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也没说这个不能吃啊?》 第一章 并非退队 新历615年,是注定会在未来的人类史册中大放光彩的一年。 一支由三个国家,近百个冒险者小队共同组成的讨伐军成功突破了位于魔界深处的魔皇宫,成功斩杀了魔界四天王之一的半龙人剑圣,并且重创了当代魔王诺纹妲。 虽然最终遗憾地让魔王逃跑,没能成功终结首恶,但这也是人类近七十年以来唯一一次有效地对魔族进行的反击。 传奇级冒险者小队【狮鹫断牙】作为击杀半龙人剑圣的mvp,在领受了来自皇室封赏之后,全员聚集在冒险者公会的专属包间里,为这次伟大的胜利举办了庆功宴。 只是这次的庆功宴,气氛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五人小队的其中四名成员已经在包间内坐下,与门外大街上那鼎沸的欢呼声不同,房间内死寂一片。 即便桌上早已经摆满了精致的食物,这些在魔界颠沛流离吃了三个月干粮泡水的冒险者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动餐具。 四个人都耷拉着脑袋,气氛压抑而沉默,他们完全不像是得胜而归的英雄。 过了一会儿,房门响起,小队的最后一名成员——牧师兼职后勤保障官的洛文·塔尔端着最后一盘子菜肴走进了房间里。 “肉汤来咯!” 洛文是个灰发的青年人类,看着有个二十出头的样子,五官线条柔顺,天生一副笑脸,看着文质彬彬的,十分符合一个神官该有的气质。 只见他端着一盆呈现微紫色的汤汁走进了冷清房间,一如既往地热情招呼着队友们:“吃呀,怎么不吃?” 他将肉汤放在桌子上,抬头看着略显消沉的同伴们,疑惑的挑了一下眉头,随后笑呵呵地安慰道:“都高兴些嘛,虽然咱们这次没能成功击杀魔王,但能正面作战把她打的落荒而逃,已经很了不起了不是?” “洛文——” 率先开口的,是红发的女战士,同时也是队伍里的队长。 她的表情十分僵硬,抬起头来,似乎是不敢和洛文对视一般错开了眼神,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下定决心咬牙说道:“有件事情要跟你宣布一下——经过我们四人的一致决定……恐怕今后你不能和我们一起组队了。” “就这事儿啊,我还以为……嗯?” 洛文屁股刚坐在最后一席座位上,听到女战士的话,略有些不解地抬头:“什么意思?” 黑发的女盗贼硬着头皮应和道:“意思就是我们一致决定将你请离小队。” 请离,一个很有礼貌,但绝不该在当下这场庆功宴上被人说出来的词儿。 洛文茫然地张大嘴巴:“啊……?” 蓝发的男法师见洛文表情僵硬,面露愧疚,连忙解释道:“洛文哥你放心,我们绝不会私吞赏金。你应得的那份我们不动,大家商量好了,每个人都会掏出这次任务佣金的四成补偿你……不可否认,没有你我们的小队不能走到今天,就是吧……” 法师咕嘟吞了一口唾沫,沉默的低下头来,没敢把话说完,也不敢直视洛文那对儿琥珀色的眼睛。 房间里气氛沉默的可怕。 洛文茫然地看着队长,磕巴了一下:“我不太明白,是因为我没有和你们一起去直面魔王吗?但是当时是我们商议好的,我单独留下对付半龙人剑圣,你们去对付魔王……这是大家一致赞同的啊。” 女战士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她低下头,用手抓住了自己那引以为傲的酒红色长发:“问题就在这里……洛文,我问你。半龙人剑圣科特尔是被你击杀了对吧?” “是啊,当时大家已经将他近乎击败,只剩下了些收尾的工作,我一个人也能完成。” 洛文不解地思索片刻,很快明白过来,脸色一青:“难道你们怀疑我独吞了科特尔的战利品?” 女战士紧张的连忙摆手:“不,绝对不,我从未怀疑过你的人品和道德……你是我见过最高尚的神官,毋庸置疑。只不过……” 明明她才是队长,是决定把洛文踢出小队的人。可当着洛文的面,自觉理亏的她说话磕磕巴巴的,目光也垂落下来,看着桌上那些精致的菜肴。 这位面对魔王都不曾胆怯的战士眼眸微微颤动:“以前我虽然有些猜测,但是碍于同队之情,我不想打击士气,也就从未与你当面对质——可事倒如今,有个问题我一定要问清楚。” 女战士哆嗦一下,声音颤抖的对洛文发问:“洛文,你老实告诉我,那个你硬要扛回来的半龙人剑圣尸体现在在哪里??” “大部分都在这里了啊。” 洛文指着桌子上的肉菜,一脸茫然地给出了答案。 此言一出,小队里的所有人表情都是一阵发白。 红发的女队长哆哆嗦嗦地问道:“大部分……是,什,什么意思……” “你看那炒肝、那护心肉冷拼、还有那个盆里装的是卤脑花——一般来说好吃的部分都放在这儿了。” 房间里响起来了四道倒吸凉气的声音。 随后是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没人动筷子,大家伙儿看着各自面前的菜肴,表情复杂。 有的人面色难看地捂住了嘴巴,有的人捂着脑袋仰天长叹。 只有洛文的声音无辜而茫然的响起。 “怎么了?大补啊!” ———————————————————— 次日天明,日上三竿,中午时分。 洛文萧瑟地坐在埃尔文帝国皇都大街的长椅上。 堂堂s级冒险者小队的金牌牧师,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仅因为饮食习惯和队友们稍有不同,便被从队伍内踢了出来。 这大抵是有史以来最为荒诞的踢人理由吧。 “他们什么时候成了素食主义者了?” 虽然洛文还是心有不甘,但是昨晚队友们跑的太快了,还没等自己多做挽留,他们便跑的不见了踪影,留给洛文的只有一张金色的卡片——里面储存了讨伐科特尔的赏金,按照他们说的补偿方案,这次任务超过半数的奖金落在了洛文的手里。 然而作为一名高尚的神官,洛文其实并不太过贪恋金钱这种外在之物。 “唉……” 如今已经是深秋,即便是中午,风也瑟瑟发凉。 经过昨晚的狂欢,大多数冒险者还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地躺在冒险者公会总部,路上的行人十分稀少,倒更显得他晚景凄凉。 21岁那年,洛文失了业。 他没了队友,没了伙伴。 只剩下卡里那一百五十三万枚埃尔文金币了。 第二章 并非虔诚 洛文将金卡收入了腰包里,整理着被踢出小队后无比复杂的心情。 良久,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 每当遇到重大挫折的时候,洛文都会把这本册子拿出来,那是鼓舞着他一路活到现在的东西。 遥想十年前,洛文还是个小孩子时,他所住的村子曾被魔族入侵,田地里的麦子因魔物的诅咒而发黑腐朽,河流里的鱼儿异变成怪物,魔物也是趁火打劫,一场前所未有的饥荒和恐怖几乎吞噬了一切…… 年幼的洛文为了活命,被迫去和入侵村庄的哥布林战斗。那年他只有十一岁,他拼死干掉了一只哥布林,饿到了极限的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就地弄了个火堆将哥布林的尸体放上去烤制。 恰在那时,有个漂亮的大姐姐路过了几乎成为废墟的村庄,当时的洛文见到村子还有别的活人,主动给她分享了炭烤哥布林肝脏,而作为回报,那个姐姐将这本小册子作为饭钱付给了洛文。 那个漂亮姐姐的模样已经记不清楚了,还陪着他的只剩下了这本薄薄的册子。 十多年的时光过去,那裹着册子的牛皮已经因为多年的摩擦,边缘已经有些糜烂,洛文翻开册子,册子里的内容是用钢笔绘制出来的一个个魔兽的图案以及它们的名字,近乎半本的魔物画像上都已经盖上了印戳,洛文一直翻到了后半部分,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羽毛笔,在半龙人科特尔的画像下面写下了评论。 【肉质微微发柴,味酸,勉强可以食用。不过手臂部分因为锻炼充足,肌肉发达,极其推荐晾制为肉干。】 写完了评语,洛文掏出自己刻的印戳在在上面盖了一下。 人生目标又达成了一件,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洛文却没什么兴致,只是怅然若失地将本子一直翻到了最后——那唯一一页的单独彩绘。 上面画着的是头上生着漆黑双角,白色长发,红色眼睛,妖娆而又端庄,美艳而又摄人心魄的美女。 她是这一代的魔王——诺纹妲。 传闻她是千年来历代魔王之中最强个体,与以往不同,并非自魔物当中推举而出,而是从神界堕落至此的某个神祇。 自从儿时看到这位魔王画像的第一眼,洛文就不可自拔的迷上了这位魔王。 如果不是为了给队伍收尾,他本来有机会去和其他同伴们一道直面这位强大而又美丽的魔物的。 可惜。 可惜…… “唉……今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品尝一下魔王的味道了。” 洛文怅然地抬头看向天空。 ———————————————————————————————————— 诺纹妲不甘地看向天空。 人界的天空清澈蔚蓝,和魔界那血红色的苍穹截然不同。 她身披黑色的布袍裹着身体,赤着脚行走在人类的大街上,尽可能的低着头,避开人类的注意。 如今的她已经无法保持她原本那美艳动人的样子,漂亮的银白色头发变得灰蒙蒙的,傲人的身躯也退化成了十二三岁小女孩的模样——堂堂的魔界之王,如今已经沦落成了一条跑到人类世界的丧家之犬。 这一切还都要归功于那群养不熟的白眼狼,那群短视的,愚蠢的,忘恩负义的魔族。 想到这里,诺纹妲不甘地死死咬住嘴唇。 如果放在以往,人类的这场突袭毫无疑问地会被扑灭在重重防线之外。可这次魔族的高层里出了叛徒,勾结人类的叛徒。 他们出卖了自己的行踪,哄骗了四位魔将,通过背叛同胞,将强大的四天王一个个拆分到人类面前去送死这等卑鄙手段,达成他们那荒唐而又可笑的目的。 说到底,魔族和人类也没有太大区别。 一样会因为利益背叛,一样会踩着同胞的尸身往上爬。 那不是一个两个的叛徒,而是一群。 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并非是魔物,那些畜生便一直耿耿于怀,哪怕自己带领魔族碾压了人类整整70年,他们还是按捺不住那颗祸心,时刻酝酿着背叛。 如果不是豁出去最后的神力,只怕自己如今已经死在了人类的屠刀之下。 该死。 那群叛徒在人类如约退兵之后,一定已经开始弹冠相庆,瓜分我的王座了。 诺纹妲的面容因为不甘而扭曲,她当初受够了依靠信仰过活的日子,这才选择堕落到魔界自力更生,可如今却又要依靠自己残留的神力逃命。 何等讽刺。 “等着吧……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诺纹妲紧咬牙齿进行着诅咒。 那些叛徒的算计的确完美,毒药、陷阱、花言巧语、里应外合……他们一定以为我已经万劫不复,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可他们不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在人类世界还有一个信徒。 唉…… 想到这里,诺纹妲耷拉下来脑袋。 如果不是这个自己都不知道的信徒,恐怕作为失格女神的自己真的就要完蛋了。 当初在那群人类攻入城堡时,自己就感觉到周围存在一个强烈而忠诚的信徒。 还没来得及搞清楚为什么人类冒险者里会有崇拜自己这个没落神明的人存在,自己就中了那群叛徒为自己设下的圈套,险些丧命在人类手中。 如今之所以拼劲最后的力量追寻着那模糊的感知传送到这里,为了找到那位信徒,借着他的力量生存下来。 只要能向他证明自己的身份,以他那强烈的信仰作为根基,大不了以神明的身份东山再起。在回归神界之前,自己必须得好好给那群忘恩负义的魔族上一课,去他妈的人魔平衡,得罪了老娘谁也别想有好下场! 诺纹妲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的向着那信仰源走了过去。 她其实也很好奇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信徒为何要崇拜自己——曾经的她司掌的是神权报复和欢愉,那莫非说是有个苦大仇深的人想要复仇,无意之间把自己当成了崇拜对象?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想复仇的人向来是最好控制的。 如果是纵情于欢愉之中的堕落者也很不错,自己有一万一千种方法让他对自己俯首称臣。 …… 嗯。 到了。 能感受到,就是那个灰色头发的! 诺纹妲兴奋的浑身颤抖,目光紧紧地盯着坐在长椅上仰着头,低声嘟囔的灰发青年。 看看那个家伙沮丧的样子,作为魔王的崇拜者,他一定在为我的落败而由衷的难过! 太虔诚了我的信徒,我就恩赐你当面觐见我的机会吧! ——————————————————————————————————— 洛文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朵朵白云,失魂落魄地呓语:“她的肉会是什么味道呢?心肝脾肺和寻常魔物会不会有所不同——唉,可惜天底下就一个魔王,得仔细划分好不同的部位,哪里要煎炒,哪里要烹炸,全都要安排的足够妥当才行。那么大一个魔王,够我吃几顿的呢?” 说着,洛文擦掉了嘴边的口水,脸上满是说不尽的惋惜。 忽然,从西边匆匆忙忙地走过来了一个披着黑袍的小姑娘,在扭过头用惊恐万分的表情看了一眼洛文之后,转过头抓着黑袍匆匆忙忙地向左边走过去了。 洛文放下了小册子斜眼观察,他注意到了女孩儿脏兮兮的脚丫,联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洛文不由得生出一股子悲悯,主动扬声打招呼道:“喂,小姑娘,你怎么光着脚走路,鞋子跑丢了吗?” 没想到一开口,那小姑娘吓得浑身一哆嗦,迈开两条腿疯了似的往前冲刺。 洛文稍加思索,又明白了。 这姑娘一定是被人坏人给欺负了。深秋时节身上只裹着一块黑布,看着多凄惨。 从她奔跑的速度和那虚浮的脚步来看,她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一定还没填饱肚子吧。 作为牧师,也作为厨师,作为职业卡上道德检定为100点的在世圣人,洛文不允许自己见到需要帮助的人却置之不理。 他摒弃了心中的沮丧,从怀中抓出一把肉干,抬腿快步向着女孩儿的方向奔跑了起来。 “别害怕,小妹妹,你肚子饿不饿——哥哥这里有大肉干你吃不吃啊!!” “噫呀啊!!!!!!!!” 第三章 这肉干是多么滴美味 “先生,请您无论如何救救我,有个变态神官一直在追我!!嘴里还一直嚷嚷着什么吃大肉干之类的下流话!” 在皇都治安官巡逻哨站外,落败的魔王诺纹妲抓着巡逻兵的胳膊,急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虽然退化回了小孩子的模样,但那美人坯子的脸足够惹人心怜。 这位巡逻兵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正义感爆棚的岁数,听到女孩儿这样说,当即怒上心头:“这里可是皇都,还有人敢做这种事!” 在埃尔文王国,某些男性神职人员会借用职务之便对小孩子进行骚扰的传闻屡见不鲜。 正当巡逻兵打算拔出长剑好好会一会那在皇都还不知收敛的变态神官时,洛文也从转角处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卫兵和诺文妲面前。 “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在见到灰发青年的瞬间,巡逻兵脸上的愤怒一滞,随后立刻转变为了尊敬和激动。 “这灰色的头发,哎呀,洛文神父!您是洛文神父吗!” 他慌张地松开剑柄,摘掉了手套揣在怀里,伸出双手去主动握住了洛文的手:“想不到我竟然有机会能和您如此近距离的说话,昨天您凯旋的时候我负责在城外值班,只能远远的看您一眼!” “呃……你认识我?” “你的大名从埃尔文到兰顿巴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独自战胜四天王的传奇冒险者,博爱慈善的传奇神父——天啊,您能让我亲吻您的鞋跟吗?” “哈哈,那还是罢了,我信仰的教派不太流行这种不平等的礼节。” 洛文不善面对他人如此的热情,只好礼貌地握住了卫兵的手:“刚刚我在大街上看到这小姑娘光着脚在路上跑,不知道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姑娘,先生你认识她么?” 卫兵松开手,捏紧了拳头,憨憨地笑着:“是这样的洛文先生,这孩子刚刚和我说她是被一位变态神职人员追出来的,嗐,您说这世道是怎么了,那些神职人员如此道德败坏,如果人人都像您一样高尚无私又强大该有多好。” “信仰不同,习惯不同,每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只是欺凌弱小孩童的行为我的确也有些难以接受。” “洛文神父竟然赞同我了!天,” 巡逻兵热情的扭过头来,用力拍了拍诺纹妲的肩膀:“你运气真好,遇到了这位传奇——有他在,那个变态神职人员不敢造次的。估计现在已经被吓跑了。” “啊,啊……?” 诺纹妲吞了一口口水,她抬头惊骇地上下打量眼前的男人。 单独战胜四天王? 自己手下的四大天王里面有三个都是来自于魔族不同的阵营,只有一个科特尔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心腹,也是唯一一个靠着武力能爬升到那个位置的魔物。 如果不算自己给予的赐福的话,纯实力来讲科特尔毋庸置疑是自己手下的最强战力之一。 死在他手底下的冒险者不计其数,被人类和魔族双方心甘情愿冠以剑圣称号的魔族……怎么可能死在这样的人类手里? 要知道科特尔接受了自己的赐福,拥有极强的再生能力,即便是被砍掉了脑袋和手脚也能迅速生长出来,自愈能力就算是不死族来了也会自愧不如。 就凭眼前这个细胳膊细腿的男人……? 不,不对,这个人从刚才开始身上就一直有一股味道。 说不定真是他干的—— 诺纹妲在惊恐之余,心中猛地浮现出一抹喜悦。 难道说,自己这个信徒实力其实很强? “跑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吧,来,吃些肉干。” 洛文看诺纹妲盯着自己发呆半天,弯下腰来将一直攥在手中的肉干递给了她。 诺纹妲捏着肉干,看着洛文善意的笑容,心思也跟着开始活络了起来。 从外观上看,这个年轻的神父应当刚过成年礼不久。 如此随意地对他人施以援手,说明他的心思很单纯,不明白世道的险恶,多少沾点白痴。 他方才对魔王展现出的那种恨不得食肉寝皮的仇恨或许是人类世界的教育导致的,而且看样子他并没有辨别出来自己的真身。 一个强大而又脑子简单的打手是最好利用的,如此看来,稍微讨好他,利用他完成复仇也未尝不可。 不妨本大人就给个台阶好了。 诺纹妲双手接过肉干,像个乖乖女一样啃了一口,随后浮夸地用力点头,表达自己对食物的感激之情:“好吃,很有嚼劲,而且肉也甜甜的。” “看来我猜对了,果然晒成肉干之后风味更佳。” “真好吃,这是什么肉?” “半龙人科特尔的右小腿肉。” “?” ———————————————————————————————————— 诺纹妲强忍着呕出来的冲动,在进食肉干的时候大脑快速运转,给自己编织出来了一个靠谱的身世说辞。 她谎称自己是从一个小乡村被某个神秘的奇特教派俘虏来当做祭品的女孩儿,一队冒险者顺路毁灭了那个邪恶教团,并顺手把她救出来带到了皇都。只是不久后那队冒险者就去了魔界,昨日英雄们凯旋时,有人告诉了她那队冒险者的死讯。 这样的故事在人类世界要多少有多少,比起魔族的威胁,人类世界自己内耗反而是更严重的。 诺文妲谎称自己没有钱能够支付在旅店住宿下去的费用,只好一个人跑了出来,那些邪恶的教团信徒还在到处追查自己的下落,一旦被发现,自己可能难逃一死。 听了诺纹妲的来历,洛文满怀同情,毕竟他也是童年不幸,早早离开了父母,面对和自己有相似遭遇的女孩儿,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诺纹妲的脑袋。 “你这么小就无家可归,一个人在皇都生活怕是会很艰难,不如暂时由我来收留你一段时间,如何?” “真的吗,太谢谢您了,能碰上您这样的善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诺纹妲双手合十,感激涕零地频频点头,心中却恶笑了起来。 如她所愿,像洛文这种白痴好人拿捏起来很容易。 巡逻兵对洛文的善良正直大加赞赏,放心下来的他打算回去将诺文妲说的邪恶教团禀报给上级。 得偿所愿的诺纹妲故作乖巧的伸手握住了洛文的手:“请原谅我的冒昧,先生,能带我去见一见您的伙伴们么?他们是不是都是像您一样强大的英雄呀?” 既然眼前的这人是当初攻入自己城堡的冒险者,那就说明他一定有许多和他一样的强的人类同伴。 虽然贸然接触那些人会有暴露自己身份的风险,但操作得当的话,可以通过上演一些苦肉计来离间这个男人和他同伴们的关系。彻底的让这个白痴好人为自己控制。 听到诺纹妲提及这点,洛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原本是有……我被他们从小队里开除了。” “呀?哎呀,这怎么会呢——” 诺纹妲心中涌出惊喜,没想到自己还没出手,这男人就已经和队友闹掰了。 害得是你们人类啊,干啥啥不行内讧第一名。 刚从魔界回来就被队友给从小队里踢出去,这份在他心中积压的不满和仇恨正适合拿来当做驾驭他的缰绳。 她故作疑惑,柔和地进行着蛊惑:“您如此强大而温柔,怎么会被踢出小队呢?是不是他们误会了你,或者说……是有人嫉妒你的光芒盖过了他?故意从中作梗?我听那个卫兵叔叔说您才刚刚凯旋,他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洛文看到诺纹妲的笑容,深以为然地点头:“确实反常,大伙儿就突然都不乐意了。就算突然改吃素也该提前通知我一声啊。” 诺纹妲笑容僵硬地松开了洛文的手。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 第四章 你供的是谁? “对了神父大人,还没向您说我的名字。我叫温答。今年十三岁,很感谢您能够收留我。我年纪还小,没什么力气,也不会法术。但我会竭我所能地帮上您的忙,担任您的奴仆,满足您的一切要求。” 自称温答的魔王将手放在胸前,用符合自己如今外表年龄的少女举止轻轻鞠躬。 诺文妲十分自信,这一番举止对他这个年岁的男人杀伤性很大,只可惜洛文似乎并没有产生什么歪念头,他只是看着女孩儿披在身上的单薄被单,给出了让诺文妲十分欣喜的回应: “奴仆就别了,我们的教派不流行这个。不过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加入我的教派,这样我们以后也能以兄妹相称呼。” “哎呀,那太好了,能够和您侍奉同一尊神祇,这是我的荣幸。” 来了。 魔王眯起了眼睛。 这个脑子有问题的男人是自己的信徒,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在我本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供奉了我,但一个能打败科特尔的强者这些年来积攒的信仰之力一定不少。 自己正愁找不到一个好借口跟他一块去到教堂里,将那笔封存多年的信仰之力提现,这瞌睡了他就上赶着送枕头。 但凡取回一些力量,自己就能施展神术俘获这个男人,让他成为自己最忠心的马前卒。 科特尔,我最忠心的部下,你就好好待在这个男人的肚子里,和他一起为你的女神、你的魔王献上忠诚吧。 ———————————————————————————————————— 半个小时后,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金线连衣纱裙,被打扮的像个富家小姐一样的温答跟在洛文后面,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温答享受着众人对自己美貌的目光,同时也不由得高看了洛文一眼。 这家伙表面看着对自己没什么邪心思,但出手还挺阔绰的,这一身行头价值十枚埃尔文金币,按照人类世界的物价来说,这绝对是妥妥的奢侈品。一般也只有贵族会去买这么贵的衣服穿,给一个刚见面的小姑娘买这么豪华的衣服,这洛文如果不是个对物价毫无概念的白痴,那就是把自己的脏心思藏得太好了。 呵呵,无所谓,反正今天过后,你会老老实实地向我开诚布公你的一切。 两人一路走出了帝国的商业区,来到了有着密集尖顶建筑的教团区域。 埃尔文王国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常年受到魔物的侵扰,因而他们并不排斥任何能够对抗魔物的力量。国内的信仰并不是一家独大,而是少见的多信仰自由国家。 这里随处可见不同打扮,不同种族的人类,有的人和洛文一样身穿圣职者常见的白色布袍,有的人穿金戴银,有的人身上披着一身叶子做衣服。 温答随便瞥视几眼,便已经在这些人里发现了不下十余种不同的信仰了。 晨曦之神、泉水女神、黑暗女士、游荡之神……等等游荡之神?这个地方怎么能堂而皇之地信仰那个偷子的? 早就听说埃尔文王国信仰驳杂自由,却没想到自由到这个份儿上。也难怪洛文能够在人类世界偷偷供奉自己这个报复和欢愉之神。 在人群中走了大概几十米,洛文在一栋气派宏伟,高有五层的白色拱塔形建筑跟前停下脚步。 “哇……” 即便是在教团区,这大抵也是最大的建筑了,光是一层近乎高有三十米。门厅宽阔,几十人的圣职者进进出出,每人的脖子上都挂着闪耀的六芒星十字徽。 洛文伸了个懒腰:“呼,就是这里了,我也有三个月没回来看看了。” “这儿?” 诺纹妲狐疑地抬起头来。 “这不是圣光女神的教堂吗?” 曾为神祇之一的诺纹妲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死对头的信徒们搭建出来的蚂蚁窝,那个什么事都喜欢扯正义大旗的碧池最喜欢的就是这白刺呼啦的石头窝子,习性上跟喜欢海螺壳的寄居蟹没什么区别。 诺纹妲颇有种被背叛地问到:“难道,你信圣光的!?” “不是,这所教堂太大,管理员用不上所有的地方,就出租了一个小房间给我来供奉我的神祇。” “嗄?啊!我——哇,你,哇你好大胆啊?这这这合适吗?” 诺纹妲有些脸红的捂着嘴,在圣光神的地盘偷偷供奉自己这个复仇女神,这放在神界已经算得上黄段子级别的刺激了。 洛文只以为小姑娘是被教堂的气派震惊到了,笑着拉住了诺纹妲的手往里走:“当然合适,光明神是善神,与我们信奉的神祇立场一致。” 自己这小信徒还挺幽默,我喜欢。 诺纹妲兴奋地加快了脚步,来往的神职人员看到洛文回来,纷纷友好地让开一条路,并且热情攀谈,虽然信仰不同,但洛文作为昨晚刚凯旋的英雄,谁不得卖他三分面子。 他就这样领着诺文妲穿过教堂,走过后门,再从那生长着旺盛植物的后花园中穿过,最终洛文来到了一处独立的小楼——从外表上来看,这小楼用仓库来形容更合适。 他站在门前屏住呼吸,端正了神色,从怀中取出钥匙插入锁芯,同时回头对诺纹妲温和地说道:“接下来,请容许我向你介绍我们的母神和引领者——” 诺纹妲兴奋地红了脸,竟然要在那个老女人的地盘这么隆重地介绍自己,拜托,这么涩的吗? 咔哒一声,房门推开。 一股麦黄色的灰土爆扬开来,呛的诺纹妲连连咳嗽:“咳,咳——” 洛文走到屋子里头打开了窗户,一阵过堂风将小楼里的烟尘挥散一空。 他的神情变得虔诚,双手合十,如一名普通的传教神官一般高声道:“饥肠辘辘的信徒啊,是命运让我们踏上同一条寻求饱腹的道路,英睿的女神为我们开辟前路,驱逐饥饿——请看,这就是便是我所信奉的女神!” 诺纹妲呸呸呸地啐掉了扫到自己脸上的尘土,迫不及待地抬头查看自己的神像。 只见那堆满了成剁麦草的仓库内,屹立着一尊…… 白骨塔? ?? 诺纹妲眼睛缓缓睁大,上下打量着自己的信徒为自己塑造的神像。 补对。 与其说是神像,到更像是某种……某种东方国家用来庆祝胜利的…… “这不是京观吗!?!?” 阳光从窗户透到房间里,映照在那白骨组成的高塔之上。 哥布林、鹰身人、兽人、狗头人,大大小小的魔物的颅骨堆砌在一起,所有的颅骨都森白一片,上面还有疑似人类齿痕的缺口。 洛文从背包里面取出一截洗的干干净净的龙骨骷髅,踮起脚尖搭在了那个骷髅高塔的最顶层。 诺纹妲恐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吐出来。 他妈的,你供奉的是哪门子邪神!? 不对,我就是混沌阵营的邪神没错。 但你他妈的供的谁!??? 第五章 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洛文拍了拍手,直起腰来,热情地向诺文妲介绍自己的‘杰作’:“这位就是我信奉的神祇,司掌饱腹与快乐的女神,谷饲之神!” “你这一堆森森白骨里面哪里有饱腹和快乐……” “有的,姐妹,有的。人之大欲之一便是食欲,这些魔物的肉被人吃了,人就会饱腹。人吃饱了,就会快乐。” 洛文庄重地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宛若一名真正的神父掏出了自己的圣经,十分郑重地向新入教的兄弟姐妹宣扬自己的教义。 可诺文妲看着那本书却觉得眼熟。 嘶……那不是魔王城的花名册么? 魔物只是人类对非泛亚人的统称,魔王城里面的成分其实很复杂,所以为了方便管理,十年前她弄了一系列花名册分发给手下的管理层。 这东西是高等智慧魔物才配持有的东西,他从哪儿搞来的?科特尔的战利品? 不对,这册子的样式应该是初版的。 看着诺文妲如此专注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册子,诺文柔和的笑了,他盖掌于那本册子之上,眉眼温和。 “十年前,我故乡的谷子和小麦都因魔族的诅咒被污染,许多人饿死了,也有许多人成了魔物的食粮。” “就在那看不到希望的时光里,我遇到了一位女士,她告诉了我许多道理,我坚信她是命运降临给我的启迪。” “她说,魔物会像蝗虫一样长出来,破坏庄稼,捕食人类。想要过上吃饱饭的日子,光靠种植庄稼是不行的。既然魔物早晚会过来抢走我们的粮食,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吃魔物呢!” 洛文的琥珀色双眸绽放出了一种异样的光彩来。 “只要小心洗干净内脏,大火过油,高温杀毒,魔物和寻常的猪牛羊家畜又有什么区别!同样是肉,魔物能吃人,人就没有不能吃魔物的道理!” “人类的伟大在于创造和学习,只要探索出了正确的方法,骷髅剁碎了能煲汤,幽灵塞罐里头腌黄瓜,牛头人的骨髓是大补,巫妖的魂匣满口香!只要魔物源源不断,能吃的美味佳肴就有千千万万!” 诺纹妲听的鸡皮疙瘩直冒,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不对,这个白痴说的事情自己有印象! 看着这个慷慨陈词的灰发男人,诺纹妲回想起了因为过于微不足道而早已抛在脑后的某段记忆。 在担任魔王时,自己有定期亲自去人类世界掌握情报的习惯。十年前,自己确实在边界地带中发现过一个琥珀色眸子的小男孩。 为了享受凌虐低等生物的乐趣,自己吃了他好不容易烤制好的食物,并告诉他人类在数量庞大的魔物面前根本不可能生存下去,即便他们能从魔物的袭击中活下来,重建村庄,重新耕种,他们的城市和作物也会继续被魔物大军践踏掳掠。 前半部分没问题,自己有印象。 但后半部分是谁告诉他的? 我从没说过这种话啊? 鸡皮疙瘩沿着脊梁杆往外直冒,哪怕是魔王城被攻破的那天,诺文妲也未曾感受到这样的惊讶和错愕。 眼前这个人不只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信徒,信的还是压根不存在的教义,与自己司掌的权能没半毛钱关系,是全凭他自己一个人信口胡诌出来的…… 关键是就算这样还是让他给成功了? 怎么做到的? 吞了口唾沫,诺文妲定了定心神,重新看向了那尊白骨塔。 没错的,这座荒唐的“神像”里面确实封存着属于自己的信仰之力,虽然无法理解为什么,但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这相当于家破人亡的流亡者突然继承了一笔意外之财。 诺文妲一步一步走向了白骨塔,为了不激怒自己身边这个脑子有病的精神变态,她还是克制住了对信仰之力的渴望,弱弱地问了一句:“那个,请问神父大人,我可以去摸摸那个神像吗?” “你叫我洛文就行,放心吧,那神像本身就是我用吃剩的骨头堆累起来的,重要的是信仰而不是神像。你不小心推塌了我再重新搭一次就是。” 洛文看到诺文妲的胆怯,也知道自己这尊神像的卖相确实丑陋,他笑着拍了拍诺文妲的肩膀,给新的信徒加油打气。 毕竟这个岁数的女孩儿没有被吓得扭头逃跑已经很可贵了。 “随便摸,你喜欢我给你弄个小的。不瞒你说,除了烹饪,我骨雕也是一把好手。” “大可不必!” 诺文妲一个激灵,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神像跟前,抬手触碰了那白骨堆,汲取寄存在其中的信仰之力。 随着温暖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仿佛焦渴的旅者得到了甘霖的滋润。 诺文妲在舒适的同时,也十分的惊喜。 这份信仰之力太纯粹了,虽然数量比不上自己当魔王那会儿在魔界享受的多,但质量高的吓人,怕是那个天天泡在光池子里的老女人也没享用过纯的货吧。 所有的胆怯在接触到这份纯粹的信仰之时被一扫而空, 在愉快的享用信仰时,诺文妲不经意间瞥到一条红色的锁链从骷髅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因为许久没有汲取信仰,诺文妲实在不想抽手,她惊讶地看着那条锁链刺入了自己的掌心,身体却并未感受到任何疼痛。只是那红色的锁链一路沿着自己右手手臂蔓延到了胸口的正中央,然后猛地自下而上钻了上来。 瞬间,诺文妲听到头顶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嗄?” 她呆呆抬起头来,看到自己头顶上的一尊精致的漆黑王冠被那锁链猛地撞击了上去,嘎巴嘎巴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而后那王冠裂开来,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什——” 诺文妲瞪大了眼睛,猛地抽出了手,浑身抖如筛糠,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伸出双手试图抓住那些跟玻璃一样的王冠碎片。 那是她作为神灵的神权象征,只有同为神灵才能观测得到,即便是某天诺文妲意外陨落,这顶王冠也会自然转移到新诞生的神子身上,除非这个信仰被人彻底遗忘,否则永远这顶神权王冠永不湮灭。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诺文妲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这东西还能被干碎的。 这东西碎了之后,自己算什么?只是从神界跑下来而已,这么干的神多的是,自己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该支付的代价自己已经支付过了,可还从未听说过有这种附加惩罚的啊? 诺文妲直接的眼前发黑,巨大的冲击让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从喉咙里挤出来啊,啊的声音。 她理解不了眼前的状况,理解不了自己这个外置器官一样的王冠为何会在此时此地碎裂。 忽然,她觉得自己头顶痒痒的,抬起手摸了摸,脑袋上似乎长出来了什么东西,取代了王冠的位置。 细细的,鼓鼓的,有些扎手的小刺儿…… 诺文妲摸了摸兜,掏出了洛文刚买给她的精致小镜子照了照。 镜子中的自己脑袋上没了黑王冠,取而代之的是一根从天灵盖长出来的,金黄饱满的麦穗,正随着自己的动作在一摇一摆的摇晃。 “啊?” 第六章 我任命你为大主教 几乎是诺文妲对着自己头顶上的麦穗懵逼的同时,在两人所处的仓库外面,此时身处于埃尔文帝国圣光分教堂的所有信仰圣光女神的信徒都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心悸。 就好像他们信奉的那位突然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瞥视了一眼。 信徒和神明的联系能让他们感受到神灵的召见,这对于虔心者而言是莫大的荣誉和恩赐。 这意味着他们足够优秀,能从千万信徒中被神明选中,以交付某件重大的使命。 紧跟着,他们感受到了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复杂情绪。 以往神眷降临时,充斥在体内的只有温暖和喜悦。但不知为何,这次却是茫然,惊讶,还有……慌乱。 信徒们的心脏违背了自己的意志,怦然跳动着,他们左顾右盼,看着彼此的反应,不知为何会产生这种变化。 【有贼】 神灵的福音毫无征兆地响彻在他们心中。 以往需要大量的祷告,千万人也不一定有一个幸运儿能听到的福音,此刻无差别的降临在这教堂的所有人耳中。 【有贼……偷了……他】 福音并不清澈,夹杂着大量刺耳的杂音。信徒们感知到了神灵胸中翻涌着的愤怒。 【把他还给我……那是我的……】 怒意愈发盛大,温和的圣光女神不应当有的负面情绪悄然滋生,躁怒,不安,哀凄,信徒们捂着心脏,良久良久,刺耳的白噪音从脑海中消失,只剩下茫然的信徒们面面相觑。 “母神这是……给我启示了?” “你也听到了?那声音……” “是福音没错吧?但为什么母神的声音听着这么……呃,这么……愤怒?” “母神刚刚是不是说有贼?” “我也听见了,倒不如说我只听懂了贼啊,偷啊什么的。” “母亲好像一直在喊还给我,好像很着急。” 所有人面面相觑,以往的神谕不可能如此大范围的下达,今天这种情况大概是这个传承上千年的教派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是什么惹得母亲如此震怒? 贼? 虽然人界和神界相隔,但所有人依旧第一时间想到了神明口中的“贼”会是谁。 还用问,一定是卑贱的盗贼庇护者,那个该死的游荡之神盗走了属于母神的宝物,欺负了我等仁厚博爱的母亲! 信徒们不约而同地达成了共识。 他们面面相觑,有人掏出了自己的权杖,有人抄起了两米高的十字架,有人抽出了仪仗队的长刀,有人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重锤。 贯彻神明的意志,是圣职者自蒙受神恩以来必须履行的天职。 埃尔文教堂的红袍主教从后堂走了出来,这位七十多岁干巴巴的老头一改往日的和善慈祥,手里拿着的不再是《福音经告》,而是一柄两米多长,一米多宽的秘银尖刺双手重锤 老人干瘪的声音“兄弟姐妹们,抄家伙!母亲从未生气成这个样子,去烧了游荡之神的贼窝,为母亲复仇!!!让母神见证我等的忠诚!” ““““见证我忠!!”””” ———————————————————————————————————————— 圣光大教堂人声鼎沸,可作为异教徒的洛文并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看着诺文妲纳闷,只见她摸了一会儿白骨塔就愣在原地,然后开始一边照镜子,一边疯狂抓着自己头顶上方十厘米左右的空气疯狂搓动,似乎想要拔出来什么东西一样。 “怎么了怎么了?” 洛文虽然自己不是圣光教徒,但他在这里生活久了,倒也见过那些入圣光教的人有幸运儿能聆听到福音,在宣誓入教之后突然呆愣一下,然后做出些莫名其妙举动的。 “是不是你聆听到饱腹之神的福音了!?哇!温答,了不起!我信了这么久祂都没跟我说过话嘞!快快快告诉我,我好奇十多年了,咱们信仰的神是男的是女的?” 诺文妲的视线从镜子上挪开,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的男人。 是的,自己能够感受到一种明确的联系,在接纳了那些信仰之后,这个男人真正地成为了自己的信徒。 信徒和神明之间的联系天然的就有不同,洛文这个属于特别紧密的。 诺文妲的视线下移,眼神呆呆的看着洛文垂落的手背上冒出来的红色锁链,她的视线沿着锁链一路移动,最后低头看到那锁链延伸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的一枚不知何时出现的项圈上。 这个画面通俗来说,有点像遛狗。 诺文妲的脑袋上浮现了青筋。 这诡异的红色锁链不光干碎了我的神权印记,还往我脑袋上种了一根麦穗,甚至特么把我当狗牵???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诺文妲瞬间双眼赤红一片,她抓狂地伸出双手抓住了洛文的衣领子,这一切一定是这个白痴搞的鬼。 我明白了,他一定不是人类,是自己在神界的老对头某个化身,下来折磨自己的。 是谁?秩序阵营的人不会这么无聊,是慌嬉小丑那个疯子,还是暗夜女士那个阴湿女,还是血仇之主那个跟我职能重复的老不死? 她呲目欲裂地粗声嘶吼:“你要寄吧干啥!?!” 洛文也被吓了一跳,他看着“聆听福音”后突然变得歇斯底里的小姑娘,愣神了许久。 可转念一想,他又琢磨明白了。 他猛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坏了,我该死!我一定是让你饿着肚子搞入教仪式,惹得神灵不高兴了。在有人饿肚子的时候我却在好奇神灵的性别,我真是个畜生!走,我带你吃好的去!” 随后,他两只手摁住了诺文妲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放心,咱们的神明肯定跟我一样没怎么上过学,村里出来的,所以说话有些粗鲁,你别介意。我相信祂的愤怒只是针对我这个庸才太不懂事,心里头肯定还是高兴得恨不得蹦起来的!” “我高兴你奶奶了个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嘎——呜。” 诺文妲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强行抽起来了自己的嘴角,不光给自己扯出来了个笑容,还强行让她发出了一阵笑声。 她甚至莫名其妙的原地蹦了个高。 不是,这啥意思? 头脑瞬间冷静了下来,诺文妲松开了洛文的衣领子,抬手捂着自己依旧维持着笑容的脸,瞳孔巨颤。 洛文兴奋地搓了搓手:“你看,我就知道你饿肚子了,一说吃饭这么高兴,跟小时候的我一样。以后你就是我的姊妹了,想吃什么跟我这个兄长说就好。刚入教就能获得神谕,你比我强太多,以后咱们教派壮大了,你来做总主教,我给你打下手!” 嗡的一声。 诺文妲感觉脑子有点颤。 她抬头看了一眼。 自己脑袋上除了晃晃悠悠的麦穗之外,又多了个悬浮在半空的半透明权杖。 这个权杖自己认识,是神灵敕封给自己最宠信的那名信徒的印记。圣光教派的总主教,森林教派的大德鲁伊,暗夜女士的秘之主,都有这个标志。 什么意思? 这个标记不是应该由我这个神祇敕封给我的信徒吗? 为什么是我的信徒封了我这个神祇当我自己的大主教?? 神权印记和信徒标记是能共存在一块儿的吗??? 嘶…… 莫非说其实我已经被人类的冒险者联合军给杀了,现如今发生的一切只是我死前的幻想???? 第七章 这一定是一场梦。 是了。 这一定是梦,一场荒诞无稽的大梦。 什么十年前遇到的小孩儿,什么藏在冒险者中的信徒,什么油尽灯枯时获得的信仰,都是自己的幻想。 梦就是梦,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说,从仓库出来之后,刚刚还看到的那热闹闹的圣光大教堂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了。 比如说,走到大街上,地面到处都是亮晶晶的玻璃碎片,灯光和夜光反射在地面的玻璃碎片上,映照的整条路都亮堂堂的。 比如说,分明是获胜方的人类国度,此时却充斥着燃油和火药的味道,分明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还其乐融融,现在却是哀嚎遍地,身穿白色祈祷服的圣光信教者举着十字架舞的呼呼作响,疯狂地打砸着街面的商店。那些平日游走于暗影之中的小偷被扯拽出来摁在街道旁边一顿乱拳殴打。 这哪里是人类帝国的皇都,简直比边境线上的人类小镇还要危险和混乱。 这场梦充分表达了自己潜意识里对输给人类的不服气,和渴望人类陷入纷争和混乱的底层欲望。 “嘿嘿,嘿嘿……” 诺纹妲傻笑起来,死到临头了,自己的梦总该做的舒心一把。 诺文拉着新入教的姊妹的手行走在大街上,瞧着好端端的大街败乱成这个样子也是不解。 宗教区因为信仰冲突时常有争斗是常事,但往往发生这样的冲突,圣光教派一般是调停者。这还是第一次这最大的教派亲自下场和人火拼。 虽然有些犯嘀咕,但对于其他教派的存在,洛文向来是不理解但尊重,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地上碎裂的玻璃片正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呼喊声。 “洛文神父大人,您回来了?” 洛文回过头,看到杂乱的人群中不疾不徐地走来了一名十分年轻漂亮的姑娘。 她身穿白色的祈祷服,此时却染上了血,胸口挂着银质十字架,中央镶嵌着一枚漂亮的红宝石,脸上戴着半透明的白纱遮掩了面容,宽大的袍服被胸前的夸张的丰腴顶了起来,让人第一眼很难注意到其他的部位。 不过洛文是个例外,他看着女子的脸,茫然地思索了一会儿。 女子笑了一声指着自己提醒道:“我是乔安娜,星期三在告解室当值的修女。” “哦!乔安娜姐妹,三个月不见。” 洛文恍然大悟,连忙打了个招呼。 乔安娜目光在洛文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挪到了牵着洛文手的诺纹妲身上,脸上稍有迟疑:“咦?” “哦,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饱腹教派新加入的信徒,温答,以后要跟我一样在贵宝地叨扰了。” “这样啊,呵呵,这是难得的好事。我听说您被逐出了队伍,还担心您会消沉,还打算找个机会去宽慰您。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振作起来了。” 两人简短的寒暄了一阵,乔安娜在知道洛文是要带着新教徒去吃饭后,赶忙告辞走开。 在圣光大教堂,没人胆敢在这位饱腹之神的信徒想要干饭的时候加以阻拦。 诺纹妲目送着乔安娜离开,突然释怀的“哈”了一声,她十分笃定地点点头。 “果然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梦,自己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散发着恶魔大君气息的女人会穿着圣光教堂的衣服出现在这里。 恶魔和魔族不一样,是跟神同等的,生活在另一个位面的生物,想要影响人类位面需要支付的代价同样巨大。更不用说钻到天克他们的圣光神的眼皮子底下活动了。 听到诺纹妲的嘟囔,洛文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新姊妹,关心地用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别害怕,这不是梦,你的确得到了饱腹之神的认可。已经从以前那样食不果腹的生活中逃离出来了,尽管放心,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哈哈。” 诺纹妲只是哈哈的笑了一声,如果你不是用狗链子牵着我,这话我真信了。 ———————————————————————————————— 两人离开了教团区,到达了帝都最繁华的商业区地段。 在这里,人气又比教团区不遑多让,趁着英雄凯旋的春风,店家抓住机会大搞活动,有庆祝需求的帝国居民也难得的敞开口袋大肆消费,以此来纪念七十年以来最伟大的胜利。 大街上到处都是和击退魔物有关的商品,有魔王城的微缩拼图积木,有以这次讨伐战中表现最为突出的英雄们的武器玩具。 最热闹的,要数闹市区中心摆放着的一张五米多高的巨幅油画。 那是魔王诺纹妲的黑白画像,人类颇有恶趣味的用白色的花将魔王的黑白画给围了起来,还颇为郑重其事的在地上放满了长短不一的白蜡烛。 旁边有商人用三金币十枚的高价贩卖着臭鸡蛋,人类排起了长队,买了鸡蛋就往魔王的画像上砸。不一会儿,那巨大的油画上已经满是散发着恶臭的蛋壳和蛋液了。 诺纹妲释怀的指着自己的画像:“哈哈哈哈他妈的。做梦都来这一套是吧。” “干嘛做这种糟践粮食的事儿呢?魔王又没死。” 洛文也对这种行为颇不赞同,但他无意打扰百姓们难得的放松时光,避开了画像,他们来到了埃尔文王国最高级的酒店“埃尔文之梦”。 这种直接以国家命名的酒店自然意味着它背后是由皇室在经营,平日里这种高档酒店基本只允许大贵族和大商人进入消费。只不过因为这次冒险者联合军的大胜而归,破例对平民和冒险者们开放。 不过即便如此,酒店的门口也没有排特别长的队伍。酒店里面的东西本来就贵的离谱,往往一道菜就要花掉平民一个月左右的收入,即便是开放了限制,也只有极少部分顶级的冒险者愿意来这里放肆一把。 洛文领着诺纹妲正要往台阶上走去,站在门口的门童却走下台阶拦住了洛文。 “抱歉,先生,这里不能让您过去。” “嗯?为什么?我听说皇都这一个月都不会限制冒险者去任意场合消费啊?” 洛文有些不解,但还是很配合的站在台阶跟前没有硬闯。 他低头检视了一下自己的服装,有些窘迫地说道:“难道贵饭店对着装还有要求?抱歉,我这一身袍子的确破烂了点,从魔界回来后就没机会换。我的姊妹确实有些饿了,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那门童上下打量洛文的打扮,十分谨慎而有礼貌地摇头:“不会的先生,冒险者们都是对保卫王都和平,做出过突出贡献之人。只要不是衣不蔽体,我们欢迎各位英雄的到来。只不过……呃,请问您就是大名鼎鼎洛文神父对吧?” “我是洛文·塔尔,你认识我?” “果然……” 门童十分为难地叹了一口气:“那个……实在抱歉,洛文神父。我们有规定,禁止您到埃尔文之梦消费。” “为何?莫非是陛下对我有什么意见?” “呃,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但这条命令是巴恩男爵昨晚下达的,万分抱歉扫了您的兴致,但还请您另往他处吧。” 门童十分抱歉地向洛文鞠躬。 洛文不着头脑的摸了摸后脑勺,但他也没有刁难门童的意思,只是惋惜地摇了摇头,蹲下来跟诺纹妲道歉:“对不起,姊妹,看来这家店我们暂时进不去,你一定肚子饿坏了吧?” 诺纹妲作为神祇,其实对进食没有硬性需求,尤其是刚刚吸了一波信仰已经饱了。 只是洛文这一句“一定肚子饿坏了吧”说出来,就好像是为了回应对方似的,诺纹妲感觉到胃里面一阵酸水翻涌,肚子发出了一阵很响的咕噜声来。 紧跟着,一阵低血糖的无力感和虚汗涌上诺纹妲的身体,她踉跄了一步险些站不住,还是抓着洛文的肩膀才勉强站住,抬起头,脸上已经满是虚汗了。 “我好饿啊……” 门童见到本来好好的诺纹妲突然跟饿虚脱了一样险些趴在地上,吓得浑身一哆嗦。 诺文神父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如果放在平时,自己这么和他说话他多半会体谅。 但现如今情况例外,甚至糟糕透顶! 见状连忙回头呼喊站在台阶上头的同伴:“快去和管事的禀报一声,那位洛文大人带了个饿坏了肚子的小姑娘过来!!快去!!!” “卧槽!” 另一位门童猛地一个激灵,猛地撞开了酒店大门,顾不得礼仪什么的疯了似的进了大堂。 而留在外头的门童连连鞠躬道歉:“对对对对不起,尊敬的洛文神父大人,我并不是刻意想要刁难您,只是确实莫名其妙有这个规定——其实我早觉得这个规定很不合理了。巴恩男爵怎么敢如此对您这样的大英雄,简直不知所谓!!” 洛文在埃尔文帝都的名气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在成为讨伐半龙人的首功之臣前,帝都里其实早就流传了这位信仰饱腹之神的冒险者神官的大名。 甚至在帝都餐饮业界,还围绕着洛文制定了一系列必须遵循的规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当洛文看到有人饿肚子时,必须满足他在饮食上的一切要求。 很快从埃尔文之梦里面冲出来了一大帮人,手忙脚乱地扶着诺纹妲送到了酒店里,风风火火地送到了二楼包间。 洛文还有些为难地看着门童:“可是规定……” “嗨!现在您就是规定!” 