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乱世枭雄》 第1章 死后(求票,求收藏,) 牛头一脸茫然:“怎么回事?这人怎么又夭折了?” 马面道:“也不算夭折,毕竟也活了二十几岁,好歹能算个红颜薄命吧?” 牛头道:“……?红颜薄命不是形容女的吗?” 马面反驳道:“管他男的女的,意思一样不就行了!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办?” 牛头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嗯……还是让判官大人决定吧,毕竟此人挺可怜的。” 两牛马点头达成了一致,紧接着拖着死猪一样的叶尘向大殿走去。 “郑牛丕,享年三十,穷死的,下辈子做个富二代吧,” “氼麻,享年二十二,死因扶老奶奶过马路被讹诈得连裤衩子都不剩,受不了打击自杀的……嗯,下辈子注意点。” 殿内一个头戴乌纱帽的男子正在念叨着, 听到脚步声传来,男子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皱着眉头, “牛头马面,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说想加俸禄,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马面脸色一苦,“判官,我们不是来谈俸禄的,今天是有一个人带来让您见见。” 判官扫了一眼地上的男子,眼中有些惊讶,“怎么又是他?这是第几世了?” 牛头掰着手指数了数,“大人,已经是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世了……” 判官打开手上的本子看了看:“叶尘……死因不详?” 脸色略显错愕,随后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世之苦,就算是个恶人也修成正果了,更何况他九千九百九十九世为善,嗯……还有什么苦是他没受的?” 牛头想了想说道:“好像没有了。” 马面不认同地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世间之苦,莫过于“情爱”二字。” 判官一听,面色顿时有点精彩,随后肃容, “没想到九千九百九十九辈子还是个处男,倒有些可悲,既然这样,这辈子就给你多点桃花!” “不过……现在的世界,你想享骑人之福怕是不行了,嗯……那就让你回到古代去吧!” 言罢,开始拿出纸笔迅速地写着,下笔如有神。 “嗯……既然九千九百九十九世都这么悲惨,还是多给你来点,至于人嘛……重新投胎可能又会夭折,不如……牛头马面,看看阳间可有符合之人。” 马面探查了一番,“大人,目前有一个名叫叶尘的秀才,怕是时日无多,估计也快死了。” 判官皱了皱眉,“名字居然一样的。” 与此同时也拿起生死簿查看了起来,“叶尘,锦绣城人士,入赘柳家……” 判官微微一笑, “好,就他了!你们去叫孟婆准备一下孟婆汤。” 牛头马面恭敬地允诺了一声,拖着眼前的人往殿外走去。 叶尘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周围,发现身旁居然站着两个牛马,身旁还有两个人在嘀咕着什么,叶尘缓缓坐了起来, “你们是谁?怎么打扮得像牛头马面似的?在玩cosy吗?” 牛头马面眨了眨大眼睛,看起来有点傻憨:“你已经死了,所以看得见我们。” 叶尘微微一惊,这两人不会跟自己开玩笑吧? 记得只是在睡觉而已,怎么人就没了? 也没做啥坏事啊,还经常行善积德, “我死了不是应该去天堂吗?” 牛头鼻子喷出一口气,“那都是你们人间的人自我安慰罢了,死了还是得来这报道。” 叶尘道:“……得,你说啥是啥。” “叶尘,我们又见面了。” 突然,身旁那一直在跟另外一人交谈的男子微微转过了身, 叶尘摸了摸头,“我们认识吗?” 判官面色一红,随后颇为严肃地说道, “咳咳……没有,你已经死了,赶紧喝了孟婆汤投胎去吧。” 叶尘接过牛头马面递过来的红水,不由有些疑惑,“这就是孟婆汤?那你就是孟婆咯?” 判官面色一黑, “我不是孟婆,孟婆肚子疼所以不在……你屁话怎么这么多,赶紧喝了,早喝早投胎!” 叶尘忍不住嘀咕,“阴曹地府也流行脏话?” 看了看手上的汤,叶尘无奈地一饮而尽, “哎,一碗孟婆汤,从此天涯陌路人。” 叶尘咕嘟咕嘟喝下去,还咂巴了一下嘴, “还有没有,感觉味道还不错,挺甜的。” 判官额头黑线乱窜,强忍着打他的冲动,对他勾了勾手指, “你过来。”叶尘见状走了过去, 判官一脚将他踹下了悬崖,听见下面的惨叫声,满意地点了点头, “屁话怎么这么多呢!收工!” “大人,那娃呢?”孟婆端来一碗汤问道。 “下去了?我们已经把桌上的忘情水给他喝了。”判官道。 “啊?那是我的红糖水啊,治姨妈的………”孟婆面色难看不已。 “……”判官顿时语塞, “唉!无所谓,不就是多了一世记忆嘛,不过百年而已。”牛头不以为意的说道。 “对对对!无妨!无妨!走吧!”判官连连点头往回走, 马面有些狐疑地说道:“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判官问。 马面思考片刻反应过来,痛心疾首地拍了拍手, “哎呀!完了!那个人还没死啊?刚刚这人灵魂无法附身啊?” 判官双手一瘫,摆出一副我不知道啊?的表情。 “谁说的?没有的事……把嘴闭严实点,让上头知道了有你们好看!” 牛头一听顿时眼前一亮,搓搓手,“那俸禄的事……” 判官道:“嗯……行回头给你们上报。” 景国,锦绣城,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中!躺着一位身着大红喜袍的男子,与白茫茫的大雪形成鲜明对比,身上插着一把贯穿身体的匕首。 旁边还站着一个蒙面人,俯瞰着垂死挣扎的红衣男子。 灵魂状态下的叶尘满脸错愕地看着他,这人竟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 奄奄一息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一个字“虚……” 叶尘喃喃自语:“所以是不是我没有附体的原因?他才这么虚?” 思及此,叶尘爬上他的身体,直接坐到他身上缓缓往后一靠。 片刻毫无任何反应,叶尘一脸疑惑的说道:“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姿势不对?” 只是尝试了各种姿势,依旧是毫无变化, “莫非……” 第2章 目睹背叛 叶尘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刹那间,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一道道不属于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二人的灵魂在阴差阳错间融合,原身的所有情绪也一股脑地涌来。 可,却无法附身到原身的身躯上。 原身本是锦绣城四大富商之一的叶家四公子,可谓前途似锦。 奈何原身是个舔狗,对青梅竹马的柳如烟痴迷不已, 故而放弃进京赶考,屈尊入赘同属四大富商之一的柳家。 可悲可叹的是柳如烟在大婚之日弃他离去,奔赴他那时常装病卖惨的弟弟而去。 待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婚房, 柳如烟侧卧在床榻之上,乌发如瀑散落在枕旁,双眸水润似含秋水,琼鼻挺翘,即便满脸犹疑,也难掩其倾世容颜。 而她身旁,坐着亲弟弟叶慕, 一脸恳求地说道:“嫂嫂,今晚过后你就是阿兄的人了,我想成为你的男人,我不贪心,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柳如烟明显有些犹豫:“可……” 话音未落,叶慕猛地把柳如烟拉进怀里,用吻堵住了她的嘴。 此时,灵魂状态的叶尘在一旁撕心裂肺地呼喊。 “柳如烟!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这个叶尘爱了二十年的女人,竟然在他们的婚房里,和他弟弟颠鸾倒凤,翻云覆雨。 叶尘被迫目睹了整整一夜,叶慕将压抑已久的欲望尽情释放。 清晨,阳光洒在二人那满是痕迹的身上,柳如烟满脸羞色地往叶慕怀里钻。 片刻后柳如烟恢复了些许理智,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慕弟……昨晚我们……?” 叶尘心底泛起一丝苦笑,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后悔又有什么意义? 终归是……脏了! “慕弟,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阿兄的。从今往后,你还是我的慕弟,不会让你为难。” 叶慕皱了皱眉头,“谁让你这样?你……” 突然,一道敲门声打断二人的对话,紧接着, 丫鬟小婴略带担忧的声音传来:“小姐,衙役说在城外河里找到姑爷的喜袍,他们说姑爷可能遇难了。” 闻言,叶尘心想,柳如烟得知自己死讯, 会难过吗? 会的吧! 毕竟二人青梅竹马相伴二十载,这份感情不该如此轻易消散才对! 可柳如烟那姣美的脸颊上,没有丝毫着急的神色, 只是冷哼一声:“哼!不用管他,他能出什么事,指不定又在玩什么把戏。” 叶慕凑近柳如烟,“嫂嫂,万一阿兄真有危险呢?” 柳如烟眉心紧蹙,“应该不会。” 叶慕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在一旁添油加醋:“可能是他还在生气,就把喜袍丢到河里了。” “可我们是真心相爱,我都已经克制感情把你让给他了,阿兄还有什么不满?” “他至于这么小气吗?把喜袍说丢就丢,还闹到衙门,这不是故意让柳家难堪嘛?” 闻言,柳如烟心中的不安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厌恶。 叶尘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满是悲凉,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过去。 数日前,叶尘接到试喜袍的通知,满心欢喜地前往,却看到叶慕抢先穿在了身上,甚至连原本为他定制的尺寸,都变成了叶慕的量身定制。 叶尘让叶慕脱下来,还没说什么重话,家人就对他出言指责,说一件喜袍而已,弟弟试穿一下又没有什么损失。 叶慕穿着喜袍,挽着身着新娘服的柳如烟,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璧人,而叶尘反倒成了这场场景里的陪衬。 家人对他态度的变化,还得从五岁那年说起。 当初,叶慕不慎落水,叶尘毫不犹豫地跳下水营救,却没能将其救上岸。 叶尘在水中寻找到日落西山,找到精疲力竭,被河流冲撞在石头上晕了过去。 醒来后才知道是柳家小姐救了他,而弟弟却消失在了河里。 因此,叶尘与柳如烟结缘,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故而屈尊入赘柳家。 十八岁那年,柳东山娶二房苏颖进门,叶慕便跟着二房一同来到柳家。 起初,柳如烟对叶慕十分厌恶,认为他是意图高攀柳家才进来的人。 但随着时间推移,叶慕有意无意地在柳如烟面前添油加醋,潜移默化下改变了柳如烟对他的看法。 两年前,在叶尘的订婚宴上,叶慕突然恢复记忆,称自己是叶家走丢的儿子。 大家欢喜之余,叶慕突然跪在叶尘面前, 抓着叶尘的手哭诉:“阿兄,当年你为什么要把我骗出去,推下河?” 叶尘一头雾水,此前他并不知道叶慕就是丢失的弟弟。 自问无论是作为姐夫,还是兄长,都未曾亏待过他。 叶慕的这番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叶尘心尖上,砸得他百口莫辩。 只见叶慕继续哀求:“阿兄,以后我一定乖乖听话,什么都不跟你抢,你别再害我了,我也想爹娘和阿兄,让我回家好不好?” 闻言,叶尘的父亲叶孤城,抬起手,狠狠打了叶尘一巴掌, 怒声道:“我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恶毒,那时慕儿才四岁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叶尘慌了神,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推他,我没有……” “他是你亲弟弟,他为什么要撒谎骗我们?慕儿,我可怜的儿子,这些年你受苦了。”娘亲宁夏抱着叶慕,涕泪横流。 娘亲向来心软,又对丢失的儿子心怀愧疚,所以轻易相信了叶慕的话。 是啊!他是我亲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本该是叶尘的订婚宴,最后却变成了大型认亲的狗血闹剧, 与此同时,叶尘也背上了歹毒兄长的骂名,再也无法洗刷。 叶尘嗓音沙哑,想要解释,却无一人愿意听他的心声。 平时慈眉善目的柳东山扫了柳如烟一眼,示意下人把叶尘带下去。 柳东山一直希望家族和睦,叶尘在订婚宴上的“失态”让他觉得丢了家族颜面。 叶尘紧紧抓着柳如烟的手,拼命解释。可下一秒,他便被下人强行带离。 柳如烟面露担忧地安慰他:“好好,我永远相信你,我知道叶尘哥哥不会那样的。” 曾经那样坚定站在叶尘身边的女人,怎么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呢? 叶尘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两人,心中尽显悲凉。 原来死后,无论多难过,眼眶空洞,也流不出半滴泪水。 可,明明心脏已停止跳动,胸腔仿若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地撕扯一般疼痛。 叶尘试图离开,可根本离不开柳如烟三丈之外,这让他很是恼怒,要是回不到尸体旁,他该怎么重生啊? 柳如烟听到丫鬟的声音,收敛了动作,“别闹了,慕弟,我们不是说好了,昨晚之后就恢复往日的关系?” “是,我明白,我一定不会打扰你和阿兄的。”叶慕低下头,一脸委屈。 柳如烟脸色一冷,“今天要给长辈敬茶,这么重要的场合,叶尘肯定在。回去,我倒要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第3章 你不觉得更刺激吗? 叶府 柳如烟穿着一条粉嫩嫩的裙子迎了上来,挽住叶慕的胳膊甜甜叫了一声:“慕弟。” 叶慕许是有了那一层关系心虚,下意识推开了柳如烟,说道:“嫂嫂,别闹,让阿兄看到会吃醋的。” 一旁的叶孤城笑着打圆场。“叶尘那臭小子就是小心眼,连亲弟弟的醋也吃,不知道存了多少龌龊的心思。” 宁夏宠溺地点点头,附和道:“是啊,哪有我们慕儿乖巧懂事。” 听着父母兄长踩着自己吹捧叶慕的话, 叶尘只觉可笑极了! 天底下哪有新婚夜,勾引嫂子上床的乖巧懂事? 只可惜叶尘的声音他们已经听不到了,亦或者他们也不想听到罢了。 柳如烟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一圈,问道:“叶尘呢?还没回来吗?” 可见柳如烟这一天毫不在意,竟是以为他回了府。 她又怎么会知道家人将他视如仇人,这里早就不是他的家了,受了伤又怎么会回府呢? 宁夏脸色有些奇怪,说道:“他还在闹脾气吗?我以为他已经回你身边了。” 原来衙门的那一趟,没有任何人在意。 叶尘不免觉得可悲,试问没做过任何伤害他们的事,怎么能对他的死这么漠视? 大哥叶陆想到那衙役的话,心里没来由有些不安,说道:“叶尘该不会真的想不开,要不再去衙门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叶慕低下头小声啜泣,说道:“都是我的错,昨日不该派人去找嫂嫂,我真的不是想要破坏阿兄的婚礼,我没想到阿兄会玩失踪。” 闻言,一群人赶紧又围了上去,只当叶尘是在闹脾气,将刚刚那一丝对叶尘廉价的在意立刻抛诸脑后。 柳如烟的眉头紧锁,罕见的没有一起骂叶尘。 用完餐,下意识走到了叶尘的屋子,神色十分暗沉。 看着里面一如既往的摆设,不知道她有没有想到叶尘半分? 从柳如烟的眼里,叶尘似乎看到了怀念。 可笑啊,她会怀念过去吗?分明背叛自己的是她啊! “嫂嫂!”叶慕的声音传来。 他反锁上门,径直从后面抱住柳如烟。 柳如烟推开他,说道:“慕弟,不许再胡闹了!” “嫂嫂,昨晚你不是给了人家很多次嘛,你分明也是爱我的。” 叶慕抚摸着柳如烟波涛汹涌的酥胸,在她耳边轻声道:“这里是阿兄以前住过的房间,你不觉得更刺激吗?” 叶慕这个不要脸的,竟然连叶尘最后一片净土也要染指。 “……滚啊!狗男女!……特么的都给我滚出去!” 叶尘暴跳如雷,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可惜他无声的悲愤无人能听见了。 柳如烟的眼里并无情欲,反倒多了一抹警惕。 “慕弟,你说过就昨晚一次。” “嫂嫂,你放心,我又不会说出去,人家就是想要嘛!” 言罢,他抓住柳如烟的手往自己胸前放,“你摸摸看,我的心是不是跳得很快?” 柳如烟却没有像昨晚一般顺从,反倒是直接将他推开。 “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随着柳如烟离开,叶尘的灵魂也被迫跟了上去。 临行前,叶尘回眸看了一眼,只见叶慕阴沉的脸比他更像恶鬼。 叶慕轻喃道:“嫂嫂啊,可惜阿兄永远都回不来了呢。” 声音虽小,柳如烟听不到,叶尘却从他的口型中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死肯定和叶慕有关!肯定是叶慕害死了他。 叶尘疯了一样想要扑过去索命,却离不开柳如烟, 只能眼睁睁看着叶慕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柳如烟走进马车, 叶尘坐在马车内,看着两边飞速而过的风景, 暗自思忖:难道杀自己的那个人是叶慕雇来的杀手? 不,那人虽然蒙着脸,但那双凌厉的眼睛,觉得很熟悉,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昨晚死后意识抽离,还没等看清杀手的身份,就出现在柳如烟身边。 那个人杀了他之后将喜袍丢到水里,那么的尸体在哪? 叶尘不明白,如果杀手仅仅是想要杀人,可以直接将喜袍和尸体一起处理,不应该如此大费周章地脱下喜袍。 叶慕到底知道些什么? 马车停下来,叶尘恍然回神,发现已经到了城外。 柳如烟马车的旁边还有一辆豪华马车。 叶尘很好奇,哪个有钱人会在这大冷天跑城外吹冷风? 再次回到案发之地,叶尘心中五味杂陈。 回忆着原身的记忆,回想着当时拖着厚重的步伐,心如死灰从城外走过的心情。 虽然恨柳如烟入骨,但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是几天就能完全割舍。 柳如烟在婚礼上弃他不顾,有心痛,有悲愤,更多的是失望。 在叶尘与叶慕之间,柳如烟终究还是选择了后者。 看着柳如烟离开的背影,也算是给了叶尘一个彻底死心的理由。 那时心如死灰,连身后多了个人都没有发现,直到对方干净利落地一刀捅向他,低头看到贯穿身体的刀尖。 那一刻,叶尘是一脸懵逼。 叶尘看到自己倒下的位置,明明已经感觉不到疼了,还是下意识摸向自己的伤口。 昨晚流了很多血,已经被起伏不定的水浪冲洗干净。 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别说是尸体,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更没有其它散落在水里的物品。 “小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柳如烟的声音将叶尘的思绪拉了回来。 叶尘一抬头,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女子,一张美到让人垂涎欲滴的脸颊映入眼帘。 女子只是一个眼神,便冷得叫人心底发寒。 她是柳家老祖的庶女,虽是柳家老祖老来得女,却因她母亲是青楼女子身份低微,因此在家族中不受待见。 她一直被养在北安城,很少回锦绣城。 说起来,她比柳如烟也大不了几岁,身上常年萦绕着亘古不化的寒意。 从第一次见,叶尘就莫名的畏惧她,偏偏命运捉弄,好几次他身临险境,都是她救了叶尘。 例如有一次叶尘进京赶考,路遇山匪,正好碰到了柳若馨的商队,柳若馨叫人救下他,还将其送回了叶家。 大婚请柬是叶尘亲手写的,里面附上他精心挑选的谢礼,一并寄到了北安。 据说柳若馨在北安城靠着自己出色的头脑,早就脱离柳家,在北安城声名显赫。 她和叶家关系不好,叶尘本也没指望能来参加婚礼。 柳若馨懒懒抬眸,目光落到柳如烟脸上,语气冰冷:“我的去留需要给你交代吗?” 柳如烟也是畏惧这位双腿残废的小姑。 “自然不用,我只是好奇这寒风刺骨,小姑为何会在这?” 柳若馨朱唇轻启:“我也很好奇,你新婚之夜不和丈夫在一块,来这吹冷风?” “不怕小姑笑话,叶尘脾气大得很,正跟我闹着呢。” 柳若馨嘲讽道:“我看他不是脾气大,而是瞎了眼,连你这种货色也敢娶。” “小姑!”柳如烟脸色大变。 第4章 自欺欺人 柳若馨却没再看她一眼,随口吩咐:“阿劲,走吧。” 身后黑衣护卫推动着轮椅,缓缓离去。 柳如烟双手紧握,盯着轮椅背影补了一句:“小姑,最终叶尘娶的还是我。” 叶尘和柳若馨交集寥寥,一时想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不禁一愣。 柳若馨离开后,柳如烟站在寒冷萧瑟的城外,盯着河里,想到了从前种种,面色阴晴不定。 叶尘当初察觉到她对叶慕态度有变,时常生气, 可气消过后,又觉得自己小肚鸡肠,毕竟叶慕是她弟弟,对弟弟好也无可厚非。 不断自我说服,觉得不该因小事影响两家关系,便主动求和。 咚!!! 柳如烟将一块石头丢到水里,伴随着恼怒的声音传来:“闹吧,看你这次能坚持几天。” 叶尘站在她身边暗自苦笑,以前闹得最凶时,离开也没超过两天。 柳如烟自以为算准了他的性子,掀不起风浪来的。 叶尘静静凝视着那张染上了怒意的俏脸, 想起当初,因为暴雨柳如烟被困在山上,是叶尘冒着山体滑坡的危险折回上山找到她。 柳如烟哭兮兮地扑入他怀中,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傻?万一连累他了呢? 叶尘满身泥泞,嘴角却是笑意盎然,当初叶尘说一想到她一个人在外面会害怕,会难过,会委屈,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那时他年龄尚小不懂情爱,只觉得要是能护她一辈子就好了。 而今分明是柳如烟背叛在先,没有丝毫歉疚,反倒觉得叶尘在胡闹。 人一旦变了心,哪怕呼吸都是一种错误,她能想到的任何理由都是对的。 数日后,柳如烟总算开始慌了。 “小姐,该吃饭了。”丫鬟小婴端进来一个饭盒说道。 柳如烟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原地发呆了许久。 这么久了,就算是闹脾气也该闹够了吧? 思及此,柳如烟起身拎起披风,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小姐,您一会儿还和小公子去赏花呢?” “改天吧!”柳如烟头都没回,去白家找到了白厉。 “公子,有人找。” 叶尘急急迎了上去,白厉是他生死之交。 白厉知道叶尘的苦楚,因此对柳如烟也没什么好脸色:“你来这里干什么?” “叶尘在你那吧,你告诉他,赶紧滚回来,再闹下去大家脸上都无光。”柳如烟义愤填膺地一通指责。 白厉立马打断:“不是,柳如烟你是有病吧?把他扔在婚宴现场?去找叶慕的不是你吗?” “他闹什么了?那么多的达官贵人起哄,是叶尘挨着一个个去赔罪,究竟是谁不要脸?” 白厉这话直接戳到了柳如烟的痛处,让她脸色有些难看。 “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你让他赶紧滚回家!” 白厉这才知道这几天叶尘没有归家的事情。 顾不得继续谩骂柳如烟,问道:“叶尘没在家吗?” “你装什么?你是叶尘最好的朋友,哪次我们吵了架他不是来找你?” 确实如此,白厉是叶尘的生死之交,除了白厉,其他人叶尘也开不了这个口。 所以柳如烟这几天没有来找白厉,是以为叶尘和他在一起吧。 白厉脸色大变:“找你娘个头,参加完婚宴我就回南阳了,今天才回城,叶尘怎么了?是不是你这个贱人又对不起他了?” 柳如烟看着白厉满脸怒容,不像是在说谎。 叶尘没有在他身边,那这几天他去哪里了? 思及此,着急忙慌的快步离开,身后传来白厉的声音:“柳如烟,要是叶尘出了事,我跟你没完!” 叶尘无奈叹出一口气:“白厉,对不起,我失约了,祝你高中状元。” 可惜,他的声音白厉再也听不到了。 片刻,灵魂又强行被柳如烟拽走。 柳如烟又急匆匆地坐上马车离去,再次停下时马车已经来到柳府前, “去衙门看看有没有有用的消息。”柳如烟对下属嘱咐一声,后者应声离去。 叶尘只觉可笑,总算知道着急了。 想来,哪怕找到了,他的尸体应该已经发臭了吧。 话音未落,叶慕拉开了车帘,朝着柳如烟扑了过来:“嫂嫂,这两天你怎么对我避而不见!” 柳如烟眉眼间有些疲惫,没有精力应付叶慕。 “慕弟,我一会儿还有事,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我先回府了。” 叶慕强行挽住她的胳膊:“嫂嫂,今天我的赏画会开放,你都不来捧场?” 柳如烟这才回过神,这几天投身于应付商行的事,不仅忽略了叶尘失踪,也忘记叶慕筹备许久的赏画会。 “是我的疏忽,走吧。” 看着并肩前行的二人, 叶尘自嘲一笑,二十年的时光到底是错付了。 叶慕的赏画会定在锦绣城最繁华的玉林街,那曾是叶尘想要开赏画会的地方。 自小叶尘和叶慕便对画作感兴趣,因此阿爹为他们请名师指导。 先生总说叶尘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有天赋的徒弟,对叶尘的画作称赞有加。 生在叶家这样的富商家庭,画作顶多当兴趣培养,父亲母亲更希望他们在商行方面上心。 不管是打理叶家,还是将来自立门户,都能打出一片天。 那些年叶尘私下创作了许多画,想着有朝一日得闲,便开一场属于自己的赏画会。 没想到这个愿望到死都没有实现,反倒是叶慕实现了。 他和叶慕总是不同的,家人对失而复得的叶慕宠爱至极, 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他,又怎么舍得让他承担什么责任? 叶尘跟在两人身后,心里有些酸楚,死得太突然了,可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完。 耳边传来大家的夸赞:“叶公子的画作也太好了,真有天赋啊。” “不愧是老天爷赏饭吃,这清明上河图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清明上河图? 叶尘一抬头,映入眼帘的那幅画明明出自他之手。 当他扭头看去,除了这幅清明上河图,还有许多都是他存放在叶家书库的画作。 叶慕竟然将他的东西搬到了赏画会!他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 除非…… 他确定叶尘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是他……一定是他雇的杀手。 第5章 卑微 意识到这个念头,叶尘胸腔中充斥着愤怒。 人们都说死后会化为恶鬼找人索命,不过此刻看来,传言并不可信。 叶尘仿若被一层无形的结界笼罩,即便仇人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呕心沥血的心血占为己用,毫不费力便赢得众人的赞美。 这些画作本不是为了获取他人称赞而作,而是叶尘用来治愈自己内心的寄托。 这两年,因叶慕的种种行径,叶尘情绪极度低落。 曾寻城中有名的大夫诊治,大夫诊断已患上百合病。 本草仅能起到压制作用,无法从根本上改善病情,大夫建议远离致病根源,要么学会自我治愈。 叶尘心里清楚,根源便是叶慕和柳如烟。 那时因执念过深,一步步陷入痛苦的深渊。 还未从叶家彻底离开之时,叶尘常躲在自家画画,在一次次受伤后,试图通过绘画实现自我疗愈。 可,叶慕竟连这些凝聚着他心血的画作都不放过。 突然,人群中有人发现了画作里隐藏的笔名, 曾经叶尘化名“茉莉”参加了一场轰动一时的景国赏画盛会。 他的作品技惊四座,一举成名。那时的他,被父母寄予厚望,因此放弃了画作。 时隔两年,叶慕翻出了叶尘那些从未公布的画作。 叶尘习惯将自己的笔名以巧妙的方式隐藏在画中, 一些追随已久的爱慕者轻易便认出这是他的手笔,却误以为这些画作的主人是叶慕。 旧事被重提,一部分人开始责骂叶尘冒充茉莉,而另一部分人则忙着夸赞叶慕。 因此,叶慕顶着“天才少年”的头衔,在众人眼中博得了心地善良的好名声。 此事很快在坊间传开,一时间,人们都在议论叶尘冒充茉莉之事。 甚至,他从前以茉莉之名所做的慈善义举,也都被算在了叶慕头上。 目睹这一切的柳如烟,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即便不知道茉莉就是叶尘,可对叶慕的画风再熟悉不过。 “慕弟,这些画真的是你画的吗?”柳如烟不禁问道。 叶慕眼眶泛红,说道:“嫂嫂,不是我难道还有别人吗?以前你不还夸我画得好?” “我只是觉得这风格和你往日不太一样。”柳如烟满心狐疑。 叶慕连忙解释道:“哪有人会局限于一种画风呢,我会画的风格多着呢,嫂嫂以后慢慢了解就是了。” 言罢,叶慕的手指竟从柳如烟的胸口缓缓往下游离,愈发大胆放肆。 柳如烟不想被旁人看到这般举动,立刻甩开他的手,说道:“赏画会要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叶尘的灵魂被迫跟随着来到赏画会场地。 今日,不少喜好字画的达官贵人、文人雅士齐聚于此。 很多人是听闻茉莉画作的消息,特地赶来的同行,赏画会现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柳如烟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与一人擦肩而过。 “抱歉。”声音嘶哑,佝偻着背,看不清正脸。 当男人抬起头的瞬间,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映入眼帘。 轰! 叶尘只觉五雷轰顶。 是那个杀害自己的凶手,竟然出现在这里! 尽管他此刻的脸与当晚不同,但这双眼睛,就算化成灰叶尘也能认出。 此人太善于伪装了,那晚身形高大,而此刻却佝偻着身体,脸上及外露的皮肤尽显苍老,乍一看,让人误以为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眼见凶手就在赏画会现场,死前那刻骨铭心的痛苦让叶尘本能地畏惧。 他下手太狠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毫不犹豫地从背后捅出致命一刀。 叶尘向来与人为善,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深仇大恨之人会对他痛下杀手。 可眼前这杀手的行径又如此诡异,如此擅长伪装,难道是受雇的专业杀手? 可,既然已经杀了他,为何又现身于此?难道这里还有他的目标? 叶尘的第一反应竟是逃离,片刻后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早已死去,还有什么可怕的? 柳如烟随意拍了拍肩膀,看都没看那人一眼,随口丢下一句, “没事!” 男人的目光却直直地盯着叶尘,眼神与他死前如出一辙,冰冷、残忍以及嗜血。 明明已经死去,叶尘却依旧对他恐惧万分,身体像被定住一般,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难道他能看见自己? 柳如烟低声唤了一句:“小姑。” 叶尘回过神,发现男人的目光越过自己,落在柳若馨身上。 紧绷的神经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乔劲推着轮椅,停在柳如烟面前。 柳若馨凝视柳如烟的目光冷峻,令柳如烟心里直发怵。 “据我所知,叶尘自从大婚后便消失不见,你还有心思来赏画?” 不曾想,关心叶尘下落的,既不是他的家人,也不是他的爱人,而是这个与他并无太多瓜葛的柳若馨。 “叶尘又不是小孩子了,想去哪儿是他的自由,况且他向来固执,等他闹够了自然就会回来。” 柳如烟满不在乎,与满脸严肃的柳若馨形成鲜明对比。 “要是叶尘真的出事了呢?” 柳如烟的脸色瞬间闪过一丝慌乱,还没等她开口, 叶慕便插嘴道:“小姑,我阿兄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出事?他呀,早就跑去南阳了。” 柳如烟,问道:“你说什么?” “嫂嫂,我也是今天才听南阳的亲戚说,阿兄拜托她帮忙找住处。” 没错,叶尘不止一次说过,喜欢南阳那苍翠青山,以及连绵雪山,渴望去那里定居。 但后来因为想要彻底摆脱柳如烟和叶慕带来的痛苦,确实订了婚宴第二天前往南阳的船。 原本,打算在婚礼现场揭露柳如烟和叶慕之间那不堪的暧昧关系,可又深知此举会影响叶、柳两家的情分,所以决定报完仇后便离开。 叶慕接着说道:“为了确认,我还特地去查了,发现他真的买了去南阳的船票。” 柳如烟脸色大变,神情由担忧转为愤怒:“怪不得一直找不到他,竟然一声不吭就走了!” “嫂嫂你别生气,阿兄本就不太在意别人的感受,我们都习惯了。” 其实,只要柳如烟稍加查证就会知道,叶尘虽订了船票,却并未登船。 可,连这点简单的查证都不愿做,仅凭叶慕的一句话就信以为真。 叶尘苦笑之际,发现柳若馨嘴角冷笑,与自己如出一辙。 柳若馨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但愿你别后悔。” 叶尘瞳孔猛地放大,柳若馨此话何意? 难道她知道些什么? 柳如烟也觉得她话里有话,刚想追问,乔劲已推着柳若馨离去。 叶慕挽住柳如烟的胳膊,说道:“嫂嫂,赏画会开始了,快入座吧。” 叶尘在现场四处搜寻那个杀手的身影,终于找到了他。 如同见不得光的蛇虫鼠蚁,躲在阴暗的角落,盯着柳如烟的方向。 叶尘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还在何处见过这双眼睛。 究竟是谁?为何杀了自己后又出现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若自己已死,那么尸体又在何处? 叶尘仔细观察他和叶慕,却并未发现叶慕与他有任何眼神交流。 难道他并不是叶慕雇来的杀手? “一千两。” 柳如烟的声音响起,以为这是叶慕的画作,便想用这种方式彰显自己的爱意。 见她叫价,叶慕依偎在她身旁。 这一幕引得旁人纷纷羡慕,夸赞姐弟俩感情深厚。 听到这些赞美之词,叶尘只觉无比可笑。 若众人知道这两人背着违背伦理的丑事,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两千两。” 场中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吸引了叶尘的注意。 他转头望去,开口的竟是柳若馨。 她为何要竞拍这幅画?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在柳如烟看来,柳若馨似乎不只是想竞拍这幅画这么简单。 “四千两。”柳如烟再次加价。 柳若馨淡淡地说道:“八千两。” 嘶——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她出价之高让人瞠目结舌。 柳如烟因尚未完全掌控柳家经济大权,拿不出这八千多两,柳若馨此举无疑令她颜面尽失。 柳如烟问道:“小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柳若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柳如烟,这一次,我不会再让步了。” 让步?让什么? 第6章 看到尸体了? 叶尘满心狐疑,抬眼望去,不远处叶慕正被叶家众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满脸尽显骄傲之色。 宁夏毫不掩饰自己的夸赞,满脸笑意道:“慕儿可真是厉害,随意画的几幅画竟拍出几千两白银。” “再看看叶尘那臭小子,小时候先生还夸他有天赋,可如今也没见他画出能拿得出手的作品。 “与慕儿相比,简直云泥之别,叶尘怕是连慕儿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一旁的叶陆赶忙跟着附和:“就是说啊,这小子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整天就知道让家里人操心。” “听说他跑去南阳了。爹娘,我早就说过,别太惯着他。他惹出这么多祸事,一声不吭就走了,真是任性妄为。” “爹娘您二位可别气坏了身子,说不定阿兄只是想出去散散心。” “等他这次回来,一定要让他跪着向爹娘赔罪!依我看,非得狠狠教训他一顿,他才能长点记性。” 看着叶慕那副虚情假意的模样,叶尘心中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把他那伪善的面具狠狠扯下来。 可,大家偏偏就吃他这一套,不仅对他毫无怀疑,还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叶尘实在忍受不了家人对他这般冷嘲热讽。 他怎么也想不通,同样是娘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娘亲为什么如此绝情啊? 叶尘对作画很是痴迷,就在叶慕生辰那天,娘亲不知为啥突然大发雷霆,气势汹汹地闯进他的画室,亲手把画作撕得粉碎。 宁夏当时就叫嚷开了,骂叶尘不懂事,在弟弟生辰这么重要的日子里, 居然还一门心思只顾着作画,简直就是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小畜生。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娘亲就对他心生不满,觉得他远远比不上叶慕懂事。 可这次的事情,明明是叶慕和柳如烟挑起的,他们却不分青红皂白,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叶尘身上。 叶尘死了以后,他们不仅不着急去找,反而还在商量怎么对付他。 叶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没有泪水,可,心里却像被撕开了一样难受。 天空又飘起了鹅毛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跟他死前大场景如出一辙。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没过多久,赏画会上发生的事儿就在锦绣城传开了,叶尘和叶慕的名字一时间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城里的舆论一边倒地指责叶尘,把他骂得是体无完肤。 叶尘站在柳如烟身后,看着他手指不停地翻动着手中的书信,柳如烟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 叶慕挽着柳如烟的胳膊,轻声说道:“嫂嫂,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要不找人想想办法,把这事平息下去?” “为啥要平息?”宁夏开口说道。 “城里百姓说的没错,本来就是叶尘冒领功劳,现在被揭穿了,那是他自作自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大家都夸咱们慕儿心地善良,这满城的议论正好给慕儿扬了名,有啥不好的?” 言语间,她拉起叶慕的手,满脸骄傲地说道:“咱们慕儿啊,以后肯定能成为名震天下的大画家。” 