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当晚,被疯批帝王强取豪夺》 第一章 前尘旧梦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 雨水顺着檐角落下,如一方晶莹的珠帘悬挂在琉璃瓦上。 细雨绵绵,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雨幕之中。 竹林中的一处凉亭,女子趴在石案上小憩,白嫩的脸颊枕着胳膊,只是紧锁的柳眉昭示着她的不安。 越婈蜷缩着的纤长手指动了动,睫毛轻轻颤着,如同外边被风吹得摇摆的竹叶。 嘈杂的雨声让人难以安眠,但越婈的眼皮却很沉,怎么都睁不开。 “啪嗒”的一道清脆响声,是雨珠打在了芭蕉叶上。 像是珍珠落在玉盘中泠泠作响,一下子打破了眼前的浓雾。 越婈倏然惊醒。 她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明。 越婈缓缓坐直身子,迷茫地扫视着四周。 这是哪里? 窄小的凉亭中放着一张石桌,几方石凳,雨珠顺着亭檐上的琉璃瓦滴落,整个凉亭笼罩在雨帘之中。 嫩绿的竹叶随着细风轻轻摇曳,一把发白的油纸伞倒在地上。 这里不是困了她半载的蒹葭阁。 这片竹林,是她刚调来乾元殿时,常常来偷懒的地方! 可...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越婈猛地起身,惊恐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她稳稳地站着,一点不像是弱不禁风、病入膏肓的样子。 突然间,一阵脚步声响起,夹杂着一道急促的女声,似有人在叫她。 越婈呆愣地转过身,便看见一个打着油纸伞的女子跑过来。 这道身影有些熟悉..... 一个穿着青色宫装的女子进了凉亭,将油纸伞放在一旁,似有埋怨地嗔道:“怎么跑这儿来了?找了你半天都没见着人。” 越婈眨了眨水润的美眸,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张嘴开开合合,许久未能回神。 “怎么了?”阿嫣微微弯下腰,抬手碰了碰她的额头,“没生病啊,怎么傻了?” “阿嫣姐姐...”越婈喃喃出声,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怎么会?” 越婈突然打了自己一巴掌。 好疼。 不是梦! 阿嫣被她这奇怪的动作惊了一下,连忙过来扯住她的胳膊,见她白嫩的小脸上几道浅浅的红痕,皱着眉头道:“你犯什么傻呢?” “就算差事没做好也不用打自己吧?更何况杨公公也没罚你啊...” “我...”越婈有些激动地握着阿嫣的手,“姐姐,今日是什么日子?” “我看你是真傻了。”阿嫣白了她一眼,“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三月初十。” 越婈眼中神色复杂至极,她往后退了几步,透过亭柱看着外边淅淅沥沥的小雨。 氤氲如水,如梦似幻。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 如今是崇安五年,三月初十。 越婈是一年前作为采选宫女入宫的。 她本被分派到藏书阁做洒扫的活计,可藏书阁那地方人烟稀少,平日里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更别提碰到贵人了。 越婈自小就过得穷苦,她家在南边,因为父母生了两个弟弟养不起她了,就把她卖给了人牙子。 几经辗转,她被卖进定州南平侯府为奴。 后来她从侯府离开,来到了京城,恰逢宫中放出了一批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女,在民间采选,越婈这才能进宫。 在宫中这一年,越婈这才真正地体会到什么叫天潢贵胄,贵不可言。 从前的侯府在皇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这遍地繁华的地方,也让她不由得起了些心思。 越婈自小就生得貌美,她也很懂得利用自己的美貌。 且她孤家寡人一个,不论是在宫中还是宫外,都没有等她的人,若是到了年龄放出宫,许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不如放手一搏。 她也想过荣华富贵的日子。 越婈用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找关系调到了圣上的乾元殿。 前世便是这日,被她找到了机会。 当朝皇后娘娘去岁的时候不慎小产,太医断言她此后难以有孕,皇后便想要把自家的妹妹献给圣上。 于是趁着寿辰这日,在给圣上的酒中加了些东西。 前边发生了什么越婈不清楚,但晚上的时候圣上怒气冲冲地回了乾元殿,并未宠幸皇后的妹妹。 而越婈,就趁着这个机会进了内殿。 寝殿后边有一方浴池,乾元殿总管太监杨海守在门边。 越婈垂下头,手上捧着布帛和香露,杨海只瞄了一眼就让她进去。 素色帷幔轻轻拂动,耳边传来泠泠水声。 她还记得,当时男人正在沐浴,她轻轻走到他身后跪下,装作侍奉的宫女伺候他沐浴。 当她微凉的指尖划过男人肩膀时,那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个用力将人拽进了浴池中。 守在外间的杨海听到动静急忙走进来,却听到男人带着怒气的声音: “都滚出去!” 杨海瞥了一眼不断向外溢着水波的浴池,擦了擦额上的汗,赶紧退了出去。 那夜的疯狂越婈如今还心有余悸,做到最后她意识都快要涣散了,只记得男人那双猩红的眸子,以及发狠了似的折腾她的力道。 那日之后,她足足养了半个月才敢出门。 侍寝后,她被册封为正七品选侍。 等到她去请安那日,众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好,特别是皇后,自己精心策划的事情,偏偏被越婈捡了漏。 自她被册封,圣上时常临幸蒹葭阁,往往都要闹到半夜才叫水,每每她侍寝,第二日总是起不来身。 这一番引得宫中嫔妃各个都看她不顺眼,明里暗里嘲讽她是狐媚子。 纵使越婈再如何告诫自己不要在意,可听多了,心里也会难受。 且后来,她觉得那男人也并没有多喜欢她。 只因宫中嫔妃多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女子,而她出身微贱,他只把自己当成一个玩物,可以肆意玩弄。 ..... 从回忆中抽身,越婈死死掐着指尖,将内心的悲伤都压了下去。 阿嫣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总觉得她不太对劲。 恰在这时,前边传来响动声,阿嫣连忙拉着她往外走:“是圣驾回来了。” 前院。 乾元殿的宫人们都跪在两侧,越婈随着阿嫣跪在人群之后,低垂着头。 不多时,就听见男人稳健的脚步声响起。 越婈愈发垂下头,只听得杨海焦急的声音:“快去备水,去太医院请沈院判来。” 圣上进了内殿后,众人这才站起身去干自己的活计。 越婈正准备转身离开,就听杨海叫住了自己。 第二章 守夜 “杨公公。”越婈回头微微屈膝行礼,垂下眼睑恭声道,“公公有何吩咐?” 杨海看了眼她,这小宫女长得漂亮,心思却不单纯。 他杨海在宫中几十年,一眼就看出她打着攀龙附凤的念头。 今日还差点把茶水打翻,弄湿皇上的衣服,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杨海当时就训斥了她几句,正想罚她,圣上就摆摆手让他们都出去,这才不了了之。 也就是今日赶上皇后寿辰,他没功夫和她计较,否则这般毛手毛脚的怎么能待在御前。 “去帮着熬药,今夜圣上龙体不适,都打起精神来,别躲懒。” 杨海的声音中带着警告,似是提醒她别趁乱动歪心思。 “是。” 乾元殿的宫人也分三六九等,大多数只能在外院干粗活,少部分能够进内院伺候,更有如杨海之流的圣上心腹,才能进内殿贴身服侍。 而越婈只是能进内院伺候的宫女,偶尔也能进殿奉茶,但熬药这事她是真的不会,只能在一旁看着帮忙煽火。 忙忙碌碌一晚上,这次越婈没有悄悄跑进去,只是乖乖站在殿外,安分得不行。 过了子时,太医和杨海才从里边出来。 乾元殿能够在内院伺候的宫人并不多,晚上是轮流守夜,快到寅时的时候,越婈过来替了阿嫣。 夜很黑,水雾浓郁。 半夜又下起了雨,雨珠滴落在殿外的芭蕉叶上,落在地上又弹跳起来,像一颗一颗的小珍珠。 越婈倚着廊下的柱子,没什么困意,脑子里总是想着前世的记忆,乱糟糟的。 她伸手拨弄了一下芭蕉叶,雨水打湿了纤细的指尖。 她只需守一个时辰就能回去歇着,越婈正想坐在地上休息会儿,就听到里边似有什么动静。 她倏然站起身,悄声走过去。 “来人。” 男人低沉又带着一丝喑哑的声音从里边传来。 上辈子,也是这道声音,夜夜痴缠着她,在她耳边呢喃。 似是梦魇一般,让人通体发寒。 越婈心跳得很快,她想跑,可守夜的宫人本就是为了方便半夜伺候主子,她哪里都不能去。若是玩忽职守,明日定要挨罚。 越婈此时无比懊恼,为什么她不能重生在半个月前,那她一定安安分分地在藏书阁待到出宫,打死也不会绞尽脑汁地来到御前。 “进来。”里边倏然传来男人略有些不耐的声音。 越婈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推开门,“吱呀”一声响,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昏暗的寝殿内,越婈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床榻前垂下头恭声道:“皇上。” 君宸州只着一件明黄色寝衣,衣领微微下滑,隐隐能看见精壮的胸膛。 他半倚在床头,剑眉紧蹙,骨节分明的手指揉捏着眉心,似有些不适。 若是在以前,看见他这样,越婈一定会故意俏生生地走过去:“皇上,奴婢帮你揉一揉...” 但现在,她只当自己是块木头。 “倒水。” 越婈忙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又走回榻边,微伏下身子将茶盏递给他。 君宸州伸手接过,指腹不经意地划过她冰凉的指尖,似是被她冷着了,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 越婈能感受到落在自己头顶的视线,她将头埋得更低了。 寂静的寝殿中只有男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还有喉结上下滚动的细微声音,让越婈如坐针毡。 等他喝完,却没听到其他吩咐,越婈有些不知道要不要退出去。 正当她纠结时,就听男人道:“过来给朕捏捏肩。” 越婈呆呆地抬起眼眸,就直直对上了男人正看着她的眼神。 君宸州这才看清了她的样貌。 原来是她。 那个不太安分的小宫女。 来了御前没几日,却总是借着进殿伺候的时候暗戳戳地做些小动作引他注意。 小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君宸州看在眼里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这宫中仗着美貌想上位的宫女也不少,从前也不是没碰到过。 只是都被他下令处置了。 为什么没把越婈赶走。 君宸州沉思了一下,可能因为她漂亮吧。 是那种清纯中又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妩媚风情的美,那双澄澈的杏眸很难让人对她说出重话。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并非完全没有上心。 借着微弱的烛光,君宸州打量着女子,明眸皓齿,面若粉樱,简单的青色宫装穿在她身上却格外出挑,粉色细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这会儿她倒是安分。 夜深人静的,她不想趁这个时候做点什么? 越婈丝毫不知男人心里的想法,只觉得这句话像是晴天霹雳。 她如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稳下心神,轻手轻脚地走到男人身侧。 纤细的手指搭上男人宽厚的肩膀,轻轻给他揉捏着。 女子的力道很小,君宸州不仅没觉得舒服,反而心底生出一股燥意。 特别是在女子微凉的指尖无意识地碰到他脖颈时,他猛地抓住了那柔若无骨的手腕。 越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甩开了他。 君宸州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眼神渐渐恢复平静。 越婈最害怕他现在这副波澜无惊的模样,上辈子她在后宫两年,每每他在自己面前这样,那就是他生气的征兆。 而他一生气,就会死命折腾自己。 越婈腿一软,“砰”的一下就跪了下去:“皇上恕罪...” 殿内安静得久了些,君宸州眼神晦暗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纤弱的娇躯都在瑟瑟发抖。 他有这么可怕吗? 白日她还故意将茶水倒在了自己身上,现在又做出这副样子。 欲擒故纵? 男人倏地冷笑一声,声音冷淡:“出去。” 越婈心中忐忑不安,听到这如天籁般的声音后连忙站起来。 她一点都不敢看他,行了礼就慌忙地退了出去。 一直到殿门阖上,她似乎都能感觉到那锋利的视线还残留在自己的后背上。 越婈靠在墙上,胸口还在起伏着。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掩映在云雾中,淡淡的柔光映衬在她苍白的小脸上。 这辈子,她再也不会妄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她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那波诡云谲的后宫一点都不适合她。 她得找个机会,调出乾元殿。 第三章 齐贵嫔 第二日雨过天晴,明媚的春光透过菱花窗,照在越婈的身上,可她心里却暖不起来一点。 乾元殿内院总共有四名宫女,和外院的那群宫人不同,能进内院伺候会轻松很多,平日也不过是端茶送水,修剪花枝,轮流守夜这些活计。 早晨圣上去上朝,她们只需要把待会儿圣上回来要用的茶点准备好便行。 到了茶房,宫女百芝正在泡茶,越婈走上前道:“百芝姐姐,我来帮你。” 百芝微微侧身躲开了她的手,声音淡淡的:“不必了,我快弄好了。” 越婈也没再抢着干,就站在一旁等着差使。 百芝是乾元殿的管事宫女,但她似乎不是很喜欢自己,平时安排差事也多是安排给阿嫣和琦玉,隐隐在排挤她。 越婈也无所谓,不干活就有银子拿更好。 还未到下朝的时辰,内院的宫人都坐在雨廊下躲懒,越婈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就见杨海的侄儿小福子朝她招了招手。 她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小福子嘻嘻一笑:“皇上惯用的安神香没了,待会儿你随我去趟内务府取些吧。” 御前的人去内务府是个好差事,内务府那些子人最是会拜高踩低,她去一趟能拿不少好处。 越婈笑道:“多谢福公公。” 她这一笑,一旁的海棠花都黯然失色,小福子青涩的脸上有些泛红,他挠挠头:“快走吧,快走吧...” 越婈领命出了乾元殿,碰到百芝随口问了句:“去哪?” “福公公让奴婢去内务府领安神香。” 前边小福子叫了她一声,越婈福了福身,忙跟了上去。 百芝瞥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只是在越婈走后,朝她啐了一声。 谁不知道小福子是杨海的侄儿,等杨海年纪大了,这乾元殿总管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偏偏小福子一直偏心越婈,什么好差事都给她。 一个太监还做起白日梦来了。 ----- 从内务府取了安神香出来,周总管面上满是恭维的笑,还悄悄给她和小福子塞了些碎银子。 越婈连忙拒绝,但小福子按住了她的手,笑嘻嘻地将银子接了过来。 回乾元殿的路上,她没忍住问道:“你收他的好处,不怕杨公公知道吗?” 小福子面上正经了些,轻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 “这点银子又没多少,算是内务府孝敬咱们的,收了没事。” 他回头瞥了一眼内务府的大门:“姓周的精着呢,你在他面前清高,指不定他背后议论你。” “这内务府水深着呢,在他们面前装装傻,给人留点把柄,才不会让人觉得你难相处。” 越婈似懂非懂,只是突然觉得小福子也不像明面上看着那么稚嫩了。 小福子没再多说,只道:“你先回去,圣上快下朝了,我得去太和殿伺候着。” “嗯。” 越婈拿着安神香往回走,转过拐角,不远处有一队嫔妃的仪仗过来,越婈和其他宫人连忙避开,站在宫墙下行礼。 却不料,仪仗突然在她跟前停了下来。 然后是一道女子的惊呼声响起。 “放肆!什么人竟敢冲撞贵嫔娘娘?!” 这道声音越婈还算熟悉,是齐贵嫔身边的宫女侍画。 如今这个时候,齐贵嫔还怀着身孕,只是越婈的记忆中,四个月后在避暑行宫,她这胎就流产了,最终只是几个宫人顶了罪。 “明明是你们直接撞过来的...”另一道有些小的声音争辩着。 柳香忙扶起跌倒的王才人:“小主,您没事吧?” 王才人脸色有些难堪,在这么多人面前跌倒,说出去都丢人。 轿辇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她一袭湖蓝色织花攒金丝宫装,容色娇艳,只是眉眼间有些凌厉。 齐贵嫔慵懒地靠在轿辇上,看了一眼略显狼狈的王才人,轻笑了一声:“原来是王才人,本宫还道是哪来的丫鬟,毛毛躁躁的,差点冲撞了本宫。” 她抚了抚还未显怀的肚子:“本宫倒是没事,不过若是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有事,王才人可担待不起。” 王才人站在轿辇下,有些气愤地看向她:“嫔妾被撞倒没什么,可贵嫔娘娘该好生管教下抬轿的宫人,若是哪天把娘娘摔倒了可如何是好?” “你敢诅咒本宫?!” 齐贵嫔气急,下令落下轿辇,走到王才人身前冷眼看着她:“王才人不敬上位,还险些伤到皇嗣,本宫就罚你在这跪一个时辰,以示惩戒。” 王才人很不服气,可偏偏齐贵嫔有些身孕,她一个不受宠的潜邸旧人,如何能和齐贵嫔作对。 若是刚刚就服软恐怕就没这些事了,但王才人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柳香见状忙求情:“贵嫔娘娘息怒,是奴婢没看清路,不怪小主...” 侍画一把推开柳香:“娘娘训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柳香一个不稳就向旁边摔去,恰好扑在了越婈面前,将她捧在手上的安神香打落在地。 越婈暗道不好,可不能让齐贵嫔看见自己的脸。 齐贵嫔是宫中脾气最差的,经常无缘无故打骂宫人和低位嫔妃,一直到她流产后才消停下来。 越婈紧紧垂着头捡起地上的安神香,却不料齐贵嫔的视线紧锁在她身上。 倏然,一双绣鞋出现在她面前,接着下颚被人勾起。 女子精致绝伦的面容就显露在众人眼前。 齐贵嫔仔细端倪着她的脸,脸色愈发阴沉,掐着她下巴的力道让人发疼。 “本宫倒不知道,宫里何时有了这般貌美的宫女。” 越婈忙道:“奴婢给贵嫔娘娘请安,奴婢是乾元殿的宫人。” 听到“乾元殿”三个字,齐贵嫔有一瞬的惊讶,转而眼神闪过一丝阴狠。 她甩开女子的脸,坐回轿辇上。 “乾元殿的宫人就能冲撞本宫了?” 明知齐贵嫔是故意找茬,越婈不卑不亢:“还请贵嫔娘娘息怒,奴婢奉皇上的命前去内务府取东西,若有冲撞娘娘的地方,圣上定会严惩。” 齐贵嫔自然不敢随意处置御前的人,可她愈发讨厌面前这人,从第一眼看到她就无比讨厌。 御前何时来了这么个貌美的宫女,后宫中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 “拿圣上来压本宫,你以为本宫就不敢收拾你吗?!” 齐贵嫔孕中火气大,当即就厉声斥道。 “你要收拾谁?” 不远处,銮舆行了过来。 君宸州一身龙袍坐在銮舆上,冷峻的面上没有丝毫情绪,只是看着齐贵嫔: “朕的人何时轮到你来管教了?” 第四章 为难你,就是不敬朕 “臣妾不敢。”齐贵嫔这才发现身旁的宫人都跪下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坐在轿辇上。 该死,怎么没人提醒她?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急忙下了轿辇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是王才人和这个宫女冲撞了臣妾...” 君宸州面上毫无神色波动,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越婈便收回了视线。 “撞到你?”君宸州蓦然冷笑,“你是说她一个人,撞了你的八抬大轿?” “臣妾...”齐贵嫔自知理亏,她在君宸州面前根本不敢造次,声音中满是忐忑,“臣妾也是害怕...害怕她们伤到臣妾腹中胎儿,一时心急了些...” “怕伤到皇嗣,你就该待在宫中少出来。” 君宸州没再看她,轻描淡写地吩咐道:“送齐贵嫔回去。” 齐贵嫔浑身发软,他这话是要禁足自己吗? 不等她求情,杨海就走到她跟前恭声道:“娘娘,地上凉,您快些起来回去吧。” “皇上...” 齐贵嫔还想说什么,但君宸州只瞥了一眼越婈,冷声道:“跟上。” 越婈急忙站起来,跟在了銮舆后边。 一旁的王才人也被人扶了起来,但君宸州根本没看她,直接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杨海就追上了銮舆,恭声回禀:“回皇上,奴才已经差人送了齐贵嫔回去。” 君宸州淡淡应了声。 才下朝就碰见后宫这些琐事,当真是让人心烦。 齐贵嫔仗着怀孕在后宫中趾高气昂,他之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想到她越来越放肆,连御前的人都敢随意训斥。 他倒不是为谁出头,只是借此敲打下她,省得她愈发肆意妄为。 君宸州微微侧过头瞥了一眼后边的越婈,只见她低眉顺眼地走着。 他轻嗤一声:“没用。” 越婈听见他的话了,在心底哼了一声,面上却丝毫不显。 但君宸州显然没打算放过她,将人叫到跟前:“平时不是挺伶牙俐齿吗?怎么刚才变哑巴了?” 她什么时候伶牙俐齿了? 越婈撇撇嘴,答道:“贵嫔娘娘身怀龙裔,奴婢不敢顶撞。” 她听到男人冷嗤了一声:“便是如此,你也要记住,你是御前的人。” “为难你,就是不敬朕。” 越婈听到这句话,一时有些恍惚。 她记得上辈子,她初入后宫那一年的除夕,命妇拜见那日,有嫔妃的母亲借着她的身份嘲讽她。 君宸州恰好走进来听到了,他当时就降罪了那人。 “她是朕的女人,不敬她,就是不敬朕。” ..... “傻站着干嘛,快走。”杨海瞧见她突然呆呆的,碰了她的胳膊一下,催促道。 越婈这才回过神来,将所有的思绪都敛在心底,不再去想。 纵然他那次为自己出头又如何? 后来他依旧舍弃了她。 ------ 坤宁宫。 殿内置了一张美人榻,角落处的狻猊吐着淡淡幽香。 一袭华服的皇后半倚在榻上,一目十行地扫视着手中的账本。 大宫女采薇走进来,在她身边恭声道:“娘娘,二小姐刚才不慎扭伤了腿,今日怕是不能练舞了。” 皇后头也没抬,细长的眉毛微微皱着,冷声道:“人呢?” “奴婢请太医来看过了,没什么大碍,二小姐在殿外想见您。” “让她进来。” 须臾,一个身着粉色舞衣的女子由宫女搀扶着走了进来。 她见皇后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自己,心里有些害怕,小声唤了句:“阿姊...” 皇后这才放下账本,目光投向她的脚踝,似有些轻蔑道:“才练了多久,就把脚崴到了?” 周菀闻言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嗫嗫着:“阿姊,今日都练了快两个时辰了...”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脚踝都有些发红,碰一下就疼得厉害。 皇后轻慢地觑了她一眼:“本宫给你找好的机会你没把握住,如今若是不好好练,就给本宫滚出宫去。” “周家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 周菀神色急切,忙道:“不是的...我会好好练!” 皇后去岁因为小产伤了身子,她这才有机会进宫,若是做得不好被赶回周家,父亲一定不会饶了她。 周菀有些急躁,生怕惹了皇后生气,拂开宫女的手就想跳给皇后看,只是脚上不稳,还差点摔倒,皇后愈发拧眉。 “行了。”皇后不耐地打断她,“罢了,也不急在一时。” 本想借着她寿宴的时候促成好事,结果那加了点料的酒被君宸州识破了,他只用了一点就回了乾元殿。 因着这事,她在宫中好些势力都被处置了。 君宸州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质问她,是给她留了面子。 皇后如今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只能先好好调教周菀,等着下次机会。 周菀这才敢停下来,忐忑地走到皇后跟前:“阿姊,过几日十五,皇上会来吗?” 皇后声音冷淡:“若是往日,皇上不会不给本宫面子,可是如今...” 君宸州虽未发作,但心里定然是恼了自己的。 皇后不禁有些懊悔,若是那夜成事了,君宸州恐怕还会对周菀有几分怜惜,但没成事,恐怕他心里只有厌恶。 当真是走了一步错棋。 她手撑着额头,指尖揉了揉额角:“这些日子你就好生待在坤宁宫,别自己胡乱行事。” “是...”周菀面对皇后总有些胆怯,她犹豫道,“可是父亲在催...” 皇后冷笑:“那又如何?现在就算把你直接送去乾元殿,皇上看你吗?” 周菀面色有些难堪,她默默垂泪不语。 这时,坤宁宫的宫女采兰走了进来,见殿内气氛异样,她更放轻了脚步,走到皇后身前行礼:“娘娘。” “怎么了?”皇后只是扫了她一眼,慢慢坐直身子,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采兰道:“刚才齐贵嫔被皇上训斥了一番。” 她将宫道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后静静听着,染着丹蔻的指尖绕着杯壁轻抚着。 倒是周菀沉不住气:“乾元殿何时有了新的宫女?” 皇后瞥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只是仔细想了想,上个月乾元殿内院的宫女年满出宫,殿中省照着规矩又送了人去。 只是乾元殿的宫人都是杨海直接管着,殿中省的马公公也只是来知会了她一声。 皇后没什么印象,便吩咐道:“去殿中省查查,那宫女是谁?” “是。” 采兰正准备出去,皇后又叫住了她,眉眼间有些纠结:“只去殿中省问问便是,别被旁人知道。” 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君宸州知道自己在打探乾元殿的事情。 第五章 请安 清晨。 皇后坐在菱花镜前梳妆,宫女采薇走进来道:“娘娘,嫔妃们都到了,只是李昭媛还没来。” 正在给皇后梳发的采兰瞥了一眼角落的沙漏,轻声道:“还有一刻钟才到时辰,可要派人去看看?” “不必了。”皇后扶了一下发髻上的九尾凤簪,施施然站起来,“出去吧。” 坤宁宫中已经坐满了嫔妃,为首的是贤妃,其父是文臣之首,也是全力拥护君宸州的肱骨之臣。 她对面是同样出自重臣世家的顺妃,两人的父兄都是朝之栋梁,权势颇大。 下方便是素来受宠的颖昭仪和养育着大公主的安充仪。 贤妃为人温和,正和下首的叶婕妤等人说着话,颖昭仪一袭绛紫色凤穿牡丹宫装,高高的发髻上簪着衔珠孔雀簪,盛装之下,本就美艳的容颜更加明媚。 她手指轻抚着额角,似是有些困倦。 她身旁的顺妃环视了一眼殿内,笑道:“今儿是什么风,大家都来得这般早?” 顺妃笑吟吟地看向贤妃,贤妃温和地说着:“能有什么风,不过是待在宫中无聊,早些来和妹妹们说些话罢了。” 颖昭仪抬起眼皮觑了她一眼,懒懒道:“贤妃姐姐天天见咱们也不嫌腻得慌。” 她微微坐直身子,唇角微勾:“什么时候来些新人,才好让贤妃姐姐多得点趣。” 话音刚落,殿中便有一瞬的沉默。 今年秀女大选,殿选已然结束,下个月入选的秀女们便要入宫。 且昨日她们才听说齐贵嫔一事,虽说面上不显,但八成所有人都私底下去打听乾元殿那个宫女了。 颖昭仪圣宠不衰,当然不怕,可她们其他人呢?一个月能见到皇上一次便是幸运的了,若是新人进来,怕是连这一次机会都没了。 顺妃语气有些酸溜溜:“昭仪妹妹还真是心大,姐姐可没妹妹的胸襟。” 几人谈话间,皇后走了出来。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贤妃笑着开口:“臣妾们在说,等今年的秀女入宫,宫里就要热闹起来了。” 皇后面色有一瞬间的冷凝,转而脸上便恢复淡定的笑意,她坐在上座:“这一晃三年过去了,宫里也该来些新的妹妹们了。” 下首众人面色各异,纵然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心底下也断断是不好受的。 颖昭仪似笑非笑地抚着杯壁,淡声笑道:“刚才顺妃姐姐还说臣妾心大,依臣妾看,皇后娘娘才是最心怀宽广之人。” 皇后眼中闪过疑惑,似乎不明白颖昭仪为何突然这样说。 颖昭仪看向她笑道:“宫中进了新人,臣妾可夜夜祈祷着自己别失宠,哪像皇后娘娘,亲自送自己妹妹进宫。” 殿内有一瞬间的寂静,皇后去岁小产的事情闹得很大,但她伤了身子一事却只有几人知道,因此众人也不太明白,皇后突然要自己妹妹进宫是何意思。 皇后深吸一口气,嘴角的笑意愈发勉强:“圣上统御天下,本宫的妹妹倾慕已久,年初的大选的时候她病着未能参选,本宫便只好了了她一桩心事。” 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不过,一切都看皇上心意罢了。” 颖昭仪眸露嘲讽,真是冠冕堂皇。 “不过。”皇后话锋一转,笑看着颖昭仪,“颖昭仪该是体谅本宫为人长姐的心情,毕竟当初也是你举荐的江美人,不是吗?” 这下换颖昭仪脸色不好看了。 坐在角落一直默不作声的江美人听到自己被点名,尴尬地瞄了颖昭仪一眼。 颖昭仪捏紧手中的茶盏,若非那时她怀孕,不得不举荐一个听话的人来固宠,她怎么可能送别人上龙床。 可惜后来那个孩子也没能平安出生。 自那时,她和皇后的梁子便彻底结下。 颖昭仪笑声渐冷:“多少年前的事了,皇后娘娘倒是记得清楚。” 皇后眼中闪过阴骘,意有所指:“颖昭仪的事情,本宫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等到请安散后,皇后精心维持的表情才破裂。 她猛地将手上的茶盏掷在了地上。 “娘娘息怒!”采薇和采兰连忙跪下劝道。 皇后满是阴霾的凤眸紧盯着门外:“颖昭仪....” 她小产一事定和颖昭仪脱不了干系。 “去叫周菀过来。” ----- 乾元殿。 越婈这些日子都规规矩矩的,从前她是见缝插针地就想往御前凑,但现在她见到那人就恨不得退避三舍。 阿嫣和她坐在廊下挑拣干花瓣,想起她的异常也不由得抬头看了眼旁边的人。 越婈杏眸圆睁:“姐姐总看我干嘛?” “我在想,你莫不是转性了?” 越婈捏着干花瓣的手指顿了顿,若无其事地道:“是吗?那姐姐觉得好还是不好?” “自然是好的。”阿嫣轻叹道,“咱们当宫女的,都巴不得早些出宫,谁想一辈子待在宫中?” “宫里荣华富贵迷人眼,但又有几个人能享得稳呢?” 她言下之意越婈明明白白,哪怕在上辈子,阿嫣也曾和她说过差不多的话。 只是那时的她满脑子都是想往上爬,根本没放在心上。 微风拂过,越婈抬手将垂落在腮边的碎发拨至耳后,笑意浅浅:“是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妄想了。” 她似是在回答阿嫣,也似在告诫自己。 比起这四四方方的宫中,比起在那犹如冷宫的蒹葭阁度过一个又一个黑夜,宫外的自由,也许才是她的归宿。 可惜,她用了一辈子才想清。 阿嫣心下欣慰,之前看越婈那股不管不顾的样子,她还真有些担心。 她五岁就进宫了,伺候了两朝的主子,宫中的波诡云谲也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许是瞧着越婈年纪小又心思单纯,她才生了些劝解之心。 她能听是最好的,若是她不听,自己也没办法阻挡旁人的命运。 两人没再提这件事,又继续闲聊起来。 倏尔,阿嫣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她连忙拉了下越婈的袖子,站起了身。 越婈下意识地随着她转过身,就对上了男人的黑眸。 “参见皇上。” 越婈连忙垂下眼睑,随着阿嫣行礼。 君宸州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扳指,眼神落在她身上。 刚才乍然见他,她有些惊讶,一双美眸流露出丝丝慌乱,下意识咬着唇瓣的动作,也透露着紧张。 女子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有一缕散落的青丝轻轻摇曳着,乌黑的发丝愈发衬得她肤如凝脂。 君宸州似只是随意一瞥,转而就提步离开了。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杨海,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越婈。 第六章 随靖远 午后,天气晴朗。 越婈在院子里修剪花枝,前些日子总下雨,好些花都蔫蔫的垂着头。 杨海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侧,叫了声她的名字。 越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拿着剪子转过身去,差点划到杨海身上。 看着杵在自己跟前的剪子,杨海:“......” 他默默后退一步。 “杨...杨公公。”越婈尴尬地笑了笑,将剪子藏在了身后,“杨公公有何吩咐?” 她最近安分得不像话,应该没什么做错的地方吧? “越婈姑娘明日起就进殿伺候吧,往日都是你们几个轮流奉茶,日后便由你一个人来。” 他环视了眼地上散落的碎叶:“这些粗活就不用你干了。” “什么?”越婈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这...公公太高看奴婢了。”她急忙拒绝,“奴婢刚来乾元殿不过一个多月,怎么能进殿伺候呢?” “奴婢笨手笨脚的,若是冒犯了皇上,奴婢担待不起啊!” 杨海何尝听不出她话里的拒绝,皮笑肉不笑地道:“哪能啊?越婈姑娘聪慧,定能做好的。” 之前不是逮到空子就想往皇上跟前钻吗? 杨海有些搞不懂了,眼瞧着皇上也对她有些兴致,他这才调她进去伺候。 转头来她又拒绝。 这些姑娘家的心思可真麻烦。 “百芝姐姐和阿嫣姐姐她们都比奴婢待在乾元殿的时间长,奴婢...” 越婈想了一箩筐的话要拒绝,谁知杨海突然脸色一变,躬身道:“皇上。” 越婈身子一僵,捏着袖摆的指尖颤了颤。 她侧过头,眼前便是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也不知他在这儿站了多久,听到了什么。 越婈急忙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君宸州仿若无人地从她身前走过,越婈刚松了一口气,就听他不咸不淡地道: “跟上。” ...... 练武场上。 君宸州换下了龙袍,眉眼间带着一股凌厉肃杀之气,行动间隐隐能看见手臂上的突起的青筋和肌肉。 明媚的春光照着他俊朗冷硬的面容,硕大的汗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滴落,越婈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 她悄悄往后退了几步,走到练武台旁的搭着的帷帐下待着。 君宸州对面是中书令之子周长泽,台下还有大理寺卿谢清崖在一旁观战。 这两人都是他的心腹之臣,上辈子越婈也常见他俩出入御书房。 越婈百无聊赖地靠在柱子上发呆,也不知刚才君宸州有没有听到她和杨海的话。 她很担心那人真把她调进内殿伺候。 “越婈?” 出神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 那声音又叫了一声,越婈回过头,就看到一张记忆中熟悉的脸。 随靖远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这才敢上前相认,此时见她转过身来,印象中稚嫩的面容长开了些,可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你是...”越婈有些不敢相信,声音中都带着怀疑,“靖远哥哥?” 随靖远听到这熟悉的称呼,一下子就激动起来,险些语无伦次:“真的是你!” 他走过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我...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会在宫中?” 越婈这才注意到他一身侍卫的装扮,有些惊讶。 原来随靖远进宫当了侍卫。 她和随靖远是幼时便相识,两人家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 十二岁那年她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当时十三岁的随靖远跟着牛车一路追着她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把身上攒着的银子全部给了那人牙子,说要带她走,但却被人狠狠地推倒在地上,还被啐了一口。 “就你这点碎银子还想买人?” 嘲讽的声音将他包围着,牛车渐行渐远,越婈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 她只能听到随靖远越来越小的声音: “杳杳!你等着,我一定攒够钱赎你出来!”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甚至过了一辈子,这句话也一直记在越婈心中。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般在乎她。 ...... 随靖远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小时候不爱读书,可自从越婈被带走后,他一反常态地开始读书习字,他想考取功名,想把越婈找回来。 可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后来便听了旁人的话去习武。 后来他攒了十多两银子,便离开了村里,一路打听越婈的下落。 一路辗转到了京城,从最低等的侍卫做起,年初才被调到练武场。 在京城他结识了许多人脉,也从未放弃求人帮忙寻找越婈。 却不想,在宫中突然重逢。 “我从没想过你竟然会进宫。”随靖远说道,“当年我打听到你去了定州,可后来又听人说你早不在南平侯府了,于是我一路北上,到了京城。” 听着随靖远讲着他这些年的事情,越婈心中有些酸涩。 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还会有人惦记着自己。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那你呢?”注意到越婈的沉默,随靖远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年,你还好吗?” 越婈笑了笑:“挺好的。” 她抬手挡了挡阳光,明明是比从前更加精致姣好的容颜,可眉宇间总似隐隐带着一缕忧愁。 随靖远没有再问,两人重逢不久,他不想像逼问似的问太多。 两人聊得开心,却没注意到练武台上那道略显晦暗的目光。 君宸州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一个不备,周长泽便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 杨海一见,这可得了! 他赶紧跑上来:“皇上,您没事吧?” 周长泽也疑惑了一瞬,他的武艺可比不上君宸州,竟然能打到他脸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进步这么神速吗? 君宸州拂开杨海,眉眼间更加阴郁,他冷声道: “继续。” 之后在场上,他似乎心情很不好,把周长泽打得吱哇乱叫。 谢清崖等在下方,见他出手这么狠,隐隐为待会儿要上场的自己感到担心。 第七章 该让朕好好调教 一个时辰后,君宸州才从场上下来。 明明是满身大汗,却无故让人觉得他周身都散发着冷气。 本就冷硬的眉眼更加凛冽,周长泽胳膊肘戳了下身旁的谢清崖,低声道:“皇上这是怎么了?瞧着情绪不太好啊...” 谢清崖视线隐晦地扫了眼四周,在越婈身上短暂地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耸耸肩:“不知。” 见男人走下来,越婈连忙站直身子。 “靖远哥哥,我之后再来找你。”越婈小声说了句,就规规矩矩地跟了过去。 “皇上,您慢些。”杨海拿着外衫追上去,生怕他吹了风受寒。 谁知君宸州步伐极大,急得杨海头上冷汗直冒。 这下众人都看出来了,皇上心情不好。 周长泽在身后挠挠头:“皇上不会是输了一招心里不爽快吧?” 他有些得意:“往日我可从来没赢过皇上,今日皇上竟然在我手上败下一招。” 谢清崖见不得他这臭屁的样子,讽刺道:“是吗?要不找个镜子看看你的脸?” 他脸上身上都是被君宸州揍出来的痕迹,也就赢了那一招。 “那怎么了?”周长泽嘴硬,“反正我赢了一次。” “这么厉害,那等来年武试,让朕看看你的本事。” 君宸州从练武场搭的营帐中走出来,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只是面色依旧不太好。 他有心提拔周长泽,但若是不想被别人议论是受了他父亲的荫蔽,就得自己拿出点真本事来。 周长泽也听出他的意思,脸上的吊儿郎当收敛了些,拱手道:“定不负皇上期望。” 越婈拿了件披风走过来:“外边风大,皇上仔细着凉。” 君宸州沉沉的目光扫过她,突然冷哼了一声。 一旁的周长泽毫无察觉,端着茶盏猛灌了好几杯。 “时辰不早了,喝完就赶紧走。”君宸州下了逐客令,顺手将越婈手上的披风接过来。 谢清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从两人身上扫过,然后拎起周长泽: “微臣告退。” ------ 一路无言地回到了乾元殿。 越婈在门外停了下来,杨海脚步顿了顿:“去端些茶点来。” “是。” 过了一会儿,越婈端着茶点走进来。 上首的君宸州听到响动,微微抬起头,便看见了她。 他扔下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敛眸打量着那小宫女。 越婈顶着他的目光,垂着头走了上去。 殿门轻轻掩上,越婈的心突然咯噔一下。 君宸州似没察觉她的拘谨,慢条斯理地端起瓷杯轻抿一口,寂静的殿中只能听到他喉结微动的吞咽声。 见他瓷杯空了,越婈又想给他倒一杯,就听男人慢悠悠地道:“想撑死朕?” “奴婢没有...”越婈急忙摇头,对上男人略带戏谑的眼神,她咬咬唇,“那...奴婢告退...” “给朕上药。” 君宸州没打算让她走,沉声吩咐道。 “什么?”越婈下意识地抬头。 男人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没看见朕脸上的伤?给朕上药。” 越婈飞快地瞥了一眼他的下巴,在心底咕哝着,就一点擦红,连破皮都没有,算什么伤?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可她不知道药膏放在哪儿,正想说让杨海来,就见君宸州从盒子里拿了一瓶药膏丢给她。 “......” 越婈没办法,一步步地靠近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君宸州往后靠了靠,微微抬起下颚。 越婈不敢看他,视线紧紧落在他的下巴上,一点都不往其他地方乱瞟。 她打开小瓶子,纤细的指尖挑出一点药膏,轻轻擦在男人的下颚处。 为了方便看清,她微微弯下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自觉地拉近。 君宸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宫女,一身青色宫装,黛色腰带勾勒出袅娜的身姿,乌发上只别着一根朴素的银簪。 眉眼如画,似娇似媚。 女子长长的羽睫轻颤,水润的杏眸中流露出丝丝惊慌。 “你怕朕?” 乍然出声,越婈的手抖了抖,指甲轻轻划过男人的下颚。 有一丝刺痛,但更多的,是躁动。 君宸州深吸一口气,握住了她的手腕:“为何?” 越婈心跳如雷,尽量稳住声音:“皇上威严,奴婢不敢直视。” “是吗?” 君宸州挑了挑眉:“把茶水倒在身上的时候,可不见你不敢。” 越婈连忙跪下,“砰”的一声,听着就疼。 君宸州眉目稍冷,慢慢收回了手。 “是奴婢不小心冒犯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不小心?”男人眸色稍暗,勾起她的下颚,“当真是不小心?” 他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女子柔嫩的脸颊,在唇角处加重了力道,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君宸州承认自己动了心思,他再给她一次机会,若是她懂事,就该顺势应下来。 感受到面上的触感,越婈耳根子变得绯红,声音更加弱:“是...奴婢初来乾元殿,做事莽撞,求皇上恕罪。” 君宸州蓦然甩开女子的脸,越婈却松了一口气。 许久,男人都未再说话。 越婈跪在那儿一动不敢动。 少顷,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明日,进殿伺候。” “皇上...”越婈下意识地抬头,美眸中流露出一丝焦急,“奴婢笨手笨脚,不堪伺候皇上...” “笨手笨脚,才该让朕好好调教。” 君宸州垂眸看着她,尾音微扬,加重了后两个字,有一种说不出的旖旎。 第八章 新妃入宫 越婈浑身一僵,不太想相信自己听到的。 见她呆呆的样子,君宸州反而更有些兴致。 他倒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可不信,短短几日,就能让一个人改了性子,指不定在打什么鬼主意。 “皇上...” 越婈张了张嘴,内心却清楚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瞧她眼中的神采一下子就黯淡下来,整个人像一朵瞬间蔫下来的花朵,君宸州眸色又冷了。 恰在这时,杨海进来禀告:“皇上,颖昭仪求见。” 殿内沉寂了片刻,男人才平静地开口:“让她进来。” 越婈赶紧福身行礼,跟着杨海退了出去。 踏出殿门之际,恰好和迎面进来的颖昭仪碰上,越婈愈发低垂着头退到一旁,等颖昭仪进去,她才轻轻带上殿门。 颖昭仪脚步微顿,往旁边瞥了一眼,只看见女子的衣摆消失在视野中。 “怎么过来了?” 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颖昭仪脸上扬着笑,行了礼就熟稔地走到男人身边:“皇上都多久没来看臣妾了?臣妾想您了,只好自己过来。” 颖昭仪一袭盛装,衬得人美艳无双。 女子纤长的手指轻轻攀上男人的肩膀,顺势站在他身旁:“臣妾备了些红枣乌鸡汤,皇上日日处理政事到很晚,臣妾实在心疼。” 颖昭仪的容颜是很有攻击性的美,可是在君宸州面前却惯会装得温柔体贴,句句都不离关心他。 君宸州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盒,淡淡笑道:“放这儿吧,朕待会儿尝尝。” 颖昭仪目光眷念地停留在他身上,蓦然发现了他下颚上的些微红肿,神情立马变得急切:“皇上受伤了?” 她焦急地弯下腰去看:“怎么会受伤,可有请太医看看?” 君宸州神色温和了些:“小伤罢了,今日去练武场,不小心碰到的。” “怎能是小伤就不管?”颖昭仪黛眉紧紧蹙起,“臣妾给皇上擦药吧?” “不必了。”君宸州按住她的手,“已经上过了。” 颖昭仪神色一凝,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不对。 这些小伤,按着君宸州的习惯他素来不将这些小伤放在心上,她记得有一次他不慎擦伤,还是自己劝了多次他才准许自己给他涂药,也根本不会让杨海上药。 那又是谁给他上的药? 颖昭仪垂下的眼睫掩盖住了眼中的深思,她又想起刚才那个宫女。 直觉告诉她不对劲。 不过这些事情也只在她脑海中飞快闪过,颖昭仪面色丝毫不变,嗔道:“那就好,皇上白白让臣妾担心。” 君宸州微微颔首:“朕知道你体贴。” 颖昭仪这才重拾笑意,她挽起袖子给男人研墨,缓缓开口:“臣妾刚刚走来,瞧见内务府的人十分忙碌,这才想起后日就是大选的妹妹们进宫的日子了。” 君宸州提笔在奏折上落下朱批,闻言也只是稍稍顿了下,他倒是忘了这事。 “可是扰到你了?” “哪能呀...”颖昭仪语气娇嗔,又带着丝恰到好处的醋意,“臣妾就是感慨,新入宫的妹妹们二八年华,都把臣妾比下去了。” 颖昭仪能够受宠多年,很是会拿捏分寸,适当地表现出吃醋满足男人的心理,又不会让人感到厌烦。 君宸州放下笔,看向她:“比不过你的。” 短短一句话便把颖昭仪哄得开心,她眉眼含笑,拉住了男人的手:“皇上惯会说这些,哄臣妾开心。”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看着天色渐暗,颖昭仪有心想留在乾元殿用膳,但君宸州蓦然开口:“时辰不早了,朕让杨海送你回去。” 颖昭仪脸色一僵,心下有些不甘。 但她也不会忤逆男人的话,只是撒娇道:“臣妾还想和皇上一块用膳呢,既然皇上要忙,那改日再来臣妾宫中用膳可好?” 君宸州淡声道:“好。” 从乾元殿出来,余晖已经落在了殿宇上。 颖昭仪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眼四周,但除却几个小太监,谁也没看到。 “娘娘?”锦心唤了她一声,颖昭仪这才收回目光。 “走吧。” ------ 崇安五年,四月初八。 是个顶好的日子。 春光融融,和风阵阵,松木中夹杂着青草的芳香,宫中各处的花苞竞相开放,姹紫嫣红。 这日是今年大选的秀女入宫之日。 年初太后和皇后共选了四名秀女,按照位份高低都已入宫,一大早便到了坤宁宫殿外,等着向皇后请安。 颖昭仪照例来得很早,她一袭盛装,张扬明媚地走进殿中。 给比她位份高的贤妃顺妃微微福身,颖昭仪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今日姐妹们倒是来得早。” “宫中难得这般热闹,可不得早些来。”贤妃微微笑道。 颖昭仪施施然坐在椅子上,环视了一遍四周,见众人脸色各异,但都谈不上多开心。 她勾了勾唇角,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不多时,皇后便走了出来。 她今日一身明黄色宫装,头戴琳琅金珠,皇后样貌不及颖昭仪,但通身雍容华贵的气势倒也不会输人一头。 她落座后,看了眼唯一空着的位置,是李昭媛还没到。 宫中近年就属颖昭仪和李昭媛最得宠。 但颖昭仪从不在请安这事上迟到,她虽得宠,可在众人眼中素来懂得拿捏分寸。 君宸州喜欢懂规矩的人,颖昭仪聪明,自然也不会在这些礼数小事上坏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恃宠生娇可以,但过了那个度就是自取其辱。 李昭媛这等子眼皮子浅的人不足为惧,偏偏颖昭仪这种让人挑不出错的,最难对付。 李昭媛是须臾后到的。 她一袭珊瑚色广袖长裙,身姿袅袅地走进来。 和颖昭仪的艳丽不同,李昭媛生得清纯可人,似清冷的皎皎月色,让人容易心生怜爱。 “臣妾来迟了,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面色不变,淡笑道:“无碍,坐吧。” 李昭媛坐在颖昭仪对面,看见颖昭仪就不自觉眯了眯眼,娇声道:“昭仪娘娘今日真是光彩夺目。” “想来新来的妹妹们见了娘娘威仪,定会心生敬佩。” 第九章 冯若嫣 颖昭仪掀起眼皮淡淡扫过她,似笑非笑:“妹妹可别胡说,这宫中该属皇后娘娘威严摄人才是。” 李昭媛脸色一僵,飞快地瞥了皇后一眼:“皇后娘娘自然是威仪万千。” 见两人对上,殿内其他人瞬间噤声,皇后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茶水,并未理会李昭媛的惶恐。 贤妃打着圆场:“新入宫的妹妹们在外边等了许久,娘娘还是快让她们进来吧。” 皇后这才抬起眼,吩咐了下去。 入选的四位嫔妃依次走进来,率先入目的便是上首的皇后。 一袭明黄色华服,端庄得体,周身的威仪让人不敢小觑。 冯若嫣是新妃中位份最高的,她悄然打量了一眼四周,按着规矩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 皇后高居上位,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妹妹们初入宫中,不必拘谨,都坐吧。 颖昭仪轻嗤一声,李昭媛听见了,当即勾起唇角:“昭仪姐姐怎么了?看见新来的妹妹不开心吗?” 冯若嫣的视线悄然落在了颖昭仪身上。 入宫前便听说颖昭仪薛氏圣宠不衰,薛家是武将世家,颖昭仪又是宫中有实权的妃子,不可小觑。 她一直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本以为颖昭仪已经二十又四,定然比不上她,可今日一见,颖昭仪雍容华贵,明媚大气,倒叫她心中警铃大作。 颖昭仪没理会李昭媛的挑衅,淡淡道:“李昭媛倒是耳尖,待在后宫真是屈才了。” “好了,大好的日子,你俩就别吵吵闹闹的了。”皇后柔声道,“采薇,上茶。” 宫人将茶水放在新妃的桌上,其中冯若嫣是位份最高的,一入宫便是正五品美人,甚至比一些潜邸旧人还要高。 众人都若有似无地打量着她。 冯若嫣好似什么都没察觉,低垂着眼睫,轻轻品着茶水。 见殿内很是安静,皇后开口道:“本宫当日便觉得冯美人合眼缘,果不其然,太后娘娘也中意你,一来便给了美人的位份。” 冯若嫣浅浅笑着,面上带着一抹羞涩:“皇后娘娘过誉了,嫔妾蒲柳之姿,能得娘娘赏识,是嫔妾的荣幸。” 冯若嫣穿着浅蓝色广袖宫装,莞尔一笑间脸颊上漾起浅浅的梨涡,气质清纯又乖顺,很是惹人喜爱。 颖昭仪只扫了她一眼就不甚在意,该急的是李昭媛才是,往日就她最爱装可怜,如今来了个比她更会装的,合该她着急。 果不其然,李昭媛眼中无甚情绪,语气也冷了些:“真是个美人,看来新入宫的妹妹中,该是冯美人拔得头筹了。” 她这样一说,就把冯若嫣放在了其余三人的对面。 冯若嫣平静地道:“娘娘谬赞,姐妹们各有千秋,嫔妾万不敢有此妄念。” “你倒是识趣。”李昭媛轻哼一声,也没再说什么了。 皇后照例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众人散了。 从坤宁宫出来,冯若嫣和同宫的林选侍寒暄了几句,就进了自己的寝殿。 含章宫主位是安充仪,安充仪为人随和,一心养着大公主,她只在进宫的第一日去拜见了一次。 “小主,今日皇后娘娘似乎对您印象很好。”檀云扶着她坐下,“而且太后娘娘也是喜欢您的,从前...” 冯若嫣打断她的话:“从前的事不必再说了,如今已经进宫,那便该往前看。” “是,奴婢只是觉得念着从前的情分,太后娘娘会喜爱您,皇上也定然会宠爱您的。” 冯若嫣勾了勾嘴角,显然是认同了她这话。 既然君宸州同意了她入宫,定然是放下了从前的事情。 她要好好利用这点情分,成为新妃中第一个侍寝的人。 “今日瞧着颖昭仪倒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冯若嫣漫不经心地倚在榻上,“从前只听闻颖昭仪得宠,性情跋扈,今日倒觉得李昭媛才是跋扈。” 只不过李昭媛心思浅显,不足为惧。 而且除此之外,其他嫔妃也不是好相处,想要在宫中站住脚,暂时还不宜和任何人起冲突。 冯若嫣并没有紧张,反而心中有一股隐隐的兴奋。 ------ 傍晚。 乾元殿中,君宸州正伏案批着奏折,越婈站在一旁给他研墨。 自从那日从武场回来之后,越婈就被调进内殿伺候了。 每日就是端茶倒水、研墨、整理书册这些轻松的活,虽然活不累,但她心累。 少顷,杨海带着敬事房的李公公走了进来。 “奴才参见皇上。” “今日新妃入宫,皇上可要翻牌子?” 君宸州执笔的手微顿,李公公见状连忙捧着托盘走上前来。 男人淡漠的视线从上边扫过,在看到冯美人的牌子时,目光稍稍顿了一瞬,剑眉微不可察地皱起。 越婈余光也瞥见了冯美人的牌子,那崭新的绿头牌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她不受控制地抖了下,一颗小小的墨点溅到了桌上。 “退下吧。” 李公公一脸苦涩,小声劝道:“皇上,您都好些日子不进后宫了,今日太后娘娘还问了奴才...” 君宸州掀起眼皮淡淡觑了他一眼:“怎么?该送你去服侍太后?” “奴才不敢。”李公公连忙跪下请罪。 “滚下去。” 君宸州隐有不耐,李公公再不敢说什么,赶紧捧着托盘退了出去。 殿门关上,越婈还有些心不在焉。 君宸州叫了她一声,没听到回应,便抬头看她。 烛光下,女子那双杏眸中似隐有愁绪,微闪的羽睫像一把小刷子勾得人心痒。 君宸州抬手在她脑门上一敲,越婈吃痛地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额头郁闷地看向他。 “在想什么?” 意识到自己失态,越婈赶紧道:“皇上恕罪,奴婢刚刚在想,今夜怕是有雨,待会儿要去把院子里盆栽挪个地方。” 君宸州目光落在她身上,也不知信没信。 一个时辰后,他批完了折子,站起身朝软榻边走去: “过来,陪朕下盘棋。” 越婈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欲言又止:“奴婢不会下棋...” 她手心微微冒汗,紧张地捏着衣摆。 其实她会下,而且上辈子她的棋艺是君宸州手把手教的,她都数不清,和他对弈了多少局。 “是吗?”君宸州拿出羊脂白玉围棋,置于桌案上,示意她坐下,“没关系,朕教你。” 越婈根本不敢和他下,她的棋术师承于君宸州,她害怕露馅。 君宸州指节轻点了点桌面,声音不轻不重,却透着一股威慑:“坐下。” 越婈浑身一颤,慢慢地挪了过去。 男人给她讲解了一遍规则,让她执黑子,自己拿起了白子。 越婈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只希望赶紧输几局,让他没兴趣和自己继续下了。 她胡乱地摆着棋子,君宸州淡淡看了她一眼:“朕给你说的下法没记住?” “记...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好下。”君宸州将她乱放的棋子扔了回去,重新摆了一局。 越婈泄气,不自觉地咬着唇瓣,只得按着规则和他下,但是她专往“死路”上走,三两下就输了。 “奴婢棋艺实在不精,皇上恕罪。” 君宸州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他唇角微勾,漫不经心地将棋子放回去:“无碍,今日还早,什么时候你赢了再结束。” 第十章 下棋 越婈如遭雷劈般僵硬在原地。 君宸州薄唇微勾,看她这模样,眼中兴味更浓了。 越婈泄气了,认命地乖乖和他下起来,也不动什么歪心思了。 其实上辈子她是喜欢下棋的,下棋就如同博弈,进攻、周旋、防守,能让人脑子转起来。 被困于蒹葭阁的那大半年,她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只能靠自己和自己对弈打发漫长的时间。 认真下起棋来,越婈也逐渐进入状态,她自知自己棋艺没有对方好,便着重于防守,顺带找准时机偷袭,慢慢瓦解对方的领地。 君宸州的棋如同他的人一般,棋风凌厉,很善于进攻。 越婈被他打得节节败退,秀气的眉毛不自觉地蹙起,紧紧盯着棋盘。 她想起上辈子学棋的时候,她一开始根本不认真,总是借着机会就暗戳戳地勾引他。 偏偏君宸州总是沉默寡言的,越婈就喜欢黏在他身边,总是在快要输的时候悔棋,娇气地嚷嚷着要他让她。 就像现在,越婈的黑子被一圈白子包围着,眼看就要进入“绝路”。 此情此景,像极了前世,让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越婈撒娇的话脱口而出: “皇上也不让让奴婢...”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是越婈手中的黑子掉落在了棋盘上,打乱了局势。 明亮的烛光下,女子的脸色有些苍白。 越婈死死掐着掌心,不知怎么刚才就像控制不住一般。 回忆和现实在她脑海中交织,难分难辩。 君宸州愣了一瞬,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女子有些局促地咬着唇瓣,纤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着,莹润的美眸透着一丝惊慌。 他慢条斯理地捡起掉落的棋子,看着乱了的棋面轻笑一声:“还学会使坏了。” “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罢了。”君宸州沉吟片刻,“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越婈强作镇定地起身行礼,快步退了出去。 男人倚在榻上,看向她纤瘦的背影,黑眸中闪过思索。 她很怕他。 可又好似有一种说不清的熟稔。 君宸州骨节分明的手指执起一颗黑子,细细打量着。 而且,她的棋风看似杂乱无章,可又能挡住几次他的进攻。 这可不是初学者该有的水平。 男人若有所思地勾了勾薄唇 ------ 夜幕深沉。 窄小的厢房中摆着一张小木床,床上的女子黛眉紧锁,在睡梦中似乎也不得安宁。 越婈在做噩梦。 御书房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榻上,男人将她抱在怀中。 她衣衫不整,襦裙已经半褪至腰间,松松垮垮地挂在臂弯间。 而男人衣着整齐,慢条斯理地拿着一枚棋子从她柔嫩的肌肤上划过。 “皇上...”女子的声音颤颤巍巍,还带着一丝欢愉后的余韵,娇软勾人。 男人禁锢着她的腰肢,薄唇贴在她耳边:“杳杳忘了,朕说过,输一次就一颗。” 他笑了笑,指腹捏着她的后颈,迫使女子仰着头,纤瘦的脊骨都在微微颤着。 女子忍不住哭起来:“嫔妾知道错了,嫔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这么羞辱她,不外乎是因为她和冯婕妤起了争执,他要罚她。 殿内燃着淡淡的熏香,夹杂着一丝暧昧的气息。 女子的哭声破碎难耐,冰凉的木榻上映着她汗涔涔的痕迹。 须臾,外间响起一道女声: “杨公公,本宫想求见皇上。” 另一道女声附和着:“公公有所不知,今日越美人简直放肆,还请皇上为冯姐姐做主!” 杨海哎哟一声:“各位娘娘,皇上这会儿不得空,娘娘若是有事,奴才待会儿会代为转达。” “再者,后宫诸事,该交由皇后娘娘处置才是。” 女声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道:“罢了,皇上朝政繁忙,是本宫鲁莽了,不该用后宫琐事来打扰皇上。” “唔...”殿内,女子没忍住发出一道哭吟,她连忙捂住了嘴。 “怕什么?”男人亲了亲她紧闭的眼眸,“你乖一点,朕就帮你。” 榻上的书册、棋子噼里啪啦地全部掉落在地上,男人搂着她的腰肢,将人狠狠按在了身下。 ........ “不要...” 越婈从梦中惊醒,她急促地喘着气,冷汗几乎将枕头都打湿了。 窗外一片黑暗,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越婈坐起身,将单薄的后背紧紧贴在墙上,环住了自己的双膝。 这些日子她很少做梦了,是因为今日看见了冯美人的名字,又下了棋,她才会又梦到前世吗? 她真的害怕了那样的日子。 如履薄冰,费尽心思地讨好那个心思莫测的男人,可最后他却为了冯若嫣将自己关在蒹葭阁。 越婈突然慌忙地从床上起身,赤着脚走到柜子边,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个小匣子。 她将里边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一些碎银和几支素簪子掉落在地上。 越婈紧紧捏着匣子,她一定要想办法尽快从乾元殿调走。 第十一章 救人 翌日。 一大早越婈就起身了。 她几乎一整夜都没能阖眼,眼睑下方有着淡淡的乌青,阿嫣打水进来便看见她这样子,问道:“没休息好?” 越婈点点头:“夜里好像在打雷,被吓醒了。” “是吗?”阿嫣没怀疑什么,她晚上睡得沉,什么都没听到。 越婈收拾好之后就进了殿中伺候,今日要早朝,君宸州起身的时间要早些。 殿内,男人坐在榻上,手指捏着眉心醒神。 杨海上前服侍他换上了龙袍,越婈端着热水走到一旁,将帕子打湿,捧到男人跟前。 君宸州睁开眼接过来,还回去的时候瞥见她眼下的乌青。 “没睡好?” 寂静的寝殿中倏然响起男人沉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 越婈有些不自在地摇了摇头。 男人轻嗤一声,将帕子丢回她手上,没再说什么。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让人很有压迫感,越婈悄然往旁边退了几步。 “你来。” 在杨海拿着佩带和玉坠准备给他系上时,君宸州突然抬手指了指越婈。 越婈茫然地抬起杏眸,他不是不让宫女伺候穿衣吗? 在她进殿的第一日,杨海就嘱咐过她,君宸州不喜宫女近身伺候,因为从前便有御前宫女借着伺候穿衣想要勾引他,他很厌烦这些事情。 君宸州没再催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杨海冲她不停地眨眼,示意她快点,不然早朝要迟了。 越婈垂着头走过去接过了佩带。 她的身量不算高,在男人面前只到他的肩膀处,柔软的发丝悄然拂过君宸州的下巴,鼻尖萦绕着一丝淡淡的兰花香。 越婈动作很快,三两下就把佩带和玉坠子系好了。 她赶紧后退了几步,才觉得呼吸通畅了些。 君宸州没再看她,大步走了出去。 ------ 君宸州去上朝后,越婈就拿着自己仅有的积蓄去了殿中省。 今日天气沉闷,乌云遮盖住了阳光,一片阴沉。 殿中省的总管马公公待在屋子里小憩,听到敲门声啧了一声:“谁?” “公公,是我,越婈。” 马公公腾的一下坐起来,走过去拉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 越婈有些难以开口,当初她求了好些门路,搭进了五十多两银子才得了一个去乾元殿的机会,如今才过了没多久,就又来求人。 马公公眯了眯眼:“进来说。” 房门关上,越婈这才敢拿出自己的小匣子,忐忑道:“公公,奴婢是想找您帮忙,能不能...” “让奴婢回藏书阁...” “什么?”马公公掏了掏耳朵,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你在胡说什么?” “你当乾元殿是菜市口,能由着你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马公公要被她气笑了,当初乾元殿空了一个御前宫女的位置,多少人求着想去。 他最终决定送越婈去,一来是她给的银子还算多,二来也是因为他看出了越婈有那心思。 越婈生得漂亮,说不定真能有一番造化。 若是她得偿所愿,还能记着自己的好。 可现在呢? 马公公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除了到了年纪出宫或者犯了错被赶出去,乾元殿还没有哪个宫女能想走就走的。” 越婈脑袋垂得更低了,有些无措地攥紧了衣袖:“当真...当真不行吗?” “不行。” 马公公回答得斩钉截铁,他还以为是越婈出息了回来报答他,谁知又是来给自己出难题的。 他骂骂咧咧了几句,就把人赶走了。 越婈看着殿中省的大门关上,心中更是万分泄气。 马公公说得很明白了,乾元殿的宫人,要么平平安安到了年纪出宫,要么就是犯了错被罚赶出去。 而被皇上赶出去的宫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心不在焉地往回走,路过一处凉亭时突然听到前方有一阵争执声。 凉亭中。 两个年轻女子正在抢什么东西。 越婈认了出来,是三公主和五公主。 三公主是德太妃所出,自小养在太后膝下,德太妃也素来和太后关系亲密。 而五公主是先帝圣宠的贵太妃所出,自小得先帝疼爱,性格很是娇纵。 “还给我!” 穿着一袭珊瑚色宫装的女子气得脸色通红,踮起脚就要去抢另一个穿着红色宫装女子手上的东西。 那红衣女子手一扬,就让面前的人抢了个空。 “三姐姐,一块玉佩罢了,给我玩玩怎么了?” “凭什么要给你玩?”三公主气得不行,她打发宫女去拿鱼食,想要在这儿喂鱼,偏偏碰到这个找茬的。 “三姐姐真小气。”五公主撇撇嘴,嫌弃地看了一眼那玉佩,故作惋惜道,“算了,既然三姐姐这么珍惜这块玉佩,那就还给你算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手一抖,那玉佩就从凉亭外掉了下去,掉进了水中。 “你!” 三公主扬手就想打她,被五公主身边的宫女挡了一下。 她本就站在凉亭边上,被这突然的力气一撞,后腰直接磕到了栏杆上,下一刻就稳不住身形,直直朝后边栽下去。 “啊——” 扑通一声,三公主摔进了水中。 五公主吓了一跳,脸上倏然褪了血色,她紧紧抓住了身旁宫女的胳膊:“她...她怎么掉下去了?” 她只是嫉妒她拿到那块玉佩,没想过要推她的。 “快去救人啊!” 她身边的宫女颤颤巍巍:“奴婢不会凫水...” “那快去叫人啊!”五公主冲她吼道。 她趴到围栏上,看着挣扎的三公主,吓得不行,大声喊了起来:“来人啊!” 两人站的凉亭位置有些偏,越婈四处看了看也没看到有人过来。 “救命...”三公主呛了不少水,水面被她弄得浑浊不已。 越婈连忙跑过去,跳下水中去救三公主。 她自小在水边长大,水性很好,且这湖边其实并不深,踮着脚就能踩到底,只是三公主太过害怕才在一直挣扎。 “公主!” 这时周遭的一些宫人也跑了过来,隐隐的嘈杂声让三公主恢复了些神智,她紧紧抱着越婈,像挂在她身上一样,刚才的气势全没了,手臂箍得她脖子发疼。 “公主别怕,没事了。”越婈扶着她的腰,借着水的浮力将人慢慢推了上去。 湖边乱成了一团,五公主心虚地躲在人群后边,赶紧掐了下她的宫女:“快去叫母妃来。” “是...” 三公主被宫人们扶着坐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吐出好些水来。 越婈自己爬了上来,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了,风一吹冷得她不停地发抖。 第十二章 撞见 越婈回到乾元殿时,君宸州已经下朝回来了。 他在书房召见大臣,守在门边的杨海瞧见她浑身湿漉漉的样子,连忙走过来:“这是怎么了?” 越婈给他解释了一番:“三公主落水,奴婢路过便去帮忙了。” 女子垂下眼睑,她当然不是大发善心。 一来当时她就在旁边,身为奴才自然要去救主子,若是她不动,焉知会不会被人看在眼里。二来,上辈子她便知道,三公主和君宸州还有太后的关系很好,便是德太妃也很受君宸州的尊敬。 不知未来如何,但是有机会给三公主留个印象,也不是坏事。 当时三公主昏昏沉沉的,她身边的宫女赶来将人带走了,临走时还给了自己一件披风。 杨海眉头一皱:“落水?” 他得去打探打探,毕竟三公主和皇上虽是同父异母,但自小兄妹情分便好,这事可不能马虎。 “先去收拾收拾吧,别着凉了。” “是。” 五月的天气还有些凉,越婈沐浴出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阿嫣给她送了姜汤过来,一碗姜汤下肚,她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些。 越婈收拾好出来,阿嫣就朝她小跑着过来:“杨公公刚才出去了,让你进去伺候皇上。” “皇上可在里边?”越婈看了眼大门紧闭的书房。 阿嫣朝后边努努嘴:“皇上在后院呢,陈大人等在侧殿,你去通传一声吧。” 乾元殿就算是宫人也有高下之分,如今只有杨海、小福子还有越婈能够进内殿通传侍奉。 越婈应了下来,顺带着端着茶水往后院走去,穿过垂花廊,她隐隐听到一阵哭声。 后院种着成片的海棠花,花丛深处的凉亭中能看见两个人影。 越婈停住了脚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阿嫣怎么没告诉她,还有嫔妃在这里。 她现在过去会不会打扰两人亲热? “皇上当真还在责怪嫔妾吗?” 那道熟悉的女声传入耳中,越婈端着托盘的手抖了抖。 是冯若嫣。 凉亭中。 冯若嫣一袭月牙色素雅宫装,泫泫欲泣地看着面前英挺的男子。 他负手背对着自己,两年未见,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愈发伟岸威严。 本以为入宫后他会第一个召自己侍寝,可是他根本没有召见自己,冯若嫣拿不准,他是不是对从前的事情还心有芥蒂。 “当初,嫔妾一心爱慕皇上,可是慎王向先帝求了圣旨,执意要求娶嫔妾,嫔妾的父母也不能违逆圣意。” 若非当时她还未及笄,先帝还未来得及下旨便驾崩,而慎王也因君宸州的打压难有喘息之隙,恐怕她真得嫁去慎王府了。 自从君宸州登基后,她便有意让人在外边散布一些消息,说她倾慕圣上宁愿终生不嫁,潜移默化地塑造一个痴情女子的形象。 太后素来便喜欢她,也知当初是因君宸州和慎王的斗争才牵连她,这才松了口让她进宫选秀。 如今她已经十九了,在新晋的宫妃中没有年纪优势,她必须牢牢把握住昔日的情分。 冯若嫣微微偏过头,硕大的泪珠像掉线的珠子一般滴落,她抬手擦了擦眼泪:“若是皇上仍然对嫔妾心存芥蒂,又何必让嫔妾进宫呢?” “便让嫔妾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罢了。” 听到她的哭声,君宸州有些烦躁。 说实话,这些年他早就忘了冯若嫣这号人,这次选秀他也根本没出现,若非母后选了她,自己都想不起这个人。 且当初也不过是因为冯若嫣自小是五公主的伴读,两人常在宫中遇到,这才熟悉了一些,却叫母后误会自己对她有情。 君宸州回过身,看见冯若嫣哭得梨花带雨,耐下性子道:“朕并未怪罪你,既然已经入宫,从前的事便不用再提了。” 冯若嫣美眸圆睁,哭声停了停:“当真吗?皇上当真不再怪罪嫔妾了。” “嗯。” 他话音刚落,冯若嫣就破涕为笑,向前两步大着胆子抱住了他。 君宸州不喜旁人这般亲近,下意识地就推开了她。 越婈在看见两人抱住时,连忙转过身想避开,却不料踩到了一截枯树枝。 “喀嚓”一声,格外明显。 “谁在那?” 男人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越婈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已经锁定在了自己身上。 她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奴婢给皇上,冯美人请安。” 女子声音轻柔,冯若嫣不着痕迹地蹙起眉尖,眼神冷了下来。 越婈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只是那端着托盘的指骨泛着青白,能看出她心绪不稳。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听皇上与我说话。”冯若嫣怒目圆瞪,委屈地对着君宸州道,“皇上,这宫女太放肆了,可不能轻纵。” “奴婢不敢。”越婈忙跪下解释,“陈大人求见,奴婢本是想来通传一声,没想到小主在这儿,奴婢害怕打扰,便在一旁候着。” “巧言令色。”冯若嫣冷笑。 纵然越婈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面容,但垂首也可看见那截白皙的后颈,青色的宫装勾勒着堪堪一握的纤腰,一看就不是个省心的。 “你先退下吧。” 越婈本以为是对自己说的,正想松口气就听冯若嫣委屈地娇嗔:“皇上...” 君宸州淡淡地觑了她一眼,冯若嫣捏紧拳头,忍住情绪,柔柔地行礼:“是,嫔妾告退。” 她从越婈身边走过,余光狠狠瞪了她一眼。 凉亭中一下子安静下来,越婈心跳如鼓,大着胆子解释:“皇上恕罪,奴婢当真不是故意打扰您和小主...” 越婈有些害怕,每当碰上冯若嫣,她总是会吃亏。 就像上辈子,每每两人起了冲突,君宸州就只会罚自己。 想起他惩罚自己的手段,越婈就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第十三章 杳杳…她是谁? 君宸州视线投在她身上,见她捏着托盘的手指泛白,连戴着的荷叶耳坠都在微微摇曳着。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害怕自己? 男人起身,慢慢走到女子面前。 他弯下腰,钳住了女子柔嫩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来。 眉眼似画,一如既往的惊艳,只是那双澄澈的杏眸中有些泛红,像是被自己吓哭了一般。 越婈对上了男人冷淡的视线,感受到粗粝的指腹细细抚着自己的唇角,她浑身僵硬不已。 君宸州陡然起了一丝戏谑之意。 他道:“窥视帝踪,该当何罪?” 越婈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没想到他给自己安上这么大的罪。 是因为冯若嫣在场吗? 怪自己打扰了他们亲热。 越婈声音都打着颤:“轻则杖责八十,重则处死...” “皇上恕罪,奴婢当真不敢。” 温热的眼泪滴在了手背上,君宸州见她小脸一片苍白,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把她吓得够呛。 他松开女子,淡声道:“起来吧。” “什么...”越婈呐呐地张了张嘴,呆呆的样子让男人心情好了些。 “朕让你起来。”君宸州转身坐在了石凳上,“朕又不是暴君,一天喊打喊杀的。” 越婈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手撑在地上缓缓站起来。 跪得久了膝盖都在打颤,但她强忍着不适,丝毫不敢失礼,生怕男人降罪。 君宸州听着女子强忍着的小小抽泣声,目光落在她泛着水光的美眸上,沾着泪珠的睫毛扑闪扑闪,像一把把小勾子一样,弄得人心痒痒。 怎么见她哭,自己就不会觉得不耐。 反而,他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暴虐感。 她越哭,他越兴奋。 君宸州摩挲着手中的扳指,将这些情绪统统压抑下去。 ........ 夜晚。 冷风呼啸,吹得窗楹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昏暗的寝殿中,君宸州睡得不太安稳。 梦中。 他踏进水汽氤氲的殿中,红烛高燃,影影绰绰的烛光映射在墙壁上,随着微风飘摇。 浴池中隐有轻缓的潺潺水声。 四周罗帐轻垂,殿内萦绕着淡淡的清香。 君宸州负手走进来,却没有看见任何人影,他微微皱起眉头。 正当他想要转身离去之际,一道幽幽的琵琶声响起,攒金丝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个女子。 女子一袭红色烟罗纱裙,腰束素色缎带,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雪白的肩颈和胸前显露无疑,她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缓缓朝他走来。 她抱着琵琶,白皙纤长的五指拨弄着琴弦。 一头青丝随意挽着,两颊边散落着丝丝碎发,额上点着花钿,一双美眸眼波流转,妩媚又羞怯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君宸州喉间轻轻滚动着,随着女子的靠近,她身上浅浅的兰花香也窜入他的鼻中,扰得人心下燥热。 琵琶声渐渐变得婉转缠绵,女子轻轻一个转身,身上的外衫落在了地上,君宸州呼吸骤然急促。 她里边只穿着单薄的几块布料,凝脂般的肌肤若隐若现。 君宸州倏然长臂一揽,将人搂到了怀中。 琵琶掉落在地上,女子抬起莹润的美眸看向她,眸中晕着朦胧的水雾。 “皇上...” 她柔柔地开口,明明眼中藏着惶恐,小手却大胆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谁准你穿成这样?” 君宸州声音格外沙哑,他沉着脸,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情动。 女子扑闪着羽睫,怯生生地道:“皇上不喜欢吗?” 不喜欢?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哗啦”一声,女子身上的衣衫尽数散落在地上,她惊呼一声连忙捂住了胸前。 “遮什么?” 他轻佻地抬起女子的下颚:“不就是想给朕看吗?” 女子咬紧了唇瓣,慢慢松开了手。 细腻白嫩的肌肤陡然暴露在空气中,修长的脖颈轻颤着。 君宸州那双清冷的黑眸染上了情欲,他低头,在女子凸起的锁骨上落下了一个个湿热的吻。 “皇上还生嫔妾的气吗?” 女子抱紧了他的脖子,语气中带着哭腔:“嫔妾不是故意冲撞冯婕妤的,皇上别冷落嫔妾...” 君宸州没有回答她的话,大掌在碰到她后腰的时候顿了顿。 怀中的娇躯一颤,君宸州抬起眼眸,借着烛光看下去。 女子白皙的后腰上有一抹靡丽的刺青。 洁白的莲花盛开着,黑色的蛇身紧紧缠绕着它。 极致的纯白与极致的暗黑。 刺痛了他的眼眸。 “什么时候弄的?” 君宸州紧紧握着拳,若是仔细看出,便能发现他额侧隐隐凸起的青筋。 “就是这几日...” 女子小声抽泣了几声:“很疼,皇上能不能不要生嫔妾的气了?” 君宸州呼吸急促而炽热,他低低道了声:“妖精。” 明黄色的龙袍弃于地上。 一股大力袭来,君宸州顺势搂着人一同跌入温热的水中。 “杳杳...” 烛影重重,浴池中水波荡漾,一夜的疾风骤雨。 怀中的女子像极了一株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花朵。 ...... 君宸州猛地睁开了双眸。 明黄色的帷帐映入眼帘。 男人健壮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他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 冷风吹进殿中,吹散了他心中的燥热。 他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君宸州觉得有些难言,不过是多日未曾召寝嫔妃,他竟做这样的梦。 简直是...... 有失体统。 捏着额角的手渐渐攥紧,骨节分明的指节泛着青白,昭示着男人的不快。 君宸州一整夜都没能睡好, 梦中那女子娇娇的哭声似乎还萦绕在耳边。 似有一团薄雾笼罩着她,女子袅袅的身姿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可她的模样自己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只记得那那女子腰肢上灼眼的刺青,让人平白心生燥意。 “杳杳...” 君宸州缓缓念出这两个字。 她是谁? 第十四章 偶遇 翌日。 越婈起床的时候有些晕乎乎。 她摸了摸额头,有点发烫,可能是昨日身上打湿后又吹了风,染上了风寒。 喉咙有些干涩,越婈起身走到桌前,咕噜咕噜喝了几杯冰凉的茶水,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她拍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赶紧洗漱了出去伺候。 君宸州去上朝后,百芝突然找到她,神色有些奇怪:“有人找你。” “什么?” 百芝只是莫名地瞪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离开了。 越婈满肚子疑惑,走出乾元殿才看到一个脸生的嬷嬷在外边候着。 “是越婈姑娘吧?”那嬷嬷看见她就堆起笑,走过来声音亲切,“老奴是德太妃宫中的,太妃娘娘听闻是姑娘救了三公主,想见一见姑娘。” 还让她特意选了早朝的时间来,免得耽误了人家当值。 越婈忙笑道:“太妃客气了,这是奴婢该做的。” 柳嬷嬷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刚才乍然看到还被她的容貌惊艳了一瞬,这会儿见她不卑不亢,言语温柔,印象也很好。 “若是姑娘得空,不如随老奴去一趟寿安宫吧,太妃和公主都想见见你。” 越婈当然没有推脱的理由,更何况她去救公主,本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寿安宫并不远,走了两刻钟便到了。 还未走进殿中就听到里边的欢声笑语。 越婈跟在柳嬷嬷身后进了殿。 “太妃,三公主,越婈姑娘来了。” “奴婢给太妃,三公主请安。” 交谈声停了下来,德太妃垂眸打量着女子。 “是你救了我?”旁边坐着的一个蓝衣女子一下子就站起身走过来,好奇地看她,“我该谢谢你呢。” 越婈恭声道:“回公主,昨日奴婢只是尽了应尽的职责,万万担不起公主的谢。” “哎呀。”三公主为人开朗,当即拉住了她的手,“怎么担不起了,我最怕水了,若不是你,我可能都等不到我的宫人赶过来。” 昨日她自己跑出去玩,那凉亭又有些偏,四周都被树荫挡着,真不太容易被及时发现。 “越婈姑娘不必拘束。”德太妃笑着收回了视线,“坐吧,今日冒昧去乾元殿让你过来,也是我和淑元想当面谢谢你。” 五公主简直是放肆之至极,明知淑元怕水,还趁没人在推她,这次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若非这宫女相救,淑元还不知道遭什么罪呢。 “越婈姑娘是在乾元殿当差?”德太妃和颜悦色地开口问道,“哀家倒是第一次见你。” “是,奴婢是两个月前调去的乾元殿。” 德太妃点点头,示意柳嬷嬷将东西拿出来:“姑娘在御前得皇上器重,想来也不缺什么,这些就当是我和淑元的心意。” 柳嬷嬷让人拿着几个托盘出来,上边是一些银子和首饰。 越婈只扫了一眼就连忙道:“奴婢愧不敢当...” “你就收下吧。”德太妃态度温和,“否则我们心里也不踏实。” 装模作样地推辞了两番,越婈才“不情不愿”地收下了这些东西。 德太妃又和她寒暄了几句,言语中似乎对她还是挺喜欢的,越婈松了口气。 三公主时不时插上一句嘴,只是目光一直锁在越婈身上。 “你长得真好看。” 越婈瓷白的脸颊染上一抹绯色:“公主过誉了。” “我说的是真的。”三公主有些美滋滋地看着她,她最喜欢欣赏美人了。 皇兄宫里那些嫔妃都没她好看。 她摸了摸越婈的小手,滑滑嫩嫩的,好舒服。 越婈也没想到三公主是这样的性格,有些不知所措。 德太妃扶了扶额,轻咳了两声:“好了,时辰也不早了,越婈姑娘还要伺候皇上,早些回去吧。” 越婈这才起身道:“是,奴婢告退。” 等她走后,三公主才道:“母妃,我喜欢她,能不能让她来伺候我?” 德太妃白了她一眼:“你想得美。” 若是其他地方的宫人,她还能去太后面前说一声,将人调过来,可这是御前的人。 便是太后都不会去随意管教御前的人。 “好吧...”三公主有些泄气,她真的很想身边都是香香软软的美人们环绕啊! ------ 从寿安宫出来,越婈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刚才不敢在太妃面前失礼,她一直忍着,现在才觉得嗓子好难受。 要不要去太医院取点药? 越婈有些犯愁。 宫人若是生病也是可以去太医院取点药的,只是宫中药材昂贵,且要紧着主子们用,有前几个月剩下的才会卖给宫人们。 越婈看着自己手中的银子,有些舍不得用。 她还想存着,等以后出宫了才有傍身的。 “杳杳?”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越婈停下脚步回头,就见随靖远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侍卫统一的衣服,面容清俊,身材挺拔,小跑着来到她面前。 “靖远哥哥?”越婈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他,“你怎么在这儿?” 随靖远摸了摸脑袋,看见她就忍不住傻笑:“我昨夜巡值,刚刚下值准备出宫。” 越婈点点头,突然捂着嘴又咳嗽了几声。 “你生病了?”随靖远下意识地抬手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果然有些烫。 他焦急道:“怎么生病了?吃药了吗?” 越婈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尴尬,毕竟两人多年未见,她有些不自在。 “还没...” “不如我给你带一些药,等到明日进宫再交给你。” 越婈只犹豫了一瞬,就答应了下来:“那太好了,宫中的药材太昂贵,只能拜托靖远哥哥了。” 她拿出一块银子给他,随靖远连连推拒:“不必了,哪能要你的银子。” 越婈执意要给他:“宫中侍卫的俸禄并不高,我怎么能让你破费。” “我有银子。”随靖远认真道,“杳杳,你在御前不易,伴君如伴虎,你才是需要这些银子傍身。” “快收回去,你既然叫我一声哥哥,那哪有哥哥让妹妹花钱的。” 见他执意不收,越婈瘪瘪嘴,把银子收回去了。 “那就多谢靖远哥哥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看出越婈脸色不好,随靖远就赶紧催她回去了。 第十五章 上来,给朕暖床 越婈回到乾元殿没多久,君宸州就下朝回来了。 一个上午,接连几波大臣来御书房求见,越婈和杨海就守在外边无所事事。 阳光暖洋洋的,两人靠在墙上忍不住打盹,突然里边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让两人猛地清醒。 越婈和杨海相视一眼,悄悄贴耳过去。 须臾,就见睿王捂着额头走了出来。 杨海连连笑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睿王是先帝六子,也是君宸州同母的弟弟,不过他游手好闲的,每次来都要被训一通。 睿王揉了揉额头,嘶了一声:“皇兄下手可真狠啊,本王不过是想出京玩了几日,他就发这么大火。” 杨海嘴角抽了抽,那是玩了几日吗? 睿王在外边玩得乐不思蜀了,要不是皇上传召,他都舍不得回京呢。 睿王离开后,杨海推了推越婈,示意她进去。 越婈赶紧后退几步,假笑道:“还是公公您去吧。” “你去。” “我不去。” 两人推诿之间,里边叫了越婈的名字。 杨海:嘻嘻。 越婈:..... 越婈走进去,便见桌子上堆了许多奏折。 男人伏案写着什么,越婈没敢打扰他,轻手轻脚地挪了过去。 朝臣每日送来的奏折有很多,根据上面的标志要将着急的批奏分出来,越婈做了几日,已经很熟练了。 她将奏折分好后,挽起袖子给男人研墨。 君宸州余光瞥见她洁白的皓腕动来动去的,眼中乍然浮现昨夜梦中的那抹白色。 在女子靠近的时候,他还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幽幽的兰花香。 很熟悉,可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君宸州猝不及防地问了句:“会弹琵琶吗?” 越婈有一瞬的怔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 她抬起眼眸看过去,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 男人的目光中有打量,有探究。 越婈轻轻摇头:“奴婢不会。” 她捏着砚盘的手指收紧了些,不等她松口气,君宸州又问道:“可有小字?” 越婈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她慢了两拍,垂下眼睑自顾自地摇头:“没...没有...” 哪怕没看他,越婈也能感受到他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许久。 锐利的视线,带着几分莫名的审视。 久到她腿都开始打颤,差点就想跪下了。 好在男人最终收回了视线。 夜晚。 君宸州姿态闲散地坐在软榻上看着书,后背靠在软枕,一条腿随意地屈起,殿中只有他翻书时的沙沙声。 越婈跪在床沿边给他整理被褥,等她弄好起来后,朝君宸州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男人一心在书上,似乎并没有注意自己。 越婈心底的拘束这才散了些。 今日总觉得他很奇怪,时不时就盯着自己看,明明晚上应该是杨海进来守夜,可他偏偏点名留下自己。 越婈撇撇嘴,又不加工钱,还要她干这么多活。 骡子都还能休息呢! “皇上,该就寝了。” 等了会儿见男人没动静,越婈只好走过去提醒他:“已经亥时了,皇上还要早朝...” 君宸州将手中的书放下,没看她,往床边走去。 越婈没觉得有什么,他不和自己说话最好。 将榻上的书册收拾好,她正想退出去,身后就响起男人的声音:“站住。” 越婈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垂首道:“皇上有何吩咐?” 君宸州懒懒地坐在床沿,他看着她,黑眸中神色不明。 他突然拍了拍床榻,示意她过来。 越婈心跳得很快,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磨过去。 “皇上?” 君宸州淡声开口:“上来,给朕暖床。” “什...什么?” 越婈吓得直抬头,对上了男人沉沉的黑眸。 里面像有着一团莫测的浓雾般,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 君宸州嘴角微扬,终于看到她除了胆怯躲避外其他的神情了。 圆圆的杏眸不可置信地圆睁,樱唇微微张开,让他想起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去狩猎时,在深林中看到一只小鹿,自投罗网无处可逃之际,便是这样。 他指尖轻敲着紫檀木床沿,嗓音漫不经心:“让你暖床,你想冻坏朕?” 冻? 越婈一瞬间有些无语,五月的天气还会冻吗? 她咬了咬下唇,试探着问道:“要不...让杨公公来?” 君宸州闻言脸一黑:“你觉得呢?” 他想象了一下杨海给他暖床的场景,顿时一阵恶寒。 越婈指尖动了动,绞着衣摆:“奴婢…奴婢觉得…” 她觉得挺好,但她不敢说。 “奴婢身上很凉...”越婈斟酌着道,“要不奴婢去拿炭盆进来?” 她期待地看着男人。 君宸州往后靠了靠,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声音不咸不淡:“是吗?” 继而,他伸出手,下颚微扬:“给朕看看?” “看什么?”越婈眨了眨眼。 君宸州低声笑了,语调散漫:“看看你,是不是凉的。” “看看你是不是在欺君。” 越婈不由自主地蜷了蜷指尖,下意识地将小手往后藏了藏。 君宸州也不催她,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子纠结的小表情。 半晌,越婈才小心翼翼地稍稍抬起手,可又立马想要往回缩。 君宸州不等她退缩,直接握住了她的指尖。 确实很凉。 可微冷的触感却乍然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 他稍一用力,越婈就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跪坐在了他双腿间。 越婈骤然抬眼,圆圆的杏眸中泛起一层盈盈水光,惹人怜惜。 君宸州抬手捂住她的下半张脸,那盈盈脉脉的眸子,瞬间和梦中的那双眼睛融为了一体。 男人眼神变得格外莫测,一瞬不动地看着她。 “当真没有小字?” 越婈吓得心跳飞快,脑袋一片空白,更不知他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 “没有...真的没有...”她连连摇头,趁着男人松了手,急忙撑着他的胸膛站起来后退几步。 她眼中满是慌乱,急急行了礼:“奴婢告退。” 君宸州没再叫住她,只是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更加生疑。 他幽幽道:“最好别让朕发现,你在撒谎。” 第十六章 生病 初春的寒意渐渐消散,春光明媚,天朗气清。 寿康宫。 皇后来时,太后正在抄经诵佛,夏嬷嬷屈膝道:“还请娘娘稍候片刻。” 皇后今日一袭湖蓝色常服,她微微笑道:“自然,母后安心礼佛便是。” 内殿中,皇后坐在椅子上品茶,她身旁的女子一袭藕荷色广袖裙,见夏嬷嬷等人退下后才敢说话:“长姐,为何突然来寿康宫?” 出声发问的是周菀。 今日天气好,皇后本是准备带着她去御花园,说不定还能遇到皇上,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改道来了寿康宫。 太后不怎么过问后宫之事,除了每五日一次的请安,平时都不怎么见嫔妃。 皇后神色淡淡,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备好了吗?” “都带着呢,长姐放心。” 皇后不再言语,周菀也不敢问了。 在宫中这些日子,她是真的怕这位长姐。 其实入宫前周菀和皇后根本不熟。 皇后出身周家主家,而她只是一个旁支的女眷,因为主家没有合适的女子,这才挑了自己进宫。 两人从前在府里相处的时候就没见几面,如今皇后的冷漠更是让她害怕。 没过多久,夏嬷嬷就扶着太后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万福。” 太后年过半百,但精神还不错,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朝着皇后虚扶了一下:“皇后不必多礼,坐吧。” “是。”皇后面上露出浅浅的笑,坐在椅子上和太后闲聊起来。 “今日天气好,臣妾本想来和母后说说话,没想到这个时辰母后还在礼佛。” 太后温声道:“哀家年纪大了,也不爱出去,念念佛经心里也踏实些。” 她注意到皇后身后的女子,朝她招招手:“这便是周家四小姐吧?” 周菀忙起身行礼:“臣女周菀,参见太后娘娘。” 皇后笑道:“是啊,四妹心细,母亲让她进宫陪陪臣妾。” 周菀走到太后跟前,低垂着眉目,很是乖顺讨巧。 “是个好孩子。” “四妹听闻母后喜爱礼佛,特意绣了一幅佛经献给母后。” 太后露出一点兴趣,采薇连忙拿出周菀绣的佛经。 并不是一小块,而是如同屏风大小般的织锦上,绣着大小合适的佛经,既不会觉得字体拥挤,又能坐着欣赏。 太后眼中满是赞叹:“真是好手艺啊。” 周菀乖巧地说道:“臣女想着这可以做成屏风,太后娘娘平日里闲暇时都可以瞧见。” 皇后见她满意,心里这才稍稍有了底。 “臣妾自从去岁小产便一直身子不适,臣妾心里总觉得难安,愧对皇上和太后的期望。” 皇后的语气低落下来,太后面上的笑意也散了些。 太后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也是很惋惜的,如今宫中只有安充仪所出的大公主,连个皇子都没有。 更何况若是皇后生下皇子,那便是中宫嫡出,身份贵重。 “皇后还年轻,日后好好调理身子,还是能够为皇帝延绵子嗣的。” 皇后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多谢母后关怀。” “太医说臣妾的身体亏损严重,臣妾也很想调理好身子为皇上孕育皇嗣。” “只是...”皇后似有犹豫,“也不知是何时了...” “不过如今有四妹常伴臣妾身旁,臣妾倒觉得精神越来越好了。” 周菀面露羞涩:“都是臣女该做的。” 太后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她对皇后的心思心知肚明。 从皇后接自己的妹妹进宫,所有人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 太后并不反对周家再送人进宫,只是周菀只是旁支的女眷,生父官职太低,连参加选秀的资格都没有,所以皇后只能动用自己的职权直接接她入宫。 可不是选秀进宫的,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上次皇后寿宴上,也能看出君宸州对她没兴趣,皇后担心周菀不能借口在宫中多待,这才想要自己开口留人。 若是太后都答应了,周菀便可长留宫中,总能将人举荐给皇帝。 殿内一时有些安静,皇后心下也有些忐忑。 君宸州对周菀没兴趣,若是太后愿意引荐一番,他看在太后的面上,也许能早些收用周菀。 须臾,才听太后笑了笑:“是个好孩子,往后也多来哀家这儿走动走动吧。” 皇后嘴角扬起笑:“母后不嫌弃她愚笨就好。” 周菀也喜出望外:“是,臣女自当好好侍奉太后娘娘。”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 皇后是当初自己亲自给君宸州挑选的,嫁给他多年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太后心知她是担心自己生不出孩子,一时也有些怜悯,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周菀留在宫中可以,能不能让君宸州看上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 夜晚。 君宸州沐浴出来,却看见是杨海在给他整理被褥。 他环视了一圈,眼神渐渐晦暗。 “皇上,该歇息了。” 杨海上前想伺候他脱鞋,就听君宸州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她人呢?” 杨海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 “回皇上,越婈姑娘病了,奴才让她休息两日,别把病气过给了皇上。” “病了?”君宸州闻言眉头紧锁,“什么病?请太医了吗?” “只是风寒。”杨海瘪瘪嘴,还请太医? 他伺候皇上二十年了,也没见皇上给他请太医! 厢房中。 越婈眼皮子沉得很,趴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自打那日下水后她就一直有些咳嗽,没等随靖远送药来,就发烧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外面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了。 越婈嗓子有些难受,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勉强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模糊。 恍然间,她好像看见床边坐了一个人。 越婈突然后背一冷,吓得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小心些。” 熟悉的男声响起,同时,一只有力的大掌扶住了她的胳膊。 借着从窗楹处洒进来的月光,越婈才看清楚。 是君宸州。 第十七章 朕的越美人,当真好心思 月色皎皎,男人身形颀长,只着了件明黄色的寝衣,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越婈一个激灵,连忙坐起身来:“皇...皇上?” 他怎么在这儿? 意识到自己只穿着寝衣,越婈急忙拉高了被子挡住胸前的风光。 看着她欲盖弥彰的动作,君宸州轻哼了一声。 他抬手碰了碰女子的额头,手背上的触感滚烫:“烧这么厉害,吃过药了吗?” 越婈摇摇头,又立马点点头,对上男人不耐的眼神,她小声道:“已经托了人帮忙买药...” “托人?”君宸州眉头紧皱,“谁?药呢?” 越婈抱着被子悄悄往后缩了缩,声音有些沙哑:“一个旧相识,很快就送来了。” 男人蓦然嗤笑一声:“等他送来,人都烧没了。” 越婈咬了咬唇瓣,怎么还咒她? “奴婢患了风寒,皇上还是离远些好...”她瓮声瓮气地嘀咕了一句,嗓子痒痒的难受,撑着身子起来想要去倒水。 君宸州冷着脸将她摁了回去:“病了就好好躺着。” 越婈觉得他好烦,大晚上的,自己不睡觉还来这里打扰她睡觉。 她没忍住咳嗽了几声,把自己的小脸都憋红了。 君宸州沉着脸去桌边倒了杯水递给她,顾不得其他,越婈赶紧就着他的手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咳咳...” “慢点。”君宸州拍了拍她的后背,“急什么,又没人和你抢。” 越婈缓了会儿才恢复过来,她瞥见男人还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憋闷得很。 他到底来干什么? 郁闷间,敲门声响起,接着是杨海的声音:“皇上,药熬好了。” 君宸州起身走到门边,越婈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挡住了杨海,然后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汤走了回来。 “喝了。” 越婈有些惊讶,这...合规矩吗? 见她犹豫,男人以为她是怕苦,语气凉凉:“是不是要朕再给你端一盘子蜜饯?” “不用...” 越婈连忙接了过来,抓着的被褥顺着胸前滑落了一些,君宸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抹若隐若现的圆润映入眼帘。 他喉间动了动,默不作声地撇开了眼。 越婈双手捧着药碗,一仰头就把药喝完了。 “多谢皇上...”越婈垂着头不敢看他。 明明她已经放弃勾引君宸州了,为什么他倒像是对她感兴趣了一般? 君宸州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冷哼一声:“养好病赶紧回来当差,给你发俸禄不是让你偷懒的。” 越婈憋了口气。 真把她当骡子使唤! ....... 喝了药之后越婈就昏昏沉沉的,药汤中有安神的成分,她趴在柔软的枕头上,努力想睁开眼皮,但最终失败。 也不知道君宸州走没有,越婈睡过去前还在想着。 听到女子平缓的呼吸声,君宸州这才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女子睡颜恬静,长长的羽睫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她指尖还抓着被褥,紧紧地拥在胸前。 莹润的樱唇有些干涩,睡着了还蹙着眉尖,让人忍不住想要为她抚平。 君宸州微微俯下身,便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很让人安心的味道。 他有些不受控制地靠近她,鼻尖轻轻划过她的额头、鼻梁... 君宸州至今还有些不愿相信,他竟对一个小宫女生出这般浓厚的兴趣。 片刻后,他正想起身离开,却发现自己的一小片衣袖被女子攥在手中。 君宸州面色莫名变得和煦了些,他弯了弯唇角:“口是心非。” 他上了床,将人拥进怀中,让女子枕在他的臂弯中。 窄小的木床上,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 越婈睡得头昏脑胀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不堪。 龙涎香的味道将她紧紧包围着,像是一张逃不脱的网,将她笼罩。 越婈无助地蜷缩起来。 上辈子的君宸州有时瞧着很宠她,可有时又对她十分无情。 她的婢女被冯婕妤无故责罚,她不过是还了回去,君宸州就冷落了她数月。 越婈不想失宠,她听闻宫中有一女画师擅刺青,便找到她让她帮自己在腰间刺了一幅画。 黑色的蟒蛇缠绕着洁白的莲花,旖旎而靡乱。 她休养好之后,就叫人去请了君宸州来。 那夜,越婈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留下他。 她弹着琵琶,赤着的脚走动间都是暧昧的氛围。 君宸州没心思听她弹完,直接将人丢进了浴池里。 后背抵着硌人的池壁,她攀住男人的肩膀,主动将白皙的脖颈献了上去。 湿热的吻落下,不多时,男人就发现了她腰间的刺青。 粗粝的指腹引得她娇颤连连,男人声音低沉喑哑:“这是什么?” 越婈小声地道:“皇上喜欢吗?” 君宸州手上更加用力,眼眸深沉,想要把她吞吃入腹一般。 “朕的越美人,当真是好心思。” 她能听出男人话中隐隐的嘲讽,毕竟在身上刺青,这是那些花楼女子想出来勾引人的招数,没有哪个宫妃会自降身价地去做这些。 可她出身低微,除了这些花招,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留住他。 越婈忍下委屈的泪水,主动去吻他。 “只要皇上喜欢,嫔妾都愿意去做...” 那夜,红烛高燃,滴落的蜡油随着水波一摇一曳..... 可事情传扬出去,背地里羞辱的声音接踵而至,连素来不管后宫之事的太后都罚她去寿康宫跪了一日。 越婈捏紧了被角,低低地哭出了声。 君宸州本就没睡着,听到动静便睁开了眼。 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小块,他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脸颊:“越婈?” 越婈倏然惊醒,等她发现自己竟然被君宸州搂在怀中睡着,更是吓得脑袋一片空白。 “做噩梦了?”男人瞧她着这呆愣的样子,很自然地帮她擦了擦眼泪,就像从前在床笫间,将她逼得哭了,他也是这样。 “别怕,朕在这。”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君宸州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低头想去亲她。 越婈浑身一颤,急忙推开他,“砰”的一下就跪在了地板上。 男人脸色沉下来,便听她道:“皇上明鉴,奴婢绝不敢有丝毫攀龙附凤之心...” “不敢有丝毫攀龙附凤之心?”他不怒反笑。 突然,君宸州钳住女子的下巴,脸色冷得骇人。 他一字一句道:“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收回刚才的话。” 第十八章 宫里有她一个小白莲就够了 含章宫。 清晨,宫人们都轻手轻脚地干着活,檀云端着水盆,小心翼翼地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冯若嫣已经起身了,坐在床边任由珠云给她穿着鞋子。 “小主今日早膳可有什么想用的?” 冯若嫣捏了捏眉心,有些不耐烦:“不吃了,待会儿请安要迟了。” 檀云不敢再劝,冯若嫣在外人面前总是柔柔弱弱的,但是私底下对她们这些宫人可一点不宽容。 但凡一丁点不顺着她的心意,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冯若嫣坐在菱花镜前,指尖抚着自己的青丝,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皇上昨夜歇在哪儿了?” 珠云觑了眼她的神色,垂下头回道:“回小主,皇上昨夜去了钱宝林那儿。” 冯若嫣将手中的珠钗猛地掷在桌上,“砰”的一声,吓得珠云一个抖。 “一群狐媚子!” “小主宽心,论起来这一个多月,皇上还是来咱们这儿最多,钱宝林也没见过皇上几次。” 檀云接过珠云手中的梳子,走到冯若嫣身后宽慰她。 这一个多月,新人都陆续侍了寝,除了颖昭仪外,便是李昭媛和冯若嫣较为受宠了。 突然听到默默无闻的钱宝林也侍了寝。冯若嫣心里便很是不舒坦。 她眉心蹙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烦躁劲。 “听说钱宝林最近常常去寿康宫,许是讨了太后的欢心,这才有机会侍寝。” “她倒是会投机取巧。”冯若嫣扯了扯唇角,心里有些浮躁。 本以为自己是新妃中第一个侍寝,君宸州必定是对自己不同的。 但这一个多月来,也不过是见了他两三次,甚至连位份都没升过。 看出她心里不痛快,檀云轻声劝慰着:“小姐何必和她计较,一个小小的宝林,还能闹出什么风波来吗?” “依奴婢所见,您打小就在太后娘娘膝下尽孝,这点情分更不是其他人能比得了的。” “你说的没错。”冯若嫣脸色好了些,从妆奁里挑了一支素雅的簪子,“待会儿就去给太后请安吧。” 檀云给她梳了一个低调的发髻,太后修身养性,不爱那些奢华的。 “小主,听闻五公主最近也在宫中,您可要见见?” 冯若嫣从前是五公主的伴读,但是如今和君宸州关系好的是三公主,前些日子五公主才因为推三公主入水被罚,自己可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不必了,五公主还在禁足呢,何必去打扰。” 冯若嫣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纵然很美,但是那些一同入宫的都比她年轻几岁,年龄的事还是梗在她心上。 ------ 只是没想到,之后的半个月中,君宸州就再没有踏进后宫。 冯若嫣心情越来越浮躁,这日午间,她便让人拎着食盒去了乾元殿。 守在门边的小福子看见她过来,连忙迎上去:“奴才给冯美人请安。” 冯若嫣换上笑容:“福公公不必多礼。” “不知皇上可在忙?我做了些红豆汤,想给皇上尝尝。” 小福子面露难色:“小主来得不巧,皇上正在和大臣议事,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得空。” 冯若嫣笑意不变,只是有些遗憾地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公公帮忙转交,我就不打扰了。” “是,小主放心。” 转过身,冯若嫣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垮了。 在忙,忙得都没空见她。 她死死捏着掌心,控制着自己情绪,万不能在外边给别人看了笑话。 冯若嫣去御花园坐了许久,等到日暮西沉,快要天黑的时候才觉得心情好了些。 “回去吧。” 正准备往回走,就见不远处李昭媛带着宫人往这边来。 “晦气。” 没等她离开,李昭媛就看见了她。 “冯妹妹怎么在这儿?” 李昭媛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施施然走过来。 冯若嫣规规矩矩地行礼:“参见昭媛娘娘,娘娘万福。” “起来吧。”李昭媛很是不喜冯若嫣,因为两人都是一个路线的,偏偏冯若嫣比她更会装可怜,瞧着就让人生烦。 宫里有她一个小白莲就够了。 “冯妹妹怎么有空出来,不用伺候皇上吗?” 知道她在挖苦自己,冯若嫣也不生气,轻轻扶了扶鬓角:“姐姐说笑了,嫔妾笨手笨脚的,只会惹皇上心烦。” “妹妹可别妄自菲薄。”李昭媛扯了扯嘴角,有些嘲讽,“早就听闻妹妹在闺中的时候最名满京城,许是皇上,不喜欢年纪大的。” 李昭媛说着便捂嘴轻笑了一声,她比冯若嫣早进宫三年,可两人却是同岁。 这话无异于往冯若嫣心窝子上戳刀子。 谁料,冯若嫣视线落在了她身后不远处的宫道上,脸上不怒反笑: “姐姐怎可听信传言。” 她慢慢走近,和李昭媛不过一寸之遥,在她耳边轻声道: “嫔妾进宫前就听闻姐姐最是受宠,不过这些日子也不见皇上去看姐姐,看来传言,不可当真呐。” “你!” 李昭媛被她一激,伸手就想推开她。 “哎呀!” 冯若嫣顺势就往后摔去,手掌蹭到了青石板上,跌出了血迹。 “昭媛娘娘怎能这样对我们小主?” 檀云早就看到宫道上那明黄色的銮舆,自然很上道的哭诉着:“小主就算哪里说得不对,可娘娘也不该动手啊!” 冯若嫣瞬间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手帕捂着鼻子轻泣着。 见她这装模作样的,李昭媛立马反应过来中计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身后就响起男人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君宸州坐在銮舆上,正准备去寿康宫陪太后用膳,却没想到在御花园碰上这一幕。 他看过去,冯若嫣略显狼狈的样子,以及李昭媛气势凌人地站在那儿,怎么瞧着都像是李昭媛仗势欺人。 李昭媛急忙跪下:“臣妾参见皇上。” 不等冯若嫣说话,她便抢先道:“皇上恕罪,臣妾和冯美人发生了些口角,臣妾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冯美人许是没站稳这才摔了,臣妾正想给冯妹妹赔礼道歉呢。” 冯若嫣脸色一僵,撑在地上的手悄然收紧。 她还真是会钻空子。 “是这样吗?”君宸州不太想理会这些琐事。 前朝就够他忙的,他进后宫那是来放松的,不是整天处理这些争风吃醋的小事。 只要不闹太大,都有皇后管着。 众目睽睽之下,冯若嫣要保持自己楚楚可怜小白花的形象,自然不能再攀扯李昭媛。 若是李昭媛不认,她还能以退为进博同情,可李昭媛身居高位都已经向她道歉了,自己还揪着不放,那只会显得自己咄咄逼人。 “是...”冯若嫣轻声道,“嫔妾和李姐姐有些误会,让皇上烦心了。” 君宸州微微颔首,淡声道:“都起来吧。” 銮舆越过众人离去,李昭媛扶着宫人起身,看向冯若嫣的目光很不善:“冯美人好手段。” 她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冯若嫣脸色阴沉:“她倒没我想得蠢。” 第十九章 讨人 越婈风寒未愈,杨海也不敢让她去君宸州跟前当差,要是让皇上染上了病,那他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再加上那夜两人好像不欢而散,杨海更不敢让她露面了,因此这些日子一直让越婈在乾元殿后院的书库里当差。 越婈乐得清闲,不用去君宸州跟前晃悠,她一下子整个人就松懈了下来。 那天晚上把她吓得不轻,还好之后他再没有传唤过自己,这两个月的时间就像是彻底把自己忘了一样。 越婈心中第一次这么松快,能够一直在书库干活也很好,这里比较偏,几天都不一定能见到一个人。 午后,越婈整理书库的时候发现有些书泛潮了,想起之前杨海叮嘱过的,这些都是君宸州可能会看的,若是有损坏就送去内务府。 她将整个柜子都整理了一番,一些泛潮不严重的就放在院子里晒,但有些书册还是得拿去内务府一趟。 午时过后,趁着旁人午休的时辰,越婈抱着书册往内务府去。 黄总管一见是乾元殿的书,立马笑吟吟地接了过来:“姑娘放心,三日内就能弄好。” “有劳公公了。” 越婈笑着说了几句,也不想在外边多待,便转身准备回去。 只是在宫道上,听到有人叫她:“越婈!” 越婈回过头,才发现是三公主。 “公主殿下。”越婈福身行礼,“公主殿下怎么这个时辰在外边?” 三公主挺喜欢她的,让身边的几个宫人退下,拉着她往前走:“今日尚书房只上半天的课,刚从夫子那儿出来,准备去见母妃。” “你和我一道去吧,母妃上次还提起你呢。” 越婈点点头,她看着三公主开朗的笑颜,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 她救人,甚至如今恭维三公主和德太妃,都只是为了搭上这条路。 她在宫中如浮萍一般无依无靠,若是能有个靠山,至少不会像那些默默无闻的宫人一般,哪日得罪人死了都没人知道。 三公主许是真心想感激她,否则也不会对她一个婢女这般和颜悦色。 可自己心中却藏着那些卑劣的想法。 走在宫道上,三公主十分健谈,也不在意她的身份,絮絮叨叨地说着好些有趣的事情。 经过一处花丛,她放眼看过去:“这些海棠花开得真好。” 越婈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淡粉色的海棠花垂挂在枝桠上,微风轻柔,幽美而淡雅,给炎热的初夏时节平添一抹清新。 