也就是陛下昨天刚封的巴恩男爵接手了这家饭店,下了禁令,门童不想给新老板上眼药,否则他才不乐意把洛文拦在门外。 这可是那位画像已经列入新版餐饮行业入职培训指南的洛文先生啊…… 或许整个埃尔文王国里只有这帮干餐饮的才会明白,平日里这位神父的道德水准多高,他被突破了底线之后干的事儿就有多畜生。 万一他再跟半年前那次一样去斗兽场里抓一头半人马在你家店门口现宰现杀,这生意以后还做不做了。 洛文被半推半搡地送到了埃尔文之梦的二楼包间里面,先一步到达这里的诺纹妲正在被两三个仆人伺候着,轮流将提前切好的食物喂到嘴里。 一口面包一口肉一口汤一口甜品,轮流秩序,那些仆人紧张的恨不得捏着诺纹妲的下巴帮助她进行咀嚼吞咽。 见到这一幕的洛文大受感动:“我原本还奇怪你们定价怎么这么高,原来是因为服务如此周到。” 餐厅经理连忙讨好地笑着走过来,用袖子蹭着脸上的汗:“这个,当然,当然,哈哈,我们这种高档餐厅都是花钱买服务的嘛,您看餐点我就自作主张的先给您上了……您就在这里坐着就好。我们后厨最近人比较多,十分拥挤,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的话,您就在包间坐着,千万千万千万别去后厨。” “我知道的,我这次带的钱足够,不会像以前一样用食材抵饭钱了。” “哈哈哈,您开什么玩笑呢,您是大英雄,这顿饭当然免单。” 听说洛文还有用食材抵饭钱的想法,经理连忙把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似的。 就在这时,刚刚守在门外的门童跑进来,在经理耳边低语了两句。 经理脸色一变,额头上青筋绽放:“让他滚!什么狗屁驸马,还真把自己当成大老板了?!四公主再怎么任性也只有本饭店12%的股份,不是陛下下命令,任何人不准打扰尊敬的洛文神父在我店贯彻至高无上的饱腹神教的教义,陛下说过我们是信仰自由国家,我们要平等的尊重每一种信仰,知道吗!” 洛文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我让你们为难了?不好意思,我们吃完马上就走。” “没没没,一点儿都不为难。您多待一会儿,务必要吃高兴了再走,呵呵。” 看到洛文有站起来的意思,经理顾不上身份差距,连忙给洛文摁回了座位上,招了招手,一群服务员鱼贯而入一般的,将那些原本应当送到各桌的饭菜优先送到了这里。 很快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奢华丰盛的餐品,所有人谨慎地观察着洛文的表情,见他没有生气,经理一声令下,大伙儿立刻作鸟兽散一般的逃离了屋子。 经理暗暗咬牙切齿,他也是刚知道那位昨天刚上任的公主夫婿竟然越过了自己这个主管下达了如此愚蠢的命令。 什么巴恩男爵? 去他妈的一个上门女婿罢了。 想通过这种激怒洛文神父的卑劣手段来试图搅黄了皇家的买卖,以后各位皇子公主的零花钱从哪里出?这怕不是隔壁国家派来的间谍。 第八章 巴恩男爵 随着众人退去,且不说经理要如何去找那个男爵算账。单留下了洛文和诺纹妲二人。 诺纹妲先是被人看似伺候,实则硬逼着地塞了几块瓷实的白面包,又狠灌了两口浓稠的燕麦粥,这两样顶饱的东西下了肚子,很快就饱了起来。 肚子撑起来的疼痛让诺纹妲意识恢复了些清醒,做梦是不会感觉到窒息的,可现在这种饭顶到嗓子眼儿的感觉却是无比的真实。 恐怕,自己遭受的这一切荒诞事儿并不是梦。 “肚子好受些了吗?” 洛文关切地问了一句,看着这个浑身上下都是疑点的白痴神父,诺纹妲打了个饱嗝儿,连忙点了点头。 “我肚子已经饱了,感谢神父。” 一方面她必须要搞清楚眼下的状况,另一方面她真害怕这个疯子觉得自己没吃饱,再硬往自己嘴里塞些用科特尔做成的肉干。 “不必感谢,天底下没有比饿肚子更难受的事情了。我们作为饱腹之神的信徒,你我以后都要走在消灭饥饿的道路上,所以首先要填饱自己的肚子。” 洛文一边说着,一边动了筷子吃了起来。 在洛文吃饭的功夫,诺纹妲感受到了一股暖流。 那是信仰汇入身体的感觉,作为神祇,信仰可以说是她们最重要的资源,这是除了神职之外最直接影响神明力量大小的关键因素。 信仰之力往往由信徒在践行神明的职权时获得,以诺纹妲为例子,她曾是复仇和欢愉之神,信徒们在完成复仇感到愉快时,信仰便会涌入到她这里。 既然刚刚还能感受到信仰的涌入,这说明她现如今还是神祇。 看着头上的麦穗,诺纹妲陷入了沉思。 看来自己的神权并不是被那红色的锁链给干碎了,而是被这麦穗取代。在触碰了那个诡异雕像之后,自己的神权被强制更换成了……应当就是这个男人信仰的饱腹之神。 以前从来没在神界听说过还有这种神,但看上去只要信徒吃饱饭自己就能收获信仰。 “那个,洛文大人,请您吃这个!” 抱着做实验的心态,诺纹妲主动起身,将一只看着就价格不菲的螃蟹掰开了一条腿,双手捧着递给了洛文:“虽然是您请我吃饭,但我还是想要向您表达我的感谢和尊敬。” “这,这这,这怎么成。” 洛文长这么大,还没在吃饭的时候被人如此礼遇,当即大受感动,小心谨慎地抽出来了螃蟹大腿里那条最肥的肉还给了诺纹妲,自己则固执地用牙齿啃食起来了螃蟹的小腿。 人是好人。 而且自己的确又收获了一笔信仰。 站在洛文跟前的诺纹妲眯起眼睛,感受着涌入体内的力量,将蟹肉放在嘴里咀嚼,原本因为王冠被干碎而低落的心情现在突然好了不少。 拜托,自己原本的神权跟这个饱腹之神比起来简直弱的跟路边一条狗差不多吧? “哼哼~哼哼哼~” 心情美丽起来的诺纹妲不由得轻轻摇晃身体,脸上洋溢出了得意的笑容。 看来距离自己东山再起不会太远了。 那么眼下最应当做的就是扩大信徒的数量,毕竟从刚刚洛文身上汲取的那点信仰之力来看,指望着他一个人吃说不定要等到猴年马月。 “洛文大人,洛文大人,请问您接下来有什么目标呢?” 诺纹妲的态度殷勤起来,她坐到了洛文旁边的位置上,主动给洛文剥起了虾来。 洛文连忙阻止,他尴尬地笑了笑:“我从小到大就不是很习惯在人类的聚落里面生活。等休息几天,我给你找个学院去念书。然后我再想办法招募些队友继续去魔界追击魔王残党。” “诶?神父大人好不容易从魔界回来,何必那么着急呢?您看我们教派只有我们两个人,您就不想要扩大教派规模,多吸纳些人进来信奉我们伟大的饱腹之神吗?” “这个……” 洛文手上的动作一顿,他尴尬地挠了挠脸:“其实我试过了,但说实话,很少有人愿意加入我们的教派。” “为啥呀?” 洛文有些沮丧地低下头,眺望着包间之外的光景:“埃尔文皇都大概街上有三千两百五十六名流浪汉,这些每天都要忍受饿肚子痛苦的人却在吃饱后没有一个愿意和我一起帮助别人远离饥饿的。” “您记得真清楚……” “是的,他们当中有相当多的人都试图哄骗我,有的偷我的钱,有的想在我这里永远白吃白喝,有的把我的善意当成理所应当,问我索取食物之外的利益。这些人最后都被我送进了监狱里——唉,所以今天你能得到饱腹之神的认可我很高兴,我其实很紧张,万一你和那些流浪汉一样都是想要白吃白拿,或者是别有用心,想要从我身上图谋点什么的人,我会很难过的。” 洛文有些欣慰地看了诺文妲一眼,诺纹妲哆嗦了一下,连连摇头:“怎么会呢!我可是聆听到饱腹之神神谕的人!她对您的善举大加赞赏,也十分体量您的辛苦和不易。您的一切努力她都看在眼里。” 该死,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馅儿饼。 虽然饱腹神权的信仰获得的十分容易,但看来招揽信徒的条件却很严格。天底下哪里来的那么多大公无私的脑残人类,你这种性格的人能活到成年都不可思议了好吗? 正当诺纹妲咬牙切齿思考扩大信徒的方案时,一股浓烈到炽热的暖流突然补充进了身体,她忽然觉得鼻子痒痒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抬手一看,不知为何自己突然流出了鼻血来。 “嘢?” 刚刚自己是不是莫名其妙地收获了好大一笔信仰?为啥? 诺纹妲抬起头来,看着洛文正捧着一盆海鲜靓汤,咕嘟咕嘟地吞咽着。 自己眼下就这么一个信徒,这份庞大而精纯的信仰毫无疑问来源于洛文现在的进食举动,可他分明刚刚一直在吃东西,为何偏偏喝下这盆汤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噗哈,经典的埃尔文扇贝靓汤,里面的鱿鱼丝加的实在是太妙了,竟然勾勒出了一点点海怪许德拉的味道。” 放下了汤碗,洛文脸上红彤彤的。 瘆人的是,诺纹妲分明看到有丝丝的鲜血从洛文的眼睛,鼻孔,嘴角,还有耳朵冒了出来。 “你,你?” 诺纹妲抬手惊讶地指着洛文,洛文看到诺纹妲流鼻血,连忙拿起了餐巾给诺纹妲擦拭着脸蛋:“怎么还流鼻血了,是不是吃的营养太过丰盛,让你虚不受补了?” “有问题的是你好吧?” 自己就这么一个信徒,死了可怎么办? 诺纹妲慌忙抬手抹了抹洛文的脸,而后扭头走到汤的跟前,用手指蘸了一下,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很快,她眉头皱了起来,捏起了一根加在汤里面的鱿鱼丝仔细观察。 不对,这压根不是鱿鱼丝。 这是剧毒海蛇,许德拉的触须。 即便是在魔物中,许德拉的剧毒也是数一数二的,即便是身为魔王的自己都不敢直接用皮肤去接触。 人类触碰到了必死无疑,不出五秒钟就会腐烂的连骨头都剩不下。 “你……” 诺纹妲抬头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信仰财神爷,可洛文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跟擦汗一样的揉了揉眼睛,那些血丝很快和他红润的脸色融在一起看不清晰,他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的拿起一块奶酪用面包夹住,美滋滋的咀嚼起来,在看到诺纹妲的目光后,他甚至掰下来了一块面包递了过去。 “没吃饱吗?哦,你蘸蘸那个汤,鲜美极了,外面可是品尝不到这种好东西的。” 拿过了面包,诺纹妲犹豫地看着眼前的海鲜汤,又狐疑地看了一眼一分钟过去毫无毒发迹象的洛文,伸出手在那汤里面蘸了蘸,咬了一口。 “噗。” 刚塞进嘴里咬了一口,诺纹妲就感觉喉咙一阵发甜,她咳了一声,从喉咙里喷出来了一股鲜血瞬间充满了没吃下去的那部分面包。 这玩意毫无疑问就是许德拉的剧毒,如果不是自己如今信仰恢复了不少,怕是这一口下去已经从神界直接销户了。 诺纹妲连忙背过身子,吐出了面包踩在脚下,深呼吸了两口气动用神力催化了体内的剧毒,又咳嗽了两声,抹了抹嘴巴回头瞪着洛文这头怪物。 这个白痴刚刚是端着盆喝了这碗毒汤的,可他不光没死,反而给自己补充了一大笔信仰。 难道说…… “原来如此,还可以这样……” 诺纹妲眼神闪烁出精光来,虽然不清楚洛文没被毒死的原理,但根据刚才的情况来判断…… 难不成这个家伙真的像他宣扬的教义那般,每次服用魔物做成的食物,就会让自己获得一笔不斐的信仰? 哎呀…… “嗯?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刚刚您好像说什么这汤有许德拉的味道,难道神父大人以前吃过许德拉的肉?” “嗯,以前跟小队一起出海的时候捕到过一只。让我烹了,味道还行。” “可是我听说许德拉的肉有剧毒啊?您是怎么吃下去的……” “我炼金学院的朋友跟我说过。有毒生物大多是因为内脏存在某种活性毒素因子,只要高温过油就能基本杀死大半。那条许德拉几乎都让我吃完了,也没见有什么不良反应。” 诺纹妲抹了抹鼻子,感受着口腔里残存的血腥味儿,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那群无信仰者什么话都敢说的。” 你没被毒死可真不一定是高温过油的功劳。 呼…… 那么问题来了。 这碗汤到底是谁上的? 诺纹妲眼下只能依靠洛文这一个信徒,今后的日子还要指望着这个怪胎刷信仰,他可不能死。 谁会盘算着要他命呢?是自己昔日残余的部下,还是忌惮洛文功劳,想要卸磨杀驴的人类皇室? 如果是后者就好了,能够把这个信徒逼到不再信任人类,对自己而言大赚特赚。 诺纹妲起身,把那些距离洛文比较远的菜一一端过来拿给洛文试毒。 就当她费劲巴拉地端起来一盆甲鱼汤的时候,包间的大门忽然被咣当一声踹开。 一个面红耳赤,似是发了好大火儿的二十岁男人站在门口。 这男人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身穿轻甲,腰间别着一把龙纹装饰的长剑。 诺纹妲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勇者巴恩。 人类冒险者中的佼佼者,也是攻入自己魔王城的带头人物之一。 在人类世界号称天生的勇者,无双剑圣。剑术上稳压科特尔一头的人。 年仅二十四岁就获得了龙剑巴哈姆特的认可,打败了上一代人类剑圣。号称同时受到冰封之神和剑神两尊神祇的宠爱和加护。 在诺纹妲列出的人类冒险者威胁榜上,这个人排在第三。 当初自己用黑结晶锻造的魔王城大门就是让这个男人一剑砍碎的。 对了…… 刚刚在门口,听说下达不让洛文进这家餐厅命令的人就是什么巴恩男爵…… “滚出去!!!” 怒发冲冠的勇者巴恩死死地抓着门框,冲着正在大吃大喝的洛文暴呵一声。 洛文一个激灵,放下了手里捏着的大肘子,满面油光地看着巴恩。 两个男人的目光交汇的瞬间,洛文放下了肘子,骨头在盘子上发出叮的一声。巴恩也瞬间严肃的把手放在剑柄上准备拔剑。 可他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步,只见洛文这个根本不存在于人类威胁榜单上的“无名冒险者”突然冲到了巴恩跟前,给了这位天之骄子一个大大的熊抱。 “巴恩老哥!!!!” “呕!!” 巴恩发出了一声近似干呕的声音,奋力挣扎着脱离了洛文的熊抱,他怒不可遏的注视着洛文,丝毫不像传闻中那般彬彬有礼,而是粗鲁的大吼:“贱民,你给我撒手——“ “哎呀,家里的地瓜熟了没?去年我路过你家野地,看着那些地瓜秧子长得棒极了。老天爷,真不愧是我的巴恩哥哥,我自己养的地瓜从来长不出你那么好的长势来。” “谁是庄稼人,我是陛下敕封的男爵,公主的夫婿!真正的贵族!你这个贱民乡巴佬少来跟我套近乎!!你这腌臜的双脚不准踏足皇室特供的餐厅!” 巴恩愤怒地用手肘砸向了诺文的脑袋,随后听到“乒”的一声闷响,分明砸中了洛文的太阳穴,但那声音就好像是砸在了铁块上面一样,疼的巴恩佝偻下腰来捂着自己的胳膊。 洛文却依旧热情洋溢的两只手搭在巴恩的肩膀上:“说甚呢!咱俩都是一个庄子出来的,拉的粪浇的是同一片地,吃的粮来自同一穗苗。我犁地还是跟你学的嘞!哎呀,从魔界回来我就一直想着寻你嘞,你这个烂南瓜,想死我了。” 洛文就像是感情很好一样一拳头干在了巴恩的肚子上,巴恩连忙拔剑格挡,乒的又一声,挡住了洛文拳头的同时,被洛文一把搂住了脖子,强行板起了身体,开朗愉快地对着诺纹妲介绍。 “姊妹,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乡,邻居家的哥哥,也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偶像,我最尊敬的人,庄稼之神,沤粪之神,犁地之神的宠儿!!十里八乡有名的庄稼圣手!!一个人能犁八里地!!!” 巴恩的脸已经从红转绿,从绿转青,好像是被人当着面骂了十八辈祖宗一样,浑身都在哆嗦。 洛文倒是激动地无以复加,两只手托住了巴恩的腋下,因为身高优势,他竟直接把穿着轻甲的成年男子给举了起来。 “俺哥,你也留在皇都了,太好了。啥时候咱你带着弟弟去城郊划一片地,我好久没有跟你一起种南瓜了!!不行,今晚你就带着俺去选秧子去,到时候咱俩还站在田埂上比谁尿的——” “你给我住口!!!!!” 第九章 未来的打算 诺纹妲坐在椅子上,静默地观察着巴恩。 但凡是个长眼睛,拥有正常的大脑,并且在人类社会生存时间超过1年的智慧生命体,就会察觉到巴恩对洛文的膈应和不耐烦。 可洛文好像是个例外,他热情的搂着巴恩,好像是遇到了多年未见的好兄弟。 有时候真想去冒险者协会要一张洛文的职业卡,看看他的智商鉴定到底满不满足智慧生物的平均水平。 诺纹妲叹了一口气,轻轻地眯起了眼睛,眸子里暗暗亮起来了紫色的光。 那么,这个巴恩会是在那盆海鲜汤里下毒的人吗? 显然不会。 他自己刚刚说了,国王刚把公主许配给他,这个男爵也是昨天刚封的。 换而言之,这是个刚刚完成了阶级跃迁的平民贵族。 国王在封他为男爵的同时,把这个饭店的经营权交给了他,应当为的是让这个冒险者有能够跟女儿匹配的身份和收入能力。 所以即便再怎么讨厌洛文,巴恩也不可能在自己刚接手的产业里面下毒,败坏饭店名声。 更不用说洛文虽然脑袋有点毛病,但终究是杀死了科特尔的英雄,在人类世界声名颇高,这样一位人物被毒杀在了巴恩的饭店里,就算巴恩有充足的证据可以洗脱罪责,这家饭店也别想开下去了。 这个巴恩对如今地位的重视,要远超过对洛文的讨厌。 不过推测归推测…… 诺纹妲露出笑脸来,拿起桌子上的碗可可爱爱的从海鲜汤里面舀了一碗,双手捧着走到了巴恩的身边:“好了好了,洛文先生,您松手吧。巴恩先生的名声我听过,是人类当中的天选勇者,哪里会是什么庄稼汉,你这样勒人家不太好。” 洛文倒也听劝,松开了手。 诺纹妲踮起脚尖,将手里的海鲜汤双手举起递到了巴恩跟前:“勇者大人,我是洛文大人刚收养的流浪孤儿,很抱歉他这么没礼貌,我可以代他向你道歉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诺纹妲年幼的外貌让成年人很难去较真。 要面子的巴恩也不可能继续对一个小姑娘使脸色,当即僵硬地咳嗽了一声,接过了海鲜汤咕噜地喝了一口,扭头恶狠狠地瞪着洛文:“我警告你啊,吃完这些你给我赶快——噗!!!” 一口鲜血从巴恩的喉咙里喷了出来,剧痛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来回的打滚,那状态吓了洛文一跳。 “怎么了巴恩哥?” “有,有——” 诺纹妲不失时机地双手放在嘴边冲着门外大喊出声:“不好了,不好了,食物里面有毒!!!!” 这个年龄段女孩儿特有的尖细,她的呼喊很快引发了外面的骚乱,经理率先进了房间,看着倒在地上的巴恩也是脸色大变。 诺纹妲瞥了一眼这个经理,理论上下毒的人除了巴恩,这个不满被别人骑到自己头上的餐厅经理是最有动机的,毕竟他需要一场意外来证明巴恩的无能,但从他第一个进入包厢的举动来看,下毒的也不是这人。 他没有趁乱打翻毒汤销毁证据,而是第一时间观察巴恩中毒的情况,随后大声呼喊其他人去通知牧师过来。 洛文蹲下来,也观察了一下巴恩的中毒情况,抬起手摁在了巴恩的头顶,掌心冒出了蓝色的光来。 作为牧师,洛文还是掌握了一些基本的解毒魔法的。 不过显然这对许德拉的剧毒并不起作用,巴恩抗到现在也没被毒死还是多亏了他本人的毒抗够高。 诺纹妲戏谑地看着自己曾经最为忌惮的冒险者之一如今在自己面前惨叫打滚,很快随着卫兵的到来,她和洛文也作为重要嫌疑人被从饭店里头带走了。 —————————————————————————————— 押送两人的是埃尔文帝国的皇家卫士,公主的丈夫中毒了,处理这桩案子自然是该由他们出面。 不过整个审讯过程却出乎诺纹妲预想的顺利。 两人甚至都没有被隔离关押,分开审讯。更不用说什么刑具,拷打一类的了。 他们二人被押送到了牢里,栏杆外的审判官只是简单的问了洛文几句: “洛文神父,您以前跟巴恩男爵有矛盾?” “怎么可能,他是我老家的哥哥,儿时我还吃过他母亲做的土豆饼呢。” “还有这层关系啊……那是您又偷偷尝试新的魔物料理了?” “没有,埃尔文之梦的经理特地嘱咐过我后厨人多,不让我去。” “麻烦您按照流程,发个誓。” “我发誓我对巴恩哥中毒毫不知情,今晚从未有过下毒的念头亦或是行动,如果违背誓言,饱腹之神在上,我永世罹受饥饿之苦。” “好,走吧。” 审判官挥了挥手,原本就没上锁的牢门咔嚓一声打开。 诺纹妲抓着栏杆一脸震惊:“这就完了?!” 审判官这才回过神来,扭头对着还没来得及出去的洛文问道:“这位是?” “我们饱腹神教新入的教徒,我的姊妹。” “哎呦!恭喜恭喜恭喜!来,这是叔叔送你的见面礼。” 审判官从怀里抓出来了一把埃尔文金币塞给了诺纹妲,又十分慈祥的揉了揉诺纹妲的脑袋。 “吓得不轻吧小姑娘,出去买些糖吃。牢里面不干净,别弄脏了你这漂亮的小裙子,早点走吧。” 诺纹妲瞠目结舌:“不是,大人,您不审问我一下的吗?我当时也在包间里,也有可能下毒的啊?” “哈哈哈,洛文先生,看来您的姊妹和您一样,拥有着超乎常人的正义感啊。我很期待日后贵教派的日益壮大,好了两位,今晚估计我要审不少人,给我这大牢腾出地方来吧?” 就这样。 十分钟后,两人被半请半轰的从牢里赶了出来,出来的时候,正巧赶上一群厨师、仆人打扮的人从埃尔文的方向被大批身穿铁甲的卫士源源不断的押送过来。 监狱的窗户里还传出来了刚刚那个慈眉善目的审判官的暴呵:“大胆愚民,竟敢妄图谋害陛下的掌中明珠,四公主的未婚丈夫,攻破了魔王城的大英雄巴恩男爵?!你们有几个胆子,几颗脑袋?别指望你们今天能站着走出这栋牢狱!!来,把他们给我关进地下水牢里,半小时后会有人愿意跟我吐露实情的。” 那声音吓的门外还没来的及进去的嫌犯们瑟瑟发抖。 诺纹妲叹了一口气。 是啊,对啊,这才是正常流程啊。 她看了一眼手里被硬塞进来的金币,还是觉得今天晚上自己总是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为什么跟这个洛文沾边的事情都这么的让人……无法理解? “刚刚审判长先生没吓到你吧?呵呵,别看他凶巴巴的,那是工作需要,其实他是个很正直的人。” 凶巴巴的?他就差给咱俩搬条凳子上壶红茶了好吗? 稍加思索,诺纹妲试探地问了一句:“您之前说您把很多心怀不轨的流浪汉送进了监狱里……难道……” “嗯,那段时间没少麻烦审判官先生,说来,我们俩也是老熟人了。” 难怪他看你笑得那么开心,你这相当于给他猛猛刷业绩去了。 诺纹妲暗自腹诽,看了一眼埃尔文之梦的方向,暗道一声可惜。 本来她打算用这件毒害男爵的案子坑洛文入狱,最好再卷入公主未婚夫和其他皇储的权利争夺中,被坑的体无完肤后认清人类的恶毒与虚伪,从此不得不从此依靠自己的。 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洛文的声望。 讲道理,埃尔文皇储斗争不是挺激烈的吗?那大公主二皇子和五皇子都在干什么? 这么好的机会,想想办法拉拢一下洛文这个名声在外的冒险者啊? 四公主有了勇者当武力资源,你们几个不着急吗? 洛文不知道诺纹妲的心思,但也是满脸的可惜。 “唉,如果不是海鲜过敏,我还想着说服巴恩哥跟我一起组队的,他是个相当优秀的战士,可惜了。” “海鲜过敏?” “当然,那汤咱俩喝了都没事,就他喝了肚子疼,根据我炼金学院的朋友们说,这种别人都能吃,就他吃了难受的情况叫过敏。” …… “哈哈。” 神在极度无语的情况下真的会笑。 她懒得跟洛文继续在常识上讨论什么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洛文继续回到魔界。去狩猎更多高等级的魔物,吃更多具有魔物成分的食物,以此来给自己敛集信仰。 如今自己从魔界逃离,那些个背叛者现在怕是也正在着手魔界的重新洗牌,眼下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在自己收集足够的信仰,重回魔界之前,这笔账必须要跟他们算清楚。 “这里好危险,吃个晚饭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诺纹妲装作一脸期待的样子,绕到洛文的面前,可怜巴巴地说道:“洛文大哥,我想跟你一起去魔界冒险。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啊?” “啊?嗨,不用担心,食物过敏只是极少数——”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去魔界冒险啊?” 诺纹妲咬牙切齿地笑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洛文挠了挠头,沉吟了片刻:“等我明天给你找个学校念书,我就去公会重新召集一下队友,现在聚集在皇都的冒险者很多,应当组队挺快的。” “我不要念书,我想跟着洛文大哥。好不容易我才有了个家人,您难道就要这么抛弃我吗?” 诺纹妲知道自己这么嗲里嗲气的说话有点犯恶心,但眼下她必须卖这个可怜,给这个白痴好人一个带上自己去魔界冒险的借口。 “可是魔界很危险……” “洛文大哥,我记得刚才入教的时候您说过。我们的教义之一就是猎杀魔物,我也是饱腹之神的信徒,我也想践行信仰,您难道要剥夺我作为饱腹之神信徒的权利吗?” 诺纹妲掐着腰,可怜巴巴地皱着眉头:“明明您才说过我以后就是我们教派的大主教,难道您是哄我的?” “不,这当然,哎呀,这——好吧。” 洛文纠结一番,但诺纹妲给出的理由实在充足,他确实没有理由拒绝,只好点头答应。 “太好了。” 诺纹妲呵呵笑起来,她是由衷的高兴。 毕竟不亲眼见证那些叛徒被这个白痴好人生吞活剥,自己的气往哪里撒呢? 她可是前代复仇与欢愉之女神啊。 洛文郑重其事地蹲下来,对着诺纹妲说道:“那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小队的【支援者】了。平日的职责是负责收拾战利品和照看生存物资,战斗的时候必须要躲到安全的地方,知道吗?” 诺纹妲用力的点头:“您放心,我绝不给您添麻烦。” 洛文见她如此殷勤,偶感一阵心酸,偷偷地别开头,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我一定是这辈子好事做得足够多,让饱腹之神开了眼,才能邂逅到你这么勤勉虔诚的姊妹。” 天知道这么多年他到底多少次传教碰了钉子,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守着这份信仰活了十年。 如今遇到的这个好孩子,一定是神明亲自送给自己的传承者。 饱腹之神在上,感谢您的慷慨仁慈。 看着洛文被自己感动的偷偷哽咽,诺纹妲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拿下,果然心思单纯的人就是好控制。 她继续装作懵懂无知地拉了拉洛文的袖子:“洛文大哥?” 洛文收拾了一下表情,哄着眼回过头,两只手摁住了诺纹妲的肩膀:“你放心好了,我发誓,以后我猎到了那个魔王诺纹妲的时候,我把她营养最丰富的大脑和心脏让给你吃。” 这是洛文能够给予别人的最高礼遇,相当于让渡了自己一半的人生梦想。 “谢,谢谢你哈。” 又是一笔精纯的信仰之力汇入体内,可诺纹妲却笑不出来,她只是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 自己脑袋和胸口怎么都忽然痒痒的。 不行。 在自己取得足以返回神界的信仰之前,自己决不能在这个精神变态面前展露真身。 必要的话得想办法从魔族当中挑选出来一个替死鬼来了结他的执念。 “明天我们去冒险者公会给你办个执照,然后咱们想办法招些队友,争取一个周之内重返魔界边境!一个月内抓到在逃魔王!用她的脑袋下酒!” “啊,嗯!” “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不高兴……哦,我忘了,你好像不能喝酒。” “呃,哈哈,当,当然……” 你拿魔王脑袋下酒那天,我指定是喝不上的。 第十章 诺纹妲此生难忘的一夜(上) 经过了一顿不算尽兴的晚餐,诺纹妲和洛文再次返回了埃尔文帝国的教堂区,相比于离开时,现在的教堂已经安静了许多。不过地上依旧能看到打斗留下来的血迹已经残留的玻璃碎片。 维持秩序的卫兵封锁了街道,不过依旧拜托洛文莫名其妙的好人缘所赐,在看到洛文回归的时候,卫兵只是简单的询问了两句就放行了。 重新回到圣光大教堂,里面还是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诺纹妲随同洛文一起回了那和大圣堂格格不入的老旧小楼。 因为白天已经通过风了,这次打开倒是没暴起太大的灰尘。洛文点燃了蜡烛拿在手里,在向那白骨骷髅京观行礼之后,带着诺纹妲绕过了神像走向了后面的楼梯。 “今天晚上你就睡在二楼吧,我另外找个地方睡。” 上了二楼,洛文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靠近楼梯口的房门,将诺纹妲送了进去,并顺手将蜡烛插在了房内的烛台上。 借助着烛火的灯光,诺纹妲也得以打量这位传奇冒险者的居所。 房间大概就是个二十平米左右的样子,不算大,靠窗摆放着一张老旧的桌椅,房间的右侧靠墙放着一张铺着灰色被单的床,门的右手边是个衣柜,除此之外,房间内再无他物。 诺纹妲扫了一眼床铺,走过去用手拍了拍。三个月没用过了,上面落了一层灰,但除此之外还算干净,和印象里独居男性的脏乱卧室不同,这个神父将自己起居环境打理的非常整洁。 “神父大人,您要去哪里睡,别离我太远好不好?要不我睡在地板上吧,反正已经习惯了……” 诺纹妲惯例性地装成可怜巴巴的样子礼让了一下,可屁股却已经坐在了床上,显然嘴上说的只是客套话。 洛文摇了摇头:“放心,这里是圣光母神的地界,不会有任何危险因素的。我就在楼下休息,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下楼喊我就行。祝你今夜在梦中畅享佳肴美味,晚安。” 说罢,洛文将卧室的钥匙递给了诺文妲,扭头走出了房门,并咔哒一声将房门锁住。 诺纹妲坐在床上,目送着洛文离开,又将目光放到了手里的房门钥匙上,嘴巴撇了撇。 “哼~脑子呆了点,不过对待女孩子还挺讲礼貌。” 踢开了鞋子,诺纹妲翻身上了床。 这张床并不算软和,隔着褥子能感受到床板的硬度,比自己在魔王寝室里放的那张床差远了。 不过现在自己已经是沦落街头的丧家犬,也没资格挑剔这些东西,毕竟自己原本都做好了在大街上睡个两三天的准备了,有张床已经够可以的。 诺纹妲双手交叉垫在脑袋下面,盯着天花板,脑袋里开始运转起来。 今天发生太多怪事儿了,自己必须得好好消化消化。 首先是自己的神权被强行替换的事儿,这个短时间内想不清楚原因,也没必要去想。 复仇与欢愉也好,饱腹与欢乐也好,自己还是神,这就足够了。 虽然莫名其妙被封了个大主教,但目前看来好像没有太多影响。 不过奇怪的是这个洛文作为自己信徒,却好像一定程度上可以通过语言操控自己的行动。 他当时说饱腹之神应当乐的蹦起来,自己还真就跳了个高。 这或许是教派里只有他一个人,信仰之力完全源自于他的缘故。听说有些落寞的小神确实会被信徒的祈愿改变存在的形式,自己如今应当也差不多。 好在洛文足够白痴,没有发现这一点,凭他对饱腹之神的尊敬,应当不会胡乱下达些没规矩的指令。 还有那个红色的锁链,以及现如今还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红色项圈,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从没见过,也想不通,不过这些东西以后回到神界有的是机会搞懂,这个先放在一边。 第二件事是今天遇到的那个自称礼拜堂的修女。 当时自己因为精神受到冲击太大,自欺欺人瞒了过去,可如果今天发生的都不是梦的话,那个修女身上的确有高位阶的恶魔气息。 但这根本不合理,恶魔跟神是天生的不合,一个高位阶的恶魔怎么会派遣自己的化身跑来这种地方? 或许只是自己感知错了,毕竟这太超乎常理了。 反正自己暂时会在这里住几天,接下来多留意一下那个修女就好。 第三件事是今晚的下毒事件。 自己是魔王的事情应当没有暴露,自己如今不光样貌和体型完全改变,就连独一无二的神权印记黑王冠都被打碎了,被换成了个麦穗。神界的老伙计来了也够呛能认出我来。 那盆许德拉的剧毒不是给我准备的,应当是预备着毒杀自己这个白痴信徒。 但谁会打算杀洛文呢? 或许是其他皇室成员不满巴恩接管皇家饭店,随机投毒打算制造麻烦。 或许是杀死科特尔的功绩太过耀眼,让有心之人惦记上了。 总而言之,有人要杀自己这唯一的信徒,这可不行。 那狗屁饱腹之神的教义在洛文这个白痴的诠释之下,变得入门条件极高,自己眼下只能依靠这么一位信徒了。 好在他足够耐杀,许德拉的剧毒竟然都没对他造成影响。 …… 对啊,许德拉的剧毒怎么会毒不死他呢? 不是,凭什么啊? 巴恩好歹还是自己人类威胁榜单上的高威胁对象,他都疼的死去活来的。凭什么这个没上榜的洛文屁事没有? 还有巴恩肘他那两下明显是动真格的,这家伙生挨了两下还嬉皮笑脸的,什么玩意儿? 这么厉害的人,自己作为历代魔王之中最重视情报的一代,竟然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么一号人。 诺纹妲闭上了眼,五官已经拧巴成了一块儿。 对人类世界的了如指掌是她70年来统治魔界屡战屡胜的根本,也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 可偏偏就在自己最骄傲的情报领域,洛文却像是个神秘人一样没留下任何踪迹。 太奇怪了。 “唉,头疼,睡觉,睡觉!” 心情不佳的诺纹妲掀开了被子,也不嫌弃那许多灰尘,直接盖在了身上。 枕头很柔软,还有那个家伙的味道。 闻着有种松木燃烧后的烟熏味,虽说不难闻,但总有一种在熏制品堆里的感觉。 …… 洛文这种白痴好人,到底是凭着什么能在人类世界生活这么久的? 唉……搞不懂。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啊…… 在复杂的情绪中,诺纹妲蜷缩起来了自己的身体,面朝着墙角,双手抱着膝盖,尽可能的将头埋在被子里,以最大限度的寻求安全感。 —————————————————————————————— 诺纹妲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坐在神位之上,正品尝着包含橡木桶香气的香槟,高傲的翘着二郎腿,低头俯视着自己的魔界的手下们,科特尔正向她汇报着又一次攻占下了人类多少的地盘。 可一阵哗啦哗啦的锁链声响起,洛文拽着那根红色的锁链从魔物之中走出,笑嘻嘻地把诺纹妲从王座上扯了下来,还是四肢着地。 “走,姊妹,我逮到魔王了,趁着新鲜,赶快帮我烧一锅滚烫的热水,咱们给她褪个毛,现宰现杀!” “别,不要!” 诺纹妲吓得扭头就跑,可脖子上的项圈却随着自己逃跑的距离越勒越紧,直到勒的她喘不过气来。 梦境忽然转变,魔物们和洛文都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诺纹妲脚下的地面。 她感觉一下子跌落到了海里,四面八方的压力向自己涌来。 那不是海水,而是光,是光凝聚而成的液体。 在神界,神明们将这个地方称之为光之海,那是属于那个老女人的地盘。 窒息感愈发的强烈,诺纹妲死命的抓着自己的脖子,想要挣扎开一个呼吸的缝隙。 可她看到了一双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臂。 抬起头来,那个老女人,秩序阵营的领头羊之一的圣光神正死死掐着她的脖子。 这装嫩的老女人脸上满是歇斯底里和愤怒。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阿卡(游荡之神),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偷走他?还给我,立刻,马上!!” 诺纹妲奋力挣扎,却逃不开那女人强大的手劲儿。 是了,虽然口口声声喊她死对头,但与这个秩序阵营的魁首比起来,自己只不过是个信仰又冷门又复杂,培养不起来靠谱的信徒,只能支付了莫大的代价跌落人类位面,拉下一张脸去当魔王的下等神罢了。 “松……手……” 诺纹妲知道挣扎没有用,可求生的本能让她只能像弱小的人类一样丑态百出。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洛文喊她吃魔王肉的邀请了。 那圣光老女人突然惨叫了一声,松开了双手。 她的双手出现了两个窟窿,金色的血液从窟窿之中流淌出来,没入了光之海。 老女人怨毒地看着诺纹妲,她低声呓语了些什么,或许是诅咒,但老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已经完全听不清楚在叨咕什么了。 诺纹妲低下头,摸了摸自己刚才被抓住的脖子。 尖锐的触感让她明白,是那项圈上的尖刺扎穿了圣光神的手。 逃出生天的她奋力地喘息着,随着洛文的声音越来越近,那种窒息感在不断消散。 到最后,她看到洛文一脸亢奋地扛着被烫秃了头的全盛时期自己,目光闪闪地往这边冲了过来。 “好姊妹,咱俩干脆从中间剌开一人吃一半吧!我都不敢想魔王的肉有多香!!!” 第十一章 诺纹妲此生难忘的一夜(下) “我去你的吧!!!” 诺纹妲从梦中惊醒,浑身满是冷汗。 她那身名贵的连衣裙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被子掉在地上,床铺上满是自己挣扎的痕迹。 虚惊一场,大梦一场。 她赶忙打量着房间。 洛文临走之前留在房间里的蜡烛燃烧的只剩下不到两厘米,屋子静悄悄的,月光透过窗户打入房间内。 还好,这一切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 摸着脑袋上那根取代了黑王冠的麦穗,诺纹妲竟从这莫名其妙的东西上感受到了一种安心感。 她拍着胸脯,难受地咳嗽了两声。 流汗太多了,喉咙发干。 人类位面的肉身就是脆弱啊…… 她起身在屋子里寻找水源,左右找不到,只好拿起床头的钥匙打开了房门,摸着黑走了出去。 作为魔王,以及混沌侧的神祇,黑夜对她的视线无法造成干扰。 她穿过走廊,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想要让洛文帮自己弄点水来喝。 走到了楼梯的转角,诺纹妲看到了正在休息的洛文—— 这个白天看着傻逼兮兮的男人此时坐在那白骨神像的对面,低垂着脑袋,身体有规律地起伏着,显然是坐着睡着了。 看着洛文这没心没肺的状态,诺纹妲莫名的感到了安心。或许是从噩梦中逃离出来的庆幸感吧,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在梦里救了自己。 虽然自己的梦跟他没半毛钱关系就是了。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背后蛐蛐他是白痴,这家伙脑子还真是不好使啊。多大的人了怎么还穿着外套睡觉,好歹披个毯子什么的啊…… 诺纹妲回身上楼,从卧室拿起了被自己踢掉在地上的被子抖了抖。 湿漉漉的汗水混着上面本来就附着的尘土,让诺纹妲嫌弃的“啧”了一声。 “啧,真脏。这家伙明天敢抱怨上头有我的汗味儿,我就躺地上打滚连哭带喊地让他名声扫地。” 骂了一句,诺纹妲将被子卷起来搂在怀里,再度摸着黑走下楼梯。 可这一次下楼,诺纹妲发现一楼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影子。 即便是拥有无限黑暗视野的诺纹妲也看不清影子的本体,只能看到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径直刺向了洛文的侧脖颈。 杀手,还是很专业的那种,比起割喉,对颈动脉下手起效更快,用力更小。 “洛——” 诺纹妲连忙提醒,可她分明做出了说话的动作,喉咙里却吐不出一点声音。 该死,是沉默结界。 邪恶阵营牧师的二阶法术,创造一个隔音球体,能让球体内的生物失去语言能力,无法进行咏唱和祈福。专门用来针对高度依赖咏唱和祈祷的牧师、术士、法师这类职业。 短暂的愣神已经错过了最佳提醒的时机,此时还站在楼梯转角的诺纹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匕首刺进了洛文的颈动脉,划开了他的脖子。 殷红的肌肤暴露了出来,那影子的动作也十分迅速的将匕首斜切下去。 并不是要割开颈动脉,而是要完整地枭首吗? 可在刀子游弋之间,诺纹妲看到了那刀子突然卡住不动了。 再仔细观察,那刀子卡在了几片红色的鳞片上,再也无法向前动弹分毫。 那菱形的火焰色鳞片,诺纹妲并不陌生,毕竟以前一天到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可那不是科特尔他们种族特有的淬火龙鳞吗?怎么会出现在洛文的脖子上? 诺纹妲没反应过来,那影子也是没反应过来。 可只见洛文像是被某种死灵法术唤醒的活尸一样,一个大跳带膝撞,以一种人类关节不可能做到的丑陋姿势撞飞了那影子,他自己也像是扑食的野兽一样跟上影子,借助体重在落地的同时压住了那行刺的身影,紧跟着就举起拳头恶狠狠地砸向了那道模糊的幻影。 噗的一声,幻影被这一拳头打散了。 拳头穿过幻影,也砸在了幻影身后的那座骷髅堆……或者说饱腹之神的神像上。 随着施法者消失,沉默术的隔音结界也跟着溃散,魔物骨头稀里哗啦掉在地上的碰撞声响起,诺文的脑袋点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睁开眼,用含糊的声音模模糊糊地说道:“谁?什么?谁饿了?我捣的牛肉酱——” 他揉了揉眼睛,奋力睁开两条眯缝着的眼皮,头发乱糟糟的,抬头看见了楼梯间的诺纹妲,挥了挥手。嘴唇吃力地蠕动着吐出了一句含含糊糊的话:“嗯?嗯,醒了?我做饭,刚捣的肉酱……我肉酱呢……嗯?” 洛文摸到了滚到脚边的骷髅,愣了一下,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哆嗦着从收纳袋里取出蜡烛用一阶圣火术点燃,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满地乱滚的兽骨骷髅、碎片,饱腹之神的神像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凹陷的大坑。 旋即,洛文完全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爆发出堪比号丧女妖一般不可名状的尖锐爆鸣:“饱腹之神碎成一片一片啦!!!” 诺纹妲捂住耳朵,翻了个白眼。 这一堆破骷髅自己早看着不顺眼了,至于么? 这个白痴硬是没发现自己被刺杀的事儿? 真他妈人傻心大…… “神啊,我对不住您啊!!!都碎了,都碎了啊!!!!” 洛文捶地恸哭起来,他划拉着地上的骨头碎片搂进怀里,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哭的跟小孩儿似的。 真没出息。 诺纹妲摇了摇头,本来懒得理这个白痴。 但她正要离开,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密密麻麻的锁链声音。 “?” 突然之间,诺纹妲感觉自己体内的二百一十八块骨头开始有蠢蠢欲动的迹象,似乎在悄然错位一般。 洛文的注意力全在神像上面,哭唧唧的哀嚎着:“完了,碎成这样怎么办啊,我拼到天亮也拼不起来啊……” 喉咙一甜,一股鲜血从诺纹妲的喉咙里喷了出来,体内的骨头也不断爆发出碎裂的声音。 “诶?什么意思?诶,咳,咳咳噗……卧槽,卧槽!卧槽你冯了个福你你你你要干寄吧啥!??” 第十二章 冒险者协会 “饱腹之神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大富大贵永远不死,一生幸福平安无事……” “再说两句!” 清晨五点半,在洛文租用的仓库内,诺纹妲用雪亮雪亮的菜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手足无措的洛文搜肠刮肚地从他村办学校肄业的大脑里不断找寻着吉祥话:“饱腹之神万事如意事事顺遂,美貌常驻青春不老……” 这并不是东方国家的节日影响到了埃尔文王国的文化习俗。 而是孩子们,语言真的是有力量的! 险些因为洛文三两句话活活骨肉离析当场炸开的诺纹妲疼的抓起了菜刀,以死相逼让这能通过语言影响自己信奉之神的怪胎说点好话。 “以后每次出门给我从心底里面夸奖饱腹之神听到没有!再让我听到你说饱腹之神这啊那的,我就让你信的教派再次变成孤儿教派,听到没!” 诺纹妲脸红的跟苹果一样,羞耻的脚指扣紧了鞋底。 丢人丢到老家了,自打神界出现到如今,就没有听说过哪个神不要脸到用自杀逼迫信徒说自己好话的。 “听到了!” 洛文像是个被训斥的小孩子一样,低着脑袋认错。 这位好脾气的神父其实极少对旁人如此顺遂,大部分时间都在我行我素。但今天诺纹妲这份对饱腹之神的虔诚真的感动到他了。 他本以为自己对神明的虔诚就算放到圣光教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没想到这入教不到两天的姊妹竟比自己更甚。见到神像被打破,竟然用自杀来让自己向神明祈祷和忏悔,用祝福弥补自己的过失。 有这种虔诚,难怪她在看到神像被打碎后会一边浑身诡异的痉挛,一边气得吐血,皮肤上出现一道道血印子了。 唉,饱腹之神愿意给她神谕是有原因的。 亏自己在看到姊妹聆听神谕之后还觉得有些不平,觉得饱腹之神眼睛一定有点毛病,看不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 “嗷!我躁你墓!你是不是又背地里说神明的坏话了!!你学会嘴上不说心里偷偷嘀咕了是吧!!!” 诺纹妲两只眼睛猛地闭上,她扔掉菜刀捂着越来越疼的双眼躺在地上打滚,吓得洛文连忙祝福了好几句饱腹之神,这才罢辽。 ———————————————————————————— 早上的鸡飞狗跳过去,在圣光大教堂的食堂吃了顿早饭,诺纹妲已经失去了跟洛文细说昨晚刺杀的兴趣。 妈的,唯一的信徒死了就死了吧。 因为信仰消散好歹是悄无声息的消失,总比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这个逼碎嘴两句就活活炸了强。 “别生气了,那个,这块太阳煎蛋给你吃。还有圣水煮出来的菠菜……” 洛文笨拙的不断将菜品夹到诺纹妲的盘子里,诺纹妲气哼哼的扭着头赌气。 “消消气,别饿坏了身子,我跟你说,早饭不吃会消化不良,严重点的话会胃……” 原本还在赌气的诺纹妲猛地端起盘子恶狠狠的用牙齿咬住了荷包蛋,鼓起了腮帮子用力给吸入嘴里,一边用力死命咀嚼,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洛文,好像在生吃他的肉一样。 洛文识趣地闭上了嘴。 孩子是好孩子,哪怕跟自己赌气也会乖乖听话。 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 吃过了简单的早饭,按照约定,洛文一大早领着诺纹妲来到了冒险者公会,准备先招募一些队友准备回去继续征讨魔族。 冒险者的编队通常是5到8人,最低限制是4人,如果低于4人,冒险者就没办法从冒险者公会接取任务,只能一个人进行风险大收益小的单人冒险。 这种规定既是为了最大效率的保证冒险者的生还概率,也是为了充分带动那帮有一身力气却闲着没事干的家伙就业,避免他们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 成为冒险者之后,按照阶级的不同,每个月可以从注册地的王国领取奖金。但那奖金很微薄,只能维持最低的生存需要,但凡有点追求的人都会选择接下任务。 任务的难度从最基础的采集矿产、参与基建,到征讨人类沦陷区,探索未知秘境都有。按照难度划分,并且推荐给相应评级的冒险者小队。 新组建的小队都是f级,随着完成不同难度的任务,每年会开放参与等级评定的活动,一步步升级到最高级的ss。 当然,目前人类还在活动的冒险小队里没有ss级,最高的就是s,比如说洛文曾经的队伍【狮鹫断牙】。 诺纹妲对人类世界的情报掌握的很充分,因而她进了冒险者公会没有任何不习惯,反而是径直走向了柜台,对着柜员指着自己身后的洛文说道:“那个,不好意思,姐姐。能把洛文神父的冒险者铭牌给我一下吗?” 因为斩杀了半龙人科特尔,按照人类世界的晋升规则,洛文应当已经晋升到了“传奇”级别的冒险者。 冒险者等级独立于冒险小队等级,前者是用来招募队友,并且在人类领土之内享受各种福利。后者则是接取任务的刚性门槛。 换而言之,就算洛文是传奇级冒险者,已经达到了人类世界目前还就任的冒险者中的最高等级,他组起来的小队也是最低的f级。 “当然,按照陛下的要求,早就在英雄们凯旋的那天制作好了,给您。” 柜台小妹笑呵呵地从柜台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盒子,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铭牌递给了诺纹妲。 这铭牌上面记录着冒险者的种种信息,原本只是普通的雕刻,但是63年前诺纹妲命人大量制造了一批赝品铭牌送到人类世界,给了那些好吃懒做的流氓和懒汉,给数个国家造成了短暂的财政危机。 那之后,冒险者协会被迫改变了雕刻技术,并从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雕刻师手中买下了诺纹妲亲自提供的防伪雕刻术。 这波连消带打的操作诺纹妲至今还洋洋得意,比起直接发动战争,她更喜欢从经济、文化、社会安定等多个层次打击自己的对手。 摸索着熟悉的手感,诺纹妲迫不及待的要查看自己这个传奇级冒险者手下的面板了。 洛文·塔尔。 种族:泛人类种·平原人类 出生地:佚亡 职业:牧师·饱腹之神信仰(秩序善良阵营) 属性:力量16敏捷12体质14智力5感知8魅力9 熟练项:重刃、重锤、双手长兵、厨具(新) 诺纹妲看着这份面板,陷入了疑惑。 这是个除了力量之外毫无特色的面板,冒险者协会采用的是20分满分制,并且每一分都界定的很严格。 人类的平均面板是10. 力量16意味着洛文的力气在埃尔文王国内鲜有敌手,如果掰手腕有奖金的话他可以吃到死,能轻松的和大体型魔兽肉搏,哪怕在以力量著称的矮人里也难找对手。 体质14意味着他的强壮超过了成年男性,可以光着膀子跟重甲兵玩互相撞击,在人类里面属于从小不得病的,基本上昨晚试图给他盖被子的行为算自己自作多情。 这两个属性勉强可以解释这些天来洛文的表现。 其余符合人类平均值的就不多说了。 这个智力5…… 嘶……这个智力5…… 排除冒险者协会故意搞洛文心态,否则怎么找也不至于评价为智力5。 要知道按照这套标准,智力6基本上就是人类普遍意思上的大傻子了,他这个智力5,说话不淌口水包是算错了的。 路边的一条知道躲着马车走的狗智力都有4啊! “洛文先生,您是不是每次出任务都没按时交税,所以冒险者协会才如此故意的编排您?” 这简直是放屁,明鉴之神的信徒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为了那俩臭钱怎么什么事儿都干。 诺纹妲对自己的信徒被人类恶意编排的事情相当生气。 洛文很无辜地摇头:“我有好好交税,严格地遵循着冒险者协会的每一条规章制度的。” “那什么意思,现在老实交税会被你们当成傻子吗!” 诺纹妲气势汹汹地把铭牌拍在了柜台前面。 柜员小姐姐笑得十分无奈,眼神中流淌着缅怀:“是啊,当初那位英姿勃发的血影女士在看到洛文先生的铭牌时,也是如此愤怒。转眼已经过去四年了呢……当初的新手冒险者已经成了传奇冒险家了,呵呵。” 说罢,柜员探出头,低声在诺纹妲耳边低语了一句:“这个智力5的确是当初开会讨论了四五天后的结果,那会儿明鉴之神给的数是4,我们怎么想都觉得洛文先生至少认字,他能走到这儿申请办理铭牌,怎么得至少是个5,这才忤逆了神明的意愿强行改过来的,好几个信徒为这事儿都不信绝对真实的明鉴之神了。” “……” 诺纹妲难以接受地咕哝了一下嘴巴,但明鉴之神作为至高神之一,真实之神的下属,那个认死理的家伙也不可能真看着自己的信徒如此编排人,也就不再怀疑柜员的说法。 自己总是背后骂他白痴,但白痴也有6到7的智力啊……他这个智商水平已经跌落人类范畴了吗?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哈哈。” 洛文揉了揉诺纹妲的脑袋,走到了柜台前面:“女士,这位是我们饱腹神教新招收的信徒,请您为她登记一下作为【支援者】的冒险铭牌。” “呵呵,好的,想不到这小姑娘这么厉害,年纪轻轻就得到了血影女士的赏识,可以加入狮鹫断牙……” “啊,不是,我想成立个新的冒险者小队。” “……?” 柜员小姐愣了一下,她抬头看着洛文,有些不太理解的重复了一遍:“您说什么?” “我被队长从狮鹫断牙里踢出去了,按照规定,成立新小队之后才能继续接任务。” 洛文耐心地重复解释了一遍。 “等等?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抱歉,请您稍等一下!” 柜员打开了柜台后面的门,匆匆离开,过了一会儿抱着个厚实的大书走了进来,连忙翻找。 “狮鹫断牙是s级小队,在第二页……有了。诶?什么?注……注销了???” 看到书页上灰色的名字,柜员小姐惊讶的眼睛都要瞪出来。 “注销了?” 诺纹妲也跟着瞪大了眼睛。 注销是冒险者协会的官方说法,换而言之,狮鹫断牙小队并不是把洛文从队伍里踢了出去,而是直接原地散队了。 