叶陆点头道:“娘你说得太对了,四弟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他越狼狈,就越能彰显出慕儿的不凡。” “知道慕儿的人就会更多,将来他肯定能声名远扬。” 叶尘尸骨未寒,名誉却已经受损了,家人居然还想着榨干他最后的价值。 以前叶尘作画的时候,娘亲总是骂他不务正业,太自私, 不为叶家的前途考虑,整天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用的事儿上。 可,如今却满脸骄傲地夸赞叶慕有多优秀,不惜踩着叶尘的伤痛来抬高叶慕。 原来,娘亲不是讨厌作画,只是单纯地偏爱叶慕,不管叶慕做什么,在娘亲眼里都是对的。 叶尘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可还是会因为家人的背叛而心痛。 叶慕转头看向柳如烟,假装关切地问道:“嫂嫂,你觉得呢?要不要想办法把这议论平息下去?阿兄毕竟是你的夫君,要是他在南阳听到这些议论,肯定会难过的。” 柳如烟本来就心情烦躁,一想到叶尘一声不吭就跑去南阳, 冷冷地说道:“难过?我看他就是自作自受,随这议论去吧,他要是觉得丢人,就赶紧回来!” 曾经青梅竹马的情谊,到现在却落得个叶尘自作多情的下场。 明明叶家和柳家都有能力把这场风波平息下来,可他们为了叶慕,竟然不惜牺牲叶尘的名誉。 这,就是所谓的家人吗? 叶尘满心苦涩,蜷缩在角落里,听着他们的冷言冷语,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 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这个家多余的人,或许,自己才是那个应该消失的人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叶尘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变了。 柳如烟和叶家人都不见了,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类似地下室的地方。 这儿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这是哪儿啊? 叶尘确定自己从来没到过这个地方。 他打量着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长廊里,周围的石壁经过岁月的侵蚀,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缝。 微弱的烛火晃晃悠悠地照着,映在他身上,可墙壁上却没有他的影子。 四周安静得让人害怕,一个人都没有。 长廊的尽头好像有一间石室,叶尘不由自主地朝着那边快步走去。 大老远的,他就看到一张床,床上好像躺着一个人。 谁会躺在这种地方呢? 随着一步步靠近,叶尘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当他的视线逐渐清晰,终于看清了床上躺着的人——竟然是自己。 叶尘站在床边,盯着眼前毫无生气的尸体。 尸体没有腐烂,也没有出现尸斑,要不是胸膛不再起伏,也没有了呼吸,真会让人觉得这具身体只是睡着了而已。 第7章 宽宏大量 之前一直没看到自己的尸体,叶尘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想着也许只是受了重伤,总归还留着一口气。 要是柳如烟能及时找到他,说不定还能救他一命。 可直到此刻,亲眼目睹自己的尸身,才彻底绝望,明白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叶尘缓缓坐在自己的尸体旁,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心中一片茫然。 从今往后,他该何去何从呢?难道就要以这种虚无的状态永远活下去吗? 没有味觉,没有嗅觉,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原来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如此冰冷而孤寂。 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存在,他只能独自承受这无尽的绝望。 叶尘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声音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叶尘抬头望去,先进来的是那双熟悉的眼睛,只是对方脸上又多了一层面具,依旧让人看不清真面目。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身着一袭青色衣服。 “就是他了。” 面具男人指着叶尘的尸体说道。汉子猛地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叶尘清楚地看到自己一丝不挂的身躯,腰腹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白皙的皮肤上涂抹着一层透明的油脂,应该是某种药物阻止了尸体腐烂。 一瞬间,叶尘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邪教?想到那些邪教组织的种种恶行,叶尘不寒而栗。 汉子将叶尘的尸体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还时不时伸手按压,似乎在检查皮肤的弹性,那眼神就像在审视一件货物。 他指着叶尘腰腹的伤口,说道:“可惜这儿有疤,不然就能完整剥下来。” 剥下来? 叶尘心头一震,难道他们要把自己皮剥下来? 这怎么可以? 但两人严肃认真的神情,让叶尘不敢怀疑他们是在开玩笑。 看着汉子准备好器具,一点点靠近自己的身体,叶尘惊恐万分, 声嘶力竭地大叫:“不……不要剥!滚开!滚……” 突然,眼前一黑。 等再次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的景象又变回了熟悉的场景——柳府。 叶尘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脑海中全是刚刚那个可怕的男人以及那惊悚场面。 “跪下!” 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如洪钟般响起,刺激着叶尘的神经。 叶尘回过神来,才发现是柳家老祖。他已经很久没见到柳家老祖了。 自从前几年老夫人去世后,老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大不如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上一次去看望柳家老祖时,他的智商就像几岁的孩童。 而此刻,老祖神情庄重肃穆,显然是恢复了神智。 叶尘急忙跑到老祖面前,大声呼救:“柳家老祖,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别让他们用我的尸体干坏事。” 他的声音如同石沉大海,柳家老祖根本听不到叶尘的呼救, 依旧自顾自地怒吼道:“柳叶两家大婚,你却把叶尘丢在婚宴现场。” “我不管他弟弟是生是死,你做出这等糊涂事,叫我如何放心把柳家交到你手上?” 当年叶孤城执意要和苏颖在一起,且对老祖挑选的柳夫人不满意,这让老祖对他失望透顶。 从那以后,老祖便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柳如烟身上。 而今柳如烟做出这等事,老祖怎会轻易饶恕? 柳如烟乖乖跪下,不敢与老祖争辩半句。 “家法伺候!”老祖怒喝道。 所谓家法,就是一个戒尺,柳家老祖这次是动了真格。 “自小就告诫你,柳家的家主不可肆意妄为,必须安分守己,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柳东山赶忙上前求情:“爹,如烟只是担心弟弟,她的做法虽有不妥,但也是情有可原啊。” 柳家老祖气得吹胡子瞪眼:“柳家的家训就是赏罚分明,有其父必有其女。你给我滚开,再敢阻拦,连你一起打。” “跪过来!”老祖冷冷地命令道。 柳如烟只得照做,老祖毫不留情,狠狠拍了下去,柳如烟的背上顿时皮开肉绽。 叶慕见状,赶忙扑了过去:“老祖,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吧。” 柳东山非要让苏颖进门,因此父子俩产生嫌隙,柳老祖厌恶苏颖,连带对叶慕也没什么好感。 “你知道就好,你与那养母一般,尽做些败坏门风之事。”老祖扬起手,就要朝叶慕打去,柳如烟连忙将他护在身下。 又是一尺子,重重地落在柳如烟身上。 “啪啪啪。” 这时,乔劲搀扶着柳若馨走进来,柳若馨嘴角挂着讥讽:“如烟如此在意叶家五公子,不知情的,还以为叶五公子是你心上人呢。”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各异。柳如烟心中更是一阵慌乱,仿佛柳若馨那双眼睛早已看穿了一切。 刚才柳如烟被打时无动于衷的苏颖,此刻却跳了出来。 “小姑,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慕儿尚未娶妻,这话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他?” “呵呵呵。”柳若馨嘲讽一笑, 眼中满是讽刺,让柳如烟心慌意乱。 苏颖赶忙跪在老祖面前:“都是我教导无方,慕儿只是太依赖嫂嫂了。老祖要怪要罚,都冲我来,放过他们吧。” 柳家老祖本就怒火中烧,此刻更是怒不可遏:“这儿哪有你说话地份?我可从没承认过你的身份,就凭你,也想当柳家主母?还差得远呢!” “老祖,事已至此,一人做事一人当,和苏姨、慕儿都没关系,您要罚就罚我吧。”柳如烟说道。 一旁的柳若馨冷笑道:“还真是宽宏大量,连害死自己亲生母亲的女人都能和平共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小姑不是说死也不回柳家吗?今天怎么自打耳光?”柳如烟忍不住说道。 柳若馨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柳如烟跪着,她坐在轮椅上,虽行动不便,气势丝毫不输柳如烟。 “我改变主意了。”柳若馨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轮椅扶手, 漫不经心地说道:“与其把柳家交到你这种废物手里,倒不如由我来接手。” “你说什么!” 刹那间,柳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柳若馨身上。 柳若馨滑动轮椅,停在柳如烟身旁。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如烟的眼睛, 冷冷地说道:“我后悔了,柳如烟。” 柳如烟脸色骤变,明显慌乱起来。 叶尘敏锐地感觉到,柳若馨和柳如烟之间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柳若馨目光冰冷,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你不懂得珍惜,从今往后,柳家的一切,都由我来掌管。” 第8章 难道是她 每个人都被她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 要知道柳若馨,因她母亲的事,与柳家向来不和,这些年一直待在北安城。 大家都以为柳若馨怨恨柳家老祖,对柳家厌恶至极,平常压根不愿踏入柳家半步。 像柳若馨这样的外室庶出身份,柳家人向来瞧不上,还生怕她回来争夺财产,所以也不会过多搭理她。 可不知为何,此次她从北安城回锦绣城竟提出要接手柳家事务。 柳东山神色极为难看,当场怒喝道:“接手?你以为你是谁?柳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柳若馨道:“做不做得了主,可不是你说了算。从今天起,我就住在柳家了。” 紧接着,柳若馨看向柳家老祖,“爹,您觉得呢?” 众人一直以为柳家老祖将她视为耻辱,并不喜欢这个外室庶女。 可,柳若馨喊出那声“爹”后,柳家老祖的眼眶明显有些湿润。 这哪像个不爱孩子的父亲? “柳管家,给小姐准备房间。”老祖一挥手,柳管家赶忙去办,生怕柳若馨反悔似的。 柳东山显然不满这决定,当即否定:“爹,这恐怕不妥……” “你闭嘴!她是你妹妹,有何不妥?她不靠我,在北安城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再看看你生的这个孽障,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不提柳如烟还好,一提到她,老祖瞬间暴怒。 “对了,城中那些风言风语,骂得一个比一个难听,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别人骂你夫君?” “老祖,叶尘任性妄为,一声不吭就跑去南阳,我不过是想给他点教训罢了。”柳如烟眸光一沉。 “你还有脸说他?要不是你这个混账逃婚,他会去南阳?” “你是不是真忘了,若不是他苦苦哀求老叶出手,当初咱们柳家怎么度过满门抄斩的危机?” 说着,柳家老祖又往柳如烟身上抽了几鞭,“你这忘恩负义的孽障,干脆打死算了!” “爹,您要是把她打伤了,还怎么去南阳接人?”柳东山赶忙求情。 “况且叶尘那小子最在乎她,看到她受伤,不得心疼坏了?” 闻听此言,老祖才扔下鞭子,“混账东西,赶紧去南阳把叶小子接回来!” 言罢,便跟着柳若馨离开,一眼都不想再多看柳如烟。 “你在北安城发展得不错,若有兴趣回锦绣城也挺好。” 柳若馨淡淡地回了句:“嗯。” 大殿内只剩几人,宁夏赶忙扶起叶慕,查看他有没有受伤。柳如烟垂着头,脸色十分难看。 柳东山将女儿扶起,心疼地看着她皮开肉绽的后背,吩咐道:“老祖下手也太重了,柳管家,赶紧叫大夫过来。” “是!”柳管家应声离去。 柳如烟涂好药趴在床上,一家人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那两个变态要把叶尘的皮剥了,显然是想让他死无全尸。 叶尘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无法消失,他迫切盼着有人赶紧找回自己的尸体,若能借此重生自然最好,即便不能,也希望能入土为安。 可,柳如烟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叶尘已经死了呢? 柳东山在一旁不停地训斥:“叶尘是个好小子,这些年对你一心一意。” “以前也就罢了,现在你们都结婚了,不管你对叶慕是什么关系,都离他远点,好好跟叶尘过日子……” 柳如烟猛地抬头看向他,“爹,您怎么能这么想我和叶慕?他只是我弟弟!” 柳东山一脸看穿她的表情,“你自己说说,这几年你心里还有叶尘吗?每次叶慕一句话你就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连婚礼这么重要的事都能抛到脑后。” “那是因为叶慕身体不好,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柳如烟出声反驳。 “你心里清楚他的病情,就算真发作,一命呜呼也就是片刻之间的事,你赶过去又有什么用?” “再者说,他说了这么多次,哪次真的要命了?偏偏这招对你屡试不爽,若不是你在乎他,怎会扔下叶尘?谁都能看出来。” 柳如烟满脸难堪。 “所以,你们都觉得我对叶慕比对叶尘好?” “难道不是吗?”柳东山不想跟她过多纠缠。 “你和叶尘青梅竹马,在一起久了可能会厌倦,也能理解。” “但你以后得注意分寸,好好经营婚姻,早点和他有个孩子,也算是将功补过。” 柳东山拍了拍她的肩膀,“早点把他从南阳接回来吧,家和万事兴。” “况且你也看到了,柳若馨回来跟你争财产了,你明知道老祖喜欢叶尘,在这节骨眼上激怒他,你是不是想把柳家拱手让人?你自己好好想想。” 柳东山的话点醒了柳如烟,她连忙嘱咐丫鬟一声。 “给我准备去南阳城的马车。” “好的,小姐。” “还有,把城中的风言风语压下去。” “叶慕公子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丫鬟说道。 毕竟以往只要涉及两人的事,柳如烟都会偏向叶慕。 “叶慕能有我夫君重要吗?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闻言,丫鬟满脸不解地离开屋子。 柳如烟有些出神,似乎在反思,自己对叶尘真有那么差吗? 眼神中闪过一丝内疚,她喃喃自语:“他脾气这么大,真是连叶慕一根毛都比不上。” 要是以前,叶尘听到这话或许会心疼,可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早已麻木。 叶尘只盼着柳如烟赶紧去南阳,早点发现自己离世的真相。 敲门声响起,有了之前的教训,小婴说话都小心翼翼。 “小姐,南阳之行已经准备好,不过城中议论已经被压下去了。” 柳如烟眼中闪过诧异,“谁做的?” “我问过了,是柳家的人出手的。这么短时间内撤得干干净净,全城没留下一点痕迹。” “据说花了几千两,除了老祖,还有谁有这大手笔?” 柳如烟心里一沉,除了老祖,还有一人或许能做到。 难道是她? 三更天…… 柳如烟从噩梦中惊醒,右手猛地捂在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额头满是密密麻麻的汗水,胸腔剧烈起伏不定。 第9章 我又能做什么呢 柳如烟心烦意乱,在房里来回踱步,嘴里下意识地喃喃道:“叶尘,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想起与叶尘此前的争吵,懊悔瞬间涌上心头。 以往二人争执,叶尘从未这般消失过,这次难道真的把他伤得太深了? 一阵剧烈的胃脘痛猛地袭来,柳如烟眉头紧紧皱起,双手死死地捂住胃脘部位,细密的汗珠瞬间布满了额头。 她弓着腰,脚步踉跄地挪到床边,扶住床沿,缓缓地坐了下来。 以前,叶尘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精心为她调养身体,还总是把养胃的本草,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如今,叶尘不在,抽屉里全是叶慕送的小物件,她费了好大的劲在深处翻出那包本草,却发现已然发霉。 没了叶尘的悉心照料,胃脘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 柳如烟在床上痛得蜷缩成了一团,冷汗把长发浸湿。 她强忍着剧痛,有气无力地喊道:“叶尘……”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叶尘正一脸关切地站在面前。 柳如烟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挣扎着伸出手,“你终于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痛得晕过去。 叶尘的亡魂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里百感交集。 曾经,他会因为柳如烟的病痛急得不行, 可如今自己已经死了,哪怕有一丝丝恻隐之心,也无能为力了。 窗外,大雪像鹅毛纷纷扬扬地飘落,把天地都染成了一片苍茫的白色。 叶尘的亡魂缓缓地飘到窗边,望着这银装素裹却毫无生气的世界,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 如今,他连自己的尸体都守不住,更别说其他的了。 天亮后,丫鬟端着早茶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柳如烟晕倒在地上,顿时惊慌失措。 “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啦?”丫鬟赶忙走上前,想要把她叫醒。 “叶尘!”柳如烟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丫鬟的手,急切地呼喊着叶尘的名字。 丫鬟一脸茫然,“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睡在地上?” 柳如烟这才惊觉,眼神里满是失落,声音沙哑地问道:“叶尘呢?” “姑爷不是还在南阳城吗?小姐,您是不是做噩梦了?”丫鬟疑惑地看着她。 柳如烟喃喃自语:“原来只是一场梦……” 丫鬟见她神色憔悴,轻声劝道:“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姐,您肯定是太想念姑爷了。” “对了,您昨天吩咐的琉璃簪和黄菊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不过看您这脸色,要不先请大夫来看看?” 柳如烟心里一阵慌乱,她真的在想念叶尘吗?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心乱如麻。 她强装镇定道:“不用了,准备马车,我这就去南阳城。把我的衣服准备好。” 柳如烟沉着脸朝内室走去,丫鬟赶紧挑了一件月白色的锦袍,在门口等着。 柳如烟洗漱完出来,看了眼锦袍,眉头一皱,“换一件。” 犹豫了一会儿, 又不耐烦地说道:“算了,我自己来找。” 她烦躁地拉开衣柜,看到的都是浅色系的衣服。 柳如烟这才惊觉,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穿过深色的衣服了,叶尘也有一年没给她买新衣了。 整个主卧,到处都弥漫着叶慕的气息,叶尘的痕迹却越来越少。 她把所有的衣柜都翻遍,终于在最里面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件被香樟木盒包着的衣服。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锦袍,没有一点灰尘。 这是当年他们订婚时她穿的,那时的她,满心满眼都是叶尘,紧张得连衣带都系不好。 叶尘穿着月白色的长袍,微笑着给她整理衣带,两人目光交汇间,充满了柔情蜜意。 “穿这身的如烟姑娘,美得出奇。”叶尘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柳如烟拿起这件锦袍,也许,她想通过这个和叶尘重归于好。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曾经的青涩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稳重, 可眼神中却透着深深的落寞。破碎的镜子,还能恢复如初吗? “去南阳城。”柳如烟轻声说道。 “小姐,时间还早呢,要不您先吃点早饭?姑爷叮嘱过,您有胃脘之疾,要按时吃饭。”丫鬟小心翼翼地提醒。 柳如烟正要开门的手停住,丫鬟以为她又不高兴了, 连忙解释:“要是您不饿,不吃也行,路上再找地方用膳。” “不用,就在这儿吃,准备点清淡的。”柳如烟的声音有些疲惫。 柳如烟心不在焉地吃完饭,起身吩咐:“准备马车,去南阳。” 她神色焦急,明明离出发的时间还早,却好像晚一步就会错过什么似的。 就在她准备出门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下人的惊呼:“小姐,不好了,小公子晕倒了!” 柳如烟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就冲向叶慕,可刚把他抱起来的时候, 脑海中好像有一丝叶尘的影子闪过,但也只是一瞬,就被对叶慕的担心完全淹没。 柳如烟像一阵风一样冲向楼上,吩咐下人抱起叶慕,匆匆上了马车。 丫鬟急忙问道:“小姐,去南阳城吗?” “去医馆!” 这样的结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这几年来,每次叶尘和叶慕同时有事,柳如烟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叶慕。 叶尘的亡魂站在马车旁,回眸一看。 只见柳若馨坐在轮椅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丫鬟本以为柳如烟天还没亮就这么吩咐,又是要去找那稀有的琉璃簪,又是要去买黄菊,肯定是打算好好地向叶尘赔罪。 昨晚还口口声声说叶慕比叶尘重要的人,今天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叶尘看出丫鬟眼中闪过一丝黯淡,想来是丫鬟为叶尘感到不值。 毕竟柳如烟和叶尘从曾经的浓情蜜意到现在这么生疏, 丫鬟一直都看在眼里,她心里其实盼着柳如烟和叶尘能够和好如初。 丫鬟微微低下头,遮住眼底的失望,轻声说道:“小姐,奴婢这就去取消去南阳的行程。” 柳家的人匆匆赶来的时候,叶慕被抬了出来,郎中拿着诊断结果大声喊道:“家属!” 柳如烟急忙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我就是,慕儿他情况怎么样?” 郎中看了看她满脸焦急的样子,这才开口说:“已经脱离危险了。” “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的?明明知道他身体虚弱,还让他受刺激!要不是送来得及时,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第10章 回不来了 “刺激?”叶家人满脸疑惑,望向柳如烟,“昨天慕儿回了柳家,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啊?” 柳如烟也是一头雾水,赶忙说道:“娘,您别担心,我肯定会查清楚的,好在慕弟现在没事了。” 一家人围在叶慕床边,他面色苍白,虚弱地躺着,如同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每个人的眼里尽显心疼之色。 这场景,让叶尘不禁想起以前自己还没离开叶家的时候。当时瘟疫肆虐,叶陆被困在商行里。 叶尘主动进去照顾,可等他自己被传染后,全家人却像躲瘟神一样,匆匆搬离了商行,生怕被他连累。 从那时起,叶尘就知道,自己和家人之间因为叶慕产生的隔阂,怎么都修复不了了。 在他们眼里,自己根本不重要。每次叶慕有点小状况,他们就时刻守在他身边, 叶尘在一旁看着,都说血浓于水, 可…… 短短几年时光他们都齐齐对自己亮起了兵刃。 平时照顾叶慕的丫鬟一出现,柳如烟脸色一沉,冷冷地问道:“好好的,慕弟怎么又受刺激了?” 丫鬟连忙回答:“小公子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突然就变得特别激动,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柳如烟皱起眉头,心里满是疑惑。 这时,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爹娘,你们别怪阿兄?是我不该在阿兄大婚之日发病,他要怪就怪我吧……” 叶慕脸色苍白,在病床上流着泪忏悔。 他这一招屡试不爽,让家人们更加心疼他了。 叶慕拉着柳如烟的袖子,小声说道:“嫂嫂,你今天不是要去南阳接阿兄回来吗?你快去吧,我没事的。” “到了南阳,你帮我给阿兄道歉,是我对不起他。等他回来,我就去北安城,以后再也不打扰他了。” “你身体这么差,怎么能去北安城呢?”柳如烟满脸担忧。 一旁的宁夏怒骂道:“就是!别管那臭小子,从没见过这么小肚鸡肠的人,闹脾气也得有个限度吧。” “你不过是情况危急让如烟陪陪你而已,他就一声不吭地走了,现在还变本加厉,简直太可恶了!” 柳如烟心里琢磨着,现在慕弟身体这么虚弱,身边离不开人照顾,而且过几天就是叶家祖母的大寿,按照叶尘的性子,他肯定会回来的。 这么一想,她便说道:“我不去南阳了,过几天祖母大寿,他自然会回来。” 叶尘看着外面纷飞的大雪,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祖母的大寿,自己回不去了…… 到时候,他们会发现自己根本没去南阳吗? 自己已经死了这件事,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 叶祖母是全家唯一没有因为叶慕耍心眼而讨厌叶尘的人。 只可惜祖母身体越来越差,一年前就已经卧床不起了。 叶尘受的委屈,祖母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大婚前,叶尘去看望祖母,祖母摸着他的头, 温和地说道:“我的乖孙儿,要是不想娶,就别娶了。若非良人,以后只会受苦。” 那时候的叶尘,一心想着在婚礼上揭露真相、报仇,就拒绝了祖母的提议, “祖母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叶祖母叹了口气,“孩子,祖母一定会撑到大寿那天的。我知道自从叶慕回来,你受了不少委屈。” “在祖母心里,你永远都是祖母好孙儿,到时候祖母送你一份大礼。” 叶祖母在家族产业中有着极高的话语权,叶家产业的诸多决策都需经她首肯。 叶慕回来后,家里人想补偿他,提议在家族产业的分配上给予他特殊优待,被祖母拒绝。 叶尘知道祖母一直偏袒自己,是想让自己以后不至于一无所有。 可,祖母筹划了这么久,最终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等不到给叶尘庇护的那一天了。 柳如烟为了照顾叶慕,亲自熬药。她把汤吹凉,一勺一勺,特别细心地喂给叶慕,心里眼里全是叶慕,哪里还能想起叶尘? 叶尘心里明白,如果那个变态真要对自己做什么,这段时间足够让自己尸骨无存了。 他只是好奇,有一天家人们知道自己死讯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后悔呢? 柳如烟半夜又被噩梦惊醒。 叶慕在床上动了动,轻声问道:“嫂嫂,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大概是柳如烟起身的动作太大,把床榻之上的叶慕吵醒了。 柳如烟伸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脸色惨白:“我……我没事。” 叶慕关心地问道:“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啊?” 柳如烟道:“我梦到叶尘死了,流了好多血,他一直求我救他……” 叶慕拍了拍柳如烟的后背,安慰道:“嫂嫂别怕,梦都是反的,说明阿兄现在过得很好。” 柳如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个梦我连着做了好几个晚上了。” “肯定是你太担心阿兄了。要是你这么放心不下,要不早点把阿兄接回来吧,这样我也能安心。” 柳如烟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那……” 还没等柳如烟说完,叶慕又接着说道:“希望阿兄回来能早点消气,别再生我的气了。” “我这次是侥幸,可下次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闻听此言,柳如烟打消了念头,揉了揉叶慕的脑袋,说道:“算了,不接了,让他在南阳好好反省反省也好。” 次日,叶家人来看叶慕。 大家看到叶慕的爹娘脸色憔悴,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肯定是担心叶慕的病情。 宁夏揉着额头,抱怨道:“肯定是叶尘这臭小子最近搞出太多事,让我老是做噩梦。” “你也梦到叶尘了?”叶孤城惊讶地看着宁夏。 就连准备去商号忙活的柳如烟,也停下了脚步。 “是啊,那臭小子之前装死,我梦到他真的死了。” 一个人做这种梦可能是巧合,可要是大家都做这种梦,就有点诡异了。 叶慕突然开口:“难道阿兄他……遇到什么危险了?” 柳如烟立刻打断他的话:“不可能!叶尘怎么可能死!” “嫂嫂你误会了,我是说阿兄那么多地方不去,为什么偏偏去了南阳?我听说南阳那边邪教遍地,有些邪教徒会用邪法害人。” “最近你们都心神不宁,我昨天也差点没命,难道哥哥他……被邪教盯上了?” 闻听此言,宁夏一拍桌子:“怪不得我天天晚上睡不着,这臭小子是不是用邪法诅咒我们了?” 叶孤城赶紧安慰宁夏,他平时耳根子软,家里大小事都是宁夏做主。 难得地开口为叶尘辩解:“我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他害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呢?而且那些都是迷信,当不得真。” 几个人带着叶慕走出医管,临走前,还能听到叶慕那带着点小心思的声音:“娘,我就是随便说说,您别当真。” 宁夏咬牙切齿道:“等那个臭小子回来,我非得好好问问他……” 柳如烟满脸愁容,一整天都精神恍惚。 这种情况不但没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每天晚上她都会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她本打算雇车马前往南阳,奈何不是因天气恶劣道路难行,就是雇不到合适的车队。 随着祖母大寿越来越近,她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柳如烟和叶家人都坚信,祖母大寿那天,叶尘肯定会回来的。 可惜啊!叶尘回不来了。 第11章 骨成珠,皮成书 叶祖母身体每况愈下,叶家上下都在筹备寿宴,希望能以此冲冲喜,让祖母的身体好起来。 柳如烟带着叶慕一同前往拍卖会,欲挑选一件寓意良好的物件作为寿礼送给祖母。 叶慕紧紧挨着柳如烟,小声说道:“听说这次诡谲楼来了好多奇珍异宝呢。” 柳如烟最近一直睡不好觉,满脸疲惫,随口应道:“嗯,你要是看上什么,我就拍下来给你。” “嫂嫂对我真好。” 叶慕说着,就往柳如烟怀里靠,柳如烟伸手轻轻拉住他的胳膊,眼神里带着警惕。 叶慕嘟囔着:“嫂嫂怕什么呀,这里黑灯瞎火的,又没人看见。” 柳如烟语气一冷,严肃地说:“别闹了。” “嫂嫂……” 叶慕不耐烦地在她胳膊上蹭了蹭。 “拍卖会要开始了,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柳如烟岔开话题。 这诡谲楼是一个地下拍卖会,世上很多见不得光的奇珍异宝都在这里交易。 叶尘以前也来过这里,可今天一进来,心里就莫名地一阵慌乱,很快他就知晓其中缘由。 当第一件拍卖品被端了上来,是一串非常珍贵的六道珠子佛珠。 一旁拍卖师介绍道:“这串沉香手串上有两颗龙骨,经过高僧开光,能辟邪消灾,给拥有者带来好运。” 叶慕一听这手串能辟邪,赶紧在柳如烟耳边说道:“嫂嫂,你最近心神不宁的,要不把这手串拍下来保平安吧。” 柳如烟死死地盯着那手串,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好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特别想把它拍下来。 拍卖师介绍完后,在场的那些富商们,很多都露出了心动的表情。 除了几个喜欢收藏手串的人,不少人都是冲着它辟邪的说法来的。 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子托着托盘,当她揭开盖着的黑布时, “啊啊啊!” 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叶尘只觉一股强大的吸力袭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这股力量卷走。 他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只觉得眼前一黑,等再恢复意识时,已经看不到自己的灵魂。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看到的是光线昏暗的宾客席,有的在小声议论,柳如烟和叶慕也在台下的人群里。 这是怎么回事? 叶尘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视角变了,不再只能待在柳如烟的身边。 他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一眼就看到了离他很近的红衣女子。 一瞬间,叶尘心里一惊,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吸进六道珠子里! 高僧开光……?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叶尘的脑海里闪过:难道他们说的龙骨,是自己的骨骼? 所以自己的灵魂才会被吸进来? 这么说,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了!想到这里,叶尘只觉得天旋地转,完全慌了神。 柳如烟花六百两银子拍下了佛珠,因为不是整串都是珍贵的六道珠子,所以价格不算特别高。 佛珠被人拿起来,叶尘看到一只玉手,接着就对上了柳如烟那双眼神复杂的眼睛。 柳如烟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手串,那种感觉,在叶尘看来,就像是在抚摸自己的身体,让他一阵恶心。 叶尘满心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紧接着,手串就被她戴到了手腕上,叶尘甚至能感觉到她手腕传来的温度。 竟然是柳如烟拍下这串佛珠,难道这真是天意? 自己死了都摆脱不了她?叶尘呆呆地望着周围热闹的人群,心里充满了绝望。 难道自己惨死的真相,就要永远被埋没在黑暗里,没人知道了吗? 叶尘心里充满了不甘,可又无可奈何! 现在的他,还能做些什么呢?就目前这个情况,他连离开柳如烟都做不到。 “一百两!” 旁边叶慕的叫价声,把叶尘的思绪拉了回来。 叶尘抬眼望去,一件印着梵文佛经的古籍被拿了上来。 仔细一看,那印着佛经的“纸”看起来很是奇怪,不像普通的纸张,泛着淡淡的光泽,似乎有点像……人皮? 没错,就是人皮! 叶尘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变态说要剥他皮的话,难道这本古籍,是用自己的皮做成的人皮书? 怀着这个可怕的念头,叶尘的灵魂颤抖着,慢慢地朝着那本书飘了过去。 当他的灵魂触碰到书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能自由地进入书里,心里顿时充满了绝望。 这真的是自己的皮! 叶尘心里悲痛万分,想哭却流不出半滴眼泪。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仇人,对方竟如此狠毒,连自己死后的遗体都不肯放过。 见叶慕对这本书喜爱有加,柳如烟又加了些价。 可能是因为这书是用人皮做的缘故,就算有高僧开光,大家心里还是有点抵触,所以竞拍的人并不多。 最后,柳如烟只花了一百两银子,就拍下这本人皮书。 柳如烟付完银子,女子把人皮书递了过来。 经过打磨、抛光,又用药水浸泡处理,书封光滑得像美玉,上面印着的梵文佛经,看起来庄严肃穆,透着一股神圣。 可柳如烟却眉头紧皱,面露忌惮之色。 “慕弟,这书是用人皮做的,就算有高僧开光,这原材料还是让人心里发毛,我觉得有点邪门,要不把它送到寺庙里供奉着,免得惹出什么麻烦。” 