。 今日可能是个起早的好日子,一大早旁边村子里就有人过来请她去诊治。 叶清沅伸了个懒腰,背起吃饭的家伙,和怜星交代了一声便出门了。 “肋骨断了三根,胳膊骨裂了,我给你固定好了,但是也必须要休养几天,免得留下后遗症。” 男人面露愁苦,“哪里敢一天呢,这一家子都等着吃饭呢,若是不及时去码头上找工头请假,他还要多扣你一天银钱。” 叶清沅环视四周,基本上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了,她娘子身材瘦小,正抱着一两岁的孩子也走不开。 “这样吧,我去码头给工头说一声,反正从这里拐过去也不是很远,只是伤没好前,不能逞能去干工活了。” “哎,谢谢连大夫了。”女人一手抱孩子一手抹泪,“连着找了两个大夫,可我们实在付不起药钱,只有连大夫心善,肯为我家男人看病。” 叶清沅手里拿着当做出诊费的几个铜板出了门,纵使江南富庶地,可河道被漕帮紧紧把控,底层靠水维生的百姓过得也是十分艰难。 码头在甜水镇外侧的集市旁,一条大道笔直的将它和镇子连接在一起,集市上热闹非凡,叶清沅帮人告完假后多逗留了一会儿,结果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求求各位好心的爷爷奶奶叔叔大爷贵人小姐们行行好吧,我自幼丧母,阿狗愿意给你们当牛做马,只求可怜可怜我,给我些银子把我爹埋了吧~” 少年人泣不成声,面前躺着一具身体,全身被草席子盖着,只留一双脚露在外面,惹得众人围观,更有那好心的垂下了眼泪。叶清沅费力的挤进人群中,目瞪口呆地看着卖身葬父的阿狗,一股子被骗的感觉从脚底升腾到头顶。 阿狗低头正忙着哭嚎,就听到耳边传来阴恻恻的声音:“阿狗,你又死了一个爹啊。” 人在遇到危险时汗毛会本能地倒立,阿狗瞬间锁定目标,哆哆嗦嗦地说:“姐姐......姐姐.......你听我解释......” 说完掀起草帘拔腿就跑,叶清沅追在后面拿石头疯狂砸他,一边追一边大喊:“小骗子你还我钱。” “姐姐你行行好别追了,我有苦衷我真的有苦衷啊。” “你有苦衷你有理?你骗我钱你有理?” 叶清沅追得上气不接下气,阿狗也跑累了,二人一路跑跑停停跑进了镇子里,就在两人一前一后对峙的时候,从隔壁路口拐出来了几个小厮,看见叶清沅后明显一愣,随即兴奋地大喊起来:“找着了,是连大夫,快把她抓起来!” “啊?我?”叶清沅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几个小厮冲了上来,她跑得腿软毫无抵抗力,被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带走了,“你们是谁,放开我,呜呜呜呜........” 阿狗震惊的从一旁爬了起来,盯着那几个人将叶清沅带进了一处宅子后,立马大呼不好。“坏了坏了,姐姐你等着,阿狗马上去救你。”正巧这时,装成死人的大高个赶了过来,被阿狗提着领子交代盯梢,他则扭头向镇子外跑去。 第八章遇险(二) 林天宝最近过得苦啊。 自从他在那连大夫家求娶不成,反被威胁,一把匕首吓得他差点丢了小命,没了个大脸后,回来便开始头疼发热,浑身起疹子。 几个大夫轮番上场,连眉山城的神医都请来了会诊,可竟然没一个能治好他的。 大夫们都是有什么症状治什么症状,东一锤子西一榔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经过几天治疗,他是手脚发紫,僵硬一场,眼瞅着床都下不去了。 病到临头,无药可治,就开始往玄学上想了,有人开始说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招惹了什么邪祟。 招惹了什么邪祟?他除了招惹连大夫外,什么也没招惹啊。 “公子啊,那连大夫可是天煞孤星啊,克父克母克夫婿,跟她有关系的非死即伤。”他耳边不断环绕着管家的话,回想着连大夫死去的父母双亲,身受重伤的未婚夫,毁容的脸颊,迫不及待嫁给他,让自己给他挡灾的模样,难道连自己这个想求娶她的人都遭到报应了? 苍天啊,他还没享够福,他不想死啊。 “快去白溪村请连大夫来。” 林天宝在床上颤颤巍巍伸出了胳膊,务必让下人礼遇再礼遇。 然后叶清沅就被刚出府门的小厮们捂着嘴架着胳膊绑进了林府。 “林大公子,好......好久不见,还活着呢?”说完,叶清沅就想甩自己一巴掌,真是嘴比脑子快,一点儿没把门,这不落实了自己的嫌疑嘛。 而在林天宝看来,这就是明晃晃的拿捏啊,就是她了,就是她方的我,他不认为叶清沅一个乡野大夫,医术能好到比眉山名医更强,他把周围所有名医都请了个遍,硬是没人能看出到底是什么根源。 其实也不怪那些大夫,叶清沅用的蛇毒是海南特有的红斑蛇(我杜撰的,别当真),而眉山这边的大夫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因此不是医术不行,而是太过陌生导致不知如何根治。 林天宝此时后悔啊,“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奴才,我不是说了礼遇礼遇嘛,看把连大夫吓得,跟鹌鹑似的,快给连大夫搬凳子!” 叶清沅感觉四周的目光突然友善了起来,战战兢兢地坐在了凳子上,暗道:这林天宝挺抗毒啊,早知道多下点药了。 “连大夫啊,我林天宝发誓这辈子就把你当亲妹妹,求你快告诉父母神仙,你跟我真没关系啊,你未婚夫还活着呢,你就算爱慕我急着嫁给我也不能害我呀!” 叶清沅咽了咽口水,“好说,好说,我现在立马就去庙里给菩萨请愿,咱们俩没有任何关系,我克谁也克不到你身上。” “多谢连大夫,多谢连大夫啊,还不赶紧送连大夫去城隍庙里,晚一步打断你们的狗腿!” 叶清沅这边被一顶小轿子抬了出去,那边,阿狗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白溪村。 “大娘,这里是白溪村吗?”阿狗扶着院墙张口问道。 “可不是嘛,你是谁家的,来找谁啊?” “你们这有没有一户人家,年纪不大,女的脸上有疤,带个纱巾遮脸,男的二十来岁,长得特别高,特别好看。” “哟,你说的是连大夫和她未婚夫吧,那云公子长得确实好看,那天他光着上半身干活的时候我还去看了,啧啧啧,那腰,那腿......我要是年轻二十岁,我也......” “停,大娘,他们家在哪,我有急事儿。” “哦,从这往西走向右拐,门口种着紫藤花那家就是。” 阿狗忙不迭跑了,大娘还在抱怨,“现在的后生仔啊,真是没耐性,哼。”说着扭头继续去洗衣服了。 听到叶清沅出事的时候,亓穆刚刚回家不久。 他收拾好了毛皮,本想将小兔子递给怜星,可怜星抱起一只兔子就开始畅想:“等长大了这只清蒸,这只红烧,这三只做冷吃兔。” 亓穆抿了抿嘴,揪住兔子耳朵就抢了回来,不顾怜星张牙舞爪的模样,护住兔子,在院子里围了一个小兔窝。 阿狗急得不行,颠三倒四地讲了一遍他是如何被叶清沅捉到,又如何看见林府小厮把叶清沅绑去了林家。 “总之,那林大宝欺男霸女,连姐姐一定是被看上了,大哥哥你快去救她。” 怜星也在一旁急得快哭了出来,“姑爷怎么办啊,我家小姐手无缚鸡之力,人还倔,她一定会吃苦头的。” 亓穆面色沉如铁,眉宇紧皱,他一想到林天宝那好急色的模样就万分厌恶,阿沅不能出事,当机立断开口,“阿狗你带路,怜星你不会武功去了也没用,留在家里等着,我一定会将阿沅平安带回来的。” 在怜星无比担忧的眼神中,亓穆回屋抄起长剑就和阿狗直奔林府而去。 他们二人奔赴林府的时候,叶清沅已经坐在轿子里,一晃一晃地抬去城隍庙的路上,她扶着胸口,大呼惊险,轿子外一辆马车急驰而过,马车里的李秀莲也捂着胸口生闷气,手中的鞭子攥得咯吱作响。 丫鬟小桃劝解道:“夫人别着急,气急伤身啊,咱们接到信就立马往回赶了,这次定要让大公子长长记性。” 李秀莲“哼”得出声:“那个急色鬼,这些年往家里什么脏的臭的都扒拉,以往也就罢了,连妹妹医术极好,帮我治好了女儿病,我心疼她年少多艰把她视作妹妹,他竟然连毁了容的连妹妹都不放过了!” 每每见到李秀莲的人都会感慨一句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李秀莲心里的苦楚无人诉说,当年盲婚哑嫁,挑的是门当户对,媒婆将林天宝夸上了天,一直到自己嫁过来,才发现上当受骗了,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原以为好好管着林天宝总会有好日子过,可谁成想自己嫁过来五年了愣是生不出孩子来,林天宝每每犯错都拿这件事出来说,她有苦难言。 还在自己兄长争气,自己如今也有了官家的依靠,如今自己身子也被连妹妹调理好了,有孕是早晚的事,她倒要看看林天宝还拿什么跟她横。 “平日背着我勾搭丫鬟媳妇也就罢了,如今我大哥成了九江府的武将,他林天宝还拿什么跟我横,拿他县令姑父吗?这次我不把他打个皮开肉绽我就不叫李秀莲。” “夫人说的是,是要给大公子些教训了。”丫鬟捶着李秀莲的腿,一路直奔林府。 而叶清沅,此刻正悠哉悠哉地躺在轿子上思索,是现在就给林天宝把毒解了呢,还是多震慑一下他,省得他日后皮痒了再来找自己麻烦。 三方各有各的心思,她不知道的是,林府马上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第九章乱,乱点好啊 “您瞧瞧,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庙祝打着圆场,管事乔勇连同几个小厮堆起了笑脸,恨不得亲自将叶清沅抬到神像前,叶清沅看着谄媚的几人表示自己胳膊疼,举不动香。 乔安就是当时上门提亲的管事,哪里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这个小祖宗,想到自家公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要是搞砸了指不定自己是怎么死的,连忙朝身后小厮一人一巴掌拍向后脑勺。 “瞧瞧你们这些干的好事儿,让你们礼遇,看把连大夫吓得,”说着踹了几脚,扭头见叶清沅赔笑,“都是下人不懂事,也怪我,您是贵客,该亲自去迎接,以后您就是林府的恩人了,从前种种乔安给您配个不是,祖宗啊,您可赶紧的吧。” “急什么,”看着颐指气使的几人如今大变脸地跟自己道歉,叶清沅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拿起庙祝手里捧的香点燃,然后就把在场所有人赶了出去,表示要单独跟神佛请愿。 乔安连忙推搡着众人离开,门大关,他趴在窗户上听着里面叶清沅嘀嘀咕咕念叨:“阿弥陀佛,上表三清,下表阎罗,无量仙尊,碧霞元君,我叶清沅与林家公子林天宝再无半分关系,请神佛见谅......”,这才放下心来,安心等候在一旁。 没多久,叶清沅端着一碗符水走了出来,“这是神仙给我的符水,等会子让林大公子喝下去,保准你家公子药到病除。” 乔安几人虔诚地捧着这碗水,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看向叶清沅的眼神里都带着些许敬畏。 林府外,亓穆与阿狗脚力极快,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阿狗上前扣门,门开的一瞬,亓穆一脚踹了进去,他武功傍身,力道极大,踹得大门“砰”的一声倒了半扇,将开门的李老头吓得颤颤悠悠捂住了胸口。 遭了什么孽了,这是来强盗了?今日守门的年轻小厮都出去了,就剩自己这把老骨头,想到此处,李老头连忙求饶:“英雄,饶我一命,虽然我家公子无恶不作,可我是无辜的呀。” 亓穆不想听他废话,冷冷地发问:“说,今日你们绑进府的女子在哪里?” “在,在我家公子房中,我亲眼看着被送进去的。” 李老头信誓旦旦,亓穆心里一沉,飞也似的冲进院子里,抓住一个丫鬟指路,几瞬便来到了林天宝住的正屋,路上遇到几个下人,看见亓穆一身黑衣,面色铁青,手里还提着一把剑的杀神模样立马屁滚尿流躲到了一旁。 林天宝躺在床上“嘶咻”出声,一个俏丽丫鬟还在给他捶着僵硬的腿,他色心不改,卧榻在床还不忘继续调戏丫鬟,丫鬟羞涩地扭着身,看得林天宝一片火热,“小骚蹄子,等爷身子骨好了,看我弄不死你。” “哼。”丫鬟娇俏出声,眉眼间全是勾引,院子里传来骚乱,林天宝激动地问道:“门外什么声音啊,可是连大夫回来了?” 俏丽丫鬟也好奇地看向门外,就在此时,一声巨响传来,林天宝看着自己紫檀木的椅子砸破门窗后四分五裂,紧接着一道让他浑身胆寒的低沉嗓音咬牙开口:“林天宝,放开阿沅!” 亓穆进门之时,只见林天宝正摸着身前女子的手,丫鬟跟叶清沅都穿了黄色衣衫,吓得几步爬到了帷幔间遮住了半边身体,乍一看还以为是叶清沅藏了起来。 “你个畜生,找死!” 林天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天旋地转,那日在白溪村濒临死亡的感觉再次涌现心头,他半边身子传来剧痛,求生的本能让他拼了命地往外爬,他确信,这人是来杀他的。 脑海中疯狂涌现出这些年他干过的坏事,是他霸占李家田地,逼死一家三口的事被人发现了?还是他强抢民女,打伤她爹的事被人举报了?难不成是他勾结姑父侵占酒楼流放掌柜的事被他报复雇来了杀手? 亓穆看向挣扎着顾涌的林天宝,一脚踩住他后背,大手提起衣领后按在墙上“砰砰砰”几拳落了下去,只打了林天宝牙都掉了几颗。 家里的下人全都瑟缩着躲在连廊上,有两个胆大的甚至还在拍手称快。 门外马车缓缓停下,李秀莲掀开帘子,不用小桃搀扶便自己跳下马车,随后便呆愣在了原地,“小桃,我们家这是,被拆了?” 一扇门已经轰然倒地,剩下的半扇门也摇摇欲坠,门口还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见李秀莲这个林家大娘子回来了,立刻就有好事的上去告状。 “哎呦呦大娘子啊,你家官人这下可踢到铁板了,听说是抢钱?” “不对不对,是强抢民女,我亲眼看见的,一个年轻女子被林家小厮和管事绑进了林府,定是那家人来寻仇了。” “咳,这林天宝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缺德事儿了,活该,这次遭报应了吧。” 有人看热闹,有人落井下石,李秀莲气得握紧了手里的鞭子朝空地甩去,鞭子划破空气吓得众人纷纷后退, “我林府的家事还轮不到外人指指点点,我李秀莲也不是吃素的,谁若是好奇不如我府门大开,亲自进来看一眼。” 面对这个煞婆娘,众人你推我攘恋恋不舍的散去,李秀莲踏进林府就被躲在一旁的李老头抱住了小腿,“夫人啊你可回来了,咱们大公子强抢民女被仇家寻上门了。” “什么民女?”李秀莲嫌弃的想伸出腿,李老头抱得死紧,“是被乔安他们绑进来的,她男人找上门差点打死老奴我啊,夫人可要为老奴做主啊。” “呵,林天宝那贱骨头,当真死性不改,我倒看看哪来的男人,敢强闯民宅!”说着怒气上头,不顾小桃的阻拦提起鞭子就冲了进去。 “哪里来的贼人,快给我滚出来!” 李秀莲巾帼不让须眉,一进门就见一大团麻袋飞了出来,她甩起鞭子就扔到一边,麻袋发出阵阵惨叫,四散而逃的仆人们有人眼尖,认出了那正是鼻青脸肿的林天宝。 “娘子,救我~” 屋里,亓穆安慰着藏起来的女子:“阿沅,别怕,等我教训完林天宝就带你离开。” 李秀莲瞪大双眼,焦急地跑过去抱起了林天宝:“夫君,夫君你还好吗,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啊,怎么把你打得这么惨。”说着不争气的重重扭了林天宝一把林天宝鼻涕一把泪一把,“我真的不知道啊,他可能是屋里瑛儿的相好,见我摸瑛儿的手上来就打,娘子我快被打死了~” 第十章一锅粥 “瑛儿?”李秀莲不争气地看了眼林天宝,“怎么没打死你呢。” 她一脚踢开林天宝,将鞭子紧紧握在手中,亓穆负手背剑,剑刃并未出鞘,却已经是气势凛凛。 “好英俊的男人。”李秀莲心里想着,又不敢懈怠,却见亓穆又朝林天宝而来,怕他真对林天宝下毒手,到底是自己夫君,连忙阻拦,“就是你砸了我家,找死。” 