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 “公主喜欢吗?” 三公主点点头,随即挽起袖子就要走过去:“我去摘两支送给母妃。” 越婈忙拦住她:“还是奴婢去吧,这枝桠上怕有小刺,伤到公主就不好了。” “没事的。” 三公主不在意这些,但越婈可不敢让她刮擦到哪里,加快几步走到树下抬手摘下了海棠花。 花瓣上还残留着几颗露水,嫣然的花瓣轻颤着,淡淡花香萦绕,沁人心脾。 三公主笑吟吟地接过来,随后又拿了几株给越婈。 “这花闻着挺香,你也拿一些回去放着吧。” “多谢公主。” 越婈有些惊讶,宫人是不能私自摘花的,但这是三公主给她的,旁人看到也不能说什么了。 越婈微微垂下头嗅了嗅,小巧的鼻尖碰到了花瓣,莹润的美眸微微弯了起来。 她生得樱唇琼鼻,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色,那双感觉时刻都含着水光的莹润美眸灿若春华,皎如秋月。 “我倒是觉得人比花娇。”三公主眼睛亮亮的,看着越婈姣好的容颜,不止一次流露出欣赏的神色。 她真的很想把越婈调去自己身边,这样的美人,每天光看着心情都好了。 可惜这是她皇兄的宫人,她也不能贸然开口要人。 这一幕,不仅三公主看在眼中,不远处的小径上,君宸州负手站在树下,神色淡淡地看着前方。 杨海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了。 这两个月都没见皇上再提起越婈姑娘,当时他说把越婈暂时调去书库干活,皇上也没说话。 可现在看来,皇上可不像是放下了的样子。 杨海脑子转了转,也是,越婈姑娘这般美貌,哪能便宜了别人。 皇上肯定不甘心。 那两人在那边站了多久,君宸州就在这儿看了多久。 正当杨海想问他要不要过去的时候,君宸州动了。 三公主正和越婈说着话,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淑元在这儿作何?” “皇兄?”三公主惊愕地回头,就看见君宸州走过来,“皇兄怎么在这儿?” “我正想去见母妃呢,瞧这儿的花好看,来摘一些。” 君宸州微微颔首,看也没看越婈,只是和三公主说着话:“正好,朕也许久没见太妃了。” 越婈早在君宸州出现的一瞬就和公主拉开了距离,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听到他说要去寿安宫,越婈有一瞬的怔愣。 “那可太好了,母妃时常说起皇兄,只是皇兄事忙,我们可不敢去打扰。” 两人走在前边,越婈悄悄挪到杨海身侧:“杨公公,那奴婢...” 没等她说完,杨海就斜睨了她一眼:“跟上。” 越婈:“......” 三公主时不时瞥了身后一眼,抱着君宸州的胳膊撒娇:“皇兄,我觉得你身边这个宫女很乖巧,不如让她来伺候我吧?” 越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君宸州淡淡地瞥了一眼垂着头像只鹌鹑的女子,声音不咸不淡,“她便算了吧,笨手笨脚的。” “你若是缺宫人,叫殿中省再拨给你便是。” 越婈低着头瘪瘪嘴,他才笨呢! “越婈哪笨了?”三公主不满道,“皇兄既然不喜欢她,那刚好让她来伺候我呀。” 就是就是! 越婈在心里不住地点头。 君宸州摩挲着手中的扳指,杨海注意到了,知道这是他心情不好时的动作。 杨海赶紧说道:“公主,越婈姑娘是伺候皇上笔墨的宫女,皇上习惯了用她,恐怕一时难以挑选更合适的。” “奴才待会儿就去殿中省为公主多挑几个手脚伶俐的丫头。” 三公主也不傻,听这话便知君宸州不愿放人了,她扬起脸笑了笑:“好吧好吧,那杨公公可得好好给本公主挑。” “公主放心。” 越婈紧攥着裙摆的手慢慢松了下来。 第二十章 你怎么不明年再回来? 坤宁宫。 这日请安众人都来得很早,临近七月,往年都是差不多这个时候会启程去行宫。 皇后还未出来,其余嫔妃便将视线投向了上首的颖昭仪。 齐贵嫔是率先坐不住的:“昭仪娘娘,听闻不日就要启程去行宫了,不知这随行的名单皇上可有安排?” 颖昭仪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新染的丹蔻:“随行名单一向是皇后娘娘作主,本宫又怎会知道?” “娘娘协理六宫,这自然也该过问娘娘的意思。” 齐贵嫔有些沉不住气,自从上次被君宸州斥责后,她就再没有机会伴驾了。 本来怀着孕就不能侍寝,如今宫里还多了这么多新进宫的嫔妃,她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 冯若嫣面上很是平静,耳朵却仔细听着两人说话。 往常大多是去京郊的避暑行宫,偶尔也会南下。 今年这个时候还没出发,南巡自然是不可能的,便只有去避暑行宫了。 她虽自信君宸州一定会带上她,但到底最终名单是皇后颁发,谁知皇后会不会因为想引荐自家妹子,把她们这些受宠的嫔妃留在宫中。 “齐贵嫔都五个多月的身孕了,怕是舟车劳顿也受不了。” 安充仪关切地说道:“前些日子才听说齐妹妹孕吐厉害,虽说行宫不远,但路上总得折腾一番。” 齐贵嫔冷眼看过去:“不劳充仪娘娘担心,臣妾身子好得很。” 便是孕吐又如何?若是不能见到皇上,这个孩子得不到父皇的喜爱,那还有什么用? 正在这时,采薇扶着皇后走出来。 “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坐在上首,微微抬手:“都起来吧。” “本宫在里边可都听到了,各位妹妹急着知道随行去行宫的名单。”皇后浅浅笑着,俯瞰着众人。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这个后位坐得稳当。 便是那些嫔妃再受宠又如何,还不是得来巴结讨好自己,给她们一个随行的机会。 颖昭仪掩唇轻笑道:“皇后娘娘就别卖关子了,众位妹妹都着急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毕竟她可不用担心,每年去避暑也没落下过自己。 颖昭仪余光瞥向对面的李昭媛和冯若嫣,这两人今天倒是安静。 上一次两人在御花园的争执她当晚就知道了,没想到李昭媛还挺能屈能伸,也没让冯若嫣讨了好。 须臾,皇后目光转向下方,慢条斯理地道:“今年恰逢太后在行宫过寿,皇上也开了恩,众位妹妹都可一块随行。” 下首一片哗然,一些低位嫔妃往年都去不了,没想到今年竟然有这样的恩典。 齐贵嫔最是掩盖不住喜色,当即恭维道:“还是皇后娘娘体贴臣妾们。” 冯若嫣揪了揪手帕,这么多人去,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请安散了之后,皇后便将周菀叫来了跟前。 “行宫的守卫比不上宫中,你也有更多机会能够接近皇上。”皇后面容冷淡,“太后的寿宴上是你最后的机会,若是还不能成,本宫便只能换一个人了。” 周菀忙跪下:“长姐放心,我一定尽力。” “不是尽力。”皇后冷眼看着她,“是必须。” ------ 乾元殿。 越婈正在院子里晒书,就见杨海急匆匆地走过来。 “杨公公,有事吩咐吗?”她站起来抖了抖裙子。 杨海咳嗽了几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病都好了?” “都好了。” 两个多月了能不好吗? “既然好了就回去伺候,哪能天天躲这儿?”杨海自己都说得有些心虚,若不是那日看出君宸州的心思,他本就打算让越婈一直待在这儿的。 越婈指尖有些发凉,她垂下头:“奴婢知道了,奴婢把这些书收拾好就过去。” 等杨海离开后,她长长叹了口气。 一刻钟后,越婈又回到了前院。 阿嫣和小福子瞧见她都是满脸喜色,倒是百芝,暗地里啐了一口。 “越婈姐姐回来了?”小福子走上前,“皇上在和李大人议事,怕是一时半会儿不得空,越婈姐姐帮着收拾下东西吧。” 越婈这才看到院子里放了好些箱子,小福子解释道:“三日后就要启程去避暑行宫,这些都是皇上惯用的东西。” 小福子推了一个箱子到她面前:“这些是皇上的常服,越婈姐姐整理下吧。” “好。” 越婈只在上辈子去过一次避暑行宫,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她和小福子闲聊着:“你可知这次有哪些嫔妃随行?” 小福子凑过来小声道:“今年太后的生辰恰好在行宫办,皇后娘娘提议让所有嫔妃都去,好为太后娘娘贺寿。” “原来如此。” 越婈想起来了,上辈子就是趁着太后的寿宴,皇后的妹妹这才被封了宝林。 想来这次也是一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越婈今日穿了件云白色玉兰花锦缎裙,她昨夜没睡好,在两颊上擦了点胭脂,使得脸色看起来没那么差。 只是这欺霜赛雪的肌肤,点缀上点点嫣红,落在旁人眼中更是娇艳欲滴。 君宸州从书房出来,便看见女子对着小福子笑得开心。 他目光在那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眸色稍冷。 杨海一下子就觉得周身冷了一些,他瞥见小福子那不知死活的东西,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谁准他和越婈姑娘离这样近的? 两人听到动静连忙抬起头,就看见脸色沉沉的君宸州。 “参见皇上。” 君宸州慢步走到越婈身前,杨海眼疾手快地将小福子拉走了。 越婈只感到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她敛目轻声道:“皇上有何吩咐?” 君宸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波澜无惊。 正当越婈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蓦然听到他冷笑一声: “你怎么不明年再回来?” 第二十一章 行宫 越婈僵硬在原地,手指不安地蜷了蜷:“奴婢之前风寒未愈,怕不慎传给皇上...” 君宸州轻嗤一声,也不知信不信她的话。 看着女子目光中含着惧意,身姿摇摇欲坠的模样,君宸州莫名有些心烦。 “抬起头来。” 他不喜欢她总是在自己面前垂着头,不喜欢她这般惧怕自己的样子。 越婈眼中闪了闪,听话地稍稍抬起下颚,只是眼眸依旧耷拉着,不敢看他。 “进来。” 君宸州率先走进了书房,越婈忐忑地跟在他身后,听到殿门“砰”的一声关上,她更是觉得如坐针毡。 那男人自顾自地走到书案前坐下,靠在椅子上微阖上眼。 他点了点桌面,声音漫不经心:“念给朕听。” 桌上摆了一堆奏折,越婈走过去拿起面上的一份。 殿内幽暗寂静,只有越婈温柔似水的声音。 “张巡查启奏:今猎得奇鸟,蓝背白腹.....望献于陛下.....” 越婈念着念着嘴角就抽了抽,这折子还挺莫名其妙的,作为皇帝每天都批这些东西吗? 她悄悄瞄了君宸州一眼,只见他微阖着眼,剑眉稍皱,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样子。 俊逸的侧颜映在微光下,矜贵而淡然。 上辈子她就是被他这副模样骗了,后来才知他生性就薄凉至极。 越婈敛下心神,继续念着折子。 若有似无的龙涎香充斥在她四周,越婈念得喉咙都要冒烟了,可这男人一丁点反应都没有,越婈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皇上?”她轻轻唤了一声,见他没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越婈揉了揉站得有些酸痛的腰,将折子放回去,总算可以离开了。 她拿起一旁的毛毯轻轻盖在男人身上,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却没发现,身后一道暗沉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背影。 ------ 三日后。 众人启程去往京郊的避暑行宫。 马车早已等候在宫门外,嫔妃们都已经到了,高位嫔妃有人撑着伞盖,那些位份低的便只能站在树荫下乘凉。 李昭媛不耐地甩着圆扇:“皇后娘娘怎么还没到?” “这天儿真是热死了。”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冯若嫣闻言笑道:“昭媛姐姐这么怕热,这一路上可怎么办?要不姐姐向皇后娘娘禀明,留在宫中如何?” 李昭媛冷哼:“不劳冯美人操心,本宫好得很。” 齐贵嫔挺着微凸的肚子,心中更是不耐,但是她也学乖了些,若是现在表现出不适,皇后本就觉得她怀着孕不便出行,正是有机会让她找到借口将自己留在宫中。 冯若嫣和同宫的林选侍站在后边,倒是刚好能在树荫下避着日头。 林选侍有些头晕,冯若嫣连忙扶着她:“妹妹怎么了?” “这几日不太休息得好,也吃不下东西,这会儿站久了有些难受。”林选侍歉意地笑了笑。 她的宫女道:“奴婢本想去请太医,但是小主又怕麻烦。” 冯若嫣勾了勾嘴角:“最近确实少请太医,免得皇后娘娘以为姐姐病了,让姐姐独自留在宫中呢。” “再者,夏天是这样,日头大,妹妹许是苦夏罢了。” 林选侍点点头:“姐姐说的是。” 两人说着话,姗姗来迟的颖昭仪目光幽幽地扫过冯若嫣,随即走到队伍最前边。 “参见颖昭仪娘娘。” 颖昭仪对着贤妃屈了屈膝:“贤妃姐姐安。” “妹妹可算是来了。”贤妃笑着扶着她的胳膊,。 颖昭仪有些嫌弃地望了眼天空:“这宫里实在是太热了,妹妹这一路过来都热得不行。” “是啊,所幸马上去行宫了。” 众人心思各异,但都盼着此次出宫。 宫外规矩没这么多,更好见到皇上,也更有机会得宠。 一刻钟之后,帝后相携而来。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她许久未见君宸州了,今日她特意去了乾元殿,等着和他一起来。 随行的不仅有嫔妃,还有众多朝臣和女眷,她不能让人看轻了自己。 “平身。”君宸州环视了眼四周,“天气炎热,都上车吧。” “多谢陛下。” 杨海已经将马车都布置好了,里面铺着柔软的一层薄毯,四个角落都摆放着冰盆,白色轻雾袅袅,软枕、茶具和桌上摆放的奏折、棋盘一应俱全。 君宸州上了马车,越婈和杨海跟在车外随侍。 队伍缓缓行出宫门,此时正当清晨,还不算太热,杨海将越婈扯到靠近车銮的地方:“这儿有荫蔽,待着凉快些。”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姑娘怎么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寻个好点的地方躲懒。 越婈连连赔笑:“是,公公说得是。” 她不怎么怕热,只想离远点,免得待会儿君宸州需要人伺候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她。 没走多久,越婈就瞧见随靖远也在队伍中。 “靖远哥哥。”越婈不动声色地慢了下来,恰好走在了他身边。 “杳杳?”随靖远面露欣喜,“我还未出发时便瞧见你了,只是不敢去御前打搅。” “对了,上次给你的带的药,可管用?” 越婈怔了一瞬,上次她病了之后虽托随靖远去买药,但后来君宸州吩咐杨海给她送了几日药,随靖远带来的她便没用上。 不过越婈还是点点头:“有用的,多谢靖远哥哥。” 随靖远挠了挠脑袋,声音弱了下来:“我们之前哪里用得着说这些。” 越婈看着随靖远红彤彤的耳垂,有些发笑,小时候两人那般亲近,也不见他害羞过。 几年不见,年纪长了脸皮倒还变薄了。 ...... 马车行驶了片刻,君宸州突然掀开了车帘,杨海站在下边,见状连忙凑上去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君宸州没理他,只是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眼神愈发晦暗。 直到他微微回过头,看见队伍后方,越婈正和一个男人聊得开心。 君宸州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杨海顺着他看过去,顿时心惊胆战,越婈姑娘在干什么? 虽说君宸州从未表示过什么,但是长久伺候在侧的杨海却心知肚明。 皇上早将越婈姑娘视作自己的人,哪轮得到旁人和她这般亲近。 男人握着帘幔的手指悄然收紧,在上方留下一道褶皱。 “倒是郎情妾意。” 听着男人玩味似的语气,杨海却觉得更加可怕了。 另一边。 “靖远哥哥...”越婈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杨海叫了她一声。 她扭过头去,恰好对上君宸州那晦暗的目光。 男人掀起车帘,正看向她,长睫在眼睑下方投落暗影,眼神波澜无惊。 但越婈就是从中看出一丝不快。 她忙垂着头走上前:“杨公公有何吩咐?” 没等杨海说话,君宸州就甩下帘子:“上来。” 越婈求助似的看了杨海一眼,她觉得男人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杨海耸耸肩,推了她一把:“赶紧去吧。” 第二十二章 谁准你和别的男人说话? 马车内。 越婈小心翼翼地跪坐在男人身侧,他把自己叫进来,可又不理她,越婈只觉得他的心思愈发难猜。 一直到午时,杨海在窗边小声提醒她:“食盒里放着膳食,时辰不早了,让皇上用点东西。” 他可真是操碎了心。 越婈轻轻放下帘子,瞥了男人冷硬的侧颜,深吸一口气才敢出声问道:“皇上,已经午时了,皇上可要用膳。” “嗯。” 他也没抬头,只是淡淡应了声。 越婈赶紧从角落中拿出食盒,虽然在路途中,杨海也是提前准备了十来道菜,摆得满满当当。 杨海不在,布菜的差事就落在越婈身上。 上辈子她为了争宠,把君宸州的喜好研究得透透的,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自己都一清二楚。 但如今她是第一次侍奉膳食,若是被男人察觉自己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要怎样怀疑自己。 越婈稍微思考了下,就每样菜都夹了一些,然后假模假样地开始观察他的神色,见他多用了些什么,就多夹一点。 她知道这男人十分敏锐,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在他眼中。 越婈给他盛了一碗绿豆羹,君宸州尝了一口,便皱起眉头:“太甜了。” “甜?”越婈下意识接话,“这绿豆羹是今早奴婢熬的,没有放糖。” 男人淡淡地掀眼看她:“怎么,朕骗你?” “奴婢不敢。” 君宸州将碗放在她手上:“自己尝尝。” 越婈端着碗有些为难,甜就别喝了呗,干嘛要让她尝? 在男人的目光下,越婈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根本不甜嘛... 只是这冰冰凉凉的绿豆羹,确实很消暑。 她喝完一口就抬眸看了男人一眼,君宸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怎样?” 越婈哪敢反驳,只好气闷地道:“很甜,是奴婢做得不好...” 看她一会儿疑惑地蹙起黛眉,一会儿憋屈地咬咬唇,君宸州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傻。 他没叫停,越婈只好把那碗绿豆羹都喝了,她没用午膳,一碗羹下去倒是胃里好受了些。 等君宸州用完膳,越婈打了水伺候他净手。 男人的手掌宽厚有力,指腹带着薄茧,一看便知是常年习武所留下的。 越婈虚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舀起水浇在他的手背上。 须臾,她拿着帕子细细擦过男人的指尖。 只是没等她收回手,温热的大掌倏然握住了她的手腕,越婈惊愕地抬眼,下一瞬就被一股大力往前扯。 她本就跪坐在男人跟前,这下不受控制地扑在了他怀中。 淡淡的龙涎香味将她包围着,越婈吓得花容失色,撑着他的胸膛就想起来,但却被男人紧紧禁锢着腰肢。 “谁准你和别的男人说话?” 男人挑起她的下颚,对上她惊慌的神色,语气却很淡。 他的指尖划过女子单薄的脊背,越婈不安地眨了眨眼:“奴婢没有...” “没有?”君宸州冷笑,倏然掐住了她的下巴,“越婈,你是不是觉得朕很好说话?” 看着女子白皙的下巴上被他掐出的红印,君宸州心底似乎有一股燥意渐渐渗出来。 “没有...”越婈都要被他吓哭了,她被迫仰着脖子,扑闪的睫毛带出了点点泪光。 君宸州俯下身,薄唇快要贴在了她的唇瓣上。 越婈大着胆子扭开了头。 男人倏然轻笑一声:“不想当朕的嫔妃?” “奴婢不敢攀龙附凤...”越婈艰难地说出声。 他手下用力,掐着女子的脸颊迫使她的小脸转过来:“不敢,还是不想?” 男人的眼神很冷,里边透出隐秘的偏执。 越婈无助地紧咬着唇瓣,她想逃,可是那人一丁点挣扎的空隙都不留给她。 她能感受到自己胸前的柔软紧紧贴在他强壮的胸膛上,没有一丝缝隙。 “不想当朕的嫔妃也行。”看着女子倏然睁大的眸子,里边流露出一丝庆幸,君宸州嘴角的笑很残忍。 “那就留在朕身边,当朕的侍寝宫女。” 话音刚落,他就掐着女子的腰肢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不要...”感受到男人吻在脖颈上,越婈害怕地哭出声,“求求您...” 小小的抽泣声像是一把小锤子在敲打他的心口。 君宸州莫名很是不快。 他撑在女子腰侧的手紧紧握拳,有一点败兴,但更增添了一丝兴味。 “哭什么?”他微微起身,粗粝的指腹擦过女子的脸颊,带走她的眼泪,“为何不愿?” “奴婢害怕...”越婈忍不住地抽泣着,“奴婢身份低微,不配伺候皇上...” 她哭得很可怜,叫君宸州多了一丝恻隐之心。 他将女子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青色的襦裙有些凌乱,露出胸前一截白皙的肌肤。 越婈心底很害怕,她只得装作顺从的样子,有些慌乱地攀着他的双肩。 “别哭了。”君宸州从来没哄过人,但见她哭着停不住的样子,有些生疏地哄了一句,“朕不逼你。” 他也不知哪来的耐心,但是对着越婈,好像自己的底线在逐步降低。 “皇上...”越婈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只想先稳住他,“奴婢来乾元殿时,杨公公便告诫过奴婢不要痴心妄想,奴婢实在不敢有所贪念...” 明明上辈子他便让她不要痴心妄想,为什么这一世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 她只想出宫,可他却要把自己再次拖入后宫的深渊。 越婈越哭越伤心,眼泪止不住地流。 “杨海?” 君宸州挑眉,明明她刚来的时候还一堆想要上位的小心思,后来突然就退缩了。 原来是杨海把她吓到了。 车外的杨海突然打了个喷嚏,觉得后背有些冷。 马车内。 君宸州吻了吻她的眉心:“不必害怕,朕会护着你。” “可...”越婈绞尽脑汁地想着拖延的借口,“可奴婢害怕,害怕皇上只是一时兴起,害怕这一切只是奴婢的黄粱一梦...” “奴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廉价的真心....” 君宸州越听脸色越沉,也不由自主地对她多了丝怜惜。 “好了。”他抚了抚女子的后背,递给她一方丝帕,“把眼泪擦擦,朕不会强迫你。” 越婈这才松了口气,她眼睛红红的,揪着男人胸前的衣襟,柔弱不已。 君宸州心底那点郁气散了去,他想越婈性子这般胆小,现在就让她进后宫,恐怕那些人三言两语就能把她击溃。 还是再留在自己身边一些日子吧。 总不至于让她一直这般唯唯诺诺。 第二十三章 太后 队伍行到一半停下来休整。 杨海立刻离得远了些,刚才听到越婈姑娘哭了一路,皇上不会在马车上就...... 那自己是先去准备热水呢,还是先让人给越婈姑娘准备一套新衣服? 他正思考着,就见不远处李昭媛扶着宫女的手款款走过来。 杨海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连忙迎过去,实际上是隐晦地挡住了李昭媛的脚步,不让她靠近马车。 “奴才见过昭媛娘娘。” “公公不必多礼。”李昭媛看了眼紧闭着门的马车,嘴里说道,“不知皇上可在忙?本宫今晨做了些百合羹,想给皇上尝尝。” 杨海心道,这来得真不是时候,皇上是挺忙的,现在估计没空吃东西呢。 “娘娘来得不巧,皇上歇下了。” 李昭媛眼神有些狐疑,时不时就看向马车。 不过她也不敢硬闯,只得让宫女将食盒交给杨海:“那就有劳杨公公代为转交了。” “娘娘放心。” 李昭媛见他收下,这才扶着宫女往回走去。 等到走远了些,书卉才小声道:“娘娘,奴婢刚才没瞧见那个宫女。” 李昭媛握着她的手指蓦然收紧,尖细的指甲弄得书卉忍不住皱眉,但也不敢吭声。 “本宫就知道,没个安分的。” 在出发前她就注意到了君宸州身边跟着个宫女,虽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但那腰身不知比多少嫔妃瞧着还勾人。 李昭媛又回头看了眼远处的马车,眼神更加阴骘。 “去打听一下。” 书卉劝道:“娘娘,那是御前的人,若是惊动了皇上怕是不好。” “再者,马上就要到行宫了,到了行宫娘娘自然会见着人。” 李昭媛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按捺下心头的不快:“罢了。” 转瞬她突然勾起唇角:“找个不显眼的人把这消息透给冯美人吧。” ------ 傍晚的时候,队伍才到达行宫。 越婈趁着还没人注意到这边,连忙蹑手蹑脚地从马车上下去,君宸州想拉住她都没来得及。 他看着从自己手中滑走的一片衣襟,差点气笑了。 真是跑得比泥鳅还快。 杨海看见越婈下来,悄悄地打量了她一眼,衣服还是整齐的,看来他想象的事情还没发生。 要在行宫待上两个月的时间,随行的行李很多,越婈和小福子整理了半晌才总算打点好了。 哪怕在宫外,君宸州依旧很忙,下了马车便传召了大臣到勤政殿。 天色渐渐黑下来,越婈瞧见内务府的周总管带着人搬了几小碟子的荔枝进来。 “哟,越婈姑娘。”周总管沧桑的脸上堆着笑,“这是今年行宫新送来的荔枝,奴才特意过来问问,这些要怎么安排?” 这越婈哪做得了主,她笑道:“公公稍候片刻,等皇上忙完,奴婢再去问问。” 杨海端着茶壶从殿内出来,看见院子里的荔枝便了然。 “先给太后和皇后娘娘那儿送一碟去,贤妃、顺妃、颖昭仪还有安充仪那儿各送半碟,其余的再等皇上吩咐。” 荔枝珍贵,便是太后和皇后也只能得一小碟子,高位嫔妃和有孩子的得半碟,其余嫔妃那是见都见不着了。 杨海吩咐了下去,又拍了拍脑袋:“对了,齐贵嫔那儿也送半碟去吧。” 她怀着身孕,到底是要金贵些。 事情安排下去,杨海打算自己去皇后那儿送东西,让越婈去太后那儿送。 太后娘娘尊贵,自然不能随便派个宫人就去了。 如今这御前除了他以外,便是越婈能主事,且去一趟太后那儿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其余嫔妃那儿派普通宫人去便可。 他对着越婈道:“辛苦越婈姑娘跑一趟,送一碟去太后那儿吧。” 越婈应了下来。 她带着两个小太监往慈安阁去。 谁知刚到殿外,便听见里边传出来的欢声笑语,似乎人还不少。 越婈打量了眼四周,不少宫人候在外边,还有皇后的仪仗也停在不远处。 太后一向深居简出,为人和善,但越婈记得上辈子她并不太喜欢自己。 因为有一段时间君宸州独宠她,便是太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但是至少现在,太后并不知道她。 “劳烦公公通传,皇上派奴婢送了荔枝来给太后娘娘。” 一听是御前来的,小太监忙跑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太后身边的夏嬷嬷就走了出来。 “夏嬷嬷。”越婈微微福身。 御前多了个宫女,这事儿夏嬷嬷自然知晓,如今看来的不是杨海,心里便有了猜测。 “是越婈姑娘吧?”夏嬷嬷笑道,“太后娘娘正在里边,越婈姑娘请随我进去。” 殿内的人比越婈想象的还要多。 不仅皇后在,贤妃、李昭媛和三公主也在。 越婈低眉顺眼地走到殿中请安,一直敛目盯着地上,眼神也不乱瞟,十分规矩。 太后手上拿着一串佛珠,轻轻拨动了,看了眼那一碟荔枝微微笑道:“皇帝有心了。” 皇后坐在太后下首的第一个位置,闻言也是眉眼含笑:“皇上虽事忙,但一直惦记着母后呢,这刚到行宫,今岁第一颗荔枝就马不停蹄地送了来。” “你啊。”太后笑骂道,“就会给他说话。” 三公主讨好地甩了甩太后的胳膊:“母后可不能独享,儿臣也想吃。” 三公主自幼也算是在太后膝下长大,说起话来自然亲昵许多,太后也不恼,在她额头上敲了敲:“就你贪吃。” “还不快剥一些来,别把淑元馋坏了。” “母后~”三公主往她怀里钻了钻。 几人说笑间,李昭媛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越婈身上。 这会儿离得近,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女子姣好的侧颜,杏眸琼鼻,桃腮粉面,长长的羽睫投下淡淡的阴影。 李昭媛倏然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御前有了这般貌美的宫人,难怪皇上不怎么进后宫。 “这位姑娘本宫倒是第一次见。” 李昭媛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都扯到了越婈身上。 越婈抿了抿唇,恭声道:“回娘娘,奴婢是勤政殿的宫女越婈。” “越婈...”李昭媛念着这两个字,微微一笑,“倒是挺好听的,和宫中其他宫人都不太一样。” 三公主坐直身子,开口解围:“越婈从前在藏书阁,自然没人给她改名字。” 一般去主子跟前伺候的宫人,都会得主子赐名,但越婈之前在藏书阁,后来就去了乾元殿,便一直用着自己的名字。 李昭媛似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如此,看来皇上也挺喜欢这名字的。” 太后也注意到了越婈,她虽不过问后宫的事,但不代表宫中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 “抬起头给哀家看看。” 越婈一怔,尖细的指甲掐了掐指腹,垂着眼眸微微抬起了下颚。 这下,殿中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的样子。 众人神色各异。 太后捻着佛珠的手慢了一息,宫中有这般样貌的宫女,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特别是她还伺候皇帝的起居,若说没点猫腻,太后都不信。 三公主隐晦地察觉到了气氛凝重,她咬了一口刚剥好的荔枝,惊呼了一声:“怎么这么涩?!” 太后这才转头看她,三公主一下子就开始抱怨:“皇兄也真是的,还没熟的东西也送来给母后吃?” 见她呲牙咧嘴的样子,太后忍俊不禁:“让你贪吃。” 被三公主这一打岔,施加在越婈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小了许多。 太后觑了她一眼,淡声道:“退下吧,回去好生伺候皇帝。” “是,奴婢告退。” 第二十四章 吻 勤政殿。 大臣们退下后,君宸州便松靠在椅背上揉着眉心。 杨海察言观色,上前整理好了桌上的笔墨,轻声问道:“皇上可要歇下了?” 君宸州睁开眼,透过大开的殿门朝外望去,却没找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她人呢?” 哪怕他什么都没点明,杨海也心知肚明他问的谁:“回皇上,刚才周总管送了荔枝过来,奴才让越婈姑娘送了一些去慈安阁,其余的还剩了几碟,等着皇上安排。” 君宸州只捕捉到女子去了慈安阁的信息,他淡淡地掀起眼皮看向杨海,那目光让杨海陡然惊觉自己做错了事。 慈安阁和后妃们居住的地方是连着的,难保不会碰见其他嫔妃。 看皇上如今的意思,应该是不想她暴露在人前的,而他却吩咐越婈去送东西? 后宫嫔妃们的手段那是层出不穷,若是被其他嫔妃碰上了,岂不是将皇上的心思露于人前…… 杨海“砰”的一下跪在地上:“皇上恕罪,是奴才疏忽...” 殿内静谧了片刻,君宸州的声音很淡:“你倒是会当差。” “奴才不敢!奴才该死!”杨海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他连连磕头请罪。 越婈回来的时候,就见众人噤若寒蝉,远远就听到杨海请罚的声音。 她脚步慢了些,和小福子对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师傅这是惹皇上生气了?”小福子摸了摸鼻子,他跟着杨海当差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师傅这般狼狈的样子。 越婈的心也提了起来,看来君宸州现在心情不好,她还是不要往他跟前凑了吧。 但在她踏进院子的时候,男人就已经发现她了。 “行了,下去吧。” 杨海听到他不咸不淡的声音,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还好皇上没有怪罪。 他这次委实是太过大意了。 ...... 勤政殿有一处天然的浴池,是从后山引下来的活水。 在杨海吩咐她去伺候沐浴的时候,越婈眼睛都瞪大了:“我...我去?” 她来御前这么久,但是君宸州沐浴一直都是太监伺候,从来没有轮到过她去。 杨海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刚才惹了皇上动怒,现在能让皇上消气的只有眼前之人了。 “公公,奴婢...”越婈想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但是杨海打断了她,不容分说地将人推了出去。 “快去吧。”杨海神情莫测地看向她,“越婈姑娘,这儿是皇宫,皇上的意思没有人能忤逆。”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劝告:“顺着皇上,才是你该做的。” 杨海早看出越婈如今心思变了,不再汲汲为营地想要上位。 倒是皇上一反常态,和个小宫女调起情来。 但不论她怎么想,只有皇上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 越婈紧抿着唇站在原地,怎么都难以迈出步子。 杨海说的没错,倘若君宸州铁了心要她,她根本无法拒绝。 除非她不想活。 不如暂且顺着他,等他腻味了之后,只要没有被册封,她还是有机会出宫的。 站在台阶下,越婈捏紧了托盘的边缘,指骨都泛起了青白色。 守在门边的宫人拉开了门,一股湿气扑面而来。 里间隐隐能听到潺潺水流声,夜明珠镶嵌在墙壁上,纱幔轻垂,平添了几分旖旎。 越婈踩在白玉瓷砖上,轻声走了进去。 君宸州靠在池壁上,他沐浴的时候并不需要人伺候,当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男人不着痕迹地皱起眉。 谁这么大胆。 越婈刚撩开最后一层帘幔,就和男人冷沉的视线对上了。 她吓了一跳,急忙垂下头,声音怯怯的:“皇上恕罪,是杨公公让奴婢进来伺候...” 见着是她,君宸州眼中的冷意这才散去。 杨海倒是会办事。 “过来。” 越婈眨了眨眼,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地挪了过去。 她将托盘放在地上,跪在了男人身后。 越婈挽起袖子,白皙纤长的指尖在水中试探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撩起清水淋在男人肩头。 偌大的殿内只有他们两人,越婈都能听到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她不敢有多余的动作,正准备去拿香夷子,谁知男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皇上?” 越婈惊愕地想要抽回手,谁料男人一个用力,直接将她拽了下来。 “扑通”一声,越婈跌落在了水里。 她慌乱地想要挣扎,男人一手搂住了她的腰肢,将人往上带出了水面。 “咳咳...” 越婈呛了水,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眼尾泛着潮红,头上的珠花沾了水半掉在鬓边,像极了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 “啊!” 男人搂着她,将人抵在池壁上,越婈无可奈何地被他圈在怀中,单薄的襦裙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了身上,勾人的身姿一览无余。 “皇上...”越婈吓得脸色发白,身子控制不住地发颤。 君宸州无视了她的惊惧,五指收拢,掐着那纤细柔软的腰肢往怀里按。 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没等越婈看清男人的神色,就感到下颚一疼。 男人掐着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修长的脖颈,不容置喙的吻落在了女子的唇瓣上。 第二十五章 朕不逼你 越婈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推拒着,可是下一瞬男人就紧紧扣着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单薄的脊背硌在棱角凸起的池壁上,身上的衣衫不知何时顺着肩膀滑落下来,隐隐约约露出里边淡蓝色的肚兜..... 那欺霜赛雪的肌肤,灼烧着君宸州的双眸。 他吻得愈发用力,强硬地撬开女子的唇齿,和她交缠..... 越婈全身都被他压制着,悬殊至极的力量,让她动都动不了,只能被迫地承受着男人的索取。 “呜...” 她重生以来强撑着的神智终于崩溃,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细碎的呜咽声都被男人吞吃入腹。 感受到口中的苦涩,君宸州这才松开她的唇瓣。 女子原本苍白的唇色如今嫣红一片,泛着莹莹的水光。 他抬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不愿意?” 越婈轻泣着摇头,凌乱的青丝贴在颈侧,娇躯在他怀中忍不住地颤抖。 君宸州扣着她的腰窝,理智到底压制住了情欲。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抬手抚摸着女子柔嫩的脸颊,似笑非笑地轻嗤一声。 后宫中哪个女子不是日日盼着他的宠幸,偏偏她,想尽了借口推三阻四。 越婈吸了吸鼻子,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君宸州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别哭了,朕不逼你。” 他抱着女子踏出了浴池。 越婈急忙闭上眼,根本不敢看他。 君宸州哂笑一声,将人放在了一旁的木榻上,自己拿起寝衣披上。 越婈紧紧揪着胸前被他扯乱的衣服,在男人蹲在她面前时,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君宸州握住她的小手,动作轻柔,但又不可抗拒。 这个姿势他需要抬头看她,女子湿润的眼眸和抗拒的表情尽数落入他眼中。 他倏然想起儿时,舅舅送了一只狸奴进宫。 小狸奴生性顽劣不听话,还用爪子伤了他。 君宸州并不气恼,反而更加想要驯服它。 他用了很大的精力将它调教得乖巧听话,可等到它变乖,君宸州又觉得无趣。 他想,他只是喜欢征服和掌握一切的感觉。 也许对越婈,他也是这样的心情。 君宸州从不压抑自己的性趣,如今他喜欢她,那他就要得到她。 越婈避开他的眼神。 她只觉得,男人如今已经毫不掩饰对自己的亲昵,就像一只恶虎虎视眈眈,只等寻个好时机将她吞吃入腹。 ...... 翌日。 行宫和草原相连,越婈早晨起来就听说君宸州已经和大臣们出去狩猎了。 整个勤政殿冷冷清清的,越婈百无聊赖地坐在垂花廊下做女红。 “越婈!” 三公主突然间不知从哪里跑了进来,听到她叫自己,越婈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过去。 “公主怎么来了?” 三公主抓住她的手,神秘兮兮地拉着她往外走:“跟我去个地方,有好东西给你瞧。” “等...等一下...” “哎呀!”三公主拍了拍胸脯,“别担心,皇兄他们去狩猎了,不到天黑不会回来的,咱们出去一下也无事。” 越婈没再坚持,其实她也很想出去走走,只不过按着规矩不敢一个人乱跑。 三公主拽着她穿过一条条小径,来到一处林子里。 “公主来这儿做什么?”越婈好奇地环视着四周,密林葱郁,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下来,斑斓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三公主蹲在一处落叶堆前,三两下把叶子都扒拉到一旁,露出里边一个竹筐:“你瞧!” 越婈弯下身子,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只白色的小奶狗。 她惊讶地瞪大了眸子,蹲下去戳了戳小狗。 那小东西圆滚滚的,站都站不稳,哼哼唧唧地想要来咬她。 越婈伸了根手指到它面前,小东西立马舔了舔她。 “嘻嘻,是不是很可爱?”三公主兴致冲冲地解释,“今早我出来散步,才发现它的,也不知道是谁丢在这里的。” 三公主也伸手戳了戳它,看着它露出圆鼓鼓的肚皮,眼神都亮了:“真可怜,我要把它带回去。” “奴婢看它还小,可能吃不下其他东西,待会儿奴婢去御膳房取一些羊奶。” 三公主点点头,她抱着竹筐和越婈离开密林。 行宫连着一处湖泊,勤政殿两面环水,湖面上隐隐可见小舟画舫,清爽舒适。 两人坐在在湖边的草地上,看着小狗摇摇晃晃地撒着腿跑来跑去。 “公主稍候,奴婢去一趟御膳房。” 三公主点点头,越婈这才小跑着往御膳房去。 等到越婈端了两杯羊奶出来,却在路上碰见了李昭媛。 “越婈姑娘。” 李昭媛远远就瞧见了她,开口唤了一声,便施施然走过来。 “参见昭媛娘娘。” 李昭媛瞥了一眼她手中端着的东西,扯了扯嘴角:“越婈姑娘这是拿的什么?” “回娘娘,这是羊奶。”越婈规规矩矩地垂首站在她面前答道。 “羊奶?”李昭媛眼中闪过嘲讽,“听闻皇上一早便和周大人等人去狩猎,越婈姑娘这羊奶是要给谁?” 她掩唇轻蔑地一笑:“御膳房是给主子们做膳食的地方,奴才们可不配用。” 若是杨海这种御前总管,李昭媛当然不会这么说话,但是对亲近皇帝的美貌宫女,李昭媛便带着天生的敌意。 越婈抿唇,不卑不亢地笑道:“娘娘说的是。奴婢打算拿回去做一些糕点,等着晚上皇上回来再用。” 李昭媛皱了皱眉,她怎么不记得君宸州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糕点,明明知道越婈八成是拿他来做幌子,可自己偏偏不能阻拦。 李昭媛眼神愈发不善,怎么看越婈怎么不顺眼。 很强烈的嫉妒之意在她胸膛中翻滚,既是嫉妒这样的美貌生在一个低贱的宫女身上,更是嫉妒她可以随侍君宸州身边,比自己堂堂昭媛见到君宸州的时候都多。 李昭媛攥紧了手指,若她不在御前便好了。 第二十六章 他喜欢看她笑 君宸州回来的时候,远远便瞧见勤政殿外的草地上趴着两个小小的身影。 杨海跟在他后边,眼尖地惊讶道:“那不是三公主和越婈姑娘吗?” 越婈正在逗小狗玩,身后突然响起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取,便看见一袭常服的君宸州负手走过来。 今日他没有穿龙袍,头戴玉冠,墨蓝色的锦袍衬得他身形颀长,玉树临风。 越婈连忙扯了扯三公主的袖子。 “在做什么?” 三公主吓了一跳,扭过身埋怨地嘟囔着:“皇兄怎么吓我们?” 君宸州挑了挑眉:“是谁鬼鬼祟祟地在这儿,还学会倒打一耙了。” 越婈在他面前不敢放肆,连忙站起来往旁退了退。 倒是三公主显然和君宸州很熟稔,拉着他看自己捡到的小狗。 “喜欢?” 越婈正盯着自己的脚尖,就听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抬头触及男人的视线。 他在问自己吗? 越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君宸州捻了捻指腹,淡淡颔首:“喜欢就留下。” “留在勤政殿,自己养着。”见她呆呆的模样,男人微微弯了唇角。 “啊?”一旁三公主瞪圆了眼睛,瘪着嘴道,“这是我的。” 君宸州扫了她一眼:“这行宫的东西何时变成你的了?” 三公主气得不行,拽着越婈的衣袖:“越婈你说,是不是我捡到的?” “是...”越婈有些错愕地抬眸看着男人,“确实是公主捡到的,奴婢只是帮着公主照看了一会儿。” 三公主像是有人撑腰一般,叉着腰扬起头,似乎在问,听到了吗? 君宸州淡淡地收回视线,抬步便往勤政殿去。 越婈刚松一口气,从她身旁路过的男人就淡漠地觑了她一眼:“还不跟上。” 越婈连忙将小狗抱给三公主:“奴婢先告退了。” 跟着男人进了殿内,越婈刚关上门,腰上就横过来一只有力的手臂,搂着她的腰肢,将人抵在了门上。 “皇上?” 越婈瞬间浑身僵硬,眼中一闪而过的抗拒没能逃过君宸州的眼睛。 “不喜欢那玩意儿?” 意识到他说的什么,越婈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那是公主的。” 君宸州抱着人坐在榻上,从身后握住了她的手:“朕只问你喜不喜欢。” 越婈蹙起眉尖,她喜不喜欢有何用?她一个宫女,难不成还能在这勤政殿养狗? 越婈想着,不自觉地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君宸州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有何不可?” “喜欢什么就告诉朕,朕都可以给你。” 放她出宫给吗? 越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面上什么都不敢显露。 她尝试着放松身子倚靠在他怀中。 如今君宸州不过是因为没得到她而有些新鲜感,只要她顺从着,很快他就会腻的。 越婈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她本以为男人在开玩笑,结果翌日一早,君宸州就着人抱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狗给她。 小福子笑吟吟地说道:“皇上说了,以后就让姑娘养着这只狗。” 越婈惊讶地抱着小狗,小东西在她怀里扭来扭去,伸长脖子去咬她垂在胸前的几缕青丝。 “姑娘给它起个名字吧。” 越婈戳了戳它胖墩墩的肚子,眉眼不自觉地带着笑:“就叫墩墩吧。” 书房内。 小福子进来禀报,君宸州头也没抬:“她高兴吗?” “回皇上,姑娘瞧着很高兴,也很喜欢。” 男人这才淡淡笑了,喜欢就好。 她喜欢什么都可以告诉他,他不喜欢越婈总是躲着他,抗拒他。 他喜欢看她笑。 ------- 行宫的日子很宁静,越婈多日连殿门都没出过,除了干活就是逗弄墩墩。 这日,君宸州唤了她进殿。 “皇上。”越婈屈膝行礼,敛目站在他面前。 君宸州指了指放在桌案上的一套骑装:“换上。” 越婈娇美的面庞上浮现疑惑:“这是骑装?” 君宸州朝她伸出手,越婈手指蜷了蜷,犹豫片刻还是慢慢将指尖搭在了他手上。 男人顺势将人带到怀中,毫不掩饰对她的亲昵:“随朕一块去。” “学过骑马吗?” 越婈摇摇头。 “那朕教你。” 本以为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开玩笑,谁知到了马场,小福子便牵过来一匹矮脚马,小马十分温顺,用自己的脑袋顶了顶越婈。 “先上去,朕带你走。” 越婈有些为难,拉着缰绳,小心翼翼地踩着脚踏,略显笨拙地爬了上去。 君宸州忍俊不禁,怕她摔下来,抬手扶住了她的腿。 在他不小心碰到那处时,越婈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急忙挪开,一抹绯红窜上她的脸颊。 “别碰...” 君宸州勾了勾嘴角:“别碰什么?” 见女子坐好,他才拉住缰绳一个利落的翻身上马,坐在了她身后。 男人呼吸的热气打在她耳畔,越婈不自在地侧过头,想要离他远一点。 “这么害羞?”君宸州很喜欢逗她,见她耳根子都在发红,他轻轻捏了一下,柔嫩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越婈不自觉地颤了一下,耳垂是她最敏感的地方,碰一下她就浑身酥麻。 两人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走着,君宸州能感受到怀中女子渐渐放松,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问道:“想快一点吗?” 越婈听到这话一下子就脸红了,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起从前。 从前他便常常说这话。 在床榻之上。 可不论她怎么答,他都不会听她的。 越婈十分尴尬地咬咬唇,明知他现在的话没有那意思,可自己总是控制不住地乱想。 “朕问你话呢。”君宸州低头看她,“想什么呢?” 越婈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急忙道:“不用了...” 君宸州正想说话,却不防越婈突然回头,男人温热的薄唇擦过她的脸颊。 女子的脸颊刷的一下变得绯红,她连忙垂下头,声音有些乱:“该回去了...” 君宸州喉间溢出低低的闷笑:“好,听你的。” 夕阳下,两人纵马缓行,余晖拉着他们长长的影子。 另一边,慎王意味深长地看着远处的两道身影。 “有趣。” 他转身吩咐小厮:“去查查,那女子是谁。” “是。” 慎王转身离去,端王跟在他身后:“二王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慎王笑了笑:“你何时见过皇上这般对一个女子?” 端王闻言,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 第二十七章 意外 太后的寿宴在八月末,这几日君宸州闲下来,便常常去慈安阁陪太后用膳。 慈安阁中。 太后正在和夏嬷嬷说话,见他进来,脸上带着笑:“皇帝来了。” “给母后请安。” “坐吧。” 太后照例问了些近日的情况,说罢便提起寿宴的事情: “今日皇后也来请过安,说起办寿宴的事情。” 君宸州颔首:“母后五十寿辰,马虎不得,前些日子皇后也来问过儿臣的意见。” 太后叹息一声:“哀家虽不懂朝政,但也知道今年不太平,天灾不断,这寿宴也没必要大操大办。” “母后为百姓着想,儿臣自愧不如,儿臣会让皇后斟酌着去办。” 太后点点头,眉头舒展开:“说起来,你也许久未去见过皇后了。” 君宸州神色平静,漫不经心地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太后观察着他的脸色,似乎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事情也过去几个月了,哀家知道你心里不满,但皇后与你成婚七载才有了那一个孩子,难免行事有差。” “恰好今日是十五,你也该给皇后几分面子。” 太后说着说着也不由得叹气,皇后这些年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对自己也十分敬重,且当初这门婚事还是她定下了,因此就算中宫一直没有嫡出皇子,她对皇后也没有什么不满。 君宸州垂下的黑眸中隐隐掀起几分波澜,他声音淡漠:“儿臣明白。” 太后看不清他的心思,见他应了下来便没再提起,到底是晚辈的事情,她过多插手也不好。 又略坐了片刻,君宸州便很快起身:“天色晚了,儿臣先告退。” 太后点点头:“去吧。” 杨海和越婈候在殿外,见他出来忙跟在其后。 上了銮舆,半晌没听到男人说话,杨海弓着身子上去问道:“皇上可是要回勤政殿。” 君宸州晦暗不明的眸子扫过一旁的越婈,她双手交叠在腹前,垂眉敛目,很是规矩地站在那儿,对他要去哪儿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他掩去眼底的情绪,淡声道:“去鸾凤阁。” 杨海心下闪过一丝诧异,皇上许久未曾去过皇后宫中,今日倒是想起了皇后。 纵然心底疑惑,但杨海反应很快:“起驾鸾凤阁——” 越婈正想跟上去,就听男人道: “你先回去。” 她抬起头,看到男人确实在看她,才确定这句话是给自己说的。 “是,奴婢告退。” 銮舆朝着鸾凤阁行去,越婈一个人被落了下来。 她看着远去的仪仗撇撇嘴,君宸州还挺矫情的,怕她看见什么吗? 越婈转过身往勤政殿去,路过芙蕖池的时候,看见水面上漂浮着许多莲花。 月光皎皎,池上波光粼粼,粉色的花朵随着夜风轻摇,驱散了夏夜的热气。 越婈驻足了一会儿,外边太热了,她也不想多逗留,只欣赏了片刻就准备离开。 “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 “这样美的夜色,越婈姑娘不多欣赏会儿?” 越婈没料到在这儿碰见了端王。 这辈子她从未见过端王,但她知道端王是慎王一派的,而慎王是从前和君宸州夺嫡的劲敌。 前世她死前,慎王一派的势力便已经被打压得所剩无几,本人也被驱赶到了封地。而端王,她只知其素来风流无度,家中妻妾成群,他的下场自己并不清楚。 “奴婢参见王爷。” 端王身形很高,体态偏瘦,一双桃花眼深邃似潭,他唇角轻扯着,略显玩世不恭。 他走到越婈跟前,伸手扶起了她。 在他的手碰到自己时,越婈像是触火般急忙收回了手,略微后退了一小步。 “这么晚了,越婈姑娘还有这闲情雅致。” 越婈心中不太喜他,毕竟这位王爷的风流韵事她听过不少,再加上知道君宸州和慎王一党不睦,越婈并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 只是身份差距在这儿,她只得敛去面上的情绪,轻声道:“回王爷,奴婢刚巧路过,正要回勤政殿。” 端王借着月色端详着她的容貌,果真是个美人,难怪能让君宸州上心。 可惜出身太低贱。 端王只以为君宸州拿她当个玩物,未册封是瞧不上她的身份,否则也不会还让她在勤政殿当着宫女。 不过对他而言,这样的人,身份最合适。 端王嘴角扬起残忍的笑意,想到这几个月二王兄在君宸州手中损失的部下,心中就是一阵阵的暴虐。 在那日在马场看到两人,他心里就有了主意。 看着越婈精致的面容,他心中愈发兴奋。 玷污了她既能让君宸州面上无光,对他而言也没有任何损失。 毕竟,只是一个低贱的宫女。 他大可以说越婈自己想要攀高枝,谁还能给她主持公道不成。? 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冤枉的人。 许久未听到端王说话,越婈心里莫名有些慌,她出声道:“王爷若无事,奴婢还要回去侍奉皇上,便先告退了。” “急什么?” 端王一步步逼近她,在越婈忍不住转身想逃时,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拿着一方帕子捂住了她的脸。 “唔唔!” 刺鼻的一股味道窜进鼻子了,越婈感到一下子腿就开始发软。 她使劲挣扎着,却敌不过端王的力气,被强拖着往小径上去。 那股粘腻的味道似乎很快就流遍了五脏六腑,越婈感到体内像是有一把火窜起来了,让她有种莫名的躁动。 上辈子她也经历过情事,自然很清楚这是什么反应。 “唔唔!”越婈更加害怕,若是被端王带走,自己就难逃一死了! 她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地踹着身后的人,手指死死掐着他的手背,在上面狠狠划出了血痕。 “嘶!” 端王痛呼一声,没想到她性子这么烈,手背上被她抓得火辣辣的疼。 “贱婢!”端王猛地将人摔在了地上。 面上的帕子掉落,越婈这才敢喘气,但体内那股燥热越来越浓烈,她身上控制不住地泛起潮红。 端王面上的伪装消散殆尽,他冷冷地看着伏在地上的女子,一步步走近她: “你想在这儿是吧?” 他蹲下身,钳住越婈的下颌,看着她眼神逐渐迷离,便放松了对她的钳制。 男人唇角渐渐勾起:“要怪,就怪君宸州看上你了。” 话音刚落,端王就猛地皱起眉头。 越婈死死咬着唇,锋利的簪子狠狠扎在了男人的后颈。 只是她手抖得厉害,力气便小了许多。 端王焦急地捂住自己的后颈,汩汩鲜血冒出来,他疼得面上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越婈趁机用尽全力推开他,撑起身子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去。 她咬着自己的手背,丝丝血迹流出来,反而让她脑袋清醒了一些。 体内像是有无数虫蚁在啃咬一般,四肢百骸都痒得难受至极。 第二十八章 救救奴婢 鸾凤阁。 殿内点起盏盏琉璃灯,角落处的狻猊吐着淡淡幽香。 用完晚膳后,君宸州坐在榻上看着奏折,皇后端着一碗百合冰酥酪进来:“皇上可要尝尝这酥酪,方才臣妾瞧您用得不多。” 当着众多宫人的面,君宸州也没拂了皇后的面子,接过来尝了一口。 皇后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他已经不介意上次的事情了。 今日她特意精心装扮了一番,还亲自去小厨房监督着做了些君宸州喜爱吃的菜式,两人到底多年夫妻,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皇后今日没有穿独属于皇后身份的明黄色衣装,而是换上了湖蓝色轻纱束腰寝衣,她今年二十四岁,太过粉嫩的颜色不适合她,这身装扮既能衬出她的容貌,也不失端庄。 她缓缓走到男人身侧,纤长的手指扶在他的肩上:“皇上忙了一日,可要歇息了?” 君宸州闻到她身上的香粉味,往日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心里总是带着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将这归咎于太久没和皇后独处。 “皇上...”烛光下,皇后的面容愈发温婉,她坐在男人身侧,声音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之前的事情,是臣妾不好。” “臣妾已经是后宫之主,不该再奢求其他的,反倒忘了自己身上的职责。” 听到她还知道反省自己,君宸州神色也没那么冷淡了。 他转过身,拍了拍皇后的手背:“都过去了,朕没有再责怪你的意思。” 皇后面上隐隐露出欣喜,可是转瞬,想起自己伤了身子不能怀孕的事情,心情瞬间又低落下去。 她是皇后,同样也是周家在宫中唯一的指望。 她的背后不是一个人,而是周家满门的荣耀。 皇帝必须有一个出自周家的孩子,这样哪怕等她百年之后,周家也能有个倚靠。 想起当初入宫时父亲的耳提面命,想起自己从小受到了教育,皇后心中那丝丝欣喜便淡了下去。 她看着面前英挺的男人,明明两人是夫妻,却隔得很远。 皇后咽下喉间的苦涩,神色黯淡下来:“是臣妾无用,没能护住那个孩子,才导致中宫无嫡出,让皇上有了压力。” 君宸州见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也不太舒服,毕竟那也是他的孩子。 发生这样的意外,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他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宫中太医众多,总能养好你的身体。” 皇后摇摇头:“臣妾不及后宫其他妹妹们年轻,也没这个福气。” “只是臣妾身为中宫之主,实在不愿看见皇上膝下单薄,也盼望着有人能够为皇上开枝散叶。” 听到她这话,君宸州原本带着分毫歉疚的眼神慢慢冷淡下去。 皇后何尝没察觉到,但她不得不这样说。 “臣妾的妹妹周菀性格温柔,嬷嬷也看过她,是个好生养的,只是她父亲官职不够,没能参加选秀,臣妾便想行个方便,让她去伺候您...” 话音落下,殿内十分的静谧。 皇后手心都冒着汗,只等着他的裁断。 半晌,君宸州才淡声道:“皇后当真是这样想的?” “是...”皇后放柔了声音,“且日后,若菀儿有了皇子,臣妾也能将其养在身边,让他有个中宫嫡出的身份,这样皇上膝下便有了嫡子。” “皇后甚少求朕什么事。”君宸州的声音很冷,指腹拨弄着手中的扳指,眼中情绪莫测。 “臣妾入宫多年,只想着帮皇上打理好后宫。”皇后嘴角浮起苦涩的笑,“除此之外,臣妾唯一的遗憾,就是未能为您诞下皇子...” 君宸州站起身:“既是皇后所求,朕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见他应下来,皇后本该高兴,可她努力扯了扯嘴角,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皇后的妹妹也出身周家,便封为正六品宝林,暂且住在坤宁宫侧殿。” 他微微侧眸看向皇后:“如此,皇后可满意了?” “臣妾代菀儿多谢皇上恩典。” 君宸州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抬步离开。 皇后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她缓缓站起来,眼眶渐渐湿润...... ----- 昏暗的宫道上,一个娇小的人影不知道差点摔了多少次。 越婈脑子如同一团浆糊,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只一味地往前跑,生怕端王追上来。 这药性太过强烈,越婈浑身都是汗,周身布满潮红,鲜血顺着手掌缓缓滴落在地上。 在她差点被藤蔓绊倒时,一只大手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 “唔!”越婈使劲挣扎着。 “你这贱人,看本王怎么收拾你。”男人阴沉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越婈一阵绝望,无力地抵抗着。 “什么人在那儿?” 突然间,似是巡逻的侍卫过来了,端王面色一僵,下意识地就想扛起越婈离开。 谁料脖子上的伤一直在流血发疼,他力气弱下来,偏偏怀中的女子又踹又踢的,他有些招架不住。 眼看侍卫已经过来了,他咬着牙暗骂一声,悻悻地丢下人先跑了。 越婈无力地摔在地上,下一瞬一个侍卫就用长剑拨开了她面前的灌木丛。 “谁在这儿?出来!” 越婈强撑着密林中跑出来,便瞧见不远处明黄色的銮舆朝着这边行来。 这个侍卫八成是来开道的,见是个女子,拿着剑的力道松了松。 越婈一下子就忍不住哭了,单薄的身影朝着銮舆跑去。 “什么人?!” 四周的侍卫倏然拔出佩刀,越婈“砰”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皇上...”她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救救奴婢…” 杨海上前来查看情况,等他看清这人是谁,吓得语无伦次:“越...越婈?” “你这是怎么回事?” 君宸州本在闭眼养神,闻言猛地睁开眼,掀开帷幔走了下去。 越婈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她难受得只想死死咬着自己的手,以抵抗那股浪潮。 君宸州眼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他拂开杨海快步走到越婈身前蹲下,伸手将人抱起来。 “你怎么了?” 君宸州抱着她才发现她身上滚烫,脸色也红得奇怪。 男人眼中一片慌乱,厉声喝道:“传太医!” 他将人打横抱起上了銮舆,杨海立马催促着:“快,快走!” 第二十九章 真是会折磨朕 越婈狼狈地倒在地上,神智模糊间,有人将她抱了起来。 熟悉的龙涎香钻入鼻尖,那人身上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她忍不住搂住他的腰,将自己深深埋在他怀中。 越婈难耐地嘤咛着,小手胡乱地揪着他的衣服,绯红的小脸无意间触及他的脖颈,舒服得让她忍不住低吟出声。 “越婈...”君宸州瞧出她的不对劲,抬手摸了摸她发红的小脸,却不料女子一下就抓住他的手掌,紧紧贴在自己脸侧。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但身体上本能的反应根本控制不住,体内像火烧一般燥热,急需被安抚。 “难受...”她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一边哭一边用小脸在他颈间蹭来蹭去。 君宸州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后颈,迫使女子稍稍离远了些。 他眉头皱得死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却在感受到颈间的湿濡时倏然绷紧了身体。 越婈在哭,眼泪一点点打湿了他的衣襟。 “别哭了...”君宸州低头握住了她发烫的手腕,“马上就回去了,让太医给你看看...” “我不舒服...”越婈被药性折磨得已经神智模糊,发红的美眸含着泪珠,她的衣衫已经凌乱不堪,雪白的肩颈裸露在外,散乱的青丝贴在脸侧,可却有一种凌乱的美艳和妖媚。 君宸州呼吸渐重,在越婈又不知死活地贴上来时,君宸州倏然掐住了她的脸颊。 “看清楚了,我是谁?” 男人眉峰紧蹙,眸色深沉,清亮的嗓音中似乎压抑着什么。 越婈小嘴张了张,呼吸间的热气让君宸州放在身侧的手猛地握拳,青筋迸现。 “你是...你是皇上...”她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到,但君宸州眸间的冷意瞬间消散了些。 “知道就好。” 话音刚落,他就低头猛地吻住了女子。 “唔...” 越婈搂住他的脖子,仰着头迎合着他的亲吻,衣袖顺着手臂滑落,雪白的肌肤上泛着粉红。 月色如水,昏暗的銮舆内,女子身上只留了一件贴身的小衣,细腻白嫩的肌肤泛着诱人的光泽,君宸州掐着她的腰肢让人坐在自己腿上,青色的襦裙尽数堆叠在脚边。 銮舆小小的空间内,两人交缠的每一寸呼吸都充满了情欲。 越婈抖着身子,在男人指尖的逼迫下,恢复了一点神智。 “不...” 她想要推开面前的人,可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差点就往后边栽去。 “别动...”君宸州搂紧她的腰,免得她摔出去。 他心里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若非地方不对,且不知她是否中了药,这药会不会有危害?他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她的。 可她舒服了一次,就对自己避之不及。 真是个小白眼狼。 銮舆停了下来,杨海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皇上…” 再耽误不得,君宸州捡起衣服胡乱给她套上,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才抱着她下了銮舆。 寝殿内。 越婈躺在床上,额间是密密的细汗,她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呼吸声一下比一下重。 君宸州视线落在女子满是伤痕的手上,眉心微皱。 他坐在床上,将人抱在怀中,示意宫人倒杯凉水。 “不要...”他一靠近自己,越婈就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贴,男人身上泠泠的冷香让她觉得舒服极了。 “别乱动,待会弄伤了自己就是活该。”君宸州皱眉轻斥道。 他紧紧控制住女子的手臂,将凉水喂到她嘴边。 “难受...” “忍着。”男人陡然拔高了声音。 在她若有似无的撩拨下,男人脸色黑得不行,偏偏越婈另一只手还在他腹部抓来抓去。 君宸州深吸一口气,下颌线紧紧绷着,深沉如墨的眸子中似乎马上要卷起狂风暴雨。 “太医呢?!”男人不耐地怒声道。 杨海急忙回:“沈院判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小福子就带着人急急忙忙地小跑着进来。 “微臣…” “赶紧给她看!”沈院判还没来及行礼,就听男人催促。 “是。” 沈院判上前诊脉,他眉头拧起来,君宸州见状问道:“如何?” “回皇上,姑娘中了春情散,微臣开几副药,姑娘服下后便可无事。” “那就去准备。”君宸州低沉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不悦。 “是。”沈院判恭声道,“微臣先写下药方,让药童去配药。” 沈院判吩咐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下去熬药。 不多时杨海便将汤药准备好了,他走进殿来,正想让阿嫣去帮着越婈服下,就见君宸州冷着脸将药碗接过。 男人走回去将人抱在怀中,一勺一勺地喂她。 越婈蜷缩在他怀里,手指抓紧了衣袖,指节都泛着青白色。 似有一波一波的热浪冲击着她,难受至极。 君宸州看着她,女子呼吸急促,胸前不住起伏着,那抹白色简直快要刺痛他的双眼。 若非担心她呛死,他根本不想在这儿多待! 不知过了多久,宫人又送了几碗药,越婈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有些泄力般趴在软枕,脸上的潮红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病态的苍白。 沈院判最后端了碗补药进来:“姑娘身子虚弱,清除春情散费了不少体力,把这碗药服下便可安眠。” 君宸州接过后走到她身前,声音冷冷的:“喝了。” 越婈想抬手去接,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眼皮也快要撑不住了。 君宸州面无表情地将碗凑到她嘴边,一手捏着她的后颈让她微微抬起下颌,就着自己的手将药汁喂了进去。 喝了药之后越婈脑海中神智慢慢消散,再也忍不住地昏睡了过去。 君宸州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有些烫,细碎的汗珠还黏在身上。 他抱着女子去沐浴,免得出了汗待会儿吹到风着凉。 看着她白皙娇软的胴体,只觉得一股热气直直窜上头。 他拿着干净的帕子胡乱给她擦了一通,随手拿了件自己的寝衣将人裹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她双眼紧闭,君宸州咬着牙:“真是会折磨朕。” 第三十章 端王 将越婈放在了床上,杨海欲言又止地看了君宸州一眼,犹豫着道:“皇上,要不奴才让阿嫣来将越婈姑娘带回去,不然您晚上怎么休息?” 君宸州摇了摇头,沉声道:“不必了。” 他直起身,转头往外走去:“查得如何?” 杨海道:“奴才无用,只是今日越婈姑娘从慈安阁出来后,便没人再看见过她。” “天色太晚,那会儿除了巡查的侍卫外,并没有其他人在外边。” 君宸州眼中闪出几分恼怒的寒光,他回头看了眼帷幔中女子昏睡的身影,声音带着戾气:“继续查,这药是怎么进的行宫,经了谁的手,都给朕一一查出来。” “是。” 杨海正想退出去,就听男人又道:“吩咐裴慎去查。” 杨海一惊,裴慎大人是禁军统领,若是自己去查,那就是后宫的事,可交给禁军去查,就远不是后宫小事了。 天色渐亮。 书房中,君宸州坐在紫檀木书桌前,手指捏着眉心,似乎一夜未眠。 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杨海在外道:“皇上,裴大人求见。” “进来。” 裴慎一身禁军服制,腰佩利剑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清晨的霜气:“卑职见过皇上。” “查得如何?” 男人声音很平静,但是其中暗藏着风雨欲来的暗涌。 “回皇上,昨夜确实无人见过越婈姑娘,但那催情香的来历卑职已经查到了。” “是端王身边的小厮,前些日子从宫外拿进来的。” 杨海在旁补充了句:“昨夜端王传了太医,奴才去求见的时候,见到胡太医的药童拿了治外伤的药膏。” “端王...”君宸州睁开眼,与面上的波澜不惊相反的,是黑眸中凝结的寒冰,笼罩着一团怒火。 “去传端王。” ------ 另一边,慎王面色冷厉:“你简直愚蠢!” 端王捂着后颈的伤,面上也是十分难看:“臣弟没想到那贱婢性子这么烈,中了那催情香竟然还有力气伤我。” 他见慎王脸色不好看,急忙道:“王兄放心,黑灯瞎火的,谁看得见我?” “再者一个奴婢,皇帝还能给她出头不成?” 话音还未落下,外边就响起了小厮的声音:“王爷,杨公公求见。” 端王脸色一僵,下意识地站起来:“杨海?他来做什么?” 不等他说话,杨海就自顾自地走到殿外:“端王爷,皇上传召。” 慎王一双黑灰色的瞳仁如同毒蛇一般,他生得阴郁,就算笑起来也给人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杨公公倒是会当差。”他还没传唤,就敢自己进来。 杨海笑吟吟地道:“皇上有急事传召端王,奴才也是事急从权,王爷见谅。” “既然皇上找你,五弟便去一趟吧。” 慎王转过身,在杨海看不到的地方朝端王使了个眼色:“知道什么就如实说便是。” 端王脸色有些阴沉,他穿上外衫,径直走了出去。 ----- 勤政殿。 书房中,端王走进来便看见君宸州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水。 “臣弟参见皇上。” 上首的男人掀起眼,目光落在他脖子上那一圈白布上,面色陡然冷峭,看眼前的人就如同看着一摊烂肉。 “五弟这是怎么了?” 端王吊儿郎当的笑了笑:“说出来也不怕皇兄笑话。” “昨夜在芙蕖池那边碰见个宫女,臣弟瞧着她好看便动了心思。”端王似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皇兄也知道臣弟,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 “谁知那丫头临到头反悔,还刺伤了臣弟。” 他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眉头皱得死紧:“要是被臣弟知道她是谁,还请皇兄行个方便,将人给臣弟。” 君宸州放在椅侧的手紧紧握拳,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凸起,他嘴角却噙着淡漠的笑:“是吗?” 他朝杨海示意,杨海立马将那催情香拿到了端王跟前:“这是刚才王爷走后,奴才让人在王爷寝殿找到的。” 端王脸上的笑意差点绷不住,这狗奴才竟敢去搜自己的房间。 转瞬他极力稳住神情,懊恼地轻啧一声:“让皇兄见笑了,这玩意儿宫中不让用,臣弟本是自己在府里和妾室们玩玩,在行宫长日无聊,这才让人去取了些。” 他话说完,却不见君宸州有任何反应,端王心里也在打鼓,如今看来,君宸州还真是挺在意那个宫女的。 若早知如此,就该把事情做绝。 昨夜就应该带着小厮,否则那贱婢定然逃不走。 听着上位的男人指节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的声音,端王心跳如鼓,他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大不了就被罚一次罢了,还能为了个宫女把自己怎么样吗? 谁料下一刻,君宸州蓦然笑了:“五弟还是一如既往的爱胡闹。” 端王心头闪过疑虑,但面上赶紧笑起来:“皇兄也知道,臣弟没什么本事,就是爱美人哈哈...” “罢了,这次朕就饶过你。” 杨海瞳孔一缩,皇上就这么轻饶端王吗? 端王顿时吐出一口气,他就知道,一个宫女能掀起什么风浪。 端王笑意更大了些:“多谢皇兄体谅。” 等到端王离开后,君宸州面上陡然冷下来,极黑的眼眸中酝酿着极度危险的风暴。 ------ 夜里。 端王多喝了些酒。 一个宫人低着头端了碗醒酒汤进来:“王爷,喝点醒酒汤吧,不然明早头疼。” 端王接过来一饮而尽,他这才抬起眼看着面前的宫女:“你...本王怎么没见过你?” 那宫女回道:“奴婢是行宫的宫女,被分来伺候王爷。” 端王笑了笑,正想抬手去碰她,却突然察觉到手上软绵绵的毫无力气,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昏过去前,他目光阴毒地瞪着眼前的宫人。 不多会殿门打开,杨海直接大摇大摆地带着人走了进来。 杨海轻飘飘地斜睨了一眼瘫在椅子上的人:“带走吧。” 两个太监架着人离开,门口的宫人都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两侧。 杨海瞟了他们一眼,清了清嗓子:“行宫虽不比皇宫中禁卫森严,但也得记清楚,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宫人们忙跪了一地:“奴才明白。” 杨海这才收回视线:“走吧。” 第三十一章 哪个嫔妃的名字中有‘杳\’字? 夜里,勤政殿灯火通明。 越婈昏睡了一日还没有醒过来。 阿嫣被杨海叫来守着,她拿着冰凉的帕子时不时帮床上的女子擦擦脸,越婈昨夜泡了冷水有些发热,身上微微发烫。 她坐在床沿上给越婈擦了擦手指,心头有些不安。 之前越婈刚来乾元殿的时候,阿嫣就看出她想上位的心思。 宫中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阿嫣只是看在越婈年纪小,怕她走了歪路才好意提醒了几句。 后来越婈打消了这心思,她还欣慰了一阵。 可现在... 看着躺在龙床上的女子,阿嫣默默叹了口气。 被皇上看上了,就不是她想怎么就怎样了。 须臾,宫人端了药进来,阿嫣接过来正准备喂越婈喝下,就听到殿门被推开,身着龙袍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阿嫣一愣,连忙把药碗放在一旁起身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君宸州越过众人,来到床边看了看女子。 “她还没醒?” 阿嫣摇摇头:“越婈姑娘睡了一日,一直没醒过来,今日她有些发热,太医已经熬了药送过来。” 男人瞥见一旁放着的药碗,坐在床沿将女子扶起来抱在怀中。 他让女子靠在自己胸膛上,从身后拥着她,示意阿嫣将药碗端来。 阿嫣垂下头不敢乱看,将还烫着的药碗呈给男人。 君宸州就着这个姿势,一勺一勺地喂给越婈,动作十分轻柔。 越婈不太喝得下去,药汁流在手上,君宸州也没嫌弃,耐心地将一碗药喂了进去。 “皇上,还是奴婢来吧。”阿嫣见着越婈喝不下去的药汁都流了出来,弄脏了男人的衣服,她担心君宸州生气,急忙出声说道。 男人摇摇头,伸手阿嫣递上帕子,他将女子脸上的药汁擦干净,这才将人放在床榻上。 越婈双眼紧闭,苍白的小脸上有了些许红润,看起来比昨夜要好很多。 想起昨夜她惨白无助的样子,君宸州顿时觉得心里很难受。 也很熟悉。 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一幕一般。 他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起。 “照顾好她。” 君宸州看了她半晌,黑沉的眼眸中是让人辨不清的神色。 许久,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杨海急忙跟上去:“皇上您要去哪?” 寝殿被越婈姑娘睡着,昨夜君宸州在书房一夜未眠,今晚总不能又窝在书房吧? “把东暖阁收拾出来。” 杨海一时语塞,见他真往暖阁那边去,忍不住开口:“要不,奴才让人把越婈姑娘挪过去...哪能让您睡那儿...” 君宸州停下脚步,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很不耐。 杨海立马住嘴。 黑夜沉沉。 勤政殿中一片寂静,只有屋檐下琉璃灯散发着淡淡的光亮。 东暖阁中。 君宸州躺在床榻上,紧皱的剑眉间攒着一缕躁意。 他睡得不太安稳,脑海中似有五光十色的幻境在争先恐后的浮现。 他看见自己在深夜中走进一座宫殿。 宫殿外是许多侍卫把守着,而里边却是一片萧条,枯黄的树叶旋转着落在了地上,连个洒扫的宫人都没见着。 男人在殿外站了良久,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空荡荡的寝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窗边的美人榻上躺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她背对着殿门,瘦削的脊骨隐隐可见。 殿内铺着厚厚的地毯,男人的脚步声很轻,甚至没有吵醒那女子。 女子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细长的柳眉紧蹙着,小手揪着胸前的毛毯,鼻子红红的,腮边还挂着一滴泪珠,我见犹怜。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定定地看了女子半晌。 从深夜坐到天际微亮,他一动不动地守在女子床榻边,想要伸手碰一碰她,可不知为何,在快要碰到她时又收了回来。 门外响起太监的声音:“皇上,天快亮了...” 榻上的女子如蝉翼般的睫毛脆弱的颤了颤,男人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拳,手背上青筋虬起,似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直到外边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才起身。 高大挺拔的身躯淹没在阴影中,看起来竟然有一丝寂寥。 “杳杳,再等等我...” 君宸州的指尖突然颤了颤,似乎有什么东西猛地砸在了他的心口,钝钝的疼。 一股戾气猛地窜遍全身,要将他撕碎一般。 君宸州猛地睁开眼。 外边已是天色大亮。 他急促地呼吸着,眉眼间还残留着在梦中染上的冷戾。 “杨海。” 守在外边的杨海听到声音立即推门进来,躬着身子道:“皇上有何吩咐?” 在行宫不需早朝,但杨海还是第一次见君宸州睡到这么晚,都快巳时了。 他将这归咎于之前因为越婈姑娘的事情两天没合眼,这才累得多睡了会儿。 君宸州坐起身,看着外边灿烂的阳光。 他搭在膝上的手渐渐收紧,冷沉的黑眸中全是躁意。 她到底是谁? “这宫中,哪个嫔妃的名字中有‘杳’字?” 他记得上次的梦中,她自称“嫔妾”。 “位份在贵嫔以下。” 杨海有些摸不着头脑:“敢问皇上,是哪个‘杳’字?” 君宸州一时语塞,他也不知,是哪个字。 男人眼中的烦躁愈发浓烈。 为什么总是会梦见她。 可偏偏一旦醒来,他脑海中那个人影便变得模模糊糊,根本想不起她的模样和声音。 杨海奇怪地看了眼男人,小心提议道:“要不奴才让内务府将各位娘娘的名讳呈上来?” 他也不记得哪个妃子的名字中有“杳”字,宫中除了几个得宠的嫔妃外,还有许多低位不受宠的人,哪能一个个都记得请。 半晌,君宸州才抬起眼眸,脸上已经是一片平静,他淡声道:“不必了。” ------ 越婈醒来时已经是巳时末了。 她头疼得不行,一时什么都想不起来,放空似的躺在床上盯着头顶明黄色的床帏。 明黄色? 越婈突然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 她环视四周,再看了看自己躺着的床,这分明是君宸州的寝殿! 越婈急忙想要下床,恰好阿嫣走进来,看见她醒了声音欣喜:“越婈?” “你终于醒了。”她忙扶着人起来,“怎么了?你要去哪儿?” “我...”越婈张了张嘴,把她拉到一旁有些心虚地问了问,“我怎么睡在这里了?” “前日夜里皇上把你抱回来的,然后就请了沈院判来,之后忙到大半夜沈院判才出来,之后杨公公就让我进来伺候。” 阿嫣戳了戳她的胳膊:“发生什么了?你病了?” 见阿嫣不知道自己中药的事,越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她。 毕竟这事牵扯到端王,她不知道君宸州要怎么处理。 “越婈姑娘可醒了?”两人说话之际,听到外边响起杨海的声音,阿嫣立马住嘴,走过去拉开门。 “杨公公。” 杨海看见殿内越婈好生生地站着,立马喜上眉梢。 “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过来,皇上又要发火了。 “杨公公...” 越婈走过来,一时有些尴尬,特别是想到那夜自己和君宸州在銮舆上..... 她感到耳根子有些发烫。 “姑娘既然醒了,收拾下就去书房吧,皇上要见你。” 第三十二章 试探 勤政殿书房。 君宸州一夜都被那个莫名其妙的梦纠缠,难以安眠。 这会儿他靠在椅子上,闭着眼小憩。 越婈推门进来,殿内静悄悄的,只有那个男人坐在书案前的身影。 他好似睡着了,越婈犹豫了一下,本想退出去,但是杨海守在外边朝里面努了努嘴,示意她进去。 越婈脚步顿了顿,有些为难。 最终,还是杨海推了她一把,然后快速地将门关上。 越婈不想吵醒他,放轻了脚步走到书案前。 她余光瞥见上边摆放着许多奏折,还有几本打开着随意扔在了桌上。 越婈赶紧撇开头,防止自己看到上面的内容。 她打算在这儿站一会儿就出去,糊弄过杨海就好了。 正准备后退一步站远些,谁知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倏然睁开了眼。 他的眸色很黑,像是漫长无垠的黑夜般深邃,带着与生俱来的冷意。 越婈本能地打了个颤。 君宸州若无其事地坐起身,嗓音有些沙哑:“什么时候醒的?” “半个时辰前。” 越婈低垂着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看着面前的女子像只鹌鹑般胆小,只想躲着,君宸州无声地笑了笑。 “那天不是挺大胆的吗?今日是怎么了?” 越婈心头一跳,乌黑的长睫轻颤着:“是奴婢冒犯皇上了...” 男人垂着眼睑,看见她露在外边的手腕上还有着一圈浅浅的红痕,是自己那日留下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他伸出手,握住了女子的手腕,在她惊慌的眼神中将人带到了自己怀中。 “皇上?”越婈乍然坐在了他腿上,身子一下就紧绷了起来。 “那日是端王欺负了你。” 君宸州的声音不是在问,而是肯定,越婈点了点头:“是...” “那日从慈安阁出来,奴婢本来是要回勤政殿的,可是在经过芙蕖池的时候,碰到了端王。” 她觑了眼男人的脸色,却难以从他脸上看出任何心绪。 君宸州从身后拥着她,握着她纤细的手指把玩着,声音端的是漫不经心: “想知道朕怎么罚他的吗?” “罚...罚他?”越婈面上的不可置信来不及掩饰。 可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端王为何敢对她下手,不过就是凭着他王爷的身份,就算自己是御前宫女,可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 且当时四周无人,就算问起罪,端王也大可说不知自己是御前的人。 甚至可以推脱,是自己勾引他。 这宫中,就算是御前的人,论起来也不过是个奴才,哪有为了奴才问罪主子的道理。 所以在听到君宸州说罚了端王时,她才会这么震惊。 看出她的惊诧,君宸州嘴角浮起笑意:“朕让人废了他。” 越婈陡然瞪大了双眸,废了他? 怎么废的?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男人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靠近她的耳垂,声音中压抑着怒气:“既然管不住自己,朕就让人帮他管好他的下半身。” 君宸州慢条斯理地捏着她的手指,指尖沿着她的掌心缓缓下滑,和她十指相扣,格外亲密。 “朕的女人,他也敢碰。” “不知死活。” 男人眼神愈发阴沉,连带着手上的力气都重了些,越婈却不敢吱声。 他可以为了自己废了端王,可为什么上辈子,却任由那些嫔妃欺负自己。 越婈心底那一丝丝波动,转瞬又熄灭了。 哪怕曾经在他身边两年,可她还是看不懂他。 殿内陷入了安静。 君宸州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她,闻着她身上的清香,心里就莫名的放松下来。 他贴着女子的耳垂,轻轻吻着。 越婈身子一僵,这个姿势太过暧昧了。 忽然男人叹息了一声:“朕还是喜欢你那夜的样子。” “你忘了,那日你有多么主动,哪里像现在...” 男人轻声笑着,越婈却越听越脸红,她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只能想起她在銮舆上贴着男人亲吻,还有什么吗? 她纠结疑惑的小表情落入君宸州眼中,只觉得可爱。 “皇上,奴婢那日...”越婈转过头看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君宸州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想知道什么?” 他戏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轻佻,越婈咬了咬唇,一下子站了起来。 算了,不知道就当没发生好了。 不知道也免得尴尬。 她慌乱地理了理裙摆,福了福身:“皇上若无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等等。” 男人指了指桌上的奏折:“整理好。” 越婈回过身,背对着他整理着桌案上的奏折和书册。 东西并不多,她微微挽着袖子,皓腕在男人视野中晃来晃去,十分刺目。 君宸州侧眸打量着她,带着一丝窥探的意味。 越婈放好最后一本奏折,正想要告退,就听男人缓缓道: “把书册拿过来。” “杳杳。” 越婈下意识地就想去拿放在左上角的那本书册。 指尖刚触碰到书面,却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通体生寒。 第三十三章 小公主 男人锐利的目光紧锁在她身上,越婈扶着书册的指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为什么会知道“杳杳”这个小名。 他在试探她? 越婈强作镇定,顺势拿起了那本书册,转过身略有些疑惑地问道:“皇上是要这本书吗?” 她面上的无辜和疑虑恰到好处,似乎不明白他是不是在叫自己。 但殿中只有她一个人,除了叫她又能是叫谁? 君宸州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他玩味地勾了勾唇角,朝她伸出手。 越婈上前两步,将书册递给他。 女子面上很是平静,君宸州垂下眼睑无声地笑了笑。 “下去吧。” “是。”越婈心中惴惴不安,她敛下眼中的神色,低着头退了出去。 君宸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 她知不知道,自己强装镇定的模样,更让人觉得刻意。 ------ 长锦阁。 齐贵嫔喝下宫人递上的安胎药,不耐地将药碗“砰”的一下放在黑漆描金的托盘上,嫌弃地捡了几颗蜜饯吃下:“这药真是越来越苦了。” 宫女侍画忙将药碗放远了些,免得她闻到味道更难受:“娘娘月份大了,太医开了新的药方,许是要比之前的苦一些。” “女子怀孕是这样的,你都六个多月的身子了,产期越来越近,是该小心些。”坐在一旁的安充仪开口宽慰道。 齐贵嫔最近性子收敛了许多,再加上安充仪为人温和有礼,两人住得近,见她怀孕便时常来看她,关系也好了不少。 同在长锦阁的还有叶婕妤和冯若嫣。 叶婕妤为人十分低调,便是被安充仪叫了来,也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喝茶,时不时搭上几句话。 冯若嫣有些羡慕地看向齐贵嫔凸起的肚子:“还是姐姐命好,若是生下个小皇子,便是皇上的长子,当真是让妹妹羡慕。” 齐贵嫔勾起嘴角一笑:“那就借妹妹吉言了。” 谁不想生下皇上的长子,就算不是中宫所出,那也占了个“长”字,定能得皇上器重。 安充仪看着冯若嫣眼中的失落,笑着说道:“冯妹妹也不必灰心,你得皇上宠爱,定然也能有自己的孩子。” 冯若嫣羞涩地掩唇笑道:“安姐姐别开嫔妾玩笑了,这到行宫以来,皇上都没来见过嫔妾。” “何止是你,本宫又何尝见过皇上。”齐贵嫔话中有些酸涩,她怀着孕呢,皇上也不来见她。 殿内一时有些沉默,叶婕妤只抚着杯壁不作声,最后还是安充仪抱起在榻上玩耍的小公主:“皇上事忙,难免疏忽了后宫。” “几位妹妹若无事,便常来陪本宫和静仪说说话。” “娘娘说的是,这宫中长日无聊,还是得姐妹们在一起说话才有趣。”冯若嫣笑着弯下腰逗了逗小公主,“公主真是可爱,嫔妾瞧着都羡慕。” 齐贵嫔也摸了摸小公主的脑袋,小公主今年才三岁,是君宸州唯一的孩子,哪怕只是个公主,也是受着万千宠爱。 安充仪原本只是当初府邸的一名侍妾,刚好在君宸州登基之初怀了孕,因此初入宫就封了嫔位。 后来生了小公主,这几年其余嫔妃没有所出,倒是安充仪安安心心养着公主,稳稳地坐上了九嫔之位。 齐贵嫔不自觉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它可一定要争气啊。 冯若嫣抱着小公主,柔声问道:“公主用过早膳了吗?” 小公主摇摇头。 冯若嫣这才指了指桌上放着的糕点蜜饯:“公主想不想吃一些?” 她掰了一小块糕点,小公主弄得到处都是碎屑,冯若嫣也没生气,笑吟吟得逗着她玩。 “静仪,你瞧你...”安充仪歉意地笑了笑,“冯妹妹别见怪。” “怎么会?”冯若嫣目光怜爱地看着小公主,“嫔妾喜欢还来不及呢。” 她摸了摸小公主的发心,从糖罐中拿出几颗五颜六色的糖果,在小公主面前展示。 “公主喜欢哪个?” 小公主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圆圆的指头戳了戳她的掌心,指着一颗红色的糖果,眼巴巴地望着她。 冯若嫣失笑:“公主真乖。” 和小公主玩了一会儿,她抬头对着对面的安充仪等人道: “嫔妾听说今日皇上和众位大人要去赛马,不知几位娘娘可有空去看看?” 听到赛马,小公主伸手朝着安充仪奶声奶气的:“马...骑马...” “你呀...”安充仪将她接过来,捏了捏她的鼻子,“自从去年来行宫带着她去马场玩了一圈,就总喜欢念叨着要骑马。” “公主这是随了皇上,将来肯定也是女中豪杰。” 齐贵嫔听到君宸州可能在马场,也想去凑热闹:“既然如此,我们一道去吧。” 这时,叶婕妤身边的宫女芳菲走进来道:“娘娘,您用药的时辰快到了。” 叶婕妤看了她一眼,脸上微微浮起一抹笑。 “既然如此,本宫就不留叶婕妤了。”安充仪开口说道。 叶婕妤起身福了福身:“那嫔妾就先告退了。” 冯若嫣看着叶婕妤离去的背影,半晌才收回目光。 入宫这些时日,其余嫔妃什么性子,她大多都了解了些。 偏偏这叶婕妤,深居简出,与世无争的,倒真像个无欲无求的圣人一般。 第三十四章 发狂的兔子 午后。 君宸州刚回到勤政殿,就见小福子慌张地跑进来:“皇上,出事了!” 杨海瞪了他一眼:“出什么事了?好好说话。” 小福子气喘吁吁:“今日午间安充仪、齐贵嫔还有冯美人去了马场,结果那马场旁边的林子里不知道为何突然冲出来一群发狂的兔子...” “齐贵嫔可有事?”杨海急忙问道,齐贵嫔腹中的龙胎就要出生了,怎么还出去乱跑,遇上这种事呢? 君宸州停下脚步,剑眉紧皱,小福子立马道:“齐贵嫔受了惊吓,已经送回长锦阁了,但是...” “但是那群兔子冲撞到了同在马场的林选侍,林选侍见了红...已经一同送去长锦阁了...” 君宸州目光一凛,林选侍见红? 他立马大步往外走去:“去长锦阁。” 长锦阁。 齐贵嫔的住处离马场很近,林选侍突然见红,众人群龙无首,还是安充仪率先冷静下来,让人一同送到长锦阁来休息,还派人去传了太医。 这会儿太医在里边,安充仪搂着小公主坐在外间的榻上。 小公主脸色发白,哭得好不可怜。 安充心疼地抱紧她:“静仪别怕,没事了...” 想起刚才那群发疯的兔子,成群地冲出来,见到人就横冲直撞,还差点咬了静仪的手。 小公主窝在她怀中抽泣着,泪珠挂在脸上,一抽一抽的。 安充仪心中一阵后悔,就不该带着静仪去! 冯若嫣惊魂未定地站在一旁,手指捏着裙摆,还在微微颤抖。 皇后和其他嫔妃听到这边的消息,急忙赶了过来。 进殿便听到隐隐的哭泣声,皇后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齐贵嫔如何?” 安充仪将小公主交给奶娘,起身回道:“回娘娘,齐贵嫔受了惊吓,太医正在里边诊脉,倒是林选侍....” 她抬起眼皮不安地看了皇后一眼:“林选侍似乎有了身孕,见了红...” 皇后猛地握拳,林选侍有孕? 说实话她对林选侍根本没什么印象。 今年新入宫的嫔妃中只有冯若嫣稍稍得宠,林选侍都没侍寝过几次,怎么这么好运? “兔子怎么会发狂?”皇后面色难看,叫来采薇,“去传召马场的守卫,好好给本宫审问。” “是。” 偏殿中。 林选侍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她死死攥着身下的被褥,哭都哭不出声,只有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 宫女茉香握着她的手:“小主,您忍一忍,皇上马上就来了。” 林选侍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冷汗和鲜血打湿透了,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艰难地问道:“我的孩子...” “孩子一定会没事的,小主您宽心。”茉香给她打着气。 “太医,我们小主可有大碍?”茉香焦急地看着胡太医。 胡太医眉头皱起,拿出针说道:“小主动了胎气,再者小主怀孕不到三个月,正是容易小产的时候,微臣要为小主施针,劳烦姑娘按住小主。” “好...” 里边想起林选侍的痛呼声,皇后紧紧掐着掌心,她既不希望有人在周菀之前诞下皇子,也不希望林选侍和齐贵嫔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让人觉得她治理后宫不严。 看着内殿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皇后好似想起自己流产那时的惨状,心下也隐隐有些唏嘘。 君宸州到的时候,马太医刚好走出来禀告:“回皇后娘娘,齐贵嫔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动了胎气,微臣开几副药服下便没有大碍。” 殿内乌泱泱的一群人,君宸州冷淡地出声:“都去外边候着。” 众人不敢多言,连忙退到外边的院子里等着,只留下皇后和太医在殿中。 “如何?”他走到上首坐下,目光投向皇后。 “回皇上,齐贵嫔已无事,倒是林选侍...” 紧闭的殿门中隐隐传出林选侍的声音,君宸州捻着手中的扳指,叫来裴慎:“行宫的马场四周都有侍卫把守,怎么会让一群发狂的兔子跑进来。” 裴慎立马跪地:“是卑职疏忽,卑职这就去查。” 殿内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皇后不适地用帕子掩了掩口鼻。 过了一刻钟,胡太医推门走了出来。 “如何?”皇后忙问道。 “回皇上,皇后娘娘,林选侍的胎已经稳住了,只是小主失血过多,要卧床休养一段日子。” 君宸州微不可察地松了眉目:“之后便由你负责林选侍这一胎。” “是,微臣遵旨。” 皇后看向上首的男人:“皇上,林选侍既然不宜移动,不如让她暂且在长锦阁偏殿休息,且齐贵嫔也有孕,也方便太医一同照看。” 君宸州淡淡颔首:“就依皇后所言。” 一直没说话的颖昭仪这时突然出声:“皇上,齐贵嫔怀着孕,怎么会突然想到去马场。” “虽说有宫人在旁照看着,可马场都是马匹,若是一个不小心,也有出事的风险。” 听到她的话,冯若嫣顿时回神:“皇上恕罪,是嫔妾今日提到想带小公主去马场,齐贵嫔听到了便提出一块去。” 安充仪也站出来将今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颖昭仪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两人:“冯美人明知齐贵嫔月份大了,怎么也不加劝阻?” 冯若嫣的宫女檀云见状立马跪在殿中:“皇上皇后娘娘明察,小主人微言轻,如何能阻扰贵嫔娘娘,且当时情况危急,小主为了保护贵嫔娘娘自己都受了伤。” 皇后问道:“冯美人受伤了?” 冯若嫣急忙捂住了袖口,摇了摇头,低声道:“嫔妾无事。” “小主,太医在这儿,您别忍着,要是留下伤疤可如何是好?” “是啊。”皇后示意胡太医过去给她看看。 君宸州没有出声,他连头也没抬,冯若嫣委屈地咬紧了唇瓣。 在众人的目光下,她挽起袖子,小臂上红肿一片,轻轻一碰她就忍不住痛呼出声。 “小主手臂脱臼了,需要正骨。”胡太医凝神检查了片刻,这才恭声道,“微臣冒犯了。” “有劳胡太医了。” 殿内响起清脆的一声响,再加上冯若嫣的惊呼声,在她身旁的安充仪急忙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汗。 李昭媛冷眼瞧着这一切,眼神有些轻蔑:“便是如此,也不能说明此事和冯美人无关。” 冯若嫣咬着唇垂下头,声音很弱:“是,昭媛娘娘说的是,嫔妾没能劝阻贵嫔娘娘,是嫔妾的错,只是兔子发狂一事绝非小可,还请皇上彻查。” 李昭媛冷哼了一声,真是会装模作样。 皇后看向君宸州:“兔子生性温顺,突然发狂恐怕是药物所致,臣妾已经吩咐人把守住马场四周,仔细检查林中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君宸州微微颔首:“此事交由裴慎去查。” 他站起身,淡淡摞下一句:“皇后多拨一些人来照顾齐贵嫔和林选侍。” “是,臣妾明白。” 第三十五章 投诚 勤政殿。 “启禀皇上,卑职和周大人封锁了马场,经卑职查看,东边马圈的草料中被人加了一种白色的粉末,卑职已经交给了沈院判查验。” 裴慎和周长泽站在殿中,周长泽将沈院判写下的方子交了上去:“沈院判检查出这粉末中有一味野蕈,行宫周围不少密林,这种蕈草十分常见。” “但野蕈有致幻的功效,因此那些兔子许是误食了马匹的草料,这才会突然发狂。” 裴慎恭声道:“卑职叫了仵作检查了几只兔子,它们体内确实有还未消食的粉末。” 周长泽却不太相信:“若说只是几只兔子误食那还说得通,可这么一大群,微臣去看过,大概有三十多只,一同误食,便显得可疑了。” 君宸州面无表情地听着二人调查的结果,他抬眼看向杨海:“后宫中可有什么动静?” 这事儿是奔着齐贵嫔去的,又误伤了林选侍,恰巧是两个怀孕的嫔妃,十有八九便是出自后宫中人之手。 杨海忙道:“回皇上,奴才打听到,最近李昭媛宫中养了几只兔子。” “李昭媛?” “是,但奴才询问过安充仪等人,那日去马场确实是冯美人随口一言,因为公主很有兴趣,且听闻您在马场,齐贵嫔等人才会去。” 听到这儿,君宸州眸底情绪更淡了些,甚至有些厌蠢。 齐贵嫔都七个月的身孕了,还敢去马场那些地方。 再好的马说到底也是畜生,出现意外的几率很大,她也敢出去凑热闹。 齐贵嫔素来不算聪明,看在她有孕的份上,君宸州觉得自己对她已经够宽容了。明里暗里提点了她多少次,偏偏她听不进去。 究竟是她蠢还是心太大,他也懒得关心了。 “派人去审问李昭媛,在此之前让她在自己宫中待着。” “是。” ----- 兰香阁。 李昭媛看到杨海领着人进来,心底莫名有些慌乱。 纵然她再眼高于顶,对于御前的人也得多给几分面子,更别提如今她的恩宠大不如前。 “参见昭媛娘娘。” 李昭媛叫了起,微微笑道:“杨公公这会儿过来,可是皇上有何吩咐?” 杨海看向她身旁的两个宫女,恭声道:“皇上有旨,要审问昭媛娘娘的宫人。” 他朝着身后的人挥挥手,立马上来几个小太监控制住了书卉等人。 “娘娘?”书卉吓了一跳,求救的眼神投向李昭媛。 李昭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声音重了些:“杨公公这是要做什么?” “娘娘宫中近来可是养了兔子?” 李昭媛点点头,狐疑道:“本宫自来行宫便养了几只兔子,不过是闲暇时打发时间罢了。” “昨日马场的兔子失控发狂,差点伤了齐贵嫔和小公主,还惊得林选侍险些小产。裴大人查出,是兔子误食了加了野蕈的马匹草料,这才发狂。” 杨海看了她一眼,垂下头道:“皇上听闻娘娘养了兔子,怕这些兔子有什么猫腻,下令彻查。” “荒谬!”李昭媛气笑了,“本宫的兔子都是御兽苑送来的,和昨日那一拨野兔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查过便知。”杨海面色虽恭敬,但话中却丝毫不给她退路。 李昭媛气得不行,书卉是她的贴身宫女,不说这一走自己身边没人伺候,且书卉知道的太多了,这宫中谁还没些秘密。 李昭媛握紧了拳头,皮笑肉不笑:“本宫要见皇上。” “皇上说了,事情有眉目之前,娘娘便先在宫中静养。” 这是要禁足她! 杨海没有再和她多说,摆了摆手:“带走。” “昭媛娘娘安心,奴才先行告退。” 李昭媛勉强扯了扯嘴角,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 披香阁。 冯若嫣恹恹地靠在榻上,侍画跪在脚踏边给她手臂上药。 “嘶...”冯若嫣轻呼了一声,忍不住皱眉,“动作轻点。” “是,小主恕罪。”侍画动作更加小心,轻轻地将药膏敷在她的手臂上,脱臼的地方已经被太医掰正了,只是还有些红肿,手臂上也有擦伤。 侍画拿了干净的布帛将其包扎好,这才起身站到一旁。 冯若嫣动了动手臂,锥心的疼痛感差点让她面上表情失控。 “小主,太医说了您的左手最近不能乱动,得养上几个月才好。” 冯若嫣没好气地轻哼一声:“齐贵嫔还真是重,若非我找好了角度,恐怕真的被她把这只手都压断了。” 侍画有些疑惑:“小主何必去救她呢?那马场的小厮颖昭仪早就处理好了,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是咱们做的。” 冯若嫣嗤笑一声:“颖昭仪倒是做得干净。” 但颖昭仪不在场,而她在场,又是她提议去的马场,若是想要完全洗清嫌疑,并且让皇上对她有所怜惜,这伤是非受不可的。 冯若嫣泄气般向后靠在了软枕上,手臂上擦了药冰冰凉凉的,疼痛感慢慢消失,但是想要完全好恐怕还得要些日子。 偏偏自己受了伤,可林选侍却逃过一劫。 君宸州还没来看过她,自己这段时日受伤又不能侍寝,当真是得不偿失。 冯若嫣脸色愈发阴狠。 林选侍为人低调胆小,两人同住一宫,早在还未来行宫前,她便发现林选侍的异常了。 她吃不下荤腥,闻到油腻的东西容易犯吐,一看便是怀孕的症状。 只是林选侍不得宠,位份低,身边只有她带进宫的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两人都没想到这上面,这才给了她机会。 这次她和颖昭仪联手,只是想除掉林选侍的胎。 齐贵嫔已经七个月了,就算动了胎气也大可去母留子,倒不如借此机会让林选侍的胎悄无声息地流掉。 本是想颖昭仪出手,可颖昭仪精明得很,丁点都不肯沾手。 自己位份不高,在宫中容易当了出头鸟,暂时依靠颖昭仪是权宜之策,但若自己拿不出一点本事,颖昭仪恐怕也不会给她投诚的机会。 冯若嫣幽幽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还好如今是在行宫,野蕈是她亲手摘的,药粉是她亲自调配的,都没有经别人的手,怎么都查不出来。 第三十六章 脸面是自己挣来的 太后寿宴在即,兔子一事的关注便暂时少了许多。 傍晚时分,君宸州处理完政事,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问道:“太后可去了?” 杨海摇摇头:“回皇上,太后娘娘还未动身。” 君宸州放下笔站起身:“那便去慈安阁,与太后一道。” “是。” 他走出殿门,却没看到越婈。 杨海会意地说道:“皇上,今日越婈姑娘不当值,可要奴才去叫她?” 按理说他和越婈是一人当值一天,但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总是传唤越婈去殿内。 杨海有些心酸,自己都快失宠了。 君宸州微微颔首:“让她过来。” 等到越婈急匆匆赶过来,头上的簪子都有些歪了。 她本在休息,谁知道君宸州突然要让她跟着一块去寿宴。 “奴婢参见皇上。”她站在台阶下行礼,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梳妆,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烟青色宫装,未施粉黛,脸颊有些微微泛红。 君宸州迈步走下来,扫过她姣好的眉眼,那一双水盈盈的含情眸,总是格外勾人。 他抬手,扶正了她发髻上的簪子。 一支很简单的玉兰花样式玉簪,配着同样花式的耳坠,太过素净。 君宸州觉得这不配她。 他倏然想起库房的一盒青玉首饰,倒是很适合她。 思绪一下子飘远了,君宸州敛下心神,淡声道:“走吧。” 越婈只好跟在他身后,心里忍不住翻白眼,好好休息的日子还要被抓起来当差,真是可恶。 到了慈安阁,越婈才发现不仅太后在,连皇后也在。 不过转瞬她就想通了,这样的场合,帝后理应一同出席。可君宸州最近待皇后很冷淡,自然不可能亲自去接她,但皇后来了慈安阁,那必然要一同出席了,倒是全了自己的脸面。 只是没想到,在去龙吟殿的路上,竟然碰见了颖昭仪。 颖昭仪从仪仗上下来,走到三人跟前行礼:“参见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面上却带着笑:“颖昭仪怎么还在此处?” “回皇后娘娘,臣妾本是快到龙吟殿,但突然发现身上的衣裳勾线了,便回去换了一件,耽误了些时辰。” 君宸州淡漠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没有出声。 太后微微笑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于是三人行便变成了四人行。 越婈在后边咂舌,颖昭仪这还真是高明,到时候同帝后一同入殿,谁知道是她半路偶遇的,只会以为皇上重视她,这样的场合也要给她脸面。 果然脸面是靠自己挣来的。 越婈微微抬眸看了一眼男人的背影,他可真忙啊,皇后的体面要给,宠妃的面子也不能落下。 越婈无声地笑了笑。 杨海瞥见她的表情,胳膊肘戳了戳她,用眼神问她在笑什么? 越婈赶紧摇摇头。 銮舆上的君宸州本就心情不算好,看到两人眉来眼去的,心情更差了。 她倒是和御前谁都关系好,就是对自己避之不及。 到了龙吟殿外,君宸州下了銮舆,轻飘飘地觑了越婈一眼,冷声道:“自己回去。” 越婈:“啊?” 男人没再理他,带着杨海进了殿。 越婈快压不住肚子里的火气了,突然把她叫起来加班,现在又让她回去? 简直莫名其妙! 宫宴上。 伶人踩着鼓声翩然起舞,下首朝臣们觥筹交错,嫔妃们也难得一聚,坐在一旁说着话。 君宸州却有些兴致缺缺。 突然间,几盏琉璃灯熄灭,殿内一下子变得昏暗。 “这是怎么了?”下方响起小小的议论声。 皇后面上却多了一丝笑意,她微微侧过头看向君宸州,却见男人依旧是那副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饮着酒。 皇后深吸一口气,拿着帕子沾了沾嘴角,掩下眼中的失落。 这次求了太后,才能让周菀在寿宴上献艺。周菀被册封后却一直没能侍寝,若是这次还不成,她可就真没法子了。 一阵悠悠的笛声从外边传进来,两边的宫女执着莲花灯分成两列缓缓走进来。 而中间一名身穿蓝色舞衣的女子蒙着面纱,她手抱琵琶,清脆的乐声在安静的殿中格外明显。 君宸州握着酒杯的手缓缓收紧。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红纱飘摇的宫殿中。 恍惚间,琵琶声越来越清晰,女子纤细的脚腕踩着乐声从他面前掠过。 他看着女子眉眼间的羞涩和心虚,看着她青涩的勾引,最终如了她的愿。 最终,纱裙和男子的锦袍交叠落在地上。 暧昧又缠绵。 君宸州的呼吸渐重,头有些发疼。 最近他做梦的频率越来越高,可他愈发想记住梦中人,醒来后脑海中却更加模糊。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越婈那梦中的女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君宸州的视线紧锁在女子身上,可仔细看去,却发现他早就心不在焉了。 可落在皇后眼中,却以为周菀这次成功吸引到他了。 皇后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 勤政殿。 夜色浓郁得化不开,越婈坐在垂花廊下,仰头望着天上那轮明月。 时近中秋,月亮越来越圆,让人莫名有些伤感。 明月寄相思,可她早就没了家人,这种阖家团圆的情绪不适合她。 “怎么坐在这儿?”阿嫣端着一碗绿豆羹走过来,“不是陪皇上去赴宴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越婈接过绿豆羹,愤愤地用勺子戳了戳:“皇上突然就把我赶回来。”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嫣坐在她身旁,声音有些伤感:“越婈,还有半年我就要出宫了。” 越婈一怔,是啊,阿嫣已经二十四了,等到年关一过,她就可以离开这座皇宫了。 “恭喜阿嫣姐姐了。”越婈由衷地笑了笑,御前宫人的积蓄不会少,阿嫣的父母都在京中,有人在外边等着她。 阿嫣握住越婈的手,有很多话想说,但她人微言轻,纵然说了又能改变什么? 最终,阿嫣拍了拍她的手:“若是以后你也出了宫,没有去处就来找我。” 越婈笑着点头:“一定。” 两人说话间,有个小太监跑过来:“越婈姐姐,有人找你。” 越婈疑惑地起身:“谁啊?” 小太监摸摸鼻子:“是个侍卫。” 第三十七章 你没看见她正开心着吗 越婈走出殿门,看见台阶下站着一道淡青色长身玉立的身影,他眉目温雅,正笑看着她。 “靖远哥哥?”越婈扬起笑,小跑着下了台阶,走到他跟前,“你怎么来了?” 随靖远温柔地笑道:“今日我不当值,且皇亲贵胄们都去了寿宴,我在龙吟殿只看见杨海公公,便猜到你没有去。” 越婈瘪瘪嘴小声嘟哝:“本来去了的...” 谁知道那人又把她赶走了。 她的声音很小,随靖远没听清,他往前走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靖远哥哥今日不当值吗?”越婈歪了歪脑袋,出声问道。 随靖远摇摇头,似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袖子,才开口道:“能和我出去一下吗,有东西想要给你。” 越婈点点头。 两人沿着湖边漫步,湖面上几艘亮着微弱光亮的小船驶过,清风拂动,树上的枝叶沙沙作响,隐隐的蝉鸣声和着风声跃入耳中。 前殿现在正在举办宫宴,隐隐约约的丝竹之声传来,只是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安静。 越婈和他稍稍隔开了一点距离,她心里有些混乱。 小时候在家中,和她关系最亲密的不是父母弟弟,而是随靖远。 甚至随靖远的父母对她,都比她亲生父母对她要好。每次他们偷偷溜出去玩,回到家父母只会斥责她,但是随靖远的父母嘴上念叨着,却会拿很多小点心给她吃。 那时候她总是想着未来会和随靖远一起长大,然后嫁给他。 可是十二岁那年的变故打断她所有的幻想。 如今她身在宫中,君宸州的想法她琢磨不透,但此时和随靖远过于亲近对他定然不好。 越婈脚步慢了些,她侧过头问道:“靖远哥哥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随靖远顿了顿,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前段时日我写信给父母,说了见到你的事情。” 他停下来转身看着她,语气温柔:“他们也很惊讶,给我的回信中写了很多关心你的话,还有...” “还有什么?”见他突然缄口,越婈疑惑道。 随靖远眼神闪了闪:“还提到了你的父母,你想看看吗?” 越婈睫毛轻颤了一下,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时没有接话。 随靖远也没有逼她,只是温声道:“我不知你想不想知道他们的近况,但我也不愿瞒着你,不论你看不看,选择都在你手中。” 说到这儿,怕她想起那些伤心事,随靖远换了语调:“要是你不看,我就把它丢湖里喂鱼了。” 越婈一下子笑了出来,她抬起头:“罢了,给我看看吧。” “其实我早就不伤心了。”越婈接过信,“小时候我会埋怨会难过,但是如今我一个人也过得很好,他们于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越婈说的是实话,一对抛弃她的父母,又有什么好挂念的呢? 不在意的人,也不值得她浪费心神去伤心。 越婈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隔着文字都能感受到随靖远父母的关心,提起她的父母,都是义愤填膺的样子。 至于她的父母,如今还生活在那村子里,哪怕卖了她,也依旧一贫如洗,靠着兄弟几个做些农活维持生计。 见越婈表情平静,随靖远这才放下心。 “杳杳,我...”他有些紧张地攥着衣角,声音有些涩然,“能重新遇到你,我很开心。” “等你出宫,让我照顾你好吗?” 随靖远紧张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他没告诉越婈,他已经通过了禁军营的考核,等到明年就会去西郊禁军营。 本朝侍卫若是想晋升,除了获得帝王赏识,例如狩猎、救驾等大功外,便只有去禁军营,日后等着上战场建功立业。 随靖远想要立功,在见到越婈后,这样的想法更加浓烈。 宫中处处暗藏危机,他想若有一日他能立功,便可以换越婈的自由。 越婈闻言怔了怔随即笑道:“出宫?还有这么多年呢,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 她垂下头,轻轻叹息。 两人静静地站了许久,越婈平复了下心绪,对着他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看到她的笑颜,随靖远有片刻的失神,他匆匆垂下眼睑,慌乱地从怀中拿出一支簪子。 “这是,我上次出宫看到的,想送给你。” 他拿着一支发簪,簪首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莹润剔透,是很好的白玉。 越婈接过来,指腹轻轻抚过那朵玉兰花,随靖远怕她拒绝,忙说道:“多年未见,我心里很愧疚,愧疚当时没能帮到你。” “你不用愧疚的。”越婈摇摇头,“我也没有怪你。” 她将簪子簪到发髻上,朝他笑了笑,眼眸中的光似星河般璀璨:“靖远哥哥不必自责,你送的东西我很喜欢。” 随靖远眉头这才舒展,两人相视而笑。 远处。 槐树下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杨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君宸州格外平静的面庞,心里愈发打鼓。 男人蓦然笑了一声,只是听在杨海耳中却有股莫名的寒意。 杨海斟酌着开口:“皇上,可要奴才去叫越婈姑娘过来?” 君宸州轻笑着启唇:“过来?你没看见她正开心着吗?” 杨海打了个颤,缩了缩脖子:“越婈姑娘可能不知道前边宴席散了...” “不知道?”男人眸中暗色变得浓稠又玩味,“那更不该去打扰他们了。” 话音落下,君宸州转身便离开。 杨海心里忐忑,怎么好像越描越黑了。 他匆匆看了越婈一眼,连忙小跑着跟上男人。 第三十八章 出宫?痴心妄想 越婈没过多久就回了勤政殿。 看见杨海站在殿外,她惊诧地挑了挑眉,这会儿还不到戌时,这么快就回来了? “杨公公。”越婈感觉杨海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纳闷道,“怎么了?” “怎么了?”杨海哼了一声,“皇上等你多时了,进去吧。” 越婈看了眼紧闭的殿门,试探道:“皇上是有事吩咐吗?” 杨海一问三不知,只催促道:“越婈姑娘进去就知道了。” 越婈咬着唇瓣,上前几步,轻轻推开了殿门。 “吱呀”一声,殿门在她身后关上。 大殿中,男人坐在紫檀木书桌前,书案上摆放着一个盒子,君宸州正从中拿起一支簪子把玩着。 “奴婢给皇上请安。”越婈走到殿中,规规矩矩地行礼。 半晌也没听见叫起的声音,他似乎有意晾着自己。 