叶慕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嫂嫂别担心,一般做经书的都是得道高僧,有佛光加持,肯定能让拥有的人延年益寿、身体健康,祖母肯定会喜欢的。” 祖母? 他明明知道这世上最疼爱自己的就是祖母,竟然还打算把这本用自己皮做的书送给祖母! 他用心何其歹毒啊! 叶尘气得发疯,朝着叶慕扑了过去,怒吼道:“叶慕,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然而叶尘的手径直穿过叶慕的身体,叶慕毫无察觉,眼里反而闪过一丝讥讽的笑容。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拍卖会结束后,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鹅毛大雪。 叶尘站在茫茫天地间,愤怒地嘶吼:“老天爷,你何其不公!” 为什么自己一辈子善良,却落得这么悲惨的下场,而那些坏人却能逍遥自在地活着! 为什么自己不能变成厉鬼,把这些害自己的人都惩罚一遍! 或许是叶尘的怨气太重,刹那间,阴风呼啸,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好冷啊。”叶慕忍不住往柳如烟怀里钻。 柳如烟一把推开他,冷声道:“慕弟,这里是外面,别这样!” 叶慕笑道:“嫂嫂,我真的快冷死了。” 柳如烟终究还是心疼他,不忍见他受冻,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他身上,耐着性子说道:“别着急,车夫很快就来了。” 把叶慕送上马车后,叶慕调皮地笑道:“明晚就是祖母的大寿了,嫂嫂一定要早点来哦!” “知道了,路上小心。” 送走叶慕后,柳如烟上了马车。 旁边的小婴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是回柳家,还是……” 柳如烟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说道:“去婚房吧,叶尘该回来了!” 第12章 怎么原谅? 雪花肆意飞舞,马车缓缓朝着婚房所在的府邸驶去。 车内的柳如烟面色凝重、眉头紧锁,对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毫无兴致, 她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既对婚房内的情形满怀期待,又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终于,马车稳稳停在婚房楼下。柳如烟抬眼望去,只见婚房窗户透出暖黄灯光,在这冰天雪地的夜晚格外温馨。 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些许,心中暗自庆幸:看来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马车刚停稳,柳如烟迫不及待撩起车帘跳下车,顾不上被寒风吹乱的发丝,快步走向大门。 到门口,她稍作停顿,整理衣衫、捋捋头发,深吸一口气,试图镇定下来,随后推开了门,脸上恢复冷淡疏离的模样。 一边抬脚跨过门槛,一边解下披风,柳如烟扬声唤道:“叶尘,闹了这么些时日,你可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这几……” 大殿内灯火通明,可回应她的却不是叶尘那熟悉的声音, 而是一道低沉男声:“哼,你还知道回来?” 柳如烟抬眼望去,只见柳东山正坐在大殿上,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柳如烟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说道:“爹,您怎么来了?” 柳东山轻哼一声,站起身缓缓朝柳如烟走去, 边走边说道:“老宅那边有你小姑在不方便,我来和你说几句。怎么,叶尘还没回来?” 他们都觉得叶尘不过是闹闹小脾气,毕竟两人自幼青梅竹马,以往有争执,主动求和的总是叶尘,闹够了自然就会回来。 柳如烟不想在柳东山面前显得太过狼狈, 于是找了个借口说道:“明日便是他祖母的大寿,他肯定会回来的,说不定此刻已经在叶家了。” 柳东山这才缓缓开口:“他回来了,你就好好哄哄。早些为柳家老祖添个曾孙,老祖近来神志恢复了些,却和那个柳若馨走得很近。” “小姑他不是向来厌恶老祖吗?”柳如烟疑惑地问道。 柳东山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厌恶?在利益面前一切都不值一提。” “老祖精神头稍有好转,他就立马回锦绣城,若不是为了家产,还能是为了什么?我听说老祖已经在筹备给她联姻的事儿了。” “联姻?”柳如烟脸色骤变,上前几步,急切地问道,“对象确定了吗?” “不是齐家就是郭家。” 郭、齐两家皆是名门望族,家族底蕴深厚,在商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与柳家实力相当。 叶家虽也算是富商,但与传承百年的郭、齐两家相比,底蕴还是稍显不足。 若不是叶尘与柳如烟自幼相伴,柳如烟的联姻对象大概率会是郭、齐两家的公子。 若是柳若馨有了豪门联姻的助力,再加上他本就在外打拼出的一番事业,那必将如虎添翼,将柳如烟远远甩在身后。 柳如烟咬着牙,恨恨地说道:“她不过是个庶出,她也配!” 柳东山瞥了她一眼,沉声道:“放在十年前,他自然不配。可你知道如今柳若馨的商号估值多少吗?” “多少?” “几千万两黄金!而且这个数还在逐渐攀升!” 柳如烟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重重坐在身后椅子上。 她虽知道小姑这几年发展得不错,却没想到已经达到如此惊人的规模。 几千万两黄金,几乎与柳家商号的资产不相上下。 柳家能有今日辉煌,是几代人苦心经营、积累财富与人脉的结果。 而她柳若馨白手起家,短短十来年就取得这般成就,若老祖将柳家产业交给他,以其发展势头, 不仅在锦绣城,在整个商界都将占据重要地位,赶超柳家也并非难事。 “怎……怎么会这样?”柳如烟神情恍惚, “你最近行事莽撞,接连犯错,惹得老祖极为不悦。老祖本就觉得亏欠了她,倘若借此机会将柳家交给她……” 柳如烟连忙打断柳东山的话:“不会的!老祖绝不会将整个柳家交给她。” “即便不会全部交给她,可若是他拿了大头,你作为柳家名正言顺的嫡女,却要屈居于一个庶女之下,传出去岂不是沦为笑柄?” 柳东山见火候差不多了,又添了一把火:“虽说她如今身价不菲,但你也有你的优势。” “其一,你不像她残疾,况且老祖向来重视家族联姻,你与叶尘的婚姻是老祖认可的;” “其二,老祖看重叶尘,若你们能早日生下孩子,看在孩子和叶尘的份上,老祖定会将家族产业多分些给你们。” 柳东山走到门口,披上披风,回头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再教你了吧?善待叶尘,和叶慕划清界限,明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柳如烟将柳东山送至门口,恭敬地说道:“爹,我明白该怎么做了,往后定不会再犯错。” 而此刻,在婚房的屋顶之上,叶尘的灵魂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伸手想要接住那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可雪花却径直穿过他的手掌,好似他从未存在过一般。 看着屋内的柳如烟,叶尘暗自发笑,柳如烟,现在后悔,可已经晚了!一个死人,又怎会给你求得原谅的机会? 叶尘已然接受了自己如今这般不死不活的状态, 他决定就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看柳如烟日后究竟会得到怎样的报应。 柳东山离开后,柳如烟神色凝重地回到客厅,重新坐在椅子上。 她深知,柳家的产业绝不能落入柳若馨之手。 思及此,她伸手从怀中掏出那串佛珠,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焦躁的情绪平静下来。 只是,她不知道,叶尘的灵魂就寄托在这串佛珠之中。 自从目睹她与叶慕的丑事之后,柳如烟每一次触碰都让叶尘感到无比恶心。 第二日,柳如烟特意挑选黑色华服,配上叶尘从前送的玉佩,精心准备好给祖母的寿礼,便带着丫鬟乘马车前往叶家。 途中,丫鬟好奇轻声问:“小姐,姑爷回来了吗?” 柳如烟心中一紧,旋即恢复冷淡模样, 说道:“他应该回叶家老宅了。他向来敬重老太太,如今老太太病重,肯定早早回去探望了。” 叶家老宅的寿宴定在晚上,此时时间尚早,老宅里还没有其他客人。 叶慕一大早就等在了老宅门口,远远瞧见柳如烟的马车驶来,便立刻迎了上去,说道:“嫂嫂,你可算来了。” 看到柳如烟身着黑色华服,叶慕皱了皱眉头, 嗔怪道:“嫂嫂,你怎么又穿黑色呀?看着老气沉沉的,像个老婆子似的。我上个月才送了你一件新的锦袍,你怎么不穿那件?” 那件锦袍与叶慕身上所穿的花纹相似,显然叶慕是想和她穿同款。 想到昨晚柳东山的叮嘱,柳如烟不着痕迹地将叶慕搭在她胳膊上的手移开, 说道:“慕弟,你也不小了,男女有别,免得旁人说闲话。” 叶慕一脸不解,不明白柳如烟为何突然对她如此冷淡,昨天她还对自己关怀备至。 “嫂嫂,我只是……” “好了,我先去看看祖母。”柳如烟难得地没有理会她的情绪, 快步朝着庭院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叶慕眼中闪过的阴毒神色。 柳如烟走进庭院,随手拉住一个路过的丫鬟,问道:“公子回来了吗?” 丫鬟下意识以为她问的是叶慕,便点头答道:“公子一早就来了,您没看见吗?” 柳如烟心中一阵欣喜,她就知道叶尘不会因为闹脾气而不管祖母的大寿。 思及此,她加快脚步,朝着内室走去。 第13章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娘 踏入叶家,叶尘的心已不再为那渣男与贱女泛起波澜。此刻,他满心都是对祖母的思念。 倘若知晓大婚前那次见面是最后一面,他定会多陪陪祖母。 他懊悔当初为何执着于那贱女,要是听了祖母的话该多好!可如今自己已经死了,一切都为时已晚。过去这么久,祖母的身体也不知怎么样了? 柳如烟一进门便开口道:“祖母,我来看你了。” “砰!”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个药盒。叶祖母因常年疾病缠身,只能直直地朝她扔出一个药盒,药盒落在柳如烟脚边,并没有砸到她。 柳如烟自知祖母因逃婚之事怪罪她,理亏之下,并未动怒,抬脚继续朝祖母走去。 叶尘也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祖母,她看上去愈发憔悴了,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 年迈的祖母试图撑着虚弱的身体起身,一旁的李嬷嬷见状,赶忙上前帮忙:“祖母,您慢着点儿。” 柳如烟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准备搀扶祖母,嘴里还佯装抱怨着:“这叶尘也真是的,明知您身体不好,这个时候也不知道陪在您身边,到底跑哪儿去了?” “啪!” 她刚一靠近,祖母抬手便是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她的脸上。“你这小浪蹄子,竟敢把我孙儿孤零零地丢在婚宴上,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呐!” 祖母说着,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仅仅维持了一瞬。毕竟对方是长辈, 她强忍着情绪,耐心宽慰道:“祖母,我知道之前是我做得不对,您要打要骂,我都毫无怨言。” 宁夏人还未到,声音便从屋外传来:“娘,您这是做什么呀?孙儿媳好心来看您,您怎么还动手打人呢?” 祖母用力甩开柳如烟的手,任由李嬷嬷将她缓缓扶起,靠在柔软的枕头上。 她颤抖着手指,直直指向柳如烟的鼻子,愤怒地骂道:“我可没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孙媳,我真是悔不当初啊。” “当年柳家得罪女帝,我就不该听尘儿的劝,让老头子替你们求情,哪成想,千辛万苦救回来的竟是一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叶尘的心仿佛被狠狠刺痛,每一次徒劳的伸手都像是在撕扯破碎不堪的灵魂,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祖母伤心却无能为力。 他“扑通”一声跪在床边,苦苦乞求道:“祖母,您别伤心,孙儿回来啦……” 他一次次伸手,试图抚去祖母眼角的泪花,可手指却一次次毫无阻碍地穿过。 祖母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见他的焦急。 宁夏见状,立刻替柳如烟辩解起来:“娘,这件事可怪不得如烟,如烟也是担心慕儿,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身体不好。” 听到宁夏这番话,祖母当即把矛头转向了她。 “你难道是糊涂了吗?自己的孙媳在婚礼上逃婚,你们不仅不怪罪加害的人,反倒一个劲儿地埋怨受害者,这是什么道理?” “自打叶慕回到叶家,这家里就三天两头大吵大闹,被搅得鸡犬不宁。” “往日也就算了,如今都闹到这般田地了,你们居然还不当回事,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尘儿身上……” “娘,您别动怒啊,这可不都是那孩子自己无端生事嘛,谁不想一家人安安稳稳的。”宁夏依旧神色淡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我可是看着尘儿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 “反倒是你们这些做爹娘的,总是被叶慕蒙骗。况且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他可是连路边流浪的小动物都不忍心伤害的善良孩子,又怎么可能会对弟弟下手呢?” 听到这话,叶慕哭哭啼啼地走进来,带着几分娇弱的语调说道:“祖母,我知道自己从小就离开了叶家,没能常常陪伴在您身边尽孝,” “可您也不该因为偏袒阿兄,就这么诋毁我呀。我同样也是您的孙子,您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 “就是你把叶家搅得乌烟瘴气,不得安宁,你阿兄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就连他大喜之日都要去搅和!” 言罢,祖母抄起一旁放着的拐杖,朝着叶慕的脑袋直直打了下去。 “你这个心思歹毒之人,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让你在叶家兴风作浪,把你阿兄弄得下落不明,我打死你!” 祖母卧病在床许久,本就没什么力气。即便如此,柳如烟还是第一时间紧紧抱住了叶慕,让拐杖重重地打在了自己背上。 见此情景,祖母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怒喝道:“好啊,你们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当着我的面就敢眉目传情,” “可想而知在柳家你们是何等的放肆,怪不得能把我那好好的孙儿气得变成那副模样。” 曾经开朗活泼的叶尘,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下,逐渐变得怯懦自卑、疑神疑鬼。 他一次次在痛苦中挣扎,又一次次试图自我治愈,可最终还是被折磨得精神错乱,愈发沉默寡言。这些变化,祖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可叶家的其他人,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叶慕身上,根本没人在乎叶尘的感受,自然也察觉不到他的改变。 “娘,您这样就太过分了,慕儿在柳家寄养了这么多年,如烟一直都把他当作亲弟弟看待。” “您说这样的话,要是被外人听了去,别人会怎么看待慕儿呢?”宁夏满脸不高兴。 叶祖母痛心疾首,眼中满是失望:“你只知道在意别人怎么看叶慕,那你有没有想过尘儿的感受?柳如烟明明是他的妻子啊!” 叶祖母泪水滑落,悲戚地说道:“这两年叶家发生的一桩桩事,就算我老婆子下不了床,可我眼睛还没瞎。” “你们都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动动脑子好好想想,尘儿真的是你们认为的那种人吗?” 叶祖母继而说道:“我听说他新婚那日离开后,就再也没有现身过,直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可你们呢,还围在这恶毒小人身边,被他耍得团团转。” “尘儿也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骨肉啊!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凉薄的母亲,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疼爱。” 抱着叶慕的柳如烟一脸惊愕:“祖母,叶尘还没回叶家?” 叶尘的爹娘和兄长们面面相觑,大概他们都和柳如烟的想法一样,以为他提前回老宅看望祖母了。 叶祖母愤怒地说道:“还让叶尘先来陪我,你当我老糊涂了吗?叶尘根本就没出现过!” 宁夏满脸惊讶的问道:“那臭小子不在老宅?” 第14章 渣女发誓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叶尘未回叶家这件事时,一旁的叶慕突然开始嚎啕大哭。 “祖母,从回来那天您就不喜欢我,觉得我抢走了阿兄的目光,不管我做什么,在您眼里都是处心积虑。” “是我对不起阿兄,对不起叶家,我不该回来的,孙儿不孝……” 紧接着,他便飞快朝着墙上撞去。 “弟弟!”刚进门的叶陆眼疾手快,挡在了墙边,叶慕一头撞在他的肚子上。 一家人全都围了过去,满脸担心地看着叶慕,“慕儿,你没事吧?你怎么能这么傻呢?” “爹,我只是不想让祖母因为我不开心,影响她的心情,也不想阿兄回来后,因为我和阿兄吵架。” “如果知道叶家会因为我变成这个样子,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回来。” 叶慕落泪时神情哀伤,那模样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刚刚还因为叶尘没有回叶家而忧心的众人,立马调转了矛头,对准叶家祖母。 就连少言寡语的叶孤城也不满开口:“娘,慕儿和叶尘都是您的亲孙子,您怎么能厚此薄彼到这个地步?分明是叶尘任性,让家人为他提心吊胆,您不去指责叶尘,还打慕儿,您简直太过分了!” 叶祖母本来就很生气,一把年纪了还被自己亲儿子骂,她颤抖着手指指着叶孤城, “你是不是瞎了眼?叶慕他那点心思,你们都看不明白吗?” 叶慕拉着叶孤城,继续道:“爹,你别顶撞祖母,本来就是我的错。” “你要是为了我和祖母起冲突,那我就成了大不孝的人了。祖母,你要怪就怪我,别怪爹。” 叶祖母被他这番茶言茶语气得不行,她总算理解了叶尘从前的感受。 叶慕稍作言辞,就能轻易挑起家人对叶尘的仇恨。软刀子刀刀割人疼,两三年的时间,他就磨得叶尘遍体鳞伤。 “你给我闭嘴。” 叶陆道:“祖母,今天是您的大寿,您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娘,您一把年纪,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宁夏宽慰一番,又嘱咐李嬷嬷一声。 “李嬷嬷,你好好照顾我娘,晚点再带她出席。” 一群人簇拥着叶慕离开,气得叶祖母捡起拐杖,朝着几人身上砸去, “滚……都给我滚出去!” “祖母,您别激动。”李嬷嬷跟了祖母几十年,十分心疼,将她扶到床上,又给她端来了一杯参茶,让她缓和缓和情绪。 叶祖母拉着李嬷嬷道:“去看看,我家尘儿回来了没有?” 李嬷嬷叹了口气,“诶,我这就去看看,祖母您先躺着。要是四公子看到您这个样子,又该心疼了。” “好,我不哭,尘儿本来就得了百合病,我不能让他看见。” 见到祖母手忙脚乱擦拭眼泪,叶尘想去她身边,哪怕什么都做不了,也想要陪着她。 可柳如烟戴着手串,他不能离开柳如烟太远的距离,只能离坐在床上独自拭泪的老人越来越远。 本以为自己已经对家人和爱人彻底绝望,人世间再无自己留念的人。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放心不下的人还有祖母。他跟在柳如烟身边,喃喃抽泣:“祖母,对不起,对不起……” 他都不敢想象,有天祖母知道了自己的死讯,会有多难过。 她那样的身体,能接受这样的打击吗? 家人一番安慰后,陆续离开了,只剩下叶慕和柳如烟两人。 柳如烟满眼满心都是叶慕,哪还记得叶尘失踪的事。 柳如烟宽慰道:“慕弟,祖母年纪大了,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里。” 叶尘点头:“嫂嫂,我知道的,只是祖母这么讨厌我,恐怕也不能收我的礼物了。” 他将那本人皮书拿出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嫂嫂,你帮我把书送给祖母吧,她一向吃斋念佛,这佛经又是高僧开过光的,一定能庇佑祖母平安顺遂,福泽绵长。” “慕弟,你真是太善良了,祖母总有一天会理解你的好心,给我吧。” 柳如烟接过人皮书,原本忌惮此物,可手指下意识抚过书皮,那触感光滑似肌肤,竟让她春心荡漾起来,她赶忙将这念头抛诸脑后,暗觉真是邪门。 临行前叶慕嘱咐一声:“对了嫂嫂,祖母那么讨厌我,你千万别说是我送的,也不要说是人皮书,我怕她无法接受。” “我明白的。”柳如烟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后千万不要再想不开了,我们多担心你啊。” “嫂嫂真好。” 两人神态亲昵, 叶尘看着他们这般模样,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厌恶,往昔的回忆如针般刺痛他的心, 柳如烟和叶慕分开以后,便带着书和自己的礼物进了房间。 叶祖母刚刚喝完参汤,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进来,下意识就叫了一声:“尘儿回来了?快让祖母看看……” 叶祖母目光落在柳如烟的脸上,脸色逐渐变冷:“怎么是你?你又来干什么?” 柳如烟知道祖母带着怒气,便放低姿态,拿着脚凳在床边坐下。 “祖母,逃婚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好,我和叶尘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慕儿是我的弟弟而已。” “我可以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对叶尘,再不会伤害他了。” 叶祖母眼睛半眯,脸露凶光,“我告诉你,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要发誓,去当着佛祖的面发誓。” 如果你敢对不起叶尘,做出背叛他的事,就让你此生不得善终!” 一听到这话,柳如烟心里就打了退堂鼓,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彻底和叶慕划分界限的打算, 可之前那一夜…… “怎么?你不敢?那就别在我面前虚情假意,我老太婆不吃你这一套!” 柳如烟被祖母这样一激,她想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无稽之谈而已, 思及此,她信誓旦旦地说道:“祖母,我句句真话,没什么不敢的。” 言罢,她就走到了隔间的佛堂,那是祖母专门供养神佛的地方。 佛龛上佛祖眉目温和,俯视人间,柳如烟跪在蒲团上,抬头对上佛祖低眉善目的眼,莫名心里有些慌。 叶祖母拄着拐杖站在一旁,“发啊,不敢了吗?” 闻言,柳如烟压下这莫名其妙的畏惧感, 抬手发誓:“我柳如烟此生只爱叶尘一人,此后绝不背叛,一心护他,爱他,若违此誓,便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凌空闪过一道闪电,雷声滚滚。 “轰!!!” 第15章 雪天打雷 墨云压顶,压抑氛围笼罩四周。 刹那间,一道电光撕裂黑暗,震耳欲聋的雷声炸裂,叶尘惊恐蹲在原地,双手紧捂耳朵抵御这声响。 待恐惧稍缓,叶尘颤抖着抬头,惊愕地发现佛龛上的香炉不知何时摔落在地,香断灰洒。 这变故让本就撑着拐杖的叶祖母吓得瘫软,好在李嬷嬷眼疾手快扶住她, 焦急唤道:“祖母!” 向来对神鬼之事嗤之以鼻的柳如烟,此刻被砸落的香炉扰得慌乱不安。 叶祖母脸色惨白,颤抖着声音惊恐道:“天雷轰顶,香断人亡,你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 “祖母,我什么都没做,这真的只是凑巧而已。”柳如烟急忙辩解。 李嬷嬷深知叶祖母对鬼神深信不疑,赶忙叫来丫鬟嘱咐道:“赶紧把佛龛打理一下。” 又转头宽慰祖母,“祖母,这都是巧合,您先去床上躺着,别累着。” “李嬷嬷,最近我这心老是跳得飞快,每晚都会梦到尘儿。这都十几天了,那孩子向来孝顺,从不会这么久都不回府看望。”叶祖母忧心忡忡的说道。 闻言柳如烟,脸色大变。 她知道叶尘对祖母感情深厚,即便忙碌也会抽空回府,如今这般实在反常。 她心慌意乱,颤声问道:“祖母,这些天叶尘当真没回府过?” 叶祖母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我犯得着骗你?” 叶尘看着她脸色惨白,心中冷笑。 哼,她终于意识到衙门那件带血的喜袍有问题了吗?这个曾经践踏他感情的女人,现在终于害怕了?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祖母,这是四公子差人给你送来的。” 听到“四公子”,她快步上前急忙接过包袱,看到落款是叶尘,紧绷的神色稍缓,迫不及待打开,里面是装着护身符的精致木盒。 这是叶尘大婚前,去鲢鱼寺一步一叩首,从山脚三拜九叩到山顶求得的护身符,他提前嘱托相熟的丫鬟,拜托在今天将礼物送过来。 叶祖母拿起平安符,眼眶湿润,泪水滑落。 李嬷嬷宽慰道:“这是鲢鱼寺的灵符,得从山脚一步一叩首,走过九千九百九十九步天梯,高僧才会开光赐符,尘少爷这份孝心,感天动地。” 叶祖母听了,心中不安稍减,说道:“这孩子礼物都送过来了,人应该也在路上了。你让人去大门外好好接着他,可别怠慢了。” “好好好,我这就安排。”李嬷嬷连忙应道。 柳如烟直勾勾地盯着祖母手里的符,像着了魔一般,拉住李嬷嬷的手急切问道:“李嬷嬷,你说求这种符得三跪九叩?” “是啊,从山脚到山顶,整整九千九百九十九步天梯呢。” “去求符的人往往得花一整天时间,好些身体差的人走到半途就直接累晕过去了。”李嬷嬷耐心解释道。 柳如烟思绪漂回几年前,想起瘟疫那年叶尘送她去渡口,送她护身符的事。 柳如烟不信神佛,因是叶尘送的才收,看到他破皮的额头随口一问,他只说磕到,她便没多问。 那次瘟疫肆虐,死了不少人,而她仅受些小灾小病,唯一损失的是装着护身符的荷包。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护身符背后叶尘的艰辛与深情。 叶祖母见她一直盯着护身符,赶忙往怀里一藏,没好气道:“看什么看,这是尘儿专门给我求的。” 她无奈笑笑:“祖母,您想太多了,这样的护身符我从前也有一枚。” “对了,这是我特地寻来的佛经和玉佩,希望能保佑您身体健康,福寿绵长。” 言罢,她神色平静地递上那本人皮佛经。 叶祖母接过经书,疑惑问道:“这经书怎么看上去与其他的不太一样?” “是高僧用特别的材料制作的,还特地开光加持过,据说功效非凡,一定能让您身体早点好起来。”柳如烟解释道。 叶祖母轻抚经书,叶尘心急如焚,拼命阻止,声嘶力竭喊道:“祖母,不行的,你不能要!” 可,他的声音无人能听见。 叶尘深知,若祖母将来得知这经书竟是用他的皮制作而成,那会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她那风烛残年的身体,又怎能承受得住这样的痛苦。 这定是叶慕的阴谋。 他明知祖母最疼叶尘,便用如此残忍的法子来刺激祖母。 他满心悔恨,只恨自己活着的时候,没能将叶慕拉进地狱。 此刻的他,满心悲戚,多么希望老天爷能再给一次重生的机会。 让他能够再尽一次最后的孝道,有机会报完该报的仇!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祖母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经书上面的梵文。 也许是亲人之间的天然感应,祖母似乎对这本经书格外喜欢。 她轻轻摩挲经书,那温柔动作,就像儿时摸叶尘的头那般,充满慈爱与眷恋。 叶尘眼眶流不出泪水,但心在无声哭泣,一遍又一遍呢喃:“祖母……” 叶祖母收起经书,将玉佩还给她,严肃说道:“经书我收了,这个你拿回去吧。” “不要忘记你刚才在菩萨面前许下的诺言,要一辈子、爱他、护他。” 柳如烟一脸郑重承诺:“祖母,您放心,我一定会的。” 柳如烟满脸认真的样子,在叶尘看来却无比虚伪,只觉连连作呕。 托叶慕的福,将经书送给祖母以后,叶尘的身体竟可以暂时停留在祖母身边。 天色渐暗,夜幕笼罩大地。祖母把佛经放到一边,叫李嬷嬷过来。 “尘儿应该快回来了,你把他送我的那对赤金累丝镶红宝石耳环拿来,再给我好好梳梳头。” “我可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祖母眼中满是期待。 “放心吧祖母,我一定把您打扮得精精神神、漂漂亮亮的。”李嬷嬷笑着应道。 叶祖母费力搭上一件披风,整个人雍容典雅,叶尘生前常说祖母年轻时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祖母也总笑言叶尘最像她。 可,祖母如今身体虚弱,只能坐在软榻上。 李嬷嬷贴心加了一床被褥,站在她身后,将祖母两鬓斑白的银丝梳到脑后,打理得整整齐齐, 叶祖母满脸喜色,眼中闪烁光芒,说道:“我看她对他还是有几分真情的。” 李嬷嬷附和道:“那可不,毕竟两人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了,感情肯定深厚。” “等尘儿回来,就赶紧让他们要个孩子。我啊,还想多活几年,看着他们有孩子,这样我就能安心闭眼。只要他过的好,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祖母满是憧憬。 外面大雪依旧纷纷扬扬,那一片片雪花,宛如叶尘流不出的眼泪,簌簌落下。 祖母,对不起,您再也等不到尘儿了…… 第16章 他定会如约而至。 家人接连催促了好几遍,祖母才仔细补好妆容,吩咐李嬷嬷推她出门。 “尘儿想必快到了,莫要让他久等。”叶祖母眼中满是对孙儿的挂念。 李嬷嬷在一旁打趣:“老夫人,您这心里头啊,就只装着四公子。您瞧瞧,今日来府上贺寿的达官显贵可不少呢。” 叶祖母眉眼间染上一抹骄傲:“他们哪能和我孙儿相提并论?对了,我让你准备的商铺房契,可都妥当了?” “都备齐了,明日便能办理交割手续。老夫人,您执意要把这些产业都给四公子,只怕府里又要掀起风波。”李嬷嬷微微皱眉,语气中满是担忧。 “哼,她们不疼尘儿,还不许我疼吗?虽说尘儿是赘婿,这都是我跟老头子的产业,我想给谁便给谁,与旁人何干?”叶祖母神色坚定, “再说了,您瞧今日那群人被叶慕耍得团团转,就知道往后尘儿在这家里也难分到什么。我得趁还在世,把这些产业慢慢转移到他名下。” 叶祖母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对叶尘的心疼。 “四公子有您这般疼爱他的祖母,可真是他的福气。”李嬷嬷笑着说道。 叶尘在一旁听着,心中五味杂陈,祖母的关怀曾是他最温暖的依靠,可如今他明白,再也无法如往昔般享受这份疼爱了。 李嬷嬷推着轮椅抄近道前往大癜, 还未靠近叶尘,便听到一道低沉的冷声传来:“还没找到?都多少天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 “小姐,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难不成……”丫鬟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话还没说完,主仆几人瞥见祖母一行人,立刻噤了声。 叶尘暗自纳闷,他们在找什么?难不成是找我?可我与他们仅有几面之缘,想来是我多心了。 漫天大雪在灯笼的映照下,如一张细密的银网纷纷扬扬地落下。 柳若馨端坐在轮椅上,身着一袭月白锦缎蹙金绣百蝶穿花裙,乌黑的发丝间落了些许雪花,更衬得她神色清冷。 见到祖母时,她礼貌点头,说道:“见过老夫人。”轮椅移动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氛围里格外清晰。 叶祖母上下打量了她半晌,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你是柳家那……外室所生的孩子吧。” 任谁看了她的第一眼,都会下意识地联想到她庶出的身份。 “晚辈柳若馨,特来给老夫人贺大寿,阿劲。” 轮椅后的乔劲双手捧着一个古朴的木匣子,恭敬地朝着祖母走来,曲身行礼道:“老夫人,这是正宗的千年野参,您留着补补身子。” 叶家虽不缺珍宝,但野生的千年人参实属罕见, 叶祖母没有推辞:“你倒是有心了。” 一旁的李嬷嬷赶忙上前接过,说道:“多谢柳小姐。” “外面天寒地冻,柳小姐还是去宴厅里暖和暖和吧。”祖母对她的态度,倒不像见柳如烟那般厌恶。 “晚辈生性不喜热闹,本就是为给老夫人贺寿而来,如今心意已送到,便不进去凑热闹了。” 柳若馨客套了两句,再次开口问道:“对了,方才在宴厅中并未见着叶公子,听闻他在婚宴上一去不回,这些天也没回柳家,想必是回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吧?” 叶祖母笑道:“尘儿今日给我送了礼物过来,人却没见着,想必是有事耽搁了。” 李嬷嬷也在一旁补充道:“四公子向来孝顺,不管身在何处,每年老夫人寿辰都会回来,想必此刻正在路上。” “柳小姐既然都来了,不妨沾沾喜气,吃些寿桃、长寿面再走。” 原本准备离开的柳若馨,心中一动,便改变了主意:“那就叨扰了。” 乔劲轻轻推动轮椅,几人一前一后向宴厅行去。柳若馨性子孤僻,不愿在人前露面,轻声吩咐乔劲将她推到灯烛昏暗的角落里。 轮椅在地面上缓缓移动,发出的轻微摩擦声很快被宴厅里的喧闹声淹没。 看着柳若馨那张清冷的面庞, 叶尘心中不禁生疑,她方才是在刻意打探他的消息? 可与她并无交集,她却几次主动提及自己的去向,这难道只是巧合? 宴厅内张灯结彩,雕梁画栋间悬挂着华丽的绸缎,众人纷纷向叶祖母贺寿,叶祖母笑意盈盈,一一回礼。 除了叶祖母,柳如烟也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寻着叶尘的身影。 叶尘停留在柳如烟身侧,听到自己的娘亲在一旁低声抱怨:“这叶尘也真是的,都这么晚了还不见踪影!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连长辈的大寿都不放在心上。” “娘,阿兄肯定是有什么急事耽搁了,要不我差人去南阳之地的友人处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寻到阿兄的下落。”叶慕轻声说道。 宁夏拉着叶慕的手,轻轻拍了拍,欣慰道:“还是你最让人省心。” 柳东山走到柳如烟身旁,用胳膊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小声问道:“你和叶尘还没和好吗?那孩子究竟去了哪儿?” 柳如烟思忖着该如何向阿爹言说,自叶尘消失后,就再没联系。 “他在路上了,很快就到。” 柳东山点点头:“行,你去门口迎迎他,这样显得有诚意些。” “好。” 柳如烟应声走向门口,瞥见角落里喝茶的柳若馨,两人目光交汇,柳如烟心中憋着一股气,也没上前打招呼,便径直出了门。 她笃定叶尘定是途中道路受阻耽搁了,以叶尘的性子,断不会错过自家祖母的大寿。 为了让叶尘心疼,她甚至故意站在雪中,任由大雪肆意飘落,将自己全身覆盖。 她心想,若是叶尘一回来,第一眼就看到自己为了接他,变成了这副雪人模样,到时候满心定然只剩心疼,哪还顾得上生气? 她太了解叶尘的脾气了,以往她们吵架,她只要故意受寒染病, 叶尘便会不顾一切地赶到她身边,忙前忙后地照顾,全然不会记得她们闹得不愉快。 只可惜这一次,她的苦肉计怕是要落空了。 叶尘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倒要看看她究竟能坚持多久。 每隔半盏茶的功夫,柳如烟便抬手看看宴厅旁的日晷。 她在雪地里仅仅等了一刻钟,便冻得受不了,匆匆回了宴厅。 她又怎会知晓,那年叶尘为求那枚护身符,在漫天大雪中,三步一叩首,艰难前行,才终得所愿。 天风大雪急,呼啸的风雪迷了叶尘的双眼,即便他身着厚实的冬衣,裹得严严实实,仍被冻得浑身僵硬,脸颊好似被刀刃刮过般生疼。 归来的当夜,叶尘便发起了高烧,可这一切,柳如烟却毫不知情。 叶尘在冰天雪地中熬过了整整一天,而柳如烟仅仅待了区区一刻钟就冻得难以忍受。 叶慕赶忙过来,想要为柳如烟拍去身上的落雪,柳如烟却立刻将他推开。 此刻在场有这么多人盯着,她时刻谨记要与叶慕保持距离。 众人倒也没有多想。宁夏看了看日晷,原本定在辰时吃长寿面。 她凑近祖母耳边,低声说道:“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吃长寿面了,客人们都还饿着肚子呢。” 叶祖母的目光扫过热闹的人群,却仍旧不见叶尘的身影,她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再等等,尘儿说过会回来给我贺寿,他定会守约归来的。” 第17章 化被动为主动 宁夏面带不悦,低声道:“这么多达官贵人都在,不能因叶尘一人就怠慢了贵客。风雪这么大,马车大概率受阻,给他留个寿桃就行。” “祖母,说不定叶尘根本就没打算回来。”叶陆补充道。 众人都在劝叶祖母快点开始,丝毫没注意到她眼底的黯淡。 “尘儿答应过我会准时到,他从不会失约,肯定出事了。你们去南阳找过吗?” 叶孤城与宁夏对视一眼,眼神中都闪过一丝尴尬。 他们压根就没想过去找叶尘,毕竟叶尘一生气,过几天就自己回来了。 “他擅自离家,要是去找,岂不是助长他这毛病,此风不可长,否则以后但凡不开心就躲起来,我们去哪儿找?”宁夏说道。 “是啊,他都这么大了,等在外面玩够,自然就会回来。”叶孤城附和道。 叶祖母听着家人们满不在乎的话,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这些年,叶尘很少在她耳边抱怨,她只能从下人嘴里听到些零星消息。 看到家人对叶尘的态度,她才深知叶尘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他可是你的亲儿子、亲弟弟,失踪这么多天,你们竟没一个人关心他……”叶祖母寒声道。 “祖母,我打听到阿兄的下落了。”叶慕匆匆跑进来。 叶祖母满脸急切,追问道:“尘儿在哪儿?” “我听刚从南阳城回来的友人说,阿兄这几日都在南阳有名的百花楼。”