说着长鞭挥舞起来,带飞一地的树叶瓦砾,亓穆用剑抵挡住女人的鞭子,手腕翻飞旋转了两圈,在女人用力回拉时借机脚尖点地来至李秀莲身旁,剑鞘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却重重砍在李秀莲腕间,李秀莲吃痛松了手,连忙后退躲开攻势。 一个回合下来,她就知道眼前男人的功夫极高,自己这些三脚猫手段对付林天宝还行,眼前男人绝对应付不来。 “你是他妻子?林天宝作恶多端,欺男霸女,强行将我未婚妻绑入府中,这般恶徒,你何必袒护。” 亓穆语气冷冽,李秀莲咬紧唇瓣,狠狠看向瑟缩的林天宝,多少次了,次次都要她来擦屁股,“人可以直接带走,我也可以给你银钱做补偿,只是他已经被你打了一顿,你怨气也该消了,杀人是要偿命的。” 见亓穆收起了攻势,连忙求饶:“更何况,民不与官斗,这次是我夫君的错,我们就不追究你打砸我家的事,还望英雄你高抬贵手,”说着一巴掌打到林天宝没了人样的脸上,“还不给人家道歉。” “我错了,呜呜呜。”林天宝到现在不知道哪里错了,他浑身都疼,病还没好,又落了一身伤,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见阎王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等他好了看他不弄死这个疯子。 亓穆眉目间带着些许不解:“我没想杀他,不过是要给他长点记性罢了,莫要再纠结阿沅。” “阿沅?”林天宝此时睁着迷迷糊糊的眼伸出头,“你你你你......你是连大夫的未婚夫,哎呦,误会啊壮士,都是误会啊,我没想把连大夫怎么样。” 李秀莲此时有些迷糊,“这关连妹妹什么事?” 阿狗趁机跳了出来告状:“就是他,我亲眼看着几个小厮把连姐姐绑进了林府,他肯定是求娶不成还没死心。” “除了瑛儿,你还绑了连妹妹?”李秀莲不敢置信地开口,“林天宝,你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了,这日子你还想不想过啊!” 说着用力的拍打着林天宝,林天宝是真的耐打,此时还顽强地挺着要开口辩解,却被李秀莲打得嗷嗷叫。 “夫人老爷别打了老爷快被打死了!”小桃焦急地开口,阿狗趁机上去补了两脚,被亓穆一把拉了回来,此时官差也到了林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有人报官。 “怎么回事,敢打林大公子,简直找死,兄弟们快上!” 官兵将亓穆团团围住,却无一人是他的对手,一时间院子里乱成一团,李秀莲疯狂拍打着林天宝,林天宝哀嚎出声满地爬,阿狗捡起地上的石子见人就扔,被林府下人追得到处跑,亓穆不欲生事,和官兵缠斗在一起不敢下重手,纠结如何带着阿沅脱身。 “这是,怎么了?” 叶清沅和乔安他们回来的时候,正见住院里乱成一团,她手上还提着几人为赔罪买给她的小油鸡和桃花酿,乔安手捧符水,“哎呦”出声直拍大腿,“住手快住手啊!” “阿沅,你......”亓穆有些讶异的看向她,又看了看屋子,顺手将官差踢倒一地。 “你不是被林天宝绑了吗,你有没有事?” “就是啊连姐姐,林天宝没难为你吧,云大哥把林天宝打了一顿,帮你报仇了,你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连妹妹,你没事就好,我替相公给你赔礼了。” 叶清沅一时有些语塞,只感觉头有些大,只有林天宝像是看见了救星,呜咽地爬向她,“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他们打死了。” “少爷啊,这是符水,喝了您就好了。”管事看着浑身没一处好肉的林天宝,强行给他灌了下去,林天宝这才如释重负,拽着叶清沅的裙角泪流满面,“连大夫,给我看看病吧。” 众人齐聚一堂,官差被李秀莲送了出去,亓穆长身玉立,跟阿狗站在一旁,叶清沅给林天宝包扎好伤口,与李秀莲交代着注意事项。 事后,李秀莲拉着叶清沅的手连忙道歉,“都怪他猪油蒙了心,得罪了妹夫,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子了,林天宝再敢欺负你看我不打烂他的头。” 林天宝呜咽出声,被李秀莲一眼瞪了过去,小桃撇着嘴给林天宝喂药,小声叮嘱道:“夫人的兄长如今也有了官身,且最疼爱咱们夫人了,大少爷您还是忍着吧。” 来时怒气冲冲,走时被客客气气地送出了府,叶清沅看着亓穆和阿狗二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让你们担心了,都是我不好,实在是事出紧急,没时间回去告诉一声。” 阿狗绘声绘色开口道:“可把我吓死了,你是没见,云大哥当时提着剑就出了门,见到林天宝摸丫鬟的手,以为是你,瞬间就把他踢下了床。” 亓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的确没仔细看认错了人,以为那个丫鬟就是阿沅,实在是林天宝前科累累,他一时着急,忍不住咳嗦了一声示意阿狗别说了。 阿狗自从见到亓穆的武力值后,对亓穆满眼的崇拜,立刻闭上了嘴,表示绝不多说一句。 叶清沅心里五味杂陈,有些感动又有些难以启齿的欣喜,“你就这么来救我,林天宝毕竟是县令的亲戚,你不怕招惹上事端吗?”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以前没能在你需要的时候保护你,如今我既然在,就不会让其他人欺负了你去。” 叶清沅嘴唇张了张,心凉了一半,她没忘了,自己与他未婚夫妻的名头是假的,他如今只是失忆了,所以愿意为了自己这个未婚妻赴汤蹈火,等以后恢复记忆,叶清沅不敢继续想下去。 她转移注意力伸手揪住了阿狗的耳朵,“小骗子,你现在告诉我,你骗钱都去干什么了,二两银子啊,我可不信你几天就花完了。” 阿狗连忙讨饶,重重叹了一口气,领着二人来到了东平坊一处废弃的庙里,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面孩子惊喜的声音:“是仙女姐姐来了,好心的仙女姐姐来了。” 第十一章阿狗不狗 叶清沅被四周围上来的孩子们吓了一跳。 大大小小十几个衣不蔽体的小孩子,有男有女,有的面黄肌瘦,严重营养不良,有的身患残疾,趴伏在地上行动,几个大孩子怀里还抱着小一些的孩子。 叶清沅简单扫了一眼,大概有十二三个,还有白天装死的那个傻大个。 四周皆是废弃民宅,鲜有人到,破庙里透风漏水,只在靠近墙角的位置铺了厚厚稻草,散落着几个破碗,最里面烧着火,瓦罐里咕嘟嘟煮着红薯稀粥,若不是亲眼得见,很难想象这么恶劣的环境里居然生活着十几个孩子。 (红薯也就是地瓜,是明朝万历年间才传入中国的,但我是架空世界啊,所以设定这里是有红薯的,因为红薯普遍种植产量极高,能极大满足饱腹感,所以这个朝代的百姓日子过得好一些,很少出现大面积饿死的情况。ps:我看过一些纪录片,饿殍遍地易子而食太残忍了,这是我创造的第一本小说世界,我想让百姓日子稍微好过些,但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艰难存活的底层。) “真的是神仙姐姐,我就知道狗哥没骗我们,神仙姐姐真的来看我们了。” “神仙姐姐好香好漂亮,谢谢神仙姐姐给我们买红薯吃。” “快把你的脏手拿开,别弄脏仙女姐姐的裙子,仙女姐姐来这边坐,我给你铺上了厚厚的茅草,可暖和了。” 叶清沅和亓穆被几个大些的孩子拉着坐到了碎了一半的石碑上,一个柳叶眉的女孩挑出两个好点的碗给二人盛了红薯粥。 粥里薄薄一层米,混合着几块红薯,能看出来女孩已经尽量把米都盛到了两人碗里。 “你怎么不多买些米,那些银子也够你们吃一段时间了吧。”叶清沅有些看着手中的粥有些心酸,阿狗席地坐到了一旁,眼里是与少年人违和的成熟。 “地瓜便宜,同样十分钱,买地瓜能买一大袋吃好几天,钱还要省着些花,给妮妮和阿铁治病。” 叶清沅看了过去,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靠在那个柳叶眉女孩身边,看起来十分萎靡,见到叶清沅看向他们,还强拉起嘴角笑了笑。 叶清沅鼻头有些酸,被亓穆安慰地拍了拍肩膀。 “我是大夫,我可以给他们治病,只是你要告诉我,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狗眼神不复之前骗人时的吊儿郎当,“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曲折的故事,我原本是戏班班主的孩子,傻大个、晚晚和我都跟着戏班四处谋生,可是后来我爹去有钱人家唱戏惹了事,整个戏班都被......” 回忆起往事,他眼眶通红,柳叶眉的女孩也就是晚晚接着讲了下去。 “戏班没了,我们三个年纪小跑出去玩刚好避开了这场祸事,只是没了家只能到处流浪,傻大个也是在一次我们乞讨中,为了保护我们被人打伤了脑袋。” “后来我们三人在眉山落了脚,陆陆续续又收留了几个同病相怜的孩子。” 阿狗指着他们一个个介绍,“他从小被拐子拐走,打断了腿乞讨为生,被我们救了出来;她爹好赌,输光了家产,把她卖进青楼,得罪了嫖客被活活打没了半条命扔进了乱葬岗。” “还有她,因为是女孩子差点被活活溺死,他因为长相畸形被亲爹娘遗弃在街角.......” 阿狗一个个介绍着他们的来历,每一个孩子背后都是一段苦难的经历,“我们原本在眉山城要饭为生,后来被赶了出来,妮妮和阿铁病了一个多月一直好不了,我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只好装成卖身葬父,骗些银子回来过活。” 破庙里神像倾倒,只剩下一双又一双胆怯的眼睛围绕着她,他们是盛世繁华之下隐匿不可见的蝼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悄悄死在了某个角落。 可蝼蚁尚要苟且偷生,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叶清沅和亓穆将生病的两个孩子抱了过来,两人看着五六岁的样子,阿狗说已经八九岁了,只是长青营养不良导致的身材瘦小。 “阿铁的问题不大,长期营养不良加上风寒难愈,先补充营养,配合吃药就能好,只是妮妮的心脏堵塞,应该是生下来便如此,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什么意思?”晚晚有些急切地问:“妮妮的病治不好了吗?” “晚晚,”阿狗怕叶清沅不悦,小心翼翼地说:“连姐姐,妮妮是晚晚一手带起来的,所以她才有些着急,你不要放在心上。” 叶清沅摇了摇头,她能理解晚晚的心情,只是妮妮在这样的环境中能长到八岁已经是极限了,她唇瓣紫青,随着年纪慢慢长大,畸形的心脏已经难以供养足够的血液。 “你们已经把她照顾得很好了,以后连姐姐常来看你好不好?” 妮妮扬起小小的脸点了点头,骨瘦如柴的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被晚晚抱在怀中,周围有几个懂事的孩子已经背过身去偷偷抹起了眼泪。 叶清沅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留给了阿狗,心思沉重的和亓穆走了出去。 亓穆眉间一直紧紧皱着,他不明白,“百姓安居乐业,居然还有这样的孩子无人管顾,任由他们想野草一样生长,当地县令政绩斐然,为何对他们视而不见。” 叶清沅一言不发,空气充满着讶异气氛,默默想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说,我们怎么能帮到他们呢?” 亓穆看向身后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镇子,摇了摇头,“总会有办法的,一步一步来,便是教他们有一技之长,日后也能养活自己。” “夜深了,你穿着单薄,小心忧思伤神。” 叶清沅难得笑出了声,“我是大夫,你再提醒一个大夫不要忧思伤神?” “实在是你看向他们的眼神让我有些担心,好像跟平时的你很不一样,你以前,一定也吃过很多苦吧。” 叶清沅禁闭上眼睛,夜风吹湿了她的眼睫,苦?何止是吃苦啊,她差点陪上了自己的命,那场突然烧起的漫天大火,不仅烧死了采月,也烧死了她的所有天真与愚蠢。 “我差一点就死了,不过算命的有一句话没说错,我确实命硬。” 第十二章噩梦 像是沉溺在一场不会清醒的幻境中,入夜后,叶清沅又做梦了。 火油味儿从窗棂中钻入室内,采月披着衣服叫醒了睡着的自己和守夜的怜星。 “快醒醒,快醒醒,小姐,有人纵火。”可叶清沅却毫无动静,“怎么回事,你和小姐怎么睡得这么死!” 怜星摸了摸头痛欲裂的脑袋回过了神,“是那碗银耳莲蓬粥,晚间柳嬷嬷送来的夜宵,小姐喝剩下的被我喝了,然后我们就昏了过去。” 采月手忙脚乱地给叶清沅穿上了衣服,怜星忍着头疼用力地推门却纹丝未动,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动静更大了,“快些,快些把油和柴火堆好。” “采月姐姐,门被锁住了。”怜星慌忙喊道,“快开门啊,大小姐还在里面,快开门啊。” 门外传来了骚动声,一道婆子阴狠的声音传来:“什么大小姐不大小姐的,一个殿前失仪心思恶毒的贱人罢了,这些年占着二小姐长女的位置够久了,何不老老实实上路。” “柳婆子!柳婆子小姐来到庄子上后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柳婆子啐了一声,对屋子里的叶清沅骂道:“大小姐您推太傅家的小姐下水,心思恶毒,满京城都传遍了,简直是丢光了国公府的脸面,国公府是容不得您了,那有气性的被太子当众斥责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偏您脸皮厚,还厚颜无耻的当没事儿人一般,岂不知国公府的名声都被您连累臭了。” “什么推人下水,明明是二小姐栽赃陷害,柳婆子你良心被狗吃了,你帮夫人和二小姐害人,不怕遭报应吗?” “哼,活着都斗不过夫人和二小姐的东西,还想死了找我索命不成,放好了没有,感觉锁住院门,点火。” 门外火光几乎是一瞬间烧了起来,叶清沅被采月抱在怀里,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不知发生什么,只见浓烟滚滚瞬间涌了进来。 “怎么回事?”她声音低柔,十六岁的她脸上还带着些许稚嫩与单纯。 采月带着她躲进浴桶旁,怜星赶忙打湿了被褥披在她们三人身上,“柳婆子被夫人收买,要来杀我们灭口。” “母亲?为何,我如今对她和二妹妹还有什么威胁,她要让人来害我。”采月心疼地看向自家小姐,褚兰昭与国公爷夫妻恩爱,儿女双全,而亡妻所出的长女却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明明是上一辈的恩怨,小姐又做错了什么呢。 “还有嫁妆,褚兰昭家族败落,当年嫁进门时的嫁妆都是虚的,可咱们夫人却是镇北将军的女儿,几乎陪嫁了半个将军府的嫁妆,二小姐与太子私相授受,嫁入皇家必然要嫁妆丰厚才能和太子妃争锋。”采月笃定地开口, “况且,自从赵妈妈被发卖出去,咱们夫人的嫁妆就都落到了那对母女手中,小姐参加太子选妃宴,老将军虽远在千里之外,可也派人送过信问候小姐一二,听闻老将军有意回京养老,她们急着害小姐,只怕是担心您母家来人后给您做主将嫁妆抢回去。” 采月也点头“是了,若是小姐没了,嫁妆就全落在她们手中。” 叶清沅绝望地咬紧嘴唇,“外祖父与国公府早就老死不相往来,又如何会庇佑我呢,外面火势起来了,凭我们三个跑不出去的。” 浴桶里所剩水并不多,就算不被烧死也早晚被呛死,采月狠了狠心,抓住怜星道:“窗子并不结实,我撞过去,你带小姐冲出火海,从屋后面的树上爬出去。” “不行,太危险了。”