距离自己遇到诺文也就过了不到一天,按照规矩,冒险者小队注销申请要次日生效。 前天他被踢出小队,昨天遇到自己…… 换而言之,自己遇到他的那段时间,他剩余的队友在办理散队手续? “怎么可能……?” “稍等,我确认一下。” 柜员小姐拿出魔石放到耳边,掌心涌动出紫色的光晕来,片刻之后魔石开始了共振,柜员小姐急不可耐的发问: “喂?会长,你是不是误操作了?为什么我们的记录之书上显示狮鹫断牙解散了?” “昨天解散的?您怎么不拦着点,那可是在我们埃尔文王国公会成立的第一个s级冒险者小……” “血影女士逼着您的?” 柜员小姐呆呆的愣了一下,她木然地聆听着石头里发出的声音,点头,又点头,再点头,随后放下了魔石,扭头看向了诺纹妲,僵硬地说道:“是不是你勾引了洛文神父,挑唆狮鹫断牙分崩离析?” “啊?” “不然为什么唯一一个s级冒险小队会突然解散,而你今天就带着洛文先生来成立新小队了!是不是你!!你还我年终奖,你还我终身事业成就奖!!!” 柜员突然暴怒地从柜台里探出来半个身子,死死地抓住了诺纹妲的衣领子,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你知道一个s级冒险者小队一年能够申请多少的财政预算吗?我今年已经三十一了!我就指着今年的年终奖来娶我最爱的夜莺鸟之歌的男牛郎了!你还我的年终奖,还我的连升三级!” 以前的诺纹妲习惯了人类仇恨的眼神,这会让身为复仇女神的她感受到莫大的愉悦。 但眼下饱腹之神是彻底绷不住了。 “什么叫我挑唆的,我就是有过这念头,我也还没开始干好吗!!” 第十三章 招募不利 有时候吧,智商低一点其实挺好的。 因为洛文是智力只有5的大傻子,所以在他一记手刀把情绪激动的柜员女士敲晕之后,冒险者工会里的人没有一个打算喊警卫过来的。 或许在人类世界,这高达5点的智商能让相当多的法律条文对洛文不起作用。 话说虽然手刀打对了位置是能把人击晕,但你这个傻逼完全是用蛮力把人疼晕的好吗? “没事吧?” 洛文关切地拍了拍诺纹妲的肩膀,显然刚刚柜员对诺纹妲无礼的举动让他相当不满。 诺纹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未受伤,她整理好了自己被抓乱的衣领子,微微扬起下巴,眯着眼睛看着那被打昏的女人,嘴角勾的像小猫一样。 瞧瞧,咱们的信徒虽然傻了点,但还挺知道疼人咧。 柜员小姐被人从柜台上拖走,协会换了个更年轻的女生过来为诺纹妲开始办理手续。 “请您填写一下您的基本信息,稍后我们会安排时间给您进行鉴定。” 新来的女生客气多了,诺纹妲自然也乐于配合。 当然了,诺纹妲可不打算真老老实实地按照正规流程去让明鉴之神把自己如今的情况看个底儿掉。 反正现如今冒险者协会的铭牌防伪技术是她提供的,完美地仿造一个能够通过冒险者协会认证的铭牌对她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简单的填写了姓名之后,诺纹妲从柜台处领取了一张临时冒险者凭证之后,跟着柜员小姐一起走到了位于冒险者协会大厅西边的一个房间。 这里是招募区,顾名思义,是冒险者们招募队友的地方。 在平时,聚集在这里的大多是些十六七岁,精力旺盛的年轻小子,个顶个的菜鸟,根本指望不上。 而现不一样了,眼下冒险者联合军得胜归来,却也承受了不少的损失,不少实力强劲的冒险团都出现了减员的情况,需要及时补充队友。更有许多倒霉的队伍只活了一两个人,迫切的想要找到新队伍加入。 毫无疑问,此时正是招募良才,扩大队伍,反攻魔界的大好时机。 诺纹妲摩拳擦掌,作为魔王她识人无数,对埃尔文帝国那些精英冒险者的情况了如指掌。身边还站着一位刚刚晋升的传奇冒险者,有这枚金招牌在手,今天注定将会是她踏上复仇征程的第一站。 柜员小姐及时提醒道:“洛文先生作为传奇冒险者,可以不用像他们一样在大厅里面站着一个个搭话。请您到这边来。我们为英雄级以上的冒险者都提供了专座和茶桌,您可以把您有意招募的对象写在牌子上,我们会每隔三十分钟在大厅里广播一次。您安心等待就好。” 这位顶替上来的柜员小姐十分重视机会,毕竟能为传奇冒险者提供服务的机会一辈子都难说能遇上一次,万一洛文的新小队是在自己手上完成的,将来被调到总部或许不再会是奢望。 洛文看着已经开始对自己喘粗气的柜员小姐,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脸。 他当初是直接被队长拉进队伍里的,对于如何招募成员还真是一窍不通,看着这茫茫多的人,洛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呃……” 诺纹妲倒是早就拿定了主意,她拍着胸脯自信地说道:“洛文先生,您只管放心。温答我从小颠沛流离,识人无数,您只管把您缺队友这件事广播出去就行——剩下的咱们慢慢挑!” “嗯,听你的。” 洛文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向来从善如流,诺纹妲也对自家傻孩子的主动配合十分满意。 两人走到高级冒险者专属的休息区坐下,等待着今天早晨的第一位面试队友…… 等待着今天上午的第一位面试队友…… 等待着今天中午…… 等待着今天下午…… 等待着今天晚…… “捏妈妈的,这不对啊!” 诺纹妲暴怒的砸了一下桌子,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夜幕降临,窗外的天空早就黑了。 从早上七点到现在,每三十分钟一次的广播播整整放了二十五次,可硬是没有一个新人愿意过来面试。 两张躺椅中间的茶桌上的空盘子摞了大致有十厘米高了,整整一天,自己耳朵里全是洛文咔哒咔哒啃人家协会免费送的曲奇饼干的声音。 这个白痴是来招募队友还是来蹭吃蹭喝的? 看着柜员一趟趟的往这里送曲奇饼干,诺纹妲颇感丢人地捂住了自己的眼。 洛文看着突然暴起的诺纹妲,无辜地“嗯?”了一声,咔哒咔哒啃完了手里的曲奇饼干,从盘子里拿起最后一片递给诺纹妲:“给你?” “别他妈吃你那——呼……洛文先生,您不觉得很奇怪吗?整整一天了,既没有人来要求加入我们的队伍,也没人愿意拉拢我们进入他们的冒险小队!您可是传奇冒险者,他们怎么会这么不识货!” 强行控温的诺纹妲感觉有些烦躁,为什么每次事情跟这个洛文沾边,准会超出自己的所有预期。 拜托,传奇冒险者诶?你们这帮底层一辈子连摸一摸手都做不到的,有这么好的机会还不来抓紧拉拢? 【传奇冒险者洛文·塔尔正在组建新的冒险小队,无冒险者等级要求,无职业要求,请有对接意向的前往贵宾区1号窗口洽谈——】 恰在此时,第二十六次广播响起,洛文搓了搓手把曲奇饼干渣搓到盘子里,端起盘子仰着脖吸干了盘子里的每一粒饼干渣,完事儿抹了抹嘴:“可能他们不认识贵宾区的路怎么走吧?” “我……” 诺纹妲放弃了跟这个智商只有5的弱智沟通,她喊来了柜台小姐,嘱咐她给洛文重新准备好五盘子的曲奇饼干后,自己推门从贵宾区走了出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天诺纹妲非要搞清楚这帮冒险者脑子被什么给糊住了,放着堂堂传说级冒险者不来搭理。 如何自来熟地接近陌生人,攀谈套话,了解对方心中所想,是诺纹妲早已烂熟于胸的技巧。 凭借着多年来亲自前往人类世界打探情报的经验,很快诺纹妲把大厅走了个遍,也基本上打探出了洛文为何如此不受待见的原因。 本以为是洛文的前队友在协会大肆散播洛文的负面消息,将他被狮鹫断牙开除的事情大书特书导致的,可事实并非如此。 整个冒险者大厅的人可以划分为三种类型,菜鸟冒险者、普通水准冒险者、从魔界凯旋的精英冒险者。 菜鸟冒险者不想加入的原因很简单,除了对自己的实力不自信之外,有大概40%的菜鸟接受过洛文的经济援助,这些人不愿意去拖洛文后腿的同时,也不允许其他同水平的菜鸟去浪费洛文的时间。 这个还算好理解。 普通冒险者因为基本没资格参与冒险者联合军讨伐魔界,所以他们并不是因为减员才招人,而是单纯地想要扩充队伍。 这些团队往往已经有了成熟的资金分配方式,而洛文这个大腕的加入显然会打破他们如今的模式。那些想要找队伍的普通冒险者,也基本全都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传奇冒险者分钱而望而却步。 这个也能接受,毕竟冒险者也是要赚钱养家的。 至于那些和洛文一起从魔界凯旋而归的英雄们……他们当中不乏有存在有诺文妲名单上的豪杰,也有许多是诺文妲心目中的理想队友,一进门就锚定好的目标。 但这些人在提起洛文之后,一个个全都摇头叹息。 详细询问原因,大致归为以下两点。 第一是洛文作为牧师,他在解毒、治疗、辅助等领域弱的批爆,几乎所有人知道s级小队狮鹫断牙是全员自备治疗和解毒药水,从不指望自家牧师的。 第二是在这些精英冒险者的圈子里,洛文其实久负盛名。 “洛文神父要是缺钱的话,跟我借多少钱我都愿意给的……老实说我们这里许多人活下来都是因为有他帮忙。” “但是你也知道,现在的物价吧,治疗药水真的不便宜……” “而且队伍里同时存在两个牧师的话,这俩人就会时不时因为信仰不同开始辩经。你知道的,洛文在信仰的虔诚上无人能敌。” “你别看他平时和善,他简直是辩经战神。” “真给另一个牧师辩退队了,那我们只能靠洛文先生去手撕魔物了,虽然也不是不行……” “但洛文先生充当战士位的时候,做法又有点……” “我们当初让他一个人单挑科特尔,原因其实挺复杂的。” “大家回来之后有人背地里说我们丢下洛文先生逃跑,连帮都不帮一下……” “可我们也是没办法啊,那种情况下,是吧……鬼知道我们要打谁啊?” 什么叫鬼知道要打谁? 诺纹妲想要追问个清楚,但所有人都不愿意说出当时发生的事情。 看得出来,这些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人都对洛文存有一种感激和敬而远之的复杂心情。 诺纹妲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贵宾区,看到依然在左右开弓干曲奇饼干的洛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自己已经落败逃亡,所以科特尔到底是如何输的,自己完全不知道。 按理说洛文就算力量数值相当高,可就凭这点想要跟四大天王的科特尔较量,未免也有些太勉强了。战斗又不是扳手腕那种纯拼力气的游戏。 “洛文大人,当初大家为什么要丢下你一个人,让你去单独面对科特尔啊?” 诺纹妲实在好奇,到底是洛文做了什么,让那些冒险者一个个都跟不好意思开口一样。 洛文咕嘟一声吞下了曲奇饼干,眨巴眨巴眼睛:“因为总得有个人来留下拖住它啊。” “您的同伴就那么放心您能一个人战胜科特尔?” “嗨,当时科特尔已经被打到半残废了,我只不过是抢占了功劳而已。” 洛文连连摇头,他谦虚的说辞倒也让诺纹妲勉强能够接受。 毕竟自己对科特尔的实力可是相当有自信的,输给一个智商5的大傻子也太丢人了点。 “唉……那为啥大家都不愿意来呢?” 诺纹妲坐在躺椅上,托着腮悻悻地嘀咕,心情十分不痛快。 “不急不急,眼下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等着明天再干好了,无所谓的。” 洛文宽慰着自己的姊妹,正巧,贵宾厅的大门偏偏在此时被轻轻叩响。 “您好,请问是洛文神父在招募队友吗?” “正好,这不是来了吗。” 洛文十分高兴,他起身主动打开了贵宾室的房间门,随着房门敞开了一条缝,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儿涌入了房间。 门外站着一个身穿白袍的女子,脸上蒙着一层面纱,身高比洛文矮了四十厘米左右,面纱外的一对儿眼睛晶莹莹地撇着洛文的眸子,她微微向前一步,胸前的两团因为颇为壮硕的体积优势,正巧顶在了洛文的腹部。 “又见面啦,神父大人?” “诶?你是……” 洛文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那个戴面纱的大胸修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您怎么又忘了我的名字,我是乔安娜,星期三在告解室当值的修女,您还记得吗?” 那名修女眨了眨眼,洛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好像是有这么一位……” “明明昨晚咱们才见过的,您真健忘。呵呵,您该不会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拒绝我加入您的队伍吧?” 乔安娜的声音很柔软,很好听,有种让人沉醉的美。 如果这样的声音拿去唱圣歌,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拜倒在她的修女裙之下。 洛文倒是没工夫沉醉,他正因为来了个队友面试而开心的很。 “哪里哪里,非常感谢您的到来,如果今天没能招募到队友,我怕我的姊妹今晚都睡不好觉了。” “那为了您姊妹的安眠,面试的时候一定要给我放些水哦。” 乔安娜抬手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脸,扭头看向诺纹妲:“不过好奇怪,小队的队长明明是您,但您刚刚的态度就好像是决定权都在这位小姑娘手上一样。” 诺纹妲冷冷地看着这个一进来就搔首弄姿,不断散发着恶魔的恶臭,说些让人倒牙的酸话的修女。 我不找你麻烦,你倒是上赶着来惹你老娘。 果然是盯上了洛文啊…… 可惜,他现在可是我的信徒。 老娘的东西是你一个下贱的恶魔化身可以随便乱动的? 诺纹妲突然露出了个甜甜的微笑,她哇的一声,用符合年龄的动作惊喜地从躺椅上跳了下来,小跑步地一下子扑进了乔安娜的怀里。 “太好了!终于有人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了!” 那声音充满了童真,像极了开心的小孩子。 诺纹妲的手死死地搂住了乔安娜的腰肢,两只手在乔安娜的背后相互缠扣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两人皮肤接触的地方发出了嗤嗤的声音,有几乎微不可查的白烟冒了出来。 是的,神和恶魔是天生的对立,这一点甚至体现在身体结构上。 双方光是肢体触碰都会彼此消解,就像是彼此向对方泼了一盆滚沸的开水一样。 乔安娜面色陡然之间变得僵硬,不着痕迹的想要挪开诺纹妲的手,可诺纹妲搂的相当用力,根本挣扎不得。 作为前·复仇女神,恶魔上门挑衅,勾引自己的信徒,那她不给对方留个深刻的教训怎么行? 看着那遮挡自己视线,几乎要压在自己脸上的两坨肉,诺纹妲咬紧了牙关,额头青筋绽放。 喜欢整个大的挂那儿? 行。 诺纹妲使劲把脖子用力后仰,在蓄满了力气之后,把自己的脑袋重重地向着乔安娜胸口中央的位置砸下。 今天高低让你他娘的凹进去! 第十四章 自助 呼……呼…… 被洛文一只手拎起来的诺纹妲眼珠子恶狠狠地瞪着,像是一直随时可能扑过去撕咬猎物的猫,她脑门子红彤彤的,眼睛泛着紫色的光芒,呲着虎牙一脸要打架的样子。 自称乔安娜的修女后退了半步,左手捂着被烫的疼的要死的腹部,佝偻着腰,冷汗从额头上流下。 显然她也很明白,刚刚真让诺纹妲一脑袋撞在自己胸口上会发生什么。 两人相互瞪着对方,露出敌视的表情。 洛文一只手将乔安娜拦在一步开外,另一只手拎着自己的姊妹避免她跳脚伤人,横在了两人中间。 “别打架,别打架——乔什么什么女士,我向你道歉。我的姊妹是个极度虔诚的饱腹之神信徒,她对异教徒的排斥远在我之上,不论如何请您一定要宽恕她。” 洛文将这件事归结为诺纹妲的虔诚心发作,不允许其他教派的人加入自己的队伍。毕竟今早诺纹妲以死相逼已经足够让洛文将她判定为极端狂信徒了。 乔安娜努力喘了两口气,脸上的面纱都被吹的一鼓一鼓的,她拢了拢头发,尽量用克制的声音问道:“可是洛文先生,我记得饱腹之神是包容的教派,和我们信仰的圣光女神同为秩序阵营,理论上她不当如此排斥啊——除非……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比如说这位小妹妹其实是混沌……或者是邪恶阵营的信仰者?” 刚刚那个拥抱,在暴露乔安娜确实是恶魔化身的同时,也向乔安娜揭露了诺纹妲的真实身份——一个神灵。 诺纹妲眯起眼睛,哼哼地冷笑了一声。 “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我的确不排斥圣光神的信徒,可你真的是个信仰圣光的牧师?” 同样掌握了诺纹妲底牌的乔安娜不紧不慢地笑道:“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您到底想说什么?” 洛文见诺纹妲要说话,轻轻地把她放了下来,并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家姊妹,害怕她又一次暴起伤人。 诺纹妲冷然说到:“我好像从来没有在圣光教堂见过你吧?昨天晚上你主动找洛文搭话,可洛文也像是完全不认识你一样——喂,那边的柜员小姐!你认识这号人么?” 柜员小姐早就吓傻了,她连连摇头。 “我,我确实不知道城里面还有总是戴着面纱的圣职者……” 果然。 诺纹妲晃了晃手指。 “我总共遇到过你两次,这两次你是都在圣光教堂之外的地方跟我们搭的话。我不记得圣光神有要求佩戴面纱的规矩,而且就算你戴着面纱——你的体型特征也足够明显,洛文不至于连着两次都认不出来你。” 既然刚刚自己已经用搂抱证明了她就是恶魔,那恶魔自然是不可能会主动闯入圣光神的眼皮子底下的。 她压根就不是真正的修女,如今的外表只是幻化出来的罢了。 面对诺纹妲的质疑,乔安娜不语,只是故意两只手托在胸前,炫耀似地往上抬了一下。 诺纹妲眼皮跳动了两下,她咬了一下牙齿,继续说道:“我猜的不错的话,你脸上的这张面纱,应当是用来混淆他人认知的魔法道具吧??你通过它来打扮成一名普通的修女,从而混进各种各样的地方。事实上,你连以真面目示人都——” 这句话说罢,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诺纹妲直接中断了讲话,她一个猛冲蹦起来,用力抓住了乔安娜脸上的面纱,狠狠地往下一扯。 “给我露出你丑陋的真容吧!!” 那面纱上面传来了一种阻抗的力量,但这不能阻挡一个神天生的对恶魔的杀心。 扯下了面纱,诺纹妲紧紧用力捏着那张恶魔用来掩饰身份的破布,她抬起头来,兴冲冲地看着那展露出真容的“修女”。 “呀!” 乔安娜惨叫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桀桀桀桀桀,怎么了,捂着脸做什么,你既然是来主动加入我们队伍的,至少也要让你未来的队友知道你的长相吧?松开手,还不让我看看你到底什么模样?” 快让我看看你那愚蠢的像猛犸象一样的獠牙,红的像烧透的炭火一般的皮肤,以及干巴皲裂,肌肉隆起的脸吧! “我,我还没做好准备让洛文大人看到我的脸……” 乔安娜低着头,声音柔软怯懦,听着让人无比的心疼,就好像是最隐私的秘密被公之于众,并放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观瞧一般。 洛文闻言稍微思索,动作干脆地嗤啦一声撕下了一截袖子,递了过去。 “抱歉,既然如此,您拿这个先遮挡一下吧。” “……” 乔安娜从指缝见看到洛文老实的动作,无语了一阵之后,没有接过洛文的好意,而是双手从脸上抬开,露出了她真实的样貌。 正如同她的声音一般,乔安娜的真容长得妖冶而艳丽。 她的皮肤光洁的宛若绸缎,因光滑莹亮而显现出圣洁的质感,头发是高贵的白金,眸子是澄澈的金色,比起洛文那琥珀色的眸子,要显得更加金光璀璨。 温顺的眼角向下垂落,双唇未涂抹任何色彩,满是天然健康的嫩红。 洛文看到乔安娜的脸,眉头皱了起来:“诶?好像我……” “天!!!薇薇安!!!是圣女薇薇安!!!!” 柜员小姐高呼一声,如果不是贵宾厅有隔音材料加固,她的尖叫足以响彻整个招募大厅。 诺纹妲听到这个名字,心里面咯噔一声。 圣女薇薇安,这个名字她知道。 那是圣光教廷的门面,年仅15岁,却已经凭借着天使一般的面容和歌声在诸多国家和地区拥有了数量庞大的粉丝群体。 从她出道的这3年来,圣光教派的信教者每年同比增长12~17%,可以说是自从教堂决定推行“圣女”这个用来招募信徒的企划以来,最成功的商业作品。 是的,圣女的意义就是招募教徒,全国巡演,到处唱歌,同时卖他娘的赎罪券。 这种高档的捞金手段和招募信徒的手段一度让诺纹妲狠得牙根痒痒,毕竟魔界里甚至都出现了薇薇安的粉丝。 “嘶——” 诺纹妲眼皮子突突直跳,因为她发现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阴谋得逞的愉悦。 她故意的,她故意诱导自己撕下她的面具,享受着这种掉马甲之后被人发现是超牛逼存在的快乐。 她好懂愉悦啊。 “薇薇安大人,您能给我签个名吗?天,我竟然在同一天完成了服务传奇冒险者和觐见薇薇安大人两件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这简直……” 柜员小姐夸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确认是否在做梦。 毫无疑问,这已经让那头装逼成功的恶魔快要爽飞了。 他奶奶的,凭什么一头恶魔可以在自己这个欢愉女神面前这么爽啊? “装的。” 诺纹妲咬牙切齿。 “这长相和那假得要死的柰子一样,都是装出来的。” “刚刚小妹妹突然想要埋胸,吓了我一跳。原来你是很在意这个啊……想要来摸摸看吗?” 薇薇安低下头,冲着诺纹妲吐了一下舌头:“可惜,我不会允许洛文神父以外的人碰这里哦。” 谁问你了! 诺纹妲红的脑袋都要冒烟了。 哪儿来的恶魔穿着圣光神的衣服在我面前搔首弄姿!? 诺纹妲咬牙切齿地扭头看向洛文:“你跟她还有交情?” “有吗?” 洛文疑惑地歪了一下头,薇薇安也轻抿嘴唇,抬头看向洛文,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盯着薇薇安的漂亮脸蛋看了好久,洛文猛地一拍巴掌:“想起来了!” 薇薇安嘴角扬起,金色的眸子发出光来:“您,您真的……” “当时分教堂要求在城里面贴上你的海报!那份工作又省劲又好干,一上午给3个埃尔文金币呢!” 洛文面色激动的走过来,双手用力握住薇薇安的手:“当初不少吃不起饭的穷人靠贴你海报赚了一笔。一个周之后教廷又下令铲了,令那些人又赚了一笔!你让城里很多穷人都吃饱了饭。而且你的海报质量非常好,就算铲下来拿回家糊墙也是一等一的耐用!!” “……” 薇薇讪讪地笑了一声,眼睛幽怨地剜了洛文一眼:“还得是你……我该想到的。唉……” “诶?咱们还在别的地方见过?” “嗯~不知道呢,或许见过嘞?” 薇薇安抽回了手,背在身后,脸上重新振作起来,她接过了柜员小姐的纸笔,在上面签了个名字,而后双手合十冲着柜员小姐笑到:“我的身份请您替我保密,还有,麻烦您可以跟洛文先生先出去一会儿吗?我有事情跟这个小姑娘聊一聊。” “当然,荣幸之至!” 柜员小姐搂着薇薇安的签名,一把抓住了洛文,也顾不上跟传奇冒险者的身份差别,拽着洛文就走出了屋子。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薇薇安的目光冷了下来。 她微微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身高比她矮许多的诺纹妲:“听说神界的神都是没妈生的孤儿,现在一看,果然是从小到大连奶都没吃过一口的,怎么,见到我的想起你那不存在的母亲了?” “你要是不张嘴喷出这股臭屁来,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圣光教廷新推出的高级*妇了,怎么堂堂恶魔大君的化身不去战场上征战四方,反倒是有兴趣扮演成一个圣女,一个上了岁数就会被圣光教廷弃如敝履,随便扔到哪个王公贵族的床上任人玩弄的玩具了?” “你的发言很符合我对神的偏见,高高在上,傲慢无礼,永远觉得自己认为的就是真理,恨不得自己屙出来的屎都得高屋建瓴,发人深省。” “哈哈哈你倒是也挺有恶魔样子的,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刚刚那股卖弄风骚的劲儿……” 贵宾厅的门被打开,洛文举着个盘子探出头来:“你俩吃不吃饼干?免费的诶!!” “洛文先生,女生讨论些私人话题的时候还请您不要捣乱!” “呀,洛文先生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再跟人家见面?真高兴。” 洛文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用眼神顶出去的感觉,他悻悻地关上了门,纳闷地嘀咕:“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免费的曲奇小饼干呢?我可是为了这个才特意升级到传奇冒险者的……” 房间里剑拔弩张的两人被洛文一搅和,再说彼此虚伪已经没了意义。 薇薇安也懒得端着,她坐在了洛文刚刚的躺椅上,两只胳膊岔开,身子向后倒去。 “我不管你一个神抱着什么目的接近和拉拢洛文,现在滚蛋还来得及。我没兴趣跟你扯头发,洛文不可能改信任何教派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哟哟哟哟,说的好像你才是洛文的主人一样,实不相瞒,我就是洛文信仰的饱腹之神。” “哈?” 薇薇安瞥了一眼,嗤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脑袋上插一根蠢到要死的麦穗就能骗到他了?别傻了,你应当看过洛文的铭牌了吧?他对人类界之外的任何存在和事物接受度低的令人发指,永远相信自己的那一套理论。天底下哪儿来的饱腹之神?” 对于这句话,诺纹妲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毕竟自己头顶上那根麦穗确实蠢的要死,而神界之前也的确从未有过饱腹之神。 “那是洛文大人自己创造出来的信仰,独属于他自己的信仰——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理解不了那个信仰,也取代不了他心中的神灵。别看他虔诚到近乎愚忠,他的决心之坚毅,就连那个圣光神都不能撼动分毫……你以为那老娘们试过多少次了。” “哈,你一个以负面情绪为生的恶魔,靠鼓励人堕落为营生的碧池,说的自己很懂一样。” “当然。” 薇薇安眯起眼睛,她托着腮,侧着脑袋:“你不是第一个把主意打到他头上的神,我想也不是最后一个。你以为昨晚我为什么要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去见你们?现在还只是友好的警告,毕竟你也不想让人知道你的身份吧——诺纹妲。” 听到对方喊出自己作为魔王的身份,诺纹妲轻轻笑了一声:“别拿我跟那个堕落者相提并论,腆着脸从神界跑下来扮演魔王,竟然还被人类打得落花流水,有够可笑的。” 上过一次当,诺纹妲可不会上第二次。 恶魔同样能看到神脑门上的神权证明,那种东西比脸还有辨识度。可如今自己脑袋上插的可是一根蠢的要死的麦穗,而不是晶莹闪亮威风飒飒威严璀璨的黑王冠。 …… 呜……可恶……我的黑王冠,明明那么帅的…… 诺纹妲有些沮丧,薇薇安也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不管你怎么说,总而言之滚远点,洛文是我的。” 诺纹妲抬起头,皱起了眉头:“我是真不明白,你一个靠着吃人类负面情绪为生的恶魔盯着洛文做什么?他没有任何堕落的倾向,生活态度积极,被踢出小队后也未曾对前队友有过怨言。他应当在你眼里不具备任何魅力才是。” “呵,所以说你是完全就不懂。堕落?我从未想到引诱洛文先生堕落,我巴不得他一生都行走在践行信仰的路上。” 薇薇安从躺椅上起身,推开了贵宾厅的门,外面的声音涌入了房间里,正是柜员小姐的悲鸣。 “洛文先生!!!您住手啊,不要再把饼干发给这些冒险者了!!!” “为什么?我是传奇冒险者,你们自己写的规定说我只要还在冒险大厅里就可以请我的客人无限爽吃曲奇小饼干的啊?来,大家快来,我又拿出来一罐!!!” 大厅里,快步奔跑的洛文搂着一个比他腰还粗的饼干罐,一边躲避着柜台小姐的追击,一边动作麻利地把饼干分给冒险者们。 这些饼干造价不菲,放在外面也是上的了高档餐厅饭后甜点的级别。 冒险者们哪里吃过这种细粮,但在这里待了一天还没走的,确实有不少真饿了的,洛文的饼干很快分发一空,只剩下柜员小姐绝望地大喊。 “不要啊……” 一股黑色浓郁的气息从她头上涌了出来,被薇薇安吸入体内。 她舒爽地眯起眼睛,回过头来。 “看吧,你不知道洛文大人对我们恶魔而言简直就像是无限负面情绪自助……” 从那些吃着饼干的冒险者身上也飘出来了微渺的金色气息,虽然浓度不如黑气,但胜在量大,这些信仰一股脑地顺着门缝涌入到了诺纹妲体内。 诺纹妲满脸鄙夷地看着把洛文当成饭票的恶魔,正义的愤怒燃烧在她的胸膛,她一边猛猛大口吸信仰,一边指着薇薇安的鼻子大骂:“太缺德了,(咀嚼咀嚼)竟然把洛文当饭票!” 薇薇安也鄙夷地看着吸信仰吸到爽的诺纹妲:“……你哪儿来的脸这么说我?” “那能一样吗!嗝!” 第十五章 待会儿有的是你们惨叫的时候 两人对洛文的需求并无不同,都是为了吃饱饭而已。 诺纹妲很清楚恶魔对于负面情绪的贪婪,既然这个薇薇安不是来打算对自己信徒做什么坏事,那她也不是不能退而求其次。 “让我从洛文身边离开是不可能的了,但我可以允许你加入我们的队伍,只要你别动什么歪心思,你吃你的负面情绪,我吸收我的信仰,各取所需,如何?” 神灵很少跟恶魔谈条件,至少诺纹妲自己是很不待见恶魔的。 但现在形势比人强,她不确定这个恶魔为了一口吃的能干出什么事儿来,万一真的动手打起来自己绝对捞不到便宜。 薇薇安微微侧目,看着诺纹妲伸出来的手,微微笑了一下,抬手一巴掌将诺纹妲的手甩到一边去。 “不,我没打算跟你共享洛文大人。” “别不识抬举,打起来对你没好处。” 诺纹妲的目光阴沉下来,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给一头恶魔让步,却没想到这低劣的种族如此贪婪而无可救药。 “各取所需,对你们这种自私的劣等生命来说就这么困难?” 面对诺纹妲的嘲讽,薇薇安懒懒地说道:“世界上不存在饱腹之神,你我心知肚明。可你依旧能够汲取洛文因喂饱他人而诞生的信仰,这要么就是你原有的神权和所谓的饱腹之神十分相似——要么,就是你做到了圣光老女人都没完成的事儿,用某种手段骗了洛文,盗取了这份无主的信仰。” 薇薇安眯起眼睛:“前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更相信你是后者——洛文大人身边可不该有你这种心思复杂的神灵。共享?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从你心安理得地说出来跟我一个恶魔共享他开始,你就非死不可了。” 哇…… 哇哦。 我幻听了? 我被一头恶魔站在道德的高地批判了? 确实有混沌邪恶阵营的神明道德水平还不如恶魔的说法,但诺文妲可不觉得一头恶魔当真有资格在自己面前如此咄咄逼人。 “呼……” 被蔑视的愤怒在诺文妲的胸腔燃烧,诺纹妲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她蹭地一下子站起来,当场站起来低头道歉: “对不起。你说的没错,洛文是活生生的人,我没资格像物品一样去形容他。” 没办法,真没办法。 眼前这个恶魔敢盗用圣女的身份,在圣光阵营的眼皮子下面晃悠这么久,那必然有两把刷子的。 发火没好处,那就不发。 薇薇安做好了动手的打算,五根手指已经虚抓住空气准备动手,忽然听到诺文妲的道歉,愣了一下:“啊?” “哎呀,哎呀……误会,都是误会。” 诺纹妲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满是灿烂的笑容。 她能当上魔王,靠的就是一手能屈能伸。 她殷切地从一旁端来水壶,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薇薇安:“我这不是害怕你伤害我唯一的信徒,所以才被迫跟你妥协嘛。毕竟老实说我战力也不强,没有把握拿下你。看到你对他这么在乎我就放心了。” 诺纹妲笑呵呵地样子让薇薇安愣住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神明会跟自己这恶魔如此客气。 “你这家伙——” “我确实是神权和洛文信仰的饱腹之神十分相似啦,我是欢欣女神,很弱小的一个神祇。” “欢欣女神?存在过这种……” “你当然没听过啦,多亏了原本掌管复仇和欢愉的诺文妲偷偷下界,我这个差点被她合并神权的低等神才有喘息的机会,为了永绝后患,我想要下界偷偷帮人类干掉魔王来着。正巧碰到了洛文这个对魔王有着强大执念的人类——哇,你是不知道,他恨不得把魔王活生生吃了诶。” 撒谎这种东西,诺纹妲信手拈来。 她可是头脑派魔王。 根本不给薇薇安这头恶魔思考的机会,诺纹妲用友善的语气一股脑地把谎往圆了编:“你只知道诺文信仰的是饱腹之神,却不知道他信仰的全称叫【饱腹与快乐的女神】,因为沾边了一点点,我才能从大家吃饱饭的快乐中汲取信仰,顺便更正一下,饱腹之神只是俗称,人家洛文信仰的可是【谷饲之神】。” “……一个神明也会如此谎话连篇,莫非你是混沌阵营的?” “哇,怎么可能。我要是混沌阵营的早就跟你结盟了,怎么会因为信徒的安危差点跟你翻脸呢?” “……” 薇薇安一时间也分不清楚真假来,诺纹妲的态度变的太突兀了,但她说出来的情报又的确是很了解洛文的人才会知道的东西。 比如饱腹之神的正式名称,以及祂所司掌的真正权能。 这份混乱让薇薇安有些犹豫,诺纹妲咳嗽了一下:“你别忘了,最后决定你能不能入队的人是我。所以我想知道,你身为一个恶魔,为何会对洛文如此重视……你对他的态度可超过了对一般食材提供者的关心吧?” “这就不劳你关心了。” “包关心的,因为这决定了我今天要不要跟你同归于尽。洛文作为最后一个还会信仰我这个欢欣之神的人,我愿意用生命铲除掉他身边的所有威胁。就算我再弱,现在跟你爆了也是可以的。” 诺纹妲皮笑肉不笑的说出了威胁。 她笃定,这个恶魔对洛文相当关心,自己刚刚的谎言足够赚这个白痴很大的好感。 虽然要刷恶魔的好感这种事有点倒胃口,但自己都混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好意思做的? 嘻嘻,老娘要活下去呀! 果不其然,这句话说出来,薇薇安脸色变了又变。 她轻咬牙关,看向诺纹妲的眼神中浮现了淡淡的怨念和嫉妒,但她始终没有动手,而是站起身来,做出了离开的姿势。 “我和他以前没什么交情,刚刚说的全都是逗你玩的,你竟然还真打算拼命——果然你们这帮秩序阵营的神脑子都很单纯。” 单纯的是你啊!低等生命! 诺纹妲压住了嘴角,露出了关心的样子绕到圣女跟前,伸开双手拦住了贵客厅的大门。 “不行,你怎么这就走了,你不是想入队吗?告诉我你为什么关心洛文,我才能决定要不要放你进队!” 薇薇安翻了个白眼:“我进队只会给他惹麻烦,我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你擅自撕了我的面纱,圣光教廷那帮负责监视我的所谓亲卫马上就会感知到我的存在,潜入到埃尔文来——” 桀桀,那可真是太好了。 一头到处乱窜的恶魔怎么能让我放心呢? 诺纹妲眼睛一眯,她忽然推开门冲着门外大喊一声:“洛文先生,这位修女小姐愿意加入我们小队了,快回来欢迎新成员呀!” “你!” “哇,你做什么,你不会要对我动手,打我吧?” 见到薇薇安抬手,诺纹妲可怜兮兮地缩在门跟前:“会被洛文先生看到你动粗的样子的哦,真的好吗?他可是现在把我当成姊妹看诶~” “贱人,你真的是秩序阵营的神吗!?” “反正比不过会被气的跳脚的恶魔咯~嘻嘻。” 诺纹妲有个好习惯,就是能当天报的仇一定要当天报了。 —————————————————————————————— 在埃尔文之梦饭店,一切照旧如常。 巴恩男爵中毒的案件撤换了一批仆从和侍者,就连大堂经理也被抓走审问。然而根本问不出任何有效线索来。 当然,在埃尔文复杂的斗争之下,哪怕真的有什么猫腻,一天过去了,该消灭干净的证据已经消灭了。 区区一个平民贵族的中毒根本不能让这间皇家的小金库停运,消息被封锁,服务人员新换了一批,该是歌舞升平照旧歌舞升平。 一个胖乎乎的,身穿圣洁长袍的男人走到了饭店里面,随意地将一袋沉甸甸的金币抛到柜台之后,便径直走向了最里侧的包间。 过了一会儿,一名穿着秘银十字半身甲的骑士打扮的人也进入了酒店,在向柜台询问了一番之后,也走向了同一个包间去。 包间的隔音很好,毕竟埃尔文之梦提供的从来不是餐饮服务,而是给那些有钱人们提供一个足够安静的场所,用以商谈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等到骑士随着一身甲胄碰撞声进入房间时,那胖子圣职者已经大快朵颐地拿着一整根猪肘子,吃的满面油光了。 骑士皱了皱眉头,虽然稍有不满,但依旧坐了下来。 “圣女又跑到埃尔文来了?” “呼呼,应该跑来好几天了吧?” 那胖子是埃尔文圣光分教堂的副主教,满脸肥肉,一点也不像个清贫的修道者。 见他满是不关心的神态,骑士有些焦虑地喊道:“那为什么不快点通报?你不知道这一次的圣女身份特殊么……” 胖子微微抬了一下沉重的眼皮,发出了猪哼一般的吭哧声:“那你就要看管好了,别让她跑出来。” “……该死。当初就不该随便从路边抓个孩子去凑数……谁知道她会是恶魔。如果这件事暴露了,你,我,还有上面那位都吃不了兜着走。” 骑士焦虑的抱怨,但胖子却哼哧哼哧笑得开心:“别太紧张,恶魔有什么不好?能够把那些信徒们迷的神魂颠倒,乖乖掏钱。这不就够了吗?我看数钱的时候,那几个红衣主教都挺开心的啊。” “这是对圣光的玷污!这是对母神的不虔!” “哎呀,老弟,你的嗓门别总是那么大,好吵的啊。” 胖子对骑士的吼声颇为不耐烦,他捂住了耳朵,腻歪的抽了一下鼻子。 “我们教派最不缺的就是虔诚和信仰,多一个恶魔少一个恶魔有什么关系?红衣主教不关心,紫衣主教不关心,大主教不关心,祭宗不关心……你一个辉盾骑士团长瞎嚷嚷什么?还是说你担心她的事情败露了,影响你明年晋升圣棺骑士团长了?” “……” 骑士哑口无言,但脸上的焦虑依旧久久不散。 胖子主教哼唧哼哧笑了两声,他终于啃完了那根油腻肥大的肘子,低下头来,小眼睛眯缝成一条线,鬼鬼祟祟地说道:“反正那个圣女我看就是个低阶恶魔,说真的,老兄……也是时候换个人了。”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反正她年龄已经到十八岁了,商业价值还有几年呢?两年?三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有的是,实在不行下次我们抓个魅魔,塞壬,反正这位圣女已经证明了长得够骚气,唱歌够好听,怎么着都有人买账的。” 胖子缩了缩自己油光光的手指头,笑得格外油腻:“不瞒你说,在她刚刚到达埃尔文的时候,我就已经写了一封信递交给总部了。眼下总部正在因为前阵子女神的神谕而头疼不已,哪里顾得上一个玻璃花瓶。我相信要不了明天或者后天,她就是任由你我处置的玩偶了。” 骑士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自作主张!” “诶,你不会真想让她安安稳稳的退休,跟那些其他圣女一样被送走,然后让那些王公贵族们发现床上的女人皮下真容吧?” “这……” “听我的,趁着这个机会打个申请,把她笼络到我们手里。是死是活,是玩是扔,都可以。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曾经送了个恶魔去充当圣女,你我心里头的这根刺,也会彻底拔干净了。” 骑士被说的有些心动,他压低了声音:“总部会同意吗?” “当然会,我可是埃尔文圣光教堂的副主教,这次冒险者联合军的组织者之一。剿灭魔王的功绩有我一份,早晚要晋升做主教的……这点小小的要求,圣女管教所的那帮低阶圣职者敢不听我?” “你这种人当上圣职者,简直是母神瞎了眼。” “哈哈,老兄,既然母神从不愿意睁开眼睛看你我,我们何必不顺从母神的意思,在她视野之外尽情地享受呢?来,干杯!” 看着胖子举来的杯子,骑士烦躁的内心稍微舒服了许多。 他也举起了杯子,正当两人碰杯的时候,包厢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扎着丸子头,身材纤细,穿着红色旗袍,浑身满是埃尔文对东方国家刻板偏见印象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骑士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打翻在地,他脸上立刻青筋暴涨:“谁让你进来的!!!” 那女仆被吓了一跳,她的流海很长,遮住了脸,但抖动之间露出了右眼的一大片乌青。 “我,我,厨师长,让我,来,来加送一份果盘。” 女孩儿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她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骑士,那份小羊羔一般的眼神倒是让骑士哑了火。 胖子主教却笑呵呵地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抬头招了招手,让这小姑娘走了过来。 女孩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果盘放在桌子上。 胖主教却在女孩儿抽手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姑娘的身材,样貌,最后抬手撩起姑娘的流海,看着女孩儿脸上的大片乌青。 “真可怜,你长得这么可爱,眼睛怎么这样了?” “被,被人打了,昨天工作不顺利,失手了……” “哦,嗨,埃尔文之梦多了许多新面孔,你应当是新来的,手脚不利索是很正常的,你们领班怎么这么狠心——” 胖子副主教拿出了平日里待人接物的那般慈祥温和的笑容,他掌心孕育出薄薄的圣光,替女孩儿治愈着脸上的乌青,柔声询问道:“下手这么狠,你的眼睛怕是会留下后遗症的……诶,要不你辞了这里的工作吧?不瞒你说,我是副主教巴维尔,我看你资质不错,要不要考虑成为圣女候选?” 骑士瞪大眼睛,没想到这个胖子这么快就物色起来了新目标。 女孩儿受宠若惊,她后退一步,抬手捂住了自己被打青的眼睛:“没,没必要的。” “哈哈,你的伤还没有治好。放心吧,你这么可爱,爷爷我不收钱的。” “不是这个意思……” 女孩一步步退到房门边上,用后背靠住了房门,抬头轻轻吸了一口气。 低下头,刘海垂落,挡住了她乌青的右眼。 那黑洞洞的眸子倒映着骑士与主教的面庞。 她怯怯地说道:“那个,我说没必要的意思是……巴维尔先生,麦克拉多先生,你们二位的名字不必向我再报一遍。” 骑士听到这个初次见面的东方小姑娘喊出了自己的名字,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低声厉斥:“你是谁?” “别,别那么大嗓门。” 她抱紧了怀里的盘子:“那什么,我,我有点社恐——不太擅长,跟死人废话。所以……你们先别吵啊。放,放心。待,待会儿,有的是你们惨叫的时候……” 第十六章 没万一了 回到冒险者协会这边,诺纹妲十分高兴地向洛文吹捧了薇薇安圣女大人是多重视能够和传奇冒险者洛文一起去冒险的机会,她感念于薇薇安的一片赤诚之心,被她的积极主动所感染,同意了薇薇安入队的请求。 同时,又旁敲侧击地大肆宣扬了两人现在因为找不到队友是如何在这里干等了一天,洛文是如何的疲惫,自己是如何的绝望,饱腹神教的二人对新队友如何重视。 话里话外彻底封杀了薇薇安矢口否认辩驳自己的可能。 “那么,洛文大人,我们小队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公平地享有另外50%的投票权,请问你是否答应薇薇安圣女的入队申请呢?” 薇薇安虽然嘴上说着不能给洛文添麻烦,但真到了这关键时刻,她也没开口解释,只是紧张地捏住拳头,一言不发地抬眼看着洛文。 不知道是恶魔为了进食而演化出来的习惯性演技,还是她自己心里面真的有什么难以说出来的复杂感情,那看向洛文的盈盈目光柔婉而可怜,几乎没有哪个男人遭得住。 洛文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当然可以啊——我好久没有和圣光教的其他牧师组队了,薇薇安小姐也是好人。欢迎入队——以后咱俩有时间辩经。” 洛文主动伸出手来,薇薇安闭上眼,轻轻拍了拍胸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显然,得到了洛文认同这件事让她如释重负。 “洛文……” 虽然她脸上依旧有些顾忌的表情,但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嘴唇不知何时已经吻到洛文手背上了。 “乐意效劳之至。” 那是一个标准的骑士吻手礼。 这种流行在贵族之间的礼节,往往是骑士向女士们表达自己深深的爱与敬意的举动。 诺纹妲不知道一个薇薇安一个雌性为什么要吻洛文的手。 毕竟恶魔的失礼似乎是与生俱来,他们模仿人类的礼节不过是猴子戴着帽子,模仿人类举动的滑稽表演罢了。 所以这不能怪罪诺纹妲第一反应是脱下鞋子硬生生抽向洛文的手背。 没有神明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信徒向恶魔宣誓效忠,恶魔向信徒效忠就更不行了! “啪!” 薇薇安时机精准地抬起头来,诺纹妲的鞋子正好拍在了她留在洛文手背的吻痕上。 洛文全程莫名其妙地,直到自己的手被打了才脑袋反应过来。 “诶?姊妹,发生甚么事了?” 诺纹妲没有鸟洛文,只是气吼吼的对着那跟野狗一样喜欢用体液标记食物的下等恶魔大喊:“你越界了!” 她瞪大了眼睛,一只手扯住了洛文的手腕,另一只手抓着鞋子,两只紫色的眸子透出被当面ntr的凶光来。 薇薇安眼底闪过了一丝错愕,但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满是笑容,她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角。 “感谢洛文先生的盛情邀请,小妹妹气鼓鼓的样子很可爱——也很美味哦。” 薇薇安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神也会产生负面情绪的能量供她享用。 豪吃,爱吃。 在被抓回去之前,想办法从这个自以为是的小不点儿身上找点乐子也不错。 —————————————————————— 新队友入队,诺文当即决定要请薇薇安去埃尔文之梦爽吃一顿。 显然那场食物中毒依旧被洛文归结于是过敏导致的,他对这家服务周到的饭店印象十分不错。 更重要的是,这位道德值100的神父大人依旧记得昨天走得太匆忙,还没给人家饭钱。 “我们教派的理念当中也包括了食物制作和提供者一定要收到相应的报酬——所以走吧,哪怕不进去吃,至少也把昨晚的饭钱结了呀。” 喜欢蹭免费的曲奇小饼干和吃霸王餐是两码事,洛文是绝对的守序善良阵营。因而即便诺纹妲搬出来了一万种借口反驳洛文,她精湛的口才依旧拗不过这位贯彻信仰的殉道者,洛文直接拎起来不情愿的诺纹妲,领着新入队的薇薇安向埃尔文之梦走去。 但很显然,诺纹妲低估了薇薇安的脸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影响,而洛文更是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 这位已经做好了被抓回去打算的恶魔也不在乎什么隐藏身份了,她双手放在身前,步伐举止端庄,走路昂首挺胸,跟洛文并肩行走在大街上,同时温柔地回敬着一路上每个向她看过来的惊愕和诧异的目光。 不用多说,这位享誉盛名的圣女在埃尔文帝国出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她的粉丝数量极多,这也导致了从冒险者协会往饭店走的这段路格外的拥挤。 没人敢上来打扰,只是站在一米远的位置上,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那位圣女和另一名男性漫步在大街上。 倒是有那种无法正确处理自己和偶像距离的鲁莽冒险者看到薇薇安,一股脑地冲了上去。 “圣女大人怎么会跟一个莫名其妙的野男人如此亲昵地走在大街上!” 但很快就会被埃尔文本地人给拉住。 “你tm能不能把你那俩眼从柰子上挪开好好看看!那男的是洛文神父,那个洛文神父啊!” 是的,至少在埃尔文王国里,现在洛文和薇薇安到底谁影响力大真的很难评。 只要还有些理性,能够把眼睛从薇薇安的身上挪开看向洛文的粉丝,大部分会在得知其身份之后放下心来。 “啊,原来是洛文神父,失礼了。我还以为薇薇安小姐这是谈恋爱了呢。” “洛文神父的话就不奇怪了,不奇怪了。” “他们是要组织个慈善晚宴是怎么得??莫非说要募捐?还是说明天有洛文神父的个人表彰会?” “哇你们几个埃尔文人什么毛病?那个勾八神父也是男人,薇薇安小姐作为纯洁的圣女怎么可能——” 仍有极个别的外地人质疑洛文的人品,对自家偶像跟男人走在路上的行为耿耿于怀。但大部分都识趣地避让开来,给神父大人让了路。 “嗯?” 汲取到负面情绪远远少于预期的薇薇安睁开眼睛,她左右看着四周,有些困惑。 本以为自己跟洛文一起上街会引发自己粉丝们的焦虑,借此在离开埃尔文之前爽吃一把呢。 为何如此的……寡淡? 莫非是自己的举动不够亲昵? 她扭过头去亲昵地喊了一声:“洛文先生~” “嗯?咋啦,今晚想吃啥?” “您的嘴巴边上有饼干屑。” 薇薇安一只手攀着洛文的手臂,踮起脚尖轻轻的拿出贴身的手帕擦了擦洛文的嘴角,同时故意借助前倾的机会将胸口压在洛文的胳膊上。 ok,这下明天花边小报上必然会传遍了自己跟洛文的绯闻了吧? 这样也好,至少比那些造谣自己跟其他男人有关系的新闻传到洛文大人这里强。 松开了洛文,薇薇安深呼吸一口准备继续吸取粉丝们的嫉妒心,但吸了半天什么都没闻到。 怪事,不应该啊? 就这样一路到了饭店,还没得等进门,洛文就又看到了老熟人。 他放下了被自己拎着走了一路的诺文妲,主动走了过去,对着审判官问道:“先生,审讯还是没有结束么?” 昨天将洛文和诺文妲从牢里放出来的那名审判官回过头,愣了一下之后,凝重的表情转换成苦笑:“嗯?哦,嗨,洛文神父啊,昨晚的案子还没审出个结果,今天这埃尔文之梦又死了两个人。” “怎么世道如此的不太平,对了,巴恩哥还好吗?” “男爵大人听说这会儿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还在昏迷着。放心吧,皇室会为他提供最顶尖的医疗帮助。您也没必要太放在心上,不是您的错。” “呼,那就好,这么会种庄稼的巴恩哥哥,死了可是全人类的损失。” 洛文在得知巴恩没有生命危险之后,由衷地笑了一声。 诺纹妲远远地听到,面色不善地啧了一下舌头。 薇薇安则是在现场猛猛爽吃。 那些饭店庸人和管理者负面情绪随着呼吸进入她的体内,薇薇安两只手捂着肚子,兴奋的浑身颤抖,面色红润:“我就知道跟着洛文大人能吃饱饭,他从来就不舍得饿到我!” “别擅自把你那恶心的信仰往我身体里灌!” 诺纹妲察觉到恶魔身上莫名其妙飘向自己的信仰能量,嫌弃的挥手拍开。 头次听到恶魔还能诞生信仰心的。 眼看着洛文跟审判官寒暄起来把话题扯远,诺纹妲趁着无人在意,主动往人群跟前凑了凑,正看到两具单架从饭店里被抬了出来。 诺纹妲的夜视能力极佳,她很轻松地看清了两个尸体的模样。 有些倒胃口。 两个尸体都被切掉了脑袋,无法辨别出来身份,但从衣着上不难看出,一个是圣光教派的高级神职人员,另一个的盔甲制式看着像是教国总部的辉盾骑士。 恶心的地方倒不是脑袋没了,而是那神职人员的上身衣物被掀开,露出了肚脐眼,上面插着一根白蜡烛,此时依旧旺盛地燃烧着。另一名骑士四肢呈现出抓狂的造型,似乎在死前经受过极大地恐惧一样。 尸体脖颈的切口十分平整,说明行凶者的力量要么是跟科特尔一样是剑术高手,拥有强大的力量和精准的技巧。 要么就是杀完人之后仔细切下的。 不论怎么说,行凶者的杀人技术都很高。在埃尔文之梦这种地方能堂而皇之地杀了两个教堂的神职人员,应当是个本事极硬的杀手。 这不由得让诺纹妲想到昨晚的行刺,两件事是否是同一人所为呢? “唔哦哦哦——别,太多了……满出来了……” “怪叫什么!” 诺纹妲最讨厌自己考虑问题的时候旁边有人打扰,她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发出奇怪声音的薇薇安。 只见薇薇安低着头双手捂着自己的脸,身体因为用力呼吸而大幅度起伏。 