叶慕言之凿凿, “祖母,您就别替阿兄辩解了,他本就如此,以前就爱和青楼女子纠缠不清,我是怕嫂嫂生气,才一直没说。” “你这个臭小子,仅凭一句话就敢污蔑你阿兄,用心何其歹毒?”叶祖母还想为叶尘辩解, 一直沉默的柳如烟却冷冷开口:“我也打听过了,确实如此。”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柳姑娘逃婚还有这隐情。” “我早就说过,那叶尘要是没做错事,人家干嘛逃婚?说不定早就和青楼女子勾搭上了。” “柳姑娘太惨了。” “叶尘真是不知羞耻,还说什么青梅竹马,我呸!” 听着众人越发刺耳的议论,叶尘本以为自己不会再为这对渣男贱女生气,此刻也气得七窍生烟。 叶慕已经抢走了他的画,没想到还不放过他的名声,在他死后还要造谣,让他被千人踩、万人唾骂。他好狠毒的心! 柳如烟更是愚蠢至极,夫妻一场,她仅凭三言两语就下了定论。 是她蠢,还是在她心中叶尘本就是这样的浪荡子? 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叶尘慢慢退出人群。 却在角落里听到一道女声:“小姐,要不要出手?分明叶公子并没有在南阳。” “没必要,这时候出手不过是火上浇油,让大家又把目光移到我身上,不是好事!” 柳若馨轻叹一声,“人言可畏,走吧,他应该不会来了。” 叶尘愣在当场,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不在南阳?除非柳若馨早就让人确认过了! 可自己的妻子都没做的事,她为什么要做? 怪不得她三番五次在柳如烟和祖母面前试探自己,难道她在为自己担心? 她是唯一一个在乎自己名声的人。 大婚前,叶尘再次见到柳若馨。 她表情冷冷地问:“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替你取消这门婚事。” 那时他满脑子都是在婚礼现场报复两人的想法,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还虚情假意地说道:“柳姑娘,我和如烟青梅竹马,娶她是我毕生所愿。” 当初寒风吹拂着柳若馨的脸,蒙上一层冰雾,让他看不真切她的神情。 良久,在他腿都站麻时,她淡淡开口:“祝你幸福。” 她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当天就离开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将请柬和伴手礼给她寄了一份,新婚当天,她没来。 叶尘同她并无过多交集,可为什么在他失踪后连家人都不在意,柳若馨却急着寻找他的下落? 如果他没猜错,她今天来不只是给祖母贺寿,而是为了确认他是否会到场。 柳若馨在关心他吗? 喧闹的人群渐渐平息。 大家围在叶祖母身边祝贺,在跳跃的烛光中,叶尘看到许多张虚伪的脸。唯有叶祖母一脸忧心忡忡。 叶尘绕到祖母身边,轻声说道:“祖母,祝您福寿安康!” “祖母,许个愿吧。” 叶祖母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她的声音很小:“愿尘儿此生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她吹熄烛火,叶尘眼波盈盈看着她,轻声在她耳边说道:“祖母,请您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长命百岁,身体健康!” 片刻,大家入席用餐,祖母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回了自己的屋子。 叶尘回到佛经旁静静等待。 门口传来叶祖母的声音:“李嬷嬷,你派人去南阳那边查查,我觉得不对劲。” “祖母,你就这么肯定四公子不会移情别恋?” 叶祖母瞪了李嬷嬷一眼:“我看着尘儿长大,他是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他若移情别恋也会先和柳如烟和离,他不会在婚内做这样的事。” 闻言,李嬷嬷点头道:“也是,四公子这些年拒绝了多少追求者,他一向理智,也不太可能做出因爱生恨,自甘堕落的事。” 叶祖母咬牙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一个老婆子都能想明白,和他青梅竹马的柳如烟却被人牵着鼻子走。” “等尘儿回来,我非得让他和柳如烟和离,婚姻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如果连妻子都不信任你,还有在一起的必要吗?” 叶尘在一旁听得眼睛酸酸的,祖母的话句句戳心。她都能想明白的事,陪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人却想不明白。 “总之你私下派人查一下南阳的事,看看尘儿究竟在那边做什么。”叶祖母嘱咐一声, 李嬷嬷宽慰道:“好,祖母,您先洗漱,早点休息,说不定明天四公子就回来了。” “也好。”祖母一声长叹,去内室洗漱。 深夜,祖母喝了药,却直勾勾盯着桌上的那块寿桃,今晚她已经看了很多次。 “祖母,很晚了,先睡吧。”李嬷嬷提醒。 “还没到子时呢,我等着尘儿。” 说到叶尘时,她眼里露出一抹和善的笑, “那小子自小就喜欢甜食,我也宠着他,变着法找师傅学了一手好手艺做给他吃。” “他倒是有良心,等我老了腿脚不方便,便经常来给我做吃的。他说,我看着他长大,他护着我变老。” 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李嬷嬷,那小子向来孝顺,他一定不会不回来,我好怕,怕他出事。” “哎哟,我的祖母,四公子不是小孩子了,能出什么事?你就放心吧!” 李嬷嬷像哄小孩一样拍着叶祖母的肩膀,“没事的,四公子就是被柳姑娘气到了,他不回来又故意躲起来,估计怕柳姑娘通过咱们找他。” “这回他指定是在和柳姑娘闹脾气,他不是还特地给你求了平安符?四公子心里是有你的。” 叶祖母这才擦了擦眼泪:“对,尘儿一定不会出事,柳如烟那个小浪蹄子,是该好好给她点颜色看看。” 李嬷嬷苦口婆心地说:“这就对了,你要是哭坏眼睛,四公子才会心疼。” 叶祖母最后看了一眼寿桃:“要是他回来,让他一定把寿桃吃了,我特地给他留的。” “好好好,您歇着,我去给您把门,四公子要是回来,第一时间告诉您。” 听完两人的对话,叶尘伸手朝寿桃抓去,他多想尝一口,哪怕是此生最后一口,那是祖母的心愿啊。 手指一遍又一遍穿过寿桃,他痛苦地大喊大叫,却没有一个人能听到。 老天爷,为什么死的人是他!他不甘!为什么好人不长命,恶人却祸害遗千年? 叶祖母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将佛经抱在怀中,仿佛经书能给她一点安慰,就像小时候她抱着叶尘那样,她的怀抱好温暖。 温暖到叶尘想要再一次成为人,完成那些没有完成的心愿。 许久许久,祖母没有等到叶尘,才满脸不甘地睡了过去。 叶尘也离开了祖母,回到柳如烟身旁。 此时柳如烟没睡,身处一个酒楼热闹非凡。 柳如烟指尖不停转动佛珠,以此缓解内心的暴躁情绪。 莫如玉却说道:“如烟,肯定是误会,曾经有不少女子为了追他要死要活,他不还是坚定选择你了吗?” 柳如烟没说话,一杯又一杯地把酒往嘴里灌。 “柳姑娘,你家叶公子跑了,你还有我们啊,不如让我缓解你的孤独……” 柳如烟直接砸了酒杯:“滚!” 一声令下,房间里的莺莺燕燕全都消失了。 莫如玉还想劝几句,柳如烟毫不客气道:“你也滚!” 偌大的酒楼雅间内只剩下柳如烟,叶尘来时,她已喝了不少酒。 柳如烟胃脘又痛了,按着胃脘胡乱叫着叶尘的名字:“叶尘,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 “叶尘,你给我等着,明天我就去南阳!你逃不掉的!” 丫鬟推门进来,看着靠在软榻上满脸阴鸷、双眼布满血丝的柳如烟, 吓了一跳:“小姐,您醉了,我扶您回府。” “回府?叶尘都不在,我回什么府?” “小姐,您让我备好明天去南阳的马车,您难道忘记了吗?明天就可以见到叶公子了,您先回府好好休息。” 柳如烟起身,身体都走不稳了。“是啊,叶尘不喜欢我在外面留宿,我要回府,回府。” 她醉醺醺地回到婚房,刚打开门,就看到叶慕站在那里。 丫鬟见状,脸上瞬间露出震惊的神情,脱口而出:“小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叶慕指责道:“我担心嫂嫂受刺激,过来看看,你怎么让她喝这么多?” 两人费了些力气,终于把柳如烟扶到客厅。柳如烟仰面靠在靠背上,很快便醉得不省人事。 看到这一幕,叶慕开口:“好了,这里我来处理,时辰不早,你先回去。” 丫鬟觉得不对劲,毕竟两人都不是孩子,孤男寡女的。 “小姐喝多了,小公子,您一个人恐怕照顾不过来……” “我让你走,你听不明白?”叶慕突然变了脸色,吓得丫鬟赶紧起身离开。 她离开前看着那仔细给柳如烟擦脸的叶慕,眼里分明全是爱意,哪是弟弟看嫂嫂的眼神。 关门之时,她看到叶慕吻上柳如烟。 丫鬟再不敢多看一眼,飞快离开。 柳如烟晕乎乎地,将叶慕看成叶尘,欣喜若狂道:“叶尘,你回来了。” 她化被动为主动,两人缠绵成一团。 第18章 他敢背叛我? 宿醉的柳如烟一直睡到午后才头昏脑涨地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她抚摸着怀中男人光滑的背脊, 口中声声念叨:“尘尘……” 睁眼瞬间,看到面前的叶慕,柳如烟惊得一哆嗦,猛地将他推开,惊呼出声:“怎么是你?” 叶尘就坐在一旁的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闹剧。 再次目睹这场景,叶尘心中不再有起初的愤怒,只剩平静与漠然。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他身上,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又淡了几分。 似乎明白了,为何死后自己会一直停留在柳如烟身边,或许是因为活着时,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与这个女人紧紧纠缠。 即便柳如烟伤他、负他,他也难以轻易放下。 执念太深,以至于让灵魂不受控制地禁锢在柳如烟身旁。 当看清柳如烟的真面目后,叶尘那颗曾经满是不甘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想来,只有自己真正放下的那天,才是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之时。 床上,叶慕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柳如烟看到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推开,这让叶慕眼中满是受伤。 “嫂嫂,昨天你离开时,我看你状态很差,心里担心得不行,就赶过来看看,谁知道你喝得烂醉,把我当成了阿兄,我们……” 柳如烟扶着额头,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仿佛根本不愿承认与叶慕发生过关系。 叶尘只觉得可笑,要是真醉到不省人事,哪还有这等闲情。 昨晚叶慕与柳如烟亲昵缱绻,一次比一次热烈,叶尘看得真切,如今他们又装什么无辜? 叶慕在一旁抽抽搭搭地说:“嫂嫂,我真的从没想过要破坏你和阿兄的感情,我不想这样的,可你喝醉了一直喊阿兄的名字,我心疼你,就……” 柳如烟终究还是不忍心看他可怜,轻声道:“不怪你,是我的错。” 叶慕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上扬,那是专属于胜利者的得意。 “嫂嫂,等阿兄回来了,你就好好和他过日子,我就去北安保证再也不打扰你们。” “慕弟,你这么善解人意,叫我怎么能放心你。” 两人又在床上说了好一阵情话,柳如烟这才想起,自己让丫鬟备了今日去南阳的马车。 一看时间,早就睡过头了,她怒气冲冲地叫来丫鬟。 “你怎么不提醒我?害我错过了时辰!” 丫鬟早就觉得柳如烟和叶慕关系暧昧,昨晚更是证实了猜想。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有酒精作祟,两人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她可没傻到去触霉头。 “抱歉小姐,您昨晚喝得太多了,奴婢怕打扰您休息。” “你越来越没用了!” 柳如烟叹了口气,又说道:“算了,你改道去凉城,再想办法转去南阳。” “好的小姐。”丫鬟应声离去。 一旁的叶慕拉着她的手说:“嫂嫂,这次我和你一起去接阿兄,我想当面给他赔罪,他出了这口气,肯定就愿意回来了。” 柳如烟满脸欣慰,“你阿兄要是有你一半懂事,也不至于让我这么头疼。” “嫂嫂,我猜阿兄只是太生气了,才故意找别的女人刺激你,你们好好聊聊,肯定能重归于好。” 叶慕深知女人最在意什么,三番五次在柳如烟面前提起那个凭空捏造的女人。 柳如烟眸光瞬间变冷,紧紧盯着他的脸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不放心阿兄,昨晚托人问了朋友,巧的是他认识和阿兄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他说……” “说什么?”柳如烟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指痕都陷进了肉里。 “那个女人是出了名的浪荡,仗着一张好看的脸,迷倒了不少男人,她那方面很厉害,好多男人试过一次就欲罢不能,……不过,我相信阿兄肯定不会。” 柳如烟气的五官都扭曲,七窍生烟,脑海里全是叶尘紧贴女人,他的手在女子腰间游走的场景。 “啊!嫂嫂,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 柳如烟松开手,迅速起身走进内室。 叶慕盯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当天,两人就上了前往凉城的马车。 凉城和南阳相邻,到了凉城还得坐十几个时辰的马车,翻山越岭才能抵达南阳。 看来那传言把柳如烟刺激得不轻,一向养尊处优的她,居然宁愿走陆路也要立刻找到叶尘。 叶尘坐在马车副座上,翘着脚,悠然欣赏着山间美景,心里直嘲笑柳如烟愚蠢。 只要柳如烟稍微查一下叶尘的行踪,就知道他根本没去南阳。 可她偏就那么信任叶慕,丝毫没怀疑叶慕从一开始就给大家指错了方向。 不过也好,托她的福,叶尘生前没看过的风景,死后倒是看了个遍。 夕阳缓缓在群山间落下,最后一丝天光也被带走。 路上车马稀少,四周漆黑一片,偶尔能看到押镖的车队。 “嫂嫂,我冷~”叶慕顺势钻进柳如烟怀里。 丫鬟赶着马车,简直不忍直视,自从知道两人的关系后,她时刻都提心吊胆。 叶尘却轻松得很,他甚至开始琢磨叶慕下一步要怎么出招,他和害死自己的人到底在谋划什么? 看着叶慕像遛狗一样把柳如烟耍得团团转,叶尘心里竟生出一丝报复的快感。 一路上,叶尘幻想了无数可能,比如马车在这荒郊野外出点意外什么的,可一夜过去,什么都没发生。第二天清晨,马车顺利抵达南阳。 柳如烟一夜没合眼,眼里布满了血丝。 越靠近南阳,她的脸色就越难看。 叶慕报出当初亲戚给叶尘找的宅院地址,马车径直驶了过去。 到了巷子口,柳如烟甩开叶慕,快步向前。 要不是叶尘昨晚看了一整晚的戏,差点就信了她是真的担心自己。 敲门没人回应,柳如烟直接一脚踹开了木门。 “叶尘,你给我出来!”她大声呼喊。 大殿里散落着几件男女衣物,还有不少生活用品。 柳如烟怒发冲冠,死死盯着内室门,猛地一脚踹了上去! 第19章 浪荡子 此言一出,在场每个人都愣住了。 叶尘仿若一个旁观者,细细看着这些人的反应。 他都死了这么多天,对他的家人和妻子来说,稍作打听就能查到他根本没去南阳这件事。 可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知晓,就这么放任他失踪这么久,要是传出去,无疑是锦绣城最大的笑话。 柳如烟脸色煞白一片,她深深地反思这些天发生的一切。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见到叶尘本人。 她甚至没有将叶尘的画像提供给邻居辨认就盖棺定论,而后又气鼓鼓地回来。 叶祖母这么一说,打破了在场所有人的惯有思维,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 “娘,你确定叶尘没去南阳城?”叶孤城一脸严肃地问道。 叶祖母没有搭理他,“他是你们的儿子,去没去难道你们不知道?还是说你们根本就不关心他的死活?” 这句话像是巴掌狠狠打在众人脸上。 “娘,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太多事,我这不是没顾得上嘛,我这就去查。”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柳如烟早就吩咐丫鬟去查了。 半个时辰后,丫鬟急匆匆地回来了,一见丫鬟进门,她就开口问道:“怎么样?” “小姐,姑爷确实订了去南阳城的船票,但他那天没有上船,我已经让人去码头查了,得等等才能出结果。” 柳如烟眉眼阴沉,继续道:“除了那天,还有其他时间段,以及所有交通工具都仔细查查。” “是,小姐。” 现在柳如烟没办法将叶尘定义为失踪,只能确定一件事就是他根本就没去南阳城。 柳如烟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了叶慕身上,“慕弟,为什么你要骗我们?” 叶慕立即挂上了委屈的表情,“嫂嫂,我没有骗人,我只是将我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你们了。” “是南阳亲戚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阿兄为什么没有去南阳城。” 叶祖母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你就是故意引导大家败坏尘儿的名声,你究竟是何居心?” “祖母,你冤枉我了,我也只是听说他最近在南阳百花楼玩,真的只是巧合。” 叶慕泪眼模糊地看着柳如烟,手指拉着她的衣角,“嫂嫂,难道连你也不愿意相信我吗?我真的只是想出一份力,早点找到阿兄而已。” 柳如烟眉宇笼罩着一层阴霾,她没有说话,似乎是在判断叶慕话中的真假。 叶慕索性跪了下来,“祖母,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但我为什么要骗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叶祖母面容严肃,手掌狠狠拍着扶手,“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要从中作梗,故意引导大家,你究竟在盘算着什么?说!” 叶慕扑通一声跪下道:“祖母,我没有。” “不说是吧,那我就打到你说为止。” 叶祖母滑动着轮椅到了叶慕身侧,扬起拐杖就狠狠朝着叶慕打去。 叶孤城一把抓住她的拐杖,“娘,慕儿也是好心,你别拿他出气。” 叶祖母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孤城, “你是不是疯了?我怀疑尘儿失踪和他有关,直到现在你还在为他说好话,他的命是命,尘儿的命就不是命了?” 叶慕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疯狂摇头否认:“祖母,阿兄大婚当日我发病没有去现场,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是啊祖母,慕儿向来温柔善良,他如果知道叶尘的下落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们的,他隐瞒这个消息又没有什么好处。” “娘,我知道你担心叶尘,但你不能将怒气发泄在慕儿身上,他本来就身体不好。” 就在叶家人全力维护叶慕的时候,柳如烟一步一步走向了叶慕。 叶慕跪着,柳如烟站着,她的眉眼再无平时的温柔,有的只是冷漠。 见这副模样的柳如烟,叶尘在想她总算看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了吗? 她冷冷开口:“慕弟,你有没有骗我?说实话。” 叶慕抬起头对上她那双冷漠无情的眸子,轻声道:“嫂嫂,我没有。” “慕弟,我们相处这么多年,我不希望你骗我,知道吗?” 叶慕摇头,“嫂嫂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和阿兄的失踪有关系,就让我不得好……” 那个死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柳如烟捂住了嘴。 柳如烟顺手将他扶了起来,“我信你就是了,别发这种毒誓。” 叶慕靠在她怀中呜咽个不停,柳如烟不停拍打着他的背,“好了好了别哭了。” 叶尘无语看天,到底还是高看了柳如烟,更低估了叶慕。 叶祖母也被气得不行,“柳如烟,尘儿就是因为他才失踪的,你不但不和他划分界限,反而还如此亲密,让外人看到还以为你们才是一对,你们不要脸,我叶家还要脸。” “娘,没这么严重吧,慕儿本来就是继弟,在柳家长大的,他们姐弟俩关系好点也很正常,当务之急是早点找到叶尘才是。” 宁夏从鼻腔里冷哼一声:“叶尘这死小子故弄玄虚,说不定他此刻正躲在什么地方看我们的笑话,他想让我们着急。” “对,不然四弟为什么要提及南阳相关的事,分明是要制造出一个假象,都说四弟的妒忌心和报复心最重了,四弟为了报复弟妹,故意躲起来让她找不到,连带着我们也跟着担心。” 柳如烟越听眉头拧得越紧,她现在存了一肚子的疑问。 “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将叶尘找到。” 她松开叶慕的手,“祖母,我说过只拿慕儿当弟弟,以后我会注意和他的距离,这是最后一次了,我还有事先去处理了。” 柳如烟快步离开,刚要上马车,遇上一群衙役,为首的正是林烨。 他看到柳如烟过来打了个招呼,“柳小姐,叶公子回家了吗?” “柳小姐,我办案这么多年,经手的案子数不胜数,以我的专业判断,叶公子很可能已经遇害,你……” 柳如烟听到这话,脸上顿时浮现出不耐烦的神情,直接打断:“林衙役,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三番五次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诅咒我夫君?” 第20章 旁观者 此言一出,在场每个人都愣住了。 叶尘仿若一个旁观者,细细看着这些人的反应。 他都死了这么多天,对他的家人和妻子来说,稍作打听就能查到他根本没去南阳这件事。 可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知晓,就这么放任他失踪这么久,要是传出去,无疑是锦绣城最大的笑话。 柳如烟脸色煞白一片,她深深地反思这些天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叶尘本人。 甚至没有将叶尘的画像提供给邻居辨认就盖棺定论,而后又气鼓鼓地回来。 叶祖母这么一说,打破了在场所有人的惯有思维,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 “娘,你确定叶尘没去南阳城?”叶孤城一脸严肃地问道。 叶祖母没有搭理他,“他是你们的儿子,去没去难道你们不知道?还是说你们根本就不关心他的死活?” 这句话像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众人脸上,火辣辣的疼。 宁夏一脸尴尬的说道:“娘,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太多事,我这不是没顾得上嘛,我这就去查。”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柳如烟早就吩咐丫鬟去查了。 半个时辰后,丫鬟急匆匆地回来了,一见丫鬟进门,她就开口问道:“怎么样?” “小姐,姑爷确实订了去南阳城的船票,但他那天没有上船,我已经让人去码头查了,得等等才能出结果。” 柳如烟眉眼阴沉,继续道:“除了那天,还有其他时间段,以及所有途径都仔细查查。” “是,小姐。”丫鬟应声离去, 现在柳如烟没办法将叶尘定义为失踪,只能确定一件事,他根本就没去南阳城。 柳如烟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了叶慕身上,“慕弟,为什么你要骗我们?” 叶慕立即挂上了委屈的表情,“嫂嫂,我没有骗人,我只是将我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你们了。” “是南阳的亲戚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阿兄为什么没有去南阳城。” 叶祖母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你就是故意引导大家败坏尘儿的名声,你究竟是何居心?” “祖母,你冤枉我了,我也只是听说他最近在南阳百花楼玩,真的只是巧合。” 叶慕泪眼模糊地看着柳如烟,手指拉着她的衣角, “嫂嫂,难道连你也不愿意相信我了吗?我真的只是想出一份力,早点找到阿兄而已。” 柳如烟眉宇笼罩着一层阴霾,她没有说话,似乎是在判断叶慕话中的真假。 叶慕索性跪了下来,“祖母,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但我为什么要骗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叶祖母面容严肃,手掌狠狠拍着扶手,“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要从中作梗,故意引导大家,你究竟是何居心?说!” 叶慕扑通一声跪下道:“祖母,我没有。” “不说是吧,那我就打到你说为止。” 叶祖母滑动着轮椅到了叶慕身侧,扬起拐杖就狠狠朝着叶慕打去。 叶孤城一把抓住她的拐杖,“娘,慕儿也是好心,你别拿他出气。” 叶祖母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孤城, “你是不是疯了?我怀疑尘儿失踪和他有关,直到现在你还在为他说好话,他的命是命,尘儿的命就不是命了?” 叶慕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疯狂摇头否认:“祖母,阿兄大婚当日,我发病没有去,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叶陆道:“是啊!祖母,慕儿向来单纯善良,他如果知道叶尘的下落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们的,他隐瞒这个消息又没有什么好处。” 宁夏满含泪点地说道:“娘,我知道你担心叶尘,但你不能将怒气发泄在慕儿身上,他本来就身体不好。” 就在叶家人全力维护叶慕的时候,柳如烟一步一步走向了叶慕。 叶慕跪着,柳如烟站着,她的眉眼再无平时的温柔,有的只是冷漠。 见这副模样的柳如烟,叶尘在想她总算看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了吗? 她冷冷开口:“慕弟,你有没有骗我?说实话。” 叶慕抬起头对上她那双冷漠无情的眸子,轻声道:“嫂嫂,我没有。” “慕弟,我们相处这么多年,我不希望你骗我,知道吗?” 叶慕摇头,“嫂嫂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和阿兄的失踪有关系,就让我不得好……” 死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柳如烟捂住了嘴。 柳如烟顺手将他扶了起来,“我信你就是了,别发这种毒誓。” 叶慕靠在她怀中呜咽个不停,柳如烟不停拍打着他的背,“好了!好了!别哭了。” 叶尘扶着额头,顿感无语,到底还是高看了柳如烟,更是低估了叶慕。 叶祖母也被气得不行,“柳如烟,尘儿就是因为他才失踪的,你不但不和他划分界限,反而还如此亲密,让外人看到还以为你们才是一对,你们不要脸,我叶家还要脸。” “娘,没这么严重吧,慕儿本来就是如烟的继弟,在柳家长大的,他们姐弟俩关系好点也很正常,当务之急是早点找到叶尘才是。”宁夏冷哼一声, “叶尘这死小子故弄玄虚,说不定他此刻正躲在什么地方看我们的笑话,他想让我们着急。” 叶陆点头附和:“对,不然四弟为什么要提及南阳相关的事,分明是要制造出一个假象,都说四弟的妒忌心和报复心最重了,四弟为了报复弟妹,故意躲起来让她找不到,连带着我们也跟着担心。” 柳如烟越听眉头拧得越紧,她现在存了一肚子的疑问。 “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将叶尘找到。” 紧接着松开叶慕的手,“祖母,我说过只拿慕儿当弟弟,以后我会注意和他的距离,这是最后一次,我还有事先去处理了。” 柳如烟快步离开,刚要上马车,遇上一群衙役,为首的正是林烨。 他看到柳如烟过来打了个招呼,“柳小姐,叶公子回家了吗?” “我办案这么多年,经手的案子数不胜数,以我的专业判断,叶公子很可能已经遇害,你……” 闻言,柳如烟顿时不乐意的打断:“林捕头,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三番五次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诅咒我夫君?” 第21章 你咒我夫君? “柳小姐,您许是误会了,我不过是忧心叶公子的安危。” 柳如烟冷眼扫向他:“林捕头,你女儿从前追过我夫君吧?若是因求而不得便心怀怨怼,那可就有负你这身官服了。” “你口口声声说我夫君遇害,可近来你们可有接到发现无名尸体的报案?仅凭一件喜袍就妄断我夫君生死,这岂不是太过儿戏?” 林烨脸色微变:“这倒未曾,柳小姐,我只是好意提醒,听与不听,全在您。” 言罢,林烨转身离去。 其他衙役为他抱不平:“头儿,跟她费什么口舌,人家根本不领情,不过是区区一个商家之女,有什么好摆架子的。” 林烨摆摆手:“无妨,毕竟是我那傻丫头以前喜欢的人,真要有个万一,我怕她伤心。” 他口中的傻丫头是他女儿林萧儿,曾疯狂追求过叶尘,行为极端,为逼叶尘交往甚至不惜自残。 叶尘因此与林烨有过一面之缘,后来林家人不知对林萧儿说了什么,此后林萧儿便再不纠缠。 林烨简单提了几句,便换了话题,附近发生一起失踪案,他们正是前来查案的。 叶尘跟在柳如烟身边,看着她上马车,神色萎靡。 柳如烟揉着太阳穴,冷淡地吩咐丫鬟:“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尽快寻到叶尘,另外,去把南阳那边的情形调查清楚。” “好的,小姐,莫要担心,姑爷一个大活人,不会有事的。”丫鬟无奈应道。 “等等。”柳如烟突然睁眼,迟疑道,“你再去打听下锦绣城,可有发生与男子相关的案子。” “嗯。” 回府后,柳如烟一直失魂落魄。 见丫鬟回来,赶忙问道:“查出来了?” “嗯,在南阳租房的不是姑爷,是一个叫叶青的男子,这是他的画像。” 画像摆在柳如烟面前,男子年纪不大,侧面看确实有些像叶尘,又都姓叶,难怪会造成误会。 确认这点后,柳如烟松了口气,接着问:“叶尘去了何处?” 丫鬟摇头:“我查了这段时日所有出行路径,除了那张他未乘坐的船票,再未发现其他踪迹。” “这么说他根本没走,还在锦绣城?”柳如烟冷哼一声, “果然被我猜中,他就是想用这法子引起大家注意!叶尘,你太让我失望了。” 丫鬟赶忙说:“小姐,此事恐怕不全怪姑爷。我打听到个坏消息,最近锦绣和南阳发生多起男性失踪案。” “失踪?”柳如烟皱眉,“究竟是怎么回事?” “缘由各种各样,有进京赶考的,还有在无护卫的情况下被掳走的。有传言说……”丫鬟压低声音。 柳如烟厉声喝道:“说!” “近来境外蛮夷猖獗,年轻男性极易被抓去奴役。姑爷失踪前,是不是说过有人跟踪他?” 叶尘失踪前几日,确实跟柳如烟提过这事。 当时柳如烟不耐烦地回应:“你可是叶家公子,谁敢跟踪你?” “婚礼马上就到了,这几日别去书院那边了,要是害怕就多带几个护卫,我这边正忙着呢。” 书院是以四大富商名义所立,叶尘为了让寒门子弟能够考取功名,时常在书院走动。 几年前瘟疫肆虐,百姓流离失所,很多夫妻丧生,留下不少孤儿。 叶尘又以叶柳两家名义,恳求院长收留那些孩子,给他们提供读书的机会,因此与书院的来往愈发密切。 叶尘历经变故后,放下手中事务,这几个月大多待在书院照顾那些孤儿。 柳如烟觉得叶尘有马车接送,出行又有护卫跟随,不可能出事,所以根本没把叶尘的话当回事。 此时,柳如烟想起自己当时的冷淡,说道:“是有这么回事,你是说他被掳走了,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看来我们疏忽了一个地方。”柳如烟似是想到什么, “备马车,去书院!那里倾注了他所有心血,叶尘必定在那儿!” 每次叶尘把孩子们做的手工拿给她,她都弃于一旁。 踏入书院的院子,柳如烟无心欣赏书院的美景,快步走进,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以及孩子们的笑声。 柳如烟越走越快,神色愈发激动。她看到一个背对着她的男人,伸手拉住对方的手:“叶尘。” 身着白色狐皮长袍的男人转过身,面容俊朗清秀,却不是叶尘。 “柳……柳小姐?” 柳如烟眼神一暗,既为不是叶尘感到失望,也为认错人而尴尬。 “抱歉,我认错人了,你认识我?” 男人温和一笑,笑容温润大方:“在下齐羽,刚从北安回来,柳小姐大名如雷贯耳,早有耳闻。” 柳如烟想起齐家三公子回城之事,他是长辈给柳若馨挑选的联姻对象之一。 柳如烟赶紧松开手:“抱歉,齐公子,方才是我认错了。” “无妨,不知柳小姐把我认成了谁?” 柳如烟淡淡道:“我夫君。” 叶尘在时并未见过齐三公子,想必齐三公子不常居于锦绣城。 不知是叶尘错觉还是确有其事,齐羽看柳如烟的眼神非比寻常。 尽管他掩饰得极好,还是让叶尘觉察出了一丝端倪。 齐羽温婉道:“原来如此,柳小姐如此关心叶公子,真是令人羡慕,二位的感情必定很好吧?” 柳如烟有些尴尬,不愿多谈这个话题,“我是来接他的。” “接他?可是这几日我都在书院并未见到叶公子,柳小姐莫不是弄错了?” 柳如烟压下心里的慌乱,“我有点事找院长,告辞。” 她匆匆忙忙朝着院长屋子走去,院长早早便迎了出来,脸上一片喜色,“真是稀客啊,柳小姐竟亲自前来。” 柳如烟懒得寒暄,直接进入主题:“院长,我夫君最近可曾来过?” 院长摇摇头:“叶公子已经有十多天都没来了,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叶尘失踪的消息外界还不知道,院长见柳如烟都找到这来了,下意识就有些紧张,连连追问。 “没什么。”柳如烟心中一沉,不想将这件事暴露, 她继续道:“他最后一次来是何时?和平时可有不同?” 柳如烟的脸上神色明显有些慌乱,然而,一切似乎已然太晚了。 院长认真思考片刻,“叶公子最后一次来应该是在他大婚前两日,那天他带了不少礼物给孩子们,院子里的孩子们都十分开心,奇怪的是叶公子却并无喜色。” 第22章 我真的很过分吗? 院长挠挠头继续道:“要说起奇怪的事情还不只这一件,大家都知道叶公子和你的感情很稳定,你们青梅竹马,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可是这一年多以来叶公子的情绪波动很大,时而开心时而难过,尤其是在几个月前,他像是大病了一场,人不仅瘦了很多,脸上也没个笑脸,每天大多时候都待在书院。” “几个月前?他发生了什么事?”柳如烟追问道。 院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柳小姐你说笑了,你这个枕边人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知道呢?” “从那时候起叶公子经常看着小朋友们发呆,时不时还会流泪,我问他也不说。” 柳如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阴沉。 “多谢,如果我夫君回来了,麻烦你知会一声。” “好的。”院长点点头, 院长望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小声嘀咕道:“看来传言不假,叶公子和柳小姐的感情,果然已经变了味。” 院长是个十分和善的人,之前就察觉到叶尘和柳如烟感情不和,多次旁敲侧击地劝导叶尘。 只是那时的叶尘深陷执念,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只可惜,叶尘连与院长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柳如烟离开时与齐羽擦肩而过,齐羽,依照礼数,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并未言语。 柳如烟微微还礼后,便快步登上了马车。 叶尘看着她用手指抵着太阳穴,心想她的头疼想必又发作了,只是如今再也没有自己在旁边为她按揉了。 “小婴,你觉得叶尘有没有什么变化?”安静的车厢内,柳如烟突然问道。 丫鬟小婴一脸不解,最近小姐情绪时好时坏,她实在捉摸不透。 “姑爷近年来越来越沉默,越发不爱笑了。” 柳如烟闭着眼,指腹在太阳穴边缓缓打着圈按摩:“继续说。” “一开始他还会和您争执几句,后来连话都不愿多说,更别提解释了,很多时候他就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您和小公子互动,一言不发。” 柳如烟冷着脸,又道:“还有呢?” “小姐您起初很讨厌小公子,可不知不觉间,您越来越在乎小公子,总是为了他抛下姑爷。” “奴婢觉得,姑爷的所有变化,都是因为您和小公子。” 柳如烟破天荒地没有生气,轻声道:“我真的很过分吗?” 小婴壮着胆子继续道:“奴婢作为旁观者,真觉得您对小公子好过头了。” “很多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小公子才是您夫君呢!” “那时候姑爷就站在一边,也许是他受过太多次伤,既不解释也不争辩,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不过那时候,姑爷眼里还是有您的。我觉得,他真正的改变是在几个月前。” “姑爷就像变了个人,天天待在书院,难得碰见他,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瘦了好几圈,就连大婚当天穿的喜袍,尺寸都不合身了,背后是裁缝用针线缝改才勉强合身。” 原本那喜袍的尺寸被改成了叶慕的,叶尘短短几个月瘦了很多,喜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 连小婴都发现了这些变化,可他的未婚妻却丝毫不知。 “几个月前……” 柳如烟喃喃自语,突然睁开眼睛看向小婴,“去医馆。” 叶尘身上最大的变化是从三个月前开始的,她一直以为那是叶尘为吸引注意的手段。 可哪有人一装就是几个月,还让众人都觉得不对劲的?医馆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还没靠近医馆,就听到大夫们的议论声:“啧,说实话叶公子挺可怜的,差点中毒身亡,柳小姐却不闻不问。” “明明天天都来,却只顾着照看她弟弟,连看都不看她夫君一眼。” “我可是听说了,那并不是她的亲弟弟,两人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这不是存心膈应人吗?怪不得叶公子总是闷闷不乐,要是我,早就被气死了。” “中毒!!!” 