叶清沅紧紧抓住采月的衣服,她们二人都是生母留给自己的丫鬟,自幼相依为命,从小护着她长大,多少艰难都过来了,都怪自己不谨慎,着了叶清鸾的计。 采月跟怜星对视一眼,怜星坚定的点了点头,她一把推开叶清沅,抓起一床被子浸水后围在身上便朝窗户用力撞了过去。 叶清沅被怜星从背后抱在怀里,窗户带着火花轰然落地,怜星拉着她拼尽全力跳了出去。 “采月,我们逃出来了!” 二人激动地回身呼唤采月,采月披着湿被褥,只被烧着了裙角,奋力爬起来往外跑的瞬间,窗框顶上塌了下来,在她们的叫喊声中,牢牢砸向了采月的下半身。 “采月,快出来。”叶清沅用力拉扯着她的身体,怜星想掀开木头,却被汹涌的火势燎得睁不开眼。 “太欺负人了,小姐。”面对死亡,采月却突然冷静了下来,她攥住叶清沅的手,“我算是明白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小姐,我们一步步退让只能换来她们肆无忌惮的迫害。” “赵妈妈说等小姐出嫁日子就好过了,为了这句话我们忍了十几年,可她们连嫁人的机会都不愿意留给你,走啊!”采月推开叶清沅的手,冲怜星喊:“保护好小姐,快走!” “我不走!”叶清沅扑在采月身上,火舌将她的手和半边脸撩出一层皮,她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扑灭采月身上的火苗。 “你要是不想我枉死就快走!”采月拼尽全力将叶清沅推开,火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满是狰狞与痛苦,怜星拖着叶清沅爬上了屋后的大树跳了下去。 国公府的大小姐死了,采月的尸体顶替了她的身份,从那以后,她身上就背负了采月的命。 “采月!”叶清沅挣扎不已,猛地尖叫出声坐了起来。 怜星从一旁的榻上惊醒,摸索着抱住了叶清沅,“怎么了小姐,你又想起采月姐姐了?” 火折子点着一旁的蜡烛,烛火闪耀,映出她留有疤痕的半张脸。 她师父是神医薛怀,她手上的烧伤早就不留痕迹了,只是面对受伤的脸,她迟迟未能涂抹最后一瓶药。 当年她被救后心性变得异常偏激,为修习毒术不惜以身试毒,师父怕她做出错事,以教授《毒经》为代价,要求她五年内治病救人,不得牵连往事旧人。 于是她留着脸上的伤,对镜梳妆时便能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国公府的“大恩大德”。 “还有两年。”她喃喃自语,“还有两年,我们就能回去了。” 第十三章危机来临 经过一晚上噩梦,叶清沅第二天醒时还昏昏沉沉地提不起精神,想到要带着药去给阿铁和妮妮诊治还是强打起精神爬了起来。 “好怜星,我就是有点风寒,早上灌了一碗汤药早就没事了。” 怜星不满地撅着嘴,“反正不准出门,你自己都是大夫,哪有病没好到处乱跑的,我今天就盯着你了。” 叶清沅冲亓穆吐了吐舌头,溜到了院子里。 “你没出门打猎吗?” “这是?” 叶清沅看着毛茸茸的小兔在亓穆骨节分明的手中挤作一团,惊喜地咧开嘴角,亓穆眉眼间带着温柔与耐心,将小兔子轻轻举了起来,递给叶清沅,开口解释道: “昨日打猎,我射杀了一只母兔,捡拾尸体时才发现它生了一窝小兔子,没了母兔喂养,这些小兔子必死无疑,我想着你可能喜欢,便带了回来。” “你杀了小兔子娘亲,还将小兔子绑了回来?”叶清沅好奇地和小兔子顶了顶额头,亓穆摸着鼻子有些尴尬, “我知道事后补救到底不好,可我之前并不之前。” “好了,我逗你的,你怎么什么都当真。” 叶清沅抱着小兔子调笑道,亓穆放松了下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充满谨慎地开口: “你应该不会想吃掉它们吧。” “啊?”叶清沅一阵无语,她虽然爱吃,也不至于什么都吃吧,这些兔子毛都没换完,她哪里这么不忌口了,肯定是怜星那个大馋丫头。 “怜星就是口头说说,她很善良的,你不用担心这些小兔子。” 亓穆不置可否,英俊的眉眼间满是不赞同,他亲眼看着怜星将自己猎回的兔子和山鸡扒皮抽筋,动作比自己更加娴熟,明显是惯犯了。 “看不出来,你居然会喜欢小兔子。” 亓穆亏在皮肤白皙,他的身型高大,四肢修长,便是坐在低矮的小木墩上也有着和周围环境不符的气度,让叶清沅有些怀疑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你到现在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吗?”叶清沅试探地开口。 亓穆摇摇头,神色有些彷徨:“一旦试图回想,头就一阵阵钻心的疼,你说我是被仇家追杀,你可有线索?” “倒是没有,我的仇家多,你应该也不少,对了,你当时随身还带着一个盘龙纹绣囊,有你的手掌大小,只是我打不开,我给你拿过来看看。” 盘龙纹是富家男子常用纹路,只是亓穆眼前的绣囊上用的是罕见的混金丝线,且通体坚韧难以撕扯开,束口处更是用一个精致的鲁班机关锁牢牢锁住,他只觉得眼熟,但自己也没有打开的方法,于是就想用身边的长剑划开。 “金丝缠了孔雀毛,绣囊是用天蚕丝做的,普通刀剑是无法损伤分毫的。” 话音刚落,啪嗒一块玉佩掉了出来,叶清沅瞪大双眼看着亓穆手中毫无特点的黑色长剑不可置信,“你......” “这是,布防图吗?”亓穆修长的手指从绣囊中拿出一层油纸缓缓展开,二人目光被图纸吸引,不自觉靠在了一起。 “像,也不像,这几条水路上并没有官府的布防,反而是掌握在漕帮手里。” “漕帮?”亓穆有些耳熟,可随即剧烈的头疼让他不由一个趔趄,叶清沅忙伸手扶住他,手指搭上脉搏。 “你气息紊乱,伤口还没完全恢复,我们先把东西收起来,总有时间找寻真相。” 看着亓穆捡起地上的玉佩,并地图一并收到怀中,叶清沅反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漕帮,可是杀人放火,连官府都勾结在一起的存在,真的事涉漕帮,怕是会连累她和怜星。 叶清沅带着满腔心事,还是趁着怜星不注意背起背篓溜了出去,阿铁和妮妮他们还等着她去医治呢,特别是妮妮,她最好能将那孩子带回来好好养着身体,否则凶多吉少。 走惯了乡间路,叶清沅不急不缓向甜水镇而去,却见几匹马急驰而过,马蹄踏过路旁水坑,溅了叶清沅一身泥点。 “眼瞎的浑蛋,骑马能不能看些路。” 她气鼓鼓地摘下脏污的面纱,不仅是面纱,连外面穿的对襟半臂也脏了不少,眼看着不远处有个土地庙,叶清沅便在土地庙歇了歇脚,从井边接了些水,用手帕轻轻擦拭泥土污渍。 就在此时,门外哒哒哒停下几匹马,几个年轻男人翻身下马,结伴走了进来。 “要我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偏偏夫人要收集民间奇珍玩物孝敬上去,可世间最好的东西不都在宫中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民间好东西才多着呢,特别是这眉山螺黛和缂丝技术,可不比海外进贡的差,只是产量稀少,若是上供,难免今年多了明年少了,哪能做到每位娘娘都有呢,到时候令宫中贵人们不快反而是罪过。” “可不是嘛,有些好东西,只能靠宫外孝敬,若是等皇商采购,还不知道要等到哪辈子。” “可咱们家二小姐不是已经定好了要进东宫吗,怎么还要打点孝敬?” “你懂什么,如今钦定的太子妃是当朝贵妃娘娘亲侄女,咱们家二小姐已经因为太子惹了贵妃娘娘的眼,夫人万分忧心,只希望贵妃娘娘能宽宥小姐一二。” 叶清沅记性一向好得很,她脸色惨白,慌忙低下了头避在一旁,三年了,万万没想到居然有机会见到京城故人,看来叶清鸾的日子也没有她想象的顺风顺水。 “嘘。”为首的男人示意众人闭嘴,“哪里来的娘子,在这里做甚。” 叶清沅捏起了声音强自镇定:“我是当地大夫,正要去镇上给人问诊。” 石川扫了一眼旁边装着草药包的背篓和半露的药箱,点了点头,看向叶清沅时,只觉得眼前女子有些眼熟, “你转过身来。” 叶清沅紧紧握住拳头,如何能不眼熟呢,石川,正是定国公府管家的小儿子,也是褚兰昭母女的忠实走狗。 “小女丑陋,怕污了公子眼。” 石川向前迈出脚步,却被一旁男子嘲笑:“小地方能有什么天仙,你怕是馋女人了吧,连路边遇见的都不肯放过。” “你胡说什么!”石川被打断思绪,冷冷瞪了男子一眼,他们二人一向面和心不和,一旁其他人连忙上前打圆场,石川这才哼了一声,率先大步离去,连歇都不歇了,几人随即跟上,唯有刚才的那个男子,不屑地呸了一声“走狗。” 第十四章双手染血 几人相继离去,叶清沅的心渐渐落了下来,她阴恻恻地看向石川离开的方向,心里开始不断涌现出很多被遗忘的回忆。 她有预感,以石川的谨慎,他一定会再次回来确认,决不能让他发现,不然这三年的蛰伏便会功亏一篑,自己绸缪的复仇也会变成一场笑话。 迅速收拾好东西,将防身匕首和迷香藏在袖中,不顾纱巾尚湿便带在了脸上,只是还没等她从土地庙离开,远方的石川便勒住了马,“你们先走,我有事要回去确认一下。” “不会吧,你真看上那个村姑了。” 同伴嘲笑出声,石川眉头紧锁,并不应答,扭头返回了土地庙,叶清沅听到马蹄声,跑得飞快,只是几个呼吸间便被一双大手紧紧抓住细腰,一把虏到马上。 马匹重新停在了土地庙门口,石川将叶清沅提在腰间下了马,刚进门槛便感觉眼前一晕,一阵迷香从下往上飘了过来,他立刻捂住口鼻退后几步,将腰间的叶清沅掷到了地上。 叶清沅一个翻滚爬了起来,趁石川虚软之际从袖间掏出匕首径直刺了过去。 石川操控着身体勉强躲开,顺势揭下了叶清沅的面纱,狠厉地开口:“果然是你,大小姐,这些年我好找呀。” 当年庄子火灾,大火过后只留下了一具尸体,而采月怜星二人不知所踪,那具尸体是从屋里冲出时被砸倒在地,早已烧得面目全非,当时他便怀疑大小姐并没有死,只是碍于夫人的命令,他担心自己办事不利受到责罚,因此隐瞒了真相,对夫人和二小姐谎称叶清沅已死。 这几年他一直暗中命人搜查,天下之大,找两个女子宛如大海捞针,时间久了他便真当大小姐已经死了,没想到竟然被她逃到了这种小地方,还学了几手本事,真是命大。 “你真以为凭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和奇门诡道就能奈何得了我?” 石川面色低沉,伸手点住自己几个穴位后,伸手朝叶清沅抓去。 他极为顺利地便制住了叶清沅,这下好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破庙除了大小姐,夫人便不会发现他办事不利, “你知道吗,大小姐,我是真的舍不得你死啊。” 石川满眼可惜,心疼地伸手摸她脸颊烧伤处,软玉温香在怀,曾经隐秘的情感汹涌而出,将高高在上的小姐拉入泥潭的快感油然而生, “你不是最清高不过吗,如今还不是落到了我的手里。” 他的手渐渐划过叶清沅光滑白皙的脖颈,就在接触到衣领之际,钻心的刺痛使他哀嚎出声,“啊!” 一条拇指粗细的红斑毒蛇狠狠张嘴,咬在了他的指尖,石川痛苦地捏住毒蛇,试图用力甩开,一把光滑的匕首借此机会直直插在了他心口处。 “我的宝贝小蛇,你喜欢吗?” 叶清沅转动匕首,迷香叠加毒素很快侵袭了石川的身体,他哀嚎着倒在地上,“放过我,放过我吧大小姐,我错了。” “放你回去,你岂不是要跟褚兰昭母女告状?” “不会,我不会的,我就当没看见大小姐你,求求你,放我一命吧。” “当年庄子上,是你带来了杀我灭口的命令,对不对。”匕首不停地剜着伤口,只要不立刻拔出来,有匕首堵着,他就还能撑一会儿。 “是夫人和二小姐逼我的啊,我不过是个奴才,我不过是听命而已,求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你当年又何曾放过我,苍天有眼,终于眷顾了我一次,京城与眉山远隔千里,居然也能让你葬身在我的手中,可见是上天要索你的命啊。” “你,记得给采月赔礼道歉啊。” 说完,叶清沅立于石川侧面,拔出了插在他胸口的匕首,血水涌出,石川瞪大双眼,手徒劳地按住伤口,随后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一直到石川没了气息,叶清沅才手脚冰凉的后退到井边,用木桶里的水狠命揉搓自己双手,耳旁是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声。 “尸体,还有尸体要处理。”她喃喃自语道,该怎么处理呢?分尸?投井? “石川怎么还没回来?”另一边,几人等了半天,石川到底是管家的儿子,在国公爷和夫人面前办事一向得力,于是几人决定回去看上一眼。 叶清沅用力拖着尸体,血液随着尸体的冷却逐渐凝固,可还在地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从动手到现在,理智已经逐渐消散,她全凭身体的本能在活动,死亡的尸体比正常人更加沉重,她打定主意要把尸体推进井里。 门外响起阵阵马蹄声,宛如死亡到来的声音,她有些呆滞,脸色苍白的后退几步就想跑,却被石川的胳膊绊倒在地。 “石川,石川你在吗?” “他的马在这里,进去找找,指不定正和那女人快活着呢。” 几人踏入土地庙,刚进门便闻到了一股甜腥的味道,一人皱着眉头喊了几声,在踏过长长的石凳时用力嗅了几下,疑惑开口:“这凳子刚才是在这里的吗?” “谁注意这个了,石川人呢?快搜。” 此时的叶清沅,心脏仿佛要跳出来,背后紧紧贴着亓穆温热的胸膛,土地像身后的空间极其狭小,她几乎整个人都被男人圈进了怀中,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只能用牙齿用力地咬住亓穆的手掌才能稍加遏制。 几人搜查了一圈,面色凝重地决定报官,很快便纵马而去。 亓穆跳下神台,从房梁的帷幔后将石川的尸体扛了下来,塞进二人躲藏的土地像之后。 又在院子里检查一遍,将痕迹依次扫除,叶清沅安静的像一只小兔子,没了刚才的张牙舞爪,亓穆不语,只一味地打扫杀人痕迹,无措的张了张嘴。 “我......” “别怕,没事了,他们很快会带官兵回来,先离开再说。” 亓穆双手牢牢握住叶清沅的肩膀安慰道,随后牵着她的手迅速远离了是非地。 第十五章共谋 二人一路走得飞快,叶清沅有些气急,亓穆蹲下修长健硕的身体,将她背在身后。 “不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两人沉默不语,最终停在一个山坳,叶清沅被亓穆放在一棵粗大的榕树根上坐着。 她脸上还带着做坏事后被发现时,显露出的心虚与惶恐,此刻仿佛等待审判一般看向亓穆,亓穆不问,她就不说,如果眼前男人劝她自首,她已经想好了九种毒死他的方法。 亓穆半跪在她身前,眉眼低垂,透过发梢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和紧紧抿起的嘴唇,此刻的气氛诡异静谧,只看谁先打破僵局。 终究还是亓穆叹了一口气,“我只问你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那人与你可有仇?” 叶清沅愣了下,点点头,亓穆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下来。 “第二个问题,他所犯之罪是否该死?” 叶清沅眼前浮现出采月的身影,瞬间坚定了语气,“他该死。” 亓穆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带着关切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他可有伤到你了?” 紧绷的弦瞬间断裂,叶清沅装得再漫不经心,可到底还是个十九岁的姑娘,手上从未沾染过血腥,一时间听到亓穆的话,止不住的委屈涌上心头,一下子红了眼眶。 没出息,一句话就哭哭啼啼,她暗暗唾弃自己的怯懦,又带着秘密被发现后,还能有人不问原因站在她身旁的侥幸。 “你不在乎我杀了人?” 她试探性问道,亓穆的表现出乎了她的意料,让她有些不敢置信,而对于亓穆来说,他只知道阿沅是自己的未婚妻,平时性情温和可爱,能逼得她下杀手,必然是对面的错。 