这状态吓得诺纹妲往旁边躲了一步,生怕一会儿有什么东西溅她身上。 终于薇薇安在浑身哆嗦了一阵之后消停了下来,她抬起头,两只眼睛湿漉漉地闪着光,不可思议地捂着肚子,抬头看向了道路另一旁的女人。 “这味太纯了,美味,超赞,那个女人负面情绪都浓到这个份儿上了怎么还不自杀啊?” “谁啊?” 诺纹妲瞥了一眼,道路边上蹲着一个衣着华贵,身旁跟着一圈侍卫的年轻女人,她头发乱糟糟的,不时地发出哽咽的声音来。 “这不是埃尔文的四公主么?啊——也难怪,老皇帝刚把饭店赏给他未婚夫,结果昨天未婚夫中毒,今天死了个教国钦差,这已经上升到外交层面的问题了。轻则被罚俸禁足,重的话可能会被褫夺公主封号吧。” 如果说昨晚的刺杀是皇储们的内斗造成的恶果,那么今天这事儿绝对是他们玩脱了。 那胖子且不说,死掉的骑士是盾辉骑士在教国地位不低,出现在埃尔文就相当于代表教国的颜面。 这种人死在埃尔文都够让老国王喝一壶的了,更不用说还是死在了皇室名下的产业里。 四公主这会儿一定天塌了吧。 “你刚刚说什么?死了个谁?” “一个盾辉骑士,喏,就第二个担架。那铠甲胸口部分的图案你应当认识。” “什——嗯?怎么会?” “咋了?你熟人?” 诺纹妲脑袋一转,立刻扭头看向身后的恶魔:“咋,这个不能是来抓你的那个吧?” “麦克拉多·辉耀。现在教国里唯一一个没有外派任务,有机会和动机出现在埃尔文的辉盾骑士,除了他没别人!而且那个胖子……如果是这两个人的话。” 薇薇安捏着下巴,她的目光在两人尸体上停留许久,随后猛地看向了洛文。兴奋地跑了过去,突然一把从背后搂住了洛文的脖子。 “洛文大人!” “诶呦!” 洛文被这带球撞人给怼了个趔趄,回过神来,薇薇安已经跳到了他的后背上,不顾身份地双手搂住了洛文的脖子。 这亲昵的举动吓了审判官一跳。 “我去,洛文神父,您这是?” “新来的队友。” “嗨,又是你的粉丝?那我不打扰你们叙旧了,记得我刚跟你说的啊,今天的事情尽量跟圣光教那边瞒着点,尽量别跟教国人外传,这会儿能拖就拖一会儿,万一……” 薇薇安抬起头来。 审判官也闭上了嘴。 一个面色红润,一个面色苍白。 背着薇薇安的洛文诧异地问道:“万一什么?” “没了。没万一了,我过去通知四公主抓紧洗个澡吃顿饱饭,回去给断头台上点油磨磨刀。没万一了……没万一了……” 第十七章 教会区的传说 两名神职人员的尸身被运送到了皇宫。 尸体的检查由王国首席医师团进行,几位在生命领域久享盛名的学者围绕着尸体,研究了一个半小时之后,他们出具了一份详细的尸检结果,递送给了皇帝的内侍官。 内侍官将那份事关外交事故的重要报告送进了皇宫里,在里面待了大约四十分钟左右,他手中拿着四份一模一样的报告走了出来,并分别交给了不同的宫廷女官与宦官。 第一份报告递交给了位于宫廷内院的一座装修华贵的宫殿内,没过多久,那座宫殿里传来了女人愤怒的叫骂:“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父皇那个老糊涂,我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埃尔文之梦就这样被娜莎那个庶女给败坏了!” 说话的人是埃尔文王国的长公主,国王的嫡长女。 第二份送出了皇宫,送到了皇城城郊的城堡中,女官拿着报告焦急地等待了一会儿,她分明抬头看到了城堡的二楼亮着灯,可来给自己开门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在那亮着灯的房间里,一名青年拿着记载的更加详细的记录,依靠着窗户凝眉沉思着。 青年是埃尔文王国的二皇子,国王的嫡长子。 第三份报告送出了皇宫,经过层层转手,这才送到了埃尔文帝国皇家学院内的一所宿舍内。 一名头发湿漉漉的男孩儿推开了房门,看到桌子上的报告拿起来随意的扫了两眼,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随手扔到一边,疲惫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人是埃尔文王国的三皇子,和四公主一样,是庶出的皇子。 第四份报告送到了一名在宫殿外等候着的中年女人手中,她拿着书信半路就拆开,草草地浏览了一遍之后回到了后宫的宫廷,并详细地将报告上的记录讲述给了一个埋在书海之间的少年。 那少年是埃尔文王国的五皇子,也是国王最后的一个儿子。 每个人都平等的拿到了那份报告,同时他们的反应,也被忠诚的暗探们记录下来,递给了国王。 老国王坐在自己的书房之内,兴致缺缺地看着孩子们的反应,不耐地放下暗探送来的报告,用手理了理眉头。 “陛下,这件事显然不是皇子们争斗的结果。” 说话之人是埃尔文帝国的首席大臣,也是埃尔文帝国的二号人物,一个头发花白,垂垂老矣的男人。 “我知道。” 埃尔文当代国王——梅特涅·埃尔文,四十岁出头,鬓角斑白,脸上却不显老态,深邃的绿色眼睛犹如鹰隼一般锐利。 他是个颇有进取心的帝王,自上任以来功绩斐然,百姓爱戴,近期冒险者攻破魔王城的事迹更是让他一举成为百姓口中“埃尔文百年来最杰出的国王”。 不同于他的前代国王们,梅特涅·埃尔文对于教国并没有那么畏惧。 在他在位的时间内,埃尔文王国进行了多轮改革,不光废除了皇帝必须由教国的神父洗礼授勋的规矩,也从原本的教国附属国变为了如今的信仰自由国家。 打教国脸的事儿,他干的太多了,不差这一件。 但曾经教国对埃尔文听之任之,是因为作为地缘上最接近魔界的国家,教国需要埃尔文来充当人类和魔物之间的缓冲带。信仰自由能够最大程度地让世界各地的冒险者汇集于此,成为阻抗魔王大军的一线战力。 可如今魔王城刚被踏破,教国会不会借这两个人的死来发难真的不好说。 梅特涅理了理眉头,问到:“巴恩中的毒调查清楚了吗?” “只知道是一种蛇毒,毒液的成分太奇怪了,皇家炼金学院的人现在还在化验分析。” “哦?不是许德拉的毒?” “很接近,但学院长一口咬定有其他成分存在。他们近期正在考虑邀请洛文神父过来参谋参谋。” “洛文神父……巴恩中毒那天,他也在现场是么?” “陛下,那可是洛文神父啊……” “我知道那人干不出来这种事。但如果实在找不出来凶手的话——” 梅特涅的目光微微下垂,看向了自己的首席大臣:“报告上说死掉的这两人一个是分教堂的副主教,另一个骑士也是从我们这里被调到分部的——现在的这个圣女薇薇安也是跟那个骑士被一起带走的。而据说今天晚上,有人看到了圣女和洛文神父在大街上并肩漫步。” 首席大臣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梅特涅吐了一口气:“证据太充分了,至于要判断洛文神父是不是有罪,就要看教国的态度了。” “那可是一位传奇冒险者,陛下,这是我们现如今不可多得的战力……您知道的,狮鹫断牙领走的那笔赏金大半还在他身上……” “所以我就好奇教国打算怎么接招了。” 梅特涅玩味地眯起眼睛,身子向后靠在柔软的红天鹅绒椅背上。 “洛文身上的赏金可不只是埃尔文出的钱,其他两家都有份。谁都知道这笔钱落在那个见不得人挨饿的活圣人手里,会以极快的速度被回收到国库。可教国一旦打算对他动手,那些钱可就真收不回来了——其他两家坐得住?” “但这毕竟有得罪洛文神父的风险,万一他动起手来。他可是单杀过龙人剑圣的英雄啊……” “或许那只是血影女士为了保护自己同伴的托词罢了,我当年也直面过那个科特尔。三千重甲骑兵灰飞烟灭的场景……我终身难忘。” 梅特涅如今想起来当初面对那头恐怖怪物的场景,呼吸还是难免乱了节奏。 时至今日他还是无法相信以人类的本事真的能跟那种怪物单挑。 这大概率是那些不服管教,没有归属感和荣誉感,唯钱是从的冒险者搞得一场造神运动。他们要推举洛文这个单纯又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好人来充当意见领袖,来为这帮不稳定因素谋取更大的福利。 既然如此,就让你们造出来的神去跟人界最大神权代言人去碰一碰好了。 首席大臣还是有些为难:“可是陛下,先不说洛文神父的事情,这两人到底是谁杀的呢?既然他们的脑袋被割了下来,应当是杀人者打算回去换赏金的。这种专业杀手可不是皇子公主们那点零花钱雇用得起的。” “别说他们了,封赏完那帮亡命徒后,现在的我也雇不起一个敢对教国人动手的暗杀者了。这大概率是教国自己的手笔,想要找个借口收权而已。对了,今晚让教廷里的那几个死士动手,给洛文提个醒。咱们的神父大人脑子迟钝,若不经历点什么,怕是会一点警惕心没有的被教国人掳走。” ———————————————————————————————— “这个是你的极端粉丝?” 在埃尔文圣光分教堂的后院,谷饲之神神殿(储粮仓库)的外面,刚刚吃饱饭的诺纹妲、洛文以及薇薇安三个人蹲在地上,围着一个昏过去的圣职者装扮的人。 那人翻着白眼,口吐白沫,脑袋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拧了过去,手里头死死地攥着一把带刺的勺……啊不是,是瘪下去的钉锤。。 薇薇安为了不暴露身份引起骚乱,吃完饭后的她重新买了一件面纱戴上,又重新恢复了告解室修女乔安娜的模样。可没想到刚跟着洛文回到大教堂的后院,推开门就遇到了这个埋伏在里面的人。 她有些纳闷,低头戳了戳昏死在地上的人,摇了摇头:“我的粉丝大多数是对母神极端虔诚之人,他们再怎么说也不会在教堂里面动手啊?” “谁知道呢?喂,好了——别耷拉着个脑袋了。” 诺纹妲无奈地抬头看向蹲在仓库门口,整个人仿佛被灰色笼罩了的洛文。 他本来就是一脑袋灰毛,往哪儿一蹲跟风化了似的。 “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我刚从前线回来,那都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明明是把科特尔肢解了晾成肉干的疯子,但在出手打人这种事上意外的斤斤计较。 诺纹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两个都看到了还能让你被冤枉了不成。” “他可能只是饿了,想来这里找点吃的……明明直接跟我说就可以的,我又不是不给……” “谁家饿了会去谷仓找吃的?何况他还带着钉锤呢……” “万一是想敲点碎骨头回去炖汤呢?我理解的,以前我也在别人家垃圾桶里翻……” “行啦!” 诺纹妲吼了一嗓子,见洛文老实闭上嘴巴,这才扭头看向那人被砸扁了的武器。 乖乖,到底是跟科特尔能过两招的人,那钉锤应当是实心的吧,一拳头给砸扁了未免也太拟人了。 薇薇安看到洛文一脸难受的样子,叹了口气:“好吧,我去安慰洛文大人,你去教堂里面喊个神父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这不是你这修女该干的事儿?” “我要留下来安慰洛文神父。” 薇薇安不理会诺纹妲,扭头走到了蹲在仓库门口的洛文跟前,伸手揉了揉洛文的脑袋。 “别担心,别担心。大家都知道谷仓是谷饲之神的神殿,异教徒私自闯入,是他的不对。我也会替你解释给大家听的。” 诺纹妲看着这个碧池一边好言安慰洛文,一边在洛文看不到的角度一脸痴女的猛猛吸气,脑壳突突的。 这恶魔嘴是真贪啊,这点负面情绪都要? 算了。 收回视线,诺纹妲沉思了起来。 自己刚来教堂不久,确实不认识这个袭击者。但从在这里生活了许久的洛文反应来看,这人应当是个生面孔。 很显然,他并不是昨晚行刺洛文的人,毕竟和之前那位比起来,这个人采取的刺杀方式太鲁莽,太业余了。 不,就不用跟真正的杀手比,普通人如果想要刺杀洛文,做的一定会比他更隐蔽。 这藏在门后打算一锤子抡死个传奇冒险者的逆天脑洞,他真要是杀手的话,智商绝对跟洛文是一个水平的。 所以……他不光不是昨晚的凶手,甚至更有可能就不是为了杀人来的。 这轮一锤子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 应该是个警告吧? 什么人为了警告洛文,安排了这么一场滑稽到注定不可能成功的刺杀。 埃尔文之梦刚死了人,就有人过来如此警告了。 跟今晚死的那俩有关系? 诺纹妲原本决定等薇薇安走后,就把有人要行刺的事情告诉洛文。但如今看来,这话还是先不说的好。 两次埃尔文之梦的命案,洛文都很巧合地出现在了现场。皇室对洛文的态度如何自己难以确定,等今晚不如捉了那个刺客,仔细问问为妙。 ———————————————————————————————————— “这,这啥子回事啊?” 戴着眼镜的黑发丸子头少女哆哆嗦嗦的靠在墙上,累得气喘吁吁。 在距离教堂五百米左右的阴暗的小巷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五个身穿圣职者袍服的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被抹了脖子,出血量不多,但都断了气。 “一个,两个……五个……六个。嗯,一个没少……呼,累死我了。” 少女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胳膊擦掉了额头的冷汗,却又因为触碰到右眼的淤青而疼的嘶嘶吸了两口冷气。 “哎呦,这年头,一,一点行规都不讲究了。怎么还有人抢单,这点礼貌都不懂吗?” 扭头看了那几个尸体,少女鼓起了腮帮子,颇为反感地皱起眉头,抱怨的声音也提高了一点。 “真就是叫花子早起——净穷忙。雇这些老菜帮子就想对洛文神父动手,你,你们也配!” 骂骂咧咧的,少女扶着墙站了起来,揉了揉咕噜咕噜直叫的肚子。叹了一口气,抬手挥了下胳膊,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反正最近游荡之神的神殿刚被砸过,教堂区乱的很,多出几个圣光信仰者的尸体也不是新鲜事。多半会被人归结于贼神信徒的报复打击。 体力已经用完了,今晚不适合刺杀,不如找个地方吃个晚饭美美地睡个觉,明天再想办法得了。 少女扶了一下眼镜,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小巷子,在路过圣光教堂地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肚子恰在此时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好饿啊。 今晚饿着肚子干了一单还没顾上吃饭,又赶上这事儿……工作量超标了。 晚上回去煎俩棒子面饼泡鱼吃吧。 最近手头实在是不富裕了,在埃尔文打工的钱也没结给我。 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啪。” 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的手搭在了少女的肩膀上,吓得少女浑身一个激灵。 她猛地回头,正看到满脸沮丧,红着眼眶的灰发男人讪讪地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不好意思,小妹妹,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你肚子叫了。” “啊?” “走,我请你吃饭。” “啊??” 外地来的东方少女并不知道。 在埃尔文教堂区流行着一个传说。 传闻,教会区的大街上会遵循着某个规律刷新出一个游荡的灰毛神父,会随机绑架饿肚子的人并请他吃饭。 这个刷新的时间节点分别为: 1.洛文发工资了,手头有闲钱。 2.洛文心情很好。 3.洛文心情很不好。 4.洛文闲着腚疼没事干。 5.洛文太累了,忙完打算消遣一下。 6.洛文自己没吃饱,想着添双筷子无所谓。 7.洛文吃饱了,可见到别人还饿着肚子,念头忽然不通达了。 总而言之。 虽然饱腹之神是个荒唐到令人发笑的信仰。 但没人会质疑洛文贯彻这份信仰的热忱。 第十八章 你有这么多工作? “嗯,洛文哪里去了?” 等到诺文妲去跟圣光教堂的人解释完回来,只看到了那个伪装修女的恶魔,却不见了洛文的身影。 “洛文大人出去散心了。” “啊?这种时候?” 诺纹妲有些犹豫,现在还有个暗地里的杀手在对洛文虎视眈眈。他这么单独行动,万一遇到了那个杀手……洛文真能留个活口给自己审问吗? 那家伙会不会偷摸找个地方给那杀手煮来吃啊…… “算了。” 杀手也不一定真就那么倒霉出门就碰到洛文,理性分析概率不高。 眼下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趁着洛文不在,诺纹妲抬头再度对着薇薇安提问道:“我到现在还是好奇,为什么你对洛文这么在意?我发现你当面喊他洛文先生,背地里却偷摸喊洛文大人——这可不符合恶魔那狂放不羁的作风。” “我有什么必要告诉你呢?” 薇薇安不屑地撇了撇嘴,诺纹妲的提问让她失去了继续跟这个不知分寸的神祇交流下去的兴致。 看薇薇安扭头要走,诺纹妲双手环胸轻轻歪头:“你的位阶绝对不低,对洛文的态度却更像是习惯以下位者自居——我想,是你真名被他知道了吧?” 和需要依赖信徒践行教义来获取信仰的神不同,恶魔能够很直接简单的从人类身上获取负面能量当做食物,虽然不同种类的恶魔在口味上有所差异,但他们获得力量的效率终究是比神要高许多的。 如果不是有真名这个限制,只怕恶魔的势力要远比神明强大许多。 每个恶魔都有自己的真名,从只会吐火的低阶小恶魔到主宰一方的恶魔大君,只要被他人得知了真名,那就不得不无条件服从于对方,侍其为主,唯命是从。 薇薇安停下脚步侧过身来,诺纹妲也抿起了嘴唇。 对一头恶魔而言,当着她的面讨论和真名有关的话题就是一种挑衅,这跟上来就问候对方你妈什么时候死是一个级别的攻击。 薇薇安停下脚步回过身,却并未被激怒,只是吭哧一声笑了出来。 “要么说洛文大人能看中你加入谷饲神教,这小姑娘脑子不咋地,想象力还挺丰富。” “不是你寄吧啥意思???” “好了好了,乖,玩去吧。等洛文大人回来给你讲睡前故事,你俩的智商水平差不多,一定聊得很投缘。” “哈????” —————————————————————————— 洛文现在没什么心情讲睡前故事,他很郁闷。 方才一拳头打晕过去的那人,万一真的是个饿到走投无路跑来谷仓想敲点骨头煲汤喝的饥肠辘辘之人,自己今晚半夜睡醒了都要抽自己一巴掌。 他小时候饿急眼的时候也偷过粮食,也被人抓起来打过,甚至被那户人家吊在谷仓里头,被迫看着满登登的食物,整整饿了一天一夜。 因而他能够体谅那名圣职者的苦衷。 “其实人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做出无奈的选择,干自己不想干的事儿。” 洛文感慨的用筷子挑起了碗里的面条,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发出了内心的感慨。 在他身旁,那个被洛文硬生生扛到夜市面摊跟前的少女浑身哆嗦了一下,一脸惊恐地扭头看向了洛文。 “什,什么意思?” “天底下活的不容易的人有很多,为了生计,不得不去干那些有违道德的行当。其实——我并不歧视。” 洛文低头嗦了一口面,咀嚼了两口,吞咽了下去。 “他们或许只是缺了一个能够把他们引导向正途的人,一个从善的机会。” 那东方打扮的少女牙齿开始打战,发出咔哒咔哒咔哒的声音来。 多可怜啊,一定是饿坏了。 “姑娘,吃啊,这面条专门给你点的——你看,茫茫人海,我刚出门就不偏不倚地遇到了饿肚子的你,你说这得是多大的巧合。请你心安理得的吃吧。” 啪嗒一声,旗袍少女放下了筷子。 肉眼可见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浮现。 洛文颇为同情地看着这名少女。 看这穿着,不是埃尔文本地人,应当是流浪到这里的吧? 洛文也清楚自己这样请人吃饭只能帮人一时,帮不了一世。 所以…… “吃吧,趁着还能吃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多吃一点。下一顿饭能不能吃上——还不一定呢。” 这是作为流浪者的经验。 旗袍少女闻言,胳膊一抖,不小心将放在桌子上的筷子碰在地上。 洛文看她饿的筷子都拿不稳当,心里面更是同情。 他主动起身,从面摊上面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垂直地插在了旗袍少女那份面条的正中间。 “噫!” 旗袍少女吓得哆嗦了一下,扭头看向洛文。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哦,我确实从刚刚一直想问,你脸上的淤青是怎么来的?那么大一片,看着像是……昨晚刚被人打出来的吧?” ———————————————————————————— 咯噔,咯噔,咯噔。 少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她看着自己面前那碗面条,两双筷子直挺挺地插在正当中,跟他妈香炉里的两炷香似的。 旗袍少女抬手捂住了自己阵阵作痛的右眼。 洛文说的没错——那淤青是昨晚留下的。 是自己昨晚行刺的时候,被他用那能凿穿地板的铁拳砸出来的。 这人绝对是在点我! 他从在面摊坐下以来就一直在点我!他就没停过! 不对啊,这不对啊,情报里面不是说这个神父的智商只有5点吗? 5点的智商不相当于脑仁只有松子儿那么大小吗? 他为什么能这么精准地逮到我? 为什么能这么语重心长地在这儿阴阳怪气我? 教国给的情报是假的? “你,你到底是真傻假傻?” 旗袍少女本就社恐,再加上昨晚亲自品尝了传奇冒险者的一拳,现在已经几乎语无伦次了。 而那灰毛神父低头嗦了一口面,喃喃的说到:“说我傻的人有很多,我脑袋确实也不够聪明。但不是有个老话怎么说的,傻人有傻福,傻子活得久嘛……” 他哈哈笑了起来,摸了摸后脑勺:“对了,你应当知道我是谁吧?” 什么意思? 什么叫知道你是谁? 炫耀?威胁? 这话包不是问一个刚在路上初次见面就被硬扛过来的少女的,他是在向昨晚行刺他的人发问。 “知,知道……狮鹫断牙的牧师,传奇冒险者……洛,洛文塔尔……” 洛文松了一口气:“你知道我的故事就好了,嗨,我还担心你会误会。我以前遇到过很多像你这样的人……” “那,那他们都怎么了?” “吃饱了,上路了呗。” 噫!!!! 旗袍少女两眼一抹黑。 为了赚路费,她兼职杀手的工作干的还算不错。 作为出道以来就业绩斐然,被誉为杀手界超新星的她还从未有过这种恐惧到说不出话来的程度。 是啊,只要对方是人,不管是传奇冒险者还是战争英雄,自己总能找到办法解决掉对方。 但大前提是对方要是人。 从坐下开始,少女已经尽可能的挣扎了,她偷偷摸摸至少给洛文的碗里面下了两次毒。 但这个灰毛怪物怎么现在还若无其事的喝面汤呢? “老板!续面!你的手艺又精进了啊,一碗普普通通的素汤面竟然做出来了海怪许德拉的味道。” 你当我是给你加调味料呢!? 女孩儿急得快哭了。 作为暗杀者的她本来就不擅长正面作战,昨晚偷摸捅刀子没捅进去,今晚偷摸下毒让对方食欲大振。 荒谬,太荒谬了。 灰毛的怪物起身接过面条,扭头忽然看向了旗袍少女,看着她红彤彤(急得)的表情,短暂的沉思了一会儿,而后恍然大悟,抬起手仙人指路。 “想去厕所是吗?夜市往南边走到尽头右拐有个公共厕所——” 面摊老板笑呵呵地说道:“洛文神父,你刚回来还不知道吧?两个月前那个公共厕所被拆了,拿来盖公墓卖给那些归来的冒险者小队埋葬死去的队友了。” “嗯?为什么公墓要盖在厕所上面?” “皇城寸土寸金,也就那点地方了呗。” “哎呀,哎呀——这事儿闹的。” 灰色毛发的嗜血杀人狂挠了挠头,因为自己没能成功拐骗失败的杂鱼暗杀者去公墓自寻死路而感到尴尬。 旗袍少女绝望的闭上了眼。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痛快点。” “这……这么憋吗?唉,也是,肚子都吃不饱,哪里顾得上文明了?” ———————————————————— 虽然不是很希望看到这么文静的小姑娘窘迫到去路边解手,但洛文也知道文明卫生是建立在吃饱肚子之上的。 他扒拉扒拉随身携带的魔储袋子,没找到干净的手纸,只能将之前没用完的绷带拿出来,递给了那憋得满脸通红的女孩儿。 “拿这个将就一下吧。” “好。” 女孩儿叹息一声,将绷带接过来,拉开,围着自己的脖子绕了两圈,然后用力左右一扽。 洛文被吓了一跳,连忙扯住了绷带,避免这个女孩儿想不开。 转念思索一番,洛文只觉得心里面更难受了。 他明白这女孩儿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要自己绞死自己。 他懂啊,懂得很啊。 以前自己也有这样的时候。 小时候在路边捡到了一块长了绿毛没人要的火腿,终于吃上了一顿肉。 明明是天降的好运,可自己却在吃完了之后陷入了空虚。 想到自己之后依旧要面对看不到头的饥饿,他心里面也诞生过“要不就这样,饱着肚子去死好了”的想法。 这孩子,到底经历过怎样的困苦。 虽然洛文以前在王都经常像是刷日常一样地绑架饿肚子的人请他吃饭,但这里毕竟是埃尔文的王都,真正困苦到自己当年那个份儿上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唉,伟大的饱腹之神在上,之前让我遇到了温答姊妹,如今又让我遇到了这个小妹妹。 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洛文阻止了那姑娘的自杀,他叹息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言真。” 自杀被中断的姑娘捂着喉咙不断地咳嗽,眼泪汪汪(窒息导致)地回答了洛文的问题。 “那个……你有信仰的神祇了吗?” “有了。” “这样啊……那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 我之前是做什么的? 旗袍小姑娘言真因为缺氧,脑子有点转不大动。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到这份儿上了,对方为什么还要问自己这种问题。 但她抬头看着洛文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被自己咽了下去。 很显然,“杀手”并不是这个阴险狡诈的灰毛变态想要的答案。 半晌,她徐徐回答:“我是……史学家。” 是的,虽然作为杀手,在遇到洛文·塔尔之前,自己已经干到了业界天花板,但兼职只是兼职。 杀手界的超新星也好,埃尔文之梦的旗袍服务员也好。 这些工作都不过是用来给自己赚路费盘缠的营生而已,她真正的工作……或者说使命,是历史的记录者。 她爹,她爷爷,她祖宗,世世代代都是 她觉得自己也是。 洛文眼睛一亮:“史学家?哦……我知道,东方国家偶尔会有那种四处游历,记载见闻的人。在我们这里一般称之为游学者。” “不,不一样。” 虽然极有可能在自己这一代断了传承,但言真始终秉持着身为史官世家后人的尊严。 至少在临死之前,她要堂堂正正地向自己无法战胜的对手报上这个名号。 “既然你如此发问,那我也据实回答——听好了,我是真实历史的传承者,记录者。隐纪的测算者,佚史的拾荒者!文明断码的焊接者!空层叙事的填充人!” 言真梗着脖子,在临死之前报上了先祖们世世代代守护的名号与荣誉。 洛文听了大受震撼:“饱腹之神在上啊!言真小姐,你曾经有这么多工作,是怎么混成现在这样的?” 面摊老板也十分惊讶:“你才多大岁数,干的过来那么多活儿吗?为啥又捡破烂又焊接的……这都是重体力活儿啊。” …… 言真低下了头,两只手颤抖,脸红坨坨的一片。 她努动嘴唇,发出了蚊子一样的声音:“那,那是艺术加工……都,都是形容史学家这个身份的……” “你还会加工!?” “天啊,艺术怎么加工?” 只能说面摊老板能跟洛文混熟,两人终究是有些相同点在身上的。 言真脑袋几乎要埋进自己的胸口,她的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瘪着嘴,手死死地攥着裙子,十根脚趾扣紧了鞋底子。 这十四岁的小姑娘被一拳险些干瞎一只眼的时候都没哭。 可此时的她却被这两个村办学校肄业的大文盲三两句话气的噘着嘴,低着头,鼻子一抽一抽的。 “我就是史学家嘛……我就是,我就是嘛……我爹都说我是,你们凭什么说我……” 第十九章 没文化真可怕 2个小时后,来自东方的旗袍少女言真和洛文出现在了圣光大教堂的外面。 她没死在这个变态神父的手里,正相反,在自己解释清楚了史学家身份的真正含义之后,那人分明的变得恭敬了起来。连忙用恳求的语气,拜托自己跟着他一起去一趟他们饱腹之神的神殿。 那个神殿言真昨天晚上已经见过,她有杀人之前提前踩点的习惯,不然也不会在埃尔文之梦当服务员了。 在一路上,言真在大脑里面构思了至少二十五种能够从那好像四面漏风的破仓库里逃出去的方法。 虽说这个神父拥有人类难以理解的蛮力,但在敏捷上,自己绝对更胜一筹。 哼……洛文啊洛文,你再怎么强大,终究也只是个神父。 你喜欢把猎物带回老巢折磨致死的玩弄心态就是你跟我这个专业杀……史学家最根本的区别! 洛文领着言真穿过了圣光大教堂,走到了后院跟前。 诺纹妲搬着小马扎坐在那里,天已经黑了,她的身子一晃一晃的,似乎是在打瞌睡。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诺纹妲嗯了一声,揉揉眼睛,对着洛文开口问道:“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请这位姑娘吃了个饭。” “唔?” 诺纹妲的目光落在言真身上,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慢慢睁大,下眼睑抖动了两下。 身为暗……史学家,言真能够很敏锐地感觉到那诺纹妲眼神之中多了一种质疑。 是了,果然这里不是人人都能像洛文那般完美的隐藏自己的疯狂和变态,用一双澄澈的好像压根不会说谎的眼睛到处看人。 “这位漂亮的小姐姐是?” 诺纹妲很好地收敛了自己的目光,换上了用来讨好诺文的天真无邪。 “啊,这位姑娘叫言真。言真姑娘——这是我的姊妹,我路上给你介绍过了的,就是那个温答。” 介绍过吗? 坏了,光顾着思考逃跑路线,没认真听讲。 言真点了点头,虽然社恐,但面对一个小女孩儿倒是不会让她太过紧张,顺口回答道:“喔,她就是温答啊。” “对——就是她小时候被邪恶教团绑架当祭品,刚被冒险者救出来之后遇到了我,成为我们教派的第二个信徒。” “哦,哦……” 言真不明白洛文到底要做什么,只是眼角的余光不断地瞥向这个院子的四周,确认这里没有因昨晚的刺杀而多出来什么防贼陷阱。 “是这样的,我想你都饿到这样子了。肯定身上也没钱,没有个稳定的工作——你看,能不能让我雇你来当着孩子的家庭教师,管吃管住,每个月给你发工资。” “喔……啊?”“啥?” 这话说的诺纹妲和言真都愣了。 诺纹妲抓住了洛文的袖子用力一扯:“什么意思?” “啊,家庭教师的意思就是那些贵族请来教导学生的,跟学院里的老师一样——” “我知道家庭教师这个词,我问的是你为啥好端端的要给我请个家庭教师啊?” 你身上的钱可都是要存着将来给我盖神殿的啊!? 诺纹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洛文却语重心长地蹲下来,双手扶住了诺纹妲的肩膀。 “姊妹,我知道你从小被教团绑架,没机会学习,也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可我发自内心的告诉你——学习真的很重要。” 洛文叹了一口气,他是村办小学肄业,没念完书。独自一个人活到今天,太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了。 “没文化会吃很多苦,这真的不是吓唬你。我读书少,一路上因为文化低、识字少,吃的亏真的太多了——你着急想和我一起去冒险,我能体谅你的心情。所以咱不去学院念,我给你请了个家庭教师回来,慢慢教你,好么?” 看着洛文发自内心的诚恳,诺纹妲表情扭曲,但说不出话来。 你人还怪好的嘞。 因为背景故事是自己在紧急情况下现编的,因而这没文化的设定亏她必须硬着头皮认下来。 “你别看这位言真姑娘岁数年轻,她可是史学家。是大文化人,念得书可多了——她干过的工作也多,社会经验很丰富。能请来这种大学问家当家庭教师,那是我运气好,出门正好碰到她肚子饿。否则这些人哪里屑于跟咱们这些没文化的一桌吃饭啊?” 首先我不是没文化,其次不乐意跟你一桌吃饭你他妈多找找自己的问题。 诺纹妲心里暗骂了两句,洛文以为她默许了,站起身来扭头对言真抱歉地说道。 “那啥,言真姑娘,我知道像您这样的大学问家有的是大门大户抢着要,能有机会请你吃饭是我的运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我别的本事没有,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是当厨师和冒险者。你看这样如何……我们距离编成轻锐小队还差1个人。你加入我们的小队,不用你出手,每次任务按照均分原则你拿25%,此外我为你提供住所和食物,包你一日三餐无忧。” 洛文说的很诚恳,当然,他还有第二套方案。 同伴们当时放在自己的遣散费还在卡里没动,要是这位家庭教师还是觉得吃亏的话,自己也可以拿个二十来万的定金出来。 不论如何,不能让自己的姊妹,饱腹之神的宠儿像我这庸人一样吃了没文化的亏。 洛文的手已经放到了怀里,小心谨慎地观察着言真的反应。 言真低着头,没有回答。 她只是摘下了眼镜用袖子小心擦拭着,肩头不断地抖动。 ———————————————— 言真感受着自己的心脏嘭嘭直跳,耳朵和脸现在已经红的不成样子。 如果不是害羞,她现在几乎要尖叫出来。 爽死了!爽死了爽死了爽死了爽死了爽死了爽死了! 从出生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夸她史学家这个身份。 天上的祖宗,故乡的爹,你们都看到了吗? 什么叫老言家当年抱错了娃,什么叫绣衣直指内定的下一代刺客头子? 家传的武学练得好是自己的兴趣,家族的文学传承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宿! 这一刻,什么刺杀任务,什么教国,什么变态杀人魔神父,都被言真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第一次被当做文化人大夸特夸的言真头脑发热,几乎马上就要点头答应。 但刺客那一面的警觉依旧让她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担心这一切是变态杀人魔的骗局。 准确来说她只是单纯不希望好不容易被人夸了一顿还是假的而已。死不死的倒是无所谓了。 “那个,我,我再,再考虑考虑……” “什么!” 洛文露出了不出意外的失落,他想了想,从储物袋里面掏出来了一把肉干,郑重其事地交给了言真。 “这个肉干请您一定要收下,虽然寒酸,但这真的是我能给出的最贵的东西了,毕竟这是用半龙……” 后半句言真没听清。 因为她现在双眼已经被泪水给模糊了。 她小心翼翼地双手举起来手中的肉干,对准了遥远的东方,捧着像是展示给谁看一样。 是束脩,爹,先祖们,看到了吗?这是束脩啊! 还是以最原始形式存在的束脩,最古早的拜师礼! 在遥远的埃尔文王国,不光有人还知道束脩的存在,并且他交付束脩的人就是你们的孩子,老言家最后一根独苗,你们这些老死了的和老不死最后的指望! “我一定好好教孩子向她传授我的毕生所学来年我就给她拉回我老家参加科举包让她考个状元出来如果皇帝老登敢钦定别人我也会宰了那个不识货的傻逼换个听话的傀儡皇帝。” 泪如涌泉的史学家珍重地收下了这把象征意义非凡的肉干,感动的一塌糊涂。 作为杀手,几十万金币的大买卖她干过许多。但作为一名史学家,这是她正式领到的第一笔工资。 抽一根出来找个机会寄回老家,让老登放在先祖堂供上吧。 再抽出一根放在床头,我每天早上睡醒了第一眼要看到这东西! 言真无比幸福的答应了接下来洛文的一切请求,之后也稀里糊涂的被安排着住在了这所谓的饱腹之神的神殿里面。 “嘿嘿嘿,嘿嘿嘿。” 言真最终被安排在了二楼,和诺文妲睡同一间屋子。 洛文自己的床铺太小了睡不下两人,因而他特意将自己冒险用的地铺拿了出来,并十分窘迫的保证明天一定会给老师在教堂里准备一间单间。 这些都无所谓,言真不在乎。 她躺在地铺上,两只手举着洛文送的肉干,像个小女孩儿得到了期待许久的娃娃一样时而看着傻笑,时而抱着在地铺上打滚。 就在她高兴的时候,诺纹妲嗲嗲地说道:“老师,天太黑了。” “吵,吵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太高兴了——嘿嘿,我马上吹灯睡觉。” “别吹灯!我有点怕黑,能麻烦老师你拿着蜡烛,领着我去厕所吗?” 几句老师喊得言真心花怒放,她当即起身拿起了蜡烛,领着这个比自己小不了一两岁的女孩儿开了门,朝着二楼的厕所走去。 心里还在想着方才事情的傻呵呵的笑着走到厕所门前,一只手端着蜡烛,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 可自己第一个学生还没跟上来。 “怎么了?” 她回过头,却见身后的黑暗之中,诺纹妲站在原地没动。只是那对儿紫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亮着异样的光。 “老师——洛文刚才带你上楼的时候和从没说过厕所在哪儿……作为第一次来这里的人,你为什么知道厕所在哪里?” 咯噔。 就好像美好的梦被锥子狠狠地扎破了一样,言真瞬间回过神来,手不自觉的离开了门把手。 她扭回头,看着那对儿黑暗中的紫色双眼。 她回想起了。 昨天晚上,自己在刺杀洛文失败的时候,也曾经看到黑暗的楼梯转角处,有一对儿紫色的眸子在盯着自己。 坏,坏了! 即便是洛文是个智商只有5的白痴,真的没有看出自己的身份,想要聘用自己为家庭教师。 可这个女孩儿绝对分明知道一切!从自己踏入这里,对方用那种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身份就已经暴露了! —————————————————————————————————— 诺纹妲凝视着因破绽而暴露身份的言真,轻蔑地笑了一声。 老实说,她心情很不好。 非常不好。 这倒不是因为愚蠢的洛文竟然真的相信自己随便在大街上溜达就能碰到家庭教师。 而是她发现自己的宝物被偷了。 就是那象征着自己过往复仇与欢愉女神身份的王冠碎片。 自己昨晚找了个盒子将碎片小心翼翼的收拢起来放到了床下,可今晚在送走了薇薇安那个白痴恶魔,回到房间后,那盒子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洛文全天跟自己待在一起,那个恶魔对洛文的态度也不像敢来卧室偷东西的人。 必然是外贼干的。 虽然是破碎的神明印记,但那对诺纹妲意义非凡。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东西如果流传到其他人手中,会很麻烦。轻则自己的神权被旁人利用,生造出另一个复仇与欢愉之神。 重则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引来那些余党的清缴。 这东西能被人偷走,就已经是很严重的问题了。毕竟正常人看不到神权印记,打开那个盒子应当只能看到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普通的小偷自然没必要去偷一个空盒子。 …… 呼,应该没错了。 除了神明和恶魔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人类也能看到神权印记。 诺纹妲的目光缓缓移动向了头顶,在言真的脑门顶上,有一把悬浮在半空的半透明权杖。 那是信徒标记,跟自己头顶上的一样,是一个神封赏给自己最宠爱的信徒的标记。 “言真?东方人?呵呵,不得不说你的身份伪装的很好。可你却不知道,你身上的味道是藏不住的。” 诺纹妲行走于黑暗中,她张开双臂,这些天从洛文身上汲取的信仰已经足够。 “你没有意识到自己走路的时候从来不会发出声音,没有意识到自己潜意识的会沿着角落的阴影处行走……” “你或许已经将那份技艺融入到了骨髓,可你不知道在聪明人眼里,那份淹透了的贼味儿是掩盖不住的。” “还不承认吗?我想应该是昨天晚上圣光老女人的信徒冲击了你所供奉的神祇,让你产生了报复的想法,因而才会选择入侵圣光教堂偷东西吧?今晚回来,我就发现教堂里不少地方遭了贼。” “只不过,作为神明最宠爱的信徒,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拥有一双被神祝福过的眼睛,因而能看的出这所教堂里,最有‘价值’的东西到底存放于哪里。” “或许你在你的行业里是被神关注的宠儿,巅峰中的巅峰,可在我眼里,你只不过是一个——” “对不起,昨天刺杀洛文的人确实是我!” “啊?” 诺纹妲愣了一下。 言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匍匐在地。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看到赏金特别高就接了下来,妄图自不量力地挑战传奇神父洛文先生。都是我不好,关于昨晚的刺杀我很后悔,很懊恼。请你一定不要跟洛文说出来……” 等等? 刺客? 她不是个偷儿么? 游荡之神为了报复昨晚的挑衅,特地调遣而来的王牌,贼王阿波琉特。 “你还跟我装?” 诺纹妲有些生气,今晚先是被恶魔嘲讽智商,被洛文当成文盲,现在又让一个彀中之物当成傻子耍。 言真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举起双手:“求求你别报官,别逮捕我。我真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认可我文化水平的人。这可能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了,我再也不当刺客了,让我当史学家好不好,我想要以史学家的身份活下去啊!” …… 如果说这是演技,那诺纹妲认可了言真此时声泪俱下,涕泗横流的表演。 太真了,贼王不可能同时兼职宴乐之神的信徒,一般的人类很难演的出这么情真意切的表情。 的确……如果是小偷的话,没必要伪装成一个离谱的史学家的身份再潜入回来。 只有昨晚没得手的杀手才有理由重返现场。 可她怎么会是昨晚刺杀洛文的刺客呢? 那笼罩在刺客身上的阴影就连自己都看不穿,精湛的沉默术能让自己一个神祇发不出声音,干净利落的动作像是从事杀人事业五十多年的老手。 怎么看也不能是跟前这个十几岁的瘪毛丫头啊? 诺纹妲皱着眉头,走到趴在地上哇哇大哭的言真跟前,用手捏住了言真的脸。 不是幻术魔法,也不是假皮肤。 又捏了捏她的手,柔嫩的手感下,骨龄也没出问题。 嗯…… 诺纹妲皱起眉头来,她双手环胸靠在墙边,用大拇指理顺着额头,半晌之后她才问道。 “策而不动,愚也,敏而妄行,痴也——下一句是什么?” “诶?你也会背《李氏论战》?” “下一句是什么?” “唯兵马齐备,粮草充沛,方可长驱直入干他娘也。” “你……” 言真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发现诺纹妲脸上露出了她无比熟悉,她爹每天都挂在脸上的表情。 她慌忙辩解:“是,是历史记错了,真正的历史上,李氏确实是这么说的……” “唉……行,你刚说的倒也不算错。‘昔有善辩者,闻贤达者至,访而论曰:何故水自高山而下则称瀑,于釜中则沸反盈天?’。贤达者是怎么辩回去的?” “这一句出自《二圣归乡辩》,原文是‘圣贤遂倒悬釜鼎于善辩者首,以沸水迎头浇之,曰:此可为瀑否?’” “……嘶。” 诺纹妲惊骇莫名地看着眼前胡言乱语的言真。 你说她没文化吧,她会说东方古语,还知道这俩问题来自哪本书。 你说她有文化吧? 这逼说的跟书上不说是差之毫厘,也可以说是风牛马不相及了。 头皮发麻的诺纹妲试着继续问道:“美妾问王曰:不臣者多口蜜腹剑,王何不杀之?” “王次日遍寻朝堂,却无一人口中含蜜,遂杀美妾!” “……鹬蚌相争的下一句?” “勇者胜!” “……小孩儿小孩你别馋?” “家法放在门后边?” “怎么连寄吧儿歌你都不会背啊!?” “噫!我是史学家,又不是儿歌学家!这不赖我!” “还史学家,还史学家!你他妈历史到底是哪个文盲教的?洛文给你开的蒙吗??” “我不许你辱骂我父亲!” “是你把你爹的脸丢到埃尔文来了知道吗???” “我,我爹,我,我……” 言真破防打开厕所门进去,咔哒一声把门反锁。 然后就在厕所里面哇哇大哭了起来。 …… 门外地诺纹妲茫然地站在原地。 这文盲是跟谁俩赌气呢?还他妈摔门? 第二十章 贪婪 总而言之,一番好说歹说,诺纹妲最终才将那个文化水平惨绝人寰的史学家从厕所里劝了出来。 毕竟当务之急是问清楚这个自遥远的东方国度而来的姑娘为何会惦记上洛文的人头。 人类世界有杀功臣的习惯,这自己知道,可埃尔文王国不至于这么着急动手。一个活洛文给人类带来的价值可比尸体大太多。 吭哧吭哧抹着眼泪的言真刚刚被破了大防,也没有抹了诺纹妲脖子逃之夭夭的心思,只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对洛文下手的原因。 在教国有个只开放给高水平刺客的暗杀榜单,第一名就是这位从魔界传奇归来的神父洛文。 其实言真多少还是有点道德底线,杀的人要么是教国自己清理的腐败分子,要么是恶贯满盈的大罪犯——她不想沾染太多因果,只将杀人当做赚外快的手段而已。 但她最近手头真的很紧,加上洛文的悬赏高的吓人,足足四十万教国白金币。巨额的赏金让她昧着良心,决定为了钱干一票大的。反正这种暗杀组织能在规矩森严的教国存在,背后定然少不了圣光教派的支持。 并未从历史里得到任何教训的言真选择相信一把西方最大宗教的信誉度,就赌这洛文是个恶贯满盈的大魔头。 听了言真这天真简单的动机,诺纹妲皱起眉头来。 这是她并不掌握的情报,应当是暗杀者小圈子里流传的知识——但考虑到那个圣光老女人的本性,她那强烈的排除异己的欲望的确会让信徒们自发组织出这等“必要之恶”的机构来。 “悬赏人是谁?” “不知道,一般而言接单是要见买主的,但那个单子特殊。” 言真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想教国的公信力还是在的,能出现在那个榜单上,证明这笔钱绝对不会被赖走。” 她说的没错,四十万的白金币悬赏,不是教国官方,一般人还真给不起。 但教国有什么理由动他呢? “你没有什么瞬间移动的能力,或者是一日千里的坐骑吧?” “没啊,我硬生生从教国走来的,因为途径隔壁公国的领土,被那帮吸血鬼狠狠地宰了一笔,仅剩的盘缠也没了,一路半乞讨半要饭走来的。花了一个多月呢。” 言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撒谎,教国从一开始就打算除掉洛文,这甚至早于那些冒险者攻破魔王城。 为什么? 关于杀手的线索让诺纹妲暂时将自己王冠丢失的事情暂时搁置。 毕竟昨晚那场梦太真实了,被圣光老女人扼住咽喉的余痛犹在,以至于让诺纹妲甚至开始恐惧今晚自己能否安然入眠。 她实在不想被那个秩序三主神中脾气最烂的那一位盯上。 ———————————————————————— “为什么呢?” 一枚枚晶莹剔透,仿若玻璃的碎片在半空中漂浮。 在堆积成山的金币、珠宝之间,一个身穿华贵端庄的西服,手持文明杖的高瘦男人喃喃自语。 他抬起手指点向了那些碎片,在无形力量的催动之下,断裂的玻璃碎片咔哒咔哒地,严丝合缝地组合了起来,凝聚成了一顶漆黑的王冠。 可随着男人的手指收回,那王冠再次碎裂开来,掉在地上,和满地乱滚的珍珠、翡翠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的廉价。 男人睁开了那极细长的双眼,上唇的胡子抖了抖。 “诺纹妲死了,这不奇怪。可为什么她的神权印记会破碎?” 哒的一声,文明杖点在地上,男人开始在宝库一样金碧辉煌的空间里踱步。 “所以,诺纹妲这个偷偷去当魔王的废物是被那老女人杀了的。” 哒。 “诺纹妲的逃亡并未成功,她死在了那个老女人手里,并且被那老女人秘密地藏在了自己的地盘?” 哒。 “不,不不不,这不合情理。” 哒。 男人的脚步停下,他再度抬手,将地上的黑王冠碎片再度吸纳到手里,拼凑成了一枚漆黑的王冠。 这一次,他目光沉沉地凝视着这枚宝物。 “一个下等神的神权而已,又不是黑暗女士多重视的属下。那老女人连抬起眼皮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真正激怒她的绝对是别的东西……” “哦……是粉碎神权印记的方法,亦或是……某个掌握这种方法的人。” 神界的神灵大大小小不计其数,虽不像是人类和老鼠那样泛滥,但神权印记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神的陨落更不是稀罕事。 可自从艾欧创世以来,这是第一次出现神权印记被粉碎的情况。 这是否意味着以后不会诞生新的复仇与欢愉之女神?是否意味着这个神权被创立以来积攒的所有信仰、力量,都将随之灰飞烟灭? 如果真的可以,那么掌握这个方法的人,无疑是众神都将追逐争抢的至宝。 这可是自无上大神艾欧创世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这不是让我看到了相当值钱的好东西吗?” 男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摘下了礼帽,露出了自己遮挡着的东西——在他头上悬浮着一枚挂在一起的锁和钥匙。 那是他的神权象征,游荡之神,盗贼之神,阴影中的庇护者,罪犯与流浪者供奉的尊父。 阿卡·阿多。 这位贼神原本只是打算报复一下老女人莫名其妙侵扰自己信徒这件事,昨晚下达神谕让信徒们埃尔文圣光大教堂洗劫了一番。 毕竟你都说我偷你东西了,那不去真偷一下多亏啊? 不过阿卡内心还是对圣光神这一次突然发难心存恐惧的。 这老女人可是名副其实的战争狂人。早年间近乎无休止地向邪恶阵营发动圣战,前代贼神也是死在了她的手里。阿卡虽然贪婪,但之前可真没把主意打到她头上。 听说许久之前有件事情打击到了那疯子,让她选择在光之海里面自闭了数百年,这才给了邪恶阵营喘息的时机。现如今想来,那个疯子能安安分分地自我封印,应当就是偷摸寻找能够击碎神权象征的法子吧? 真有意思。 虽然害怕圣光神的愤怒,但阿卡的贪婪占据了上风。 贼神能够轻易看穿任何事物的价值,他自然明白这种抹杀神权能力的可贵。 原本是巨龙一族的他天生就有敛集至宝的嗜好,不让他知道还好,可现在复仇女神的印记如此鲜明地碎裂在自己面前,他怎么能不心动? 得不到那个方法,偷不到那个宝物,贼神敢肯定自己在卸任之前的漫长时光里会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惦记着老女人的私藏。 为了不让自己被贪欲摧毁,先下手为强是最好的机会。 抓着曾属于诺纹妲的王冠,贼神咧开嘴,露出了瘾症发作的笑容,他将用力量拼合在一起的王冠戴在头上,转身冲着自己的神殿——【偷盗者的理想乡】大门打了一声响指。 “阿波琉特!我的好弟兄,我的爱徒,我的共犯——你在哪里?你的主人需要你灵敏的双手,与你无可置疑的忠诚!” 他大喊着自己最信任的信徒,人类世界最出名的大盗贼。 门外徐徐燃烧起来了一团漆黑的火焰,并由火焰勾勒出了人类的形态。 那人类走进了宝物库,向着阿卡跪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文件。 “卑劣者之王,不负所托。” “我就知道,哪怕是那老女人的大教堂,在你面前也不过像是开着派对的舞厅一样进出自如。” 看着自己手下最强的贼王,贼神眯起了眼睛。 这孩子哪里都好,在当小偷这方面,他有着比未成神的自己更强的天赋。 真遗憾,如果不是你注定活不到那个时候,我还真想让你来当第四代贼神的。 贼神拍了拍得力干将的肩膀,展开了那份从圣光图书馆最高层里偷盗出的机密文件。 随着神明的手指触碰,黑色的火焰退却,显露出包裹在里面的东西——一枚封着白色的蜡戳,上面套着大概二十多层封印术的卷轴。 阿卡随意的用手指抠掉蜡戳,在贼神面前,任何封印和门锁都毫无意义。 这份卷轴中记载的,正是那位租用存放诺纹妲王冠谷仓的承租人。 “洛文·塔尔……嗯嗯~有意思。单挑了诺纹妲那个蠢货造出来的四天王?信仰谷饲之神……谷饲之神是什么?” 越是看下去,阿卡的目光就越是闪烁。 那份卷轴里不光记载了一个叫洛文·塔尔的男人,跟着的还有一份详细的计划。 “造神计划?水泡进了那女人的脑子里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无视艾欧定下的规则,自己随意创造神祇?” “谷饲之神,吃饱了就会获得信仰……哈哈,愚蠢愚蠢,贪食是恶魔所掌管的欲望,她莫非要再对恶魔发兵不成?” “……” 看到后面的内容,嘲笑的表情从阿卡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疯子吓到的惊骇。 “玩这么大???” “我的……天……” “艾欧在上……快来个人治治这疯老女人的脑子吧……” 阿卡有些手忙脚乱地把卷轴卷了回去,利用神权伪造了新的蜡戳盖上去。 刚刚打开的时候有多自信,现在的他就有多慌张。 阿卡将恢复原状的卷轴交给了自己的得力干将,并且嘱咐道:“咳,一会儿记得还回去。这东西丢了,里头的内容就成了给咱准备的了。” “……这次的行动取消?” 阿波流特紧张地询问自己神明的意见,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贪婪到不知死活的贼神露出胆怯的表情。 贼神也开始犹豫,作为邪恶阵营的神灵,他实在不想被那个秩序三主神中脾气最烂,行动力最强的那一位盯上。 要知道中立阵营的战争神之所以只是中等神位,就是因为上头压着个武德更充沛,脑子更激进的她啊。 可是——可是——可是…… 神就是如此。 神不会违背自己的神权。 他们是掌握这个领域的主宰者,又何尝不是被神权所局限,所支配了一切行为的奴隶? 贪婪的火焰一旦开始燃烧,贼神便不可能停下偷窃的预谋。 “干的小心点……将那个洛文·塔尔,带回来。” 阿卡压低了声音吩咐,却压不住自己疯狂翻涌的欲念。 “去窃夺圣光神的至宝吧,让咱们一起来完成这场最伟大的犯罪。” “遵命。等等,您刚刚说……咱们……一起?” ———————————————————————————— 一夜过去,第二天早上,诺纹妲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下来。 她昨晚熬了一个大夜,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一闭眼睛,总觉得那个疯女人在天上使劲儿瞅着自己,那金光闪闪的大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被盯上了就是挫骨扬灰,死无全尸。 诺纹妲是神,但也是一条生命,她真的怕死。 洛文见到诺纹妲困恹恹的样子,笑着问道:“是不是太兴奋了一夜没睡好?我也一样,我想了一整宿的小队名字,终于想好了一个合适的——咱们这次一定要把那个诺纹妲抓回来烹了吃。” “是是是。” 诺纹妲敷衍地点头,同时回头瞥了一眼言真。 言真吓得一哆嗦,慌慌张张地从谷仓的门后跑了出来,跟洛文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呼。 睡不好的诺纹妲昨晚给这位刺客做了整整一宿的“心理建设”工作,最终顺利说服了她老实填充上小队里第四个空位。 从言真那哆哆嗦嗦的反应来看,她很听话。 也是怪了,这么怂的一个家伙怎么会去做什么刺客? 正当两人说话的时候,薇薇安一脸神清气爽地走过来:“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啊,洛文先生。” “啊,你来得正好,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小队的新成员,言真姑娘。” “这么快就找到新成员了?不愧是洛文先生。” 薇薇安走到了言真跟前,上下打量了几眼言真,突然愣了一下。 洛文没有察觉到薇薇安的呆滞,扭过头来对言真介绍到:“这是薇薇安,我们队伍的第二名牧师,是圣光教派的圣女,不折不扣的大好人啊。” 言真本来只看面纱瞧不出来端倪,可听到薇薇安这个名字后愣了一下。 她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怀里拿出了个袋子,掏出一张类似于通缉令的东西仔细看了两眼,随后抬头看向薇薇安。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很激动,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用力地握住了薇薇安的手。 “薇薇安大人!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您怎么打扮成这样,还戴着面纱?” 薇薇安明显惊了一下,后退一步:“哎……你,你是我的粉丝吗?很荣幸跟你‘初次见面’。” 沮丧的言真浑身激动,整个人都精神了。 “不,您怎么忘了。是我啊,咱们之前见过面的。那两万白金币的悬赏您怎么结算,现金还是走卡?您真粗心,第一个人的地址都填错了,还好我运气好在第二个人那儿同时碰到了他俩……” 说着她撑开了储物袋,从里头抓了个黑乎乎的像是头发一样的,圆滚滚的东西正要往外出拿。 薇薇安强笑着一把摁住了言真的手,把那黑乎乎的玩意儿摁回了储物袋里。 “什么两万白金币?” “诶?咱说好的啊?你放心——我办事很靠谱的,按照要求那俩人叫了至少三十分钟,老惨……” “啊哈哈哈,我想起来了,我确实是雇佣你当我的伴唱开过巡演,当时好像欠你三万五白金币吧?” “不是啊,就两万,明码标价,我不讹您。我们东方人做生意最诚信了,跟公国那群吸血鬼不一样。” 言真以为堂堂圣女要赖账,都快急哭了。 “就是三万五——嘻嘻,我马上就把钱转你,现在,立刻,给我闭上你的嘴,好吗?” 在薇薇安呲目欲裂的目光下,原本就社恐的言真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第二十一章 招待 “您好,我想要申请成立冒险者小队。” 在被踢出狮鹫断牙的第三天,洛文重新回到柜台跟前,凑齐了新小队的全体成员,将要再度取得重返魔族领土的资格。 他很高兴,兴奋地一晚上都没有睡觉,如果队长在的话,一定会好气又好笑地骂他没出息吧。 …… 当年是队长领着自己来这里组建的狮鹫断牙,而现如今,自己是否成长为像她说的那样,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呢? 柜员小姐的声音打断了洛文的缅怀:“那个……我再次跟您确认一下,您确定要以……2个牧师,1个支援者,1个学者的阵容成立一个以战斗和探险为主要目标的小队?” “诶?明明是您刚刚说史学家归为学者大类,所以才会变成这种奇怪的阵容啊?” 洛文显得有些无辜,他显然搞错了问题的关键,摊开双手有些着急地解释道:“我们言真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学者,那是史学家,是大学问人。” “不是这个问题——” 柜员小姐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手里这张见了鬼的申请表。2奶2辅,按照协会的《新手冒险者基本人权保障办法(新历613年)》的规定,这种有去无回的畸形阵容根本不会允许他们接任务的。 但……传奇冒险者的事情自己少管。 没准人家就是喜欢带妹呢。 “阵容的问题您无须担心,现在请您说一下小队的名字。” 来了。 昨晚洛文就是因为这个没睡好觉。 他回过头来,看着四名队友,咳嗽了一声,眼睛瞥向一边:“那,那个什么,几位有什么好想法吗?咱们投票决定。” 就算是情商最低的傻子也看得出来洛文早就预备好了等着说呢,本来三人都是洛文才会集聚在这里,自然…… “啊,我有个想法,咱们就叫讨薪小队——呜!” 情商比傻子还低的言真刚要举手发言,就被站在她身后的圣女用手绞住脖子捂上了嘴。 “一切交给洛文先生决定就好。”“嗯,我也想听听你的答案。” 神明和恶魔给出了一样的答案,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彼此向对方翻了个大白眼。 洛文高兴地捏紧拳头空挥了一下,空气因他的挥拳而啪地响了一声。 “是这样的,我仔细想了很久。你看,我们小队的构成很特殊,有极少见的来自东方的言真老师,有来自圣光教派的圣女小姐,还有我和温答姊妹两个饱腹神教的人,所以……这个小队名字最好要兼具‘东方特色’‘圣光教的代表颜色’‘饱腹神教的美好期望’这以上三点内容!” 他兴奋地像是给甲方疯狂介绍自己设计思路的乙方一样,但甲方两人都不在乎,神与恶魔都是充满包容地笑着。 “我相信洛文先生的奇思妙想。”“都交给你了,洛文。” “好!” 难得肩负起同伴信任的洛文扭头填好了申请表上的最后一行。 柜员小姐表情古怪地抬起头来,还想要确认,但被洛文那如同孩子一般纯真和期待的目光给顶了回去。 …… “好。自今日,新历615年8月9日起,f级冒险小队——【包饺子】正式成立。” “好耶!” 洛文为新的归宿诞生发出了由衷地喝彩,但显然新小队的神与恶魔显然后悔选择相信洛文的文化水平。 诺纹妲一把拍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不是,他这个脑子是怎么想到的…… 这破名字哪里能同时具备了东方特色,圣教的代表色,以及饱腹神…… 嘶,妈的,竟然能!? 言真左右看看两人的表情,噘嘴抱怨道:“真不如讨薪小队好听吧……” 很快柜台小姐就把表送去了后台,紧跟着有另一个人噔噔噔地从后台的另一个出口跑了出去,挺着急的样子。 当然,再急也急不过洛文。 这些天一直招揽队友,为的就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重返魔界,趁着诺文妲还没跑远,给予她致命一击。 “走,咱们抓紧去任务板看看有没有啥适合的任务!” 诺纹妲也同样迫不及待,她已经不想继续在那圣光老女人的地盘憋屈地蜗居下去了。很快,她就要以洛文为刀俎,狠狠地挥向那些背叛自己的魔界贵族,一个都跑不掉。 薇薇安似乎是个不论洛文说什么都全赞同派,本来就是被雇佣来的言真也巴不得赶紧开工,毕竟圣女答应她用自己那份的冒险收入来抵那2万金币的债,按照洛文之前说的平等分配原则,自己干一单能拿50%,那可太赚了。 四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f级冒险者的任务板子,在察觉到是洛文过来后,本来围在板子前面的新手冒险者们纷纷让了路,毕竟这帮菜鸟平日里多受洛文照拂,见到恩人能这么快地组建小队,还有传说中的圣女薇薇安的加入,都发自内心地羡慕和欣慰。 好人就该有好报。 “诶,你看!” 洛文最早看到了贴在板子最上面的那张任务单,凭借着身高优势,他轻松地摘下了那张用烫金文字印在黑纸上的任务。 【调查任务:调查沦陷区—原香槟小镇出现的魔物】 王国护卫队于收服香槟小镇时遇到大批魔物抵抗,且其中出现疑似出现落败魔王·诺纹妲的身影,因任务性质特殊,故邀请一队冒险者小队前去清缴魔物的同时查探魔王的下落。 任务要求:f~ss级冒险小队。 阵容限制:队伍最大限制为4人,且至少包含2名牧师,1名支援者,1名以历史为主攻方向的学者。 “简直就像是为我们量身定制的任务诶!” 诺文向伙伴们兴致勃勃地展示着刚接下的任务。 看到任务清单的诺纹妲脑袋鼓起了青筋,扭头恶狠狠地瞪向了柜台的方向。 我说刚才怎么从后台那么着急地跑出来一个家伙,合着在这儿等着呢。 这萝卜岗一样的任务不是纯趁着f级小队的新手期,搁这儿把洛文这个传奇冒险者当低价劳动力使唤么? 还他妈调查魔王下落,我在这儿你查谁去? “不接!” 诺纹妲语气不善地低喊了一声:“坑人呢这是!” “啊~” 言真发出不甘心的声音,被诺纹妲瞪了一眼之后,她缩回脖子,可还是不甘心,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任务奖励真的很丰厚,三万埃尔文金币诶!我刚刚扫了一眼,a级冒险小队的任务最高的也才六千。” “什么?三万?那可以啊。” 诺纹妲眉头一挑,一个调查任务开这么高的价格? 要知道跟着冒险大队攻入魔王城的冒险者领到的奖励金也才一万左右,这什么任务能比攻入魔界最深层还要值钱? 条件卡的这么死,肯定是冒险者协会给洛文量身定制的任务。 难道说协会不是想要利用洛文,而是想通过重金拉拢,迅速让洛文的小队重归s级小队的行列保业绩? 拿过了那张任务单,诺纹妲仔仔细细地看向了奖励那一行,确实跟言真说的一样,奖励丰厚异常。 “这……” 诺纹妲一时间有些傻眼,她犹豫起来,本能的警惕告诉她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 可另一方面,就算这任务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比如是埃尔文王国想要故意坑杀洛文拿回赏金之类,自己也有信心利用现在这点信仰保下洛文,让他认清人类的虚伪和狡诈。 不亏,实在不亏。 洛文看着诺纹妲陷入犹豫,有些不明所以,他小心地问道:“是害怕危险吗?也是,不能一上来就做这么难的任务。” 吃到魔王肉的确是洛文的终极理想,但自己的理想并不能凌驾于同伴的生命之上,这是洛文的道德观。 “哟……” 薇薇安见到诺纹妲沉默,挑起眉头来:“说实话我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比洛文先生更积极的去对付那个魔王嘞。” 这句话让诺纹妲猛地回过神来,是了,这个恶魔还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可不能在她面前露馅儿了。 “我只是不希望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面那家伙,毕竟我知道她多强。” 诺纹妲叹了一口气,卷起了任务名单看向洛文:“不过我既然是饱腹神教的一员,要去也必须一起去才行。” 诺纹妲用眼角的余光撇着满脸不屑的薇薇安,眯起眼睛。 怎么样?很符合一个关心洛文,但又因为被欺压多年而忌惮诺纹妲的秩序侧女神形象吧?你这下等生命只配被我耍的团团转呢! “你们哪儿都去不了。” 一阵甲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紧跟着的是刺耳的女高音。 诺纹妲纳闷地扭回头,却看到一队身穿王家护卫队装扮的士兵手持长枪,列队涌入了冒险者协会,霸占了大门通往任务区的道路,将其他冒险者挤在一旁。 道路的正中央,走过来了一个身穿深紫色蓬裙,手持折扇,涂抹着精致妆容的女子。 她那抹了太多口红以至于发猩的嘴唇开启,带有怨念的桃核眼看向洛文。 “绑架圣女,毒杀巴恩男爵,洛文神父,你现在被指控2项大罪,怕是走不了了。” 诺纹妲认识这个女人,埃尔文皇室的长公主,伊莱娅·埃尔文。 人称【金刚石公主】,既是说她作为埃尔文第一继承人的地位如同钻石般不可撼动,也是揶揄她的性格和做事风格像个大猩猩一样粗鲁无礼。 长公主一如童话故事里的反派一般标准地将扇子收拢抵在嘴部,看着洛文的眼里满是讥讽:“没想到才一年不见,你变得比以前更下三滥,更没出息了。整天跟穷鬼混在一起的人到底是没出息啊。” “……” 洛文怔怔地盯着长公主,看着她的脸,抿着嘴唇,皱起眉头。 伊莱娅傲慢地抬起下巴,似乎对洛文此时的表情很满意:“怎么,你前天在父皇面前拒绝我邀舞的傲慢呢?” “……?” 洛文的表情愈发的凝重和痛苦,他捂着脑袋,咬紧牙齿。 半晌,洛文扭头问站在公主一旁的卫兵:“鲍斯老哥,这位阿姨是哪位?她好像认识我?” 洛文始终认为陌生人见面第一件事该是报上名字,但这个阿姨好像一点社交礼仪都没有。 “你!!!!” 伊莱娅勃然大怒,她狠狠地把扇子摔在地上,破了防,歇斯底里地对着洛文厉声怒斥:“已经第三次了,你第三次忘了我的名字!你竟敢称呼我为什么阿姨?我只是大你四岁而已!!” “……?” 看着洛文依旧莫名其妙的表情,薇薇安叹息一声:“公主殿下请原谅,洛文先生对人类面庞的识别能力很差,他只记得住自己在乎的人。” “闭嘴!!本公主在讲话!” 金刚石公主不愧其名,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薇薇安,薇薇安无所谓的故意踮起脚尖,挺起胸膛。 显然,虽然伊莱雅身上的礼服已经很显身材了,但是不论是质量还是形状,她都敌不过教国精心挑选的圣女。 “恶心,喂,罪犯,给我回去接受审判,在此期间禁止你以任何理由离开埃尔文王国!” 伊莱雅后退一步,吩咐身边的卫兵给洛文戴上枷锁。 洛文满脸的无辜:“这大姐,巴恩哥毒杀跟我没关系,薇薇安姐妹是自愿加入我的小队,你误会了。” “你的解释就留给大法庭去说吧,我很期待你作为阶下囚,跪在法官面前的样子。” “唉,这事儿闹得。” 洛文乖乖的将手里的任务单贴回板子上,在诺纹妲难以理解的目光下主动走到了卫兵身边。 卫兵显然是洛文的熟人,两人拉扯了一会儿,洛文才硬是把铁镣铐从卫兵的手里抢了过来,自己给自己拷上,跟在了公主身后。 “你寄吧要干啥!?” 眼看着洛文真乖乖地打算跟公主离开,诺纹妲吓得跑过去一把拉住了自家的弱智。 洛文待着镣铐,无辜地抬头:“配合调查啊。早点说清,咱们也能快点做任务,卫兵大哥们也好省些力气。” “你傻啊,没发现那老娘们就是奔着搞你来的,真过去了你还回得来吗?” “配合调查是每个埃尔文公民应尽的义务,况且这些卫兵兄弟保卫王都的工作已经很辛苦了,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洛文抬起头,义正词严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诺纹妲气的脑子都有些疼:“你不是着急见魔王急得要死吗?这要是耽误了时间,万一那个魔王跑了怎么办??” “那只能怪我运气不好了。毕竟如果我现在走了,那就不知道要误导多少时间,我是孤身一人,可卫兵大哥们却有老婆孩子要陪啊。” 他的配合程度就连伊莱雅带来的卫兵都震惊非常,一个年长的卫兵忍不住抬手鼓掌,对着身旁年轻卫兵夸赞:“看看,这就是咱们王国的道德标杆,真正的埃尔文好公民。” 诺纹妲硬是把自己气笑了,她天天嘲笑守序阵营的人是大傻逼,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让大傻逼折磨到自己头上了。 薇薇安走过来拦住了诺纹妲,摇了摇头:“让洛文先生去吧,他就是这样的人。” 眼看着马上要出发又要被搅和黄了,诺纹妲气不打一处来,可也不能逆着洛文,只好看着她跟那伊莱雅公主离开。 伊莱雅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到洛文跟自己并肩而行。 她很享受这个男人落魄的样子,正如同一年前他让自己颜面扫地一样。 “蠢货,你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麻烦么?现在这时候胆敢离开埃尔文王国,隔天你就会曝尸荒野,结束你寒酸又可悲的一生。” 洛文点点头,表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正是这种成了阶下囚也依旧无所谓的表情让伊莱雅心中窝起了无名火,她紧咬银齿,讥讽地对洛文低声说道:“放着好好的公主亲卫不当,非要继续跟下贱寒酸的穷鬼混在一起,当那什么冒险者——我到底哪点比不上你现在身边的这群平民?” “……” 洛文依旧没有回答,他老老实实地戴着枷锁,老老实实地往前走,似乎就打算这样一路沉默到审判庭。 熟悉的无视让伊莱雅想起了当初他也是这般拒绝了自己的拉拢,心里的火气憋的更狠了。 如果不是为了拉拢那位血影女士,谁愿意看上这个除了性格良善,能打之外没有任何优点的人? 她绕到了洛文的面前,拦住了洛文的步伐。 “喂,听说你被狮鹫断牙开除了?” 伊莱雅眯起眼睛,讥讽地看着洛文:“啊~真惨,血影女士一定忍受不了你了吧?听说你的智商只有5?是不是被小队成员利用了啊?单挑半龙人剑圣?哈哈,可笑。看你现在穿的这么穷酸,当初父皇给予的丰厚赏金是不是都让你队友们瓜分了,只留给你这空虚的名头,让你继续窝在教堂的仓库里,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日子?” 扇子抵在洛文的额头上。 洛文也低下了头,第一次正眼去看伊莱雅。 他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情绪变化,眼睑痉挛了一下,双手的链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伊莱雅……公主,是吧?” “你终于叫对我的名字了。” “请问,你证明你是100%的纯粹人类吗?” 洛文突然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倒是让伊莱雅懵逼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牙齿,眼睛,大腿,横膈膜,胆囊,脊椎,十二指肠,肝,都能保证完完全全的是人类的成分吗?” 洛文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最熟悉洛文的那个老兵神色大变,高喊了一声:“神父大人!别!” 他奋不顾身地从公主身后冲了出来,一把扑向了洛文。 成年男性的重量以及铠甲的重量砸在洛文身上,没让这位有些瘦弱的神父后退半步。 洛文紧紧盯着公主的身体,出于礼貌极少盯着女孩子看的洛文此时却像是丝毫不知羞耻为何物一样,上上下下地扫视着伊莱雅的身体。 被这份目光吓了一跳的伊莱雅猛地后退一步。 “你想干什么?” “……” 洛文不语,闭上了眼睛,他再度抬起头:“你无端指控了我如同家人一样宝贵的队友。高贵的公主不会做这种事,所以我认定你是魔物伪装而成的公主——而我有一个很棒的辨别魔物的小技巧。” “洛文大人,不要!” 老兵手忙脚乱地解开了洛文的锁链,对着卫兵们吹了一声口哨:“走,快走!洛文大人无罪,快走!!” 他顾不上尊卑之别,一把拉住了伊莱雅公主向着冒险者协会外面跑去。 一脸茫然的伊莱雅不明白洛文的问题,她不甘心的想要大喊,声音却被憋在了喉咙里。 因为恐惧。 洛文盯着她的眼神很奇怪,那种眼神不像是在看人类。 从头到脚的冰凉让伊莱雅身体麻痹,就这样被卫兵拖出了冒险者协会。 在出门的瞬间,伊莱雅看到了一个头戴礼帽,拄着文明棍的高瘦老头向她脱帽致敬。 “恭喜您捡回一条命,公主殿下。” 两人距离很远,但自己分明听到了那老头的声音。 “差一点点。” 公主很快被拖走了,而那高瘦的老人就站在冒险者协会的大门外面,掏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着自己的单片眼镜,像个优雅的老绅士,地位尊崇的商人。 “看来,想要保护这位至宝的人不少——只可惜,一个个的都不太了解跟这位神父的沟通方式。” 一名冒险者走进大门,他的身体毫无阻碍地从老人体内穿过,像是穿透了一层幻影。 老人依旧站在原地,他重新戴上眼镜,满脸的得意。 “没人比小偷和骗子更了解‘投其所好’的含义,我们是天生的社交家。洛文先生,希望你满意接下来我为你准备的招待。我会成为你期待的那个‘知音’的。” 第二十二章 你不要过来啊 新历615年8月10日上午。 埃尔文王城外,一条蜿蜒崎岖的东南方向小路上行驶着镶嵌着金边的马车。 马车外侧铭刻着皇室的纹章,带动车辆前行的两匹马儿通体纯白,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杂色,体型高大,英俊非常。 沉重的马车在相对平坦的土路上卷扬起飞尘,颇为彰显这两匹马儿作为皇室爱马的力量与速度。 车厢内,传来了少女的声音。 “在我老家有句古话,叫塞翁失马,收之桑榆。” 包饺子小队的文化洼地言真同学正饶有兴致地向小队里的文化沙漠科普着神秘的东方文化。 她是发现了,真正把自己当成文化人在尊敬的只有洛文一个人,而作为一个听讲者,洛文总是会用相当热情和敬佩的目光回应她的卖弄,给她提供巨大的情绪价值。 “言真老师,能解释一下是什么意思吗?” “就好比我们昨天虽然被那个长公主带人给恶心了一把,但今天二皇子就赔给了我们一辆这么棒的马车!” 作为硬生生靠着双腿从魔界地区走过来的少女,言真都快忘了自己多久没有坐过这么高档的马车了。 她舒爽地趴在屁股下的垫子上,很没出息地用脸去蹭那昂贵的红色天鹅绒坐垫:“好舒服,坐上去简直感受不到自己的屁股。这就是否极泰来,安危相易啊。” 如果诺纹妲听到言真如此胡言乱语,定然要气的及时纠正,避免她把自家的傻子往坑里面使劲带,可惜,车厢里面只有圣女、神父,以及史学家三个人。 而饱腹之神供奉的神祇,带领魔族碾压人类70年的大魔王诺纹妲,此时正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板着个死人脸拽着缰绳给大伙儿拉车。 她贵为神明,当然不愿意干这种下人的活儿,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圣女为了维持人设,声称自己不会驾车。而那个鞋底子都磨烂了的穷鬼不熟悉西方的车把式。 洛文倒是驾车热情高涨,但是从他盯着马儿肥硕的肚子开始流口水的时候,诺纹妲就逼着自己咬牙接下这份重担。 他妈的,这两匹马的确是混了幻马和独角兽的血脉,但是自己这个魔界之王都差点看走眼,你是怎么闻到味儿就开始流口水的。 咽下了胸中的恶气,诺纹妲平静下心来,按照自己的老习惯开始复盘情报。 皇室比自己想的更重视洛文,从昨天长公主的那顿发言里不难看出,洛文很早就卷入了皇储们的争抢,但因为他过于逆天的为人以至于皇室并未成功。 公主的威胁她可没当耳边风,洛文现在是毒害巴恩和杀死教国使者的嫌疑人,她说洛恩离开王城就要死,大抵指的是教国的追杀。 她昨晚看似冒犯的举动,其实也是在拉拢和保护洛文。只是她头脑简单,远不如今天这位来送马车的二皇子会来事儿。 寻常的皇室成员想要插手隶属于公国的冒险者协会发布任务并不容易,而既然他们没有达成一致地干掉洛文,那么这任务就不会是他们发的。 那会是谁?教国不屑于用这种手段,以那老女人的性子,能杀绝不打,能抢绝不骗,整这弯弯绕绕的,莫非事情的背后是偷走自己王冠碎片的人? ———————————————————————————— 新历615年8月10日傍晚。 皇室的马车以123km/h的速度到达了本次任务的目标地点——洛文等人原定要骑普通马车三天才能到达的地界。 香槟小镇。 最早的名字已经无从可靠,只是自从两百多年前,当地的贵族成功地在这片土地上培育出了被誉为“染霞白珠”的白葡萄之后,这小镇就已经开始家家户户以酿造香槟酒为生了。 由那种白葡萄酿造的香槟酒味道浓郁,泡沫绵密,经过几代人的发展和改良,一度成为埃尔文王国外交的名片之一。 诺纹妲不否认自己当初让魔族打下这片小镇有想要尝尝香槟酒口感的因素,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切断埃尔文王国的一条重要经济命脉。 现如今,这座曾经人口规模一度达到三万人的小镇只剩下一片断砖残垣,见证着他曾经的辉煌,以及魔族的蹂躏。 再度来到这片土地,诺纹妲开始有些怀念自己作为魔王叱咤风云的时候了。 将马车停在小镇的入口,诺纹妲呼唤着队友们下车,圣女大人因为这一路上呼吸着言真的喜悦情绪,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扶着车门蹲着呕吐,丝毫不顾及圣女的形象。 好心眼的洛文拍打着同伴的后背,言真则因为一路上小嘴叭叭说个不停,喝了不少水,一下车就喊了声要去解手,钻进了树林子里。 没过多久,树林子里传来了言真的怪叫声。 洛文以为同伴遇到了危险,第一个冲进了树林,诺纹妲也紧随其后,可看到的不是肆虐于这片土地的魔物,而是一辆辆停靠的井然有序的马车。 “还有其他人?” 在树林的另一侧是大道,显然那才是真正通往小镇的路线,大道的两旁停靠的马车足有十多辆,他们拉着的车厢上放满了大小不一的箱子,用麻绳紧紧地捆着。 有仆人穿着的人正喂养着马儿,听到言真的尖叫,仆人们也吓了一跳,几人相互眼神交流一番,有人跑回了小镇的废墟。 洛文的目光从这几个喂马人身上挪开,走到路边,低头在草丛里翻找着什么,半晌之后他拾起了一枚湿漉漉的眼珠子。 “……” 洛文趴在草地上,盯着那眼珠子许久,随后肩头耸动了一下,过了一会他从草丛里站了出来,拍着手回到了大家身边。 洛文一边捂着嘴一边向着队友们分析道:“这里大约在六到七个小时之前发生过一场战斗,一头成年、体重约130千克、因为长期生活在地下而患有脊椎疾病的熊地精在这场战斗中战败……嗯,嗯……” 洛文像是一个作法的巫师一样闭着眼睛,左手轻轻抽动着,嘴巴不停地发出吧唧嘴的声音:“它死的很痛苦,我更正一下,它不是死在战斗中,而应该是跑得太慢被留下来拷问了,死前经受过极大地折磨。因为拷问,它血流了很多,所以才会有这么干瘪的口感和酸涩的味道。” 并未注意到洛文刚刚做了什么的言真震惊地看向洛文:“你怎么知道的??” “一点很基础的冒险者常识。” 洛文用手背擦了擦嘴唇,走到了那几个表情紧张的仆人跟前,温和地行了个牧师礼:“饱腹之神在上,我是接到任务前来这里讨伐魔物的冒险者洛文·塔尔,看来不久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遭遇战,而几位是得胜的一方。虽不知道几位的姓名,但请我由衷的向各位表示祝贺。” 洛文热情的对着第一次见面的人鼓起了掌来。 一旁的言真很羡慕洛文这种社交牛逼症的行为,诺纹妲则有些惊讶于洛文这和平日状态截然相反的分析能力。 这家伙在冒险的时候意外的很有传奇冒险者的范儿啊?怎么做到的? 仆人紧张的问道:“等等,您是说——饱腹神教?您是洛文塔尔大人?” “正是,这位应当就是伟大的新晋传奇冒险者,洛文塔尔神父。” 回应仆人的并不是包饺子小队的成员,而是从小镇里走出来的一位老人。 他穿着很经典的埃尔文贵族打扮——棕色的西服,红色的领带,被一丝不苟打理着的绅士胡子以及一顶高高的圆筒礼帽。 老人扶着拐杖,摘下帽子向洛文行礼致意:“看来我邀请的贵客到了,请原谅我买通了冒险者协会的人,用些小手段把你骗来了这里——只有这种方式,我才能用三万金币的低价邀请到一位实力超凡的传奇冒险者,帮我处理这种微不足道的私事。” 洛文的脑子自然是完全想不明白哪里有什么小手段的,他只以为是客套,连忙摆手:“您太客气了。” “哈哈,果然如同传闻中一样的平易近人,那我就放心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本次任务的发布者——谢兰塔家族第五代家主,杜瓦尔·谢兰塔。” 啊。 站在队伍后方的诺纹妲抬了一下眼皮。 谢兰塔,对了,香槟小镇的原名就是谢兰塔小镇。 眼前这个任务的发布者是香槟小镇的那个本土贵族的后人? 诺纹妲盯着那发布任务的老人,他似乎很合理地解释了这任务的来由,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老人总给自己一种奇怪的感觉。 诺纹妲主动走到洛文跟前,对着老人问道:“私事?难不成任务上说的见到魔王诺纹妲,是你杜撰出来骗人的?” “很遗憾,是的。” 老人无奈地耸肩:“我承认我的手段很下作,作为一名商人,在生意场上采取这种方式谋取利益的习惯已经沁入骨髓。可如此拿来算计一位善良的神父,我还是深感愧疚。” “哇,好,好典型的公国人做派,吸血鬼!资本家!” 曾经被公国人坑了一大笔钱的言真听说上当,恨得牙根痒痒,但老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言真就立刻躲到了洛文的背后不敢与之对视。 薇薇安甜甜地微笑着走上前去,主动一把握住了老人的手。 “您可不光诓骗了一位神父,同样也让我这教国的圣女到来了这里——人家的出场费可不便宜。” 老人和善的笑着,但抽出手的动作却很干脆。 他的目光并未在薇薇安那俘虏众多男人的姣好面容上停留1秒,只是匆匆略过,继续看向了洛文,一脸的诚恳:“正如您刚刚说的,我们先一步到达小镇,凭借着我雇佣来的佣兵和其他冒险者,勉强把这些侵占了我故土的魔物从故乡赶跑,可我依旧需要一位强大的冒险者把他们彻底消灭。神父大人,求求您帮帮我们吧。” “这……也行吧。” 洛文挠挠后脑勺点头,他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老人恳求他的事情是铲除魔物,正是他除了做饭之外为数不多的特长。 看到洛文答应,老人激动地浑身哆嗦,他连忙让开路,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在老人的带领下,几人走进了小镇里面,一路上老人神采飞扬地向洛文介绍着这座小镇。 虽然如今已经沦为一片废墟,但此处对老人而言是孩童时代的故乡,他清楚这里的每家每户,每一条大街,知道那家的白葡萄种的最好,哪片土地其实更适合拿来去种别的作物。 一听到种植东西,洛文立刻来了兴致,在农学这种真正上升到学问领域的知识,洛文有限的文化并不足以令其涉足,但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门事业。 和老人相谈甚欢,洛文心里面那点本就不会轻易展示的怨怼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走了十五分钟的路,两人很快就以兄弟相互称呼起来,活像是成了忘年交一样。 队伍后面的言真有些胆怯地拉了拉薇薇安的手:“圣女大人,让洛文哥离那个老头远点儿,公国的商人比吸血鬼还会吸血,这样下去洛文哥会被坑的裤衩都不剩的。” 薇薇安扶额叹息:“没救了,是种地。洛文大人在这方面的天赋惨绝人寰却又极其热衷,现在打断他只会被他用又委屈又可怜的眼神盯着,我不忍心。” “你倒是心善——喂,刚刚你去找那老头突然握手做什么?看到有钱老头,按捺不住了?” 薇薇安看着走到自己跟前阴阳怪气的诺纹妲,冷不丁的突然出手捏了一下诺纹妲的巴掌。 嗤嗤的腐蚀声响起,两人因为疼痛同时抽开了手。 “喂,你干啥?要打架?” 薇薇安没有回应,只是低头对比着自己两只分别握过不同人的手。 “那老人身上有股子我讨厌的味儿,但刚刚的肢体接触却证明他不是我猜的那样。这就很怪了,为什么我会本能的反感他?” 言真凑到圣女身边,煞有介事地说道:“这个叫老人臭,很正常,我爹身上也有。哦——难怪圣女大人跟其他主教握手的时候总是显得很不耐烦,还有一次偷偷想去下单——唔,唔!” 薇薇安反手捏住了言真的嘴巴,气的牙齿咯吱咯吱响。 诺纹妲提鼻子闻了闻:“我倒是也闻到了一股味儿……确实臭臭的,像是发烂了的奶酪……” 一阵风吹过,这下刺鼻的味道让所有人都闻到了。 那是一种腐臭、血腥,带着一点点柴火味儿的古怪气息。 三个女生不约而同地捂住口鼻,就连洛文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香味儿的来源是道路两边,此时几人身处于小镇的中心广场,广场周围架着好几口大锅,三五成群的冒险者围在大锅旁边,七嘴八舌地讨论争执着。 在大锅的周围,堆积着许多……尸体。 这些都是下级魔物的尸体,地精、熊地精、狗头人、恐狼…… 他们并没有被集中焚毁,而是堆放在大锅旁边,就好像锅里面炖的是…… “洛文神父,还请不要见怪。我着实不想让这股味道污染我的家乡,可是在中午的那场遭遇战中,为了尽可能地追击魔物,我们带来的粮草被狗头人的火球焚毁了,考虑到我们不得不在这里驻扎一段时间以彻底驱逐魔物,不得已做了这种事。” 名叫杜瓦尔的老头儿十分抱歉地挠了挠头;“我知道骗您来已经很不地道了,但眼下条件有限,您如果自己带够了食物请尽情自行享用,不必和我们一起来吃这些——由魔物的尸体做成的饭菜。” 正在走路的诺纹妲突然脑袋向后仰了一下——她喷出了柱状的鼻血,巨大的后坐力让她身子站不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她发誓,自己做神以来从未感受到如此精纯、庞大、旺盛、乃至于虚不受补的庞大信仰之力。 “卧槽。” 诺纹妲捂着鼻子,鲜血还在噗呲噗呲地从指头缝里往外呲。 “别,洛文,别!” 她这辈子第一次恳求自己的信徒别他妈那么虔诚了。 可是洛文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珠子底下涌现出来了滚烫的热泪。 他双手合十,对准上天,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伟大的饱腹之神啊——!” 刹那之间,诺纹妲听到喀拉喀拉的锁链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她脑袋上的那根麦穗突突突地往上猛涨,瞬间从原本的五厘米窜到了二十厘米的高度。 诺纹妲的脖颈出闪现出来了红色的项圈,听到锁链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诺纹妲暗道一声不好。 她刚想说话,四肢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洛文背后的诺纹妲一边喷鼻血,一边跳起来了一段十分难以理解的舞蹈,一边发出像神经病一般的笑声。 薇薇安也是头一次用惊惧的眼神看向诺纹妲:“你在……干什么?” “阻止我!快!” 几乎要被信仰之力撑爆了的诺纹妲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迅速向恶魔接近,想要通过双方的抵消机制来瓦解自己体内过剩的能量。 看着自己最讨厌的生物跳着丑陋的舞蹈,喷着肮脏的神血,发出恐怖的怪笑,阴暗扭曲蜿蜒蠕动地向自己靠过来,并且在舞步中间不断做出试图拥抱的动作。 薇薇安只觉得鸡皮疙瘩从后脊梁炸到了后脑勺。 身为以负面情绪为生的恶魔,她此刻的负面情绪膨胀到了极点,硬生生把她的眼泪给吓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你不要过来,滚呐!!!” 第二十三章 汤圆,嗯,是汤圆 “我,我先说好哦,这个,可,可是额外的价钱。” 在圣女马上要被诺纹妲扑倒之际,宛若英雄降临一般的言真用十分干脆利落的手刀将神明打晕过去。 这大概是洛文那个用蛮力的笨比一辈子学不会的精准操作吧,在那种扭曲恐怖的舞步中精准地找到迷走神经的位置并打下去,哪怕是圣女都对这个言真有点刮目相看了。 圣女起身对着杜瓦尔说道:“不好意思,我的同伴似乎有些太兴奋了——您知道的,她是饱腹神教的教徒,他们都比较……您懂得。” 杜瓦尔深以为然地点头:“东边就有空闲的帐篷,请您把同伴们带去休息吧,洛文神父,我看您沉默了半天,难道是自己没有带足够的口粮过来?” 看着继续跟洛文攀谈起来的杜瓦尔,薇薇安轻哼了一声,让言真背起来诺纹妲走向了杜瓦尔所说的帐篷。 言真虽然个子跟诺纹妲差不多高,但力气却很大,不怎么费劲地将诺纹妲抬到了帐篷里后,言真开口喊住了薇薇安:“圣女大人,请您稍等一下。” “嗯?” 言真把脑袋探出帐篷,左右张望一番,确定没人监视她们二人之后,言真才收回脑袋,盘腿坐在帐篷里,对着薇薇安说道:“我感觉这里有些古怪啊。”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往膝盖上使劲蹭着,像是在擦汗一样。 薇薇安从刚看到杜瓦尔就觉得不舒服,现在听到言真如此说,也来了兴趣:“怎么了?” “那个公国的吸血鬼姑且不谈,我一路上看到好几张熟面孔。” “你的朋友?” “与其说朋友,倒不如说更像是抢生意的同行。” 作为小队里的史学家,言真十分相信自己的记忆力:“不会有错的,外面至少有七个是我曾经打过照面的同行,水平都不错。不光如此,更重要的是来的路上我还看到了个赏金很高的通缉犯——那个家伙竟然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搭帐篷,他可是手里头欠着十几条无辜人命的强盗啊。” “会不会只是长得像?” “圣女大人,面容相似的人一万个里面总会有一两个,但疤痕完全一致的人却十万个里也不会有一个相同的,他左耳后面的疤痕是我亲手打出来的,我绝对不会认错。” 言真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而后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你说那个老吸血鬼会不会为了贪便宜,刻意雇佣了一帮江洋大盗来?” “哦?这些冒险者当中,有相当多的暗杀者和盗贼吗……” ———————————————————————————— “请问可以给我来一碗吗?” “当然可以,伟大的洛文神父,你是真正的英雄。” 洛文拿着个木头小碗,兴致勃勃地从最南边的第一口大铁锅开始挨个讨要锅子里的东西。 而回应他的人十分热情,当即用木勺子舀了一碗汤递给了洛文。 洛文双手捧着汤碗,小心地吹了吹热气,眯着眼睛品了一口。 “嗯——汤的口感稍显苦涩,用催眠药水里的甜味儿中和这种苦涩是好想法,但我觉得主要原因是因为果子里的这头地精没有很好的去皮,来,我这里有些作料,或许能够改善这种苦涩。” 洛文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来了一个小瓶子向里面倒入了些许,拿起勺子舀了一碗邀请对方品尝。 那煮汤的人脸上露出抗拒的表情,但杜瓦尔微微颔首,那人只好乖乖喝了一口,惊喜地赞叹了一声味道果然不错之后就倒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洛文若无其事的走向了下一口大锅,依旧讨要了一碗,开始点评。 “哦,一盆精湛的地精眼球汤,瞧瞧这里面的白色小可爱,让我想起了埃尔文特产的仰望星空饼——可惜这里面加入的疯狂药水有些提辣过度了,来,我这里有些作料,或许能够改善这糟糕的口味。” 有一人在被逼着喝下了汤水之后,大赞一番美味,随后浑身皮肤发红,开始刺挠地抓挠起来。 “来来来让我品尝一下——巧妙至极的设计,强壮的熊地精骨髓正是上好的汤作料。哦——可惜你加入了些比较突兀的材料,致盲药水?那东西十分苦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不过别灰心,每次大胆的尝试都是一次伟大创新的苗床,我来给你稍作弥补……” “天才,你竟然试图用混沌变形药剂来让锅子里的魔物肉变成随机的食材,营造出一种吃火锅的惊喜,我欣赏你伟大的构思。但是刀工还需要努力。” “嗯~菌菇魔物食用之后会有短时间的致幻效果,但你倒入的深渊凝视药剂可以让两种恐怖的幻觉叠加在一起,虽然味道惨不忍睹,但却营造出一种新奇的食用体验……” 剩下那几口围在大锅面前的“冒险者”们看到那些喝了洛文改良后的汤水,一个个不是发疯就是发狂的下场,全员都默不作声地将手里的药瓶放回了背包里。 跟在洛文身后的杜瓦尔依旧保持着微笑,但嘴角有些僵硬,只是近乎痉挛地抽动着。 这场阎王点卯一样的试吃大会不断向后推进,洛文就像是一个善良的厨师长一样给每位学生品评和建议,并且无私地分享着自己处理魔物食材的经验。 终于,洛文站在一锅绿色的汤水跟前站住了脚步。 他低头看着那盆散发着和其他锅子的恶臭截然不同香味儿的肉汤,一个身穿灰色衣服的老太太站在汤锅跟前,正拿着一个陶土瓶子,向着锅子里加入晶莹的粉色晶体。 这汤或许是因为炖入了魔物肉的缘故,整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上面漂浮着眼球和指甲一类的“肉块”。 老太太正洋洋得意的用木勺搅动着锅子里的肉汤,看到洛文站在自己的大锅面前,得意地抬起头来:“喂,小伙子,尝尝埃塞尔婶婶的汤吧。跟那些外行人不同,婶婶的汤包你满意。” 洛文抬起头来,平静地凝视着这位自称埃塞尔的老人,杜瓦尔连忙上前为洛文解释:“埃塞尔婶婶是居住在附近村庄的热心阿姨,因为日子过的贫穷,她经常会拾取一些魔物的尸体用来烹饪。技术上是我们这里最娴熟的,一定让您满意。” 洛文没有回应,只是低头伸手放在了滚沸的汤水里搅了搅,而后舔了舔手指上的汤汁。 品味了一番,洛文笑了。 老妇人笑得更开心了,她连忙去主动伸手去接过洛文手里的碗:“来,婶婶的汤味道好极了——一定要多喝……” 老人的话没完,却感觉面前的汤面离自己近了很多。 “噗通。” 一句话不说的洛文猛地抬起了手拽住了老人的头发,不假思索地用蛮力将老人的脑袋整个扯进了那煮的滚烫翻滚的肉汤之中。 “嘎咕!!!!” 老人爆发出了惨叫,几乎所有人站在汤锅跟前的人都下意识地把手摸向了自己的武器,杜瓦尔也没反应过来。 却看见刚刚还一副热心肠好人模样的洛文此刻已经半条手臂没入了肉汤里,在他的蛮力钳制之下,那老人在汤锅底下不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四肢痉挛了大约两分钟左右之后就停止了活动。 洛文松开了手,从滚水之中抽出了胳膊,脑袋嘎巴一声转动了七十度,琥珀色的眸子在人群之中咕噜咕噜地转动。 那些拿起武器的“冒险者”们一个个吓得动弹不得,只看到人群之中跑出来了一个怪叫着的老人,向着小镇外面的方向狂奔。 洛文没说话,只是单手拿起了那足有一米二高的大汤锅,向着逃跑的老妇人投掷了过去。 大锅在空中翻滚,里面的汤水竟然没有洒出来一点,直到锅沿砸中了那老妇人的后脑勺,将其整个儿地扣在了大锅里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 闷钝的惨叫声从锅里面散了出来,沿着倒扣的锅口,绿色的汤水混杂而成的焦黄颜色的液体蔓延出来,沾染到路面的石子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几人的目光被那惨叫声吸引片刻,回头再看洛文,却只见这位传奇神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单手拖着一个惨叫不止的毛衣老太太,将其拖拽到了相对空旷的地方。 “喂,你要对巴依奶奶做什么?神父大人,我到底——” 嘭! 没有给她说完话的时间,洛文将老婆婆放在地上之后,就一拳打在了她的头上。 片刻之后,老人没了声息,随着她的死亡,那干瘪的皮肤也迅速地开裂变绿,露出苔藓一般的颜色。干瘦的身体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不断膨胀,膨胀。 最后,那个身穿毛衣,面容和善的老太太变成了一头身高足有两米的怪物,它浑身长满了宛若树皮的绿色皮肤,表面布满褶皱与瘤状凸起。指甲长如兽爪,浑身散发着腐叶与沼泽的腥臭。 “这是绿鬼婆。” 洛文直起腰来,甩掉了手上的粘液。 鬼婆这是一种古老、扭曲且充满恶意的类人生物,擅长伪装成老人亦或是漂亮妇女的模样混迹在人类中间,用谎言、诅咒和诡异的药汤操控凡人。 她们拥有极强的社会性,作为施法者魔物,往往三名鬼婆会组成集会,通过共享魔法力量来增幅自己的能力,同时也为自己在人类世界行骗提供必要的帮助。 洛文向他眼中的这些新手冒险者,尤其是他十分欣赏的杜瓦尔男爵科普着鬼婆这种魔物的存在和危害性。 可这注定是一场对牛弹琴的科普。 洛文的热心肠得不到什么回报——因为聚集在这里的大部分“冒险者”对自己当中混入了鬼婆并不惊讶。 这本来就是他们在中午讨伐魔物之后故意留下来,杜瓦尔以及其他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 毕竟说真的,除了临时抱佛脚地向鬼婆这种喜欢熬煮恶心汤药的怪物以外,他们去跟谁学用魔物的尸体炖煮食物的方法去啊? 正常人谁会寄吧闲的没事吃魔物啊?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向了杜瓦尔,他们的领袖。 杜瓦尔则无视了那些目光,用十分欣赏,以至于近乎贪婪的目光盯着洛文的背影。 太棒了。 杜瓦尔压低了自己的礼帽,以遮掩自己的贪婪。 即便是高级冒险者,也不可能通过一个照面就拆穿鬼婆的伪装。这三只鬼婆可是魔王诺纹妲亲自派遣过来看守香槟小镇的头领,战斗力就不说了,隐藏身份的本领绝对是一等一的强大。 如果不是这些人拥有神明的赐福,只怕是也会不小心放跑了那三头鬼婆。 可这通过阴谋与诡计统治这片土壤长达二十年之久的魔物,竟然一个照面就被洛文识破了,而且洛文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出手击杀,效率,胆识,目光,都是一等一的绝伦逸群。 谁说他智商只有5?他可太天才了。 “洛文先生,请问您是怎么看穿这邪恶鬼婆的伪装的呢?” 杜瓦尔抬起头,像是刚买到期待已久的模型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打开说明书一样地看向洛文。 旋即,杜瓦尔的眼睛蓦然睁大。 “洛文先生……你这是……?” “啊?哦,我看大家对魔物科普都不感兴趣。我仔细想了想,是我混账了——你说大家都饿着肚子,我却在这里瞎掰什么大道理,真是畜生。” 淳朴可靠,憨厚老实的洛文抹了一把脸上墨绿色的血液,从鬼婆敞开的肋骨里面徒手抓出了一颗湿漉漉的,满是焦黄粘液和恶臭味道,却还在不停跳动的心脏。 一个不注意就将鬼婆开膛破腹的洛文神父站在鬼婆的尸体跟前,笑呵呵地向众人举手示意。 他的神态就好像是一个开科普课的老师一样。 “诶,刚刚说了那么多,大家肯定觉得我口说无凭。现在刚好手头有材料——我来给大家现场演示一下如何利用鬼婆做一顿丰盛的晚宴,大家一定注意要用心听讲哦~” 噗呲,噗嗤,嘎巴—— ————————————————————————————————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帐篷里点上了蜡烛。 诺纹妲幽幽地睁开了眼睛,在强行吸纳了超过自己能容纳分量的信仰后,她的身体反而变得虚弱。 洛文静静地守候在诺纹妲身旁,看到姊妹醒了,连忙端起来了身旁的热汤:“慢点喝,小心烫。” “嗯。” 虚弱的诺纹妲接过了肉汤,看着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洛文,想说什么,却又叹息一声。 没有神舍得责怪自己虔诚的信徒,消受不了那份信仰是自己的问题。 诺纹妲对这一点心知肚明,虽然刚才的吐血和舞蹈让她十分丢人,可洛文对她没有半点恶意。 在魔界,自己如果露出这种虚弱的状态,只怕是早就被虎视眈眈的属下们蚕食殆尽了吧? 诺纹妲心里荡漾开一种不知名的暖意,乖乖仰着脖子喝下了热汤。 很温暖。 很香。 浓郁的味道滋补了空虚的肠胃,或许是因为心情的缘故,那汤滑过喉咙时,整个身体都被温的暖洋洋的。 汤里面放了鱼干一样的东西,咀嚼起来脆脆的,但又富含油脂,让汤的口感变得更加丰富许多。 诺纹妲还咬到了一种圆圆的,弹弹的东西。 “你竟然还放了汤圆啊?” 竟然大费周章的搞来这种稀罕玩意儿,他以为我是低血糖发作吗? 这个烂好人。 诺纹妲心情不错地哼了一声,她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看向了一直微笑的洛文。 洛文笑得十分阳光,开朗,不得不承认,在这种灯光下,他长得很英俊。 “汤圆是什么?” 洛文笑呵呵地反问。 诺纹妲叹息一声,如果不是智商低,洛文真的是完美的信徒首选。 她低下头,突然跟自己手里的肉汤“对视”了一眼。 “………………………………?” 第二十四章 洛文最爱的食物 “洛文哥,有时间吗?” 言真撩开了帐篷的帘子,鬼鬼祟祟地探头进来。 照顾着诺纹妲的洛文回过头来,趁着这个机会,诺纹妲光速泼掉了碗里剩下的汤,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冲着言真竖起了个大拇指。 你知道的,身为魔王的诺纹妲很少如此由衷地去感谢一个人类。 “有的有的,怎么了?是要给温答姊妹补习文化课吗?” 洛文对言真是最尊重的,他赶忙起身,将言真接到了帐篷里。 言真和白天时的状态似乎不太一样,她有些扭捏,眼镜上蒙着一层雾气,手指不安地搓弄着。 “不是教学的事情,洛文哥,你是咱们小队的队长,有些事情还是要事先经过你的同意的。” “哦?” 洛文将小板凳搬给了言真,自己则是席地盘腿而坐,做出了认真倾听的模样。 在决定成立这个小队之后,洛文就决心当好一个队长。虽然这是头一次担任这个位置,但待在狮鹫断牙里的那段时光让他从那位优秀的队长身上学到不少身为领导者的经验。 亦师亦友的血影女士平日里也经常向低情商的洛文传授和队友们相处的方法。 “我看你好像有些为难,不要着急,什么事情都可以慢慢商量。” “那个,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啊。” 言真深吸了一口气,捏紧了拳头,缓缓说道: “实不相瞒,这是我第一次参与到团队行动中来。我父亲时常教导我,团队协作最重要的是将个人价值的实现与团队价值耦合。但有时候也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个人利益与团队大局发生冲突的情况,如果优先于实现个人利益,那可能会不利于团队的整体长期发展。所以这种时候不应当自己擅自做决定,而是在充分请示领导,对齐颗粒度之后,形成一套能够兼顾二者的组合拳打法——” “嗯,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洛文一丁点都没听懂言真叭叭了些什么,但这不影响他遵循血影女士的教导,沟通之前先充分给予队友谅解和尊重。 诺纹妲有气无力地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喃喃地说道:“她的意思是说她想干私活儿,又怕耽误小队的任务,问你怎么办。” “哎呀!” 