这两个字传进柳如烟耳中,她的瞳孔猛地放大。 叶尘神情冷淡,心想,她终于要知道自己中毒的事了吗? “哎,叶公子好可怜,听说他中毒时是从茶楼里爬出来的,一路爬到了医馆,那个时候他该多无助啊!” 话音刚落,柳如烟冰冷的声音响起:“你们说的中毒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两大夫被吓了一大跳,看到是柳如烟时,更是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道:“柳……柳小姐。” 叶尘看着柳如烟急切的模样,心想,若对方不是男人,她恐怕已经动手逼问了。 柳如烟面露焦急,再次道:“把你们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叶尘什么时候中毒的?” 两个大夫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柳如烟看上去怎么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 “之前叶公子中毒,是在我们这里治疗的。” 另一个大夫胆子稍大些,小心翼翼地道:“那个……柳小姐,您难道不知道叶公子中毒的事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雷霆万钧般击中柳如烟,她眼神瞬间涣散,像是遭受了巨大打击。 “他中毒?” 大夫一脸尴尬,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啊,天底下哪有连自己夫君被下毒都不知道的人呢? “……恩,我听说当时叶公子是一路爬到医馆来的,差点就没救了!” 柳如烟双眼紧闭,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当初给他解毒的是谁?” 大夫道:“是罗大夫。” 叶尘站在走廊上,冷眼看着脚步虚浮的柳如烟朝着里面走去,心想,真相总算是要大白了。 柳如烟,当你得知是你一直认为善良的人下毒害我,你会有什么反应呢? 你能稍微体会到一点我所遭受的痛苦吗? 叶尘慢慢跟了过去,等他到的时候, 正好看到柳如烟满脸震惊地道:“是你,罗雪。”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文质彬彬的女子。 这个人曾是叶尘的书院同窗,也曾追求过叶尘,后来放弃进京赶考,踏入医学领域。 当时叶尘被送到医馆时,身体极度虚弱,她念在相识一场,对叶尘多加照顾。 面对柳如烟的到来,罗雪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与柳如烟的震惊相比,她显得冷淡得多。 “柳小姐,请坐。” 柳如烟没心情与她周旋,当即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知道叶尘中毒的事。” 罗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抺讥诮。 “柳小姐也会关心他的生活了?我还以为在你眼里,只有你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呢。” 这句话充满讽刺,柳如烟却无暇顾及这些,不耐烦地道:“你别在这阴阳怪气,告诉我答案!” “行,那我就告诉你,叶尘当初靠双手爬到医馆,我念在相识一场,拼尽全力请得太医院御医前来施针用药,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罗雪直勾勾地盯着柳如烟,“我很好奇,作为他的妻子,你是怎么做到天天来医馆,却一次都没来看过他的?” “我……” 柳如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满脸都是局促。 第23章 承诺 “我听说叶公子在被送来医馆之前口吐鲜血,还被人打了一巴掌,究竟是什么人如此狠毒,对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动手?” 闻言,柳如烟的脸色愈发难看,因为叶尘中毒吐血时就是她打的。 彼时她眼里只有躺在地上泪眼汪汪的叶慕。 一切都是叶慕自编自演,嘴角还渗着丝丝血迹,看着不可谓不惨。 故而,她只顾着心疼叶慕,反手一巴掌呼在叶尘脸上。 在她眼中,叶尘不过是个玩弄手段的小人而已。 柳如烟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愧疚的神情,她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 口中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中毒了,我当时只是太着急了,我……” “我猜得没错,果然是你。”罗雪冷笑道,“柳小姐,当年我对叶公子放手时,你是如何承诺的?你说会一生一世好好待他,这才过去几年?” “你竟为了另一个男人,对自己中毒的夫君大打出手,这就是你的承诺?” 柳如烟的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信誓旦旦,满脸不安地看向罗雪,问道:“就算是中毒,他也没必要爬吧?” 罗雪嘲讽一笑:“这个问题,我想你该问问你的好弟弟。” 柳如烟此时依旧相信叶慕,下意识开口庇护:“不会的,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慕弟那么善良,他断不会伤害叶尘,况且叶尘可是他的亲阿兄。” 叶尘苦笑着摇头,只要自己和叶慕同时在柳如烟面前,她总会先给叶尘定罪,却对叶慕一味袒护。 二者在柳如烟心中的分量,其实早就一目了然,不过是叶尘一直在自取其辱罢了! 罗雪摆了摆手,说道:“既然你觉得和他无关,那我无话可说。” 柳如烟神色复杂,满脸愧疚与自责。不敢想象当时的叶尘该对她有多么失望。 看似轻描淡写的话语,句句都在刺痛柳如烟的心。 这样的话,从前并非没人说过,就连丫鬟都曾间接地提醒过,可柳如烟当初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许久之后,柳如烟便狼狈地离开了。 在她走后,罗雪也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道:“当初就跟你说,你和他不配,为什么不肯听我的呢?” 叶尘有些语塞,用她听不到的声音回答:“是啊,我后悔了,可惜已经晚了……” 人生不是游戏,输了就是输了,无法重启。 叶尘用自己的生命,认清了这个道理。甚至在被残忍杀害之后,什么仇也报不了,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停留在另一个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目睹着一切。 看似拥有上帝视角,实际上却无能为力。 直到夕阳西下,柳如烟才重新回到马车中。丫鬟看到她愁眉苦脸的模样,眼中露出担忧之色。“小姐,您没事吧?” 柳如烟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在马车里呆呆地坐了许久,才声音沙哑地开口:“叶尘的踪迹查到了吗?” 丫鬟摇摇头:“能打听的奴婢都打听过了,没有消息。” 柳如烟苦笑一声:“没有……这么大个人去哪儿了?” “小姐,那天的事情奴婢也觉得不太对劲,就算姑爷不喜欢小公子,他为什么要选在茶楼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将人推下去呢?” 叶尘感激地看了丫鬟一眼,从头到尾,丫鬟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可,这么简单的道理,柳如烟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柳如烟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你去找那天在场的人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么多双眼睛,总有一个人知道真相。” “是!”丫鬟明显有些兴奋。 柳如烟叹了口气,“这次我是真的让他伤心了。” 深夜,柳如烟乘坐马车到了叶家。府门紧闭,她抬手叩响门环,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宁夏闻声前来开门,看了看柳如烟的身后,确定没有其他人,眼底闪过一抹落寞。 “那死小子还没回来?” 柳如烟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嗯。” “真是不知道将他养这么大有什么用!一点小事就离家出走。”宁夏抱怨着,目光落到湿漉漉的柳如烟身上, “如烟,你这是上哪去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不碍事,娘,慕弟呢?” 提到叶慕的时候,宁夏脸色立刻变得温柔起来,“他知道你要来,亲自下厨做饭呢。” 闻言,柳如烟迅速闯入厨房,叶尘先她一步进来。 叶慕听到动静,故意拿刀割破自己的手,干净利落丝毫没有犹豫。 看到这一幕,叶尘终于明白自己输在了哪里,除了阴谋诡计,他没有叶慕这样的魄力。 柳如烟进来时便看到叶慕手忙脚乱处理着伤口,鲜血滴满了整个案板。 所有的质问到嘴边变成了关心,“怎么弄的,怎么那么不小心?” “对不起嫂嫂,我本来是想做你喜欢吃的菜,但我太笨手笨脚的,把自己的手给弄伤了。” 柳如烟贴心给叶慕处理着伤口,俨然已经把自己的怀疑忘得干干净净。 直到伤口包扎好,叶慕满含爱意地把她拥入怀里。 柳如烟皱着眉,低声道:“你快松开,成何体统,若被旁人看见了怎么办?” “嫂嫂,这几天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改,你不要不理我,我不能没有你。” 柳如烟想到自己上门的原因,目光逐渐变冷,“慕弟,那一天你怎么会从楼梯上跌下来?” 叶慕想也不想地回答:“嫂嫂,是阿兄失手将我推下来的,你不要怪他,他也是不小心的。” 这就是叶慕的高明之处,每次都故意这样说来引导柳如烟。 柳如烟紧盯着他,目光带着审视:“真的?你没有骗我?” 叶慕可怜兮兮看着柳如烟,“嫂嫂,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好,还有,你知不知道叶尘中毒的事?” 叶慕没有立即回答,应该是在思考。 柳如烟步步逼近,一双眼睛冷冷盯着他,“他为什么会中毒?是不是你做了些什么?” 叶慕一副震惊的模样,“嫂嫂,你怎么会这么想我?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个这么狠毒的人吗?” 柳如烟今天显然没有被他三言两语给糊弄过去,她一把抓住叶慕阴沉道:“那你倒是说说,就算你之前不知道他中毒的事,在医馆时总该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慕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嫂嫂,我在医馆无意中得知阿兄也在医馆的事,那几天你天天来看我,并未提到阿兄,” “我怕阿兄难过,就过去探望,顺便将之前误会解释清楚,可是阿兄情绪很激动,不仅出手打了我,” “还说了很多关于你的坏话,例如要报复你之类的,不管我怎么解释他都不听,情绪越来越激动。” 叶慕眼泪簌簌落下,“嫂嫂你自己想想,不管他喜不喜欢我,都是我的阿兄,我为什么要害他?” “当时见他吐血我也吓坏了,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奇怪的是阿兄爬出去的时候,最先来的人不是大夫而是……小姑。” “我看到小姑一脸担心的样子,好像阿兄不是你的夫君,是她夫君似的,我只是觉得奇怪,她常年在北安,也没听说和阿兄有什么瓜葛,当时她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第24章 结果你猜怎么着? 在叶慕的质问下,柳如烟的手渐渐松了。 叶慕见柳如烟神色有所动摇,暗自窃喜, 紧接着添油加醋道:“阿兄解毒后,你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可他都没跟你提中毒的事,他自己都守口如瓶,我哪敢贸然开口,免得落人口舌。” “这些天我也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为什么阿兄中毒小姑会出现,要知道那里只有他们俩啊,孤男寡女的?” 叶尘本以为这次柳如烟不会再轻信叶慕,显然是他高估了柳如烟,又低估了叶慕颠倒黑白还能说得头头是道的本事。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未婚夫和其他女人有染,尤其是对象还是自己的小姑。 柳如烟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冰冷,浑身弥漫着寒意。 “你还看到了什么?” “阿兄,除了那次在医院,其实在你们大婚前几天,我也见过小姑和阿兄私下会面,当时我离得远听不太清楚,就听到什么取消,和离之类的话。” 叶慕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柳如烟的脸,问道:“你说小姑该不会和阿兄……” “不会。”柳如烟冷冷否定。 叶尘终于明白,为何短短几年,叶慕就能让所有家人与自己反目,让原本厌恶他的柳如烟转变态度,更把自己逼得一败涂地。 叶慕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将质问他的柳如烟给绕得晕头转向,将所有矛盾都引到叶尘和那一共也没见过几次的小姑身上。自然其中也免不了,柳如烟无条件的信任。 柳如烟没有再说话,显然是在思索着他话语中的可能性。 轰!!! 突然一道雷声响起。在初春本不多雷,所以两人都吓得身体一颤。 房间里本来就只点着一盏床头台灯,除了床边有微弱的光源,其它地方昏暗无光。 炸雷突响,或许是心里有鬼,叶慕吓得尖叫起来。 叶尘本来以为他又是在装模作样,为了博取女人的怜惜。但这一次,叶慕看的是站在床尾的叶尘。 “阿兄!不是我!”叶慕突然叫了一声。 柳如烟将叶慕拥入怀中,“怎么了慕弟?你在说什么?” 叶慕指着床尾的位置,“那……那里有人。” 叶尘心中大喜,难道他能看见自己了?这样一来是不是就能复仇了!就算其他事情做不了,哪怕吓吓他也好。 叶尘迅速回想以前看过的恐怖片里恶鬼出场的动作。 柳如烟朝叶尘看来时,叶尘猛地朝她靠近并拉长了舌头,不知道这样够不够吓人? 然而柳如烟神色如常,并没有看到叶尘。 “哪有人?你怕是看花眼了。” 叶慕小心翼翼从她怀中抬起头,叶尘咧着嘴,想狠狠吓他。 叶慕的面色缓和下来,“是我看错了,嫂嫂,我好怕,今晚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胡闹!我是你阿兄的妻子,留在你房里像什么话?” 柳如烟安抚了他几句便提出离开,从来时的怒气冲冲到离去时的心平气和,变脸不可谓是不快。 原来叶慕看不见自己,刚刚应该是看花眼了。 柳如烟走时,宁夏还在向她赔罪,“如烟都是叶尘的错,你千万别往心里去,等叶尘气消了自然就回来。” 叶尘站在倾盆大雨中,听着那些刺耳的话语。曾经阿娘也很疼爱他,可那么浓烈的母爱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叶尘仰头望着漫天大雨,任由雨滴顺着脸庞滑落,如同他眼中流露出的悲伤一般。 柳如烟折腾了一整天,情绪大起大落,连日来都没能睡个好觉,神色尽显疲惫。 小婴小声问道:“小姐,我们回哪儿?” 思忖片刻,柳如烟开口道:“回柳府。”紧接着又嘱咐一声:“查查叶尘和……柳若馨。” 闻言,叶尘笑了,柳如烟与他自幼相识、相知相爱二十年,想不到多年的感情竟抵不过叶慕的几句挑拨。柳如烟竟然真怀疑他和小姑有染! 当她冒雨回到柳家,柳若馨正和柳老祖在下棋。 要是从前,肯定看不到这么和谐的场景,柳若馨对柳老祖恨之入骨,可见她这次回锦绣城,不仅身价变了,心态也变了。 柳如烟感到极大的威胁,碍于老祖在场,不便明说,只得开口叫道:“见过老祖,小姑。” 柳老祖扫了她一眼,眉眼间满是嫌弃,“看看你,哪有柳氏当家的样子?” 原本笔挺的衣裳沾满泥土,身上和发丝还有水渍,看上去着实狼狈。 柳若馨目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落下一颗黑子,淡淡地说道:“确实不太像个当家的。” 她毫不委婉,直接表达了对柳如烟的敌意。 柳如烟本想问的话,碍于柳老祖在场,只好先回房洗漱。 等她再回来,柳老祖已经回房休息,不知柳若馨是不是在等她,仍坐在棋盘前一动不动。 “小姑,我有些话想问你。”柳如烟虽心中有诸多疑问,但在柳若馨面前,不自觉气场就弱了半分。 柳若馨转动着轮椅,修长的睫毛微微一动,打量着柳如烟。别说柳如烟,就连死去的叶尘对她都有些天生的惧意。 她朱唇轻启:“说……” “我想知道,为什么叶尘中毒时你会出现在医院,还有人在我们结婚前看到你和叶尘接触。” 柳若馨转动着手上那枚光滑的黑色棋子, 冷笑道:“你觉得我和你的夫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你是在怀疑和你青梅竹马、相知相爱多年的夫君?” 柳如烟欲言又止道:“小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柳若馨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声音冷漠:“那我也问你几个问题,你丈夫中毒时你在哪?” “他为什么会中毒?你每天都在医院,为什么不愿看他一眼,反倒在这儿质问我,你凭什么?” 这一连串问题让柳如烟有些语塞,她自知理亏,没有正面回答, 反倒先下手为强:“小姑转移话题,是不是心虚了?你和叶尘私下早就见过,对吧?” “是,我和他早在几年前就见过。”柳若馨直接承认。 柳如烟脸上明显露出小人得志的喜悦,一副笃定的模样。 还没等她高兴完,柳若馨再度开口:“你想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见面的吗?” 柳若馨抿了一口茶,茶雾氤氲,她慢悠悠开口:“你在北安遭遇瘟疫那年,有个傻子只为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结果你猜怎么着?” 第25章 你不配 柳如烟刚端起一盏茶,正欲轻抿一口, 忽闻柳若馨突兀地谈及瘟疫横行那年的往事。 她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坠落在桌上,茶水缓缓顺着桌子流向地面。 柳如烟满脸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问道:“你说什么……” 就因为这事儿,当初她把叶尘骂得体无完肤,可想而知当时他该是何等的绝望! 柳若馨看着她震惊的模样,嘲讽一笑, 自顾自说道:“那个傻男人的船遭遇了海难,船只沉入大海,他抱着一块木板在海上漂了整整两日,若不是恰好碰上我的商船,早就葬身海底了。” “我的手下把他救上船时,他只剩半口气了,在海上日晒风吹了两日两夜,滴水未进,但凡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被晒脱了皮,身子虚弱不堪。” “是我吩咐船医为他医治,也是我命人悉心调养他的身体,船一靠岸,他便不顾自身心急如焚地回了柳家。” 叶尘曾经亲身经历之事,可从旁人嘴里道出,他内心的感触已不似当初那般强烈。 依稀还记得当时烈日炙烤着身上的感觉,自己仿佛一块被架在炭火上炙烤的肉,在茫茫大海上孤立无援。 没有吃食,没有淡水。 白日酷热难耐,夜晚又寒冷彻骨。 狂风裹胁着海浪一次次拍打在身躯上,晒伤的皮肤一碰到海水,便是火辣辣的剧痛。 身体上的折磨远不及心理上的恐惧,他习惯了锦绣城的繁华热闹,即便之前在船上,夜里也是灯火通明。 可那时,他眼前一片漆黑,大海就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随时都会将他吞噬。 每当风浪涌起,他都会被卷入海浪之中。 他只能双手死死扣住木板边缘,任由自己在波涛中起起伏伏,也不知喝了多少海水,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柳如烟喃喃道:“小姑你在骗人!若叶尘真做了这些,他为何不说?” 叶尘心底发笑,也不知该说柳如烟是记性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如此局面,可真是古往今来头一遭。 他当初说过,可无一人相信他所言仅此而已, 其中缘由自然是叶慕这个煽风点火的能人说他去游山玩水了。 因此爹娘骂他忤逆不孝,柳如烟说他冷酷可憎。 而今柳如烟竟然怪他没有说,简直是太可笑了! “是么?”柳若馨反问。 柳若馨取出几幅画卷,缓缓展开在她面前。 那是叶尘被船员从海面救起的场景,是画师当场所作。 后面几幅则是他形容枯槁、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画像。 叶尘暗自思忖:原来那时的自己是这般狼狈不堪, 柳若馨一字一顿道:“当初只当他活不成了,便请画师绘下这些,毕竟相识一场,也算是留个念想,没料到竟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叶尘要是知道自己一心为你,还被你这般误解,我想他定会后悔爱上你,柳如烟你配不上他的深情!” 柳如烟如遭雷击身形不稳,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她反复端详着画像中面色憔悴苍白的叶尘,心中五味杂陈。 许久许久,她才再度开口:“小姑,是不是你将叶尘藏起来了?若是如此,你帮我告诉他,让他赶紧滚回来,我就原谅他先前的所有胡闹!” 柳若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倒希望是我把他藏起来了。” 柳如烟狐疑地问道“小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叶尘在哪里。” 柳若馨收起画卷,“柳如烟,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言罢,柳若馨吩咐护卫推着她离去, 独留柳如烟对着空荡荡屋子一阵阵发呆。 许久才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闺房,唤来丫鬟。 “小姐,您让奴婢查姑爷的事,奴婢查到些眉目了。” “快说!” “您遭遇疫病那年,姑爷并未说谎,他当真去寻您了,结果在海上遭遇风浪,后来是柳若馨小姐将他平安送回岸上的,” “奴婢查到了那艘失事的商船,船上数百人丧生,此事当时在南阳一带传得沸沸扬扬。” 丫鬟的话,犹如一把利刃,直直刺进柳如烟的心尖。 柳如烟怒声质问道:“为何你不早些查到?” 丫鬟声音怯怯地说道:“那个……以前小公子说什么,您就信什么,也没有吩咐奴婢去查呀。” 闻言,柳如烟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丫鬟退下, 将手帕丢到一旁,她仰躺在床上,整个人显得无比落寞。 或许她此刻才明白,丫鬟所言句句属实,自己没有权利怪罪。 从一开始,她便没打算相信叶尘,又怎会吩咐人去查呢。 这一整天,柳如烟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她就像一朵被抽干了生机的花朵, 口中喃喃道:“叶尘,我知错了,你快回来吧。” “轰!!!” 空中又是一阵电闪雷鸣,柳如烟猛地从床上坐起,通往庭院的雕花木门半掩着, 一阵狂风裹胁着雨丝扑面而来,将帷幔吹得四处飘飞。 柳如烟起身去关门,被淋了一脸雨水。 冰冷的雨滴让她愈发心烦意乱,坐在蒲团上,靠着床边,手指不停转动着一串佛珠。 说来也怪,自从戴上这佛珠,她便没有再做过噩梦,这佛珠已然成了她心中唯一的慰藉。 转动珠子的速度越来越快,仿若有一天发现这是自家夫君的骨骼做成的佛珠,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柳如烟见仍无叶尘消息,心神不宁,接连差人去寻,吩咐道:“不惜一切代价,我一定要找到叶尘!” “条件随他们开,我只要尽快寻到我夫君。” “哪怕翻遍这锦绣城,也要把叶尘找到!” 柳如烟彻夜难眠,满心期待着叶尘的消息。 第二日清晨,有人带来了消息。 “找到我夫君了?”柳如烟一夜未合眼,顶着个熊猫眼问道。 一名江湖人士犹豫片刻说道:“暂时还没有,柳小姐,我们查遍了姑爷近来所有行踪,他的玉佩一直未曾寻到,我们也派人四处打听,最后有人看见它在……” 柳如烟继续追问:“在哪?” 男子道:“城外锦河。” 柳如烟捂住心口,那里就是衙役捡到喜袍的地方,她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还有呢?”, “叶公子自那晚之后,再未在任何诗社露面,也没有银钱花销记录,未曾出城,也没有住客栈的消息,也就是说……” 男子看了看柳如烟的脸色,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就目前查到的消息来看,叶公子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第26章 蒙鼓人 柳如烟猛地站起身,那本就阴沉着的脸爬满了怒意,娇喝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凭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小姐,您先冷静冷静。”丫鬟小婴赶忙上前劝道,脸上满是担忧。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缓缓坐回椅子上。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努力平复情绪,随后目光冰冷地看向黎衣候。 “你接着说。” “柳小姐,如今天下太平,一个人,尤其是个年轻男子,只要还活着,就不可能不留下丝毫踪迹。”黎衣候说道。 “就算叶公子出门备好了现银,进出任何城门关卡,都得查验详细注明身份、出行目的与期限的路引。” “他有可能乔装改扮,偷偷离开。”柳如烟皱着眉说道。 黎衣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或许叶公子是和您置气,所以故意隐匿行踪。” 稍作停顿,继续道,“但不管他走到哪儿,总得找地方投宿吧。以叶公子的身份,总不至于去住破庙吧?再说了,如今官府对这些管得很严。” “客栈那边毫无线索,我跑遍城中各处牙行,都没有叶公子的租房记录。按您给的叶家名下房产去找,也不见叶公子的踪影。” 黎衣候顿了顿,接着道:“不仅如此,城中诸如茶楼、酒馆、戏院等热闹场所,我均已查过,未见叶公子出现的迹象。” “我还听说,在您新婚第二天,河边捞起一件喜袍,上面有血迹,还有刀痕。” “柳小姐,我劝您还是赶紧报官吧。找活人我还有些办法,可要是涉及命案,就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柳如烟一听,情绪瞬间失控,猛地将茶杯砸在地上,吼道:“滚!我夫君只是跟我闹别扭,他怎么可能出事!” 黎衣候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后,低声说道:“柳小姐,多有打扰,告辞了。” 小婴连忙说道:“小姐,我去送送黎衣候,看能不能再问出些叶公子的消息。” 柳如烟像丢了魂儿似的,呆坐在原地,既不言语,也没有任何反应。 小婴匆匆追出去,在门外拦住黎衣候,把之前说好的酬银递给他。 叶尘的魂魄正靠在门边,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不好意思,黎大哥,我家小姐因为姑爷的事,情绪太激动了,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小婴满脸歉意地说道。 “我理解,姑娘不必多言。”黎衣候摆了摆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胡须。 “黎大哥,您能不能再跟我讲讲,还有没有查到别的线索?”小婴急切地问道。 黎衣候思索了一下,说道:“就目前查到的情况,再加上那件带血的喜袍来推断,叶公子遇害的可能性很大。不过……” “不过什么?您快说呀。”小婴焦急地催促。 黎衣候道:“还有一种可能,不知姑娘听说了没,最近城中不太安宁,有不少年轻男女失踪。要是叶公子没遇害,那就有可能是被他们盯上了。” 小婴点点头:“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失踪的都是年轻男女,对吧?黎大哥,您能不能想办法打听打听,我家小姐要是再找不到姑爷,都快撑不下去了。” “可那带血的喜袍……实在让人担心。”黎衣候眉头紧锁。 小婴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也不敢相信姑爷会遇害。我家姑爷为人和善,经常救济穷苦孩子,心地特别善良,从不与人结仇,谁会害他呢?而且在他失踪前,还说感觉有人跟踪他。” “还有这事儿?”黎衣候微微一惊。 小婴点头:“是,我之前忘了跟您说。要是您有办法帮忙打听,只要能找到姑爷,酬金绝对丰厚。” 黎衣候看了眼屋内的柳如烟,压低声音说道:“姑娘,既然接了这事儿,我肯定会尽力追查到底。” “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叶公子没遇害,而是被人抓走,那情况也不容乐观。” “要是刚失踪就去找,说不定还能在半路把人截下来。” “可您看,这都过去二十多天了,人恐怕早就被带出城了。蛮夷愈发猖獗,好多家庭都深受其害。” “这些我也有所耳闻。”小婴忧心忡忡地点点头。 “耳闻?”黎衣候冷笑一声, “实际情况比听来的可怕多了。那些年轻男子被抓去做苦力,落到恶徒手里,简直生不如死。” “好在叶公子身强力壮,或许不至于像其他人那样,很快就被折磨死。但他养尊处优惯了,细皮嫩肉的,被抓去肯定也得遭大罪……” 后面的话黎衣候没说出口,小婴却已明白,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就算能找到,也该是为奴为婢了,恐怕再也不是从前的姑爷了。柳家那样的名门望族,还能接纳他吗?” 柳如烟不知何时已走到他们身后,声音沙哑却坚定地说道:“能!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要找到他。黎衣候,您现在就去查,看看是不是落到那些蛮夷手里了。” “是,柳小姐,我这就去查。”黎衣候领命后,匆匆离去。 看着黎衣候远去的背影,叶尘的灵魂无声地笑了,那笑容里满是嘲讽。 柳如烟,我该夸你深情吗?你宁愿相信我被抓走,也不愿相信我已死去。 即便能找得回来,我们还有可能回到过去吗?不过是你一时的执念作祟罢了。 黎衣候离开后,柳如烟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花园,靠在椅子上。 雨过天晴,四周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香气,经过雨水冲刷,整个世界焕然一新。 树上的桃花已然绽放,粉粉嫩嫩的,格外娇艳。柳如烟却视而不见,只是呆呆地望着,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您脸色太差了,要不先回房休息会儿?一有姑爷的消息,我马上告诉您。”小婴跟过来,心疼地劝道。 柳如烟轻轻握住秋千的扶手,手背上青筋微现,喃喃道:“以前,叶尘最喜欢坐在这儿晒太阳了。” 小婴看着她难过的样子,也忍不住心酸,安慰道:“是啊,以前小姐和姑爷多恩爱啊,小姐在前面荡秋千,姑爷就在后面轻轻推,那时候多好啊……” 柳如烟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可我已经两三年没陪他荡过秋千了……” 是啊,都过去两三年了,人生又能有几个两三年呢!总归是荒废了许多美好时光。 她缓缓摊开双手,手心里还留着刚才紧握扶手的印记。“我们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 闻听此言,叶尘心中一痛。他也无数次想问,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人,怎么就走到如今这生死相隔的境地了呢? 他恨柳如烟,恨她的轻信与误会,可如今,他却只能以灵魂之躯,眼睁睁看着她, 小婴深深地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小姐,您真的不知道这一切是因为谁吗?” 每个人都知道,唯独她一人蒙在鼓里,或许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第27章 蛮夷初犯 “我错了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叶尘能原谅我吗?”柳如烟声音颤抖。 小婴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摇头,“就像黎衣候说的,姑爷都消失二十多天了。要是真被蛮夷抓走,恐怕……凶多吉少啊!” 市井间流言像野火般蔓延,百姓们私下议论纷纷,隐隐透露出官府与蛮夷勾结的蛛丝马迹,令众人愈发忧心忡忡。 即便不用深入了解,柳如烟也清楚,一旦落入那些蛮夷之手,下场必定凄惨。 柳家在城中声名赫赫,生意往来皆是大宗买卖。柳如烟联系了城中各行各业颇具影响力的人物,这些人平日对柳小姐多有巴结。 如今被她主动邀约,众人表面上恭敬有加,可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揣测。 柳如烟坐在主位上,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着桌子。她神色焦急,双眼布满血丝,面色苍白如纸,这副模样,是从前叶尘从未见过的憔悴。 起初,叶尘满心急切地盼着她能找到自己的下落,好让自己入土为安,或许就此能从这世间解脱,灵魂得以安息。 可如今,他的心境已然改变,不再着急。他仿若拥有了“上帝视角”,只要柳如烟一天不知道他的死讯,就会被寻找他的执念紧紧困住, 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日夜备受煎熬,在他看来,这何尝不是一种报应,他的魂魄冷冷地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为首的那个男人尖嘴猴腮,眼神飘忽不定,不时偷偷往旁边家仆身上瞟,透着一股狡黠。 “柳小姐,听闻您找我们是有大合作?我们实在是受宠若惊,能与柳家合作,那可是我们求之不得的荣幸啊!”说话的男人满脸堆笑。 “秦哥,您就别谦虚了,柳小姐肯定是遇到了棘手之事。柳小姐您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帮上忙,绝无二话!”另一个人连忙附和。 柳如烟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声音略微低沉却透着坚定:“我要你们帮我找一个人,他是这个月初失踪的,我怀疑是被蛮夷给掳走了。” 众人都是精明透顶之人,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明白这事儿无比棘手。 与蛮夷相关的势力盘根错节,背后牵扯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谁也不想轻易卷入这滩浑水,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柳小姐,这可不是小事,您赶紧报官啊?”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开口, 柳如烟端起一杯茶水,却只是轻轻晃着杯子,并没有喝的意思, 苦笑着说道:“衙门要是有用,还会有这么多人失踪?就算最近有所防备,让那些蛮夷不敢轻易下手,可已经被抓走的人呢?别说衙门能不能找到,就算找到了,也晚了。” 其实叶尘心里清楚,她不愿报官,最大的原因是错过了最佳时机。 除此之外,她和叶家的人,当着林捕头的面,让人家别多管闲事。 一向骄傲的柳如烟,又怎么能拉得下这个脸呢?想到这里,叶尘的魂魄微微摇头,眼中满是嘲讽。 柳如烟放下茶杯,语气诚恳,几乎是带着恳求:“我知道几位和城外那些蛮夷有过交道,今日算是我柳如烟求你们帮个忙。只要能把人给我带回来,就是帮了柳家大忙,你们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眼前一亮,能得柳家一个人情,往后行事可就方便得多。 秦川小心翼翼地问道:“柳小姐,冒昧问一句,那个男人是您什么人?” “他是我……”柳如烟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转了个弯,“是我远房亲戚。” 叶尘听到这话,心中一阵冷笑,自他死后,柳如烟的种种行为不断颠覆他对她的认知。 倘若他当初真被蛮夷抓去,历经磨难,柳家又怎会接纳如此狼狈的他做女婿? 就算他还活着被救回来,柳如烟说不定也会与他断绝关系。 原来,不管怎样,他们的结局早已注定。叶尘心里满是懊悔,为什么要和这样一个人纠缠到如今的地步!从头到尾,她在乎的只有自己。 “这事儿不光彩,希望你们能保密,毕竟以后还要做人的。” “明白,既然柳小姐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就不推辞了。我们确实和那些蛮夷有过接触,以前也帮别人把被抓的家属赎回来过,只不过……” 对方停顿了一下,“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要是您确定人已经被抓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恕我直言,就算能找到,也很难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大家都是明白人,柳小姐也应该懂其中的规矩,我要是给您牵了这个线,柳家要是事后怪罪,我们可就难做人了。” “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为难。”柳如烟斩钉截铁地说道。 言罢看向小婴,微微点头示意。小婴立马会意,快步走到一旁,低声吩咐护卫抬着几个上了锁的檀木箱子过来。 箱子上贴着柳家的封条,放在桌上,打开后,里面全是黄澄澄的金锭、白花花的银元宝以及珍贵的珠宝玉石,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是我的诚意。” “那就好,柳小姐,您把公子的详细资料告诉我们,我们这就去打听?” 小婴将叶尘的画像拿出来,众人一看,都愣住了,“这……这不是柳小姐的……” “姑爷”两个字没说出口,秦川瞪了那人一眼,后者赶紧改口:“原来是这位公子。” “柳小姐放心,我们尽快给您消息。” 柳如烟摆摆手,小婴做了个请的手势:“有消息直接联系我就行,各位慢走,不送了。” 众人告辞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柳如烟一人。她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失去了焦点。 叶尘看着她心烦,便回到了叶祖母的人皮书中。 叶祖母日益衰老,又被疫病折磨,身体孱弱的如同风中残烛。 