越婈后背有些发凉,她在脑海中仔细复盘着自己今日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许久,她听到一阵不轻不重地脚步声响起,一双黑金龙纹靴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君宸州握住她的胳膊,将人带了起来。 越婈垂着头不敢看他,君宸州却不遂她的意,倏然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男人似乎喝了酒,身上有着淡淡的酒味,越婈一下子就撞进他漆黑的眸子中。 “去哪儿了?” 越婈轻声道:“奴婢碰见了一个熟人,出去说了几句话。” “几句话?”君宸州蓦然冷笑,带着薄茧的指腹用了些力,弄得越婈有些疼。 从他的神态中,越婈猜出他估计是看见了。 既然这样,就不能对着他撒谎,免得惹他不高兴。 她眨了眨眼,在心底斟酌了片刻,才轻声说道:“奴婢幼时认识的一个同乡大哥,如今在宫中做侍卫,奴婢偶然间和他相认,便想问问他家中近况。” 君宸州看着她的眼眸,里边澄澈淡然,一点都没有被自己撞破的紧张和惶恐。 他手上力道松了些:“是吗?” “是。”越婈紧紧掐着指尖,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奴婢离乡多年,第一次遇见旧相识,这才多说了几句话。” 君宸州这才松开了她。 越婈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只是没等她站稳,君宸州就倏然搂住了她的腰肢,将人往前一带。 越婈惶然地揪住他的衣襟,天旋地转间,被他掐着腰摁在了御案上。 男人高大的身躯压了下来,猛地低下头吻住了她。 越婈心跳如雷,却一动不敢动,生怕惹怒了他。 男人吻得又凶又急,带着惩罚意味咬了咬她的唇瓣。 越婈忍不住蹙起眉尖,攥着他衣襟的指尖收紧了些。 君宸州看着她,紧紧闭着双眸不敢看他,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他冷笑,今日这么乖,一看就是心虚。 他眼底变得沉暗,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将人愈发压近自己。 “啪嗒”一声,越婈倏然睁开了眼睛。 是她的玉兰簪子在男人的动作间掉在了御案上。 察觉到越婈呼吸乱了一拍,君宸州眼神愈发冷了些,手一扬就状似不经意的,把那簪子甩在了地上。 这下,脆弱的白玉一下便四分五裂。 须臾,君宸州终于松开了她的唇舌。 越婈呼吸不稳,脸色泛红,整个人柔软无力地靠在御案上。 察觉到男人的手解开了她的腰带,越婈的声音颤栗,带着一丝祈求:“皇上...” 君宸州拂开她的手,绣着玉兰花的腰带掉落在地上。 越婈无声地落泪,只要他想要,她根本没资格拒绝。 ....... 夜色浓郁,勤政殿内却是一片春色。 越婈衣衫半解,烛光摇曳着,在墙上映照两人纠缠的身影。 君宸州掐着她的腰肢,让越婈伏在他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哭什么?” 男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喑哑,他慢条斯理地拿起女子的小肚兜,将指尖擦干净。 越婈余光瞥见,哭得更厉害了。 “和朕亲近,就这么伤心?”君宸州抬起她的下巴,替她擦了擦眼泪。 越婈急忙摇头:“奴婢不敢...” “不敢?”君宸州自嘲地笑了笑,若是给她机会,她怕是要跑得远远的。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要故意勾引自己? 君宸州眼中愈发冷淡,如今想退缩,那可由不得她了。 他看了眼身后乱糟糟的御案,又见女子双眸通红,无声地扯了扯唇角。 若非见她抗拒得厉害,今日他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越婈埋在他怀中抽泣着,泪珠不断掉落,打湿了他的脖颈。 等她稍稍平复了会儿,君宸州才淡淡出声:“朕不想再看见你和其他男人有任何接触。” 越婈没说话,君宸州掐着她的下颚,眼底一点点冷淡:“说话。” “知...知道了...”烛光下,女子的泪水顺着下颚流落,落在他的手背上,君宸州这才松开她。 他将人抱在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背。 “怎么这么爱哭?” 越婈抽抽噎噎:“奴婢害怕...”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奴婢出身低微,实在不敢妄想。”她蹙起细眉,愈发柔弱可怜,“日后若是皇上不喜欢奴婢了,奴婢更是没有栖身之处...” 越婈突然从他腿上起来,跪在了地上。 君宸州握住她的胳膊,脸色冷沉:“起来。” 越婈抽泣着摇头:“奴婢只想在皇上身边伺候,哪怕日后皇上不再喜欢奴婢了,也能让奴婢有个容身之处...” 越婈一半是假装示弱,一半也是真的为自己哭。 她已经很尽力地躲着他了,可是明明这辈子她没有去主动招惹他,为什么还是走到今日这一步。 她知道一旦被皇帝宠幸,也许这辈子都和出宫无缘了。 可重生之后,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出宫,不再过上辈子那种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被人陷害的日子。 宫中的嫔妃也有着三六九等,像她这样没有家世,只能依附帝王宠爱的人,在别人眼中也一样轻贱。 颖昭仪,冯若嫣,甚至皇后,每个人都不是善茬。 只要不进后宫,哪怕现在顺从着他,等过个两三年,他也早就将她抛在脑后了。 也许用不着两三年,就像上辈子,她入后宫一年多就被软禁在那冷清的蒹葭阁,直到死。 哪怕只有一丝出宫的希望,她也要极力抓住。 君宸州看出她眼中的害怕不似作假,她是误会了什么,心底就认定自己薄情? 男人握住她的胳膊,越婈看了他一眼,却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下一瞬,她就落入了男人怀中。 君宸州看出她眼中的希冀,很快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男人轻笑了一声,轻佻地勾着女子的下巴:“越婈,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后宫佳丽三千,你觉得朕对你的兴趣能有多久?” “等朕厌烦了,你觉得朕还会想起你吗?” 越婈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她张了张嘴,半天才呆呆地摇了摇头。 这带着羞辱的话语听在越婈耳中却并不刺耳,反而让她心中隐隐有了期盼。 他的意思不就是,等他腻了,管她是死是活,是想出宫还是去哪儿,都与他无关了。 君宸州捏着她柔嫩的耳垂,见她眼中神色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放松的,心中嗤笑。 还真是单纯呐。 这历朝历代,就没有得了帝王恩宠还能出宫的女人。就算日后他对她的兴趣淡了,可她也只能永远留在这深宫之中。 出宫? 痴心妄想。 越婈不知他心里所想,得了他的承诺,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些。 她靠在男人怀中不再说话,余光却瞥见了地上那碎了的玉兰簪。 越婈赶紧收回视线装作没看见,之后,她不能再和随靖远有过多联系了,免得害了他。 君宸州握住她的小手把玩着,目光同样扫过那几块碎片:“看来这簪子,做工不太好。” 越婈忙点了点头:“是...” 君宸州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意:“不过,既然朕弄坏了你的簪子,便赔你一支新的。” 在女子疑惑的目光下,打开木盒,从中拿出一支并蒂海棠流苏步摇,轻轻簪在了她的发髻上。 第三十九章 李昭媛被贬 勤政殿。 裴慎将这些日子查到的证据都摆放在了御案前。 “皇上,李昭媛宫中的太监小卓子十日前确实出入过行宫,但卑职已派人审问和彻查,李昭媛的父兄此次也在随行的名单中,小卓子是奉命送了些东西去李大人处,回来的时候也只是带了几张银票。” “除此之外,李昭媛身边的人再未进出过行宫。” 君宸州面色如常,淡声道:“其余嫔妃处呢?” “不少嫔妃的家眷都在随行队伍中,皇后娘娘、安充仪、顺妃还有齐贵嫔等人都曾和宫外有过来往,但并未查出有异处。” “至于马场看守马匹的宫人。”裴慎稍稍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沉声道,“马场少了一个小太监,在林子里找到了尸首。” “冯美人可有动静?”君宸州蓦然出声,深邃的眸子半敛着,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裴慎微愣,随即道:“卑职审问过冯美人的宫人,并未有什么异常。” “且冯美人自来了行宫便甚少外出,也不曾和马场的宫人有过联系。” 越婈站在男人身侧研墨,垂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上辈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兔子发狂这件事,且齐贵嫔在太后寿宴前便无故小产,据闻是天黑回宫的时候抬轿的小太监脚滑,不小心摔了她。 最后也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只有几个太监顶了罪。 越婈心情有些复杂,单单是行宫之行,便有许多事情改变了。 李昭媛牵扯到马场之事,裴慎查出了李昭媛和宫外有来往,皇后和其他嫔妃那里很快就知道了消息。 裴慎还没离开,皇后便在外边求见。 君宸州起身向外走去。 “臣妾参见皇上。”见他出来,皇后忙行礼,“臣妾听闻裴大人查出了证据,臣妾身为后宫之主,理应处理此事,不该让皇上烦心。” “皇后随朕一道去兰音阁吧。” “是。”皇后忙跟了上去,李昭媛平日里颇为受宠,若是此事当真和她有关,便是个将她拉下来的好机会。 皇后上了仪仗,叫来采薇耳语了一番:“想法子将事情透给齐贵嫔和颖昭仪。” 吩咐完她才端坐在仪仗上,轻抚着自己涂着丹蔻的指甲。 齐贵嫔性子鲁莽,她定然不会让李昭媛毫发无损。 兰音阁。 事情虽没有发生太久,但李昭媛这段时日都被禁足在殿中,整个人都憔悴不堪。 听到通传声,她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地抬头,直到男人走进来,李昭媛才喃喃出声:“皇上...” 她急忙扑到男人跟前,用手抓住了他的衣摆:“皇上,您终于来看臣妾了...” 君宸州淡淡觑了她一眼,皇后见状上前亲自扶起她,温声道:“昭媛妹妹先起来吧。” 李昭媛的宫女被带去审问,如今她宫中只有两个洒扫宫女服侍,连茶点这些都未能端上来。 君宸州坐在上首,皇后坐在他身侧,开口道:“李昭媛,你宫中的小卓子十日前可否出宫过?” 李昭媛微微怔愣,似乎没想起小卓子是谁。 皇后也未催促,只是自顾自说道:“小卓子去见了你父兄,回来时还给你带了银票,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东西?” 李昭媛脑海中一片混沌,半晌才想起来这件事。 她忙道:“是,小卓子帮父亲给臣妾带了些银两进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她对着君宸州哭诉,“臣妾都从未去过马场,更不知齐贵嫔和林选侍何时会去,如何去害人呐!” “皇上,臣妾觉得李昭媛所言也有道理,毕竟齐贵嫔去马场也是突然兴起,确实不是可以预料的。” 看着下方哭得梨花带雨的李昭媛,皇后心中也有些拿不准君宸州的心思。 查来查去确实没有什么能够给李昭媛定罪的证据,且从前李昭媛素来受宠,也难保君宸州不会心软。 可下一瞬她就听男人道:“李昭媛降为婕妤,禁足三月。” 李昭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泪光楚楚地看向他:“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求皇上明察啊!” 皇后嘴角微微扬起,李昭媛被贬,看皇上冷淡的态度,之后想要复宠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她微微蹙起眉尖,弯腰想要扶起李婕妤:“妹妹先起来吧,本宫会继续查此事的,不会让妹妹受了冤屈。” 君宸州看着李婕妤一味哭哭啼啼的样子有些心烦,他此次过来无非是想让李婕妤好生回想下她宫中可有异常。 他一开始怀疑过李婕妤,但是从裴慎查出来的证据看,既要买通马场的人,又要悄无声息地除掉那小太监,说实话,他不觉得李婕妤有那本事。 不再理会李婕妤的哭泣,君宸州起身便提步离开。 皇后安抚了李婕妤几句,起身跟了上去。 从兰音阁出来,却见齐贵嫔大着肚子从轿辇上下来,宫人在两侧扶着她,急匆匆地走过来。 君宸州不耐地皱起眉,连齐贵嫔在他身前行礼也未曾叫起。 皇后见状勾了勾唇角:“齐贵嫔这是怎么了?你都快临产了,怎么还出来?” 齐贵嫔急忙道:“皇上,臣妾听闻是李昭媛害了臣妾,臣妾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请皇上严查啊!” “齐贵嫔,皇上已经将李昭媛降为婕妤了,你也该好好养胎,别让皇上烦心。” 齐贵嫔一听,更是心底不服气,李婕妤差点害她动了胎气,就只是降位两级吗? “皇上。”齐贵嫔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李氏谋害皇嗣,怎可这样轻拿轻放?” 君宸州缓缓低头看向她,眼中愠色渐浓:“你是觉得朕处置不周?” 齐贵嫔再蠢,这下也听出了他话中的不快。 男人面色如常,但杨海知道,他越是平静,越是动了怒。 “臣妾...” 齐贵嫔半晌没说出话来,君宸州懒得再给她一个眼神,直接提步离开。 皇后看向齐贵嫔的眼中闪过嘲讽,真是蠢呐。 她看向侍画吩咐道:“还不扶你家主子起来。” “皇后娘娘...”齐贵嫔满腹的委屈,“李婕妤犯下这等大错,臣妾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啊,只等生下孩子便再不用担心恩宠,何必和李婕妤置一时的气呢?” 皇后回头看了眼兰音阁,若有所思地道:“到底李婕妤也侍奉皇上多年,皇上心有不忍也是人之常情。” 齐贵嫔丝毫没有被这话安慰到,她看向兰音阁的目光更加阴沉。 皇后余光瞥见她的神色,眼中笑意更浓。 一个宠妃,一个有孕的嫔妃,经此一事都失了圣心还结了仇,对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 第四十章 若是睡在他的龙床上...... 寝殿中,林选侍正在喝药,茉香在她身后垫了好几个软枕,让她靠得舒服些。 冯若嫣坐在床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殿内。 林选侍位份底,家世也不显,在宫中两人同住含章宫,她惯是深居简出的,却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侍寝了一次就有了身孕。 如今这殿中比之前精致了许多,皇后和其余嫔妃都派人送了好些赏赐来。 冯若嫣掩下眼中的轻蔑,转而换上一副愧疚的神色:“这次都是我不好,当初还在宫中时听妹妹说身体不适,就该催着你早些去请太医来。” 林选侍忙摇头:“这怎么能怪姐姐?也是我太大意了,之前总是泛恶心,却也没往心里去。” “再者,太医也说了,要过了一两个月胎相才明显。” 见她想起身,冯若嫣连忙按住她的肩:“妹妹快些躺好,如今你胎相不稳,可万万不能乱动。” 林选侍被那兔子吓了一通,差点受惊小产,这几日都躺在床上休养,见冯若嫣满脸的担忧和内疚,她握住冯若嫣的手:“多亏姐姐经常来看我,否则我可能闷坏了。” 两人闲聊间,外边响起通传声: “皇上驾到——” 林选侍眼中满是惊讶,自从那日被送回来后,君宸州只叫人送了赏赐来,还未曾来看过她。 她急忙撑着身子想要起身,只是肚子实在难受,动了一下就似耗尽了所有力气,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君宸州进来时便见她如此,虚扶了一把:“不必多礼,你好生躺着。” 林选侍很是紧张,不停地用手绞着被角。 男人给她很强的压迫感,让她根本不敢抬头直视他。 就像当初侍寝那夜,她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所以很快就让男人失了兴致,此后就再未见过天颜。 冯若嫣知道这会儿不宜喧宾夺主,她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君宸州扫视了一眼殿内,这才看向床上的女人:“今日身体可好?” 林选侍点点头:“嫔妾一切都好,多谢皇上挂心。” 君宸州淡淡颔首,他又关心了几句,便示意杨海上前宣读。 “传皇上口谕,晋林选侍为正六品宝林。” 林选侍喜出望外,连忙扶着茉香的手就想下床谢恩。 君宸州按住她:“不必起来了,你好生歇着,朕改日再来看你。” “是,嫔妾恭送皇上。” 眼见君宸州想要离开,冯若嫣恰到好处地往前挪了几步,刚好在殿门处,让男人想忽视她都不行。 果然,君宸州停了下来,冯若嫣忙屈膝道:“皇上恕罪,嫔妾只是怕林宝林长日无聊才来陪她说说话,并非有意打扰林宝林养胎。” 君宸州只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径直离开。 -----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杨海跟着君宸州去了宫宴,越婈留在勤政殿中。 她有些不舒服,知道宫宴要很晚才散,便回了厢房休息。 半梦半醒间,越婈感觉好像有人在看她。 她艰难地睁开眼眸,就见垂下的帷幔轻晃,一个高大的身影若隐若现。 越婈顿时吓得瞌睡全无,差点栽下床去。 慌乱间,一双有力的手臂拦腰抱住了她。 君宸州皱着眉头紧盯着她:“没个睡相。” 越婈被他的声音吓得彻底清醒了。 “皇...皇上?”她侧头看了眼角落的沙漏,这会儿才戌时正,宫宴应该才开始没多久,“您怎么在这儿?” 君宸州掐住她的腰肢,将人抱起来放在床上,却没回答她的话,只是不虞的扫了眼窄小的木床。 这么小的床,难怪容易摔下去。 若是睡在他的龙床上...... 他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心思。 越婈乖巧地坐在床沿,看着他不快的脸色,不知他又怎么了,只好缄口不言。 君宸州起身点了根蜡烛:“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许是刚睡醒,越婈声音软趴趴的:“奴婢有些累了...” “休息好了吗?”男人来到她跟前,问了一句。 越婈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君宸州就拿了一套衣服给她:“换上,随朕出宫。” 一直到换好衣服出来,越婈都云里雾里的。 出宫? 男人给她的是一件胭脂色掐腰窄袖长裙,玉色腰带勾勒出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越婈犹豫了一瞬,还是从匣子里拿出那支鎏金镶玉蝴蝶簪,摇曳的流苏平添了一份楚楚动人的风姿。 她走出来的时候,便见一身玉色常服的男人站在台阶下,长身玉立,不同于平日的威严,淡雅的锦袍让他多了一份清俊儒雅。 君宸州朝她伸出手。 越婈咬了咬唇瓣,提着裙子走了下来,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他掌中。 马车停在了勤政殿门外,杨海也穿着普通小厮的衣服,将脚凳摆在车辕下。 “先上去。” 君宸州扶着她的腰肢,让她先上了马车。 温热的大掌贴在她腰侧,带来一股酥麻的感觉,半掩在发丝下的耳垂可耻地红了。 越婈有些不习惯和他这般亲热。 但自从那日之后,君宸州就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兴致,批会儿折子就把她搂在膝上亲亲抱抱已是常态。 她不断提醒着自己,只要现在顺着他一些,等他腻了就好了。 他不喜欢太过主动的女子,就像上辈子,她总是去争宠,很快就被他厌弃了。 而且他答应了的,会放她出宫。 第四十一章 三两银子 马车驶出行宫,行走在山林小径上。 那日来行时是白天,这山林中郁郁葱葱,让人看了心旷神怡,可现在是晚上,越婈只觉得黑漆漆的一片甚是骇人。 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狼嚎声。 “害怕?”君宸州从身后拥住她,温热的大掌握住了她抓着窗楹的小手,将她微凉的指尖裹在手心。 “不用担心,这整座山都有禁军把守,不会让你受伤。” 便是今夜他们微服出行,前方也有禁军开道,四周都是他的人。 他慵懒地倚在软榻上,长臂一揽就将女子娇小的身躯搂到怀中。 越婈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她轻声道:“皇上要带奴婢去哪儿?” 君宸州低垂着眼眸看向怀中的女子,她神色淡淡的,似乎也没有很开心的样子。 “中秋佳节,京中很是热闹,你不想去看看?” 越婈连忙点头:“想。” 在旁人眼中自己只进宫了一年多,但是上辈子在宫中三年,她早已记不清宫外是番什么景象了。 在她说完后,君宸州又不说话了。 马车内气氛有些尴尬,越婈悄悄撇过头瞄了他一眼,月光透过珠帘洒进来,勾勒出男子高挺的鼻梁和轻抿的薄唇,他随手拿着一本书册在看。 越婈跪坐在毛毯上,无聊地揪着上边的绒毛。 君宸州的心思完全不在书册上,他余光注意着女子的一举一动,见她揪了一小团绒毛,抬手就用书册敲了敲她的脑袋。 “哎呀!”越婈下意识地惊呼一声,茫然地抬头望向他。 君宸州不紧不慢地道:“这是北狄去年进贡的虎皮,价值不菲。” 闻言,越婈手一抖,那几撮毛就飘飘扬扬地弥漫在车厢中,让君宸州的眼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奴婢不知道...”越婈连忙坐好,手指捏着自己的裙摆,一副乖顺的模样。 君宸州冷哼一声:“不知道就可以随意损坏朕的东西?” 他倾身向前,在越婈想要后退的时候却捏住她的后颈,让她避无可避。 “你说,朕要怎么罚你?” 越婈咬紧了唇瓣,声音闷闷的,试探性地道:“奴婢待会儿回去把它缝好?” 君宸州简直要被她逗笑了,怎么这么可爱。 他捏着女子的下颚,俯身吻了上去。 微凉的薄唇贴在她的唇瓣上,随即男人便撬开她的唇舌,攻城掠地。 越婈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不知何时已经跨坐在了男人腿上,仰头承受着他的掠夺。 窄小的车厢内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越婈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出。 她还没忘记外边就是车夫,周围还有禁军随行,生怕弄出动静被人察觉。 君宸州偏不如她的愿,咬在了她的唇瓣上。 “唔...”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坐在车辕上的杨海出声道:“皇上,咱们已经进城了。” 他等了半晌,里边才响起男人餍足的声音:“嗯。” 马车内。 越婈的呼吸有些紊乱,她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无力地将脑袋埋在男人胸膛上。 直到马车停在了一处幽暗的小巷子里,君宸州才抚了抚她的后背:“到了。” 越婈脸色还有些发红,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再不动,是要朕抱你下去?” “奴婢自己走。”越婈从他怀中起身,理了理被他弄乱的衣襟。 君宸州的目光落在她娇艳欲滴的樱唇上,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的唇瓣,将斑驳的口脂慢慢擦去。 明明是很正常的动作,却被他做得暧昧至极。 越婈再受不了了,急忙推开他自己下了马车。 刚才还跟在四周的禁军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只有杨海和裴慎两人等在马车外。 “杨公公,裴大人。”越婈福了福身。 杨海忙制止了她:“越婈姑娘,在外边可不能这样叫了。” “那...”越婈思考了下,看向下了车后站在她身后的君宸州,小声唤了句,“少爷?” “你唤我什么?” 君宸州的俊脸隐匿在阴影中,但越婈直觉他似乎不喜欢这个称呼。 她小脑筋转了转,又斟酌着开口:“那...老爷?” 君宸州满脸黑线。 杨海连忙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免得自己笑出声来。 “公子,咱们先出去吧。”还是裴慎出言打破了沉默。 越婈了然,哦,公子。 京城的夜晚很热闹,四处都是吆喝的小贩,天空中一色一色的烟花放了又放,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有许多奔走嬉闹的孩童。 “喜欢什么?”君宸州缓下脚步,跟在他身后的越婈差点撞到他的后背。 她连忙停下来摇摇头:“看看就好了。” 以前小时候她也经常跟着随靖远进城玩,逢年过节这些小摊上的东西都涨了价的,而且还不实用,也就是图个过节的氛围。 君宸州停在一处首饰摊前,他的视线从上边扫过,突然盯住了一支玉兰簪。 雕刻的惟妙惟肖白玉兰,和上次随靖远送她的那一支几乎一样。 越婈面上浮现一丝尴尬,小声催促着:“公子,我们去前边看看吧。” “不急。”君宸州嘴角漾着笑,伸手拿起那支簪子,“这支簪子要多少银子?” 那小贩一见他的穿着就知道这人非富即贵,立即笑呵呵的:“公子好眼光,这支簪子是上好的白玉雕刻而成,这簪身是沉香木,绝对的好东西,今日只要您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君宸州斜睨了旁边的女子一眼,语气意味深长。 三两银子就值得她那么高兴,而自己送她的东西,价值连城,却不见她展颜。 “公子...”生怕他又说些什么,越婈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手,“我想去那儿...” 女子柔弱无骨的手牵住了他,他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微微发颤,纤细的指甲轻轻挠过他的掌心,带起一股酥麻感。 那股酥麻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让他心跳乱了节奏。 君宸州任由她将自己带离那片小摊。 两人来到一处卖花灯的摊子前,越婈下意识地想松开,却不料君宸州握紧了她的手腕,继而手指插进她的指缝,慢慢和她十指相扣。 君宸州垂首看了眼两人相缠的手,嘴角蓦然绽放一抹笑。 如春风般温柔。 第四十二章 一盏灯罢了,有何喜不喜欢的?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君宸州的手心很烫,越婈几次都想装作不经意地甩开他,但下一瞬男人又贴了上来。 多次想挣脱无果,越婈自暴自弃地任由他牵着。 前方有一处高台,许多人聚集在那儿,看出越婈的好奇,君宸州一个眼神,杨海就去打听清楚了。 “公子,前方是在比拼做月饼,每组人做一份,谁做的月饼得分最高,就可以拿到高台上的那盏琉璃花灯。” 越婈闻言踮起脚尖看过去,隔了一段距离都能瞧见高台上挂着的那盏花灯,流光溢彩,很是漂亮。 杨海问道:“公子可是想去试试?” 毕竟越婈姑娘手艺很好,她做的糕点皇上之前都称赞过。 君宸州:“不去。” 越婈做的东西只有他能吃,旁人想都别想。 他低头看向女子:“你要是喜欢那琉璃花灯,待会儿我给你买。” 越婈没有说话,她的视线被旁边架子上挂着的一盏兔子灯吸引了。 雪白的小兔子张着嘴笑着,长长的耳朵一只直立一只弯曲,很是可爱。 君宸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喜欢这个?” 好半晌,越婈垂下眼睫,她摇摇头:“奴婢不喜欢花灯。” “为何?”君宸州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这些花灯做得精致,不就是吸引她们这些小姑娘的吗? 记得从前带淑元出宫,她就最喜欢这些小玩意了。 越婈眼中的神色一点点黯淡下来,纤长的睫毛一下一下地轻颤着,她语气淡然: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感受到女子的手从自己掌中滑落,君宸州拧眉看着女子的背影,觉得她有些奇怪。 越婈走在人群中,慌乱的脚步昭示着她内心的不安。 人潮如织,她的思绪却蓦然回到了那一年。 越婈一直以为君宸州还是有些喜欢她的,她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入后宫半年多便晋封为了美人。 那年除夕,君宸州带着她出了宫。 她许多年没有出宫,便是入宫前也疲于奔波,根本无暇领会这京城的风土人情。 越婈很开心,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都想买,君宸州也依着她。 除夕当夜,街上有许多猜灯谜的活动,越婈看上了作为奖品的一盏兔子灯。 在她期盼的目光下,君宸州帮她拿到了那盏灯。 回到宫中,越婈小心翼翼地将那盏灯收了起来。 元宵佳节的时候,越婈染了风寒,没能出席宫宴。 她让宫人们在蒹葭阁的院子里摆放了一桌的瓜果,又从箱子里将那盏兔子灯挂在了树梢。 看着可爱的小兔子,她的心情甜滋滋的。 谁料被五公主和冯若嫣看到了。 蒹葭阁和举行宫宴的太和殿很近,那两人出来透气,走到附近便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冯若嫣素来讨厌她,撺掇着五公主来了蒹葭阁。 五公主性子骄横,越婈和她素日里没什么交集,见两人到来也是客气地招呼了两句。 偏偏五公主是认识那盏灯的,她冷笑道:“原来是你。” 那日长安街猜灯谜,五公主没能赢下来的那盏灯,如今却挂在一个小小的美人宫中。 五公主心情不爽,拽下那盏灯就扔在地上踩了几脚。 越婈心急地想要推开她,却反被冯若嫣推倒在地上。 “一盏灯罢了,越美人何必和公主动气呢?”冯若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蒹葭阁的动静惊动了太和殿的人,君宸州赶来的时候便看见跌倒在地上的越婈,以及那盏破败不堪的兔子灯。 五公主和冯若嫣恶人先告状,越婈很委屈,可她只记得男人淡淡地说道: “一盏灯罢了,有何要紧?” 是啊,一盏灯罢了,只有她傻傻地珍惜。 越婈站在雪地中,心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所以,在君宸州追上来拉住她的手,执意问道为何不喜欢的时候,越婈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淡: “一盏灯罢了,有何喜不喜欢的?” 君宸州脚步顿在原地,脸色一点点沉下来。 越婈无声地站在那儿,固执地没有低头。 从前,她喜欢的时候他从未珍惜。 如今,她再也不会喜欢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了。 ------ 行宫。 宴席散了之后,冯若嫣追上了颖昭仪的仪仗。 “嫔妾给昭仪娘娘请安。” 颖昭仪倚在轿辇上,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冯美人有何事?” 冯若嫣走近了些,轻声道:“嫔妾刚刚瞧见皇后娘娘独自回了鸾凤阁。” 颖昭仪挑了挑眉,今日是十五,且是中秋,皇上理应去中宫,怎会让皇后一个人回去? “今日皇上只来露了个面便离开了,也不知皇上是否还在行宫。” 颖昭仪心中疑惑,但面上不显,嗤笑一声:“冯美人是想本宫去帮你打探消息?” “嫔妾不敢。”冯若嫣忙道,“嫔妾只是疑惑罢了,毕竟不仅没见到皇上,就连御前那个宫女越婈,嫔妾也没见着。” 颖昭仪握着扶手的指骨蓦然收紧,皇上一人出宫散心没什么,可若是带着旁的女人,那对她而言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毕竟这样的殊荣,连自己都未曾有过。 “本宫知道了,冯美人无事便回去吧。” 冯若嫣微微福身:“是,嫔妾告退。” 颖昭仪的仪仗离去后,檀云才扶着冯若嫣往回走:“小主告诉颖昭仪这事是为何?便是皇上不在宫中,颖昭仪又能怎样?” 冯若嫣冷哼一声:“我与颖昭仪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她在后宫多年,势力远比我想象的大。” 她根基未稳,实在不适宜太过显露风头。 “可就算颖昭仪知道,她会动手吗?”檀云不太相信,颖昭仪会自己动手去除掉一个宫女。 冯若嫣勾了勾嘴角:“颖昭仪在后宫中斗得你死我活,如今一个御前的宫女却有了她都未曾享有的宠爱,她能忍下这口气?” 别说高傲如颖昭仪,便是自己,都恨不得早些除掉那贱婢。 另一边,颖昭仪坐在轿辇上,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走到岔路口的时候,她淡淡出声:“走右边。” 银心不解,左边的道路是直接回宫,但右边是要从勤政殿绕一圈才能回去。 虽然心下疑惑,但银心还是很快吩咐了抬轿的小太监。 看着勤政殿紧闭的大门,格外安静的氛围,便连殿外驻守的禁军都少了许多,颖昭仪心下已经有了猜测。 她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第四十三章 委屈你了不成? 从城中赶回行宫时已经是亥时末了。 马车内一片安静,越婈靠在车壁安安静静地坐着,望着窗外的夜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君宸州等了许久,都未见女子和他说话。 似乎就是从那个兔子花灯开始,越婈情绪就不太好了。 他怎么都没想明白,怎么一个花灯就惹了她不高兴。 他也从未见过越婈这么明显的冷淡,之前她在自己面前都是谨小慎微,近乎唯唯诺诺的样子。 哪怕他心里清楚,这副模样不过是越婈为了远离自己而装出来的。 可现在,看着她疏离的样子,君宸州也说不上来,心底那点情绪是什么。 他面色也沉了下来,冷哼一声不再出声。 马车行驶在山林小径上,外边的风声越来越大,头顶的枝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雨丝顺着半开的窗楹飘进了马车中。 越婈连忙抬手将支着窗户的木棍放下来,转头便见君宸州坐的那一侧窗户还半开着,而男人靠在车壁上已经阖上了双眼。 她不知道君宸州有没有睡着,还是只是在假寐,但雨若下大了,他身上肯定会被打湿,严重点万一染上了风寒,问罪下来就是自己伺候不周了。 越婈扶着车壁慢慢起身,但是车顶不高,她只能弯着腰向前挪了几步,想要关上那边的窗户。 山林中路面崎岖不平,车轮似乎碾过一片碎石,越婈刚关好窗户就是一阵颠簸,她身形不稳,一下子就往旁边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君宸州及时搂住了她的腰肢,将人带到怀中。 他微微挑眉:“投怀送抱?” 带着一丝轻佻和暧昧的话,也是想和她缓和关系。 越婈垂下头解释道:“奴婢只是想将窗户关上,免得雨水淋进来。” “奴婢失态了,皇上恕罪。” 君宸州有心想缓和一下车厢内沉寂的氛围,但似乎面前的女子并不领情。 他脸色倏然沉下来,放开了她。 越婈连忙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那低眉顺眼的样子看得他心烦,心底死死压抑着的那股戾气就快要破土而出。 他忽然掐住女子的脸颊,黑眸似覆盖上一层薄冰: “和朕出游,委屈你了不成?” 越婈跌坐在地毯上,被他掐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声地摇头。 秋水般的杏眸中挂着泪,轻轻一颤,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到了他的指尖。 马车刚停下来,外边就传来小福子的声音: “皇上,刚才皇后娘娘的宫人来报,说冯美人怀孕了,想请皇上去看看。” 越婈一怔,上辈子冯若嫣并没有这么早就怀孕,她的重生真的带来了太多事情的改变。 君宸州恍若未闻,只是紧紧地看着她,似是执着地想听到一个答案。 越婈垂下眼睫,说出口的话依旧是他听得都要起茧的那句: “奴婢不敢。” 君宸州倏地甩开她,没有再和她说话,径直下了马车大步离开。 杨海哎哟一声,连忙撑着伞追了上去。 越婈透过雨幕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蓦然觉得有些苦涩。 但是不管怎么变,他对冯若嫣的关心却没有变过。 回到厢房,越婈浑身突然泄了力一般跌坐在了地上。 汹涌的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她环住自己的双膝,后背紧紧贴在墙上,似乎这样就能更有安全感一般。 被困于蒹葭阁的那些日子,她一个人也总是这样,呆呆地坐上一整日。 脚边突然跑来个毛茸茸的小团子,墩墩已经长大了一些,正在用头拱她的胳膊,哪怕没有回应,也乐此不疲地在她身边绕来绕去。 越婈吸了吸鼻子,伸手抱住了它。 墩墩在她怀里扭来扭去,不停地伸长脖子想要去舔她。 越婈被它可爱的模样逗笑了,若是上辈子她也有墩墩陪在身边,也许就不会郁郁而终了吧。 越婈抬头看向窗外,她的脸色很苍白,仿佛要消融在这雨夜中。 ------ 碧汀阁。 君宸州赶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子时,但冯若嫣还未歇下。 看见他进来,冯若嫣满面喜色,急忙起身迎上去。 “嫔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 君宸州脸色不太好看,声音更是冷淡,冯若嫣都有一瞬间的怀疑,难道传话的人没有将自己有孕的消息传到? 她打起精神扶着男人落座,语气中带着羞涩:“嫔妾本也不想深夜打扰皇上,只是嫔妾第一次有孕,心中既是惊喜也有担忧。” 君宸州抬眼看向她,象征性地宽慰了几句:“朕会拨个太医专门照顾你,缺什么禀告皇后便是。” 察觉出男人没有她预想中的高兴,冯若嫣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但面上依旧是一片羞红:“嫔妾明白,多谢皇上关心。” 若放在其他日子,君宸州也许情绪会好些。 但是今日,他本就心情不虞,再者宫中往昔并非没有嫔妃怀孕,但能生下来的只有一个大公主。 也因此,在孩子平安出生前,他都不想投入太多的期盼。 后宫中本就充满算计和风险,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甚至不知能否平安降生的孩子,不值得他花费过多心神。 “外边雨大,皇上今日就在嫔妾此处歇息可好?”冯若嫣挽着他的胳膊,担忧地瞧了一眼外边漆黑的天色,“雷声好大,嫔妾有些害怕。” “皇上陪陪嫔妾可好?” 君宸州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他起身唤杨海进来服侍,并未让冯若嫣插手。 帷帐垂下,看着身侧已经闭上眼的男人,冯若嫣心里有一口气堵着,十分难受。 自从马场一事发生后,君宸州就再未来看过自己,若非她怀了孕,恐怕想要复宠还没这么简单。 夜色浓郁,天边一声惊雷乍响。 君宸州冷峻的面容上溢出点点薄汗。 他在做梦,梦中那女子正对他生气。 “今日是嫔妾生辰,皇上明明答应了要陪嫔妾的!” “嗯?朕怎么没陪你了?” “可您刚刚被颖昭仪带走了。”女子控诉般哭着。 “朕不是回来了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温柔。 “朕给你赔罪,别生气了。” 女子依偎进他怀中哭诉着:“刚刚打雷了,嫔妾好怕...” “杳杳乖...” 床上的男人剑眉紧皱,睡得不太安稳。 可是那一声“杳杳”,却清晰地落到了冯若嫣耳中。 第四十四章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冯若嫣心神恍惚地坐在床上,一道闪电乍响,照亮了她苍白的脸色。 杳杳是谁? 冯若嫣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垂下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表情从不可置信转为厌恶及狠戾。 这一句梦中呓语,对冯若嫣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 君宸州好不容易留宿自己这里一次,可竟然在梦中喊着别的女人! 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杳杳”是谁?宫中哪个嫔妃的名讳中有这个字? 冯若嫣入宫前已经将宫中所有有名有姓的嫔妃打听清楚了,得宠的颖昭仪和李婕妤等人名字中并没有这个字,难不成是哪个不显眼的低位嫔妃? 难不成君宸州心中另有所爱,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将颖昭仪等人竖起来当靶子? 一时之间,冯若嫣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看向男人的目光有些过于强烈。 君宸州本就浅眠,被她这样盯着,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 “怎么了?”他对上冯若嫣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视线,淡淡开口询问了一句。 冯若嫣垂下眼睑,睫毛颤了颤,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没什么?” “皇上是做噩梦了吗?嫔妾听见您在唤谁的名字...”冯若嫣试探地问道。 君宸州目光微微一凛,他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的女子就如同雾里看花,醒来后怎么都想不起她的容貌。 她到底是不是越婈? 想到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君宸州顿时睡意全无。 可他转瞬又记起,在梦中,那个女子似乎很害怕打雷。 君宸州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烦躁,他想将这种陌生的情绪按压下去,却怎么都不成功。 倏然间,男人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皇上?”冯若嫣见他拿起架子上的衣服,急忙跟着下去,“这么晚了,外边还下着雨,皇上要去哪儿?” “朕还有事,你先睡吧。”念着冯若嫣怀着孕,君宸州耐下性子宽慰了两句,随即推开门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冯若嫣抓着木门的手陡然收紧,眼中满是阴霾。 ------ 回到勤政殿,君宸州身上都被打湿了不少,杨海愁眉苦脸地连忙吩咐人去打热水。 “皇上,您身上都湿了,奴才给您换身衣裳,当心着凉啊...” 君宸州走到了越婈的厢房门前,抬手制止了杨海说话的动作。 他拂开身后的人,推门进了房间。 厢房内静悄悄的,此时都快要寅时了,越婈正睡得沉。 她身上覆着一层薄毯,脸颊粉扑扑的,侧脸枕在枕头上,呼吸清浅,睡得香甜。 天边一声惊雷,她下意识地抖了抖,随即眉间又舒展开,并没有被惊醒。 君宸州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他眸色漆黑,像是外边漫长无垠的夜色。 眼前的场景,渐渐和梦中的重合在一起。 好似那夜,他在梦中枯坐了一夜,只为了看着女子的睡颜。 君宸州缓缓俯下身,坐在床沿,微凉的大掌贴在了女子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她柔嫩的肌肤。 “你到底是谁?”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有些被他极力按捺住的情绪,逐渐破土而出,变得一点点清晰。 ------ 自那日之后,越婈就几乎没见过君宸州了。 他似乎很忙,勤政殿的书房中,大臣们来了一波又一波,都是杨海在殿中伺候。 转瞬便到了九月中旬,圣驾即将启程回京。 出发前几日,君宸州去了慈安阁。 慈安阁中洋溢着淡淡的檀香,太后倚靠在软榻上,阖着眼拨弄着手中的佛珠。 君宸州走到殿中:“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这才睁开眼笑道:“起来吧,皇帝怎么这个时候来哀家这儿?” “明日便要回京了,儿臣只是想来看看母后可有什么需要打点的地方?” 君宸州落座后,太后吩咐人去上茶。 “皇帝和皇后一切都打点妥当了,哀家只管等着回宫便是。” 两人闲话了几句,太后突然提到:“听闻皇上打算让她留在行宫待产?” 君宸州微微颔首:“是,齐贵嫔还有两月便要临产,这路上颇有颠簸,朕和皇后商量过,等她出了月子再回宫。” “再者,皇后也早将产婆和太医等人安排好了,留在行宫也并不会有什么差池。” 太后却不怎么赞同:“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行宫中到底不如宫中方便,若是有什么意外,你也鞭长莫及。” 想到是皇后提出让齐贵嫔留在行宫待产,太后更是心下升起怀疑。 若皇后打着去母留子的念头,在行宫中便更好行事了。 想到这儿,太后心中对皇后的印象便降了一些。 自己已经允许她送周菀入宫,若是她还不够知足,那简直是枉费了自己对她的期待。 君宸州何尝没想过这些,只是归根到底是他懒得管。 近日北方蛮夷作乱,朝中主战派和劝和派吵得不可开交,他根本没心思管后宫的事。 “母后若是觉得不妥,便让齐贵嫔一道回宫吧。” 太后点点头:“哀家会和皇后好好商量的。” 说完这件事,太后缓了缓,端起茶盏喝了几口:“还有一事,哀家也想问问皇帝的意见。” “母后请讲。” 太后道:“林宝林当初有了身孕,皇上晋了她的位份,如今冯美人也有了身孕,皇上打算怎么册封她?” 论起来,太后对冯若嫣的印象还不错,再加上有小时候的渊源在,更是有些怜惜她。 君宸州差点忘了这件事,林宝林当初是因为位份太低,且她无故受了惊吓,他这才给她晋升。 而冯若嫣位份不算低了,他其实并未打算现在给她晋位,若是她能平安生下来,再册封也不迟。 太后见他的神色便知他没这个打算,叹息道:“哀家其实并不欲插手后宫之事,只是若嫣这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她为了你蹉跎了多少年的青春,既然进了宫,还有了身孕,哀家便替她求个恩典。” “母后言重了。”君宸州淡声道,“既然如此,就晋为嫔吧,等回了宫朕再下旨。” 第四十五章 拉拢 鸾凤阁。 皇后听到太后的人来传话,当即脸色就不好了,偏偏夏嬷嬷似乎什么都没察觉,依旧说着: “太后娘娘体恤皇后娘娘劳累,这么多人回宫的事宜都要皇后娘娘安排,想来也会有不周到的地方。” 皇后勉强扯了扯嘴角:“太后娘娘说的是。” 夏嬷嬷恭声道:“齐贵嫔即将临产,冯美人和林宝林又刚有了身孕,太后娘娘嘱咐奴婢去安排几位主子回宫事宜。” 皇后并不想在太后面前落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当即解释道:“齐贵嫔马上临产,本宫也是担心她路上受不了,若是让母后误会了...” “怎么会?”夏嬷嬷笑着打断了皇后的话,“太后娘娘知道皇后娘娘您是为了齐贵嫔着想,可是到底行宫没有宫中守卫森严,御医们也不可能都留在行宫,若是齐贵嫔生产途中有什么差池,难免照顾不周。” “娘娘放心,奴婢会将齐贵嫔的马车安排得妥妥当当,保准不会颠着她。” 皇后掐着自己的指尖,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就有劳夏嬷嬷了。” “娘娘客气了。” 夏嬷嬷离开后,皇后猛地将桌上的茶杯掷在地上,上好的青瓷杯顿时四分五裂,溅起来的碎片险些擦到周菀手上。 周菀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谁料皇后锋利的视线突然扫向她:“你都册封多久了,皇上可召见你了?” 周菀尴尬地摇摇头:“没...没有...” “没有?”皇后怒极反笑,“本想着你能早些怀孕,可如今冯氏和林氏接连有孕,齐贵嫔的孩子马上就要落地,而你呢?” 太后确实猜中了她的心思。 在行宫,去母留子才更好动手。 行宫远没有宫中守卫那般森严,且太医们多半都要回宫,能留一两个在行宫便是。到时候若是齐贵嫔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来不及救治,那就是她自己命不好,怪不得自己了。 周菀久久未被宠幸,皇后已经等不及了,胡太医诊断过,齐贵嫔腹中的孩子多半是皇子,若能养在自己膝下,那才是最好的。 这样无论周菀能不能生出皇子,她都有了嫡子。 偏偏她的心思被太后看穿了。 皇后怒不可遏,见着周菀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就生气。 “在本宫面前装可怜有什么用?”皇后冷笑,“要有本事,就去皇上面前装!” “阿姊...”周菀咬了咬唇,“皇上都不进后宫,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皇上不进后宫,你就不会往他跟前去?”皇后简直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行宫比之宫中守卫要松许多,去御前的机会也多得多,偏偏周菀什么都不去做,只一味地傻等。 皇后简直看见她都心烦,没好气地道:“出去,本宫不想看见你。” “是...” 周菀本以为要等回到宫中自己才有机会遇到圣上,谁知第二日,她就在芙蕖池偶遇了君宸州。 这是在行宫的最后一日,周菀不想待在鸾凤阁碍了皇后的眼,便只带了个宫女来到芙蕖池散心。 她坐在凉亭中喂着池中的小鱼儿,宫女秋雅突然推了推她的胳膊:“小主,您瞧是不是皇上过来了?” 周菀连忙抬起头看过去,果不其然圣上的銮舆正往这个方向行来。 她自打册封后就没单独见过圣上,一时之间有些紧张,匆忙地让秋雅给她整理了下衣装,就走了过去。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听到动静,銮舆适时停了下来。 君宸州只见一个嫔妃装束的人在路边行礼,他想了许久也没想起这是谁。 还是杨海小声提醒道:“皇上,这是周宝林。” 君宸州才想起来原来是皇后的妹妹。 当初看在皇后的面子给了一个位份,他却一直没召她侍寝。 “起来吧。” 周菀紧张地抓着衣摆,脸色也有些泛红:“嫔妾...嫔妾本是出来走走,却没想到能碰见皇上...” 君宸州淡声道:“外边日头大,早些回去吧。” 周菀听到这句关心很是高兴,羞涩道:“是,嫔妾多谢皇上关心。” 语罢,銮舆便从她面前离开。 周菀看着远去的銮舆,有些失落,但转瞬想到至少和皇上说上话了,也是件好事。 “哟,这是谁啊?” 一道不太友善的声音传来,周菀回过头才发现是顺妃。 顺妃扶着宫女慢悠悠地走过来,对向着自己行礼的周菀视若无睹,也不叫她起来,只是抚着自己的鬓边道: “本宫当是谁,竟敢拦皇上的銮舆,原来是皇后娘娘的妹妹。” 周菀被日光照着,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一会儿就有些发抖:“嫔妾只是偶然遇到了皇上...” “偶然?”顺妃冷嘲热讽道,“也是,周宝林册封后一直未能见到皇上,一时冲动去拦了銮舆也是情有可原。” 顺妃仗着家世好,父兄手握兵权,对皇后都谈不上多恭敬,更别说周菀了。 周菀身形不稳,突然向前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顺妃。 顺妃勃然大怒:“放肆!你给本宫跪下!” “顺妃姐姐怎么这么大火气?”一道柔婉的女声响起,来人是颖昭仪。 她看着面前的一幕,勾了勾唇角:“这大热天的,顺妃姐姐怎么为难起周宝林来了?” 顺妃脸色不虞,冷哼一声:“与你何干?” 颖昭仪让宫女将周菀扶起来:“自然和臣妾有关,臣妾奉旨协理六宫,嫔妃们犯了错,臣妾自然有权过问。” 顺妃脸色更难看了,贤妃是众妃之首,颖昭仪得宠,两人有协理六宫之权,偏偏自己身居妃位,却被颖昭仪暗自压了一头,怎么叫人不恨。 颖昭仪拿出帕子给周菀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周宝林好歹是皇后娘娘的妹妹,顺妃姐姐大人有大量,何必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她以下犯上,还有理了不成?” “哦?”颖昭仪疑惑道,“周宝林怎么以下犯上了?” 顺妃突然一噎,总不能说她让周菀一直行礼,周菀受不住差点撞到她吧。 这样传出去,不变成自己刁难人了吗? 对上颖昭仪看好戏的眼神,顺妃说不过她,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转身就扶着宫女的手离开了。 “多谢昭仪娘娘。”周菀弱弱地道了谢。 “周宝林不必客气。”颖昭仪微微笑道,“皇后娘娘管理后宫辛苦,日后周宝林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本宫便是。” 周菀悄悄瞄了颖昭仪一眼,觉得她也不像皇后说的那般可恶。 第四十六章 原来是她 晌午过后,越婈从内务府回勤政殿的时候,看见安充仪带着小公主在芙蕖池边纳凉。 安充仪瞧见了她,面上带着笑意:“越婈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越婈走到凉亭中,这才发现三公主竟然也在。 “奴婢见过充仪娘娘,见过三公主殿下,奴婢正要回勤政殿。” “快起来。”三公主率先扶起她,笑意吟吟,“我出来走走,没想到碰见了充仪娘娘和静仪。” 安充仪浅笑:“静仪吵着要出来玩,倒没想到碰到了一样贪玩的三公主。” “娘娘也打趣我...”三公主嗔了一声,她就是这个性子,到哪儿都坐不住,偏偏宫中也没什么人和她玩。 安充仪的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越婈身上。 面前的女子一身天青色宫装,配着一条梨花白绫带,素净雅致,在炎热的夏天让人瞧着十分清爽舒适。 虽未施粉黛,却难掩天生丽质。 后宫中关于越婈的传闻不少,但她在御前当差,却不像杨海那样随侍圣上,嫔妃们也不怎么能见到她。 但如今看来,后宫嫔妃们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 这样的美人,圣上临幸她,也不过早晚的事。 安充仪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思绪。 “本宫倒是很少见到越婈姑娘。”安充仪将小公主放下去,面带浅笑,“如今前朝事忙,越婈姑娘侍奉圣驾想必很是辛苦。” “奴婢不敢当。”越婈恭声道,“侍奉主子是奴婢的本分。” 三公主走过来牵住越婈的手,笑嘻嘻道:“既然你现在有空,不如去我那儿看看球球?” 球球是上次两人在竹林发现的那只小狗,三公主说它长得跟个圆球似的,便取了这个名字。 越婈点点头,这会儿是晌午,君宸州在午憩,还有两刻钟才会起身。 三公主带着她正想离开,忽然腿上被什么东西抱住了。 越婈低头一看,是小公主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仰着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她。 “抱——”小公主咿咿呀呀地叫着,软软的一团都快贴在她腿上了。 越婈有些尴尬,她抬眸看了安充仪一眼,怕她见到小公主对旁人亲近而不高兴。 安充仪只是坐在一旁笑道:“越婈姑娘见谅,静仪她打小就喜欢漂亮的宫女们,经常缠着本宫宫里的人要抱呢。” 三公主摸摸鼻子:“这倒是随了我。” 越婈唇角弯了弯:“小公主天真可爱,公主喜欢,是奴婢的荣幸。” 三公主弯下腰抱起静仪:“既然如此,我就带静仪一块去玩玩,待会儿让人送她回去。” 安充仪点点头:“去吧,本宫让乳娘跟着。” 三公主和太后皇上都关系亲近,静仪能得三公主喜欢也是件好事。 三人从芙蕖池离开。 三公主走在她身侧,突然皱着鼻子嗅了嗅:“好香啊。” “什么?”越婈不解地看向她。 三公主眼神锁定在她身上,又凑近闻了闻:“是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越婈忍俊不禁:“是奴婢自己做的香囊,公主要是喜欢,奴婢给您送去。” “好呀!”三公主又没忍住贴近她,又香又软的小宫女,怎么就偏偏不是她的! 没一会儿,宫人就将球球抱来湖边的草地上,小公主被球球追着跑,圆乎乎的小短腿迈得可快了,银铃般的小声荡漾在空气中。 “我当是谁呢,吵吵闹闹的。” 几人还没玩多久,就有两位不速之客走了过来。 三公主一抬头,看见来人是五公主和冯若嫣,对着两人就翻了个白眼:“哪来的癞蛤蟆,聒噪。” “你说什么?!”五公主差点暴走,冯若嫣急忙拉住了她。 “慎禾,你好不容易解了禁足,可别又给贵太妃惹事。”冯若嫣在她耳边小声劝道,心里也对着五公主翻了个白眼。 若不是不想断了贵太妃这条线,她才懒得再理这个蠢货。 五公主哼唧一声,看着跑到自己脚边的小狗,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好可爱! 但转瞬想到这是君淑元的狗,瞬间冷下脸,嫌弃地扭过头:“哪来的丑狗。” “你才丑呢!”三公主把球球抱起来,揉了揉它的脑袋,“乖啊,咱们不和丑人玩。” “你才丑!”五公主气得不行,指着她道,“君淑元我忍你够久了!” 三公主一下子就把狗塞到越婈怀里,叉着腰怼到五公主跟前:“你想和我吵架是不是?” “不仅想和你吵架,我还想和你打架!” 眼见两人之间剑拔弩张,马上就要打起来了,冯若嫣头疼得不行。 早知道就不出门了。 偏偏给她遇上这两冤家。 恰好这时小公主被两人说话的声音吓到,瘪着嘴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 越婈连忙搂住她:“公主别哭...” 三公主这才回过神来,她把静仪带出来玩的,可不能吓到她了。 三公主急忙回过身抱起小公主哄了哄:“静仪乖啊,咱们去其他地方玩。” 冯若嫣这才注意到越婈,见她和三公主关系竟然挺好,一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当了五公主多年的伴读,小时候被五公主当仆人一样使唤,这样才勉强维持着两人的关系。 怎么越婈偷偷摸摸地搭上了三公主这条船? 小时候她也不是没想过和三公主打好关系,毕竟相比五公主,德太妃和太后关系更好,可三公主不知为何就是瞧不上她。 冯若嫣从看到越婈的第一眼就很讨厌她,不仅是因为她令人忌惮的美貌,更是一种直觉。 直觉这人会是她的劲敌。 五公主跺了跺脚:“我们也走!” “我还不想看到你呢!” 三公主朝她冷哼一声,扭头就抓住了越婈的手: “杳杳,我们走!” 五公主如法炮制地拉住冯若嫣的胳膊,却发现冯若嫣整个人似乎僵在了原地。 “你怎么了?” 冯若嫣的脸色极其难看,她死死盯着越婈的背影。 “杳杳...”她喃喃念出这两个字,眼神由震惊渐渐变得阴骘。 原来是她。 冯若嫣紧紧攥着拳头,尖细的指甲掐进了掌心都浑然不觉。 第四十七章 撺掇 “什么人呐!”三公主气呼呼地骂了五公主一路,越婈自然不敢跟着她骂,只能在一旁安慰她。 小公主还一抽一抽的,鼻子里冒着小泡泡。 越婈一路上安慰着这一大一小,有些心累。 走到一棵柳树下方,越婈折了一只柔软的柳条,灵巧的双手三两下就把柳条编织成一对兔耳朵,小公主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声。 “要——”她伸出胖乎乎的双手抱着越婈的胳膊,圆溜溜的双眼看着她。 越婈失笑,把“兔耳朵”放在了小公主手中。 三公主这会儿也气消了,凑过来称赞道:“你的手真巧。” 越婈拿着柳枝的手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小时候弟弟还没有出生前,父亲也对她很好,去山上打猎的时候会带着她一起,还会摘毛毛草给她编小兔子。 可是自从几个弟弟出生,她在家中就越来越被忽视。 越婈睫毛颤了颤,脸上笑意更甚:“公主喜欢,奴婢再编一个。” 她弯起澄澈的美眸,眼波柔软,白皙的脸颊上漾起浅浅的小梨涡,宛如春花般明媚。 这一幕同样也落在了君宸州眼中。 他看着女子纤细莹润的手指灵活地摆弄着柳枝,时不时还抱着小公主戳一戳她的脸颊。 就像她伺候自己的时候,那双白皙纤细的小手搭在了自己的衣襟上...... 君宸州意识到自己在乱想什么,脸色更差了。 他正想转身离开,可是脑海中突然一道白光乍现,似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涌现在眼前。 一道娇娇的声音在他耳边嗔道:“皇上喜欢皇子还是公主?” 女子一袭水蓝色长裙,乖顺地窝在他怀中,而自己的大掌却放在她的小腹上。 “都喜欢。” “是吗?”女子似乎不信,撇撇嘴,“嫔妾就喜欢小公主,公主多可爱呀。” “嗯,可爱。” 男人心猿意马地吻着她的耳垂,女子却推却着:“不行的...” 君宸州僵在原地,脚下似乎生了根一般走不动。 从前他只在梦中见到过这般场景,可是今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多了这一段画面。 明明是很模糊的面容,可君宸州总是带入了越婈的脸,似乎认定了那人就是她。 他怔怔地看着越婈,只觉得头疼欲裂。 下一瞬,君宸州倏然弯了腰,大掌捂住了心口。 好疼。 “皇上?!”杨海见状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这才看到他脸色无比苍白。 “皇上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杨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越婈和三公主也听到了这一声叫唤,她俩偏过头看过去,就见君宸州站在不远处,脸色很是难看。 越婈下意识地将小公主放下来,急忙走过去,轻声道:“奴婢参见皇上。” 三公主也跑过来解释:“皇兄,是我让越婈陪我玩的,你别怪她。” 君宸州置若罔闻,只是眼神很奇怪地盯着越婈,突然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皇上?” 越婈眼中满是惊慌和害怕,他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把她捏碎一般。 他本就冷冽的眼眸中笼罩着一层暗色,让人更加难以捉摸。 许久,就在越婈心下忐忑不已,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他之际,君宸州突然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大步离去。 杨海急得团团转,迈着腿小跑着跟上。 越婈犹豫了一瞬,对着三公主福了福身:“公主,奴婢先告退了。” 三公主点点头,不放心地道:“要是皇兄罚你,你记得让人来找我。”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皇兄那么骇人的眼神,好像越婈是他的仇人一般。 他这么不喜欢越婈,干嘛不把越婈给她? ------ 毓秀阁。 颖昭仪午憩起来,便听宫人禀告:“娘娘,冯美人来了。” “让她进来吧。”颖昭仪扶着银心的手起身,走到内间慢悠悠地梳洗一番,这才施施然走出来。 “冯美人怎么有空来本宫这儿?”颖昭仪慵懒地靠在软榻上,慢条斯理地饮用着宫人呈上的酥酪。 冯若嫣见她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心中只觉得更加急躁。 自从知道“杳杳”是谁之后,她的心没有一刻安定下来。 皇上在睡梦中都唤着那个贱婢的名字,这叫她怎么能安心? “嫔妾今日来,只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娘娘。” 颖昭仪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冯若嫣深吸一口气,说道:“嫔妾刚才瞧见皇上和那御前宫女越婈,在芙蕖池附近一起陪小公主玩。” 她确实没有说谎,只是选择性地告诉了颖昭仪一些事情。 她和五公主分开后本想回去找越婈问话,却没想到看见了皇上。 就算颖昭仪找人去问,今日皇上和越婈一道带着小公主的场景总是做不了假的。 冯若嫣观察着颖昭仪的神色,只是颖昭仪除了有一瞬的惊讶外,依旧是八风不动,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冯美人和本宫说这个作何?” “想要撺掇本宫去对付一个宫女?”颖昭仪蓦然冷笑,“她不配,你也不配。” 颖昭仪收起了笑意,眼中闪过嘲讽:“一个宫女,能不能当上嫔妃还两说,本宫去对付她岂不是脏了自己的手。” 她轻蔑地瞥了冯若嫣一眼:“至于你。” “冯美人不会以为自己怀孕了,就高了本宫一头吧。” “当初你想投靠本宫,打着投诚的名号设计了马场一事,可结果呢?” 提到这儿,颖昭仪脸色更难看:“齐贵嫔安然无恙,林宝林却诊出怀孕,还折损了一个本宫安插在行宫的人手。” “冯若嫣,就你这样的蠢货,也觉得能指使得了本宫?” 颖昭仪那毫不掩饰的轻蔑刺痛了冯若嫣的眼,若非她位份低,何至于想要投靠颖昭仪。 可如今她怀了孕,等她生下孩子,自然不用再看颖昭仪的脸色。 只是在这之前,怀着孕本就成了后宫众人的眼中钉,唯有站在颖昭仪这一边,才能得一丝喘息。 冯若嫣忍耐下心中不快,站起身道:“娘娘误会了,嫔妾只是想要告知娘娘一声。” “至于这个宫女,嫔妾自然不会让她脏了娘娘的手。” 颖昭仪勾了勾唇角:“是吗,那本宫就等着看冯美人的手段了。” 冯若嫣离开后,颖昭仪这才猛地将手中的瓷碗摔在地上。 “去查。”她的声音很冷,脸上再不复一丝笑意。 “哪来的贱婢,竟也敢勾引皇上!” 第四十八章 再试探 三日后,圣驾回到了京城。 冯若嫣似乎是有些不适,一下马车就面如土色,被身旁的宫女搀扶着。 皇后见状皱眉道:“冯美人这是怎么了?” 冯若嫣难受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还是宫女檀云解释道:“小主孕吐严重,在马车上都吐了多次。” “采薇,让人抬了仪仗过来接冯美人回含章殿吧。”皇后很是体贴地吩咐了一句,转瞬又看见林宝林下了马车,她眼角抽了抽,“顺道也送送林宝林。” 贵嫔以下的位份是没有仪仗的,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皇后自然要展示自己的仁慈。 她看向冯若嫣:“你与林宝林同住一宫,如今你们二人又有了身孕,本宫会多派些人去伺候的。” 安充仪在一旁笑道:“还是皇后娘娘考虑得周到,臣妾身为含章殿的主位,倒是都忘了这些。” 皇后嘴角扬起笑意:“安充仪也是生育过的人,往后还要多照顾着两位妹妹。” “是,臣妾自当好生照料。” 其余嫔妃听着几人说话,有些不屑地撇撇嘴,有些却暗自羡慕。 这含章殿怕不是风水好,主位安充仪养着圣上唯一的子嗣,而新入住的两位嫔妃接连怀孕,真真是羡煞旁人。 冯若嫣听着她们说话,心中却略有不耐,她不着痕迹地朝前边看去,却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他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后宫的事,只和太后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冯若嫣心下更是烦躁,一股反胃感袭来,让她差点在众人面前失态。 皇后见状连忙让人送了她回去。 ------ 乾元殿。 离开了两个多月,殿中却依旧整洁得一丝不苟,哪怕圣上不在,留在宫中的宫人也丝毫不敢懈怠。 越婈一路上走得有些累,她回到厢房喝了几杯茶水,才想坐下来歇会儿,就听到外边杨海在叫她。 越婈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杨海道:“越婈姑娘,皇上让你进去伺候呢。” 越婈一时哑然,他都多久没搭理她了,怎么又突然想起来要自己去伺候。 无论心中怎么想,越婈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声道了句是。 须臾,她端着茶点走进殿中,君宸州正伏案批着奏折,听到她请安也只是淡淡叫了句起。 越婈走上台阶,轻手轻脚地给他倒了杯茶。 君宸州放下笔,在她想要离开的时候拉住了她的手,若无其事地将人带到自己怀中。 “累了吗?”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似乎之前的隔阂都未曾发生一样,一如之前那般熟稔。 越婈摸不清他的心思,只是心中松懈下来的那根弦倏然紧绷起来,她轻声道:“奴婢不累。” 夕阳透过窗楹照进来,余晖混合着男人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她身上。 越婈有些坐立不安,她稍垂的下颚轻抬,水盈盈的杏眸看向男人:“天色不早了,皇上可要用膳?” 君宸州没接她的话,却是反问道:“饿了?” 越婈想摇头,但是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清脆的一声响,在静谧的殿中格外刺耳。 她倏然脸色绯红,连白皙的耳根子都染了上一抹红霞。 君宸州陡然笑出声,浅浅的笑意让眉目间的寒意都消融了:“走了一路,是该饿了。” 越婈闭着嘴,不想说话。 这时,外边传来杨海的声音:“皇上,小厨房做了些百合莲子糕,皇上可要尝尝?” “拿进来。” 越婈意识到自己还坐在他腿上,急忙想要下去。 可君宸州紧箍着她的腰肢,将人牢牢地锁在怀中。 杨海垂着头端着糕点进来,对殿中的这一幕视而不见。 浓郁的一股莲子味洋溢在空气中,越婈看着那份糕点,忍不住蹙起眉尖。 君宸州是不能吃莲子的。 上辈子她也是偶然得知这件事的。 夏天的时候两人泛舟游湖,她摘了一朵莲蓬喂给他,可他吃了几颗当夜就发了高烧,很是严重。 在君宸州伸手夹起一块糕点的时候,越婈下意识地阻止道:“皇上别吃。” 君宸州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深邃的黑眸看向她:“怎么了?” 越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今应该没有人知道知道他对莲子过敏,连君宸州自己都是那次意外才知道的。 “奴婢...”越婈磕磕巴巴地解释着,“如今天气凉了,百合和莲子性寒,不宜多用。” “奴婢是担心皇上的身体。” “是吗?”君宸州蓦然勾起一抹笑,在越婈紧张的目光下,将那块糕点放了下去。 越婈松了口气,若是他生了病,他们贴身伺候的奴才肯定讨不了好。 正当她暗自欣喜之际,却听男人幽幽开口道: “朕差点忘了,朕对莲子过敏。” 越婈无意识地攥住了自己的衣摆。 殿内格外安静,她仿佛都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紧张,慌乱,甚至透着一丝恐惧。 越婈眼中的惊愕没能逃过君宸州的双眸,他从身后拥着女子,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 “倒是你让朕想起来了,不然就糟了。”君宸州语气带笑,“朕该怎么赏赐你?” 他很小的时候吃了莲子过敏,这事除了他自己,也就太后和杨海知道。 过去十多年,他确实不太记得请这件事。 只是回宫的路上,他忆起了梦中的某个细节,他和女子相处时,宫女拿着新摘的莲花和莲蓬进来,她却让人把那些莲蓬都撤走了。 现在,他可以笃定,越婈一定和自己有过什么渊源。 甚至,她清楚,只是他忘了。 门外。 杨海将食盒放回去后,一脸疑惑,皇上明明不能吃莲子,为何突然让他在越婈姑娘在的时候送莲子糕进去? 他摇了摇头,想不通。 第四十九章 中毒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转瞬便到了京城的深秋。 圣祖爷在时打下了北狄,然而北狄臣服多年却心有不甘,年初开始便渐渐在边境作乱,近日更是放火烧了驻军的粮草,在朝堂上掀起了风波。 往日那些劝和派臣子也统统闭了嘴,别人都快骑头上来了,哪有忍让的道理。 君宸州这些日子为着攻打北狄一事很忙,嫔妃们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后宫一片风平浪静。 越婈也是松了口气。 前段时间君宸州总是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应该说从行宫回来他就有些不对劲。 不过他最近忙起来了,也没空再折腾自己。 越婈捧着几匹布料便往含章宫去,昨日新得了几匹料子,君宸州赏了一些给安充仪和小公主。 杨海便让她顺道去一趟。 含章宫门前的梅林中,安充仪远远瞧见了她: “越婈姑娘。” 越婈停下脚步,刚站稳,便有一个小团子冲过来抱住了自己的小腿。 “公主。”看见是小公主笑嘻嘻地抱着自己,越婈也露出一抹笑。 小公主熟稔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奶声奶气的:“抱——” 越婈见她身上的披风都快要掉了,连忙蹲下身帮她穿好衣裳,这才抱着她往凉亭的方向走去。 “奴婢给充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越婈将小公主放下,规规矩矩地给安充仪行礼。 这些日子她也偶遇过安充仪几次,小公主对她有几分亲昵,但越婈也不敢真的和公主亲近,免得惹了安充仪不快。 “越婈姑娘不必多礼,这天寒地冻的,是要去哪儿?”安充仪声音轻缓地让她起来。 “奴婢奉皇上的命,给娘娘和公主送了今年冬天的料子来。” 安充仪看见她手中的东西,笑道:“那倒是巧了。” “荷香,将东西放到库房中去。” “是。” 小公主抓着她的衣摆仰着头看她,一只手去够她腰间佩戴的一支香囊,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好香...” “静仪,不准胡闹。”她弯下腰将小公主抱起来,却不料小公主在她怀里扭着,嚷嚷着想要。 安充仪面带歉意:“让越婈姑娘见笑了。” 越婈见状将香囊摘下来递给小公主:“娘娘言重了,公主喜欢,是奴婢的荣幸。” 小公主拿到香囊便开心了,安充仪也闻到那淡淡的清香。 安充仪挑了挑眉:“冯美人说梅林梅花开得好,梅香扑鼻,本宫却觉得这梅香也比不过越婈姑娘做香囊的手艺。” “娘娘谬赞,奴婢不敢当。” 越婈恭声道:“奴婢只是闲来无事做了些花露,讨巧之物,怎能和这满园梅花相比?” “越婈姑娘不必这般拘谨,本宫觉得你亲切,静仪也喜欢你,往后若是有空,也可来含章宫陪本宫说说话。”安充仪温和地笑着。 公主不比皇子能够建功立业,公主未来的婚事便只能指望母亲的恩宠。 她出身不算多高,又养着公主,并不想在后宫中树敌,免得影响公主的未来。 后宫中都在流传越婈是皇上看中的人,安充仪自然也卖她几分面子,若是日后她真的有大造化,还能念着些自己的静仪。 越婈有些许的错愕,纵然不知安充仪是否真的这般想,但却不能拂了她的面子。 “多谢娘娘抬爱。” 两人说话间,突然坐在安充仪怀中的小公主抽搐了一下,接着口中便有白沫吐出来。 “静仪!”安充仪猛然变了脸色,低头抱紧了小公主,“这是怎么了?” 越婈也吓了一跳,忙对着旁边怔愣的宫人道:“快去请太医!” 安充仪出来只带了两个宫人,见她六神无主的模样,越婈帮着将小公主抱回了含章宫。 不多时,太后和皇后等人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 小公主是圣上唯一的子嗣,太后很是疼爱她,一进殿瞧见她小小的身躯抽搐着,嘴里不停地吐着白沫,顿时怒声道:“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公主的?!” 殿内的宫人跪了一地,越婈本跪在床边,见太后过来连忙挪了挪膝盖,跪到了一旁。 “小公主是怎么回事?” 李太医忙起身道:“回禀太后娘娘,公主是中了毒,微臣正在帮公主施针,将毒素逼出来。” “中毒?”皇后陡然出声,“公主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太后锋利的视线扫向安充仪:“你是怎么照顾公主的?” 安充仪已然是六神无主,手还紧紧抓着越婈的胳膊,指甲都快要嵌到肉里去了,她身边的宫女荷香更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臣妾...臣妾也不知...”安充仪声音哽咽,太后顺着她的方向看到了越婈。 皇后显然也看见了,率先问道:“越婈姑娘不在御前当值,怎么在含章宫?” “回娘娘话,奴婢今日奉命给含章宫送皇上的赏赐,却不想公主突然出了意外...” 太后也听到了,收回了视线。 一刻钟后,李太医终于松了口气:“回禀太后娘娘,公主体内的毒素已经清除,只是公主年幼体弱,要好生照顾,免得落下病根。” “那就好...”太后抚了抚胸口,面上松快了些。 “乳娘和太医留下来照顾公主,其余人都给哀家出来。” 外殿,含章殿的宫人跪了一地,太后坐在上首,面色冷厉:“公主中了何种毒?” 李太医抹了抹头上的细汗:“依微臣之见,公主的症状和脉象,似是中了幽兰散。” “幽兰散?”下首的贤妃面露疑惑,“这是何物?” “幽兰散是从生长于岭南一带幽谷中的一种兰花中提取的花素,闻之清香扑鼻,但剂量过多就会导致中毒。” 李太医看向安充仪:“敢问娘娘,今日公主用了什么东西?” 安充仪声音还有些哽咽:“今日早晨用了半碗牛乳和两块马蹄糕,然后本宫就带着她去了外边的梅林玩,接着就碰见了越婈,静仪拿了她的香囊...” “香囊?”李婕妤精准捕捉到了这两个字,“李太医说此毒清香扑鼻,若是放在香囊中...” 她话未说尽,但众人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越婈突然有些不安,手心已经出了一丝薄汗。 第五十章 用刑 “香囊在何处?”太后目光骤冷。 安充仪将香囊拿了出来,递给了李太医。 李太医仔细查验了一番,脸色越来越凝重,殿中一片寂静,众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半晌,就在太后快要不耐烦时,李太医才扑通一下跪下,声音颤抖:“太后娘娘,这香囊中确实有幽兰散,只是分量并不重,大人偶尔闻下问题不大,但公主年幼,这些分量才会导致她中毒。” 安充仪不可置信地看着越婈,手都在发抖。 她猛地上前,“啪”的一巴掌甩在越婈脸上:“你!你好大的胆子!” “静仪这般亲近你,你竟敢害她!” 安充仪这一巴掌用了很大的力气,越婈被打得偏过头去,白皙的脸颊上顿时红肿起来。 她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急忙解释道:“奴婢并不知什么幽兰散,这个香囊本是奴婢自己戴着的,奴婢又如何能知道公主会喜欢。” 颖昭仪自进了殿便没怎么说,她轻掀眼皮,居高临下地瞥了眼下首跪着的女子,轻蔑地冷嗤一声: “太医刚才便说了,公主年幼,便是一丁点的分量都有可能导致中毒,你既然来了含章殿,那必定会接近公主。” “昭仪娘娘所言没错。”冯若嫣接话道,“就算公主不喜欢,没有要来把玩,只要你靠近,还不是一样会害了公主。” 太后脸色极其难看,重重拍了下桌子:“你这贱婢,给哀家如实招来!” 越婈伏下身磕头:“太后娘娘明鉴,李太医方才所言,这幽兰散来自岭南,奴婢一个宫女,如何能拿到这个东西?” 她脑子飞快转着,今日这事竟是冲着她来的,可宫中几乎人人都佩戴香囊,她的香囊也是最普通不过的,幽兰散这种东西,又怎么会出现在其中? 她突然抬头看向李太医:“敢问李太医,这幽兰散可是外边轻易能买到的?” 李太医顿了顿,摇了摇头:“幽兰散来自岭南,岭南与京城相隔甚远,这东西外边医馆并不会卖,确实难得。” 越婈稍稍松了掐着掌心的力道,又辩解道:“再者,奴婢和公主无冤无仇,奴婢是御前的掌事宫女,何必去害公主,自毁前程?” “请太后娘娘明察!” 听了她这一番话,太后的脸色倒是缓和了一些。 仔细想来,越婈是君宸州看上的人,指不定哪日就飞上枝头了,她费尽心思害一个公主作何? 冯若嫣见太后面色隐有松动,立即道:“你自然没有理由害公主,可你身后的人呢?” 越婈猛地抬头,对上了冯若嫣不怀好意的眼神。 她勾了勾唇角:“太后娘娘,公主乃皇上唯一的子嗣,若是这宫女背后另有其人,怂恿她谋害公主,甚至谋害皇上...” 江美人收到颖昭仪的眼神,突然蹙起眉尖,小声嘀咕了一句:“岭南,似乎和慎王的封地相隔不远。” 太后脸色骤变。 她的话一下就将事情变得更严重了,甚至暗指越婈是别人安插在君宸州身边的奸细。 越婈后背发凉,伏在地上的手紧紧攥着,她喉间干涩:“太后娘娘,奴婢是宫中采选入宫的,身份籍贯都清楚可查,奴婢也从未和其他人有过来往,一查便可知。” “太后娘娘,这贱婢嘴硬得很,依臣妾见,得用刑,她才会说实话。”颖昭仪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刮了刮茶沫,轻飘飘地就说出了用刑二字。 皇后瞥了她一眼,略有担忧道:“母后,她毕竟是御前的人,咱们也不好越过皇上处置她。”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更是让太后眯了眯眼眸。 颖昭仪和冯若嫣都不再说话,多说多错,只要太后怀疑了便好。 皇后提点了一句,眼中暗自闪过一丝嘲讽,拿御前来压太后,只会让太后更不爽而已。 太后本就心疼小公主,便是皇上袒护这贱婢,这次也得让她掉一层皮。 须臾,才听太后缓缓道:“去乾元殿,请示一下皇帝。” ------ 乾元殿。 此时已快到傍晚,今晨前线八百里加急的情报送进宫后,君宸州便召集了众多臣子议事,几个时辰都未出来过。 杨海靠在墙上发呆,突然瞧见夏嬷嬷带着人走进来。 “哟,这什么风把夏嬷嬷吹来了?” 夏嬷嬷脸上挂着笑,不卑不亢地点头示意:“劳烦公公通传一下,老奴求见皇上。” “怕是不巧,皇上这会儿正在和丞相大人,还有几位将军议事,吩咐了不准人打扰。” 杨海眼珠子转了转:“可是太后有何事吩咐?” 夏嬷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是能看出太后动了怒,毕竟涉及圣上唯一的子嗣,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宫女, 本来一个卑贱的宫女,太后想处置便处置了,哪用得着请示皇上,但太后不愿破坏和皇帝的母子关系,这才让自己来请示一番。 既然皇上不得空,自然不能因为这些小事耽搁了朝政。 “无事,大公主中了毒,不过好在太医已经诊断过,并无大碍。” 杨海听到“中毒”二字,陡然惊讶:“怎么会如此?” 皇上平时虽对大公主不算多上心,但到底是他的女儿。 杨海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心里权衡了一番,可战事胶着,既然大公主没事了,待会儿再禀告也不迟。 “太后想要审问涉及此事的宫人,来告知皇上一声。” “嬷嬷说的哪里话。”杨海道,“皇上忙于朝政,后宫之事自然该交由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做主便是。” 夏嬷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既然如此,老奴就先告辞了。”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乾元殿却还是灯火通明,隐隐能听见书房内传出来的争执声。 杨海打了个哈欠,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他睁开眼就见小福子匆匆跑来: “公公不好了!” “越婈姑娘被拉去了慎刑司!” 第五十一章 太后可要给朕一个交代? 越婈被架着回来时几乎只剩下半条命了。 行刑的宫人将她扔下,越婈狼狈地伏在地上,梨花白的宫装上鲜红的血迹格外刺目。 她脸上血色全无,苍白的唇瓣上是自己咬出来的血痕。 “三十大板下去,招还是不招?” 太后冷眼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打从第一眼看见她,太后就并不太喜欢她。 这般容貌的女子,君宸州将其留在身边,打的是什么心思人尽皆知。 更别提在行宫的时候,偶然听到淑元提起,皇帝竟允许她在勤政殿养了一只小狗。 她作为君宸州的生母,自然知道他从小就不喜欢这些玩意,可却能纵容一个宫女这般放肆,简直是坏了规矩。 身为御极天下的帝王,他享受着权力,同样也会被权力束缚,他不该有过多的感情。 何况如今,越婈牵扯到涉嫌谋害公主,甚至和慎王扯上关系,那就宁可错杀也绝不能放过。 皇后睨了一眼下方的女子,见她似乎已经昏迷不醒,便道:“拿盆冷水,把人叫醒。” “哗啦——” 一盆冷水下去,越婈的手指动了动,凌乱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几乎是气若游丝:“奴婢没做过...” 她的声音很小,颖昭仪却听得很清楚,她冷笑一声:“太后娘娘,这贱婢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看来是还没吃到苦头。” 太后沉声道:“上箍刑。” 所谓箍刑,便是用刑具夹住十指,十指连心,钻心之痛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 几个宫人上前架起越婈,她丝毫动弹不得,只有微弱的喘气声。 当刑具刚好夹住她的手指,宫人准备用力的时候,外边便响起一道略显慌乱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一袭龙袍的男人匆匆走了进来。 君宸州一踏入殿中,便看见浑身是血的越婈倒在地上。 他一双利眸中怒气勃发,大步上前一脚踹开了挟着她的宫人,顾不得满地狼藉,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女子抱入怀中。 恍惚间,越婈闻到了那熟悉的龙涎香,她艰难地抬起眼皮,只能看见一片明黄色的龙纹。 越婈颤颤地想要伸手去够,君宸州连忙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女子的手无力地垂下,指尖划过,在他冷峻的面上留下一道血迹。 “越婈...” 他焦急地唤了女子一声,可突然一道钻心的疼痛席卷了他的全身,眼前恍惚出现另一个场景,冰凉苍白的女子,倒在他的臂弯当中。 而遮住她面容的浓雾渐渐散去,隐隐和面前的女子重合在一起。 那股奇怪的感觉转瞬即逝,君宸州来不及再想其他的,动作轻柔地将已经昏迷的女子抱了起来。 他站起身,冷硬的面容上染上一抹鲜血,那双深邃的黑眸中尽是森然和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今日之后,太后可要给朕一个交代?” 太后扶着夏嬷嬷的手起身,眼中闪过震惊,这是君宸州第一次用这般生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她的声音也裹着寒气:“皇帝难道不知,这宫女涉嫌谋害公主,哀家正在审问。” 君宸州蓦然冷笑:“审问?” “怕不是想屈打成招?” 他的怒气已然绷到了极点,抱着越婈转身便大步离去。 “传太医!” 君宸州没有错过太后眼中的不满。 她不满? 那自己的不满呢? 但凡杨海晚一些进去禀告,但凡自己路上慢一点,他还能见到她吗? 乾元殿。 君宸州脚步不停,径直将人抱进了自己的寝殿。 女子后背和下身都是伤,他只能让她趴在被褥上,身下鲜红的血迹刺痛了他的双眸。 “太医呢?!”他冲着杨海怒声道。 “到了,马上就到了...”杨海吓得腿一软,还好他当时听到越婈被用刑的时候当机立断地进去禀告了皇上,否则再晚一点,越婈姑娘真出了事,自己也别想活了。 杨海脸色都有些发白,伺候圣上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和太后起了龃龉。 胡乱想着的时候,外边沈院判拎着药箱匆匆赶来。 “微臣...” “过来给她看。”没等他行完礼,就被君宸州厉声打断了。 沈院判擦了擦头上的汗,连忙来到床边,一看越婈的情况就知道是受了杖刑。 “皇上,得先让医女来为这位姑娘清理伤口。” 没等君宸州发话,小福子就机灵地道:“奴才这就去请。” 不多时,两个医女进来为越婈清洗着身上的伤,她趴在软枕上,往日里那双灵动的美眸紧紧闭着,细长的柳叶眉因疼痛紧蹙,唇瓣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 君宸州握住她的手,越婈半昏半醒间死死抓着他的手,细细的指甲在他掌心留下一道道痕迹。 许是伤口太疼,越婈嘤咛了几声,身子都在颤抖。 君宸州冷声道:“动作轻些。” “是。”两个医女战战兢兢地帮着她处理伤口,将黏在伤口上的布料一点点剪下来,纵然动作再轻,也不可避免会疼。 君宸州执着女子的手,见她整个人柔弱不堪的样子,心生无限怜惜。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紧张她。 明明她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可一想到她可能出事,就好似有一把锋利的刀在一点点割着自己的心。 蚀骨的疼痛却有一种熟悉感,仿佛曾经经历过一般。 种种驱使着他去救她。 “如何?”见沈院判眉头紧皱,君宸州蓦然出声问道。 沈院判一抖,急忙道:“皇上放心,这位姑娘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但失血过多,恐怕要休养上几个月。” 君宸州一直提起的心这才归了位。 他伸手抚了下女子的脸颊,将她凌乱的发丝拨至耳后。 须臾过后,沈院判收起覆在女子手腕上的帔帛,恭声说道:“微臣会开几副药,每日服用,另外还需要每日给伤口上药。” “在伤口结痂之前万万不能碰水,这些日子也不能受凉,否则容易高烧...” 沈院判说了一大通,君宸州都默默记在了心上。 第五十二章 满宫观刑 深夜。 夜色浓郁,如同化不开的黑墨。 这一夜对于皇宫中众人来说,却是一个不眠夜。 板子打在肉身上的声音不绝于耳,乾元殿外的宫道上熙熙攘攘,站满了人。 皇后在,颖昭仪和冯若嫣等人都在,后宫嫔妃几乎都在此处。 人群中间的空地上,十几个人被压着打板子,行刑的是禁军。 训练有素的禁军力道很大,是宫中那些太监远远比不得的,一板子下去就是皮开肉绽。 啪啪的声音,颖昭仪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近乎没有一丝血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宫女锦心和银心被打。 旁边的冯若嫣也不逞多让,她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颤抖的双手泄露着她的恐惧和惊慌,对上檀云求救的眼神时只能心虚地撇开脸。 可是下一瞬小福子便发现了她,恭恭敬敬地道:“冯嫔娘娘,皇上说了,要让诸位都观刑。” 意思就是必须看着,想要装不经意扭头都不行。 冯若嫣捏紧了掌心,勉强勾了勾嘴角,却格外滑稽:“多谢公公提醒。” 自打君宸州带走越婈后,便下令将今日涉及小公主中毒以及当时在含章宫的人统统收押。 宫中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连殿上哪些人说了什么话,短短半个时辰,他便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和颖昭仪等人在殿中提及用刑,又将幽兰散一事往慎王身上引,暗示越婈是慎王派来的细作,这些话统统传入了君宸州的耳中。 纵然可以解释这只是合理的怀疑,但君宸州显然要为越婈做主。 所以锦心和檀云才逃不过这五十板子。 至于那几个行刑的人,早已尸处异处。 血肉模糊的头颅就摆在面前。 李婕妤再也受不了这刺鼻的血腥味了,扶着宫人的手干呕了一番,怒气冲冲:“福公公,我们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小福子不卑不亢地笑了笑:“娘娘稍候,等到这几波人行刑结束,自然就没事了。” 颖昭仪看着那边还有一波人等着被用刑,不自然地抽了抽嘴角:“这些奴才行刑,又与本宫何干?” “昭仪娘娘莫怪,这些奴才劝不好主子,以至于您在太后面前言语无状,皇上不忍心责罚娘娘,只能让这些奴才代为受过了。” 颖昭仪死死咬着嘴唇,声音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一般阴沉: “那公公就替本宫,多谢皇上体恤。” 小福子若无其事地笑笑:“娘娘言重了。” 突然,冯若嫣扶着宫人的手干呕起来,那被她掐着的小宫女害怕地抖着:“公公,我们娘娘有着身孕,实在不适合看这些...” 她是檀云被带去行刑后,从含章宫被拉来伺候的。 小福子瞥了一眼树荫处:“娘娘莫急,太医在旁边候着呢。” “若是有事,奴才让他们先停下来,等您看过太医再继续。 冯若嫣眼角忍不住地抽搐,她勉强直起身子,咬牙道:“不必了,多谢公公。” “那便好,还请各位主子多担待。” 众人见受宠的颖昭仪和有孕的冯嫔都吃了瘪,自然不敢再说话了。 小福子是杨海的徒弟,深得杨海那一套真传,平时看着平易近人,但说话那是格外圆滑,滴水不漏,总之就是不能离开。 至于为何杨海不在,因为他也被打了。 皇后倒是松了口气,还好今日她没怎么掺和,采薇和采兰虽也挨了打,但至少不会再波及到自己了。 等到这一批宫人被打完,下一批宫人被押上来时,皇后蓦然瞪大了眸子。 夏嬷嬷! 皇上竟然连太后的面子都不顾了。 就在皇后惊讶之际,君宸州从殿内走了出来。 “皇上万福。” 君宸州没有理会她们,他下颌紧绷,周身的低气压让人不寒而栗。 裴慎见他出来,连忙将一个浑身是血,显然受过重刑的宫女扔在他脚边。 皇后只见那人头发凌乱不堪,遮住了半边面庞,可隐隐却觉得有些熟悉。 没等她说话,众人就见太后怒气冲冲地赶来。 “皇帝这是何意?”太后一来便看见刚被摁在刑凳上的夏嬷嬷,立马厉声呵斥,“都给哀家住手!” 然而禁军只听令于君宸州,一板子结结实实地打了下去。 “放肆!简直放肆!” 太后气得差点往后摔去,还是皇后连忙搀扶住了她:“太后娘娘息怒啊...” “皇上,母后年纪大了,也离不了夏嬷嬷的服侍啊...” 君宸州只淡淡地斜睨了她一眼,声音低沉:“母后派夏嬷嬷来请示朕,然她阳奉阴违,险些酿成大祸,此等刁奴,理应问斩。” 皇后浑身一颤,又听他道:“朕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才只给了她五十大板。” 太后气得胸口不住起伏着:“夏嬷嬷也是关心公主,你的亲生女儿遭了罪,你却包庇一个宫女,若是静仪长大后知道,岂不是有损你们父女之情!” 太后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君宸州如今的模样简直太过疯狂了。 今夜就杖打了数十人,斩杀了慎刑司行刑的宫人,这岂是一个明君所为? 事情传出去,她都不敢想,明日文官们是如何口诛笔伐。 “包庇?”君宸州漆黑的眸子中射出一阵阵寒光,他倏尔看向地上那宫女,嘴角是冷漠又意味深长的笑,“太后宁可觉得朕包庇,也不信是自己受了旁人挑拨。” “裴慎。” “卑职在。”裴慎听到命令走出来,对着太后恭声道,“太后娘娘,卑职已经查明,是乾元殿的宫女百芝,在越婈姑娘的香囊中放了幽兰散。” “百芝?”皇后惊呼一声,难怪她觉得眼熟。 在越婈来乾元殿之前,百芝才是御前的大宫女,她也见过很多次。 裴慎对着百芝厉声道:“还不如实招来!” 百芝浑身是伤,颤颤巍巍地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奴婢认...奴婢都认...” “是奴婢趁着前段日子圣驾去了行宫,乾元殿疏于看守,才在越婈的香囊中放了幽兰散...” 皇后微微蹙眉,这倒是说得通,毕竟百芝在乾元殿多年,自然没人会留意她。 “谁指使的你。”君宸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漠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是...”百芝都如筛糠,惊恐的目光环视了一周,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裴慎厉声道:“还不说?还没受够刑是吧?” “奴婢说!奴婢说!” 百芝吓得直抖:“是...是齐贵嫔!” 第五十三章 指控 齐贵嫔的预产期便在十月,许是经过行宫马场一事后她想通了些,自打回宫后就闭门不出,安安心心地待在瑶华宫待产。 今日含章宫发生的事情她并未参与进来,因此这会儿她也不在场。 君宸州呼吸微沉,看着奄奄一息的百芝,眸子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去传。” 太后陡然拔高了声音:“皇帝!” “齐贵嫔生产在即,如何能惊扰她?”纵然她喜欢小公主,可是齐贵嫔怀着的十有八九是皇子,公主又如何能和皇子相提并论? 君宸州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眼中隐隐的嘲讽让太后十分难堪。 “不是母后要彻查静仪中毒一事吗?”他声音冷下来,一字一句道,“既然母后要彻查,朕就奉陪到底。” 他收回视线,对着裴慎道:“还不去?” “是。” 深秋之际,夜里风很大,皇后等人都冻得浑身僵硬,脸色苍白,偏偏君宸州视若无睹,丝毫没有让她们去休息的意思。 刑罚还在继续,夏嬷嬷年岁大了,十板子下去已经呼痛声都微弱了不少,太后冷着脸一言不发,只是脸色极其难看。 “皇帝,便是看在哀家的面上,你都不能宽恕夏嬷嬷这次吗?” 君宸州森冷的眸子微微眯起,宽恕她? 那今日,怎么没人宽恕越婈? 若非这刁奴没将话说清楚,何至于让越婈受这样的罪。 没直接杀了她,已经看了太后的面子。 “母后不必忧心,若是夏嬷嬷挺不过去,朕会让殿中省另给您安排伺候的人。” “你!”太后语塞,一时面目铁青,似是咬着牙在说,“好,当真是好。” 君宸州没再看她,他嗓音淡漠: “太后,朕才是这熙国的皇帝。” ...... 两刻钟之后,裴慎带着齐贵嫔到了。 一路上齐贵嫔都在忐忑不安,她最近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宫里待产,也不争宠了,只一心想着孩子。 她求了皇后恩典,临产前都不必去请安了,就怕出去就惹上事。 越靠近乾元殿,这森严的氛围便让她内心打着鼓,偏偏裴慎嘴紧得很,什么都问不出来。 从仪仗上下来,看着宫道的石板上鲜红一片,汩汩的鲜血似乎还在顺着往远处流,齐贵嫔腿一发软,差点直直地往下栽去。 “娘娘小心。”侍棋忙扶住她,自己的牙齿都在打着颤。 虽然在瑶华宫早已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可什么都比不过当场见到来得震撼。 皇上是疯了吗? 为了小公主,还是为了那个宫女? 齐贵嫔扶着宫人勉强走到了君宸州面前:“臣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唤臣妾前来是为何?” 君宸州冷冷看了她一眼:“幽兰散你可认识?” 齐贵嫔大惊,她连连摇头:“皇上明鉴啊!臣妾怎么会知道这么稀奇的药物,臣妾也是今日听说公主中了毒,这才知道这东西的。” 裴慎拿出百芝的供词,齐贵嫔看了之后面上满是惊讶和不安,她动作笨拙地扶着侍棋跪下: “臣妾和公主还有越婈姑娘无冤无仇,何必通过这样的手段去害她?” “无冤无仇?”旁边的李婕妤冷笑道,“难不成之前为难越婈的人不是你?” 听到李婕妤的话,齐贵嫔才陡然想起,大半年之前她确实和越婈起过冲突。 她心下更是慌张:“皇上...臣妾真的没有...” 齐贵嫔猛地指向百芝:“你这贱婢,谁给你的胆子污蔑本宫!” 百芝慌乱地哭着:“皇上,当真是贵嫔娘娘吩咐的!当时和奴婢接触的便是瑶华宫的二等宫女青莲!” 侍棋脸色一变,她是瑶华宫的大宫女,统管其他宫人,自然知道青莲。 齐贵嫔眸中瞬间沉下来,青莲是二等宫女,她也是有印象的。 “去传。” 等到青莲被带来的时候,她直接扑到齐贵嫔脚边抓住了她的衣摆:“娘娘救奴婢啊!” 这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人群中隐隐有声音:“她怕不是知道事情败露了,这才求齐贵嫔救她?” “放肆!”齐贵嫔怒目瞪着刚才说话的钱宝林,钱宝林撇撇子,往后退了两步没再吭声。 “百芝,你看看可是她?”皇后恰时开口问道。 百芝抬头看了一眼,不住地点头:“是,就是她...” “当初是青莲找到我,说我如今在御前不受重用,只要我帮她办事,等齐贵嫔生下皇子,便让我去皇子所伺候,日后小皇子若是登基...”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但众人都是吓得浑身一僵。 皇上还健在,齐贵嫔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臣妾没有!臣妾冤枉啊!”齐贵嫔再顾不得其他,直直跪在地上揪住了男人的衣袍,“纵然吃了熊心豹子胆,臣妾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啊!” 她一脚踹开跪在自己腿边的青莲,怒斥道:“到底谁让你来污蔑本宫?!” 百芝不停地磕头哭诉道:“都是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自从越婈来了御前,奴婢便成了内院的粗使宫女,奴婢不甘心这才被青莲怂恿的啊!” 君宸州此时眸中皆是怒气,便连太后都有些震惊。 皇后勉强维持着镇定,看向青莲厉声道:“此事当真是齐贵嫔指使?” 青莲整个人都如筛糠,对着皇后哭道:“奴婢也是听了贵嫔娘娘的吩咐啊!皇上皇后娘娘恕罪,饶奴婢一命吧!” 她拼命地摇头,抱着齐贵嫔的腿不放手。 “你这贱婢还在污蔑本宫!” 见着眼前的闹剧,君宸州下颌紧绷,朝着裴慎使了个眼色。 裴慎会意,立马招手示意将青莲架到刑凳上。 “娘娘救救奴婢啊!” 其余的奴才都已经受完了刑,夏嬷嬷只剩半口气地瘫倒在地上,场内只有青莲惨叫的声音。 “奴婢招!奴婢都招!”挨了十几板子,青莲大声喊道,“都是齐贵嫔吩咐的,奴婢真的只是照主子吩咐办事啊!” 禁军将她拖下来,青莲立马都吐了出来:“奴婢的家在京郊,贵嫔娘娘前些日子吩咐奴婢回家取一个包裹,那包裹是齐家几经转手送来的,里面便有幽兰散。” “胡言乱语!”侍棋站出来斥道,“你这几个月从未出宫过,娘娘如何吩咐你?” 青莲咽了咽口中的血水,眼神飘忽地扫向一个地方,众人顺着她地视线望去,竟然是素来与世无争的叶婕妤。 “奴婢和叶婕妤的宫女芳菲是同个村子里出来的,奴婢是托她出宫的时候带来的。” 叶婕妤脸色陡然一变,芳菲已经不堪重负地跌了出来:“奴婢...奴婢确实帮着青莲取了包裹,可是奴婢完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娘娘,娘娘您相信奴婢!”芳菲恳求的目光望向叶婕妤。 叶婕妤清冷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缝,丝毫不在意地上乌黑的血迹,跪下来求情: “皇上明察,嫔妾以性命担保,芳菲一定不知情。” “叶婕妤倒是心善,这么心疼你的宫女。”站在她旁边的李婕妤嗤笑一声。 青莲还在招供:“奴婢拿到包裹后就将幽兰散和一些银子给了百芝,那银子上有齐家钱庄的徽号,万万做不得假。” 齐贵嫔瘫坐在地上,脑子已经一团混乱了。 偏偏这时青莲凄凄地看了她一眼,嘴中念道:“奴婢有愧娘娘的厚爱,只愿来生再服侍娘娘。” 说完她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用尽全力朝着墙边跑去,狠狠撞了上去。 “砰”的一声,鲜血溅到了齐贵嫔脸上。 青莲的身躯倒下,只有额上汩汩的鲜血,顺着青石板流淌...... 第五十四章 你在怕朕? 青莲此举,落在众人眼中便是事情败露再无转圜余地,所以畏罪自尽。 更加坐实了齐贵嫔的罪名。 齐贵嫔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侍棋心疼地抱着她:“娘娘...” 百芝看见青莲的惨状,更是心如死灰,下意识地不停磕头求饶:“皇上饶命啊...” 君宸州手指紧紧握着扳指,骨节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着白。 “百芝、青莲谋害公主,凌迟处死,九族家眷皆流放。” “齐贵嫔,贬为更衣,幽禁瑶华宫。” “凡和此事有牵连的宫人,杖毙。” 冷沉淡漠的几句话,却让在场的人都浑身发寒。 芳菲听到这话,呆呆地瘫软在地,直到禁军来将她押走,芳菲才剧烈挣扎起来:“娘娘救我!娘娘救救我啊!” 叶婕妤顾不得体面,踉跄着抓住了她的手,连带着整个人都跌倒在地上。 她再不复往日的清冷,膝行到君宸州跟前:“皇上,求您饶芳菲一命吧,您要怎么处置嫔妾都无所谓,求您...” 杨海看出男人心情很差,连忙弯下腰想将叶婕妤扶起来:“娘娘快些起来吧,当心身体...” 叶婕妤置若罔闻,止不住地哭啼。 而齐贵嫔听到自己被贬,顿时气急攻心,只感到身下一股热流缓缓流出。 她猛地抓住了侍棋的胳膊,脸色倏然变白:“本宫...本宫好像要生了...” 太后脸色一变,急忙吩咐道:“快,先送齐贵嫔回宫!” ...... 黑沉沉的夜笼罩着大地,远处天际渐渐泛白。 窗外树影婆娑,晚风轻拂。 越婈醒来的时候,殿内空无一人。 她艰难地睁开红肿的眼眸,怔怔地望着明黄色的帷幔,有些茫然无措。 身下一阵一阵的疼痛袭来,越婈忍不住皱起眉尖。 她轻轻动了下,伤口有股清清凉凉的感觉缓解着疼痛,她发现自己的衣衫也是换了了,便知道是君宸州救了她。 晕过去前,她似乎看到了男人的身影,可她只以为是幻觉。 外面很是吵闹,关着门都有一阵哭声传进来。 看着窗户上晃来晃去的黑影,越婈有些害怕。 “有人吗?”越婈张了张嘴,可是嗓子太过干哑,出口的声音沙哑地几若不闻。 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这诡异的氛围让越婈忍不住撑起身子。 “吱呀”一声响,殿门被推开,阿嫣走进来:“你醒了?” 她忙走过去扶着越婈:“快躺下,当心伤口裂开。” 越婈趴在软枕上问道:“阿嫣姐姐,外面怎么了,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 阿嫣面色一僵:“没…没什么,皇上再审问陷害你的人。” “是谁?”越婈抓住了她的胳膊。 “是齐贵嫔收买了百芝。” 越婈一时无言,没想到会是齐贵嫔。 齐贵嫔和她的冲突是很早前了,除此之外两人再无交集,当真是她吗? 越婈忙坐起身子想要下床:“我想去看看。” 阿嫣拗不过她,只好扶着她缓缓向外走去。 推开门,便是一阵带着血腥味的冷风袭来。 前院中空无一人,远处的殿门大开着,有几个小太监拎着水桶进出。 一身明黄色锦袍的君宸州负手站在丹陛上,他直视着前方,目光淡漠,棱角分明的侧颜在暗光显得冷硬,透着凛冽的寒意。 乾元殿外的宫道上,放着一排排的刑凳,鲜血打湿了一大片石板,空气中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微弱的月光让地上那一片片发黑的血泊泛起森冷的幽光。 穿着黑色衣袍的禁军将刑凳上近乎奄奄一息的宫人架下来,隐隐的哭泣声混杂在夜风中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不远处,她还能看见刑凳上被打得如同一摊烂肉般的宫人,以及皇后和颖昭仪等人摇摇欲坠的身影,黑夜中显得瘆人。 “越...越婈姑娘?” 小福子正想进殿,今日涉及此事的宫人死的死,罚的罚,齐贵嫔刚才动了胎气,太后率先去了瑶华宫,皇上下令将这里收拾干净。 却不想看见越婈站在门边,一时惊呼出声:“你怎么起来了?” 听到小福子的声音,数道视线齐齐落在了她身上。 月色下,越婈的小脸透着病态的白,弱不禁风的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 君宸州剑眉皱起,立即走过来:“怎么出来了?” 越婈茫然地看着下方这一切,水润的杏眸闪烁不定。 君宸州似乎看出她的害怕,上前轻轻拥住她:“没事了,别怕。” “欺负你的人,朕都不会放过。” 越婈脑海中一片惊雷,他是为了她,才杖打了这么多人? 透过男人的肩膀,她看见满地的血迹和倒在血泊中半死不活的人,有些她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越婈有些慌乱地后退了一小步,本就苍白的小脸更是毫无血色,她低着头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袂。 君宸州眉峰微皱,倏然目光落在她的裙摆上。 “伤还没好就乱跑。” 他弯下腰,想将人抱回殿中。 可没等他触碰到女子的衣摆,越婈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飘逸的云雾纱擦过他的指尖,从他手中滑落。 君宸州掀起眼眸,对上女子眼中掩不住的慌乱和害怕,他蓦然冷嗤: “你在怕朕?” ——【题外话】—— 出宫倒计时??????????)? 第五十五章 大皇子 瑶华宫。 君宸州赶到的时候,殿内传出女子的哭喊声,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 太后与皇后先一步赶过来,纵然齐更衣背上了谋害小公主的罪名,但她肚子里可是货真价实的龙胎,君宸州本就膝下单薄,不论是男是女,也许都会给齐更衣带来一线生机。 内殿中,侍画牢牢守在床边,齐更衣紧紧握着她的手,呼痛声不断从口中溢出。 “娘娘,您用点力,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产婆心急如焚,这齐更衣上次受了惊吓便有些虚弱,今日更是连遭贬斥,状态很不好。 胡太医从里边出来时,太后急忙问道:“如何?” “太后娘娘放心,齐贵...齐小主已经足月,胎儿一直康健,只是今日受了惊吓,恐怕要废些力才能生下来。” “一定要保住孩子。” 胡太医面有愁色,齐更衣受了惊吓使不上力,若是孩子被憋在肚子里太久,恐怕也不乐观。 但是在太后面前他只能尽可能讲些宽慰的话。 太后不断拨弄着手中的佛珠串,嘴里念念有词。 皇后看着产房紧闭的木门,心中却有了别的想法。 若是齐氏没有被贬,以她贵嫔的位份是可以自己抚养孩子的。 可如今她谋害小公主,陷害越婈,被贬为更衣幽禁瑶华宫,往后这个孩子的去处就有待商榷了。 皇后心中隐隐有些兴奋,她是中宫之主,若这是君宸州的第一个皇子,放在自己膝下抚养是最好不过的了。 她悄然看向君宸州,却见男人面上异常冷漠,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皇后突然有些看不懂他了,难不成越婈被冤枉一事,竟然比齐氏生产还重要吗? 齐氏怀着孩子他都这般冷漠,可是刚才... 想到自己从乾元殿离开时看到的那一幕,皇后心中也不禁有些酸涩。 她从未见过男人那般温柔的神色。 想到此,皇后深吸一口气,既然自己得不到宠爱,那这个孩子,就必须是她的。 一个时辰后,君宸州离开去上早朝,可齐更衣还未生下来。 太后年纪大了也熬不住,皇后只好让人先送她回去:“母后放心,臣妾会守在这儿,直到齐氏平安生产。”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皇后就多费心了。” 皇后笑了笑:“都是臣妾的本分。” ....... 下朝后,君宸州径直回了乾元殿。 可进了寝殿,却看到床上空空如也。 “人呢?” 正在整理床褥的琦玉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回皇上,越婈姑娘她回了自己的厢房。” 君宸州陡然沉下脸。 想起夜里越婈眼中来不及掩饰的害怕,他便眼底一片冷然。 自己为她出头,可她竟然怕他。 君宸州本想不再理会她,可不知不觉间,已经停在了越婈的门前。 杨海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他一眼,皇上这一天一夜,脾气阴晴不定的,今日早朝有臣子提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言语间都是不赞成。 君宸州当场贬了那人,其余言官见状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低气压一直持续到现在。 片刻后,木门突然被推开。 阿嫣端着药碗走出来,猝不及防地和君宸州打了个照面。 她心口突突跳着,急忙跪下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越婈的房间很小,君宸州站在门边便能将整个屋子一览无余,透过帷帐能瞧见女子侧躺着的身影。 “她如何了?” 阿嫣等了半晌才听到男人问话,她更低垂着头:“回皇上,刚才太医来看过,说越婈姑娘受了惊吓又吹了风,有些发烧。” “她刚刚喝过药,已经睡着了。” 君宸州越过她,进了厢房。 杨海连忙将门带上,自己守在了外边。 床榻上,女子睡颜安宁,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脸色不似昨日那般苍白,许是因为发烧还透着一股潮红。 君宸州坐在床沿,抬手抚了抚她有些发烫的额头,指腹顺着她额头、鼻梁缓缓向下,落在了她的樱唇上。 她睡着的时候倒格外乖巧,没有醒时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抗拒和害怕。 君宸州蓦然冷嗤一声,指腹重重碾过她娇嫩的唇瓣。 不知过了多久,杨海才听到木门打开的声音。 君宸州负手走出来,杨海急忙禀告道:“皇上,齐更衣生下一位皇子。” “只是小皇子有些虚弱,齐更衣大出血,太医诊断日后可能难以再有孕了...” 君宸州冷冽的目光看向远处,声音淡漠:“齐氏幽居瑶华宫,大皇子送去皇子所。” 杨海微微一怔,随即连忙应了下来。 他还以为皇上会为大皇子择一个出身高贵的生母,毕竟这是宫中第一位皇子。 可如今看来皇上也不怎么上心,大皇子是被齐更衣连累了啊。 旁人都说母凭子贵,殊不知这宫中也同样是子凭母贵。 ------ 寿康宫。 太后折腾了一晚上,听到齐更衣诞下皇子的一瞬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阿弥陀佛,皇帝膝下总算是有了皇子。”太后抚着胸口,只觉得一晚上的郁气都消散了。 “恭喜太后娘娘。”夏嬷嬷被抬下去养伤,至今还未苏醒,如今在太后身边伺候的是大宫女素心。 素心也同样是在太后身边伺候了近十年的宫女,虽比不上夏嬷嬷那样太后的陪嫁侍女,但也算是半个心腹。 听到素心的话,太后又想起了夏嬷嬷了,她眼中闪过一丝伤痛,问道:“夏嬷嬷如何了?” “奴婢去请了太医来看过,夏嬷嬷年纪大了又受了重刑,恐怕...”素心沉默了片刻,“太医说若是能熬过这几日,便没有性命之忧了。” 太后坐在椅子上,面容有些颓败:“哀家是如何都没想到,皇帝这次竟然下如此重手!” “夏嬷嬷服侍哀家三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是为了一个宫女,他连哀家的面子都不给。” 不仅仅是心疼夏嬷嬷受刑,更多的是太后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君宸州从小就性子冷漠,但两人母子之情一直融洽,这还是第一次,他这么忤逆自己。 素心站在她身后给她揉着肩膀:“太后娘娘,恕奴婢直言,既然皇上喜欢那个宫女,您若是和他作对,难免会和皇上生分了...” “放肆!”太后突然怒声道,“因为一个宫女,他要和哀家生分?” 素心吓了一跳,急忙跪下请罪:“奴婢失言,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没理会她,只是拨弄着佛珠的手指慢了下来。 她心中隐隐不安,若君宸州只是如同从前宠爱颖昭仪、李婕妤那般,她自然什么都不会说。 可是他现在整个人的情绪都被人牵动着,这对一个帝王来说是大忌。 身为帝王,他就不该有情爱。 “那个宫女,留不得了。” 素心愕然抬头:“太后娘娘,奴婢斗胆,若是您真的处置了那姑娘,恐怕皇上不会善罢甘休。” 太后捏紧了手串,纵然不愿承认,可素心说得不无道理。 她不喜越婈,不想让君宸州有软肋,可她更不想母子离心。 许久,太后才叹息道:“罢了,哀家也不是什么恶人。” “找个机会,将她送出宫吧” 第五十六章 准她出宫 转眼间便到了十一月初冬时节。 这一个月君宸州很忙,越婈几乎没有在白天见到过他。 和北狄的战事如火如荼,越婈记得上辈子便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君宸州亲自带兵征战北狄,两个月的时间就得胜归来。 北狄是中原北方边境的小国,兵力并不强盛,但草原辽阔,年年进贡牛马。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越婈便听到了君宸州亲征的消息。 前朝后宫如何议论她不知情,一心在乾元殿养伤。 下朝后,君宸州去了坤宁宫。 皇后本在和周菀说话,听到通传声脸上有些诧异。 她已经一个月没见过君宸州了,准确来说,是自从那日之后,他就没再踏进过后宫。 “臣妾参见皇上。” 君宸州越过她走进内殿,淡声叫了起。 皇后看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她眼眸微亮,脸上带上适当的担忧:“皇上,臣妾听闻,您要御驾亲征...” “边塞苦寒,北狄人凶狠无比,臣妾实在担忧。” 听着皇后这番忧心忡忡的话,君宸州却没太大的感觉。 他自打十五岁第一次跟随先帝上战场,这十年来历经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战事,也就是登基后,天下太平,才少了征战。 但这次北狄擅自撕毁两国签订的协议,在边境杀烧抢夺,作恶多端。 北狄兵力不算强盛,他亲征是要彻底打下这个国家。 让世上从此再无北狄,而熙国的版图更大。 周菀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君宸州,她册封几个月了都没能侍寝,心底那点期望也慢慢熄灭了。 “皇后不必多虑,朕此次过来是交代皇后,朕离开后,后宫中的事情便交由你和贤妃打理。” 皇后连忙应下来:“皇上放心,臣妾定当管理好宫中,不让皇上有后顾之忧。” 君宸州淡淡颔首。 他交代了一番便沉默下来,皇后不主动接话,他也不会主动找话说,殿内一片安静。 许是皇后感到有些尴尬,便提到:“皇上,大皇子已经满月,因着战事原因没能大办,臣妾想着等到大皇子周岁,再好生办一场。” “嗯,大皇子那儿皇后便多费心。” 听到这话皇后心花怒放,试探着道:“大皇子年幼不能少了母亲照顾,而齐氏幽禁在瑶华宫,臣妾想是不是要给大皇子寻一位养母?” 她观察着男人的神色,可君宸州依旧波澜不惊,轻抿了一口茶水:“不急。” “皇子所有乳母和宫人照顾,暂且不必担心。” 皇后懂得见好就收,闻言便再没咄咄逼人,只是扯了扯唇角:“皇上说的是,臣妾是大皇子的嫡母,臣妾也会好生照顾他的。” “嗯。” 又略坐了片刻,君宸州实在没什么话说,便起身离开了。 等殿门关上,皇后才沉下脸。 “皇上看样子是没想过把大皇子记在本宫名下。” 周菀战战兢兢地开口:“阿姊和皇上提一下,也许皇上便允了呢?” “蠢货。”皇后斜睨了她一眼,“本宫已经是皇后,若还主动开口讨要孩子,可不得惹皇上怀疑本宫心太大。” 周菀微微诺诺地说了句是,又抬眼看她:“阿姊不如去求求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也许会同意...” 