洛文一拍脑门,十分骄傲地回过头摸了摸诺纹妲的脑袋:“你看言老师把咱们姊妹教的多好。这么深奥的话题一下就听懂了。” 诺纹妲脑袋上露出青筋,但气鼓到了喉咙里,看着洛文那发自内心的欣喜和骄傲,也就吐出来散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侧身坐了起来,用手整理着自己的头发:“看在洛文的面子上,把话说的明白点。” 言真现在最怕的不是洛文,而是那个掌握着她身份秘密的温答。 听到诺纹妲语气不太和善,她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个杜瓦尔是公国人吧?我,我不是很相信他能老老实实结账。我最近手头……确,确实紧张。想偷偷打点零工补贴钱包……在出任务的时候干私活儿确实不合适,所以想问问队长同意吗?” “这样啊,那我可以把温答的学费先结给你。” “不,不行。无功不受禄,您要是不答应,我不干私活儿就是了。” 言真哪里好意思,这所谓的补课费不过是洛文的一厢情愿,以温答的脑子根本不需要自己任何帮助,信奉劳有所得原则的她怎可能心安理得的收下这笔钱。 洛文看着窘迫的言真,抓了抓头发,叹息了一声。 “我当然没意见……不过毕竟是团队的事情,除了我之外,也请您征求一下其他人的意见。” 言真本以为小队会是洛文的一言堂,没想到这决策方式还挺民主,她扭头看向了温答。 诺纹妲本来就对这个凑数的暗杀者不感冒,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至于圣女那边,出门之前言真和她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诺文看到队友们都没有意见,站起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言真的肩膀:“一定要注意休息啊。” “没事,我干活可利索了,绝不耽误明天咱们正常执行任务!” ———————————————————————————————————— 在香槟小镇废墟上竖立着一顶巨大的帐篷——以规模来说,似乎称之为“营帐”更合适。 高达五米,宽数十米,里面点着明亮的魔晶石灯。 那些烹煮魔物料理的“冒险者”此刻聚集在帐篷里,围绕在杜瓦尔·谢兰塔的身边,一个个表情十分焦躁。 “神主啊,那个神父简直就是个疯子,让他跟我们一起行动真的好吗?他,他……” “那可是鬼婆啊,浑身都是腥臭粘液和脓包的恶臭生物,他竟然——” “您一定要想个法子,那什么秘宝让我们这些忠诚的信徒帮助您挖掘就好,何必再喊个外人呢?” “阿波流特老大也来了,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做不成的?” 对着叽叽喳喳的手下们,杜瓦尔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他重重地敲了一下拐杖:“好了,今天白天击退魔兽的时候你们还没发现吗?我们游荡者大多擅长的是对人作战,你们这些人里哪个不是业内翘楚,精英中的精英?可白天那场战斗打的还是如此吃力——我们确实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冒险者来彻底驱逐魔兽,为我们挖掘秘宝争取充足的时间和空间。” 杜瓦尔的目光扫过了自己的手下们,这些“冒险者”脸上一个个全都是焦急和不忿。 他知道这些信徒们为何如此焦虑。 游荡者,天生就是为利益所趋势,被金钱懵逼了心灵,为了贪婪和欲望而活的人。 这个词汇囊括了赌棍、杀手、流氓、恶棍、强盗,等等一系列为人类社会所唾弃的渣滓和垃圾。 他们就像是饥饿的狼,有肉吃才会忠诚,一旦没了肉,什么信仰,什么神,一切都会被抛之脑后。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自己才会如此轻易地将这些人聚集在此处——用一个捕风捉影的传闻。 这些人坚信他们得到的神启,相信着香槟小镇下方埋藏着珍贵无比的香槟酒秘方——仅这个秘方就可以让他们所有人下半生吃喝不愁。 如今这些人聚在这里叽叽喳喳的,压根不是因为被今晚的鬼婆肉盛宴恶心到了,而只是担心洛文这种传奇冒险者会分走原属于他们的那一杯羹。 贪婪,就好利用。 杜瓦尔压低了礼帽,目光中闪出了残忍和不屑。但很快,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一个身材精壮,穿着褐色的短衫和长裤,头上戴着一顶牛仔帽的金发男人走进了帐篷里。 “哦,亲爱的阿波流特,你终于来了。” 杜瓦尔张开双臂,欢迎着自己最宠爱的信徒,在一众品行低劣的游荡者中,只有这位半精灵还残存着些许的尊严和荣耀。 “按照您的吩咐,我将洛文的鉴定报告带来了——” “我看看。” 杜瓦尔拿过了洛文的鉴定书,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随后拍着大腿叫好:“果然有修改过的痕迹,我就说那样的天才智商怎么可能只有5,这些嫉贤妒能的资本家为了守住自己的钱袋,竟然污蔑了一个天才。” 旋即杜瓦尔抬起手,利用自身的权能破除了覆盖在纸上的修改魔法,看着显露出来的数字,得知了洛文真实智商数值的杜瓦尔笑容僵在了脸上。 “……” 贼王阿波流特并不在乎自己神主的想法,他的目光扫过了房间里的这群从世界各处搜拢而来游荡者伪装而成“冒险者团队”,表情凝重地皱起眉头:“你们刚刚是不是对我等的神主有过不敬的行为?我记得我好像警告过你们吧?” 这些人虽然缺乏组织和纪律性,但阿波流特在业内的名头足以压住他们躁动的内心,让他们乖乖听话。 贼王,这个名头听起来并不不光彩,但这个名号本身的价值很大。 那是“英雄称号”。 是个人在某一个领域达到了特定的成就,得到了神明的认可才能获得的称号。 比传奇冒险者更稀有,一旦“英雄”死去,它的灵魂将有极大概率被神明视为珍宝收藏起来,甚至神明之间因为“英雄”灵魂的归属而发动神战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杜瓦尔看着三言两语就压的一众游荡者不敢说话的阿波流特,轻笑了一声,他恶狠狠地攥紧了手上的鉴定纸。 看来,即便是游荡者中的“英雄”,说白了也只是游荡者而已。 这份报告上的数据已经足够让他怀疑自己这位头号手下的忠诚了…… 嘻嘻,这说得好像自己曾经相信过这个半精灵杂种的忠诚一样。 阿波流特完全没有注意到神明看自己的目光,他一直在清点人数。熟悉游荡者行为作风的他太明白这些人有多不好管了,偷偷跑掉的,打算向洛文贩卖情报的,以及打算黑吃黑的…… “怎么才八十三个人?” 少了十二个? 就算是有偷偷跑掉的,一下子没了十多个人也多了些吧? ———————————————————————————————— 次日清晨,洛文起了个大早。按照昨晚跟杜瓦尔商量好的,今天要去森林里追击逃跑的魔物,争取将他们彻底从香槟小镇驱逐出去。 洛文总是对这种猎杀魔物的积极度特别高,不过今天起了个大早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想去看看言真的状况。 将昨晚剩下的“材料”放在一起,洛文用简单的厨具准备起了早饭。 虽然外表恶心,但鬼婆这类魔物身上有不少的部位都对人类的身体有好处,据说强大的鬼婆头皮还能够永久提升食用者的智力——不过血影女士一直坚持说是谣言,洛文总是还不死心,总是有机会就搞点来,试图挽救一下自己过低的智力属性。 将鬼婆的头皮仔细切成小条,下锅蒸煮片刻,捞出迅速过一遍凉水。同时将备用的地精小腿肉切成肉末倒入锅内,伴以香蒜蛋黄酱搅拌…… 经过了十六分钟的烹饪,洛文端着一碗鬼婆炸酱面走向了言真的帐篷,希望这份颇具东方风格的早餐可以缓解言真老师的思乡之情。 走到帐篷跟前,洛文站在外面喊道:“言真老师,昨晚休息的怎么样了?” 刚一开口,帐篷帘子掀开,一个白花花地影子从里面跑了出来,两块晃动着的什么玩意儿就要撞向洛文。 洛文极快地单手托住碗的底部侧身闪避开来,回头一看。只见穿着上下两件内衣的薇薇安扑倒在地上,后背白的有些晃眼。 洛文抬手打了个招呼:“哟,薇薇安女士这么早就穿着内衣跑出来健身啊?教国的风气比我想象的开放。” 言真打着呵欠从帐篷里出来,揉了揉眼睛:“圣女大人醒了半个小时了,就坐在帐篷里也不穿外套,满脸期待的不知道在等啥。” “可能是等着今天的早饭吧——来,言真老师,特地给你煮的面,早上一定饿了吧。” “喔,多谢——” 言真接过碗筷,久违的用筷子挑起了面条嗦了起来。 嗬,别说,这西方的面条还怪不一样的嘞,有肉味儿。 “看您容光焕发的,昨晚应当没太辛苦吧?” “还行,买卖比平时好干多了。” “嗨,在冒险者这一行里面,没念过书的人多了去了。他们肯定像我一样渴求着知识——算了,不打扰您用早饭了,一个小时后咱们要集合跟着杜瓦尔男爵他们去扫荡魔物,您要是太累了就在帐篷里休息好了。” 洛文说完就走,言真一边吃面一边看着洛文的背影,心生感慨。 多好的一个人啊,还好自己当初没得手——不行,得想办法一辈子守住这个秘密才行。 薇薇安从帐篷里探出头来,她的脸和头发上还沾染着地上的泥土,目送着洛文离开的背影,薇薇安的脸沉了下来。 “他竟然只给你送早餐是么……” 幽幽地说了一句,薇薇安酸酸的目光挪动到言真的身上。 靠着帐篷吃面的言真察觉到圣女不善的目光,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咱,咱说好的啊,昨晚的人头赏金都归我,拿来抵你的债,就算你是圣女也不能赖账不是!?” 圣女抽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个阳光妩媚的笑容来。 “当然,我怎么会打你钱袋子的主意呢?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洛文大人可是把他最喜欢的食材拿来给你做面吃了。那可是他最·最·最喜欢的食材。” 看着圣女的表情,言真有些嫌弃地皱起了眉头:“哇,他不就是没给你送,至于这么咬牙切齿吗?大不了我给你分点就是了……” 言真显然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听到什么,而恶魔却已经做好吃下今早的第一口负面情绪的准备了。 薇薇安笑着张开红唇:“我可舍不得吃,你要知道这面条是……” 薇薇安还没说完话,只见刚刚离开的洛文手里端着一碗面条,小跑步地快速返回了营帐。 “嗨呀,我都不知道你跟言真老师睡一个帐篷,来,我这又下了一锅面,这是给你的。” 洛文热情的将面和筷子递了过来。 芬芳的肉味儿直钻鼻子。 薇薇安的表情有些呆滞。 马上要说出口的食材原料卡在嘴边,半天咽不进去。 倒是言真一边嗦面一边纳闷:“怎么了?洛文哥不是也给你早饭了吗?圣女大人有点娇气了嗷,真给你又不高兴。” 洛文也一脸的期待:“吃呀,吃。” “……” “圣女大人,你刚想说这是啥做的来着?” 第二十五章 都别活了 按照杜瓦尔的安排,上午洛文跟随着“冒险者”军团们离开了香槟小镇,前去涤荡那些没能彻底铲除的魔物。 昨晚声称自己接了私活儿的言真倒是精神百倍,乐呵呵地跟着一起出去了,留下的反而是诺纹妲和薇薇安。 不过这也说得过去,毕竟一个昨天当中发狂然后昏厥,另一个是金贵的教国圣女,人家保不准是来体验生活的。大军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之后,诺纹妲掀开帐篷走了出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薇薇安的帐篷。 掀开帘子,薇薇安正面如菜色的捂着喉咙,嘴角还残留着口水,两只眼睛呆滞地直勾勾看着前方。 见到亲爱的队友如此凄惨又惹人同情的模样,诺纹妲连忙悲悯地开口询问:“怎么了?是昨晚拿东西苦练嘴上功夫的时候一不小心杵太深,伤了喉咙眼了?” 对于队友关切的问询,薇薇安也强颜欢笑地回应:“哟,这不是咱们小队的热舞领域大神吗?昨晚您纵情释放的时候我真害怕你死我小队里。” 恶魔与神明友好坦诚地交换了双方意见之后,诺纹妲坐了下来,她从鼻子里嗤出一口气:“说说吧。都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帮人有问题。昨晚我被洛文看着不能出门,你应当不是老老实实睡了一宿吧?” 薇薇安警惕地看了一眼帐篷帘子,诺纹妲不屑的挥了挥手:“进门之前我放过隔音法术了,没人听得见。” “老实说,我最开始除了觉得杜瓦尔有点奇怪之外也没看出端倪,还是言真的提醒才让我意识到,这帮人里面混了很多的通缉犯和杀手。” 游荡者是冒险者协会对杀手、窃贼、流氓这一类社会边角料职业的统称。 虽然游荡者也是冒险小队里常见的配置成员,但一个小队最多只会配置一到两个人,他们往往用来解除陷阱,撬开宝箱,亦或是应对冒险者团队之间的冲突。在应对魔物的正面作战上,他们的表现往往不尽如人意。 “所以昨晚我和言真就出去清点了一下人头,结果却发现这里面不是混了通缉犯和杀手,而是大量的通缉犯与杀手里面混入了少量不知底细的人。” 薇薇安作为圣女,其实也很清楚教国的悬赏单上都有什么人,昨晚在言真的带领下,她见到了不少的熟面孔。那些人都不是泛泛之辈,更不乏在教国悬赏榜单上一些名列前茅的存在。 悬赏榜单上的排名只跟罪行正相关,昨晚言真干的“私活”里头,罪行最轻的一个是拐了二十九个平民孩童送去给血神信徒祭祀的,剩下那几块料的含金量可想而知。 与薇薇安交换了信息的诺纹妲略作沉思。 这件事真正麻烦的不是自己处于一群大恶之徒中间,而是这次任务的发起者,那名杜瓦尔男爵有能力将这群人召集过来,并且让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听从他的指挥。 以诺纹妲的情报网络,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两个。 “贼王阿波流特,亦或是游荡之神本尊,阿卡·阿多……” 诺纹妲捏着下巴细细思索,她几乎可以断定这次任务的背后必然有游荡之神的手笔。自己那个盒装的王冠碎片应当就是他们偷走的。 但是很奇怪,那个杜瓦尔头顶既没有象征着神权印记的钥匙和锁,也没有象征着首席信徒的权杖。他好像就是个纯粹的普通人。 阿卡做不到洗脑一个凡人成为自己的意志化身,这个杜瓦尔到底是什么身份,贼神做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报复几天前被圣光教徒洗劫了神殿? 诺纹妲沉思一会儿,摇了摇头:“这个任务不能继续做下去,小镇也不能待了。今晚等洛文回来,我们就要想办法撤退。” “你既然知道这件事跟贼神有关,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咱们都知道阿卡惦记的东西拿不到手是不会罢休的。” 薇薇安否决了诺纹妲的建议,她很干脆地往脖子跟前比划一下:“所以不如都杀了。” “啊?” “今早杜瓦尔虽然带走了大部分人,但他留在营地里的可都是些精英,应该是提防着咱们逃跑。我看不如把他们都干掉得了。” 诺纹妲瞪大眼睛,她走到帐篷的时候也察觉到了留下来看守营地的人实力不凡,老实说,她不觉得凭借着现在的自己和这头圣女恶魔能做到全歼敌人。 “不是,这里面光传奇冒险者级别的高手就有不少,更不用说游荡之神办事必然会喊着他的心腹,有英雄封号的阿波流特,他现在还没露面藏在暗处,那家伙你打算怎么杀?” “简单啊。” 薇薇安晃了晃手指:“我的本体从恶魔位面赶过来只需要半天。” “你**疯了??” 薇薇安的回答吓得诺纹妲一哆嗦,她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一头恶魔大君,要在这种地方强行显现本体?你知道后果会怎么样嘛!?” “到时候嫁祸阿卡嘛,就说是他把我招来的。” 薇薇安虽然笑着,但那眼神不像是开玩笑。 “你妈……那等于直接宣布第八次大战正式开打好吗?” 诺纹妲很难用语言形容一头恶魔大君在人类世界强行降临本体的后果。 这么说吧,上次这么干的恶魔大君本体灰飞烟灭不说,神界和恶魔位面打了二百七十年,死光了一整代才熄火。 “诶,你说对了。” 薇薇安露出笑容,她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惦记洛文大人的家伙,谁都别想活。” 面对着恶魔的威胁,诺纹妲擦了擦冷汗。 恶魔是狡猾又奸诈的生物,她不认为这头恶魔会如此武断的做出这种弱智事情。 为了杀死阿卡就引发大战,跟害怕甲沟炎就把下半身截肢有什么区别? 诺纹妲决定先用缓兵之计探探这恶魔的底:“这件事也不一定就是阿卡做的,就算是阿卡做的也不定是冲着洛文来的,不如我们……” “甭说别的,来,在这里写一下你名字。” “这什么东西?” “恶魔誓约,你知道这东西对我们的约束力。定个方案,要么你想办法把阿卡给我做掉,要么老娘爆了都他妈别活。我这人很讲道理的。” “……你,你你你先放下,我们来聊聊怎么杀阿卡吧。” 第二十六章 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洛文神父好样的!” “多亏了有洛文神父大人啊!” 在一众人的喝彩声中,洛文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从一座燃烧着的城寨里走了回来。 今天一个上午,他带领着八十多个冒险者成功端掉了位于香槟小镇一公里外的一座地精窝点。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幸不辱命地洛文拖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大锤回到了小队在城寨外的临时驻扎点。 杜瓦尔在营地里热情地欢迎着英雄的回归,他主动上前拥抱了一下洛文,丝毫不介意洛文此时满身污浊恶臭的魔物血液。 “我就知道您非同凡响,竟然仅仅只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做到了这种程度。” 惊喜,十分的惊喜。 这地精城寨原本是杜瓦尔计划拖延洛文小队时间的地方,留下来的魔物数量原定能够一个a级小队打上三天。 但洛文效率实在是太快了,你说说道德感这么高的一个人是怎么想到丧心病狂的从地精城寨的水源上游下毒,然后藏在狗熊的肚子里混进地精营地钻出来放火烧寨,连杀带抢的? 这丧心病狂的行事作风简直天生就是干游荡者的材料! 虽然计划被打乱,但是杜瓦尔还是十分惊讶于洛文出色的战斗意识。 他挽着洛文的手,热情的招待他到篝火旁边坐下。 一直在临时营地里摸鱼的言真看到队长回来,拿着毛巾给洛文擦拭着满是鲜血的头发:“辛苦啦洛文哥。托你的福,我赚了好大一笔呢。” “没事,这次主要还是杜瓦尔先生的功劳。” “哈哈,我有什么功劳。” 全程跟言真一起待在临时营地没出去的杜瓦尔被洛文夸的都有些害羞了,多好的孩子,还知道把功劳让给领导。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不是您把那个实力最强的金发大哥留在营地里照顾后方,我也不能如此安心的在前线奋战。” 洛文的一席话说的杜瓦尔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自己带来的冒险者里金发男性就一个,自己最强的信徒,贼王阿波流特。 可是自己命令他除了向自己汇报工作之外,其余时间全程保持隐匿状态,洛文是怎么发现的? 游荡者的本职工作都做不好了吗?真不中用。 杜瓦尔心里面对阿波流特的嫌弃更深了一层,他缓缓摇头叹气:“他根本没办法跟你比,嫉贤妒能,本事有限,如果不是他没用,我怎么会让他留守营地,只带着您来呢?” 这句话绝非谎言,而洛文谦虚地笑了笑:“各司其职,没有高下之分。” 看看!看看! 多好的孩子! 杜瓦尔心里对洛文的青睐越发强烈,他迫不及待地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盒子,双手递给了洛文。 “说起来,是我把你们诓来做这单任务的,除了约定好的赏金之外,我一直在想给大人您什么补偿比较好。听闻冒险者协会那些蠢材一直对您的智力属性耿耿于怀,我就特地挑选了一样礼物送给您。” “哈哈,这不怪人家,我文化低,确实脑子笨了点。” 洛文接过了盒子,言真也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哇?这是项链?” 盒子里躺着一条通体由蓝色水晶铸就的链子,末端缀挂着镶嵌着一枚流转着微弱光芒的紫色宝石,即便没有光芒照射,躺在盒子里的链子依旧散发出隐约的光芒来。 杜瓦尔得意洋洋地捏了捏自己的胡子:“不,是头链。蓝水晶做的,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但却象征着我对洛文先生的尊敬和友谊。” 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狗屁! 那不过是为了安抚这个高道德的神父安心收下的托辞。 这可游荡之神众多得意的藏品之一,是从智慧神的首席信徒手中盗来的神赐宝物。 这链子的材料本身并不昂贵,值钱的是附加在这个宝物之上的,智慧神亲自施加的祝福。 能够强制地将使用者的智商锁定在14点,不可进一步的提高,也不会被任何外力降低。 即便是一条狗戴上,那条狗也能够迅速拥有学习魔法的智慧和资质。 这原本是智慧神用来约束自己手下那些过于天才,容易胡思乱想的家伙们的刑具,但放在外界,这可是千金难求的至宝。 14点的智慧,放在法师当中也是卓越者的水平了。 洛文正如杜瓦尔预料的那样,并没有过多推让就收下,戴在了头上。 杜瓦尔满怀期待地看着这位英雄在突破了智商限制之后能表现怎样的天分。 他能不能理解自己大费周章的设计这场招待背后的苦心,能不能体谅自己的拉拢之意。 能不能明白自己有多的求贤若渴,他曾经信奉的那个狗屁饱腹神教又有多么的愚蠢。 让所有人都吃饱饭?这等荒诞的妄想也只有低智商的蠢人会坚信不疑! 来,变聪明吧,明白我的苦心,我会用首席信徒的礼遇对待你,你会成为我阿卡·阿尔最忠诚的部下! “嘎巴。” 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洛文脑袋上的那枚受智慧之神赐福的项链断成了两截,掉在了地上。 洛文连忙弯腰捡起来,颇可惜地抖楞着手:“哎呀,哎呀呀,都怪我,我头太大了给撑断了是不是?” …… …… “杜瓦尔先生?杜瓦尔先生?” 洛文担忧地在杜瓦尔脸上挥了挥手。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践踏您的善良和好意,只是尺寸确实不合适,哎呀,我刚才真没用力,您别生气行吗?” 杜瓦尔维持着笑容和动作,像是和世界脱离了一般,足足停顿了一分钟之后,他才猛地一哆嗦。 杜瓦尔迅速地握住了洛文的手,两只眼睛散发出了慑人的热情。 “果然强大!果然忠诚!果然牛逼!不愧是你,不愧是你,真不愧是你!” 亲眼目睹洛文轻而易举顶爆了项链的杜瓦尔此时对洛文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顶点。 智慧神的加护,那是普通人能忤逆的吗? 哪怕智慧达到了18,接近触摸到神之领域的天才,戴上这链子也得乖乖降智,终生解脱不了。 有多少天才一辈子被这所谓的加护束缚了思维,终生不得解脱? 而眼前的洛文,轻轻松松地就给这玩意搞断了。 洛文是毫无疑问的至宝,不会被任何神明的恩惠干涉的至宝。 多久,自己没有碰到如此有价值去窃夺的宝物了? “太好了,太好了。” 杜瓦尔就像是在抚摸金像一样的摸索着洛文的手背,那贪婪的眼神,简直像是恨不得想要伸出舌头舔舐两下洛文的手掌一般。 这恶心的画面不由得让言真一阵起鸡皮疙瘩,作为保守的东方人,她咬着手指嘶嘶地抽冷气:“老爹啊,闺女竟然真见到了传说中的南桐——” 洛文也觉得不合适,他抽开了手,却未曾注意到自己的手背上已经浮现了锁和钥匙的图案。 那是贼神的标记,让神界哪怕是高等神也会头痛的图案。 它象征着贼神已经发誓,他将竭尽全力甚至于生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去得到的宝藏。 就在这标记烙印下的瞬间,杜瓦尔一瞬间幻听到了喀拉喀拉的,锁链转动的声音,只不过此时的他已经完全的忘我,眼睛里除了洛文,已经容不下任何其他东西存在了。 第二十七章 Yes,my lord 冒险者团队大获全胜,于傍晚时分返回到了营地里面。 一公里的路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听上去有些荒诞,但这已经是全体“冒险者”们竭尽全力的成果了。 大伙儿精神都快崩溃了。 拜托,你知道那个地精寨子里面有多少地精吗? 洛文竟然要求把那些尸体全都运回来,还说什么要吃好久。 不是哥们你打算吃多久??? 兄弟们当中也不是没有杀人越货,甚至是将受害者开膛破腹挖出心脏来吃的。 但是你知道兄弟们吃人只是凹人设,凸显一下“哦我特别狠毒,我超叛逆,法律约束不了我,我是超级大恶人”这一类特点的。 为的是出名,不是他妈的真让你把类人魔物带回来顿顿当饭吃!! 一想到今天晚上的晚饭,“冒险者”们都唉声叹气的,可自家神祇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偏偏硬是让他们答应洛文的全部要求。 有人已经想跑路了,但是在回到香槟小镇,看到那个站在小镇门口等候他们回来的金发男人时,这帮无法无天的大盗们又不得不收敛了这个心思。 阿波流特静静地看着返程的队伍,像是个家族的大家长一般。 坐在最前头的牛车上的洛文看到了阿波流特,热情的抬手示意。 阿波流特微笑着以颔首回敬,同时看向了坐在洛文身边的杜瓦尔。 杜瓦尔面对自己的首席信徒并未给好脸色,只是讥讽地对着阿波流特冷笑了一声,压低了礼帽,坐在牛车上径直进入了小镇。 阿波流特察觉到了神明的不满,也明白,大抵是因为自己擅自在门口迎接,违背了神明命令自己全程保持隐匿的指令了吧? 稍后自己自会去跟神明解释,但眼下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阿波流特默默地站在小镇门口数着进入村庄的“冒险者”们,在最后一辆牛车承载着地精尸体进入小镇后,阿波流特得到了结论。 总共回来五十八人。 又少了。 原本阿波流特对减员有过心理预期,但自从洛文进入小镇后,减员速度大大超过了自己的预期数据。 游荡者的确不擅长对付魔物,但这些只顾着自己,心中没有荣誉感和团队观的社会渣滓也极难死在魔物手里。 都跑了?显然不会。 这些见钱眼开的垃圾就算藏起来躲懒不去面对魔物,也会在返程的时候偷偷混入队伍里。 所以他们是回不来了,是被杀了。 阿波流特的目光变得阴沉起来,他回身跟上了队伍,目光在人群之中扫过。 是谁动的手? 这些人都是能在短时间内调集过来的,游荡者集体中的精英,这帮人的身手和贪婪都是经过神明认证的。 洛文杀的吗?不可能,洛文不会做这种事。根据情报显示,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杀人的记录。 那么今天跟着出去的“外人”只剩下了一个…… 阿波流特的目光锁定在了包饺子小队的第四名成员,那位明明今天在临时营地摸鱼了一天,此时却躺在牛车上睡大觉的言真身上。 —————————————————————————————— 将魔物的尸体分发给游荡者们去处理之后,洛文掀开了帐篷去看望养病的诺文妲。 可刚掀开帘子,诺纹妲就哇的一声扑了上来。 “哇,洛文,你终于回来了!!” “哎呦,怎么了怎么了?” 认识了许多天,但这还是第一次姊妹这么委屈地扑向自己怀里,洛文蹲下来抱住了温答,抬手轻拍着温答的后背,柔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我不是临走的时候说了,一个人觉得害怕就去找薇薇安女士吗?” 诺纹妲一顿,紧跟着更委屈地搂紧了洛文。 自己倒霉就倒霉在这个勾八圣女身上了。 她打算干掉贼神啊! 神是那么好杀的吗? 曾经的自己没准还能想想办法,但现在自己都落魄到借宿在圣光老女人的地盘上了,哪里还有对付阿卡的本事啊? 可如果自己不想出来办法,那疯子恶魔就要豁出去将全部位面拉入混战,开启新一个战乱纪元的代价,强行在人类世界降临本体。 她不怕死,我怕啊! 诺纹妲心中的万般委屈说不出口,只能死死地抱着自己唯一的信徒——倒不是为了寻求安慰,而是这倒霉事儿全是因为这个家伙闹出来的。 洛文这个智商5的白痴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那恶魔觉得有资格被贼神惦记上? 这弱智何德何能? 贼神虽然位阶不高,但宝库里面什么都有,就连黑暗女士的裤—— “嗯?” 诺纹妲突然抬起头,鼻子一抽一抽的,她推开了洛文,吸着鼻子,像一条专业的警犬一样追寻着味道的来源,最后她双手握住了洛文的左手手背,并将之举了起来。 洛文的手背上面绘着一张钥匙和锁孔的图案。 那图案在神界的知名度不低,诺纹妲也见过。 “……” 紫色的眸子内,诺纹妲的瞳孔瞬间放大。 那图案倒映在她的眼睛里,挥之不去。 她一下子收敛了所有委屈的声音。 诺纹妲沉默地低下了头,灰色的头发垂落下来,梳在头边上的侧马尾耷拉着,一晃一晃的。 身子在轻轻地发抖。 洛文看到这一幕有些担心,连忙问道:“怎么了姊妹?到底发生什么了?是不是有不规矩的冒险者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让他给你跪着道歉。” “没事的。” 诺纹妲再次抬起头,她脸上的委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灿烂的笑容。 “没事了,嗯,没事了。” 她松开了洛文的手,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以便全面地看到洛文的全身。 诺纹妲深呼吸了一声,捏紧了颤抖着的拳头。 嘎巴,嘎巴。 诺纹妲将拳头藏在了自己的背后,抬头笑着问洛文: “洛文大人,我问你个问题哈——你说一个穷的不能再穷的乞丐在大街上,落魄到全身上下就只剩了一个破碗,那里面放着她好不容易讨来的三枚铜板。她今晚就指着这个铜板买面包吃饱了肚子……可是有个品行恶劣的小偷,他分明顿顿能吃饱什么都不缺,但是偏偏看到了乞丐的破碗硬是要抢走,这种事情您怎么看?” 洛文沉默了一下,挠了挠脸:“虽然我没遇到过这种事,但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更侮辱人的事情了吧?” “我也这么想。” 诺纹妲轻轻点头,继续问道:“如果那个乞丐因此恼羞成怒,打算拼上瘦骨嶙峋的身体也要杀了那该死的小偷,您会不会觉得乞丐很愚蠢?明明她忍一顿饿,再找个碗,再要点钱,也能继续活下去的。” “我不觉得她蠢,那破碗是她生而为人的最后尊严。小偷既然将这最后的尊严也践踏和剥夺了,那么他受到任何形式的报复都不奇怪。” “您认为饱腹之神会允许这种行为,认同这种行为吗?您觉得这种事发生在您心目中那位谷饲女神身上,她会不会跟那个小偷玩命?” “当然。饿肚子的人也是人,也有活在这世上,绝对不该被践踏的底线和尊严。” 喀拉。 锁链的声音响起。 诺纹妲抬起了手,轻轻摸着脖子上带刺的项圈,笑吟吟地点头。 “是——遵命。” 第二十八章 喜新厌旧,方能维持进取之心 “神主,请原谅我的僭越。” 在营帐之内,“冒险者”们被聚集在一处,而身为他们当中绝对的金字塔尖,拥有“贼王”之名的阿波流特单膝跪地,向杜瓦尔为自己的忤逆道歉。 “我的确是事出有因,根据属下的探查,我们现在的人数正在不断地锐减,再这样下去——” 再这样下去,“手指”就不够了。 这句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听到的话语,阿波流特没有说出来。 而杜瓦尔一直沉默地,微笑着看着自己曾经最钟爱的手下。 “说下去,再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啊?” 杜瓦尔开口,阿波流特面色一僵,深深地低下了头:“属下只是想劝您……” “哈哈哈,我亲爱的兄弟,你哪里是我的属下。你是我的骄傲,我最宠爱的信徒,我最忠诚的朋友——所以你可以把这些信徒们聚集在一起,在这营帐之内,大声的斥责我不顾他们的死活,一意孤行。” 杜瓦尔一边笑着一边拍手,可说出来的话却让阿波流特满头冷汗。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你当然没有——你是高贵的精灵,诚实,可靠,高贵……哦,我忘了,你只有一半的精灵血统,另一半下贱的人类之血让你这样高贵的人成为了游荡者,跟我们这些在臭沟里爬行的老鼠混在了一起。你很不甘吧?” 杜瓦尔愈发地看着这头半精灵不顺眼了。 跟坦坦荡荡,做事却又不择手段,意志强大,从不在乎别人目光的洛文不一样。这个自诩高贵的半精灵跟了自己20年,还是没学会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放下自尊,接纳自己是一名游荡者的事实。 明明只是个杂种,还学着精灵高贵起来了? “嗤,说出你的目的吧。如果是想要声讨我对手底下人的不管不顾,那我听着,我最爱的兄弟。” “……卑劣者之王,我希望您能恩赐我挣脱镣铐的钥匙,我需要全力以赴地去揪出来那个一直杀害我等兄弟们的刽子手。同时,也希望您能够加快计划,地精营地已经被攻破,我们没有更多的理由留住洛文神父一行了。” “好啊。” 杜瓦尔答应的很干脆,出乎阿波流特预料的干脆。 他随手丢出来了一枚钥匙扔给了阿波流特,站起身,背对着自己的信徒们。 “想做什么就随便去做,争抢,偷盗,杀戮,还是回到你那原始森林里披上滑稽的兽皮攥着藤蔓在山林之间悠荡,都随你去。” “……” 已经无法沟通了。 阿波流特低头看着那枚钥匙,明白主神今天不再想要看到自己的脸。他摘下了头顶的牛仔帽,向着主神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营帐。 小镇静悄悄的,所有的冒险者都已经被阿波流特勒令于营帐之内集合,偌大的香槟小镇孤寂萧瑟,只有几顶帐篷亮着灯——那是洛文小队帐篷。 冷冷的晚风吹过,拂起了半精灵额边的长发,他仰望着天空,抬起手,对准了悬挂在半空中的月亮。 在精灵一族的传说中,那是月之母亲所在的地方。 “我将二度被神明所抛弃吗。” 虔诚的半精灵放下了手,失落的行于黑暗,身影如同破散的泡影一般,消融无踪。 —————————————————————————————————— 新历615年8月12日清晨。 这是来到营地的第三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洛文的帐篷外面就响起了杜瓦尔的声音。 “洛文先生,方便我进来和您说些话吗?” 洛文起身从帐篷中走了出来,看到杜瓦尔,有些疑惑地歪了一下头:“是魔物来入侵了吗?” “不,我只是想要向您说明一下这次任务的最后一个环节——” 杜瓦尔走进了帐篷,示意洛文也回来坐下。 他捏着自己的绅士胡子,唏嘘地说道:“您恐怕已经看出来了,这次冒险者小队之中,有许多人是盗贼,杀手——我剩下的预算在公国只能雇用的起这些酒囊饭袋来,毕竟大头都花在了您身上。” “如果资金的困难的话,我可以将我自己那份的佣金——” “哎,规矩就是规矩,您该拿的一分不少。只是我想委托您这次任务的最后一环……” 随后,杜瓦尔向洛文讲述了此行的最终目的,他之所以大费周章的扫荡魔物,重回故土,为的是挖掘一座沉落于地底的香槟加工厂。 当年魔王攻下香槟小镇之后,命令巫妖们使用魔法将这座建筑沉于地底,封印了起来。 那工厂曾是香槟小镇规模最大的建筑,也是香槟小镇一度成为埃尔文经济命脉的核心。在那里配备了当时最先进的魔导工艺与炼金技术,有着半自动化的香槟生产线,和大量用以供能的魔导水晶。 但更重要的,是在那工厂的内部,存放着一张极品香槟酒的配方。 那张配方的价值甚至超过了整个工厂,是香槟小镇能否重新振兴的根本所在。 杜瓦尔希望洛文能够单独护送自己找到那张配方,为此,他甚至不惜向洛文表示任务的佣金可以翻番。 洛文犹豫了一会儿,竖起一根手指。 “我可以带一名队友跟我一起吗?” “哦?谁啊?” 杜瓦尔惊讶地挑起眉头:“说实话,并不是我对您小队的队友人品心存疑虑,只是……” “我要带着温答姊妹一起去,可以吗?” 洛文打断了杜瓦尔说的话,他有些窘迫地解释道:“这是我们小队第一次出任务,我希望能带着我的姊妹见见世面,可以嘛?” “嗯——” 听到温答这个名字,杜瓦尔眼里闪过了一抹精光,他故作为难,唉声叹气了一会儿,这才缓缓点头。 “好吧,既然是您的要求,我无不满足。只是我们要尽快出发了,请您催促她尽快洗漱吧,淑女的早起总是要花不少时间。” “不用了,她不是一直就在那儿吗?” “谁?” 杜瓦尔讶异地回过头去。 帐篷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撩开到一旁,已经穿戴整齐的诺纹妲双手环胸靠在帐篷门口,咧嘴笑着看向杜瓦尔。 “嗨~” 第二十九章 待那时光开出腐朽之花 新历615年8月12日 上午9:15。 距离杜瓦尔领着洛文和诺文妲两人进入已经被挖开的地下隧道入口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香槟小镇的广场上,今日领到了另一份任务的冒险者们将剩下的那个帐篷团团围住。 阿波流特面色沉静地站在帐篷门口,正要开口呼喊,却听到帐篷里面响起了女孩儿的尖叫声。 “谁干的!!!!!” 只见帐篷帘子猛地被掀开,言真抱着比自己体型还要大一些的薇薇安冲了出来,一下子撞开了阿波流特,直到拉开了一段距离之后才停下脚步。 她放下了怀里的薇薇安,怒视着众人:“你们这帮奸诈之辈,到底是谁杀了薇薇安大人!?” 薇薇安的身体因为失去了支撑而倒在地上,侧身背对着“冒险者”一行人。 阿波流特分明的看到,在薇薇安洁白光滑的后背左侧上,有着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以那窟窿的深度来看,毫无疑问的是被一击毙命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阿波流特看向了身旁的冒险者——他对这些人的道德没有丝毫的信任可言,如果不是自己压着,名满天下的教国圣女能在这种遍地都是恶棍的地方早就不止遭重多少次了。 但…… 现在已经没时间顾及这些了。 “言真小姐——是吧。” 阿波流特的目光从圣女的尸体上移开,他看向言真——准确来说,是言真头顶上方大概五公分的位置。 果然。 在得到了钥匙,解放了身上的枷锁之后。全盛时期的阿波流特能够轻松地看到言真头顶上的权杖——跟自己一样,是象征着神眷者的权杖。 看来不声不响杀死了众多游荡者的人就是她没错了。 既然是神眷者,能做到这一点也不奇怪了。 不知道她又向自己的神明支付了怎样的代价,小小的年纪,身上又背负了神明怎样的期待呢? “你同伴的遭遇我固然同情,但很显然,你杀死我同伴的数量要更多吧?” “啥,啥啊!这个时候了你还反咬一口是吧!?” “……教国最锋利的匕首,杀手界的超新星,异土的亡魂……该用哪个名字称呼你合适呢,言真小姐?” 阿波流特一一报上了言真这些年远离故乡闯出来的诨号。 言真愣了一下,她停止了愤怒的表演,歪着头。 “大哥,你谁啊。” “我是阿波流……” 阿波流特没能报出自己的全名,但作为贼王,本能的危险感知让他猛地向一旁闪避。只听到极其细微的金属锐鸣声响起,两道细线以极快的速度在他刚刚站住的地方收束。 如果动作慢一点,只怕自己已经被这几乎看不见的细线割断了腿了。 ……原来如此。 这家伙刚刚从帐篷里冲出来撞自己的那一下开始就已经…… “你竟然在别人自报家门的时候动手么!” 阿波流特怒不可遏,却见言真惊讶地“咦”了一声。 “能看破千钧丝,眼神很好嘛~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乃贼王阿波流——” 又一次没等阿波流特站在原地老老实实地报完名。言真竟直接放着同伴的尸体完全不管,脚步轻轻点地,身上的旗袍猎猎扬起,身体轻盈的如同飞燕一般迅速腾空,在两条细线的牵引之下快速向着小镇门口的方向闪去。 “你!!!” 既然得知了对方也是神眷者,那就不能给神明留下任何的后顾之忧。 阿波流特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气的英俊的面容都扭曲了。 他很窝火,趁着别人自报家门的时候动手也就算了,攻击被识破之后竟然也不等人把名字说完就跑。 这个外地来的暗杀者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 贼王和杀手的身影很快消失,只留下了五十多号游荡者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们当中不乏有人能够追上两人的速度的,但显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躺在广场中央的圣女身上。 没人知道昨天还活得好好的圣女为什么今天突然死了,但同样,也没人在意。 薇薇安不论是身材,样貌,还是气质,都是这些人见过的美女当中一等一的绝色。 只可惜教国的圣女距离他们太过遥远,教国的报复又让他们难以接受,故而,这些天没人敢动这块送入狼巢的肥肉。 可现在,一个死去的圣女,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 对于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而言,尸体对他们来说反而更有魅力。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最是按捺不住,他喘着粗气,在确认阿波流特已经跑远了之后主动走上前。 他加快了步伐,他知道自己并不以速度见长,但胆子是最大的。 他一定要第一个摸到圣女,哪怕只是割下来一块肉带回家玩赏,也足够自己在那块肉烂掉之前美美渡过无数个夜晚。 薇薇安的尸体距离他并不远,三两步就到了。 他如愿以偿地摸到了那娇柔的肩头,轻轻扳过来,伸出嘴唇想要轻吻冰冷的芳泽——直到唇齿之间诡异的瘙痒感打扰了他的美梦。 络腮胡的男人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手里按着的尸体。 “埃塞尔婶婶?不,鬼,鬼婆!?” 男人惨叫起来。 无数的男人惨叫起来。 他们抓着自己的嘴唇,挠着自己的大腿,用脑袋疯狂撞击着地面的石头。 此起彼伏的声音回荡在这座营地之内。 贪婪,色念,占有欲。 “冒险者”们因为心中的恶念终于被浇灌,开花,散发出了迷人的香味。 当然,当然,也有少数理智的人,他们对死人并没有兴趣,对玩弄一具尸体并没有贪念。 他们察觉到了圣女死亡的蹊跷。 所以,冷静的他们有幸看见“真实”。 是啊,哪里有什么鬼婆,哪里有什么腐烂的尸体。 不过是圣女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不过是发疯的人抓挠着自己的身体,血液流淌在地面,向着圣女的方向流淌而去。 不过天空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色,太阳和月亮同时照耀在空中,不过是众神开始在云层探出头颅,不过是天地间的每个影子都长出了牙齿和嘴巴,不过是所有的一切都在歌唱。 在歌唱…… 是悠悠扬扬的安眠曲。 也是万籁共鸣的噪音。 他们,她们,它们,祂们,都在一齐呼喊着一个名字: 【睡吧,睡吧,艾娜莉加~】 【地狱的鸟儿不会歌唱,绚惑的月光染不透窗纱~】 【睡吧,睡吧,艾娜莉加~】 【云朵吃掉星星的尾巴,提灯内的头颅回不了家~】 【睡吧,睡吧,艾娜莉加~】 【被褥里长出唱歌的棉花,杯子里的牛奶生根发芽~】 【睡吧,睡吧,艾娜莉加~】 【等天空开满十朵鲜花,醒来哥哥为你梳理头发~】 【睡吧,睡吧,艾娜莉加~】 【待那时光开出腐朽之花~】 第三十章 我与你不同 新历615年8月12日 上午10:33。 “你很厉害,战斗方式天马行空,在你这个岁数里的人,我佩服的只有你一个。” 阿波流特缓缓地取出了自己的武器——藏在袖子里的一对儿弯刀。 热风吹过,扬起了两人脚下的沙子。 一个小时,两人从营地一路赶到了这处方圆二十公里的沙漠之中。 那个一直靠着丝线拖拽自己进行移动的东方少女终于失去了地形优势,在这片漫漫黄沙地里,她的丝线找不到任何攀附点。 想到那个丝线阿波流特就头疼,这一路上又是要躲避那个女孩儿随手扔过来的刀子,又要躲避她行动之间布置好的丝线陷阱。 在树荫下,这个女孩儿的身体会诡异地突然变换成轮廓模糊的虚影,跟自己的隐匿不同,她似乎受到了某种在黑暗环境下能够抹除自己实体的赐福。 但这里是热砂地带,是自己的主场。 阳光毫不吝啬地赐福着每一寸黄沙,没有任何的阴影供这狡猾的东方刺客藏匿身形。 言真站在沙漠里,一脸膈应地用手蹭着被沙尘蒙了一层灰的眼镜。 她浑身上下都被风尘吹的土蒙蒙的,哪里还有干净的布料可以擦拭眼镜。 “你,你好赖皮啊。竟,竟然利用沙子欺负我一个近视眼!” “我已经给了你一个小时让你利用森林击败我了。” 阿波流特并不觉得自己卑鄙,实际上,他是游荡者里少数会讲究“公平”的人。 “我本身就是个沙盗,在森林里没有半点优势,可你没能在森林里打败我,并被我逼到了这里。这场战斗你已经输了——” 阿波流特抬起弯刀对准了站在自己五米开外的言真:“投降吧。我不杀女人和小孩儿。” “投,投降没用啊……我的任务就是把,把你拖住。” “哦?果然你是故意逃跑的。只可惜你还不清楚你的队友们将会遭遇什么。” 阿波流特有些同情,这孩子或许以为自己只要能够拖延住自己,等队友收拾完了营地里的那帮废物就可以过来帮忙。 殊不知,杜瓦尔大人已经做好了一切安排。 算了。 这种少年天才往往心高气傲,在暗杀领域她或许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空口白牙地让她乖乖低头怕是没用了。 “事先说好,我对那些人渣的死并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奉神所命,不得不与你为敌。” 阿波流特的话音随同他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一阵裹挟着沙尘的微风之中。 言真放弃了擦拭眼镜,凭借着模糊的视觉,她看到了一道沙丘迅速地向自己移动过来。 速度很快。 她迅速地向左闪避开一步,随手投掷出了一把小刀刺向了沙丘的位置。 在小刀飞向沙丘之前,弯刀从背后架在了言真的脖子上。 阿波流特一只手按着言真的肩膀,另一只手用武器抵住了言真的脖子,再次强调道:“投降吧。你还年轻,不该死在这儿。” 言真低头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弯刀,冷汗流了下来。 为什么是背后?怎么会是背后? 声音,气息,哪怕是沙子的震动,怎么都不该是背后出现的才对。 “你——” “跟你一样,我也有来自神明的赐福,身为神眷者。我的经验比你丰富些。” 如果这是一场比试,那么现在言真承认自己输了。 如果这是一场生死搏杀,那么言真现在承认自己已经死了。 阿波流特愿意留她一命,她现在才能站在这里好好说话。 自己到底是小看了拥有英雄之名的贼王。 她自己有没用的底牌,但很显然贼王也只是小试牛刀。 言真叹息了一声,她微微抬起头,看向背后那个高大的金发男人:“你,你……” “我的名字叫阿波流……” “你是不是经常被人骂因为太老实啊?” 言真说罢,脖子精致地向那弯刀撞了过去。 嘎吱一声,弯刀发出了金属的悲鸣,在和少女柔软的脖颈的触碰中,败者是阿波流特的爱刀。 言真向前一个跟头翻了出去,再次拉开距离。 阿波流特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刀,那不是被撞断的,而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金属断口呈现融化的形状。 阳光的照射下,什么东西反射了光芒,闪了一下阿波流特的眼睛。 他低头一看,在自己的胸口上别着一根金色的针,针尖是黑色的,显然淬了毒。 不,不光是针,阿波流特紧随着感到一股眩晕感冲向头顶。 刚刚自己距离女孩儿太近了,是女孩儿身上的香味儿有毒。 “咳。” 在神明的加护下,阿波流特迅速地调整气息,将刚刚不小心吸进去的毒素吐了出来,同时捏起来了胸口别着的金针:“这算是你也放过我一马的意思?” “不是,你要刚才直接收刀,我已经死了。这个算是我知道好歹的证明。” 说话不再结巴的言真再次擦拭起来了眼镜,只是这次她脸上多了些笑容。 “再来一把,刚才算你赢。” “杀人不是游戏和玩乐,孩子。” “我知道,所以你现在可以完整地报上你的姓名了——” 言真戴上眼镜,认真地看向了阿波流特。 阿波流特感受到对方气质上的变化,无奈地笑了一下。 收回前言,这年轻的小姑娘不是不懂礼貌,而是直到现在,她才认为自己有让对方动真格的价值。 有意思。 年轻人反过来去承认我吗? 阿波流特也久违的产生了陪着年轻人过两招的念头,所以他郑重其事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像个沙盗,而像个接受决斗挑战的骑士。 “我乃贼王,阿波流特。侍奉的神祇为卑劣者之王,游荡之神,盗贼之神。” 言真认真地聆听了对方的话,郑重点头:“我记住你的名字了,王阿波。没想到在这遥远的西域,竟然还能遇到这么土气的东方名。” “什么王阿波……不是,唉……算了,我已经知道言真姑娘的名字了。按照礼仪,报上你侍奉的神祇吧。” “神祇?侍奉?哈哈……你们西方人真有意思。” 言真低头拍了拍头发上的沙子,摇了摇头。 “你刚刚一口一个奉神所命,听着就好像是你整天不得不被神逼着干这干那一样,活的像个奴才。” 这话说得阿波流特有些意外。 “神眷者,不就是如此么?” “不知道你们怎么看,不过在我们那边的先圣曾经说过,神和洪水、雪灾、雷暴一样,不过是自然演化的一种结果。于人有用则共存,于人无用则讨灭。人神共存这句口号里,人永远是在前头的,万古不可易。” 言真的一番话让阿波流特有些失望,他皱起了眉头:“看来传言果然不假,东方是无信者扎堆的野蛮国度。只不过看你得到了神明的认可,我还以为你是例外。” 阿波流特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能说出如此大不敬之话的人,是如何能像自己一样得到认可,能成为一名神眷者的。 “例外吗?” 言真笑了笑,风沙吹过,在她的眼镜上蒙了一层灰尘。 这逼的言真不得不再次抬起手指,揩干净眼睛上的灰。 手指从镜面外侧划过,眼镜下的眸子亮起了暗金色的光。 “那希望我能给你留下一个对于东方人的正确认知。” 第三十一章 你笑什么 鞋底踩踏在布满灰尘的台阶上,溅扬起尘土,脚步声在广袤的地下空间里面回荡。 潮湿的香槟气息混杂着腐烂发霉的果物味,顺着风从东南方向传来,即便过去数十年,这间工厂依旧没能完全挥发掉它曾经最得意的味道。 为了规避风险,杜瓦尔手里提着的是没有明火的魔石灯,冷光能照射的范围始终有限,除了脚下的路之外,三人一直在黑暗之中前行。 诺纹妲四处张望,在黑暗中,她的双眼散着幽紫的底光,而洛文时刻握持着他的武器——一把结构复杂,造型奇特,由大量的钢管,气泵,以及连接管路组合而成的单手长柄重锤。 除了小偷和魔物,没人愿意长久地与黑暗相伴。 好在这两个小时的徒步并没有引来什么魔物的噪音,台阶结束,脚下传来了踏足于实地的感觉。 杜瓦尔拎着魔石灯加快了脚步,就好像他十分熟悉此地的构造,目标明确地走向了东北方向,并在走出去五十多米之后停下脚步。 他扭转魔石灯上的旋钮,打开了灯罩,从里面取出那块用以照明的魔法结晶,插向了面前的黑暗中。 “嗡——” 一道光路沿着魔石的方向笔直的沿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紧跟着四面八方传来了金属机构的啸叫。地面震颤,那光路如同血管一般蔓延想四面八方。 咔——咔——咔! 金属彼此咬合,魔法的能量流入了科技造物之中,天空中宛若白昼一般亮起来了五个太阳——不,是五展大灯。 这巨大的香槟加工厂暴露在了光芒中,向时隔多年再度造访此地的三人展现出了自己的全貌。 已经被岁月侵蚀,布满了蛛网和灰尘的香槟酒桶静罗列成三米高的巨墙,屹立在三人的面前。曾经炼金界最前沿的金属设备因能量的接入而再度开始运转。钢铁机构咔哒咔哒地压向流水线,但却因为流水线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供它处理,而显得像是一头饥肠辘辘,却只能干嚼嘴巴的大兽。 杜瓦尔举起了手里的文明杖,转过身,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枚沉甸甸的镶金小盒。 “欢迎来到谢兰塔工厂,我祖祖辈辈耗费了毕生心血以经营和维持的地方——” 洛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宏伟气派的建筑,他看着天空高速转动的流水线,看着链接在一起的钢架如同骨骼一般将设备紧密联系在一起。 听着轰隆轰隆的,金属运作的声音,洛文不由得发出感慨。 “好吵。” 这煞风景的发言就连诺纹妲都有些蚌埠住,她低头噗嗤了一声,抬头指着穹顶之上用以照明的大灯。 “唉,洛文哥,你说那魔王还怪好心的嘞,把这个工厂沉入地底之后,竟还不忘了给装配上这么亮的三盏大灯用来照明。” 是啊,一间原本在地上的工厂,为何会有能够足以照亮这巨大地下空间的探灯呢? 是啊,在如此潮湿的洞穴内,为什么这么多精密复杂的机械竟然没有生锈,反而在接通线路的一瞬间完美而精准地继续履行自己的使命呢? 这所谓的地下工厂简直是破绽百出,真正的香槟工厂早在魔王占领后就给拆了,设备都运回了魔界,让他们去研究仿制人类炼金科技去了。 不过可惜,这用来骗洛文已经足够了。 洛文鬼鬼祟祟地走到香槟桶跟前,一拳头在香槟桶上打了个洞,从里面抓出来了一把葡萄揣在怀里,笑得跟傻孩子一样地丢给了诺纹妲:“诶,桶里面的葡萄竟然还是好的诶,你没吃早饭吧?这串给你。” “酿酒的葡萄一般都很酸的啦。” 诺纹妲虽然嘴上推辞,但还是抬手接住了洛文扔过来的葡萄,冲着杜瓦尔挥了挥:“杜瓦尔先生,要不要过来尝尝——这过了二十多年竟然还保鲜的如此完美,甚至品种都不是香槟小镇本土能产的新鲜葡萄?” 挑衅。 明晃晃的挑衅。 杜瓦尔当然知道这临时搭建的地下工厂处处充满了禁不起推敲的矛盾,但他依旧游刃有余。 他甚至没去理会诺纹妲的挑衅,而是郑重地走到了洛文身边,伸出双手将盒子递给了站在橡木桶跟前的洛文。 “洛文先生,事到如今——我有个不情之请。” “嗯?嗨!” 三人里面唯一一个一丁点异常状况都没有察觉的洛文非常大方的摆了摆手,只见他又伸手杵进了橡木桶的窟窿里,掏出一把新鲜的葡萄,递给了杜瓦尔: “客气啥,二十年没人要的葡萄早就是无主之物,想吃我再给你掏点出来,咱俩谁跟谁啊。” “呃……不是这个。” 杜瓦尔讪笑了一声,没有结果葡萄,而是双手将盒子举高了点:“我想请您与我共享这笔财富。” “呜嗯?” 洛文就像是一个仓鼠一样右手不停地从橡木桶里面掏葡萄,左手往嘴里不断地炫,脸塞得鼓鼓囊囊的,很愚蠢地眨了眨眼,眼神澄澈的一批。 显然比起盒子里的东西,他更喜欢这顿免费的畅吃葡萄农家乐。 虽然剧本完全没按照自己预想的走,杜瓦尔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这盒子里面放着的正是我家传的秘方——我想邀请您加入我的团队,和我一起利用这张酒方,造福更多吃不饱肚子的人。” 杜瓦尔早就把洛文研究透了,他知道洛文爱听什么,想要什么。 他此刻拿出了自己的演说天赋,贼人就是最好的骗子,而骗子便是最有天分的演说家。 “我们可以重新经营这家酒厂,有了秘方,我们可以敛集大量的财富——我们可以招揽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让他们用劳动有尊严地获取食物。我们可以将营收利润的九成以慈善的名义捐出去,给那些没有自理能力的人吃饱肚子的机会!!” “喔!!” 洛文听了杜瓦尔激昂慷慨的演讲,感动的连忙把手上的葡萄全塞进嘴里,腾出两只手来热情的鼓掌。 “来吧,洛文先生,加入我。作为饱腹神教的一员,作为谷饲之神的信徒。我们一起振兴香槟小镇,从种葡萄开始,从酿酒开始,为天下饥肠辘辘之人开辟一条活路,就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一起!” 杜瓦尔一把抓住了洛文还想要继续去掏葡萄的手,热情地死死握住。 喀拉,喀拉。 锁链转动的声响再次响起。 洛文看着杜瓦尔热情的表情,眨了眨眼。 “……咱俩,一起?” “对!” “我拒绝。” 洛文否决的很干脆。 …… …… “啊?” 干脆到杜瓦尔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难以理解地看着断然否决自己的洛文:“……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拯救天下饥肠辘辘之人了吗?难道你心中的大志和饱腹是一场空谈?” “啊,那倒不是。主要是我没文化。” “这跟有没有文化有什么关系?!我不歧视文盲的!!!” 杜瓦尔急眼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力气。 洛文尴尬地笑了笑,他十分轻松地把手从杜瓦尔的钳制中抽了出来,又顺手掏了一串葡萄。 “你看啊,你说振兴小镇吧……我没当过官。你说种葡萄吧……巴恩哥说我在种地上是纯废物一个。你说酿酒吧……我识字少,秘方我都不一定看得明白。” 他遗憾地拍了拍杜瓦尔的肩膀:“你说的这些事儿有的是比我有能耐的人,我混进去不成了占你便宜了吗?你的心是好的,但是我实在难以胜任。” “你……你……” “不过别担心,我明白你意思。等你厂子办起来以后,我会每个月来酒厂收那九成利润,免费护送到埃尔文王国,交给靠谱的慈善机构让他们安排!” 洛文一只手拍着杜瓦尔的肩膀,呲着一口大白牙,牙缝里还夹着葡萄皮。另一只手竖起大拇指:“你好好干,多挣钱。将来我免费在我们神殿里给你这热衷慈善的大善人刻个像。” “噗,哈哈哈哈啊哈哈!!!!” 诺纹妲实在蚌埠住了,她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翻来覆去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你什么力气都不出,还,还要从他身上白拿九成利润……哈哈哈哈,洛文先生,您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女童笑声回荡在空间里。 那一声声的嘲笑,刺激着杜瓦尔的大脑,刺激着杜瓦尔的耳膜。 他默默的扭头看向诺纹妲,嘴角抽动,目光寒冷。 嘴唇蠕动,贼神打出了最后一张牌。 “诺纹妲……落败的魔界之王,你在笑什么?” 第三十二章 背叛,刻骨铭心的背叛 是了,是了。 自己的剧本是完美的,自己对洛文的掌握足够。 洛文终究是人类,他分得清善意与恶意,会明白谁对他好,谁对他坏。 自己拿出了得力的信徒陪他过家家。 特意抓了三只鬼婆来陪他做魔物料理。 甚至不惜从宝库里硬生生掏出来一座炼金加工厂,来哄着这个傻小子玩。 这般付出,理应获得回报。 然而洛文现在还是这副模样,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那落魄的下等神,自己懒得搭理一眼的路边野狗,是那诺纹妲将洛文当成了她重振旗鼓的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抓着不放。 杜瓦尔不屑于跟那种为了活着连自尊都弃之不顾的败类一样,他有自己的尊严,作为贼神,他看中的东西能偷是一定要偷过来的,能骗是一定要骗过来的。 抢永远是下下策。 但这个不知好歹的蝼蚁竟然真以为她的伪装完美无缺,以为自己的龌龊没人发现。 不·许·在·专·家·面·前·行·骗! 杜瓦尔瞬间耷拉下来了脸,他反手将那盒子扔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昂贵的镶金盒子碎裂,露出了里面容纳的东西——那并不是什么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香槟酒秘方,而是一大包漆黑的,如同琉璃一样的碎片。 “洛文大人,难道您就不奇怪?为什么刚返回王都就遇到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儿,为什么这个姑娘的名字和魔王诺纹妲只有一个音节的差距?为什么她总是自作主张地替你决定一切?” 诺纹妲的笑声戛然而止,她被从地板冒出来的锁链强制束缚住了手脚,硬生生的把她从地上给拉了起来。 杜瓦尔举起了文明杖,轰隆轰隆三声,那巨大的探照灯从高空落下,砸在地上,周遭一瞬间陷入黑暗,三盏灯将诺纹妲围了起来,灯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刺的她睁不开眼。 那漆黑的琉璃碎片漂浮起来,在半空中弥合,重组成了一枚满是裂痕的王冠,飞到了动弹不得的诺纹妲头顶。 王冠再度回归了复仇与欢愉之神,魔王诺纹妲的头顶。 即便这非她本意。 “呃!” 诺纹妲挣扎不了,那黑王冠再度戴上的瞬间,她的身体不可抑制的发生了转变。 从洛文身上吸纳,存储的信仰开始发生了性质转变,而她自己的身体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原本是同洛文一样的灰发开始逐渐褪色,向着纯白衍化。 紫色的眼眸灌注了血色,一点点的转变为赤红。 额头上的皮肤凸起,漆黑的双角刺破了皮肤。 缠绕着诺纹妲身体的铁链子发出了嘎巴,嘎巴的断裂声来,最后哗啦一声被挣扎断裂。 年幼的少女,饱腹之神的第二位信徒温答已经不见了。 站在原地的是个成熟的女子。 她的身体丰满而玲珑,模样妖娆而又端庄。 白色的长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的刺眼。 昂贵的裙子被撑破,堪堪遮挡住身躯。 或许,只有临行之前洛文送给她的一个支援者专用的小储物袋能够证明,她曾是那个和洛文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温答。 …… 诺纹妲抬手捂着自己的脸,无助地蹲了下来。 “不,别……洛文,不要,不要看我的脸……” 那声音濡湿,怯懦,可又听着那么让诱人,像是在刻意撩拨一样。 洛文呆呆的看着那个聚光灯中间的女人,揣在胸口的画册掉在地上,风吹乱了书页,定格在了洛文未能收集完成的彩页上。 “诺纹……妲?” “不错,正是她。” 杜瓦尔志得意满的大笑起来,他举起双手,如同炫耀自己的杰作一般。 “这就是落败的魔王,一直蛰伏在你身边,一直伺机而动。她利用了你的善良,把你当做她重新君临魔界,再度戕害人类的工具。从来就没什么温答姑娘——只有一个下贱的神,一个战败的王,一个卑劣的苟延残喘的低等生命!” “洛文,别听他的。” 显现出原型的诺纹妲慌乱地看着洛文,哽咽道:“他是骗你的,我不是诺纹妲……” “还有什么比眼见为实更有说服力的?看吧,神父大人。” 杜瓦尔拿起自己的文明杖——那根铭刻着高阶束缚魔法的法杖。 “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吧?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一直很想品味一下魔王的味道吗?她归你了,尽情享用,不论是煎炒烹炸,还是剜肉喝血!都随便你!!” 杜瓦尔猖狂的声音夹杂着机械的轰鸣,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洛文的内心。 洛文的双眼透出浓浓的失望,他抬起手,那根造型奇特的长柄重锤回应了他的呼唤,飞向了洛文的手中。 “温答……” “洛文神父,呜,呜……” 诺纹妲跪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绝望的啜泣。 她不再进行任何辩解,甚至没办法抬头面对洛文失败的表情。 洛文的脸因为难过而痉挛了一下,他死死捏着重锤,低下了头,沉默了许久,再度抬起头来。 因为信任被背叛,慈悲的神父双眼已经被愤怒所充斥。 他从牙齿嗤出了一口热气,心中躁怒的火焰却没有因此而熄灭。 他曾经给予对方最大的热情和善意。 可对方回报自己的,却是数日的欺瞒和谎言。 杜瓦尔捏着下巴,眯着眼睛,等待着诺纹妲身上的衣物被扯碎,被愤怒的神父亲手撕扯成肉糜,以报她搅扰了自己好事的仇恨。 复仇女神,你就—— “嘭!” 痛贯天灵的一记重锤,像是敲钉子一样把杜瓦尔硬生生砸进了地面十厘米深。 “还真跟昨晚温答姊妹对我说的一字不差!” 气急败坏的洛文高高举起重锤,再次砸向了杜瓦尔的脑袋。 杜瓦尔完全没寻思过来是什么事儿,身体本能的闪避,却被洛文空中变招的重锤砸在了后腰上,这一锤子把他轮飞了将近两米远,让他重重的砸在了探照灯上。 “咳!” 杜瓦尔吐出了一口血,莫名其妙地看着愤怒到头发都竖起来的洛文。 “等等,洛文神父?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本以为你是跟我志同道合的伙伴,我甚至考虑过邀请你加入饱腹神教,当第三人——昨晚温答告诉我你今天可能为了离间饱腹神教,会用一些下作手段的时候,我还不信!” 洛文高举起重锤扑向了杜瓦尔,大脑完全混乱掉了的杜瓦尔根本没想到剧本里会有这一幕,仓皇地向后闪避。 “等等,神父大人?她是诺纹妲啊,你的仇人,你最想吃的人啊!?” “时至今日了你还满口谎言!!!” 洛文投掷出了手中的重锤,那造型特殊的锤子竟然在半空中触发了机括结构,变形重组成了一把重刃,险些砍断了杜瓦尔的脑袋。 杜瓦尔冤枉至极,满嘴谎言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说真话还被人不信的憋屈:“为什么你不信任我!?我不是你的同伴吗?!” “那你告诉我,你盒子里的秘方呢?” 洛文抬手呼唤回了那特殊的重刃捏在手中,弯着腰,张开嘴巴,怒火中烧地瞪着杜瓦尔: “好,我给你机会,你来解释——为什么盒子里空空如也?你视若珍宝的秘方,我们来到这里的根本原因哪里去了?” “这……” “还有,为什么你明知道她是魔王却还答应带来这种地方?明明连外面那些冒险者都不肯带进来,明明连教国的圣女都不愿意带进来?” “这,呃……” “假如你真知道她是魔王,为什么不从最一开始就告诉我?为什么让我们一起在你小镇里生活了整整三天,事到如今才说?” “那,那是因为……” “为什么你不光能识破魔王的伪装,还能强行让魔王显露出身体?难不成……你一个埃尔文王国的男爵,一个故乡被魔物侵占,甚至要雇用冒险者来清扫魔物余党的人,却有足够的自信凭着自己能够压制魔王?” 面对洛文连珠炮一般的发问,杜瓦尔发现自己没法回答。 是啊,如果早知道温答是魔王,为什么不最一开始就揭穿? 自己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洛文最致命的打击,让他精神崩溃,把自己当成救命稻草来依靠。 但,但这不能说啊? 不对…… 洛文为什么能问出这些问题? 他的脑子真的带得动这些问题吗?? 自己就是因为察觉到他智商有缺陷才忽略这些疑点不去设计的啊…… 难,难道说…… 杜瓦尔抬起头来,不经意间看向那个跪在地上哭的魔王。 诺纹妲赤红的双眼里面根本没有眼泪,她从最一开始就一直在假哼哼。 察觉到杜瓦尔看向自己,魔王微微抬起了手,以洛文看不到的角度,冲着杜瓦尔扭过头来。 魔王的眼睛张的夸张的大,一只瞳孔放大,另一只瞳孔骤缩,她卑劣的大张着嘴,嘴角能咧到后脑勺去,吐出的舌头还打了他妈个勾。 “说啊,为什么要骗单纯无知的洛文神父大人,难道说你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洛文大人以为自己上当受骗,精神崩溃,以此把你当成救命稻草去依靠?你这该死的——摸男人手还在上面留记号的南通?” …… …… …… 槽! 这贱人!!!!!! 第三十三章 最后一个疑点 从察觉到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贼神开始,诺纹妲基本就已经确定了偷走自己王冠碎片的人必是阿卡。 而从看到洛文手背上的贼神印记开始,诺纹妲也就确信阿卡会为了夺走洛文,拿自己的身份将她一军。 所以诺纹妲昨晚早就给洛文打好了预防针,一旦自己被变成魔王的样子,洛文就要询问刚才那几个问题——贼神够贪够狠够卑鄙,却唯独脑子不如她聪明,阿卡那家伙根本不可能在极端的时间内回答上来洛文那几个问题。 凭着三天自以为是的讨好,你觉得能比得过我饱腹神教首席大祭司的赌咒发誓? 桀桀,惦记别人家信徒的家伙,现在感觉如何?感觉如何啊? 诺纹妲几乎要憋不住笑容,而这笑容也彻底惹怒了杜瓦尔,他近乎失控地抄起文明杖想要去刺向诺纹妲的胸口,却被一顶圆盾给撞飞。 “妈的!” 沉重的力道让杜瓦尔再次飞出去几米远,他的礼帽被吹飞,浑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因为在地上翻滚而沾满灰尘。 从地上爬起来的杜瓦尔看着洛文手上的武器,嘶嘶地抽着凉气。 洛文的反目并没有让贼神收敛心中的贪婪,他现在更想要得到洛文了。 本以为通过观察他清缴地精营地,自己已经摸清楚了洛文的战斗方式——可就在刚才,洛文手里那把古怪的重锤已经变形了三次。 好想要啊,这把奇特的武器,好想要啊,这把武器的持有者。 口水顺着杜瓦尔的嘴角流下,幽蓝色的眼睛只倒映着洛文一人的身影。 “洛文,你必须是我的。” 贼神看上的东西不能被任何人偷走。 他狞笑一声,从手杖之中抽出来一把细长的刀刃,冲向了手持大盾的洛文。 根据情报,这个对抗魔物的专家并不擅长与人搏斗。 细剑刺向了洛文的瞬间,贼神像是撑杆跳一样地蜷缩了身体,如同弹簧一样地踩踏着插在盾上的细剑跳跃起来,翻过洛文的头顶,直直的扑向了诺纹妲。 自己有的是时间取得洛文的信任——前提是这碍事的杂种必须死。 “一而再,再而三。” 洛文失望的声音从杜瓦尔背后响起,紧跟着杜瓦尔觉得自己像是被施加了重力翻倍术一样,普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嘎巴两声,肋骨断裂。 杜瓦尔痛苦地惨叫一声,勉强的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一只脚踩踏在自己脊背上的神父。 “厉害,厉害,哈哈哈哈——” 几乎被踩断脊梁骨的杜瓦尔还是不忘了表达自己对洛文的欣赏,贪婪心在疯狂滋长,贼神几乎不加掩饰自己的喜悦。 “太棒了,这近乎熊地精的力量……来让我看看,你还有哪些我不知道的惊喜。” 杜瓦尔如同蛇一样地扭动自己的腰肢,转过身来,用手指掐住了洛文的脚踝。 世界上最强的剧毒之一——海怪许德拉的毒素顺着他的指甲刺入了洛文的体内,并沿着静脉血管一路向心脏汇聚。 洛文却不以为意,只是依旧踩踏着杜瓦尔的后背,皱起眉头: “人类的身体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你难道是魔物?” “是了,当然!” 只要洛文还认为自己是人类,他就不可能发挥全力。那我这神祇就为你低头一次,让我看看你针对魔物会拿出什么样的本事? 杜瓦尔用上了力气,硬生生顶开了洛文的压制,从洛文的脚底像是蛇一样滑行了出来。 他甚至不忘游动到那掉在地上的礼帽跟前站起身,将帽子重新戴在头上。 “请~” 优雅的邀请,彰显了杜瓦尔的游刃有余。 洛文表情愈发严肃,他举起手中的大盾,盾牌折叠、收缩、拉长,在机扩和弹簧管的作用下,那两米高的铁盾收束成了一根叉子,被洛文单手握持。 从造型来看,那是德鲁伊们捕蛇时常用的工具。 太妙了,这武器到底有几种形态? 那上面感知不到神明的力量,应当是炼金科技的产物吧? 身无分文的洛文怎么得到的这把武器?作为虔诚信徒的他,难道还能跟炼金术师那帮无信仰者搞好关系? 太妙了。 “只可惜,我不喜欢你用无信仰者的工具来作弊。” 杜瓦尔吐出分叉的舌头,他抬起手招呼了一下,洛文手里的蛇叉冒出了金色的光芒,并凭空从洛文的手中消失,出现在了杜瓦尔的手中。 “这把武器等你完全效忠我之后,我会赏给你的,不过现在我要测试你自己的本事。” 杜瓦尔将一米五长的蛇叉揣入怀中,将之收纳了起来。 而洛文也没废话,挥拳而上。 接下来纯粹的肉搏战。 洛文的近身战斗方式根本不像是一名圣职者,反倒更像是一位老练的野蛮人。 没有任何招法套路,就是靠力量够大。 不躲不闪,一昧进攻。 这和游荡者的战斗方式背道而驰,以后需要好好教导。 但很棒,真的非常棒! 蛮力,速度,韧性,专注! 被打断了五根肋骨,上排全部的牙齿,甚至整个左眼眶凹陷下去的杜瓦尔愉快地大喊:“继续,继续!拿出你所有的手段尝试杀了我!!!” ———————————————————————— 诺纹妲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待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场战斗。 她并不是不想帮助洛文,只是现在还有最后一道谜题诺纹妲没有解开 ——这个杜瓦尔到底是什么? 这是三天以来诺纹妲始终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他毫无疑问寄宿着贼神阿卡的意志。 但他没有神权印记,身体的强度也和人类位面的生物没有太大区别,看不出来神之躯的特性。 人类几乎很难杀死高等位面的神灵,只能将其驱逐。 所以眼前的阿卡不是本体,只是个代言人——可他刚刚分明发动了只有阿尔才能使用的权能,夺走了洛文的武器。 有一阵带着香槟酒气息的潮湿的风从东南方向吹来,这阵微风拂乱了诺纹妲的发丝,却也让她猛地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 “不对!” 诺纹妲猛地惊醒,猛地回头,不再看向交战之中的两人,而是回过身体,惊骇莫名地看向了东南方向。 三盏探照灯刚刚被杜瓦尔打碎了一盏,东南方向完全是一片黑暗。 但是,但是…… 一对儿灯笼大小的幽蓝色眼睛,在东南方向睁开,那双眼正在嘲弄地看着诺纹妲。 像是在说“你终于发现了?” 是啊。 为什么一个完全封闭在地底的工厂会有潮湿的微风吹过? 那并不是如自己所想的,周围有溶洞或是裂隙之类的开口。 而是因为在东南方向,始终蛰伏着一个怪物。 它的每一次呼吸便是一阵微风,它一直蛰伏在黑暗中,安静地旁观杜瓦尔和洛文的战斗。 “洛文!!!” 终于察觉真相的诺纹妲凄厉地大吼了一声,可那蛰伏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已经等到了最佳的登场时机。 落败魔王的提醒淹没在了一阵恐怖的吼叫中。 整个地下空洞都在晃动,金属铁架彼此碰撞,乒乒乓乓的噪音不绝于耳。 穹顶的石头被震落,砸在了一盏探照灯上,灯光在金属的悲鸣中扭转了方向,照亮了黑暗的东南方。 地下洞穴内的风变得更加凄厉,寒冷。 香槟酒的味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扑鼻的腥臭。 灯光攀附上了一片片饱含光泽的鳞片,在那层层叠叠的铁架之后,大片大片的钴蓝色挤满了视野。 滴答,滴答。 口水沿着比铁架还高的巨口不断滴落。 诺纹妲方才窥见到的那两盏幽蓝色灯——那双眼睛眨动了一下。 随着一阵龙吟声响起。 铁架被撞断,香槟桶被压成木饼,静默栖息于东南方向的巨龙缓缓向前攀行。 空旷的地下大洞与其硕大的体型相比,简直渺小的可怜。 【诺纹妲……笑啊。】 【怎么不继续笑了?】 第三十四章 一回生,二回熟 这个世界神明的诞生方式主要有7种。 自然演化、信仰凝聚、概念化身、外神入侵、艾欧钦定、分裂继承、凡人登神。 其中,分裂继承是像诺纹妲一样,在前代神明陨落之后,神界诞生了新的生命体,由它来继承了这个神权,并从零开始积攒信仰。 而另一种凡人登神,则是人类位面的生命通过建立伟大的功绩,亦或是与某个神职高度契合,以此来获赠,亦或是夺取该神权,成为神明。 比如说,在本来就天性贪婪,从出生就开始不断为自己收拢宝物的巨龙族群之中,诞生了一个特殊的个体。 那个特殊个体比任何同族都更加贪婪,龙的本性在它身上彰显无疑。 那旺盛到几乎能将它自己焚毁的贪婪不光驱动他去掠夺弱小生命的宝物,还催着它抬起头颅,看向天空,觊觎着比自己更强大的生命。 他没办法像劫掠弱小生命一样去强夺,那他就去骗,去偷,去舍弃巨龙作为传奇生命的尊严,用最下作、卑鄙的手段,去填补他饥渴的贪婪之心。 从偷窃神明赐福过的物件,到偷窃神明秘藏的珍宝,再到直接妄图偷窃那最适合它的神位。 阿卡·阿多。 盗贼之神·游荡之神·卑劣者之王——曾经就是这头“特殊个体”。 “不对,不对……” 诺纹妲的面色惨白。 她紧咬着嘴唇,轻轻的摇头。 “不对!” 让她恐慌的并不是巨龙的出现,龙这种生物对神而言也只是下等种族,她麾下曾经就有很多。 诺纹妲真正恐惧的,是即便以巨龙姿态出现的阿卡·阿多——依旧不是神体。 这并不是阿卡的本尊,而是阿卡登神之前的身躯。 “这怎么可能,就算你是凡人登神,你的身躯也会在得到神权的一瞬间转化为神体!你怎么可能还保留着登神之前的肉身!?” 为了达成跟那个疯子恶魔的约定,诺纹妲早就做好了一切的筹划。 她现如今的确有杀死阿卡的手段,就等着洛文打败杜瓦尔的肉身,逼迫阿卡从神界现身之后把他干掉。 可是…… 正如同银剑可以杀死邪灵,但砍人收效甚微。 圣水可以驱逐恶魔,但在洛文用来就是煮菠菜的开水。 诺纹妲准备的手段只能针对神灵,却对眼前这个“凡间生命”没有任何压制力。 绝望在诺纹妲的心中蔓延,她的胜券在握被这不合理的变数所击垮。 那可是一头龙啊…… 洛文他—— 【很遗憾,诺纹妲,刚刚我和洛文神父已经测试了许久——16点的力量是很强,但并不足以在力量上胜过一头成年巨龙。】 钴蓝色的巨龙以嗤笑的口吻否决了诺纹妲还没说出来的期待。 巨龙的利爪挥舞,钢架和山峦崩落,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洛文和杜瓦尔的头顶。 那灰毛的脑袋被石头砸的开裂,血液迸溅在石头上,并被掩埋在碎石堆之中。 “洛文!!!!” 诺纹妲绝望的喊出了洛文的名字,心脏疼的厉害。 自己又一次输了,自以为能掌控全局,相信自己什么都能掌握,觉得所有的应急预案都相当充分——可最后还是在不合理的意外面前功亏一篑。 洛文什么都没做错,他完美的执行了自己每一道命令。 错的是自己这个领导者,自己这个……假冒的饱腹之神。 自己没有在刚下来的时候就发现黑暗处隐藏着巨龙,低估了贼神的后手。 活该。 作为神是下位的垃圾,作为魔王是丧家的流浪狗,作为饱腹之神,自己也没能对得起手下的信任。 活该。 活该,活该,活该,活该,活该! 【想要自爆神核,与我同归于尽?】 巨龙再一次嗤笑出声,它抬起了前爪,虚空挥动了一下。 【你怎么会做这种蠢事呢?你是诺纹妲啊,那个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的诺纹妲啊。】 诺纹妲头顶那破碎的王冠脆弱的崩解,这本就是贼神重新拼好的工艺品自然不会完全听凭诺纹妲的调遣。 一刹那,诺纹妲再次变回了弱小的温答,因为身体的重心被打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连自爆的资格都被抹除了。 巨龙向前迈进,钴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地下空间——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高达两米半的巨人,身穿蓝色的龙鳞盔甲,留着和杜瓦尔一样的绅士胡的男人走到了诺纹妲的面前。 “别害怕,我不打算杀了你。” “什么……?” 诺纹妲蓦然抬头,对上了阿卡讥笑的目光。 “我也不打算杀了洛文——相反,我会把洛文的灵魂放回身体,利用我偷来的生命之泉把他复活。” 盗贼之神用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循循善诱:“那之后,我还需要一个饱腹之神作为手下,这样才能让洛文死心塌地的效忠于我。我可以恩准你和他都加入我的麾下,你们两个都不用死——” “……” “只要你答应,从此之后效忠于我,成为我的附属神,替我管理好洛文的期待,让他为我所用,为我而战。” 很诱人的条件,神明极少给战败方开出如此丰厚的条款。 诺纹妲很想答应。 贼神说的没错,她是怕死,怕死的要命。 因为她生来就是神界的最底层,一个诞生在秩序领域的生命却继承了混沌侧的神权,还弱小的时候就像是一条野狗一样被厌恶她的秩序神踢来踢去。 她想活下去,不择手段的也要活下去。 她要抓住一切可以活命的机会,她没有尊严,没有羞耻,没有底线。 她知道从来没人看得起她,其他神也好,魔物也好。 她明白自己是龌龊的垃圾,即便当上魔王也掩盖不了自己身上卑贱的习性。 她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 从出生开始,诺纹妲就不得不逼着自己去打拼,去活下来,去对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一切生命进行复仇。 只有复仇之后的片刻欢愉,才能让诺纹妲感受到她存在的意义。 慢慢地,诺纹妲学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财宝、暴力、金钱、权势……通过这些东西笼络一批人聚集到自己身边,并强行把他们称呼为“信徒”。 她开始渐渐地把自己的信仰经营的有模有样,幻想自己成为了一尊真正的神祇,只差重返神界,向每个曾经看不起自己的神灵复仇。 可在魔王城被攻破的那一刻,诺纹妲才幡然醒悟,她自始至终都未曾拥有过任何人的忠诚,也没有一个发自内心承认她的信徒。 大家聚在她身边,并不是把她当做神明来崇拜。只是因为她给出的条件足够丰厚,她的小聪明足够好用而已。 那些信徒们随时会因为更优厚的条件把她背弃,甚至大部分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背叛的打算。 对于一个依靠着信仰而存在的神来说,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事情了。 所以…… 所以…… 诺纹妲,这次还能用什么理由来欺骗自己呢? 对了,就说洛文其实也跟魔界的那些人一样,从未正眼看过自己好了。 是啊,他那么仇恨魔王,在他眼里,诺纹妲一直是个美味的食材,仅此而已。 是了,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去当拴住洛文的狗链子,去欺骗他投靠贼神的麾下,去信仰一个依附于偷盗和掠夺的饱腹大梦? 他那个脑子,大概会傻呵呵的继续一口一个温答的喊着自己,嚷嚷着把好东西给自己留一半吧。 …… 诺纹妲低下头,把手伸向了那枚洛文出发之前给她准备好的,写着温答名字的储物袋。 尊严,自由,底线,荣誉,自己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出卖。 那么,【信徒】呢? 把唯一的信徒让渡给贼神,换取活下去的权利。 …… 那活下来之后,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噗。” 想到这里,诺纹妲自己都没有忍住笑。 她把手伸进了储物袋里面,摸到了那个软软的东西。 是了,是啊。 自己渴望了一辈子的东西终于得到了,现在拱手让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名为温答的少女低下头,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那可笑的,滑稽的,比不上黑色王冠一根毛的破金色麦穗,正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晃。 “诺纹妲是谁?” 报复与欢愉的女神是个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做的神。 但温答不是,谷饲之神也不是。 跟那个一无所有的下等神不同,谷饲之神有信徒,而且还是天底下最忠实的信徒。 那家伙每天都可以出产圣光老娘们都没尝过的高级信仰,老实、谦卑、忠诚、善良、自制、无私、还他妈傻逼到超过人类极限。 “我不是谷饲之神吗?” 阿卡意外于诺纹妲表现出的抵抗态度,他不满地皱起眉头:“你不想活了?” 诺纹妲释然一笑,她捏紧了袋子里的东西,剧痛沿着手臂钻向了四肢百骸。 “确实,我打不过你,所以你现在可以带走洛文的灵魂——但我发誓,我的仇恨,我的记忆,我的执念会伴随着神权,一并转交给下一代神。我会诅咒我的每一代继任者,让他们不顾一切地向你复仇,直到夺回洛文的灵魂为止,直到这个信仰消亡为止……阿卡,也该轮到你尝尝被贼天天惦记的滋味了。” 阿卡意识到了诺纹妲正在通过某种手段自杀,而一旦诺纹妲死亡,复仇女神的诅咒恐怕会成真。 不行,她还真不能这么死了。 盗贼之神想要下手打飞诺纹妲身上的魔法袋子,但右侧却有什么晃眼的东西在一闪一闪,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阿卡扭过头去,看到了铺天盖地的赤红色怒焰眨眼间自右方席卷而来。 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等等……这是什么? 为什么?! “龙息?!” 炽热的高温融化了钢铁,一道宛若赤色河流一般的爆炎龙息将整个空间加升到了恐怖的温度。 作为一头冰霜巨龙,阿卡并不会使用这份红龙的种族天赋。 是另一头龙入侵了这里?谁!? 阿卡抖动身上的鳞片,瞬间散开的寒冷降低了火焰的温度,他挥动利爪撕开火焰的风暴,重新恢复了视野。 地下溶洞瞬间变了个样子。 那些钢铁铸就的机械因为高温而融化,橙红色的铁液滴答滴答的沿着管道滴落在地面。 石头被大火烧灼的亮堂堂的,黑暗的空洞一下子变得仿佛红龙的巢穴一般让阿卡不适。 一头三米高的,浑身生长着火焰色菱形鳞片的龙头怪物站在十米之外的地方,而刚刚试图自杀的诺纹妲正被他轻轻地放在地上。 诺纹妲怔怔地抬头看着眼前的龙头生物。 跟变化成人类形态,拥有人类的面庞和手足的阿卡不同。 眼前这头红色生物更像是人类体型的龙,亦或是一头站立的蜥蜴。 这说明了它的血脉并不纯粹,是龙与其他生物杂交出来的混血种——“半龙人” 这显然是魔王诺纹妲手下唯一可以算得上“忠诚”的手下。 诺纹妲曾经无比信任,可却在最后关头,因为对“武艺”的渴望而背叛了诺纹妲的安排,脱离了前线,跑去跟冒险者一较高下,并最终死于洛文之手的叛徒。 “科特尔……?” “……” 龙人抬起尖锐的爪子,摁在了诺纹妲的头顶,轻轻地揉搓了一下。 它什么都没说,只是弯下腰,张开四根生长着尖锐骨刺的手指——将一串烤的有些干瘪的葡萄递给了诺纹妲。 “嘎,哈哈——” 它发出古怪的笑声,对着诺纹妲挥了挥手,而后转过身,抬起手臂。 眼底的瓣膜向上合拢,半龙人直视着寒冰巨龙,从嘴巴里淌落了火焰色的口水。 他半蹲下来,猛地一拳头砸向地面,足下的土地因为高温而融化,龙爪探入被融化的石头之中抓握,并硬生生从地面的石头当中生生抽出来了一把两米高的大剑。 他单手振剑,抖落上面散乱的岩浆,随后弯下腰,将大剑斜着抗在右边的肩膀上。它大张着嘴巴,口水啪嗒啪嗒地留在地面。 “嘎,嘎——啊——啊……” 像是适应自己的发声器官一样,半龙人嘎嘎的叫了几声,他用左手使劲抓挠着自己的喉咙,终于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人类声音。 “温,温答……姊妹,最,最有……营养的,部,部分。我,我会,给,给你留——一,一半!!嘎嘎嘎——放,放心吧,我这次知道了,哪里,哪里会酸,哪里,哪里……很……甜……” 断续的声音里面充盈着莫大的欢愉。 半龙人那琥珀色的眸子骇的阿卡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阵刺痛的麻痹感缓缓蔓延到他全身。 明明对方是个下贱的半龙人,混血的杂种,不论如何都不可能跟他这位纯血的寒冰巨龙相提并论。 但是阿卡还是感受到了作为生物的恐惧,他曾经的肉体的每一寸细胞都在警告它。 危险,很危险。 对方才是掠食者。 “混血的杂种……你在叽叽歪歪的说什么?” 阿卡吼出冰冷的气息,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 半龙人用尖细的舌头舔了舔自己满是鳞片的上颚。他抬起一根手指,指着阿卡的脑袋:“咕——冰冰凉凉,你的头盖骨——咕……我要拿来做,咯咯咯,沙冰碗,哈哈哈,嘎嘎嘎。” 说罢,亢奋起来的半龙人挥动了手中的石剑,裹挟在一股热风中向着阿卡奔袭而来。 那热浪确实可怕,但更让阿卡觉得恐怖的东西,是那半龙人怪物的眼神。 这混血杂种的眼神并不像是挑战强敌的战士,而是……而是…… 疯了,他疯了? 这杂种凭什么能够这种眼神看我一个高贵的神祇,一头纯血的龙? “你敢——” 威胁……亦或是给自己壮胆的话语没能说出口。 半龙人身形鬼魅的弯下腰闪避开了阿卡的尾巴横扫,它并没有追击,反而是一把抓住了阿卡甩到自己面前的龙尾,大张开血盆大口,一嘴死死咬住。 高温的岩浆顺着赤色半龙人的牙齿分泌流淌,化开了寒冰巨龙的鳞片,让那柔软、可口、有弹性、富含肌肉纤维的龙肉露了出来……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饱腹之神在上,开喰!!!!!!” 第三十五章 对方智商太低,无法确定您的意图 在人类世界,一直流传着一个有趣的说法。 人并不是打不过看门的恶犬,只不过是大部分人不希望在跟一条狗的争执中受到任何伤害。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现在的阿卡,他并不是打不过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混血杂种,只是不希望自己偷偷藏起来的成神之前的躯壳受到任何伤害。 身为一个贼,藏是他的本能,正是凭借着他在成神之前藏起了自己的肉身,贼神才可以不用像诺纹妲那样以舍弃自己在神界积攒的全部信仰为代价降临人界。 所以他舍不得让这身体受一点伤害。 面对这半龙人疯狂的攻势,投鼠忌器的贼神只是一昧的避让。 而正如同那个有趣说法的后半句,一旦人类被咬伤了第一口,那再怎么狂妄的恶犬,也只不过是高等生命随手可以杀死的存在。 因为一个躲闪不及时,刚刚被半龙人咬过一口的尾巴再一次被拽住,坚硬的寒冰龙鳞并没能阻拦红龙呼啸而落的大剑,他宝贵的尾巴竟然就这样被硬生生地切了下来。 瞬间,贼神暴怒了。 他感受着疼痛,狂吼一声,脑袋从人类的模样变为龙首。阿卡双手抓住了那个抱着他断尾的半龙人,死死地凭借纯血龙种力量上的优势压制住了它。 对准那半龙人的脑袋,贼神张开了大口,酝酿着属于自己的种族天赋。 那接近八阶法术破坏力的龙息正在贼神口中酝酿。 一旦高等生命不再畏惧受伤,拿出拼命地架势,这卑贱的半龙人不过是—— 嗤啦。 施法被打断,贼神惊愕的后仰了自己的脑袋,松开了爪子,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下贱的,杂种混血半龙人此时正叼着……叼着巨龙的下颚。 阿卡捂着自己脑袋缺失的下半部分,惊悚的恐怖感蔓延到了全身。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人面对巨龙的时候想到先咬下来龙的下颚? 荣,荣誉呢?!身为高等生命,身为巨龙的荣誉呢?! 阿卡想要怒吼,但他没了半边下巴,从喉咙里吐出来的只有滑稽的“咔咔”声。 他意识到自己恐怕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没办法使用任何魔法了,用来吟唱咒语的嘴被撕烂了,这可比中了沉默术还要更让施法者绝望。 顾不上疼痛,阿卡一枚的拉开跟那个恶心的下等种的距离。 半龙人扭头吐掉了原本属于阿卡的下颚,不屑的抬腿踢到一边,他没有追击,反而是扔掉了武器,抱起来刚刚切断的阿卡的断尾,向着诺纹妲的方向举了起来。 “嘎咕!!!嘎!!!” 它的情绪很高涨,甚至放心大胆的将后背露给敌人,那条愚蠢的蜥蜴尾巴因为开心而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地面。 这个蠢货在庆祝自己成功的狩猎。 好胆,好胆!!!! 恐惧到了极点便是愤怒,阿卡那幽蓝色的眼睛几乎要燃烧起来,它不假思索的把手伸向了背后——空间撕裂开了一道缝隙,那是连接着贼神宝库的通道。 从裂缝之中,贼神抽出来了一把近乎和他等身长的赤红色大剑。 这把剑名为女武神之歌——是战争之神赐福过的武器,持有者即便是尚未学会走路的幼童,也能在拿到这把大剑的瞬间获得高阶战士的全部能力。 本不想浪费自己的宝物储备,但眼下这场战斗必须速战速决。 阿卡不假思索地握住长剑,再一次坚定了信心。 是啊,自己本就是全属性优秀于对方的纯血龙族,之所以会战败,只不过是因为游荡者不适合正面作战! 动作如潮、冬卫附魔、强化暴击、龙鳞化—— 将战士这一职业所有能施加的buff拉满的贼神举起大剑,像是个无畏的勇士一般对着半龙人的后背发起了冲锋。 赤红的大剑笔直刺去,这一刺注定不可阻挡,那个蠢货的身躯会被贯穿,会被—— “嘎?” 察觉到后方的攻击,半龙人并没有放下尾巴拿起武器格挡,它甚至该死的还不愿意松开自己的战利品,只是身子向后仰倒——两只蜥蜴爪扣紧地面,半龙人躲开那攻击意图明显到可笑的一刺,张开嘴巴。 他甚至不需要主动去咬,贼神的冲刺直接将大腿送到了半龙人的嘴里。 “嘎唔。” 又是一口。 剧痛让贼神松开了大剑,他忍受着血肉被撕扯下来的痛苦,在地上翻滚着退缩回了远方。 拥有战士的能力,不代表他可以改变游荡者畏缩的战斗思路。 疼,疼,疼的要死。 剧痛让贼神几乎站不起来,大腿下侧被咬掉了一大块肉。 而那该死的半龙再次吐出了刚刚咬下来的肉,它没有追击贼神,只是蹲在地上大张着嘴巴,用手指抠着嗓子眼,三抠两抠之下吐出来了一团小火苗,用耐温能力极强的爪子握住,去小心翼翼地烘烤着刚刚咬下来的那块肉。 阿卡真的分不清自己现在是被看扁了,还是对面那头半龙人的智商连一条会躲着马车走的流浪狗都不如,竟然在这种生死关头还在意起来自己吃的是不是生肉。 我*你妈了个…… 嘶,近战不可取,我本就不擅长近身搏杀。 宝库里面有的是强大的魔法道具,老子积攒了这么多年的财富,砸也能把你个贱种活活砸死! 这个怎么样? 阿卡从裂缝中掏出了卷轴不假思索地撕裂,刹那间,半龙人的耳朵里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女妖嚎叫声。 这惨叫足以让低等生物五脏俱灭,既然我没办法跟你近身搏斗,那只需要远程…… “嘎嘎,嘎嘎!” 半龙人聆听环绕在自己周围,震动的它每一寸鳞片都在晃悠的嚎叫,怪叫了两声之后。兴高采烈地捡起来了自己那把石头大剑,手舞足蹈起来。 …… …… 谁他妈用你给我跳舞伴奏了!!!你当我是吟游诗人吗!? 气急败坏的贼神扔掉了寄宿着高阶法术的卷轴,再次伸向了自己的宝库。 魔免高是吧,行,那神造物你怎么办? 贼神掏出来了一枚巴掌大小的沙漏,里面静静躺着蓝色的砂砾。 看到这玩意,贼神脸上露出了犹豫和肉疼的表情。 这东西的稀有度和那根智慧神的头链差不多,里面容纳的是从时光之海里面打捞出来的沙子。 只要翻转沙漏,整个位面的时间都将会被强制停止二十秒,这二十秒的时间里只有自己能够活动。 这足够自己将那半龙人杂种撕成碎片了。 阿卡紧紧捏着沙漏,它十分不舍得使用这件顶级奢侈的消耗品,为了从时光之主手中偷来这玩意儿,它当初险些被扬了神核。 为一个混血的杂种,真的值…… 赤色的半龙人眼睛一亮,在贼神犹豫的时间如同一道赤色旋风一样轰到了贼神面前,一把夺走了贼神手里的沙漏。 “嘎,啊!!!” 没了下巴的贼神说不了话,他急了眼,挣扎着想要去抢夺回来,却被半龙人一把摁住了脑袋。 …… 也好。 虽然浪费,可这头愚蠢的半龙人如果擅自使用神造物,那在时间暂停之前,他会因为承受不住神明的力量而溃灭。 翻转沙漏吧,在只有你能行动的二十秒里,你就乖乖看着自己的身体崩解…… 半龙人将沙漏拿在手里研究半天,并未将其翻转,而是拿尖锐的指甲盖撬开了沙漏上层的封口。 “啵。” 封口被撬碎掉了。 阿卡完全傻眼了,他不理解眼前的画面。 这个傻逼……不会不知道这是个沙漏吧? 撬开上面的盖子是什么意…… 等等等等等你这个傻逼要干什么?!?!?! 只见半龙人像是搞明白了这玩意用途一般的恍然大悟,它大大地张开嘴巴,将里面的蓝色沙子全部倒入了自己的嘴巴里。 他,他显然,应该,大概……是把这个东西当成了某种罐头。 “哇嘎嘎娃嘎达嘎嘎的!!” 阿卡快活活气疯了,他的舌头疯狂敲打着仅存的上颚,试图说出话来。 这可是时间之主的宝贝啊,自己好不容易才搞来的宝贝啊,我偷来之后用都没用过一次,你至少转一下啊! 你不能就这么白白的被时之沙撑爆死在这里,我必须让你活着承受永生永世的折磨!!! 阿卡红了眼,他死命的挣扎着,却因为一条受伤的腿而无法发力,竟死活挣脱不开一条半龙人的单手压制。 半龙人扭头看着阿卡手舞足蹈的样子,下瓣膜眨了一下。 很显然,时之沙的味道并不让半龙人满意。 所以他很不理解为什么贼神要为这么难吃的东西急成这样。 但好在,半龙人依旧残存着属于某个人类的良知,所以它鼓起腮帮子,嘴巴里的火苗吞吐了一番之后。 “啐。” 一颗湛蓝色的玻璃珠从半龙人的嘴里吐了出来,打在了贼神的脸上。 贼神被那融化的时之沙凝成的玻璃球打中之后,就那样维持着手舞足蹈的动作,浑身静止不动,站在了原地。 他的时间,已经被从这个世界剥离了出去。 “嘎唔?” 半龙人不解地用手戳了戳刚才还大呼小叫的阿卡 “死……死了,吗?” 它口吐人言,又伸出手指在阿卡的鼻孔处探了探。 没有呼吸,一动不动。 嗯。 半龙人确定阿卡是死了,虽然它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应激死了吧,毕竟小狗小猫什么的突然把自己急死的也很常见。 既然这样,那得趁热抓紧开始处理了,不然一会儿凉掉,可就不好吃了。 第三十六章 祂 诺纹妲呆呆的看着原地,在只有她能看到的视角里,贼神的脑袋上浮现着一枚巨大的蓝色沙漏。 那是时间之主的标志——而那个标志此时上面紧紧缠绕着几圈红色的锁链。 她不知道那锁链到底是什么,只是能确定,那跟洛文用来拴着自己的锁链是同一款。 至于洛文……或者说,那个一举一动都很像洛文的半龙人,此时已经蹲了下来,进行着非常限制级的画面。 …… 诺纹妲闭上了眼,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洛文会变成这样,但至少自己活下来了。 太好了,活下来,真的太好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让诺纹妲一屁股坐在地上,如果没有眼前这个半龙人,她拼尽全力,只怕也杀不死一头成年的冰霜巨龙。 如果它真的是洛文就好了…… 诺纹妲看着手里那串烤焦了的葡萄,回想起刚才那半龙人向自己炫耀尾巴的动作,不由得皱着眉头笑了一声。 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还好他刚刚没有吞下时之沙,而是吐在了贼神的脸上。 这场危机总算度过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贼神的本体了。 诺纹妲清楚阿卡·阿尔的脾气,吃了这么大的亏,损失了这么多的宝物,而且还搭进去了自己藏起来的本体。 他必定会豁出一切代价回来止损。 即便他拥有生命之泉的泉水,但想要重新恢复自己那具冰霜巨龙的肉身,他必须要在被洛文吃掉之前赶回来。 可是打破艾欧当初定下的封印是很难的,诺纹妲作为亲历者,明白那有多痛苦。 而自己早就准备好给阿尔的杀招,也该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就这样,诺纹妲紧紧地盯着天空。 阿卡,你那么贪心,一定很不甘心吧? 身为冰霜巨龙却被混血龙击杀,你一定气到抓狂了吧? 就算我难得的向你这个卑劣者之王祈祷一次,白白地送给你一笔信仰好了。 我祈祷你赶快过来吧,那个恶魔说的没错,世界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既然你我已经撕破脸皮到这个份儿上了,贼神必须易主。 我不确定我的准备能不能杀了你——但我一定会豁出去一切让你死在这儿。 信徒就在这里看着,这是我作为他所信奉的神灵最不可以失败的一次演出。 我留存至今的这条命,或许为的就是等待这场表演。 阿卡,来吧,在你暴露出你神之躯体的那一刹…… 喀拉。 半空中出现了金色的裂纹。 诺纹妲站起了身子,把手摁在了随身携带的储物袋上。 来了。 一个神祇携带着莫大的怨气和愤怒,要向折辱自己的劣等种降下神罚。 缝隙变得越来越大,随着密密麻麻的玻璃皲裂向着周围扩散,终于,诺纹妲等待的人来了。 天空中裂开了一个口子。 一位身穿华贵的金色大氅,头上戴着半米高的滑稽礼帽,左胸挂着钥匙,右胸挂着锁头,双手分别握持着匕首与毒药。 卑劣者之王,阿卡·阿尔。 在人类世界显露出了本体。 地下空间的光源发生了变化,那钢铁的支架被神界的金光所晕染,镀上了一层纯净的金色。 四周的石头开始剥落,露出内部蕴藏的矿脉。储存着葡萄的香槟桶发出了噗噗的气泡声,甘美的酒液撑爆了木桶,流淌向地面。 人类世界的所有造物都露出了自己最有价值的一面,以此来迎接一位神祇的降临。 诺纹妲站在原地,紧张地捏住拳头。 以本体现世的贼神并未瞩目于黄金,亦或是他从未放在眼里的诺纹妲。 那仿若幽月一般大小的眼瞳看向了半龙人,他无言,无需发出任何声音。 他挥动着左手握持的匕首,大地为了回应他的动作而开裂,地缝一路向着半龙人的脚下蔓延而去。 却最终戛然而止。 万千种卑劣的声音混杂在一处形成的混音在地下空间回荡。 【为……什么?】 在贼神的胸口,刺出了一把纯白洁净的大剑,剑上没有沾染任何鲜血。 从裂缝之后迸发出了纯白的光,淹没了贼神降世诱发的所有异象。 光,无垠的光。 仿若根本无法承受那光芒一般,金色的裂缝被撕扯的更加巨大。 贼神的身躯缓缓沿着剑尖向下移动,并最终滑落,坠地,诱发轰然的巨响,压垮了嗡嗡运转的机械设备。 地下酿酒厂的器械停止了运转,噪音戛然而止。 白色的羽毛自金色裂缝之内飘落,光凝成的白鸽环绕在地下大空洞的上方回旋。 那撑到足以弥盖天空的巨大金色裂缝之后,是一尊体型近乎与贼神同样巨大的圣洁存在 那对儿由数百万枚菱形光晶拼接而成的六对羽翼舒张开来,万物也开始吟唱颂歌。 缓缓自高天降临的,是一个难以分辨性别的人形生命体。 祂纯白的肌肤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完美无瑕,如同石膏雕像。 一手持剑,一手持盾,头戴金色冠冕,半面慈悲,半面愤怒。 从高天降临的祂踏入凡尘,祂将那纯白的大剑插于地面。 圣洁的浦茜米亚花从裸露的矿脉之中绽放,朵朵鲜花面朝着那位审判贼神罪孽的人。 祂的脚踩踏在贼神的后背,那卑劣者之王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便化作了湮散的光尘。 【我主早已了然你的觊觎,放任汝,不过是为了知晓汝肮脏的意图。】 【此刻开始,游荡之神的席位再度空缺。】 杀一尊神,祂仅需要一剑而已。 诺纹妲呆呆的凝视着这降临的神祇,她不再说话,不再有任何思考,仿若退化了全部的知能。 如果说面对贼神的威胁,自己还会愤怒,会不满,会自嘲。 那么面对眼前的生命体,诺纹妲的大脑已经没了任何想法。 她当然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东西——那是圣光老女人闻名于神界的依仗,在七次神战之中杀死的恶魔和神祇不计其数的至高兵器之一。 祂的雕像在每个圣光大教堂里都能看到,祂享受的信仰不亚于任何一个上位神。 太阳天使·审判之剑·浦茜米亚。 那老女人最强大,最忠诚的鹰犬。 高贵的天使并未理睬诺纹妲这个随便可以踩死的下等神,祂的目光看向了半龙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碍眼的混血种。】 甚至没有挥剑。 甚至祂没有做任何事。 庞大的信仰,数万万信徒的祈愿所汇聚的力量,足以让祂看不到任何祂觉得碍眼的东西。 刚刚还笑着炫耀自己战利品的半龙人沐浴在圣光中。 肢解,破碎。 分崩离析。 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 第三十七章 answer 不同次元的存在,不同实力级别的存在。 蚂蚁和巨龙,潮虫与白鲸。 即便是魔王时期的诺纹妲,也无法让一位至高天使产生任何动手的念头。 祂们就是这样不讲理的强大。 光芒湮灭,在寒冰巨龙的尸体碎块内,半龙人已经不见了,而那名为“洛文”的残渣掉落下来。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诺纹妲已经抱住了那些残渣。 …… 她甚至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过来的。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身体在行动。 背对着那刺眼的圣光,诺纹妲紧紧地搂着自己的信徒。 那个身材挺拔的傻大个,现在只剩下了胸腔以上的部分。 那对儿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他看着诺纹妲,张开嘴,发不出声音来。 