叶尘只希望能多陪陪她,哪怕是以灵魂的形式。他静静地守在叶祖母身边,看着她日渐消瘦的面容,心中满是愧疚。 夜幕降临,房间里点起昏黄的灯火,微弱的光线在黑暗中摇曳。 叶祖母跪在蒲团上,一遍遍祈祷,口中念念有词:“保佑尘儿平安归来。” 叶尘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神像,心中满是愤懑与疑惑,心想,如果这世上真有神明,为何任由这些罪恶横行?好人受苦,坏人逍遥? 叶祖母这般年纪,还要日夜为他忧心,他满心愧疚,却又无能为力,除了旁观,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魂魄在房间里飘荡,却无法给叶祖母一丝安慰。 “娘!” 门外传来宁夏的声音,这个时候她过来,让叶尘有些意外。 其实她和叶祖母关系不算亲近,叶祖母年轻时当家手段强硬,她对叶祖母更多是敬畏。若不是有事,她不会主动来找叶祖母。 李嬷嬷扶着叶祖母,让她坐到轮椅上推了出来。柳如烟神色憔悴一眼便能看出,可叶尘失踪这么久,叶尘的母亲看上去却没什么变化,似乎儿子的消失对她毫无影响。 叶祖母手持佛珠,膝上放着那本人皮书,看来她日夜都在摩挲。她眼神不善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第28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深夜,万籁俱寂,宁夏满脸讨好地迎上来,手中拎着一个小礼盒。 叶祖母看着她,心中纳闷,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娘,我知道您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听说食量也比之前少了许多,这可不行。”宁夏笑着说道,脸上堆满了关切, “慕儿那孩子特别上心,在珍宝阁的奇货竞拍会上,特意拍下了两套御用官窑烧制的精美汝窑瓷餐具。” “拿走,我不需要。”叶祖母冷着脸,语气里满是嫌弃,“我才不要他的东西。” “娘,您就看一眼吧。”宁夏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打开包装,拿出一套汝窑瓷餐具。 这碗天青釉色,温润如玉,上面绘制的并非梅兰竹菊,而是经文。 “这是什么东西?”叶祖母疑惑地问。 “这碗的珍贵之处就在于此,它是由两位大师合力制作而成的。” “没错,碗胚出自陶艺名家之手,上面的经文则是由有名的高僧抄录,这碗可是沾染了佛性的。” 听到“佛”字,叶祖母的脸色缓和了些,问道:“当真?” “那当然!慕儿知道您吃斋念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拍下。这可是两位顶尖大师的手工制品,不少达官贵人都争着抢着要,慕儿可是花了大价钱呢!”宁夏说完, 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用这个碗吃饭,定能保您延年益寿。” “那就放着吧。” 叶祖母晚年对佛教的信奉近乎痴狂。叶尘其实能理解,祖母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子孙环绕,可自从爷爷去世后,她直面死亡,心里便落下了阴影。 如今疫病横行,郎中的药方只能暂且缓解她的病痛,于是她便将希望寄托于神灵,整日求神拜佛,祈愿延年益寿。 这种对玄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念,在景国人民心中由来已久。 叶祖母看了宁夏一眼,问道:“还不离开?” 宁夏搓了搓手,说道:“娘,其实我今日来,除了送碗,还有件事想和您商量。您看,叶尘已经成家,在柳家生活无忧。可慕儿……” 她叹了口气,“自从叶尘他爹走后,叶家的生意就大不如前。如今蛮夷横行,城中百姓自顾不暇,往来商贾减少,生意萧条,店铺营收越来越微薄。” “再这么下去,我怕慕儿找不到好亲事。我知道您一直想把家族田产、商铺的经营权与收益分成留给叶尘。” 听到这儿,叶尘和祖母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叶祖母脸色骤变:“你要是为了这个来,趁早打消念头。我就算把这些都送给穷苦百姓,也不会给叶慕!” “娘,您怎么能这么偏心呢?叶尘是您的孙儿,慕儿难道就不是您亲孙儿了?”宁夏急切地说道, “当年他被叶尘推下水,在外吃了那么多年苦,您就不心疼吗?我也不求你偏袒慕儿,至少一碗水端平吧?” 叶尘曾以为已经彻底走出与柳如烟那段失败感情的阴影,本以为无论看到她和叶慕做什么,都能做到心如止水。 可此刻他才明白,和来自家人的伤害相比,那些都不算什么。 叶祖母道:“你说我偏心,你们又何尝不是?当初仅凭叶慕的一面之词,就给叶尘定了罪。” “我倒要问问,谁亲眼看见是叶尘把他推下水的?你看见了吗?” “慕儿是他亲弟弟,怎么会骗我们?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宁夏对叶慕的话深信不疑。 叶祖母冷笑一声:“叶尘也说自己没推,你们为什么不信?按你说的,他为什么要把弟弟推下水?对他有什么好处?” “娘,您这就是强词夺理了。当时看花灯的人那么多,叶尘不小心把弟弟推下去也有可能。他为了脱罪才否认,咱们得明辨是非。”宁夏皱着眉头,一脸认真, “叶尘已经成家,在柳家生活无忧。慕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我想着您把家族产业的分成给他些,以后他选择也能多一些。” 好一个为儿子着想的母亲!叶慕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她就已经为他以后打算了。 叶尘心里满是苦涩,很想问问她,自己难道就不是她的亲儿子了吗? 柳家下的聘礼十分丰厚,有一座位于城中繁华地段的大宅子,还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加起来价值极高,挑不出一点毛病。 可叶家这边呢?成亲前,宁夏以家族生意艰难为由,大幅削减了原本承诺给叶尘的彩礼。 原本准备的位于城中主街的旺铺,最后换成了城郊偏远之地、价值低很多的铺子。 那时的叶尘,早已对柳如烟心灰意冷,又经历了诸多变故,对这些身外之物根本不在意。 毕竟,再多的钱财也换不回他曾经珍视的一切。即便他清楚,此前柳家与叶家合作了几个项目,让叶家赚得盆满钵满,根本不缺钱。 她们只是一心想把钱都留给叶慕。叶慕看上一套出自名家、价值连城的珍贵首饰,宁夏想都没想,就擅自挪用叶尘的彩礼钱买了下来。 首饰送来时,叶尘透过门缝,看到宁夏满脸笑意地给叶慕戴上,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母爱,还说着:“我的慕儿就该拥有世上最好的。” 显然,在宁夏心里,叶尘这个儿子根本无足轻重。她榨干了叶尘的彩礼,现在又打起了祖母家族产业的主意。 叶祖母怒不可遏:“带着你这些东西给我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这个家里,只有我是真心疼爱尘儿的,我这些产业都是给他留的,谁也别想抢走!滚!”叶祖母气的剧烈咳嗽起来,叶尘下意识地想去帮她顺气,手却直接穿过了她的后背。 宁夏被赶了出去,叶尘看到叶慕等在门外,两人低声说着什么。 叶慕假惺惺道:“娘,别生气,不过是家族产业的分成罢了,我不要就是,留给阿兄吧。” 可叶尘分明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阴毒,心里顿时涌起一阵不安。 这汝窑瓷碗是叶慕拍下的,上面还有经文!叶尘猛地意识到什么,朝着屋内的汝窑瓷碗狂奔过去。 果不其然,一道光束将他吸了进去,和之前的经历一模一样。 这碗里装的竟是骨灰!这个丧心病狂的人,竟然把他的骨灰送给了祖母! 第29章 挫骨扬灰 如果说之前种种都只是巧合,那么现在叶尘已经坚信,叶慕早就知晓了他的死讯。 不然,绝不可能接二连三地把掺有他骨灰的东西,送到他亲近之人手中,诸如柳如烟、叶祖母以及其他家人。 叶尘满心愤懑,自己明明是叶慕的亲兄长,活着的时候就夺走了本属于他的一切,为何如今他死了,仍不肯放过他,甚至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如此胆大妄为,显然早已谋划周全,认定叶尘的死将永远不为人知。 的确,叶尘已被人挫骨扬灰,随着时间流逝,自然而然便会被世人遗忘在时间长河之中。 他的家人或许以为他死了,也可能觉得他只是失踪了。 照这样下去,叶尘难道要以灵体的状态,永无尽头地存续下去?这何时才是个头啊! 叶尘失魂落魄地再度出现在叶祖母身旁,望向叶祖母那憔悴又苍老的面容,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李嬷嬷端来一碗汤,恭敬地说道:“祖母,时候不早了,您晚上又没进多少膳食,喝点汤,好好安歇一番,四公子定会平安无事的。” 叶祖母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那群忘恩负义的人,真不知道叶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尘儿自那夜消失后,就没了踪影,这孩子向来孝顺,就算生大家的气,又怎么可能音讯全无?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李嬷嬷轻拍祖母的手臂,劝慰道:“祖母,您就是爱瞎想。我觉得四公子肯定是被柳姑娘气着了,他要是提前联系您,不就暴露行踪了吗?他这次是存心想让柳姑娘难堪呢。” 叶祖母深吸一口气,“可我派出去的人什么都没查到,尘儿从来没独自离家这么久,还没留下一点痕迹,还有那件带血的喜袍,我……” 叶祖母忧心忡忡的,要是没有那件带血的喜袍,还能给叶尘的失踪找个借口。 李嬷嬷安慰道:“喜袍的事儿,我特意去衙门问过了,衙役只发现了喜袍,没找到四公子的其他东西。” “要是四公子真遇害了,这么长时间过去,尸体早该被发现了,我们到现在都没查到,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放不下心……” 李嬷嬷叹了口气,“祖母,四公子都二十岁了,不再是孩童,如今正值盛世清平,公子常随护卫左右,他不会有事的,只不过是被情所困罢了。” “如今的年轻人,多有闲情逸致,喜好游历山川,说不定他早就去了山清水秀之地疗愈情伤。” “您与其担心公子,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要是四公子回来,看到您又消瘦,他又该担心了。” 在李嬷嬷的悉心开导下,叶祖母的脸色缓和了些,“也罢,你把汤端过来吧。” “好嘞!”李嬷嬷满脸笑意,哄着叶祖母喝完。 叶祖母眼中浮现出淡淡的倦意,李嬷嬷指着那套汝窑瓷碗问:“祖母,这碗具怎么处理?” 她知道叶祖母向来不喜欢叶慕,以前叶慕送的补品,都被叶祖母扔了。 “看在佛祖的份上,留下吧,就当给我家尘儿积福积德,盼他早点回家。” 叶尘幽幽地叹了口气,祖母啊,就算您为我积攒再多功德,我也回不去了。 不过,这样能让叶祖母心里好受些,今晚不至于再被噩梦纠缠。 叶尘一直守在床边,看着叶祖母入睡。他处于灵体状态,没有五感,也不会觉得疲惫。 也不知熬过了多少个从天黑到天明的日夜。” “唯一比之前好的是,他不再只被困在柳如烟身边,但凡有他骨灰的地方,他都能随意通行。 等等……骨灰……? 叶尘突然灵光一现, 他能不能凭借这个能力,找到自己的尸骨?弄清楚到底是谁杀了他? 他紧闭双眼,试着探寻自己身体的其他部分。 再次睁眼时,眼前的景象陡然改变,成功了。 这里的景物太过熟悉,是他做梦都忘不了的地方——叶家。 大殿内,宁夏轻抚着太阳穴, 叶慕端着碗走过去,“阿娘,您又不是不了解祖母的脾气,就别为她劳神费心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划算。” 宁夏端着的碗,和叶祖母那套一模一样,正是珍贵的汝窑瓷碗,叶尘恨得咬牙切齿, 这叶慕简直狼心狗肺。 恨他也就罢了,怎么能连家人都一起欺辱? 明明阿爹阿娘那么疼爱叶慕,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叶慕把一碗鸡汤放在案几上,“阿娘,我知道您这段时间身体不好,特意给您熬的。” 宁夏缓缓睁开眼,“还是慕儿贴心,哪像叶尘那个没良心的,一走二十余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直到这时,叶尘才从他阿娘脸上看到一丝担忧的神色。 “阿娘,这次说到底是我的错,要是我没给嫂嫂传消息,阿兄也不会赌气离开。” “等阿兄回来,我就离开家,这样他就不会难过了。” 宁夏脸上那一丝担忧,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转而开始安慰叶慕, “瞎说,你给嫂嫂传消息能有什么错?是他自己小心眼,就因为这点小事就离家出走。” 叶慕眼眶泛红,泫然欲泣地说道:“可是阿娘,我真的担心阿兄一个人在外面,他出门在外,万一遇到麻烦可怎么办?咱们不去找他,真的合适吗?” “就算遇到麻烦,那也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宁夏语气冷淡, “去找了他一回,让他尝到了甜头,往后但凡心情不好就往外跑,谁有闲工夫天天去找他?都已是成年人了,还整日给家人添麻烦。” 叶慕稍有状况,全家人便倾巢而出,关怀备至。 而叶尘消失二十余天,下落不明,在宁夏眼中却是个麻烦。 若叶尘还活着,定要去问个明白,阿娘为何能冷漠至此? 正说着,叶孤城和叶陆赴宴归来,两人脸上泛红,眼神带着微醺之意,想必是喝了不少酒。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叶孤城脱下外袍,递给丫鬟。 “还不是商铺的事儿,阿娘执意不肯松口,说要留给叶尘。” 叶陆坐到椅子上,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喝了半杯,才慢悠悠开口:“祖母自幼就疼爱叶尘,她不肯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吧,反正近来生意不错,我和阿爹商议过了,把我和弟弟们,以及阿爹的部分商铺分给慕儿。” 第30章 暴风雪前的宁静 叶慕露出一副受之有愧的神情:“什么?把你们的商铺份额给我?这不太好吧,我只要阿爹阿娘和阿兄的爱,要那么多商铺份额干什么?” 宁夏满脸欣慰,“真是个乖孩子,我们当然是疼你了,你拿着吧,就当是先前流落在外,阿爹阿娘给你的一点补偿,听说你小时候吃了不少苦。” “都过去了。”叶慕轻轻摇了摇头,“有阿爹阿娘爱着,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只不过阿兄要是回来了,一定很难过吧。” 宁夏不以为意地说道:“他难过什么?这是我们心甘情愿给你的,关他什么事,叶家又不是他打拼下来的。” “阿娘,你们对我真好。” 叶慕伏在叶尘母亲身前,在别人都看不见的角落,叶尘看到他嘴角微微扬起。 可见家业份额根本就不是意外,显然是他蓄意而为。 叶尘实在难以理解,叶慕既有柳如烟的关爱,又是叶家的乖乖宝,他一开口,那些诸如名家书画、官窑瓷器、 上等丝绸等稀世珍宝阿娘便说送就送,可他为什么还对商铺份额念念不忘呢?一开始打叶祖母的主意,现在又盯上了其他人。 叶尘本以为自己的死是一切的终结,可现在却有种强烈的预感。 叶慕要的远不只是他死!他似乎正在谋划一场更大的阴谋,或许与叶家有关,或许也和柳家脱不了干系。 叶慕,你究竟要做什么! “明天我就让账房先生来办这件事,你早点休息,待办好了,慕儿你过来画押就行。” “谢谢阿爹。” “傻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就当是阿爹阿娘提前给你准备的立业根基。” 叶慕将那只汝窑瓷碗端给母亲,“阿娘,鸡汤凉了,可以喝了。” 宁夏摸了摸他的头,“乖。” 叶尘站在一旁,拼命想要阻止,大喊道:“不要喝,千万不要喝!” 可是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娘用藏着自己骨灰的碗喝下了鸡汤。 叶慕又招呼着阿兄和阿爹喝汤,两人推辞不喝。 “喝吧,儿子一番孝心,将来等他成家立业了,就有的忙了,你们想喝都喝不着喽。” “倒也是,那就喝点吧。” 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将叶尘衬得像个局外人。 叶尘伤心欲绝,黯然退出了叶家,一心想要找到自己剩下的身体。 皮被剥成了人皮经书,骨头被做成佛珠,骨灰被融入瓷碗,那么肉呢……是被丢去喂狗,还是……… 等叶尘再睁开眼,只看见一片黑压压的天空,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他不在室内,难道是在室外?他找到埋葬自己的地方了? 此刻他又惊又喜,连忙环顾四周,辨认这是什么地方。这里依旧是他熟悉的景色,因为身后就是他和柳如烟的婚房。 不对?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死后,那些人竟然胆大包天,把他埋在了婚房? 婚房是他花了许多时间精心筹备布置的,他喜爱养花弄草,所以还没搬过来之前,就在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草,前院和后院都有肥沃的泥土。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萌生,他的肉体莫不是已经化成了花肥? “轰隆隆!” 天边闪电划过,紧接着天雷滚滚而来。就在这时空交错的瞬间,他发现前院多了一物。 刚才在漆黑的夜里看不太真切,当闪电划过苍穹之时,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是什么?难道是柳如烟特地移植的树木? 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他缓缓走到那巨大的黑影前,那是一个比他还高出大半、身上裹着一层用上等黑绸制成油布的物体。 他伸手想要将黑色的油布扯开,却忘了自己根本无法触碰任何东西。 只能看着倾盆大雨顺着黑布的边缘哗哗流下,到底是什么!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不管是什么,这里肯定藏有和他身体部件有关的东西,否则他不会一直停留在这儿。 他等了许久,却一无所获,便回到了柳如烟身边。 柳如烟刚刚洗漱完毕,正坐在床边那用珍贵红木打造的矮几旁,信鸽扑腾着翅膀,送来叶慕的书信,不停地咕咕叫着。 真是奇怪,以前和叶尘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叶慕什么时候传信,柳如烟都会回信,如今怎么如此平静?她眼眸下似有暗潮涌动,仿佛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也许她已经有所察觉,叶慕究竟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或许她仍心存幻想,觉得是自己猜错了,在没有拿到确凿证据之前,她不会撕下这一层假面。 叶慕也不再传信,柳如烟紧盯着屋内那幅出自名家之手、描绘山河动荡瘟疫横行百姓受苦场景的众生苦相,神色凝重,她是不是也会想起叶尘失踪时的遭遇? 她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愈发脆弱和无助:“夫君,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快回来,别跟我开玩笑了,我想你了。” “我不该在成亲之时抛下你,你回来,我们好好过日子,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让你伤心了。” “你不是想去北安水乡游玩吗?只要你回来,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 “我知道中毒的事了,真的很抱歉,我以为你在开玩笑,我不是故意打你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柳如烟蜷缩成一团,看上去无比无助,这样的她,叶尘从未见过。 如果是以前,他听到她这样的声音,不管她怎么伤害他,他都会立刻原谅她。 而此刻,他只能坐在床边,看着神情哀伤的柳如烟,内心毫无波澜。 翌日一早,雨过天晴,柳如烟收到一封书信后,急冲冲地离开了。 马车赶到了他们的婚房,她突然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查到了有关叶尘的消息? 前院站着几名匠人,看到柳如烟过来,为首的那人开口道:“柳小姐,您要的塑像已经安置妥当了,您瞧瞧怎么样?” 塑像? 叶尘连忙朝着那被油布包裹着的物体望去,昨夜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就断定这里有他的血肉。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他的血肉竟然藏在一座塑像里。 柳如烟让人雕刻了什么? 油布上面的绳子已被提前解开,柳如烟拽着塑像的一角,用力一扯。 “唰!!!” 随着一道声音响起,油布被扯了下来。水滴四下飞溅,塑像的真身映入眼帘。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传说中的刑天,被刻画成从绝境中奋起反抗的模样。 看得出雕刻之人技艺精湛,刑天周身散发着无畏的气势,一手持斧,一手握盾。 他的神情和姿态被刻画得栩栩如生,往上看去,那刑天的脸竟有九分像他! 传说中刑天为了反抗不公,即便被砍去头颅,仍以乳为目,以脐为口,继续战斗,是永不屈服的象征。 这尊塑像便是刑天在苦难中觉醒,即将对迫害他的人发起反击。这一瞬间的他,坚毅到了极致,斗志也达到了顶点。 和其他塑像不同的是,这具塑像裸露出来的肌肤呈现出淡淡的肉色,显得更加逼真。 “柳小姐,您看还满意吗?” 柳如烟痴痴地凝视着刑天的脸,喃喃道:“他的脸……” “对了,我们师傅听说柳小姐是为夫婿定制的塑像,又听闻您对夫婿情深义重,且这塑像要摆在你们的婚房,所以斗胆借用了您夫婿的脸,柳小姐,没问题吧?” 若不是对方眼底的真诚显而易见,叶尘都要以为他是在讽刺柳如烟了。 柳如烟对他情深义重,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柳如烟似乎很满意,说道:“没问题,稍后我会让人去付清余下的银钱。” “那我们就不打扰柳小姐了。” 一行人退出府院,只留下柳如烟一人。 她痴痴地盯着那张脸,眼里满是悔恨,“夫君,你曾说要是我辜负了你,你就化身成不屈的战神报复我……” 第31章 何其讽刺啊! 叶尘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那时候是打趣。 他自幼便与柳如烟相识,怎料到这个曾与他情投意合的女人竟会背叛他。 没想到世事无常,本以为是玩笑话的复仇男神,与失去肉身只剩灵魂的他,竟以这般荒诞的形式产生关联。 他的肉泥成了这尊战神塑像的躯体,何其讽刺。 这尊雕像是刑天还未发起反击前的模样,和他一样,他的复仇还未开始即便被砍去头颅,仍以乳为目、 以脐为口,持斧握盾,永不屈服地反抗不公的传奇战神,如今却带着他的面容。 可…… 他只剩下一缕魂魄,可以像刑天那般,永不屈服吗? 这段时间府邸里杂草肆意疯长,柳如烟唤来园丁,让他们仔细修剪,又吩咐小婴将全屋彻底打扫一番。 当她踏入他们的婚房,目光触及那一夜成亲之时,她与叶慕厮混过的床铺,眉宇间微微皱起。 她冷冷地对小婴下令:“把床品全部换了,还有这氍毹也一并换了。” 小婴小心翼翼地说道:“床品还是崭新未睡人的,要不,等姑爷回来睡过再换吧?” 叶尘苦笑,小婴哪里知道,这里早就被玷污得不成样子。 柳如烟,你也会觉得脏吗? 她猛地拽下床罩,娇声喝道:“拿去扔了,换床新的过来。” “是。” 她以为这般就能清除叶慕留下的痕迹,实在可笑至极。 小婴察觉到她情绪极不稳定,也不敢再多言,抱着床套匆匆离开。 在收拾床单时,小婴目光落在一抹不明显的暗红上。她是过来人,又怎会不明白这是什么。 小婴瞬间花容失色,似乎已然猜到背后的缘由。 深宅之中向来藏着诸多秘密,她手脚麻利,迅速将床单团成一团抱了出去。 离开之时,叶尘看见她慌乱的脚步,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心神不宁就摔下楼去。 倒也是,她不过是个丫鬟,却无意中撞破主人这般惊天秘密,而且她与叶尘关系不错,心里肯定为叶尘感到不值。 这被套是叶尘在婚礼前,特意找绣坊精心定制的,光是床上这精美的多件套,就耗费了绣娘无数心血。 叶尘对他们婚礼的重视程度,身边相熟的丫鬟再清楚不过。 如今他的心血被人如此践踏,小婴自然替他感到愤懑不平。小婴此刻满心纠结,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告知叶尘。 房间里重新铺上一层蓝底粉红小花的床品,换上了新的氍毹。 那天被叶慕穿过的衣物、用过的物件,通通都被柳如烟命人拿去扔掉。连她自己的那一份,也未留下。 她让人重新购置了夫妻成对之物,仿佛这样便能证明她对叶尘的爱。 看着他们两人的画像,画里叶尘亲昵地贴着柳如烟的身体,而她的神情却有些恍惚游离。 也许那时她心里想着的人便是叶慕。 她意识到这一点,久久凝视着画像,而后缓缓开口:“夫君,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夫婿。” 叶尘站在窗前,暗自嘀咕:“多动人的情话啊。” 可惜啊,她深爱的叶尘,已然化作一滩肉泥,涂抹在她眼前的雕像之上。 柳如烟,你究竟何时才能发现,那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他呢? 叶尘伫立在窗口向下望去,这里能清晰看到院子里双手持斧握盾的刑天雕像。 在阳光照耀下,他丝毫感受不到半点神圣,只觉诡异惊悚、寒意瘆人。 小婴匆匆来报,递上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柳如烟小姐钧启”。 柳如烟急忙拆开查看,信中写道:“今有姑爷消息,特来告知。” 柳如烟急忙展开查看。 嗯?有叶尘的消息了? 叶尘在一旁猛地一怔,明明自己的肉泥都已被剁碎刷成雕塑,柳如烟究竟能查到什么? 柳如烟顿时喜形于色,急忙对小婴说道:“快说,夫君在哪?” 小婴道:“在姑爷消失那段时间,城中一共有三十几个人同时失踪,是被蛮夷通过水路偷运到了城外,现在已经出城,极有可能姑爷就在这一批人当中。” 柳如烟追问:“现在还不能确定?” “不能,最近这些蛮夷愈发猖獗,已引起官府注意,他们暂时收手不做了,所以带走的那些男子不能暴露。秦川和城外蛮夷头领取得联系,对方提出一个要求,要小姐你亲自前去认人。” 小婴又补充道:“对了,小姐,秦川还特地带来个好消息,姑爷他或许还没有……没有被人欺负。” “因为这批人走的是水路,比起陆路时间要长得多,中途又遇上暴雨,导致他们刚被带到蛮夷巢穴,齐厉就立马联系上了,这可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柳如烟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长舒一口气。 柳如烟点头:“好,你即刻备上一份厚礼,着人快马送去给秦川,稳住那边,无论要多少钱都给,千万不能伤害夫君。我马上过去领人。” “明白。不过小姐,这段时间柳家生意积压了不少事务,你最近都无心处理。要是要离开,恐怕你得先把柳家生意的事安排妥当。” “我现在就回柳家。” 柳如烟匆匆提笔写了回信,交予小婴。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原本憔悴的脸色瞬间多了一抹血色。 她将,和叶尘的画卷在案几上的红梅插花阴影下静静摊开。 这是多年前的,他们的感情还未被他人介入之时所绘。 彼时,叶尘和她笑容灿烂,两心相依,毫无嫌隙。 可…… 叶尘心里明白,她的希望终究要落空了。 这一次,她注定带不回他。 柳如烟回到柳家,处理起生意来雷厉风行,干劲十足。 忙到丑时,她仍在与人议事,一整天都未曾休息片刻。 直到丑时,小婴端来一份食盒,是她最爱吃的牢丸和香甜糕点。 柳如烟尝了一口,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小姐?是凉了吗?要不我再去热热?” “不是。” 柳如烟紧盯着那热气氤氲的牢丸良久,轻抿嘴唇,缓缓说道:“以前叶尘知道我胃不好,时常会做些暖心的牢丸送来,我已经好久都没吃到他做的饭了。” 叶尘知道她爱吃牢丸,特地花钱买下配方,跟着老板学了半个月。那时的叶尘,是何等深爱她啊。 不仅如此,叶尘还四处寻访治疗她胃病的老郎中,每日为她熬药、送饭。 在叶尘的悉心照料下,她的胃病逐渐好转。 可后来,她却当着叶尘的面说吃腻了,转头就吃了叶慕带来的酥饼,哪怕她的胃根本承受不了。从那以后,叶尘便再也没理会过她。 柳如烟凝视着当时叶尘所站的位置,对小婴说道:“那晚他就站在这儿,满眼欢喜地让我吃他做的牢丸,可我拒绝了。” “小姐,姑爷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不久便能寻回。” 小婴察觉到柳如烟情绪极不稳定,眼神游移不定,让人十分担忧。 柳如烟接着说道:“其实那晚我的胃病发作,是我找到了他留在妆奁里给我备好的神曲呢。” “夫君他一直都在为我着想,而我却为了叶慕,一次次将他置于难堪的境地。” “小姐,一切都过去了。你和姑爷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不管发生什么,他肯定会原谅你的。” “对,他爱我,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等我把他接回来,一定好好待他,绝不再伤害他。” 柳如烟从妆奁之中拿出当初在成亲现场她还没来得及戴上的玉佩,郑重说道:“我会给他一个美满的家庭。” 小婴欣慰地点点头:“小姐,这就对了,你和姑爷才是一家人啊。” “只可惜,这个简单的道理我如今才明白。要是我早点想清楚,叶尘也不会被我气走了。” 柳如烟眸光越发深沉,“对了,我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谁?”小婴一脸疑惑。 柳如烟一字一顿,咬牙道:“叶慕,我要知道他这些年到底还做了些什么坏事!” 第32章 回不去了 小婴有些意外,要知道这两年来柳如烟最宝贝的人就是小公子。 而现在听到这种话,由不得她不震惊。 她不太确定地追问道:“小姐,具体要查哪些方面呢?” “我要知道叶尘是怎么中毒的,还有他背着我对夫君做过什么。” 柳如烟眉头越皱越紧,她渴望查清真相,却又惧怕真相太过残酷,破灭她对叶慕的美好幻想。 叶慕越是不堪,就越凸显她曾对叶尘的伤害之深,以及自己不光彩的过往。 所以她别无选择,只得重新开口:“还有,尽快安排我出城的事。” 小婴领命后匆匆离开,“是,今日天色已晚,小姐您先安歇吧。” 柳如烟行程定在次日下午,她还有诸多事务尚未处理完。 当晚她没有回府,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婚房稍作休憩。 叶尘许久未曾踏入此处,里面格局已经与当初大不一样了。 他和柳如烟的画像不知何时换成了柳如烟和叶慕的。 床褥是叶慕喜欢的花色,旁边置物格上也摆放着他的东西。 柳如烟本就疲惫不堪,看到隔间里所有东西都和叶慕有关,还是愣住了。 她坐在床前,单手解开大氅系带,点燃一支线香。 整个人既憔悴又落寞,盯着榻旁矮几上的画像,眼睛眨也不眨。 这明明是她和叶尘的地方,却处处布满叶慕的痕迹,叶尘又算什么呢? 一支线香燃尽,她无心洗漱,找来檀木箱,把属于叶慕的东西全装进去,仿佛这样就能将叶慕彻底从她的世界抹去。 收起来的这些东西,她打算先放到柜子里,拉开衣橱一看,整个人都傻眼了。 衣橱里除了她的衣服,竟一半都是叶慕的,从春衫到冬袍,甚至还有亵衣、汗衫。 柳如烟看着看着就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自嘲,随后情绪激动起来,双手用力扯了几件衣服扔到地上。 叶慕早就渗透到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她能清掉这些衣物,却清不掉他存在过的痕迹。 柳如烟赌气丢下所有东西,大步走进内室,将内室的门狠狠砸得“砰”的一声巨响。 叶尘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已经无动于衷。 也许有一天柳如烟会发现叶慕的真实面目。 可那又如何呢?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叶尘负手站定在窗前,眺望远处繁华的城镇。 即便已至三更天,仍旧人来人往,对面高阁重楼上灯火通明。 这个夜晚,又有多少人难以入眠呢? 他的家人,还能安睡多少个日夜呢?他拭目以待。 柳如烟只睡了几个时辰,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她脸上时,她便醒了。 打开衣橱挑选今日要穿的衣衫,下意识准备拿那套浅色的,终究还是选择了深色长裙。 推开门,柳如烟步伐坚定地走出去。 第一件事便是唤来丫鬟小露,语气坚决地说道:“把里面的东西丢出去。” 小露显然有些畏惧,她在府里侍奉了好几年,深知内室中物品与布置的变化,以及小姐对待小公子态度的转变。 “可那些都是小公子留下来的东西,他下次要是看到不见了,一定会生气的。” 所有人都知道叶慕对柳如烟的重要性,尤其是他身子孱弱、素有心疾,每次叶慕过来,大家都当祖宗供着。 万一刺激他心疾发作,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呢? 小露小心翼翼地请示,却引发了柳如烟的极度不满。 “砰!” 柳如烟猛地将手里的茶盏重重砸在桌上,大声说道:“他又不是我夫君,我的内室摆他的东西合适吗?” “不合适,不合适。”小露连连点头,赶紧收拾。 叶尘有些替她委屈,分明这一切都是她允许的,若没有她的默认,叶慕哪有胆子做到这个地步?现在才来责备别人,她哪来的脸? 小露身为奴婢,自然不敢说出真话。 唯唯诺诺收拾好地上,又去房间,看到被柳如烟丢了一大堆东西在地上,从生活用品到衣物都有,她不确定又问了一遍:“小姐,全部扔掉吗?” 柳如烟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回答:“全部!” “好。” “等一下,扔了这些东西后,把我夫君的东西摆回去。” 小露脸上闪过一抹为难,说道:“这……小姐。” “怎么?” “姑爷的东西都扔掉了,我本想留下,小公子说没必要,还有很多,就让我扔了。”小露声音越来越小。 柳如烟瞬间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你怎么敢的?!” 柳如烟从前性格并非如此,最近却越发暴躁了。 这勃然大怒一吼,差点把小露吓得当场跪地。 “他是什么人,让你丢你就丢?” 小露被吓得身体猛地一颤,一脸慌乱地说道:“小姐,因为小公子有旧疾在身,我们不敢刺激他,只能……” 柳如烟也明白这一点,皱着眉头挥挥手:“算了先收拾吧,等我夫君回来再布置。” “是。” 柳如烟一脸疲惫,匆忙用过早膳就继续忙于家中事务。 与此同时,叶慕不请自来。 他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己的东西被收拾出去,当即垮下脸,“嫂嫂,你这是干什么?” 柳如烟缓缓抬起头,看向叶慕的目光明显变了,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和疏离。 叶慕自己也察觉到不对劲,满脸委屈地挽住柳如烟的胳膊,“嫂嫂,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我给你道歉,你千万别生我的气。” 柳如烟向来对他温顺乖巧、擅长撒娇的模样毫无抵抗力。 “你来这里干什么?”柳如烟目光带着审视,用力拉开他的手。 叶慕应该已察觉到她和从前不一样,眼里的慌乱与阴沉一闪而过,很快又挂起笑脸。 “嫂嫂,我知道阿兄中毒后你心里难过,看你憔悴了不少,我一早就起来做桂花糕,你尝尝。” 见柳如烟咬了一口,叶慕笑眯眯地问道:“好吃吗?” 柳如烟喃喃低语:“好吃,但不是你做的吧。” 叶慕说道:“我知道他家桂花糕好吃,特地去学的,我知道比不上阿兄,以前他为你学做菜,我也想做点事让你开心。” 柳如烟悠悠问道:“为何你总拿自己和夫君比?” 叶慕一怔,对上柳如烟的双眼,却发现她的瞳孔深邃无比,“嫂嫂,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第33章 满口胡话 “我怪,还是你满口谎话?桂花糕堪称家族安身立命的根本。” “为防配方泄露,店内不但核心工序皆由张氏族人亲自操持,而且对外严防死守。” “曾有豪商许以千万两白银,外加城中繁华地段的三家店铺作为筹码求购配方,都被拒了。” “桂花糕做了三十年,你知道前前后后来求配方的有多少人?” 柳如烟咬下软糯糕皮,吃完一个桂花糕后,接着开口:“不下千人,有的人愿意出钱,有的人愿意给他扩店,也有出高价买配方的,可他都没同意。” “嫂嫂,你怎么会这么清楚。”叶慕明显开始慌了。 “因为你阿兄以前最爱吃,我也曾开出高价想买配方,他都不为所动,你凭什么让他另眼相看?” “你拿什么学?就凭这张嘴吗?” 叶尘不得不感慨,柳如烟今天火力全开,简直是他的嘴替! 尽管叶尘已经死了,能听到这些话,他还是觉得舒心了一次。 被柳如烟当面拆穿,叶慕显然脸上挂不住,立马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嫂嫂对不起,我确实是想学,就像你说的,他不愿给我配方,我就撒了谎。” 柳如烟安静打量着叶慕,眼神里充满不解,“你告诉我,就算说是买来的,我会不吃吗?为什么要骗人?” “嫂嫂,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骗人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只是太在意你……” 他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神情楚楚可怜,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柳如烟不为所动,“连这种小事你都骗我,其他方面还瞒着我多少?” 叶慕睁大眼睛,一脸无辜,“没有了,嫂嫂。” 柳如烟冷笑道:“慕弟,我最后问你一次,那天在茶楼,你究竟是怎么摔倒的?你想好了再说,我已经找到了人证,别忘了,那天不只是你们两人在那。” 叶慕满脸的慌乱,在权衡利弊,在思考是不是在诈他。 “怎么?不敢回答我?” 柳如烟起身,步步紧逼,“那天根本就不是夫君把你推下台阶的,是你故意在我来之前跌下去!对吧?” 叶慕摇摇头,“没有,嫂嫂我没有……” “不仅如此,夫君的通关文牒也是你藏的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慕故作无辜的后退几步:“不是的嫂嫂,一定是有误会,阿兄通关文牒的事我真不清楚!” 这两件事柳如烟并没有拿到证据,只是凭空推测,可叶慕丝毫没有承认的意思。 柳如烟指着自己的屋子,愤怒地说道:“那好,你口口声声说不想介入我和夫君,为什么把私人物品摆满每个角落?这里原本属于我夫君的东西去哪了?” 叶尘双手环胸站在远处,目光冰冷地看着叶慕,他很好奇叶慕还能怎么狡辩。 叶慕慌乱地解释:“嫂嫂,上次过来我不小心弄坏了你和阿兄画像,是你说没关系的,” “还有那些东西你忘记了吗?有的是我们在北安的时候买的,还有一些是在南阳海上买的留念之物,都是你送给我的,难道嫂嫂都忘记了?” 