皇后没说话,只是陷入了沉思。 ----- 午后,越婈从厢房出来,扶着游廊上的栏杆慢慢走着。 她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还是有些疼,只能慢慢下床走动。 没一会儿就见小福子跑过来告诉她:“越婈姐姐,寿康宫的素心姑姑在外边,想要见你。” “素心姑姑?” 素心是太后的人,难不成是太后的意思? 想到那日太后不善的表情,越婈心里有些打鼓。 院外,素心见两人寒暄,上前不卑不亢地道:“越婈姑娘别来无恙,太后娘娘让奴婢来看看姑娘的伤如何了?” 越婈点点头:“多谢太后关心,奴婢已经好多了,可以正常走动。” “那就好。” “越婈姑娘,太后娘娘知道那日冤枉了你,心中过意不去,便让奴婢来请姑娘过去一趟,免得太后娘娘心下难安。” 越婈垂下眼睑,轻声道:“姑姑言重了,奴婢怎敢埋怨太后娘娘,还请太后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不知道太后在打什么主意,越婈可不信她真的会觉得愧疚。 上位者对她们这些奴婢素来没什么同情心,更何况是太后。 素心依旧笑着:“姑娘不必担心,太后娘娘说了,姑娘此次遭了罪,是她没能查清楚,太后娘娘信佛,这些冤案属实让她心生愧意。” “寻常的赏赐姑娘并不缺,不知提前放姑娘出宫,姑娘可愿意?” 越婈陡然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出宫?” 素心笑笑:“姑娘若是愿意,便随奴婢走一趟吧。” 寿康宫。 越婈走到殿中跪下请安:“奴婢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面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叫她起来,只是淡声道:“哀家知道你入宫时日不长,此次你闹得后宫满是风云,哀家实在不想你再留在皇上身边。” 越婈攥紧了指尖,明明是她被冤枉,太后却说是她搅得后宫不得安宁,可她又有什么错? 忍下心中的屈辱,越婈垂着眼睑轻声道:“是,奴婢无用,不堪在御前伺候。” 见她识相,太后脸色才好些:“哀家也不是什么恶人,并不想因为你,和皇帝有任何隔阂。” “你应该明白哀家的意思。” 越婈疑惑中带着一丝不敢相信,难不成... 下一瞬她便听太后道:“既然如此,哀家便开恩,准你早些出宫吧,往后别再出现在皇帝面前。” 越婈心跳如雷,出宫,她当真能出宫了? “等皇上亲征,你养好伤哀家就会派人送你离开。” “只是。”太后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你该知道怎么在皇帝面前说。” 越婈顿时激动不已,她极力克制着情绪:“奴婢明白,奴婢谢太后娘娘恩典!” 第五十七章 等朕回来 君宸州出征前,京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后初晴,冬日的阳光穿过院子里艳丽的红梅,映照在厚厚的积雪上。 屋檐上渐渐融化的冰层发出细碎的声响,雪水顺着琉璃瓦流淌开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廊下。 明日就是圣上御驾亲征的日子,越婈已经很多日没见到那人了,最近乾元殿的一切事务都是小福子在安排。 越婈本就是一些外伤,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几乎都已愈合,只是她本就体弱,经此一事又是风寒又是高烧,折腾了一个多月才将将见好。 阿嫣给她领来了新发的冬装,越婈把自己裹得跟个球似的,从厢房中走出来。 阿嫣和其他宫人正在院子里扫雪,见到她,阿嫣忙放下手中的笤帚走过来:“怎么出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了,看来沈院判开的药效果确实好。” 越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姐姐,我都好了,再在屋子里躺下去,恐怕骨头都要酥了。” 阿嫣在她额上轻点一下:“这还不是为了你好,皇上说了这几个月不用你当值,好生养着就行。” 越婈眼神闪了闪,跟在阿嫣身旁走下游廊:“姐姐可知,这次杨公公可会跟着圣上一道去?” 阿嫣疑惑地瞥了她一眼:“杨公公怎么会去?” “皇上从前行军打仗也从未带过伺候的人,军营里不讲究这些的。” “再说了,这乾元殿总得有个看管的人吧,免得有人趁着皇上不在闹事,杨公公是皇上心腹,自然会留下来。” 越婈心里咯噔一下,杨海若是留在乾元殿,那岂不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若是太后前脚送了自己出宫,后脚杨海就带人追来,那岂不是白费功夫。 瞧出越婈有些心不在焉地,阿嫣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怎么,舍不得了?” “什么?”越婈杏眸轻抬,有些疑惑。 阿嫣轻笑着碰了碰她的胳膊:“我是说皇上啊,皇上要走了,你舍不得是不是?” 不然怎么一直缠着她问。 越婈:“......” 不知道说什么,干脆闭嘴吧。 她瘪瘪嘴,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正想转身回去,就见游廊上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君宸州一袭墨蓝色常服,负手站在檐下,不知看了她多久。 她今日穿着一件胭脂色的披风,毛茸茸的领子将半张脸都掩住了,她本就清瘦,病了一遭,巴掌的小脸瘦了一圈,倒是衬得一双水朦朦的美眸愈发显得大。 未施粉黛的容颜楚楚动人,连身后的红梅都黯然失色。 越婈没想到会在这个时辰见到他,怔愣了一瞬,才福身行礼: “奴婢参见皇上。” 男人将她扶起来,无意间碰到她的指尖,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君宸州皱了皱眉:“身子还没好就出来吹风,是还想再病几个月?” 他说着责备的话,可眉眼间却都是担忧。 杨海见状连忙冲着后边的人使着眼色,须臾之后院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君宸州牵着越婈进了书房,他让人打来热水,握着她的手放在水中。 温热的感觉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殿内燃着地龙,不多时越婈身上就热了起来。 君宸州解开她的披风,将人带到自己怀中。 越婈尽力地放软了身子,她不想男人察觉出什么,他明日就要离开了,只要今天顺着他一些,平安度过就好。 “那日太后叫你去作何?” 君宸州从身后拥着她,将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掌中,话刚落下便感到女子的指尖颤了颤,轻轻地划过了他的掌心。 越婈敛下眉眼,轻声道:“没什么,太后娘娘说那日误会奴婢了,给了些赏赐。” 君宸州挑了挑眉,他可不觉得太后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女子扑闪的眼睫,许是怕担心她又想起那日不太好的回忆,男人没再提及此事。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越婈听到男人轻叹了一声:“朕明日就要走了,没什么想和朕说的?” 越婈下意识地扭过头看向他,君宸州便低下头,亲昵地碰了碰她的额头:“小没良心。” 他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原本冷硬的眉眼都多了分柔和。 越婈咬了咬唇,轻声道:“战场凶险,皇上万事小心...” “就这?”君宸州似有些不满。 两人离得极近,她整个人都陷在他怀中,清冽的雪竹香萦绕着她。 君宸州动作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身上的伤还疼吗?” 越婈摇摇头:“已经快好了...” “那就好。” 没等越婈领会他这话的意思,下一瞬男人就掐着她的腰身将她转了个身,面对着他跨坐在他腿上。 “皇上...”越婈紧张地揪着他的衣襟,话未出口就被男人夺去了呼吸。 她紧紧贴着男人健壮的胸膛,仰着头承受着男人的掠夺。 君宸州掐着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更深入地与她纠缠。 怀中的女子不安地颤着眼睫,盈盈泪珠都藏在一双美眸中,被他亲得几若无力。 许久,男人松开她,只是依旧低着头在她唇瓣上轻啄着。 不知何时越婈脖颈处的扣子都被他扯落在地上,她咬着唇控诉般地瞪了他一眼。 君宸州眼中隐约带着笑:“赔你更好的。” 男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殿内格外明显,君宸州吻着她的脸颊、脖颈,耳鬓厮磨间,他问道:“等朕回来,就册封你好不好?” 越婈陡然浑身一僵,眼神都不知该往哪里看。 “奴婢...”她强忍着情绪,声音很小,“奴婢什么都不求...” “只要皇上平安回来便好。” “好。”君宸州没再逼她,只是用指腹勾去女子腮边的泪珠,“等朕回来。” 越婈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睫,不敢看他。 “奴婢会等皇上回来...” 第五十八章 “杳杳”是她的小字,皇兄不知道吗? 夜里,君宸州痴缠着她亲吻,越婈娇嫩的唇瓣都快麻木得失去知觉了.... 翌日一大早,男人离开的时候,她还在沉睡中。 看着女子恬静的睡颜,君宸州抚了抚她的脸颊,这才起身离去。 杨海守在门外,君宸州停在他面前吩咐道:“朕离宫之后,守好乾元殿。” 他回头看了眼殿内,又道:“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否则就地格杀。” 杨海立马应道:“是,奴才一定尽心尽力。” 君宸州离开后,后宫中便愈发沉寂了。 但越婈却是心急不已。 这一晃大半个月,可太后那里一丁点消息都没有,且杨海恪尽职守,嘱咐了众人少出去乱走。 越婈装作不经意地在院子里扫了一眼外边,一排排禁军将这乾元殿守得是水泄不通。 “怎么了?”阿嫣见她这魂不守舍的样子,问了一句,不过转瞬就是一脸的促狭,“犯相思病了?” 越婈张了张嘴,正想反驳就瞧见杨海似乎在往这边看,她连忙垂下头,嗔了句:“姐姐说什么呢?” 这模样瞧在旁人眼中就是害羞了。 杨海看见后有些欣慰,还好皇上的一厢情愿没有错付。 他真想冲去北狄告诉皇上,越婈姑娘也在想您啊! 经过齐更衣那事,如今乾元殿谁还不知道越婈如今是圣上的新宠,许是这场战事结束,宫里就要多一位主子娘娘了。 有了百芝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对她不敬,连杨海都不敢安排她做事了。 想起圣上临走时的吩咐,杨海心知肚明,皇上是怕有不长眼的又来为难越婈姑娘,这才下了口谕,不准人擅闯乾元殿。 若是宫里再发生什么事情,只要越婈姑娘好好待在乾元殿内,便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杨海不由得感叹,皇上是真的把越婈姑娘放在心上了。 其实前些日子皇上就拟好了册封的圣旨,迟迟没晓谕六宫就是担心他不在的时候,若是越婈姑娘搬去了后宫,那便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了。 还不如暂且待在乾元殿等他回来,外边这么多禁军守着,至少没人想找死。 无所事事之际,素心突然出现在了门外。 杨海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走过去道:“哎哟,什么风把素心姑姑吹来了?” 素心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越婈身上,笑了笑:“太后娘娘托奴婢给越婈姑娘送了些补身子的东西。” 素心叹息一声:“太后也希望越婈姑娘早些好起来,可别因为这事和圣上生疏了。” “劳烦公公转交一下。” “怎么会?皇上最是挂心太后娘娘了。”杨海笑嘻嘻地说着,眼神却看着她手中的盒子,素心会意地打开,里边确实是一些补品。 “素心姑姑客气了。”杨海将越婈叫了过来。 越婈接过素心手中的东西后就回了厢房,她立马打开盒子将里边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果不其然,在夹层中找到一张小纸条。 ------ 遥城。 北狄兵力并不强大,半个月已经将他们打得溃不成军。 北狄国王送上了求和信,但君宸州看都没看就直接撕毁了。 从前先帝在时念着和北狄和平共处了数十年,未曾下定决心攻打,但这次,北狄的所作所为是彻底触了他的逆鳞。 他亲征,就是为了将北狄纳入熙国的版图,扬熙国国威。 从战场上下来,君宸州一身的戾气还未散去,玄色的铠甲泛着烁烁金光,凌厉杀气笼罩着眉眼。 营地里,三公主瞧见他回来,根本不敢往前凑。 她这次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头脑一热就悄咪咪地跟着来了。 三公主躲在帐子里瘪瘪嘴,谁让皇兄命肃国公世子顾如璋随行,她担心自己还没追上人就当了寡妇,这才央着谢清崖躲在队伍里来了。 差点没把她的脚走断。 “公主躲在这儿作何?”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三公主急忙回身,就对上了谢清崖似笑非笑的面容。 她与谢清崖、顾如璋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和皇兄的关系好,同样也和她的关系不错。 只是这谢清崖少年老成,小时候就跟个小大人似的,三公主不爱和他玩,打小就爱跟着顾如璋跑。 “我...我就随便看看...”三公主赶紧收回视线。 谢清崖微微上挑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状似不经意地问着:“公主来了这么些时日,和顾世子进展如何?” 一听这话三公主顿时脸都垮了。 顾如璋小时候和她玩得好,可是后来他随父去了边疆,前两年回来后就不怎么和她亲近了。 听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塞外的姑娘,只是家里不同意。 三公主不服气,肃国公从前就驻守遥城,她就是要来看看,顾如璋喜欢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样? 想到这儿三公主就忍不住心情低落,上次差点被五公主抢去那玉佩就是顾如璋小时候送给她的。 她这么珍惜,说好了长大了回来娶她,可他却食言了。 三公主做不出逼着别人娶她的事情来,可她就是不甘心,她要知道自己输在什么地方了。 谢清崖看着她表情变来变去,真是一点心事都藏不住。 他弯了弯嘴角,淡淡说道:“听闻这塞外女子骁勇豪迈,和咱们中原那些柔柔弱弱的姑娘家确有不同。” “是吗?”三公主抬眼看他,“你见过?” “自然。”谢清崖眼角微扬,“遥城靠着辽阔的草原,这里的姑娘家都马术精湛,至于公主你...” 谢清崖颇有些难言地看了看她,似乎在嘲笑她不会骑马。 三公主立马炸毛:“我...我回去就学!” “公主聪慧,自然一学就会。”谢清崖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将三公主哄得一愣一愣的。 “公主若是不嫌弃,倒是微臣也可教你。”没等三公主拒绝,谢清崖就道,“想当初,微臣和顾世子还是同一个师傅传授的马术。” 三公主立马点头如捣蒜。 两人说话之际,裴慎找了过来:“公主,皇上传召。” 三公主心一冷,下意识地拉住了谢清崖的袖子。 谢清崖眼神闪了闪。 “完了,皇兄忙完了准备找我算账了。” “公主不用担心。”谢清崖瞥了眼她腰间配着的香囊,若有所思,“公主到时候把这个送给皇上便可。” “啊?” 没等问出个什么来,几人就到了主帐。 君宸州冷眼看向她,不等她撒娇就开口道:“知道错了吗?” 三公主腿一软,颤颤巍巍地道:“知...知道了...” 君宸州没好气地皱着眉头,还好这次只是来北狄,若是换成其他凶险的战场,他非得好好打她一顿不可。 “皇兄,我知道错了...”见他脸色稍稍缓和,三公主见缝插针地凑过去,想起谢清崖的话,不明所以地将腰间的香囊取下来,“皇兄别生气,这个给你。” 君宸州余光瞥到那个香囊,正想骂她,突然停住了声音。 这个香囊很眼熟,他似乎见越婈也戴过。 “谁给你的?” 三公主眼神亮了亮:“杳杳啊,她做了好几个给我。” 君宸州突然神色一变,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谁?” 三公主抖了一下,被他抓得有些疼,她委屈地说:“越婈啊,‘杳杳’是她的小字,是她父母给她取的。” 三公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皇兄你不知道吗?” 如同一道惊雷乍然在耳边炸响,那些笼罩在眼前的浓雾倏然散去。 君宸州梦境中的一幕幕突然变得清晰。 而女子的容颜也渐渐显现。 弹着琵琶的她...在水中引诱自己的她...在书案上任由自己予求予取的她... 君宸州手中的笔突然应声而断。 第五十九章 李婕妤 这日请安,李婕妤来得很早。 皇后尚且在梳妆,便听采薇进来道:“娘娘,李婕妤已经在外边等着了。” 皇后诧异地挑眉:“她怎么来这般早?” 还有半个时辰才到请安的时候,况且从前李婕妤可是常常踩着点进坤宁宫。 采兰帮她梳着头发,簪上凤钗:“李婕妤从前得宠,仗着自己的恩宠多有得意,可自打从行宫回来,皇上也不去看她了。” 皇后再如何也是后宫之主,没了恩宠自然不能再继续得罪皇后了。 “让她进来吧。” 李婕妤今日穿着一件烟霞紫宫装,她生得清纯貌美,行走间自有一种弱柳扶风般的姿态。 皇后从菱花镜中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挑选着耳坠:“李婕妤今日倒是来得早。”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也不知听没听出皇后话语中的嘲讽,李婕妤面色不变,“嫔妾今日起得早,便想早些来和皇后娘娘说说话。” 皇后扯了扯嘴角,她可不觉得自己和李婕妤有什么好说的。 见皇后不搭腔,李婕妤也并不尴尬,上前接过了采兰手中的珠钗,动作轻柔地簪在了皇后的发髻上。 若说从前皇后觉得李婕妤性子冲动,算不上聪明,但现在倒是对她有了一点新的看法。 能屈能伸,在宫中也算得上一种好品质。 “皇上不在宫中,嫔妾长日无聊,昨儿去御花园走走,却不想碰到了乳母带着大皇子出来晒太阳。” 李婕妤一边给皇后簪发,一边状似不经意地说着。 皇后的目光顿了顿:“大皇子年纪尚小,冬日到底风大,那些乳母也不怕大皇子吹着。” “可不是吗。”李婕妤似有不快,“嫔妾当即就说了她们几句,只是到底大皇子没有生母在身边,难免有些奴才不上心。” 皇后眼中了然,算是知道李婕妤今日这一出打的什么主意了。 大皇子是皇上的长子,也是如今宫中唯一的皇子,就算他的生母被贬,他在宫中的地位也同样炙手可热。 “嫔妾听说齐更衣近来很不好,出了月子就整日在殿中叫嚣,说自己冤枉,说自己是皇长子的生母。”李婕妤有些担忧,“让她这么闹下去,若是皇上回宫,也不知会不会看在大皇子的面上开恩...” 皇后自然不想君宸州宽恕齐氏,她想养大皇子,但上次君宸州的态度也让她看出来了,他并无这个打算。 周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一位后妃,若是皇长子也成了她的儿子,必然会引人忌惮。 皇后有些心烦地皱眉,可若是让颖昭仪一派的人得了皇长子,对她也是不利。 宫中高位嫔妃并不多,除却养着公主的安充仪,便是贤妃、顺妃、颖昭仪和李婕妤了。 皇后敛下眉目,心中却在快速思考着。 贤妃顺妃家世大,并不依附于自己,若自己无法抚养大皇子,那李婕妤此时的投诚无异于是最好的打算。 李婕妤一直注意着皇后的神色,见她紧蹙的眉尖松了松,便趁热打铁:“皇后娘娘,嫔妾知道此前多有得罪,嫔妾如今恩宠大不如前,只求能有一个傍身的孩子。” 她后退两步跪下:“若是嫔妾得偿所愿,日后定然唯娘娘马首是瞻。” ------ 颖昭仪到坤宁宫的时候,江美人已经候在外边等着她了。 “娘娘。”江美人落后几步,小声道,“今日一大早,李婕妤就来了坤宁宫。” “李婕妤?”颖昭仪轻眯了眯眼眸,“她又何事?” 江美人摇摇头:“嫔妾无用,并未打听到。” 两人一道进了殿内,此时到的人并不多,颖昭仪落座没多久,李婕妤就从外边进来了。 颖昭仪并未过多关注她,漫不经心地品茗,只是心里有了警惕。 李婕妤明明一早就来见了皇后,可却是从外院进来的,可见皇后并不想旁人知道此事。 两人在密谋什么? 不多时,冯若嫣也扶着宫人走了进来。 她已经五个月的身孕,小腹微微凸起,身边的珠云眼疾手快地在她的椅子上放了软垫。 李婕妤见状哼笑一声:“冯嫔如今倒是讲究起来了。” 冯若嫣弯了弯嘴角:“婕妤娘娘见谅,皇上离宫前特意嘱咐了他们好生伺候嫔妾,他们也是怕皇上回来怪罪。” 她并不怎么将李婕妤放在眼里了,进宫这么多年,恩宠不断,却没有子嗣,有什么值得她忌惮的。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李婕妤并没有多生气,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是吗,那冯嫔可得好生照顾着龙胎,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今日的李婕妤倒是和从前不大一样,她平时但凡受了点委屈都要直接说出来,哪能容忍别人这样嘲讽。 冯若嫣怔愣了一瞬才道:“多谢婕妤娘娘关心了。” 颖昭仪眼神闪了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两人,心底渐渐有了思量。 从坤宁宫出来,颖昭仪并未乘坐仪仗,带着冯若嫣和江美人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 “娘娘可是发现什么了?”见颖昭仪一直没说话,江美人轻声问道。 颖昭仪眼中满是嘲讽:“皇后和李婕妤怕是在打大皇子的主意了。” 冯若嫣眼神一凝:“大皇子?难不成皇后想抚养大皇子?” 颖昭仪摇摇头:“皇上不会让皇后抚养大皇子的。” 若是周家有了大皇子,尾巴还不翘上天去。 “那...娘娘可有想法?”江美人觑了眼她的脸色。 若是从前,颖昭仪必然会直接拒绝,但是如今... 想到从行宫回来,自己几乎就没单独见过君宸州,她嘲笑李婕妤,可自己的恩宠又何尝不是大不如前呢。 再者,那夜乾元殿发生的一事,让她意识到,宫中即将有一个劲敌。 她再没有底气,说不想养大皇子了。 冯若嫣眼珠子转了转,献计道:“娘娘若是有心,那就要杜绝齐氏东山再起的可能。” “当初幽兰散一事咱们做得隐蔽,再加上北狄战事皇上分身乏术,这才至今未能查出和咱们有关,可齐氏到底是大皇子生母,若是皇上怜惜她再去彻查此事,岂不是...” 颖昭仪脸色沉下来,语气生硬:“齐氏,确实不该再留着了。” “只不过,本宫更讨厌的,还是那个贱婢。” 冯若嫣和江美人顿时都噤了声,她们都清楚颖昭仪说的是谁。 可是乾元殿固若金汤,根本无法拿她怎么样。 第六十章 杳杳要去何处?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总算到了贤妃生辰这日。 上午的时候杨海便被叫去了寿康宫,前线传来捷报,太后高兴,再加上贤妃生辰,便打算在宫中摆一桌家宴。 虽然君宸州不在宫中,但杨海早便将要送给贤妃的赏赐准备好了。 早晨原本晴朗的天色突然阴下来,飘飘扬扬的雪花随风散落。 “杨公公都去了三个时辰了,再不回来怕是天都要黑了。” 阿嫣站在院子里搓搓手,冬日里本就黑得早,只是这些赏赐要在寿宴开始前送到显阳宫。 越婈见她和小福子愁眉苦脸的,便说道:“还是我去吧。” 小福子连连摆手:“公公说了,等他回来亲自去。” “贤妃娘娘位列后宫嫔妃之首,身份贵重,公公亲自去才能显示皇上对她的看重。” “可是,天都快黑了。”越婈忧心忡忡地抬头看了眼天空。 “我是乾元殿的掌事宫女,杨公公不在便只有我适合去,不是吗?” 阿嫣和小福子觉得有道理,也不知道杨海去干什么了,若是耽搁下去,那边宴席都开始了皇上的赏赐还没到,传到有心人耳中怕是会觉得贤妃失了圣心。 越婈去自己的厢房中收拾了一下,她什么都没带,只是将装着银子的袋子藏在怀中,又叫了阿嫣来。 “怎么了?” 越婈将一个小盒子给了她,勉强笑道:“阿嫣姐姐,这些日子劳烦你照顾我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留着吧。” 阿嫣疑惑地打开,见里面是一些首饰,更是奇怪:“送我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你就收着就好。”越婈哎呀一声,直接将小盒子塞进她怀中,“以后你可要好好的。” 阿嫣笑了:“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快去吧,早去早回。” 送了贺礼到显阳宫,回乾元殿的路上,越婈远远就看见素心在拐角处等着她。 她吩咐其余宫人:“你们先回去吧。” 杨海不在,其余的宫人自然不敢管她的事。 越婈走到素心面前,看了眼四周:“素心姑姑。” 素心没多说什么,带着她便往宫门处走:“今日太后借口操办贤妃寿辰的事留住了杨海,你便趁这个机会离开吧。” 素心将她的户籍递给了她,语带警告:“记住你自己的承诺,往后再不可出现在皇上面前。” 若非担心坏了母子情分,太后的意思是直接永除后患,哪能让她好好出宫。 越婈垂下眼睑:“是,太后娘娘大恩,奴婢不敢忘。” “那便好,北狄战事已了,皇上不日便要回朝,你最好早些离开京城。” 话虽这样说,但素心觉得太后是杞人忧天了,一个奴婢罢了,没了就没了,皇上还会大费周章地去找她吗? 不过既然太后吩咐了,她也负责地将话带到。 素心敛下情绪,只带着她出了后宫,又给了她一块令牌:“走吧。” 从后宫到宫门还有很长一段路,越婈手下令牌,除了户籍和一袋银子,她什么都没带。 回头望了眼这困了自己一辈子的皇宫,越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地上已然积着雪,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而下,越婈走得有些艰难。 倏然,眼前多了一道光亮。 越婈怔怔地抬头,只见一身侍卫服饰的随靖远站在她面前。 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撑着伞。 “靖远哥哥?” 越婈十分疑惑。 随靖远笑笑:“还真是你。” 他没有问越婈为何出现前朝的地界,只是将灯笼递给她,自己伸手扶着她的胳膊,踩过地上厚厚积雪。 那夜乾元殿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他自然也听闻了。 其实从当初知道越婈在御前当差的时候起,随靖远就隐隐想过,她这么美,这么好的姑娘,谁会不喜欢? 如今皇上不在宫中,而她却是朝着宫门走去,随靖远不敢问,可她做什么,他都是支持的。 “靖远哥哥,我要出宫了。”越婈轻柔的声音似要随着风消散。 随靖远笑了笑:“那是好事啊。” “宫女本要等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能早些出去再好不过了。” “我还没告诉你,等到明年开春,我便要去禁卫营了。” 越婈偏过头看他,本想问为什么,禁卫营辛苦,且日后是要上战场的,凶险万分。 可她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说了句:“靖远哥哥万事当心。” “嗯。” 两人相视一眼,千言万语都不必尽言。 她和随靖远是儿时的玩伴,甚至能说是亲人。 这么多年过去,对于越婈而言甚至是两辈子了,她没办法再想像儿时那般亲近他,她早已习惯对所有人都竖起心墙。 若是日后有缘,自会相见。 远处渐渐有了光亮,随靖远将灯笼和伞都给了她: “去吧。” 越婈朝他笑了笑,再不耽搁,将令牌给了守卫,沉重庄严的宫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越婈下意识地用袖子挡了下。 她心跳蓦然漏了两拍。 四周一片寂静。 静得诡异。 烈火腾腾,火把上的红焰随着夜风摇曳着,跳动着。 火光照亮了漆黑的雪夜。 越婈放下手,狠狠怔愣在了原地。 浓稠的夜色如同深渊,乌泱泱的士兵静静地立于宫门之外,君宸州骑着马立在中央。 他一身玄色盔甲,腰间的佩剑残留着干涸的血斑,闪烁着凛冽的杀气。 周遭一片死寂,只有呼啸的寒风混杂着越婈如惊雷般的心跳声。 君宸州冷硬的面容一半被火光映得猩红,一半深埋于暗夜之中,那森寒刺骨的眸光直直看向她。 越婈呼吸一窒,瞳孔紧缩,脸色苍白得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仓惶地后退几步,却听男人冷厉的声音在雪夜中响起: “杳杳要去何处?” 第六十一章 这天底下,又有谁能帮你? 火光照亮了漆黑的雪夜,映着越婈惨白的小脸。 她僵在原地,从头到脚一阵寒凉,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一颗心好似立马要跳出胸腔。 君宸州翻身下马,手中的长剑刃如秋霜,闪烁着冰冷的寒芒,剑尖滴落的血珠在雪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是他在北狄大军中殊死拼搏,是他一路斩杀埋伏的敌军,生生缩短了回京的时间。 只为早些回来见她。 随着他的一步步靠近,越婈忍不住颤栗,双腿本能地就想往后退。 可是君宸州却丝毫不给她逃避的机会,有力的大掌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啊!” 随着女子颤抖破碎的一声惊呼,油纸伞和灯笼跌落在了雪地上。 越婈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重重撞在了男人怀中。 冰冷的盔甲让她浑身生疼,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像极了一条阴冷的毒蛇,将她紧紧缠绕,挣扎不开。 冰天雪地里,越婈整个后背都被打湿了,冷汗一滴滴从额头上滚落。 君宸州脸色沉得厉害,他钳住女子纤细的下颚,强硬地迫使她抬头。 “越婈。” 他念出了她的名字,可是声音却冷得像是裹了一层薄冰。 “还没告诉朕,你要去哪儿?” 越婈不敢看他的眼眸,她从未见过君宸州如此震怒的样子,哪怕是那日在乾元殿杖责了数十名宫人,他的眼神都没有此刻这般让人害怕。 晃动的火焰下,男人掐着她的下颚,一字一句道:“你一直在骗朕。” 越婈仓惶地抬头,眸中闪烁着惊恐和一丝疑惑。 他为何这样说? 方才他叫自己“杳杳”,他是想起什么了吗? 越婈陡然通体生寒,不等她说话,君宸州就毫不怜惜地重重掐着她的脸颊。 “没有小字?” “会在宫中等朕回来?” 君宸州怒极反笑:“一桩桩一件件,你都在骗朕!” “不...不是的...”越婈被他掐得发疼,眼泪无助地滚落。 “不是?”他冷冷地勾着唇角,念着她小字的语气裹挟着怒火,“杳杳。” “旁人都知道,却唯独瞒着朕?” “哐当”一声,带血的长剑被扔在了地上,君宸州轻抚着她泛红的眼尾,嘴角是讥讽的笑: “想出宫?” 未等越婈说话,他就直接拽着人往宫中走去,沉重的宫门发出厚重的响声,一点点在越婈眼前阖上。 “不...不要...” 越婈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杵在原地,她不想放弃,明明她离宫门外只有一步之遥。 不知哪来的力气,越婈猛地推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跌跌撞撞地就想往外跑去。 君宸州连脚步都没动一下,他嘴角微微一弯,强健的胳膊拦在了女子腰间,稍一用力,越婈就被他单手拦腰抱起,牢牢禁锢在怀中。 “放开我!你放开我!” 挣扎间,她收在袖中的户籍掉落出来,君宸州冷冷地扫了一眼,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越婈停下挣扎,只愣了一瞬就迅速地弯腰想要将户籍捡起来藏好。 薄薄的两页纸,却仿佛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唯一的希望。 可是她的手还没碰到,一双黑金龙纹靴便踩了上去。 那本脆弱的户籍被男人重重碾在雪地里,雪水打湿了纸张,她的名字在她面前慢慢模糊...... 咯吱咯吱的轻微响声,却彷佛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越婈心上。 “放开!你放开!”越婈跌坐在雪地上,突然发疯似地狠狠捶打着男人的腿,不管不顾地想要捡起自己的户籍。 她无助地哭着:“你答应了的...” “你答应会放我出宫的...” 她素来情绪内敛,从未哭得这般伤心过。 哪怕上辈子,冯若嫣利用小产陷害她,致使她被君宸州软禁在蒹葭阁,她也从未如此失态。 可是她重生来唯一的执念,就这样在她面前被生生打碎,而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越婈此刻甚至觉得,为何老天要让她重来一次? 为何要让她有了希望又只剩下绝望? 为何要让她生生世世都要被困在这深宫之中? 君宸州冷眼看着她,粗鲁地将人拽起来。 下一瞬,他就对上了越婈满含恨意的双眸。 “恨朕?”君宸州并不恼,他动作亲昵地握住她的手,见她纤细的指尖冻得发红,“是你欺骗朕在先。” “朕说过,你最好祈祷,别让朕发现你在说谎。” 他低低一笑:“否则,朕不会放过你的。” 越婈眼中是再也压制不住的愤恨和绝望:“是!我就是骗了你!” “因为我讨厌你!我恨你!” 听到“恨”这个字,君宸州手上的力道松了些,他眼中陡然掀起风暴。 越婈趁此用力推开了他,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是太后娘娘答应了要放我出宫,我从来不想留在宫中,更不想留在你身边!” “你有三宫六院,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变得满是祈求,“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 他已经害她死了一次,为什么还是不能放过她? 与其在这宫中过着日日被人算计,提心吊胆的日子,她有何重生的必要? 越婈整个人都濒临崩溃,不管不顾地说道:“我要出宫!你要拦着我,你就让我去死吧!” “想死?”君宸州在她转身往宫门处跑去时,眼中的冷戾彻底藏不住了。 他动作极快地抓住了女子,低沉的嗓音中含着森森的寒意:“就算死,你也得死在朕的身边。” “你走开!”越婈彻底豁出去了,她知道今日一旦走不了,等待她的就是这辈子永远被囚禁在这深宫之中。 “是太后娘娘下了懿旨...” 君宸州打断她的话:“太后的懿旨。” “杳杳怎么还是这般单纯?这天下,是朕的天下。” 别说太后下了懿旨,就算太上皇从地底下出来,如今的熙国也是他说了算。 君宸州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杳杳不妨看看,太后会不会来帮你?” “这天底下,又有谁能帮你?” 越婈快要被他的话逼疯了,她捶打着男人的胸膛,可是坚硬的盔甲只是让她的双手发红。 君宸州紧抿着薄唇,阴骘的眸色渗着怒火,二话不说地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宛如铜墙铁壁一般将她牢牢扣在怀中。 越婈对他又踢又踹,君宸州冷着脸一只手压制着她的腿弯,另一只手将女子的胳膊反剪在身后。 “啊!”一阵眩晕感袭来,越婈被他扛在肩上。 他周身充斥着冷硬的气氛,径直往乾元殿走去。 第六十二章 君宸州用这满院的鲜血给了她一个教训 乾元殿灯火通明。 君宸州带着越婈回来的时候,整个乾元殿静悄悄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漫天大雪中,乾元殿所有的禁军和宫人都跪在地上,为首的杨海脸色一片惨白。 看着皇上将越婈带了回来,杨海冻僵了的身躯抖了一下,还好还好,还好人回来了。 若是越婈姑娘真的出了宫,今日他的命,甚至这乾元殿其他人的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越婈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电光火石之间,她便知道了君宸州一定不是刚刚才回来。 他早就知道了自己要离开,所以哪怕他早就回了京,却在宫门处堵着她。 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且他知道了,却什么都不说,甚至传到太后那里的消息,都是还要半个月的时间才回京。 他就这样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自由,在她即将迈出最后一步时,狠狠地打破了她的美梦。 越婈只觉得后背发凉,以至于君宸州将她放下来时,她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男人适时揽住了她的腰肢,将人强硬地锁在身前。 他弯下腰,亲昵地贴在女子耳边:“他们之中,谁在帮你?” 杨海等人已经跪了有一会儿了,肩上头上都有了薄薄的一层雪,就连身强体壮的禁军在这冰天雪地里跪着也会受不了,更别提太监和宫女们了。 “没有,没有人帮我。”越婈斩钉截铁,“是太后娘娘下了旨准许我出宫的。” “是吗?” 君宸州一个眼神,便有人架着素心走了进来。 素心被丢在雪地里,她吓得浑身发抖,不住地磕头求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奴婢一切都是按照太后娘娘的吩咐去做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素心的声音格外凄惨,连杨海和阿嫣等人听到后都忍不住打起寒颤,仿佛下一个被问罪的就是自己。 君宸州神色淡漠地抬了抬手,越婈瞳孔一缩,下一瞬就见几名禁军在抬了刑凳出来,将素心按在了上面。 “你要做什么?”越婈眼前倏然浮现出那夜乾元殿的场景,顿时毛骨悚然。 “做什么?”君宸州的声音很冷,“这等违逆圣意的奴才,罪该万死。” 他早在出宫前便去了寿康宫,明里暗里警告了太后,不让她打越婈的主意。 本是担心他不在的时候,太后借着身份无故欺负越婈,亦或是再发生如同上次的事情时,都要等到他回宫再处置。 可谁知他的好母后,竟然想把人直接送走。 太后是他的生母不假,可这不是她忤逆皇帝的借口。 君宸州的指腹划过女子柔嫩的面颊,擦拭掉她腮边的泪珠,动作亲密,可越婈却一动也不敢动。 男人森然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中响起,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杖毙。” 越婈不住地摇头:“不!不是她的错!” 素心何错之有?她不过是听从太后的命令送她出宫,就要因此丧命吗? “何错之有?”君宸州冷笑,太后犯的错,他不能杖打太后,便只有责罚她身边的奴才了。 “杳杳,你要记住了,这宫中主子犯了错,受罚的就是奴才。” 他似是在给她解释,也似在警告她。 重重的板子声落下,素心的嘴早已被堵住,越婈只能看到她绝望的目光,已经顺着衣摆不断垂落的血液。 “不要!你要罚就罚我!”越婈眼泪簌簌落下,她握住男人的手,“求你...” 君宸州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下一瞬冰凉的手指却猛地掐住她的下巴,强硬地将她的脑袋掰过去,让她直直地看着院内的一切。 “给朕好好看着。” 君宸州弯下腰,贴在她耳边似是情人间的呢喃:“她是因为你,才有的今天。” 越婈双眸被水雾模糊,她看着素心身下的雪地渐渐染上红色,看着原本完好的一个人活生生地被打成如同一滩烂泥一般,脑袋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她想闭上眼,自欺欺人地想要逃避,可君宸州却毫不怜惜地紧紧钳着她的下颚,警告似的:“杳杳觉得够吗?” “若是不够,还有这满院的奴才...”男人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哦,还有今日送你的那个侍卫...” 君宸州眼神陡然锋利起来,掐着女子下巴的指尖缓缓向上,在她苍白的唇瓣上捻着:“他碰到你哪儿呢?” “没有...”越婈胡乱地摇头,颤着声音央求着,“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你要罚就罚我吧...” “还在说胡话。”男人那双幽暗的眸子盯着她,“朕不会伤害你,可若是你有一分一毫的差池。” 他阴冷的视线扫向院中:“那就是他们失职。” 直到素心断了气,君宸州才松开怀中的女子。 越婈彻底失了力气,跌倒在地上。 她原本澄澈灵动的美眸彷佛失去了焦距,只怔怔地看着院子那抹刺眼的鲜红。散乱的青丝垂在鬓边,整个人都丧失了生气。 君宸州蹲下身,掐住她的脸颊,一字一句地问道:“还想出宫吗?” 越婈闭上眼,滚烫的泪珠就这样砸在了男人的手背上。 “回答朕。” 她的声音很轻,脆弱得似要随风飘散在空中: “不想了...” 君宸州这才露出一抹满意的浅笑,冷硬的眉眼微松,仿佛冰雪消融一般。 他扣住她的后颈,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软嫩的颈肉,迫使她仰起头。 下一瞬,他就直接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他咬着女子苍白的唇瓣,在上面留下血色的红印,迫使女子张开嘴任由他长驱直入。 越婈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着裙摆,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君宸州用这满院的鲜血给了她一个教训。 他是帝王,容不得别人反抗。 第六十三章 承宠 “啊!” 君宸州踢开殿门,径直走进殿内,将越婈扔到了床榻上。 哪怕身下是柔软的被褥,越婈还是后背发疼,更为可怕的是男人在她面前开始解着盔甲。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冷硬的盔甲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地上。 “砰”的一声,越婈身体蓦然变得十分僵硬。 她知道自己不该躲,免得惹得他更加生气。 但是男人冷到极致的脸色让她害怕。 女子紧抓着胸前的衣襟,不断地往后退,直到单薄的后背碰到了冰凉的墙壁。 “不要...”在男人欺身上前的瞬间,她神色惊恐,本能地想要推开他。 君宸州扣住了她纤细的脚踝,大力地将人扯了过来。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掐着女子的下巴,凶狠地吻了上去。 “唔...放开...”越婈发出含糊不清的抗拒声,却抵挡不了男人强势的索取。 君宸州骨节分明的长指扣紧了女子的后颈,愈发将她往身上贴去。 越婈挣扎的破碎声都被他尽数吞吃入腹,他强硬地撬开女子的唇齿和她交缠,甚至在她娇嫩的唇瓣上狠狠咬了下去。 血腥味在两人唇齿交缠间蔓延,越婈疼地冷汗直流,美眸中含着泪光。 男人的大掌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前,在她呼吸都快要被夺去时,狠戾地扯碎了她的衣衫。 破败的布料被从帷幔中扔了出去,梨花白的襦裙和玄色盔甲交叠着散落在地上。 越婈胸前一凉,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 君宸州冷厉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嘲讽,他抽出女子的腰带,将她不听话的双手绑住,更深的与她缠绵。 许久,越婈只觉得唇舌麻木,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浓,君宸州才施恩般的松开了她。 得了喘息的机会,越婈赶紧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本就白皙的小脸泛着病态的苍白,一双杏眸湿红不已。 男人的手轻抚过她的脸颊,在越婈想要偏过头时,他蓦然用力地将她的脸掰回来,浅浅地提了提嘴角: “又不乖了。” 极轻的一句话,但配着男人风雨欲来的神色,越婈彻底不敢动了。 君宸州双手撑在她两侧,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眼神越来越暗。 下一瞬,带着薄茧的大掌就紧紧扣住了她不堪一握的软腰,带着她彻底陷在了被褥之中。 健壮的胸膛贴着她柔嫩的肌肤,男人滚烫的手掌抚遍了她的全身,带起一阵一阵的颤栗。 越婈忍不住地呜咽着,娇嫩的肌肤被他弄得生疼。 “杳杳...”男人低沉冷肆的声音贴着她耳侧响起,他轻咬着女子的耳垂,“你是我的...” 话音刚落下,疼痛感就让越婈脸色发白。 她紧紧咬着自己的唇瓣,才没让呼痛声流泄。 君宸州微微撑起身看她,女子初次承宠,许是痛极了,整个人都在发颤。 越婈无言地偏过头,泪珠顺着脸颊流下,隐入软枕中... ...... 越婈睡得昏昏沉沉的,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前世。 那一日,她从坤宁宫请安出来,却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冯若嫣。 冯若嫣怀着孕被晋为婕妤,打从越婈进了后宫,两人就不对付,越婈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惹到她了。 只是形势比人强,碰到了她也只能规规矩矩地行礼:“嫔妾见过冯婕妤。” 冯若嫣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却不叫起:“越美人倒是好能耐。” 越婈心知她说的是前阵子的事情,冯若嫣为难她的宫女,越婈听到后赶过去,看到自己的宫女被打了一巴掌,当即气恼地回了一巴掌到檀云脸上。 冯若嫣和在场的其他嫔妃都震惊了,越婈势单力薄,在她们反应过来前就带着自己的人赶紧溜了。 事后,她抢先一步跑去乾元殿,却被那男人摁在御案上折腾了一下午。 所幸最后君宸州出面,帮她处理了这件事。 否则冯若嫣怀着孕,位份又比她高,若是闹到皇后和太后那里去,那两人又不喜欢自己,肯定会向着冯若嫣。 那之后冯若嫣就一直借口身子不适没去请安,今日倒是冤家路窄。 冯若嫣一步步走到越婈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越美人有了皇上撑腰到底是硬气了,只是不知皇上这次又能宠你几天呢?” 越婈轻咬着唇瓣,说不担心是假的,君宸州对她的宠爱总是飘忽不定,就像他那人,伴驾一年多了越婈也捉摸不透。 “不劳冯婕妤操心。”越婈硬巴巴地回了句。 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让她膝盖疼,越婈干脆就直接站起来了。 冯若嫣却没有丝毫不快,反而一步步逼近她,眼中泛着猩红的血丝。 越婈直觉不对,不等她有所反应,下一瞬冯若嫣就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又狠狠将她往后推去。 “小主!” “娘娘!” 随着两方宫人的惊呼声,两人同时跌倒在地上,越婈下意识地朝她看去,就见冯若嫣捂着肚子倒在宫人怀中呼痛。 “本宫...本宫肚子疼...” 越婈看呆了。 之后,皇后等人闻讯而来,将冯若嫣抬到了最近的宫殿中。 君宸州赶来的时候,越婈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院子内,他看都没看她一眼,提步就进了寝殿。 看着男人冷漠的背影,越婈眼眶发酸。 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叫她进去,直到一个时辰后,才见男人和其余嫔妃走出来。 冷到极致的声音在院中响起:“越美人谋害皇嗣,禁足蒹葭阁,无召不得出。” 嫔妃们神色欢欣,而越婈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甚至连一句解释都不听,连一眼都不曾看她。 蒹葭阁中只留了几个粗使宫女,门外被禁军把守着,往日里热热闹闹的宫殿,如今形同冷宫。 每个夜晚,越婈都是一个人孤寂地待在屋子里,看着窗外无垠的夜色。 她将自己蜷缩起来,泪水打湿了冰凉的衾被。 ...... 君宸州察觉到怀中女子的不对劲,他本就浅眠,倏然睁开了眼睛。 女子紧闭着双眸,轻蹙黛眉,她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唇色发白,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满是痕迹。 “杳杳?”君宸州将人搂在怀中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可越婈却醒不过来。 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服,女子在他怀中无意识地哭泣着: “呜呜...我讨厌你...” 君宸州拍着她后背的手一僵,俯下身语气带着诱哄:“讨厌谁?” 越婈没回答他,只是呜咽着往被子里钻,好不可怜。 哄了她许久,越婈才安静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君宸州看着她的睡颜,心中愈发迷雾丛生。 他可以肯定,梦中那些碎片便是他和越婈,而且越婈的行径和梦中那人大不相同。 她不再依赖自己,反而避之不及。 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六十四章 你不需要见任何人 “你说什么?” 太后颓败地跌坐在椅子上,外边寒风呼啸,却不及她的心凉。 寿康宫中往日是夏嬷嬷贴身伺候,除此之外便只有素心和素月两个大宫女,夏嬷嬷自从上次受伤后一直卧病不起,昏昏沉沉,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难说,如今连素心也丧了命。 太后差点气急攻心:“皇帝何时回的宫?为何哀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素月整个人都在发抖,想到刚才见到的素心的尸体,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凉透了。 “奴婢也不知,只是素心送越婈姑娘出宫后没多久,皇上就带着人回来了。” 皇上回宫这么大的事情,前朝后宫竟然一丝消息都没有,可见君宸州并非是随着大军一起回朝,而是自己带着一队人马先行回来。 他这般恰好地堵到了越婈,可见他早就对自己的做法一清二楚,就等着越婈上钩。 虽说北狄战事已了,可他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兴师动众,太后心里觉得非常不妙。 本想着送越婈出了宫,这事就结束了,往后他还是那个冷静睿智的帝王,可今晚这一出,太后算是看出来了,他根本不会放越婈离开。 素月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后娘娘,素心的尸体还放在外边...” 太后脸色一白,赶紧摆摆手:“好生安葬吧。” 经此一事太后也明白了,如今的君宸州完全不是她能摆弄的人了。 除了寿康宫之外,今夜其他宫殿中也并不安宁。 冯若嫣听到乾元殿叫水的消息,差点动了胎气。 皇上回宫她不知道也就算了,可越婈竟然承了宠。 冯若嫣死死掐着珠云的手臂,眼神阴沉到极致:“颖昭仪不是说,太后要送那个贱婢出宫吗?” 珠云疼得不行,但她也不敢吭声,只解释道:“颖昭仪的消息应当不会有错,可没想到今日皇上突然回宫了...” 冯若嫣气得不行,将桌上的摆件统统扫落在了地上。 “废物!一群废物!” “娘娘,小心动了胎气。”檀云急忙宽慰道,“不过是后宫多了一个人,碍不了娘娘什么事。” “娘娘怀有龙胎,尊贵无比,哪里是一个宫女能比的。” 听着两人的话,可冯若嫣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不知为何,从她第一眼看到越婈,就无比厌恶她。 冯若嫣冷静下来,开口道:“前些日子母亲传信进宫,说大姐回家了是吗?” 檀云点点头:“是,大小姐流落在外多年,如今终于一家团聚,夫人很是开心。” 冯若嫣眼神闪了闪,吩咐道:“准备纸笔,本宫要给母亲写信。” ------ 一连数日,越婈连乾元殿寝宫的殿门都未能出去过。 阿嫣端着热水走进来,殿内十分昏暗,四处的帷帐都垂下,挡住了窗外透进来的光亮。 明黄色的帷幔中,能隐隐看见女子的身影。 阿嫣放下热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姑娘,午膳端进来了。” 听到是阿嫣的声音,越婈这才睁开略显红肿的双眼。 柔顺的衾被滑落下来,阿嫣余光瞥见了女子肩颈上布满了青紫的吻痕。 她不敢多看,如今乾元殿的人,谁都不敢对越婈放肆,就连她进来前,杨海也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可拿着从前的情谊和越婈亲近。 “他人呢?” 越婈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喉间干涩得发疼,阿嫣连忙倒了杯水给她。 “皇上一早便去上朝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越婈接过杯子喝了温水,她看着阿嫣,轻声问道:“阿嫣姐姐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个人?” 阿嫣眼皮跳了跳,没等她回话,男人带着冷意的声音就从殿外传进来: “想知道谁,不如直接问朕。” 阿嫣吓了一跳,急忙跪下。 越婈坐在床上,眼中的愤恨一闪而过。 她垂下眼睫,不想让男人发现自己的情绪。 君宸州阔步走了进来,看了阿嫣一眼,阿嫣连忙低着头退了出去。 越婈不太想和他说话,背对着男人又躺回了床上。 男人脱下大氅,在暖炉旁将身上的寒气驱散了些,这才坐到床沿。 温热的手掌轻抚过越婈瘦削的脊骨,君宸州从身后拥住了女子。 他看着她漂亮的蝴蝶骨上有着淡淡红痕,就像昨夜,他从身后要着她,女子瘦削的蝴蝶骨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君宸州眸色渐深,撩开那如瀑的青丝,轻轻的吻印在她白皙的后颈上... “别...”越婈忍不住出声拒绝。 君宸州轻笑出声:“舍得理朕了?” 他将女子抱起来,冷沉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越婈不曾注意到的柔情:“怎么不用膳?” 越婈轻声道:“没什么胃口。” “那可不行。”女子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斑驳的吻痕若隐若现,君宸州拿了件外衫给她披上,带着她去洗漱。 等到两人出来,桌上已经摆好了午膳。 君宸州让人准备的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他净了手亲自给女子布膳,可越婈却明显地心不在焉,筷子将碗里的肉戳了几下都没动。 “这些菜,杳杳不喜欢?” 越婈摇摇头。 听到他唤自己的小名,她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皇上为什么会知道...” “知道什么?”君宸州嘴角漾起弧度,“知道你的小字?” 越婈心头一紧,她很不安,她总觉得君宸州似乎知道了什么,他也想起了前世的事情吗? 可下一瞬就听他道:“淑元告诉朕的。” 越婈明显松了一口气,是她多心了。 君宸州又给她夹了菜,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语气端得散漫: “又在想什么?” 越婈下意识地抬头,就对上了男人幽深的目光,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一般。 她有些慌张地摇头,继续戳着碗里的菜。 “刚刚想向阿嫣问谁?”君宸州淡淡地出声。 越婈心头一跳,正想说没谁,就听男人冷肆的话音:“需要朕去问问阿嫣?” “不用!”越婈手抖了抖,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浮现起那日素心死时的样子。 她紧咬着唇瓣,有些紧张地掐了掐指尖:“我只想问问,那日的其他人...” “呵。”君宸州倏然轻笑一声,透着令人心惊的幽冷,“旁人?是那个侍卫?” 越婈呼吸一顿,就见男人意味不明地道:“想知道朕把他怎么样了?” “不...不想知道。”越婈避开他锐利的视线,只觉得在他面前,自己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 “只要你听话,朕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君宸州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那日杀了素心,已经达到震慑越婈的目的,他也不能让越婈太害怕自己。 且留着那些人,也是对她的掣肘。 男人眸色暗沉,将人抱到腿上,亲自盛了一碗粥喂给她。 越婈僵硬地张开嘴吃下,也不敢再问了。 用过膳,君宸州还要去见大臣,越婈想和他商量:“可以让阿嫣进来陪我说说话吗?” 从被抓回来之后,已经数日了,每日应付完他的情欲,她就只能在床上休息。 君宸州目光寡淡地睨了她一眼,语气淡漠,透着让人心惊的寒意: “你不需要见任何人。” 第六十五章 坐胎药 越婈只以为君宸州不让自己见阿嫣,是为了不让自己打听随靖远的事情。 可是那日之后,除了阿嫣之外的其他宫人她也再未见过了。 每日的膳食会由几个脸生的宫人送进来,他们皆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摆好膳食便立即退了出去。 甚至每日沐浴更衣君宸州都不让她经手别人。 他不让她接触任何人。 夜色浓郁。 寝殿中燃着昏暗的蜡烛,影影绰绰的烛光照在墙上,映出两道交缠的身影。 越婈被男人压在身下,唇瓣被亲得嫣红,她微微侧着头,双眼无神地看着头顶晃动的帷幔。 被关在这乾元殿不知道多少时日了,每日除了君宸州,便没有人和她说话亲近。 君宸州很忙,他回来做得最多的,便是每日夜里的水乳交融。 越婈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清醒地提醒着自己,他是在驯服自己,让自己以后只能依赖他一个人。 可是另一半自己却想着君宸州多来看看她,她太孤独了,她开始期待每日君宸州回来和她说话。 “唔...” 越婈突然闷哼了一声,肩上传来的刺痛让她回过神。 她咬着水润的唇瓣,眼中满是茫然。 属狗的吗?干嘛咬她? 君宸州本是吻着她的脖颈,却突然在她白皙的肩上咬了一口。 “专心点。”男人摩挲着她娇嫩的耳垂,呼吸声中带着情欲。 越婈闭上眼不想看他,在他还想来第二次的时候声音中带着祈求:“我不舒服…” 君宸州脸上辨不出喜怒,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才撑起身:“哪里不舒服?” 没想到他真的放过自己,越婈一时哑言,瓮声瓮气地找着借口:“身上疼…” “朕给你上药。” 君宸州不知从哪儿拿出药膏,掀开了被子。 “别…”越婈急忙拒绝着,“我自己来就好!” “乖,你自己怎么看得到。” …… 上完药,越婈柔弱无力地躺在床褥之中,脸上是不自然的潮红,君宸州拿着帕子替她擦拭了一番,这才长臂一揽就把人搂在了怀中。 “睡觉。” 翌日。 越婈醒来的时候外边已经是天光大亮。 刺目的阳光透过床幔照进来,她无力地抬起手臂,遮住了红肿的双眸。 身上的疼痛消散了些,但嗓子还是有些发哑。 越婈不知道自己昨夜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那男人是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离开的。 自从被带回来,她每天就是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 须臾,外边传来很轻的响动声,越婈看了眼角落的沙漏,便知道是宫人送了早膳进来。 她呆呆地躺在床上也没出声,反正也不会有人理她。 直到肚子饿得难受,越婈才起身去洗漱。 从浴房出来,桌上的菜肴还冒着热气,宫人们每隔一刻钟就会进来看看,若是她还没用就会去把菜肴换掉,不能让她吃了冷的。 越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桌边,味同嚼蜡。 她侧着头看着窗外开得正盛的腊梅,阳光洒进窗楹,驱散了一些她心头的烦闷与崩溃。 用完膳后,越婈看见了旁边放着的药碗。 每次君宸州宠幸自己后,第二天早上都会有宫人端来一碗药。 越婈知道,在宫中若是圣上宠幸谁之后不想留下子嗣,就会赐下避子汤。 想到这儿,她没再耽搁,当即拿起碗,将苦涩的药汁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她不想有君宸州的孩子。 用过早膳后,越婈又躺回了床上。 她闭着眼,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一股郁气盘旋在心头久久难消。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感到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颊,越婈忍着不耐睁开眼,便见君宸州坐在床沿。 见她醒了,君宸州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快到午时了,起来用膳。” 越婈拥着被子缓缓坐起身,身上的疼痛还未消散,她脸色有些发白。 君宸州弯下腰,搂着她的腰肢将人抱起来。 越婈小小惊呼了一声,连忙抱住他的脖子。 男人嘴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将人抱到腿上坐好,拿起一旁的衣裳想要给她换。 “我自己来...”越婈见他竟然拿着自己的肚兜,顿时脸色发红,蹙着眉尖将它抢过来。 有些受不了男人直白的目光,越婈微微侧过头,轻声道:“皇上可否先出去?” 君宸州从身后拥着她,轻笑一声:“有什么是朕没看过的?” 越婈咬着唇瓣不说话,只是捏着布料的手指渐渐收紧,指骨泛着白。 她纤细的下颌微垂,裸露的肩颈上还有自己昨夜留下的痕迹,她的肌肤很白,一道道斑驳的印记显得格外暧昧。 须臾,君宸州拗不过她,淡漠地起身出了寝殿。 越婈松了口气,赶紧换好了衣裳,瞥了一眼被帷幔隔开的外间,男人伟岸的身形坐在桌前,背对着她。 顿了片刻,越婈才掀开帘子走出去。 宫人们呈着膳食进来,殿内静悄悄的,越婈无言地拿着勺子喝着碗里的汤。 她没什么胃口,每日被关在这里,连饥饿她都快要感觉不到了。 她也不知为何君宸州几乎每日都要特意回来陪她用午膳,看到他,她胃口更不好。 而且两人除了在床笫间,也根本没什么话可以说。 君宸州只用了一些便放下碗,只一心帮越婈夹菜。 越婈戳了戳碗里的东西,有些吃不下了,她抬起眼眸瞄了男人一眼,又不想和他说话,只好闷头慢慢吃着。 相顾无言地用完了膳,宫人端了热水进来洗漱。 越婈刚放下帕子,就被人从身后抱了起来。 “皇上...”越婈目光中有一丝紧张,在男人压下来前伸手推着他的胸膛。 “现在是白日...” 君宸州挑开她的衣襟,将人压在榻上:“昨夜才一次你就找着借口,剩下的不该给朕补上?” 越婈瞪大了眸子,似乎在震惊,他怎么能说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话? “唔....不...”不等她抗议,男人就吻住了她的唇瓣,甚至还在上边咬着,疼得越婈泪光都冒了出来。 一番荒唐之后,越婈无力地伏在男人的胸膛上,细弱的呼吸洒在男人颈间,让他心底一阵酥痒。 君宸州扯过散落在榻上的衣服将她遮好,抱着她坐到床沿,这才叫了人进来收拾。 杨海领着宫人进来,紧紧低着头根本不敢乱砍,赶紧收拾了一片狼藉的木榻。 他将药碗呈给男人,这才退了出去。 闻到那熟悉的药味,越婈不自觉地皱了皱小鼻子。 她什么都没问,直接端过来喝了。 “这坐胎药是朕特意嘱咐沈院判配制的,虽然苦了些,但能帮你调理身子。” “啪——” 越婈手中的药碗摔在了地上,她惊愕地抬起头。 “坐胎药?” “这不是...”话到口边她赶紧闭上了嘴,可是心中的惊惧却久久不能消散。 这不是避子汤,而是坐胎药?! 第六十六章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 君宸州将她的表情都收入眼中,冷不防地问道:“杳杳以为是什么?” 越婈倏然回神,无措地摇头:“奴婢...奴婢只以为是什么补药...” “是吗?”男人拿着丝帕轻轻帮她擦了擦嘴角,“朕还以为,杳杳想喝的,是避子汤。” 越婈呼吸骤停,下意识地抬眸去看他。 却见君宸州似笑非笑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嗯?杳杳当真这样想的?” “没有!”越婈立马否认,“奴婢没有。” 也不知君宸州信不信,但他掐着自己腰身的手掌紧了紧,越婈单薄的后背就这样紧贴着男人炽热的胸膛。 他敛着眉目,看不出喜怒。 怕他怀疑,越婈僵着身子不敢动,就这样静静地待在男人怀中。 她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心底却在发愁。 若不是避子汤,依着君宸州如今对她的兴趣,万一她怀孕了怎么办? 不说她能不能自己抚养孩子,便是能,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个充满算计的地方。 君宸州对她不过是一时兴起,若是有了孩子,等到她失宠,她无依无靠如何能护好自己的孩子? 越婈死死掐着指尖,鼻尖有些发酸,脸上也逐渐失了血色。 “不舒服?”君宸州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抬手碰了碰她的额头。 “没...没什么...” “杳杳若有什么心事,都可说给朕听。”男人握着她的指尖把玩着,似乎没看到上边被她自己掐出来的一道道痕迹。 他微眯着眼眸,薄唇弯起一道极浅的弧度:“还是说,杳杳不想怀孕?” “还想着出宫?” 他的眼神太过深邃锐利,越婈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在他面前显露无疑。 怕多说多错,她只能摇头,她那点浅显的心思在男人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君宸州黑眸中透着玩味的意味:“你已经是朕的女人了,我们有了夫妻之实,你觉得你还能出宫吗?” 越婈眼睫轻颤着,她忍着喉间的酸涩,直视着他:“可是...皇上之前明明答应了...” “那是骗你的。”君宸州嘴角带着笑,可眼中却是冰冷一片。 这般残忍的话,他说出口时却是轻飘飘的,似乎从来没放在心上一般。 他答应了等他腻了就会放她出宫,所以她极力顺着他,只为了这一句承诺。 可他现在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他从一开始就是骗她的。 只有她一个人傻傻的信了。 他从来没想过放她出宫。 越婈强忍的泪水立刻掉落下来,她下意识地别过头。 “哭什么。”君宸州一手掐着她的下巴,一手帮她擦着眼泪,话中甚至带着点点笑意,只是越婈却愈发觉得心凉。 “奴婢想去睡会儿。”她声音哽咽,不想看他,只想离他远一点自己静静。 君宸州拿过纸笔放在小书案上。 “不急。” 男人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 君宸州将下巴搁在她的颈侧,亲昵地贴着她耳畔:“杳杳觉得,‘昭’字如何?” ------ 坤宁宫。 正是请安的时辰,殿内一片热闹。 冯若嫣和林宝林怀着孕,是众人关注的对象,其中冯若嫣的家世恩宠都在林宝林之上,更是低位嫔妃巴结的对象。 冯若嫣长袖善舞,和周围的人有说有笑的。 颖昭仪却似乎兴致不高,一直漫不经心地品着茶点。 “昭仪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近日有些憔悴?”坐在她对面的顺妃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瞥了她一眼。 颖昭仪素来受宠,就算新妃进宫也没分了她的宠,可偏偏自从乾元殿那个宫女侍寝后,颖昭仪也被冷落下来了。 这一个多月,除了除夕那日皇上来了趟坤宁宫,其余时候都没踏进过后宫。 顺妃虽然自己不受宠,但看到颖昭仪不爽,她就爽了。 上首的皇后和贤妃闻言齐齐看过来,皇后关心道:“颖昭仪怎么了?” 颖昭仪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声音寡淡:“臣妾无事,只是昨夜没睡好罢了。” “颖昭仪往日伺候圣上辛苦,如今一下子闲下来,怕是有些不习惯。”顺妃弯了弯嘴角,轻嘲着,“也难怪夜不能寐了。” 颖昭仪眼神冷下来,她轻抚下手腕上的玉镯,淡声道:“是啊,皇上事务繁忙,臣妾担忧皇上龙体安康。” “倒是不比顺妃姐姐。”颖昭仪勾唇一笑,“这长夜漫漫,顺妃姐姐早就习惯了。” 顺妃眼角抽了抽,正想怼回去,却看见颖昭仪似漫不经心般抚摸着手腕上的镯子,一时话堵在喉间。 皇后显然也看见了,袖中的指尖蓦然掐紧。 这镯子是一对,双凤金丝玉镯,当初皇上登基时赏给自己和颖昭仪。 能和皇后用一样的东西,可见当初颖昭仪的受宠。 便是她一时恩宠不如从前,众人也不敢小觑。 更何况,又不是颖昭仪一人失宠,分明是满后宫的人都不得见天颜。 端嫔有些沉不住气,对着皇后道:“皇后娘娘,皇上久不进后宫,嫔妾们也是心有不安。” “乾元殿那个宫女,没有名分却夜夜承宠,这也太没规矩。” 这话是说在了众人的心窝子上,她们都是出身世家的名门贵女,皇上放着她们不看,偏偏去宠幸一个卑贱的宫女,谁心里都不好受。 皇后又何尝不是,不过她身为后宫之主,自然不能像她们一样争风吃醋。 皇后轻轻笑道:“这御前的宫女并不归本宫管,皇上想必自有打算。” “说不定过几日,后宫中就要多一个妹妹了。” 皇后话音刚落,采薇就进来道:“皇后娘娘,杨公公来了。” 皇后和众嫔妃缓缓坐直了身子,心中陡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杨海就带着圣旨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皇上刚下了圣旨,特命奴才来晓喻六宫。” 皇后嘴角抽了抽,强作镇定地颔首。 杨海打开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坤德至柔,忠勤懋著。咨尔宫女越婈,秉性柔嘉,淑德含章,恭俭仁孝.....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从三品婕妤,封号‘昭’,钦此!*” (*来自百度百科) 第六十七章 截胡 天朗气清,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楹洒在榻上交缠的两人身上。 越婈紧紧咬着唇瓣,极力抑制着不出声。 她控制不住地抖着身子,哭得梨花带雨。 许久,骤雨初歇。 君宸州停下来,将已经快要昏睡过去的女子搂到怀中,轻啄着她的樱唇,平复着残留的情欲。 “累着了?”他拨开女子汗湿的青丝,白皙娇嫩的后背汗津津的,漂亮的蝴蝶骨一颤一颤。 越婈累得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她轻阖着眼靠在男人胸膛。 君宸州抱着她去沐浴,等到两人出来,混乱的木榻上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木榻上,君宸州拿着本书随意看着,越婈枕在他怀中,眼尾泛着潮红,男人修长的手指慢慢擦拭着她面颊上的泪水。 刺目的阳光轻轻抚过雪地,窗外的树梢上,凝结的霜花逐渐融化,殿内一片宁静温暖。 君宸州一手拿着书册,一手轻柔地抚着女子的后背,哄着她入睡。 越婈很累,但早晨起得晚,这会儿也没什么睡意。 她闭着眼,放轻了呼吸,不想让男人知道她没睡着。 京城的冬日已经快要过去了,册封她的圣旨今晨也已晓谕六宫,可君宸州似乎并没有放她出去的意思。 他把自己关在这乾元殿中,杜绝了她和所有人的往来。 便连前些日子三公主来求见,都被他一口回绝了。 越婈吸了吸鼻子,想要装作不经意地翻个身,从他怀里出去。 “没睡着?”君宸州在她有动静的时候就看了过来,十分熟稔地搂着她的腰肢,低头在她额间亲了亲,“睡不着就起来陪朕说说话,免得现在睡多了,晚上又不睡。” 装不下去了,越婈恹恹地耷拉着眼眸,浑身柔弱无骨地靠在他怀中,什么也不想说。 她长长的眼睫如蝉翼般脆弱地轻颤着,双颊晕红,端得惹人怜爱。 君宸州拥着她,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她的后颈处。 越婈挣扎了一下,想避开他的亲吻,可想到什么,突然动作顿住了,任由他吻着。 等到君宸州放开她,越婈才侧过头,轻声道:“嫔妾能见见三公主吗?” 男人哂笑道:“难怪这么乖,原来是有事求朕。” 越婈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须臾,才听男人轻叹一声:“有朕陪着你,不够吗?” 她的后背抵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上,君宸州骨节分明的大掌握住她的小手,他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为什么总想着躲着他? 越婈装作没听到,只是呆呆地透过窗楹看着外边,殿内一片沉寂。 “等你身子好些,朕再让她来见你。” 最终还是君宸州妥协了,他有些受不了越婈如今这毫无生气的样子。 他抚过女子那我见犹怜的眉眼,缓声道:“太医说了,你身子弱,等天气好些了再出去。” 越婈指尖颤了颤,他的意思,是等到开春就让自己出去了吗? 想到这儿,原本冷寂的心终于有了点温度。 这日下午君宸州一直在殿中陪着她,为免他反悔,越婈也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乖顺地待在他身边。 见越婈闲得无聊,君宸州摆了一盘棋叫她过来。 “不知道这段时日,杳杳的棋艺可有进步?” 君宸州执起白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越婈小幅度地撇撇嘴,他天天缠着自己干那事,她哪有空精进棋艺。 一连输了两盘后,对上男人戏谑的目光,越婈的好胜心一下就被激起来了,之后她的棋子从注重防守到主动进攻,一时也能抵挡住君宸州片刻。 眼见他的白子被自己团团包围,越婈隐隐有了胜出的迹象,她眸光澄明,眼中有了笑意。 君宸州看着棋盘上气势汹汹的黑子,漫不经心地落下一颗白子。 他似笑非笑地勾起薄唇:“你的棋风倒是和朕的很像。”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越婈突然浑身一僵。 手抖了抖,黑子就下错了地方。 越婈呼吸乱了一瞬,她极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皇上忘了吗,嫔妾的棋就是上次皇上教的。” “哦,是吗?”君宸州在一个刁钻的地方落下白子,原本呈现颓势的白子立马重新活了过来。 “朕只教了你一次,就把朕的棋艺学了个八成。”君宸州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嗓音有着淡淡的笑意,“杳杳当真是聪慧。” 越婈越下越慌乱,本来形势一片好的黑子不多时就落败了。 她咬了咬唇瓣,轻声道:“嫔妾还是远不及皇上的...” “那是自然。”君宸州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棋盘,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学成的。” 越婈觉得他话中有话,只是没等她思考,君宸州就收了棋盘,将人拉到自己怀中。 “皇上不下了吗?” 越婈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她微微侧过头躲过男人的亲吻,轻声问了句。 “杳杳还想下?” 越婈点点头,又摇摇头,比起侍寝,她当然更想下棋。 君宸州轻笑一声,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天色晚了,先去用膳。” 晚膳很是丰盛,摆了满满一桌越婈爱吃的菜肴。 君宸州乐此不疲地给她布菜,看得一旁侍奉的杨海眼角抽了抽。 从前可从未见过皇上这般不值钱的模样。 两人正在用膳之际,小福子匆匆从外边走进来,在杨海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杨海顿时面露难色,犹豫地看了一眼君宸州,过了片刻才躬身过来道:“皇上,含章宫来人求见,说是冯嫔娘娘有些不适,想请皇上过去看看。” 越婈拿着勺子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 冯若嫣这是坐不住了想要争宠,前世的时候她也经常使出这招,她有着身孕,自然更得重视。 越婈一直不懂,冯若嫣对她到底哪来这么大的敌意。 君宸州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越婈,却见女子面上什么神情都没有,依旧安静地喝着汤。 他眼底闪过一丝暗芒,看向杨海的目光也透着丝冷漠:“请太医了吗?” 小福子忙道:“请了请了,只是冯嫔娘娘说腹中难受,她实在是担忧,想请皇上去一趟。” “太医院的太医还不够她差遣?朕去了她就能好?” “她是真病了还是矫情,她自己心里清楚。” 君宸州声音更冷了些:“她若是这般体弱,日后想来也没精力抚养皇嗣。” 杨海听得后背都冒了冷汗,看来冯嫔这次是倒霉了,碰到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 君宸州面无表情,这些争宠的手段,他心情好的时候也许会顺着演一下,但现在,他心情不好。 他这一番输出,把越婈都听呆了。 第六十八章 醉酒 “哗啦——”一声,含章宫侧殿响起一片瓷器碎掉的声音。 小福子走后,冯若嫣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皇上竟然这么说本宫!” 檀云被摔在自己脚边的瓷瓶吓了一跳,颤着声音道:“娘娘息怒,皇上...皇上许是实在脱不开身...” “脱不开身?”冯若嫣怒极反笑,“皇上整日陪着那个贱婢,本宫怀着皇嗣都没空来见本宫!” 冯若嫣气得肚子发疼,她扶着腰坐在椅子上,看着遍地狼藉更是火大:“那个贱婢整日躲在乾元殿中,勾得皇上连后宫都不进。” “本宫倒要看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 放完狠话冯若嫣心里又开始打鼓,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收敛一些,若是君宸州真的不让她自己抚养皇嗣,那这个孩子的价值就大打折扣了。 且她如今只是个嫔位,若不能升至三品,恐怕就要像林才人一样,孩子被送去皇子所。 冯若嫣脸色越来越难看,檀云压根不敢说话,这时外间传来一道女声: “冯妹妹这么大火气作甚?” 颖昭仪扶着锦心的手走进来,她笑意吟吟,似乎一点也没被失宠打击到。 冯若嫣看见是她,强忍着脾气起身屈了屈膝:“昭仪娘娘怎么来了?” 颖昭仪自顾自地坐在了椅子上,摆摆手示意宫人们都出去。 檀云看了冯若嫣一眼,冯若嫣犹豫片刻,才冲她道:“出去吧。” “是。” 颖昭仪慢悠悠地饮了口茶水:“妹妹这儿的是今年的新茶,不像本宫宫中,还用着去岁陈茶。” 她环视了眼四周,漫不经心地勾着唇:“妹妹到底是有身孕的人,这宫里吃的用的都是上乘的,妹妹何来这么大火气?” 冯若嫣皮笑肉不笑的:“昭仪姐姐何必装作不知,想必这会儿满后宫已经传遍了吧。” 她怀着孕派人去请皇上都没能将人请来,后宫那些嫔妃们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笑话她。 颖昭仪轻笑着:“妹妹太心急了。” “小时候,本宫很喜欢吃百合糕,但是百合性寒,母亲不让本宫多吃。” “本宫就念着盼着,天天都想着。” 她弯了弯嘴角,看向冯若嫣:“后来兄长带着本宫悄悄出府去吃,不过吃了几碟本宫就失了兴趣。” “有些东西不是多喜欢,而是没能到手,所以心里总惦记着。” 冯若嫣似有些惊讶地看了颖昭仪一眼,似乎是没想到颖昭仪想得这般豁达。 她入宫前只听说颖昭仪受宠骄纵,可是如今她失了宠却还这般云淡风轻,冯若嫣这才觉得她的心思深不可测。 “昭仪娘娘说的是。”冯若嫣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是嫔妾太沉不住气了。” 颖昭仪斜睨了她一眼,眼中笑意更浓。 冯若嫣有心计但并非不好掌控,但她心足够狠,手段足够毒,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怀胎十月不容易,但这十个月,也是皇上最眷顾妹妹的时候。” 颖昭仪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可别轻易错过了。” 冯若嫣似懂非懂,颖昭仪是在暗示她,要出手就要趁着自己有龙胎撑腰的时候吗? 她心知肚明,颖昭仪是在利用她。 可同样,颖昭仪也知道,她恨透了越婈。 ------ 阳春三月,日光明媚。 越婈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至极。 她躺在被褥中,无神地望着头顶的帷幔。 昨夜君宸州又跟不知疲惫似的缠着她,哪怕已经有过这么多次,可他在床榻上还是让她根本无力招架。 且最近不知是房事太过频繁还是上次的伤没有休养好,她总觉得身上乏力得很。 但最近君宸州对她的看管没有那么严了,虽然还是不准她出乾元殿,但是好歹能让她去院子里走走,见见阿嫣她们。 君宸州不在殿中,越婈坐在垂花廊下,看着院中开始抽芽的一片片花朵。 阿嫣拿了件披风披在她身上:“娘娘,虽然快要入春了,但外面凉,还是得多穿点。” 越婈笑笑:“多谢阿嫣姐姐。” “奴婢不敢。”阿嫣站在她身侧陪她说了会儿话,不多时便见几个小宫女从树下挖出了什么。 “你们过来。” 阿嫣朝着那几人招招手,几个小宫女连忙小跑着过来。 “这是什么?”越婈瞧见她们手中抱着个坛子。 “回娘娘的话,这是奴婢们去年的时候埋的桃花酒,马上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奴婢们便想挖出来喝。” 阿嫣看出越婈眼中的兴趣,便开口道:“娘娘可要尝尝?” 越婈点点头,她记得小时候家里也会这样酿酒,那时爹娘不让她喝,她只能偷偷尝一点。 虽然她并不太喜欢喝酒,但是大人不让做的事对她而言总有种魔力。 阿嫣拿了干净的杯子过来,越婈轻抿了一小口,甜甜的,酒味并不重。 像是喝蜜桃汁一般,她一连喝了好几杯。 阿嫣见状忙劝道:“娘娘,这酒后劲足,您少喝些。” 怕她在外边坐久了着凉,阿嫣忙让人把酒杯都收了,扶着她进了内殿。 越婈脸颊有些晕红,她呆呆地趴在窗楹边,看着外边树梢上跳来跳去的小鸟。 君宸州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越婈这副模样。 “她怎么了?” 阿嫣连忙跪下:“奴婢该死,娘娘今日多喝了些酒,是奴婢没能劝阻...” “去熬醒酒汤来。” 君宸州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越婈脑袋有些酸胀,她坐得端正,但目光早就涣散了。 “杳杳?”君宸州走过去,握着她的手,在她面前蹲下。 “你瞧你,喝不了还喝这么多。” 越婈眨了眨水汪汪的杏眸,她脸颊红红的,娇艳欲滴,让人想捏一捏。 越婈没回答他,突然甩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去哪儿?”君宸州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别管我!” 越婈一把就推开他。 第六十九章 讨厌你 “小心点。”见越婈推了人反倒自己往后摔去,君宸州眉头都皱起来了,握着她的胳膊将人抱在怀中。 “你这是喝了多少?” 君宸州将人按在榻上坐好,烛光下,女子本就莹白的肌肤,因为醉了酒泛着粉色,如同落日时的烟霞般氤氲红润。 好想捏一捏。 君宸州顺着自己的心意,伸手在她脸颊上掐了掐。 越婈眨了眨眼睛,突然一掌拍开他。 “不准碰我...” 她微醺的杏眸中染上了淡淡的控诉。 自她承宠后,眉眼间原本的青涩退了些,反倒添了几分若有似无的妩媚,在酒醉下这抹风情更是明显。 君宸州抬手,指腹缱绻地抚过她的唇角,失笑道:“谁让你喝这么多酒的?晚上也不用膳,当心肚子疼。” 越婈的眼皮耷拉着,水朦朦的眸子半闭着,眼看就要睡过去了,君宸州叹息道:“罢了,困了就先去睡。” “不…不睡…”越婈使劲想要推开他,但拗不过他的力气,都快要气哭了,“想吐…” 话音刚落她就弯下了腰吐了。 越婈:???? 君宸州看着两人身上的污渍,拳头硬了。 他黑着脸将人抱起来,宫人已经备好了热水,君宸州抱着她去仔仔细细洗漱了一番,越婈抱着他的脖子,微热的脸颊贴在他颈侧,嘟嘟囔囔着:“阿嫣姐姐,我还要喝...” 君宸州咬牙切齿:“小醉鬼,还敢喝酒?” 他使劲捏了捏女子的鼻子。 越婈闭着双眸,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脑袋昏昏沉沉的,沉浸在各种交织混乱的记忆中。 十二岁那年她被卖进了南平侯府,一开始日子还算太平,可随着她模样逐渐长开,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时常落在她身上。 十五岁那年她从南平侯府逃出来,她无处可去,干脆就跟着商队进了京城。 这个世道,女子活得艰难,如她一般空有美貌却没有能力护住自己的女子更难。 初到京城,她住在城外的贫民窟,在无数次被人偷偷摸进房间后,越婈便决定进宫,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出路了。 她经历了这么多,如今也不过才十七岁。 这个年纪,有些姑娘家都还在父母膝下尽孝。 死过一次她才明白,她从小没有享受过父母的爱,其实她的内心中最想要的不过是有人疼她爱她。 就像上辈子的君宸州给过她短暂的宠爱,所以她沉溺在其中,不顾一切地想要这份宠爱能够更长、更多。 就像儿时的随靖远,给了她童年时期的关心和照顾,所以她记了一辈子。 越婈时常会想,若是她的父母没有卖掉她,至少在那个小山村里,她不会被陷害、被责打,她可以平平静静地长大成人,然后嫁给随靖远。 感受到身边的热源,越婈小小地呜咽着往他身上靠去,一双藕臂紧紧搂着男人,声音闷闷的: “我想回家...” 她也好想有一个家,有人爱她疼她,为她遮风挡雨。 “什么?”君宸州没听清她的嘟囔,低下头靠近她去听。 “靖远哥哥...” 这下他听清了。 君宸州的脸一下子沉下来,黑眸中的情绪如同风雨欲来。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她现在只是个醉鬼,可能都不清楚自己在胡乱说些什么。 可是酒后吐真言,说不定这就是她心里想的。 融融灯火下,女子轻阖的眼眸中流出细细的泪水,她还在不知死活地说着: “你带我回家...” 君宸州薄唇紧抿,嗓音中多了几分咬牙切齿地意味:“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想去哪儿?” 他冷哼着加重了力道,覆着薄茧的指腹用力擦过她的唇角,言语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你喜欢他?” “一个前途未明的侍卫,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君宸州想起什么,更是冷笑:“那破簪子都能送出手,就这出息。” “你跟着他,还要为一日三餐发愁,跟着朕就不用。”他捏了捏女子的脸颊,“你这么娇柔的性子,他护得住你吗?” 越婈似乎被他弄得不太舒服,嘤咛了一声,想翻个身但是被男人紧扣着腰肢。 她有些不耐烦地想要推开他。 君宸州握住她的手腕,逼问道:“真的那么喜欢他?” 越婈身上有些发热,扭着身子想从他怀里出来。 “不准躲,回答朕。” 不知道他在唠叨什么,越婈摆摆脑袋,黛眉蹙起:“不...” 男人眼中的冷意这才散去了些。 “那你喜欢谁?” 他将人放在床上,盯着女子,语气中带着一丝蛊惑:“喜欢朕吗?” 越婈半张小脸都埋在被子里,她嘟囔着: “讨厌你...” 原本心情尚可的君宸州听到这话,顿时面色冷沉,眼底的郁闷久久散不开。 他下颚绷得紧紧的,心里更是翻涌着铺天盖地的醋意。 许久,男人微凉的手指掐住她的下颚,抵着她的樱唇沉声道:“讨厌朕?” “讨厌你也得在朕身下承欢。” ...... 翌日清晨,越婈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 不仅如此,她稍动了下就发现身上凉飕飕的…… 她掀开被角看了一眼,自己竟然什么都没穿! 越婈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她哑着声音叫了几声:“阿嫣。” 殿门被推开,越婈正想说话,就看见君宸州走进来。 她抓紧了被子,忍不住撇了撇嘴,她醉得这么厉害,他也下得去手... 但她身上没什么不舒服,他好像也没有趁人之危。 那他扒她衣服干嘛? 君宸州端了一碗醒酒汤过来:“把醒酒汤喝了。” 越婈藏在被褥下的身子未着一缕,她紧紧捂着胸口的被褥坐起身,白皙的后背和肩颈上若隐若现。 君宸州眼神暗了些,将那碗醒酒汤递给她。 越婈慢吞吞地喝下去,刚把药碗放下就对上男人冷冽的眸子,她咬了咬唇瓣:“皇上这么看着嫔妾作何?” 越婈扯了扯被子,她别过头:“嫔妾的衣服...” 君宸州没回答她,只是坐下来,抬手抚了抚她微红的脸颊:“还记得昨夜的事吗?” 越婈呆呆地抬起头:“不...不记得了...” “是吗?” “你昨夜自己把衣服脱了,不记得了?” “哪有?”越婈下意识反驳。 下一瞬就感觉到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立马改口:“只记得一点点…” 也不知他信没信,但是君宸州的面上没什么表情,让越婈有些忐忑。 君宸州勾起她的一缕青丝,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想穿衣服?” “什么时候能都想起来,什么时候再问朕讨衣服。” 第七十章 蒹葭阁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冷凝。 在男人说出那句话后,越婈原本抓着他衣袖的手指渐渐松开,她攥紧了被褥,扭过身子不再看他,瘦削的脊骨微微颤了一下,显得女子愈发柔弱可怜。 君宸州眼中的懊恼一闪即过。 他本是还有些吃醋她昨夜乱叫人,但仔细想想那话似乎有些过于轻佻了。 她出身不好,心思本就敏感,听在她耳中恐怕更觉得自己不尊重她,拿她当个玩物。 越婈抱着被子又躺回了床上,君宸州只能看见她僵硬的背影,以及轻颤的眼睫。 他垂在身侧的五指慢慢收紧,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 “朕...不是那个意思...” 君宸州缓缓坐在床沿,伸手想碰一碰她。 但越婈扯过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显然情绪不太好,周身都充斥着抗拒。 她刚醒来时还不太清醒,但刚才被他这么一说,脑袋顿时变得清明了。 昨夜她好似叫了父亲母亲,还叫了...随靖远... 越婈有些被自己蠢到了,她怎么能在君宸州面前叫别的男人,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要是她认了,依着这人的性格,她这辈子都别想走出乾元殿了。 事到如今,她只能抵死不认,再加先发制人了。 在她心里百转千回之际,君宸州从一旁的柜子中拿了件干净的衣服过来。 他弯下腰靠近她:“朕帮你穿?” 越婈眨了眨水朦朦的美眸,声音却干巴巴:“不敢劳烦皇上...” “你转过去。” 君宸州正想说“身上哪里他没看过”,话但到嘴边却赶紧咽了下去。 多说多错,好不容易两人之间的氛围最近缓和些了。 他还是别说话了。 被她这一打岔,君宸州也把找她算账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转过身,等越婈穿好里衣,这才弯腰想要将她抱起来:“去洗漱。” “还没穿完...”越婈下意识地想躲,却听男人哂笑一声,没理会她的控诉,直接将人从被褥里抱了起来。 越婈咬着唇,自暴自弃地将脸埋在男人颈侧,小声嘟囔了句:“烦人...” 君宸州眼中的郁闷却倏然消融了些许。 浴房中,气氛悄然升温,越婈蜷缩在男人怀中低低抽泣着。 君宸州又拉着她亲热了许久... 半个时辰后,越婈才黑着小脸从浴房中出来。 她坐在榻上,揉了揉被掐得生疼的腰。 须臾之后,君宸州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 越婈下意识地想站起来,但是下一瞬腿一软就跌坐了回去,她面上一红,没好气地扭过头。 君宸州黑眸一弯,走过来搂住了她,越婈想推开他,但又没力气,只能没什么气势地瞪了他一眼。 “生气了?”君宸州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朕给你赔罪,好不好?” 越婈斜睨了他一眼,就听他道:“用完晚膳,朕带你出去走走,去看看朕为你择的宫殿。” 越婈一惊,心中的话脱口而出:“皇上要放嫔妾出去了?” 看见她眼中的激动,君宸州扯了扯嘴角:“就这么想出去?” 废话,谁愿意天天被关在一个地方。 越婈垂下头,声音淡淡的:“不想。” 君宸州:“......” “脾气还挺大。” 两人用完膳,君宸州就将人拉起来,服软道:“好了,朕带你出去。” 越婈这才心情好了些,也不和他唱反调了,乖顺地任由他牵着。 走出乾元殿的那一刻,越婈只觉得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不少。 她微微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余晖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晚风拂过,吹起鬓边的一缕青丝,愈发添了些许风姿。 这会儿正是傍晚时分,宫道上没有太多人,君宸州牵着她柔软的小手,静静地走在宫道上。 几个月都没能出来,哪怕是生活了多年的皇宫,越婈心底也觉得处处都很是新奇。 走到御花园,刚转过拐角,越婈就听前边“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碎了。 君宸州忙扶住她,定睛看去才发现是前方两个宫女不小心撞到一起了。 “皇上恕罪!”两个宫女没想到被圣上撞见了,吓得连忙跪下请罪。 越婈看着地上那摊黑漆漆的像是药汁一样的东西,突然觉得这气味很熟悉。 杨海赶紧上前去要训斥了两句:“怎么回事?走路不看路的吗?” “奴婢该死!”其中一个粉衣宫女带着哭腔道,“奴婢是瑶华宫齐更衣的宫女,本是从御药房给齐更衣拿药回去,走得急了些这才和她撞到了...” 听到“齐更衣”这个名字,越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谁。 齐更衣生下皇子就被幽禁在瑶华宫,听闻当初产子留下了病根,皇后看在她诞下皇子的份上,恩准了太医给她诊治。 君宸州轻描淡写地道:“齐更衣怎么了?” 粉衣宫女愣了一下:“齐更衣出了月子后就萎靡不振,夜里难以安眠,日渐消瘦,这才一直医药不断。” 越婈听到后不觉得顿了顿,开口道:“难以安眠,日渐消瘦,可还有其他症状?” 那宫女有些疑惑地睨了君宸州一眼,见他没出声阻止,这才道:“这几个月来,齐更衣精神不济,除了睡不好吃不好之外,躺在床上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且时常呕血、脱发...” “奴婢觉得许是心病吧...” 越婈越听脸色越不对,当初她被关在蒹葭阁之时,似乎也是这样。 难以安眠,逐渐精神不济,日渐消瘦,起不来床,最终... 就算是心病,也不会有如此相似的症状吧... 且那药...越婈觉得自己不会闻错,她在蒹葭阁中喝了整整半年的药,就是这个味道。 君宸州轻轻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为何关注齐氏的病情。 “齐氏是戴罪之人,不必过多关心她。”君宸州怕她太心软,又道,“当初陷害你一事,便与她脱不了干系。” 越婈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其实上辈子她也一直有些疑惑,自己虽然身体弱,被幽禁又心神涣散,但何至于一下子就虚弱得下不了床。 只是后来她身体太差,再无精力想其他的。 越婈心里有事,直到君宸州停下来,她才猛地顿住脚步,差点撞到他的后背。 “怎么了?”见她脸色不是很好,君宸州有些担心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改日朕再带你去蒹葭阁。” “蒹葭阁...”越婈神情凝滞了一瞬,她缓缓侧过头,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蒹葭阁的宫门外。 蒹葭阁是后宫中较为不同的一处宫殿,旁的宫殿都是一主殿两侧殿和两偏殿,但是蒹葭阁只有一个主殿,偌大的宫殿只给一人居住,后院是一片桃林,林中砌了一方浴,引入潺潺清泉清泉,也不知道是便宜了谁。 上辈子她住进来的时候,还惹得宫中议论纷纷。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宫殿,越婈久久回不过神。 如今的蒹葭阁装扮得更加华丽,宫门敞开着,屋檐上挂着琉璃灯盏,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透过宫门可以看到前院中摆放着玉石屏风,金丝雕花,细腻精致。 院子里竟然还有个精致的狗窝,墩墩已经趴在那里甩着尾巴。 隐隐还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清脆的声音泠泠悦耳。 见越婈呆呆的模样,君宸州弯了弯唇角,从身后拥着她:“喜欢吗?” 第七十一章 是天意,还是人为 前世她初封只是一个小小的选侍,虽然也入住了蒹葭阁,但摆设装潢都并未太出格。 而如今,她是从三品婕妤,整个蒹葭阁都布置得富丽堂皇,便是伺候的宫人都是乌泱泱一片。 越婈垂下眸,心中却并无太多波澜。 她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齐更衣的症状让她心中满是疑虑。从前她被幽禁时郁郁寡欢,一心只以为自己是心病,这才熬到油尽灯枯的那一步。 可现在细细想来,这宫中,哪有这么多意外。 她的死,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 “怎么了?在想什么?”君宸州见她久久未有回应,握住了她的手,“哪里不喜欢,朕让他们改。” 越婈轻蹙了下黛眉,她看向君宸州,眼底有片刻的恍惚。 若是想要查这件事,那君宸州,就是她最大的助力。 至少如今,他看起来是对自己有几分纵容的,不论是喜欢,还是一时新奇,至少他的这份纵容,会让她很好行事。 夜色稍浓,宫墙上挂着的几盏灯笼亮了起来,越婈莹润的杏眸弯了弯,声音软软的:“嫔妾喜欢。” 她说完便微微侧过了头,只是莹白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粉色,君宸州心中一动,从她的语气中就能听出,她的态度有了一丝软化。 前些日子她虽看着乖顺,但心底憋着气,今日倒是有些不同了。 君宸州想,若是知道出来一趟就能让她开心,应该早些带她出来的。 他扬眉一笑,牵住她的手:“进去看看。” 殿前摆放着一株赤红色玉珊瑚,在月光下隐约泛着光,栩栩如生,放在这儿略有些僭越的物件,但既然是君宸州下令布置的,越婈也识趣地没有多话。 靠近窗户的地方种着几棵海棠树,树下安了一架秋千,绳索上缠着藤蔓,还缀着几朵小花。 一切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来的。 越婈看了眼身侧的男人,仰着白净的小脸笑了笑,姣姣的眉眼染上柔和:“多谢皇上。” 君宸州喉间轻轻动了动,他嗓音有些涩:“还有你更喜欢的。” 在越婈不解的目光下,他把人带到了浴池边。 冒着水汽的浴池中已经撒上了花瓣,泛着丝丝旖旎的涟漪。 越婈:“......” 她轻咬着唇瓣,小声骂了句:“登徒子。” 白日里还没闹够,一来就想着这事。 君宸州耳尖地听见了,眼神立马变得危险,他微微弯下腰看着她:“登徒子?” “朕只是带你来看看,往后若是累了可以来这儿放松。”他轻啧了一声,“一天想什么呢?” 越婈被他噎住了,樱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瞪了他一眼,转移了视线。 那似嗔似怨的眼神,让君宸州更加燥热了。 “杳杳若是实在想,也不是不可以试一试。” 越婈被他的不要脸震惊了,羞恼地推了他一下:“嫔妾要去内殿看看。” 说着她越过男人就往前边走去。 君宸州眼中含着笑,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婕妤的位份共有十名伺候的宫人,如今殿外已经候着八人了,见两人回来,杨海上前问道:“皇上,娘娘身边如今还缺两个大宫女,不知娘娘可有想要人选。” “朕记得,你和阿嫣关系好,可要她来伺候你?” 越婈摇摇头:“阿嫣已经年满二十五岁,下个月出宫的名单便有她,还是另外择人吧。” 阿嫣是想出宫的,她的父母都在京城,从前也常听阿嫣提起家里人,越婈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她。 “让殿中省送两人来便是,嫔妾并没什么要求。” 君宸州闻言,对杨海吩咐道:“你亲自去,好生挑选两人。” “是,奴才这就去办。” 等到宫人都退了出去,越婈轻轻扯着男人的衣袖:“今夜,嫔妾可不可以留在蒹葭阁?” 君宸州眼中波澜无惊,可越婈还是看出了一丝审视的意味,她眨了眨眼,又道:“皇上把蒹葭阁布置得这般好,却不让嫔妾住进来,不是存心让嫔妾眼馋吗?” 男人倏然轻笑一声,抚了抚她的青丝:“朕的乾元殿,倒是比不上你的蒹葭阁了。” 他没答应也没拒绝,越婈推了推他,娇声道:“反正嫔妾就当皇上答应了。” 不想他拒绝,越婈直接起身往外去:“嫔妾去沐浴。” 看着女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君宸州放松地靠在软枕上,轻挑剑眉。 不好糊弄了。 蒹葭阁的浴池砌在露天之下,四周是嫣红的桃花,散发着淡淡清香。 她靠在池壁上,望着天空中的点点繁星,没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直到一双覆着薄茧的大掌覆上她的肩头,越婈才陡然回过神。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越婈深吸一口气:“嫔妾马上就好了,皇上等等...”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越婈刚回过头,就看见君宸州赤着走了下来。 她连忙撇开头,耳垂都染上薄红。 君宸州失笑:“还害羞了?” 他缓缓走过来,握住女子的手腕,将她的双手不容抗拒地扣在身后,低头去吻她。 真天真,他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好好沐浴。 浴池中升起氤氲的热气,越婈已经分不清身上是水珠还是什么,她浑身软得不行,柔柔地攀着男人的肩膀,随着水浪一沉一浮。 男人时慢时快,各种挑逗她的感官,偏偏快到极致时却斯文起来,亲昵地吻着她的鼻尖。 “皇上...”越婈快被他逼哭了。 “真想住在蒹葭阁?不随朕回乾元殿了?” 越婈无助地摇头,思绪已经变得模糊。 逗弄了她半晌,把人都逼得嗓子都要哭哑了,君宸州这才放过了她。 事后,浴池四周都打湿了一片,越婈无力地靠在男人胸膛上。 “皇上不守信用...” 男人扯了扯嘴角:“朕怎么不守信用了?” “那皇上同意嫔妾以后住在蒹葭阁了?” 君宸州挑起她的一缕青丝,似笑非笑:“刚才还说今晚,现在又是以后了?” “得寸进尺。” 越婈瘪瘪嘴,想着反正做了一次,再做一次也无所谓了。 她主动往前贴了贴男人,一双藕臂勾着他的脖子,附在他耳畔吐气如兰: “求您了...” 第七十二章 去请安 昨晚放肆了一整夜,越婈睡得格外沉。 早上天色大亮,春光正好,暖阳透过菱花窗一缕缕洒进殿中,落在女子身上。 越婈蹙了蹙眉,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 那双雪白的手臂上满是星星点点的红痕,分外暧昧。 又躺了会儿,越婈才睁开眼,杏眸中还带着些茫然。 她揉了揉眼睛,撑起身子坐起来。 身旁的位置早已变得冰凉,今日要早朝,他定然早就离开了。 外边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声,越婈透过床帏瞧见一个宫女装扮的人走了进来。 “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可是要起身了?” 越婈掀开帘子,那宫女瞧着也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见她看过来,云荷忙恭敬道:“奴婢云荷,是昨夜扬公公派来伺候娘娘的。” “与奴婢一道的还有宫女云婵,她正在小厨房给娘娘准备早膳。” 是杨海亲自去挑选的人,至少不会是其他宫里安插的,暂时可以安心吩咐。 云荷扶着越婈起身,余光瞥见她颈间那些斑斑点点的痕迹,心中有些咂舌。 看来这位昭婕妤真的很受宠啊。 “什么时辰了?”越婈洗漱出来,坐在铜镜前任由云荷给自己梳妆。 “回娘娘,已经辰时一刻了。” “辰时...”越婈垂下眼睫沉思了片刻,吩咐道,“快些给我梳妆,待会儿去坤宁宫请安。” 云荷道:“娘娘不必担心,皇上走前说了,让您好生休息...” 越婈当然不是多想去请安,只是既然事已成定局,如今宫中许多事情与前世相比都有改变,她若要在后宫生活下去,自怨自艾没有任何帮助,后宫的局势她还是要去看看。 再者,许是能打听到一些齐更衣的事情。 云荷嘴上虽然劝着,但手上动作很麻利,很快就给越婈挽好了发髻。 “这是今晨内务府送来的衣服,娘娘若是去请安,不能太过素雅,这件妃色的如何?” 越婈打量了一眼,妃色百花裙,很是精致,她点了点头。 等她收拾好,云婵已经传了仪仗在蒹葭阁外。 按理说正三品以下的嫔妃是没有仪仗的,但君宸州早吩咐下去赐了她一副仪仗。 坐在仪仗上,看着所到之处都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宫人们,越婈觉得有些可笑。 上辈子她同样是宫女上位,可初封只是个选侍,直到死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 君宸州对她的宠爱时有时无,宫中人拜高踩低,自然瞧不起她这个没有家室位份低的人。 前世她穷其一生都未能得到的东西,这辈子却触手可及。 坤宁宫。 众人早已到齐,皇后掐着点走了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殿中唯一空着的位置上。 那是圣上的新宠,昭婕妤的位置。 自从越婈被册封,哪怕她从未来请安过,皇后也早叫人安排了她的位置,恰好在颖昭仪下首,叶婕妤对面。 从前坐在那儿的李婕妤往后顺了一位,毕竟昭婕妤有封号,哪怕位份相同,也压了其他两位婕妤一头。 皇后刚坐下,顺妃就略有不满地开口:“皇后娘娘,臣妾听说昨日昭婕妤已经搬去了蒹葭阁,怎的今日还不见她来请安,当真是恃宠生骄。” 端嫔附和着:“是啊,她都册封多久了,霸着皇上的乾元殿不说,连皇后娘娘都不尊敬。” 两人开了口,其余嫔妃也都议论了起来。 特别是去年新入宫的嫔妃,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如今还被一个宫女抢了宠爱,怎能让人高兴得起来。 颖昭仪倚在座位上,听着下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轻嘲地勾了勾嘴角。 冯若嫣安安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只觑了颖昭仪一眼便垂下眼,也没掺和进去。 皇后端起茶盏细抿着,听了几人的抱怨似乎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淡声道:“昭婕妤体弱,皇上让她在宫中好生休养,本宫岂能强人所难。” 顺妃阴阳怪气:“体弱?她可真金贵啊,这般不守规矩,简直是僭越。” “嫔妾虽得蒙圣眷,也比不上顺妃娘娘金贵。”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门边的宫人掀开珠帘,越婈缓缓走进殿中。 女子一身精致的华服,乌黑的青丝用玉簪挽起,身姿款款,袅娜动人,走动间一丝淡淡的暗香拂过,沁人心脾。 越婈走到殿中给皇后行了礼:“嫔妾来迟了,皇后娘娘恕罪。” 殿内众人都望着她,皇后有瞬间的失神,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浅笑道:“昭婕妤不必多礼,坐吧。” 一直到越婈坐下,都有人忍不住偷偷瞄着她。 越婈从前当宫女的时候很少打扮,但今日略施粉黛,更添风姿。 “顺妃娘娘刚才的话嫔妾可不敢苟同。”越婈率先开口打破了殿中的沉寂,“皇上让嫔妾休养,不过是体恤嫔妾,哪里说得上僭越?” 颖昭仪破天荒地给了她一个眼神,刚来就说话这么不客气,也不知之前那温柔的性子都是装出来的,还是就是个蠢的,一朝得宠就忘了形。 不光是她这么想,殿中不少人都感受到了越婈和顺妃之间的火花。 顺妃脸色冷下来:“昭婕妤真是伶牙俐齿。” 越婈笑了:“谢顺妃娘娘夸赞,皇上也说嫔妾口齿伶俐呢。” 顺妃:“....” 烦死了。 越婈可不管她们怎么想,刚才来的路上她还在思考要怎么面对这后宫中的人。 直到走到门口就听到顺妃阴阳她,一下子就觉得很不舒服了。 上辈子她在这些高位嫔妃跟前何尝不是谨小慎微,顺妃时常嘲讽她,她也是忍气吞声,可换来的依旧是她们对她下了死手。 既然如此,这辈子她凭什么还要伏低做小。 君宸州将她强留在宫中,她若是还要像从前一样受这些人的气,那她重来一世的意义何在? 她突然想通了,以后她就要活得恣意,再也不要受别人的气。 反正她一无所有,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题外话】--- 越婈:??Θ??活着挺好,死了也行,爱咋咋地。 第七十三章 齐氏的病 等她们闹腾了一番,皇后才出声打圆场:“昭婕妤虽是第一次来请安,但你在御前时间不短,想必宫中的姐妹们也都认识了。” 越婈顺着皇后的话环视了一眼殿内,在冯若嫣略有病容的脸上停顿了一瞬。 她已经怀孕八个月了,肚子很大,脸上扑着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憔悴。 冯若嫣和林宝林这两人的胎倒是平稳,林宝林已经九个月了,皇后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安心待产,至于冯若嫣,不知为何还强撑着来请安。 “婕妤娘娘可是有话要与嫔妾说?”冯若嫣面上带着微笑,心里却觉得在滴血。 一个低贱的奴婢如今竟然一跃而上压在了自己头上。 她怀着孕都还只是嫔位,越婈何德何能,竟然成了婕妤,还有封号! “本宫只是看冯嫔如此憔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本宫差点没认出来。” 冯若嫣猛地捏紧了扶手,额心跳了跳,这话是在说自己变丑了吗? “嫔妾怀着身孕,自然要辛苦些。”冯若嫣按捺下火气,故作姿态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她再得意又如何?等自己生下皇子,位份一定比她高! 若非她即将临产没有心神干其他的,哪能让越婈在她跟前蹦跶。 越婈似乎丝毫不在意她怀孕,只是有些好奇地道:“本宫从前也时常听人说,女子怀孕辛苦。” “今日见冯嫔果然如此,全都体现在脸上了。” 冯若嫣嘴角不住地抽抽,宫中女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美貌,偏偏越婈几次三番诋毁她的脸。 简直气死人了! 顺妃没忍不住闷笑了一声,好像忘了前一个被挤兑的是自己。 “冯嫔有孕自然免不了憔悴,等日后昭婕妤有了身孕,自然也就体会到了。”说话的是贤妃,她容貌并不出挑,但胜在性子温柔体贴,是先帝和太后当初为君宸州择的侧妃。 越婈若无其事地笑笑:“嫔妾年纪还小呢,皇上说了让嫔妾好好养着身子,其他事都不着急。” 她丝毫不掩饰君宸州对她的宠爱,听着众人心里直泛酸。 更何况这一句“年纪小”,不知道内涵了殿内多少人。 冯若嫣本就灰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颖昭仪也险些有些失态,她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昭婕妤说得有理,可怀孕这事儿还是得趁着年轻。” 越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昭仪娘娘都不着急,嫔妾急什么?” 颖昭仪:“......” 她深吸一口气,不想说话了。 贤妃笑道:“昭婕妤少不更事,这宫中,早些有孩子也是个依靠。” “依靠?”越婈又弯着眼眸,唇角上扬,“贤妃娘娘说的是,只不过这生了孩子也不是万事大吉呀,就像那齐氏。” 听她提起齐氏,众人的神色都有瞬间的僵愣,似乎又想起了那个被强迫着观刑的夜晚。 一直没说过话的叶婕妤开口:“齐氏有错,皇上也罚了她,如今听说她病入膏肓了,昭婕妤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越婈视线落在她身上,只见对面的叶婕妤一身素衣,手腕上还挂着串佛珠,整个人都让人觉得有股子冷意。 她对叶婕妤没什么印象,包括前世,听闻这人信佛,平日里深居简出的,不得宠也从不出风头。 越婈轻笑一声:“叶姐姐可真是大度。” “不愧是信佛之人,依妹妹看,这佛堂的坐像应该取下来,让姐姐去坐。” 对一个差点害死自己的人,她还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呵。 见越婈嘴皮子利索得很,快把殿内每个人都怼一遍了,皇后怕她继续口出狂言,只能随意聊了几句就让散了。 顺妃走之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颖昭仪也冷着脸从她跟前离开。 越婈施施然站起身,扶着云荷身姿袅袅地走了出去。 上辈子这些人都挤兑自己,只是因为没有和她作对的资本,所以她忍。 但现在,越婈也体验了一把狐假虎威、权势压人的感觉。 这次请安真让人心情愉悦。 ------ 【题外话】越婈:平等地恨每一个人。 ------ 回到蒹葭阁,领事太监小松子已经带着人都候在了殿门外。 “奴才/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都起来吧。” 越婈粗略认了一遍人,便让云荷把赏赐都发了下去。 “本宫不知你们从前是在何处当值,但如今进了这蒹葭阁,便只有本宫一个主子。” 越婈表情淡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宫在过得好,才有你们的好处。” “奴才/奴婢明白。” 越婈只说了几句便让他们散了,这些人都是杨海去安排的,指不定就有君宸州派来监视她的,能不能忠心自己还难说。 “娘娘,小厨房的人来问,娘娘午膳可有什么想用的?” 越婈从思绪中抽身,摇摇头:“随意做些便好。” “是。”云婵得了话便退了出去。 越婈手撑在书案上,指尖捏了捏眉心,突然道:“云荷,今日听她们说起齐更衣,她好像病得很严重?” 云荷愣了一下,便回道:“奴婢也只是听别人说了几句,皇后让人给她诊治,但太医院哪有那么闲,只派了个吏目去给她看了看。” “吏目?”太医院除了太医外,还有一些不怎么受重视的类似学徒的吏目和药童,通常是给不受宠的宫妃看诊。 云荷点点头:“是魏吏目,奴婢之前在御药房办事,见过他。” 越婈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你去趟太医院,让魏吏目来一趟。” “娘娘可是哪里不舒服?”云荷有些担心,“娘娘若是不适,奴婢去请沈院判来为您看看吧...” “不必了。”越婈看向她,“云荷,我知道你是杨海安排来的人,但如今你已经来伺候本宫了,你与本宫便是一条船上。” “是忠于本宫,还是忠于你的旧主,你应该清楚。” 云荷立马跪下:“娘娘明鉴,奴婢是娘娘的人,自然对娘娘绝无二心。” 云荷心里很清楚,她能当这个大宫女,远远比在御药房有前途。 虽说杨海嘱咐过她,昭婕妤有何事要及时禀告,但一仆不事二主,若是她两面讨好,最终只会两边都得罪。 “起来吧。”越婈弯下腰将她扶起来,“本宫自然信你,你便先去一趟太医院,将魏吏目请来吧。” “是。” 殿门关上,越婈才泄了力一般靠在软枕上。 齐氏的症状若是人为,那上辈子自己的死就一定不是意外。 越婈想着,后宫中谁讨厌自己,谁最有可能害自己。 思考片刻... 嗯...好像都挺讨厌她的... 第七十四章 皇上您说句话呀! 半个时辰后,云荷带着魏吏目走了进来。 “微臣见过婕妤娘娘。” 魏朝躬身行礼,心中却打着鼓,不知这位近来盛宠的昭婕妤找自己有何事。 “魏大人不必多礼。”越婈倚在榻上,示意云荷将殿门带上。 “本宫听闻瑶华宫的齐氏,是由魏大人在照料。” 魏朝心下一凛,他时常跟着胡太医出入后宫为嫔妃们看诊,自然也听说过齐氏和昭婕妤的龃龉,如今昭婕妤问起,难不成是要问罪他... 魏朝额上冒出冷汗,声音愈发恭敬:“回娘娘,皇后娘娘下令太医院为齐更衣看诊,微臣入太医院不久,沈院判便派了微臣前去。” 越婈不紧不慢地道:“魏大人不必多心,本宫也只是想知道,齐氏的近况如何。” 看出魏朝似有忌惮,她只道:“本宫听闻魏大人祖上世代行医,魏大人年纪轻轻便进了太医院,可谓是前途无量。” 在云荷去找人的时候,越婈就想起来了,这个魏朝在前世她也见过。 上辈子,在一年后,京郊爆发时疫,是魏朝最后找到了救治的法子,也因此得到了沈院判的赏识。 可见他医术高明,如今还只是个小小的吏目,只是缺个机会罢了。 魏朝垂下的眸中闪烁了几下,拱手道:“谢娘娘赏识。” “微臣为齐更衣诊脉,发现她的脉象不太对劲。” “哦?不是心病吗?” 魏朝摇头:“齐更衣五脏六腑都在极快地衰老,绝不是简单的心病所致。” “便是她产后失调,心疾难治,都不可能短短几个月内变得这般虚弱。” 越婈抓着裙摆的五指渐渐攥紧。 “她有何症状?” “呕血,脱发,噩梦缠身,食欲不振,身体虚弱起不来床...” “依微臣所见,齐更衣许是中了毒。” “中毒...”越婈喃喃念出这两字,在魏朝来之前,她便有所猜想,如今只是更加确定了。 