他早已经将阿沅划分为了自己人,而他一向偏袒自己人。 叶清沅心里五味杂陈,这人,明明有时表现得悲天悯人,连小兔子都不忍心伤害,面对无家可归的孩子,亦有慈悲心,可今日见她杀人时,他平静的样子,又对人命表现得极其冷漠,仿佛死的只是一只牛羊。 “江南气候潮湿,他的尸体藏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那条路是进甜水镇的必经之路,我们不能把他尸体留在那,其余人可见过你?” “见过。”在叶清沅心中计量之时,亓穆已经开始想解决拌饭了,叶清沅蹙眉有些担心,“我跟他们说了我是大夫,当地的女大夫就我一个,若是追查,很快就能找到我......” 亓穆暗暗计算时间,他们有马,必定能在一炷香左右往返,必须趁此机会把尸体处理妥帖。 “听着,阿沅,你从这里经过田地上山采药,田地里有很多耕作的乡亲,一路上但凡见到人就装作无事发生攀谈几句。” 他一手握住叶清沅冰冷白皙的手指,看着她说道。 叶清沅一点就透,开口说: “你的意思是,让我装作没见过返回的石川?” “没错,他刚死不到一盏茶时间,足够我们创造时间差,他的马还留在土地庙,而你此时已经上了山,同一时间,你不可能既杀人,又搬尸。” “他们没见过我,我就是里面最大的变量。” “好,你小心。” 说罢拽住了他的衣角, “现在,你也是共谋了。” 叶清沅心理素质到底比普通女孩更加强硬,看着如往常采药一般跟乡亲打招呼的叶清沅,亓穆拿走了叶清沅的匕首,迅速转身返回土地庙。 石川的尸体尚未冷硬,趁着没人回来,他搜刮走全身金银,在脖颈等处制造出伤口,伪造劫匪抢劫杀人的假象,由于人死后的伤口与死前留下的伤口大不相同,为避免穿帮,亓穆狠狠心,一把大火将土地庙烧了起来。 不多久,曾经在背后骂过石川“走狗”的阮枫便带着官差赶了回去,只见土地庙里熊熊大火,正好与亓穆完美错过。 而石川,在一场大火里带走了采月的亡魂,如今也在一场大火里魂归地府,何尝不是一种冤有头债有主呢。 当叶清沅满腹心事,带着稀稀拉拉的草药回家时,亓穆已经倚靠在院子门口等了许久。 夕阳余晖下,影子被拉得很长,他抱臂而立,头微微低垂,被粗布麻衣包裹的长腿交叠在一起,无意识敲着手指。 “回来了。”紫藤花瓣还停留在他乌黑的发丝上,他抬起眉眼,墨一样深邃的眸子带着关切,叶清沅镇定自若地挂上了笑脸,仿佛自己只是采药归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嗯,你等很久了吧。】 两个人保守着同一个秘密,并肩走在了一起,叶清沅散落的发尾在清风吹拂下与亓穆发丝缠绕在一起,一瞬间,两个人仿佛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小姐你可回来了,我都说了让你不要乱跑,就你主意大,真是气死人了!” 院子里烟火气息缭绕,怜星灶台上煮着粥,挽起袖子气得直跺脚,还不忘继续干手里的活。 “好怜星了,心疼心疼我,我今天可遭了老罪。”叶清沅看到怜星,不由得贴了过去撒娇,被怜星一把推开。 “离远些,这里油滋滋的,别又把新衣服沾上油烟。” “哼,你们两个一走就是一天,骗我担心你身子还没好,花了一天时间处理食材,还好你掐点回来了,不然我就把东西全送给虎妞和石头吃。” 怜星的手艺无人能及,她父亲曾经是九香楼的掌勺大厨,后来犯事投到了镇北将军府当厨子避难,一家子都当了叶清沅的母亲冯澄的陪嫁,由于她完完全全继承了父亲做菜的天赋,加之性格伶俐,便从小和采月陪伴叶清沅长大。 “我晌间都没吃东西,就馋你这一口呢。” 叶清沅一卖可怜,怜星立马投降, “真没吃啊,那可不饿坏了,赶紧洗手等着去,姑爷带回的猎物我剥皮切肉卖了些,特意留了好的给你做归参鹿肉汤和山鸡酥补补身体。” “我就知道怜星对我最好了。” 亓穆眸光含笑看着这对主仆打闹玩笑,手脚利落将桌椅碗筷摆了出来,怜星此时也大功告成,高调地报起了菜名: “归参鹿肉汤,三蔬杂菇,山鸡酥,白灼山药,还有我的拿手好菜——拨霞供。” 四菜一汤摆的桌子满满当当,叶清沅十分殷切地替亓穆介绍, “这道拨霞供可是怜星家传菜肴,当年九香楼头牌,先是用火腿鸡汤熬汁,辅以各类菌菇时蔬,最后将薄如蝉翼的肉片夹入汤中,肉片在水中拨动宛如云霞,是为拨霞供。” 怜星看着叶清沅替亓穆夹菜,睁大眼睛眨了眨,不由得暗想,有事,这两人绝对背着我有事! 第十六章看望妮妮 叶清沅以为自己定然会神思不稳,可没想到除了刚开始的惶恐,如今想起石川临死的样子,居然只觉得畅快。 只是愧对了师父的嘱托,不过师父向来豁达,如果知道那时自己处于的险境,定然会原谅自己......吧。 “师祖爷在上,保佑弟子顺顺利利避过这一劫。” 恭恭敬敬给祖师爷上了一炷香,叶清沅这才安心了不少。 院子里亓穆已经开始晨练,他虽然不记得过往之事,可身体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早早起来,在打过一通拳法后,他回头便看见叶清沅十分欣赏地盯着自己胸口看。 “咳......” 亓穆耳后通红一片,慢条斯理穿上了衣服,有意无意显露出自己紧实有力的臂膀与腰腹。 “你看够了吗?” 叶清沅挂起被抓包的笑脸,眼神游移起来,“你莫要乱说,我只是来给你手上涂点药。” 说着举起手中药瓶,昨日她情急之下躲在土地庙后咬了他一口,吃饭时边看见留下了痕迹,于是今早找了伤药给他。 怜星刚醒过来,就看见院子正中榕树下,自家小姐和便宜姑爷头抵头坐在一起,颇有耳鬓厮磨之感,旁边蹦蹦跳跳着几只小兔子,两人说着什么,自家小姐笑得那叫一个不值钱,便宜姑爷平日冰山一样冷漠的双眼,如今就跟化开一样映满了春水涟漪。 “小姐,姑爷,你们在干什么呢?” 叶清沅吓了一大跳,她正跟大哥一起给小兔子取名,想到好笑名字忍俊不禁。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妮妮吗?”叶清沅扭过头跟怜星说, “昨日有事没去成甜水镇,今日我准备和大哥一起去一趟送些汤药,顺便给妮妮带只兔子。”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去一趟林天宝和秀莲姐那里,找他们帮一些小忙。 “正好,我还有新做的山鸡酥和包子,原本想给我们自己吃,小姐你也拿些去吧。” 怜星塞了满满半筐吃食,正巧村东头有辆驴车要进镇子,两人便一同搭了顺风车,半路经过烧毁的土地庙,一同去镇子上的乡亲还在感慨, “这怎么回事呀,好好的土地庙怎么失火了。” “听说是昨日着的火,土地爷爷发怒了。” 叶清沅心提了起来,脸色有些苍白,亓穆悄悄握紧她的手以作安慰,高大的身形将叶清沅包裹其中,给足了她安全感。 果然刚进甜水镇,便听说了更多流言。 “可了不得了,昨日死了个男人,听说还是大地方来的。” “怎么回事呀,快和我说说。” “好像是遭了劫匪,钱都被抢光了,还被捅了好多刀,烧得面目全非呀。” “真是吓人,以后出门可得小心,这匪徒厉害得很。” 叶清沅跟亓穆对视一眼,镇定地走向东平坊。 她自幼养在后院极少外出,除了石川替褚兰昭母女办事见过她几次,其余外男根本进不来后院,更别说认出已经毁了半边脸的自己。 一路顺利到了东平坊,还没到破庙里,出来讨饭的眼尖孩子便发现了他们二人。 “神仙姐姐和大哥哥,你们来了!” “嗯。”叶清沅弯下腰摸了摸小孩的头,“昨天有事没能过来,今天特意早早就出发了,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包子和山鸡酥,其他孩子都在吗?” “除了阿狗哥和大高个出去搬货了,其他人都在的,我去叫阿狗哥他们去。” 破庙里,晚晚正在熬粥,见到叶清沅和亓穆便迎了上来,孩子们围坐一团大口大口吃着怜星做的包子和山鸡酥,晚晚蘸着粥,小口小口撕给妮妮吃。 “妮妮,你看这是什么?” 叶清沅从背后抱出一只白白的小兔子,放在妮妮面前晃了晃,妮妮果然瞪大了眼睛开心起来。 “是小兔兔!” “送给你,以后让这只小兔子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好,谢谢连姐姐。” 妮妮瘦小的脸上挂满了笑,晚晚一边给妮妮和阿铁熬药,一边感激地看向叶清沅。 “连姐姐!云徊大哥!”阿狗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洒落的汗滴。 “你去哪里了?” “这几天阿狗哥为了给我们挣钱,和大高个去码头搬货去了,好辛苦的。”几个孩子低下了头,他们从小没有父母反而更加懂事,知道自己拖累了阿狗他们,平日几个残疾的便一起出去讨钱,大些的去捉鱼挖野菜,每个人都想多分担一些生活的重任。 “没事。”阿狗拍了拍几个小家伙的脑袋,他既然收留了他们,就会好好照顾。 叶清沅将带来的药品和剩下吃的分发出去,“阿铁的病吃上几剂药就能好,妮妮的药需要注意一些,我留了一旬的药,月中旬我再根据脉象开新药方。” “我跟林家有些交情,我也会帮你留意好的营生,实在不行,你跟着我上山采药,也能赚些银钱。” 阿狗点点头,膝盖一弯跪了下去:“有劳连姐姐挂心了,阿狗感激不尽。” 叶清沅吓了一跳:“你不要动不动就跪我,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有担当有义气,脑子还灵活,日后定然能苦尽甘来,拨云见日。” 叶清沅与亓穆告别阿狗一行人后,一路去了街角口,衙门里,眉山县令亲自坐镇,急得直挠头,宰相门前七品官,那可是定国公府,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这可如何是好,他们说的那个女大夫,可有眉目了?” 师爷忙上前倒了杯茶递过去,“这甜水镇范围内就一个女大夫,姓连,叫连沅的。” “还不赶紧捉过来审问一番,定然是她勾结匪徒拦路杀人。” 师爷捋了捋胡子,“老爷,这连沅可是林大公子的救命恩人,您捉她之前,是不是得知会夫人一声。” “夫人?哎呦,这让我如何开口啊,你去,反正我不去。” 县令两手一伸就装死,没办法,他是妻管严。 林家是盘踞在甜水镇的当地豪绅,他当年一贫如洗考上举人,因为没钱打点被分配到了偏远之地,途经交通要道甜水镇时被林老爷看上,结了姻亲。 后来还是在林家出钱运作下才把他从鸟不拉屎的地方调到了富庶的眉山,在家里,林夫人第一他第二,而林天宝,正是林夫人最疼爱的侄儿。 第十七章慈幼堂 要说叶清沅和亓穆商量了半天,还是决定去拜访一下李秀莲。 林家在甜水镇的地位十分稳固,敢说第二就没人称第一。 李秀莲婆母去世后,林老爷就带着小妾去外省做生意,将大本营留给了儿子林天宝,前几日出了一场误会,她治好了林天宝,还给李秀莲调理了身子,现在去找他们帮忙再合适不过了。 刚到林家大门口,就见两扇崭新的红漆大门,李老头在门口打着瞌睡,远远看见亓穆,还以为眼花了,揉了揉老眼后"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叶清沅和亓穆只看见一个灵活的老头猛地跳了起来,随后屁滚尿流跑进了府里,“不好了,煞神又来了!” 亓穆有些尴尬,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叶清沅惊讶吐槽道:“让你之前殴打老人,你看把老头吓得,简直年轻了二十岁。” “连妹子你来了,快快进来,我可想死你了。” 李秀莲步履生风,一边整理披帛一边快步赶了过来,一把牵起叶清沅的手亲热到不行。 “云小哥儿也来了,怎么,还担心我把连妹子吃了不成,我可告诉你,我家老仆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老胳膊老腿的,你可不许再吓唬他。” 李老头躲在李秀莲身后畏畏缩缩,亓穆见状双手抱拳躬身道歉道:“老伯,实在不好意思,上次事出紧急误伤了您,在下给您配个不是。” 李老头摆摆手,结结巴巴开口:“无......无事。” “你可别折煞他了,一笑泯恩仇,就这么过去了,别在门口站着了,倒显得我不懂待客之道,赶紧来家里坐。” 李秀莲快人快语,和连沅说说笑笑进了厅堂,小桃奉上茶水果子,李秀莲不禁感谢道:“要我说,还是连妹子你妙手回春,自从你治了林天宝一顿,他最近老实多了,但凡多看丫鬟一眼,我便要把你拿出来说道说道,效果比他老娘都管用。” 这形容,让叶清沅略微有些汗颜,亓穆端坐一旁喝着茶水,听闻勾起了嘴角,眉眼间带着戏谑望向叶清沅。 他可是知道,林天宝受的这顿磋磨可不怨冤。 “要我说,你给我开的药我吃得十分好,我还想找你来几副你便到了,还有我家中一个小妾,最近下红不止,我也得让你看一眼。” 说着,李秀莲拍了拍自己额头歉意道:“瞧我,光顾着高兴,说起来没完没了,光讲自己的事,还没问妹子你来做什么呢。” 叶清沅也不磨蹭,“确实今天是有事求秀莲姐拿个主意呢。” 她干脆地讲起了阿狗他们十一二个孩子的境遇,言辞恳切,将可怜处一一倾诉,直听得一旁人声泪俱下,还有感性的丫鬟偷偷抹起了眼泪。 “原来还有这种事,都是苦命人。” 李秀莲脸上也染了悲戚,特别是听到妮妮和几个残疾的小孩为了生存沿街乞讨还要与恶狗抢食,不免心有不忍。 “夫人,我听得都心惊,您不如帮帮他们。” 小桃擦着眼泪开口,她一向最得李秀莲宠爱,果然李秀莲也没有怪她擅自开口,反而赞同道: “我现在日日焚香祷告,行善积德,就是想早日有个自己的骨肉,这些人生了孩子却弃而不养,还不如三个十几岁的孩子忠义,老天果然不公,这些人就不该有孩子投生他们家。” 叶清沅拉着李秀莲的手诚恳说道:“我力量微薄,也是想让姐姐想个办法,他们里除了几个生病残疾的孩子,其余五六个都能做些活计了,特别是阿狗,机灵懂事,不拘什么活,但凡姐姐能给他们指条活路便是再好不过了。” “妹妹小瞧我了!” 李秀莲扬起柳叶眉轻声呵斥道:“既然让我知道了这档子事儿,在甜水镇我自然要管到底。” “往日我满眼后宅之事,轻易不过问外面,倒是让人误会我冷心冷肺,如今蒙妹妹帮我调理身体,还治了林天宝一把,我正想着做些行善积德的好事,给自己祈福,保佑自己早日有孕呢。” 小桃也在一旁点头称是:“夫人,民间一直有说法,若是父母无儿女运,便抱养个有手足运的孩子在身边,定能招来子嗣,夫人若是照料那些孩子一二,想来咱们的小少爷看到夫人慈心,也会赶来与夫人相会。” “说的是。”李秀莲听这话在理。 “咱们镇子上原本有个慈幼堂,只是后来经营不善渐渐无人问津,既然有需求,那就将慈幼堂重新打扫出来,一应花销由府上出,那些孩子小的小病的病,住在破庙可不行,先打扫出一两间屋子给他们住下。” 小桃欠了身便要下去吩咐人做事,李秀莲想了想叫住了她, “对了,去跟姑父说一声,等慈幼堂重新修缮后,请姑父来和我们一起剪彩。” “还是姐姐想得周到,连沅在此替阿狗他们谢谢姐姐了。” 叶清沅欣喜不已,起身道谢,被李秀莲热络扶起身。 民生之事一向是当地官员的政绩之一,如今眉山县令是林家姻亲,可亲戚家也需要联络感情,这次林家出钱,县令得了名声,两家才能更加亲近,相辅相成,林天宝虽然是个草包,可终归林老爷有远见,给他娶了个明事理又厉害的妻子。 “你也不必跟我道谢,我当你亲妹子看待,你只管放心,林家还是有几分财力的,照顾几个孤儿不在话下。” 叶清沅发自内心地恭维道:“我也相信姐姐,我心头石头可算落地了。” “我没别的本事,就这手医术能拿得出手,姐姐若是不嫌弃,我定然好好替姐姐调理身子,帮姐姐诞育麟儿。” 为人处世讲究你来我往,叶清沅自然也知交情是要维系的,果然李秀莲更是满意的不得了。 “正巧,你先替我后院的姨娘把把脉,她月事淋漓不尽,求到了我这里,原本我想着抓几粒丸药吃着,谁知道吃了几天一点用没有,人反而起不来了,我也忧心,你帮我看一看。” 叶清沅跟着李秀莲进了后院,亓穆是外男,被送到了林天宝院子里,也不管林天宝求李秀莲,李秀莲头也不回的走了,只让双股战战的林天宝招待好亓穆。 叶清沅进了小妾屋子,掀开被子的第一眼就看了出来,她小产了。 第十八章男人也能不孕不育 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这小妾姓萧,颇有几分姿色,此时却神情怏怏地半眯着眼。 “妹子,她这是怎么回事?” 