他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委屈。 柳如烟手扶额头,似乎这才想起,事情发展成今天这般模样,本就是她默认的。 叶尘也才知道,柳如烟突然说有一个重要的差事需要外出。 时至今日,才知道原来她竟然是带着叶慕游山玩水去了。 也才明白柳如烟那么早之前就已经背叛他了。 他难以想象这些年柳如烟和叶慕究竟背着他做了多少龌龊事! 怪不得叶慕堂而皇之地将那些东西摆满屋子,那一件件物品,就像是叶慕耀武扬威的胜利勋章,故意摆在最显眼地方,用来讽刺他。 柳如烟轻蹙眉头,“你只是我和夫君的弟弟,以后这些东西不要再拿来,他看到了会不开心。” 叶尘心中暗自冷哼,心想:看吧,女人怎么会不知道分寸感呢? 过去柳如烟习惯了叶慕对她的乖巧逢迎,那是在他身上看不到的东西,柳如烟一边安心享受,一边又讽刺他小题大做。 明明柳如烟知道什么是边界感,只不过她不愿意这么做罢了。 叶尘站在窗边,伸手想要触碰那一缕阳光,他只觉得过去的自己真是太可怜了,为了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弄成今天的田地。 叶慕眼眶瞬间红透,泪水在里面打转,肩膀微微颤抖,哽咽着说:“嫂嫂,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介入你和阿兄之间。” “我要求真的不高,就只想在你身边陪着你、看着你,难道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吗?” 叶尘在心里冷笑,叶慕的小要求就是过去横在他心中的一根刺,这根刺扎得他头破血流,没有一天安生。 柳如烟此刻因没有拿到十足的证据,看向叶慕的神情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冷意。 “慕弟,你今年多大了?” “我16了。” “不小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你不能老是跟着我,你也该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将来你娶了妻,别人也会说闲话。” 叶慕脸色一变,眼泪也不哭了,“所以嫂嫂是想要和我划分界限了?” 柳如烟一字一句道:“慕弟,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因为你我忽略了你阿兄的感受,才会将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让你阿兄下落不明,等他回来以后,我想好好跟他过日子。” 叶慕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倔强道:“那我呢?从头到尾你对我只是新鲜感?你就没有一刻爱过我?” 叶尘从窗前转过身看向柳如烟,其实他也很好奇,柳如烟会怎么回答。 柳如烟望着满脸泪痕的叶慕,没有作答,而是出了神,仿佛透过叶慕,看向了另一个人。 “他在得知瘟疫消息后,毅然决然地来找我,他遇上海啸,一个人抱着浮木在海上漂了几天,差点一条命都没有了。” “历经大风暴雨归来的他,我至今都清楚地记得,我打他那一巴掌时,他脸上那不可置信又心寒的表情。” “可那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所有人都在恭维你好厉害,你不怕艰难险阻来到我身边,谁会在意他的情绪呢?” 叶慕语塞,“嫂嫂,我真的不知道阿兄过海的事情,我和你一起回来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第34章 摊牌了 “慕弟,这件事我没有足够的证据,在我的印象中,十次里倒有八次你都是满脸悲戚,试图用哭来解决问题,只要你一哭,我们所有人都忘记了事情的真相,转而安慰你,却忽略了他才是受害者。” “我和你欠了他太多,我不想再伤害他了,慕弟,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叶慕怔怔看着柳如烟,颤着声音道:“嫂嫂,所以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吗?哪怕是一瞬呢?” 柳如烟开口,一字一句道:“没有,我爱的人只有叶尘,从今往后,你只是我和他的弟弟,除此之外,我不会再和你有半分牵扯。” “那我们的过去呢?我们一起去南阳海,一起去祈愿池,一起在姻缘树下拴的红绳,你都忘了吗?” “对不起。”柳如烟是真的想明白要和叶慕划分界限,态度干净利落,每一个字都透着绝情。 看到这一幕,叶尘没有一丁点的愉悦,他只觉得可笑至极。 原来一个人只要想断,又怎么可能断不了呢? 你看现在柳如烟说的那些话多肯定,没有再给叶慕一丁点机会。 可明明这么简单的事情,却让他这几年反复和柳如烟、叶慕拉扯不断。 柳如烟宁愿每次都让他难过伤心,还将矛头指向他,说他心胸狭隘、斤斤计较。 柳如烟现在对叶慕越是冷漠,就越是衬得从前的他简直是个笑话。 他在柳如烟心里究竟算什么呢? 叶慕大概也是这样的想法,不管他怎么对叶尘,至少他对柳如烟是用了真心的,到头却等来这样一个结局,他怎么甘心? 叶尘心想,都是男人,他深知叶慕步步为营,离间他和柳如烟,一步步占据他在柳如烟心里的地位,从一开始叶慕就想要替代他的位置。 如今柳如烟说了这番话将叶慕打回原形,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嫂嫂,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柳如烟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你只是弟弟,以后你就不要来我这儿了,不方便,我不想你阿兄看到会多想难过。” “阿兄?” 叶慕冷笑道:“你以为我阿兄还能回来吗?” 叶尘心中一紧,他果然是知道什么的,可叶慕真的会在柳如烟面前自爆? 柳如烟的目光猛地朝叶慕看来,“你说什么?” “嫂嫂,我知道你这些天在找阿兄的下落,我和你一样也想尽快找到他,但现在所有的迹象都表明阿兄已经被蛮夷掳走。” “那些蛮夷地处偏远、未受教化,行事野蛮凶狠,阿兄落入他们手中,恐怕刚被抓去就已遭遇不测。” 叶慕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显然没有了以往唯唯诺诺的样子,反而露出十分可怖的表情。 “闭嘴!”柳如烟脸色冷峻,紧盯着叶慕,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自然是找人了解的,嫂嫂你想想那些被掳去的人,稍有不慎会有什么下场?别傻了,阿兄他肯定受尽折磨、不堪屈辱死去。” 柳如烟说着就要抬手一巴掌呼了过去。见状,叶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继续道: “就算你将阿兄带回来,你们也早就回不去了,从你们大婚之日那一夜起,你们就早就不可能了!” 叶慕仰天大笑,“要是被人知道柳家大小姐与小叔子暗通曲款,你觉得会怎么样啊?阿兄还会要你吗?”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柳如烟暴怒无比。 叶慕甩掉她的手,脸上绽出如鬼魅般阴森的笑, “嫂嫂,你何必这么天真呢?你在我身上的时候不是挺快乐?事实证明,你不是非阿兄不可。” “你也看到了小姑子已经回府,摆明了是要和你争夺掌家大权的,在这种节骨眼上,你竟然还浪费时间在这些事上,简直是愚蠢之极。” 柳如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是想要告诉你,事已至此,你我都没有办法改变过去,但我们能做的就是改变将来,你对不起阿兄是既定事实,” “你说一千遍一万遍对不起也弥补不了什么,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一有风声放出去,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你?” 柳如烟没有再赶叶慕离开,叶慕走到柳如烟身侧, 他按住柳如烟的肩膀俯下身体继续道:“嫂嫂,你知道成年人和孩子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成年人要学会取舍。” “够了!” 柳如烟仿佛真的看见了那样的场景,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柳如烟似是今天才真真正正地认识到叶慕,一旦她与叶慕的事情曝光, 且不说她能不能承受舆论压力,柳家继承人之位肯定是保不住的。 再者说,叶尘要是知道了,她不敢保证叶尘还能不能接受她,尽管她明白叶尘很爱她。 “嫂嫂,你知道我很爱你,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哪怕你跟阿兄不离不弃,别人会嘲讽你,” “哪怕你和阿兄断绝关系,也会被人议论,一旦传开,除了你的名誉,还有柳家的声誉,小姑在一旁虎视眈眈,你觉得柳老祖会做出什么决定?” 柳如烟的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涔涔,叶慕太可怕了,原以为他一直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不曾想她才是被扼住命脉的那一个。 叶慕再用力往下一压,在柳如烟耳边轻轻道:“你被小姑取代,这是迟早的事。” 柳如烟浑身一颤,“所以这一局,是死局?” “不,唯一的解决之法很简单,你不去就是了,反正阿兄已经失踪,没有任何人能联想到你的身上,哪怕他将来出事,” “顶多是客死他乡,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和柳家的关系,他会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个世上,谁也不会怪到你身上。” 柳如烟直勾勾盯着叶慕,“所以你要我坐视不理,放任自己的夫君留在蛮夷之地?” 叶慕这个时候没有再装柔弱,而是勾唇一笑:“嫂嫂,你需要的是能为你撑腰的夫君,难道你真的甘心将柳家大权拱手于人?” 柳如烟道:“绝不可能!” 叶慕思考片刻道:“小姑在这个时候回府,偏偏阿兄又消失,说不定阿兄的失踪就是小姑一手策划。”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你是说她为了柳家大权,故意给我挖坑,就等着我往坑里跳?” 第35章 果然如此 不得不说,到了今天这一步,叶尘对叶慕心生忌惮。 分明是柳如烟要彻底斩断和叶慕的关系, 可在叶慕巧舌如簧的挑拨下,柳如烟分分钟就被带偏了方向。 柳如烟神情严肃,似乎在认真思考叶慕抛出的问题。 “怪不得我总觉得柳若馨对他过分关心,难道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是针对我!”柳如烟暗自思忖。 “嫂嫂你想啊,以前她别说回柳府了,一年也难得回城一次,为何近来开始将北安的商号营生往咱们这儿迁徙?”叶慕巧舌如簧, 继续挑拨道,“还每日都陪着柳老祖喝茶下棋,显然是知晓柳老祖身体愈发不好,故意在柳老祖面前尽孝,好谋取好处。” “你和阿兄的事,本就会让柳老祖对你心生不满。况且近来商号那边也出了些状况。” 叶慕接着道,“若在这时你离开商号,商号再出问题,小姑就会抓住这个把柄大做文章。” 柳如烟的脸色已然发生明显变化,她难以置信地问道:“她会做到这般地步?” “嫂嫂,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柳家产业如此庞大,有野心的人都不会轻易放过。” 叶慕煞有其事地道,“这世上哪有真正视钱财如粪土之人?我甚至怀疑阿兄的失踪或许就和小姑有关。” “你若真的方寸大乱,便中了她的奸商诡计。”叶慕继续添油加醋道, “你自己想想,若被人撞见去北安寻阿兄,不管寻到与否,你都落得一身麻烦。 到时候流言传开,你声名狼藉,柳老祖必然会勃然大怒,说不定还会直接撤了你商号主事之位。” 柳如烟秀眉紧锁,质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不管夫君?我和他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若他真在北安受苦,我怎能弃他不顾?” “嫂嫂,阿兄肯定要救,但你不能亲自前往。你可差遣可靠之人去办此事,即便被人发现,也牵连不到你身上。” 闻言,柳如烟对叶慕的态度缓和了些许,说道:“我考虑一下,你先退下吧。” “是。”叶慕得逞般地退下。 叶慕离去后,柳如烟在原地坐了许久,才唤来小婴,吩咐她去查探柳若馨的行踪。 小婴虽不知柳如烟为何突然对柳若馨如此在意,但也只能领命而去。 很快,小婴便回来回复:“小姐,小姑如今不在城中。” “那她去了何处?”柳如烟秀眉轻蹙,焦急地问道。 小婴缓缓开口:“小姑好像是去北漠了,那可是蛮夷之地。” 柳如烟脸色骤变:“叶慕果然所言非虚。” “小姐,您这是何意?”小婴疑惑不解地问道。 柳如烟没有回答,继续吩咐道:“你即刻遣散车马,妥善安置行囊等随行之物,让仆从待命。” 小婴满心不解,小姐怎的如此善变?明明不久前还嚷着要尽快起程去寻姑爷,怎么叶慕一来就全变了? “小姐,您不去寻姑爷了?万一姑爷此刻就在北漠。”小婴忍不住问道。 柳如烟一脸笃定地道:“原本我还无法确定,如今我敢肯定此事和柳若馨脱不了干系,她必定在北漠设下商事陷阱,以夫君为诱饵,诱我前去!” 听闻这番解释,小婴更是一头雾水。 “小姐,我知晓姑爷失踪您忧心不已,可您如今这般状态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此事和小姑能有什么关联?我实在难以理解。”小婴说出心中的疑惑。 柳如烟微微一笑,自作聪明地道:“你不明白便对了,若不是叶慕提醒我,我险些也被她蒙骗。小姑为了夺得柳家掌权之位,定会对我下手!” 小婴被柳如烟绕得晕头转向,说来说去怎么又扯上柳若馨了。 “小姐,秦川好不容易才寻到能帮忙的人,说不定姑爷还在那边受苦,正盼着您去救他……”小婴焦急地试图劝说柳如烟。 “去不得!”柳如烟斩钉截铁地道,“小姑已然提前在那边做了手脚,恐怕就等着我一到便算计我,我不能中她的计。” 小婴满脸无奈,觉得柳如烟的想法实在难以理解。 若柳若馨真想打压柳如烟,以柳若馨在柳家的地位和手段,有的是更直接有效的法子,一直倚仗柳家的柳如烟根本不是柳若馨的对手。 柳若馨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让柳如烟万劫不复。她何必舍近求远,刻意从叶尘这边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算计柳如烟呢? 偏偏柳如烟听信叶慕的话,仿佛失了主心骨一般。 以往柳如烟谈成好几桩大买卖时都有叶尘在一旁协助,叶尘深知柳如烟行事优柔寡断,所以一直都在暗中帮衬。 叶慕也是抓住了柳如烟这一点,三言两语便改变了她的想法。 “那姑爷那边如何是好?”小婴面露担忧,望着柳如烟。 “这样,你亲自走一趟,我必须留在商号坐镇。而且你不可暴露身份,让秦川找乡绅耆老作保,务必小心行事。”柳如烟吩咐道。 “可是……小姐”小婴觉得不妥, “万一遇上紧急状况,您又不在,我难以定夺。” “总之一切以夫君安危为主即可,对方索要多少银钱都不必在意,时候不早了,你尽快起程吧。”柳如烟催促道。 小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恭敬点头,“遵命。” 小婴离去前深深看了柳如烟一眼,满眼都是失望。 叶尘跟随柳如烟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才查到一点线索,柳如烟竟听信几句流言便放弃,小婴着实为叶尘感到不值。 小婴悄然关上房门。 柳如烟拿出一张她和叶尘的画像放入画框中,将其置于案几旁。 这张画像是叶尘十七岁生辰那日所绘。画面中叶尘闭目许愿,烛火映照着他年轻的面庞,一旁的柳如烟温柔凝视着他,嘴角含笑。 若没有叶慕,柳如烟和叶尘会不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而今看清了柳如烟的真面目, 叶尘深知自己和柳如烟是不可能走到最后的,没有叶慕将来也会有旁人。叶尘人生所有的美好都停留在了十七岁那年。 叶尘伸出手想要触碰画框,手指毫无预兆地穿了过去,叶尘只能苦涩一笑。 一阵狂风从雕花窗吹入,吹得纱帐飘动。叶尘望着那飘动的白纱,心中思忖柳若馨前往北漠所为何事呢?难不成是来找自己的? 不可能,自己和柳若馨本就没什么交集,柳若馨行动不便,又何苦亲自跑这一趟? 叶尘很快便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这一天柳如烟备受煎熬。小婴是午后起程,到达时已是夜晚,那地方又极为偏远,最快也要次日才能知晓消息。 这一晚柳如烟难以入眠,她一遍遍摩挲着自己手中的佛珠, 喃喃自语:“夫君,你莫怕,很快便能回家了。” 叶尘只是冷冷一笑,自己的骨灰早就在她身边了,还寻什么呢? 第36章 夫君终于回来了 “夫婿!”柳如烟惊呼着从梦中醒来。 柳如烟看向叶尘魂魄所在的方向,眼中瞬间涌起欣喜,下意识朝着那个位置扑去, 急切道:“夫婿,你终于回来了。” 很显然,她扑了个空,身体不受控制地重重摔倒在地上。 这一跤摔得极重,将她残余的困意瞬间驱散殆尽。她揉着发疼的脑袋,恍惚间觉得叶尘就站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可,待她定睛细看,瞳孔中倒映的只有随风飞舞的沙帐,根本不见叶尘的身影。 叶尘本以为柳如烟能看见自己了,不禁吓了一跳。 柳如烟自嘲地笑了笑,低声呢喃:“夫婿还在北漠,怎么可能站在这里。” 她查看了时辰,才发现一整夜她仅仅睡了一个时辰。这会儿头疼得厉害,本以为小婴很快就能到,可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人影,也没有一点消息传回。 柳如烟的眉头越皱越紧。 终于,小厮传回一封书信。可谁能想到,这封信带来的竟是个噩耗。 信的大致内容是北漠分部的势力之间爆发了冲突,他们自顾不暇,自然也就不再理会叶尘这件事。 柳如烟顿感心里乱成一团麻,立刻吩咐人去查探消息。这一查才知道,北漠已然乱成了一锅粥。原本北漠就从未被统一过,被各个势力割据划分。 因此,这里没有一天不是混乱无序的,能赚钱的营生都游走在王法的边缘。 黑心的奸商甚至不惜以人为货品进行买卖,在这片土地上,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柳如烟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付出足够丰厚的酬金,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叶尘带回来,可才刚开始行动就出了问题。 她在房中焦急地来回踱步,神色忧虑。没过多久,小厮又带来了新消息。 “小姐,小婴运气实在不好,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碰上两边势力交火,目前那个片区已经被封锁了,暂时联系不上。” “而且这场冲突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如果不能尽快把人带出来,恐怕会节外生枝啊!” “我知道了。”柳如烟神色凝重地应道。 听闻此言,柳如烟内心十分矛盾。一边是她辛苦打拼积累起来的权势,难以割舍; 另一边是与叶尘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时光又让她无法忘怀。 她究竟该如何抉择呢?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柳如烟前往了叶家。 她到的时候,叶家一家人正在吃饭。叶尘看着阿爹阿娘手中捧着装有自己骨灰的碗,心中一阵酸涩。 “如烟来了?管家,添副碗筷,让如烟一起吃吧。”叶孤城说道。 相比柳如烟的憔悴疲惫,叶尘的父母看上去气色倒是好许多。 正值旬休之日,叶尘的兄长们也都在家中,他们对柳如烟的态度十分友善。 “弟妹,你看上去怎么如此落寞?难道我弟弟还是没有下落吗?”叶青关切地问道。 “这小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你多多担待一些。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都这么大的人了,难不成还能凭空消失了?” “估计是躲在什么地方跟你置气呢,摆明了是想搞些动静出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只要没人理他,他自然而然就消停了。” “啪!”柳如烟突然将刚拿起来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叶家在势力等方面毕竟不如柳家,所以一家人难免会在意柳如烟的情绪态度。 见她发怒,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朝她看来。 叶陆满脸不解:“弟妹,你这是怎么了?” 柳如烟眼眶微微泛红,哽咽道:“夫婿可能出事了。” 宁夏淡淡道:“出事?好端端的他能出什么事?你放心,他肯定在他友人那儿。” 柳如烟沉声道:“我找遍了各处,都不见夫婿的踪迹。阿娘,前段时间有很多人失踪,夫婿在失踪之前就曾说过有人跟踪他。” “他托人给我传信,也是让我救他,那时候我以为是他在胡闹,就没有理会,结果他……” 宁夏闻言,瞬间没了一开始的淡定,急切问道:“叶尘怎么了?”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他被人掳到了北漠。” “啪!” 宁夏手中的筷子也掉落在地, “不是,叶尘堂堂叶家少爷,他怎么会……如烟,你是不是弄错了?” “阿娘,我也希望我是弄错了。可是都二十几天了,夫婿没有一点音信。” “如果他真的是出了意外,官府早就通知我们去确认尸体了;他若还活着,在这天下间,怎会寻不到一丝踪迹?”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被人带走了。这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们。” 叶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家人,迫切地想知道,当得知自己出事时,他们会作何反应。 宁夏站起身来,焦急地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都怪这臭小子,平白无故乱跑什么,这下被人掳走,心里舒服了吧?那北漠是什么地方?人进了那种地方,哪还有命……” 说着说着,宁夏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痛哭起来:“老天爷,这可怎么办啊?” 叶孤城赶忙将她扶起来,安慰道:“你先别着急,暂时还不能确定叶尘是不是就在那儿。如烟,你的消息可靠吗?” 柳如烟艰难地点点头:“因为最近北漠那边很乱,我通过中间人进行了交涉。” “虽然没有直接看到夫婿,但中间人说其中有个人酷似夫婿。再加上他被抓的时间,以及腰受伤和婚服被刺穿的位置都吻合,十有八九就是夫婿。” 闻言,宁夏哭得更厉害了:“我可怜的儿子啊……老爷,我们去北漠,马上就去。” “你先冷静一下,据我所知,北漠最近局势动荡,要去也得提前做好周全的准备。”叶孤城沉声道, “那边我有一位故交,我先修书一封,提前雇好护卫。” 叶陆在一旁附和:“阿爹,我们一起过去。不管叶尘之前做了什么,他毕竟是我们的弟弟,怎么能让他留在那种地方?” “不行,叶陆、叶青你们得留下来,家族生意不能一日无主。”叶孤城转而看向柳如烟, “如烟,你跟我走一趟吧。” 柳如烟脸上闪过一抹犹豫,“阿爹,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果消息属实,叶尘被抓到北漠,要是此事真的传扬出去,对柳家的名誉会有很大的影响。” “我听说小婴也去了。不过你要知道,柳老祖最喜欢的就是叶尘这个孙女婿,如果你不去,到时候柳老祖会怎么看你?” 可惜叶孤城并不知道她担心的是自己的事情曝光,毕竟叶慕之前的威胁,至今让他记忆犹新。 不过还是咬咬牙应了下来:“阿爹,我去!” “那好,你们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去北漠接叶尘回家。” 第37章 你给还是不给? 在大是大非面前,叶孤城无疑是叶家的主心骨。 宁夏毅然下定决心。 “我也一同前往,虽然那臭小子这些年干了些糊涂事,可他毕竟是我儿子。” “北漠那边乱得很,带着你徒增麻烦,你就安心在家等消息。” 叶孤城迅速分配好众人任务,派人在北漠安排好了接应事宜,又与柳如烟备好快马与轻便马车,商定当晚趁着月色起程。 一行人奔赴出发地,叶尘却莫名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此关键的时刻,叶慕竟不见踪迹。这与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以往但凡涉及叶尘的事,叶慕都表现得格外上心,柳如烟要去北漠救叶尘,他都能设法前去劝阻,可今日全家都为救叶尘行动起来,他却不见踪迹。 莫名地,叶尘总觉得叶慕在谋划一盘大棋。他到底意欲何为?他不在叶家,莫不是回了柳家? 叶尘满心不安,下意识来到叶祖母身旁。 叶祖母自得到人皮经书后便爱不释手,所以叶尘每次前来都能见到祖母。 此刻,叶祖母正跪在蒲团上为叶尘祈福。 叶尘怔怔地望着祖母叩拜的佛像,佛像眼神慈悲,可世间苦难之人多如繁星,它又怎能普度众生?受苦之人依旧深陷苦海。 “祖母。”门口传来叶慕的声音,叶尘心中猛地一紧。 果不其然,叶家的人刚走,叶慕就来了叶祖母这儿,还特意挑在李嬷嬷去厨房时前来。 叶祖母一听到他的声音,目光瞬间冰冷:“你来做什么?佛门乃清净之地,你给我滚出去!” 今日的叶慕与往常不同,从前即便不喜欢叶祖母,表面上也会佯装出亲昵的样子。 可现在,他脸上挂着一抹阴鸷的笑,对叶祖母的警告充耳不闻,撩起衣摆,斜倚着走到一旁凳前坐下,神色倨傲。 他瞥了一眼供奉的佛像,满脸不屑:“还在拜呢?天天拜佛,日日上香,你求的人回来了吗?” “滚!” 叶慕对叶祖母的呵斥充耳不闻,径直拿起三炷香点燃。 “要是佛祖真有灵验,那我许……想到了,就许愿叶尘永远回不来,怎么样?”叶慕自言自语。 言罢,他随手把香插进香炉。 叶祖母本就忧心叶尘,听到这话,气得脸色煞白:“叶慕,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叶慕嗤笑一声,“胡说?祖母,您还真是天真!要是叶尘能回来,怎么你们四处都寻不到他的踪迹?” 叶祖母像是想到什么,目光如电般射向叶慕:“难不成你知道些什么?” 叶慕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儿,哪还有平日里在众人面前佯装出的乖巧姿态。 “我不妨直说了,叶尘在我手里。祖母,您要是想让他回来,就把您手里的商铺经营权让出来。” 叶祖母一听,怒目圆睁:“你说什么?” 叶慕从锦囊里摸出一块玉佩扔过去,此玉佩莹润细腻,雕琢精巧,形制古朴,显非凡品,定是价值连城之物。 “这个您总该认得吧?” 叶尘看到这块玉佩,顿时僵在原地。 这些日子,他一直怀疑自己的遭遇与叶慕有关,此前只是猜测,毕竟没有证据。 叶尘始终觉得他和叶慕是一家人,就算叶慕想从他这儿抢夺些什么,也不至于狠下心置他于死地。 可当叶慕拿出这块玉佩,一切都昭然若揭。 因为这块玉佩是叶祖母给他的。 当初叶尘要与柳如烟成婚,阿娘听信叶慕的挑唆,削减了他的成亲物件,致使他成婚时都没有拿得出手的信物。 叶祖母心疼不已,便把叶家祖传的玉佩给了叶尘。 这块玉佩传承数代,是叶家的重要信物之一。 叶祖母说,她的孙儿成婚,定要风光体面。 至今,叶尘都还记得当时叶祖母满含期许地将玉佩交到他手上的场景。 叶祖母希望他能好好保管这份珍贵的信物。 可没想到,他才拿到玉佩没多久,就遭遇不测。 害他的人竟然是他视作亲人的叶慕,得知真相,叶尘只觉心口剧痛。 为什么? 柳如烟当时已然对叶慕另眼相看,甚至在叶尘和柳如烟洞房花烛夜,叶慕不择手段,与柳如烟翻云覆雨。 叶慕已然得逞,可他为何还要对自己穷追猛打?自己是他的家人啊! 叶祖母浑浊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她先是一把抓起玉佩端详,确认是真品后,挣扎着从蒲团上起身。 因腿脚不便,她只能拄着手杖,步履蹒跚地朝叶慕走去。 “你把你兄长藏到哪儿去了?你为何要这么做?” 就这几步路,叶祖母已耗尽全身力气,整个人因愤怒和激动颤抖不止。 看着白发苍苍、可怜至极的叶祖母,叶慕没有丝毫怜悯。眼神中满是不屑,坐在那儿动都没动一下。 “为什么?我在外漂泊受苦的那些年,他尽享你们的宠爱,凭什么好东西都归他?我也是叶家的人,凭什么你们都偏着他?” 叶祖母怒不可遏:“自从你回来,家里哪个人不是真心待你,想着补偿你,你却对叶尘做出这种事,你还有脸说!” 叶慕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行了,不说这些了。我今天来就问一件事,商铺,您给还是不给?” 他已经厌烦了伪装,趁着叶家的人不在,便打算威逼叶祖母。 叶祖母将手杖重重往地上一戳:“你做梦!我就算死,也不会给你!” 叶慕冷笑一声:“放心,我还不想您死,不过……您别忘了叶尘在我手上,我想对他做什么都行。” “你敢!”叶祖母猛地一巴掌扇向叶慕:“放了他,他是你兄长!” 叶慕舌尖顶着腮帮子,嘴角勾起一抹森冷阴狠的笑:“死老太婆,你会为这一巴掌付出代价的。” 说着,叶慕唤来贴身丫鬟,附耳低语几句,那丫鬟领命匆匆而去,不消片刻便带回一个小盒子。 叶慕接过,在叶祖母面前轻轻打开,叶祖母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然放大。 第38章 无声的悲愤 看到这么血腥的画面,叶祖母当即觉得十分不适,但事关叶尘的性命, 叶祖母强忍恐慌道:“你以为随便弄个道具就能骗我?叶慕,我可不是那些被你耍得团团转的人!” 叶祖母与叶慕争执时,叶尘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开,只一眼,就断定那根手指是自己的。只不过这截断指肯定不是今天切割的。 叶慕拍了拍手,将盒子随手抛开,笑着道:“祖母,您连亲孙儿的手指都记不得了?还是说您老眼昏花看不清?来凑近看看。” “阿兄手指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这是练剑时被剑刃划伤留下的疤痕。” “一道疤痕能说明什么?叶慕,你死了这条心吧。”叶尘颤抖着手,怒目圆睁道。 叶慕脸上挂着冷笑,说道:“祖母,您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您这么不在乎,那我就叫人再砍他一根手指。” “尘儿!”叶祖母相信了叶慕的话, “你把尘儿怎么了?” 叶慕一脸得意,“祖母,您别怪我,要怪就怪您把商铺权看得太重,早给我不就没事了?” 叶祖母一把揪住叶慕的衣领,“你这个疯子,他可是你阿兄!你怎么能割断他的手指?你让他以后怎么活?” 叶慕眼神冷漠,叶祖母不懂他的心思,但叶尘已经明白了,叶慕是想说他没有未来了。 只是现在叶尘还有点用处,所以不打算告诉叶祖母真相。 叶慕冷笑一声:“您要是不答应,我就让人再砍掉他一根手指,双手砍完还有双脚,他身上骨节多的是,一根根掰断也不难,咱们就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叶祖母急忙说道:“我要见到尘儿才签字。” 她还是留了个心眼。 叶慕拿出商铺字据放在桌上,冷冷地说:“您签了,我就把人送回来。今天的事你不许说出去,否则我还能对叶尘动手,再把他绑走,他可没那么好的运气次次都没事。” 叶祖母紧紧盯着叶慕,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辈拿捏住了。 如果是别人的事,叶祖母或许能冷静应对,但事关叶尘,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叶祖母看着叶慕的眼睛,里面只有无尽的野心,最后只能无奈妥协。 “好,我签。要是看不到尘儿,我不会放过你。” 叶尘心中苦笑,对不起祖母,您被他骗了,这辈子您再也见不到我了。看着叶祖母签下名字、按下手印,叶尘心痛不已,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让我签的我已经签了,今天我就要见到尘儿。” 叶慕把纸张晾干,小心翼翼地收进袖子里。 叶祖母又急忙问道:“尘儿在哪儿?” 叶慕嘴角一勾,叶尘心中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只见叶慕一字一句地说:“祖母,我骗了您,您再也见不到叶尘了。” 刚签完字,叶慕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叶祖母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叶尘猜到叶慕接下来要说什么,下意识紧张地站在叶祖母面前,想要阻止他。 “叶慕,别说了!你给我滚开!” 即便叶尘的喊声震耳欲聋,可他们根本看不见、听不到。 叶祖母身体本就不好,根本经不住这样的刺激。她为了知道叶尘的下落,一把抓住叶慕的手, “你什么意思?我家孙儿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见不到他了?” 叶慕双手一摊,满不在乎地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叶尘早就死了。” 叶祖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僵在原地,喃喃道:“你……你说什么?” 叶尘伸出手,想捂住祖母的耳朵,“祖母,您别听他的,别听……” 叶尘知道接下来的真相祖母根本承受不了,心里盼着能有人赶紧打断这一切。 平时陪着叶祖母的李嬷嬷不知去厨房忙碌什么,许久未归,其他丫鬟也不在,显然这一切都是叶慕算计好的。 叶慕一脸张狂,“死老太婆,我说你的亲孙儿早就死了!他的手指早就被我砍掉了,我不仅砍掉他的手,还做了很多事呢。” 说完,趁着叶祖母发呆,从佛龛上拿下那本人皮经书。“老太婆,你知道这是用什么做的?” “叶慕,你闭嘴!” 叶尘愤怒地朝叶慕扑过去,他太生气了,想要杀了叶慕。 明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伤不到叶慕,可还是本能地扑过去,他要杀了叶慕!要阻止这一切! 也许是叶尘的怨念太强烈,窗外突然刮起狂风,猛地灌进屋内。 佛龛上红烛的火苗被吹得剧烈摇晃,桌上的佛经被风快速翻动, “哗啦啦”的声音在整个房间回响。叶尘嘶吼着,那声音和风声混在一起,仿佛一头愤怒的野兽在咆哮。 叶慕正要说出的话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打断。毕竟刚才天气还好好的,转眼间就狂风大作,实在太过诡异。 叶祖母拄着拐杖,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她死死地盯着叶慕,“是什么?” 叶慕回过神,显然他并不怕鬼神,不然也不会对自己的阿兄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这是用你宝贝孙儿的皮做的人皮书,你天天拿着研读,难道就没感觉出来?”叶慕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人皮书上轻轻抚过, “你瞧这手感,细腻光滑,普通皮哪能比?只可惜,叶尘死之前被人贯穿腰腹,人皮上有几个洞,不然就能完整剥下来,做成更有价值的东西!” 听到这里,叶祖母还是不敢相信,她手指紧紧握拳,苍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叶祖母突然扬起手杖,朝着叶慕的头狠狠砸去,“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不得好死!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恶人?” 她年迈体弱,就算用尽全力,叶慕也轻松躲开,叶祖母扑了个空。 “祖母!”叶尘大喊。这可是祖母拼尽全力的一击,没有东西阻挡,她的身体直直地朝地上摔去。 叶尘想抱住她,狂风呼啸,吹乱了祖母鬓角的白发,祖母的身体从叶尘的手臂穿过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祖母,您没事吧?”叶尘跪在祖母身边,身体剧烈颤抖,“来人啊,快来人啊!”叶尘不顾一切地大喊。 叶慕朝叶祖母走来,叶尘想抓住他,“你个歹毒小人,滚开……给我滚!” 叶慕在叶祖母面前站定,眼神里没有一点对老人的怜悯,只有满满的恨意。 “痛苦吗?这才刚开始,老太婆,这都是你们叶家欠我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叶祖母满脸泪水,声音嘶哑。 叶尘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拼命大喊:“来人啊……救命!快来人!” 如果眼神能杀人,想必叶尘已经把叶慕千刀万剐了,可惜他无声的愤怒如同石沉大海,掀不起半点风浪! 叶慕一脚踩在了叶祖母的手上。 第39章 祖母遇害。 “不要!放开祖母!叶慕!” 叶尘发了疯一样怒吼着。 窗外寒风呼啸,猛地灌进屋内,佛龛上的红烛“噗”的一声被吹熄,徒留一室黑暗与死寂。 叶慕的脚尖狠狠碾在祖母手上,叶尘眼睁睁看着,心中恨意翻涌。 叶慕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刺耳又冰冷:“怎么,想叫人?你觉得我把这些都告诉你后,还会留机会让你搬救兵?” 祖母双眼布满血丝,拼了命想要起身,可她本就体弱,如今一只手又被死死踩着,挣扎半天,不过是徒劳。 “叶慕,你为何如此狠毒!尘小子到底哪里对不起你?”祖母嗓音沙哑,每一个字都似带着血。 “等你到了地府,再去问他吧!”叶慕一边冷笑,一边缓缓蹲下,她虽身形纤瘦,可整个人的重量压在祖母手指上,让祖母痛得脸色煞白,五官扭曲。 叶慕神色冰冷,没有一丝怜悯:“老太婆,你想不想猜猜,他的骨灰在何处?” 祖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剧烈颤抖:“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叶慕得意地大笑:“我当然是把他的骨灰留在了家人身边。比如柳如烟腕间的佛珠,她还整日嚷嚷着要找叶尘,殊不知叶尘早就陪着她了。对了,还有你这桌上的碗……” 叶慕伸手,一把扫落桌上的贡品,手指轻轻摩挲着碗,“你不是很宝贝这个碗吗?告诉你,这里面,可有你宝贝孙子的骨灰!” “你说什么?”祖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最近一直用这套碗具吃饭,没想到…… 祖母踉跄着起身,想要抓住那承载着孙子骨灰的碗。叶慕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手一扬,碗“啪”地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 “尘儿,我的尘儿……”祖母不顾尖锐的瓷片,疯了似的伸手去捡,嘴里喃喃念着。 叶尘满心悲戚,若能流泪,此刻早已泪流成河。