上辈子,她是在被关在蒹葭阁之后几个月才出现这些症状。 她都那般落魄了,到底是谁这么想要她的命。 冯若嫣还是颖昭仪,亦或是皇后... 越婈眸色微顿,问道:“是何种毒?” 魏朝面有难色:“微臣无能,暂时无法诊出,娘娘可否给微臣几日,微臣回去后定将翻遍医书,找出此毒。” 越婈微微颔首:“那便有劳魏大人了。” “微臣不敢。”魏朝应了下来。 进了宫,谁不想出人头地,魏朝也不能免俗。 他家中世代行医,但无奈并无官职荫庇,在太医院他的满腹医术也无人赏识,如今若是能借齐更衣的事卖昭婕妤一个人情,也是好事一件。 魏朝摇摇头,不再多想,行礼退了出去。 ------ 午憩醒来,云婵进来服侍她起身:“娘娘,刚才福公公来了一趟,皇上让您醒了后去御书房伴驾。” 越婈瘪瘪嘴,不想去。 “皇上说若是您不想去,待会儿他就亲自来接您。”云婵尽职地将话都转达到位。 越婈泄气:“知道了,梳妆吧。” 从蒹葭阁出来,一阵清风吹过,路边的种着的杏花开得正盛,越婈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 “娘娘喜欢这花吗?奴婢去摘几支回去放在寝殿中。” 越婈点点头,这一段路四季都栽种着不同的花,从前做宫女的时候,每每经过她都会悄悄观赏几眼,偶尔还会捡一些落花瓣回去做香囊。 她抬手折下一支杏花,粉白的花瓣有着幽幽的清香,越婈低头嗅了嗅,鼻尖碰了碰花瓣。 云荷又折了几支递给她,正想说话就瞥见对面有人过来了。 “娘娘,是冯嫔。”云荷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越婈敛了笑意,朝她说的方向看过去。 “嫔妾参见婕妤娘娘。”冯若嫣似乎就是冲着她来的,站在她面前微微屈膝行礼。 只是那姿势说有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越婈还没出声,冯若嫣就站起了身:“娘娘别见怪,嫔妾月份大了,实在不宜多礼。” 越婈轻弯了弯唇角:“既然如此,冯嫔不在自己宫里待着,出来乱走什么?” 她稍稍退后一步,故作嫌弃地甩了甩手中的丝绢:“冯嫔月份大了,就离本宫远点,省得到时候磕着碰着了,栽到本宫身上。” 冯若嫣脸色一愣,似乎没想到越婈说话这么冲。 这宫里的女人不都最擅长绵里藏针吗,怎么越婈每次说话都把情绪这么明显地摆出来? 冯若嫣攥紧了掌心,掌心微微刺痛:“嫔妾不知何处得罪了昭婕妤,娘娘何必这样针对嫔妾?” “昭婕妤这般脾性,是不怕皇上厌烦吗?” 越婈挑了挑眉:“你是皇上吗?” 冯若嫣愣了一下:“什么?” 越婈唇角一勾,眼中是轻轻的讽刺:“你又不是皇上,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欢?” 冯若嫣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她死死捏着拳头:“你...” 她刚开口就闭了嘴,眼眶倏然红了:“嫔妾实在不知哪里惹娘娘生气了,若是娘娘不快,等嫔妾生产后再亲自登门给娘娘赔罪。” “只盼娘娘念着嫔妾腹中皇嗣,饶过嫔妾这一次。” 越婈眨了眨眼,好浓的茶香啊。 她都不用回头就知道八成身后有人,君宸州?或者皇后? 她想给冯若嫣说,这招你上辈子玩过无数遍啦! 越婈翻了个白眼,没接招,任由冯若嫣在这儿假哭。 “怎么了?” 一只温热的大掌握住了自己的手,男人熟稔地将她搂在怀中。 冯若嫣:“......” 越婈咬着唇瓣,闷声闷气地道:“皇上不都看见了,冯嫔说嫔妾欺负她呢。” 君宸州扫了冯若嫣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看向越婈,似乎在等她说发生了什么。 越婈瘪了瘪唇,仿佛很委屈:“嫔妾正往御书房去,谁知碰到了冯嫔,她不好好行礼就罢了,还说什么等她生了孩子再和嫔妾赔罪。” “她什么意思呀?是在借着孩子威胁嫔妾吗?” 冯若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等她插话,越婈就抱住男人的胳膊甩了甩: “皇上您说句话呀!” 第七十五章 骂了他就不能骂我了哦 “不是的...”冯若嫣着急地想要解释,“嫔妾只是身子不太舒服,这才没能及时行礼...” “身子不舒服你不在自己宫里待着,跑出来作何?”君宸州依旧牵着越婈的手,见她似有些不耐地想挣脱,威胁似的掐了掐她的掌心。 冯若嫣呆愣地抬头,似乎没想到君宸州竟然这样说自己。 “皇上...太医说嫔妾生产前要适当走动...” 越婈瘪瘪嘴:“皇上,冯嫔的意思是含章宫太小了,不够她走。” 冯若嫣又是话堵在了嗓子眼,越婈怎么说话都不按常理出牌? 这让她怎么答? 她若说含章宫小,岂不是不满皇后的安排,亦或是不满主位安充仪,传出去不得罪人嘛! 在她犹豫之际,越婈突然眉眼弯弯地朝着君宸州笑道:“嫔妾想到疏桐阁没人居住,又大又空,要不然让冯嫔搬去那儿?” 冯若嫣心底顿时慌了,疏桐阁离乾元殿最远的一处宫殿,都快靠近冷宫了,越婈这不是存心想让她失宠吗?! “皇上,嫔妾知错了,求皇上不要让嫔妾搬去疏桐阁...”冯若嫣似乎被打击到了,小脸一阵苍白,身姿摇摇欲坠,全靠宫女扶着才能站稳。 越婈翻了个白眼,撇过头懒得看她做作。 她还怀着孕,跟有个免死金牌似的,君宸州当然不会让她搬去冷宫似的疏桐阁。便是君宸州色令智昏同意了,太后和皇后也不会坐视不管。 越婈只是想膈应下她罢了。 “冯嫔这般不愿意,倒显得本宫枉做好人了。”越婈轻眨杏眸,状似遗憾地叹息着。 君宸州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出口的话却让冯若嫣如坠冰窟: “既是昭婕妤所言,朕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冯若嫣愣住了。 越婈更是愣住了。 “杨海,派人去将疏桐阁整理出来,等冯嫔生完孩子就搬进去。” 话音落下,男人捏了捏她的手指,指腹划过她的掌心,顺着指缝和她十指相扣,似乎在讨好她。 冯若嫣死死掐着指尖,不可置信:“皇上...” 君宸州声音冷淡:“疏桐阁清净,刚好适合你休养,昭婕妤一片好意,还不谢恩。” 杨海适时地上前,弓着身子:“娘娘不必担心,奴才会嘱咐内务府,好生修整疏桐阁的。” 冯若嫣屈辱地咬着牙,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 ....... 越婈一路上都被男人牵着,进了乾元殿,她还有些惊愕:“疏桐阁脚程远,皇上不怕日后不好见冯嫔和小皇子了?” 君宸州语气淡淡:“她生了孩子自然要送去皇子所。” 越婈一惊,他这意思是不让冯若嫣自己养孩子了? 本朝虽有规定三品以上嫔妃才能自己养孩子,但这规矩其实可有可无,只要皇帝自己愿意,一个三品的位份罢了,又不是多大事。 为什么如今,他看起来似乎不太喜欢冯若嫣了? 越婈想不通。 下一瞬,男人将她抱到腿上坐着,越婈整个身子都被一个温暖的怀抱裹住,她后背撞到他坚硬的胸膛上,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 “不说她了,朕听说你今日请了太医,哪里不舒服吗?”君宸州下颌抵在她颈间,柔声说道,“下次直接让人去请沈院判给你看诊。” “没什么,就是觉得身子有些乏。”越婈被他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干脆放软了身子靠在他身上。 蒹葭阁的人说云荷只叫了个吏目,君宸州第一反应是太医院怠慢她,后来杨海去打探了一番才知,那个魏吏目是越婈钦点的。 君宸州垂下眼,抓着她的手指把玩着,心知肚明她有什么瞒着自己。 他嘴角噙着淡薄的笑意,她身上的秘密可真多啊。 不过没关系,他总会知道的。 两人亲昵了一会儿,君宸州就让越婈帮他研墨,他还有一堆奏折要批。 越婈只装模作样地磨了一会儿,就娇声娇气的:“手酸。” “皇上让杨公公来吧,嫔妾累了。” 君宸州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现在倒是越来越敷衍了。” 从他答应越婈搬去蒹葭阁,她的敷衍就差写在脸上了。 越婈也不怵他:“那皇上去找不敷衍的姐妹吧。” 君宸州倏然掐住了她的腰肢,将人摁在龙椅上:“朕看你是欠收拾。” 好像玩大了,越婈忍不住攥紧了他的衣服,眼睫颤了颤,正想撒娇就听外间响起杨海有些急切的声音: “皇上,太后娘娘来了。” 越婈一下子就推开了他,急忙站了起来。 肯定是冯若嫣去告状了,太后八成是来找君宸州要个说法的。 之前就听三公主说太后挺喜欢冯若嫣的,更别提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太医诊断说八成是个皇子。 越婈抓着君宸州的胳膊往他身后躲了躲,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皇上...” “知道怕了?” 越婈听到他低声笑了,眉梢都带着一丝愉悦。 她不满地瘪瘪嘴:“怕...怕什么?是皇上下的令,又不是我...” “嘴硬。”君宸州捏了捏她的鼻尖,“去里边待着。” 越婈连忙跑进了里间。 她刚放下帘子,就听太后气势汹汹地进来道:“皇帝如今是愈发肆意妄为了。” “冯嫔怀着身孕,你让她搬去疏桐阁?” 君宸州收敛了笑意,坐在龙椅上未曾起身:“疏桐阁清净,冯嫔生产后需要静养,母后有何不满?” 太后冷笑一声:“疏桐阁偏远,日后皇子养在那儿多不方便。” “母后不必担心,皇子送去皇子所,母后想见随时派人去接便是。” 太后一愣:“你...不打算让冯嫔养孩子?” 冯嫔家世不错,位份上提一提便可以自己养着孩子,太后一直以为君宸州是这样想的。 君宸州指节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冯若嫣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搬远点省得她惹是生非。 “冯嫔身份不够,朕会为皇嗣好好挑选照顾的人。” “身份不够?”太后快气笑了,“你连一个宫女都能直接册封为婕妤,如今却说冯嫔身份不够?” 君宸州抬眼看向她,神色淡漠:“若非母后几次针对她,朕也不用担心越婈受欺负,这才给了她高位。” 太后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还怪她了? “你简直是无视宫中规矩,太过肆意妄为了!”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些日子御史们怎么劝诫的,你都听不进去是吗?” “先帝临去时对你的告诫你都忘到九霄云外了吗?如今天下太平,你便连哀家的话都不听了!” 君宸州被太后骂着,越婈躲在屏风后面听着。 啧,真惨。 骂了他就不能骂我了哦。 第七十六章 南疆女子 四月初,阿嫣出宫那日越婈去送了她。 看着阿嫣面上掩不住的笑意,越婈为她高兴,心底也不由得有丝丝酸涩。 她在这宫中,两辈子里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这就要离开了。 越婈给了她五百两银票,吓得阿嫣连连推拒:“娘娘册封不久,这宫里也需要银子打点,奴婢不敢收。” “你就拿着吧。”越婈将银票塞给她,蒹葭阁的库房都要被君宸州送来的东西堆满了,五百两银子罢了,从库房里随便拿件东西出来都不止这个价。 “这是给你的,你好生收着,若是日后嫁了人,我再给你添嫁妆。” 阿嫣嗔道:“娘娘又打趣我。” 越婈还是希望这些银子阿嫣自己好好收着,毕竟她自己是从小就被父母卖了,她不知道阿嫣的父母如何,但就算她家中有什么事,有这些银子也够她无忧无虑一辈子了。 “时辰不早了,走吧。” 阿嫣握着她的手,声音也有些凝噎,最终也只说一句:“娘娘在宫中万事小心。” “嗯。” 送走了阿嫣,越婈心情有些低落。 云荷扶着她慢慢往回走着:“今日皇后娘娘在御花园设宴,邀请了不少命妇和世家小姐们,娘娘前些日子应了要去,可要回去换身衣裳?” 越婈摇摇头:“直接过去吧。” 她看了眼自己今日的穿着,不算多华丽,但也不会太素净让人轻视。 御花园中已经是莺莺燕燕聚在一起,各种脂粉的香气倒是比花香还浓郁。 除了前些日子因为生下二公主而被晋位的林才人和待产的冯若嫣之外,嫔妃们几乎都到了。 越婈去凉亭中给皇后请了安便一个人站在树荫下欣赏着满园春色。 甬道上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一起,宫中嫔妃大多出身世家,都有自己的交际圈,也有一些人知道越婈得宠过来奉承几句,越婈都轻笑着应付了过去。 “越婈!” 突然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越婈转过头就看见三公主风风火火地朝她跑过来。 “公主。”越婈也扬起笑,拉住了她的手。 三公主不满地撅着嘴:“我都多久没见到你了,皇兄也真是的,我几次去找你都把我赶走。” 她拉着越婈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见她面色红润这才放心,凑近她贼兮兮地道:“看来皇兄把你养得挺好的。” 三公主脑海中顿时浮想联翩,越婈嗔了她一眼:“别乱说。” 两人在树底下窃窃私语,不远处的皇后也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说来也是新奇,三公主性子有些骄纵,但不知为何和越婈还挺投缘,就连德太妃都几次在太后面前给她说好话。 皇后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耳坠,只不过太后如今对她过于不满,便是德太妃和三公主再怎么给她说好话也没用。 身侧胡参政的夫人恭维着皇后:“这满园的牡丹开得正盛,娘娘可否带妾身们去看看?” 皇后笑着颔首,被几位夫人众星拱月般地围在中间:“这些都是花房今年新培育的,本是想着太后娘娘喜欢,谁料母后最近身子不适来不了。” 张巡抚的夫人闻言问道:“太后娘娘素来身体康健,妾身今晨去拜见也没见到,也不知太后如何了?” 皇后轻轻地叹息一声:“后宫纷争不断,母后也是劳心劳力。” 几位夫人对视一眼,隐晦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越婈身上,宫中前些日子的事情也是闹得沸沸扬扬,这位昭婕妤当真是厉害,还能挑拨了皇上和太后。 但昭婕妤再怎样也不是她们能议论的,胡夫人笑笑揭过此事:“如今有皇后娘娘帮扶着,太后娘娘也可好好休养了。” 颖昭仪坐在凉亭中,看着不少人都去奉承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昭仪姐姐怎么不去赏花?” 颖昭仪抬起头,才发现是叶婕妤坐在了自己身侧,安充仪随后也走了过来。 “这花儿哪年不都是这样,有什么好看的。” 叶婕妤笑笑:“是啊,只不过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罢了。” 安充仪今日没有带小公主,叶婕妤问了句:“许久没见大公主了,嫔妾前几日去看了林才人的二公主,也很是可爱。” 安充仪笑笑:“静仪今日困得很,早上叫不醒她,只能让她睡了。” 颖昭仪挑了挑眉,目光瞥倒树荫下的越婈,勾了勾嘴角:“如今这昭婕妤得宠,安充仪可得看好大公主了。” 安充仪心下一紧,便听颖昭仪道:“上次的事安充仪可是对着昭婕妤动手了,也不知昭婕妤会不会记恨。” 叶婕妤抿了口茶水:“嫔妾听说,昭婕妤在打听齐更衣的病情,这齐更衣都这么可怜了,也不知昭婕妤想做什么。” “她想做什么也有皇上撑腰,叶妹妹就少操心了。”颖昭仪轻讽一声。 安充仪呼吸有些乱了,她悄悄打量着那边的越婈,只见她和三公主聊得开心,并未注意到自己这边。 过了一个时辰,皇后和其他人赏花回来,园中已经摆放好了桌椅,众人都落了座。 只是赏花宴,规矩没那么严,越婈和三公主坐在一起,在她的撺掇下又喝了点小酒。 云荷偷摸摸地将她的酒壶换成了茶壶,皇上交代过,娘娘酒品不太好,不能让她在外边多喝。 三公主抿了口果酒,突然眯了眯眼:“她怎么来了?” “谁?”越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挺着个大肚子的冯若嫣也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女子。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冯嫔不必多礼。” 冯若嫣起身笑道:“皇后娘娘见谅,嫔妾的姐姐今日难得能进宫一趟,嫔妾便想着带她来给娘娘请个安。” 冯若嫣身后的女子缓缓走出来,她面容清冷,嗓音也是清润悦耳:“臣女冯听晚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三公主用胳膊戳了戳越婈:“你瞧她姐姐,怎么穿着打扮不像咱们中原人呢?” 越婈也不懂,倒是云荷说道:“这装扮倒是有些像南疆女子,奴婢幼时家中是经商的,曾随父亲去过南疆。” 三公主恍然大悟:“难怪,听说这个冯听晚自小走丢了,去年的时候才找回来,好像就是从南疆那地方找回来的呢。” 越婈点点头,好像有点印象了,上辈子似乎某次宫宴上见过一次。 第七十七章 琵琶 酒过三巡,顺妃借着酒劲说道:“今日在座的都是姐妹们,不如咱们来吟诗作画,也好解解闷。” 宫中嫔妃和命妇小姐们几乎都是出自世家大族,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既然顺妃都提议了,众人也都欣然接受。 皇后笑道:“还是顺妃有点子,本宫宫中有一盒南海东珠,不如就拿来做赏头吧。” 采薇得了令去取东珠,下方不少姑娘家都开始跃跃欲试。 若是能得了皇后的赏赐,有个好名声自然对日后婚嫁有所益处。 再者听闻今日皇上也可能会来,若是入了皇上的眼... 不少人隐晦的视线都若有似无的落在越婈身上,若是得了皇上的青睐,便可像那位昭婕妤一样,从一个低微的宫女一跃飞上枝头。 三公主撇撇嘴,凑到越婈耳边小声嘀咕:“真无聊,每次都是这些。” 她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杳杳,你会什么?” 待会儿万一有人提到越婈,她什么才艺都拿不出来岂不是会被人笑话。 三公主着急地道:“要不我给你写一首诗,待会儿应付下得了。” 越婈摇摇头:“她们若真想为难我,岂会让你找到机会帮我作弊。” “那怎么办?”三公主是个急性子,说着就想拉着她离席,“要不咱们走吧。” 顺妃眼尖地瞧见了她俩,当即朗声道:“昭婕妤和三公主是要去哪儿?” 她这一声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了越婈两人的身上,偏偏顺妃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维持着得体的浅笑:“可是本宫的提议,昭婕妤有所不满?” 越婈扯了扯嘴角:“顺妃娘娘多虑了。” “既然如此,昭婕妤和公主还是坐下吧。”皇后适时出声,“难得姐妹们同聚,昭婕妤可别扫了大家的兴。” 颖昭仪挑了挑眉:“皇后娘娘别为难昭婕妤了,昭婕妤从前是宫女,哪会什么琴棋书画。” 江美人看了一眼颖昭仪,这才轻笑着:“昭仪娘娘此话差矣,昭婕妤若无一技之长,如何能得皇上宠爱呢?” 颖昭仪轻嗤一声,不置可否。 三公主气呼呼地想说话,越婈忙拉住了她:“不必了,她们存心想让我出丑,你再怎么争辩也无用。” 倒是可笑,平时请安的时候,这些人说句话都绵里藏针的,如今为了对付她倒是拧成一股绳了。 顺妃第一个出来弹了曲古琴,琴音袅袅,倒是和她火爆的性格不太相符。 随后颖昭仪作了一幅画,皇后也写了一首诗。 席间其乐融融,偏偏有人就是要盯着越婈。 冯若嫣目光灼灼,里边是让人看不清的情绪:“婕妤娘娘别谦虚了,不知嫔妾可能欣赏到娘娘的才艺?” 三公主当即就怼回去:“冯嫔怀着孕还不消停点,可别让本公主的小侄儿学了你的长舌。” 冯若嫣脸色一变,皇后皱着眉斥道:“淑元,不可胡言乱语。” 三公主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越婈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担心。 “嫔妾身无所长,让皇后娘娘见笑了。”眼见许多嫔妃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越婈语气一转,“不知可否借贤妃娘娘的琵琶一用。” 贤妃让人拿了许多乐器来,闻言她便笑道:“昭婕妤请便。” 冯若嫣眼神闪了闪,随后又讥讽般的哼了一声,还弹琵琶,别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场不少人也是这样想的,越婈不管她们怎么看,但是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那就断断不能让众人都看了笑话。 她抱着琵琶坐在梨木凳上,莹润的美眸低垂,鬓边青丝随着清风微微摇曳。 她停顿了两三息,这才开始拨动琴弦。 曼妙的乐声从纤细修长的手指间汩汩流淌,似溪水潺潺,清风滋润,让人如同置身山涧之中,心旷神怡。 越婈的琵琶不能说出神入化,但上辈子她苦练了许久,重在情绪,一曲弹得流畅自如。 冯若嫣越听脸色越不好看,身侧的冯听晚斜睨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回场上的女子身上。 顺妃余光瞥见不少人脸上都闪过赞叹之色,心中更是气愤。 这贱婢哪学来的这手技艺? 指尖停歇,琴声消散,静谧的御花园中只剩下余音绕梁,不知道拨动了谁的心弦。 君宸州早在女子上场时便停在了原地。 他站在树荫下,冷峻的面庞藏在阴影之下,只是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紧紧看着园中的女子。 耳边是袅袅的琵琶声,渐渐和梦中那女子的琴音重合。 君宸州早已知道梦中的女子是越婈,可自从他得到越婈后,他便再没有做过梦。 梦中的两人明明是如此亲密,现实中她却对自己避之不及。 那些碎片一样的记忆折磨着他,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迫切地想知道那一切,究竟只是荒诞的梦,还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他不信鬼神,如今却不由得想,这世上当真有前世今生吗? “杨海。” 杨海也听得出神,没想到昭婕妤还有这一手,藏得够深啊。 听到男人叫他,杨海忙回过神:“皇上有何吩咐?” 君宸州嗓音低沉,目光清冷:“国师何时到京中?” 杨海道:“皇上此前吩咐之后,奴才便让人传了信给国师,估摸着还有一个月。” 国师本就云游四海,再加上君宸州从不信这些,只把他当个吉祥物摆在那儿,因此更是久久不回。 君宸州收回视线,在越婈起身的时候走了上去。 “昭婕妤好技艺。” 顺妃等人正想阴阳怪气一番,就听到男人的声音响起。 众人这才看到君宸州竟然来了。 皇后忙领着人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君宸州走到越婈身前,将人扶起来,这才淡声道:“都起来吧。” 他今日一身玉色常服,冷硬的眉眼柔和了些许,更显得矜贵俊逸。 越婈被他握着手腕,有些不自在地想将手抽回来。 他怎么来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自己弹琵琶。 越婈心一紧,可下一瞬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他又不知道上辈子的事,知道自己会弹又怎样? 皇后见两人亲昵,只觉得脸上挂不住,勉强扯了扯嘴角:“臣妾没想到皇上有空过来。” 君宸州只是听说越婈也来了,加之今日阿嫣出宫,怕她心情不好这才想来看看她。 他语气散漫:“随意看看罢了,没想到昭婕妤的琵琶倒是令朕刮目相看。” 越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等她细想就见君宸州牵住了她的手: “皇后继续吧,朕先带昭婕妤离开了。” ---【题外话】--- 越婈:竟然还有做梦这种外挂-??-? 第七十八章 灌醉她 回到蒹葭阁,君宸州坐在榻上,握着女子的手腕顺势就将人带到怀中。 越婈陷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男人身上清冷淡雅的雪竹香,君宸州将下颌抵在她发顶:“朕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弹琵琶?” 越婈瘦削的肩膀肉眼可见地绷直了一瞬,她轻声道:“小时候学的,很久没弹过了。” “是吗?”君宸州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小巧莹润的耳垂慢慢变得嫣红,“许久未弹还能弹得这般好,朕该夸你聪明呢。” 越婈目光中闪过局促,总觉得君宸州话里有话,她轻咳一声:“许是印象深吧。” 男人从身后拥着她,握着她的小手把玩着,看到书案上放着几本话本子:“从哪儿来的?” 越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淑元拿来的。” 君宸州懒懒地靠在软枕上,随手翻了翻,语调散漫:“淑元平日里不好好读书也就罢了,还带着你看这些不着调的东西。” 越婈撇撇嘴:“哪里不着调了?” “不过是用来解闷的罢了。” 越婈细白的手指将落下来的碎发绾到耳后,顺势躲开了他玩弄着自己耳垂的指腹。 君宸州翻了几页,蓦然嗤笑一声:“你瞧瞧,这写的什么前世今生,真是些无稽之谈。” 越婈手指蜷了蜷,心头一悸。 她抬起眼眸,才发现君宸州一直在看着自己,他扯住她的胳膊往怀里一带,越婈就猝不及防地趴在了他的胸膛上。 君宸州垂着黑眸看她:“杳杳信这些吗?” “什...什么?” “前世今生,前世注定的缘分,今生哪怕不记得了,也会相遇。”君宸州一手拿着书缓缓念着话本子上的句子,另一只手搭在她的细腰上。 越婈被他看得不自在,她挪开视线:“皇上是在存心逗弄嫔妾吗?” “今日还这么早,皇上不用去批折子吗?” “看这么无聊的东西。”说着越婈嗔了他一眼,抽掉男人手中的话本子扔在了一边。 君宸州失笑,他深深地注视着她,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越婈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没太敢反抗,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承受着男人的掠夺。 “又喝酒了?”半晌,君宸州松开她的唇舌,见女子小脸一片潮红,也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 “只喝了一点点。”越婈特意强调了一下,“还是果酒。” 君宸州又想起那日,她喝醉了酒,梦里都在说讨厌他。 酒后吐真言。 男人神色变化莫测,越婈双手抵在他胸口微微喘息着,可没等她缓过气来,男人又霸道地吻了上来。 晚间。 越婈沐浴出来,却发现桌上多了两壶暖酒。 君宸州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朝她伸出手。 “天色晚了,皇上还要喝酒吗?” 男人身上的寝衣穿得很不规矩,胸口上松松垮垮的扣子都没系好,隐隐露出强健的胸膛。 他牵唇笑了下,拉着她的手将人禁锢在怀中。 “既然杳杳可以陪她们喝,现在也陪朕喝几杯吧。” 他也刚刚沐浴出来,发梢还有微微的湿润,整个人气质也与白日不太相同,那双清冷的黑眸中夹杂着丝丝欲色。 君宸州倒了杯酒喂到越婈嘴边,越婈犹豫了两息,还是启唇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 不知是什么酒,但是味道不如果酒清冽,嗓子有些火辣辣的感觉。 脑子也有些晕乎乎的。 君宸州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他看着女子红扑扑的小脸,慢条斯理地扬起杯子。 下一瞬,他就堵住了女子的嘴唇。 “唔...”辛辣的酒液被渡入口中,越婈使劲推拒着他,却敌不过男人的力量。 他吻得很凶,一手扣着她柔嫩的脖颈,像要把人揉进身体里一般,夺走了她所有的呼吸。 越婈小小的鼻翼翕动着,汲取着微弱的空气。 君宸州突然掐着她的腰肢翻了个身,将人抵在榻上,越婈修长的颈项仰着脆弱的弧度,她屈指胡乱抓着,薄毯被她攥起一道道痕迹。 “皇上...” 终于等到男人松开了她,越婈顾不得麻木的唇舌,急忙想躲开。 君宸州却不放过她,又如法炮制地喂了她几杯酒。 “不要了...” 越婈酒量本就差,她小脸已经红得不像话,眼前也晕乎乎的泛着星星点点。 “杳杳...”君宸州紧紧抱着她,与她耳鬓厮磨,“我是谁?” 越婈呜咽着躲开:“不要了...我不要喝了...” 听着她细碎的哭声,君宸州眼中格外清明,他唇角微弯:“那你求求我。” “求...求你...”越婈本能地答应着,似乎什么也不能思考。 “好...”君宸州贴着她的唇角,嗓音压低,带着某种引诱,“那杳杳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他粗粝的指腹在女子柔嫩的小腹上打着转,越婈呜呜咽咽地颤抖着摇头。 君宸州指尖继续往下探,再度吻着她的唇角:“为什么?” “我哪里让你不高兴了吗?” “杳杳乖,回答我...”男人冷沉的声音像是沾着罂粟般诱人。 “你...你欺负我...”越婈越哭越伤心,揪着他的衣服擦着眼泪鼻涕。 她吸着鼻子:“你和冯若嫣欺负我...” 君宸州指尖一顿,眼神也变得格外危险,他音调低哑:“怎么欺负你了?” “告诉我,我帮你出气,好不好?” “你喜欢她…不喜欢我…” “不会的。”男人轻声细语,急切地吻着她的脸颊,“怎么会不喜欢你…” 越婈哭累了,半张小脸都埋在软枕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但是任由君宸州怎么问都不再说话。 君宸州拿着丝帕替她擦了擦脸,坐在榻边看了她许久。 他灌醉了越婈,想从她口中知道些什么。 他再也等不了了,他迫切地要知道,两人之间究竟有何渊源。 她提到冯若嫣,可自己的记忆中,两人都没有见过几次。 但杳杳肯定不会说谎。 冯若嫣,一定有问题。 第七十九章 蛊毒 疏桐阁。 冯若嫣一身寒意地回到宫中,看见光秃秃的院子时,心情更是跌落到了谷底。 本来当初君宸州让她生产完再搬到疏桐阁,可谁知太后去御前了一趟,隔天杨海就亲自带着人来给她迁宫。 内务府的一个个也是人精,既瞧不上她失宠,也忌惮着她肚子里还有个皇嗣,只拖着说如今人手不够,等过些日子再来给她布置宫殿。 冯若嫣如何不知,这些人不过是想等着看,看她生了孩子能不能翻身。 一群拜高踩低的小人。 珠云扶着她进了内殿,冯听晚一路无言地跟着走了进来。 “姐姐今日也看到了,如何?”冯若嫣恹恹地靠在软枕上,嘴上叫着姐姐,可语气却说不上一点尊重,“本宫求了太后好久才能换一个你进宫的机会,你可别让本宫失望。” 冯听晚自顾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蛊毒不是那么好下的,娘娘再心急也无用。” “你什么意思?”冯若嫣一拍桌子,眼神讽刺,“你在南疆待了二十年,连个蛊毒都不会下?” 冯听晚闻言,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愤恨,随即她格外平静地说道:“蛊毒需要进入人的身体之中,娘娘得找到机会让我接触到那个人才行。” “这有何不易?” 冯听晚似乎没听出她的嘲笑,继续道:“蛊毒各有不同,同样也因人的体质心智而异。” “姐姐就少给我说场面话了。”冯若嫣冷笑道,“别忘了你能回来是因为谁。” 她脸色沉下来:“若非我力劝父亲母亲,姐姐如今还在那穷乡僻壤里待着呢。” “娘娘说的是。” 冯听晚表情丝毫未变,反而笑了笑:“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蛊虫需要培养,娘娘等着便是。” 冯若嫣皱了皱眉:“要多久?” 她真是一刻都不想看见越婈那个贱婢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了。 “一个月。” 冯若嫣神色这才松快了些,她扬了扬眉:“那就等姐姐的好消息了。” ----- 蒹葭阁。 越婈坐在窗边的木榻上,正百无聊赖地拿着本书随意翻着。 天气逐渐暖了起来,再过几日便是端午宫宴,最近朝中事多,君宸州不再像之前那般整天都粘着她,越婈乐得清闲。 “娘娘,刚才小松子来传话,说太后娘娘宫中的夏嬷嬷死了。” 越婈拿着书本的手顿了顿,抬起眼看向云荷:“当真?” 云荷点点头:“是,夏嬷嬷本就年纪大了,受了刑一直卧病在床,太后开恩传了太医给她诊治,但还是没挨过去...” 越婈将书本扔到一旁,有些心烦。 夏嬷嬷死了,太后现在肯定更加看她不顺眼。 自从她册封后,太后就一直称病不见人,除了偶尔召见一下怀孕和有孩子的嫔妃外,就连皇后几次去请安都没能进去。 越婈只烦躁了一瞬,神色就宁静了下来。 若是太后存心找她不痛快,除了君宸州也没人能帮她。 得找个时机闹一闹,至少要知道如今君宸州对她有多少情意,她才好行事。 正想着事,外边云婵就进来传话:“娘娘,魏吏目来了。” “让他进来。” 魏朝走到殿中行礼:“微臣参见婕妤娘娘。” “魏大人不必多礼。”越婈也不和他废话,直接问道,“魏大人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魏朝点点头,他看了一眼殿中的宫人,云荷便会意地将人都带了出去,只留下自己守在殿门处。 “微臣查阅古籍,可以确认齐更衣所中的毒是一种在中原失传多年的毒药,名唤美人暮。” “美人暮?”越婈从未听说过。 “所谓美人暮,意为美人迟暮,服用这种毒药的人,脉象如常,但五脏六腑会急速衰败,会出现呕血、掉发、容颜逐渐凋零的衰老之相,只需连着服用上半年,便会香消玉殒。” “这毒药的可怕之处,便是微量服用时靠把脉根本察觉不出,微臣也是通过给齐更衣施针,再加上翻找了她的药渣,这才能确定。” 越婈心一点点沉下来,如此说来,上辈子她被囚禁时,便是有人给她下了这药。 她本就体弱,在被禁足前也时常生病,所以被禁足后她只觉得自己是心气郁结,郁郁而终,很难怀疑是中了毒。 真是个阴毒的法子。 “这药,既然已经失传,又是如何进到宫中的?” 魏朝面露惭愧:“微臣无能,这药虽在中原失传,但是据记载,它可生长在深林等阴暗潮湿之地,且民间能人异士众多,谁手上有也未可知。可是何人传进宫的,微臣也无从得知。” 魏朝只是一个小小的吏目,越婈也知道他没那本事去查这药的来历,更不可能揪得出幕后主使。 能够拿到这般稀奇的药物,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收买御药房的人给齐更衣下药,上辈子更是能逃过禁卫军的眼睛,将药下到蒹葭阁,绝不是普通嫔妃可以办到的。 就算找到在御药房下毒的药童,也不一定能彻底揪出幕后主使。 若是想要找到下毒之人,最简单的办法,便是让君宸州亲自去查。 越婈蹙起黛眉,心下有了主意。 “魏大人方才说,这药微量服用不易察觉,可若大量服用呢?” 魏朝一愣:“大量服用,便会出现中毒的症状,可能有危险。” 越婈看向他:“魏大人既然都能查到这药,想必为本宫找一些来也不成问题。” 不等魏朝拒绝,越婈就开出条件:“只要魏大人能为本宫找来,这太医院多一位太医,对本宫而言也不是难事。” 魏朝心口突突直跳,他明知面前是一条危险的路,可对于成为太医这一诱惑,他根本难以拒绝。 他寒窗苦读二十年,为的就是光耀门楣,成为医者中的翘楚。 很显然,投靠昭婕妤,是他这种寒门子弟最便捷的方法。 同样,机遇和风险也是并存的。 第八十章 朕只在乎你 晚上,越婈正准备就寝,就见云荷匆匆进来:“娘娘,冯嫔生产了。” 越婈神色淡淡:“生就生了。” 冯嫔位份比她低,她就算不去也算不上失礼,顶多就是被人说几句目中无人罢了。 如越婈所料,往日里冷冷清清的疏桐阁此时却是灯火通明,太后和皇后等人都等在殿中。 里边传出冯若嫣痛苦的叫喊声,进进出出的宫人将产房的血腥味都带出来了些。 皇后扫了一眼四周,除了君宸州和越婈,后宫中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她冲李婕妤使了个眼色,李婕妤会意地开口:“冯嫔妹妹生产是后宫的大事,嫔妾们一收到消息就马上赶了过来。” “倒是昭婕妤还没到,皇后娘娘可派人去通知了昭妹妹?” 皇后故作惊讶地看了一眼采薇,采薇立马道:“回娘娘,奴婢亲自去了蒹葭阁,云荷说昭婕妤已经歇下了。” 颖昭仪斜睨了她一眼,轻嗤一声:“昭婕妤位份在冯嫔之上,便是不来也说得过去。” 太后鬓边花白,闻言脸色更是难看。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教养。 皇后皱起眉头:“昭婕妤初入后宫不懂规矩,臣妾这就派人去叫她。” 君宸州进来的时候恰好听到皇后这话,他扫了一眼产房紧闭的殿门,淡声道:“不必。” 众嫔妃看到他进来,立马行礼。 君宸州走到殿中,给太后请了安才道:“晚上风大,昭婕妤身子弱,不必去打扰她了。” 冯嫔生产和她又没关系,这会儿去叫她恐怕会吵到她休息。 再者,君宸州眼神闪了闪,她说冯若嫣欺负她。 她不喜欢冯若嫣,何必叫她过来给她添堵。 太后冷笑:“皇上倒是心疼昭婕妤,可现在在里边生孩子的是冯嫔。” 君宸州眼神淡漠:“难不成昭婕妤来了,冯嫔就不用痛了?” 他也好些日子没去见太后了,明明之前太后对他宠爱谁都不会插手,可不知为何她这般不喜越婈。 越婈只是个弱女子,她在宫中势单力薄,只能倚靠自己。 他也只能偏袒她,若他都不宠着她,后宫中其他人还不把她生吞了。 皇后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太后:“母后,有太医在这儿,冯嫔会安心生产的,人多了也是闹得慌。” 太后面色沉沉,冷着脸看向产房,一言不发。 君宸州只待了一刻钟便离开了,探听到銮舆是往蒹葭阁的方向去的,太后更是重重拍了下桌子: “真是个祸水。” 蒹葭阁。 越婈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上辈子冯若嫣的孩子并没能保住,她宁愿牺牲掉孩子也要陷害自己,简直是匪夷所思。 也不知道这辈子她生下的是男是女。 越婈翻了个身,闭上眼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君宸州推门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女子背对着自己蜷缩在床上。 他踏在柔软的地毯上,走过去从身后将女子拥入怀中。 越婈闭着眼,知道是他来了也不想睁眼。 君宸州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他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越婈是单纯不想搭理后宫的事,还是因为冯若嫣生产而生气。 她讨厌冯若嫣,君宸州牢记着这一点。 若是早知道她不喜欢那女人,当初他就不会同意太后选了冯若嫣入宫。 后宫中的女人对他而言不过是解闷的玩意,在她之前,他从未将任何人放在心上过。 谁能让他在处理完政事后放松几分,他便去谁那儿多几次,仅此罢了。 “杳杳...”也不管她听没听到,君宸州自顾自地说道,“朕知道你不喜欢她,朕以后都不见她了,好不好?” 越婈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但依旧没有搭理他。 “后宫中的人你都不用在意。” “朕只在乎你。”君宸州顿了顿,似乎说出这样的话有些难为情,但此刻他欺骗自己越婈睡着了,心中的压力陡然少了许多。 越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说得比做得好听。 君宸州也不在意,他拥着女子,只觉得就这样抱着她,他的心里都是满足的。 再多的女人,权势,都无法给他这样的感觉。 像是失而复得的宝物,终于回到了他怀中。 ------ 冯若嫣产下了二皇子,听闻太后格外高兴,坐月子期间流水般的赏赐送进了疏桐阁。 君宸州只在二皇子满月那日去看过一次,连冯若嫣的位份也没升,二皇子一满月就送去了皇子所。 越婈觉得他似乎对冯若嫣母子格外冷淡,也不知是为何。 总归这一切都和她无关,越婈待在蒹葭阁中悠闲度日,一晃便到了端午宫宴这日。 天气热了起来,越婈身着一件樱紫色玉兰宫装,轻薄的鲛雾纱如同流云一般轻盈。 云婵给她绾了一个雅致的游仙髻,镶着同色宝石的攒珠流苏金蝶钗摇曳生辉,她甚少打扮得如此艳丽,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君宸州站在殿门外看了许久,在她起身时才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皇上怎么来了?” “朕来接你一同去。”君宸州带着她上了銮舆。 今日是越婈册封后第一次参加宫宴,他与她携手出现,就是要让满宫都知道,这是他放在心上的人。 太和殿。 太后和皇后早已端坐在上侧,皇后余光瞥见昭婕妤的位置还空着,脸色有些不太好。 “皇上驾到,昭婕妤驾到——” 除了太后之外,殿内所有人都纷纷起身,恭敬地行礼,越婈又体验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感觉。 “平身。” 君宸州正想吩咐人在自己身边加一个位置,就感觉到越婈的小手从自己手中滑落,她已经先一步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君宸州一噎,面无表情地坐到了最上侧的龙椅上。 每次宫宴的内容无非就是那些,君宸州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乐伎舞伎们便踏着歌声款款而入,殿内歌舞升平。 越婈只用了些糕点,便感到身体有些不舒服。 她忍着腹中一阵一阵的疼痛,看着不少人起身说着祝贺的吉言,也有嫔妃坐不住,开始向君宸州敬酒。 越婈小脸已经有些苍白了,云荷担忧地弯下腰问道:“娘娘可要下去休息会儿?奴婢去向皇上禀明...” “不必了。”越婈摇摇头,她视线挪到君宸州身上,男人本就一直注意着她,很快就回看了过来。 越婈立马收回视线,那局促的模样让君宸州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 皇后早便发现两人眉来眼去的,恰到好处的出声:“昭妹妹第一次参加宫宴,可还习惯?” 越婈轻声道:“皇后娘娘安排妥当,嫔妾一切都习惯。” “那便好。”皇后笑里藏针,又不经意地点了越婈的身份,“昭婕妤往日里未曾见过这样的场合,本宫自然要多关照一些。” 听出了皇后的阴阳怪气,越婈心思一转,顺势就站起了身:“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话音刚落,她便虚弱地晃了晃,云荷及时搀住了她:“娘娘?” 越婈面上倏然血色全褪,神色痛苦地捂着肚子跌坐回了位置上。 “杳杳?”君宸州立即站了起来,快步朝她走来。 他顾不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蹲下身将人揽在怀中,眼中满是焦急:“怎么了杳杳?哪里不舒服?” 越婈靠在他怀中,冷汗顺着纤细的下巴滑落,突然吐出了一口血。 鲜的血迹在龙袍上格外刺目。 第八十一章 美人暮 只见越婈粉嫩的小脸已经是一片惨白,额上的冷汗将鬓边的碎发都打湿了,刺目的血迹从她嘴角缓缓流出... 君宸州脸色瞬间变得焦急,厉声呵道:“传太医!” 他毫不犹豫地将人打横抱起往偏殿走去,太和殿后边收拾得有供主子们休憩的厢房,来不及回蒹葭阁,君宸州便将人暂且抱到厢房中。 越婈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呼出的气息如游丝般微弱,整个人毫无生气。 “杳杳别怕,太医马上就到了。” 男人将她放置在榻上,暗沉的眸中是化不开的寒意,他紧紧握着女子的手,任由她死死掐着自己。 “太医呢?!” 君宸州走得太快,杨海踉踉跄跄地跟在后边,刚踏进殿门就听到男人充满怒火的声音,他赶紧稳住身形:“奴才已经叫人去请沈院判,马上就到了。” 皇后等人也急忙跟了进来,一下子便将狭小的厢房挤满了。 “皇上,昭妹妹这是怎么了?宴席上不是还好好的吗?”皇后声音有些紧张,越婈和她说着话突然吐血,别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君宸州整颗心都落在越婈身上,根本无心回答她,只是不停地轻声哄着怀中的女子。 “皇上...”越婈连牙齿都在发颤,抓着他的指节因疼痛而泛着青白,“我好疼...” 君宸州帮她擦着汗:“太医快到了,马上就不疼了,杳杳乖,你不会有事的...” 听着这道格外温柔的声音,包括皇后在内的一众宫妃都忍不住有些酸涩。 外边吵吵闹闹的,君宸州额心突突地跳,更是满腔怒火:“都给朕闭嘴!” 外面瞬间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沈院判和魏朝提着药箱小跑着进来。 “微臣...” 不等两人行礼,君宸州就焦急地吼道:“快给昭婕妤看诊!” “是。” 沈院判擦了擦额上的汗,将丝帛覆在越婈的手腕上,凝神把脉。 魏朝在一旁不着痕迹地睨了床上的女子一眼,却恰好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清澈冷静,哪有半分疼痛难耐,魏朝心下一颤。 他来的路上便听传话的侍卫万分焦急地说,昭婕妤吐血腹痛,可他能力有限,为昭婕妤找到的美人暮数量并不多,她中毒的脉象更多是倚靠施针改变的。 魏朝心跳如鼓,第一次干这种事,还是在皇上和沈院判的眼皮子底下,纵然他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但也觉得脖子有些凉。 沈院判神情凝重,心中也是疑惑。 昭婕妤这症状很明显是中毒,可是这脉象又似乎有些奇怪。 一会儿像是中毒般紊乱,一会儿又像是没事人儿般缓和。 当真是古怪。 君宸州见他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已经十分不耐,黑眸冷得如同寒星:“昭婕妤到底如何?” “微臣...”沈院判提起十万分的小心,昭婕妤受宠,他若回答得似是而非,皇上不得拿他出气啊... 这时,魏朝出声道:“院判大人,可否让微臣为娘娘诊脉?” 顶着君宸州满是压迫的目光以及沈院判不太信任的眼神,魏朝极力忍着发抖的双腿,声音却愈发平静: “微臣平日里为昭婕妤把平安脉,更为熟悉娘娘的身体。” “且娘娘这症状许是中毒,院判大人可是难以分辨是何种毒素?” “这...”沈院判张了张嘴,“是...” 云荷一脸焦急地都快要哭出来了:“中毒?怎么会是中毒?” “宴席开始时娘娘还是好好的,吃了点东西突然就...” 君宸州眉心一动,立马吩咐裴慎:“将太和殿封锁,昭婕妤用过的所有东西都不准动。” 魏朝趁着这个空隙急忙跪在脚踏边搭上了越婈的手腕。 君宸州满面的担忧,正想骂人就感觉到越婈抓着他手掌的手指蜷了蜷,他连忙弯下腰贴过去:“杳杳?” “皇上...我好难受...”越婈抽抽噎噎地流着泪,那滚烫的泪珠像是灼烧了男人柔软的心脏,让他心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再去传太医,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叫来!” 他擦拭着女子脸上的泪,一种浓烈的心疼翻涌而上,让他喉间干涩无比。 “皇上!”魏朝突然出声,“娘娘似乎是中了一种名为‘美人暮’的毒药。” 此话一出,外间站着的皇后和李婕妤脸色瞬间僵硬。 沈院判眼睛一亮,马上搭手上去。 美人暮是一种在中原失传许久的古老毒药,他也是多年前在医书上看到过,听魏朝这么一说,再看脉象,似乎和医书上所说的能对上。 “敢问太医,何为美人暮?”云荷顾不上礼数,赶忙问道。 “美人暮是一种毒药,连着服用半年便会使人容颜衰败,五脏六腑逐渐衰老,最终枯竭而亡,且脉象也如同老人一般,难以诊出。” “既然如此,魏大人是怎么诊出来的?”皇后状似什么担忧,“臣妾担心昭婕妤的身体,魏大人只是一介吏目,不如再叫其他太医来看看?” 魏朝:“前些日子胡太医送了微臣一本医书,微臣研读时恰好认识了美人暮这种毒药。” 沈院判捋了捋胡子恭声道:“皇上,皇后娘娘,魏吏目所言有理,当务之急是先将娘娘体内的毒素清除。” “微臣要为娘娘施针,还请皇上按住娘娘。” 沈院判先是写下催吐的药方交给云荷,再准备给越婈施针。 君宸州抱着她,将她压制在怀中,示意沈院判:“快些。” “是。”沈院判神色专注,在穴位上扎下一针。 “唔...”越婈疼得弓起身子,忍不住地开始挣扎,泪水涟涟,打湿了男人的胸口。 “杳杳乖,再忍忍,马上就好了。”君宸州嘴上哄着她,但手上更加用力控制住她,示意沈院判赶紧。 沈院判不敢耽搁,连连扎了几针,越婈哭得更加厉害了。 她一张小脸血色全褪,窝在男人怀中想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却被男人强压着施针。 沈院判心里嘀咕着,这施针也没道理痛成这样吧? 宫里的娘娘们果真娇贵啊。 第八十二章 祸水东引 一众宫妃在外边站得脚都开始发麻了,皇后不由得紧拧着眉头,她余光瞥见浑身都在发颤的李婕妤,心里暗骂一声不中用。 她们用在齐更衣身上的药,怎么会出现在宴席上,还让昭婕妤中了毒。 美人暮最高明的一处就是微量服用时靠脉象根本诊不出来,且齐更衣一个罪妇,皇上都不管她了,她们行事这才大胆起来。 只要齐更衣死了,大皇子的玉牒上就可以有新的母亲了。 皇后拧起帕子,但愿别出差错。 殿内。 沈院判施完针,越婈的状态这才好起来了一些。 她无力地靠在男人怀中,眼泪还在不自觉地顺着面颊往下流,君宸州喉间动了动,薄唇用力抿了抿,屈起手指擦拭掉她的眼泪。 “皇上...”越婈鼻尖红红的,看起来格外委屈,她搂住了男人的腰,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狸奴般可怜,极力寻求着温暖和安慰。 “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是越婈第一次对自己表现出这般依赖的姿态,君宸州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发顶:“胡说,朕不会让你有事的。” “太医已经将毒素逼出来了,吃了药就会好好的,不会再疼了。” “可是...可是我害怕...”越婈一脸的哀伤和后怕,娇弱的身躯不住颤抖着,“有人想让我死...我好怕...” 君宸州脸色阴沉,胸膛中像是有着熊熊的怒火,眼中闪着暴怒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对着越婈他极力放软了声音,免得吓到她:“朕会查出幕后之人的,不论是谁,朕都不会轻饶她。” 听到男人的保证,越婈一直提着的心才渐渐归位。 不枉她装了一晚上。 真累啊。 不一会儿云荷端着药进来,那股苦涩的药味弥漫在殿内,越婈嫌弃地蹙起眉尖。 “去备些蜜饯。”君宸州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思,他伸手接过药碗,动作轻柔地舀了一勺药汁喂到女子嘴边。 越婈闻着有些反胃,她可怜兮兮地抬起眼眸去看他。 事关她的身体,君宸州可不会任由她矫情,声音沉了沉:“先把药喝了。” “喝了药才能好。” 殿内寂静了片刻,越婈才不情不愿地张嘴。 药中有着安神的药材,越婈喝完后就有些昏昏欲睡,但她还是窝在男人怀中,轻颤的眼睫透露出她心中的不安。 “乖,累了就先睡会儿,朕待会儿带你回去。”还需要彻查今日的事情,等越婈在这里多休息会儿再回蒹葭阁。 越婈眼皮有些沉,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她拉着男人的手,轻轻在他掌心勾了勾。 君宸州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哄着她:“睡吧。” 等到越婈呼吸声渐渐平稳,君宸州才起身向外走去。 殿外的嫔妃眼睁睁地将皇上怎么哄昭婕妤全部收入眼中,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私底下两人便是这般相处的吗? 看见君宸州出来,李婕妤眼神飘忽不定,根本不敢往上看。 男人站在丹陛上,他眼皮轻掀,扫过下方的人,在李婕妤身上停顿了一息。 与面上波澜不惊相反的,是他眼中的戾气。 “裴慎。” “卑职在。”裴慎在沈院判施针诊断之时便去搜查了太和殿,将越婈今日碰过的所有东西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果不其然,在那壶清茶中发现了异样。 魏朝呈上那壶清茶:“启禀皇上,这壶茶中有着大量的美人暮,娘娘必定是因为喝了茶,才会导致中毒。” “宫宴上的膳食是皇后负责准备的。” 君宸州这话不是在问,而是肯定。 皇后心头一跳,急忙上前几步:“回皇上,此次宫宴确实是臣妾一手操办,但举办宫宴琐事繁多,其中经手了无数宫人,臣妾实在不知这茶中会有问题。” “是吗?”君宸州眸子微沉,看得皇后心惊。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这茶是太和殿的奉茶宫女送进来的,皇上不如传唤她们一问。” 裴慎早已将太和殿所有人扣押在外,得了君宸州的示意立马将奉茶的人押了进来。 落云看到这阵仗吓得浑身发抖,腿一软就“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冤枉啊...” “太和殿举办宫宴,茶点和菜肴都是御膳房提前送来的,奴婢只是恰好给婕妤娘娘奉茶,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难不成是这药自己跑到我们娘娘杯子里的吗?”云荷一脸愤懑地盯着她。 “拉去慎刑司。”君宸州目光森寒,懒得再听她狡辩。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落云哭喊着被拉走,君宸州吩咐道:“彻查这段时日有谁从宫外带了东西入宫,朕倒要看看这毒物是怎么进的宫中。” “御膳房所有经手过昭婕妤膳食的人,统统拉去慎刑司审问”。” “是。”裴慎领命前去。 这时魏朝站出来道:“皇上,微臣有一事禀告。” “说。” 魏朝咽了咽唾沫,深吸一口气说道:“皇上,微臣奉命给瑶华宫的齐更衣看诊,微臣斗胆请沈院判为齐更衣看一看,齐更衣体内是否也有美人暮。” 魏朝顿了顿:“微臣才疏学浅不敢断定,但此事如今涉及昭婕妤,微臣实在不敢隐瞒。” “齐氏?”君宸州微眯着眼,齐氏身上唯一值得图谋的,那便是大皇子了。 想到此,君宸州冰冷的视线扫过了皇后。 皇后心猛地一跳。 她脑袋一片混乱,明明只是想齐更衣悄无声息地死去,她好有更大的机会抚养大皇子,这才听了李婕妤的建议,用了这美人暮。 可为何昭婕妤会中毒? 皇后目光不善,难不成是李婕妤这蠢货擅自动了手? 魏朝说完就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悄悄后退到沈院判身后。 昭婕妤体内的美人暮是她自己下的,是不可能查出什么的。 而他要做的,就是祸水东引,把事情引到齐更衣身上,混淆这两事。 ——【题外话】—— 国师还在骑马来的路上 第八十三章 周家,永远不可能有皇子 齐更衣本就是戴罪之身,皇后和李婕妤也并未在她身上多费心神,只收买了御药房的一个宫女,等着她无声无息地死去。 本来计划得很好,齐更衣心病难治,郁郁而终,皇上都不待见她更没人会去多此一举关心她,等她一死,这事儿就了结了。 谁知昭婕妤会突然中毒,皇上如今震怒,看来是要彻查到底。 李婕妤惴惴不安,等她见到裴慎将青儿带来的时候,一颗心更是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皇上,这是御药房的负责给齐更衣送药的宫女青儿。” 裴慎示意禁军将搜到的东西呈上来:“这是在青儿房中搜出的药包和银子。” 青儿已经是吓得脸色惨白,一被押进殿中就跪在地上不住发抖。 沈院判上前一步接过那药包,他仔细查验了一遍才道:“启禀皇上,这确实是美人暮。” 李婕妤猛地抓住身旁宫女的胳膊,尖细的指甲快要抓破书卉的皮肉。 “你一个宫女,房中为何会有这样的药,还不如实招来!”裴慎厉声呵道。 青儿全身都颤抖起来,她使劲摇着头:“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大胆!”裴慎朝身后一挥手,便有两个禁军上前要架起她,“嘴这么硬,看来不去一趟慎刑司是不会说实话。” “不!”青儿咽了咽口水,急忙挣脱两个禁军,“奴婢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奴婢只是奉命把这药加到齐更衣的药中,奴婢真的冤枉啊!” 青儿不住地磕头求饶,脑门上都溢出了血丝。 她没想到事情会闹大,还会牵扯到皇上的宠妃昭婕妤。 她和李婕妤想的一样,齐更衣是个罪人,死了便死了,没人会在意,她也只是想趁此机会捞点银子罢了。 “谁指使你给齐更衣下药。”君宸州冷声问道。 青儿冷汗涔涔,她下意识地看了李婕妤一眼。 这一眼也被君宸州捕捉到了。 “谋害昭婕妤,你便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君宸州轻点着案桌,声音冰冷如霜,“若是不想牵连到你的九族,便从实招来。” 青儿瞪大了眼睛:“不...不要牵连奴婢的家人!” “奴婢说,奴婢都说!” 青儿一指旁边脸色苍白的李婕妤:“是李婕妤!是李婕妤收买了奴婢,让奴婢给齐更衣下药!” 李婕妤眼中满是惊恐,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皇上...是这贱婢污蔑嫔妾,嫔妾没做过...” 李婕妤不安地看了一眼皇后,对上皇后警告的目光,她心中更是仓惶:“皇上不可听信这贱婢的一言之词啊!嫔妾和齐更衣无冤无仇,她一个罪人,嫔妾何必废这么大的功夫去害她?” “还有你这个贱婢,谁指使你来污蔑本宫的?”李婕妤一指青儿,指尖都在颤抖。 青儿一听就知道李婕妤是想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她的头上,她当即朝着君宸州喊冤:“奴婢不敢信口雌黄,奴婢一个宫女如何能拿到这些药?当初是李婕妤的宫女书卉找到奴婢,给了奴婢银子和药,说只要把这药加到齐更衣平时服用的药中便可。” 青儿不停磕头哭诉:“奴婢鬼迷心窍,想着齐更衣已经是个戴罪之人,便大着胆子应下了。” “奴婢该死,求皇上饶过奴婢的家人吧!” 李婕妤还想继续辩解,君宸州却已无心再听:“将青儿和书卉押入慎刑司。” 书卉一惊,禁军抓住她时,不停地朝着李婕妤求助:“娘娘...娘娘救救奴婢啊!” 进了慎刑司,不死也得脱层皮。 李婕妤跌坐在地上,君宸州面无表情地吩咐:“去搜查玉衡宫。” “接触过昭婕妤膳食的人都审问过了吗?” 裴慎闻言恭声道:“回皇上,所有人都已押入慎刑司,卑职已派人去审问,暂时还未问出结果。” 裴慎有些战战兢兢地道:“落云和御膳房的厨子居住的地方都已查过,并未搜出那药。” 换而言之,除了青儿和李婕妤处,其他地方都没有这东西。 君宸州微微颔首,事发突然,今日宫宴这么多人,经手过膳食茶点的人不知多少,查起来确实需要一番功夫。 “继续去搜查。” 君宸州起身,眉眼间锋利感更盛:“李婕妤收押,皇后留下,其他人退下。” “是。” 折腾了一晚上,其余宫妃早就站得浑身酸麻,心中更是忐忑,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颖昭仪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皇后,嘴角微微勾起。 殿中一下子便空了下来,只留下皇后和几名宫人。 殿门关上,轻微的响动却让皇后打了个寒颤。 “皇上,可是有事吩咐臣妾?” 君宸州平静地看着她,说出口的话却让皇后下意识地跌跪在地上: “皇后给齐更衣下药,为的是大皇子?” 皇后心跳如鼓,对上男人波澜无惊的眼神,仿佛身上所有的伪装都被剥落。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齐更衣一事,青儿已经说了是李婕妤指使,与臣妾何干?” “与你何干?”君宸州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轻掀眼皮,拧起了眉,“李婕妤位列贵嫔之下,本是没有资格抚养皇嗣的。” “她费尽心机,难道就能保证自己可以抚养大皇子?” 君宸州眸色深沉,里边藏着探究:“还是说,皇后许诺了给她晋位?亦或是,皇后只是想着利用她除掉齐氏,好自己抚养大皇子?” “这一切只是皇上的猜测,皇上无凭无据便要定臣妾的罪,臣妾不服。”皇后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不住地在心里安慰自己。 美人暮是李婕妤家中送进来的,青儿也是她去收买的,都没有经过自己的手,无论如何都扯不到自己身上。 便是李婕妤狗急跳墙供出自己,一人之言也不可尽信。 君宸州没有再和她纠缠这件事,他走到皇后面前,垂下眸子看她,沉沉的嗓音中不容置喙: “不论皇后是否承认,朕都要告诉你。” “周家,永远不可能有皇子。” 第八十四章 昭修仪 这句话落入皇后耳中,不亚于平地惊雷。 她呆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君宸州收回视线,绷紧了下颌。 周家世袭爵位,虽然近几代手中权力已经逐渐衰败,但终归是世家大族,族中势力盘根错节,若是有了皇子,难保他们拧成一股绳。 若周家不那么贪婪,能够本本分分地抚养嫡子,这自然是好。 “你的父兄做过什么,皇后不如去好好问问。” 周家贪婪无度,竟敢暗中和靖王有来往。 之前他念在皇后失子的份上已经饶过他们一次了,但他们不知收敛,那就是找死。 他不会允许外戚勾结,更何况是和靖王勾结,动摇君王的权力。 嫡子重要,但皇权更重要。 若是她安安分分地当着她的皇后,不论谁受宠,谁有孩子,只要她不犯错,便是周家出事,君宸州也不会轻易废了她。 可惜,人心终究是贪婪的。 “皇上...”皇后跪倒在地上,抓住了男人的衣摆,满心只有自己即将到手的孩子没了的痛苦,没能深究男人的那句话。 她啜泣着,肩膀一颤一颤:“臣妾失去了一个孩子,臣妾只是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到底何错之有?” 君宸州拂开她的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无半点情绪波动。 他淡漠地吩咐:“收回皇后的凤印,禁足坤宁宫,后宫之事暂且交由贤妃打理。” “皇上...”皇后不可置信,她呆呆地看着男人,脸上满是崩溃和绝望,“皇上要对臣妾如此绝情吗?” “绝情?”君宸州不怒反笑,“若是朕绝情,早该处理掉你们周家了。” 皇后心头猛地一跳,她瘫软在地,对上男人锐利的视线,手指一点点攥紧。 “朕从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没想到皇后真的把朕当傻子。” “不...”皇后不住地摇头,“臣妾...臣妾只是...”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周家和靖王有来往她确实知道。 可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若是她有了大皇子,那她就要为自己的皇子做打算。 宫中不乏能生孩子的女人,她若是没有足够的筹码,如何为自己为孩子筹谋? 她有什么错?这宫中的女人谁家中不是私底下拉帮结派? 凭什么放在她周家身上就不行? “皇上,臣妾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么多年,您宠爱别人,臣妾从未有过半句怨言,臣妾只是想有个孩子傍身。” “纵然臣妾的做法有错,可臣妾对您的心意从未有假!” 皇后越说越理直气壮,她缓缓直起脊背:“皇上不想让臣妾抚养大皇子,究竟是您所说不想外戚势大,还是您想把大皇子留给昭婕妤?” “昭婕妤出身低微,皇上是在为她打算,给她一个长子是吗?” “臣妾从未给昭婕妤下毒,今日这一出说不定就是昭婕妤想要对付臣妾!皇上以为她是什么心思纯良之人吗?”皇后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 什么外戚勾结,都是借口。 便连今日越婈中毒,说不定都是她自导自演,只是想拉下自己! “住嘴!”君宸州冷冷呵斥道。 他和越婈会有自己的孩子,不需要她给别人养孩子。 “事到如今,皇后还是不能反省自己的错。” “杨海,送皇后回坤宁宫禁足。” 杨海躲在暗处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这下只好走出来想要扶起皇后:“皇后娘娘请回吧...” 皇后呆呆地看着男人冷漠的背影,心底仿佛在滴着血。 这一夜对于宫中所有人来说都是个不眠之夜。 颖昭仪听闻皇后被收回了凤印,兴奋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寿康宫,太后大发雷霆,收回凤印,这对皇后来说是多大的耻辱。 她派了人来请君宸州,却被杨海挡在了书房外。 天色泛白,蒹葭阁的书房中,裴慎将查到的东西都摆在了桌案上。 “李婕妤收买了青儿给齐更衣下毒,李婕妤的表兄李泽是商人,美人暮是他从西域带进京的,书卉和青儿的供词都能对上。” “只是...”裴慎有些犹豫,“青儿并未承认给昭婕妤下毒。” “但今日青儿也在宫宴上侍奉,许是她担心连累家人,不敢招认。但卑职搜查了所有宫殿,只有李婕妤的宫中藏有美人暮。” “这倒是有些奇怪,无论卑职怎么审问,御膳房的人供词都是一致的,昭婕妤那壶茶恰好分配到落云送进去,落云身世清白,也未曾查出她和后宫之人有何勾结。” “许是,路上有谁在茶壶中下毒...” 裴慎说着说着也有些不确定,可茶壶都是一样的,谁知道哪一壶是给昭婕妤的。 但无论如何,只有玉衡宫查出了美人暮,言下之意,无论是谁下的毒,幕后指使都和李婕妤脱不了干系。 君宸州他垂着黑眸,眉头微锁,他翻着供词,一目十行地扫视着。 若是青儿当真给越婈下毒,事已至此,她说出来还能给自己家人求个情,执意隐瞒才是自寻死路。 今日接触过越婈膳食的所有人都审问过了,但并未有人供出什么。 裴慎觑了眼男人的神色,斟酌着开口:“卑职倒是发现,魏吏目最近出入宫门次数较多,但...” “行了。”君宸州打断了他。 他揉了揉眉心,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可他又有想不通,这一遭除了帮齐更衣保住了命,又有何好处? 许久,裴慎才听男人淡淡出声: “青儿杖毙,李氏谋害昭婕妤,赐白绫。” “玉衡宫伺候李婕妤的宫人,亲近者杖杀,其余贬入浣衣局。李泽即刻收押斩首,其家眷男眷流放,女眷充入教司坊。” 裴慎听得有些心惊,李婕妤这一出,害了自己全家啊。 李家也是咎由自取,竟然往宫中送毒药,若是他们有心,岂不是要谋害圣上了。 “退下吧。” 君宸州起身往外走去:“谋害昭婕妤的人,继续查。” “是。” “另外。”他脚步顿了顿,看向门边的杨海,“传朕旨意,晋昭婕妤为修仪。” 第八十五章 那就让她看看,他有多在意 回到寝殿中,君宸州推开门走了进去。 昨夜他便将越婈抱回来了,她喝了药脸色好了许多,只是还在沉睡着。 君宸州坐在床沿,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越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醒了?”君宸州弯下腰,贴了贴她的额头,“还难受吗?” 越婈摇摇头,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慢些。”男人扶着她的腰肢,在她身后垫了两个软枕,放柔了声音,生怕让她不舒服。 越婈柔弱地靠在他肩上,看着外边天光大亮,问道:“嫔妾睡了多久?” “睡了一整夜,这会儿快过巳时了。” “嫔妾睡了这么久吗?”越婈发丝有些凌乱,精致的小脸泛着病态的白,“皇上可查出是谁要害嫔妾?” 君宸州抚着她柔顺的发丝:“是李婕妤...和皇后。” “朕已经赐死李婕妤,收回了皇后的凤印。” 越婈惊讶地瞪大了杏眸:“李婕妤和皇后?” “她们想要害齐氏,这美人暮便是李氏家中送进宫的。” 越婈黛眉蹙起:“若是如此,那嫔妾又是怎么中毒的?皇上可有查出是谁被收买了,才给嫔妾下毒?” 说着话的时候,越婈没有错过君宸州眼中的一丝犹豫。 她眸光闪了闪,知道他必定是没查到其他的了。 她就是故意留了破绽。 只要君宸州找不到是谁给她下毒,依着他的聪明,肯定会怀疑是她自导自演。 越婈不过是想赌一把,赌他如今对自己的兴趣有多少。 不是说在意她吗? 那就让她看看,他有多在意。 既然她无可避免地要卷入这深宫中,她就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而君宸州,就是她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 他如今的模样,不知他是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还是不愿意去想。 越婈靠在他肩上,轻轻弯了弯唇角,但声音中却带着哽咽,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见犹怜:“嫔妾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她们,为什么她们要下此毒手?” 她是替上辈子的自己问的。 她一直最怀疑的人是冯若嫣,可没想到竟然是皇后和李婕妤。 这辈子她没有被禁足,而皇后想要大皇子,所以这美人暮用到了齐更衣的身上。 她恨自己的软弱,也恨君宸州的绝情,可现在她更加明白,在这后宫中,没有宠爱寸步难行,有了宠爱更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杳杳,她们没你想的那么善良。”君宸州自小在宫中长大,见得最多的就是说一套做一套,后宫中的女人是最会装模作样的。 见越婈一直没说话,君宸州低下头去看她:“怎么了?若是你觉得处罚不够...” “没有。”越婈摇头,她微微扬起脸庞,水润的眼眸还泛着点点湿意,“皇上收回了皇后娘娘的凤印,兹事体大,朝中会不会有所微词?” “不必担心,朕会处理好的。” 君宸州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好好休养,虽说太医已经将你体内的毒素清除,但你身子弱,还是需要多休息。” 越婈点点头:“嫔妾知道,嫔妾只是担心皇上为难。” 她垂下头,声音可怜:“嫔妾在宫中无依无靠,皇上如今为了嫔妾罚了皇后娘娘,后宫之中必定流言纷纷,便是太后那儿...” 君宸州微怔,随即道:“太后那儿朕会去说清楚,杳杳不必害怕。” “若是太后传召你,你便让人来找朕,或者找借口不去便是。” “这...会不会不好啊?”越婈搂住他的腰,整个人窝进他怀中,小脸贴着他的脖颈,“嫔妾怕旁人说嫔妾不孝...” 君宸州觉得她太过小心翼翼了,归根到底她还是不信自己会护着她。 “不会的。”他声音中是坚定,“朕晋了你的位份,杳杳,你相信朕,朕会护好你的。” 越婈先是一惊,晋位? 这才多久,他就给自己晋位。 随即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撇撇嘴。 信他?信他的话,她早就变成鬼了。 心里不屑,但越婈说出口的声音却是格外柔和:“嫔妾真的可以相信您吗?” 君宸州一只手紧紧搂着她的纤腰:“当然。” 他捏着女子的后颈,让她抬头和自己对视:“杳杳,你是朕的女人,不相信朕,你还要相信谁?” 越婈在他怀中扭了扭身子,撅着小嘴:“皇上可真霸道。” 君宸州轻笑一声,他突然不再想去探究越婈的话有几分真心在其中。 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嫔妾有一事想求皇上。” 君宸州轻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你说,朕都听你的。” 越婈道:“嫔妾想让魏吏目来照顾嫔妾。” 君宸州眼中闪过犹豫:“可他只是个小小的吏目,朕让沈院判来照顾你如何?” 越婈撇撇嘴:“那皇上把他提拔成太医不就行了?” “太医院晋升自有考核...” 越婈打断他,扭过头一副赌气的样子,声音也冷了下来:“那就算了吧。” “总归皇上的话,嫔妾听听就好了。” 这是在内涵他刚才那句“什么都听你的”。 君宸州无奈:“好,朕都答应你。” “只是沈院判医术高明,让他与魏朝一同照顾你,朕才放心。” “好吧。”越婈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在宫中有一个自己信得过的太医,有些事情做起来会顺手太多。 君宸州离开后,云荷端了些茶点走进来。 “娘娘感觉可好些了?” 云荷将她扶起来,越婈随意披了件外衫便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昨夜除了皇后和李婕妤,你可发现有谁神色不对?” 云荷摇摇头:“昨夜皇上审问的时候奴婢一直都在观察,除了李婕妤心虚的神色太过明显外,并未发现其他异常。” 越婈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云荷给她倒了杯热茶:“娘娘身子还没好,虽说这次有魏吏目帮忙,但娘娘也是真的用了那药,还是得好生休养几日。” 越婈手撑着腮帮子,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云荷坦荡的面容上。 说实话,云荷和云婵是杨海送来的人,云荷稳重,云婵机灵,都是极好的帮手。 但她不敢全信。 可在这宫中,单打独斗是不可能的,她必须要有自己的人。 “云荷,本宫能相信你吗?” 云荷闻言眼神一颤,连忙跪下:“奴婢必当对娘娘忠心。” “奴婢自幼入宫,明白忠仆不事二主,娘娘既然信任奴婢,将计划都告诉了奴婢,便是当奴婢是自己人。” “奴婢绝不会背叛娘娘。” 越婈笑意吟吟地弯下腰将她扶起来。 她从盒子中拿出一个成色极好的镯子戴在云荷手上:“本宫信你。”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事情,越婈如今也做得熟练了。 第八十六章 记忆 文华殿。 殿宇巍峨,四周幽静。 殿宇坐落于宫中的西北方,隐匿于郁郁葱葱的竹林之中,周围弥漫着淡淡的香烛气息,殿门两侧古树参天,是宫中难得清静的地方。 殿中,一个精神矍铄,眉目仁慈的僧人身披袈裟,正虔诚地诵着经文。 君宸州今日一袭玉色常服,冷硬的眉眼间浮现着淡淡的焦急。 “国师有何看法?” 那高僧嘴中念念有词,等到面前的经文焚烧干净,他才睁开了眼。 明明看着年岁已高,但那双锐利的黑眸却丝毫不显浑浊,国师缓缓起身: “阿弥陀佛。” “皇上寥寥几句,老衲如何能判断出是非?” 君宸州阖了阖眼,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隐隐有些急躁。 “国师还想知道什么?” 国师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皇上,问佛如同问医,对症才能下药。” 君宸州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去岁的时候,朕便开始做梦...” “梦中总能看见自己和一个女子纠缠,可梦醒后,那女子的容颜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国师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如今,皇上可知道那人是谁了?” 君宸州看向窗外,神色幽深:“知道了。” “朕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朕的幻想,还是真的发生过?” “朕从不信鬼神之说,可...”可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国师可否告诉朕,这世上当真有鬼神?” “信则有不信则无。” “不过佛家讲究轮回,前世因,今生果,万般皆有定数。” “国师的意思,朕梦见的,是前世?”君宸州握紧了扳指,似在紧紧抑制着自己的内心。 君宸州眉眼间隐有不耐:“既然如此,为何朕只能想起一些碎片一般的记忆,朕要如何才能完全想起来?” “皇上不可强求。” “不可强求?”君宸州冷嗤一声,“朕从不信什么天定,什么缘分。” “不管她是否属于朕,只有强求,才能留住。” 国师摇摇头:“皇上执念太重,恐会影响心性。” 心性? 君宸州并不在意什么心性,心性是由人来控制的。 若是连自己都约束不了,又如何约束这万里河山。 “国师出去一趟,越来越会忽悠人了。” 国师没理会君宸州的冷嘲热讽,只是浅笑着:“若皇上当真想知道,老衲确有一法。” 一刻钟后,君宸州闭着眼,剑眉紧蹙。 国师可以让他入梦。 君宸州将信将疑,可当他闭上眼,慢慢的脑中就有一种混沌的感觉。 眼前的漆黑渐渐散去,他好似看到了越婈。 女子孤独地站在院子中,而自己立于殿门外,他听到自己格外冷淡的声音: “越美人谋害皇嗣,禁足蒹葭阁。” 越婈眼中出现不可置信,又渐渐变为委屈、伤心...她摇着头哭诉:“嫔妾没有...” 君宸州心里钝钝地发疼,他看着女子单薄的脊背微微颤着,迫不及待地就想上前抱住她。 他想告诉她,他信她的。 可他动不了,他像是被禁锢在那人的身体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婈被禁军带走。 眼前蓦然一黑,再次清明时,他发现自己在蒹葭阁中。 这是蒹葭阁,又仿佛不是。 空荡荡的宫殿中冷冷清清,只有美人榻上一个瘦削的背影映入他眼中。 君宸州坐在椅子上深深地看着那女子,可他心口一阵一阵地发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一般。 他想伸手去摸一摸她,可触及她苍白的脸颊,便有人及时制止了他。 “皇上!” 君宸州猛地将手收了回来,他抬起头,才发现是沈院判挡住了他的手。 “皇上,您该离开了,这噬心蛊太过歹毒,娘娘情况不太好,您不能和娘娘待太久。” 对,他不能碰她,会害了她。 君宸州突然头疼不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汹涌地翻滚着,黑漆漆的密林、遍地的虫子和硝烟、还有挂在树上的残肢断臂…… 当他受不住地闭上眼后,场景又突然一转。 他发现自己依旧是在蒹葭阁,可是眼前却满是素缟。 “皇上,越美人久病缠身,没能...”身边是各种吵闹声,君宸州眼神恍惚,他安静地站在那儿,黑眸中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阴霾。 “住嘴。”他听到自己冷到极致的声音。 “谁说她死了?” 君宸州缓步上前,目光定在灵柩中的女子脸上。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有人给她敛了遗容,总是苍白的脸上有着淡淡红晕,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杳杳...”他红着眼,想触碰她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啪嗒”一声,是温热的眼泪落在了灵柩上。 她怎么可能会死? 他从南疆九死一生回来,总算找到了解除噬心蛊的方法,他可以毫无顾虑地爱着她,宠着她了... 可这一切都晚了。 禁锢在身体的灵魂看着这具身体的主人似乎发了疯,一夜之间,整个皇宫如同被血洗了一般,只有蒹葭阁依旧纯白如初。 紫禁城中是令人恐惧的寂静、阴沉。 漫漫黑夜中,他将那具尸身抱在怀中,无边的苦涩和悔恨将他淹没。 第八十七章 他怎么舍得那样对她 “皇上...” 似有人在耳边叫他,他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想要合上,君宸州紧紧抱着怀中的人,极力抵抗着。 他不想闭上眼,不想放手。 君宸州猛地睁开眼,眼前是檀香萦绕的佛像,以及面色凝重的僧人。 “皇上梦魇了。”国师扶着他缓缓坐起来,声音平和,“皇上可梦见自己想要看到的了?” 君宸州呼吸凌乱,额上满是汗水,梦中的惊惧感还残留在他身上。 恍惚间,他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到底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 国师没有说话,给足了时间让他清醒。 君宸州低着头,高大的身躯微弯,双手紧紧捂着发疼的额头,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无力感。 刚才的一切太过真实了,那种锥心的痛切切实实地笼罩着他,直到现在,他仍然能感受到残留在心上的钝痛。 他梦到的是前世吗? 他和越婈真的经历过梦中的一切吗? 她不喜欢他...会不会是因为她也想起了一些从前记忆? 噬心蛊又是什么,为什么会将她禁足又不敢碰她…... 一团团的谜题让他头疼欲裂。 还有太多他想知道的东西。 “国师...” 在他开口前,国师就摇了摇头:“皇上不能再继续入梦了,会影响龙体安康。” “等时机到了,皇上自然会知道想知道一切。” ------ 皇后被禁足后,后宫诸事暂且交由了贤妃打理。 早晨的时候,不少嫔妃都自觉地去显阳宫给贤妃请安。 “众位妹妹们何必这么一大早就来本宫这儿?”贤妃扶着宫女走出来,脸上满是笑容。 “皇后娘娘身体抱恙,本宫也不过是暂时帮着协理六宫罢了,妹妹们往后不必天天过来了。” 端嫔连声道:“如今宫中以贤妃娘娘为尊,嫔妾们自然要来给娘娘请安。” 端嫔扫视了一眼殿中,高位嫔妃中便只有安充仪和叶婕妤来了,顺妃和颖昭仪在宫中多年,不愿给贤妃抬脸面也正常,可新册封的昭修仪也没来,当真是仗着皇上的宠爱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贤妃也并不在意那些,和殿中其他低位嫔妃闲聊着。 须臾之后,外间响起通传声:“冯嫔娘娘到——” 贤妃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冯嫔自打生产后就一直在休养,许久没有出来露面了。 她生了二皇子,可是皇上既没有给她升位份,也没有恩准她亲自抚养孩子,众人都看得明明白白,皇上这是不知为何恼了她。 “嫔妾参见贤妃娘娘。”冯若嫣一袭素雅的宫装,面色有些憔悴地福身行礼。 “冯嫔不必多礼。” 贤妃面色恢复如常,虚扶了一把:“本宫许久未见冯嫔了,今日看来,冯嫔身子也大好了。” 冯若嫣落座后微微叹气:“嫔妾生二皇子的时候伤了身子,这才多休息些时日,却不想这段时间宫中发生这么多事情。” 端嫔是个闲不住的,闻言就搭话:“可不是吗?嫔妾都不知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惹了皇上,给昭修仪下药的不是李氏吗?” “端嫔妹妹。”贤妃唤了她一声,“既然皇上未曾言明,端嫔妹妹就别胡乱揣测了。” 端嫔悻悻地起身道:“是,嫔妾明白。” 从显阳宫出来,冯若嫣和端嫔走在一处。 “端嫔姐姐,妹妹这一出月子就听到这么大的事,你说如今皇上让贤妃娘娘协理六宫,莫不是想让贤妃娘娘...” 端嫔觑了她一眼,放低了声音:“妹妹别乱说,皇后娘娘只是被禁足,你别想太多。” 冯若嫣却不甚赞同:“凤印都收回了,哪是什么小事。” 她凑近端嫔耳边小声道:“如今宫中妃位上便只有贤妃和顺妃二位娘娘,若是皇后娘娘当真犯了圣怒,未来怕不就是这两位娘娘有那机会了。” “如今看来,皇上还是更属意贤妃娘娘。” 端嫔眼神暗了暗,被冯若嫣尽收眼底。 两人走了一段路,端嫔便告辞:“我还有些事,妹妹先回吧。” 冯若嫣点了点头:“端嫔姐姐慢走。” 等过了拐角,冯若嫣才停下来看了眼端嫔的背影。 端嫔是顺妃的人,她这一番话,自然会传到顺妃耳中。 如今皇后被收了凤印,后宫中有些人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颖昭仪当真是心思深,这一番话传到顺妃耳中,她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贤妃。 等到两人斗个两败俱伤,颖昭仪就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 蒹葭阁。 越婈中毒后身子有些容易乏力,她正在榻上午睡,乌黑的青丝散在软枕上,那双总是亮晶晶的杏眸紧闭着。 淡淡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整个人像是镀着一层温润的柔光。 君宸州无声地进了殿。 他放轻了脚步,坐在榻边,心中思绪翻滚,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盯着女子,眼眶还隐隐有些泛红。 “杳杳...”君宸州弯下脊背,执起她的小手,在上面落下轻轻的吻。 “你是不是很恨我...”男人一贯清冷倨傲的声音带着丝丝沙哑和苦涩,“是不是很想离开这宫中...” 梦中,她被禁足、被下蛊、甚至...在如花般的年纪香消玉殒...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女子那般冷漠,让她孤立无援。 他怎么舍得那样对她...... 越婈是不是也如他一般梦到了从前,所以她才开始躲着他? 君宸州薄唇动了动,嗓子似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酸涩刺痛。 他停顿了许久,握着女子的手缓缓舒展,将自己的脸庞贴在她的掌心。 他会查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发生那一切...... 他会用一生去赎罪,但他绝不会让她离开自己。 ——【题外话】—— 记忆加载:▁▂▃▄▅50% 第八十八章 让朕来伺候修仪娘娘 越婈借口身子不舒服,一直待在蒹葭阁懒得出门。 这一年的夏天过得很快,八月末下了一场大雨,天气就凉了下来。 窗外的竹叶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云荷从外进来,身上还带着两片落叶: “娘娘,刚才奴婢碰见福公公,福公公说下午的时候让尚服局的人来给娘娘裁制骑装。” “骑装?”越婈从书册中抬头,看了眼外边的天色,“皇上要去狩猎了?” “是啊。”云荷走到她身侧,动作轻柔地给她捏着肩,“往日都是皇后娘娘安排后宫随侍之人,今年许是贤妃娘娘安排。” “但咱们也没收到什么消息,莫不是贤妃...”云荷欲言又止,但越婈已经听懂了。 随行名单由贤妃来定,若是她找了借口不让自己随侍也是可能的。 “贤妃不会这么蠢。”越婈摇摇头,如今君宸州几乎每日都要来蒹葭阁,贤妃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 越婈有些犯懒,她借着上次中毒余毒未清,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侍寝了。 但君宸州还是雷打不动地来蒹葭阁,也不见他召幸旁人。 下午的时候,尚服局的陈尚服来给她裁了身量,陈尚服一脸恭维地问道:“娘娘的位份按照规矩可以做三套骑装,娘娘可有喜欢的样式?” 越婈看了眼她送来的布料,料子摸着十分光滑,颜色也都是些十分鲜艳的,虽然好看,但未免有些太过招摇。 越婈无声地笑了笑,这是想捧杀她? 狩猎以朝臣们参与为主,到时候她穿着一身僭越的骑装出现在众人面前,指不定第二天弹劾她的折子就送到了君宸州的桌子上。 云荷显然也看出什么来了,她出声道:“其他宫中也是这些料子?” 陈尚服道:“云荷姑娘,贤妃娘娘吩咐了,昭修仪得皇上宠爱,这些料子都先紧着娘娘来。” 言下之意就是先给她选,可真是会给她拉仇恨。 可惜她们想错了,越婈如今就不想委屈自己,反正最近她总对着君宸州甩脸色也没见他生气,甚至.….. 越婈觉得他还挺受用的。 她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君宸州这个人就欠抽? 上辈子她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他不乐意,这辈子她不搭理他他反而巴巴地贴上来。 “既然如此,就把那块石榴红、妃色、蛾黄还有湖水蓝的留下来吧。” “还有那匹丁香紫的,那几件玉色的和绿色的,都留着吧。” 都是些好料子,骑装做不了这么多还能做点秋装。 陈尚服脸上有瞬间的僵硬,怀疑越婈是不是没听到她的话:“娘娘,修仪的位份只能做三件...” “是吗?”越婈抬起眼眸看了眼她,“那你去请示皇上吧。” 她轻飘飘地撂下这句话就继续看着手中的书,也不理陈尚服了。 陈尚服嘴角抽了抽,她哪敢用这些小事去请示皇上,只能去问问贤妃了。 显阳宫。 贤妃闻言,神色微顿。 昭修仪这是不觉得自己僭越了,还是根本不在意这些规矩? 她送去的布料都是颜色鲜艳的,围场朝臣众多,宫妃们一般都会选择端庄的颜色,更别说石榴红、黄色这些容易引起争议的颜色。 陈尚服一脸苦色:“娘娘,昭修仪选的这些,奴婢可是真的要为她做?” “昭修仪选的不合礼制,本宫也得先派人去请示皇上。” 贤妃深吸一口气,确实没想到越婈心安理得地选了这么多。 御书房中正在批奏折的君宸州听到贤妃这番话,神色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这点小事需要拿来问他? 那料子送进宫不就是给人穿的吗?他又用不上,给越婈穿怎么了? “昭修仪喜欢就都给她。”君宸州头也没抬,“她第一次去狩猎,难免新奇,都紧着她来做。” 意思是你们这些以前去过的,穿去年的就行了。 贤妃:“......” 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晚。 秋风瑟瑟,蒹葭阁早早熄了灯。 越婈有些乏,草草用了晚膳就睡下了。 云荷关好殿门出来,一转头就瞧见宫道上明黄色的銮舆朝着这个方向来。 杨海跟在銮舆旁,远远就看见蒹葭阁黑漆漆的一片,心底轻啧了一声。 今日这么早昭修仪就歇下了,皇上明明传了话说晚上要过来,也就昭修仪一点面子都不给。 不过君宸州显然已经习惯了。 他下了銮舆,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越婈还没睡着,听到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撑起身子看了一眼。 瞧见是君宸州,越婈又躺了下去。 “这么早就歇下了,可是身子不舒服?”男人脱了沾满寒露的外衫,这才走过来将她拥入怀中。 越婈闭着眼恹恹地回道:“没有,就是困了。” 君宸州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盒子放在她面前:“那朕送你的东西,只能明日再看了。” “什么东西?” 越婈眯着眼瞥了一下,这几个月君宸州是隔三岔五就会往蒹葭阁送东西,都快把库房堆满了。 锦盒静静地放在那儿,越婈还是忍不住好奇地伸手打开。 她倚在床榻上,一手托着腮,一手拿出里边的一串红玛瑙项链,样式不同于宫中常见的首饰,玛瑙十分大颗,但不显得累赘,反而有种异域风情。 越婈拿在手中,那鲜艳的颜色更加衬得她肤如凝脂,白得刺目。 “喜欢吗?”君宸州今日看见她选的料子,就想起了今年年关的时候进贡的这条项链,果不其然很配她。 越婈眨了眨眼,虽说这东西有那么一点僭越,但是那么多料子她都选了,这一串项链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多谢皇上。”她没什么诚心地道了句谢就把锦盒收好了,然后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君宸州: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他去洗漱出来,上了床就把人搂进怀中:“拿了朕的东西,就这么敷衍朕?” 越婈不说话。 他便伸手在她腰窝处轻轻捏着,痒得她再也装不下去了。 “皇上若是觉得臣妾敷衍,那拿回去就好了。” 君宸州一噎,更是用力地在她腰上掐了一下,气得越婈直接拍开他的爪子。 她在怀中那么一动,君宸州就有些情动了。 他压住女子纤细的小腿,温热的手掌顺着脊骨缓缓向下,从下方钻了进去。 “今日可以吗?” 他声音中透着委屈:“都一个多月不让朕碰了...” 越婈闭着眼抵抗着他的骚扰。 “杳杳最近,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越婈眼睫颤了颤,依旧阖着眼,听那男人道:“比以前更乖了...” 要些料子首饰根本不算事,只要她不离开自己。 他欠她的,都会一一补偿她。 黑夜中,君宸州双眸却格外澄明,抱着女子的手臂缓缓收紧。 “皇上会放我离开吗?” “不会。” 越婈瘪瘪嘴:“那我又何必白费功夫,好好享受不行吗?” “行,你想怎么享受都行。” 男人轻笑一声,吻着她细白的后颈:“让朕来伺候修仪娘娘...” 第八十九章 秋猎 出发去秋猎这日,越婈睡得迷迷糊糊间就被叫醒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水润的美眸中有着一丝茫然,脸颊微红,粉面桃腮,眼尾还残留着丝丝潮红。 君宸州已经梳洗完走了出来,今日不用早朝,他可以待会儿和越婈一起去宫门处。 “时辰不早了,再不起就要赶不上出发了。” 越婈抱着被子嘤咛了一声,余音婉转间是道不尽的风情。 君宸州不给她赖床的时间,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往净房走去。 “别...我自己来...” 回答她的是净房门关上的声音。 所幸君宸州还念着正事,只是安安分分地帮她梳洗,没有趁机骚扰她。 越婈坐在菱花镜前,因着围场离宫中要走上三个时辰,今日只需梳个简单舒适的发髻便可。 越婈拿出那条玛瑙项链,配了一件妃色宫装,与白皙的肌肤形成极致的对比,更衬得她眉目姣姣,娇媚动人。 等她收拾好走出来,君宸州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鲜少见她打扮得这般艳丽,她只浅浅朝他看过来一个眼神,君宸州都感到喉间有些干涩。 他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喉结,端起凉茶喝了下去。 “就会勾人。” 越婈听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嗔恼地瞪了他一眼:“皇上自己心不定,怎么能怪臣妾?” 她径直坐下来,就着糕点喝了小半碗燕窝粥。 今日天色很好,久违的有了阳光,越婈却蹙起黛眉:“好晒啊。” 君宸州听到她的抱怨,让杨海叫人去将銮舆抬过来。 修仪的位份有自己的仪仗,但君宸州却直接将人带进了銮舆:“与朕一道。” 宫门处。 此次随行的嫔妃都已经到了,便连太后也在銮舆停下来前到了。 她扶着素月的手,比之一年前更显得苍老了些,鬓边花白的华发格外显眼。 看见君宸州携着越婈走下銮舆,太后脸色有瞬间的难看。 这段时日,每次来请安越婈都总有借口推脱着不来,正好她也懒得看见那狐媚子。 她对越婈是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的,她身边两个贴身侍女都因为越婈而死,如今母子离心也都拜她所赐。 冯若嫣的位置不靠前,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越婈身上。 自从皇后被禁足,不用请安之后她便没再见过越婈。 看着她如今的风光,冯若嫣只觉得越来越不忿,心底隐隐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这一切本该是属于自己的! 君宸州上前和太后说了几句话,太后神色淡淡,对他也不太热络。 嫔妃们三三两两站在一处,越婈不爱去凑热闹,站在树荫下拿着团扇轻轻扇着。 “昭修仪。” 她的位置恰好在安充仪旁边,安充仪抱着大公主对她打了声招呼。 越婈侧过头看见她,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之前她还在御前当宫女的时候,和安充仪的关系还说得过去,但自从大公主中毒那事之后,她又成了嫔妃,相处自然不比从前了。 君宸州上马车前回头看了越婈一眼,示意她过来。 越婈本想装作没看到,谁知杨海直接走了过来:“娘娘请吧,皇上说让您随侍,奴才便没有准备您的车架。” 越婈:“……” 太后的脚步僵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直接上了马车。 越婈撇撇嘴,从贤妃和颖昭仪等人身侧越过,走到男人跟前。 君宸州冷笑着敲了下她的额头:“朕就知道。” 就知道她想躲着,所以提前吩咐了不用准备她的马车。不容她抗拒,男人便牵着她的手将人带上了马车。 太后和皇帝都上了马车,其余嫔妃按着位份高低也往自己的车架旁走去。 颖昭仪看着前方那辆马车,眼神晦暗不明。 “昭仪姐姐怎么还不上车?”冯若嫣走到她身侧,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似是感慨道,“昭修仪可真受宠啊,便是去秋猎,皇上也要她侍奉在侧。” 颖昭仪收回目光,勾了勾唇角,没搭理冯若嫣挑拨的话,扶着锦心的手上了马车。 冯若嫣也不在意,颖昭仪如今沉得住气,不过是觉得皇上对越婈的宠爱只是一时,可时间久了,她的嫉妒心必定藏不住。 现在众人都知昭修仪受宠,谁先动手风险就最大。 比的不过是个“忍”字。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出宫门。 越婈想起去年也差不多这个时候,他们从行宫回来,这一年之间,世事变化。 一个时辰后,马车走在了林间小道上,四周是啾啾鸟鸣和淡淡的草木芳香。 越婈掀开帘子朝外边看去,郁郁葱葱的森林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旷神怡,是那四四方方的皇宫没有的自由感。 君宸州在看着折子,他抬眼看了看趴在窗边的女子,侧颜的轮廓在日光的照映下娇艳明媚,面若芙蓉。 她微微抿着樱唇,嘴角漾着淡淡的笑意。 此刻,世间万物都不及她明艳。 可是,这样的笑容,她却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绽放过。 君宸州握着毛笔的手愣在半空中,一颗颗黑墨落在奏折上,氤氲出朵朵墨点。 越婈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突然眼神落在前方一个男子的背影上。 须臾后她才看清男人的侧脸。 是随靖远。 那次的事情后,她问过杨海,杨海只说随靖远被调去了禁卫营。 那之后越婈就没再打探过他的消息了,只要他平安就好,她越关心他反而是害了他。 越婈嘴边的笑容慢慢消散。 这时突然一只手掌搭在她头上,强硬地把她的脑袋扳了回来。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君宸州紧抿着薄唇,只觉得心里像被人扎了密密麻麻的针,又酸涩又难受。 他一手捏着女子的下巴:“眼睛都要长他身上了。” 越婈眨了眨无辜的杏眸,将装傻进行到底。 她拂开男人的手:“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 “好困啊...”越婈打了个哈欠,背对着男人靠在了软枕上。 君宸州冷哼一声,“啪嗒”一声把笔重重放在书案上,却不见越婈有任何表现。 他觉得自己要被气出内伤了。 第九十章 围场行宫 申时初,圣驾终于抵达皇家猎场。 这次秋猎约莫五日,朝中文武百官中六品以上都一并随行,还有其家眷,围场一时热闹非凡。 皇家猎场建在茫茫草原其间,秋风习习,霜林叠翠,越婈从小窗户向外望去,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绿色。 皇室居住的地方和朝臣们是隔开的,嫔妃居住的寝殿更是在后边,四周都是重兵把守。 马车停了下来,越婈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 君宸州一直注视着她,见状冷笑一声:“舍得转过来了?” 越婈轻蹙起姣姣黛眉,似有些疑惑地说道:“皇上不会还在记着刚才的事情吧?” “臣妾就看看风景,也能让皇上生气。”她轻叹一声,“那以后皇上还是别带臣妾出来了,免得一不小心又惹您生气。” 君宸州气极反笑,倾身上前捏住她的下巴:“那好啊,以后就把你关在乾元殿,朕就不担心了。” 越婈眨了眨眼,好像有点玩脱了。 她忙握住男人的手腕,弯着杏眸笑了笑:“臣妾开玩笑的。” “朕可没和你开玩笑。” 越婈忍不住嗔了他一眼,随即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臣妾以后都不乱看了。” “皇上让臣妾看哪儿臣妾就看哪儿,这总行了吧。” 听着她毫无诚心的悔过,以及阴阳怪气的语调,君宸州一口气堵在胸口。 在女子准备下车之际勾住她的腰,没好气地说道:“等着朕晚上收拾你吧。” 越婈皱着小脸,埋怨地推开他:“皇上就会这招。” 说完更不想理他,掀开帘子就下了马车。 四周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越婈站稳后才发现其余人几乎都已经候在马车外了,只等着君宸州先走,其他人才能离开去自己休息的地方。 也就是说,刚才这些人都在外边等着他俩下来。 包括太后,也是一脸难看的觑了她一眼。 越婈的脸皮终究还是没能厚到这个地步,听到身后君宸州出来,忍不住仰着小脸瞪他。 君宸州好整以暇地接受了她的羞恼,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越婈不好甩开他,由着他带着自己进了行宫。 围场行宫不比避暑行宫精致华丽,许是建在草原上,宫殿风格都偏向粗犷。 君宸州所住的崇政殿位于行宫中心,南边是朝臣及其家眷的居所,北边是后宫嫔妃的地方,泾渭分明,哪怕只有一道宫门之隔,也不能随意进出。 等到君宸州停下来,越婈才抬起头看了看自己住的地方。 “玉琼苑。” “玉琼苑离崇政殿很近。”君宸州话里有话地看着她,嘴角轻勾,“晚上,杳杳等着朕。” 越婈赶紧推开他,扯了扯唇角:“皇上一路上还有这么多折子没批,一定很忙吧?” “小没良心。”君宸州在她柔嫩的脸颊上狠狠捏了一把,这才道,“朕晚些过来看你。” 她说的没错,在路上耽搁了快一天,还有许多政事得去处理。 君宸州离开后,越婈扶着云荷走进玉琼苑。 这院子比蒹葭阁要小许多,但也十分精致,楹窗外挂着随风摇曳的紫藤花,院子里引进来了溪水,绕着假山缓缓流淌,其中还能瞧见几只摆着尾巴的鲤鱼。 越婈进了寝殿,推开后窗便看见一片竹林,竹林对面似乎是另一座宫殿。 “那是哪里?” 云婵一路上早将行宫的格局还有嫔妃们的住所打听清楚了,闻言回道:“回娘娘,那儿是游仙阁,颖昭仪住在那儿。” 越婈看了一眼便将窗户关上,离得还挺近。 “冯嫔住在哪儿?” 云婵道:“冯嫔住在清音阁,不过奴婢瞧见方才她扶着太后娘娘离开的。” 冯若嫣自打生了孩子就一直很安分,但越婈不觉得这是她的性子。 还是得提防着些。 “派人去盯着清音阁。” 云荷颔首:“是,奴婢知道。” 行宫的天黑得早一些,天色稍暗她便传了膳,也没等君宸州来便自己悠闲地吃了起来。 与此同时,对面的游仙阁也是灯火通明。 颖昭仪的母亲薛夫人递了牌子来求见,贤妃最近被顺妃针对得焦头烂额,也不想再和颖昭仪树敌,便应了薛夫人留在游仙阁用膳。 薛夫人从窗边看了外竹林对面,语气淡淡:“那儿住的是昭修仪?” 颖昭仪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舀了一勺汤:“玉琼苑离崇政殿最近,皇上自然安排给了昭修仪。” 薛夫人回头看她:“往些年,住在玉琼苑的可都是娘娘您。” “母亲也说了是往些年。”颖昭仪面无表情,“如今本宫可是大不如前了。” “娘娘不必妄自菲薄,这男人都爱新鲜,一个宫女上位的罢了,又能得宠几时呢?” “母亲不必安慰我了。”颖昭仪放下手中的东西,心里到底憋着一股气,“皇上都多久没来看过我了,没宠爱也没子嗣,指不定哪天那贱婢就骑在我头上去了。” 薛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娘娘莫恼,此次秋猎你大哥二哥都来了,咱们薛家一定能夺得头筹,也能让你在皇上太后面前得脸。” “大哥文武双全,本宫自然放心,只是二哥他...”颖昭仪欲言又止。 她入宫多年,对二哥的印象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纨绔子弟。 薛夫人连连摇头:“你二哥现在也勤奋了,家里就两个男丁,你父亲不会纵容他的。” “那便好。” 颖昭仪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说到底她背后家族强大,就算一时失宠她也能沉得住气。 总好过那个贱婢,只能倚靠那点子宠爱。 第九十一章 再敢看他,看朕怎么罚你 第二日一早,狩猎便开始了。 这一天诸位朝臣都要下场,猎得猎物最多的人会得到皇帝的赏赐。 想当年裴慎就是在秋猎上一举夺魁,这才一跃成了禁军统领。 随着高台上君宸州射出第一支箭,众人便纷纷进了山林。 女眷们都坐在席上,今日是给臣子们表现的时候,之后的几日才是自由狩猎。 越婈觉得无聊,坐了会儿就起身离开了。 太后看着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头的火气。 大家都还在这儿等着,偏偏她娇贵。 颖昭仪今日全部心思都在自家两位兄长身上,瞥见越婈离开也没在意。 逐渐到了午时,高台上的众人心思都有些浮躁。 周菀今日一袭水蓝色宫装,打扮得十分低调,端着茶水来到颖昭仪身旁。 “昭仪娘娘。” 颖昭仪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团扇:“周宝林有何事?” 周菀本就不得宠,皇后被禁足后更是在宫中处境十分艰难。 如今皇后靠不住了,她得给自己找一个靠山。 上次颖昭仪帮她解围,周菀觉得她不似皇后说的那般可恶,找到机会便走了过来。 周菀小心翼翼地坐在颖昭仪身旁,为她斟了杯茶:“嫔妾在闺中便听说薛大公子武艺超群,今日定然能得到皇上青睐。” 颖昭仪含笑点头:“借妹妹吉言了。” 后边的冯若嫣看见周菀这狗腿子的模样,忍不住冷笑一声。 日暮西沉。 营地里燃起了篝火,狩猎的人都逐渐赶了回来。 越婈来的时候众人都已经落了座。 她看着下方唯一一个空着的位置,竟然是在贤妃下首,颖昭仪前边。 越婈微微挑眉,这是想挑拨她和颖昭仪斗起来啊。 正当她思考要不要坐过去时,身后便响起熟悉的男声:“怎么站在这儿?” 越婈停下脚步,转过头朝他看过去。 君宸州刚从猎场回来,他走过去牵住了她的手,感受到一阵凉意:“手怎么这么冷?” “风有些大。”初秋的季节不算多冷,但越婈的手却一直很冰凉,白天在外边坐了一会儿她就受不了了。 回寝殿休息了一天,听到前边宴席已经开始,她这才过来。 杨海在君宸州身旁加了一个位置,另一侧是太后,太后看见她坐过来,心中更是生厌。 她撇过头,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下首不少人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有些隐晦的视线打量着越婈,果真是个美人,难怪能这般得宠,短短时间便坐上了修仪的位置。 君宸州猎到了一只老虎,他看着那厚实的虎皮,便想着等入冬了,可以给越婈做一件大氅,她素来畏寒。 裴慎带着人下场去清点猎物,最终猎得最多的是薛家大公子薛毅。 君宸州赏了他许多东西,并且将他由正四品监军提拔为三品中护卫。 颖昭仪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她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父亲,他眼中也是十分满意。 至于她的二哥薛承,虽然不及大哥,但也没有在这么多人中落了下乘。 令人震惊的是,此次随靖远猎得的猎物数量竟然是第三。 越婈下意识地看向他。 快一年的时间未见,随靖远眉目间更加硬朗,听到这消息面上的表情也是很平静。 君宸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果然少年英才。” 随靖远不卑不亢地躬身道:“谢皇上赞赏。” 君宸州藏在桌下的手突然掐了掐越婈的手心,越婈立马回过神来。 她垂下头,随手拿起茶杯喝了几口。 君宸州又捏了捏她,冷哼一下到底没再说什么。 不多时,宫人们将烤好的肉呈了上来,都是刚才众人打到的猎物现烤的。 越婈面前放了几碟烤肉,还在滋滋地冒着油光。 她正想吃,君宸州就推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 “先喝点汤,暖暖身子。”男人睨了她一眼,“中午都没用膳,垫垫肚子,免得胃疼。” 太后听到这话忍不住翻白眼。 她是三岁孩童吗?吃个饭还要人叮嘱? 越婈喝了几口汤,眼巴巴地看向男人。 君宸州轻笑一声,这才夹了几块肉放到她碗中。 越婈突然嫌弃地皱了皱小脸:“不要肥的。” “那吃鹿肉。”君宸州给她夹了几块其他的,将上边肥的地方剔掉才给她。 太后深吸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能生气。 简直没眼看。 靠得很近的顺妃见到这一幕也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她扯了扯嘴角:“昭修仪入宫时间短不懂规矩,你该给皇上布膳才是。” 越婈抬起眼眸,突然娇声娇气地问身旁的男人:“皇上需要臣妾布膳吗?” “不必,你自己吃。” 君宸州都没理顺妃,又给越婈盛了碗热汤。 顺妃觉得没面子,特别是听到贤妃的一声嗤笑时,更觉得丢人。 这场宴席,除了越婈吃得开心外,其余人看着两人亲亲热热,心里酸得都要冒泡了。 天色渐晚,君宸州和下方的臣子说着话,越婈百无聊赖地吃着水果解腻。 她瞥见男人面前有一壶没动过的酒,想起上次桃花酒的味道,一时有些馋。 越婈拿过酒壶倒了一小杯,等君宸州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喝了下去。 “杳杳...”君宸州欲言又止,这可是鹿血酒... 鹿血酒性温,喝了容易燥热。 越婈回味了一下,味道怪怪的,没有阿嫣她们酿的桃花酒好喝,她问道:“这是什么呀?” 君宸州倏然弯了弯嘴角,颇有些意味深长:“杳杳待会儿就知道了。” 他把女子的杯子拿走,喝一小点可以增加点情趣,喝多了可不好。 宴席散后,越婈脸颊有些微红。 她靠在男人胳膊上,一路吹着风往回走。 “要不要坐銮舆?”男人低下头摸了摸她的脸颊。 越婈摇头,娇声娇气的:“不要,好热...” 她一双杏眸泛着丝丝水雾,眼尾都染上了嫣红,她脚步越来越慢,就在君宸州打算直接抱着她回去时,越婈指了指一旁专供休憩的营帐:“想去坐会儿。” “朕抱你回去好不好?回去坐。” “不要。”越婈推开他,自己三两步就走到营帐中坐下。 她也不是很醉,脑子还是清醒的,但不知为何身上热得很。 特别是... 越婈看着君宸州高大挺拔的身材,可耻地脸红了。 好想贴贴。 想着想着她就直接上手了,抓着男人的袖子就把他扯到身前。 女子呼吸间有些淡淡的酒香味,在君宸州的手碰到她脸颊上时,越婈舒服地眯了眯眸子。 君宸州眼色有些沉,他冷声对着杨海吩咐道:“离远些。” 营帐四周的帷幔垂下来,挡住了无边的夜色。 越婈跨坐在男人腿上,抱着他的脖子毫无章法地吻着他。 “杳杳...” 他突然捏着女子的后颈,迫使她离远了些:“你今天看了那人三次。” “什...什么...”越婈磕磕巴巴地咬了咬唇,他无聊吧,竟然记这个。 他温热的手掌抚摸着女子的后背,越婈衣衫半解,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看了他几次,朕今晚就要你几次。” 越婈微红的脸颊透着勾人的魅惑,她想求饶:“我没看...你污蔑我...” 君宸州不说话,只撩起了她的裙子,从外看两人还是衣冠楚楚,谁能想到内里竟是这般亲密无间。 声声娇喘透过帷幔消散在夜色中,杨海老脸一红,赶紧摆摆手让其他人都走远些。 “杨公公。” 正当他低着头数蚂蚁时,突然有人叫了他。 杨海呆呆地抬头,才发现竟然冯嫔走了过来。 冯若嫣看见杨海守在这儿,猜测八成君宸州在这里,这才过来看看。 她的目光望向那垂着帷幔的营帐,正想上前一步杨海就挡在了她跟前。 “娘娘留步。”杨海语气恭敬,但态度却强硬,“皇上在休息,吩咐了不让人打扰。” 在这儿休息? 冯若嫣皱起眉,正想说话就听到里边传来一声令人脸红心跳的女子娇吟。 男人的声音低哑且充满情欲:“再敢看他,看朕怎么罚你…” 越婈哭着求饶,在一波波浪潮中她更加意乱神迷。 秋风将帷幔的角落吹起,透过细细的缝隙,她迷离的目光对上了冯若嫣猩红的眸子。 第九十二章 噬心蛊 “今日在宴席上,奴婢瞧着皇上是真的宠爱昭修仪,连贤妃娘娘和顺妃娘娘都讨不了好。” 回宫的路上,叶婕妤的宫女心蕊扶着她走着,想着宴上的一幕幕替自家主子有些不平。 “娘娘好歹也是从潜邸时就陪着皇上的人,这么多年皇上也没多来看看您,反倒是昭修仪,运气可真好...” 叶婕妤听着心蕊的念叨声有些烦躁,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心蕊心头一颤,马上闭嘴了。 她和芳菲是叶婕妤的陪嫁,但这么多年娘娘就只和芳菲亲近,只有芳菲一人可以进殿伺候,也就是芳菲死后,她才能近身伺候娘娘。 叶婕妤捏了捏酸胀的额角,声音冷淡:“少在本宫面前说这些。” 心蕊心下干着急,特别是看着一个个新入宫的都骑到自家娘娘头上,娘娘不急她急啊! “奴婢就是不明白,娘娘样貌才华都不比其他人差,若是娘娘愿意去争,何至于...” 何至于像如今一样,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皇上几面。 “你再多说一句,本宫身边你就不用再待下去了。” 叶婕妤拂开她的手,眉头紧锁,若不是芳菲被齐氏的事情牵连... 想到芳菲,她的心又是一痛。 叶婕妤情绪不高,脚下步伐快了些,却在路过一处灌木丛时停住了脚步。 “娘娘?”心蕊急忙跟上来,却见叶婕妤做了个手势让她闭嘴。 心蕊往前看过去,发现是个锦衣公子,正在调戏一个小宫女。 心蕊撇撇嘴,小声道:“娘娘,好像是薛家二公子。” 叶婕妤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颖昭仪的二哥,薛家二公子薛承。 早就听闻薛家两位公子,薛毅少年英才,今日狩猎夺得头筹还被圣上嘉赏了。 只是那位二公子,素来风评都不太好。 “走吧。”叶婕妤只瞧了一会儿,那薛承八成是喝醉了,在那儿堵着一个宫女说胡话,在行宫他也没胆子真的乱来。 且薛家风头正盛,就这一阵功夫,明日肯定就有人弹劾到君宸州面前。 ----- 清音阁。 冯若嫣自打从外边回来就一直恍恍惚惚的,哪怕在梦中都不得安稳。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帝王的恩宠消逝,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见不到。 她总以为她和君宸州是有着年少时的一点情分,就算他没有几分真心,可在这后宫中她能凭借着这点情分凌驾于其他人之上。 入宫后的一切事情,慢慢打碎了她的幻想。 如今就连自己生下皇子,连母凭子贵都没有做到。 冯若嫣闭着眼死死皱着眉头,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君宸州和越婈竟然是这样亲密的相处。 为什么? 为什么越婈可以做到,而她却不可以。 冯若嫣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拳,她不甘心,她总觉得这不该是她的人生。 迷迷糊糊间,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梦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冯婕妤”。 ...... “冯婕妤这一招当真是厉害,虎毒还不食子,你为了扳倒越美人,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顾及。” 宫殿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冯若嫣半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喝着药,闻言也只是勾勾嘴角:“颖昭仪何必挖苦嫔妾,损失掉一个本就生不下来的孩子,除掉一个心腹大患,不是娘娘您教我的吗?” 颖昭仪嗤笑一声:“还是冯婕妤心狠啊,你之前用了那些庸医的坐胎药,知道这个孩子先天不足留不下来,便决心用来对付越美人。” “这个孩子既然注定不能生下来,也算是物尽其用的。” 冯若嫣病弱的面容上是得意的笑:“越美人这般得宠,她才伺候皇上多久,便从一个小小的宫女成了美人。” “放任她不管,早晚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颖昭仪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她有些败兴:“孩子没了,皇上也只是让她禁足,究竟是想罚她还是保护她,免得咱们下毒手,这谁又说得清。” 冯若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昭仪娘娘放心,皇上不会这么轻易放她出来。” “为何?” “为何?”冯若嫣重复了一遍这两字,那神情却让颖昭仪都有些不寒而栗。 “昭仪娘娘应该知道,嫔妾的姐姐幼时走失,后来在南疆生活了二十年才被找回来。” “去年嫔妾的母亲给姐姐寻了门亲事,那家公子本来瞧不上嫔妾姐姐,嫌弃她在乡野中长大,登不得台面。结果今年成亲后,嫔妾那姐夫被姐姐收拾地服服帖帖。” 颖昭仪有些不耐:“你和本宫说这个作何?” “昭仪娘娘别急啊。” “南疆那地方,古怪得很。”冯若嫣看向她,眉眼间都是莫测的笑意,“南疆人自小就会炼蛊。” 颖昭仪表情僵硬了一瞬间,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起:“你的意思是...” “嫔妾的姐姐会蛊。” 冯若嫣漫不经心地抚着胸前垂下的青丝,垂下的眼睫掩盖住眸中的阴毒: “皇上若是去见她,她只会死得更早。” 颖昭仪看着面前的女人,心底隐隐升起寒意:“你干了什么?” “这世上有一种蛊,叫噬心蛊。” “母蛊和子蛊相斥却又相依,两者相近子蛊便会产生噬心之痛,而子蛊的痛也会影响着母蛊。” 冯若嫣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白净的双手,一双深沉的眼眸暗光流转。 第九十三章 认个义兄如何 第二日。 一大早君宸州便把越婈叫了起来。 看着她睡意惺忪的模样,男人弯下腰帮她穿着衣裳:“还想不想出去玩了?” 越婈一听就清醒了一些,下意识地握着他的手腕,眨了眨水朦朦的杏眸:“去哪儿呀?” 许是刚睡醒,女子声音软软糯糯的,人也有气无力地靠在他怀中,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撒娇,撩人心弦。 君宸州缓缓帮她系着腰带,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趁机摩挲着她的腰肢。 他眼神时不时地往下瞥一下,系好腰带就伸手搭在她肩上让她坐直:“坐好,别乱动。” “哪里乱动了嘛...” 越婈瘪瘪嘴,瓮声瓮气地嘟囔着,拨开他的手自己下了床去梳洗。 等她收拾好,云荷已经将新做的几件骑装拿出来供她挑选。 越婈拿了一件鲜艳的石榴红骑装,等她换好出来,君宸州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眸色稍暗,喉结不自觉地上下动了动。 “好看吗?” 越婈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澄澈乖软的眼神似是询问。 