诺纹妲也无法说话。 杀死一个贼神根本不需要圣光老女人出动这种兵器。 很显然,那家伙是追踪着贼神的痕迹到来的。 换而言之,这是祂的擅自行动。 那圣光老女人的独裁欲极强,不管出于什么动机,私自来到人类世界便会被那老女人视为背叛。 所以,作为目击者的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呢? 不用猜了。 诺纹妲静静地等候着天使的审判。 如果说心里面还有那么一点点执念的话,那就是抱着洛文消失。 那是一无所有的她仅剩的宝贵财富,她多希望能带着一起走。 这样,她在死后不知该去往何处的存在里,也可以骄傲的说一声,我有自己的信徒。 湿漉漉的东西碰了一下自己的脸。 诺纹妲低下头,看着洛文抬起了手,指向了她身后的浦茜米亚。 洛文似乎在问:那是什么。 “是我们的结局哦。” 诺纹妲低下了头,轻声回应了信徒。 而洛文抬起来的手并未放下,而是放到了诺纹妲的肩膀前面。 嘭。 蛮横的一拳,人类的16点力量足够打飞现在的诺纹妲。 诺纹妲被仅剩下一半身体的洛文打飞了出去,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不男不女的石膏走到洛文跟前,像踩死一只虫子一样踩在洛文身上。 噗叽一声。 脚底被鲜血染红,浦茜米亚皱了皱眉头。 纯净而圣洁,仿佛圣乐交颂出的音律响起:【那贼不惜偷窃尊主的所有物,为的到底是什么?】 祂在疑惑,诺纹妲也同样感到一阵荒唐好笑。 自己到底是低估了阿卡的贪婪,他竟然发了疯,去偷到了圣光老女人的头上。 那是能随便偷的吗? 结果这下,不光阿卡自取灭亡,她和洛文也要死了。 如果神死后灵魂也能去冥府就好了,那样自己一定要活生生吃了阿卡,像自己的信徒一样。 浦茜米亚扭头看向诺纹妲,很显然,一个被凡人随便打飞出去的下等神更不会是贼神觊觎的对象。 浦茜米亚很不解,祂的忠诚让祂决定调查这件事,可如果得不到答案,尊主就会质疑祂的忠诚。 这不行。 问问那个蚂蚁好了,叫什么来着…… 谁会记得住蚂蚁的名字。 浦茜米亚一步步走向了倒在地上的诺纹妲。 然后,祂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 祂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圣光所及之处,诺文被踩烂了的尸体上面,浮现了九枚血红色的圆球。 哗啦啦的锁链声响了起来,赤红色的锁链将它们链接在了一起。 而诺纹妲的脖颈上也再度出现了红色的项圈,一路延伸向了洛文的尸体处。 在诺纹妲的眼睛中,浮现了一排排血红色的特殊字。 她从未见过这种文字,但是不可思议的,她能读懂其中的含义。 【这是由不可战胜的敌人发起的战斗吗?】【或许是,他很强。】 【你倒下之后,你珍贵的朋友会跟你一起消失吗?】【我不知道,但是温答哭了。】 【这是出于为了填饱肚子的私欲而进行的战斗吗?】【不是,我已经吃饱了。】 【这是会让无辜者牺牲的战斗吗?】【当然,我的姊妹怎么会得罪这么强大的人。】 【你现在拥有不舍得让你死去的朋友、亲人了吗?】【嗯。】 【你还愿意接受自己到目前为止所贯彻的信念吗?】【当然。】 【你愿意继续去见证,去歌颂这个美丽的世界吗?】【大家都很好。】 七排血色的红字在诺纹妲面前铺开。 看着像是不知道谁在向洛文提问,而应当已经死去的洛文在给予回应。 忽然,那七枚赤红色的珠子开始晃动,连带着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它们在一阵明灭之后,同时亮了起来。 锁链开始转动,缠绕着洛文刚刚倒下的地方。 地上的龙尸断口处鼓出了大量的鲜血,向着洛文身体的残渣开始汇聚。 渐渐地,洛文的身体开始重新凝聚…… “洛文?” 诺纹妲惊讶于眼前的画面,而在那血液弥补出洛文身体残缺的部分之后,一道漆黑的裂缝从洛文面前破碎开来,白色裙装的少女扑向了洛文的怀里。 她手里握持着一把漆黑的钉子,不假思索地钉向了洛文心脏的位置。 那是伪装成圣女的恶魔,包饺子小队的第三名成员。 本应该在营地里死去的她已经痊愈了背后的伤口,只见她双手死死地握着一根漆黑的钉子,像是要杀死吸血鬼的猎人一样死命压制着血块。 “你在干什么!?” 诺纹妲当然看得出那些血液正在重组洛文的身体,而薇薇安的动作让那些血液流动的速度开始变得迟缓,甚至凝滞。 当然,比起诺纹妲的质问,浦茜米亚特殊的声音要更加洪亮。 【怎么会是你!?】 那石膏质感的脸上浮现出了端庄的天使从未有过的恐慌,祂振动起了六对羽翼,扑闪着向上跃进,连那把大剑都顾不上带走,直奔着空洞上方的光之缝隙冲了过去。 薇薇安扭过头,她的双眼已经完全暴露出了恶魔才会有的绿色竖瞳,她狰狞地看着试图折返神界的天使。 嘭的一声,试图回归的浦茜米亚撞击在了金色裂缝上面,仿佛有一堵空气墙拦在了那里。 裂缝的两边再度开启了漆黑的深渊,一只漆黑的巨爪挠向了金光的缝隙,硬生生将其湮灭。 回往神界的通路在浦茜米亚眼前断绝,祂愤怒地瞪了一眼薇薇安,可动作上却朝着相反的方向快速飞行,甚至不惜用身体强行在地下撞开石壁。 诺纹妲惊愕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不可一世的至高天使,竟然逃了。 “你给我追上,然后杀了祂!” 薇薇安凄厉的声音混入了恶魔的音色,邪恶的绿色蛇眸紧盯着诺纹妲:“神界的通路已经隔绝,祂没有受肉,力量已经开始衰退了,现在那个浦茜米亚已经看到了你我的脸,不想让祂去跟圣光老女人打小报告,不想你,我,洛文都万劫不复,就必须现在杀了祂!!!” 诺纹妲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一头恶魔命令,去杀死一头至高天使。 可她顾不上那许多,只是焦急地看向洛文。 “别妨碍我,洛文大人不会有事,如果你不把祂杀了——我宁肯把我本体招引至这个位面,也要灭了祂的口!!” 薇薇安双手死命的压住那根黑色的钉子,显然,这件事已经让她拼尽了全力。 诺纹妲紧咬牙关,鬼使神差的,她点了点头,从嘴里吐出来的不是拒绝,而是威胁。 “如果我回来没看到活蹦乱跳的大傻逼,老娘就跟你拼了!” 不就是杀一头擅自下界,没有受肉的天使吗? 没了那源源不断的信仰供给,祂也不一定能比贼神强到哪里去! 祂刚刚踩死我唯一的信徒,这仇怎么能不报? 干!我一定是跟洛文混久了被降了智,竟然想着杀了圣光老女人的鹰犬…… 这可就彻底把那疯婆娘得罪死了啊! …… 妈的,这岂不是更不能让那家伙活着回去了? 糟透了,一切都糟透了。 老娘绝对上了个莫名其妙的贼船! 这下真成复仇与欢愉的女神了…… 妈的,干了,就他妈你刚刚杀我信徒是吧!? 第三十八章 烫手的山芋 岩石在浦茜米亚面前迅速地融化,为祂让开一条足以逃出生天的通路。 浦茜米亚不时地回头,确定自己身后是否有追兵赶来。 没有,没有。 这里没有岩浆,没有硫磺味儿,没有焦枯的草,更没有数之不尽的恶魔追兵。 这里是人类位面,并非是一千三百年前的炼狱。 没事的,没事的。 浦茜米亚不时地安慰自己,并加快逃亡的速度。 祂在向着地面一路前行,即便是被尊主惩罚,祂也一定要将自己得到的情报带回天界。 只要说出那个人的存在。 这或许会是浦茜米亚自一千年前接替了前代审判天使权印以来,立下的最大功劳。 在成为至高天使的这千年中,浦茜米亚一直急于拥有一个能够证明自己身份含金量的机会,祂多希望能够像前代一样死在那场惨烈的战斗中,证明自己对尊主的绝对忠诚与虔信。 但很可惜,从那场战斗之后的几次神战都只是小打小闹,更像是尊主用来发泄的借口。 而自从第七次神战结束后,尊主便将自我封印于光之海,不再给至高天使下达任何命令,甚至任由自己的信仰在人类世界不断糜烂、腐化。 浦茜米亚不希望如此,身为最后一批从千年前的战争中活下来的权天使,身为现在忝居审判之剑一席的至高天使,祂像祂的前辈一样拥有极强的正义感,祂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原本纯洁朴素的孩子们变成只知道享乐和敛财的渣滓。 现在祂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尊主一旦知道那个人还活着,一定会重新振奋起来。 啃食教廷的蜱虫将会被清扫,圣教将会重现千年前的荣光! 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 浦茜米亚调整了飞行的姿势,确认自己是向上飞向天空的。 虽然刚刚的恶魔强行关闭了神界通路,导致祂的体力在不断衰减,但身为一名至高天使,祂今天就是硬向天空飞也得飞回神界。 那个东西没有追上来,自己很安全,而且距离始终是向上飞行的。 但是这里到底距离地面有多深?我飞出来了多久? 为什么飞了这么久还没有到达地面? 眼前只有岩石被圣光不断融化的光景,重复的模样浦茜米亚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次。 就好像她身处于地下数千米的深渊——不对,就算是数千米,自己这么长时间的飞行也该见到地面了才对。 岩石,岩石,岩石,重复的岩石。 终于,在一成不变的声音中,浦茜米亚听到了如同雏鸡破壳一般的异响。 这代表了祂面前的岩层十分薄弱,背后是空的。 祂终于到达地面了。 天使的双眼燃起了希望之火,祂奋力挥动翅膀,以狂暴的风压轰开了尚未完全融化的残余石块。 轰隆一声,在至高天使的力量面前,石块直接湮灭成粉,而石块背后的空间并不是天使想象中的陆地。 出现在祂面前的,是一条向着黑暗无限绵延的通路。 幽邃,黑暗,仅有周遭的微光提供照明。 这些攀附在通路上下的微光纯白而洁净,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就好像是浦茜米亚之外的另一位天使开拓出来的一样。 【为什么?】 浦茜米亚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令祂错愕。 更让祂不解的是在那通路中,站着一位满头银白长发,佩戴着破裂的漆黑王冠,妖娆而美丽,性感而妩媚的混沌系神祇。 那就好像一位等候在祂终点的死神一样。 —————————————————— 你听说过倒转错觉吗? 哦,也有的人将之称呼为空间定向障碍。 举个例子来说,就像是一个驾驶着航空艇在海面上飞行的舵手,因为长时间看惯了海天一色的光景,进而分不清天空与海面,觉得自己在倒飞,甚至觉得自己在朝向海洋飞行。 这是由于在长期飞行的环境下,高压和疲劳导致人的感官对缓慢变化的加速度变得不敏感。同时缺乏足够明显的参照物让大脑逐渐对重复的光景麻木。 在明亮开阔的海面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满是岩石的地下呢? 一枚蓝色的圆球从浦茜米亚的脑袋上头落下,滚落在地。 诺纹妲走了到浦茜米亚的脚边,用那写着温答名字的储物袋垫着手,将蓝色的圆球收纳了回去。 浦茜米亚并未对这名随时可以弹指秒杀的下位混沌系神祇采取任何动作,祂只是保持着飞出来的姿势,悬空停留在原地。 巨大的蓝色沙漏在至高天使的头顶倒转,祂的时间已经被从人类位面剥离。 即便是圣光神最得力的手下,也无法抵抗与祂的尊主同等位阶的时间之力。 这一次浦茜米亚依旧没有察觉祂在飞行中被一枚小小的蓝色圆球砸中过头顶,正如之前的一百二十六次一样。 “还好这次不用再把祂搬向另一个位置了。毕竟这儿已经没有洞可以给祂打了。” 诺纹妲嗤笑一声,回头看向身后的空间,在她身后,是被无头苍蝇花了2个小时,乱撞出来的岩石隧道。 铺上铁轨,倒是个不错的地下避难所了。记住这个坐标,以后利用起来吧~。 心情不错的诺纹妲静静地等候了二十秒。 时间一过,沙漏溃散,至高天使噗通一声跌倒在地面,祂的六对翅膀好像再也无法挥动。浦茜米亚匍匐在地,张开嘴巴呕出来了一口发黑的血液。 “你……你用了什么卑劣的魔法,困住了我……” “不是魔法哦~我擅长的只有快速传送术。困住你的是伟大的时间之力,以及简单的人类常识罢了。” 诺纹妲得意地欣赏着那不可一世的至高天使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感觉。 再次强调,复仇之后真的很爽,很欢愉。 她抬起脚,用脚尖挑起了天使的下巴。 “是不是感觉浑身酸软无力,使不上力气,圣光不再回应你的呼唤,回荡在你耳边的颂歌声也渐行渐远。脑袋晕乎乎的,很冷,很凉?” 天使的声音已经不再是颂歌齐奏发出的共鸣,而是很普通的,从声带里面挤压出的声音。 “为什么……” “你太紧张了,以至于你忽视了自己一直在发生的变化。看看,这是什么?” 诺纹妲弯下腰,从储物袋里面掏出来了一枚白色的结晶。 浦茜米亚很陌生地看着那寄宿着纯粹圣光能量的结晶,祂不认识。 “你当然不认识,谁会闲着没事掏出来自己心脏看看是什么样呢?” “我的……心脏?” 浦茜米亚的大脑昏昏沉沉的,祂不明白自己的心脏为什么会跑到一个下阶混沌神的手里。 不对,那自己胸腔中怦怦跳动着的是什么? 支撑着自己依旧行动的动力源是什么? 浦茜米亚支撑起上半身来,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一个恶心的肉瘤以半露出的状态,卡在了它的胸腔里面。 那肉瘤生长出血管,扎入了它石膏一样的肌肤,随着每一次心跳般的节奏,祂被尊主所赐予的神圣躯体便被黑血污染一层。 肉瘤周围的血肉已经褪去了石膏色,变得和普通人类一样柔软,薄弱。 “这是一位恶魔大君的心脏,来自于贵教派地位尊崇的圣女。” 诺纹妲把玩着手里的结晶,即便她是混沌系的神祇,圣光的力量也依旧只是让她感到讨厌,而非像是手上被泼了浓硫酸一样刺痛。 她终于把那烫手的玩意儿送出去了。 “你嘛,经过长达两个小时的腐蚀,我想你很快会被这颗心脏逐渐同化为恶魔,背弃你最敬爱的尊主,那个泡在圣光大澡堂里蒸桑拿的老太婆。” 诺纹妲游刃有余的蹲在浦茜米亚面前,双手托着腮。 “而我作为复仇与欢愉的女神,虽然看不惯那老太婆,但我也是神,我不能看着另一个神祇的附属被恶魔的力量杀死——所以我给你一条活路吧?” “什么……?” “告诉我,为什么区区一头恶魔大君的化身能把你这位至高天使吓成这样?你们以前明明杀过不少吧?你拥有一剑杀死我们所有人的能力,但第一反应却是在仓皇逃跑——浦茜米亚,你到底在恐惧什么?” 第三十九章 复仇 下阶神与至高天使是不同次元的存在,如同蚂蚁和巨龙,潮虫与白鲸。 但同样的,恶魔大君与至高天使比起来,也不过就是把蚂蚁换成了眼镜王蛇,把潮虫换成了剧毒刺豚。 强是肯定强的,但只要至高天使不像洛文一样闲着没事琢磨怎么吃掉自己的敌人,那单杀恶魔大君简直手拿把掐。 更何况薇薇安只不过是一具化身罢了,恶魔大君的本体都没来。 祂为什么会被吓成这样? “别害怕,我有办法帮助你延缓侵蚀,让你活着回到神界,让那老女人治疗你的伤势。” 以上全部都是谎言。 诺纹妲压根就没准备留这个天使的活口,也不指望一位至高天使放下身段,跟蝼蚁一样的下位混沌神做交易。 为了弄死这位至高天使,她一双手都差点报废了,又怎么可能真让他回到神明前面告状呢? 就这样看着一个高高在上的天使堕落为恶魔,也挺赏心悦目的。 复仇的欢愉洋洋充盈在诺纹妲体内,如果说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不知道那薇薇安藏了什么底牌能把至高天使吓成这样了。 算了,她要真有什么底牌,昨晚还至于老老实实的听话把心脏挖出来,留给自己去对付贼神? “复仇与欢愉的女神……我记得,你叫……诺纹妲,对吧?” 浦茜米亚开口,语气里满是祈求的卑微。 “是了,是我。” 诺纹妲眯起眼睛,只觉得天使的哀求声如此的赏心悦目。 难道说,这位至高天使为了活下去,竟然真的愿意放下身段,跟自己一个下阶混沌神做交易? “我不需要你救我,我也不需要你留我一条命。是你把我转化为了恶魔,我知道。” “哎呀,看来显摆你那颗心脏还是太早了。” 诺纹妲吐出舌头,她当然是故意的。 拜托,复仇成功就要狠狠地骑在敌人头上才爽好不好? 浦茜米亚看着原形毕露的诺纹妲,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应当只有两三百岁吧……甚至更年轻一些……” 左右没想到浦茜米亚会蹦出来这么一句,诺纹妲挑起眉头来:“哦?轻视我的人多了,还是第一个遇到因为年龄歧视我的。” “正是因为你还年轻,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会犯下这样的愚行。不知者即无罪,我不恨你。而且不用你救我,我也会告诉你想要的答案的……” 至高天使的回应让诺纹妲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至高天使死命攥住自己那颗丑陋的心脏,即便手掌已经冒出白烟,祂也不曾松手。 祂看着诺纹妲,双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斥责,没有绝望。 只有希冀。 “听着,混沌侧的幼童——即便寿命短暂,我想你也应当有过一个疑惑……你不觉得,吸取负面情绪的恶魔和你们这些混沌系的神同时存在这件事,很奇怪,不觉得有些重复吗?” “……” “游荡之神无法控制自己的‘贪婪’,黑暗女士压抑不住自己的‘嫉妒’,而你的复仇……是否也源自于被欺侮之后的‘愤怒’呢?” 吞了一口黑色的血液,为了让自己说话更加顺畅,浦茜米亚不惜让恶魔化的进度加剧。 “我,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七原罪’的概念——你们敌视我等的尊主,以为那是我们用来控制凡人思维的工具,胡编滥造的存在……但,但,真的,它们真的曾经存在过……” “你应当也好奇,为什么恶魔界没有能与我们……我们这些至高天使抗衡的存在。恶魔大君很强,很多,但不过是……散兵游勇,它们真的能成为神界的威胁,被神界提防这么久吗……” 诺纹妲愣了一下,她原本以为这个至高天使是死前想要忽悠自己达成某种目的。但祂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地在说恶魔的事情。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们那狗屁经书里写的七原罪是真的!?魔界真的曾经有过七位能够匹敌圣光神级别的恶魔!?” 圣光神的侍奉者会撒谎,但他们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尊主被侮辱。 可浦茜米亚点了点头:“当……当然。他们很强,不然千年之前,我的前辈……我的恩师也不会死,让我忝列于至高天使之位……却无半点建树。” “你突然扯到七原罪干什么,难不成那个恶魔大君是七原罪的后继者?可圣光经上不是说七原罪被消灭了吗?” “不,不……它们没有被消灭。只是被瓦解了,它们散落的力量污染了神界的生命,诞生了,诞生了你们……” 浦茜米亚的呼吸变得急促,祂咳嗽了两声,强撑着自己起身,噗通一声跪在了诺纹妲面前。 “如果我的狼狈可以平息你的‘愤怒’,满足你复仇的欲望——我余下的时间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求你相信我接下来的话。” “我的尊主,之所以总是和你们混沌神作对……便是因为你们是七罪的某种延续……但我们从不对你们赶尽杀绝,便是因为以这种形式存在的‘罪’,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如果七罪复苏,它们势必会回收散落在你们身上的力量,再度君临恶魔位面,反攻神界。” “我们不希望魔界的威胁再次出现,而你,一定不希望被七罪抽离了全部力量甚至于神格之后死去。” “我之所以恐惧,是因为我看到了那七罪……”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念,它们一个不少的存在于……存在于我降临的地方。” “一定是‘他’又出现了。” “‘他’那是智慧之神给七大罪设计的陷阱,是一场注定不可能到达尽头的赌局……我没想到‘他’还活着。那七个上当的原罪,竟然还在原地,慢慢地等待着赌局的结束。” “我恳求你,万万不能让这场赌博结束,万万不能让它们复苏。告诉尊主这一切吧。” “我回不去了,我也不想让尊主看到我肮脏的样子,折辱我从恩师手上继承的位置。” 浦茜米亚跪在地上,匍匐在地,用脑袋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 祂放弃了身为至高天使的尊严和荣耀,额头磕破了,污浊的血与纯洁的光一并从肉色的皮肤中涌出。 “求求你——求求你……杀了我也可以,侮辱我也可以,把我的头切下,装饰在你的神殿里也可以……请把我的遗言传达给尊主——” “‘他’必须被永恒的监禁在生与死的夹缝中——为了我们,为了你们,也是为了人类位面所有还秉持着纯洁之心的赤子!” …… …… “我无法答应你。” 诺纹妲一时间没能消化的了浦茜米亚给予的信息。 但她很确定,让这位至高天使恐惧到扭头逃窜的并不是薇薇安,而是洛文。 自己唯一的信徒,正是这浦茜米亚到现在都不敢直呼其名的‘他’。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念? 除了确实吃东西有些荤素不忌之外,那孩子沾哪一点? 诺纹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而不是继续进行这场折辱上位者的享受。 她只是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有些歉然地说出了一句: “在你转化为恶魔之后,我会出手解决你的痛苦。但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情谁都不能知道,尤其是你那位尊主。” “为……什么……你,不怕……死?” “我当然怕死,可是……我也是神,哪儿有神不会保护自己信徒的呢?” “……你说……他是你的……” 浦茜米亚目光黯淡,一刹那,他身体全部的石膏色都退却,像是转瞬之间变成了人类。 “愚蠢……愚蠢,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伴随着希望的火苗被扑灭,浦西米亚的瞳仁变成了蛇一般的绿色。 这象征着他已经在向着薇薇安的从属恶魔转化。 “不行——” 恶魔混沌的声音自天使的喉咙里响起。 浦茜米亚抬头看向上方,祂猛地张开已经褪色的六对翅膀,直直地向着上方飞行。 嘭的一声,他撞了个头破血流,但至高天使尚存的肉身强度让他撞碎了石头。 他不再继续阻止恶魔力量的扩散,而是任由其与残留在体内的神学相互碰撞。 天然对立的两种力量让至高天使强大的身躯出现裂隙,开始崩解。 但两种力量相互抵消释放的热能成功地破开了岩层,让那天使继续以方才的速度升空。 诺纹妲不忍地看着自己曾经最为畏惧的至高天使。 祂的样貌丑陋至极,狼狈至极,祂像是一头瞎了眼的鼹鼠,用丑陋的姿势双手不停地扒拉着上方的岩石。 “尊主,尊主……请聆听我的祷告吧,求求您听到我的声音吧……哪怕只有一个仍存善念的信徒能听到我的声音,转告给尊主也好!” 皮肤不断地剥落,血液滴滴答答地流淌在地上。 终于,岩层破裂,沙子向下流动。 那浑身是血的瞎眼鼹鼠扑入了沙子中,像是一条绝望的鱼一样奋力在沙海中向上游动。 诺纹妲叹息一声,发动了自己唯一擅长的瞬间传送术。 下一刻,她脚下的地面变成了柔软的沙土。 面前的十米左右,沙漠隆起了一道沙丘,可从那里面爬出来的并不是纯洁的至高天使,而是个怪胎。 他右半边的身体还残留着浦茜米亚模样的石膏痕迹,而左半边的肉身却已经腐化为了恶魔的姿态,头生黑角,面容如同焦枯的岩石一般皲裂,眼如毒蛇,嘴长獠牙。 背后的六对儿翅膀中的一半已经化为了丑陋的蝙蝠肉翅。 祂向着太阳不断飞行,残破的身体不断冒出白烟。 “尊……鼓古咯咯……” 祂说不出话来,残破的喉咙根本没办法发出人类能够理解的语言。 诺纹妲甚至没有追击,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身躯的凋零。 作为神界的偷渡者,她清楚那段距离有多长。 这残破的天使注定在阳光的照射下孤独的凋零,广袤的沙漠里,不会有虔诚的圣光教徒聆听到这位殉道者想要传达出去的遗言。 …… 真可惜啊。 在你2个小时缩在地底下到处挖洞的时间里,我还做了另一件事。 一件相当符合复仇女神身份的事。 诺纹妲静静的抬头看向天空。 落日的余晖下,狂风掠卷过了沙漠。 一把弯刀映照着日光,自沙漠中席卷而出。 被复仇女神所煽动的神眷者,挥刀抹向了自己仇人的脖子。 …… 是啊,虔诚的信徒不止圣光老女人有。 人家阿卡也有个很忠诚的信徒。 真羡慕…… 诺纹妲轻轻拍掉了脸上的沙子,转过身,从兜里掏出了一块木片。 在阳光的照射下,那木片折射出来了微弱的魔法纹路,那是诺纹妲昨晚从皇家马车上拆卸下来的。 上面的魔法是定位魔法,一旦马车被破坏,烙印下魔法的人便会得到马车的位置。 这是皇室为了避免传奇冒险者被教国截杀所做的保险,也是临行前他们赠送马车的目的。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们从王都赶过来了。 拆这玩意本来是打算着万一打不过贼神,最不济还能拖延时间,等待帝国的外援到来。 不过现在嘛…… 迟来的外援成了观众。 他们是这场“嫁祸”的见证者。 第四十章 返程 在恶魔化的天使被贼神的信徒击落之后不久,地下空洞内。 昏迷了多时的洛文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 他的身体如今已经恢复如初,甚至就连衣服都完好无损。 那对儿琥珀色的眸子轻轻转动一圈,随后,察觉到了后脑勺垫着什么柔软的东西。 抬起头,有两团沉甸甸的东西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面包?” 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洛文眨了眨眼,肚子也跟着咕噜噜叫了起来。 他抬起手来抓住了其中一个面包,正打算先垫垫肚子再说。此时却听到了同伴的声音。 “您终于醒了,洛文先生。还有哪里不舒服,哪里痛吗?” “嗯?” 薇薇安的脸从那两个面包后面出现,洛文向来喜欢推己及人,他将另一个面包推向了薇薇安:“你肚子饿不饿,吃点?” 薇薇安笑了笑,她歪了一下脑袋。 “您看您,肚子再怎么饿,吃面包之前也要先把包装纸拆了呀——” “你这个王八蛋在教洛文什么!!!!!” 一记大飞脚踹在了薇薇安的脸上,将这个蛊惑人类的邪恶魔鬼踢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洛文的脑袋也啪嗒一声磕在了地上。 诺纹妲好悬气坏了。 她忙前忙后的,算计死了一个至高天使,并成功嫁祸给了贼神信徒,可以说是这一战的mvp了。 结果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跟同伴汇合,却发现那该死的恶魔试图偷自己的家。 果然不该信任这头恶魔的。 薇薇安青筋暴露的一把掐住了坏她好事的诺纹妲:“你那不存在的母亲没教过你别在别人兴头上坏人好事吗?” 诺纹妲也不甘示弱地用手死死地掐住恶魔的脖子,咬牙切齿的大骂:“发*了就去爬你们教国特产的有钱秃顶老肥男的床上去,别弄脏了我宝贵的信徒!” 洛文看着很有精神的跟圣女打起来的诺纹妲,虽然不知道两人因为什么发生争执,但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他也没去打扰,反而是扭头走向了一旁边趴在地上的言真。 她是让诺纹妲背回来的,刚刚诺纹妲一个大飞脚踹出去的时候,言真也被甩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这位负责单独牵制贼神信徒的史学家直挺挺地伸着两条腿,两只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上方。她的眼镜破了一片,身上也满是泥泞和伤痕,看着惨兮兮的。 想来也是经历过一番苦战。 走过来的洛文正想要嘘寒问暖,躺在地上的言真眼睛一突。 她像是自动答录机一样发出了机械的声音: “洛文哥,咱们上当了,那个杜瓦尔是被天使追杀的恶魔,他骗了我们,想用我们当替罪羊,好在天使把他干掉了。洛文哥,咱们上当了,那个杜瓦尔是被天使追杀的恶魔……” “言,言老师,您没事吧?” 洛文的记忆停留在跟杜瓦尔互殴,结果被石头砸中脑袋那里。 杜瓦尔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当然知道,却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什么恶魔跟天使的事儿。 “您刚刚是不是摔糊涂了?” 可回应洛文的依旧是言真重复的回答。 “洛文哥,咱们上当了,那个杜瓦尔是被天使追杀的恶魔,他骗了我们,想用我们当替罪羊,好在天使把他干掉了。” 她好像只会说这一段话了。 这自然是诺纹妲的手笔,她知道小队里面洛文最是信任言真这个“脑子聪明”的文化人,因而在把战至脱力的她从沙漠背回来的路上,诺纹妲反复将“故事的真相”告知言真,以便省了跟洛文解释的力气。 可惜这个史学家在背诵东西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分。 迫不得已,诺纹妲只能用了点教育笨孩子的手段。 言真靠着喉咙的肌肉记忆不断重复诺纹妲教给她的台词,过了半晌,她捂着脸发出了呜呜的哽咽声:“加钱……我要加钱……谈好的工资里没有背课文这一项,加钱……加钱……” ———————————————————————————————————— 等一行人重返地面的时候,营地里面已经满是埃尔文帝国的护卫军。 一名身穿银色重甲,头戴全面盔的骑士打扮的人看到洛文一行,快步走上前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洛文,你们遭受袭击了?!” “呀,这不是银骏骑士吗!?好久不见。有一年多了吧?!” 洛文看到这幅盔甲,十分惊喜地快步走上前来张开臂膀,不由分说地用力拥抱了一下对方。 那骑士明显愣了神,直到被洛文熊抱过后才回过神来,头盔下发出了咳嗽的声音,抬起甲胄往洛文胸口锤了一拳。 “我,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这不是好好站着吗?” “哈哈,确实遇到了个企图对我们不利的恶人。不过好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哦,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现在小队的成员——温答、薇薇安、还有言真老师。” 言真听到自己被点了名,悲戚的呜咽一声,抬起头来机械地重复:“洛文哥,咱们上当了,那个杜瓦尔是被天使追杀的恶魔,他骗了我们,想用我们当替罪羊,好在天使把他干掉了——” “喔,哦……啊?” 银骏骑士听了这段莫名其妙的发言,不解地“啊”了一声。 诺纹妲赶忙走上来捂住言真的嘴巴,并绘声绘色的向银骏骑士将这个贼神企图逃避制裁,但正义的天使降临凡间抹杀混沌神的故事往圆了编。 银骏骑士终于听明白了个大概,他的声音也不由得严肃起来:“看来这里情况很复杂,好了,从现在开始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王国的调查团要接手这里,你们这帮闲杂人等速速离开,不要掺和了。” 洛文自告奋勇地举手:“我可以留下来当证人的。” “少废话,快走!城镇外面有一辆马车,告诉车夫一声你要回去,他们会把你带回皇都的。” 银骏骑士的声音显然有些着急,洛文无奈的点头,他也明白对方是职责所在,颇为遗憾地说道: “感谢你的好意——对了,我还欠你一顿饭呢,一直没找到机会。你不是说你老家就在皇都吗?我一直没碰到你,当初组队的时候还想喊上你来着……” “我……” 原本十分着急的银骏骑士听到洛文这句话,如遭雷击地浑身发抖起来,身上的铠甲都发出了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诺纹妲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太对,连忙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还没请教,您是?” 眼看银骏骑士还没缓过神来,还站在原地划楞划楞的发抖,洛文连忙为自己的姊妹介绍起来: “这是我的好朋友,一位骁勇善战的王国骑士长。我在狮鹫之牙的时候曾经与他合力讨伐过一头独眼巨人。他为人仗义慷慨又善良,是个很高尚的骑士。对了,银骏,我捡了一把漂亮的单手剑,跟你的盔甲很相趁,就当是之前的饭钱,送你了好不?” 洛文很随意地从储物袋里抽出来了一把华丽的银色长剑,剑柄的部分呈现出花瓣的形状,雕刻精细,看起来便价值不菲。 诺纹妲看着那把剑,纳闷地皱了皱眉头。 贼神的那把女武神剑被自己给毛了,这把剑哪儿来的?也没见洛文用过啊。 银骏骑士终于缓过神来,套着盔甲的他发出了连连的咳嗽声,用力地挥了挥手。 “不要,不要,快走,别耽误时间了!” 骑士有些焦躁地用力推了一下洛文,洛文颇有些依依不舍地把剑收了回去,转身喊着伙伴们离开。 诺纹妲有些奇怪地瞥了银骏骑士一眼,虽然自己的谎话已经很圆满了,但她没想到这王国的骑士会这么痛快的放他们这些幸存者离开。 洛文的人缘当真了不得啊。 就这样,四个人安然无恙的离去。 银骏骑士站在原地,目送着四人的背影,呼吸愈发的急促起来。 也就在此时,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老者走了过来,低头问道:“这样……好么?小镇里面没剩下任何活口,那些人都被抽干血液而死,如今人证只剩下洛文先生他们了。教国的调查团也在附近。看到我们私自放走他,恐怕是……” “这是我的意思,如果有任何麻烦……” 银骏骑士摘下了自己的全面盔,一头柔顺的紫色长发从头盔中洒下,显露出端丽的女子容貌来。 “让父皇找我问责就是。” “遵命,长公主殿下。” 老人微微行礼,转身离去。 银骏骑士站在原地,看着洛文等人的方向愣神许久。 待到洛文的背影消失之后,她忽然愤怒地双手抓住自己的全面盔,恶狠狠地用膝盖顶了上去。 “他原来只记住了这玩意儿啊!!” 第四十一章 尾声 新历615年8月15日。包饺子小队因意外而中断了第一次任务,并于今日回到了那位于圣光教堂后院的小谷仓。 在香槟小镇发生的一切似乎还没来得及对王都造成影响。圣光教堂的人此时并不知道洛文一行害死了一位至高天使,只是一如往常的跟他们打招呼。 回来后,薇薇安也没有跟诺纹妲解释只剩下了半截身子的洛文是如何复活的,他的衣服又为何完好无损,那枚钉在洛文心脏的钉子又是有什么用途。 她只是一如既往地在下马车前打扮成了乔安娜的模样,在谷仓门口告别了众人,只身返回了教堂。 洛文好像不记得自己变成半龙人之后发生的事情,而地下空间里那具冰霜巨龙的尸体也不见了踪影。 想到那血液逆流的光景,或许那头龙尸已经化作洛文如今肉身的一部分了吧? 诺纹妲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便是开始清点这次出任务的收获,虽然那笔高额赏金注定没人支付,但随着贼神的死亡,他临死之前掏出来的那几件东西还是有些价值的。 第一件是把能够赋予使用者高阶战士能力的剑,贼神用的十分丑陋,显然没能发挥这把武器的最大价值。只可惜洛文似乎并不需要这把武器来补足短板,小队里面也没其他人有使用剑的习惯,暂且就当个防身用的预案好了。就算将来派不上用场,也可以拿来当礼物刷刷好感。 第二件是颗蓝色的珠子,准确来说是被洛文在半龙人形态下用火焰融化成玻璃形态的时之沙。能够将神明级的单位剥离世界二十秒的效果确实好用,但这东西使用限制很麻烦,必须要直接触碰到对方,自己还不能拿手直接去握,得抽工夫练练扔东西的准头了。 第三件则是一把漆黑的琉璃碎片——这不算回收,这本来就是诺纹妲的东西。 在追杀天使的时候,诺纹妲通过它暂时取回了复仇与欢愉之女神的权能,但在洛文醒来之后,那红色的锁链又一次的把贼神粘好的王冠给打碎了。看来只要洛文还留有意识,自己就注定无法重新戴上王冠。 倒也无所谓了,饱腹之神也不错,除了自己完全不知道怎么使用它的权能之外,没什么大毛病。 还有个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第四件的,就是现在放在洛文那边的另一把单手剑。 那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剑,除了雕刻精致,剑刃锋利之外没什么特色。里面没有神明的力量,也没有魔法的波动。 因为实在看不出端倪,诺纹妲也就还给洛文让他拿去玩了,毕竟洛文那把能够随意变形的奇妙锤子被贼神给偷走还没拿回来,总该有把趁手的武器才是。 …… “好。” 诺纹妲将羽毛笔放下,将自己的日记本合上,收回了袋子里。 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她吹灭了桌上的蜡烛,脱下鞋子翻身上床,用被子蒙住脑袋,闭上眼睛,享受着久违的在床上入睡的感觉。 “嘿嘿嘿,咯咯咯,嘻嘻嘻嘻,哈哈哈……” 很可惜,被子外面那该死的笑声依旧没完没了。 哗啦啦的金币声又响了起来,紧跟着是诺纹妲听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声音。 “一百零四,一百零五,一百零六~” 又开始了。 是的,日记中唯独没提到的那个家伙并不是似了,而是诺纹妲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她。 言真在这次任务里出色的按照要求,拖延住了当时贼神之下的最强者阿波流特。如果那个神眷者也加入战局,那半龙人状态的洛文能不能跟这俩人周旋还尚在未知。 但这次的事件真的跟这位纯粹为了打工赚钱而入队的史学家没一毛钱关系。 她就纯为了挣钱来的,也是唯一一个在这次任务里赚到了钱的人——洛文担心言真因为没拿到钱不开心,回来的当天特地从自己的卡里面划了五千金币当做她的酬劳。 这笔钱再加上她偷偷干的“私活儿”,估计这次赚的相当可观。 自从回来之后,这个家伙就像一头贪婪的地精,躲在房间里一次又一次的数那些金币。叮叮当当的金币碰撞声都快听得诺纹妲耳朵起茧子了,期间还夹杂着她莫名其妙的欢呼和怪叫。 “吵死了,安静点!!!” ———————————————————————————— 8月18日,埃尔文王国的调查队也回到了王都。并且押送回了杀害至高天使的嫌疑人——贼王阿波流特。 二度被神明抛弃的他被关押在囚车里,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至于那具天使的尸体倒是没看到,反而是王国车队后面跟着一批明显是来自教国的纯白马车。 不过有一点让诺纹妲左右想不通,即便是调查队返回了王都,王国分教堂还是风平浪静,就好像全然不知道浦茜米亚的死一般。 至高天使的陨落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就算官方刻意隐瞒消息,信徒们也应当能多少听到一些风声。 不该是这么平静的才对。 8月19日,贼王阿波流特将要迎来公审的消息被张贴在了王都的大街小巷。 也就是那一天,言真少见的出了门,在外头独自行动了整整一个白天后,回来之后什么也没说,美滋滋的继续回家数钱去了。 8月20日,贼王阿波流特在监狱之中凭空消失,公审被取消了。 没有任何人得知他是通过什么方式出逃的。不过既然人家是贼王,越狱自然是看家的本领,百姓们都没多大意外,只是埃尔文的高层们又要头疼用什么方法应付教国的问询了。 诺纹妲严重怀疑贼王的消失跟昨天言真的出门有关系,至于她是偷偷把人放了还是在监狱里把人杀了,这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诺纹妲倒是也没必要去问,毕竟皇室好像也不打算深究贼王逃跑这件事,始终没有进一步的调查结果传出来。 就好像他们压根不关心香槟小镇里发生的事情一样。 8月22日,最近这段时间,闲不住的洛文每天都往冒险者公会跑,他近乎横扫了f级小队能接下的所有任务。 找猫、修路灯、清理下水道,他像个无情的刷单机器一样疯狂出没于皇都的大街小巷。很快就硬生生以一己之力把【包饺子】小队从f级升级到了c级。 这段时间诺纹妲有空也会出去给洛文帮忙,一方面为了在王国混个脸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防皇室对洛文采取什么举动。 事实证明诺纹妲的担忧是正确的,最近出任务的时候经常十分“偶然”地碰到那个隶属于埃尔文王国的骑士“银骏”,多的时候甚至一天会有四次。 如此密集的频率怕是也就只有洛文不觉得奇怪,还热情洋溢的邀请对方共进晚餐。 除了这位“银骏”之外,那个得罪了洛文的长公主今天也出现过一次。 那是中午洛文带着诺纹妲去路边摊吃烤肉的时候,她大摇大摆的从马车上下来,远远地站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跟洛文说。 但洛文显然还记着她当初嘲讽自己同伴的事儿,如此热爱进食的洛文在看到她的脸厚,竟稀罕地没了胃口,付了餐费起身就走,完全没给长公主争取他好感的时间。 8月23日,薇薇安找到了正要出门扫任务的洛文,说出了自己将要离开小队一段时间的请求。 按照她的说法,近期教国将要举办什么庆典,身为圣女的她必须跟着教国的调查团一同返回教国,出席活动。 在诺纹妲眼里,这是个轻易就能识破的谎言。 这个时候能举办什么庆典,平民不知道,难道高层也真的对至高天使的死无动于衷? 薇薇安此行的真正目的怕是为洛文去教国探听消息,打探圣光教对这件事的反应。 言真自告奋勇地也加入了圣女的队伍,虽然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圣女的安全,但这个财迷疯的真正目的应当是回到教国结清她在香槟小镇干的那几单“私活儿”。 洛文笑着送走了两位同伴,祝福他们一路顺风,但回到家后,洛文少见的没有出门继续做任务。 8月25日,洛文虽然依旧维持着健康积极的生活规律,但是他明显没了几天之前的干劲。 跟洛文相处久了,其实很容易读懂这个总是笑嘻嘻的男人神态上的变化。 言真和薇薇安的离开到底是让他有些不舒服,或许是从狮鹫断牙被踢出去的事情给他造成了一定的打击,让他担忧这一次又会被队友抛下吧。 值得一提的事,随着薇薇安的出发,教国的调查团彻底离开了埃尔文王国。 他们竟然没有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敲一笔埃尔文帝国的竹杠,这不由得让诺纹妲开始怀疑两国之间是不是达成了什么肮脏的皮燕子交易。 这十几天诺纹妲没有任何人提起过至高天使的死,也没人试图盘问他们这些从香槟小镇回来的幸存者,这真的很奇怪。 8月28日。 清早起来,已经习惯窝在谷仓里生活的诺纹妲一如既往地去教堂的盥洗室里接水准备刷牙,却看到了洛文站在教堂的门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低头仔细看着。 “怎么了,洛文先生?” 诺纹妲含着牙刷端着茶杯,一摇一晃地走到了洛文跟前。 看见洛文的正脸,诺纹妲惊了一下,这个每天只会傻笑的家伙十分罕见地紧皱着眉头,信纸已经被他给捏出了褶皱来。 “哎呀,别急别急,是看不明白纸上的字吗?我念给你听。” 诺纹妲贴心的将纸从洛文手里拿过来,低头仔细看了看。 【展信佳,洛文,将近一个月不见了。不知道你过得如何。】 【我是楠,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恨着当初我提议把你从小队里驱逐出去的事情。】 【请原谅我,但我别无选择。】 【我知道你是个多重视朋友的人,也知道我的做法给你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9月份正是白铃花开放的时节,现如今我终于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有空和你解释当时发生的一切。】 【如果你还愿意和我聊聊,请来教国找我。我会在摩神节那天,在黑啼街等你。】 【——至少,也请让我有个当面向你道歉的机会。】 …… “楠是谁?” “我以前的队长,也是我的恩人……抱歉,我必须要去一趟教国。这段时间麻烦你看家了。” 洛文拔腿就往外走,动作十分干脆,像是现在就要找辆马车前往教国一样,诺纹妲见状急忙拉住了他。 在这个关口,来自教国的任何邀请都很可疑。那边对至高天使的死到底是什么态度尚未可知,更何况言真也说过,洛文的人头在悬赏榜上名列前茅,很有可能不止浦西米亚一个人知道洛文的底细。 “诶诶,洛文先生,别这么着急做决定啊。既然你以前的队长想要找你道歉,你让她回埃尔文王国找你不就是了?道歉哪还有让别人去的?” “不……” 洛文停下了脚步,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觉得这封信不是队长写的。” “啥?” “队长是个干脆利落的人,能在信里说清楚的话绝对不会拖延到教国再说。而且她十分的仔细和细心,安排事情从来都是有条不紊,要约我见面,一定会给个明确的日期和地点,而不会是现在这样。” 洛文的声音很沉,不像是平日里那般积极热情。 不过更让诺纹妲愕然的是洛文刚刚说出的内容。 我的天,还给你分析上了? 这还是我家的5智大男孩吗? “等等,洛文,既然你知道信是假的,为什么还要去教国?这不是明摆着有坏人想要坑你吗!” “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信里面怎么突然提到一句白铃花。那朵花是队长教我辨认的第一种可以食用的花,可它根本不会在9月份盛开。如果这真的是为了骗我去教国,那加上这一句也太奇怪了。” 洛文转过身来,半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搭在诺纹妲的肩膀上:“我脑袋笨,想不通这里面的道理。我只是觉得,万一这封信真的是血影女士写的,那她一定遇到了相当大的麻烦。我知道这么去很草率,可我不能去赌那个万一。” “这,这……” 诺纹妲也不知道该如何说,的确,信里就属这句白铃花最为突兀,像是莫名其妙加进去的一样。 聪敏如她也想不出来一个好的解释,但现在去教国真的不是明智之举。 “温答,你也一样。” “啊?” “要是有一天,我找不到你了,别人给我寄来了这样一封奇怪的信,我一样会主动送上门去。谁让我脑子不好使,只能做最笨的选择呢。” 洛文歉然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上当才拦我的,可我就是这么个蠢人,你别生我气,在家好好待着。等我回来,我请你吃好吃的。” …… 蠢人吗? 的确,明知道是陷阱的概率大于百分之八十还会去踩的人就是个蠢蛋无误。 但自己在魔界当魔王那会儿,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会在关键时刻做出最优选择的“聪明人”了 “洛文。” “啊,在。” “刚刚的话,谷饲之神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将来你敢食言,咱们的神主就会把你驱逐出去,让你一辈子顿顿吃不饱。” 诺纹妲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自己的信徒,扭头走到了洛文的前面。 “收拾收拾行李吧,哪怕咱俩这趟白走一遭,不是还能有机会看看薇薇安在舞台上搔首弄姿的德行么?” 第1章 前面忘了后面忘了,太美丽了教国。 刘闯的目光凝结在王林脸上,一种无形的压力在其中蓄积,后者感觉有些受不了了,他想避开对方的视线,但他又知道,如果自己这么做了,就无异向对方举手投降,所以他只能硬起头皮死撑下去。 青木藤低声笑了起来,听起来透着一股深深的悲凉之意,让安云樱子心中一紧,急忙过去将其搀扶住,劝道。 接着雷羽他们便从天空上来到了地下,随后打开内天地,所有的亡灵统帅以上的亡灵生物都从内天地中走了出来,井然有序的排列在一起,看上去数目也不在少数,雷羽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 肖林手里有的是东西贿赂列星敦的人,亚当斯家族的那些金钱和古董,在他们的眼里,怕是还不如公司的商品好。 “你不会是打算跟火云犀肉搏吧?”林清清脸上缓缓爬上一抹骇然。 “你对我有这么大的怨气,我们之前根本就没见过面,而且该生气的是我!”雷羽冷哼一声,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魔龙猿。 来到作战指挥室,两人都看到一个中将军衔的五十多岁的老人,正坐在指挥室中指挥的位置。两人赶紧整理了一下军装,上前敬礼。 言昂结结巴巴的说:“当当然,我我们是情侣了。”说完之后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因为自己这样结巴的样子,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 “哼,不要张口闭口就提杀了雷羽,我看你还没那个本事。”妖娆万分不爽的哼了一句,她虽然不介意血凝殇与雷羽双修,但却很介意血凝殇张口闭口便说要杀了雷羽。 没有丰富的知识,就是将高级功法放到他们的面前,能不能看懂都是一个问题。 遗憾的是,天蓬元帅调戏的是嫦娥仙子,不是王母分身,自然也就没有卷帘大将那样的无边艳福。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块没有多少实际用途的星陨铁居然被人叫到了七千多万,败家也没这么败的吧? 姜云本来还在教导姜沐橙巩固境界,感应到动静,第一时间出现。 “如此说来,不管凌霄天宫还是百晓门,甚至第二禁地等,都不会主动大规模攻打九州军,避免引来大敌,将九州军赶到敌人那一边?”青年若有所思。 而他提出来的话,就有一些新意,至少,努刺不会觉得他一无是处。 猴子可没有招摇过市,不禁暗想:九老是如何发现我的?碰巧一抬头瞧见了我路过? 西门武道只见眼前人影一晃,紧接着他就被一道耳光抽飞出去,像是被一个世界撞击一样,脑袋都差点被抽碎。 “老七还是不能来,现在他虽然暂时半自由,但是还处在须菩提的监视下,若有异动很容易惊动须菩提,所以说他绝对不能来,所以这次只有我们五人。”鹏魔王言道。 造化玉碟入手,庄万古神念注入,发现那是太上天魔掌地天道,只是太上天魔挂掉,庄万古却是根本无法接手,当然,有了这造化玉碟,以后便可以成功掌得北边大宇宙地天道。 “走个过场,依贫道看来,那倒未必!”就在燃灯等人行动间,突然在耳边响起了一清晰的道声音。可这笑声在燃灯等人听来,却无异于这世界上最恶毒的魔咒。 孔宣如来对望一眼,在洪荒三界斗了千万年地玄木岛与佛教两方只在一个眼神间,便取得了一致意见,方才还杀得面红耳赤的双方,此刻立马便同仇敌忾起来。 如今,圣宫突然被战神一句轻飘飘的话,说解散就解散了,大家怎么能淡定? 在妖皇帝俊与东皇太一座位后边。一团黑红漂浮在空中,仔细看去,赫然是一个大钟,钟柄处,一个大锤横穿而过,钟身庄严肃穆,上面铭刻着一些苍惊古朴的符号。整个大钟就如那泉眼一般。向外汩汩的冒着混沌气息。 像西王母这般,如今三尸已去二尸的大高手,等于是多出两个法力不在自己之下的帮手,这样和人打架,自身的实力暴增两倍,而且都是达到了这一界所允许的最高境界,那有会打不赢的道理? 徐部长作为组织部长,居然对这种事情如数家珍,让赵政策也禁不住肃然起敬,对徐部长好感大增。 “信号拦截?”苏珊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系统编辑师了,所以一眼认出了对方的伎俩。 “难道。只有和联合军关系不好的国家,才需要学这个?这太扯了!”徐向东愤愤不平地说。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即便在这个普通工作日的下午,这所医院里等待就诊的患者依旧是人头攒动,别说是畅通无阻的找到他们想要找的人,就算是从走进楼门到坐上电梯,都足足花了他们二十几分钟。 一会儿,门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停留了一下。很就离开了,安长埔和秦若男耐心等门外,又过了一会儿,方才可视门铃对讲机里听到过那个年轻男人声音又从门里传了出来,这一次听起来。他应该是醒透了。 她一开口,便是那些鬼物也都为之侧目,冰冷的双眼中都有着火热的情绪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