他实在想不通,叶慕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仿佛祖母越是痛苦,叶慕就越开心。 “死老太婆,叶尘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怪不了别人,就怪他跟我抢女人,怪他是你的孙子,他活该!”叶慕满脸狰狞。 祖母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趁叶慕不备,猛地伸手朝她脖子划去。 可惜,她年纪大了,动作迟缓,叶慕轻易便躲了过去。 “老东西,还想杀我?你做梦!”叶慕一脚踢在祖母身上,祖母重重摔倒在地,再也没能爬起来。 “祖母,您别吓我,快醒醒啊!”叶尘跪在祖母身边,焦急呼喊,满心绝望。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打破了死寂。 叶尘转头,只见宁夏一脸惊恐地站在门口。 “天啊,这是怎么了?”宁夏看着屋内一片狼藉,狂风裹挟着暴雨灌进来,打湿了窗边的佛经,祖母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上还有破碎的碗片,整个人都呆住了。 叶慕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瞬间便换上一副委屈的模样:“阿娘,祖母突然发疯打我,我想扶她,没来得及,她就摔倒了,都怪我……” 宁夏向来敬重祖母,虽偶尔背后抱怨几句,可心里是在意祖母的。 此刻见此情景,她哪能想到叶慕的算计,急忙呼喊着李嬷嬷,冲向祖母。 “阿娘,阿娘……”宁夏轻轻呼唤,祖母毫无反应。叶尘心急如焚,嘶声力竭地喊着:“祖母,您醒醒!” 宁夏颤抖着伸手,探了探祖母的鼻息,脸上紧张的神色稍稍缓和:“还好,只是摔晕了。快去找郎中!慕儿,你还愣着做什么!” 叶慕忙应了一声,眼中却闪过一抹阴狠。宁夏只当她是被吓着了,哪里能想到,叶慕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再次下手。 祖母被紧急抬回房间安置,叶尘守在一旁,满心忧虑。 他深知,只要叶慕还在,祖母便时刻有危险。可自己如今被困在此处,什么都做不了。 叶尘回到佛堂,跪在祖母常拜的菩萨前,不停地磕头祈祷:“菩萨啊,若您真有灵,求您一定要保祖母平安,她不该因我遭此劫难……” 不知过了多久,叶尘抬起头,周围景象竟突然一变,他发现自己竟跟在了柳如烟身边。 柳如烟和叶孤城快马加鞭,一路疾驰。夜幕笼罩着大地,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马蹄声哒哒作响。 月光洒在大地上,勾勒出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叶尘知道,他们这是前往北漠。 北漠常年战乱,局势动荡,各方势力纷争不断,百姓苦不堪言,到处都是危险与未知。 叶孤城递给柳如烟一袋干粮:“吃点吧,再赶十几个时辰的路就能到了,你也别饿着。” 柳如烟眉头紧皱,坐在马上,心神不宁。一方面急切地想见到叶尘,另一方面又害怕面对未知的结局。 叶尘满心担忧,既担心祖母的安危,又牵挂着自己的处境。如今叶慕守在祖母身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可自己却无法在祖母身边护她周全,只能干着急。 柳如烟吃不下干粮,骑马的随从劝道:“柳姑娘还是吃点吧,咱们这可不是在府上,万一遇上乱军,几天都找不到吃食。” 随从身形消瘦,皮肤黝黑,腰间别着一把长刀,眼神警惕地看着四周。 柳如烟咬了一口干粮,声音沙哑:“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随从叹了口气:“若是被掳进匪巢,时间短的兴许还好,时间一长……” 柳如烟猛地握紧缰绳:“你这话什么意思?” 随从欲言又止,犹豫片刻道:“时间久了多半是受尽非人的折磨,即便寻回来,只怕……” 第40章 柳若馨怎么在这里 随从的话如同当头一盆冷水,直直浇在柳如烟头上。瞧着柳如烟的脸色愈发难看, 随从又补上一句:“不过世事无绝对,说不定你要找的人没啥事呢。” 可这话里敷衍的意味,任谁都能听出来。 叶尘无心关注柳如烟的神情,满心只想着,若是阿爹知道自己落难,会不会心疼。 车厢内一片漆黑,叶孤城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只能瞧见他薄唇紧抿,放在扶手上的拳头攥得死紧。 叶尘忆起往昔,阿爹曾对自己宠爱有加,那时叶慕失踪,阿爹将他视作掌心珍宝,说他是叶家最宝贝的公子。 可后来遭叶慕算计,家人对他的信任渐渐消散,阿爹又偏爱阿娘,和他也越发疏远,已经很久没对他展露过笑颜了。 这时,一名家丁快马赶来,在车窗外急切禀报道:“老爷,宁夏夫人差我来报,老夫人她出事了!” 叶孤城听闻,瞬间睁开双眼,脸色骤变,原本平静的车厢里,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叶孤城抬手揉了揉眉心,柳如烟安慰几句后,车厢里便陷入了死寂。 马车一路疾驰,赶了一整夜的路,天亮前终于抵达一处山寨。 外头的街头灯笼渐多,可那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极小一片地方,四周依旧被黑暗笼罩。 叶尘隐约听到男人、女人的哀嚎声,那凄厉的叫声直冲云霄,听得人脊背发凉。 柳如烟拨弄着手腕间的佛珠,似是想从中寻得一丝慰藉,声音带着几分喑哑问道:“尘儿他……会在这儿吗?” 叶孤城神情严肃又纠结,内心满是矛盾,既盼着能找到叶尘,又害怕面对残酷的现实。 就像随从说的,落到这地方的人,哪还能保全自身?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即便真找到了叶尘,一个受尽苦难、满身污浊的叶尘,还能做柳如烟的伴侣、叶家的公子吗? 只怕到时叶尘不过是个任人嘲笑的可怜虫,可谁又知道,叶尘早已灰飞烟灭,连被嘲笑的资格都没了。 一辆黑色马车擦肩而过,驾车的是个典型的当地人,皮肤黝黑,身着花衬衣,一脸不耐烦地将抽完的烟头随手扔出窗外。 叶尘正想收回目光,却猛地瞧见马车后座坐着一人。马车从灯笼下一闪而过,一张秀美的面庞映入他眼帘——是柳若馨。 之前林助理提过她也来了北漠,可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山寨?难道也是来找自己的?叶尘刚冒出这个念头,便立刻摇头否定。 自己与她非亲非故,柳如烟都这般犹豫不决,柳若馨一介女流,又怎会冒险前来? 眨眼间,车窗升起,挡住了柳若馨那张清冷的脸,而满心忧虑的柳如烟压根没留意到这一幕。 马车停下,有人提前打点好了一切,柳如烟一下车,就有个穿草鞋的男人前来带路。 走进山寨,才惊觉这里宛如地狱。隔着房间,都能听见女人的惨叫和时不时传来的巴掌声,还有女人带着哭腔的求饶:“别打了,我做,我什么都做!” 柳如烟握紧双拳,或许是想到了叶尘可能遭受的折磨,迫不及待问道:“我要找的人呢?” 领头的人弓着腰,忙不迭道:“这边请,马上就到。” 叶尘捂住耳朵,试图隔绝那些无辜少女的凄惨叫声,可声音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耳中。 更惊悚的还在后头,他瞧见走廊尽头站着几个面色阴沉的男人,眼神冰冷如霜,手中紧握着长刀,即便自己已不在人世,对上这般凶狠的目光,仍忍不住胆战心惊。 领头的人与那些男人用当地语言交涉一番,对方打量着柳如烟一行人,随后拿出钥匙打开一扇门。 叶尘看到柳如烟满脸紧张,叶孤城的手指也不自觉攥紧裤缝,若不是清楚自己已离世,他怕是也要被这紧张氛围感染。 “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屋内光线昏暗,一进门,便能看到二三十个女人蜷缩在一处。 领头的满不在乎地说:“这是刚抓来的一批,之前海上不太平,转运时又碰上战乱,耽搁了不少时间,你们运气好,她们都还没被糟蹋。” 柳如烟听了,眉头稍展,可看到女人们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恶臭,瑟缩在角落不敢抬头的可怜模样,又心生怜悯。 这些女人被剥去外衣,只剩贴身衣物,即便尚未遭受侵犯,这般屈辱也足以让她们尊严尽失。 她们深知自己的悲惨命运,纷纷低头,不愿像货物一样被人挑拣。 领头的见状,抄起鞭子就朝离他最近的女人腿上抽去,恶狠狠地吼道:“抬起头来!” 女人们如待宰羔羊,面对恶狼,即便抱团也毫无抵御之力,只能颤抖着抬起头,满脸无助,眼中满是泪水。 叶尘看着这些可怜女子,心中一阵难过,还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黄迎,小区保姆的女儿。 这孩子向来刻苦,放学后常顶着大雪在小区等母亲下班,还一边背单词。 叶尘记得,她今年高三,成绩优异,已拿到保送名额。上次见面,黄迎还笑着说要做兼职补贴家用,让母亲轻松些。 她定是在做兼职时被骗到了这里,之前黄屿要查的失踪案,指的就是她。 叶尘满心悲痛,这样积极向上的女孩,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她本已凭借努力改变命运,命运却跟她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原来,世间悲惨之人不止自己一个。黄迎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似已认命。 叶尘多希望她能振作起来,要是阿爹对她有印象,或许就能拉她一把。可黄迎目光呆滞,毫无神采。 柳如烟的目光在每个女人脸上逐一扫过,遇到不配合的,领头的就扯着她们的头发,或是用刀抬起她们的下巴,强迫她们抬头。 随着人数渐少,柳如烟和叶孤城愈发着急,始终没在人群里看到叶尘的身影。 看完最后一个人,叶孤城冷冷问道:“就这些了?” 领头的有些失望:“怎么,没找到你们要的人?”柳如烟赶忙说:“还有个男人呢?我记得应该还有一个。” 之前柳如烟和高寨主联系过,确认这里有个很像叶尘的人,可找了一圈,一个都不像。 领头的一拍脑袋:“哦对,还有一个被带走了。” 柳如烟忙追问:“你怎么不早说,人呢?现在在哪?” 领头的刚冒出一句:“那小子有点……” 话还没说完,就被柳如烟一把揪住衣领:“嘴巴放干净点!” 瞬间,两边剑拔弩张,叶孤城带来的人和山寨的人纷纷拔刀,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叶孤城赶忙出面调解:“先放手,找到人要紧。” 众人只得跟着领头的来到另一处楼阁。这楼阁里的环境明显好很多,看来住在这里的人地位不一般。 还没靠近,就传来男女暧昧的声音。“叫啊,大声点,连叫床都不会?真没用!” 柳如烟心急如焚,没等领头敲门,就一脚踹开了门。 “尘儿!”柳如烟不顾一切冲了进去。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男人正粗鲁地攥着女人的长发。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惊得停下动作。 “你是谁?”男人怒声问道。 领头的赶忙凑到男人耳边低语几句,男人整理了下衣衫。 柳如烟脚步沉重地朝背对着他的女人走去,他满心纠结,不知该如何面对即将看到的场景,而叶孤城则站在门口,不敢直视屋内的景象。 “叶……叶尘?” 柳如烟声音颤抖地唤着叶尘的名字,心里满是不安,害怕面对那个不知遭受了多少苦难的叶尘。 第41章 还好不是。 不怪柳如烟这么紧张,那背对着她们的男人身材和肤色都有几分像叶尘。 她应该无法接受吧,明明是自己的心上人,却被匪徒如此折磨。 床上的男人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倒是那个寨主满不在乎地拿起桌上的酒葫芦喝了一口,“你们是来赎这小子的?” “砰!” 谁也没有料到一向温婉的柳如烟竟然雷霆般毫无预兆出手,她一脚狠狠将寨主踹到了墙上。 还没等寨主反应过来,柳如烟抓住寨主的粗布衣衫衣领,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柳如烟满脸通红,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谁让你动他的?你也配碰他!”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抽出长刀,房间里瞬间剑拔弩张。 “啊!”床上的男人吓得叫了起来。 叶孤城听到声音带人进来,他们这才看到床上的男人,虽然和叶尘有几分相似,但并不是叶尘。 柳如烟也不顾对方还没有穿戴整齐,捏着他的下巴仔仔细细打量。 她松了口气,“还好不是。” 寨主吐出一口血水,当场就要动手,被叶孤城带来的中间人劝阻下来。 他叉着腰骂骂咧咧道:“你踏马找死是吧?他又不是你情郎,你打我好嘛?” 柳如烟也急了,“其他的人呢?” “识相点赶紧滚,踏马的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哪还有什么人?” 柳如烟也顾不得暴露叶尘的身份,从怀中掏出叶尘的画像,“看看,有没有这个男人?” 寨主眯着眼睛看了看,“滚……没有。” 叶孤城给他递了一锭银子过来,“大侠帮帮忙,这是我们一个族中晚辈,你要是能找到他的下落,报酬好说。” 寨主看了一眼叶孤城腰间挂着的那块美玉,叶孤城也很懂行情,知道在对方的地盘上,索性直接将美玉解下来。 “帮个忙。”寨主立即就笑开了,也不顾刚刚被打的那一拳,眉开眼笑接过美玉, “大叔,很上道嘛,等着,我们山寨没有不代表别的山寨没有,你把画像给我。” 原本柳如烟就是怕走漏消息,所以才没有将叶尘的画像提前送来,以至于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如今没有叶尘的下落,他们走投无路了,只能不顾后果拿出叶尘的画像。 寨主扫了一眼,“怪不得你打我,不过这画像上的公子俊俏多了,这么俊的公子很好找,不过嘛……” 他意有所指,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我们这有好几个山寨,既然你们有钱有人脉,为什么不早点?凡是人落到我们手上,怕是……” 柳如烟双拳紧握,也许她也后悔了。 明明一早叶尘就失踪了,他们没有一个人在意,现在才想到来找人,已经晚了。 别说是山寨,就算回去连叶尘的尸身也未必能找到。 “好了,看在这美玉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打我的事了,你们等着,很快就有消息了。” 他们眼线遍布,这消息可不只在山寨里,几大寨联合,周边百姓也都是其中一环。 要找一个人,在别处比登天还难,在这很快就能找到。 柳如烟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两声惨叫。 从窗户看出去,天快亮了,有人拖着尸体离开,地上残留着一片血迹。 也有新被骗进来或者抓进来的人。 就像是日与夜的交换更替。 生与死每一天都在发生。 当阳光洒落在叶尘“魂魄”上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比起之前变得透明了一些。 这是要消失的前兆吗? 难道自己可以摆脱这样的状态了! 叶尘一边觉得高兴,却又放心不下自己的家人。 叶慕绝不是只冲着他来的,就凭着她对祖母做的事,叶尘感觉她的目标不仅仅只是自己和祖母,还有叶家!先是刻意分化自己和家人的感情,再是杀了自己,害祖母。 接下来会不会是兄长,阿爹阿娘? 她究竟要做什么? 叶尘放下了对柳如烟的执念,心里只剩下对家人的牵挂了。 在他们几人心思各异之中,寨主很快就回来了。 他扔掉手里的酒葫芦,头上还有着一层薄汗。 “怎么样?”柳如烟赶紧问道。 他气喘吁吁开口:“我查过了,他没有进任何山寨。” “怎么可能?”柳如烟满脸不可置信,“你查清楚了?会不会漏掉?” 寨主冷哼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们了,我们消息灵通,哪怕是一只鼠辈都跑不出去,怎么可能有漏网之鱼,再说了,这公子长得这般俊俏,不管是死是活都很容易查到的。”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要不是这块美玉,我才不会这么费心给你查。” 柳如烟后退了几步,她已经做好了叶尘就在山寨的准备。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叶尘的身体被人折磨了,至少他人是还在的。 可现在这里没有叶尘,也就是说叶尘还是处于失踪的状态。 也许,叶尘已经没命了。 一想到这里,柳如烟的脸色十分难看。 叶孤城虽然深受打击,毕竟比柳如烟更加沉稳。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开口:“小兄弟,既然来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实话告诉你,这是我儿子,他已经失踪了二十几天了,我知道你们手眼通天,有暗中行事的门路,你要是帮我查到我儿子的下落,我必然重谢。” “二十几天?”那寨主也皱着眉头, “既然是你亲儿子,怎么失踪了这么久你们才来找人?不是我说,你儿子本来就生得俊俏,要是真入了隐秘门道,那他就完了,这世上山寨可不只是我们这一个山头,隔壁山头,更远的山林里都有,那些山匪行事比我们还狠。” 寨主的话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两人的头上,是啊,但凡他们能早点来寻叶尘,也不会让叶尘尸骨无存了。 “也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帮你们查一查,有消息了随时告诉你们,不过你们过来找人,我已经向上面的大当家汇报了,没找到你们要的人,你们也要按规矩拿出赎银带走一个人,不能让兄弟白辛苦是吧?” “明白。” 叶孤城没有任何异议,他突然想到了在人群中见到的那张脸。 “我知道带谁走了!” 重新回到那个房间,指着已经呆愣的齐君越,“我认识这小子,她从前和叶尘关系不错,说不定她能知道叶尘的下落。” 第42章 不可 闻言,叶尘心中宽慰了些许。虽说众人没能寻到他的尸身,但能救出一人,倒也算是幸事。 齐君越稀里糊涂就被带走了。 一路上,他饱受惊吓,不仅抗拒旁人靠近,还茶饭不思,精神状态极差,根本无法与人沟通交流。 柳如烟显然对这结果极为不满,柳眉一蹙,手指指向齐君越,冷冷道:“夫君至今下落不明,把他带回去又有何用?” 叶孤城面容尽显疲惫之色,一夜未曾合眼,揉了揉太阳穴,沉声道:“秦川人脉广博、路子众多,或许能打探出些消息,这笔银钱是必须要花的。就当结识了这少年,为叶尘积德了吧。” “此番白跑一趟,夫君究竟在哪里?”柳如烟愈发烦躁,一想到之前探查的情况,面色一下子阴沉。 “他既未被掳走,莫不是真的已经……” “死”字她终究没能说出口,满眼忧愁,“阿爹,要不我们报官吧?” “不可!万万不可报官。”叶孤城一口回绝, “你忘了叶尘是如何失踪的?一旦报官,事情闹大,对我们两家皆无益处,就连叶慕也会被牵连出来遭人非议,届时损失难以估量。” “可夫君至今毫无音信,我实在担心他已然……” 柳如烟此刻已坐立难安,她本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叶尘受人欺凌,却未曾料到根本不在那山寨之中。 仿佛最后一丝气力也被抽走,此刻她满心只想着尽快寻到叶尘,不惜任何代价。 “不会的!”叶孤城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信我儿如此脆弱,仅仅因你悔婚便寻短见,或是遭人仇杀,可总得有个缘由吧?他向来心地纯善,断不会有仇家。” “我们必定遗漏了些什么,回去之后细细找寻,切不可报官。” “好吧。”柳如烟本就没什么主见,被叶孤城三言两语便说服了。 两人奔波一日,皆已疲惫不堪,在马车上沉沉睡去。 叶尘等人刚下车,就看见了齐君越的双亲。 那是一对极为淳朴的夫妇,齐君越的母亲在大户人家帮佣,父亲则在集市卖烧饼。尽管家境贫寒,却培养出了如此出色的儿子。 因齐君越的母亲做事干净利落,东家十分信任她,所以听闻消息后,就连东家也一同前来。 叶尘看到夫妇二人紧紧抱住齐君越,东家身旁的公子目不转睛地望着齐君越,几次欲抬脚冲上前去,又顾忌着身份礼教,终是强行忍住。 从那年轻公子的眉眼间,叶尘看到了浓浓的爱意。 真好啊。这一刻叶尘满心羡慕齐君越,他有疼爱他的父母、钟情他的爱人,待他克服心中障碍,日后或许会有光明的前程。 然而叶尘却没有这般幸运了。 齐家夫妇跪在叶孤城面前,连连磕头致谢,就连东家夫妇也与柳如烟寒暄,称他们帮了大忙。 此时,姑娘缓步走到神情呆滞的齐君越面前,强自克制住想要拥抱他的冲动,眼眸中没有丝毫嫌弃,唯有满眼温柔, 她眼眶泛红,声音颤抖:“你回来了。” 齐君越瞳孔骤缩,原本茫然的面容渐渐有了生气,他猛地扑向那姑娘,泣不成声。 告别了齐君越一家,几人急忙赶往医馆。 叶孤城风尘仆仆地赶来,“阿娘,孩儿回来了。” 祖母躺在病榻之上,气息微弱,面色如纸般苍白。 “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成了这般模样?” 叶慕哭哭啼啼地扑了过来,“阿爹,都怪孩儿不好。当时你们起程离开,孩儿担心祖母无人照料,便去探望,祖母精神不佳,一见到孩儿就怒骂,说是孩儿逼走了阿兄,还拿物件砸我,我躲避时,祖母便摔倒在地了。” “都是孩儿不该躲,若不躲避,祖母便不会如此,阿爹,您责罚孩儿吧。” 叶尘心中暗自揣测,这叶慕莫不是在戏班学过技艺,这眼泪竟说来就来? 显而易见,本是前来探望祖母的,一家人却又转而安慰起叶慕来。 这是叶慕惯用的手段,偏生每次都能得逞。 祖母还在病榻上尚未苏醒,众人却要在她面前安慰这个罪魁祸首。倘若祖母有意识,定会被叶慕活活气死。 或许这便是叶慕的算计,不费一兵一卒,只需惹祖母生气,便能轻易达成目的。 “罢了罢了,祖母本就身体孱弱,怎能全怪你?别哭了,好生照料祖母,她定会好起来的。” “嗯。” 叶慕又伸手去拉柳如烟的衣袖,“嫂嫂,可寻到阿兄了?” 他脸上还挂着泪珠,配上这副纯真的笑容,任谁能想到他才是害死叶尘的罪魁祸首。 柳如烟脸色黑沉如墨,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叶慕手中抽了出来。 “不曾。” 宁夏为祖母掖好被子,这才看向两人,“这混小子不在那边吗?” “不在。” “那他还能去了何处?糟糕,该不会真的出了事吧?老爷,要不我们还是去报官吧,我这心里慌乱得很。” “不可报官,我已托朋友私下查探,一旦报官,事情闹大,你还嫌我们两家的损失不够惨重?再者,此事终究因叶慕而起,市井间流言蜚语不少。” 之前柳如烟悔婚一事传得满城风雨,叶家经营的绸缎庄生意也因此受到影响,叶家老祖为此大发雷霆。 若是此事再传扬出去,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可他们都是他的子女,他的心里为何只有叶慕呢? 叶尘不禁心生怀疑,日后他若是真的遭遇不测,阿爹是否仍会包庇叶慕? 宁夏与他相比,倒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眉眼间满是忧虑,“老爷,万一叶尘他真的……” “不会的,他定还在城中,我们仔细找寻,定会有消息。你们都把嘴严实些,莫要泄露半分。” “好吧。” 叶尘满心失望地看着那叫了二十几年的阿爹,原来自己在他心中竟是这般微不足道。 叶陆突然喊道:“祖母醒了。” 一时间众人皆朝祖母望去,叶尘也不例外,快步奔到叶祖母身前。 而叶祖母那浑浊的目光,竟也朝着叶尘的方向看来。 第43章 好好活下去 一看到祖母睁开眼睛,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阿娘,您醒了!”叶孤城急忙迎上前去。 叶慕的表情瞬间起了极大变化,也凑了过去,眼底闪过一抹阴毒。 叶祖母躺在床上,气息微弱,想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直直地看向叶尘。 叶尘暗自思忖,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叶祖母看的也许是其他亲人。 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轻声唤道:“祖母。” 叶尘话音刚落,叶祖母的眼眶里便滚出两行泪水。 叶尘心中一动,赶忙从人群这一侧挪到叶慕身旁。 在移动之时,叶祖母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此刻叶尘完全确定,祖母真的能看见他! “祖母,您能看见我,听见我说话吗?要是能,就眨两下眼睛。”叶尘满怀期待地说道。 话音刚落,叶祖母那满是皱纹的眼皮缓缓眨动了两下。 “祖母!”叶尘激动不已,下意识地扑过去,可就像以前无数次尝试那样,他直接穿过了床榻,根本触碰不到祖母。 叶尘趴在祖母心口的位置,似乎能感受到祖母那微弱而缓慢的心跳。 “对不起祖母,孙儿什么都做不了,也护不了您。”叶尘满心自责。 祖母嘴巴大张,努力想要抬手抚摸叶尘的头,然而喉咙里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手臂也怎么都抬不起来。 叶孤城焦急万分,眼眶泛红:“阿娘,您想说什么?” 叶祖母急得泪水肆意流淌,一旁的叶慕神色慌张,眼神躲闪,大概是怕被揭露恶行,心里十分发虚。 “阿爹,祖母从高处摔下,伤及脑部,本可能性命不保,如今侥幸保住性命,却落下了不能动、不能言的病根,只剩意识了。”叶陆在一旁解释道。 “阿娘……”叶孤城连忙用手帕擦拭祖母的泪水,可泪水越擦越多,怎么都止不住。 “阿娘,您是不是有话要说?” 叶祖母费力张嘴,却只能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声音。 “阿爹,大夫叮嘱过,不能刺激祖母。”叶陆提醒道。 “好,好,我不刺激您。阿娘,您别哭了,儿子回来了。跟您说个好消息,叶尘没去北漠,大概还在城中,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叶孤城试图安慰。 闻听此言,叶祖母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紧紧盯着叶尘的脸。 叶尘心中疑惑,自己死后化为魂魄,不知模样是否与生前相同,毕竟他只能看见自己颈部以下的身体,在铜镜上也照不出自己的样子。 不过叶祖母一眼就认出了他,想来模样应该不至于太过可怖。 叶尘温柔地朝祖母笑了笑:“祖母,孙儿回来了,其实孙儿一直都在您身边,只是你们看不见、听不到孙儿说话。您别担心,一定要好起来。” 闻言,祖母听了叶尘的安慰,不但没平静,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叶尘赶忙哄道:“祖母,孙儿已经不在人世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您可别让孙儿走得不安心,别哭了,孙儿一直都在。” 许是见叶尘如此心疼自己,叶祖母渐渐止住了哭声。 小时候见过叶祖母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威严模样,祖母比祖父更有胆识谋略,在祖母的操持下,叶家才有了如今的家业。 叶祖母对家人要求严苛,尤其是叶尘的父亲叶孤城,因他资质平平,便想尽办法栽培他,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 叶孤城为人怯懦,宁夏表面上大大咧咧,实则内心单纯。 三位兄长也只继承了父母平凡的资质,才能并不出众,所以在祖母年迈之后,叶家便逐渐走向衰败。 叶祖母常说男子应当肩负起家族责任,自幼便对兄长们要求严格,而对叶尘和叶慕却格外慈爱。 尤其是叶慕落水被救回后,叶祖母对叶尘更是关怀备至。起初叶慕刚回来时,祖母也是真心想补偿他。 但叶祖母可不是像父母那般容易被蒙骗的人,叶慕的那些伎俩,几次之后就被识破,也曾严厉警告过叶慕,还告诫家人要多加小心。 可家人就像中了邪一样,根本听不进劝告。 叶尘看着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叶祖母,满心都是心疼。若不是身体受限,她定会更加悲痛欲绝。 于是叶尘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说自己放心不下她就无法投胎转世,只能永远做个孤魂野鬼。 叶祖母心疼叶尘,听了他这番夸张的话语后,才止住了泪水。 鼻头都哭红了,苍老的眼眶泛红,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大家见叶祖母一直盯着叶尘的方向, 宁夏感到十分奇怪,“阿娘莫不是旧疾复发?又或是出现了幻觉?她面前明明空无一人,为何一直盯着那处?” “大概是今日阳光好,阿娘想晒晒太阳。” 叶孤城耐着性子说道:“阿娘,等您好些了,儿子便扶您出去晒太阳。” 叶祖母很想告诉叶孤城叶尘的事,脸上满是痛苦挣扎之色,可努力了许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尘急忙劝道:“祖母,您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若是您能说话了,叶慕定会杀了您!要是您遭遇不测,孙儿的冤屈就再无人能知晓了。” 叶祖母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直直地盯着叶尘,眼里又蓄满了泪水。 “祖母,孙儿死后魂魄在世间飘荡许久,尸身也不知去向。如今无人知晓孙儿已不在人世,您是唯一能看见孙儿的人,所以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叶祖母冲着叶尘眨了眨眼睛,这是她唯一能回应叶尘的方式。 宁夏见叶孤城满脸疲惫,便让他先回府休息。 叶慕趁机说道:“阿娘,昨晚您也守了祖母一夜,阿兄们商号里还有事。要不今晚就让我留下照顾祖母吧?” “不要,万万不可!”叶尘在一旁焦急呼喊,可无人能听见。 叶祖母的情绪已经平复许多,眼中却闪过一丝惊慌。之前若不是宁夏及时赶到,恐怕早就被叶慕气得丢了性命。 若是众人都不在,叶慕便能轻易下手。 不过宁夏对叶慕的话毫无怀疑,反而更担心他的身体。 “你的身子向来不好,熬不得夜。” “阿娘,有丫鬟在呢,我歇一会儿再照看祖母。” “这可不行,你一人在这太辛苦了。我让你哥哥寻两个得力的丫鬟,轮流照看祖母。”虽说叶孤城是心疼叶慕,但这个主意再好不过。 无论叶慕如何劝说,叶尘的父母都以担心他身体为由,拒绝让他独自照顾祖母。 叶慕无奈,只能同意。 李嬷嬷很快就来了,家人们也都先回了叶家。趁着李嬷嬷出去煎药,叶慕慢慢靠近祖母。 叶尘立刻挡在祖母身前,可叶慕径直穿过他的身体,步步逼近。 叶祖母的眼皮剧烈跳动,眼底满是紧张与恐惧。叶慕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怎么?死老太婆,害怕了?放心,我还没蠢到在这儿杀你。” “况且要你死,我有的是办法,何必选最冒险的?你现在这副样子,我看着就开心,暂时还不会杀你。” 叶慕凑近祖母的耳边,低声道,“我啊,就是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尘很是疑惑,叶慕为何对祖母如此痛恨? 仅仅是因为叶祖母曾为叶尘说过几次话?要把叶家商铺的份额留给叶尘?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何至于让他恨之入骨? “小公子,天色不早了,您要不歇一会儿?老奴在这儿守着祖母就行。”李嬷嬷端着一些吃食过来, “老奴伺候祖母几十年了,旁人可没我这么了解她的习性。” “那就有劳李嬷嬷了。”叶慕乖巧的说道。 李嬷嬷把食盒递给丫鬟:“我做了些祖母爱吃的,小公子要是不嫌弃,也多少吃一点。祖母这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您身子弱,得照顾好自己。” “好,那我先去偏房歇一会儿。对了,我看祖母平日爱诵读佛经,就特地抄录了一本带来,说不定佛祖能保佑祖母早日康复。” 叶慕拿出用叶尘人皮制成的经卷放在祖母枕边, 叶尘之前还奇怪自己为何能留在此处,原来叶慕是为了刺激祖母才把这经卷带来,却意外让叶尘得以停留。 叶祖母已然知道这经卷是用叶尘人皮所制,恶狠狠地瞪着叶慕。 见状,叶慕得意扬扬地说道:“祖母,您好好歇着,我待会儿再来看您。” 叶尘在一旁安慰:“祖母,您别生气,生气就中了他的计。他就是想激怒您,反正孙儿是死后才被剥皮的,不会疼的。” 第44章 世事无常 原本叶祖母都已经止住了眼泪,被这么一提,泪水汹涌滚落。 叶尘疏忽了,这些日子过去,他从最初的愤怒、不甘,到现在已经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实。 他忽略家人,叶祖母刚得知此事,心里定然难以平静,一想到他的死状,悲痛更甚。 李嬷嬷赶紧用手帕为她擦拭:“祖母!您可别哭了,留着体力等四公子回来呐,天天这么哭,身子可受不了。” 叶祖母满心悲苦,望向叶尘魂魄处,心里清楚孙儿再也回不来了。 本是叶尘要为她养老送终,世事无常,不料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叶慕冷笑着离开,笃定叶祖母每日以泪洗面,时日无多。 叶尘在一旁哄了许久,叶祖母才慢慢止住眼泪。 “祖母,我虽死,却换种方式陪您。现在我不用吃喝,也不怕被人伤害,挺好。之前我说话你们听不见,很孤单,以后能陪您聊天,不算太糟,对吧?” 叶祖母情绪好转,李嬷嬷啧啧称奇。 “祖母,您一定要配合治疗,早点好起来。现在我所有希望都在您身上,只有您能将我的死讯公之于众。”叶祖母眨眼同意。 很快,李嬷嬷发现叶祖母尿床了。她虽不能言语,眼中却满是愧疚。 她一生要强,面对这种事,羞于见人。李嬷嬷没嫌弃,她本是义庄的孤儿,是叶祖母收养了她。 “祖母,老奴跟了您这么多年,怎会嫌弃您。”说着,李嬷嬷贴心清理,还用清水洗净,就怕生褥疮。 李嬷嬷关上门,在叶祖母耳边轻声说:“老奴是主动来服侍您,祖母。我知道这次不是意外,那小公子不是好人,他把我支开肯定做了手脚。” 李嬷嬷叹道:“都怪我来晚了,才让他有机可乘。他们不信老奴的话,老奴一个扑人能力有限,只能守着您。放心,这次绝不会再让他伤害您。” 叶祖母瞳孔闪烁。 “老奴私下问过郎中,说您头部受创,瘀血阻络,才无法行动,慢慢调养能好起来。” 闻言叶祖母眼神坚定,只要康复,第一件事就是揭露叶慕真面目,公布叶尘死讯。 这些天,叶尘魂魄守在医馆陪叶祖母,叶祖母也得知被叶慕隐瞒的真相。 她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花了三天才接受叶尘离世。 事已至此,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叶尘报仇,叶尘也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得知叶尘消息后,叶祖母安心些,不再整日提心吊胆。她饮食、睡眠变好,气色也日益改善。 尽管叶慕仍想对她不利,但李嬷嬷寸步不离,食物都经她和丫鬟之手,做事也指使丫鬟,不让其他人接近叶祖母。 柳如烟再次来看叶祖母时,脸色比去北漠时更差,身形消瘦,脸色蜡黄,不知情的还以为被女鬼吸了精气。 无人得知,她是夜里睡不好,胃病犯了吃不下东西才这般憔悴。 柳如烟来的时候,家人都在。宁夏没了往日光彩,特地给叶祖母炖了鸡汤,也给其他人准备了。 叶尘看着他们用华贵汤碗喝汤,心中五味杂陈。如今他已渐渐释怀,只是不知他们日后得知真相会作何反应。 “阿娘,这是我熬一下午的鸡汤,您喝一点。” 叶祖母从叶尘口中知道叶慕恶行,厌恶至极,面对鸡汤,想到叶慕所为,满心抵触。 但她无力阻止,这几天她身体其实好了很多,手指已能明显动弹。 可她深知叶慕不会放过自己,仍装作不能动,被宁夏一勺勺喂着鸡汤。 叶尘在一旁轻声说:“祖母,莫要伤神,放宽心。” 叶孤城看着柳如烟,问道:“你这几天没休息好?” 柳如烟眼下乌青浓重,道:“阿爹,这三天我寻遍所有地方,都不见叶尘踪影。” 宁夏满脸忧虑:“老爷,我夜夜做梦,总感觉叶尘出事,要不我们报官吧!” 柳如烟双手抱头:“我快崩溃了,整天幻听夫君呼唤,我支持报官,不管后果。” “哪怕让你小姑坐上商号之位?”叶父沉着脸, “你小姑最近在祖上传下的生意上打压你,你阿爷考量你们,看谁更能掌管家族产业。这时候报官,闹得人心惶惶,合适吗?” 叶孤城没魄力,只重家族荣誉,自己在他心中毫无分量。死了也好,要是能投胎,或许能有更好的家人。 叶尘低头,每放下一点执念,身体就淡一分。柳如烟明显精神涣散,端着汤碗不知在想什么。 叶祖母听着对话,差点被叶父气死,要是能动,非得揍他一顿,孙儿生死不明,他却为了面子不让报官。 叶慕走进来:“我觉得父亲说得对,去北漠找过都没消息,阿兄肯定躲在本市。报官会闹得沸沸扬扬,商号声誉受损,还影响生意。” “不,我有不祥预感,又做噩梦,梦到夫君死了,穿着喜袍躺在江边求我救他。”柳如烟立马开口。 叶慕笑着道:“嫂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阿兄好着呢,出事官府早找上门了,你瘦了,多喝点汤。” 柳如烟眉头紧皱,不再言语! 叶孤城见状安慰道:“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好好休息。看你现在的样子,要是你小姑赢了你,和郭齐两家联姻,柳家就落入她手了。” 柳如烟眼中闪过寒意:“我知道了,再等等。” 说着,她走到叶祖母身边:“祖母,您好好休息,过两天我再来看您。” 以前叶祖母很喜欢她,知道她和叶慕的事后,只剩唾弃和厌恶。 柳如烟以为是没找到叶尘的缘故,也没多想:“祖母,我一定找回夫君的,您别担心。” 叶祖母心底发笑,自己孙儿骨灰都被扬了,她才想起来找。 这时,门口出现熟悉身影。两名健硕家丁抬着软舆,柳若馨端坐其上,身姿挺拔,神色冷峻,周身散发威严气场。 自北漠一别多日未见,她清减不少,可气场分毫未减,皮肤白皙,面庞轮廓分明,眉眼间凝着寒霜,一出现便让房间寒意顿生,令人不寒而栗。 柳若馨一出现,房间瞬间安静。柳如烟不情愿地低声打招呼:“小姑。” 叶慕脸上倨傲消失,只剩畏惧,怯生生叫了声:“小姑。” 柳若馨仿若未闻,示意家丁抬软舆朝床边走去,乔劲捧着补品跟在后面,放在一旁案几上。 叶家的人很尴尬,不久前叶父还鼓励柳如烟和她争家族产业掌管权。 “柳总。”柳若馨看向叶父,虽年轻且坐着软舆,气场却让人臣服:“叶伯父,听说祖母入院,我来看看。” 柳若馨话不多:“祖母放宽心,会好起来的。” 叶祖母眨眼回应。她突然看向众人:“上次祖母大寿,看她身体还不错,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叶父连忙躬身解释:“我阿娘年纪大,腿脚不便,自己摔倒,头部受创……” “哦?自己摔倒?我怎么听说摔倒时还有别人在场?” 柳若馨冷眼看向叶慕,叶慕吓得一颤:“小姑,是我没接住祖母,让她摔倒了。” “那你说说,她为什么会摔倒?” 柳若馨示意家丁推动软舆逼近叶慕:“腿脚不好的老人家该更小心才是。” “是祖母不喜欢我,加上叶尘没消息,就拿手杖打我,用力过猛摔倒的……” 柳若馨冷冷一笑:“祖母是什么人?以前也是商场风云人物,就算老了也不冲动。她打你,肯定是你做了什么把她逼急了。” “够了……小姑!你是来探病,还是审问犯人的?”柳如烟立马开口打断。 柳若馨没有理会柳如烟,继续盯着叶慕说道:“我听说祖母出事时,身边只有你,下人都被支走了。” “小姑,你这是什么意思?”叶慕眼眶泛红,哭道:“难不成您觉得是我害了祖母?” “难道不是?”柳若馨斩钉截铁, “我找大夫问过,叶祖母身体虽不好,不至于一下变成这样,还有可能是摔倒前受了极大刺激。” 柳如烟见自己被无视,顿时怒道:“小姑!太过分了,这是叶家!不是你柳家,哪怕柳家也轮不到你当家,你摆什么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