君宸州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牵住了她的手:“走了。” 越婈蹙着眉尖又瞄了一眼铜镜。 不好看吗?他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 围场。 今日许多女眷都下场进了丛林中,高台上也坐了不少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话。 君宸州叫人牵来了一匹骏马:“这是新到的汗血宝马,朕让人驯了一段日子。” 越婈好奇地摸了摸鬃毛,很扎手,小马似乎被摸得有些不耐烦,抖了抖身子还打了个响鼻。 “朕带你去林子里转转。” 越婈的骑术不好,也就是之前在行宫跟着他学了两天,但一年没骑过,她还是不敢自己一个人上去。 越婈吃力地爬上马身,君宸州扶着她得腰身,等人坐稳了便利落地翻身上马,将女子搂在身前。 “皇上,林中有猛兽吗?”越婈听着四周沙沙作响的风声,好奇地到处打量着。 “围场四周都有禁军把守,不会让猛兽进来,若是想看猛兽,得从那儿出去。” 君宸州指了指远处的一道小径,越婈忙摇摇头,她才不想呢,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两人悠闲地在林子里转了几圈,君宸州教她射箭。 他从箭篓里取出一支羽箭,拉弓上弦,弓箭是他平时惯用的,对女子来说有些沉甸甸的,越婈吃力地拿着,胳膊都有些发抖。 男人发出一声轻笑,一手扶住她的胳膊,一手握住她拉弦的手。 他贴在女子耳侧,清润的雪竹香将越婈包围着。 “从这里看出去,对准你想要射的猎物。” 君宸州下颌抵在她肩上,越婈随着他的指示慢慢将弓拉满。 “嗖——”的一声,弓箭稳稳地射中了停在树枝上的一只小鸟。 鸟带着羽箭跌落在了地上。 “好厉害呀!”越婈笑意盈盈,明媚的笑颜如同在春日绽放的花朵,让人为之倾倒。 君宸州眉眼中也带着笑,他做了个手势,便默默跟随在四周的禁军上前,将他打到的猎物呈上。 在那穿着禁军服饰的人走近时,越婈却倏然僵住了。 是随靖远。 他低垂着头,恭敬地将那串在箭上的小鸟递上。 “杳杳,接过来。” 君宸州的手还搭在越婈的腰侧,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但越婈却能听出里边的威胁。 她收回视线,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睫,掩饰住内心的不平静。 等她接过那羽箭,看着上边的鸟,刚才射到猎物的愉悦心情都没有了。 君宸州就是故意的,故意让随靖远看见两人亲密。 小心眼。 之后,越婈也没什么兴致了,纵然她其实对随靖远也谈不上爱得多深,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随靖远于她,就如同亲人一般,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他仕途不顺。 从林中出来,君宸州面上也有些冷淡。 他带着越婈离开,可走了一段路越婈才发现不是回玉琼苑的路。 “皇上要带臣妾去哪儿?” 君宸州没说话,直到来到一处雾气缭绕的阁楼,越婈才看到上边的三个大字“瑶林洞”。 从山涧引入的温泉绕着宫殿流淌,热气弥漫,如同仙雾一般将阁楼围绕着。 君宸州带她上了阁楼,二楼是一处亭台,四周护有栏杆,可以看到后边的一池荷花,只是这个季节荷花早已衰败。 阁楼垂着帷幔,放着一方石桌和一张美人榻,是个供人休憩的好地方。 越婈人还没站稳,君宸州一把将她扯入怀中: “你喜欢他吗?” 君宸州不喜欢这种整天猜来猜去的感觉,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她。 他打听过,两人是同乡,但多年未见。若论起来也确实没见两人有何逾越的地方,可她每次对着那男人都是笑吟吟的,让他很不舒服。 她都没有对自己那般笑过。 越婈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他:“臣妾和随侍卫是自小的旧相识,在臣妾心中就如同哥哥一般,并无其他心思。” “皇上可不可以不要为难他。” 君宸州面色稍霁,他勾着女子的一缕青丝,半晌才开口: “好啊,让你认个义兄如何?” 他抬眼看她:“随靖远在禁卫营表现不错,以后说不定能有出息,杳杳觉得如何?” 越婈面色平静,也不躲避他的眼神,她轻轻点头:“好。” “臣妾都听皇上的。” 萦绕在君宸州心上的那团阴霾终于散开了。 他拉过女子,将她禁锢在怀中,低头去吻她。 白嫩的肌肤倏然露在空气之中,越婈有些冷,下意识地往男人怀里缩去。 “乖,张嘴...” 君宸州吻得凶狠,越婈招架不住地轻喘着,耳垂都泛着红。 “啪嗒”一声,是她衣服上的盘扣掉在了地上。 越婈不满地哼唧着,她的骑装只穿了一次就被他弄坏了: “皇上要赔一件新的...” “好。”君宸州顺势扯下剩余的布料,将人压入软榻上,“回去赔你十件。” ...... 事后。 越婈累得不行,抱着被子睡着了。 君宸州陪着她小憩,直到天色渐暗,杨海上了阁楼禀告: “皇上,薛大人已经去了游仙阁。” “知道了。” 君宸州这才起身收拾了一番。 榻上的女子还在睡着,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朕去一趟游仙阁。”君宸州轻声给她解释着,“颖昭仪兄长在围猎中表现尚可,朕召了他去游仙阁一同用膳,也算给他们薛家一个面子,用完膳朕就回来陪你。” 他如今用得着薛毅,自然不吝于给他个恩典。 “你在这儿休息,不会有人来打扰,待会儿醒了再回去。” 越婈只听他叽叽喳喳地念叨个没完,烦躁地翻了个身,拉过被子盖住脑袋。 君宸州失笑,又给她压好了被角,这才起身离开。 銮舆从瑶林洞离开后,阁楼外的假山后才缓缓走出一个人。 第九十四章 秽乱宫闱 晚间,颖昭仪唤人将骑装收拾好,她出身将门世家,自小骑术精湛,难得来一次围场,今日也是肆意地去策马游玩了一日。 百无聊赖地靠在榻上翻着书册,突然间银心步履匆匆地进来:“娘娘,皇上和大公子来了!” “什么?” 颖昭仪下意识地站起身,她赶紧走到镜前看了看自己的着装,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皇上怎么突然来了,本宫都还没好生打扮。” 银心扶着她笑道:“昨日大公子升了官,这是咱们薛府的荣光,皇上自然要恩准您见见家人。” 颖昭仪扬起笑容走到门边,恰好看到君宸州踏进院子,薛毅落后两步。 她连忙迎上去:“臣妾参见皇上。” 君宸州虚扶了她一把:“不必多礼。” 薛毅拱手:“参见昭仪娘娘。” “哥哥快起。” 颖昭仪笑意吟吟地上前,熟稔地挽住他的胳膊:“皇上都多久没来看臣妾了,臣妾这宫中冷冷清清的,可算把皇上盼来了。” 颖昭仪轻轻蹙着柳眉,艳丽妩媚的面上有一丝控诉地看着他。 “前些日子事忙,是朕忽视了你。” 几人进了殿中,君宸州落座后,颖昭仪亲自上前给他斟茶,又走到他身后轻轻给他捏着肩:“臣妾今日去了围场,让臣妾恍然想起,当初皇上还未登基时,也曾带着臣妾去狩猎...” “皇上这么些日子没来,臣妾还当皇上早就忘了。” “怎么会?”君宸州拿着茶盏的手微顿,“你哥哥这两日都表现得很好,朕记得你从前骑术也很好,不愧是薛将军的子女。” 听到君宸州夸赞自己的哥哥,颖昭仪眼中更是欣喜,她和对面的薛毅对视一眼,声音格外清润柔和:“能得皇上赏识,也是哥哥的荣幸。” “只是...臣妾的大哥素来让爹娘放心,但二哥就...”今日一早就有人弹劾薛承昨晚在行宫调戏宫女,颖昭仪自然也收到了风声。 本来是不愿管这事,毕竟她如今恩宠大不如前。 但既然君宸州都来了,她便装作随口提了一句。 君宸州垂下黑眸,淡声道:“你二兄确实不成器。” 颖昭仪心一提,就又听他道:“不过,看在你父兄的面上,朕也不欲和他多计较,往后让你爹娘好生管着他。” “是,臣妾一定会好好和二兄说的。” “微臣也有错,没能管教好二弟。”薛毅忙起身请罪。 君宸州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罢了,今日不说这些,你和颖昭仪难得见面,不必拘束。” 颖昭仪心下欢欣,叫人传了膳进来。 她坐在男人身侧,殷勤地给他布膳。 君宸州只扫了她一眼,到底没拒绝。 薛毅这两日表现尚好,颖昭仪的父亲年纪大了,薛毅是个不错的人才,既然要提拔他,自然也不吝于给颖昭仪几分面子。 不过是用个膳罢了。 也不知道杳杳醒了吗?这会儿有没有回去? 君宸州颇有些心不在焉,但颖昭仪明显兴致很好,气氛还算融洽。 看着天色逐渐晚下来,薛毅心知就算帝王恩典,他也不能在后宫多待,忙起身告辞。 正当君宸州也准备与他一道离开时,杨海脸色奇怪地走进来:“皇上,昭仪娘娘,冯嫔娘娘求见。” 颖昭仪脸色瞬间沉下来,君宸州问道:“何事?” 杨海结结巴巴地道:“冯嫔娘娘说...说有人秽乱宫闱,请皇上前去主持公道...” “放肆!” 薛毅脸色一变,后宫之事可不是他能掺和的:“皇上,微臣先行告退。” 见他识趣,君宸州颔首:“你先退下吧。” 等人离开后,君宸州面上倏然变得凝重,声音冷下来,“让她进来,朕倒要看看,她在胡闹什么。” 颖昭仪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捏紧,在冯若嫣走进来时,她恰好接受到了冯若嫣的暗示。 颖昭仪深吸一口气,知道是她出手了,但心中还是很不快。 难得皇上来一趟,她偏偏选这个时候,究竟是何居心? 冯若嫣进了殿就神色焦急地跪下:“皇上,昭仪娘娘,嫔妾知道不该打扰,但兹事体大,嫔妾实在做不了主。” 颖昭仪稳住声线:“冯嫔不妨直说。” “嫔妾刚才回宫路上,碰到这个太监小李子鬼鬼祟祟的,嫔妾让人拦住他,这一问他就吓得胡言乱语。” 珠云将那小太监拉过来,小李子哆哆嗦嗦地跪下磕头:“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奴才...” 语无伦次的样子一看就有鬼。 杨海上前踹了他一脚:“发生了什么还不老实交代,在皇上面前信口雌黄,有你好看的。” 小李子吓得直发抖,额上是密密麻麻的冷汗:“奴才...奴才是玉琼苑的宫人,昭修仪...” “昭修仪在瑶林洞那儿...和一个侍卫私会!” 说完小李子不住地磕头,额上都出了血却还在瑟瑟发抖,看起来格外可怜。 在他说出这番话后,殿内气氛一下子变得格外凛冽。 君宸州眼神倏然锋利如刀,眼神骤然阴沉下来,似在强忍着怒火。 他缓缓走到那小太监面前,猛地一脚狠狠踹在他的心口上。 “砰”的一声,小李子整个人直接被踹飞,重重地撞在后边的桌子上,他跌落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声音降到了冰点:“不知死活。” 冯若嫣觑着他的脸色,不知他是相信越婈不会做出这种事,还是太过生气才动怒,但机会只有一次,只要能让越婈死无葬身之地,现在受点委屈又如何? 行宫中这么多人,她就是要把事情闹大,这样就算君宸州有心包庇都不行了。 “皇上,行宫人多眼杂,如今不知道多少人听到了风声,嫔妾不相信昭修仪会做出这种事,还请皇上前去还昭修仪一个清白。” 颖昭仪也上前道:“是啊,昭修仪的为人大家都清楚,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臣妾随皇上去看看,若是空穴来风,也好还昭修仪一个清白。” 君宸州侧过头看向颖昭仪,他下颌紧绷着,目光暗沉,让人辨不清他的心思。 颖昭仪掐着自己的掌心,疼痛感让她保持着清醒: “事关昭修仪的清誉,这个太监必得好生审问才行。” 这时杨海走上前小声道:“皇上,顺妃娘娘带着人往瑶林洞去了。” 君宸州拂袖,冷着脸大步出了游仙阁。 第九十五章 本宫的清白,用不着你来操心 “顺妃娘娘,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众人本聚集在营地中,贤妃与顺妃也都在,但突然间有人来禀告顺妃出事了,大家也只听了个大概,似乎有人在行宫乱来。 顺妃走在前边,焦急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兴奋:“诸位别着急,本宫也是听说瑶林洞有贼人进出,这才来看看。” 她有些为难地扫了眼身后的人:“不如各位先回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宫也于心有愧。” 听她这么遮遮掩掩的,众人的八卦之心瞬间被点燃,自然不愿就这么回去。 “娘娘不必忧心,这么多侍卫在呢,必定不会有事的。” “是啊,且咱们陪着娘娘,有什么事也有个照应。” 顺妃似乎推脱不了,只好笑道:“那便有劳各位陪本宫一道去看看了。” 贤妃虽然也是一道的,但并没有开口,她总觉得事情怪怪的。 偏偏顺妃一听要捉奸,立马就要带着人过来。 瑶林洞。 顺妃等人到时,阁楼上还亮着点点灯光,顺妃等人还没踏进院门,就有一个太监急匆匆地跑出来,猛地一下跪在众人面前。 “娘娘留步!” 那太监小德子眼中满是惊惧,似乎不知道为何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放肆。”顺妃的宫女翠柳立刻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拦顺妃娘娘?” 小德子满脸的心虚,战战兢兢地堵在门前:“顺妃娘娘,修仪娘娘在里边休息,吩咐了不让人打扰....” 顺妃冷冷笑道:“只有昭修仪一人吗?” 小德子急忙点头:“是...是啊...” “本宫要见昭修仪。” “不行!” 小德子斩钉截铁的态度让众人眼神都疑惑起来,跟在顺妃后面的端嫔道:“顺妃娘娘要见昭修仪有何不可?莫不是昭修仪在里边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才让你守在这儿?” “不...” 正当小德子语无伦次时,君宸州赶了过来。 “都聚在这儿干什么?” 男人脸上神色淡漠,冷冷地扫过众人,便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还在窃窃私语的几人都住了嘴。 顺妃心头一跳,但对上男人身后冯若嫣的目光,强制镇定下来:“皇上,臣妾听说昭修仪在此私会外男,这才带着人过来。” “臣妾位列妃位,如今皇后娘娘不在,臣妾自然要责任管教其他嫔妃。” 她指着地上那小德子:“这太监问起话来语无伦次的,其中一定有猫腻!” “皇上,咱们到这儿也有一会儿了,昭修仪却还未出来,说不定...”端嫔觑了一眼帷幔摇曳的阁楼,十分嫌恶地道,“指不定她现在正在里边着急呢。” “你倒是言之凿凿,你亲眼看见了?”君宸州冷眼看向她,语气中却是掩不住的怒火。 他并未怀疑越婈。 她就算有那心,也没那胆。 且下午的时候,她才答应了自己的提议。 他只是担心,越婈中了别人的招。 来的路上便已经派裴慎提前去了瑶林洞。 端嫔眉心跳了跳,急忙道:“嫔妾不敢信口雌黄,只是无风不起浪...” 众人都感受到了君宸州语气中压抑的怒火,只以为是因为怀疑越婈而动怒,心中既是窃喜又是迫不及待。 颖昭仪善解人意地劝道:“皇上息怒,不如还是派人去请昭修仪出来吧。” “再派人仔细搜查瑶林洞附近,一定要还昭修仪一个清白。” “本宫的清白,用不着你来操心。” 颖昭仪脸色一愣,冯若嫣更是不可置信地回头,眼睛瞪得跟撞了鬼似的。 越婈扶着云荷从暗处缓缓走过来。 她面上带着浅笑,上前款款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君宸州握住她的手,“不是让你在里边休息吗?” 越婈撅起嘴,似有些恼怒:“臣妾哪休息得了呀?若是在睡梦中都有人来捉奸,臣妾的脸还要不要了?” 君宸州嘴角微扬,紧紧握着她的手。 冯若嫣有些失态地出声:“你...你怎么会...” 越婈冷冷觑了她一眼:“冯嫔想说什么?想问本宫为何不在阁楼中待着,等着你让人往里放迷香?” “不,不是的,嫔妾没有!”冯若嫣着急地将小李子拽出来,“皇上,小李子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什么?”越婈看向他,“看见本宫和旁人私会?那人是谁?又是怎么越过重重禁军进了后宫?” “奴才不敢说谎!”小李子将头磕得砰砰响,“奴才在瑶林洞当差,亲眼所言皇上离开后有一侍卫进了阁楼,奴才不敢助纣为虐,本想去禀告贤妃娘娘,却在路上碰到了冯嫔娘娘...” “侍卫?”顺妃抓住话中重点,立马问道,“长什么样子,你可认得?” 小李子:“奴才认得,是那日在围场,皇上嘉赏过的那个侍卫。” 狩猎中能得到圣上赏识的人不多,众人都有印象,冯若嫣眼中闪过快意,质问道:“昭修仪,你可认识那人?” 越婈不甚在意地笑笑:“自然认得。” “那可是本宫的兄长。” 话音刚落,冯若嫣就一脸的匪夷所思:“怎么可能?!” “有何不可能?”越婈好奇地看她,“冯嫔说得这般言之凿凿,便是质疑本宫和本宫的兄长有私情?” “别说本宫的兄长根本没来过,便是来了又如何?” “颖昭仪可以见自己的兄长,本宫便不行吗?”越婈挑眉,“难不成你还怀疑颖昭仪和她兄长私通?” “你胡说什么?!”颖昭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不行,“你敢污蔑本宫的兄长?!” 越婈耸耸肩:“昭仪姐姐别见怪,这不是冯嫔说的吗?你该问冯嫔才是。” 冯若嫣咬牙切齿地道:“昭修仪休想转移话题,皇上,只要派人一搜,便可知昭修仪是否和别人私会。” 她的话音刚落,阁楼中就响起一阵喧嚣,随即便见裴慎押着两人走出来。 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冯若嫣猛地变了脸色。 越婈看着被扔出来的两人,红唇轻启:“本宫也想知道,是谁在宫中私会,又是谁胆敢污蔑本宫。” 君宸州眸色森冷:“抬起头来。” 那男子浑身发抖,闻言吓得直求饶:“皇上恕罪啊!微臣...微臣是被陷害的!” 颖昭仪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震。 “二哥?” ——【题外话】—— 快了快了(争取早点让冯下线?>?o? 第九十六章 您看她们,总是欺负我 颖昭仪倏然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是薛承?! 越婈扫了一眼被押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委屈地抓住君宸州的手:“皇上您看,明明是颖昭仪的哥哥在这儿秽乱宫闱,却偏偏要推到臣妾头上来。” “你放肆!”颖昭仪猛地回头指向她。 她顾不得体面,急忙朝着君宸州跪下:“皇上明察,臣妾兄长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臣妾兄长纵然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在行宫里乱来啊!” 这话若是放在之前还有人信,可昨夜薛承还借着醉酒在宫中调戏宫女,如今听着只觉得讽刺。 “这宫女是哪宫的?” 贤妃见顺妃一脸的匪夷所思,心中庆幸自己之前没跟着瞎起哄。 她趁着这个时机站出来道:“皇上,臣妾瞧这宫女似乎有点眼熟。” 那宫女衣衫不整,神色茫然,显然不太清醒。 君宸州一个手势,裴慎立马叫人提了桶凉水,一下便浇到了她头上。 婉琪被泼了水,头脑渐渐清醒过来。 等她再次睁开眼,便见圣上和昭修仪等人都站在自己跟前,顿时恨不得再晕过去。 她明明是去给昭修仪下迷香的,怎么醒过来就成这样了? “你是哪宫的?”贤妃发问。 婉琪战战兢兢的,直到瞥见一旁的冯若嫣,见她冲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大声道:“奴婢...奴婢是玉琼苑的宫女婉琪...” “玉琼苑?那不是昭修仪的住所?” 贤妃瞬间了然:“难怪臣妾觉得她眼熟,原来是昭修仪的人。” “贤妃姐姐好眼神,臣妾在玉琼苑住了两日,连人都还没认清,倒是贤妃姐姐记得好。” 听着越婈阴阳怪气的话,贤妃忍住怒火,尽量平静地道:“本宫奉皇上的命协理六宫,行宫的住所和宫人都是本宫亲自安排的,自然印象深。” 越婈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这昭修仪的宫女和颖昭仪的兄长...”冯若嫣道,“颖昭仪的兄长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至于在行宫中乱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冯若嫣心头一团乱麻,怎么会把薛承牵扯进来。 若是薛承出了事,颖昭仪不会放过她,薛家也不会放过她的。 “蹊跷?”越婈甩了甩帕子,满不在乎地道,“颖昭仪的兄长昨儿在宫中都敢调戏宫女,胆子这么大,还有什么他不敢的?” 众人都只是心里嘀咕,毕竟薛家势大,但昭修仪竟然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了。 颖昭仪面色一僵,怒视她:“昭修仪慎言。” “本宫的兄长轮不到你来评判!” 薛承似是大梦初醒一般,急急求饶:“皇上,微臣只是...只是路过这儿,谁知道突然间就被人打晕了。” “等微臣再醒过来,裴大人就带着人闯进来了...” 颖昭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皇上,求皇上明察,臣妾的哥哥对皇上忠心耿耿,绝对不敢乱来的。” 君宸州没理会她,只是冷眼看向薛承:“这么晚了,你为何在后宫中?” 薛承一时哑言:“臣...臣的大哥被皇上召见,臣本等在宫门处,见他久久不至,所以才...” “朕这后宫,倒成了你随意走动的地方。” 薛承吓得半死,不住地磕头:“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一时心急...” “擅闯宫门,带下去杖责八十。” 君宸州懒得听他狡辩,无论他怎么说,擅自进了后宫就是重罪。 至于私会宫女的罪,等会儿查明再算。 他一声令下,裴慎直接带着人将他架着下去。 “皇上!”颖昭仪想求情,却在对上男人冷漠的目光时,声音戛然而止。 越婈见状笑了。 “薛公子擅闯宫门,被捉奸在床,昭仪姐姐却有千百种开脱的借口,偏偏臣妾好好站在这儿,却要被你们造谣。” “昭修仪你休得放肆!”颖昭仪掐着掌心,气得浑身发抖,“本宫和皇上说话,有你什么事?” 越婈才不和她吵,直接扭过身子去找君宸州。 “皇上要给臣妾做主,臣妾好端端的却被人说和兄长私会,这要是传出去,臣妾怎么做人呀!” “您看她们,总是欺负我...” 君宸州抚了抚女子的后背,轻声道:“朕会查清,替你做主的。” 在场的人脸色都是一变,皇上竟是丝毫都没怀疑过昭修仪吗? 冯若嫣紧抿着唇,事已至此,已经不是说收手就收手的了。 她朝着婉琪使了个眼色,婉琪急忙出声:“皇上,今日修仪娘娘本是吩咐奴婢去请禁卫营的侍卫随靖远,奴婢也不知为何奴婢和薛公子会在阁楼中...” 贤妃:“你说昭修仪要见那侍卫,可有证据?” 婉琪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皇上娘娘请看,这是修仪娘娘写的,让奴婢去转交给随侍卫。” 贤妃接过纸条,面露惊讶,随后呈给君宸州。 男人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 确实是越婈的笔迹。 但越婈从前在藏书阁做过事,那里有许多她抄录的书册,想要模仿她的笔迹并不困难。 说到底君宸州就压根没怀疑过。 “本宫再问你一次,当真是本宫派你去找随侍卫?” 婉琪急忙点头:“是...娘娘您救救奴婢啊!您给奴婢的银子还放在奴婢房中...” 顺妃眼珠一转,忙不迭地吭声:“皇上,既然这字迹是昭修仪的,不如再派人去搜查婉琪的房间,也好给她一个清白。” “仅凭笔迹,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君宸州眸色微沉,“更何况,这也并不是昭修仪的字迹。” 顺妃脸色讪讪,冯若嫣更是差点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君宸州将那字条拿在手中,声音漫不经心:“昭修仪此前在御前,她从前的字太过娟秀,来了御前后便是是朕亲手教的她。” “这不是她如今的字迹。” 冯若嫣只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第九十七章 打入冷宫 越婈刚想的解释的话瞬间堵在嗓子眼。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君宸州,似乎没想到他会撒谎。 他明明表现得很介意随靖远,就真的没有怀疑过吗? “裴慎,带人去搜查。” “是。” 时辰已经很晚了,跟着顺妃来看热闹的一些命妇们腿都站麻了。 宫人将瑶林洞的一楼收拾了出来,君宸州率先带着越婈落座。 他没开口,贤妃等人也不敢坐,只能尴尬地站在殿中。 半个时辰后,裴慎拿着一个盒子回来了。 “启禀皇上,卑职确实在婉琪房中搜到了这些银子,但是...”裴慎顿了顿,继续道,“这些银子都是从京城城西钱庄中取的。” “城西钱庄是京中最大的钱庄,昭修仪让人去那里取钱也是正常。” 越婈轻撇嘴:“顺妃娘娘忘了,臣妾从前不过是一介宫女,身无分文,臣妾宫中所有的银子都是皇上赏的,怎么可能出自钱庄?” 顺妃一噎,越婈却预判了她的预判,轻笑道:“顺妃姐姐该不会说,臣妾拿着首饰出去换银子吧?” “这宫中所有的首饰都是出自皇家,有特定的标志,哪家当铺敢收,一查便知。” 顺妃支支吾吾的,想反驳又不知道说什么。 君宸州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十分不虞。 平时有事没事就拿越婈的身世嘲讽她,现在为了栽赃她,又不拿她身世说话了? 他心中对顺妃的印象瞬间降至谷底。 蠢货一个。 裴慎道:“卑职刚才已经派人出宫去追查这笔银子的来历,除了这笔银子,还有一些首饰也在婉琪房中找到了。” 冯若嫣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怎么会是城西钱庄的银子?怎么还有首饰? 她明明只给了婉琪一些宫里赏赐的银子。 贤妃看到那些首饰,眼神闪了闪:“皇上,这些首饰都是出自尚工局,传李尚工来一问便知。” “去传。” 李尚工是带着名册来的,宫中每宫嫔妃的首饰都会记录在册,为的就是有据可查。 “启禀皇上,这支黄梨木簪和蝴蝶流苏钗都是上个月冯嫔生产后,太后赏赐的。” 冯若嫣顿时一惊:“怎么可能?” 她定睛看过去,脑子里却没什么印象,太后当时赏赐的东西太多了,她都收在库房的。 越婈捻着手中的丝帕,轻声嗤道:“原来是冯嫔贼喊捉贼呐。” 冯若嫣没想到事情是这个走向,平白无故牵扯到自己身上了。 “皇上,嫔妾不知情啊!这是玉琼苑的宫女,又与嫔妾何干?” “冯嫔本事大得很,收买个宫女能有多大事?”越婈瞥了眼那些首饰,扬着嘴角,“再者,这些都是冯嫔的东西,冯嫔还想抵赖吗?” “还有那迷香,宫中没有那些腌臜的东西,是从哪里带进宫的,裴大人也得好好查查。” 裴慎看了一眼君宸州,见他没打断才回道:“是,卑职定当严查。” 围场的夜晚风很大,君宸州握着越婈的小手,感到一阵凉意。 他叫人拿来披风给越婈披上,这才指向婉琪吩咐:“押去慎刑司审问。” 婉琪满脸慌张,视线直接落在冯若嫣身上,下意识地呼救:“皇上饶命啊!” “冯嫔娘娘救我...” 冯若嫣喉间干涩,只感到场中许多目光射向自己,可她什么都不敢多说。 事情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君宸州显然今日就要查明此事,众人再困倦也没办法退下。 裴慎的办事效率很高,后半夜的时候已经将银子和迷香的来历查得清清楚楚。 “启禀皇上,这迷香便是行宫的太监小李子前日从宫外带进来的,这是在他房中查到的收据,以及那家药店的账本。” 裴慎将东西呈上,垂首道:“银子确实是从城西钱庄取的,只是那些银子是好几个月前取的,排查起来有些困难。” “婉琪招了吗?” 杨海立马道:“回皇上,都招了。” “婉琪说是冯嫔娘娘收买她给昭修仪下迷香,再去禁卫营找随侍卫过来,只是不等她有所动作就不知为何晕了...” 越婈困意全无,今天就要把冯若嫣摁死。 “自作孽罢了。”她靠在椅子上,懒懒地看向冯若嫣,“本宫与冯嫔无冤无仇,也不知冯嫔费这么大劲污蔑本宫作何?” 她又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颖昭仪:“还连累了颖昭仪的兄长。” 颖昭仪面色铁青,看向冯若嫣的目光很是瘆人。 冯若嫣跪下拼命地摇头:“皇上,不是嫔妾,都是婉琪污蔑嫔妾的!” “她是玉琼苑的宫女,说不定就是听了昭修仪的撺掇来对付嫔妾的啊!” 她抓着颖昭仪的衣摆:“娘娘,嫔妾和二公子素不相识,又怎能把二公子弄晕带到瑶林洞,必定是有人挑拨。” 颖昭仪冷笑着拂开她的手,就算不是她有心的,也是被她牵连的。 说好了对付越婈,自己成事不足就罢了,还连累她的哥哥。 弄死她都不足为过。 冯若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不停地喊着冤枉。 她怒视着越婈,咬牙切齿:“是你。” “你嫉妒我生下二皇子,所以才陷害我!” 不等越婈说话,君宸州就掀起眼皮冷冷看了她一眼:“你也配?” 冯若嫣愣在原地,只听男人森然的声音:“当朕的皇宫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一次又一次对昭修仪口出狂言?” 他起身吩咐道:“传朕旨意,冯氏贬为庶人,即刻押送回京,打入冷宫。” 冯若嫣脸色骤变,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她手肘撑在地上,膝行上前死死抓住男人的衣摆:“皇上...皇上您不能对嫔妾这么绝情啊!” “嫔妾是二皇子的生母,是您的嫔妃,您怎能这样对嫔妾?” 君宸州没再施舍给她一个眼神,冷声吩咐杨海:“还不去办。” “是,奴才这就去。”杨海急忙招来几个小太监,架着还在哭哭啼啼的冯若嫣就往外拖。 看着冯若嫣消失在视野中,越婈眼中一闪而过痛快之感。 上辈子多次害她的冯若嫣,这辈子终于自食恶果了。 君宸州环视了一眼四周,眼神暗沉得骇人:“婉琪、小李子、小德子,污蔑宫嫔,杖毙。” “顺妃听信谗言,褫夺封号贬为贵嫔,颖昭仪贬为婕妤。” “薛承擅闯宫闱,杖责八十,革除官职。” 颖昭仪只觉得晴天霹雳一般,她攥紧了拳头还想开口求情:“皇上...” 君宸州只淡漠地道:“你若是再求情,就不止是革职了。” 第九十八章 后盾 从瑶林洞回来,越婈已经筋疲力尽了。 草草洗漱一番她就睡了过去。 远处天际泛着鱼肚白,君宸州一夜未眠,也没什么睡意。 他看着越婈熟睡的容颜,抬手帮她压了压被角,这才淡淡地扫了一眼旁边的云荷: “出来。” 云荷呼吸乱了几拍,低头跟在男人身后出了寝殿。 前殿内,君宸州站在殿门处,背光而立,俊朗的面容隐在阴影中,像一座巍峨的高山,让人感到无形的威严。 “今日之事,到底是如何?” 云荷是君宸州送到越婈身边的人,她心头跳了跳,急忙跪下:“皇上恕罪,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娘娘。” 男人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云荷掐了掐指尖,说道:“婉琪是玉琼苑的宫人,娘娘初来行宫便吩咐了奴婢和云婵,多留意行宫这些宫人,奴婢们也只是发现婉琪平日里行迹有些奇怪,但并不知她背后是谁。” “今日娘娘醒后便离开了瑶林洞,至于婉琪...许是自作自受,想给娘娘下药却不小心自食其果了。” 云荷心跳得飞快,她既已被派到昭修仪身边,便决定忠心昭修仪。 若她将昭修仪的事情告诉皇上,日后昭修仪也不会再信任她,没了昭修仪的信任,她在皇上那儿就没有了价值。 一直没听到圣上说话,云荷忐忑得后背都是冷汗。 半晌,只听男人淡漠的声线:“你倒是对她衷心。” ...... 越婈一觉睡到快午时。 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这才睡眼惺忪地起了身。 柔顺的青丝垂在身后,透着几分慵懒,云荷听到动静掀开帘子扶着她:“娘娘可要传膳?” “嗯,让他们送点清淡的便可。” 越婈揉了揉眼睛,洗漱出来坐在桌边:“皇上什么时候离开的?” 昨夜君宸州送了她回来,她太困了也没注意他是不是留下来安置了。 云荷给她倒了杯清茶:“昨儿半夜送娘娘回来后,皇上问了奴婢一些事便离开了。” 越婈微微侧目,云荷忙道:“皇上问奴婢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奴婢之说是婉琪偷鸡不成蚀把米。” 知道云荷的衷心,越婈也没再逼问了。 她一手支着下巴,心中百转千回,思绪纷纷。 婉琪的异常,越婈早就知道了。 在来行宫的第一日,她便让云婵找人盯着冯若嫣。 如今的冯若嫣失宠,位份也不高,想要差使旁人办事就没那么容易了。 反而越婈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和想要巴结的人。 钱花下去,清音阁的消息一滴不漏地传到她耳中,从清音阁拿几件不显眼的首饰也是顺手的事。 知道冯若嫣收买了婉琪,越婈也没戳穿,就等着将计就计。 昨日在瑶林洞,君宸州离开后她睡了会儿便准备回宫,云荷却进来说看到婉琪行迹可疑。 越婈干脆就没走,就在瑶林洞等着看她要干什么。 只是没想到,一刻钟后随靖远来了。 他将被打晕的婉琪丢在自己面前。 “娘娘,这个丫鬟借口您吩咐来找卑职,说您要见卑职。” “只是...”随靖远话语顿了顿,他不觉得越婈会主动召见自己,她如今在后宫中,和外男接触是大罪,他不觉得越婈会这么傻,明目张胆地让人来找他。 “卑职跟着过来,在瑶林洞后门那儿,这丫鬟拿出迷香想要用在卑职身上,所幸卑职早有防备,打晕了她。” 越婈这才知道冯若嫣打的什么主意。 想污蔑她私通。 “多谢随侍卫。” 越婈朝着他莞尔一笑,随靖远一抬头就撞进了她温婉如水的目光中。 他急忙低下头。 “靖远哥哥。”越婈摒退了其他人,亲自将他扶起来,“小时候,靖远哥哥说会一直保护我,哪怕过去这么多年,杳杳也一直将这份心意放在心中。” 随靖远呼吸骤乱,不知越婈是何意思。 越婈看着他,眉目浅笑:“我在宫中无依无靠,哪怕如今有皇上的宠爱,可也担心那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指不定哪日就消散了。” “靖远哥哥与我自小一起长大,小时候的话,如今还做数吗?” “靖远哥哥如今,还愿做我的后盾保护我吗?” 随靖远紧紧抿了抿唇,他明白了越婈的意思。 他抬头望向女子,女子眼中澄澈而无辜,可随靖远知道,她已经变了。 “卑职,永远是娘娘的后盾。” 可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随靖远想,他都拒绝不了她。 越婈弯起漂亮的眼眸,颊边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昳丽而明艳。 宫中嫔妃人人都有家世倚靠,那她自然也要想办法,让自己也有个能支配的势力。 随靖远能在狩猎中脱颖而出,未来必然前途无量。 她要把这股势力,牢牢攥紧在手中。 越婈知道自己变了,重生以来她本只想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可身陷后宫这样的漩涡,她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将全部身家压在君宸州身上,哪怕如今他比前世更宠她。 她也要有自己的势力。 之后,越婈让云荷云婵将婉琪搜了一遍,婉琪房中本来准备的证据是她的首饰,她让人调包,换成了随靖远在宫外兑换的银子以及冯若嫣的首饰。至于婉琪拿出的那张纸条,上边乍一看是她的字迹,其实她早调了包,在细微处做了改变,足以证明不是自己写的。 可没想到君宸州帮她掩饰了过去,倒让她的计划没了用武之地。 至于那个“奸夫”,越婈让随靖远想办法把薛承找来。 薛承好色,色字头上一把刀,这种人胆子大得很,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把他引到后宫来。 冯若嫣不是想联合薛婕妤害她吗? 那就让她俩自食恶果,反目成仇。 第九十九章 信任 这一整日越婈都待在玉琼苑没有出去。 才来短短三日就发生这么多事,果然一出了宫,这些人心思都活络起来了。 日暮西沉,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楹照在越婈的身上,她仰着小脸坐在窗边修剪着窗台上的玉兰花。 君宸州停在珠帘前,看着那美好的一幕,心中似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暖洋洋的。 是越婈先发现他来了,她放下剪子站起身,声音中带着娇嗔:“皇上怎么来了也不出声,存心吓臣妾是吗?” 君宸州负手走进来,搂着她坐到榻上。 “休息好了吗?” 越婈眨了眨眼,不知他是何意,想了想只说了句:“休息好了。” 君宸州掐了掐她的脸颊:“既然休息好了,是不是该将昨日的事情告诉朕了。” 其实他已经查到了一些,比如昨日婉琪确实去找了随靖远,随靖远和薛承有过接触... 但他想听她自己说。 他想让她信任自己。 越婈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她在心里斟酌着,君宸州是单纯想听她说实话,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毕竟上辈子的时候,他对冯若嫣是有宠爱的。 哪怕如今他看似对冯若嫣母子漠不关心,但越婈还是不敢相信,万一哪日他想起冯若嫣的好来了,那自己岂不是讨不到好。 说到底她就是无法信任君宸州。 越婈委屈地咬着唇,眼眶有些泛红地看了他一眼:“皇上这是何意?” “皇上怀疑是臣妾陷害的冯嫔?”她扭过头去,声音涩然,“皇上若是不相信就让裴大人去查就好了。” “皇上若是心疼冯嫔了,那臣妾也无话可说,反正臣妾孤身一人,还不是皇上想怎么就怎么...” 话还没说完,君宸州突然掐住了她的脸颊。 越婈嘟囔着说不清话,愤愤地瞪着他。 “朕说一句话,你有十句话等着。”君宸州眼中有些无奈,他轻嗤一声,“你以为自己做得很干净?” 就说那银子,今早钱庄一开张,裴慎就查到了银子的去处。 “若薛家早一步找到那笔银子的去处,你的好哥哥还能好好站在那儿?”君宸州忍不住在“好哥哥”几个字上加重了语调,颇有些阴阳怪气。 他就是吃醋了,凭什么越婈愿意相信一个重逢没多久的人,都不愿意相信他。 若是发现婉琪有问题,她大可直接将人绑了带到自己面前,他难道不会去帮她查吗? 越婈瞬间红了眼:“那皇上都知道了,还想听什么?” 她登时鼻尖一酸,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是,就是臣妾故意设计了婉琪和薛承。” “冯嫔收买婉琪要害臣妾,颖昭仪又在那儿煽风点火,臣妾以牙还牙有什么不对?” 他都已经查到了,越婈也不好再装傻了,干脆开始一哭二闹: “难道臣妾就傻傻的任由她们算计吗?” “皇上是不是心疼了?”她故作失落地擦了擦眼泪,“冯嫔有着皇子,皇上心疼她也是应该的...” 君宸州要被她的倒打一耙气笑了,但看到女子哭得可怜,也不忍心对她说重话。 他伸手将人揽在怀中:“又胡乱给朕定罪,朕哪里心疼她了?” “朕是在说你,要么就告诉朕,朕来给你办,要么就手脚做干净点。” 察觉他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越婈也收了哭声,吸着鼻子委屈地道:“那...那臣妾也是第一次嘛...” 第一次做坏事,经验还不太丰富。 君宸州又要被她气笑了。 “臣妾看到婉琪想要给臣妾下迷香,又听到冯嫔这般歹毒的法子,一时气上头才想着还回去。” “皇上还骂臣妾...”越婈抽泣着,“明明是臣妾受了委屈...” “朕何时骂你了?”君宸州似有些无奈,他就问了一句话,小姑娘突突突地说了一大通。 明明是她在指责自己,怎么就变成他骂她了? 越婈扭过脑袋哽咽着,纤细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君宸州只好将人抱住安慰着:“好好好,是朕的错,朕不该怀疑你,也不该说你。” “朕有罪,罚朕今夜给修仪娘娘守夜,好不好?” 越婈推了他一把,没推动,只好靠在他怀里嘀咕着,还守夜,也不知道是赔罪还是给他自己找好处。 君宸州也不敢说什么重话了,他轻轻抚着女子的后背,好声好气地道:“杳杳,朕只是不想你自己受到伤害...” 说到这儿他眸色稍暗,上次她中毒一事,无论怎么查都只能查到李氏给齐更衣下毒。 可到底是谁给越婈下毒... 君宸州不愿去细想。 越婈在他怀中瘪瘪嘴,嘴上答应着:“臣妾知道了...” 才怪。 仇人就是要自己收拾才过瘾。 ----- 冯若嫣被关押在牢房中,君宸州下的令是即刻押送回京,打入冷宫。 但行宫在草原上,夜里不安全,只能等天亮了再出发。 冯若嫣被这么一打击,整个人憔悴得不像样。 恍惚间,她听到一阵脚步声,急忙坐起来双手死死抓着木栏。 面前出现一片绯色的衣摆,冯若嫣缓缓抬头,就对上了薛婕妤冷冽的双眼。 “你这贱人。”薛婕妤语含愤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害得本宫的哥哥没了官职,现在还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还害得她被皇上训斥,下旨夺了她的封号,降了她的位份。 冯若嫣强撑着站起来,迫不得已地解释着:“不是我...娘娘明明清楚,我只想除掉昭修仪,根本不可能去害你的哥哥。” “肯定是昭修仪洞察了我们的计划,这才将计就计,将你的哥哥拉入水。” 狱卒打开了门,薛婕妤扶着银心的手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太监。 她没听冯若嫣的话,上前就是一巴掌,将虚弱的冯若嫣打倒在地上。 “那又如何?”薛婕妤眼底暗沉,“若不是你不中用,好好的计划被你弄废了,何至于牵连到本宫的哥哥?” “你!”冯若嫣气得不行,咬着牙就要冲上来。 银心一个手势,那两个太监就将冯若嫣按倒在地上跪着。 冯若嫣眼神跟淬了毒一样瞪着她,薛婕妤冷冷地勾起红唇:“本宫就不该信你这个废物,你干成过一件事吗?” “给本宫打。” 银心听了话,上前就抡起袖子狠狠打在冯若嫣的脸上。 牢房中一时只有“啪啪啪”的声音,冯若嫣被打得狼狈不堪,嘴角都流了血。 等出够气,薛婕妤才摆手让银心退下。 她捏住冯若嫣的下巴,看着她红肿的脸:“你以为这就算了?若是本宫的哥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冯家都别想好过!” 薛婕妤扬长而去,只有冯若嫣狼狈地趴在一堆枯草上,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背影。 第一百章 撒娇 午后,草原上天气凉爽。 越婈在玉琼苑的小厨房中做了些青稞饼,将青稞磨成面粉,又加了些菜籽油和香豆沫,等蒸出来香气扑鼻,酥酥软软的十分开胃。 她叫云荷拿食盒装了一些,打算去看看三公主。 除了第一日狩猎时两人见过,之后两日因着冯若嫣的事情,越婈都没能好好和她说说话。 三公主的住处离得稍微远了些,越婈刚走到院子外,远远就听到里边似乎有争吵声。 “我说了,我没有推她!”君淑元略显崩溃的声音传出来,“我好好地骑着马,她自己撞上来的。” 一道含着怒气的男声:“她胳膊都差点骨折了,难不成她好好的往你的马蹄子下面撞?” “顾如璋你是不是蠢啊!她骑术比我好,看到我的马来了难道不会躲开吗?” “就是因为你骑术差才会撞到人,公主殿下,既然不会骑就少出去溜达!” “滚!你给本公主滚出去!” 接着一个紫色锦服的男人怒气冲冲地被赶了出来,他望着紧闭的殿门,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娘娘,那是肃国公世子顾如璋。”云荷给她解释道,“奴婢听闻德太妃和肃国公夫人在两人幼时定了娃娃亲,可后来肃国公带着世子去了边关,多年未回。” 越婈若有所思,她是听淑元提起过顾如璋的。 在她还是宫女的时候,淑元每每提起顾如璋都是一脸的少女怀春,还将顾如璋小时候给她的那块玉佩当成宝贝似的。 越婈让云荷过去叩门,不小心听到这些,到底有些尴尬的。 “谁啊!” 三公主气冲冲的声音响起,接着她的丫鬟茯苓走过来将门打开了。 “云荷姐姐?” “杳杳?”三公主本来气呼呼地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听到动静连忙转过身来。 她一脸委屈地跑过来,一下子就扑到越婈怀中哭诉着:“杳杳你是不是听到了?顾如璋那个贱人!他竟然冤枉我!” 越婈忙拍了拍她的后背:“是他有眼无珠,乖,快别哭了...” 三公主吸了吸鼻子,拉着她坐在石凳上:“今日上午我去跑马,谁知道遇见了那个柳楹。” “就是顾如璋从遥城带回来的那个女人,那么宽的路她不走,偏偏要往我身边挤,我本来骑术就不好,两匹马发生碰撞,她摔了下去,恰好被顾如璋看见。” “那个蠢货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认定是我使坏!” 三公主越说越生气。脸都要气红了:“是我平时太给他脸了,我堂堂公主,他敢对我甩脸色!” “等回去我就告诉母妃和太后,狠狠骂他一顿!” 越婈拿着丝帕给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淑元还喜欢顾世子吗?” 三公主愣了愣,呐呐地开口:“我也不知道。” “小的时候,我就和他一起在上书房读书,关系一直很好。” “后来他随父亲去了遥城驻守,近十年我们都没有见过面,但我一直很想他。” “明明走的时候他还说长大了会来娶我,可他回来的时候却从边关带了个女子,就是柳楹。” 三公主很难过:“他跟变了个人似的,一点都不像小时候那样温柔...” 准确的说,他的温柔都给了那个叫柳楹的女子。 “柳楹...”越婈念了念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一旁的茯苓解释道:“娘娘,柳姑娘是顾世子带来的人,奴婢听说她父亲曾经是遥城主将,后来在战场上牺牲了,她家中再无男眷,她和她母亲得了皇上恩典回京居住。” 原来是这样,柳楹这样的身世,她家族再无法给她助力,恐怕更是想将顾如璋紧紧抓在手中了。 “你对顾世子究竟是情爱,还是只是喜欢着小时候那个与你青梅竹马的幻影?”越婈握住她的手,“十年未见,一个人不可能没有改变,若是你放不下,便去了解如今的他究竟还值不值得你喜欢。” “他在边关苦寒多年,必定性格有所改变,可能不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说到底三公主大概也只是一个执念罢了。 三公主点点头,越婈说的她都明白,但心里总是放不下,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不哭了。”越婈给她擦擦脸,“明儿我再陪你去马场,我们去看看那个柳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真的吗?”三公主冒着鼻涕泡泡,“你帮我收拾她。” “好。”越婈失笑,三公主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但她顾及着顾如璋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 没关系,等见到人,她帮她出气。 云荷将食盒中的青稞饼拿出来摆在石桌上:“这是娘娘今日一大早就起来做的点心,公主可要尝尝?” 三公主拿起一块咬了口,酥软香甜,驱散了一些她心中的阴霾。 两人吃着糕点说着话,三公主心情好了不少,她突然双眼亮晶晶地凑过来道:“杳杳,今晚临安镇上有烟火集会,咱们去看看吧?” 临安镇是京城到草原途中的一个城镇,算是京郊最大的城镇,离草原也不算远。 越婈为难:“这...皇上不会答应的...” 三公主拉着她起来:“你去给皇兄撒撒娇,他不就同意了吗?” “你给皇兄说两句好话,保准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三公主想一出是一出,拉着越婈就往外去。 “不行...”越婈脸上染了一抹绯红,让她去给君宸州撒娇? 两人刚走出庭院,就见銮舆往这边来了。 君宸州下了銮舆,看见站在门边的两人,走上前牵住越婈的手:“朕去玉琼苑,云婵说你中午就来了这儿,怎么还不回去?” “皇兄,杳杳想去临安镇看烟火。” 越婈掐了她一把,三公主依旧笑嘻嘻:“你让我和她一起去吧。” 君宸州低头看她,只见越婈连耳垂都红了,娇嗔地瞪了淑元一眼,也不看他。 他低声笑道:“临安镇?” “真的想去?” 越婈尴尬地捋了捋发丝,微微低着头:“有一点想...” “有一点是多少?”君宸州微弯下腰和她对视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杳杳不说,朕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去?” 越婈瞪着圆圆的杏眸掐了他一把,颇有些被他逗得气急败坏:“很想很想!行了吧!” 第一百零一章 夫君 外表简朴的马车行驶在官道上。 越婈的手一直被君宸州握在手中,看得对面的三公主和谢清崖眼角直抽抽。 简直没眼看。 三公主撇过头,却对上了谢清崖的眼神。 想到刚刚,君宸州答应带她俩去临安镇,正在宫门处准备上马车时,谢清崖纵着马行了过来。 他诧异地挑眉:“皇上这是要去何处?微臣听闻今晚临安镇有烟火集会,正想去看看呢。” 就这样,四个人一起出了宫。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城门处。 临安镇人口不少,今夜的烟火集会许是期待的人很多,到处热闹喧哗,一片繁华。 君宸州牵着越婈的手走在路上,三公主一脸郁闷地跟在两人身后。 “明明是我和杳杳出来玩,三哥倒是不客气。”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刚才买的桂花糕。 谢清崖走在她身侧,闻言失笑:“你瞧这路上,都是成双成对的,三公子说不定还嫌你碍事呢。” “烦死了。” 谢清崖故意放慢了脚步,慢慢的和前边两人拉开了距离。 “你看这个。”他突然出声,将三公主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转瞬间,人潮就将前面两人的身影淹没了。 三公主毫无察觉,走过去看路边摊子上的老婆婆在那儿画糖人。 一个个小动物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谢清崖指着一个小猴子:“是不是很可爱?” 三公主点头,是她的属相,好有趣。 两人在这儿看画糖人,越婈也是走了一段路才发现三公主不见了。 “淑元人呢?”她有些着急。 君宸州忙安抚她:“不用担心,她和谢崖在一处,且四周都是我们的人,不会有事的。” 他们微服出来,到处都有暗卫盯着以防万一,刚才谢清崖一将人带走便有暗卫传了信来。 “待会儿他们会来锦绣楼的。” 越婈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走了一会儿,越婈买了一串糖葫芦拿在手中。 她咬了一口,甜甜的糖浆和酸酸的红果交织的味道十分可口,好吃得她眯了眯杏眸。 君宸州低头看她:“这么好吃?” 越婈点点头,将手抬起来一点:“公子要尝尝吗?” 君宸州唇边溢着笑,他剑眉微挑,眼中的柔情让越婈有些臊。 下一瞬就见男人俯下身,顺着她的牙印在剩下的半颗红果上咬了一口。 “有点酸。” 不等越婈反应,他就飞快地在她唇瓣上吻了下,湿热的舌尖带走了她唇上一块小小的糖浆。 “现在甜了。” 越婈有一瞬间的呆愣,两人靠得很近,近到她能看见男人细长的睫毛下映着的层层阴影,以及他深邃的黑眸中,自己小小的倒影。 人潮如涌,越婈却觉得四周很安静,只有自己杂乱的心跳声。 男人的笑意逐渐放大,平日里如同高岭之花般清冷,现在的他眉眼间却有了一股不羁的少年之气。 缱绻的目光撩人心弦。 越婈急忙偏过头,纤细的睫毛不停地颤着,手中的那串糖葫芦此时如同烫手山芋一般。 君宸州似乎没察觉她的尴尬,熟稔地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锦绣楼。 厢房早就订好了,这是临安镇最豪华的酒楼,三层的厢房也是最好观赏烟火的地方。 越婈还有些不自在,进了厢房后就去推开窗户,凉风吹了进来,吹散了些她面上的燥热。 她坐在窗户旁往外看,下边熙熙攘攘,酒楼前边支了一个台子,上边有跳舞弹唱的伶人。 君宸州坐在她身旁将人搂在怀中:“看什么呢?” “淑元他们还没来...” “别担心她了。”男人打断她的话,这次出来还好有谢清崖把人带走,否则他还怎么和越婈两人待一起。 君宸州个子很高,他从身后拥着女子,和她一起看着外边的繁华闹市。 不过……他发现越婈一直盯着高台上弹着古琴的一个男子,瞬间脸色沉了沉。 “看什么呢?”君宸州恶狠狠地捏了捏女子的脸颊,“很好看吗?” 越婈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扭过脑袋似乎没发觉男人眼中的危险: “好看呀,公子不觉得他的琴弹得很好吗?” 越婈闭了闭眼似乎在回味:“我还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琴声,公子要不要把他请上来弹弹?” “杳杳胆子大了。”君宸州眼中闪过玩味,粗粝的指腹在她耳垂上捻了捻。 越婈故意打趣他:“哪比得上公子大胆,刚才那么多人...” 那么多人的街上,他就能做出那般亲密的举动。 越婈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有尴尬,有羞臊,甚至,有一点点微妙的意动。 她强制驱散了那些莫名的感受,不想再因为他的一点点举动就被牵着心思走。 “真要为夫把他叫上来?”君宸州语气中是浓浓的威胁,一点都不加掩饰。 越婈撇撇嘴:“就公子这模样,把人叫上来不得吓到人家呀...” 君宸州冷笑一声,手指缓缓滑过她的后背:“杳杳不该叫我公子。” “那该叫什么?”越婈下意识地逃避着,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怎么烟火还没开始?” “你再装?”君宸州黑着脸掐着她的脸颊,“好好叫一声。” “叫夫君。” 越婈一怔,他哪里算得上她的夫君? 准确的说,她又哪里称得上他的妻子。 君宸州缓缓逼近她,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面颊上,俊朗的眉眼近在咫尺。 “杳杳,我想听你叫。” 从第一次两人出宫那次,他就想听她叫一声夫君。 女子柔嫩的脸蛋就在自己面前,君宸州抬起指尖缓缓抚着,湿热的吻落在女子的锁骨上,声音中带着蛊惑:“乖,杳杳,叫我...” 越婈想躲,但是腰肢被按在了榻上,他的手指挑开了自己的裙摆。 “别...”越婈想按住他胡作非为的大掌,但反而被男人扣住了手腕。 一阵阵浪潮逐渐将她淹没,越婈杏眸绯红,水雾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恍惚间,一朵朵绚丽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 君宸州听到她娇泣着: “夫...夫君...” ——【题外话】—— 君宸州:又幸福了?----???- 第一百零二章 挑拨 行宫风景优美,草原辽阔,对于随行的后妃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悠闲与自在。 草原四周修建有栈道,安充仪和叶婕妤走在上边说着话,端嫔和林才人也跟在后边走着。 “那是薛婕妤?”安充仪看到草场上有一蓝色骑装的女子策马而过,她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但并没有停下来打个招呼的意思。 叶婕妤望了过去:“薛婕妤性子高傲,刚刚被降了位份,恐怕也没心情和咱们寒暄。” 端嫔有些不屑:“薛家二公子犯了这么大的事,她还有脸出来?” “再如何,薛婕妤也是薛家唯一的嫡女,皇上重用薛家大公子,也许过几日皇上气消了就复了薛婕妤的位份。” 端嫔撇着嘴嘀咕:“有个得力的父兄可真厉害啊。” 说着她斜睨了身旁的林才人一眼,语气嘲讽:“薛婕妤家中得力,昭修仪深得盛宠,可不比有些人,有了孩子也比不过人家。” 林才人听出在内涵自己,也没什么反应。 她位份低也不得宠,本是没资格随行的,但太后念着她生下二公主,便告知了贤妃让她也一同出来这一趟。 二公主自打出生便送去了皇子所由乳娘和嬷嬷们抚养,君宸州的四个孩子中,除了大公主还跟着生母住之外,其余三个都是在皇子所。 林才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她的位份本就不能自己抚养孩子,但好在皇上也没有想给二公主再找个母亲,她每日都可以去皇子所看公主,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叶婕妤微微侧头看了林才人一眼,没等她收回视线,端嫔便惊声道:“皇上来了。” 远处,君宸州骑着马往这边过来,他身后的马倌还牵着一匹温润的小马跟着。 今日他得闲,再加上狩猎快要结束了,便打算带着越婈出来走走。 谁知半道上越婈把衣服弄脏了,她嫌弃得很,偏要回去换一身,君宸州便先来了草场。 却不料在这儿看见了薛婕妤。 今日她身着一件湖蓝色骑装,发髻高高挽起,颇有将门之女的英姿飒爽。 看到来人,薛婕妤眼中有一丝波动,她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嫔妾参见皇上。” 君宸州微微颔首,薛婕妤便起了身,声音没什么情绪:“皇上竟也有闲情雅致来骑马。” 薛婕妤知道自己如今不适合出现在君宸州面前,她掩饰不住自己话语中的埋怨和愁绪。 这大半年来,自从他有了越婈,便再未召幸过旁人。 她都记不起来,有多久她没能和他单独相处过了。 越婈搬去蒹葭阁后,某一日她带着从前他最爱吃的糕点去了乾元殿。 可乾元殿似乎变了个样,窗台上摆放着各色的花瓶,小榻上是女子做到一半的香囊和一张写得歪歪扭扭的字帖。 每一件事物都昭示着,在这乾元殿中,他是怎么和那个女人相处。 薛婕妤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走出来的了。 这么些日子,她一直忍着没有对越婈出手,可没想到自己还是被牵连进去,甚至降位的圣旨是杨海直接送到游仙阁的,他连见她一面都不愿意。 薛婕妤从前性子算得上骄纵,但今日眉眼间却隐隐带着一丝清冷。 君宸州还未说话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娇气的声音:“臣妾不过晚来了一会儿,皇上就又有佳人相伴了。” 越婈施施然走到男人身边,娇嗔般地瞪了他一眼。 薛婕妤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呼吸都重了几拍。 如今她位份在越婈之下,可是让她给这个贱婢行礼,做梦! “嫔妾告退。”薛婕妤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只朝君宸州微微屈膝便起身离开了。 越婈撅起嘴:“薛婕妤是不是没看见本宫?” 薛婕妤脚步顿了顿,纵然她再恨越婈,在君宸州面前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昭修仪。”她停下来看向越婈,眼神却称不上友善,一字一句地咬牙道,“嫔妾告退。” 等人走了,越婈才伸出细白的手指,抓着男人的袖口甩了甩,眼神轻柔软糯:“皇上,薛婕妤是不是生气了?” “给臣妾行礼,她挺不愿意的呢。” 君宸州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那要不要叫她回来再好好给你行个礼?” 越婈拍掉他的手,轻哼了一声:“才不要,就怕皇上心疼。” 她走在男人身前,接过马倌手中的缰绳,摸了摸小马的脑袋,笑得十分乖软。 君宸州想要上前去扶着她上马,却被越婈躲开了: “臣妾自己来就好了。” 君宸州也不恼,在她踩着马镫的时候握住她的脚腕,免得人摔下来。 安充仪等人将这一幕完全收入眼底,她回头轻叹道:“皇上许是也不得空,咱们还是别过去打扰了。” 连薛婕妤在昭修仪面前都吃不了好,她们过去除了自取其辱又能作何? 毕竟昭修仪看谁都不太顺眼。 回去的路上,叶婕妤和安充仪同道。 “充仪娘娘别怪嫔妾多嘴。”叶婕妤放低了声音,“昭修仪如今这般得宠,嫔妾心中也有些不安。” “妹妹有何不安的?你又没做亏心事。” “姐姐忘了,当初静仪出事,嫔妾的宫女牵扯其中,还被皇上下令杖毙。”叶婕妤声音戚戚,“就怕哪日昭修仪借题发挥,怨上嫔妾。” 安充仪脸色变了变,又听叶婕妤道:“姐姐好歹有公主傍身,就算那日你打了昭修仪,但只要公主在,昭修仪应该也不敢对你如何。” “就怕昭修仪记恨上你们母女俩。” 安充仪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妹妹多虑了,昭修仪...不是那样的人...” 当初越婈还是宫女的时候,她就有心和她打好关系。 可是后来静仪出事,她满心都是静仪,行事难免冲动了些。 她想劝自己,越婈不是那样睚眦必报的人,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发颤。 叶婕妤轻轻叹息,似有无奈:“妹妹也只是劝劝姐姐,凡事早做打算。” “这半年来,齐氏、李氏、冯氏还有薛婕妤和皇后,都是什么下场,姐姐也都看在眼里的。” 第一百零三章 只教过你一个人 草原上,君宸州骑着马慢慢悠悠地跑了一圈,回来就见越婈还在原地。 “怎么不走?” 越婈鼓了鼓腮帮子,气急败坏地扯了扯缰绳:“这马和臣妾不熟。” 男人忍俊不禁,他打马过来停在她身侧:“之前不是教过你吗?又忘了?” “不是...”越婈扭捏地嘟囔着,“这马不是之前那匹,它不听臣妾的话。” 说着她扬了扬缰绳,偏偏这匹小白马只是打了个响鼻,又尥了几下蹶子,依旧停在原地吃草。 “你可真有脾气。”越婈使劲揉了下小马的鬃毛,瞪了男人一眼。 “看朕作何?”君宸州被她逗笑了,“又不是朕不让它走。” 他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扔给随行的宫人。 “皇上帮臣妾牵着马走吧。”越婈见不得他清闲,干脆使唤起他来,“臣妾想去那边看看。” “好。”男人语气有些无奈,似乎知道她想折腾自己,但还是顺着她的心意来。 上午的日光还不算大,君宸州牵着缰绳带着女子缓缓走在草原上,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草木,微风吹过泛起轻轻的绿浪。 越婈闭着眼睛微仰起头,感受着秋风吹拂在脸上的凉爽。 阳光洒在她白皙的小脸上,仿佛纯净的山茶花披上了一层红霞,愈发显得娇艳欲滴。 不过只走了一小会儿,越婈就嫌热:“好晒哦,臣妾想去树荫下。” 君宸州抬头看她,勾唇轻笑道:“才走了多久就要去休息了?” “臣妾就是累了嘛...”越婈仗着自己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揪了揪他的头发,“皇上还没走累吗?” 君宸州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下一瞬就踩着马镫快速地翻身上马,坐在了她的身后。 他一扬马鞭,马匹立马飞快地冲了出去。 “慢点!”脸颊被风吹得生疼,越婈吓得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臂,整个人都向后靠在他怀中。 等到马匹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越婈回头在他胸膛上捶了几下:“皇上又吓我...” “朕怎么知道你这么胆小?”君宸州用袖子给她擦了擦脸,轻笑一声,“还说要学骑马,都说多久了,每次教你都是半途而废。” “臣妾只是说说而已,臣妾又不上战场,学这么好干嘛?” “歪理。”君宸州格外喜欢捏她的耳垂,见她敏感的小耳朵慢慢染上绯红,他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 两人不知不觉跑得有些远了,四下寂静,只有风声和天空中的鸟鸣。 越婈陡然想起,上辈子的时候,君宸州带她去行宫时也被她缠着教她学骑马。 那时,她第一次去骑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上了马后就浑身僵硬,坐在马上发抖。 男人在马下看着她,眼神有些戏谑:“就你这胆子,还怎么学骑马?” 越婈委屈地咬着唇瓣:“嫔妾...嫔妾从来没骑过马...”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一匹马多贵啊,村子里拉东西都是靠牛和驴,她哪来的机会学骑马。 越婈心里很郁闷,好不容易央着他带自己来马场,可是自己又不敢,平白让他看了笑话。 恰好在这时,冯若嫣和其他几个嫔妃纵着马过来,看到两人面上表情有些奇怪,似乎在闹别扭的样子。 冯若嫣笑道:“难得来狩猎,皇上怎么不去策马?” 君宸州只睨了越婈一眼,没有说话,越婈更加郁闷了。 冯若嫣似乎没察觉,继续说道:“越妹妹是不会骑马吗?” 她一脸的恍然大悟,对着君宸州道:“马场有会教骑马的女马倌,不如嫔妾去寻一个来教教越妹妹?” “不必了。”君宸州扯住越婈马上的绳子,“朕来教她。” 说完他直接翻身上马,自己策着马带越婈在草场上跑了起来。 “皇上能不能慢点...”越婈委屈巴巴地求饶,“太快了,嫔妾害怕...” “不是想学吗?太慢了还怎么能叫骑马?” 君宸州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他自顾自地带着她跑了两圈,等到下马的时候,越婈小脸都发白了。 “怎么了?”君宸州似乎这时才发现她的不对劲,弯下腰抚了抚她的脸颊,“不舒服吗?” 越婈眼眸中含着泪,低下头去不想说话。 她觉得他很不耐烦,不想教她骑马,所以随意跑了两圈就结束,也不管她的感受。 男人紧皱起剑眉,声音严厉了些:“说话。” “腿疼...”越婈吸了吸鼻子,扭过脑袋低声说了句,“嫔妾先告退了...” 她颤着两腿行了礼,转身就想要走,但还没迈开步子就被男人打横抱了起来。 越婈急忙搂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紧绷的下颌,声音更加委屈:“皇上不是讨厌嫔妾吗?嫔妾自己走...” 君宸州面无表情:“谁惯的你这脾气?” “朕带你去擦药,痛了也不知道说。” 回到营地,君宸州挽起她的裤腿,他脸色很冷,但手上给她擦药的动作却格外的温柔。 他总是这样,说一些让她伤心的话,做一些让她伤心的事,可有时候的他又是那么温柔,让人忍不住沉沦。 从回忆中抽身,越婈突然问道:“皇上喜欢教人骑马吗?” 君宸州眼中闪过疑惑,低下头凑近她:“为什么这么问?” “马场这么多马倌,朕又不是闲得慌。”他侧头亲了亲女子的脸颊,“朕只教过你一个人。” 越婈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问他,为什么上辈子对她那么绝情,而这辈子又让她觉得,他是真的喜欢她。 可如今的君宸州没有从前的记忆。 也许她永远也得不到这个答案了。 君宸州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越婈的情绪有些低落,似乎是从问他有没有教别人骑马那时起。 可他真的没教过别人。 他牵着女子的手往回走,余光观察着女子的脸色。 突然间,他脚步一个踉跄,越婈一下子就回了神,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两人顺着草地往下滚。 刚才站的地方是个小小的斜坡,上边是茂密的青草,滚了几圈也没什么疼痛。 停下来时,越婈正想坐起来,君宸州就一个翻身压在她身上。 “皇上?” “在想什么?”君宸州指腹捻着她的唇瓣,另一只手紧紧掐着她的腰肢,“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朕,别瞒着朕。” 越婈心中有些酸涩,这些日子她能切实感受到君宸州对她的好。 可越是这样她心中越是想要逃避,她该恨他的。 她只是想利用他的权势查清上辈子的死因,除掉上辈子害自己的人,她不该有其他的想法。 难道上辈子的教训还不够惨吗? 越婈心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叫嚣着,一个在劝她,如今的君宸州和上辈子的不是一个人,另一个人在骂她,别好了伤疤忘了痛。 看着身下的女子怔怔地出神,君宸州有一瞬间的恐慌。 就仿佛,她要离开自己了一般。 不。 他绝不会让她离开他。 君宸州低下头吻住了她,在她娇嫩的唇瓣上咬了一下,立马把越婈拉回神。 “别...” 这可是在外边。 君宸州一手掐住她的下巴,沉重的呼吸缠绕着她,越吻越深,勾着她的小舌纠缠。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越婈还在他身边。 越婈被他亲得眼眶发红,泪眼朦胧地看着天空上飞过的大雁,破碎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登徒子...” 第一百零四章 下马威 坤宁宫。 往日门庭若市的宫殿如今已经是一片萧条。 寝殿中没有点灯,只有落日的余晖透过虚掩的窗户照进来的一丝光亮。 采薇端着药走进来,看见皇后坐在榻上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娘娘,药熬好了。”采薇走上前将药碗递给她,担忧地说道,“娘娘歇会儿吧,您从上午就开始写,这会儿天暗了,仔细眼睛。” 皇后紧紧盯着桌面,好半晌才开口:“今日圣驾回宫了?” “是,奴婢刚才得到消息,一刻钟前圣驾已经到南安门了。” 皇后这才扔掉手中的笔,被禁足这些日子,她日日夜夜都休息不好,整个人憔悴不已,脸上厚厚的脂粉都掩盖不住那股戾气。 “娘娘快趁热喝了药吧,喝了药您身体才能好。”采薇忙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老夫人托人送进宫的,老夫人惦记着您,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皇后急忙拿过来,三两下就将信封拆开。 她一目十行地扫过上方的内容,神情由不可置信变得逐渐兴奋。 殿内响起皇后阴恻恻的笑声:“冯氏被打入冷宫,薛玉棠被贬为婕妤,哈哈哈....” 采薇目露震惊:“颖昭仪...被贬了?” “冯嫔可是二皇子的生母,皇上竟然这般狠心将她打入冷宫?” 皇后冷冷笑道:“皇上的心可不是一般恨,本宫和他结发多年,如今还不是被困在这坤宁宫中。” “娘娘和她们可不一样。”采薇宽慰道,“皇上只是让您禁足,过些日子等皇上气消了,太后和老爷再帮您说说好话,皇上一定会放您出去的。” “但愿如此。” 皇后将信封放在一旁,还是有些没能消化其中的内容。 狩猎短短几日,就出了这么多的事,若不是她被禁足了,还真想看看薛玉棠那贱人的脸色。 若说宫中她最恨谁,那必然是害得她小产的薛玉棠。 “娘娘,宫中如今四位皇嗣中,除了大公主,其余的都没有养在生母膝下。” 采薇眼神闪了闪:“娘娘如今被禁足,但周宝林还好好的...” 皇后微微一怔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周宝林若能得宠,说不定也有机会抚养皇嗣。 周菀那个没用的东西,进宫这么久了一点忙都帮不上。 “你去给她传话,让她想办法争宠,否则周家可不养她这个废物。” “是,奴婢明白。” ----- 傍晚的时候,圣驾回了宫。 在围场这几日累得慌,越婈回了宫连晚膳都没用便睡下了。 君宸州这夜也没有进后宫,他有许多积压的政务,听说乾元殿一直到后半夜才熄灯。 第二日一早,越婈还在睡梦中就听到有人叫她。 她不耐地揉了揉眼睛,就听云荷有些着急的声音:“娘娘,太后娘娘那儿传了话,说让嫔妃们今早去寿康宫请安。” 越婈闻言清醒了一些,扶着云荷坐起身来:“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了,寿康宫的宫人说辰时正去请安。” 越婈休息了一夜,精神好了许多,唤了宫人进来给她梳妆。 “昨日才回宫,太后娘娘此前也不怎么叫人去请安,怎么今日还特意派了人来请娘娘?”云荷手脚麻利地给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离请安不过半个时辰,定然是会迟一些的。 越婈不慌不忙地拿起胭脂:“太后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之前太后许是忌惮着君宸州,所以一直没有再找她的麻烦。但这次狩猎,冯若嫣和薛婕妤都因为她受了罚,太后素来喜欢冯若嫣,更别提她还有个皇子,这下可不得找自己麻烦了。 自从皇后被禁足,李氏被赐死,太后早就憋着一口气,不过是现在才爆发罢了。 云婵正在给她的衣裳熏香,闻言加快了手中的动作:“那个来传话的宫人肯定是故意的,咱们蒹葭阁离寿康宫不算近,半个时辰哪赶得过去。” “不用急,太后既然存心寻我的错处,迟了便迟了。” 越婈不甚在意,叫来小松子耳语了几句,小松子颠颠地跑了出去。 云婵服侍她穿好衣裳:“皇上还要会儿才下朝,奴婢这就和小松子去太和殿等着。” 越婈捏了下她的脸颊:“你还真是个急性子。” 寿康宫。 越婈迟了近两刻钟才踏进殿中。 宫人掀起珠帘,她扶着云荷身子袅娜地走进来,妃色百花云锦宫装萦绕着浅浅芳香,白净的小脸上只略施粉黛便已是艳压群芳。 越婈上前给太后请安:“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端着茶盏,慢悠悠地刮着茶沫,这才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云荷扶着越婈,眼底有些担忧,太后存心为难主子,她担心主子身子弱受不住。 但下一刻,她就看见越婈直接站起来了。 太后也愣了一瞬,随即眼神便变得不善:“昭修仪,哀家可未叫你起来。” 越婈诧异地道:“太后娘娘,臣妾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太后娘娘要责罚臣妾也要给个理由吧。” 太后深吸一口气,当着这么多人也不想丢了自己的脸面。 “昭修仪来给太后请安却迟了这么久,可见是丝毫不将太后娘娘放在眼中。”季贵嫔(顺妃)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越婈瞥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季贵嫔觉得像是看什么垃圾一样。 “太后娘娘明察,今日寿康宫的人来传话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臣妾住在蒹葭阁,这半个时辰怎么可能赶过来?” “是吗?”太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问素心,“是谁去蒹葭阁传话的?” “回太后,是彤云。” 彤云是寿康宫的二等宫女,闻言忙跪下:“太后娘娘,奴婢很早便去蒹葭阁传话了,怎么会来不及....” 季贵嫔得意地看了眼越婈:“昭修仪还有什么话说?” 越婈不耐地觑了她一下:“季贵嫔要本宫说什么?” “蒹葭阁的人都可作证,彤云是辰时去的。” “照你这么说,是彤云撒谎了。” 越婈嗤笑了声:“季姐姐真是奇怪,因为一个宫女的话就平白怀疑本宫,本宫好歹也是和季姐姐一起侍奉皇上的姐妹,没想到还比不得一个宫女得姐姐信任。” 季贵嫔脸色一僵,太后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她无用。 “彤云是哀家宫里的人,哀家不觉得她会撒谎。” 越婈扯了扯手中的帕子:“可臣妾还是太后娘娘的晚辈呢,太后难道觉得臣妾会撒谎?” 太后:“......” 不等太后继续说话,就听越婈道:“太后若是实在不信臣妾,那就让裴大人来好好审问下彤云,看看究竟是谁撒谎。” 彤云闻言顿时慌了,裴慎可是禁军统领,落在他手中,不死也得脱层皮。 太后一拍桌子:“昭修仪如今是想滥用私刑?” 越婈蹙起黛眉,似是疑惑:“臣妾也是学着太后您的做法呀...” 当初大公主中毒一事,太后难道不是滥用私刑? 她微扬嘴角:“难不成,太后娘娘还想把臣妾送去慎刑司拷问?” 彤云心慌不已,求救似的看着太后和素心,可两人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她吓得连忙道:“奴婢...许是奴婢记错了,是辰时...” 她声音越来越低,素心狠狠剜了她一眼,废物。 彤云只想着别去慎刑司就好,大不了被太后责骂一顿。 越婈故作哀怨地叹息:“还好彤云姑娘记起来了,否则又得给皇上添麻烦。” “太后娘娘可得管好寿康宫的人,免得下次又冤枉了臣妾。” 太后本想借着今日挫挫她的威风,谁成想彤云这般不经吓。 她脸色铁青,拿着茶盏的手都被气得发抖,偏偏她自恃脸面,也不可能对着越婈大吵大闹,只能咽下这口气。 季贵嫔不死心地阴阳道:“昭修仪当真口齿伶俐,这倒全成别人的错了。” 越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她的错,难不成是本宫的错?” 其他人:“......” 算了,闭嘴吧,说不过她。 第一百零五章 巫蛊娃娃 神清气爽地从寿康宫出来,回去的路上便看见銮舆朝着这边过来。 君宸州下了朝便听说越婈去寿康宫请安,他连朝服都没换就急忙赶了过来,谁知在半道上看见了她。 “皇上。”越婈站在銮舆下,十分不规矩地屈了屈膝。 君宸州朝她伸出手:“上来。” 越婈上了銮舆,她指尖扶着男人的胳膊,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了他怀中。 繁琐的龙袍硌得她有些难受:“皇上怎么来了?” “朕不是怕你受委屈吗?”君宸州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面色红润,心情还颇不错的样子,诧异地挑了挑眉,“母后可有为难你?” 越婈转了转眸子,红唇微撅,带着一丝幽怨:“为难了又如何?皇上给臣妾出头吗?” “怎么为难你了,说给朕听听。”男人一手轻抚着她的后背,似是在安慰,“下次太后再传召你,不用过去了,直接派人告诉朕一声便是。” 越婈扑哧一声笑了,将今日寿康宫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说完她靠在男人怀中:“那臣妾可就听皇上的话了,下次太后再传召,臣妾可就不理了。” 君宸州没再说话,他从身后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埋首在她脖颈间,嗅着那淡淡的兰花香,心底渐渐安定下来。 “太后年岁大了,等明年开了春,德太妃要去梵音寺祈福,到时候太后会一起去。” 越婈诧异地回头看他:“祈福?” 梵音寺并不在京城,这一来一去要耗费不少时间,更何况太后以前可从来没有出宫祈福过。 君宸州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更加晦暗难明。 太后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没办法拿她怎么样,但他也不会任由太后再无缘无故地欺负越婈。 既然如此,让她和德太妃一起出宫去梵音寺,算是最好的法子了。 太后觉得他不孝也好,狠心也罢,这辈子,他绝不会让人再欺负越婈。 回到蒹葭阁,君宸州去了书房处理折子,越婈换了身寝衣半躺在榻上看书。 正午时分阳光正好,秋日里淡淡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犯困。 迷迷糊糊间,越婈手中的书掉在了榻上。 君宸州走进来,就见她蜷缩在榻上睡着,乌黑的发丝铺散在软枕上,她穿着一件雪青色的寝衣,柔软的云锦包裹着娇躯。 男人走过去坐在榻上,从身后拥着她,轻轻吻着她的后颈和肩胛。 “唔...”越婈无意识地嘤咛了几声,刚翻了个身就被男人夺去了呼吸。 她本能地搂住了男人的脖子,君宸州在她唇瓣上轻咬着,将人弄醒了。 “干嘛呀...”越婈扭开脑袋躲过他的亲吻,男人顺势吻着她的锁骨,在上面留下一个个鲜红的印子。 帷幔落下,木制的小榻轻轻摇晃着。 ...... 越婈一觉睡到傍晚,等她醒来的时候君宸州已经离开了。 “杨公公说有大臣求见,皇上去了御书房。”云荷扶着她起身,“奴婢听说二皇子生病了,下午的时候太后去了皇子所。” “二皇子?”越婈洗漱出来,坐在菱花镜前梳着头发,“什么病,严重吗?” 云荷摇摇头:“太医院好几个太医都过去了,好像是有些发烧,奴婢已经派人过去打听了。” 越婈轻轻嗯了声,也没太在意,皇子所那么多人,也轮不上她去操心。 “去传膳吧。” 正用着膳,外间突然吵闹起来。 “怎么回事?”云荷停下布菜的手,皱着眉就想出去看看。 可没等她走出去殿门就被人推开。 太后面色阴沉,身后还跟着贤妃等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越婈放下筷子起身请安,“太后驾临,不知有何事?” “给哀家搜。” 见太后带来的宫人要搜宫,越婈厉声道:“本宫看谁敢!” 她冷眼看向太后:“太后娘娘无缘无故便要搜查蒹葭阁,不知是要查什么?” 贤妃轻声道:“昭修仪,今日二皇子病了,太医却找不出病因,钦天监的荀大人说宫中西南方隐有异动,许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季贵嫔斜着嘴角看向她:“昭修仪不让搜,莫非是心中有鬼?” “心虚?”越婈嗤笑,“荀大人一面之词如何能当真?况且就算要搜,西南方也不止蒹葭阁一座宫殿。” 太后冷着脸:“其他地方哀家自会派人去搜。” “事关二皇子,哀家必须严查。” “搜。” 看着太后带来的人在自己宫中翻箱倒柜的,越婈紧紧攥着拳头,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回事?” 君宸州从御书房出来便听到太后带着人来了蒹葭阁,他急忙赶过来,便看见这一幕。 男人脸色沉下来,可见心情十分不虞。 “皇上...”他刚踏进殿中,便有一个人扑到他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腰。 闻到熟悉的味道,君宸州正准备推开她的手换了个动作,轻轻拍了拍女子的后背。 “别哭,朕在这儿。” 越婈抽抽噎噎的:“皇上,太后娘娘带着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搜臣妾的屋子,臣妾以后还怎么做人?” 女子仰着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一双杏眸都泛着红,眼泪汪汪的可怜极了。 “太后。”君宸州安抚了她几句,便将目光落在太后面上。 太后还未说话,素心便惊叫一声:“太后娘娘!” 话音落下,众人便看见她拿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盒子里是几个布偶娃娃,那布偶娃娃肚子上还贴着黄符,刺目的银针扎在上面。 “这...竟是巫蛊之术!” “放肆,简直放肆!”太后气急,将那盒子重重扫落在越婈面前。 “昭修仪,你作何解释!” 越婈像受了惊吓一般,双眸睁得大大的,害怕地瑟缩在男人怀中。 君宸州眉头蹙了一下,冷肆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几个布偶娃娃。 季贵嫔大着胆子看过去,惊讶地捂嘴:“昭修仪未免太大胆了,竟然在宫中行诅咒之事...” 巫蛊之术向来被视为禁忌,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太后脸色铁青,眼神不善地看向君宸州:“皇帝,证据摆在面前,哀家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处置!” 男人微微眯起眼眸,眼底掠过危险地暗光。 “无稽之谈。” 男人的声线中裹挟着寒意,他掀起眼皮扫视殿中的各人:“巫蛊之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这等毫无依据的鬼神之说,有何可信?” “皇帝!”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要包庇这女人?” “太后,朕从不信鬼神。” 男人狠戾的语气冷得让人发寒:“太后若是信,那就在这人偶上写上朕的名字。” “朕倒要看看,这巫蛊之术究竟会不会灵验!” 第一百零六章 这上面是娘娘的八字! 殿内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君宸州却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他不信这些迷信之术,他更不信越婈会用这种法子去害人。 太后反应过来后怒不可遏:“皇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为了包庇这个女人,你竟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你可还记得你是这熙国的皇帝?!” “正因为朕是熙国的皇帝,才不会轻信这些无稽之谈。”君宸州掷地有声,“太后是当真信这巫蛊之术,还是存心为难朕的女人。” 太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直直往后倒去,贤妃急忙扶住她:“太后娘娘息怒。” “这事许是有什么误会呢,不如还是好好审问一下蒹葭阁的宫人。” 季贵嫔立马搭腔:“是啊,昭修仪毕竟是嫔妃,但这些宫人未必无辜,该拉去慎刑司仔细审问一番。” 君宸州冷眼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是打定主意要将罪名扣在越婈头上。 感受到怀中女子微微颤栗着,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朕会护着你的。” 越婈埋首在他怀中,瘦削的脊骨似在微颤,但她垂下的眼眸中却看不出丁点慌乱。 “皇上...” “都给朕闭嘴。” 男人身上裹挟着的冷戾霜寒让人不寒而栗,季贵嫔对上他情绪不明的目光,下意识地噤声不敢说话了。 太后冷沉着脸:“哀家身为太后,绝不能看着皇帝这般胡作非为。” “来人,将昭修仪压下去。” 话音落下,殿内却没有一个人敢动。 连寿康宫来的人都硬着头皮低垂着脑袋,假装没听到。 “哀家的话你们都没听到是吗?!”太后不可置信地扫视着他们,目光落在素月颤抖的身躯上。 “太后娘娘...”一直没说话的安充仪突然弱弱地出声,她迟疑地上前捡起落在地上的布偶娃娃,“这上边,好像并不是写的二皇子...” 君宸州眼神暗了暗,示意杨海上前去看。 杨海从安充仪手中接过布偶娃娃,突然一脸的震惊:“皇上...这...这上面写的是昭修仪的名讳和八字!” 云荷闻言顾不得规矩,急忙凑过去看了一眼:“真的...这上面是娘娘的八字!” 越婈诧异地从男人怀中抬起头,目光由疑惑逐渐变为害怕,还夹杂着一丝愤怒。 “皇上...”她无意识地抓住男人的衣襟,用一双水朦朦的杏眸楚楚可怜地看向他,“这上面怎么会是臣妾的名讳?” “还放在臣妾的房中,若不是今日被找出来了,那臣妾岂不是一直被人诅咒着?”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都神色各异,太后诧异地拧眉,直接将布偶娃娃夺了过来。 上面果不其然是越婈的闺名和八字。 “怎么会...”她喃喃出声,锐利的眼神一下子扫射向钦天监。 钦天监目瞪口呆,察觉到太后的视线急忙调整好了表情,低下头道:“微臣所言不假,娘娘殿中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 他确实没说错啊,这布偶娃娃可不就是不干净的东西。 是太后自己认定这玩意害的是二皇子,可谁知害的竟是昭修仪。 钦天监只想赶紧撇清自己的关系,保住自己的脑袋,顾不得会不会得罪太后了。 安充仪似是被吓到了一般半掩着唇:“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蒹葭阁,怕不是昭修仪殿中有手脚不干净的人吧...” “去传裴慎,搜查蒹葭阁的宫人。”君宸州眸子微沉,直接吩咐道。 “朕倒要看看谁胆大包天敢谋害昭修仪。” 似乎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说的,不信这些厌胜之术。 越婈慢慢地从他怀中退出来,轻轻咬着唇瓣:“皇上,臣妾实在疑惑,为何二皇子病了,钦天监便断言是厌胜之术所致?” “再者,如今证明这布偶娃娃并非在诅咒二皇子,那二皇子的病因到底是如何?怎么太医院的太医都诊断不出来吗?” 她的声音很轻柔,透着无助和脆弱,那双含泪的美眸更是让人格外怜惜。 君宸州握了握她的手,似是在安抚:“去传今日为二皇子诊断的宫人,再传沈院判进宫给二皇子诊治。” 沈院判今日不当值,小福子连忙拿着令牌出了宫去请人。 越婈看了一眼小松子,小松子会意,悄悄溜出去找魏朝了。 君宸州目光平静地看向钦天监,纵然没说话,但钦天监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压力,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皇上恕罪,微臣...微臣夜观天象,宫中西南方确有煞气...” “如今在蒹葭阁找出这布偶娃娃,更是印证了臣的话...” “太后。”君宸州眼底尽是嘲讽,“太后又是如何认定,是昭修仪害的二皇子?” 许是知道了此事和越婈无关,君宸州说话底气都足了。 太后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方才在皇子所,两位太医没诊断出有什么病状,恰好一个乳娘无意间说起怕不是诅咒,她这才传了钦天监过来。 安充仪见状就知道太后自然拉不下这个脸来,便自己说道:“是二皇子的乳娘说,这大夫找不出病症,许是像她从前在民间听过的诅咒。” “朕倒不知,一个乳娘,竟比得上太医院的太医了。”君宸州冷笑,“一个太医看不好便多找几个,太后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太后面带愠色,眼神中还夹杂着一丝,被自己的儿子这样说的难堪。 第一百零七章 若是我死了,昭修仪也活不了! 一个时辰后,杨海带着沈院判来了。 沈院判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累着了还是怎么了。 他进了殿,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微臣参见皇上。” “二皇子的病如何?” 沈院判身后还跟着最开始给二皇子诊断的马太医和刘太医,都是一脑门的汗,低着头话不敢说。 “回皇上,二皇子是伤寒,微臣已经让药童去煎药了,若是今晚烧能退下去便没事了。” “但是,微臣给二皇子诊断的时候,发现二皇子手脚冰凉,身上也发凉,像是...” 他犹豫了一瞬,才继续道:“像是被凉水泡了一样...” 安充仪惊诧地脱口而出:“难不成是碰了冷水才伤寒的?乳娘和宫人们是干什么吃的?” 杨海立即道:“奴才这就去传召二皇子身边的宫人来。” 君宸州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向太后。 太后板着脸厉声道:“马太医,你作何说法?” 马太医立马跪下磕头:“微臣...微臣医术欠佳,求太后娘娘恕罪啊!” 刘太医也是战战兢兢:“二皇子病得突然,微臣一时没能诊断出来...” 越婈冷眼听着,突然轻嗤一声:“两位太医能进太医院,想必都是经过层层考核,却连一个小孩子的病都诊断不出来。” “沈院判,二皇子的病很复杂吗?” 沈院判摇头:“回娘娘,伤寒是很常见的病,二皇子并不严重,只是轻微的发烧,寻常大夫都能诊断出来的。” 事到如今,事实已经很明朗了。 故意让二皇子生病,然后收买太医和钦天监,将脏水泼到越婈身上。 还是用巫蛊这么阴毒的法子。 若是君宸州不信她,此事根本无从查起。 “皇上...”越婈转过身,眼泪在眸子里打转,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臣妾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害臣妾。” “况且二皇子是皇上的孩子,稚子年幼,如何受得了这样的罪?” “还请皇上严查。” 君宸州眼中情绪不明,他握住女子的手腕,沉声道:“朕会查明的。” 越婈轻声抽泣着,她微微侧过身,和安充仪对上了眼神。 君宸州眉目冷沉,只淡淡地扫了眼马太医和刘太医,对着裴慎道:“连二皇子的病都诊不出来,拖下去,杖毙。” 马太医吓得脸色都变了,将脑门磕得梆梆响:“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刘太医更是不惊吓:“皇上,微臣知错,是微臣鬼迷心窍收了冯嫔的好处...” “冯嫔?”太后紧皱起眉头,“她已经在冷宫了还不安分?” 刘太医:“是冯嫔娘娘身边的珠云姑娘给了微臣一大笔银子,说只要微臣假装诊断不出二皇子的病就好,微臣都是受人挑唆啊!” 安充仪直接问道:“冯氏已经被废为庶人了,如何能使唤得了你们?” “冯氏给了臣许多银子...” “当真是鬼迷心窍。”安充仪嘲讽道。 她话音甫落,去搜查的禁军正好回来。 裴慎道:“皇上,蒹葭阁的宫女香兰适才在殿外鬼鬼祟祟,卑职已将人带到。” 香兰十分慌张地走进殿中,待看到那布偶娃娃时更是神色仓惶,一看便知道有鬼。 君宸州懒得废话,直接道:“若是不说实话,便直接拉去慎刑司,拔了舌头。” 香兰掐着手心,颤声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殿外洒扫的宫女,从未进过内殿,如何能将这盒子放在娘娘房中?” 越婈闻言微微挑眉道:“你倒是不打自招,何曾有人说你将盒子放在屋内了?况且你又是怎么知道这布偶娃娃是放在盒子里的?” 这娃娃早就被取了出来,盒子丢在一旁,哪个正常人第一眼见到就会下意识说是放在盒子里的? 香兰显然更加慌乱了,君宸州示意裴慎:“拖下去。” 香兰求饶的声音格外凄切,让刚被带进殿的乳娘更加恐慌。 “二皇子由你照顾,是谁指使你给二皇子泡冷水?” 乳娘看见这阵仗,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奴婢不敢啊...奴婢只是不小心用了冷水给二皇子擦身上...” 裴慎嗤笑一声:“又是一个不打自招的,承认了二皇子是浸了冷水才发烧的。” 乳娘呆滞地摇头:“不...” “够了!”太后怒声道,“都给哀家如实招来,胆敢欺骗哀家,统统拖出去杖毙!” “太后娘娘饶命!”乳娘哭天喊地,“奴婢家中还有两个孩子,求皇上饶命啊!奴婢都是听了冯嫔的吩咐...” 那两个太医见乳娘也招了,争先恐后地推脱责任:“都是冯嫔收买了臣,冯嫔说只要二皇子病了,昭修仪被皇上怀疑,那她这个生母就有机会出冷宫。” “是啊是啊,冯嫔说等她出来,日后二皇子有了出息,绝不会亏待微臣的,微臣都是听信谗言啊!” 裴慎闻言便下令:“卑职这就去传召珠云。” 冯若嫣被打入冷宫后,伺候她的宫人都被退回了殿中省,只有她带进宫的檀云和珠云都被一起送进了冷宫。 君宸州只觉得浓烈的戾气从心底升起,冯若嫣进了冷宫还不安分,简直是找死。 半个时辰后,裴慎带着人回来:“皇上,珠云...” “珠云的尸首在冷宫外的林子里被发现了。” 安充仪闻言隐晦地看了一眼叶婕妤,可惜被看之人一直神色淡淡,什么都看不出来。 越婈心底也有一丝诧异,死得这么巧。 “将檀云押去审问。”君宸州眸色彻底冷下来。 “传朕旨意,赐死冯氏。” “忠毅侯削除爵位,其夫人褫夺诰命,禁足府中等候发落。” 冷冷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心底寒意横生。 冯若嫣这是彻底完了。 越婈攥着袖口的手指慢慢松了下来。 她眸中思绪万千,辨不清是什么感觉,但害了她两世的冯若嫣终于完了。 ------ 冷宫。 破败的房屋透着风,冯若嫣盖着发黑发臭的棉被,瑟缩在角落中。 “不...不要!” 她突然惊恐地睁开眼睛,随即立马坐起来慌乱地摸着自己的四肢,眼中满是骇意。 许久,她才颤颤巍巍地咽了咽唾沫。 “是假的...都是假的...”她痛苦地捂住额头,梦中那钻心的疼痛感还残留在她身上。 她梦到自己被做成了人彘,被囚禁在一个瓮缸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活生生被折磨而死。 她还梦到了越婈,可梦中的越婈却远没有如今这么风光。 正当她头疼欲裂的时候,一群人突然破门而入。 为首的杨海面色冷沉,他一挥手,后面几个小太监拿着白绫就走了上来。 “你们干什么?”冯若嫣拧起眉,在他们碰到自己的时候慌张地挣扎着,“放肆!皇上没有赐死本宫,你们要干什么!” 杨海皮笑肉不笑:“冯氏,你收买太医和乳娘陷害昭修仪,如今事情败露,皇上仁慈,赐你个全尸。” 他不耐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动手。 白绫缠绕上冯若嫣的脖子,她目眦欲裂,胡乱挥动着双脚:“不...我要见皇上...” “皇上可没空见你。”杨海哼了一声。 冯若嫣奋力挣扎着,滚落到杨海脚边抓住了他的脚踝。 她眼眶涨红:“我要见皇上!你告诉他...” “若是我死了,昭修仪也活不了!” 第一百零八章 利用 冷宫。 禁军守在一处破败的房间外,里边隐隐传出女子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杨海跟着君宸州到来的时候便听见了这声音,眼中闪过厌烦。 皇上下令直接赐死冯氏,但她说出那话之后,杨海还是犹豫了一番。 若是其他事情那还好说,但是涉及昭修仪… 杨海心知现在君宸州对昭修仪的看重,倘若真的出了事,自己知情不报那就是大罪了。 最终他吩咐禁军牢牢看守住冯氏,自己去禀告了君宸州。 果不其然,听到和昭修仪有关的事情,皇上当即放下了手中的事情。 冷宫中终年不见天日,踏入这块地方便是一股阴森的冷气萦绕在四周。 君宸州情绪不明地沉着黑眸,冷声吩咐:“将门打开。” “吱呀——”一声,年久失修的木门晃晃悠悠地朝着两侧分开,蜷缩在地上的冯若嫣下意识地挡住刺眼的光亮。 “皇上...”杨海想要跟着进去,却被君宸州阻止了。 杨海紧张道:“皇上,冯氏精神似乎失常,奴才担心她...” “在外候着。” 君宸州只睨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女人,并不担心她有这本事伤了自己。 听到脚步声,冯若嫣呆滞地抬起头,眼神浑浊,面目惨白,等看到来人,她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君宸州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你对昭修仪做了什么?” 杨海来禀告的时候,他蓦然想起,在梦中越婈似乎被下了蛊毒,而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查探噬心蛊是什么东西。 据他所知,忠毅侯的大女儿,也就是冯氏的姐姐,自小失踪,前段日子是从南疆附近找回来的。 他一直派人监视着忠毅侯府,但那冯氏深居简出,举止并未有任何出格,甚至和冯若嫣没有丝毫联络。 冯若嫣整个人狼狈地跪跌在地上,她抬头看着男人高大的身躯,扯着嘴角笑得十分难看:“果然,只有听到昭修仪的事情,皇上才会来看嫔妾。” 君宸州厌恶地皱眉:“你到底有什么要说的。” 觑见男人的不耐,冯若嫣自嘲般的嗤笑一声:“皇上可曾对嫔妾有过一丝喜爱?”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当初在上书房,我们一起听着夫子讲课,若非慎王从中作梗,也许您还是太子的时候,嫔妾就该进了东宫。” 冯若嫣眼中带着一丝痴迷,旁若无人地说道:“嫔妾是真的爱您,所以嫔妾恨她,恨她两辈子都抢走了属于嫔妾的宠爱!” 君宸州眼神一凛,黑眸如同深渊一般暗沉:“你什么意思?” 冯若嫣大笑起来,她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想要站起来:“你以为越婈为什么争宠?” “你以为她真的喜欢你吗?” “她不过是想报复我!” 冯若嫣冲着他吼出声,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她对你根本就是虚情假意,只有我是真的爱你!” 君宸州神情狠戾,大步上前紧紧掐住了冯若嫣的脖子,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你到底知道什么?” 冯若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我知道什么?我知道越婈为什么恨你,又为什么想要置我于死地。” 君宸州手上的力气渐渐加大,冯若嫣脸颊涨得通红,眼白不住地往外翻,她受不了地握住男人的手腕,艰难地说道: “她只是利用,利用你!” “她接近你就是为了报复我,因为上辈子她是被你害死的!” 君宸州眼底的戾气在疯狂的涌现,他听到冯若嫣说:“上辈子你因为宠爱我,让她禁足,让她受罚,导致了她死亡,你以为她接近你是为了什么?” “你以为她会喜欢你吗?” “咳咳!”冯若嫣挣脱桎梏摔倒在地上,她睁大了血红的眸子,恶狠狠地看着男人,“等我死了,你对她就彻底失去了价值,她会离开你,她永远都不会爱你!” 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屋中,君宸州渐渐逼近她,冯若嫣被他眼中的杀气惊骇住了,本能地往后退。 男人弯下腰猛地攥住她的头发,强迫她痛苦地抬着头:“你以为朕会信你的鬼话?” 君宸州的声音愈发凉薄森寒:“朕与她如何不需要你来评价,你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他嫌恶地甩开女人,径直转身想要离开。 她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君宸州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拳,手背上青筋迸现,骨节泛着可怖的青白色。 冯若嫣冲着他大吼:“你不能杀我!杀了我她也会死!” 她诡异地勾着笑:“皇上知道蛊毒吗?” 君宸州停下脚步,冯若嫣大笑出声:“子蛊和母蛊生死相依,只要我死了,她一定会死!” 不再理会身后那瘆人的笑声,君宸州推开门离开。 裴慎和杨海守在外边,看见他脸色不太好,杨海问道:“皇上,那疯妇...” 君宸州强压着怒火,瞳孔是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声音冷如寒冰:“看好她,别让她死了。” “割了她的嗓子,废了她的四肢。” 杨海有些疑惑,但瞥见男人铁青的脸色,也不敢多问。 君宸州只觉得头疼欲裂,冯若嫣说的话真真假假他难以分辨。自己能梦起前世的事情,难保冯若嫣也会想起。 他不能赌。 蛊毒一事太过诡异,若上辈子越婈是因为蛊毒出的事,那他就更不能用她的安危去冒险。 “去传国师和沈院判。” 君宸州声音顿了顿:“领人去忠毅侯府,将冯氏的姐姐带进宫。” 杨海立马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显阳宫。 心蕊匆匆走进内殿,见叶婕妤正在悠闲地修剪着花枝,压低了声音道:“娘娘...” “刚才冷宫那边传来消息,皇上不知为何去了一趟冷宫,随后杨公公和裴大人就离开了,冯氏还没有死。” “咔嚓”一声,剪断的花枝掉落在了地上,叶婕妤拧起柳眉:“冯氏竟然没有死?” “不知她是怎么请动皇上的。”心蕊担忧道,“该不会皇上念着旧情,免了冯氏一死吧?” 叶婕妤脸色沉下来,珠云是当真忠心为主,一心以冯若嫣为重。 她三言两语劝动了珠云,让她收买太医和乳娘,告诉她等到二皇子病了,而昭修仪被怀疑,到时候自己出面求情,那么冯若嫣自然就可借着二皇子生母这一身份得到皇上怜惜。 这样一来事情也不会查到自己身上,反正冯若嫣也快死了,死前还能助她一力。 “娘娘,若是皇上继续查下去,万一查到珠云...” “不可能。”叶婕妤斩钉截铁地说道,“冷宫那地方本就少人看守,你和珠云的来往不会有人知道。” 她眼珠转了转,拿着剪子的手缓缓收紧。 既然冯若嫣没死成,那就让她最后再帮自己一把吧。 第一百零九章 难道他...想起了什么? 蒹葭阁。 越婈正在绣香囊。 听说君宸州去了一趟冷宫,而冯若嫣没有死,她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那尖锐的针蓦地戳破了指尖。 云荷急忙上前拿过她手中的针线。 见她冷冷清清的模样,云荷出声道:“许是皇上有所顾忌,这冯氏诡计多端,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才能让皇上饶她一命。” 越婈神色淡淡,垂下眼眸声音平静:“她可真是有本事。” 话音甫落,她拿起一旁的剪子,三两下就把那绣着龙纹的香囊剪碎了。 云荷惊讶地咂舌。 她小心翼翼地觑了越婈一眼,觉得娘娘现在心情肯定很差,娘娘平时瞧着温柔,可性子也是倔的。 夜里。 越婈沐浴出来,坐在榻上绞着湿润的发丝。 殿门被推开,她听到男人的脚步声,却依旧坐在榻上没有动弹,垂着眼眸没有去看他。 君宸州脚步微停,看着她的背影,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片刻后才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他接过女子手中的布帛,动作轻柔地替她擦着发丝。 越婈唇角紧抿,心中既是对冯若嫣未死的不安,也是不虞和愤懑,她懒得废话,直接开口问道: “皇上今日去见了冯氏,赦免了她的死罪?” 君宸州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越婈解释,蛊毒这样离谱的事情,她会相信吗? 他循着梦中的记忆,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地前往南疆,协助裴慎寻那本记载着各种蛊毒的志书,沈院判和国师都候在宫中,他还在想待会儿找个借口让他们来给越婈看看,她到底有没有中蛊。 沈院判告诉他,蛊毒分为子蛊和母蛊,若是母蛊出事,子蛊及其依附的人也容易出事。 今日禁军副统领带人封了忠毅侯府,可冯氏的姐姐却不知所踪。 府中无一人看见她外出,她当真有些诡异。 他不能赌,不能让越婈的处境有分毫危险。 “杳杳...”男人的声音有些紧张,思忖片刻后他觉得还是不能骗越婈,不能让自己本就岌岌可危的信誉跌到零。 “冯若嫣的姐姐自小长在南疆,南疆人擅蛊,朕害怕,她在你身上下蛊...” 越婈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眼神中并没有多少相信。 南疆蛊毒确实一直有所传言,但是从未有人真的见过,真真假假谁又知道。 她从男人手中夺下布帛,走到菱花镜前坐下:“那就等皇上查清楚了,再来告诉臣妾吧。” 君宸州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不信自己的这套说辞。 一股无力感从心底升起。 “杳杳,明日朕让沈院判来给你看看...” 他话还没说完,越婈就打断了他,她轻轻掀起眼眸,眼中是微妙的神色:“冯氏是二皇子的母亲,皇上若是不忍心赐死她,臣妾也无话可说。” “不必用这些说辞来搪塞臣妾。” 君宸州眉心皱起,他走上前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和自己对视:“你觉得朕在骗你?” 从没人这般怀疑过他,君宸州忍不住语气硬了些:“昨日的巫蛊娃娃,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从来都不信朕,宁愿用巫蛊来诅咒自己。” 她的小伎俩这般拙劣,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从不介意越婈这些自保的手段,但自从在国师那知道了前世今生,他便开始忌讳厌胜之术这些迷信。 他害怕巫蛊真的生效。 他更受不了她怀疑自己。 越婈心底一直憋着气,闻言直接拍开他的手站起来:“原来皇上都清楚。” 她怒极反而笑道:“那皇上可清楚是有人要害臣妾,而臣妾只为自保,在皇上眼中,这是错吗?” “朕没说你错...” 越婈冷笑:“皇上这是后悔了,觉得昨日赐死冯氏是一时口快?所以先是用什么蛊毒来敷衍臣妾,如今又旧事重提,认为冯氏罪不至死是吗?” 气氛仿佛瞬间凝滞。 越婈褪去了温柔的神情,眼神格外的冰冷,甚至夹杂着失望、怨怼... 君宸州心底一慌,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朕没有这样想过,朕只是希望你对朕多几分信任,你可以告诉朕...” 他上前想要去牵女子的手,越婈却后退了两步,她冷冷地弯了弯嘴角: “信任?” 越婈自嘲地笑了:“臣妾又不是没有信任过皇上,可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她的死。 “皇上一定要臣妾再死一次才满意吗?” 君宸州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急切:“朕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 “够了!”越婈将这段时日以来所有的怒气都发泄了出来,她猛地推开男人,“皇上想怎么处置冯氏,臣妾一点意见都没有,臣妾的生死从来都不是皇上在意的。” 她冷冷地看了君宸州最后一眼,随即转身就进了寝殿,将殿门“砰”的一声摔上。 君宸州着急地上前敲门:“杳杳!” 越婈靠在门板上,胸脯被气得不断起伏着。 她懊恼地闭了闭眼,方才有些失控了。 冯若嫣不死,就好像有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她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外边男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在解释,可越婈头疼不已,她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她害怕去信任他。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终于安静下来,越婈靠着门板缓缓跌坐在地上。 冷静下来,越婈才回忆起他刚才说的那番话。 “一定臣妾再死一次......” “朕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越婈心里突然疑窦丛生,她适才口不择言,差点将前世的事情脱口而出,而君宸州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的话接得很自然... 越婈心中倏然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 难道他...想起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章 安充仪求和 越婈不知道君宸州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一夜难眠,翌日很早就起了身。 殿内气氛有些凝重,云荷小声道:“昨夜皇上一直守在外殿,今日早朝才离开。” 云荷有心想劝她,但越婈神色淡淡的,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她便不敢再多言了。 过了一会儿,云婵进来通传:“娘娘,安充仪来了。” “让她进来。” 越婈坐直了身子,勉强打起了精神。 她朝着进来的安充仪笑笑:“充仪姐姐倒是来得早。” 安充仪走到桌边坐下,这才轻笑着说道:“前儿发生这样的事,这几日宫中也没几个人睡得着。” 越婈敛了笑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捋着发丝:“充仪姐姐这次卖了我这么大个人情,若非你告诉我蒹葭阁中有问题,恐怕这次妹妹真是在劫难逃了。” 回宫那日,出发前安充仪站在她身侧,告诉了她要小心蒹葭阁中有异样。 越婈半信半疑,但等到回宫后,便派人仔细搜查了蒹葭阁。 后来小松子在后边院子的槐树下挖出一个布偶娃娃,上边是二皇子的生辰八字。 越婈将计就计,换成了写着自己名讳的娃娃,放在了内殿。 “只是妹妹实在好奇,充仪姐姐是怎么知道的?”越婈斜靠在榻上,目光幽幽地落在了安充仪身上。 安充仪浅浅笑道:“在围场的时候,叶婕妤就几次三番在我面前提起妹妹。” “当初因为静仪一事,我与妹妹有了嫌隙,这巫蛊之术叶婕妤便在我耳边说过。” “巫蛊是大罪,我并未接话,之后叶婕妤没再提起过,不过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便想着提醒妹妹一句。” 叶婕妤? 但查出来是珠云收买的人,而珠云已经死了。 珠云死得蹊跷,可冷宫那地方本就偏僻,人死了线索也就断了。 越婈忍不住皱眉,若说皇后和冯若嫣害她,一个是因为担心她分权,一个是嫉妒她得宠,可叶婕妤是为了什么? 她既无宫权也从不争宠,若真是她动的手,这般处心积虑又为的什么? 越婈起身走到安充仪身旁坐下,亲自给她斟了杯茶:“不论如何,也是因为安姐姐我才能有所防备,姐姐的恩情我记在心中了。” 安充仪自谦地笑了笑:“妹妹别抬举我了,瞧昨日皇上对你的维护,就算没有我,妹妹也不会有事的。” “我只盼我的静仪能够好好的,旁的都不在意。” 安充仪看向她,直言不讳道:“从前多有得罪,妹妹看在这次姐姐也尽了绵薄之力,可否一笑泯恩仇?” 越婈弯了弯眸子,以茶代酒敬了敬她:“我也从未记恨过姐姐。” 安充仪因为上次的事情一直担心自己报复她,越婈也能体谅她当母亲的心情,说实话之前也并未真的想要报复她,只不过想着不来往了便是。 这次安充仪真心求和,多一个朋友自然好过多一个敌人,越婈也没有拿乔的道理。 只是叶婕妤,和没死的冯若嫣,着实让她心中不安。 ------ 寿安宫。 殿内十分热闹,叶婕妤去给太后请安后便顺道来给德太妃也请了安。 德太妃正在和三公主说着话,越婈抄写完了一篇经书,这才起身呈给德太妃过目。 “快歇会儿。”德太妃含着笑给她倒了杯热茶,“你说说,这些日子整天往哀家这儿跑,是不是和皇上吵架了?” 越婈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太妃多虑了,臣妾来陪您说说话不好吗?” “好啊,当然好。”德太妃将她写的经书放在一旁,“你们这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平日就该多在一起玩玩,哪能天天陪着哀家抄经念佛的。” “就是。”三公主凑过来挽着越婈的胳膊,“咱们待会儿去御花园赏菊,听说花房培育了好多新鲜的品种。” 叶婕妤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哪怕三公主没怎么搭理她也不见她尴尬。 越婈点了点头,德太妃摆摆手让她们自己去玩。 两人正想出去,就听到通传声: “皇上驾到——” 君宸州一袭龙袍,身形高大挺拔,只是表情有些冷漠。 德太妃起身走下去:“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儿?” 君宸州扯了扯嘴角:“许久未曾来看望太妃了。” 他说着话,眼神却流连在越婈身上,眸底甚至有些委屈。 这几日越婈闭门不见人,他每次去都被云荷挡了回来。 她根本不想见他。 “杳...” 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越婈扯了扯淑元的袖子:“走吧。” 三公主瞄了眼君宸州的脸色,幸灾乐祸地拉着越婈就走了。 君宸州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想直接去把人扛走的冲动。 叶婕妤见状也起身:“嫔妾不打扰皇上和太妃,嫔妾告退。” 出了寿安宫,三公主贼兮兮地道:“真和皇兄吵架了?” “没有。”越婈眼睫颤了颤,避重就轻地说道,“最近心情有些不好...” “怎么了,你和我说嘛~” 叶婕妤不声不响地跟在两人身侧,闻言轻声笑道:“昭修仪可是因为冯氏的事生气?” “昭修仪受了委屈,可皇上许是有他的难处,冯氏好歹是二皇子的生母,娘娘也该体谅一下。” 越婈瞥了她一眼,并未接话。 叶婕妤也不在意,走到岔路口便微微屈膝:“嫔妾先告退了,嫔妾听闻玉华山最近风景正好,菊花开得盛,特意托人去带了些回来。” “修仪娘娘若是有空,可以来嫔妾宫里看看。” 越婈微微颔首,叶婕妤便离开了。 等她走后,三公主牵住越婈的手:“因为冯氏吗?皇兄也真是的,出尔反尔,她这么坏还不处死她。” 看出越婈确实情绪不高,两人也只在御花园随意走了几圈。 等三公主回到寿安宫,却发现君宸州还在。 她哼了一声:“皇兄怎么还在?” 德太妃去休息了,君宸州冷着脸问她:“刚才她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呀?”三公主瘪着嘴,才不告诉他呢。 男人周身气压很低,也没心思和她胡闹,三公主见状凑过来道:“皇兄想不想哄好杳杳?” 君宸州冷哼一声,身体却很诚实地问道:“怎么哄?” 三公主笑嘻嘻地坐下来:“前日我和杳杳在画风筝,我瞧她很喜欢。” 君宸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马上就起身往外走去。 三公主朝他做了个鬼脸,连句谢谢都没有,活该杳杳不理他。 回去的路上,君宸州沉声问道: “裴慎还没回来?” 杨海为难:“皇上,南疆路途遥远,这才几日功夫...” 除非裴大人会飞,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快。 君宸州气压更低了。 他不想冒险,一定要把南疆那本记载着各种蛊毒的志书拿到手上,他才能彻底放心。 第一百一十一章 玉华山 深秋时分,天气一天一天地冷下来。 越婈愈发不爱出门,整日就待在蒹葭阁中看看书做做女红打发时间,将宫门一闭,谁也不见。 前些日子君宸州还每日都要过来,就算她不见他,也是日日都未落下。 但自从那日在寿安宫见过一次之后,连着三日他都未曾出现了。 越婈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她被囚于这深宫之中,除了君宸州便再无人可以依靠。自从被带回来,她总是劝自己,忍着就好了,至少如今的君宸州对她挺好,她也不用再如同上辈子那样如履薄冰。 可冯若嫣一事让她如鲠在喉,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君宸州,仇人就在眼前,眼看着就要死了却被救回一命,让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心平气和地面对君宸州。 手中的书册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了地上,云荷弯下身子将其捡起来。 “娘娘还在为冯氏的事情忧心?” 越婈眉眼恹恹,随手将书册扔在了一旁。 “总归冯氏已经在冷宫之中了,她被贬为庶人,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云荷心中也有些疑惑,让冯若嫣那般自视甚高的人,一辈子待在冷宫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岂不是更解气? 越婈却不觉得,她只想斩草除根。 云荷思忖片刻,走近几步小声道:“娘娘若是想她死,也并不难。” 越婈抬起眼,就听云荷继续道:“冷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一个人,又非难事,娘娘若是决心已定,奴婢这就去办。” 越婈眼睫闪了闪,还未说话外间就响起了三公主风风火火的声音。 “杳杳!” 