叶清沅把脉了好一会子,开口问道:“她之前吃的什么丸子?” 伺候的小丫鬟忙端了几粒药丸过来,李秀莲忙开口:“是清风观中的好丸药,当时我也月事淋漓不尽,吃了几丸便好了。” 叶清沅神色正经起来,用指尖碾碎丸药后用手闻了闻,又沾着添了一下,确认无误后,终于慎重开口: “这药是虎狼药,吃多了会导致闭经,若是针对月事淋漓,确实有效果,只是她不是月事问题,她是小产了。” “什么!” 叶清沅话语一出震惊四座,李秀莲脚步虚浮,被小桃从背后扶住胳膊才勉强站稳,“怎么会有孕呢,府里这些年从未有过有孕的妾室啊,就连我也......”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满是震惊地捂住自己的嘴,她想起来了,府中这些年是没有过孕妇,可除了萧姨娘,也有过两个一样症状的妾室,甚至包括她自己,也曾因为月事淋漓服用了清风观产的丸药。 叶清沅细细回想:“我记得第一次给姐姐你探脉时,你经气闭塞不调,我当时只以为是姐姐未出阁时不注意饮食伤了身子,现在想来,脉象倒是跟萧姨娘有几分相似。” 小桃慌忙出声:“是了,我们夫人刚嫁进府里小半年时候,也有过月事淋漓,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后来求了清风观丸药,吃了几天,疼了一个晚上,后来两三天便好了,也因为如此,府中姨娘犯了女儿病,也都服用这丸子。” “不对啊,妇人有孕各不相同,怎么可能人人都流血呢。”叶清沅白嫩的脸皱成一团,歪着头有些困惑。 女子各不相同,可他们怀的都是林天宝的孩子啊,她如梦初醒般用力拍了拍手掌, “姐姐,林公子可查过这方面的事?” “他身子一向康健,壮的跟牛一样,被打成猪头都能几天养好,怎么会有问题呢。”李秀莲摇摇头,女子生育不顺,世人多往女人身上怪,哪有怀疑夫君的。 可事涉子嗣,李秀莲现在满脑子乱糟糟,一会儿是萧姨娘小产的消息,一会子是自己当年极有可能也小产过,她不可置信地摸着小腹,不敢相信,这里居然也有过孩子,甚至,孩子可能是被自己害死的。 “把林天宝叫来,就说,就说萧姨娘有孕了。” 李秀莲有些三魂丢了七魄,脸色苍白坐到了绣榻上。 叶清沅知道事情严重性,便问起另外两位有过同样症状的姨娘,其中一位已经被林天宝发卖了,丫鬟把另一位请了过来,她以为是犯了什么错惹闹了李秀莲,因此一脸紧张与无措。 李秀莲放缓了声音,语气带着无力,“你让连妹子给你把把脉。” 叶清沅几息之间就知道了答案,朝李秀莲郑重点了点头,李秀莲嘴唇抖动,将绣帕捂在脸上放声抽泣起来,“我的孩子啊,我可怜的孩子啊......” 小桃跟她抱做一团泪水涟涟,林老夫人在世时,天天指着李秀莲的鼻子骂生不出蛋的瘟鸡,是残害妾室心思歹毒的贱人,自己生不出也不让别人生。 她顶着不育的名头打碎了牙往肚子咽,生怕被休弃,婆母磋磨,夫君浪荡多情,一个个往家里接人,她生不出孩子便没有底气,娘家还要借林家的银钱疏通关系,只能生生忍着,若不是林老夫人死得早,她早一根绳子挂死了。 现在告诉她,她有过孩子,她恨不得把林老夫人从坟里挖出来指着鼻子骂,让她看看到底是谁不能生。 林天宝兴冲冲地跑进了后院,他身体确实好,那么严重的伤,这才几天就下地到处跑了。 “云儿,我的好云儿,你可太争气了!” 激动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屋子里肃穆无声,只有李秀莲哽咽流泪。 “这,这是怎么了?”林天宝流露出不好的预感,“云儿不是有孕了吗,哭什么。” “孩子没了。”李秀莲紧闭双眼,话中还带着啜泣。 “什么!”林天宝气得倒仰,“李秀莲,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又嫉妒心发作害了我的孩儿!” 说罢就要上前质问李秀莲,亓穆跟在身后一把拽住了他,李秀莲恨恨道:“我嫉妒,这些年我也是替你背了不少骂名,给我坐下,连妹子,辛苦你了。” 林天宝被吓了一跳,乖乖坐到了桌子前,叶清沅自求多福的衍生让他十分不自在,“连妹子,我这,这又怎么了。” “林大公子,你精脉堵塞,体虚阴冷,是为少精之状。” “你胡说什么,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问题。” “闭嘴。”李秀莲气急,狠狠甩了林天宝一个巴掌,“你,李秀莲你疯了,你当众殴打亲夫,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是你不想过了,这些年我背着不孕不育的名头,原来真正有问题的人是你啊。” 叶清沅十分好心地给林天宝解释了一通,掰开揉碎塞进了林天宝脑中,林天宝目瞪口呆,“你是说,我有过好几个孩子,都没能保住?”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一向苦于自己无后,可现在告诉他是自己的问题,事关男人尊严,这怎么可能,“李秀莲,都怪你拿的什么脏丸烂药,硬生生吃坏了身子,把孩子都吃没了,我的孩子啊,我那么多孩子呀......我去找姑父,把清风观那些害人的道士一锅端了!” 李秀莲气的歪在一旁掩面哭泣,叶清沅看不下去,“林大公子,纵使不吃丸药,她们也会自然流产,不然也不会下红不止,清风观固然有错,可终究是你的问题。” 林天宝坐在地上直蹬腿,“不可能,就是他们吃丸药吃的,我没问题。” 叶清沅祭出杀手锏:“你还想不想有孩子!” 果然,话毕,林天宝不蹬腿了,李秀莲停下哭泣也看着他,林天宝爬了起来坐到桌子前,脸上满是讨好:“连妹子,你医术高超,这也能治好?” “你是精脉堵塞导致弱精,若是用金针加以疏通,辅以药物调理,未尝不能恢复,只是你莫要再怪罪秀莲姐才好,不然,我可不给你治。” 第十九章审问叶清沅 县衙里,阮枫端坐一旁,在京城他是低眉俯首的下人,可这里,顶着定国公府的名头,他就是县官的座上宾。 “石川是国公府大管家的儿子,奉命来办事,却莫名其妙死在了这里,事关重大,我已经传信回去,大人可也要好好细查。” “这是自然。”刘县令摸着自己的山羊胡态度端正,实则心里一肚子火,这都什么事儿呀,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一个下人死就死了,要不是顶着定国公府的名头,他才不想管。 “那日的女大夫可找到了?” “是不远处白溪村里一个姓连的女大夫,不过她手无缚鸡之力,怕是没有劫财杀人的本事吧。” 刘县令是不信一个女大夫能徒手除掉健硕男人,要说那石川起了色心,可他打听过了,那名女大夫半边脸毁容,形容可怖,平时都以面纱敷面,还不说流匪作乱,见财起意说得通。 阮枫自然也知道。 他带着人赶回去时,土地庙烧起了熊熊大火,等火势减弱,石川被翻找出来时,已经面目全非。 尸体被损毁严重,全身财物洗劫一空,只能勉勉强强看出他身上有两道致命伤口,一道脖颈处,一刀封喉,一道心口处,直击命门,两道伤都是奔着石川的命来的,其余零散的伤口反倒像是掩盖。 他自然也不信那个女大夫能做到杀人焚尸,只是找不到凶手,那总得有个人来顶罪吧,不然追究起来,便是定国公毫不在意,可大管家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先把那个女大夫提来审问吧,万一她就是流匪同伙呢,宁可错抓,不可放过,有劳县令大人了。” 阮枫起身行礼退了下去。 县令向师爷招了招手,“你等一会先去跟林家知会一声,再把那名女大夫带过来,象征性问问就行,哼,我这辈子县令就到头了,定国公府天高皇帝远的,一个国公府的下人也敢跟我吆五喝六。” “老爷说的是,自古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这些下人仗着主子的权势作威作福,老爷您真是受苦了。” “哎呦,谁让我摊上这事了呢,我也不指望什么升官发财,只要别影响了我在眉山多年声望就好。” 而另一侧,阮枫不屑地看着县衙,轻蔑一笑,一个地方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敢敷衍他,小心回去告国公爷一状。 官差衙役来林家报信时,叶清沅跟亓穆对视一眼,似是早有准备。 “这是怎么回事,姑父居然要拿我的座上宾。”林天宝勃然大怒,气冲冲要去县衙理论,被李秀莲一脚踢翻在地,“急什么,先搞清楚前因后果。” 叶清沅也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呀,官爷你可知道县令大人传唤我是什么事?” 官差最爱来林家办差,每次都少不了被散几串铜板,因此十分殷切,绘声绘色把他知道的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叶清沅恍然大悟,对李秀莲说道:“我那日上山采药,恰好多走了一段路去土地庙还愿,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一个登徒子,说什么认识我看我眼熟,我气恼得很,等他们离开就立马上了山,没想到他居然死了。” 亓穆走上前来站在叶清沅一旁,他担心阿沅一人前去难免害怕,于是开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叶清沅与他双目交汇,微微摇头,亓穆一看就是练家子,她一个人前去反而更稳妥一些,她帮了林家这么大的忙,她不信秀莲姐会坐视不理。 果然,李秀莲立马安抚道:“别怕,云兄弟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亲自跟着连妹子走一趟,我就不信,定国公府那样大的门楣,会为了一个下人多生事端,不过是下面的小鬼怕担责,所以胡乱找替身罢了。” “我娘子陪着连妹子你就放心吧,走,连兄弟,你跟我喝酒去!” “喝喝喝,早晚喝死你。”李秀莲恨铁不成钢地扭了扭林天宝的耳朵,便陪着叶清沅一起去了衙门。 这还是叶清沅第一次衙门地界,传唤的指令一发出去,衙门一升堂,便会击鼓引来百姓围观。 刘县令身穿官服坐在堂前,桌上摆好惊堂木与红绿头签,师爷坐在侧面小案桌上,摆好文房四宝研磨提笔。 四名衙役在公堂两侧站立,扶着“肃静”、“回避”的牌子,十分具有压迫感,原本应该跪在堂前陈述案由的阮枫几人,却明晃晃站在下首,一脸倨傲。 叶清沅盯着众人目光莲步轻移,恭敬地行礼叩头,起身时从余光里瞥见了人群中,因为不放心赶过来的亓穆,和旁边气喘吁吁的林天宝。 刘县令一看,啧,外甥和外甥媳妇儿都来了,打定主意护着女大夫,瞬间又感觉太阳穴疼。 “堂下何人,为何状告。” 阮枫递上提前写好的状辞,上面写明了石川的死因,以及怀疑女大夫连沅勾结流匪,夺财害命,又有官府仵作念了验尸报告以及死亡原因。 “嗯”刘县令捋着胡子听阮枫控诉,下方百姓议论纷纷, “定国公府,好大的排场啊,那是家里的少爷吧。” “什么少爷呀,那就是他们家一个下人。” “乖乖,下人都这么有气质,不过他说连大夫杀人,这谁能信啊。” “就是啊,林大夫弱不禁风,恨不得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他们说连大夫徒手干死一个大汉,真是人不可貌相。” “什么?连大夫手撕了一个大汉,这么凶残吗?” 亓穆听得十分无语,不由得以手扶额,不忍再听。 林天宝反而来了兴趣,开始拉着他们大讲特讲,包括但不限于:连大夫手握神通,能求神驱鬼,连大夫精通方术,能方死嚼舌根的人,以及连大夫妙手回春,专治不孕不育。 把叶清沅吹得天上地下独一份儿,围观群众纷纷惊叹与甜水镇居然出了这么个人才,而他们今日才知道。 叶清沅听不到堂外窃窃私语,刘县令拍了一声惊堂木表示肃静,严肃问道:“连沅,阮枫所说之事,你可承认?” “县令大人明察,阮枫所言句句捏造,小女实在冤屈啊,还请县令大人与堂外乡亲百姓们,听小女细细道来。” “这石川,当真是个登徒子!” 第二十章无罪释放 “你胡说什么!”阮枫怒斥出声,叶清沅害怕的缩起了肩膀,靠在李秀莲身旁,李秀莲直直看向刘县令,刘县令咳嗦一声:“咳咳,不准喧哗,这样,本官来问吧。” “连沅,你可曾在土地庙见过石川一行人,当时说了什么?” 叶清沅蹙起眉头,小心开口道:“当时我要去山上采药,走到一半想去土地庙拜一拜,保佑我此行能收获满满,走到一半,就见一行人骑马急驰而过,踩到泥坑溅了我一身泥点子。” “我面纱和对襟都脏了,于是到了土地庙,便先去井边清理脏污,就在这时,石川他们打诨着走了过来,见我孤身一人,上来就问我是哪里来的娘子,还要我转过身去。” “我脸上有瑕,最怕见人,平时都是面纱遮脸,加上衣服蘸水后半湿,我哪里敢回头看他们,他们打趣着走了后,我吓得不行,连忙离开了土地庙上了山。” 李秀莲搂住叶清沅肩膀加以安慰,乡亲们不免感叹, “大地方来的就是没有廉耻,荤素不忌的,连毁了脸的都不放过。” “别说,连大夫从背后看确实窈窕,这不是没看见脸吗,看见脸说不定就吓跑了。” 似有所感,叶清沅和阮枫同时转身,眼里冒火地盯着嚼舌根的二人,吓得两人一个踉跄。 阮枫发难道:“石川和我们走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回去找你了,可是你见他纠缠你不成,所以杀人越货?” “咳,”刘县令清了清嗓子制止了阮枫,继续问道:“连沅,本官问你,你离开土地庙后可又见过石川。” “并未,大人,我离开后就上山采药了,一路上遇见不少村子里的乡亲们,上山的路上全都是梯田,农忙的人不在少数,都可以为我作证,大人不信可以派人去问询。” 说着她看向阮枫:“同样,说话要有凭证,你说我杀了石川,可有证人?” “哼,除了你,谁还有杀人理由?”阮枫不服气,刘县令暂时休堂,派了会骑马的衙役去白溪村打听,快马回报,还带回来几个证人。 “启禀县令大人,属下并未透漏案情,直接带人去白溪村问询是否在当日见过连沅,村民表述大差不离,按照女子的脚程来算,从土地庙到山脚下需要两刻钟,与村民见到她的时间也吻合,由此推算,连沅并没有作案时间。” “对呀,我们都见过连大夫,她那日心情还不错,见人笑眯眯的,还关心我老汉的腰呢。” “就是,连大夫菩萨心肠,白溪村谁不夸一声好,怎么干的了杀人的事。” 眼看着局面向叶清沅倾倒,阮枫十分烦躁,他必然是要找一个凶手出来的,原以为流寇不好追查,拿女大夫交差,没想到这女大夫真是巧言令色,居然有这么多人维护她,这县令也是没有眼色,不过是一个平头百姓罢了,屈打成招不行吗,偏要公开升堂审问。 “谁说你是在土地庙杀人的,我们回过土地庙,他并不在,说不定就是你回去的路上他追到了你,所以你杀了人把尸体拖回土地庙,放火焚尸。” 叶清沅横眉冷对,“你这话更没道理,你是说,我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女子,在土地庙外杀了人,抢了东西,又把他拖回了庙里焚尸?那血迹呢?他死在外面,拖回去肯定有痕迹吧,我是神仙吗,同时杀人越货还能清扫收尾还能点火烧庙焚尸,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干完这一切还有时间赶到山脚下上山采药?” “噗哈哈哈”兴致勃勃的吃瓜群众笑成一团,阮枫脸色涨成了猪肝色,若不是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恨不得立刻把叶清沅扔进牢房强行画押,直接当成凶手当差。 “你该不会是找不到流寇,所以想拉我来抵罪吧。”叶清沅贝齿紧紧咬着嘴唇,茶言茶语。 “你,巧言令色,满口胡诌!” 得,破防了,刘县令叹了一口气,无奈上前打圆场,“肃静肃静!” 叶清沅想起亓穆先去的叮嘱,拱手作揖道:“大人,我还有证据证明我不是凶手。” “哦?还有什么证据呀?”刘县令拖着长腔也来了兴致。 “我的证据,就是石川的尸体,他的尸体足矣证明我无罪。” 叶清沅神色清明,仿佛柔弱却坚韧成长的柳枝,静静立于堂前。 “胡说八道!尸体难不成还能开口不成,如何为你证明?”阮枫气势汹汹,叶清沅自己站起身来,面对面仰视阮枫。 “他跟你身高相比如何?” “大差不离。” “我身高五尺又二四,只到你下颚处,若是在此时我挥舞匕首刺向你,是何等模样。”她以手化刀,指向阮枫脖颈处,被他下意识紧紧握住手腕。 “你弄疼我了。”叶清沅呵斥出声,用力挣脱开来,捂着手腕一脸嫌弃。 “以我的身高,若是想割喉,刀口必然是从下向上的,哪怕是胸口一处,也要抬起手臂才能刺到,而仵作在开堂时曾经说过验尸报告,伤口平齐,显然只有和他身高相似之男子才能做到,因此,凶手绝不可能是我。” “而我当日是孤身一人前往,土地庙你们看得清清楚楚,乡间百姓也可为我作证,我一没有作案时间,二没有作案同伙,因此,凶手绝不可能是我。” 叶清沅掷地有声,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仵作也给出了肯定的意见,李秀莲欣慰地握住叶清沅的手,刘县令思考片刻,开口说道: “经本官审理,连沅并非本案凶手,本官定会彻底追查,还死者一个公道,连沅,无罪释放。” 惊堂木一拍,除了阮枫几人,堂下人皆十分满意,亓穆等人群散去,退至府衙外等待叶清沅。 叶清沅谢过李秀莲和林天宝后一路小跑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眼底是忍不住的笑意。 二人相携离开,阮枫远远望向二人背影,负手而立,眯起眼来。 “阮大爷,既然是流寇作乱,那本官定然严查,到时候也好给国公府一个交代。” “县令大人客气了,既如此,就拜托大人了。” 他行礼离去,动作利落潇洒,不知道的,倒还真以为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第二十一章你方唱罢我登场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中,榴花阁四处花团锦簇,摆满了宫中送来的奇花异树。 “要我说,还是咱们二小姐的殿下青睐,知道小姐喜爱花卉,瞧这一盆盆罕见的牡丹和芍药,真是托了小姐的福气,不然我这辈子见都见不着。” 妈妈们聚在一起恭维着正中央珠围翠绕,眉目含情的年轻女子,叶清鸾身披织金绫华孔雀裙,纤细的手腕上带着宫中御赐的玳瑁镶金丝点翠八宝纹手镯,端得一方富贵华丽,仪态万千。 大夏朝女子十四岁及笄,十六岁出嫁,有心疼女儿的人家,留到十七八岁也比比皆是,只是叶清鸾却不属于此行列,她是做梦都想赶快嫁进太子府中为侧妃。 只是贵妃娘娘属实可恶,三年前她算计叶清沅被贵妃身边的人发现,便断定她是心思恶毒之辈,怕自己侄女受委屈,硬求着皇上说太子与太子妃琴瑟和鸣,她不忍有情人被离散。 我呸,叶清鸾揉皱了手帕,太子都亲口告诉她了,是太子妃善妒容不得她。 她侄女都嫁进东宫当太子妃两年了,那老妇还是挑唆皇上不给太子纳侧妃,偏偏皇后娘娘这个太子生母不得皇上的心,轻易不过问后宫之事,如今整个后宫,都快被贵妃玩弄与股掌间了。 石川一个管家的儿子,死讯并没有给国公府带来任何涟漪,就连叶清鸾听了,也只关心给贵妃搜罗的螺黛和缂丝有没有受到影响。 听闻有个更有能力的阮枫接管了此事也就放下心来,继续提笔给太子写信诉说哀婉之情。 与此同时,那天纵马溅了叶清沅一身泥点子的郭峻茂和李维桢也带人到了九江府。 “确认是从这里失踪的吗?”郭峻茂语气严峻,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他的表哥亓穆,当朝七皇子,失踪了,如今生死不知。 虽然同样是皇后娘娘所出的嫡子,可七皇子自幼受到皇后姑母厌弃,养在大承恩寺,与太子的万千宠爱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皇上亲至大承恩寺为国祈福,第一次正眼看了七皇子,惊喜地发现这个养在外面的儿子文韬武略居然一点不曾逊色,反而作为一个皇子,事必躬亲,连穿衣劈柴都亲力亲为,一瞬间愧疚颇多。 为了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七皇子主动请缨远赴江南调查漕帮与官宦勾结贩卖盐铁一事, “其他兄弟朝臣,多有姻亲师徒等关系掣肘,唯有儿子一身轻,各方势力都毫无关系,办好了是父皇英明,杀伐决断,办错了是儿子能力不足,尚需历练。” 皇上对此事心烦已久,只是事涉朝臣颇多,一时无一人敢接手,对于这个养在外面的儿子主动请缨,皇上也打着试试他本事的意图答应了下来。 而郭峻茂是郭皇后母家的小儿子,从小浪荡调皮,不受重视。郭老侯爷时常亲自教导亓穆,郭峻茂便时常跟随至大承恩寺,与亓穆脾性相投自幼交好。 因此,在郭老侯爷掩护下,郭峻茂毅然决然背着家里跟亓穆一同南下。 他们卧底漕帮数月,在巡盐御史李维桢的配合下将源源不断的证据递交到皇上眼前,眼看收网之际,却中了圈套险些暴露,他当时身受重伤,亓穆将证据交给他后,以身涉险引开了漕帮众人,却自此失踪。 他快马上京禀明情况,将沿省涉事官员罪证连同证据一并递交御前,为亓穆在皇上面前狠狠邀了一波功,并主动请罪,圣上皇恩浩荡,准许他戴罪立功搜寻七皇子下落。 李维桢则留在了江南一带负责收尾,暗中收拢漕帮余孽,扶持三当家上位。 就在这几个月神不知鬼不觉中,漕帮易主,那些吃得肠满流油的老东西们早就成了案板上的羔羊,引咎待宰。 李维桢已经审问过追杀之人,“当时船尾断裂,七爷胸口中刀后落入水中,之后失踪,我们沿着水脉搜查,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这九江府。” 九江府下属有眉山县在内的三城六县,范围极大。(地名都是我根据现实胡诌的,没有方位考据,宝宝们千万不要对应到现实地名哦。) 他满脸担忧,郭峻茂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只是强硬维持着脸上的镇定,“表哥会水,他定然成功逃脱了,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此次立下大功,圣上钦点龙隐卫随我出京,定要将表哥安全带回。” 郭峻茂握住栏杆的手暴起青筋,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他以命相救,孤身引开杀手,若是七表哥出了事,他只能以死谢罪。 甜水镇里,亓穆和叶清沅肩并肩走在路上,心情轻快,“这算到此了结了吗?多亏了大哥你帮我掩盖伤口,还要谢过秀莲姐,否则你看阮枫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分明是想直接拉我定罪。” “他们都是定国公府的人,你与定国公府有仇吗?”亓穆侧头望向叶清沅,往日浑圆莹润,流盼生姿的眸子低垂了下去,被睫毛留下的阴影遮盖,显得幽光湛湛。 “定国公府害死了我母亲,霸占了我母亲的嫁妆。” 亓穆有些诧异,被不着痕迹遮盖了过去,他总感觉,定国公府十分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是有一点,不可损伤自身。” 亓穆眼神直视前方,语气却让人十分安心,叶清沅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步调也更加轻快,“知道了。” “是糖炒栗子,我要吃,你买给我。” 亓穆摸摸干瘪的口袋,无奈摊手:“我的银钱都被你和怜星分了,我哪有钱,我可是比连大夫你还要穷百倍的猎户。” 卖糖炒栗子的大娘抓了一把栗子塞进叶清沅手中,“姑娘我家栗子可甜了,要我说,这男人也不能管得太严,不然出门结个账的钱都没有,丢的还不是你的人。” 亓穆假意咳嗦,将手抵在唇边发笑,叶清沅涨红了脸,“什么男人,才不是我的男人,我才不要男人。” “嗯对对对,不是你的男人,十个铜板,给你男......给他也尝尝吧。” 叶清沅耳尖红得不行,丢下铜板转身就跑,还不忘顺手多拿了几个栗子。 “哎呦年轻就是好,快追去吧,省得一会儿又跟你生气。” “她不是那种人。”亓穆脸上挂着和煦的笑,看着叶清沅远去的背影快步追了上去。 第二十二章 逛庙会 一大清早,叶清沅便被院子里的吵闹声惊扰起来。 她披上衣裳推开了窗子,屋外院子里,绑了四只活的野山鸡,一头断了气的野猪,山鸡受到了惊扰,扑腾着翅膀满园乱飞,可由于腿上绑了绳子飞不高,只能到处扑腾躲避怜星的追捕。 “他一夜未归,打了这么多猎物啊。”叶清沅四处张望,“大哥他人呢。” “喏睡觉去了。”怜星指着院子边的柴火垛说道:“睡之前还把柴火都劈好了,等我把这只该死的山鸡宰了,咱们今天好好过个节。” “是呢,明日就是端午了,今天开庙会,我要去县里赶庙会。” 叶清沅连忙收拾了起来,将新衣裙换上,给自己梳了个单髻,还特意留下几缕头发,混着五彩绳编起了小辫儿。 “香囊我给你缝好了,你快戴上,我特意放了雄黄艾叶,驱邪避灾。” “大哥也有吗?”叶清沅欣喜地接过香囊佩戴在腰间,上面绣着一个葫芦,谐音福禄。 “大哥,大哥,整天就知道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怜星气鼓鼓嘟起了腮帮,开始审问叶清沅,叶清沅但笑不语,怜星喜怒全都挂在脸上,自从她听说了自己被牵扯进杀人案后便吓得不行,听到死的是直接害死采月的石川后,拉着自己的手哭了大半夜,一边高兴为采月报了仇,一边生气自己怎么擅自行动,要不是亓穆帮忙收尾,险些被抓住。 叶清沅拉着怜星手撒娇道: “他天天起早贪黑打猎赚钱,还要劈柴打水什么都干,最重要的是一分钱不贪全都上交,你还不准我多关心一下他吗?” “也是,真是捡到宝了,我就说当初留下他准没错吧。”怜星扬起了小脸十分骄傲自己的英明决定。 “都是怜星姑娘远见卓识,眼光大大的好。” “行了小姐,你别奉承我了,他现在是你未婚夫,我缝什么香囊啊,要送你自己缝一个,反正咱们家不缺药草,我去杀鸡了,还要洗粽叶包粽子呢,这才卯时四刻(早上六点),等我收拾好了,姑爷睡醒,咱们再去赶庙会不迟。” 叶清沅忙洗干净手,帮怜星绑起了粽子。 亓穆醒时,用力揉了把脸,便听到了屋外主仆嬉闹的声音,不由得心里一片暖意。 他以前贫瘠的人生中,似乎很少有此时的温情时刻,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推开门,榕树下,阿沅就会扭头笑吟吟地对他说:“大哥你醒了?”而怜星也必然跟在阿沅身后,吃醋自己这个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 他开始贪念这片小院的宁静,仿佛自己胸口的残缺被瞬间填满,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形单影只,就像他们原本就是这样幸福的一家人。 “不是要去眉山城吗,正好我去给飘香楼的掌柜送山猪,我们搭着村长家的驴车一道走。” “好呀大哥,你醒了我们就出发,怜星烙了饼,你先吃了我们收拾一下就出门。” 三人背着背篓扛着野猪便出了门,驴车上坐满了进城的乡亲,一路摇摇晃晃有说有笑的到了眉山城。 飘香楼每逢过节生意兴旺,订单能排十几里地,所需食材也多,因此,一到过节,猎户们便默认带着野味卖给飘香楼。 亓穆的野猪十分肥硕,卖了个好价钱,三人拿着钱,一头钻进了庙会里。 舞马,投壶,套圈,杂技等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屈原投江》《钟馗嫁妹》等应节戏剧,时时传来喝彩声,更有数不尽的小吃杂货,首饰摊,扇子摊,馄饨摊,金鱼儿摊等等数不胜数,直叫人目不暇接。 叶清沅和怜星手牵着手哪里热闹挤哪里,亓穆护在叶清沅身后,不时伸手防着她们被人群挤搡开,还要防着小偷小摸浑水摸鱼,替她们二人付钱。 好不容易逛到了晌午,已经是大包小包,手里拿着嘴里吃着,就连头上也各自带了一朵时下女子流行的米珠发簪,可谓是收获满满。 三人商量着在街边小摊上吃了午饭,怜星要去买些新鲜少见的调味料,还要去看等了念叨了多日的《白蛇传》,叶清沅不喜欢听咿咿呀呀的曲儿,于是亓穆便陪着她继续闲逛。 河岸边杨柳依依,草色青翠,不时有孩童跑来跑去嬉闹游戏。 “小心。”几个顽皮的半大小子从叶清沅腰间撞了过去,亓穆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力道有些大,惹得叶清沅轻轻“啊”了一声。 “我弄疼你了?”亓穆立刻松手,挺拔伟岸的身体瞬间有些无措的站在一旁。 “没事。”叶清沅活动了下胳膊,问出了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你的未婚妻,只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处处维护我吗?” 亓穆有些意外,但还是认真思索了她的问题,反问道:“你会救一个陌生人吗?” “我......”叶清沅有些疑惑。 “我来告诉你吧。”亓穆淡淡开口, “如果一个人,愿意救身受重伤的陌生人,愿意给他医治,收留他,愿意把他当做自己家人对待,甚至愿意将不为人知的一部分剖露给他看,那么,不管他们之间曾经有没有关系,从那天起,便已经是息息相关了。” 叶清沅停下了脚步,有些不敢回头,“若是有人说他们不相配呢?” “日子又不是和他们过的,你可不像是会在意他人目光的性子。”亓穆多少带着些揶揄,叶清沅听后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什么都明白,早知道不把你当傻子了。” “我明白什么了?我怎么不懂。”亓穆低声软语,盯着叶清沅一眨一眨的眼睛问道。 “没什么,别人说我丑,夸你俊,我生气了还不行吗。” 胳膊抱在胸前,小辫子随着女孩的走动甩来甩去,甩过亓穆的手掌心,带着些许刺痒。 “你不丑。” 亓穆低声说道, “你比她们都好看。” 第二十三章云岭玉蚕 庙会整整要持续五天,阮枫接替了石川的差事,在眉山搜罗上等的缂丝制品,他坐在飘香楼,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心中不免烦闷。 冤家路窄,正好从二楼的窗子里看见叶清沅和亓穆围在金鱼摊子前说话,于是翻身跃下,远远开始扬声打起招呼。 “连大夫,又见面了。” 叶清沅暗道倒霉,“真巧啊,听说刘县令已然捉到流寇,这下你可是能给国公府交差了。” 阮枫勾起笑来,笑容不达眼底,却对一旁沉默不语的亓穆来了兴致,打量起来。 “这是?连大夫不介绍一二?” “关你什么事,你有空关心我,还不如想想怎么讨好你的主子,听说这石川可是国公府大管家的儿子,你就算办好了差,也得小心,不要被针对了才是。” 阮枫面色不佳,“不劳连大夫费心了。” “我不费心,只是定国公府家小姐是钦定的太子侧妃,你办差可要当心,惹得主子喜欢自然万事大吉,只是如果......”叶清沅面露叹息,“那可就得当心了。” 说罢,叶清沅拉着亓穆的胳膊就要离开,擦肩而过时,阮枫猛地出手,亓穆下意识格挡反击,两人交手一招后便迅速分开。 “好身手啊。”阮枫揉了揉手腕,锐利的目光刺向亓穆,却被叶清沅一步上前挡了过去,“好了好了,我们平头百姓能有什么好身手,不过是仗着几分打猎的本事献丑罢了,就不打扰阮大爷雅兴了。” “快走。”叶清沅眼神示意亓穆,二人光明正大地从阮枫面前离开。 “他性情多疑,还在怀疑你。”亓穆眼底闪过杀意,却被叶清沅立刻按下,“真是瞌睡了就来个枕头,他既然今天被我遇见了,就给他找些事做分分心。” “阿沅是说?” “过来。”叶清沅勾了勾手指,亓穆半弯下腰,把耳朵凑到了她旁边,阿沅呼吸软软的洒在他耳边,带着些许痒意, “好,只是他会跳进去吗?” “他若是想讨好未来太子侧妃,就必须跳这个坑。” 飘香楼中,阮枫若有所思地喝着酒,还不知道他惦记叶清沅和亓穆的同时,自己也被人惦记上了。 同行人三人都是家生子奴才,各自抱着请来的姑娘玩乐,一茜红纱衣貌美女孩端着酒盏就要给他喂去,却被直接挡了回来。 “阮大哥,要我说,这石川也是自己倒霉,被流寇杀了,左右都有凶手了,咱们也能给大管家交差,他总不能为了自己儿子耽误咱们给主子办差吧。” 