三公主一袭粉色宫装,裙摆上绣着穿花蝴蝶,十分娇俏可爱,像只小蝴蝶似的跑了进来。 越婈差点被她扑倒在榻上,连忙坐了起来:“怎么了?” 三公主拉住她的小手,整个人往她身上靠过去:“今天外面风好大,咱们出去放风筝吧。” “放风筝?”越婈看了眼外边,窗边的芭蕉叶被秋风吹得东倒西歪,地上的落叶扫了又掉,掉了又继续扫,宫人们忙活了一上午。 “外边这么冷,不想出去。”越婈缩了缩脖子,她最怕冷了,这才十月蒹葭阁中就燃起了炭火。 三公主眼珠子转了转,今天再不把越婈带出去,皇兄非得吃了她不可。 她挽着女子的胳膊撒娇:“走嘛走嘛~上次你还说陪我赏菊,结果呢?” “最近玉华山上菊花开得正盛,难得天气合适,你就陪我去玩玩嘛~” 见越婈神情松动了些,三公主又往她身边挪了挪,小嘴撅起来:“等明年开春我就要出宫建府了,到时候你想见我都没这么容易了。” “可是,要出宫...”越婈犹豫了,没有君宸州下令,她作为宫妃也没办法出宫去的。 三公主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好了,我都提前告诉皇兄了的,他答应了。” “他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没空管我们。” “好好好,我和你去。”被她缠得受不了,越婈只好答应下来:“我去换身衣裳。” 云荷给她换了一件鹅黄色织锦宫装,发髻上簪着青玉并蒂海棠钗,素净却不失雅致。 三公主等不及了,待越婈穿好披风,她就急忙拉着她往外走去。 玉华山就在京城附近,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山底。 山并不高,山上有一座玉清观,平时香火较旺,但许是今日外边风大,一路上都没什么人。 三公主带着越婈走在小径上,头顶的枫叶如花火般绚烂,四周各色各样的菊花正开得繁盛,隐隐的香气袭来,让人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不是说放风筝吗?风筝呢?”越婈抬头看了眼澄澈的天空,只有微弱的阳光和几朵漂浮的白云。 “马上就有了。” 三公主和她说着话,眼神却一直瞥着一个方向,越婈发现了,暗自叹了口气。 她这也太明显了吧... 须臾,两人走到半山的一处凉亭中歇息,三公主突然开心地跳了跳:“杳杳你快看!” 越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起头,只见刚才还空荡荡的蓝色天空,此时飞扬着数十盏风筝,有各式各样的形状,优雅地随着清风飘荡在无尽的蓝天之下。 越婈驻足看了许久,才慢慢收回目光:“是你的主意,还是你皇兄的主意?” 三公主咬了咬唇瓣:“是我俩的主意...” “不是故意骗你的。”三公主可怜巴巴地围着她,“我看你最近心情也不好嘛,猜到你和皇兄闹别扭了,这才想这一出...” 越婈也没真生气,淑元今天这么反常,她早猜到其中有什么猫腻。 但她如今不太想见君宸州。 这里离玉清观不远了,越婈猜到君宸州八成就在那儿等着自己,转身就朝山下走去。 “杳杳!” 三公主急忙跟上她,却不想这时,丛林中突然冲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直直地就朝着两人冲过来。 “淑元!”越婈连忙拉了三公主一把,自己却被那人推倒在地上。 一股恶心的臭味袭来,越婈脑袋瞬间发胀,下一瞬就感到脖子上贴了个冰凉锋利的东西。 今日出宫两人只各带了一个宫女,跟在后边的暗卫见状立马现身,牢牢地把守着四周。 越婈被那人强硬地抓着站起来,锋利的匕首抵在她脖颈上。 三公主腰都差点被推断了,她龇牙咧嘴地撑起身,目光紧张地盯着那人:“你是谁?” 今日皇兄特意让她带着越婈出宫,按理说这玉华山附近都有守卫,怎么可能让一个刺客闯进来。 “嗬嗬...”那人喉咙间发出几声怪异的笑声,她胁迫着越婈缓缓往后退,枯燥干黄的头发丝挡住了她的脸,整个人又脏又臭,腿脚似乎还有些不灵活。 “冯若嫣。” 越婈微微侧过头,看清了她的脸。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冯若嫣死 三公主目瞪口呆,这女人不是进冷宫了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还躲过了禁军来了玉华山? 身后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越婈抬眼,便见君宸州急切地走来,素来稳重的面上出现一丝裂痕,就连衣袍上沾了枯叶也浑然不觉。 “别过来!” 冯若嫣形容癫狂,声音格外的难听:“我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三公主急得跳脚:“你到底要干什么?只要你不伤害越婈,你要什么都好说!” 冯若嫣只是冷笑,凑在越婈耳边说道:“你想不想知道他有多在乎你?” 她眸中倒映着男人紧张的神色,忍不住地笑出声:“越婈,你还真是好命,两辈子都有他爱着你。” 只是她的嗓子似乎是受过伤,笑声如同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越婈脸色一凝:“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冯若嫣突然变了脸,“你早就想起来了是吧,所以这辈子你对他欲拒还迎,才会这么顺利地坐上修仪的位置。” 越婈心头一紧,冯若嫣竟然想起了从前的事? 她淡漠地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也无所谓。”冯若嫣直勾勾地看着远处的男人,“我不好过,你们也同样不好过。” “让他像上辈子那样,看着心爱之人死在面前,足够他悔恨一辈子了。” “够了!”君宸州厉声斥道,“冯氏,若你胆敢伤害越婈,你们冯氏一族都会受你连累。” 他目光阴沉:“放开她,朕或许还能留冯家人的命。” 冯若嫣放声笑了出来,阴恻恻的笑声在丛林中显得格外诡异:“皇上的话,我能信吗?” “从前没有这个女人的时候,你也说过会对我好,可后来呢?!” “你背信弃诺,甚至将我做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冯若嫣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从来都不是我害了她,是你!” “若不是你给了她宠爱又保护不了她,何至于让她死在你面前?” 越婈被她用刀抵着喉咙,可不知是冯若嫣太累了还是她的手有问题,她的手腕一直在颤抖,甚至险些拿不住刀把。 君宸州听着她这番话,清亮的黑眸中压抑着熊熊怒火。 君宸州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拳,手背上青筋迸出,骨节泛白。 冯若嫣心中的恨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只后悔自己想起来得太晚了,上辈子越婈死后,君宸州查出了是她下的蛊毒,将她做成人彘,折磨了多年。 这辈子她借口给越婈下了蛊,让君宸州留了她一命,可他却叫人挑断了她的手筋,割破了她的喉咙。 等她想起这一切时,已经太晚了。 可她不甘心,哪怕注定要死,她也不想看着越婈好过。 所以在有人找上来,让她来行刺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不论成不成功,至少都能让他们反目! “你以为他会一直爱你吗?”冯若嫣肆意地笑着,“再过几年,等他没了兴趣,你就会像上辈子一样去死,没了我,照样还有别的人横在你们中间。” 她要这根刺,永远扎在越婈心中。 越婈胸膛起伏着,仿佛有感应一般,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了君宸州焦急的神情。 冯若嫣带着越婈步步往后退,她手上用力,甚至在越婈脖子上划出了一小道血痕。 越婈趁此机会,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她的手腕,刀尖划过自己的下颌,带起一滴血珠。 冯若嫣的手本就是强硬接上了筋,被她捏到了伤处,额上瞬间冷汗直流。 君宸州眼底戾气横生,没人看见他怎么出手的,可冯若嫣却感觉到手腕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本就被挑断手筋,只靠勉强接上的手瞬间失了力,匕首“砰”的一下掉落在地上。 越婈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君宸州眼中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狠戾,他指尖微动,只一个手势,谢清崖便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霎那间,如雨般骤急的利箭破空而出。 越婈被男人紧紧抱在怀中,他挡住了她的耳目,可呼吸间却是浓浓的血腥味,利箭刺破皮肉的声音让她忍不住颤抖 鲜血溅到了草丛中,冯若嫣倒下去时,一双醒后的眸子还睁得大大的。 万箭穿心。 死不瞑目。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昏迷 密林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越婈心跳如雷,靠在男人怀中仿佛四肢都僵硬了一般。 “没事了...”君宸州抚摸着她的后背,低下头去看她脖子上的那道痕迹,所幸只是划伤,渗了点血珠出来。 他急忙从衣服上扯下一截布料,想要替她包扎一下。 “我没事...”越婈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虚弱,“我想回去...” 余光瞥见冯若嫣的尸体,血肉模糊,密密麻麻的利箭射在上面,让她忍不住反胃想吐。 越婈恍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冯若嫣的时候。 那是前世,她被册封后没多久就是新妃入宫的日子,而冯若嫣是新人中位份最高的,正五品美人。 她出生于忠毅侯府,纵然年岁比之其他秀女大了些,但样貌同样是娇美可人。 在坤宁宫请安的时候,冯若嫣坐在她上首,很是热情地与她交谈着。 在很短的一段时日内,冯若嫣表现得很是平易近人,甚至几次来蒹葭阁与她闲聊。 可能她自己都不记得了,两人之间有过这么一段和平共处的日子。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越婈想,是那年端午佳节。 太后有意提拔冯若嫣,让她在宴席上献艺,并赏赐了许多东西,也得了君宸州的赞赏。 谁料当晚君宸州却来了蒹葭阁。 从此冯若嫣就恨上了她。 她嫉妒自己得宠,可越婈同样羡慕她们这些家世优渥的人。 若是她能像冯若嫣一样有个能给自己撑腰的娘家,她就不必在宫中步步惊心,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 只能说人各有志,造化弄人。 看着曾经也风光过的人变成如今这血肉模糊的样子,越婈闭了闭眼,移开了视线。 君宸州担心她被吓到了,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三公主也凑上来查看越婈的情况。 她自责地哭道:“早知道就不带你出宫了...” 越婈替她擦了擦眼泪:“谁又能想到呢?不怪你。” 君宸州眉眼冷下来,冯若嫣一个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的女人,是怎么出了冷宫?又是谁帮她接好的手脚? 不知想到什么,君宸州突然脸色发白,他紧紧握着越婈的胳膊,急切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越婈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摇头。 “不行,要赶紧回宫!”君宸州再顾不得其他,弯下腰就想将越婈打横抱起。 他不知道冯若嫣说的是真是假,若是越婈真的中了蛊,那如今冯若嫣已死,越婈她... 君宸州脸色惨白,额上是细细的冷汗,越婈有些疑惑,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奇怪。 两人还未站起来,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响动,君宸州剑眉紧皱,极快地搂住越婈一个侧身。 一支利箭擦过他的手臂,重重地钉在了树干上。 树叶摇摇晃晃地落了下来。 “有刺客!”谢清崖立即抽出剑,守在君宸州身侧。 一群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暗卫和禁军拿起武器与之缠斗。 谢清崖打掉射过来的弓箭,将三公主也护在身后,厉声道:“皇上快走!” 密林中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出没,君宸州一手护着越婈,一手拿着剑将意图行刺的黑衣人斩首在地。 鲜血喷溅到越婈的衣服上,她的发髻也变得有些凌乱了,死死握着三公主的手。 黑衣人到底比不过训练有素的禁军和暗卫,不过片刻,林中的黑衣人越来越少,谢清崖也重重松了一口气。 君宸州控制住一个冲过来的黑衣人,他收回一分力道,正想活抓黑衣人的时候,那人突然嘴角流出鲜血,眼珠子都要胀出来了。 一看便知是服毒自尽。 男人眸色深沉似墨,冷声道:“谢清崖,留活口。” “是!” 密林中仿佛被血洗了一遍似的,三公主吓得瑟瑟发抖,紧紧贴在越婈身上跟着她往山下走。 打斗之间几人早就远离了上山的台阶,如今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也不知身在何处。 谢清崖走在前方开道,将众人引到山沿处,三公主伸长脖子看出去,不远处就是一片密林,深得看不清尽头。 谢清崖招呼众人往外走些,最好能找到山沿:“顺着山沿能更好地观察前方的路,若是走在密林中,大树参天,容易迷失方向。” “且林中都是血腥味,微臣担心引来山中的猛兽。” 三公主连连点头,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碰见这场面,小脸被吓得煞白,紧紧贴着越婈跟在她身后。 却不料她腿脚发软,下山的时候好似被石头绊倒了,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栽,恰好扑到了越婈后背上。 越婈急忙稳住身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君宸州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身,正想斥责三公主,就听谢清崖撕心裂肺的声音:“皇上当心!” 远处一支暗箭袭来,直直冲着在他怀中,背对着的越婈。 君宸州面色一变,本能地掐住女子的腰侧猛地转身。 利箭划过越婈的胳膊,正中君宸州的肩膀。 “皇上!” 越婈只觉得眼前一黑,温热的鲜血溅到了她的脸上。 君宸州脸色瞬间苍白,虽然未中要害,但还是很痛。 他抬起手,指腹擦过女子脸颊上的血迹,却不想自己手中的血痕更多,将女子原本白皙的小脸弄得更加狼狈。 看着越婈面上的鲜血,君宸州突然感到额头突突地跳动,似有什么东西即将汹涌地喷出一般。 剧烈的头痛混杂着身上的疼痛,君宸州几欲晕了过去。 越婈连忙扶着他,男人高大的身躯压在她肩上,所幸谢清崖急忙赶来接过人:“回宫!” 君宸州的意识还未消散。 他从前在战场上更严重的伤都受过,肩上的伤口根本不算什么。 可他万分头疼,呼吸也像是快要喘不过来。 君宸州感到身上逐渐发凉,随后一件带着让他格外安心气味的披风披在了他身上。 是越婈身上的香味。 她独有的味道将他包裹着,君宸州下意识地去寻觅更多。 脑海中闪过五光十色的画面,那些时常在梦中一闪而过的画面,逐渐清晰。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题外话】—— 记忆加载:▁▂▃▄▅100%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真的喜欢自己吗? 回到宫中,圣上遇刺的消息不宜闹得太大。 所幸现在后宫中各人都安分了不少,没有人敢跑到御前来打探消息。 但太后那儿还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彼时太后正和太妃在寿安宫中说话,谢清崖派人送了三公主回来,三公主一进殿就哭哭啼啼的,裙子上还满是鲜血,吓了两人一大跳。 问了来的禁军才知几人出宫遇到刺客。 太后脸色铁青地站起来:“皇帝可有事?” 禁军得了吩咐自然不敢说出实情,三公主也是顾左右而言他。 她搂着德太妃的胳膊:“母妃,我想回去歇会儿...” “好好好...”德太妃爱怜地替她擦着脸,吩咐宫人,“快送公主回去。” 见太后面色难看,德太妃劝道:“谢大人和杨公公都守在乾元殿,看淑元那样子,皇上应当伤得不重。” 三公主最是藏不住心事,看她面上有担忧但并未失态,事情应当不严重。 太后咬牙切齿:“好好在宫中待着何至于出事,自从那个昭修仪进了宫,哀家就没一天安生日子。” 德太妃面露尴尬,好声劝着:“今日是淑元的错,是她贪玩央着皇上和昭修仪出去的,哪能怪昭修仪?” “明儿我就带淑元去皇上面前请罪,太后快别生气了。” 太后却听不进德太妃的劝阻,她敷衍了几句就带着人径直往乾元殿去。 乾元殿。 小福子守在殿外,看见太后来势汹汹的,暗道一声不好。 他连忙迎上去,却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太后的步伐: “奴才参见太后娘娘。” “皇帝如何?”太后眼中的焦急不似作假,纵然要问罪,也要等君宸州好起来。 小福子弓着身子笑道:“太后娘娘放心,皇上只是受了点轻伤,沈院判已经来看过了。” “轻伤?”太后怒极,“让开,哀家要去看看。” 小福子一个眼神,殿外的侍卫都不着痕迹地挪过来,阻挡了去路。 “太后娘娘见谅,皇上受了伤需要静养,吩咐了不准人打扰。” “哀家是他的母后,有何进去不得?” 小福子脸上笑嘻嘻,语气中却是十分强硬:“太后娘娘莫为难奴才,皇上怕您担心才不让您进去,等皇上好了自然会去寿康宫请安。” 若是让太后闯进去,他这御前太监还做不做了? “你当真是好样的。”太后咬牙,“敢阻拦哀家?!” 小福子愈发恭敬:“太后娘娘宽心,皇上休息好了,定会去见您的。” 殿内。 沈院判和太医院的诸位太医都守在寝殿内给君宸州诊治。 带着血的利箭被拔出来,经沈院判再三确认,上面没有毒,只是一支普通的箭。 谢清崖将信将疑:“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会昏迷?” 他跟着圣上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既然是一支普通的箭,怎么会导致皇上昏迷不醒? 沈院判挠了挠头:“这...皇上失血过多,也许休养一夜便可醒过来...” 其他几位太医也都是这样说,谢清崖紧皱的眉头却不见一丝松缓。 “微臣先去为皇上煎药。” 越婈守在君宸州床边,男人一直死死握着她的手,根本挣脱不掉。 杨海见状只好让宫人打了水过来给她清洗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越婈才觉得那股瘆人的血腥味散了些。 云荷担忧地给她处理着脖子上和手臂上的划伤,絮絮叨叨地念着:“虽然只是划伤,但若是留下疤痕了可怎么办?” 越婈唤人拿来铜镜,她看了看,只是几道浅浅的划痕,明天起来说不定就结痂了:“没什么大事,你去找魏朝拿瓶药膏就好了。” “对对,奴婢这就去!”云荷显然比她自己还在意这伤痕,给她擦了药风风火火地就跑出去了。 越婈无奈地摇摇头。 “杨公公,三公主怎么样了?” 杨海听到她问,忙回道:“公主无事,只是受了惊吓,奴才已经让人送她回了寿安宫。” “那便好。”越婈松了口气。 她坐在床沿,低头看着男人苍白的脸色,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般脆弱的样子。 越婈动了动手,却不想君宸州似乎察觉到什么,抓得更用力了。 “杳杳...”她隐隐听到君宸州发着颤的声音,他喃喃地叫着自己的名字,薄唇发白,看起来十分脆弱。 越婈拿着布帛给他擦着额上的汗水,她眼神有些复杂。 今日两次,当那利箭朝着自己射来时,君宸州都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自己面前。 他在想什么? 越婈心中有一丝震撼,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甚至觉得荒谬。 他是帝王,若是他真的出事,膝下又没有适龄的皇子,恐怕整个熙国都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越婈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面颊,刚毅的面容依旧俊朗,只是多了分脆弱。 他真的喜欢自己吗? 不多时,沈院判端着药走进来,打断了越婈的思绪。 “还请娘娘将圣上扶起来一些,微臣好侍奉圣上用药。” 越婈动了动手,却不料男人察觉到她想离开,更用力地抓住了她的小手。 沈院判有些尴尬地看了杨海一眼,杨海一脸苦恼。 “放在这儿吧,本宫来喂药。” 不想他们为难,越婈让人将药放在床沿,自己空着的那手拿着勺子喂他。 所幸君宸州很乖地喝了药,也没折腾她。 杨海见状讪讪:“娘娘不如今夜在这儿陪陪皇上?” 不等她拒绝,杨海就叫人又搬了一床褥子过来:“皇上身上有伤,未免碰到,娘娘盖这一床褥子吧。” 越婈无法,只得在床外侧躺下,被子里的手还被男人紧紧攥在手心。 所幸龙床足够大,不然她担心自己晚上碰到他的伤。 今日这一遭,越婈身心俱疲,不多时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察觉到身侧女子的呼吸逐渐平稳,君宸州这才缓缓睁开眼。 黑夜中,他的眼眶泛着红,藏匿在眼底的神色万分复杂,似是悔恨、自厌和怜惜... 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男人脸侧滑落,隐没在软枕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前世:初见 君宸州第一次见到越婈,是崇安五年,二月十八。 乾元殿照例有四个宫女能进内院伺候,这一年放了一个年满出宫的,殿中省按着规矩补了一人进来。 那日,阿嫣领着她进来的时候,君宸州恰好站在窗边。 凛冬将散,初春的阳光落在琉璃瓦上,院子里的桃花随着清风摇曳,飘落的花瓣被风吹到她的发髻上。 女子拨弄了一下鬓边,她姣好的眉眼微微蹙起,柳眉杏眸,如同桃花般娇艳欲滴。 阿嫣侧着头在和她说些什么,女子不住地点头,眉眼间拢着浅浅的笑意,似朝霞映雪,新月醉人。 君宸州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这宫中并不乏貌美的宫女,美人他见多了,但也总会有些人,不经意间就让他心中泛起涟漪。 越婈是内院宫女中年纪最小的,入宫时间也很短,因此她很少能进殿伺候。 不过这小姑娘的心思浅显得好笑。 每次她进殿,都有些出格的举动,譬如不小心将砚盘中的墨水洒出来、不小心将茶水倒在他的衣摆上,君宸州仿佛在看一只不太聪明的小猫,费尽心思地想要引起主人的注意。 从前并非没有宫女借着侍奉的名义想要攀高枝,他反感这样的事情。 但在越婈身上,他似乎格外的宽容。 许是因为她的一双美眸格外澄澈,君宸州看不出她有什么坏心思,反而觉得可爱。 皇后生辰那日,那杯加了料的酒他浅尝了一口便已知晓,饮下的酒并不多,不足以让他失控。 可是当越婈进来的那刻,当她纤细的手指覆上了自己的肩头,君宸州仿佛气血上涌,径直将人拽入了浴池中。 “啊!” 女子发出一声惊呼,头上的珠花掉落在浴池中,粉色的宫装紧紧贴在她玲珑有致的娇躯上。 浴池中的水对她而言有些深,她本能地攀附在他的肩头,目光中还带着一丝惊惧。 君宸州掐住她的下巴,凶狠地吻了上去。 不知是顺了她的心意,还是顺了自己的心意。 殿内水汽氤氲,水珠混着汗珠沿着女子白皙的脖颈滑落,君宸州吻过她的脸颊、樱唇、锁骨... 女子瘦削的脊骨靠在池壁上,她闭着眼,轻轻咬着唇瓣,却还是阻挡不了那破碎的娇吟声。 君宸州却是直直地看着她,看着她随着自己的动作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女人已经近乎晕厥,池中的水快要凉透了,君宸州才抱着她出了浴池。 女子白净的脸颊贴在他的颈侧,微弱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边,让他强制压下去的欲望又冲了上来。 越婈娇柔的身子软得不成样子,细白纤长的双腿搭在木椅的扶手上不断摇晃,她呜呜咽咽地抽泣着,一直到天明... 翌日。 下朝回来,杨海进来禀告: “皇上,刚才太医来了趟,说越...越姑娘受了点伤,可能要养一段日子。” 君宸州想起昨夜,他从未有这般失控的时候。 竟然把她弄伤了。 “让她好好休养。” 君宸州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有懊恼、怜惜,甚至隐隐有一丝逃避。 身为帝王,他不该是昨夜那个样子的。 那之后,他册封越婈为正七品选侍,赐居蒹葭阁。 一连半个多月,他都没有再去见过她,只是听杨海提及,她身子不太舒服,一直在蒹葭阁中未出来。 直到一个多月后。 那日他从寿康宫出来,恰好是坤宁宫请安散了的时辰。 宫道上,越婈十分不巧地和齐贵嫔碰上了。 齐贵嫔仗着自己有身孕,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就连皇后和颖昭仪等人都懒得去触她的霉头。 越婈想要避开,但是齐贵嫔已经带着人停在了自己跟前。 “嫔妾参见贵嫔娘娘。” 越婈规规矩矩地请安,自打她那次侍寝后就再没见过圣上,宫里都谣传是她趁着圣上醉酒爬床,惹了圣上不喜。 齐贵嫔看着面前柔柔弱弱的女子,心里着实不爽快。 本来圣上来后宫的日子就不多,偏偏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宫女来,还长得这般貌美。 她慢悠悠地抚了抚并不明显的肚子,神情傲慢:“越选侍在这儿做什么?挡了本宫的路。” 越婈低着头小声道:“嫔妾要从这儿回蒹葭阁...” 听到“蒹葭阁”三个字,齐贵嫔更是心里不痛快,那么好的宫殿给这个贱婢住,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上前一步,越婈下意识地往后退,就听她怒声道:“本宫没叫起,你也敢起来?” “嫔妾...” 齐贵嫔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没规矩,果然是奴婢出身的。” “既然学不好规矩,本宫就只能代皇后娘娘管教下你了。” 她冷冷地勾了勾唇:“你就在这儿跪上两个时辰,好好长长记性。” 说完她扶着宫人扬长而去,越婈不敢违抗,跪在了青石板上。 只是片刻之后,面前突然多了一道阴影。 越婈下意识地抬起头,红红的美眸就这样撞进了男人的目光中。 君宸州皱眉看着她这委屈可怜的模样,一时有些哑然。 齐贵嫔让她跪就跪了?这宫中何时轮到齐贵嫔做主了?但凡她硬气点,直接去找皇后做主,也不至于受这委屈。 “皇...皇上...”越婈声音十分柔弱,单薄的双肩轻颤着,杏眸含着泪珠,要掉不掉的样子有几分滑稽。 “起来。” 君宸州冷着脸朝她伸出手,顺势吩咐杨海:“齐贵嫔不遵宫规,罚俸三月。” 说完,他再见不得越婈慢吞吞的动作,直接弯下腰将人拽了起来。 越婈有些没站稳,动作凝滞了一瞬,但她很快就站好了,也没表现出哪里不舒服。 她这么乖巧懂事,君宸州反而有了一丝不虞。 是对自己的不虞。 那日的事情说到底也是皇后的错,她纵然有些小心思,也没主动勾引过他,他不该把气撒在她身上的。 “皇上?”见他一直不动,越婈悄悄扯了下他的袖子,望着他的眸子如同秋水,“皇上可是要去御书房?” “不了。” 在女子略显惊讶的目光中,他弯下腰将人打横抱起来,声音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去蒹葭阁。” 第一百一十六章 前世:兔子灯 打那之后,他就开始宠着越婈。 她很合自己心意,又乖又懂得怎样讨好自己。 短短几个月,就从正七品选侍晋封为正五品美人,宫女出身的嫔妃晋封向来比之旁人要难些,虽然后宫中隐有微词,但君宸州并不太在意这些规矩,他喜欢就晋了。 他对越婈,就像对一只听话的宠物,正是爱不释手的时候。 这样的心态是在那年元宵宫宴的时候改变的。 那年除夕,他带着越婈出宫游玩,给她买了一只兔子灯。 虽说是他赢来的奖品,但是民间做得这些东西都略显粗糙,丝毫不及宫人匠人的手艺。 见女子提着那盏灯正在兴头上,君宸州也没说扫兴的话。 回了宫后,他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 没过多久便是元宵佳节,宫中设宴。 越婈恰巧染了风寒不能出席,君宸州让杨海去吩咐御膳房,多做些她喜欢吃的东西送去蒹葭阁。 宫宴上觥筹交错,君宸州却是兴致缺缺,每年都是这些东西,他早都看腻了。 正想出去透透气,就见杨海匆匆走进来,附耳说道:“皇上,五公主和冯婕妤在蒹葭阁和越美人起了冲突。” 君宸州立即放下酒盏,起身往外走去。 却不想在他快到蒹葭阁时候,太后和皇后等人也听到了风声赶了过来。 蒹葭阁中,他只看见越婈跌倒在雪地上,而五公主气势汹汹地站在那儿叉着腰,冯氏拉着五公主的手似乎在劝什么。 不等他开口,杨海就很有眼力见地上前去将越婈扶了起来。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眼眶红红的,却强忍着没有哭。 “怎么回事?”君宸州声音冷厉,五公主都不自然地抖了下。 冯若嫣暗自推了推她,五公主这才抢先一步说道:“皇兄,我不过是想看看这盏兔子灯,谁料越美人死活不愿意,争执间那灯不小心掉在雪地里,摔坏了。” 冯若嫣煽风点火:“公主也不是有心的,偏偏越美人不饶人,五公主这才不小心将她推倒了。” 太后嫌恶地瞥了一眼越婈:“真是会惹事。” 今日这么多皇亲国戚进宫,偏偏她在这儿胡闹。 “来人...” “行了。”君宸州打断太后的话,语气淡淡,“一盏灯罢了,有什么要紧的。” 他冷眼看向冯若嫣和五公主:“还不回去。” 五公主张了张嘴,但觑到男人的脸色,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拉着冯若嫣就离开。 君宸州回过身对着太后道:“母后还是先回太和殿吧,都出来了恐怕留在殿中的人胡思乱想。” 前方宴席还没结束,君宸州只吩咐宫人照顾好越婈,自己也离开了。 可是他没看到,身后女子失望而伤心的目光。 对他而言,只是一盏普通的灯,若是事情闹大了,在这样的场合就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且当时太后已经有些生气了,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件事,省得再生波澜。 这样的灯,宫中库房中不知道有多少,越婈若是想要,明儿他就叫人送来。 那日夜里,君宸州去了坤宁宫。 此后朝事繁忙,直到三日后傍晚,他才来了蒹葭阁。 可是殿门前空空荡荡的,往日那个一听他要来就早早打扮好出来等着他的女子不知在何处。 宫人守在门外,看见他来战战兢兢地跪下。 君宸州面无表情:“越美人呢?” 他瞥见殿内连灯都熄了,一时有些担忧,她的病还未好吗? 小太监语气磕磕绊绊的:“主子她...还在病着,说不宜面圣。” “太医来看过来了吗?” 彼时君宸州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以为越婈病着不爱见人,他进殿去看了看,可是女子已经睡下了,他也不好惊醒她。 可是一连数日,越婈都闭门不见,君宸州才觉得不对。 “她还跟朕赌气起来了?” 在听到越婈又一次以身子不适拒绝侍寝后,君宸州脸色骤冷,拂袖而去。 为了一盏灯,她竟然和他使性子,真是平时太惯着她了! 连着一个月,君宸州都没再踏足蒹葭阁。 宫中的人见风使舵,送往蒹葭阁的红萝炭被人扣下来,越婈本就身子虚弱,一下子又病倒了。 杨海听到后,暗自揣测着男人的心思,还是将这件事禀告了上去。 君宸州登时就将桌上的笔墨扫落在地,声音冷厉:“好大的胆子!是谁克扣了越美人的东西,统统拉出去杖毙!” 他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杨海急忙追上:“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 男人头也没回:“蒹葭阁。” 寝殿中。 越婈喝了药刚歇下,却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她恹恹地睁开眼,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撞入眼中。 “皇上?” 君宸州快步上前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冷着脸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有些发烫。 “去传太医。” 他原本来之前还有些生气,但瞧见越婈这病怏怏的模样,原本就瘦弱的身子愈发显得消瘦,那点子生气顿时变成怜惜了。 他尽量放缓了语气:“躺好,还病着乱动什么?” 越婈轻咬着唇瓣,压抑着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不多时宫人搬着炭盆进来,沈院判也匆匆赶来为她诊脉煎药,冷冷清清的蒹葭阁一下子热闹起来。 越婈吸了吸鼻子,主动拉住了男人的衣袖。 在他清冷的目光下,她手指蜷了蜷,挂着泪珠的眼睫轻轻颤着:“皇上别生气了,嫔妾知道错了。” 她不该去奢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他心中,自己就和那盏兔子灯一样无足轻重。 君宸州本能地轻抚着她瘦削的脊背,虽然板着脸,但心中愈发柔软: “知道就好。” 下次再怎么和他置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越婈往他怀里缩了缩,缓缓闭上眼。 她只是想通了,她出身不好,若是没有了宠爱,谁都可以作贱自己。 她没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既然君宸州给了她台阶下,自己也不必再这般心高气傲了。 她又没有傲气的资本。 见女子这么乖巧,君宸州却以为她是不生气了。 “下次再生气也不准作践自己的身体,内务府那些奴才再敢怠慢你,就直接来找朕。那兔子灯,你要是喜欢朕再叫人给你做。还有慎禾,朕已经罚她禁足,朕知道你不会去挑衅旁人,定是她的错......” 君宸州絮絮叨叨地念着,但一低头,却发现女子已经睡着了。 许是那药中有安神的成分,她睡得很熟,根本没听到自己的话。 男人抚摸着她柔嫩的小脸,又在她泛着潮红的脸颊上捏了捏,心中的戾气渐渐消散。 原来她也会生气。 而自己,不想她生气。 君宸州好像有些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对越婈,是喜欢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前世:刺青 那日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变了一些,变得更多的君宸州。 从前他给越婈的更多的是漫不经心的宠爱,想起了就逗一下,忙起来就抛诸脑后。 但那件事情后,他总觉得亏欠越婈,愈发喜欢留宿蒹葭阁,各种赏赐也如流水般进了蒹葭阁。 开春的时候,太后举办了赏花宴,宴请了诸多命妇和世家小姐。 君宸州无心参加这样的宴会,他正在御书房批着奏折,突然见杨海急匆匆地小跑着进来: “皇上。”杨海气喘吁吁,“刚才在御花园中,越美人不小心冲撞了冯婕妤。” 撞了就撞了,就越婈那小身板,撞一下能怎么样? 没等君宸州说话,杨海急促地道:“冯婕妤跌倒后觉得身子不适,太医来看后说她怀孕了,这会儿人已经被抬回了含章宫。” 君宸州脸色骤冷:“太后也在?” “是,今日是太后娘娘办的赏花宴,也是太后娘娘下令将冯婕妤送回含章宫的...” 男人倏然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含章宫中,君宸州到时便听到太后正在责骂越婈。 女子瘦削的身子跪在殿中,格外的孤立无援。 男人冷着脸走进去,看着越婈身边的宫女畏畏缩缩地低着头,忍不住怒声道:“还不扶你家主子起来!” “皇帝...” 太后刚开口就被他打断:“冯婕妤如何了?” 太后皱着眉头,似乎很是生气,还是皇后解释道:“冯妹妹没事,太医说只是有些动了胎气,头三个月需要静养。” “那便好。” 君宸州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越婈一眼,许是接收到他的眼神,女子胆子大了点,轻声解释道:“皇上,太后娘娘,嫔妾并非故意撞到冯婕妤的...” “嫔妾正从凉亭中出来,冯婕妤突然从旁边灌木丛的方向走出来,那灌木丛太高,嫔妾不知那里有人...” 而且她走得慢,冯若嫣像是故意往她身上撞一样,可她又有宫女扶着,怎么就突然摔倒了。 太后冷笑:“不知道你便没有罪了?冯婕妤的胎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哀家决饶不了你!” “太后娘娘...”床上的冯若嫣虚弱地出声,“不怪越妹妹,也是嫔妾走路不当心...” 太后坐在床沿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就是太心善了,你放心,哀家绝不允许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害哀家皇孙。” 她意有所指地怒视了越婈一眼。 “好了,母后息怒。”君宸州眼中有些不耐。 “息怒?”太后怒极,“忠毅侯府世代忠良,如今他们的女儿进了宫被人撞得动了胎气,你也不担心他们不满?” 君宸州冷嗤一声。 不满? 忠毅侯府再如何也不过是臣子,不忠心的臣子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君宸州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若是私底下冲撞了一下,反正冯若嫣也没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罢了。 偏偏今日这么多命妇在,被这么多人看到,冯若嫣又诊出怀着身孕。 她越表现得通情达理,越显得越婈不懂规矩。 君宸州知道,若是他什么表示都没有,太后这儿定然过不去。 越婈终究在后宫中,在他顾及不到的时候,她这么柔弱的性子还不知要怎么被太后为难。 但同样的,君宸州不想罚越婈,他只能答应太后,将原本要给她晋位的圣旨暂且收了回去。 那日之后,南边发生水患,前朝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君宸州暂且顾不上后宫的事。 可越婈却以为他在生她的气,竟然想出在身上刺青的法子来讨好他。 没人知道当他看到女子腰间那抹旖旎的刺青时,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每个夜里,他都喜欢将她抱在怀中,从身后缓缓吻着她白皙的脊骨,在那抹刺青上流连。 情欲之中,她周身都泛起了粉嫩,连带着那朵洁白的莲花,也显得格外娇艳欲滴。 君宸州不再抑制自己,在她身上失控了无数次。 偶尔他脑中也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当个昏君罢了,溺死在这温柔乡中... 越婈此举放在宫中还是太过大胆出格了些,第二日下了朝后他便听说她在寿康宫被罚了。 君宸州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去了寿康宫。 入目的是女子苍白的小脸和摇摇欲坠的身躯。 那是第一次,他顶撞了太后,与太后有了嫌隙。 太后是他的生母,也是自幼抚养他长大,君宸州小时候也曾期盼过来自母亲的爱。 但先帝的后宫中皇子众多,他既非嫡出也非长子,并未占有太多的优势。 从记事起,太后对他便永远是板着一张脸,每日两人之间的谈话唯有询问他功课如何?先帝是否赞赏过? 等到他十五岁后开始出入朝堂,时常在外办差,与太后之间的感情便更加淡薄了。 君宸州很少看见她笑,印象最深的一次,便是他十八岁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刻。 先帝的皇子死的死败的败,最终他独占鳌头。 太后许是就此放下了心,自己也能在后宫中扬眉吐气,对他的关心也多了许多。 但那时的他再不需要这些关心了。 君宸州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当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时候没人关心,当他差点被决堤的洪水卷走时没人关心,当他在疫区高烧不退时也没人关心。 只有他功成名就,太后才能看到他。 他也并不恨太后,在人前他与太后母慈子孝,甚至太后自己也这么认为,认为他是个孝顺的儿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感情淡漠,懒得在意。 他擅长用温润和外表,来掩饰那颗淡漠的心。 越婈是唯一一个让他枯竭多年的心泛起涟漪的人。 初时他只当她是个讨人喜欢的玩意儿。 她也有着自己的私心,君宸州知道她不想再过那经常被打被骂的日子,但他不介意,他是帝王,她奢求的东西在他看来轻而易举。 她有野心但不多,她会哄他开心,也会和他撒娇闹脾气,连他记住她小小的爱好,她都能高兴很久。 他最爱她那双澄澈的杏眸,如同一汪清泉,洗涤了他身上的戾气。 就真的像是一个满心是他的小妻子一般。 让他感到了寻常人家的感情。 第一百一十八章 前世:怀孕 越婈仿佛和冯若嫣天生犯克一般。 那事过去没多久的某一日,君宸州正在乾元殿中看折子,小福子便进来禀告: “皇上,越美人求见。” “让她进来。”他头也没抬,越婈甚少到御前来找他,平日里别的嫔妃经常来送汤送糕点,偏偏她就不来,还找些歪理。 君宸州还记得上次和她说起,她歪在他怀中揪着他的发梢玩:“皇上想吃糕点?” 女子那双水灵灵的杏眸中是真诚的疑惑:“那叫御膳房做不就行了?” 她还给自己展示了下她纤长白嫩的手指:“皇上觉得嫔妾的手适合做这些吗?” 君宸州捏住她的手指慢慢把玩着,脸上虽不显,但心中竟然开始认同她的话。 好不容易把她养得娇气了些,哪能让她去干这些粗活。 但转瞬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明明他的意思是让她多来御前陪他,糕点不过是个借口,偏生她装傻。 “参见皇上。” 女子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君宸州抬起头看向她,却见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袖。 “过来。” 他放下折子,靠在椅背上朝她伸出手。 越婈走上前将指尖搭在他的掌心,下一瞬就顺着力道坐在了男人怀中。 君宸州搂住她的腰肢,指腹在腰侧轻轻摸索着,越婈有些羞怯地看了他一眼,又急忙垂下眼睑。 “今日怎么想起来乾元殿了?”他握住女子的手腕,把玩着她的指尖,却发现她掌心有些微微泛红。 越婈肌肤白皙,夜里他在她身上的力道稍微重点都会留下痕迹,这红痕倒是格外显眼。 女子似乎有所顾忌,下意识地将手抽了回来。 “去干什么了?” 男人嘴角噙着笑,眼中神色却淡了些。她手心那样子,八成是去哪里打人,反而把自己弄疼了。 越婈委屈地捏着他的衣摆:“不是嫔妾的错...” 今日她出来散步,却碰到了冯若嫣、江美人还有王才人。 冤家路窄,越婈本想绕开,谁知冯若嫣就是来堵她的。 她说自己挡了她的路,还打了她的宫女一巴掌,越婈气不过,当即就还了檀云一巴掌。 似乎是没想到一直柔柔弱弱的她也会还手,几人愣住了。 越婈就趁着这个时候赶紧带着人溜了,直接来了乾元殿。 说完她更加委屈了,不自觉地耷拉着眉眼:“嫔妾本来就没错,是她们先说我的...” 说着她就觉得心里不舒坦,眼眶红红的,软糯的声音中满是撒娇:“皇上别罚嫔妾...” 君宸州勾起她胸前的一缕青丝:“看你表现。” 越婈眨了眨眼,怯生生地在他掌心挠了挠,轻声唤他:“那...皇上累了吗?” 君宸州微微挑眉,就听她道:“皇上看了一天的折子,要不要嫔妾陪您歇会儿?” 两人离得很近,君宸州将女子眼中的心虚尽收眼底。 他也没拒绝,顺着她的心意起身往窗边的木榻走去。 榻上摆放着一张书案,上边是他午间自己对弈的棋盘,还未收拾。 越婈眼睫轻轻颤着,觑了男人一眼,见他一点都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便慢吞吞地道:“皇上是不是要下棋,嫔妾陪您下如何?” 她微微仰着小脸:“嫔妾的棋艺是皇上教的,也让皇上检验一下。” 君宸州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坐在榻上漫不经心地拿起一颗棋子: “杳杳想陪朕下棋?” 越婈连忙点头。 “好啊。”他勾了勾唇角,眼中尽是玩味,“若是你输了,就任由朕处置。” 越婈没有领会他话中的暧昧,若是她听懂了,打死也不会和他下棋。 两人对弈,哪怕君宸州时不时放水,越婈也是输得惨不忍睹。 她整个人无力地靠在男人怀中,衣衫半解,白皙的肌肤在阳光的照映下格外耀眼。 “呜...”越婈突然仰着修长的脖子呜咽了一声,身子在他怀中打颤。 君宸州吻过她的脸颊,从身后一直吻到她的肩颈,在上面轻咬着。 “几颗了?” 越婈哭着摇头,她根本记不清了,脑中一阵阵白光闪过,让她什么都记不清了。 她胡乱地猜着:“四...四颗...” “杳杳又错了。”君宸州慢条斯理地拿起一颗黑棋,缓缓向下...... “不...不要了...” 越婈的哭声落在男人耳中,只觉得格外娇媚勾人。 殿内一片旖旎,却在这时,外边传来一阵吵闹声。 “杨公公,越美人太过分了,竟然敢打冯姐姐的宫女,简直是以下犯上。” “是啊,皇上可不能放纵了她。” 杨海四两拨千斤:“各位娘娘,皇上不得空呢,后宫的事理应由皇后娘娘做主才是。” 冯若嫣紧盯着紧闭的殿门,适才她的人才说越婈朝着乾元殿来了,这会儿大门紧闭,那个贱婢又在里边勾着皇上! 里边,越婈紧紧咬着唇瓣,防止声音外泄。 木榻的位置靠近殿门,只要她声音稍微大点外边就能听到。 “皇上...”她蹙着柳眉,记得眼尾都泛着粉粉的颜色,“皇上别罚嫔妾了...呜呜...” 男人呼吸渐重:“你乖些,讨好了朕,朕就帮你...” 他满脑子都是女子在他身下妩媚的姿态,哪有空去想其他的。 他翻过身,将榻上的棋盘书册全部扫落在地,紧紧压在了她身上。 真是个妖精! 让人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外边,冯若嫣不死心地问:“公公,皇上可是在接见大臣?” 杨海反正不接话,只敷衍着:“奴才不知,皇上吩咐了奴才守着,娘娘们不如改日再来?” 冯若嫣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嫉妒:“叨扰公公了。” 转过身她就换了一副面孔,眼中满是阴毒。 过了许久,殿内的声音才停息。 越婈一直在哭,木榻上一大片的湿濡,不知是眼泪,是汗水,还是什么... 她闭着眼,心中既是羞怯,又是难堪。 她觉得君宸州在故意折辱她... 那之后,不知君宸州干了什么,反正冯若嫣和太后皇后都没有再来找她麻烦了。 越婈的日子十分平静,她就乖乖地待在蒹葭阁过自己的日子,也不想出去乱晃了。 春光明媚,越婈觉得自己最近十分嗜睡,还总是觉得腰腹酸胀。 某日下午,她正想让人去请太医,君宸州就踏入了蒹葭阁。 “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她本躺在榻上看书,见状急忙起身。 却不料下榻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一瞬间便倒了下去。 “杳杳!”她只听到男人焦急的声音。 夜幕四合,沈院判匆匆赶来蒹葭阁。 君宸州抱着女子,见他诊脉了许久也不出声,声音不由得严厉起来:“越美人到底如何?” 沈院判脸色发白,磕磕巴巴地道:“越美人她...她有孕了...” 君宸州眼中的欣喜还未来得及升起,就听沈院判道: “但美人体内,似有蛊毒。” 第一百一十九章 前世:落胎 越婈第二日醒来时已经快要晌午时分。 她轻蹙起细眉,身上还有些难受,感觉喘不过气来,心口发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一般。 “杳杳?”君宸州在她床边守了一日,听到动静立马睁开了眼看向她。 越婈唇色十分苍白,她伸出手想去碰他,君宸州连忙握住了她的手心:“怎么样?还难受吗?” 女子点点头,呼吸声都十分微弱:“不舒服...” 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舒服,整个人都使不上力。 “嫔妾这是怎么了?”越婈觉得自己好没用,总是生病,跟个病秧子似的,连带着蒹葭阁中也总是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君宸州眼神闪了闪,扶着她慢慢坐起来:“太医说你是之前生病身子没养好,落下了病根,需要好生静养。” 越婈点点头,也没怀疑他的话。 “想喝水...” 君宸州去给她倒了杯温水,越婈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下去。 只是突然间,她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手指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似乎很难受。 “杳杳?怎么了?”君宸州脸色一变,焦急地冲外吼道,“太医!” “没事...”那股钻心的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现在觉得身子倏然舒服了许多,越婈都有些恍惚了,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沈院判一整日都守在蒹葭阁,听到传唤立马拎着药箱进了寝殿。 他凝神给越婈把脉,只是脸色越来越差,隐晦地看了君宸州一眼。 男人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越婈有些倦怠,靠在男人怀中昏昏欲睡。 君宸州等她喝了药,这才扶着她躺下去。 “困了就再休息会儿,朕在这儿陪你。” 越婈浅浅地笑了笑,清浅的笑颜仿佛能驱散他心中的阴霾。 “皇上今日不忙吗?”她看了眼角落的沙漏,都午时过了,往日这个时候他都在御书房批折子,很少进后宫。 “不忙。”君宸州想安抚她,但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扯过被子将女子盖好,这才揉了揉她的脑袋:“睡吧。” 等到越婈睡着后,君宸州脸上的伪装一下子全然卸下,紧皱的眉头久久未能舒展。 殿外。 沈院判见他出来,立马躬身道:“皇上,娘娘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娘娘体内的蛊虫已经成熟,影响着娘娘的身体,导致她身子虚弱,若是胎儿渐渐长大,会争抢娘娘体内所有健康的养分,胎儿越大,娘娘身体就会越差。” 君宸州死死捏着拳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都带着颤抖:“蛊毒,简直是胡言乱语!” 这世上哪来的蛊毒?哪来的这些奇幻之术? 南疆蛊毒一直只存在于书本之中,从未听过真的有人中蛊,也从未有人真的见过什么蛊毒。 就因为沈院判的一人之言,就要放弃他们的孩子吗? 沈院判没有再说话,他心里知道皇上已经信了,只是难以接受。 昨夜他召集了太医院德高望重的几位太医,就连上一任的院判也召进了宫,可惜都得到同一个答案。 越美人中了蛊,且时日并不短了,蛊虫已然成熟。 蛊毒是南疆秘术,沈院判只能粗浅地判断出她中了蛊,却不知到底是何种效果的蛊。 如今之计,除了找出下蛊的人,便只有去南疆,取到那本传说中记载着所有蛊虫的志书。 君宸州站在殿门外,高大的身躯岿然不动,可却仿佛有一股浓浓的孤寂和无助感将他笼罩着。 他许久没有说话,沈院判和杨海也不敢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开口:“去传裴慎。” 裴慎领命带着人前往南疆寻找志书。 君宸州本想沈院判用药拖着,也许裴慎很快便回来了,到时候越婈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但越婈的身子肉眼可见地消瘦、虚弱。 烛光下,他望着女子那带着病态的苍白的小脸,心中如同被刀割了一般。 许久,他才对着沈院判道:“这个孩子,注定无缘。” 沈院判只觉得男人的脊骨一下子弯了,他听到男人无力的声音:“去煎药吧。” 沈院判开的药方是最温和的,将对母体的伤害降到了最低。 看着越婈一脸单纯地将药喝下去,君宸州再也忍耐不住,转身快步出了殿门,不敢让女子看到他的失态。 当晚,越婈就觉得肚子疼得难耐,她紧攥着被褥,连呼吸都是痛的。 “杳杳...没事的...”君宸州将她抱在怀中,柔声地安抚着。 沈院判在一旁道:“娘娘旧疾未愈,这次的癸水才会格外疼痛,并无大碍...” 越婈很乖,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她也从未怀疑君宸州会骗她。 哪怕这次的疼痛似乎和往日来癸水不一样,越婈觉得肚子里是一阵阵绞痛,她额上满是汗水,身下的被褥都被汗水打湿了。 “皇上...”她无助地哭泣着,紧紧抓着男人的手,指甲都快要嵌入男人的皮肉之中。 君宸州却一点都感不到痛,他这点痛比起越婈来又算得了什么? 他紧紧抱住女子,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此事之后,越婈卧床了一个多月才勉强能下地。 她就像一朵久居温室的娇花,稍有不慎便会摇摇欲坠。 “皇上最近很闲吗?” 君宸州连着一个多月都待在蒹葭阁,也不去其他宫里,越婈有些诧异。 她虽不懂朝政,但在御前待过一段时日,也知道他每日都有很多折子要批,有很多大臣要见。 可是这些日子他几乎每天都有大半的时间待在蒹葭阁陪着她。 哪怕她身子还未恢复,时常感到困倦,一睡就是一整日,可醒来后还是能看到他。 “来看你的时间总是有的。”君宸州揉了揉她的脑袋,感觉到自己的发髻乱了,越婈拍开男人的手,君宸州也不在意,继续抚着她的脸颊。 “那皇上以后也会经常来陪嫔妾吗?” 他是不是只是怜惜她生病,这才来看她。 等她病好了,他就不来了。 “不会的。”君宸州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他抱住女子,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以后朕都会好好疼你。” 越婈眼中是柔柔的笑意,她开心地依偎进男人怀中,却无法看到男人泛红的眼眶。 她只觉得,这是她在宫中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第一百二十章 前世:离别 陪着越婈的这段日子,君宸州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可好景不长,渐渐的他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异样。 每每和越婈相处,他会觉得心口痛。 同时,越婈的身子似乎又变得虚弱了。 她时常困倦,一点风寒都能咳上许久,身形消瘦,脸色也越来越差。 沈院判翻遍了医书,终于得出了结论,这是一种噬心蛊。 噬心蛊分为母蛊和子蛊,他体内的是母蛊,而越婈体内的是子蛊。 母蛊子蛊相互排斥,只要两人接触,母蛊会让他心口发疼,而子蛊会让越婈身体渐差。 太过阴毒的蛊,让君宸州震怒。 他下令暗卫去查,到底是何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蛊。 那之后他便没办法时常去看越婈了,就算他能忍受噬心之痛,可越婈的身体却不能再受折腾了。 他只盼望裴慎早些带着志书回来。 可裴慎去了两月,却音信全无。 南疆那地方十分诡异,一大片密林将南疆隔绝开,他们之间联络的信鸽也被发现死在了南疆的丛林中。 君宸州又先后派了两拨人去,可都在进了密林后便失去了音信。 他再也等不及了,将长久离京的睿王召回了宫。 睿王与君宸州一母同胞,虽年纪小他五岁,但自幼也是天资聪颖。 只不过睿王表现出才智的时候,君宸州已经被册立为太子。 睿王少年老成,他知道皇家兄弟情不易,他也无心那个位置,且他不觉得自己有本事动摇已定下的太子之位。自此他便懂得藏拙,长大后更是无心政事,只愿逍遥天地之间。 这次他收到密信,看出信中的紧迫感,立马动身回京。 君宸州很着急,那蛊虫在越婈体内一日就有一日未知的风险。 他想要自己去一趟南疆。 可若是要去南疆,朝中和后宫中的事情都要安排好。 朝堂上有睿王和他的心腹之臣坐镇,尚且不用担忧,可后宫中波诡云谲,越婈那般单纯,稍有不慎她就等不到自己回来了。 幕后之人既然给越婈下蛊,那自己不在的这段时日,那人是否会觉得是个好时机让蛊毒发作? 越婈平日里人际交往简单,君宸州想来想去,给她下蛊之人十有八九便是后宫嫔妃。 因为嫉妒她。 只有让那人暂且放下心,觉得越婈没什么好让她嫉妒的,那越婈才能暂时安全。 睿王回京的途中,宫中发生了冯若嫣小产一事。 当时是白日,宫道上人很多,且许多人都是亲眼看见越婈推了冯若嫣一把,冯若嫣当场就见了红。 等他匆匆赶到的时候,含章宫中格外吵闹,行色匆匆的太医,端着水盆进进出出的宫女,还有脸色冷沉的太后。 殿内充斥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越婈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孤零零的背影格外无助。 君宸州抑制住想要上前抱她的冲动,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掌心的痛才能让他保持清醒。 他越过女子进了殿中,最终出来下令让她禁足。 女子不愿相信地望着他,可君宸州不敢看她。 他想让她等等,等解了蛊毒,他再将一切告诉她。 越婈被禁足在蒹葭阁。 蒹葭阁外是禁军把守,一应的供应也是杨海送去,阁内的一切事情都是暗卫在做,他撤走了所有的宫人,他不放心那些宫女太监,他总觉得每个人都要害越婈。 越婈禁足两月的时候,睿王回了京。 朝中的事情安排起来并非易事,等到一个月后,君宸州才带着人去南疆。 临走前夜,他去看了越婈。 昏暗的寝殿中,女子单薄的身躯蜷缩在榻上,柔弱又可怜。 他已经三个月没能抱抱她了。 从前的他一直逃避着,不愿承认对越婈的感情。 直到他因为靠近越婈而心痛,他才终于没办法再骗自己。 他爱越婈。 君宸州自幼通读古今,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书中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就这样枯坐着,看了她一整夜。 “杳杳,再等等我...” 如今是冬季,来去约莫两个月,等到初春的时候,他就可以回来见她了。 等她解了蛊毒,他一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 她已经这么虚弱了,若是知道自己体内有蛊,他害怕刺激到她,害怕她受不住。 天色微亮,沈院判和杨海都来劝他不宜久留。 君宸州离开了。 南疆。 进入密林中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原本来时还是晴空万里,但是密林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茂密的树叶将天空完完全全地遮盖住了,头顶隐隐传来几声蛇的嘶鸣。 阴冷的感觉让每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发颤,君宸州的五感很敏锐,他持着剑缓慢地开道,却乍然听到一声尖叫。 是随他而来的一个禁军被毒蛇缠绕住脖颈,生生将脖子拧断了。 见此众人都心下发颤。 南疆隐蔽在山林之中,人口并不多,但各个都是制毒高手,稍有不慎就会丧命于此。 记载着各种蛊毒的志书传闻在南疆族长手中,南疆族长已经年老,如今族中诸事都是南疆各派人士在打理。 君宸州已经记不清自己进来多少时日了,南疆似乎永远在一片昏暗之中。 但万幸的是,他们遇到了被困在此处的裴慎等人。 火光照亮了整个南疆。 断肢残臂挂在树梢上,地上是密密麻麻的蛊虫在蠕动。 君宸州疲惫地倒在地上,俊朗的面容早不似来时那般干净,浑身上下都是伤口,流出来的鲜血吸引着蛊虫。 可他不能死在这儿。 杳杳在等着他,整个熙国也不能因他而出事。 君宸州早不记得是怎样的心智支撑着他走出南疆的。 再次看到阳光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地倒在了地上,意识消散前,他嘴角扬起了一抹笑。 他可以救他的杳杳了。 第一抹春光照射在大地上,冬雪消融,万物复苏,一切都仿佛往着好的方向去。 可他不知道的是,她消逝在那个寒冬。 再也没等到春天。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该恨我的 在越婈死后,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 他查到了是冯若嫣给越婈下蛊,是她的姐姐冯听晚研制出了噬心蛊。 他将冯若嫣做成了人彘,将冯听晚囚禁在满是蛊虫的屋子里,让冯若嫣日日看着自己的姐姐被折磨致死。 冯氏一族牵连进蛊毒一事,死的死疯的疯,一连数月,菜市口的血迹都清洗不干净,朝中也是人人自危。 君宸州抱着越婈的尸身不让人下葬,他让国师打造了一座冰棺,就放在乾元殿中,这样他就可以日日看见越婈。 仿佛她并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 太后看不下去了,可人还没到乾元殿就被人赶了回去。 君宸州像是疯了一样,他让满宫的人都要为越婈服丧,整个京城都要穿麻戴孝,禁止一切筵宴乐舞。 只因李昭媛不愿给越婈下跪服丧,君宸州便叫人砍了她的双膝,李家人也被各路弹劾。 那时,鲜红的血液溅到了皇后的脸上,耳边是李昭媛撕心裂肺地哭嚎。 皇后差点被这一幕吓傻了,自此便卧病在床,整个人时时刻刻都处于惊惧之中。 往后的日子,宫中再没有人敢闹腾,恨不得将宫门直接锁起来,生怕出去露个面就不能完整地回来了。 乾元殿中。 君宸州瘫坐在冰棺前,他眼底一片猩红,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合眼了。 倒在地上的碎酒瓶将他的掌心划破,他似乎毫无察觉,抬手间便将那血迹蹭到了唇上。 男人扯着猩红的薄唇冷笑:“你很恨我吧...” “恨我没有在你活着的时候好好珍惜你...恨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宫中...” 他突然肆意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又带着凄厉: “都怪我,怪我太自大,以为将你困在蒹葭阁就能保住你...” “你该恨我的。” “杳杳...”硕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滑落,刚才才一脸疯态的男人陡然间变得格外脆弱。 他央求着:“别恨我...” 时隔多日,国师才终于踏进了乾元殿。 昏暗的宫殿中连一根蜡烛都没点,傍晚时分的余晖透过帷幔洒进来,勉强让他看到瘫坐在墙角的男人。 往日里威严俊朗的男人,此时却是浑身酒气,束发凌乱,面色苍白,听到动静也只是漠然地掀起眼皮: “出去。”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周身萦绕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戾气,冷漠而死寂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国师微微低下头,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人死不能复生,还望皇上节哀。” “皇上乃一国之君,如今朝中动荡,还望皇上以朝事为重。” 君宸州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冰棺中的女子。 她很瘦,比他离开前要瘦了许多。 国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越婈,第一次见到这个令圣上癫狂的女子。 她紧闭着双眸,却能让人感到,她是个很温柔的人。 国师轻叹一声:“佛家讲究轮回,福缘深厚之人,在轮回之中永世不灭。” 君宸州死寂的黑眸闪了闪,许久后国师才听到他喑哑的声音: “何为福缘深厚?” “行好事积德,或者,受功德深厚之人供养。” 翌日,看到君宸州从乾元殿走出来,杨海激动得都要哭了。 早朝上,君宸州下旨追封越婈为皇后。 他要让她受世间万民供养。 可皇后还健在,历朝历代从未有皇后尚在便追封皇后的先例,百官们争议纷纷,更有御史扬言以死明志,力劝君宸州收回成命。 看着一头撞死在大殿上的御史,君宸州不觉得不安,反而勾起了唇角,笑中透着一丝诡异的快感。 他仿佛爱上了杀戮。 只有鲜血能抹平他心中的伤痛,只有暴戾能安抚他崩溃的情绪。 在越婈入土为安的那日,君宸州将用心头血浸润了一年的舍利子放在了她身边。 他脸色苍白而阴鸷,仿佛越婈的离去带走了他所有的生气。 艳红得发光的舍利子静静地躺在女子身边。 它会保佑她,往生顺遂。 ----- 漆黑的夜晚,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君宸州眼神晦暗地望着头顶的帷幔。 他的手指动了动,愈发握紧了怀中女子的小手。 越婈就躺在他的身边,天气渐冷,她又畏寒,整个人都缩在他的怀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 她似乎睡得很熟,一天之内发生太多事情,她定然是累了。 君宸州悄然放开了她的手,将人搂到怀中,手臂紧紧地抱住她。 越婈被他禁锢在怀中,许是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她嘤咛着挣扎了几下,想从他的臂弯中出去。 最终拗不过他,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黑夜中,君宸州的双眸却格外的澄亮。 在那支箭射过来时,他便觉得一股难以言明的疼痛感将他包围。 不同于往日受伤的感觉让他格外警惕,但最终还是抵抗不了那股力量,在上了马车后昏了过去。 他似乎在梦中经历了一生。 那是他的一生,也不是他的一生。 君宸州到了此时,才真正懂了国师那句话。 时机到了,他自然会明白一切。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和越婈经历过的前世。 所以她不会再爱他,因为他配不上这份爱。 君宸州无助地将头埋进女子的青丝间,他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害怕稍有不注意她便又会离开他。 他该怎么办? 倘若越婈知道他想起了从前,他该如何面对她? 不,他绝不能让越婈知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昭贵妃 第二日天色微亮,越婈就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她连忙看了眼身旁的男人,他还闭着眼睡着,但自己不知为何整个人都跑到他怀里去了,手还抱着他的腰,一条腿悄然和他的小腿交缠在一起。 越婈赶紧往后挪了挪,却忘了自己睡在外侧,差点就滚落到床底下去了。 君宸州眼疾手快地将她拽了回来,声音中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小心些。” 越婈拍了拍胸口,平时她都是睡在里面,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形。 不过她转瞬就瞪了眼男人:“皇上装睡。” 君宸州靠在软枕上,轻飘飘地说道:“朕只是浅眠,你一动朕就醒了。” 越婈瘪瘪嘴:“那还不是怪您,昨夜臣妾睡得好好的,您偏要动我。” 男人先是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即似乎明了,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你以为是朕这个伤患,半夜醒来把你抱怀里?” 他动了动胳膊,示意越婈看他还缠着白布的伤口。 越婈的耳垂悄悄爬上一丝嫣红,她撇过头暗自蹙了蹙眉,唾弃自己怎么能主动往他怀里钻? 她连忙转移了话题:“皇上既然醒了,臣妾去让沈院判来给您看看,昨日您一直不醒,可吓到太医们了。” 说着她也不等君宸州的答复,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君宸州无声地笑了笑,可转瞬间,他的笑容又多了分苦涩。 看着沈院判进去之后,越婈才松了口气。 君宸州醒了就好,看到他因为给自己挡箭昏迷,越婈心里不可避免地有一丝压抑和担忧。 她没办法欺骗自己,她不想他出事。 越婈没再进去,她带着云荷回了蒹葭阁。 一夜未归,云婵和小松子等人都着急得不行,云婵端着盛着热水的铜盆进来,又给她倒了杯混着蜂蜜的温水:“娘娘润润嗓子。” 越婈疲惫地坐在软榻上,她捏了捏眉心:“三公主那边如何了?” “公主那儿一切都好,昨儿晚上德太妃还派人来问候了娘娘,只是娘娘在乾元殿,奴婢便没多言。” 越婈点点头,将茶盏递给她:“去备水,本宫要沐浴。” 乾元殿。 沈院判给君宸州换完药后,他看了眼殿门,杨海会意地道:“皇上,娘娘已经回了蒹葭阁。” “娘娘脸色不太好,许是昨夜没休息好,这才回去歇息了。” 君宸州扶了扶额角,看向沈院判:“待会儿去蒹葭阁给昭修仪把脉。” 他还在担心蛊毒的事情,冯氏已死,越婈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宁愿是受了冯氏的骗。 “杨海,拿纸笔来。” 杨海劝道:“皇上,您该多休息...” 君宸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杨海立马住嘴,但去拿纸币的路上还是一步三回头,期望君宸州收回命令。 君宸州想起了一切,自然也想起了上辈子是怎么拿到南疆志书的,他匆匆写下一封信:“交给谢清崖,让他即刻带人前往南疆。” “是,奴才这就去办。” 君宸州也没顾及自己的伤,醒来后就将此次玉华山办事不利的人都处置了,至于是谁放了冯氏出冷宫,他交给了周长泽去办。 落夜时分,周长泽带着证据进了宫。 将他呈上来的卷宗看了一遍,君宸州冷笑了一声:“李家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氏在宫中用美人暮那种毒药被赐死,李氏一族也受了牵连,此次便是李家想利用冯氏除掉越婈。 “当初圣上仁慈,李大人辞官回乡后便不再追究,但是李家党羽不少,此次是李大人的徒弟,兵部侍郎肖谚一手策划。” “肖谚十年前拜入李家,素来与李大人交好,他的长子和李氏的姐姐是姻亲,此人包藏祸心,绝不能久留。” 君宸州将卷宗扔在一旁:“肖谚押入大理寺候审。” “宫中的事情,肖谚不一定能知道得这般详细。” 周长泽抬起头:“皇上可是怀疑宫中有人和肖谚里应外合?” 君宸州视线扫过那份卷宗,肖谚为官十余载,仅仅是个侍郎,官职不算大,这样的升迁也不算厉害,不至于让他有能力在后宫中安插探子。 若是如此,那便是有人将后宫的消息透露了出去,这才能这般精准地在玉华山布下局。 “去查三公主身边是否有什么可疑的人。”君宸州吩咐道。 去玉华山是淑元提议的,她说那里秋日景色甚美,君宸州不信有这么巧合。 周长泽领命前去。 天色晚下来,杨海进来想劝君宸州早些歇息,却见他站在书案前写下一份圣旨: “传朕旨意,晋昭修仪为贵妃。” 杨海目瞪口呆。 “明儿一早再去宣旨吧。”男人抬眼看了看外边的天色,这个时辰她估计都睡下了。 ----- 翌日一早。 越婈出来接旨的时候还满心的茫然,怎么突然晋封她为贵妃了? 杨海笑吟吟地将圣旨递给她:“娘娘宽心,皇上说这次出宫,是娘娘紧急关头推了皇上一把,这才让那箭避开了要害,只受了些轻伤。” “娘娘救驾有功,这份圣旨没人敢有异议。” 越婈更加茫然了。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救驾了。 片刻之后她调整好表情:“劳烦公公走一趟了,本宫待会儿就去向皇上谢恩。” “哎哟,皇上说了,娘娘若有空这会儿就随奴才去吧。”杨海愈发恭敬,皇上真是将贵妃娘娘的心思猜得透透的。 越婈:“....好吧。” 她换了身衣裳,便去了乾元殿。 君宸州正坐在榻上看书,见她进来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捉住了那白皙的皓腕。 越婈坐在他身侧,不敢像往日一样依偎在他怀里,害怕碰着他的伤口。 她憋了半晌,犹豫着要怎么开口问,却不防一抬头就撞进了男人漆黑的眸子。 “皇上...为何要册封臣妾?” “嗯?”君宸州握着她莹白如玉的手指把玩,“圣旨中不是说得很清楚吗?” 越婈嗔了他一眼:“臣妾想听实话。” 男人的动作顿了顿,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看向她时眸中满是柔情:“朕只是想给你最好的。” 这还远远不够,他会给她最尊贵的位置,会让她和自己并肩,生同寝死同穴。 越婈有些受不了他如今这模样,眼中的柔情像是汪洋一样,快要把她溺毙了。 “皇上还伤着,怎么不多躺躺?” 越婈抽掉他手中的书,君宸州顺着她的意俯下身子,枕在了她的腿上。 “皇上...” “不是让朕休息吗?”男人合上眼,抱住了她的腰,声音有些倦怠,“陪朕睡会儿。” 看着他眉眼间的疲惫,越婈知道他昨夜定是在查玉华山的事情,说不定一宿都没睡。 还伤着呢,就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 心里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地抬手帮他揉了揉额角。 在她轻柔的动作下,君宸州确实有了些睡意。 窗外的被风吹得沙沙响的树叶,暖阳透过窗楹照在两人身上。 岁月静好,莫不如此。 听到君宸州平稳的呼吸声后,越婈慢慢地将他放在榻上,又去柜子里拿了床薄毯搭在他身上。 她将榻上的小书案搬到一旁,上边散落着一些纸张,越婈坐在一旁帮他整理着。 突然间,她的视线凝在了一张宣纸上。 “画楼春早,一树桃花笑。” 越婈的瞳孔骤缩,脊背隐隐发凉。 她记得很清楚,上辈子皇后举办赏花宴,听闻宴席上要吟诗作赋,她便缠着君宸州撒娇,让他教自己。 他勉为其难地教了自己几日,她绞尽脑汁写了这句诗,颠颠的去邀赏。 那时,他随意将自己写的诗句放在一旁,只顾着压着她在书房胡来。 越婈面上血色尽褪,指尖停顿在了那张宣纸上,久久未动。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试探他 君宸州身上的伤虽然不算重,但他昨日彻夜都在处理遇刺一事,着实是有些累了。 等到他醒来时,外边已经天色渐暗,寝殿中只点了几支蜡烛,昏暗的烛光下,越婈正坐在一旁写着什么。 男人坐起身,身上盖着的薄毯滑落,他看向女子的方向:“在写什么?” 越婈头也没抬,只是嘴角轻轻扬起:“臣妾乍然有感,随手写的罢了。” 君宸州起身走过去,在她身后微微弯下腰,手掌搭在她的肩上。 他念道:“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 “杳杳什么时候学会了写诗?”君宸州眉眼间带着笑,多了一分温润感。 越婈随口道:“跟着淑元学的。” 君宸州不置可否,只是拿起那张纸道:“那贵妃娘娘可否割爱,让朕把这字挂在乾元殿中?” 他环视着四周,最终视线落在床边:“就挂在床头,这样每日醒来都能看见杳杳的字。” 男人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份暧昧之意。 越婈没出声,她垂下眸,蝉翼般的羽睫轻轻动了动。 他似乎并不惊讶自己能写出诗句来。 可这个时候的她,从未学过什么吟诗作赋,三公主自己都经常十天半个月地不去上书房,于诗词上也未有什么大的造诣。 察觉到越婈似乎情绪并不高,君宸州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她道:“皇上今日册封了臣妾为贵妃,为何如此突然?” 君宸州眼神暗了暗,坐在她身侧将人搂在怀中:“朕喜欢你,所以给你高位。” “仅此而已。” 他会给她更高的位置。 越婈似是有些震惊,眸子微微睁大,随即又欲言又止地望向他:“可这样,旁人会不会有微词?” “他们不敢。” 君宸州漆黑的眸子直直看着面前女子娇艳的容颜,他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为臣子者,只能顺从,朕从前就是太宽容他们了。” 这话是说给越婈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自从恢复了记忆,君宸州每日每夜都在懊悔,若是他早些给越婈足够的宠爱和安全感,两人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还好,老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们之间还来得及。 越婈轻轻笑了,她依偎进男人怀中,浓密的睫毛轻颤:“那臣妾都是贵妃了,皇上可否给臣妾一个恩典。” “你说。” 越婈眨了眨眼:“臣妾想给蒹葭阁换一片匾额,如今的匾额是前朝皇帝给他的宠妃题的,臣妾也想要皇上的墨宝。”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蒹葭阁是前朝皇帝为宠妃修建的,越婈瘪瘪嘴,继续道:“而且那字太娟秀了,臣妾不喜欢,臣妾喜欢豪放一些的字,方能彰显皇家气势。” 君宸州弯了弯嘴角:“就这吗?” 越婈点头,抱住他的胳膊撒娇:“臣妾知道宫中有规矩,圣上墨宝不轻赐,但臣妾就想要这个。” “好。”君宸州一口答应下来,当即就走到书案边,提笔写了起来。 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狂放不羁,潇洒畅达。 越婈眼神更加幽深了,她紧紧盯着那三个字,心中的疑团逐渐消散了。 她方才说想要豪放一些的字,君宸州擅长多种字体,但他似乎想都没想,便用了与前世一样的字体给她题字,可这并不是他擅长的字体中,最显豪迈的。 前世她被禁足前一段时日,因为生病导致癸水来时疼痛难耐,休养了许久。 那时君宸州就下令将蒹葭阁的匾额换成他亲笔的题字。 他说帝王福泽深厚,龙气可以庇佑她安康。 越婈乍然笑了笑,轻启朱唇:“皇上的字,真好看。” 被她称赞,君宸州眼角眉梢的笑意都要压制不住了。 他将人扯到身前拥住:“明日朕就叫内务府照着这幅字将匾额做出来。” “臣妾多谢皇上。” “嘴上的谢谢,朕可不接受。”君宸州话落,尾音暧昧地勾起,“杳杳...” 越婈推了推他,被他的眼神一看,脸颊不由得微微泛红,她撇开视线:“皇上还伤着呢...” “不碍事。” 说着他便打横抱起女子往榻边走去。 帷幔垂下,越婈躺在柔软的被褥上,乖顺地任由男人亲着。 两人之前吵架,许久都未亲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君宸州体内燃烧。 他眼中欲色渐浓,声音变得喑哑,手上的动作也没轻没重的,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越婈身上最后一层衣衫被褪下,君宸州眼眸陡然一暗,他勾起女子腰间的玛瑙珠串,上边还挂着小小的铃铛。 “这是...”他极力克制着自己,若是从前,看到这东西出现在床榻之上,他早就有千百种法子折腾她。 可是如今他懂得了克制,也知道了要尊重她的意愿。 越婈一双藕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畔吐气如兰:“皇上救了臣妾,臣妾的命就是皇上的了...” “今夜,都随皇上处置...” 君宸州眼中都快要冒出火来了,越婈觉得他的呼吸越来越热,可是下一瞬,男人就扯掉链子丢了出去。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重重吻住了她。 ...... 满室春色。 君宸州沉溺在女子的温柔乡中,他知道上辈子的越婈并不喜欢自己在她身上乱来,只是她太想抓住自己的宠爱了,所以什么都顺着他。 什么棋子,什么刺青,都是民间花楼中不入流的手段,他再舍不得用来折腾她了,也不想她看轻了自己。 越婈微睁着杏眸,无神地望着头顶摇晃的帷幔。 上辈子的时候,她为了复宠,学了花楼女子刺青,事后被太后责罚了。 那日她偶然听到其他嫔妃聚在一起说话,冯若嫣说含章宫侍寝的时候,圣上对她可温柔了。 “哪里像对待蒹葭阁那位,皇上根本就是把她当个玩物。” 越婈想不起来当时的心境了,她只记得晚上君宸州来后,她下意识地拒绝和他亲热,他却丝毫不顾自己的想法。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在床笫间,本身就带着一丝暴戾。 看见这条链子,依着他的性子,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身上传来的一波波浪潮将她从回忆中带了回来。 越婈闭上了眼。 她不知君宸州心中所想,但经过今夜的种种,她可以确定了。 君宸州想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是朕,有负于她 越婈几乎一夜未眠。 回忆和现实在她脑海中交织,她不知道君宸州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他也是重来一世吗? 可是之前他的态度很正常,是从最近开始,从冯若嫣设下巫蛊局那时开始,君宸州似乎就有些不对了。 清晨。 阳光透过窗楹照进来,君宸州揉了揉眉心,微睁的黑眸中还残留着一丝慵懒。 他的手触碰到身旁早已变得冰凉的被褥,君宸州一惊,急忙坐起来。 在看到越婈坐在菱花镜前的背影时,他才松了口气。 “怎么起这么早?”男人下了床走过去,从镜中望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越婈拿着脂粉遮住了眼下的乌青,她躲开男人的视线,动作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 君宸州敏感地察觉到了,他柔声问道:“是不是没休息好?” 越婈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今日要早朝,君宸州嘱咐越婈回去多休息,听到她答应这才匆匆去上朝。 越婈疲惫地坐在榻上死死按压着眉心。 她心头乱得很,若是君宸州想起了这一切,他为什么还对自己好?又为什么真的杀了冯若嫣。 在她的视角中,她对君宸州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而冯若嫣显然比她更重要。 她想冲出去问个明白,不想这么糊里糊涂地活着。 可手刚扶在门框上,越婈就停住了脚步。 君宸州是如何忆起一切的?她又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经历? 一直到回到蒹葭阁中,越婈都想不出该怎么办。 没等她坐多久,云婵就匆匆进来道:“娘娘,太后娘娘病倒了。” “病倒?”越婈诧异,“什么病?怎么这么突然?” “听闻那日皇上回宫,太后娘娘在乾元殿等了许久,吹了风着凉,又心中焦虑,今早您晋封的圣旨晓谕六宫,太后气急攻心,这才倒下了。” 太后病了,后宫嫔妃都要去侍疾。 越婈换了件素净的衣服便去了寿康宫。 彼时的寿康宫外,其余嫔妃已经都到了。 看到她来,众人顿时止住了说话的声音,神色各异地看过来。 越婈目不斜视,如今她是宫中位份最高的嫔妃,她径直走到了最前方,问守在外边的宫人:“太后娘娘凤体如何?” 那宫人恭声道:“回贵妃娘娘,太医正在里边诊脉,还请各位娘娘在外稍候片刻。” 越婈微微颔首,也没再多问。 季贵嫔自打她出现就脸色极其难看,想当初自己是一人之下的顺妃,而越婈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可一夜之间,她竟然晋封为昭贵妃了! 贤妃的神情也说不上多好看,但至少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她道:“贵妃娘娘身为众妃之首,可否进去看看?太后娘娘突然病倒,臣妾们实在担忧。” 越婈睨了她一眼:“贤妃没听到了,太医正在诊脉,不让旁人进去打扰。” “你既担忧太后,就不该打扰了太医们给太后看诊。” 贤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能忍气吞声:“是,贵妃说得是。” 她忍不住握紧拳头,如今皇上册立了贵妃,那她手中的协理六宫之权,是不是很快就要交出去了。 贤妃不甘心,眼看皇后倒了,宫中最有资历的就是她,谁能想到越婈会一步登天。 众人心思各异,在殿外等了半个时辰后,素月终于出来了。 “各位娘娘,太后娘娘是头风发作了,太医施了针,已经歇下了。” 她看了眼越婈,垂下头恭敬道:“贵妃娘娘,太后娘娘口谕,让嫔妃们都来侍疾。” 越婈瞥了一眼殿内,随即转身对着其他人道:“既然如此,今日便由本宫来侍奉太后吧,之后的安排本宫会派人去告知你们。” “是。”其他嫔妃巴不得赶紧回去,只有贤妃犹豫了一会儿。 “贤妃还有何事?” 贤妃嘴唇动了动,最后摇头:“臣妾告退。” 按理说协理六宫之权在她手中,这样的事情应该她来安排才是。 贤妃心中憋着气,一转身脸就垮了。 越婈进去看了看太后,好像是真的被她册封的事气病了,脸色很是憔悴。 她压低了声音:“先去熬药吧,等太后醒来便可服药。” “是。”素月丁点不敢敷衍,夏嬷嬷和素心怎么死的她都亲眼瞧着,哪怕太后不喜昭贵妃,她也不敢怠慢。 ------ 下朝后,君宸州听说了太后病倒的消息,立马去了寿康宫。 彼时越婈正在小厨房盯着宫人煎药,并不知道他来了。 寝殿内很安静,君宸州进来时太后便渐渐清醒了。 “皇帝怎么来了?”太后冷哼一声,“你还记得有我这个母后吗?” “母后说笑了,朕自然记得您。”君宸州瞥向一旁的素月,“太后的病如何?” 素月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禀皇上,太后娘娘是气急攻心,引起头风发作。” 至于为何气急攻心...素月不敢吱声。 太后勉强坐起身,靠在软枕上:“皇帝册封贵妃,就丝毫不与哀家商议吗?” 君宸州面无表情:“只是贵妃,又非册封皇贵妃,朕又何必来叨扰母后。” 太后呼吸骤然急促:“贵妃何等尊贵,岂是一个宫女担得起的?” “母后。”君宸州眼神冷下来,“自从越婈侍寝那日,她就是朕的女人,而非什么宫女了。” “母后总拿她从前的身份说事,是在诋毁她,还是在诋毁儿臣?” “你!你就一定要这么咄咄逼人地和哀家说话吗?” 君宸州心中已经是不耐至极,他也问出了自己的心声:“儿臣宠爱一个女子,母后又何必总是为难?” “朕可曾因为宠爱昭贵妃而误了朝政?” 太后神情微愣,便听他继续道:“既然未有,太后又为何总要干涉朕宠爱谁?” “究竟是谁在咄咄逼人?” 君宸州负手而立,神色漠然:“母后既然病了,就好好颐养天年,不要因为这些事情,让我们母子情份消耗殆尽。” 太后震惊地看着他,嘴唇嗫嚅却说不出话来。 越婈端着药碗走到殿门处时,便听见君宸州的声音传出来,清清楚楚地落在她耳中: “母后别再为难贵妃了,是朕...” “是朕,有负于她。”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不敢挑明 越婈最终没有进去。 她将药碗给了守在殿外的宫人,自己便带着云荷回了蒹葭阁。 似乎君宸州的那番话对太后起了作用,至少太后没有再传召嫔妃去侍疾,也没有来找她的麻烦。 晚上的时候君宸州来了蒹葭阁,沈院判也跟着一块来了。 越婈瞥见他身后的沈院判时面露疑惑,君宸州道:“朕让沈院判来给你看看,最近可有什么不舒服?” 越婈摇头,那日回宫后沈院判便给她看过了,除了一些皮外伤,她的身子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君宸州却似乎并不放心,沈院判依着命令上前,将丝帛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片刻之后,沈院判摇了摇头:“娘娘并无大碍。” 君宸州一身玄色常服坐在她身旁,一双黑眸看不出什么神色,思索半晌他才出声:“你先退下吧。” 裴慎和睿王已经顺利拿到南疆志书,不日就要回京,到时候再让沈院判照着上边的记载给越婈看诊。 沈院判虽然医术高明,但是于蛊毒这些东西却算不上了解。 “是,微臣明白。” “退下吧。” 等到殿门关上,越婈才问道:“臣妾身子并无不适,皇上几次三番传沈院判来是为何?” 她也私底下让魏朝来给自己看过,除了气虚体弱外,确实没太大问题,可是君宸州的态度却很奇怪,好似她得了什么绝症一样。 君宸州握住她的手腕,烛光照在他脸上,眉眼愈发显得深邃。 “冯氏的姐姐擅长蛊术,冯氏曾经借口给你下了蛊,要挟朕留她一命,否则朕也不会让她苟活到。” “上次朕和你说过,可你不信朕。”君宸州的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越婈垂下杏眸,纤长的眼睫轻颤着:“皇上当真不会骗臣妾?” 君宸州握紧了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掌心,渐渐和她十指相扣:“杳杳,你相信朕,朕一定不会骗你。” “那好。” 越婈自打从寿康宫回来,便一直在想。 君宸州如今对她的宠爱并不似作假,可是上辈子他带来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 他对太后说,他有负于自己,何为有负? 他是想起了前世,所以才觉得有负于她吗? 越婈不想一辈子将自己拘囿于曾经的悲痛之中,她也很想明明白白地知道一切的真相。 她想给彼此一个开诚布公,好好谈谈的机会。 “皇上可有什么想对臣妾说的?”越婈直视着男人的眼眸。 君宸州心跳漏了一拍,他愈发攥紧了女子的手:“杳杳这是何意?” “皇上既然说不会骗臣妾,那皇上可否告诉臣妾,今日您与太后说的话是何意?什么叫有负了臣妾?” 君宸州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否认:“没什么意思。” “朕...朕只是不想太后再为难你,当初是朕强留你在宫中,所以朕不想让你再受委屈。” “就这个吗?”越婈说不清什么心思,她眼神闪了闪,“皇上可还有什么事瞒着臣妾?” 君宸州有些意外越婈的话,她是发现了什么吗? 可他不敢挑明。 打掉越婈的孩子那件事,他瞒了两辈子,他根本不敢想象越婈知道后会是什么态度对他。 她本就不喜欢自己,两人之间从来都是他在强求,才能勉强留住她。 他不敢让她知道,至少不是现在。 许久未听到他的答复,越婈垂下眸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轻讽般地笑了一声:“臣妾明白了。” 她的五指从男人掌中滑落,越婈站起身,声音淡淡的:“天色晚了,皇上请回吧。” “杳...” 话音还未落下,君宸州就又被关在了寝殿外。 ------ 坤宁宫。 皇后最近的日子很难过。 之前太后还会关照她,但自从太后病倒后就不再管后宫的事情。 入了冬,炭火用得紧巴巴的也就算了,偏偏这个时候让她听到越婈被册封为贵妃,皇后只觉得心里凉透了。 采薇急匆匆地走进来时,就见皇后捏着额角,整个人生无可恋地靠在榻上出神。 “娘娘...”话到嘴边,采薇突然有点不敢再打击皇后了。 皇后不耐地开口,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什么事?” 采薇踌躇了许久,才弱弱地道:“娘娘,皇上今日一早将凤印送去了蒹葭阁,说日后让昭贵妃管理六宫。” 说到最后,她头都快要埋到地底下去了。 “你说什么?!”皇后噌的一下站起来,面目都要扭曲了,“皇上怎么能这样对本宫?” 她这个皇后还活得好好的,皇上就要把凤印给别人? 是不是再过些日子,就要封那个贱人为皇贵妃?甚至皇后? 皇后差点呼吸不上来,她死死抓住采薇的胳膊:“太后呢?太后就没有反对?” 采薇小声道:“太后...太后还病着...” “病着?”皇后怒极反笑,病了就不能管了吗? 她不是最讨厌越婈那个贱婢吗?一点小痛小病的,她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管了? 如今宫中都没剩几个嫔妃了,还有人能把越婈拉下来吗? 皇后感到十分头疼。 三日后。 裴慎带着南疆志书回了京。 这次去南疆确实九死一生,折损了三个弟兄,连他自己也被困,所幸睿王带着人及时支援,一行人才得以平安回京。 裴慎看了一眼身旁的随靖远,这次南疆之行,他表现得着实英勇,最终能拿到志书他功不可没。 所以进宫谢恩这日,他带上了随靖远。 季贵嫔看着远处的一行人,眼神闪过一道暗光:“那人,是不是很眼熟?” 宫女翠柳伸长脖子看了眼:“娘娘忘了,那是昭贵妃的义兄,上次冯氏陷害昭贵妃私通,就是说这人。” “原来是他。”季贵嫔喃喃道,“看他们的方向,是去乾元殿。” “裴大人前些日子出了京去为皇上办事,只是不知是什么事,八成是回来了去领赏的吧。” 季贵嫔瘪着嘴:“她可真命好,竟然突然冒出个义兄来。” 从前她们瞧不起越婈的身世,可如果随靖远真的得了圣上赏识,越婈也跟着沾光。 前朝和后宫从来都是息息相关,若越婈有了靠山,倒让人不敢轻举妄动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臣妾想随太妃一道去梵音寺 入了冬,京城的天气越来越冷。 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雪,这日终于放晴,暖暖的日光落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越婈让人在垂花廊下放了几个火炉和一张躺椅,她靠在软枕上,抱着墩墩看着外边幽香扑鼻的腊梅。 “娘娘,栗子烤好了。” 云婵兴致冲冲地将烤好的栗子剥好放在了碗里,旁边的小桌子上还摆着花蜜、蜜饯和各种糕点,这副场景好不惬意。 越婈抚摸着墩墩油光水滑的白毛,又抱起来亲了亲它,拿着小玩具逗它玩。 云荷却不似云婵那般开朗,皇上这些日子来都被娘娘挡了回去,也不知两人之间又怎么了。 正想着,院子外就响起通传声:“皇上驾到——” 越婈蹙起眉尖,正想让云婵去把宫门关上,就见君宸州自顾自地大步走了进来。 她拨弄了一下披散的发丝,慢慢站起来:“参见皇上。” 君宸州面上没什么情绪,他走上台阶,将女子扶了起来。 “在干什么?” 男人贪婪地视线扫过女子全身,她避着自己好些日子了,怎么都不愿意见自己。 君宸州真的要忍不住了,他甚至在想,要不要把一切托盘而出,是死是活,都好过现在她这不理不睬的模样。 “皇上不都看见了吗?”越婈神色淡淡,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怀中小狗的毛。 淡淡的日光落在她的脸颊上,仿佛清雅的腊梅花披上一层红霞,多了几分娇艳欲滴。 “都退下吧。” 君宸州侧首吩咐其他人,他强硬地握住了女子的手。 “杳杳的生辰在十二月,朕今日来,只是想问问,你想怎么过生辰?”他握着女子的手腕,让她坐在榻上,而自己半蹲在她面前,仰首望着她。 去年这个时候,他在北狄征战,没能帮她过生辰。 今年是两人在一起,为她过的第一个生辰。 他也希望借此缓和两人的关系。 越婈听到“生辰”两个字,表情有明显的怔愣。 似乎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一日,那些令人恶心的眼神,以及那染红了青石板的鲜血。 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猛地抓紧了男人的手掌。 “杳杳?”君宸州被她捏得有些许微疼,他眼中闪过疑惑和担忧,问道,“怎么了?” 越婈蓦然回神。 她偏开头:“臣妾从来不过生辰。” “为何?”君宸州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声音愈发讨好,“朕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是朕有错...” 他语气顿了顿:“有些事情,过去了就好了,我们以后好好在一起,不好吗?” 越婈闭了闭眼,君宸州只想粉饰太平,证明他的记忆中,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而且自己知道后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可是他不懂,自己不想被骗着被瞒着。 她无法面对有着两世记忆的君宸州,这样自己觉得,她在他面前就像一个傻子。 越婈拂开他的手,径直站起来,语气算不得好:“皇上请回吧,臣妾有些累了。” 君宸州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关在门外了。 看着冰凉的门板,他十分泄气。 明明只是来借着给她办生辰的事情,想要缓和下两人之间的气氛,为什么又把人惹生气了? 君宸州在门边站了许久,久到感觉脚边有个东西在扯着他的衣摆。 他低头,发现是墩墩在咬自己的衣角。 他木着脸将小狗抱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云婵见状想拦住他:“皇上,这...” 君宸州冷声道:“想要就让她自己来找朕。” 他颠了颠怀里的小狗,愈发面无表情。 这是人质! ------ 出乎君宸州的意料,越婈除了派小松子来接墩墩之外,自己并未来过乾元殿。 且被他拒绝后,小松子都不来了。 君宸州看着在自己殿中将奏折扯得乱七八糟的狗,陷入了沉默。 真是走了步错棋。 越婈最近时常去寿安宫陪伴德太妃。 德太妃开了春就要去梵音寺,君宸州本是想让太后也一并去的,但是如今太后卧病在床,定然是经不起舟车劳顿了。 寿安宫中常年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越婈专心地在书案前抄写着佛经。 德太妃时不时看她一眼,越婈察觉到后笑道:“太妃可是有话要和臣妾说?” 德太妃叹息道:“皇上敬重哀家,从前也有不少人来陪着哀家抄经念佛,但都坚持不了多久,只有贵妃,能坚持到如今。” 越婈笑笑:“臣妾从前不信佛,可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也觉得佛家着实深奥。” “这抄写经书能让臣妾心静。” 她说的全是实话,在德太妃这儿确实能让她安心下来,不再整天东想西想的为难自己。 德太妃也笑着称赞道:“是你和佛有缘。” 两人说笑间,德太妃突然提到:“哀家倒有一事想要麻烦贵妃。” “太妃请说。” 德太妃叹了一口气:“淑元年纪不小了,按着本朝的规矩,若是公主二十还未出嫁,那也需要出宫建府了。” “哀家想着该给淑元定一门婚事了。” 越婈抬起头看向她:“太妃可是有心仪的人选?” “从前淑元喜欢肃国公世子,可是哀家听说顾世子家中最近不太太平,他从边关带了个女子回来,国公府因为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哀家觉得他属实不算良配。”德太妃有些忧愁,“但哀家也不想违背淑元自己的心意。” “贵妃若是有空,可否帮哀家和淑元聊聊?” “这是自然。”越婈答应下来,三公主年岁不算小了,若是她早些放下顾如璋,德太妃定然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见她答应,德太妃也松了口气。 谁知下一刻就听越婈道:“臣妾也有一事想要请求太妃。” “臣妾想随太妃一道去梵音寺。” 第一百二十七章 唯有信任,方能走得长远 乾元殿。 越婈的生辰在十二月,年底宫中诸事繁多,再加上快要除夕了,君宸州也有许多积压的政事要处理,到处都是一片繁忙之象。 上次本想去询问越婈要如何过生辰,可是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君宸州心中苦闷,连带着情绪也烦躁起来。 谢清崖来求见时,就见门口的杨海一脸郁闷之色。 “杨公公。”谢清崖从容一笑,“公公怎么愁容满面的,这快到年关了,公公也该喜庆一些才是。” “哎...”杨海叹气,“谢大人有所不知。” 他凑近一些小声道:“这昭贵妃似乎和皇上又闹了别扭,自打上次回宫后两人之间就怪怪的,皇上心情不太好...” 他这几天随时随地都在挨骂,想去蒹葭阁请贵妃娘娘来一趟也是受尽了冷待,真是可怜他这一把老骨头。 谢清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半晌才道:“劳烦公公替我通传一下,我想见皇上。” 杨海欲言又止,现在进去八成又得挨骂。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推开殿门,哪怕尽量放轻了动作,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惊扰到了君宸州。 君宸州正出神地望着多宝阁上的一个陶瓷小人,是他让工匠雕刻的越婈。 只是他们没见过越婈真容,仅仅凭借自己的画像去雕刻,虽然外形相似,但到底少了灵气和生机。 于是他干脆自己去学了木雕,想要自己雕一个送给越婈。 可惜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君宸州看着满桌子的木屑和被被自己雕得丑丑的几个小人,难得陷入了自我怀疑。 杨海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 一进来他就感到周身的气氛似乎都变得凉飕飕的,特别是君宸州蓦地看过来的凛冽视线,让他一个腿抖,差点没站稳。 “皇...皇上,谢大人求见。” 君宸州将手中的刻刀扔到一旁,沉声道:“传。” 谢清崖走进来后,看见君宸州不太好的脸色,以及那一桌子的狼藉,眼中闪过了然。 “微臣参见皇上。” “何事?” 君宸州神情不善,谢清崖似无察觉,只是微微笑道:“微臣听闻德太妃最近在为三公主择婿,微臣想求娶公主,恳求皇上赐婚。” 君宸州坐直了身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你想娶淑元?” “是。”谢清崖道,“微臣的心思,皇上一直知道。” “从前公主倾慕肃国公世子,但自打顾世子回京,皇上也明白,他并非良配。” “公主自小便视皇上为亲兄长,难道皇上忍心公主去国公府受苦?” “就算国公府众人挨着公主的身份不敢造次,但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相处,其中的苦楚又岂是旁人能体会的。” 君宸州感觉自己莫名被扎了一刀。 “你倒是巧舌如簧。”他冷哼一声,“纵然如此,也不能你就是淑元的良配。” 谢清崖一撩衣摆,跪在了地上:“公主金枝玉叶,微臣自知身份有别,但公主自幼心思纯良,她这样的性子不适合国公府那样的后宅,而微臣府中唯有父母双亲,再无其他。” “微臣的秉性和家中情况,皇上一清二楚,微臣在此立誓,会一生一世疼爱敬重公主,若有违此誓,叫微臣不得好死。” 君宸州神色缓和了些,淡声道:“先起来吧。” “你说的没错,淑元性子纯良,但她自小顺风顺水,难免有些骄纵。” 谢清崖忙道:“微臣并不在意,微臣喜欢的是公主的全部。” “再者微臣早已自立门户,婚后也不必让公主和公婆住在一起,若是公主愿意,微臣入住公主府也是一样。” 君宸州:“......” “你的心思朕明白,但是一切还是得以淑元的意愿为准,你若能让她点头,朕便下旨。” 话虽这样说,但君宸州觉得谢清崖不会那么顺利。 淑元可是念着顾如璋这么多年了,哪能轻易忘掉。 “微臣明白,多谢皇上恩典。” 得了君宸州的话,至少短时间内淑元不会嫁给顾如璋,谢清崖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 他视线挪到君宸州那狼狈的桌子上,意有所指地笑了笑:“皇上可是要送给贵妃娘娘的?” 君宸州眼神暗下来,将桌上的刻刀扔远了些:“弄着玩罢了。” “贵妃的生辰要到了,朕还从未为她庆生过。” 谢清崖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原来如此,微臣也听公主提到过,下个月便是娘娘生辰,她正托人从宫外搜罗些好玩的东西。” 君宸州耳朵动了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她找了些什么?” 越婈的生辰她凑什么热闹,要是她的贺礼比自己的还要讨越婈欢心... 君宸州突然觉得,她还是早点嫁出去吧。 “微臣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公主知道娘娘的故乡在江宁,托人去打听她的父母。” “娘娘离家多年,也不知家中情况如何?” 君宸州沉思下来,下意识地出言阻止:“让她别乱来。” 他和越婈相识这么久,并非没有问过她的父母亲人,只是从越婈的态度来说,她并不太想见这些所谓的亲人。 小时候她家里穷,为了几个儿子父母便能把她卖了,这样的人也不配做她的父母。 “公主自有分寸,皇上不必担心。” 君宸州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他神色有些茫然:“你说,若是淑元有事瞒着你,你会作何感想?” 谢清崖略一思索便道:“公主若有事瞒着微臣,定然有他的理由。” “只是,若是成了夫妻,夫妻之间该坦诚相待才是。”谢清崖意味深长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若是她不愿说,必然是有所顾忌,也可能是微臣不能让她放心相信。” 君宸州眉头皱得更深了:“若是告诉她,你可能会失去她,那还会说吗?” 他似在问谢清崖,也似在问自己。 谢清崖依旧是那句话:“皇上,夫妻之间,唯有信任,方能走得长远。” “建立在欺骗之上的感情,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可得一时慰藉,但终究不会长远。”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请求 进了十二月,天气愈发寒凉。 太后的病好了许多,如今宫中都没剩多少嫔妃了,君宸州也忙于前朝的事情,后宫中格外冷清。 贤妃想着太后缠绵病榻多日,也该来些喜庆的活动冲冲喜气,便从宫外找了戏班子进宫,在凤吟阁设了场家宴。 午时后,天空中多了几丝阳光,越婈由宫人引着前往凤吟阁。 凤吟阁坐落于宫中的梅林外,沿途都是含霜傲雪的红梅,绚烂的红色在茫茫白雪中格外耀眼。 到达凤吟阁的时候时辰还算早,除了几位嫔妃外,太后和君宸州都还未到。 越婈落了座,她下首是安充仪,两人闲聊着,一些低位份的嫔妃都上来巴结她,越婈略笑笑,随意说了几句便将人打发走了。 对面贤妃的位置还空着,季贵嫔和薛婕妤坐在一处,说来也是神奇,这两人从前是互相看不惯的存在,如今倒是和谐了许多。 薛婕妤许久没有出来走走了,若非这次贤妃借着给太后热闹热闹的借口,她根本懒得出门。 从前她是高高在上的颖昭仪,如今虎落平阳,出来平白被人笑话。 季贵嫔坐在她身旁,看着越婈那儿一波一波的人去攀关系,忍不住冷笑:“想当初,这样的场合,被围着的可都是薛妹妹。” 薛婕妤喝了口热茶,低垂的眼眸看不清神色:“季贵嫔说笑了,当初风光的难道不是顺妃娘娘吗?” 季贵嫔的表情管理显然没有薛婕妤好,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她哼笑一声:“到底是风水轮流转啊。” 她拔高了声音:“听闻贵妃娘娘的义兄得了皇上赏识,前些日子被提拔为禁军校尉,真是恭喜贵妃啊。” 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她的话,越婈微微侧过头看向季贵嫔,她却不知收敛地继续道:“听闻当初当初秋猎时,贵妃的义兄便已经得了皇上赏识。” “只是到底是义兄,比不得亲兄弟,还是得保持些距离,免得又像上次一样闹出事情来。” 上次秋猎的事情因为薛承闹得很大,在场的人都有印象,听着季贵嫔挑衅的话语,众人都不敢吭声。 也不知季贵嫔是胆子太大还是脑子不好使,如今这地步了还敢去冒犯贵妃,真是不怕死。 越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突然间,她拿起桌上的一个茶盏,猛地砸在了季贵嫔的脑袋上。 “啪”的一声,茶盏落在地上成了碎片,而季贵嫔一阵剧痛后,粘稠的红色液体顺着她的额角缓缓流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季贵嫔若是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越婈眼含薄怒,“再有下次,本宫不介意帮你好好管管你的舌头。” 在场的人噤若寒蝉,季贵嫔气得头昏脑胀,她猛地站起来,脸色格外难看: “你...贵妃欺辱嫔妃,臣妾要去找太后好好讲讲道理!” “道理?”越婈不怒反笑,“季贵嫔的道理,就是随口污蔑高位嫔妃?” “本宫身为众妃之首,管教一下不知死活的嫔妃,免得日后冲撞了皇上太后,是本宫的责任。” 越婈的声音并不重,可对比对面暴跳如雷的季贵嫔,却更让人感到威慑。 “来人,送季贵嫔回去禁足,什么时候学好了规矩,什么时候再出来。” 云荷听到吩咐立马执行,叫了两个力气大的小太监,强硬地就将季贵嫔架了起来。 “放开本宫!”季贵嫔快要气死了,入宫这么多年,就算皇后还在的时候,自己也没受过这种委屈! 可惜今日在场的人注定不会也不敢帮她。 贤妃看着季贵嫔那一脸的血,有些不忍:“贵妃也太过严厉了,季贵嫔说错了话,罚她抄写宫规也便是了...” 越婈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眸看向她:“就是因为贤妃太过心善,才致使季贵嫔胆敢挑衅高位嫔妃。” “皇上命贤妃协理六宫,贤妃就是这样管的?将后宫弄得乌烟瘴气。” 贤妃生怕殃及池鱼,坏了她的协理之权,立马不敢说话了。 殿内安静到掉了一根针都能听到,众人都不敢说话,直到君宸州、太后进了殿。 太后脸色还有些虚弱,进来时看了越婈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 这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想必后宫中早就传遍了刚才的事情,可太后竟然没有借机发挥,倒是让人有些诧异。 君宸州落座后,视线一直流连在越婈身上,他已经好些日子没能好好看看她了。 每次去蒹葭阁不是被赶走,就是被无视。 没过多久,德太妃和三公主也来了。 太后勉强笑了笑:“今日除了后宫中人聚一聚,也是皇上赐了淑元封号‘乐安’,你的公主府已建好,等过了年关就可以出宫居住了。” 德太妃忙起身谢恩:“多谢皇上太后恩典。” 三公主也不免有些兴奋,本朝的规矩是公主成婚后才有封号和府邸,除非特别受宠爱的,会早些赐下封号,她为了等顾如璋,早过了寻常议亲的年纪,还好母妃和皇兄不嫌弃她留在宫中。 说话之间,贤妃请的戏班子也登台唱戏,殿内一下子热闹起来。 太后瞥了眼下方空落落的座位,长呼一口气:“如今后宫中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本朝选秀本是三年一次,但皇帝膝下单薄,哀家想着明年开了春可以小选一次,也好充盈后宫。” 她是答应了君宸州不再去为难越婈,但她对那女子着实喜欢不起来。 承宠这么久也不见有什么好消息,还闹得后宫不得安宁。 君宸州脸色一下就变了,急忙看向越婈。 苍天可鉴,他可绝没有选秀的心思,谁知太后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母后,朕并无此意。”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太后面色不变,反而看向下首的越婈:“贵妃以为如何?” 越婈拨弄了一下手中的珠串,面色如常:“臣妾并无异议。” 君宸州只觉得天塌了。 谁料下一瞬,便见越婈起身走到殿中,微微福身:“臣妾也有一事,想求皇上开恩。” “臣妾愿随太妃前往梵音寺祈福,祈祷我大熙国运昌盛。”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在哭 话音落下,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唯有不远处的戏台子上,不明所以的伶人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 太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不过提了一嘴选秀,昭贵妃就敢用出宫来威胁? 她突然捂住胸口,觉得要喘不过气来了。 君宸州也被越婈这话震惊在原地,他愣了许久,才缓缓站起身。 “你在说什么?” 越婈垂着眼眸并未看他,声音不轻不重:“臣妾虽居后宫,也知近年来我朝天灾人祸不断,不少百姓生活艰苦。” “皇上朝事繁忙,臣妾斗胆,愿替您去为熙国祈福。” 德太妃站起来,在君宸州冷摄的眼神下勉强笑道:“贵妃早已有了这想法,哀家前些日子也和贵妃谈过,贵妃身为后妃之首,随哀家前往梵音寺,上天也可知圣上虔诚。” 站在君宸州身后的杨海嘴巴都张大了。 震惊,是真的震惊。 本以为皇上和娘娘也就像从前一样吵吵架,过几天就好了,皇上这些日子已经在筹备娘娘的生辰,却不想这次竟然严重到贵妃都想出宫了! 他胆战心惊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看下去了。 君宸州眸色逐渐森然,他死死捻着指腹,身上散发的凛冽寒意在殿内蔓延。 “贵妃当真这么想?” 越婈直起身,抬头直视着他:“是。” 紫檀木桌突然被男人猛地大力掀翻,上边的瓷盘果盘劈里啪啦地从台阶上滚落下来,众人都被吓得不行,急忙从座椅上起来跪下。 “皇上息怒...” 满殿中,唯有越婈还站在下首。 她的眼神中无悲无喜,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什么感情都不愿意分给他一些。 她对他,如今就像是对一个陌生人。 这样的眼神让他心慌,似乎她真的要离开他了一样。 君宸州紧紧攥着拳,缓步走下来,来到她面前。 他一字一句地咬牙道:“你做梦。” 想要离开他,除非他死。 君宸州转身拂袖离去,他的脚步很急促,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越婈猜到了他不会同意,但是没关系,太后会同意的。 太后本就不愿离宫,而如今有人愿意代替她去梵音寺,还是她讨厌的人,她只会乐意至极。 再者自己离开后,她便可以替君宸州选秀,挑选合她心意的世家女子,如此两全其美的法子,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至于君宸州的心意,从来不在她们的考虑范畴中。 果不其然,片刻后她便听上首的太后开口道:“贵妃当真愿意去梵音寺?” “是。” 太后看着满地的狼藉,这是自己第二次看见君宸州动这么大的怒火。 上一次还是越婈受刑的那夜。 她蓦地有些不敢承诺了。 “容后再议吧。” 太后扶着素月的手出了凤吟殿,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两人都离开了,其余嫔妃也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君淑元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挽住她的手,越婈朝她摇摇头:“没事。” 德太妃也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哀家会去和太后说,太后会同意的。” 越婈浅浅笑道:“多谢太妃。” 蒹葭阁。 越婈回来时发现殿内静悄悄的,守在外边的人都紧紧垂着头,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看着紧闭的殿门,越婈便知他在。 她轻叹一声,真是孽缘,怎么都躲不掉。 越婈推开门走入殿内,寝殿中窗户紧闭,略显昏暗,美人榻边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他拿着自己平日里练的字看着。 听到动静他也没回身,只是念着上边的字: “罗带同心结未成……”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杳杳就是这样想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他缓缓转过身来,阴沉的眼眸中风雨欲来。 越婈轻轻启唇:“皇上心知肚明。” 他们之间何曾有过什么感情。 之前她猜到了君宸州恢复记忆,她想要和他开诚布公地聊一次,想要知道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可是这几日日日抄写佛经,她想通了,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了,曾经受到的伤害也永远不会消散。 不论有什么误会有什么苦衷,终究是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这样一想,从前的一切也不重要了。 她只想离开,她在这宫中只觉得窒息。 君宸州攥住她的手腕,狠狠地将她扯入怀中,让她整个人严丝合缝地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他的声音染上了森然的愠怒:“杳杳,我说过,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死死掐住女子的脸颊,毫不怜惜地吻下去。 男人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一般,在她唇上咬着,将她的呼吸全然攫走。 “放...放开唔...” 越婈挣扎着,却被他将双手桎梏在身后,他一手扯烂了她身上的外衫,破碎的布料落在地上,他将人压在榻上,毫无怜惜地索取着。 越婈眉头紧拧,在他缠着她的唇舌深入时,发了狠地去咬他。 顿时,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 君宸州本能地松开她,越婈立马狠狠推开他,撑着身子在书案上胡乱找到了一把剪子。 她抵在了自己脖颈间。 “皇上一定要逼死我吗?”越婈杏眸中有些湿润,心底那股酸涩绝望的情绪逐渐涌上心头。 看着她在自己身上划出一道血痕,君宸州仿佛被那血色刺激到了,眼眶倏然变得猩红。 “住手!”他想要上前夺走她手中的剪子,越婈却死死握着它,丝毫不给他机会。 “皇上明知我不想在这宫中,为何就不能放过我?”越婈声音中带着悲伤和哭腔,“只要你能放过我,我也不会恨你了...” 只要能让她离开,往日一切就如同烟消云散,两人之间再无那些爱恨情仇。 