小五搭腔道:“你别说了,阮大哥和咱们这种天生奴才命不一样,他本事大,投到国公爷手下自然是要干一番事业的,国公爷看中阮大哥,第一次就派了这等重要差事,阮大哥自然想万无一失交差。” 先前那人呵呵干笑了两声,心中不免有些不忿,真要有本事,有种就直接去科考入仕啊,还不是乐籍出生,再有本事,也只能跟自己一起当奴才。 几人心思各异,到底死的是大管家亲儿子,表面上不关他们的事,可大管家一向护短,要是真怪罪到他们身上,以后别说好差事,怕是会直接被寻个由头赶出去。 维持着表面和谐,喝得半醉之时,只听见隔壁吵吵嚷嚷,四人对视一眼,就要去问询,却见对面声音突然慷慨激昂:“云岚山中就是有天生天养的宝贝,价值万金,骗你我就是那土里的泥鳅茅坑的石头。” 厢房之间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半窗木墙,对面的声音便隔着木墙清晰传了过来,几人好奇心驱使着安静了下来,只听见隔壁传来男子不屑的嘲笑声: “什么宝贝,是山参呢还是野萝卜?” “我看你就是喝酒喝大了,出现幻觉了。” 大汉继续慷慨陈词: “你别不信我,我喝得再大,这双招子也跟鹰一样亮,我十年前就见过一次,这次我确认,那山里的就是世所罕见的云岭玉蚕。” “什么?你说的可当真?”隔壁男子惊讶开口,阮枫一行人也是面露震惊之色。 云岭玉蚕,传说中可令女子肌肤生香,莹润白皙,但凡食用过云岭玉蚕之人,皮肤便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白嫩光洁,岁月的痕迹也会变得格外留情。 前朝华安公主,一生中服用两只云岭玉蚕,年过八十依旧头发乌黑,面色红润有光泽,比五十多岁的长媳都年轻。 同样,也是因为生存环境极其苛刻,云岭玉蚕有市无价,千金难求,显得格外珍稀。 “我用祖宗发誓,绝对真,玉蚕就藏在云岚山中,这云岚山本来就与云岭一带气候类似,只是它极其难以捕捉,我第一次失了手。” “我留下了标记,除了你没对任何人说过,到时候咱们一块把宝贝拿到手,这辈子就发达了。” “好兄弟,我敬你一杯,你这被揍都是我的好哥哥。” “好弟弟,跟着我绝对吃香的喝辣的,这件事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 两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一墙之隔,阮枫神色凝重,眼神问向一旁小五,还没等小五回话,一直沉默寡言的肖华开了口:“有法子了,若是把这云岭玉蚕孝敬给二小姐,咱们讨好了她,还需要担心大管家报复吗?” “对,二小姐想要这宝贝多年了,只是一直没能到手,五年前京城出现了一条被东阳郡主抢了,二小姐怄气了好一阵子,我妹妹是榴花院的丫鬟,这事做不得假。” 小五立马跟上拍手称是,还悄悄透露了些国公府后宅阴私:“咱们国公府原本便有一只活的云岭玉蚕,只是后来被人生吃了,也因为如此,二小姐惦记了多年,咱们悄悄献上去,二小姐本就得太子青睐,皇后娘娘早就许了侧妃之位,到时候她当上太子侧妃,容貌更上一层楼,必然少不得我们的好处。” 此话说到了阮枫心里去,他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向上爬的机会,既然如此,阮枫给几人使了个眼色,三人立刻会意,趁着隔壁壮汉如厕之际把人悄悄绑了。 第二十四章心意 怜星难得出门,这次可是过够了戏瘾,回去的路上走水路,乌篷船晃晃悠悠,怜星坐在船头跟船夫一来一往,咿咿呀呀哼唱得极为尽兴。 “船家,前面可是眉山县?” 郭峻茂一身便装,带着几个随从,隔着远远的江水朝船夫问道。 “正是呢,朝前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公子也是来逛庙会的吧。” 郭峻茂便宜行事,点头称是后便要转身返回船舱,却见乌篷船里站起来了一个宽大身影,只是那人头戴渔帽,身穿粗布衣裳,熟练地采摘起船边莲蓬,随后抱着一捆莲蓬钻了回去。 他有些眼花,暗道自己天天想着七表哥,现在看谁都像表哥,连个农人都有表哥的影子。 叶清沅正在船舱里吃着莲子,“你又摘了好些,我都吃不完了。” “你喜欢吃就好,吃不完的正好留给怜星做冰糖莲子粥。”说着又继续剥起了莲子。 次日便是端午节,也是叶清沅、亓穆和怜星一起过的第一个节庆,怜星端出了一大笼粽子,由叶清沅和亓穆负责送给村里的乡亲们。 对于亓穆,村子中的婶子叔叔大爷们都十分喜欢,不仅人长得好,动作勤快,还心疼媳妇,这不,还没过门呢,但凡出门,便没让连大夫背过东西。 “端午节安康,连大夫多谢你的粽子,老婆子没什么好东西,煮的艾草鸡蛋你拿去尝尝。” “不用了大娘我家里有,您留着吃吧。” “哎呀,眨眼间这云徊小哥儿都来了三四个月了,你们什么办好事啊,到时候也知会老婆子一声。” “可不是嘛,连大夫医术精湛,还经常免费帮我们看病,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们肯定都去参加婚礼。” 叶清沅挠了挠头,“还早呢大娘,李婶子,哎呀你们别为我操心了。” 亓穆上前打圆场,“她脸皮薄,到时候一定请各位婶子。” 还没等说完,就被叶清沅狠狠扭了一下腰间软肉拉走了。 “你下次再胡说,我就毒哑你的喉咙。” 两人一前一后,亓穆步子大,可却慢悠悠跟在叶清沅的后面,看着她头上的小辫子一甩一甩十分可爱。 “你是想白嫖我吗?” “啊,什么?”叶清沅吓得停下了脚步,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你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这是能挂在嘴边的吗?” 说着还四处张望,生怕被人听到耳朵里。 亓穆有些委屈,“不然呢,你看光了我,还上手摸过,我身上哪里有疤哪里有痣你一清二楚,我打猎赚钱全都上交给了你,连衣服鞋袜都是你给我做的,我清清白白一个大男人,为了你又杀人又放火,你还想我怎么样,还不是连个名分都不肯给我。” 叶清沅觉得自己脑子一定出问题了,竟然觉得他的话十分慌缪里还带着几分可怜可信,仿佛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负心人一样。 “你叫什么字什么家里有什么人?今年多大了几月生的从小最爱吃什么?这些你都知道了吗就要跟我讨论终身大事。” “我叫云徊啊。”亓穆不以为意地回道。 “你,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他凑过脸去,往日冷峻的脸上带着些许揶揄,一侧唇角缓缓上扬,带着几分随性与不羁。 “你说过我叫云徊,我就叫云徊。” 亓穆微微眯起眼睛,余光中仿佛带着钩子,试图将叶清沅紧紧勾住,让她有些不敢直视。 “你会后悔的。”她不敢赌,她的前十九年,一直在失去,从未得到过上天垂怜,但凡所重视的,所拥有的,都会被以不同方式夺走。 她不能保证,现在的云徊如果恢复了记忆,是否还能选择跟自己站在一起,她是个胆小鬼,只敢谈情不敢说爱,说她是个渣女她也认了,果然是春天到了,自己无意识就开始撩人,可她一点都没有负责的准备啊。 “我不会后悔。”亓穆语气严肃,他是失忆不是失智,他有心,能感受到喜怒哀乐,真情假意。 若是郭峻茂在这里,必然会哀其不幸地劝道:“你就是从小被放养长大,自幼缺爱,咬住一块肉就不松口。”可是他不在,也不能隔空揪着亓穆的领子把他拉回去,因此,亓穆选择跟着自己的心走。 叶清沅有些不知所措,她摇着头后退几步,手紧紧揉搓在一起,指尖被掐起了红晕,破罐子破摔:“我长得丑。” “你不丑。” “我脸上有疤。” “我身上也有。” “我心思恶毒,杀人如麻。” “我也并非善类,与你是共犯。” 叶清沅一时无话可说,亓穆却步步紧逼,“你不想负责?” 到底负责什么呀,怎么会有男人逼着女人负责啊,叶清沅头顶冒了三根黑线,结结巴巴开口:“太......太......太急了,慢慢来吧。” “哼”亓穆眼里全是果然如此,黑着脸走了,没过几步,见身后的叶清沅还没跟上,又“咳嗽”了两声,叶清沅颠颠地追了上来,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地回了家。 “你们,怎么了?”怜星憋了整整一天,终于被她逮到了机会问道。 “没怎么呀,过节嘛,这不是挺和乐的。” “不对劲,”怜星上下打量着叶清沅,看见床榻上漏出的陌生穗子,突然一把抢了过来,“这是什么,怎么不亲自给姑爷啊。” 她洋洋得意地揪着荷包问道,荷包绣工平平,墨绿色布料上十分呆板地绣了一个兔子。 “是我自己绣着玩的,才不是给他的。” 叶清沅伸手就要抢,怜星立马护在怀里满屋子跑,两人追追打打围着大榕树转起了圈,叶清沅动作灵活,迅速反方向抱住了怜星的腰,挠着痒就要抢荷包。 两人扭成一团,亓穆抱着嫩草刚进院门,正要喂兔子,就见一个荷包飞了过来,正正好好落在他怀中草堆上。 “姑爷快藏好,这是我家小姐给您做的荷包呢,她害羞不敢送出去。” 叶清沅急得满脸通红:“你胡说什么,死丫头,撕烂你的嘴。” 若是之前,送就送了,可今日他刚给自己讲了劳什子话要名分,自己哪有脸再送荷包啊。 “你撕呀你撕呀,撕烂了我的嘴我还会写字呢,姑爷快管管吧,我可治不住小姐了。” 叶清沅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眼睁睁看着亓穆拿起香囊,对着上面的僵硬的兔子扬了扬眉,忍着笑将荷包塞进了怀中。 “我知道,不是给我的,是我正巧缺个荷包,不知阿沅可否将这个送我。” 叶清沅用手捂住脸颊,瞪了亓穆和怜星一眼,头也不回跑回来房。 第二十五章又来一个救命之恩 翌日一大早,阿狗就急匆匆赶了过来,脸上挂着兴奋之色, “连姐姐,你和云大哥交给我的事成了!” “当真?” 叶清沅连忙出来,确认阮枫一行人已经出发去了云岚山,脸上瞬间有了得逞的笑容。 “怜星,家里草药不够了,我要上山采药。”她迅速收拾好简易行囊就要出发, “太远了,我送你去。” 亓穆连忙跟上,叶清沅看了他一眼,他又开口说:“正好我也要猎几只山鸡。” 叶清沅轻声“嗯”了一句应下,暂时将心中的别扭抛到一边。 云岚山离白溪村有些脚程,亓穆借来了邻居家的驴,拉着板车进了山。 两人在一处山坳里暂时分别,叶清沅拒绝了亓穆陪同,独自背着药篓、锄子、镰刀等采药的家伙什儿顺着小路进了山。 山间路途崎岖难行,叶清沅深一脚浅一脚,用镰刀背面击打着草丛,以防突然窜出的毒蛇虫蚁。 她随手采着山间草药,奔山顶处而去的路上极为险峻,唯独有一处狭窄平地,属于猎户和山间动物的必经之地,叶清沅小心扶着山石,就在伸手去摘红色果实之际,突然听到了耳边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求救声。 “有人吗?” 听到声音前,阮枫以为自己死定了。 他和小五几人用钱财威逼利诱那大汉一同上山寻找云岭玉蚕,那大汉猎人出身,进了山如同鱼进了大海,很快就领着他们绕来绕去趁机溜进了山中,不见踪影。 肖华前去追捕不慎跌落山坡,他命另外两人将肖华送回客栈,自己按照那大汉提供的地图摸索前进,躲过了不少机关,一时不察跌到了人为挖掘的深坑里。 这个坑应当是用来追捕野猪野鹿的,表面覆盖得严严实实,一旦踩入其中便会瞬间落入网中,他十分庆幸坑底尖锐的木刺已然半数横倒在地,否则自己怕是小命难保。 他一条腿被刺伤,只能依靠完好的另一条腿和胳膊用力支撑,然后缓缓落在没有木刺的一处,看着高达三米的坑洞,他用力撕扯下衣角布条,简单包扎了伤口,毫无希望地看向头顶天空,小五他们也没有地图,等他们还找自己,还不知道猴年马月,难不成当真要死在这里。 “原来是你啊,真是,好巧啊。”叶清沅背着背篓,手里还攥着一串红果子,笑眯眯地俯视着他。 “瞧瞧是谁呀,咱们的阮大公子怎么跑到了这犄角旮旯里来了,难不成是国公府混不下去,打算转行倒腾山货了?” “你怎么会在这?”阮枫看她笑得开心,自己倒是憋闷到不行,见她扬起手甩了甩草药,才想起来这人是个乡野大夫,必然会上山采药,真是冤家路窄。 他可不信这女人能有什么好心思,可他为人处世,一向能屈能伸,于是挂起擅长的笑脸,寒暄道:“看来咱们真有缘分,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对,还请连大夫大人不记小人过,施以援手。” “你在求我吗?”叶清沅很喜欢俯视别人的感觉,阳光在她背后映成一个圈,刺得阮枫难以睁开眼睛直视。 “你会好心救我吗?”阮枫反问道, 果不其然,这女人对他冷嘲热讽了几句后扭头就走,他紧紧握住拳头,自嘲地笑了笑,也对,他前几日还恨不得立马将这女人捉去顶罪,她怎么会好心救自己呢?甚至,一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她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的直觉一向敏锐。 受伤的腿已经渐渐没了知觉,他紧闭双眼,还是无法接受要葬身于此的结局,他的抱负,母亲死前的叮嘱,通通没能实现,自己生来就是个废物,不管多么努力,乐籍出身,都将时时刻刻烙印在自己身上,纵使文韬武略,也无法科举入仕,只能成为他人走狗,才能一步一步向上爬。 寂静维持了许久,直到阳光渐渐升到头顶,透过树叶缝隙直直照射到他脸上,他才迷茫地睁开双眼, “你发什么呆啊,快上来,你另一条腿还能动吗?靠我自己我可拉不动你。” 这么深的洞,叶清沅当然不可能把他拉出来,只能四下寻找藤条,编了一根长长的绳梯扔了下去,一头固定在大树上,一头让阮枫拉住。 阮枫有些呆愣,“你刚才去找这些藤条了?” “废话,不然我怎么把你弄上来,我又不会飞,喂,你到底要不要上来啊。” “要,当然要。”阮枫连忙开口,被抛弃后又重新燃起求生的希望,让他的原则变得无比灵活,两手用力拉着绳子,借着没受伤的腿使劲,双手交替向上爬了出去,爬到洞口的一刻,叶清沅拉住他衣服一下子拽了出来,两人猛地摔倒在地,草药撒了阮枫一身。 “多谢你,我还以为这次我死定了。”阮枫喘着粗气躺在地上,歪头跟叶清沅道谢。 “哼,看走眼了吧,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坏。”叶清沅爬起来,看着他的腿主动开口,“我帮你看看腿伤吧。” 叶清沅态度坦诚,从怀里掏出伤药给阮枫涂抹, “你当真再没见过石川?啊疼疼疼......没见过没见过行了吧。” “嘶,你也太狠了吧。”阮枫抱着自己的腿,黝黑的脸上疼得煞白一片。 “算了,反正已经有凶手了,我阮枫不是忘恩负义的,从前误会一笔勾销,还望连大夫下手轻点。” 叶清沅扬起了头,“这个态度才对嘛。” 随后她貌似无意地问道:“你进山来做什么呀?” “我?没什么。”阮枫闭口不谈,叶清沅自然懒得再理, “不想说就不说,反正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你就祈祷你的同伴能早天黑前找到你吧,不然,小心山里的豺狼把你活吃了。 叶清沅背好自己的小药篓,“我要继续采药去,可没空在这里陪你。” 说罢叶清沅收拾起草药就要走,阮枫腿使不上劲,山中路况不明,救援不知何时能来,且有野兽出没,一到夜晚随时都有危险,她赌他会主动喊住自己。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就在她身影快要从阮枫面前消失不见时,阮枫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喂,你等一下,你真把我扔在这里啊。” 叶清沅背对着他一动不动,阮枫犹豫开口: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知道......云岭玉蚕的下落吗?” 第二十六章共患难 “云岭玉蚕?” “传说中千金难求之物,云岚山地势崎岖海拔也高,山中奇珍异宝不在少数,不过那东西极其难捉,你怎么敢自己一个人上山。” 阮枫扬了扬眉,有些难堪,“本来是带了猎户,只是被他跑了。” “跑了?你是不是逼迫人家给你找云岭玉蚕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它出现的确切地点,只要你能帮我捉住,从前种种一笔勾销外,我还厚礼相赠。” 叶清沅假装难为思索了一会儿,看着阮枫逐渐焦急的神色才答应了下来,“好吧,不过我要一百两,金子。” “成交。” 阮枫腿伤得不重,叶清沅在一旁用镰刀砍了些树枝固定好小腿,又给他削了根拐棍支撑身体,按照阮枫手中的地图向前继续走去。 一路上阮枫仿佛自来熟,完全忘记了之前二人还相看两厌,一手撑着木棍,一手扶着叶清沅的肩膀,低头便能看见她完好的半边脸。 赶路使她的白皙的脸颊泛起潮红,杏眼圆睁,秀气的鼻尖随着呼吸冒出汗珠,明明是个弱女子却透露出七分的倔强与顽强的生命力。 他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她有天生的敌意了,他在这个人身上看见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同样的弱小,又同样的不知天高地厚。 他把目光移向一侧,打趣开口道: “你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按照话本里的说法,好看的以身相许,难看的携草结环,我看你勉强能入眼,也不知面纱下的另外半张脸如何。” 叶清沅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这人的抽风,阮枫却来了劲,继续开口: “等我回了京城给你找些好药,说不定能治好你的脸呢,到时候岂不是换你感激我了。” 叶清沅不语,只一味埋头认路,亓穆为了她顺利找到山洞,一路用枯枝杂草留下了很多两人约定好的独特痕迹,她就把阮枫的话当成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阮枫却有些挂不住面子,“喂,我讲了一路你好歹理理我吧,喂。” 他一只手拄拐,一只手撑着叶清沅,只能用身体撞向叶清沅表示抗议,却没想到两人左脚边看似平地,实则是长平了草的山坡,叶清沅被撞了一下一脚踩空,惊诧中一把拽住阮枫的衣裳,两人“啊”了一声,直接顺着山坡一起滚了下去。 耳旁是呼啸的山风,叶清沅拼命缩成一团,试图减缓翻滚带来的冲击,渐渐的,阮枫整个人将她护在了怀中,用身体当肉垫,直到二人撞到了坡底的灌木丛处,才被一棵大树拦住停了下来。 叶清沅只感觉头晕脑胀,浑身都疼,阮枫重重压在她的身上,几番推揉后,男人才脸色苍白,浑身冒汗地翻身躺在地上。 “我腿好像骨折了。”阮枫紧咬牙关,看向血肉模糊的伤腿,他感觉浑身都疼,特别是腿伤,刚刚正是他的腿重重撞在了树上,两人才停了下来。 “你没事吧。”他伸手拉叶清沅的胳膊,叶清沅撑着酸软的身子缓缓抬起了头,面纱早在翻滚中被杂草扯落,此时她通红着眼眶,脸上胳膊上腿上都被划出了数道伤痕,鲜红的血珠在她白皙莹润的脸上格外鬼魅,配上她隐约可见的斑驳烧伤痕迹,仿佛山鬼降世,独艳无双。 “你害死我了。”叶清沅气得嘴唇颤抖,泪珠在眼眶里拼命打转,“我上辈子是不是刨了你家祖坟,你三番两次针对我。” 简直是气死她了,她现在浑身划伤火辣辣的疼不说,就差那么几百米,再拐两个弯,他们俩就能到山洞里拿到自己提前让大哥布置好的云岭玉蚕了,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非要多生事端。 “我,不是......故意的。”阮枫呲牙咧嘴地开口,粗大的手掌紧紧握住叶清沅的手腕,“你......我的右腿好像动不了了。” 叶清沅简单摸了一下,生着闷气开口:“断了。” 说完“咔哧”一声下去,阮枫疼得青筋暴起,汗珠子顺着脸颊不断滴落,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几息之间,山间最后一丝余晖彻底被树荫遮盖,山林中夜色缓缓升起,林间,开始有了动物活动的声音。 亓穆坐在半山腰的山坳处,面色凝重地看向山顶,背起弓箭与长剑起身上山。 “我去找路,顺便找我背篓拿药,你现在这里等着。” 在第三次经过歪脖子老樟树时,叶清沅气得对树狠狠踹了两脚, “见鬼了,我们是遇到鬼打墙了?” 随着阳光渐渐落下,山间反倒弥漫起了阵阵山岚,远处传来了野兽嚎叫声。 阮枫皱起眉头,警惕地四处打量起来,叶清沅更是心里暗暗打鼓,十分没有底气,只听到林间忽地有“嗷呜~”声传来。 “有狼!”叶清沅盯着树林深处,向后退了几步就要跑,却被阮枫一把攥紧了裙角,她回头与阮枫四目相接,咬了咬牙,不顾身上的疼痛,将阮枫架在自己身上,两人跌跌撞撞向前跑去。 “那边有山洞,我身上还有火折子,快进去。”阮枫伸手指路,远处模模糊糊有个洞口,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恨不得连滚带爬,连拉带拖之下,叶清沅和阮枫藏进了山洞中。 这里应当是狩猎人落脚之地,一旁还整齐码放着几个火把,叶清沅手脚酸软,肌肉由于过度用力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终于勉强点燃了火把,随着火焰燃起,山林中追随血腥味而来的群狼停下了追逐的脚步,隐藏在不远处的林中蛰伏了起来。 事情到此,叶清沅终于瘫软了紧绷的身体,靠在阮枫身旁,身体的酸软与疼痛山呼海啸般袭来,脱力感袭来,让她一时双眼迷蒙陷入了昏迷之中。 火把发出“滋啦滋啦”的燃烧声,阮枫低头,正好能看到叶清沅满是疤痕的脸靠在自己肩膀上,疤痕应该有些时间了,在下半张脸有半个手掌大小,微微有几处泛红,带着凹凸不平的起伏,存在感强烈到无法忽视。 便是带着这片疤痕,他依旧能看出昔日的美貌,鬼神神差的,他伸出遍布伤口的手,试图触碰上叶清沅的疤,身体微微侧身之际,细微的移动却把叶清沅吓了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神情紧张四处张望。 在看见一旁举着手的阮枫后,才松懈了下来,环顾四周明白了自己处境,埋怨地瞪了眼对面男人,质问道: “你伸手做什么,你是不是想趁着我睡着偷偷扇我!” 第二十七章高热 “庭轩,你回家一趟。”白晨是一个脾气相当好的男人,几乎都看不到白晨生气的样子……对外人是这样,对自己的儿子便更是如此。 “你为何如此执迷于她?她到底有什么好!”君逸天恨铁不成钢的低语了一声,君逸风完全没有将他的话听在脑海里,双眼就像是被胶水粘在了辛月恒的身上。君逸天也不再多说,赌气离去。 季邵立刻上楼,等到十八楼的时候,季捷刚好按到了最后一个房间的门铃。 苏稚看着他,笑而不语。私下他已用夜渊的身份查过玄月的底细,知道他是金国四王子完颜阿古刀,金玄月只是他的汉人化名。 夜清清和慕容凌用过早膳,本来不喜欢奢华打扮的夜清清,将之前蜀锦做的衣服换上,然后还穿上了慕容凌给她准备的东珠得鞋子。 楚千熹这么想着,但是手上的事情也没有放下来,一步一步,踩着那稀松的沙地,在他的身后留下了一连串深陷沙地的脚印,将木头搬到空地上准备建起一座新房子。 好在这家伙浑身法器,又有姬家清心经,这才扛到了李晨和娜娜美到来。 年仅二十一二,眉目清秀,容颜精致的古云寒,低声一吼,下令撤退。 江尘、陆仁相继撑起护体玄气,抵挡冲击的同时,隔绝了麻痹气体的侵入。 张虎一声令下,五千名虎豹骑将士从后背腰间箭筒中取出一只羽箭,放置弓弦拉至半月,冷箭锋指向前。 刘大郎发出愤怒的吼声,一拳打爆了身边的进化l型丧尸的头颅。 海洲在太古时期炼器高手辈出,到了现在,没准也能剩下点好料。 他蹙了蹙眉头,刚想开声反驳一二,身后就响起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史来说完,深深看了眼地图上130公里的安全区,那坚固的围墙,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里。 但陶红能看出蹊跷,她瞥下邹迅拿着话筒的手,上面青筋微微凸起,身体的主人分明非常激动。 华粤省东管开往鹏城的高速公路上,oppa公司的营销总监阴沉着脸。 而萧逸天则已经回到了刘东等人身边,重新和他们喝起酒来,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年头手机都还属于稀罕物品,很多功能都没有开发出来,所以也就没有后世早已熟悉了的和弦铃音,而是最古老的那种电话铃声。 朵豁剌歹建立了著名的蒙古朵豁剌剔部,后来成为蒙古土尔扈特部落的核心。 “妈你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恩怨!”旧事她也不想再提了,就是她被变态粉丝绑走的那件事。 她大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每天晚上这样醒过来后,她就很难在入睡,从前超级贪睡的她,最近如同患上的精神衰弱,半夜醒来,无论再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入睡了,都以睁着眼睛的方式迎来了第二天的初缕晨光。 倘若不是因为凤子旭再娶了两位侧妃,加之又收着侍妾,哪里会有今日这样的事情发生? 墙上的白衣男子睫毛微颤,眼睛抬了一下,失去光芒的眼睛闪过一道阴沉的光芒。 挂掉电话的沈丹妮,涂着玫粉色指甲油的白嫩手指摇晃着一杯果汁,唇边溢起一抹冷笑。 汪掌珠惶恐无助的意识四处蔓延,禁锢了她所有的气力,她只能被动着由许一鸣弄上汽车。 原来,愣住的亲卫终于手忙脚乱的行动起来。他们或围住刘裕,或护住那将领,或直接扑向刘裕。 朱轻的实力摆在那里,蔡河蔡恕两兄弟对其十分忌惮,要不是被斯图迦家族硬拉出来,他们是不会强出头的。朱轻往前面一站,兄弟二人都后退了一步,脸上出现惊恐的神色。 明天,你们二十八个营之间,就要进行一次全师的机动拉练大比武。 “加油。”韩珞道,他现在的胸襟完全变了,进入暗劲后见到的是别样景,心胸脱于以前那个自我观念,成了更为广阔的天地。 这一句,让众人心里松了一口气,便是庞统也不由松了一口气。而贾诩,则偷偷擦了擦额头冷汗。 可刘菡却拉住他,将事情经过说了个明白。听刘菡说完,刘裕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欧阳娉婷没好气的摇摇头,将剑递给楚寻语:“没我的事情了,我回去了。”说完身影就消失了。 生死关头,为了活命而改变自己信念、突破自身底线的人,他见得太多了,更不用说世界观、人生观尚未稳定的少年忍者。死到临头,很多人就会暴露自己真正的想法或者改变自己的原则。 “好久不见!”我回了一句,就这样,我和夏沫五年后的重逢,在这昏暗潮湿吵杂的地下通道里面不期而遇。 成长为一个婴儿。那这世界上,就有一个另外的“我”。就等于我长生了下来。 王天指了一下柳凌霜,他知道自己现在只能端着笑脸,眼前这样的麻烦的事情直接就甩锅给柳凌霜,这是早就已经商量好的处理方式。 许多人见没好戏看了,也借坡下驴,缓缓地散开了,但兴致没有先头那么高了。 这一次吕飞发出邀请之后,李孝力马上就来了,这是一个证明自己的身份的好机会,不可能放过,来了之后,他一看那些参加会议的人,暗算心惊,当今天世界范围里研究儒学的人当中,有一定的身份地位的全部都来了。 第二十八章回家 她的声音在诺大的寝殿里回荡着,犹如一盆冷水瞬间就浇灭了司徒千辰热涨起来的欲望。 凌剪瞳三两下就迈上了台阶,冲着一直在打瞌睡的下人,清了清嗓子。 或许是为了让龙血更便于吸收,还是为了让龙血更便于保存,刑楚感觉到这一池龙血里面加添了很多珍贵的‘药’材,使得龙血并不是那么纯粹。 这个阵法还是双多重阵法,凡驭一拳又一拳的轰击着契合点,但是毫无反应。 说着,黄少博一边用毛巾搓着头发一边打开了浴室,不过他前脚刚踏出浴室,便感觉有张被单扑向他,然后他被裹得像是粽子一样,被人一顿拳打脚踢。 恬静安然的声音,就像是平缓流过的溪水,荡涤了陆映泉心中的慌乱,让她也慢慢地平静下来,不再那么焦急。 来的大部分都是驰骋疆场的老手,狩猎这等事情,对他们来说也是可有可无,当做闲来无事的调剂,就当是陪年轻的帝王乐呵乐呵。所以,一切都按照沈泽事先的安排,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按照罗松说的方向,一直往西边走,没过多久,果然看到顾清铭坐在草坡地上,他的骏马就随意地扔在旁边,任由它吃草。 朗天涯本来就没恢复好,接着又被俞钱花折腾了半天,他是又困又乏。看俞钱花走远,他赶紧回去补了个觉。 黑棋右上角尖三三,白棋上边拆二,经过这个交换后,黑棋右下六路断——唯此一招!这是和压相关联的后续手段,舍此其他,先前的压反而损了。 全身力量聚于双臂之上,左手炫龙剑爆发出汹涌的力量,直向对方横扫而去。 那个领头的亡灵戴着一顶许多从未见过的式样的头盔,从许多身旁径直走了过去,腰间的刀柄甚至险些戳到许多的身体,不过却是没有一个亡灵发现异样。 他的话让殷枫陷入深思,当初龟公曾说他的命运是一片虚无,无法预测,后来遇到星辰子后,他还以为是星辰子所为,现在看来应该是因为他进过山内山的缘故。 就像无上剑典演绎的是剑道一样,说实话他现在越发好奇那道剑十三篇了。 韩宁觉得不用再问了,他算是明白了,这个红衣压根就是钻空子来玩的,不过也正如红衣说的一样,沾染了凡间的气息,她的心性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而且天庭打架的事情,似乎也轮不到她出场。 相比之下,作为灵魂链接的另一个庞大源头,布拉列瓦就显的有些拘谨了,自从撤离国王星系之后,她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假如人不能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与现实,偏偏一味的去追求唯心主义的幻想,那么他在追求信仰的道路上注定是失败的。 就像在做一个非常恐怖的噩梦一样,士兵们头皮发麻的重复着机械动作,在力竭之后换预备队上——弓箭手已经轮换了不下五批,如山般堆积的箭矢让城墙下多了无数个还在蠕动的“刺猬”。 当然,那些引诱胁迫尤利亚的男人们的面目在谢克列捷娅的心中也就愈发的可憎起来了。 罗恩牧师整个头颅都砸碎在了墙壁上,大脑髓质,血液,骨骼碎片溅射的整个房间都是,仅剩下一个看不出形状的下颚七零八落的挂在脖颈上。 “我就是问问,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们两个部门的办事风格不一样!”查理森的脸色有些红润,他又不是新华夏人,哪有人刚重伤痊愈就憋足了劲给人下套的? “和平了太久,绝大部分人类已经忘记了契尔斯城。”奎恩喃喃的说着。 这几天谁也不理谁,赵之航又忙着四处找工作,每天早出晚归的,有时候回到家兰芸都没回来。不用说,准是又找她那些猪朋狗友吃喝玩乐去了。 “哎,好得很,下午也好得很!”那皇叔挑了挑眉,似是有些坏主意。 苏尘估摸着那蛇蛋在柴灰之中,差不多捂的半熟了,便连忙取出来。 一阵微风吹过平原,几只蝴蝶在阳光下翩翩起舞,然后停在几根翠绿的青草上。 不知道是不是李玄的话吓到了塞德洛斯,那句话之后,塞德洛斯没有在继续跟着李玄。 肇眼中的光芒已经变得极其微弱,想要伸出手掌,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一般,但却连手指也无法移动,就连做个简单的动作也是妄想。 “都让开,让开!我说了我不是奸细,我是八路军游击队的,我是王大牛,王大牛!原来是高庙的保乡队队长,我要见大哥,见大哥。”王大牛吼了起来。 只是完成的那一刻,原本半步绿钻级的玲,竟然突破限制达到了更高等级。她的领域似乎被注定的般,就那样在封闭的王宫中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