君宸州死死盯着她嘴角和脖颈上的血迹,仿佛又看到了上辈子越婈离去的样子。 他头疼欲裂,眼眸充血,整个人都濒临崩溃。 “杳杳...” 越婈双手都在颤抖着,许久他才听到男人弥漫着悲伤的声音: “我们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越婈心神恍惚了一瞬,君宸州却趁其不意蓦地上前夺走了她的剪子。 他紧紧抱住了她,温热的脸颊贴在她的脖颈间,让人看不见他的神色。 越婈浑身僵硬,她有些绝望地想闭上眼。 可是男人却什么动作也没有,脖颈处逐渐变得湿濡,越婈怔住了。 他在哭。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君宸州流泪。 第一百三十章 她都知道... 那日君宸州离开时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只有沉默。 德太妃倒是给她带了消息,太后同意了她离开,只不过时间提前,五日后便要出发。 越婈叫云荷帮自己收拾东西,乾元殿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她蓦然松了口气。 强扭的瓜不甜,他总会想明白的。 去往梵音寺的日子越来越近,京城下起了大雪。 鹅毛一样的雪花飘飘扬扬地洒落在地上,不多时就积上了一层厚厚的雪。 离宫前夜。 蒹葭阁的屋檐下挂着几盏琉璃灯,给漆黑的雪夜留下了一丝光亮。 时辰渐晚,寝殿内燃着炭火,越婈坐在窗边看着书。 可云荷却觉得她心神没那么平静,手中的书册许久都未曾翻动一页。 “娘娘,天色不早了,明日一早就要出宫,您该早些休息了。” 梵音寺离京城有将近三个时辰的路程,这次又是贵妃和太妃一同前往,随行的人还有行李这些必不会少,路上必定得耽误些时辰。 越婈似是突然回神一般,她看了眼窗外飘扬的雪花,微微点了点头:“去将宫门关上吧。” 云荷点点头,她小步往外跑去,双手揣在袖口里,出去一会儿就被冻得瑟瑟发抖。 天气太冷,越婈也没让宫人守门,云荷刚走到宫门处,就发现不远处的大树下似乎有一个人影。 她吓了一跳,连忙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那道明黄色的衣摆。 “皇...皇上...” 云荷急忙走过去,才看清是君宸州站在那儿。 他肩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必然是在这儿站了好几个时辰。 云荷吓得不行,要是皇上病倒了,他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杨海缩在树下提着一盏灯笼,灯笼都快要被吹灭了,散发着十分微弱的光。 君宸州看着亮着灯的蒹葭阁,任由鹅毛大雪落在自己身上,恍然不觉。 “她睡下了?” 云荷听到男人出声,立马回道:“娘娘准备歇下了,奴婢来给宫门落锁。” 君宸州蓦然嗤笑一声,寡淡的声音在茫茫雪夜中显得格外孤寂。 杨海一脸苦涩,小心翼翼地上前道:“皇上,您若是想见娘娘,奴才去通传一声便是,您站了这么久,会伤了龙体的啊...” 君宸州一双黑眸比夜色还要深邃,他只是想赌一赌,赌越婈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挂念他。 但凡她有一点点不舍,只要她推开窗户,或者出来看一看,就能看见他。 是他想错了。 男人嘴角勾了一抹苦涩的笑意,她心中真的一点都没有自己。 杨海心一横,小跑着就往蒹葭阁内跑去,云荷不知所措地待在原地,想要劝君宸州离开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娘娘也没说要见皇上,她可不敢贸然放人进去。 殿内。 越婈一直呆呆地看着菱花窗,直到殿门“吱呀”一声响,她才忙收回视线。 “把灯灭了吧。”她以为是云荷,随口吩咐道,自己也起身朝着床榻走去。 “贵妃娘娘!”杨海颤抖的声音响起。 越婈一回头,就见他“砰”的一下跪在地上:“求贵妃娘娘去见见皇上吧!” “皇上在外边站了许久,只想见一见贵妃娘娘...” 越婈脚步停下来,杨海以为她心软了,急忙道:“奴才不知娘娘和皇上之间的矛盾,可是皇上是真心喜爱娘娘,知道娘娘不想被打扰,所以一直在外边站着,是奴才实在看不过去,才来请求娘娘。” 越婈神色淡淡:“皇上若是闲得慌,想站回自己宫里去站。” 杨海一愣:“可...可皇上舍不得娘娘...离开...” 越婈吹灭了床头的蜡烛,她背对着杨海,杨海看不清她的神情,可却能听到她极冷的声音: “皇上若是想见,大可传本宫去乾元殿,何必糟践自己的身体。” “倒不知皇上厌恶本宫到如此地步,竟想让本宫被御史们口诛笔伐。” 若是君宸州在她的宫里出了什么事,她可不是得被御史们骂死吗? 这样一来自己也去不了梵音寺了。 杨海:“......” “杨公公还是去劝劝皇上,早些回去吧。” 床幔落下,彻底遮挡住了女子的身影。 杨海本就弓着的背愈发佝偻,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 他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听到越婈的声音: “劳烦公公去告诉皇上,若是不想我走上前世的老路,就放我离开。” 杨海垂头丧气地走出来,君宸州眼中希冀的光一下子就暗淡了。 直到杨海将那句他不明所以的话告诉君宸州,仿佛一道惊雷炸响,男人脸上倏然褪去了所有血色。 她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有了前世的记忆。 君宸州动了动唇,泛红的眼眶中是不甘,是绝望,也是懊悔。 “她都知道...” 男人一向清冷倨傲的声音变得沙哑,他紧紧攥着拳头,心中有股冲动,叫嚣着想要冲进去,想要将她的手脚都套上锁链,将她一辈子禁锢在自己身边。 可他极力压抑着这种本能的想法,两股冲击力让他头痛欲裂,耳边似有万分嘈杂的声音在撕扯着他。 他仿佛看见前世越婈娇娇软软的模样,她缠着自己在撒娇。 可转眼间又响起今生越婈冰冷绝情的声音,她说要永远离开他。 君宸州痛苦地捂住心口,只觉得喉咙泛着腥甜,他猛地吐出一口血。 鲜红的血液喷洒在洁白的雪地上,氤氲出一朵朵的血花。 男人高大的身躯颓然倒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离宫 离宫这一日。 越婈按着时辰到了宫门处,德太妃和君淑元已经在马车旁等着。 淑元拉过她的手,对着太妃道:“母妃,我和杳杳说说话。” “好。”德太妃应了声,又对着越婈温和道,“不着急,你俩慢慢说,哀家去马车上等着。” “多谢太妃。” 君淑元拉着她走到不远处的树下,小脸顿时垮下来:“你们这一去,恐怕要明年才能回来了,怎么连除夕都不过就要走了?” 越婈看着她面上的不舍,心中也有一丝离别的忧愁,德太妃是因为怕她走不了,这才求了太后提前了出发的日子。 本来照着计划,她会等淑元出宫建府,婚事定下来后再离开的。 越婈回握住她的手:“是我不好,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一定好好补上份大礼。” 君淑元捶了她一下:“什么时候了还打趣我!” “你知道皇兄病了吗?”她静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好像就是昨天晚上,听说受了风寒,今日早朝都取消了。” 越婈沉默下来,昨夜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竟然病了吗? 不过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若是他自己都不爱惜,旁人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越婈的心思只是一瞬间,她面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反而转移了话题:“时辰不早了,今日大雪难行,我们得走了。” 见她避而不谈,君淑元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依依不舍地牵着她的手:“等过了除夕我就去梵音寺看你们。” “虽说是皇家寺庙,但到底比不上宫中...”君淑元絮絮叨叨地念了许多,直到太妃都来催促了,她才趴在车窗上可怜巴巴地朝着两人挥挥手。 和君淑元道别后,越婈顺利地坐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驶离皇宫,又逐渐驶离京城,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真的出来了。 越婈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连带着脸上的笑意都要更加明媚。 冬日天色黑得早,雪路难行,一直到日暮西沉,众人才抵达梵音寺。 越婈扶着德太妃下了马车,太妃拍了拍她的手,皱眉道:“手这样凉,快回去歇着,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好。”越婈笑道,“太妃也早些休息。” 云荷扶着她进了梵音寺后院,梵音寺本就是皇家寺庙,偌大的后院都是给他们居住的地方。 越婈一路走来除了大门处的守卫,似乎都没见到什么人,佛门重地讲究清净,再者如今天气严寒,也没什么人来庙里。 她的厢房不算大,但布置得很是精致,和简朴的外表对比很强烈。 房中燃着几盆炭火,走进来就暖呼呼的,很是舒服。 这次出宫她只带了云荷一人,蒹葭阁的其他人她都托安充仪和淑元多照看几分,寺庙中不宜带太多的人。 梵音寺中的日子很是平静。 德太妃每日上午都要去佛堂听主持念经,下午会回去自己抄写经书,她也没有强求越婈跟着,除了每日中午一起用斋饭之外,越婈的行动很是自由。 一连住了五日,外边的雪是越下越大,白茫茫的一片连路都要看不清了。 这日,佛堂中。 越婈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下,求佛祖保佑她今生顺遂。 在寺庙中待久了,她也每日都习惯来佛像前叩拜。 云荷扶着她起身,微微笑着:“娘娘如今是越来越虔诚了。” 越婈披上大氅,低头浅笑道:“既然都来了,还是诚心一些为好。” 两人从佛堂中走出来时遇见了主持,主持作了揖:“娘娘在寺中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叨扰主持了。” 主持笑着摇摇头:“老衲见娘娘似有愁绪,可是夜里难以安睡?” 越婈略有些诧异地挑挑眉,这几日她确实睡不好,总是做梦梦到从前,也不知为何。 “无碍,时辰不早了,大师自便。” 越婈不太喜欢主持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的所有心思都袒露人前。 见越婈心情不太好,云荷道:“听闻梵音寺的景色极好,娘娘可要去走走?反正回去也无聊。” 云荷打小入宫,十多年来都没能踏出过宫门,哪怕是在寺庙中也觉得格外兴奋。 越婈点了点头。 梵音寺景色很美,只是冬日天黑得早,两人只转了一圈欣赏了一会儿便准备回去。 转过雨廊,前方突然匆匆走来一个男子,他清俊的面容上有一丝焦急,步履匆匆,差点撞在了越婈身上。 云荷眼疾手快地拉了越婈一把,这才免于两人撞上。 那男子仿佛才发觉前方有人,急忙后退两步抬手作揖:“姑娘见谅,在下适才有急事,未曾注意到前方...” “不碍事。”越婈不欲和其他人有交集,只说了一句便想离开。 那男子本是垂着眸并未直视她,但从他身边经过时,他下意识地抬首望了一眼女子,陡然被她的样貌惊讶住了。 “姑娘...”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女子打扮得很是素净,一时瞧不出是什么身份。 只这片刻功夫,越婈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谢则砚立在原地,心中有些惊诧。 “那姑娘似乎在哪儿见过...” ------ 方才的事对于越婈来说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她回了厢房,整个下午都在房中看书,连用膳都没什么胃口。 “娘娘多少吃一些吧。”云荷又把斋饭热了一遍,虽说是素食,但是梵音寺是皇家寺院,厨子都是顶尖的,就连素食都可以做得很美味。 越婈摇摇头:“不必了,你去歇着吧,我没什么胃口。” 实在劝不了,云荷只好道:“那奴婢放一些糕点在房中,娘娘若是饿了便吃一些。” “嗯。” 夜里。 越婈睡得不是很安稳。 不知是不是白日里吹了风,她总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越婈索性睁着眼一直看着头顶的帷幔,窗户没有关严实,帷幔被风吹得一摇一晃的,渐渐的她感到眼前模糊起来。 恍然间,眼前的浓浓的黑雾散去,她发现自己站在蒹葭阁的院子中。 越婈心中一片诧异,下意识地抬脚想要走进去。 可这时,耳边突然响起沈院判的声音,越婈乍然回神,发现自己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 可他们却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她。 “皇上,娘娘此时着实不宜有孕,若是任由胎儿长大,蛊虫会害得娘娘体衰,且胎儿也会受到影响,无法平安生下来。” 胎儿?蛊虫? 越婈蹙起眉尖,便听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道:“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这个声音是君宸州,是她很熟悉的声音。 沈院判摇了摇头:“尽早打掉孩子,方能保住娘娘。” 许久,君宸州才推开虚掩着的紫檀木雕花门,进了殿中。 没有人阻挡越婈,仿佛所有人都看不见她一样,她也跟着走了进去。 殿中,她看见另一个自己躺在床榻上。 “她”脸色格外苍白,整个人脆弱得像是要消散了一般。 突然场景一转,越婈就见君宸州端着药,喂给了床上的女子。 “不要!”越婈下意识地扑过去,却怎么都触碰不到她。 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喝下那碗药,越婈呆呆地怔在原地,不知何时,面上已经一片湿濡。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决裂 “不!” 越婈猛地睁开眼,眸中满是惊恐和无措。 她感到脸上痒痒的,一摸才发现自己已经满手的湿润。 “杳杳...” 听到这道如鬼魅般的声音,越婈吓得浑身冰凉,她倏然侧过头,才发现自己床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君宸州修长的手指撩开床幔,入目的是女子苍白的小脸和湿红的杏眸。 他那日回去后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却再见不到她的身影了。 君宸州想着,要不就放了她。 前尘往事,就让它散去。 他每日用繁忙的政事来麻痹自己,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她。 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他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是女子的身影。 她的一颦一笑,都牢牢地刻在了他心上。 他永远忘不了她。 两世的执念,他放不下。 连夜赶来梵音寺,他终于见到了她。 君宸州克制不住地上前,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钢铁般的胳膊牢牢禁锢着她的腰肢,似要将她嵌入到骨血中去。 越婈呆呆地睁着双眸,鼻尖是熟悉的龙涎香,男人的怀抱明明是温暖的,可她却觉得仿佛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缠上了。 周身都是森寒,让她忍不住发颤。 梦中的一切似乎渐渐变得清晰,清晰到她无法忘记,忘记梦中的她是如何毫无防备地喝下那药。 越婈闭了闭眼,乌黑的眼睫颤抖着。 “君宸州。”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我都想起来了。” 君宸州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本能地抱紧了她,脸颊紧紧贴在她的颈侧,就连声音都变得沉闷: “我知道...我知道...” “可是一切都过去了...”君宸州压着心口的涩痛,一字一句地恳求她,“不论杳杳想怎么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求你...” “不要离开我...” “我们好好地在一起,让我弥补你,好吗?” 越婈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攥紧,她突然勾起一抹笑:“好好地在一起?” 男人额心跳动,胸腔发出沉闷的心跳声,他声声恳切:“只要你随我回宫,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我们好好的...” “那时我并未真的怀疑你害了冯氏,只是因为你中了蛊毒,我想去南疆寻找解药,怕别人伤害你才将你禁足,可是等我回来…”君宸州眼眶湿红,着急地想要解释。 “既然上天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补偿的你的...杳杳...” “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还会有很长的日子...”君宸州强硬地压下喉间的血腥味,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知道,一定要将越婈留在自己的身边。 没有她,他会死的。 “孩子?怀孕?” 越婈蓦地冷嗤一声:“好让皇上再杀一次我的孩子是吗?” 君宸州未尽的话语被这一句话打断了。 越婈推开他,她的力道很小,却让君宸州猛地跌坐在了地上。 女子水润的杏眸此刻变得通红,全身都在颤抖着:“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孩子?为什么要骗我?” 整整两世,她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来临,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便悄然离去。 甚至那个时候,她还在欣喜,欣喜君宸州每日都来陪她。 原来是这样。 越婈眼底一片惨红,眸中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悲伤。 君宸州不可置信的目光定在了她破碎的面容上,他的喉结浅浅滑动着:“杳杳...” 越婈的眼泪重重砸在了被褥上:“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是吗?” “想问,你费尽心思地瞒了我这么久,为什么我会知道?”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君宸州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跪在榻边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是因为你中了蛊毒,那个孩子留不下来的!” “冯氏给你下了蛊,蛊虫会让你的身体虚弱到无法承受这个孩子,孩子的健康也会被影响,朕找遍了所有方法,都没办法留下这个孩子...” “我从未想过伤害你,也从未把你当作玩物,我早就爱上了你,只是我...” “那为何不告诉我...”听到他承认的这一刻,越婈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坠落下来。 就算留不住这个孩子,可她是它的母亲,她有权利知道它存在过。 而不是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一切都由旁人来安排,来支配。 “我...”君宸州心头一阵阵的钝痛席卷而来,“我不想你伤心...” “我总想着,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不会了。” 越婈用力地擦掉眼中的泪水,她看向君宸州的目光再没有从前的一丝柔情。 她一直是个很心软的人,哪怕之前她也一直想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是现在,她整个人如坠冰窖,心中再泛不起一丝波动。 “杳杳...”君宸州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从未有过的恐慌席卷了他,“不...会有的...” 似是在安慰自己一般,他不停地说着:“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越婈使劲抽回了自己的手:“出去。” “杳杳...” 君宸州还想去碰她,越婈却突然疯了一般拿起床头的瓷瓶就狠狠朝他砸过去。 瓷瓶砸在了他的脑袋上,顿时鲜血直流。 “滚!你给我滚出去!” 越婈赤着脚下了榻,胡乱地拿着东西就往他身上砸,她眼尾猩红得厉害,情绪是从未有过的崩溃。 厢房中被她砸得一片狼藉,殿门“砰”的一声被她死死关上,她靠着门板无助地滑落在地,任由无边的苦涩将她淹没。 门外男人忏悔的声音并未停息,越婈却充耳不闻。 她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她要离开京城,离这一切都远远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赐婚 寒夜寂静。 冰凉的雪花在黑夜中飘扬。 君宸州不知道自己在屋外站了多久,久到肩上都已是一层厚厚的积雪。 他面色苍白,眼中黯淡无光,整个人都仿佛被笼罩在阴影之中,落寞的背影格外消沉。 裴慎等人赶来时,便看到君宸州这副狼狈的模样。 他们都是纵马来的梵音寺,无奈君宸州的坐骑跑得太快,其余人这会儿才堪堪赶过来。 “皇上!” 裴慎焦急地上前扶住他,待看到他头上脸上都是斑驳的血迹,顿时吓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皇上,您受了伤,必须要处理...”且这天寒地冻的,他都能感受到君宸州身上的凉气,也不知他到底在此处待了多久。 君宸州拂开他,化了的雪水沾在他的发梢和眼睫上,衣服也被污血和雪水弄得一团污渍。 他愣愣地望着紧闭的房门,里边一丁点声音都不再有,可越婈刚才模样却牢牢印在了他的心中。 是他将她逼成那样的。 越婈的每一滴泪水,都像是骤雨砸在了他的心上,将他骨子里的傲骨一寸寸地变得弯折。 君宸州脚步踉跄了一下,裴慎一咬牙趁其不备一个手刀打在了他的后颈上,男人高大的身躯顿时晃了晃。 “卑职得罪了。” 若是再让君宸州在这冰天雪地里待着,到时候龙体有损,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强硬地将男人带走了。 屋外逐渐安静下来,混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越婈靠着门板坐在地上,埋头在双膝上。 ------- 翌日。 都快到巳时了,还未见屋内有动静,云荷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却被满地的狼藉惊呆了。 “让人来收拾了。” 旁边突然响起女子有些沙哑的声音,云荷这才发现越婈坐在榻上,眼下的乌青昭示着她昨夜恐怕都未休息。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云荷急忙走过来,将披风裹在她身上。 “无事。”越婈站起身,身形却晃了晃,她一手摁了摁眉心,“你先出去吧。” 越婈拂开她的手,径直走到床边拉下了帷幔。 云荷心中疑惑,却不敢再打扰,只能先叫外边洒扫的宫人来收拾了房间。 她关上房门走出去,本想去小厨房熬些热粥,却蓦然发现梵音寺的守卫似乎多了很多。 “前些日子有这么多人吗?”云荷挠挠头。 午后。 云荷端着药走进来,屋内热腾腾的炭火驱散了冬日的寒意,越婈靠在榻上闭着眼假寐。 “娘娘,药煎好了,您趁热喝了吧。” 越婈抬手接过来,轻咳了几声才勉强将药喝下。 云荷忙拿过蜜饯递给她:“刚才太妃来问过您身子如何了,奴婢说您还在歇着,太妃让您好生休息,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和她说。” “嗯。” 见越婈眉眼恹恹的,云荷绞尽脑汁地想些新鲜事情和她说:“奴婢听说江宁谢家进京途中遭遇大雪封路,如今也在这梵音寺中暂住。” “谢夫人刚刚递了帖子想要拜见娘娘。” “谢夫人?”越婈用丝帛沾了沾嘴角,眼中闪过疑惑。 “谢氏是江南一带最大的商号,谢家先祖曾是皇商,虽说后来渐渐没落了,谢家如今只偏安一隅,但在江南一带,谢家的名头还是很响的。” “原来如此。”越婈了然,她的家乡在离江宁城不远的山村里,好像以前是听过什么谢家,是江宁最大的商号。 但她不认识这些人,更别提她现在没精神见任何人。 “改日再说吧。”越婈躺回榻上,恹恹地闭上眼。 越婈连着几日都未出门,直到这日晚膳的时候德太妃来了她的厢房。 “太妃?”越婈只着了一件素衣,见她进来放下了手中的书册起身迎过去,“天寒地冻的,太妃怎么过来了?” 德太妃笑道:“你看谁来了?” 君淑元从太妃身后蹦出来:“杳杳!” “我来看你啦!” 德太妃拍拍她的手:“你们好好聊,哀家先回去了。” 君淑元一来就抓着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秀气的眉毛皱起来:“你怎么又瘦了?再瘦下去,我真怕一阵风都能把你吹倒。” “哪有那么夸张?”越婈拉着她坐下来,让云荷去端了热茶和糕点进来。 “外边风雪这么大,你怎么来了梵音寺?这一路上可还好?” 君淑元凑到暖炉旁烤着手:“还好啊,谢清崖带我来的,听说我想要见你,他马上就带我来了。” “你和谢大人...” 淑元瘪瘪嘴:“皇兄给我们赐婚了,明年秋天就成婚。” 越婈惊讶:“这么突然?” 淑元坐在她身旁,脑袋靠在她肩上:“我都二十了,早该成婚了,从前不懂事,总想等顾如璋,但是我现在弄清楚了他不喜欢我,那我就要找一个喜欢我的人。” “这天底下男人多了去,又不是非他不可。” “谢清崖是朝廷新贵,家中关系简单,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很合适啊。” 越婈低头去看她,摸了摸她的小脸:“真的这么想?” 淑元点头:“杳杳,你要知道,作为公主我已经很幸运了。” “皇兄与我关系好,母妃脾气也好,我不想嫁人他们也从未催过我。” “而且皇兄治理天下有方,如今天下太平,也不需要像前朝一样,常年派公主去和亲,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已经是幸福了。” 看着君淑元由衷的模样,越婈都有些惊讶她的豁达。 她垂下眸子,轻声笑了笑:“那我得给你准备贺礼了。” “还早着呢。”淑元笑着,“到时候你和皇兄都要来看我成婚。” 越婈眼神闪了闪,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见她一时没说话,淑元表情有些暗淡下来:“皇兄生病了。” “听他们说,病得还挺严重的,杳杳,你不想回去见见他吗?” 越婈摇头,她透过窗户看向远方:“没有什么好见的。” 如今不用见,往后也再不用见。 她和君淑元不一样,淑元是从小在爱中长大的孩子,她身后有母亲兄长,就算一次两次挫折她也会振作起来。 可是她不同。 她什么都没有,就会格外吝啬将自己的爱寄托在别人身上。 被伤过一次后,她就只想躲起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想你了 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除夕这日,梵音寺也变得热闹起来。 德太妃和几位主持在前边的院子里说话,越婈只待了一会儿就回了自己的厢房。 一路上,她看到四周都是守卫,自打上次君宸州来过之后,梵音寺的侍卫一日比一日多,她知道,君宸州是怕她跑。 梵音寺守卫远不如宫中森严,想要离开如今便是最好的时机。 越婈将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打发走了:“今儿过节,你们都自己去玩吧。” 宫人们还有些不敢动,越婈叫云荷拿出金瓜子分给他们,笑道:“也就轻松这一日,明儿可得好好当值了。” 这样一听,宫人们立即笑意吟吟,连连谢恩后就三三两两地离开。 越婈又给了云荷一个更大的荷包:“这是你的。” “跟着本宫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你了。” “娘娘这说的什么话?”云荷撅撅嘴,“娘娘是宫中最和气的主子,是奴婢有幸才能服侍您呢。” “你年纪也不小了,本宫之前与太妃说过,让她多给你留一些京中的青年才俊,往后若有喜欢的,本宫就给你赐婚。” “娘娘!”云荷被她说得有些羞赧。 越婈笑着道:“好了,你也去玩吧,今日本宫这儿不用你们操心。” 云荷有些不想走,她怕越婈一个人待着心情不好。 但越婈没给她机会,径直进了屋中将门关上。 屋内。 越婈从柜子里拿出一包粉末。 这是出宫前,她找魏朝要的迷药。 越婈静静地坐在榻上,看着窗外皎皎的明月。 最近她经常发呆,常常一坐就是一整日,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片刻,她听到敲门声响起。 越婈垂下眼眸看着桌上的一壶酒,并未起身。 须臾之后,君宸州踏着月色进了她的屋子。 整个院子的人都被她支走了,寂静的小院中只有男人沉稳的脚步声。 “杳杳...” 男人沙哑的嗓音中带着一丝轻颤,似乎面对的是一尊脆弱的瓷娃娃,声音大点就会把它弄碎。 越婈没有回头,她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微暗的烛光下,女子的面容带着一丝醉酒的绯红,格外柔美。 “皇上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如今见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君宸州闭了闭眼,极力忍住心中的酸涩感。 “我就是想你了...” 今日是除夕,偌大的皇宫中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可他就是觉得孤单。 仿佛整个皇宫中只有他一个人一般。 唯有见到她,他才有了一丝活人的情绪。 君宸州慢慢走上前,抬手轻轻抚过女子垂散的青丝,他低下头,执起女子的双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杳杳也是在等我吗?”他瞥见桌上放着的两个酒杯,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希冀,“是我来迟了。” 越婈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喝下一杯酒。 君宸州也不气馁,他握着女子的手,缓缓半跪蹲在她面前,仰着头去看她。 越婈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所幸微弱的烛光掩盖住了她的异样。 “杳杳喜欢待在梵音寺,那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君宸州不在乎她的态度,她怎样对他都无所谓,这都是他欠她的。 “等到我将宫中的事情都处理好,就来这里陪你好不好?” “到时候,朕会用皇后的仪仗来接你回宫,我们并肩站在一起,以后永远在一起...” 他会尽快将该收拾的人都收拾干净,宫中再无人敢害她,她会平平安安地陪在他身边,今生今世,都将如此。 越婈拂开他的手,语气淡淡:“皇上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皇上若愿意放我离开皇宫,我会感激你。” “可是,我会疯的。” 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只要想到你会离开,我就只想用一条铁链将你永远锁在身边,让我每时每刻都能看见你。” “杳杳,除了离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在我身边...” 君宸州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轻轻的吻。 “杳杳不是恨我吗?若是不留在我身边,你要如何报仇?如何折磨我?” 君宸州将她的十指紧紧扣住,他仰着头笑了笑,纵然极力展现眉眼间的温和,可他阴鸷的眼神却怎么都藏不住。 “我宁愿你折磨我一辈子。” 倏然间,他站起了身,越婈只觉得腰间一紧,下一刻就被他搂入了怀中。 男人温热的大掌扣着她的后脑勺,让她将脑袋贴在了他的颈侧。 他痴迷地嗅着女子身上的清香,仿佛只有闻到她的气息,君宸州才能感受到胸腔中的那颗心还在跳动。 越婈指尖动了动,任由他抱着自己。 许久她才开口道:“皇上能陪臣妾喝一杯酒吗?” 她推开男子,亲手斟了一杯酒。 君宸州看着那杯酒,轻轻笑着:“杳杳会给我下药吗?” 他扯了扯唇角,并未接过女子手中的酒杯,反而用力掐住她的腰肢,将人紧紧按在自己怀中。 他粗粝的指腹抬起女子的下巴,凶狠地吻了上去。 越婈并未挣扎,她闭上眼,主动回应了他。 许久,面前的男人突然放开了她,越婈轻轻一推,他就倒在了榻上。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楹照在他的身上,寒凉,寂寥。 越婈轻轻叹出一口气。 那迷药从来不在酒里,而在她身上的香粉中。 她只是提前服了解药。 男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这是两人摊牌以来,越婈第一次这么静静地看他。 他似乎憔悴了很多,往日清俊硬朗的面容,此时却多了一丝颓败和阴鸷。 她知道,前世的悲剧并不是君宸州一人的错,也许他也拼尽全力才拿到那本蛊毒志书。 她也不恨他打掉了那个孩子,她能理解他的心情,她只是恨自己,居然两世都不曾知道它的到来。 世上的一切就是这样,阴差阳错,覆水难收。 遗憾和伤害永远不会消失。 他也许是真的爱她,可她不敢相信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所谓的真心。 他的爱没有任何保障,若有一天他想要收回这份爱,她将比前世更惨。 越婈不想再去爱一个人,她只想爱自己。 她坐在床榻边,看见男人额头上的伤痕,是那日她情绪失控时留下的。 乍然知道那个消息,她没办法让自己保持冷静,却伤了他。 越婈轻轻抚过他额上的伤痕,指尖在上方久久停留。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火 夜色浓郁,下了多日的大雪终于停了,狂风吹得枯树枝沙沙作响。 寂静的梵音寺中突然响起惊恐的声音: “走水了——” “来人!救火!” 君宸州躺在床榻上,锋利的剑眉紧紧皱着,面上隐隐能看到冷汗顺着下颌滑落。 他放在身侧的双手攥着拳,可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砰砰砰——” 厢房的木门被拍得砰砰作响,杨海焦急的声音在外喊着:“皇上,西厢房走水了!” “贵妃娘娘还在那儿!” 君宸州终于摆脱了迷药的束缚,猛然睁开了双眸。 杨海的哭喊声还在外边响着,透过窗户,君宸州似乎看到了不远处火光冲天的样子。 他立马翻身下床,连鞋子都忘了穿,快步跑过去拉开了门。 杨海差点往前栽倒,不等他站稳,君宸州就冲了出去。 越婈和德太妃原本的厢房在东边,西厢房是空着的,但此时其中一间厢房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很大,不少小沙弥和宫人都拎着水桶不断地往返着想要灭火,裴慎也在一旁指挥着禁军去疏散周围的人。 “怎么会起火啊?”德太妃捂着胸口,脸色焦灼。 梵音寺因为有太妃和贵妃在,守卫并不少,且每天夜里都有侍卫巡查,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会经过西厢房这边,怎么会让火势烧得这般大? 且连日下雪,地上都是积雪,火也很难烧起来。 住持念着阿弥陀佛:“今夜风大,且因为是除夕,老衲一早就叫徒儿们将寺庙中的积雪清理干净...” 越婈今日回来后又把厢房中伺候的人都打发走了,大过节的大家都放松下来,才会酿成此等大祸。 “娘娘...”火光照着云荷苍白的脸,她连嘴唇都在打着颤,若非裴慎拉着她,她方才就想要冲进去。 “云荷姑娘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云荷想要甩开他的手,“娘娘还在里边!” 因为皇上来了,睡在了娘娘的厢房,所以娘娘才会来西厢房暂住一夜的。 若是她没有听娘娘的话和其他小丫鬟出去玩,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君宸州站在雪地中,耳边只有云荷那句“娘娘还在里边”在耳边回响。 心脏好似被凌迟,被千刀万剐一般疼痛。 突然间,君宸州疯了一样地往里边冲去,动作快到裴慎都没能拦住他。 “皇上!” 裴慎再顾不得其他,随手抢了一桶水淋在自己身上就跟着君宸州冲了进去。 熊熊的火焰吞噬了窄小的厢房,浓烟弥漫,呛鼻窒息的味道刺得人眼前昏花,大地仿佛都在晃动,头顶上的房梁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爆破声,摇摇欲坠地晃动着。 君宸州不管不顾地喊着越婈的名字。 无处不在的火焰将他身上单薄的衣衫烧得破败,那双赤着的脚上更是一路流着鲜红的血,被火烧得血肉模糊。 君宸州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像只无头苍蝇般在房间中寻找着。 “杳杳!” 男人的声音中裹挟着焦急、恐惧和绝望。 厢房并不大,君宸州很快就在床榻和墙壁的角落中找到一具已经焦黑的身体。 他跌跌撞撞地想要跑过去,却在此时,一根被烧焦的房梁陡然坍塌下来,割断了他的路。 君宸州不顾那烧得猛烈的火焰,径直地就要闯过去,所幸裴慎及时赶来拦住了他。 “皇上!皇上您冷静!”裴慎顾不得其他,死死拦住他,将身上打湿的棉被披在他身上,强迫着要带着他出去。 “滚!都给朕滚!” 裴慎看了一眼那边那具焦黑的身体,烧成这种程度,定然是活不了了。 他心一狠,在君宸州后颈上打了一手刀,君宸州本就中了迷药还未彻底恢复,全是凭着一股毅力才能在火场中撑这么长时间。 在眼前黑下来前,男人的视线还紧紧粘在那具尸体上,滚烫的泪水留在了熊熊的火焰中。 ...... 君宸州再次醒来时,火已经被扑灭了。 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静静地被放置在院子中,没有人敢去碰。 火焰太大,如果里边有人,被烧上几个时辰,根本没有存活的可能。 君宸州空洞的双眸无神地望着头顶,杨海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脊背愈发佝偻: “皇上...节哀...” 听到这句话,君宸州顿时怒不可遏,起身就是狠狠一脚踹在他身上。 “贵妃没有死。”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拒绝去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也不想从任何人口中听到她有事。 待他步履匆匆地走出了房中,看到那被白布掩盖的尸体时,君宸州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攫住,让他喘不过气来。 住持和德太妃都在,太妃神色悲伤,面容憔悴,像是一夜未曾安眠。 “贵妃她...红颜薄命...” 君宸州一步一步走上前,他颤抖着手,揭开了那块白布。 下方的人已经面目全非,浑身都被烧得如同黑炭一般,唯有她手上戴着的那串红玛瑙珠串依旧泛着光泽。 那是他送给她的。 珍贵的红玛瑙并不怕火烧,也是唯一能判断她身份的东西。 君宸州只觉得头疼欲裂,心中是悲痛也是愤怒。 “梵音寺怎么会着火?”他的声音裹挟着浓浓的怒火,“昨夜是谁在巡逻?又是谁看守厢房?” “贵妃出了事,你们所有人都要给她陪葬!” 君宸州阴冷狠戾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众人吓得砰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皇上饶命啊!” 德太妃心神一颤:“皇上息怒,人死不能复生,厢房走水这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事情。” 云荷语气悲怆:“娘娘心善,若是娘娘还在,定然不会愿意因为她而连累其他无辜之人。” “贵妃娘娘佳人已逝,还请皇上为娘娘积福,而非再造杀孽。” “求皇上三思!”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响起,君宸州却置若罔闻。 他跪在了尸体的面前,颤抖着手想要去触碰她,却又不知该怎么触碰她。 她的身体被烧得一碰就碎...... 一碰就碎? 君宸州的手陡然停在半空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也留不住她 要烧了多久的身体才会如同焦炭一般一碰就碎? 君宸州脑海中顿时闪现出昨夜他进去的时候,当他看见角落中那具尸体时,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浑身焦黑看不出原样。 “昨夜什么时辰起火的?” 裴慎看了眼烧得破烂不堪的西厢房,沉吟片刻道:“约莫子时的时候发现的,发现时根据灼烧的情况,烧了至少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那就是亥时正左右开始起火,而他到梵音寺是将近亥时,与越婈也不过相处了片刻。 也就是说,自打他昏睡过去,那场火最多最多也不过烧了不满一个时辰。 且火势一开始并不大,火势一旦大起来,火焰越过了房檐,巡逻的侍卫不论在寺庙的哪个地方都一定能及时发现赶过来。 可是那具尸体却出现如此严重的灼烧现象。 君宸州眼底压着戾气,视线紧锁在地上的尸体上。 片刻之后,他蹲下身,开始检查。 “皇上!”裴慎下意识地阻止,“娘娘尸身灼烧严重,若是触碰会损害完整...” 君宸州的语气寒凉刺骨:“去检查房中的那壶酒,还有香薰,房中所有东西都检查一遍。” 越婈给他下了迷药,所以他才会突然睡得那般沉。 若是意外失火,她给他下药作何? 是她想要借此机会蓄意逃跑,才做了这场戏来糊弄他! “去找仵作来,验尸。” 此话一出,云荷率先怔愣住,她泪如雨下:“皇上,娘娘已逝,奴婢求皇上准许娘娘安葬,而非损坏娘娘的尸身。” “是啊。”德太妃也是一惊,越婈的尸身本就损毁严重,若是验尸,岂不是让她死后都难以安眠。 君宸州不语,他眼神寒凉彻骨。 裴慎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吩咐叫人去大理寺请仵作,自己带人去搜查厢房。 半个时辰后,裴慎将酒壶和香薰等物都带出来:“回皇上,房中并无异常。” 君宸州眼神闪了闪,随即命令:“回京将沈院判和魏朝都带来。” “是。” 男人负手而立,他不信,不信越婈会死。 梵音寺整座寺庙都戒严,方圆几十里路都被重兵牢牢把守,从梵音寺通往附近郡县的路途也被封锁,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日暮西沉。 两位太医和仵作从房间中出来。 “如何?”君宸州冷厉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颤抖。 沈院判摇摇头:“这具尸身并非贵妃娘娘。” 他和魏朝一直负责给贵妃调理身子,贵妃的身体状况他俩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这具尸身年方二十岁左右,但身体强壮,而贵妃向来体虚,两人的体质完全不同。 只是身形和年龄相仿罢了。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安静中。 君宸州眼中既是欣喜,欣喜越婈还活着,又是怒火,怒她竟然宁死也要离开他。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拳:“立即派人,从梵音寺到周边郡县沿途找人,封锁周围所有的码头和路口。” 离梵音寺最近也是最大的地方是淮山郡,那里有码头可以找水路,君宸州厉声道:“去淮山郡。” ------ 一连七日,整个新年期间,京城中都是气氛凝重,风雨欲来。 君宸州亲自带人去了淮山郡,裴慎带着人去了其余郡县搜查,地毯式搜索般地寻人,可是一无所获。 越婈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可是若是她从梵音寺离开,除了回京城外,必然是要经过这些郡县的。 走陆路会经过各个关口,都会查看户籍排查身份,走水路就只有淮山郡一个码头。可水路陆路都未曾有人见过她,当真是匪夷所思。 七日沐休结束,君宸州沉着脸回宫。 因着君宸州多日不理朝政,御书房外有不少大臣求见。 “皇上...”为首的是丞相,他恭声道,“微臣已听闻贵妃娘娘死讯,还望皇上以朝政和龙体为重啊!” 君宸州置若罔闻。 正当他不耐地想将人都赶走时,君淑元也跑了过来。 “皇兄...”她面色仓惶,眼下还有未干的泪痕,“杳杳她真的...” “怎么会呢?”她声音哽咽,“你不是说了只是让杳杳去寺庙里住几日就会接她回来吗?” “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都给朕闭嘴。”男人声音中压着冷戾,让周遭的氛围陡然变得逼仄。 话音落下,他提步进了殿中。 只留下地上那一摊碎掉的玉瓷片,是他生生捏碎了手中的玉扳指,玉瓷无声地裂开,沾着鲜血的碎片悄然躺在地上。 看着紧闭的殿门,丞相叹息一声。 站在朝臣中的顾如璋出声道:“皇上为了贵妃理智尽失,这样下去,置朝堂于何地?置百姓于何地。” “贵妃分明就是个妖妃。” “你说什么?”三公主红着眼瞪向他。 顾如璋却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错,表情坦然:“贵妃在时独占恩宠却一无所出,如今还...” 话未说完,三公主就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啪”的一声,直接将顾如璋打得偏过头去。 “贵妃和皇兄是你能议论的?”三公主面上再无一丝对他的柔情,只有满脸的冷漠,“不知所谓。” 殿中。 寂静的寝殿中只有君宸州一个人。 他坐在龙椅上,余晖照在那俊朗而冷漠的脸庞上,英挺的剑眉下是一双死寂的黑眸。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眼尾被烈酒染上了点点绯红。 君宸州无助地靠在椅背上。 他从未觉得乾元殿这般安静过。 安静到仿佛这宫中就只有他一个人。 “杳杳...” 偌大的宫殿中响起他细微的声音,男人喉结滑动了一下,漆黑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情绪。 “啪嗒”一声响,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响动,像是眼泪坠下的声音。 恍然间,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扯着他的衣摆。 男人垂下眼,才发现是越婈养的那只小狗在自己脚边拱来拱去。 自从上次把它抱来,君宸州就吩咐了宫人好生将它养在乾元殿。 记忆中,越婈很喜欢这只小狗,经常抱着它,还特意找了两个专门饲养动物的小太监照顾它。 君宸州轻轻踢了它一下:“她不要你了。” 墩墩什么都不懂,哼哼唧唧地咬着他的裤脚。 君宸州闭上眼,自嘲般的扯了扯嘴角: “我留不住她。” “你也留不住她。”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年 一年后。 江宁城。 商船沿着运河顺流而下,日暮西沉,运河上的船只挂起了一阵阵灯笼,两岸的房屋错落有致地亮了起来,映着袅袅炊烟,消散在云雾之中。 越婈站在甲板上,扶着围栏慢慢闭上眼,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觉得内心格外平静。 “姑娘,外边风大,小心着凉。”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走到她身后,将披风裹在了她的身上。 越婈回过头轻声道:“有劳了。” 紫嫣挠了挠脑袋,眼神飘忽着不敢看她:“姑娘客气了,马上就要靠岸了,奴婢去帮您收拾行李。” “嗯,你去忙吧。” 越婈眺望着远处,不知不觉她已经离开皇宫快要一年了。 去年除夕那夜,她早就做好了要从梵音寺离开的打算。 梵音寺守卫不比宫中森严,从那里出逃是最有把握的。 她出宫前便找魏朝要了迷药和解药,君宸州来那日,她将迷药混合在自己用的香粉中,自己提前服下解药。 只要他和她亲近,就会中招。 等到君宸州睡着后,她放火烧了对面的西厢房,除夕夜众人本就松懈,等火势大起来她就趁乱可以逃走了。 西厢房平日里无人居住,不用担心会伤到旁人,再者她自身难保也没有告诉云荷,不过她提前求了太妃照顾云荷,就算她不在了,太妃和住持心善,定会劝着君宸州不殃及他人。 从梵音寺后门逃出来,接应她的人便在半山腰等着。 是随靖远。 越婈觉得自己有些可耻,明明不想连累他的,可是除了他,她又不知谁能帮助自己。 察觉出她的愧疚,随靖远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快上马车,不然被抓回去了,我们俩可都完了。” 越婈连忙上了马车。 上了车后,越婈本是想要往临近的淮山郡去,到了那儿再走水路南下,但是随靖远否决了她的提议: “贵妃娘娘失踪,若是皇上想要寻您,第一时间就是封锁水路和陆路关卡。” “依我之见,咱们转道回京城,如今宫中宫宴已经散了,不少回京述职的臣子不日就要启程,京中的守卫反而会松一些。” 越婈思考片刻便同意了,虽然她并不觉得君宸州会来找她。 一个“已死”之人,有什么找的必要? 在她的设想中,等火被熄灭,找出一具烧焦的尸体是很合理的,且上面还有她留下的珠串,所有人都只会以为是意外。 但是随靖远说得也有理,以防万一她还是同意了。 “多谢靖远哥哥帮我。” 随靖远笑笑:“杳杳不必谢我,你忘了,我说过要做你的后盾。” “只是我被外放至江州,年后就要上任,如今不能亲自护送你离开。”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找了一个朋友帮忙。” 等到越婈回到京城,见到他所说的朋友时,心中有些惊讶。 这人是那日她在梵音寺见到过的人。 “这是谢则砚,江宁谢家公子。” 谢则砚显然也想了起来:“当真是缘分,我与这位姑娘在梵音寺就见过。” 越婈心头一紧,随靖远却眼神示意她放心。 谢则砚是个性情中人,拍着胸脯保证:“我与靖远兄是生死之交,当初我俩同时在江宁参加武试,同窗多年,靖远兄甚至救过我的命。” “这还是靖远兄第一次求我办事,我自然要全力以赴。” 谢则砚虽然面上云淡风轻,但心里已经要好奇死了! 那日他偶遇越婈便觉得眼熟,回去一想不就是以前在读书的时候,随靖远经常画的女子吗? 秉持着兄弟情谊,他当然要帮忙。 以前和随靖远一起上学堂,旁人都瞧不起他是个商人之子,只有随靖远和他关系好,而且随靖远当年可是在深山老林中背着他走了三天,救了他的命,两人是生死之交。 这次父亲进京做生意,他与母亲随行,之后,跟着谢家的车队,越婈很顺利地出了京城。 也不知道谢则砚是怎么和谢夫人说的,又给她编了什么身份,谢夫人对她似乎很是喜欢,就是有时看她和谢则砚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越婈到了江宁城。 她的家乡就在江宁附近的山村里,她并没有回去的想法,来到江宁一是因为江宁处于江南的枢纽,人员混杂,道路四通八达,她藏在这儿不易被人发现。 二来谢家是江宁的地头蛇,随靖远年后也到江宁附近的江州赴任。她也有私心,她这样的孤身女子在哪儿都称不上安全,留在江宁若是出了什么事,还能有个帮衬。 越婈并不清高,她尝遍了人间险恶,深知有个靠山有多重要,哪怕是狐假虎威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障自己的安全。 谢家经商,越婈置办的宅子家具之类的都是在谢氏旗下买的,在他们商号置办了不少东西,一来二去地也就算熟识了。 谢则砚和谢夫人很照顾她,隔三岔五地就邀请她去谢家做客,然而谢夫人太过热情了,甚至想帮她说媒,越婈干脆说自己是个寡妇,这才打消了谢夫人的念头。 这次离开江宁,就是陪谢夫人回家乡祭祖。 不多时商船就靠了岸,谢则砚扶着谢夫人下了船。 “今日天色已经很晚了,婈儿随我回谢府住一晚吧。”谢夫人握住她的手,忍不住皱眉,“瞧你手凉的,一个人住在外边怎么让我放心?” 越婈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叨扰夫人了。” 谢夫人这才眉开眼笑的,她没有女儿,越婈又乖又漂亮,什么女红厨艺都做得顶好,除了她,就连老夫人和谢家几个姑娘都很喜欢她。 谢则砚清润的声音:“那孩儿先叫人回去告诉祖母一声,让他们把客房收拾好。” 几人上了马车,谢夫人一直和越婈说着话,谢则砚则时不时瞥她一眼,在越婈察觉到看过来时又赶紧撇开头,耳垂都可耻地红了。 谢夫人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心中叹息,这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当真是可怜见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孀妇 皇宫。 王才人和宫女走在宫道上,眼看着快要到年关了,可宫中还是一片冷清。 两人说着话,突然前方明黄色的仪仗朝这边过来,她吓得顿时脸都白了,急忙从拐角处就跑走了。 “小主您慢点。”宫女柳香扶着她靠在宫墙上,等到銮舆离开了,两人才敢出气。 “慢点?再慢点小命都要没了。”王才人庆幸地拍了拍胸口,还好她躲得快,否则还能不能好好地回去都难说。 自打贵妃娘娘去了梵音寺祈福后,这一年来,宫中人人自危,生怕什么时候就不小心惹了皇上生气。 先是周宝林因为在御花园和皇上偶遇,不知为何惹恼了皇上,遭到连连贬斥,如今只是小小的选侍。 再是季家近来在朝中遭受弹劾,季贵嫔被发配去皇陵祈福。 薛婕妤因为不小心踢到了皇上养的那只小狗,被降位至薛嫔,还不如一只狗在皇上面前得脸,她也没脸出来见人了。 至于叶婕妤不知犯了什么错,直接被打入冷宫了。 剩下的嫔妃们都战战兢兢的,别说争宠了,就连见都不敢去见皇上。 贤妃虽还管着后宫,但后宫也没剩几个人给她管了。 君宸州下了朝之后,径直去了蒹葭阁。 推开蒹葭阁的大门,里边虽然时常有人打理,但无人居住,还是显得冷清萧瑟。 曾经的一草一木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越婈离开后,君宸州命令任何人都不准动蒹葭阁的摆设。 他站在院中,长身玉立,冷冽的目光落在顶头的牌匾上。 “蒹葭阁”三个大字,是当初她央着他写下的。 君宸州眉眼的情绪愈发薄凉,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女子娇娇怯怯的声音。 他闭了闭眼,掩住眸中的冷嘲和戾气。 君宸州推开殿门走了进去,里边完完全全是越婈还在时的模样。 他坐在榻上,缓缓靠在越婈常常躺着的位置。 身下的软枕似乎还残留着女子身上的芳香,男人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地抚摸着她留下的衣物,好似她还在他身边。 今日是十二月初七,越婈的生辰。 可他还从未和她一起过过生辰。 “杳杳...”君宸州缓缓将她的衣服抱入怀中,他闭上黯淡的黑眸,将头埋在她的衣物中。 “你到底在哪儿?” 一年了,他都没能找到她。 他怎么这么没用... 君宸州眼眸耷拉下来,脊骨微弯,浓郁到化不开的无力感将他紧紧包围。 一直从天明到夜晚,君宸州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蒹葭阁中。 杨海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来,刚踏入殿中就不慎踢到了滚落在地上的酒瓶。 扑面而来的酒味让他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自古以来,这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自打贵妃离开后,皇上下令封锁了梵音寺的消息,对外只称贵妃还在寺里祈福,但暗地里一波一波的禁军暗卫被派出去寻人,却一无所获。 他都怀疑那日的验尸只是皇上的错觉,其实贵妃早已... 这话杨海也不敢说,如今的皇上可不像从前那般听得进旁人的话。 酒瓶咕噜咕噜的滚动声也未让君宸州回神,他抱着越婈的衣服蜷缩在榻上,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格外落寞消沉。 “皇上,施针的时辰到了。” 君宸州眼睫动了动,声音淡漠至极:“不必了。” 越婈离开后,他就患了头疼的毛病。 每每发作,就让他想要发疯,嗜血的冲动涌上心头。 不论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君宸州捻了捻手腕上的佛珠,这是国师让他带上的。 这串佛珠可以约束他内心的暴戾,也可以遮住他手腕上自残的伤痕。 杨海不敢再劝,只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对着外边的沈院判摇了摇头。 沈院判叹气:“皇上这样下去不行啊,若是落下顽疾,就不是施针可以解决的了。” 杨海暗自叹息:“奴才也没办法,皇上这是心病,要心药才能医。” 两人相视着,重重叹气。 ----- 江宁城。 越婈一夜好梦。 她不是第一次在谢府留宿,早晨起来后便去了前厅拜见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见到她喜笑颜开:“婈儿来了,快坐。” 老夫人正在用膳,大房夫人马氏、二房夫人许氏还有三房夫人陈氏都在。 谢家有三房,许氏便是谢则砚的母亲。 许氏拉着越婈坐下:“婈儿起得早,哪里像咱们家那几个丫头,天天赖床。” “二伯母又在说我们坏话了。” 院子外响起一道活泼的女声,两个年轻的姑娘家相携着走进来。 是府中的大小姐谢初宜和三小姐谢时微,都是大房马氏所出。 “越妹妹来了。”谢初宜笑着说道,“越妹妹一来,祖母就要说我们躲懒。” 越婈起身和两人打了招呼。 “越姐姐不要客气。”谢时微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凑过来小声道,“越姐姐待会儿去我那里,帮我再画几个花样吧。” “好了好了,先用膳。”谢老夫人笑呵呵地说道。 “上次婈儿做的那药膳很是合我的胃口,吃了几日果然觉得身上舒坦了些。” “老夫人若是喜欢,我把方子写下来,您想吃的时候便可以让厨房做。” 说来惭愧,那药膳还是从前沈院判给她开的方子,专补体虚,被她用来借花献佛。 “好好好。”谢老夫人年纪大了,精神不济,几人陪着她用了膳便散了。 谢初宜和谢时微拉着越婈去后院玩,一路上问她此次去遂宁有什么见闻。 几人说说笑笑的,越婈自打来了江宁,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谢家人都很友善,谢初宜和她年纪相仿,听闻她是个独自住在外边的寡妇,经常邀请她去一些聚会,说是让她放松下心情。 “过几日除夕,咱们出去放炮竹吧,待在府里守岁多无聊。”谢时微扯了扯自己的辫子,她才十四岁,正是贪玩的时候。 谢初宜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就知道玩。” “我是说真的,今年三哥回来了,三哥哥最是会做炮竹,正好让他带我们去玩。” 谢初宜挽着越婈的手给她解释道:“三弟跟着三伯外放,前几日回了府,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说着她突然勾了勾嘴角:“不过出去玩玩也好,婈儿还这么年轻,总不能一辈子守寡吧,刚好趁着机会多认识些人。” 越婈脸色一红,连连推辞:“不必了。” “诶,怎么不必了?你才十九岁...”谢初宜似乎格外上心这事,拉着她不停地介绍着这江宁城中的男子。 越婈被她说得脸颊上一片绯红,纤长的羽睫扑闪着,很是难为情。 几人走过垂花门,迎面走过来一个蓝色锦袍男子,玉树临风,大冷的天手里还拿着一把羽扇。 “三哥!”谢时微跳起来挥了挥手。 谢则礼走近,才看见两人中间还有一位面生的女子。 越婈脸颊上的红晕还未散去,莹润的杏眸水光潋滟,只轻轻的一眼,就让谢则礼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了一下。 “这位是...” 谢时微道:“这就是越婈姐姐,二哥的朋友。” “越姑娘。”谢则礼瞧着年岁不大,面容还有些稚嫩,手忙脚乱地把羽扇收起来做了个揖。 “三公子。”越婈点头示意。 谢初宜先带着越婈离开了,谢时微留下来央求着谢则礼带她出去玩。 谢则礼被她晃得头疼,瞥了一眼越婈离开的方向,问道:“刚才那就是二哥信中提到的,从京城来的越姑娘?” “对呀。”谢时微嘻嘻笑着,“三哥也觉得越姐姐很漂亮吧,我第一次见她时也是你这个傻样。” 谢则礼赶紧清了清嗓子,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可惜了,要是越姐姐没成过婚,这江宁城不知道多少男子想娶她呢。” “成婚?!”谢则礼差点跳起来。 “那...那她夫君...” 谢时微道:“越姐姐是孀妇,她夫君已经去世了。” “死了?” 谢则礼顿时眼睛都亮了,死得好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花市 临近新年,江宁城中大街小巷中都是热闹非凡,人潮如织。 穿过一条四通八达的小胡同,走上约莫一刻钟,便是一座精致小巧的宅院。 大门处挂着红红的灯笼,台阶的两旁都摆置着腊梅花,香气扑鼻。 谢时微上前去敲了敲门,便回头对着谢则礼道:“越姐姐家就住在这儿。” 谢则礼环视了眼四周,这块地段倒是还不错,离谢府不远,且安全,就是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住在这儿,还真是让人有些不放心。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过来打开了门。 谢则礼眼神一愣,就听谢时微甜甜地喊人:“季康哥早啊。” 那男人长得五大三粗的,但是黑黢黢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谢三小姐。” “这是二哥给越姐姐找的镖师,专门负责保护越姐姐。” 谢则礼跟着谢时微走进了庭院中,心中暗自遗憾,他回来得晚了些,竟然让二哥先来献了殷勤。 这是一座二进院,院子不算很大,除了守在门边的那个镖师外,就只有两个小丫鬟在外院打扫,过了垂花门就进了二院,越婈住的地方。 越婈离开梵音寺时带了许多银子,买座院子再请几个佣人并未花太多钱,她知道自己容貌显眼,也没打算出去抛头露面赚钱,从君宸州那儿搜刮的钱够她花几辈子了。 此时,她正坐在花架下给腊梅花浇水。 小巧的院落被她布置得十分温馨,庭院中有一方小池塘,里边隐约可见摆着尾巴的锦鲤,池塘外有一座堆砌的假山,花圃中种着各色的奇花异草,只是冬季唯有几树梅花傲雪绽放。 听到动静,越婈放下手中的小水壶转过头来。 她未施粉黛,一头乌发用一根碧玉簪随意挽着,余下的青丝柔顺的披散在身后,很是温婉。 “时微?”越婈站起身走过去,“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待走近些才发现谢时微身后还有一个人,是前几日见过的谢则礼。 “三公子。”越婈微笑示意。 “越...越姑娘早...”谢则礼赶紧掐了一下大腿,磕磕巴巴地问好。 谢时微显然来过许多次,上前就很熟稔地坐在院中的小秋千上:“越姐姐之前不是说要去买花吗?我今日把三哥叫来给你当苦力。” 越婈微微怔愣,随即轻声道:“这怎么好意思...” “不碍事不碍事。”谢则礼连忙道,“我闲来无事,顺带着也去花市逛逛。” 谢时微推着她进了房间:“越姐姐快去梳妆吧,我们在外边等你。” 片刻之后,越婈换好了衣裳出来。 她素来畏寒,穿了一件厚厚的披风,毛茸茸的领子衬得如玉的脸颊愈发娇小,长长的发丝尽数挽了起来,与方才的慵懒相比又是不同的韵味。 谢则礼看得一愣一愣的。 “走吧。” 越婈对谢则礼的眼神视而不见,既然不打算和对方有任何牵扯,就不必给出任何会让人误会的反应。 她如今的户籍都是随靖远托人造的假,哪里还能节外生枝,去想那些情情爱爱。 离了皇宫后她才发现,原来这熙国这么大。 十三岁前她被困在那小小的牛家村,十五岁后又被困在那四四方方的皇宫中,她都忘了,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多地方。 若是有机会,她也想去游历一番。 几人到了城南的花市,快过年了许多人都在这边买些鲜花回去装点。 越婈挑了几盆花,付了银子后,谢则礼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给她把花搬上马车。 “多谢三公子。” 越婈的态度不冷不热,很是客气,谢则礼有些失落,转瞬又见谢时微挽着她的手,更是在背后牙痒痒。 几人逛了一个时辰便都买好了,正准备从花市出去,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吵闹声。 “快!快抓住她!” 越婈侧目看去,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正在被几个男人追赶,小女孩一路跌跌撞撞的,打翻了很多摊位,那些小贩顿时骂骂咧咧地挡住了几人的去路。 “怎么回事啊?”谢时微好奇地踮起脚去看。 谢则礼将二人护在身后,却不想下一瞬那个小女孩就借着娇小的身躯直直冲到谢则礼脚边大喊: “公子救我!那些是人贩子,我是被他们拐来的!” 这话一出,谢则礼脸色变了变,谢时微更是直接把那小女孩拉起来护在怀中:“小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我和娘亲进城卖东西,他们趁我娘亲不注意就把我拉上马车,我跳车跑下来的...” 她转往人多的地方跑,一边跑一边砸东西,这才勉强挡住了那些人。 谢则礼立即对着跟在后边的守卫道:“把他们拿下,随我去衙门走一趟。” 那几人一见谢则礼等人衣着非凡便知不是好惹的,当即转头就跑,谢家的守卫跟着追了上去。 谢时微摸摸小姑娘的脑袋:“我们先去衙门报案。” 小女孩抓着她的衣摆怯生生地不敢放开,谢时微也低头哄着她。 追她的那几个男人分头跑在小巷子里,花市外边的拐角处躲着一对衣服脏兮兮的中年夫妻,正探头探脑地往花市的方向看。 一个逃跑的男子拐进来就对着他俩喊道:“赶紧离开!” “怎么了?”夫妻中的男人往外边瞅了一眼,抓住他问道,“被人跟上来了?” 那男子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不耐烦地骂道:“被人坏了好事,怕是衙门的人要盯上咱们了。” “那...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回你们牛家村去!”男人啐了一口,推开两人就赶紧跑了。 “咱们回去吧...”女人担忧地扯了扯男人的衣服。 男人正想说话,就见刚才被他们拐的那个小女孩跟着三个人上了停在花市外边的马车。 “老婆子,你看那...”男人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那不是婈丫头吗?” “什么?”女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谁,等她看过去的时候,那几人已经上了马车,她只看到一个背影。 “怕是我看错了吧。”男人皱了皱眉,这么多年了,那丫头还能这么好命活着? 第一百四十章 京中来人 谢则礼等人将小女孩送到了衙门,又在衙门录了口供,等到小女孩的家人找过来,这才离开。 府衙客客气气地送了他们出来:“这次多谢三公子了,江宁城这两年人贩子猖獗,咱们是想尽了办法都没找到他们。” “真是应了那句‘狡兔三窟’!”府衙看起来义愤填膺,显然是被这群人贩子气到了。 “简直是可恶,这么小的孩子,他们怎么忍心?”谢时微气呼呼的。 “还好这次县丞大人将事情上报了朝廷,圣上派了大理寺的人来协助办案,昨日就到了。” 听到这句话,越婈突然心头一跳,她极力稳住心神,问道:“赵大人可知是何人?” 赵大人摇摇头:“还没见到呢,应该待会儿会来衙门。” 越婈直觉不妙,只想赶紧回去。 谢则礼也没耽搁,抱拳道:“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赵大人不必送了。” “三公子慢走。” 越婈几人上了马车,只是她没注意,对面一辆外形低调的马车停在了衙门口。 谢清崖从马车上下来时,恰好看到她上车的背影。 “谢大人?”随从见他停在原地,疑惑地叫了一声。 谢清崖面色如常,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思虑,刚才那背影似乎有些眼熟... 赵大人这时看见了他身上的官服,急忙走过来:“这位就是大理寺的大人?” 谢清崖回过神来,微微笑道:“正是在下,鄙姓谢。” “谢大人有礼了。”赵大人道,“谢大人来得正巧,方才就有一小姑娘差点被拐,这会儿她们娘俩还在衙门里录话呢。” 谢清崖微微颔首,进门前又看了一眼方才那辆马车驶离的方向:“方才那是?” 赵大人道:“方才是谢三公子和谢三小姐,是他们救了那小姑娘。” “谢家是江宁最大的商号,倒是巧了,与大人同姓。” 谢清崖收回视线:“是在下的荣幸。” 在衙门看了一整日的卷宗,谢清崖回到客栈时已经是夜里了。 他坐在桌前提笔将今日的进展梳理了一番。 江宁城位于南方的枢纽中心,鱼龙混杂,水路陆路都很便利,这才给了那些人贩子机会。 最近这一年,江宁城大大小小的案件不断,府衙又一直没能抓到人,事情闹到君宸州面前,他立即派了自己过来。 谢清崖只想赶紧把事情解决,然后回去。 新婚燕尔的,谁乐意跑这么远来! 他奋笔疾书,直到房门被敲响。 “进来。” 周长泽吊儿郎当地走进来,直接就往椅子上一坐:“你猜我瞧见谁了?” 谢清崖头也没抬:“有话就直说。” 周长泽凑过来道:“还记得那个小侍卫吗?就是贵妃娘娘的义兄,叫什么随...随什么来着。” “随靖远。”谢清崖不在意地回了句。 蓦地,他的手一顿。 那个背影,分明很像昭贵妃! 墨水一滴滴地落在纸上,谢清崖“腾”地一下站起来:“来人!” “大人?”随从走了进来。 “去查今日到府衙的谢三公子和谢三小姐,还有和他们一道的人,谢家有哪些人,最近可曾与谁有过密切的来往,统统去查。” 周长泽看得一愣一愣的:“怎...怎么了这是?” 谢清崖懒得理他,提笔就刷刷刷地写了一封信,叫人快马加鞭地送回京城。 随从拿着信走出去后,他再无睡意。 他和昭贵妃虽然未曾有过过多相处,但是很多次都在乾元殿和御书房见过她,那个背影越想越觉得相似。 当初验尸时,证实了那具尸体并非贵妃本人,谢清崖一开始觉得是君宸州不愿面对事实,但如今看来,若是贵妃真的没死... 恐怕宫里又要变天了。 翌日。 一早谢清崖就来了府衙,昨日他从京中带来的禁军也去寻找那几个人贩子,有了那个小女孩的指控,画师画了画像,找起来要少很多阻力。 他与赵大人商议了一会儿,等到傍晚的时候禁军就抓来了几个人。 有两个昨日抓那小女孩的男人,还有一对中年夫妻。 谢清崖可不是什么心善的人,懒得听他们狡辩,直接一套大理寺的刑法用上去,没两个时辰几人就招得干干净净。 原来那对夫妻所在的牛家村太过贫困,所以在几年前就干起了贩卖人口的勾当。 那对夫妻中,丈夫叫越绅,妻子叫杨翠兰,他们家里就是中转的地方,而那几个男人是请来的打手。 “大人饶命啊,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家里太穷了都要吃不起饭了...”越绅叫苦连天,“而且我们也只是帮忙物色漂亮的姑娘,都是上头的人让我们干的。” “你们上头是什么人?”赵大人厉声呵斥道。 越绅一问三不知:“我不知道啊,每次我们找到姑娘家,都会送到怡红院去,那儿有画师画像,上头满意的就有人带走,不满意人牙子就会卖去其他地方。” 谢清崖闻言,立即叫了人去怡红院拿那些画像:“不要打草惊蛇。” 能够买卖这么多女孩,这么大的动静,绝不是普通的人贩子能做到的。 且他们只要女孩...谢清崖不得不往坏的方向想。 等待的时候,赵大人在继续审问。 杨翠兰看到越绅的惨样,更是吓得什么都抖出来了:“牛家村好多人都在干这个,大人你都去抓起来。” “我们真的只是想混口饭吃...” 赵大人听得气血上涌,有手有脚的找口饭吃有什么难?偏偏做这样恶心人的勾当! 他们倒是有饭吃了,那些被拐的女孩,还有她们的家人怎么办? 他忍不住又是一鞭子抽在两人身上,打得他们皮开肉绽。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干这个的?” 越绅嘴唇嗫嚅,颤颤巍巍地开口:“五...五年前...” 他卖的第一个女孩,是他的女儿。 有了几人的供词,很快训练有素的暗卫就将画像和记载的书册取到手了。 谢清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都是些十多岁的姑娘。 蓦然,他的手停在了最后一页。 画上是个姿容姣好的女子。 哪怕因为年岁还小有些未长开,但眉眼间看着却格外熟悉。 是越婈。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回忆 暮岁隆冬,瑞雪满城。 除夕这日,江宁城中处处张灯结彩,所到之处都是满满的新年氛围。 宅子里的下人们将各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午后越婈便给他们放了假,让他们都回家去。 唯有紫嫣留在宅子里,紫嫣是她初来江宁时,在街上偶然遇到的。 她自幼丧母,父亲又因病去世,在大街上卖身葬父,见她长得挺机灵,越婈干脆就掏了银子帮了她,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姑娘,您看用哪个花瓶好?”紫嫣将柜子里的花瓶都擦得干干净净,举着两个问她要用哪个插花。 越婈坐在廊下修剪花枝,闻言随意指了一个,紫嫣连忙递过来。 越婈喜欢花,她在院中的花圃里种了很多花,前些日子买的盆栽都放在廊下,顺带着拿几朵插在瓶子中,到时候放在屋里。 紫嫣帮她收拾完花枝,又兴冲冲地跑进屋子里去翻箱倒柜:“今日可是年节,姑娘要穿哪件衣服?” 越婈失笑:“就我们两个人,在家穿什么都无所谓。” “那怎么行?”紫嫣从箱底翻出一件红色的裙装,“过年就应该穿得喜庆,我瞧这件衣服就很衬姑娘。” 越婈拗不过她,但还是嫌红色的太过鲜艳,便换上了一件湘妃色的常服。 紫嫣也乐颠颠地去换了新衣服,随即就去厨房里忙活。 越婈走到门边,想要将买来的灯笼挂上去,可惜她有些够不着。 正想回去搬个梯子,就听后方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 “我来。” 越婈回过头,就和随靖远的眼神撞上。 “靖远哥哥怎么来了?” 怔愣间,随靖远已经接过她手中的灯笼,三两下就挂好了:“我来看看你,怕你一个人太过孤单。” “怎么会?我和紫嫣弄了好些东西,晚上的时候还要和初宜他们去看舞龙灯。” 越婈隐隐有些兴奋,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有过过一个好年。 小时候家里过年能吃上肉就是万幸的,更别提其他的,在侯府那两年更是难熬。 也不知道过年的街上有多热闹。 看出越婈的开心,随靖远笑道:“母亲让我给你带了些腊肉,待会儿你叫紫嫣做给你吃。” “好呀。” 随靖远进了院中,越婈去泡了茶和他坐下说话:“伯父伯母可还好?” 随靖远外放去了江州,他在城中租了一处小宅子,将父母都接了过来,两人年纪大了,腿脚都不太方便,因此随靖远除了当值还要照顾他们,虽然江州离江宁不远,但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杳杳,牛家村出事了。” 越婈喝茶的手顿了顿,抬起眼眸:“出什么事了?” 随靖远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在越婈的催促下说道:“你父母涉嫌诱拐女子去贩卖,已经被收押,牛家村许多人家都参与此事,事情闹得很大,这几日府衙的人都在村子里抓人。” “凡是有过嫌疑的,统统带带回衙门候审。” 许久未听到过“父母”这个词,越婈一时有些恍惚。 随靖远似有些不忍往下说,越婈垂下眼睫:“靖远哥哥还有什么不好说吗?不必担心我,我都能接受。” “你父母...从五年前就开始干这行当,而且他们卖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越婈手中的茶盏险些不稳,她死死捏住杯壁,纵然早已不对他们抱有任何希望,但她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心。 若是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生她下来? 生而不养,这世上为何有这样的父母? “杳杳,若是你想见他们,我可以去找关系...” “不必了。”越婈打断他,“他们若是真的犯了事,自然有法律处置他们,我也不想见他们。” “那就好。”随靖远见她情绪还算稳定,也松了口气。 他就怕越婈还对她的父母抱有期望,五年的时间,他们贩卖了几十个女孩,这犯的罪太重,难逃一死。 如今留着他们不过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 随靖远离开后,越婈坐在院子里出神地望着花圃中摇曳的腊梅。 她想起了十三岁那年初到南平侯府。 那时候的她和几个女孩在马车里挤了好几日,才终于到了侯府。 许是她年纪小,初来的时候被分到厨房干活,和她住在一起的是个同龄的小姑娘绿彤,扎着双髻,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很是可爱。 两人一直在厨房做事,绿彤还会教她用煤灰抹在脸上,就不会像那些一同进府的小姑娘一样,被侯爷和世子看上。 可是后来厨房的嬷嬷发现她俩这样,狠狠打了她们一顿,不准她们再把脸涂得脏兮兮。 所幸两人一直表现得畏畏缩缩的,倒是不引人注目,两年来相安无事。 直到她及笄那日。 随着年龄长大,越婈的美貌愈发藏不住了,许多次她都能感到南平侯世子那恶心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 每每去世子房中送吃食,嬷嬷都点名要她去,而南平侯世子总是借机对她动手动脚。 及笄那日,越婈被派去送一碗燕窝粥去他房中。 院子里静悄悄的,听说今日侯爷和夫人在前院设宴,下人们都去前边帮忙了。 她走到门边敲了敲门,却没人应答。 越婈等了会儿,隐隐听见里边有女子的哭声。 很熟悉的声音。 鬼使神差的,她悄悄推开一条缝隙,就看见那张大床不住地在晃动,地上一片黑红的血液,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越婈吓得脸色都白了,她知道不该管闲事,但她想离开之际,床幔被掀起一个角,绿彤满是鲜血的脸闯入她的眼帘。 越婈脑中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冲了进去,拿起一个花瓶就狠狠砸在南平侯世子的后脑勺上。 南平侯世子年岁不大,但是常年纵情声色,身体虚浮,眼下乌青,越婈又是出其不意地打上去,他捂着后脑勺愣了许久。 趁这个时机,绿彤抓起一旁掉落的珠钗,狠狠扎在了他的脖颈上。 鲜血喷射到两人脸上。 绿彤脸色苍白,额头上手臂上都是伤,鲜红的血液顺着脸颊、脖颈缓缓往下,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拿起簪子就又要往他身上扎。 越婈赶紧拉住她:“绿彤姐姐...” “怎么办...” 躺在地上的男人胸口还在起伏着,可若是他死了,或者他醒过来,她们两个绝对会死得很惨。 绿彤扯着嘴角笑得很苦涩,她推开越婈,在世子房中的一个柜子里翻找着,最终找到了越婈的户籍。 她带着越婈从后门逃了出去,今日前院设宴,后院都没什么人,再加上天色暗下来,也不会被轻易察觉。 绿彤失血过多跑不快,她将户籍塞在越婈怀中:“你自己走吧。” “不行。”越婈死死拉着她,“你若是不走,被找到了肯定会死。” 绿彤摸了摸她的脸,真是个天真的孩子。 她刺伤了世子,南平侯府一定会倾尽全力来找她,可越婈不一样,世子都没看见是她,不会有人费心思去找一个普通的逃奴。 “杳杳,我走不了的。” 绿彤哭了。 南平侯府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她好后悔,后悔听了世子的鬼话,以为只要陪他,他就会把户籍还给她。 可她太天真了,那些从前进府的女人没有一个能活到出府,而她们这些伺候过世子的人,户籍早就被锁在了书房中,世子房中的那些户籍,是他物色好的,却还没下手的人。 她没有拿到自己的户籍,哪里都去不了,还会拖累越婈。 绿彤感到身上的力气在逐渐流失,她浑身发冷,身后也似乎响起了脚步声,是来抓她们的。 绿彤一狠心,拿起板砖狠狠打在越婈的后颈上,越婈眼前一黑,顿时就神志不清地趴在了地上。 绿彤将她拖到巷子里一处宅院旁,用干草堆将她掩盖住。 做完这一切,她尽量远离了这里,却还是在巷子口被人发现了。 越婈后颈巨疼,头晕眼花,她无力地靠在那儿,透过干草的缝隙,只能看见巷子口越来越多的血迹......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找来 除夕过后下了几日的小雪,一直到元宵这日,天气才放晴。 谢初宜一早就来了越婈家中,谢则礼跟在她身后,求了一路才让大姐答应他晚上一道去元宵灯会。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见到越婈,谢初宜一下子就有些惊讶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越婈勉强笑笑:“有些没休息好。” 不知为何,最近她晚上总是做梦,梦到从前,还梦到君宸州... “不碍事的,我都收拾好了,我们走吧。”越婈扬起笑容,今日的元宵灯会她期待了许久,又是早早和谢初宜约好的,她不想耽误别人。 谢初宜牵住她的手:“那我们坐马车过去,要是不舒服就送你回来。” “好。” 马车上坐了三个人有些拥挤,谢则礼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给越姑娘的新年贺礼,还望你往后平安喜乐。” 瞧出越婈的尴尬,谢初宜帮她接过来:“这是他自己雕着玩的,咱们姐妹几个都有,我说也该给你一份才是。” 越婈这才收下:“多谢三公子。” 到了街上,人实在太多,马车没办法继续往前,三人只得下来了。 “大姐!越姐姐!” 蹦蹦跳跳的谢时微,还有多日未见的谢则砚都在前方等着他们。 江宁城民风开放,街上不少结伴出行的少男少女,几人走入人潮中,欣赏着路边的花灯。 谢则砚瞄准时机走到了越婈身旁:“越姑娘,好些日子没见。” “我这些日子随父亲去了江州,江州的宣纸特别有名,我为姑娘带了一些回来,等明日我送去你府上。” 越婈眉尖微蹙:“这怎么好劳烦二公子...” “不碍事的。” “就是。”谢则礼挤进来,插到两人中间,“二哥顺手买的,不值什么钱。” “越姑娘,我送你的贺礼你一定要回去看哦,是我亲手做的。” 他在“亲手”两个字上咬重了些。 谢则砚磨磨牙,想把他挤开点,偏偏谢则礼不动如山,就是要插在他俩中间。 几人沿着河堤走着,下方的河流中有不少划着船卖花灯的,很是有趣。 “越姑娘可要买一盏花灯?” 谢则礼见缝插针:“越姑娘想放花灯?前边有一处商铺,可以自己制作花灯,要不要我们一起去做?” 说完他睨了谢则砚一眼:“二哥别总想着借花献佛,自己亲手做的才显得有诚意。” 谢则砚:“......” 拳头硬了。 越婈摇摇头:“这里人太多了,我想去前面看看。” 谢时微走过来挽住了越婈的手,将她从两人之间解救了出来:“前边有猜灯谜,听说奖品很丰盛哦。” “我二哥书读得最好,让他去给我们猜。” 谢则砚立马开屏了。 他一甩羽扇:“越姑娘想要哪盏花灯,我都可以为你赢来。” 瞥了一眼脸蛋皱巴巴的谢则礼,他微微笑道:“三弟平日里还是要多花些心思在读书上。” 谢则砚终于觉得扳回了一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谢则礼皮笑肉不笑:“二哥年纪大些,自然要比我博学。” 几人吵吵闹闹地走到猜灯谜的地方,那处搭了个很高的架子,足足有十层,每一层都挂着花灯,每个花灯下方都缀着一张写着灯谜的纸条。 越往上花灯越漂亮,灯谜也越难。 第一层的灯谜很简单,谢时微都能猜对几个,但同样的旁人也猜得很快,谢时微没能抢到,小脸皱成了一团。 越往上能答上来的人就越少了,谢则砚倒是出乎意料,一连拿下了好几个。 越婈有些无聊地看着四周,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摊子上挂着一盏兔子灯。 她呆呆地看着,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倏然间,耳边似乎一下子吵了起来,她听到有人在叫她: “快躲开!” 原来是人太多,本来朝着这边来的舞狮队被挤得东倒西歪,那硕大的龙头上还叼着火把。 等越婈回过头来,大龙头正朝着她的方向倒下来。 “越姑娘!”谢则礼站在另一旁,急忙朝她跑过来,却被人群挡住了去路。 越婈只感到裙摆被疾风吹起,忽然间,一双有力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腰肢。 天旋地转之间,她被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熟悉而清冽的龙涎香将她紧紧包围。 龙头落在地上滚了几圈,火星子溅到四处,围观的人群都朝着两侧跑着远离。 越婈被男人宽厚的胸膛挡住了全身,她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腰身一紧,男人将她带上了马。 马蹄的嘶鸣声划破了长空,温热的气息缠在耳畔,男人健壮的胸膛宛如铜墙铁壁般将她禁锢于身前,带着她迅速地从人群中离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朕与你的相遇从来不是错误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马匹驶离大街,逐渐朝着城外的方向行去,越婈脸上的惊慌之色还未散去,她死死抓着缰绳,而身后那人有力的手掌紧紧覆着她的手背。 越婈微微回过头去,浓郁的夜色下,男人俊朗的面容隐匿在阴影中,薄唇紧抿,下颚紧绷,那双深邃锐利的黑眸望着远方。 越婈的发簪在上马的时候就掉落了,如墨的发丝随风扬起,拂过君宸州的面庞。 他的下颚抵在女子发顶,一手抓着她的手操控缰绳,一手搂住她的腰肢,将女子娇弱的身躯完完全全地笼罩在自己怀中。 似是拥抱着珍宝,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清脆的马蹄声踏过青石板,在黑夜中格外刺耳。 不知过了多久,马匹停在了一处宅院门前。 君宸州利落地翻身下马,大力将人扯下来带入了院中。 越婈跟不上他的步子,脚下踉跄,君宸州停下来,冷峻的面容散发着浓浓的寒气,他一个转身,将女子死死抵在了墙上。 越婈心跳如鼓,男人却不给她丝毫逃避的机会,掐着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和自己对视。 越婈仓惶的美眸,就这样直直撞进男人漆黑的瞳孔中。 一年未见,她变了一些,又似乎没变。 容貌如往昔般娇美,身子没有之前那样消瘦了。 看来没有他的日子,她也过的很好。 君宸州心口顿顿地发疼,他缓缓弯下腰,双手捧住了女子柔嫩的脸颊,与她额间相抵。 “越婈...” 男人的声音低哑而沉闷,双眸死死地盯着她。 “朕终于找到你了。” 越婈无法避开他的视线,她心跳如雷,乌睫颤得愈发厉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找过来。 在他眼中,她不是应该早就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吗? 似乎看出她的不可置信,君宸州哂笑一声:“杳杳还是不够聪明。” 他一点点逼近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一副早就烧焦了的尸体,也想来糊弄朕?” “杳杳不够狠心,你若是真的找个身形相仿的人烧死在里头,也许朕就信了。”君宸州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眼中是轻轻的讥讽。 “朕若是你,也不会来这江宁。你为何来这里?因为这里有你的老相好,还是今日朕看见那两个小白脸?” 男人眼神陡然变得阴鸷,原本抚摸着她面容的手猛地掐住了她的脸颊:“你知道朕今日看到的时候作何感想?” 他靠近女子的耳垂,暧昧地轻吻着,却倏然在上面狠狠咬了一下,疼得越婈不由自主地浑身发颤。 “朕只想把所有接近你的人都杀了。” “不要...”越婈握住他的手腕,“你既然能找到我,就该知道我和他们什么都没有...” “是吗?”君宸州玩味地摩挲着她的下巴,眼底的戾气更重,“可朕受不了。” “受不了旁人的目光落在你身上,更受不了你和别的男人说话。” 君宸州眼神陡然转换,方才还带着讥讽的目光变得锋利又冷然:“你可以对着别人笑,为什么就不能对着朕笑?” “你可以和他们好好相处,为什么就一定要想着离开朕?” 君宸州神色阴郁,咬牙切齿地道:“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朕?” “杳杳,这不公平。” “前世是前世,从前的一切都还未曾发生过,你不能把前世他的错算在朕的头上。” “这辈子,朕疼你爱你,所有的阻碍朕都已经清扫干净了,我们的孩子也还没有到来,那些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你却将一切的未发生错都加诸在朕身上,凭什么?” 越婈被他的一套套歪理惊呆了。 怎么感觉一年未见,君宸州不仅更加疯,还更加胡搅蛮缠了呢? 她撇开眼,尽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这辈子从一开始我就不想留在宫中。” “我知道从前的悲剧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有错,我太懦弱了,我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越婈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想避免这一切的错,没有我,你还是那个威严的帝王,而我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完一辈子,我不想每天提心吊胆,害怕你不再宠爱我,害怕被人苛待陷害。” 君宸州脸色变得铁青,他咬着牙道:“这不是错误。” “朕与你的相遇从来不是错误。” “杳杳,这是缘分,是我们前世未尽的缘分。” “不论朕有没有记忆,只要见到你,朕都会被你吸引,喜欢上你。” 君宸州病态执拗的眼神死死盯着她:“若是今生不能如愿,来世、永世,朕都要死死缠着你,不会放过你。” 感觉他在威胁自己。 越婈一时哑然。 “杳杳,朕说过,这辈子我们生同衾死同穴,你现在不原谅朕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君宸州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让她仰起修长的脖颈,另一只手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迫使她紧紧贴着自己: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只要朕还活着,就永远不会再让你离开。” 话音落下,他狠狠吻上了那让他朝思暮想的红唇。 男人吻得很霸道,很凶狠,似要将她所有的呼吸都掠夺。 他勾着她的小舌尖交缠,静谧的宅院中响起男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沉闷的吞咽声。 越婈被他亲得浑身无力,想躲却被他禁锢着四肢,根本无处可逃。 湿热的吻如同密集的雨点一般落在她的脖子上、香肩上,直到她的披风掉落在地上,君宸州这才收敛了自己的动作。 他埋首在女子脖颈间平复着,越婈美眸中泛着泪光,无措地抓着他的衣襟。 许久,君宸州才捡起地上的披风将她裹好。 “要么跟朕回去,要么朕带你走,你自己选。” 越婈水润的杏眸眨了眨:“......有区别吗?” 君宸州冷笑:“要么心甘情愿地跟朕走,要么朕把你绑回去。” “你自己选。”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夜探香闺 “我有得选吗?”越婈气急反问。 见她蹙着柳眉怒视自己,这般生动的表情,君宸州反而笑了。 他抬手帮她挽过耳边的碎发,低声笑着:“没得选,所以杳杳注定要随朕回去。” 越婈气急败坏地拍打他的胸口:“放开。” “不放。”君宸州抱紧了她,指腹在她的后颈上轻轻摩挲,带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 “杳杳知道,你不在的日子我有多难熬吗?” “就像那时去南疆寻找志书,被上万只蛊虫包围,密密麻麻的蛊虫啃噬着流血的伤口,钻心的痛让我生不如死。” 越婈心头一跳,她从未听君宸州提过在南疆的事情,其中艰辛,她也无从得知。 男人看着自己的眼眶有些猩红,他勾了勾薄唇拔下越婈发髻上仅剩的一根珠钗递给她: “杳杳若是不随我回去,就把它刺进我的胸膛。” 他握着越婈的手,将锋利的珠钗抵在了自己的心口。 越婈用力想要缩回手,君宸州却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疯子!” 越婈骂了他一句,狠狠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珠钗落在了地上,君宸州却浑然不觉得手疼,甚至有了一种诡异的快感。 “你舍不得。”男人笑意越来越大,越婈甩开他的手,君宸州却不放过她,再次吻住了她。 越婈眼中神色复杂,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君宸州对她的执念这般深。 在她设想中,梵音寺那场大火后,两人便该桥归桥路归路,他继续做他功在千秋的帝王,也许没有她,他会是个更好的君王。 而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数十载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 越婈自认自己是个胆小的人,她不敢去交付真心。 哪怕她如今已经知道了君宸州从前为她做的事,知道了他是喜欢她的。 可身份不对等的两个人,如何去谈爱? 她不知道这份感情会维持多久,也许年少的时候,他的爱轰轰烈烈,可一旦随着时间流逝,这份感情不会变质吗? 到时候,她就又一无所有了。 感受到越婈不再挣扎,君宸州细细地轻啄着她的唇瓣,在上面舔舐吸吮,乐此不疲。 许久,越婈才推了推他,声音软下来:“天色太晚了,我想回去,不然我的朋友们会担心。” “朋友。”君宸州玩味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他心里好不爽啊,不想越婈有朋友,不想任何人牵扯她的心神。 如果她每日只能看见自己就好了。 君宸州极力按捺下心中病态的想法,语气沉沉:“朕可以暂且送你回去。” 越婈眼神一亮,又听他道:“杳杳不会再跑了吧?” 不等女子回答,君宸州就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颊:“杳杳有所不知,江宁城的所有码头、城门都被封锁了。” 在越婈惊讶的目光下,君宸州嘴角噙着浅笑:“圣驾南巡,不日就要到江宁,朕只是比他们先来一步。” 特意来抓她。 ------ 越婈回来的时候,宅子里灯火通明。 看见她出现在门口,谢时微“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越姐姐?” “你去哪里了?我们找了你好久。”谢时微拉着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二哥说看见你被一个贼人掳上马带走了,我们去了官府报案,二哥他们还在外边找你。” 越婈歉疚地道:“没事,就是当时场面太混乱我被挤远了,我对城里还不算熟悉,这才回来晚了。” 谢时微松了口气,叫小厮们去把其他人叫回来。 “那...没有贼人?” 越婈唇瓣动了动,君宸州南巡的消息肯定不久就要传来,但是他自己提前跑来了江宁,也不知他身边是否安全,定然是不能暴露他的身份的。 “没有,二公子太着急看错了吧,当时我也看见有人骑着马跑远了,但不是我。” 谢时微拍拍胸脯:“那就好,我们还以为你惹上什么人了呢。” “是我让大家操心了。” 没过多久其他人就回来了,就连随靖远都赶了来。 越婈还是那套说辞,把大家安抚好了之后,时辰已经很晚了。 “晚上你随我去谢府住吧。”谢初宜放不下心,“你一个人住在这儿,今日季康又不在,我不放心。” 谢初宜若有所思,万一是有人盯上了越婈这年轻貌美的小寡妇怎么办。 “不用了...”越婈连忙拒绝,若是被君宸州知道,指不定他怎么发疯。 随靖远也出口赞同:“你不想去谢家的话,我就留下来陪你。” 越婈哑然,他要是今晚没从她家里出去,那君宸州得疯上加疯。 拗不过几人,越婈还是答应去谢府暂住几日。 之后的几天都风平浪静,君宸州也未来找过她,只是听谢家的商队聊起过,圣驾南巡的队伍三日后就要到江宁了。 越婈不知道君宸州是单纯想来找她,还是有其他事情要办,但不妨碍她能躲一时是一时。 这日夜里,越婈沐浴出来,坐在镜子前绞着头发。 她有些困了,今日陪着谢初宜绣嫁衣,忙了一整日。 越婈刚上床,就听到窗户发出“吱呀”一声响动。 “谁?” 床前放了一盏屏风,不紧不慢地脚步踏在柔软的地毯上,越婈连忙下了床,她刚站直身子,就见一身寒气的君宸州绕过屏风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面色冷峻,朝着她步步逼近。 越婈本能地往后退,猝不及防地跌坐在了床上。 “你...你怎么来了?” 君宸州俯下身,双手撑在她两侧:“朕要是不来,杳杳打算在这谢府住多久?” “躲着朕?” 两人离得极近,只要他稍稍再向前一点就能碰到她的唇,越婈僵着身子,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围着。 “没有,只是那日你将我带走,他们担心我一个人...”越婈不想惹怒了他,放软了声音,“我只是住几日就回去了。” 君宸州脸色缓和了一些,他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着:“一个人确实不安全,等南巡的队伍到了,朕就接你回去。” 越婈瞪着他,颇有些敢怒不敢言。 君宸州失笑,凑上前想要亲她。 却在这时,房门被敲响: “越姑娘,你歇下了吗?” 是谢则砚的声音。 谢则砚站在门外敲了敲门:“初宜让我给你带了些绸缎,说是你今日在布商行买的,东西有些沉,我帮你搬进来。” 越婈脸色一变,推开君宸州小声道:“你快点走。” 要是被人看到怎么办? 君宸州冷笑一声,抓住她的手,嘴型在说:就不走。 他快速地将鞋子踢到床底下,抱着她翻身上了床。 越婈半躺在床上,而君宸州整个人都在被褥里,脑袋枕在她柔软的小腹上。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讨要承诺 紫嫣端着一碗安神汤走进院子,看见谢则砚抱着一大堆东西站在门外,她诧异道:“二公子?” 谢则砚回头见是她,笑了笑:“我给越姑娘送东西,但她好像睡了。” 紫嫣瞧了眼还亮着灯的屋子:“还没熄灯呢,而且姑娘晚上的安神汤还没喝。” 说着她轻轻推开了门。 厢房并不大,入目的是一张桌子和软榻,左边走几步就是一张黄花梨花鸟围屏,烛光照映在上面,屏风后的身影若隐若现。 “姑娘,你睡了吗?”紫嫣探着头往屏风后看过去。 越婈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连忙出声制止了她:“别过来...” “我正准备睡下了,你先出去吧。” 紫嫣疑惑地皱皱眉:“今晚的安神汤还没喝呢,我给您端过来。” “不用了。”越婈的手指倏然攥紧了被褥,她感到男人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小腹上,她本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如今已经被君宸州撩了起来,他的薄唇附在她的肌肤上流连。 “你先放在那儿吧,我待会来喝。” “好...”紫嫣放下药碗,这才想起门边的谢则砚。 谢则砚没有贸然进来,只是站在门槛处还捧着那几匹布料。 “姑娘,谢小姐让二公子来给您送料子了。” 听到“谢二公子”这几个字,君宸州倏然冷笑了一声,冷沉的音调带着一丝危险。 他的指尖沿着女子白皙的小腿缓缓往上,在腿心间轻轻打着转,让越婈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多谢二公子,只是今日天色太晚了不方便当面道谢...”越婈受不了地揪住了他的头发,透过被褥的缝隙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威胁他不准再胡来。 君宸州无所谓地笑了笑,指尖继续往上探去... 门外的谢则砚扬声道:“举手之劳罢了,既然越姑娘已经睡下了,在下就不叨扰了。” 越婈紧咬着唇,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轻颤:“紫嫣,送送二公子。” 等到房门关上,越婈这才一把掀开被子,狠狠踹了君宸州一下。 她的力道很小,君宸州却顺着她的动作往后靠在了床尾,眼中带着一丝邪肆:“就这么怕被人看见?” 越婈瞪他,这不是废话吗! 君宸州突然欺身上前,一手控制住她的手腕,一手出其不意地扯掉了她的亵裤。 越婈惊呼一声,君宸州却再度吻上她的唇,声音含糊不清: “朕要检查。” 他轻咬了一下女子的唇瓣:“检查杳杳这一年来乖不乖...” 越婈被他禁锢在怀中,想要咬他可浑身被他挑逗得一丝力气也没有。 感觉到女子的紧张,君宸州眉眼间多了几分情欲。 女子的紧|致让他发狂... 须臾过后,男人才松开对她的桎梏。 越婈满面红晕,杏眸水汪汪的,仿佛含着潋滟春水,她咬着红肿的唇瓣,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轻飘飘的一巴掌,力道跟给人挠痒似的。 君宸州不怒反笑,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心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你不要太过分。”越婈耳边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半天都缓不过来。 “朕过分?”君宸州掐住她的脸蛋,“再过分,能有你假死来骗朕过分?” “杳杳不会以为朕这几日没来找你,就是要放过你吧?” 他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朕只是在想,杳杳若是不肯主动随朕回去,等回来之后朕要怎么收拾你。” “朕让人用软金打造了一条锁链。”他的指尖沿着她的脸颊缓缓向下,轻轻扣住了她的后颈,“到时候就把你锁在乾元殿的龙榻上,每日任朕宠幸。” 见越婈脸色发白,君宸州诡异地感到快感:“杳杳不是说,不准朕再骗你吗?” “这些就是朕真正的想法,杳杳还想听吗?” 他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恶劣和偏执。 “你以为住在谢家就能万事大吉?” 君宸州摸了摸她的脸:“还是这么天真,一个小小的谢家,一晚上朕都能踏平它。” “你不准伤害他们...”越婈急得眼眶都红了。 君宸州轻嗤一声:“那你就试试。” “要么明日就随朕去行宫,要么就给他们收尸,你自己选。” 越婈鼻尖一酸,捶着打他的肩膀:“你就会威胁我!” “还说什么以后都听我的,不会让我受委屈,你就是这样不让我受委屈的?” 君宸州冷哼道:“那是给你说的吗?” 越婈哭闹的动作顿了顿,眼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有一丝滑稽。 “那是给朕的贵妃说的。” “朕的贵妃在梵音寺祈福,难不成她如今在谢府?那谢府岂不是窝藏皇妃,按律当斩。” 越婈瞪大了眼睛。 “你要是求求朕也不是不行。” 君宸州笑得玩味:“朕只宠着朕的贵妃,朕答应过她,只听她的话,若是杳杳愿意回宫继续当朕的贵妃,那朕就不能对你食言了。” 说来说去,君宸州就是要自己亲口答应和他回去。 越婈看着他得意的表情,暗骂一句: “老狐狸!” 君宸州只是笑笑也不说话。 越婈别开眼,一时房间内安静下来,君宸州也不逼她,让她自己抉择。 许久才听女子出声道:“我可以和你回去,但是...” “你不能伤害谢家的人,还有,你要给我一道圣旨。” “什么圣旨?”君宸州直觉不妙。 越婈双目微垂,指节无意识地蜷着:“若是以后你不喜欢我了,就放我离开,再不准来找我。” 自打君宸州找来,越婈就知道自己没办法再逃了。 若是再跑难免不会真的惹怒了他,让他拿谢家和随靖远开刀。 来到江宁这一年,她内心也渐渐放下了从前的事,时间可以治愈一切,没有君宸州的步步紧逼,她也可以慢慢治疗自己的心病。 但若是要和他回去,唯有拿到这个保障,越婈才能安心。 至少能够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君宸州差点气笑了:“朕在你心中,就是一个见异思迁,丝毫不值得信任的人。” “你爱给不给。”越婈破罐子破摔,“要是不给你就把我绑回去吧。” 许久君宸州才咬牙道:“给。” 给就给,给了也不作数。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君宸州你行不行! 第二日一早,天才刚刚亮,君宸州就迫不及待地要带她离开了。 越婈见他在那儿给自己收拾行李,无语道:“有必要这么着急吗?总得让我去辞行吧,不然他们还以为我又失踪了。” 她坐在床沿生闷气,君宸州三两下就把她的行李打包好了。 “朕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去辞行。” 君宸州走到她身前,弯下腰在她的红唇上使劲亲了一下:“只准给女眷辞行。” 越婈不理他,自己出了房门往前院去,留下君宸州跟个怨妇似的守在屋子里。 一直到午后,越婈才出了谢府。 君宸州让人将马车停在了街边的巷子里,圣驾还未到江宁,他暂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江宁行宫位于城郊的南方,两面环水,一面靠山,从山上引下来的温泉绕着行宫潺潺流动,让整个宫殿哪怕在冬日里也能感受到热气。 君宸州直接将越婈带到了自己的寝殿中。 他朝着门边的两个女暗卫道:“往后你们跟着贴身伺候贵妃,若是贵妃有半点闪失,提头来见。” 他语气严厉,虽然是对着那两人说,但越婈知道他又在警告自己。 他所住的仪元殿四周都是守卫,大理寺的犯人都不需要这么多人守着吧。 越婈出去转了一圈,被仪元殿的附近的守卫惊到咂舌。 虽说君宸州没有限制她的行动,但是不论她走到哪里,都有这两个暗卫跟着。 越婈没有多走,只在仪元殿附近转了一圈就回了寝殿。 在殿中睡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时分,君宸州才赶回来。 他似乎也不全然只是为了找她,看着桌上那一摞堆得高高的奏折,越婈也能想象出他有多忙。 听到珠帘被掀开的声音,越婈懒懒地抬起眼眸睨了他一眼,随即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还没睡够?”男人走上前从身后拥住她,“十一说你睡了一下午。” 十一就是其中一个暗卫的名字,另一个叫十二。 越婈有些无趣地揪着身上的毛毯:“我明日可以出去吗?” “去哪儿?”君宸州目光不善。 “回我住的地方,还有好些东西想带走。”越婈闭上眼,“还有我雇的佣人,把契约还给他们。” “朕明日陪你去。” 君宸州没拒绝她的要求,不过他必须跟着她一道。 “先起来用膳。”君宸州弯下腰将她抱起来,抱着她去净房中洗漱,亲力亲为地给她擦了擦脸,将那一头柔顺的青丝用发带束在身后。 行宫中的膳食很是精致,但越婈并不太饿,只用了点就放下了木箸。 君宸州慢条斯理地喝着汤,见越婈吃得差不多了才说道:“淑元已经到了。” “什么?” “谢清崖一早就来了江宁,淑元求着朕让她也早些来,待会儿朕还有事,你可以去见她。” 越婈一听,更没心情用膳了。 听君宸州这么说,似乎淑元和谢清崖婚后过得还不错。 晚膳过后,君宸州就让人送了越婈去君淑元的住所。 君淑元看到她的一刻还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虽说在来的路上皇兄已经告诉她杳杳还活着,但是乍然见到真人,真的像是做梦一样。 “杳杳!”她像从前一样,一见到她就跑过来扑到她怀里。 越婈见她哼哼唧唧地哭着,有些无措地给她顺了顺毛:“淑元,我...” “你这个坏东西!”君淑元打了她一下,“害得我当初哭了好几天。” 越婈愧疚地给她擦了擦眼泪:“对不起,是我不好。” 君淑元吸了吸鼻子:“你要走也该告诉我嘛,我肯定是帮你的,让你骗我!” 她又气不过地在越婈身上捶了几下。 等她气消了些,这才带着人进了殿内。 和一年前比起来,君淑元也有了一些小小的变化,她梳起了妇人的发髻,看起来脱了些稚气,更加成熟了。 “这一年来,你可还好?”越婈拉住她的手,“你和谢大人如何了?” 君淑元哼哼了两声:“还行吧,谢清崖什么都听我的,除了...” 不知想到什么,她可耻的脸红了一下。 “好了好了,不说我,该说说你。”君淑元在她软软的小脸上捏了捏,“比以前胖了点,但是还不够。” 越婈这一年来心情平和了些,连带着身子也好了不少,至少不再像那段时日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样。 两人在里边说说笑笑,谢清崖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一阵阵欢声笑语。 他问门口的宫人:“谁在里边?” “回大人,是贵妃娘娘。” 谢清崖挑了挑眉,皇上这么快就将贵妃带了回来? 听淑元的声音很高兴,他也不去打扰,将手中的一壶酒交给那宫人:“拿进去放着吧,告诉公主,等我回来再用。” 说完他就转身想要暂时出去,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下:“记得让公主等我。” “是。” 宫人推开殿门,君淑元见她拿着一壶酒,便问道:“这是什么?” “回公主,方才大人回来了,说让您等他回来一块饮酒。” 君淑元将酒壶拿过来,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等他干嘛,我俩喝一点。” 君淑元兴致冲冲地给越婈斟了一杯,越婈也不好扫兴,只喝一点应该不会醉吧。 两人都高估了自己的酒量,越婈喝了两杯就感到头晕乎乎的,靠在榻上昏昏沉沉。 君淑元要好一些,她正想出去叫人,就听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你回来了?” 谢清崖走进来,先是接住了她摇摇晃晃的身体,随后余光瞥见了趴在桌上的越婈,已经歪倒在地上已经空了的酒壶。 他瞬间惊掉了下巴:“你不会给贵妃喝了这酒吧?” 君淑元疑惑地看他:“对啊,怎么了吗?” 谢清崖扶额:“这酒是给我们俩喝的...” “喝你一壶酒怎么了嘛?要不要这么小气?”君淑元白了他一眼,“待会儿我再叫人打一壶就是了。” 谢清崖掐着自己的人中,立马让小厮去给君宸州递信。 “祖宗,你可真会添乱。” 等君宸州赶来时,谢清崖已经抱着站都站不稳的君淑元赶紧离开了。 “杳杳?”君宸州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颊。 越婈勉强睁开眼睛,杏眸中含着迷离的水光,歪着小脑袋瞧了他半晌。 君宸州想要抱她离开,越婈挣扎着搂住了他的脖颈:“好热啊...” “热?”君宸州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在心里把君淑元骂了几百遍。 “乖,朕带你回去。” “不要不要!”越婈泫然欲泣,带着哭腔的声音中藏着一丝撩人的柔媚:“我难受...” 她手撑着木榻,仰着脖子去亲他,另一只手胡乱地扯着男人的衣服。 君宸州猝不及防地被她扯下来,男人温热的呼吸更让越婈难受。 细细的低吟声从女子口中流泻出来,君宸州想要安抚她:“我们先回去...” 越婈眼中泪光涟涟,声音都娇得走调了,受不了地骂他: “君宸州你行不行!”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她终于再次属于他了 “你再说一遍?”男人的脸色陡然变得十分危险。 他顾念着这不是在仪元殿,所以拼命克制着内心翻滚的欲望,可这女人竟然这样不识好歹! 君宸州呼吸重了些,眼神幽深如潭,握着女子腰肢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致。 越婈头脑发昏,只觉得身上一阵又一阵的热浪快要将她淹没了,感受到男人身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她伸出雪白的一双手臂,勾住了男人的脖子,主动凑上去胡乱地在他脸上亲着。 “你别后悔。”君宸州狠狠瞪了她一眼,大力扯开了她的衣襟,俯身上去。 ...... 半个时辰后,越婈在一次又一次的跌宕起伏中终于恢复了些神智。 她无力地抓着男人健壮的肩膀,紧咬着唇瓣,莹润的杏眸裹着湿红的水汽,白皙的肩颈上布满了红痕,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够了...”越婈受不了地开始抗拒。 一年多的时间未曾亲热,她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男人汹涌的欲望。 君宸州却和她截然相反,他不知餍足地索取着,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中。 越婈迷离的双眸望着头顶上晃来晃去的帷幔,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乱成一团,她的思绪也变得糊糊涂涂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意识。 君宸州看着面前陷入昏睡的女子,眼睛都不愿意闭上。 他害怕一睁眼她又消失不见了,他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场美梦。 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掌慢慢抚摸着她的脸颊,许久他才压抑住内心汹涌的情绪,将女子抱了起来。 ...... 翌日。 一直到日上三竿,越婈才从温暖的被窝中悠悠转醒。 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床幔洒落在她的身上,刺目的光亮让她蹙着眉尖抬手挡了挡。 但下一瞬,越婈就忍不住地轻吟了一声。 身上太难受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差点被自己那满臂的红痕吓到。 与此同时,浴房的门被打开,赤裸着上身的君宸州就这样走了出来,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紧致结实的腹肌缓缓往下流去,没入裤腰间。 越婈眼神闪了闪,意识到自己竟然看呆了,连忙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谁料动作有些大了,又牵动了身上的疼痛。 君宸州见她醒了,拿过外衣随意披在身上,腰带系得松松垮垮,露出若隐若现的胸肌。 “醒了?”男人带着一丝喑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处响起,越婈没动。 她昨夜并非喝醉,而是那酒里有些奇怪的东西,所以在君宸州刚进来的时候她的神智是清醒的。 只是她实在受不了身体上的折磨,所以拉住了他。 事情到后来就不受她控制了,君宸州像是这一年都没碰过女人一样,将她往死里折腾。 回想起昨夜的疯狂,越婈还觉得心有余悸,甚至脸颊也不争气地红了。 为免他看到自己这样子,越婈干脆躲在被子里不想出去。 赶紧走吧。 她在心里默念祈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边什么动静都没有,越婈憋得呼吸不畅,受不了地悄然拉下一小截被褥,毛茸茸的头顶冒了出来。 似乎他已经走了。 越婈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拉下盖着脸颊的被子。 只是她的气还没出完,就对上了男人玩味的目光。 “咳咳咳!”越婈差点把自己呛到。 “躲什么?”君宸州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耐着性子和她耗。 越婈只觉得十分尴尬,手指悄然捏紧了被褥,慢慢地往下滑去。 君宸州被她这可爱的模样逗笑了,伸手掀开被子,在女子的惊呼声中将她抱到了自己的怀中坐好。 “你干嘛?”越婈揪住他的衣襟,语气中是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嗔。 君宸州头埋在她的脖颈间,痴迷地嗅着她身上的芳香。 她终于再次属于他了。 越婈身上乏力得很,任由他抱了一会儿,直到他开始没完没了,手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越婈这才拍掉他的爪子。 她环视了眼四周,已经回到了仪元殿,身上也是清清爽爽的,昨夜他肯定是帮自己清理了。 “放开我,我饿了。” 君宸州得寸进尺地撩开她的裙子:“那朕喂你?” 越婈气得脸都红了,恶狠狠地拍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谁料腿太软,下一瞬就很没气势地往地上栽去。 君宸州及时搂住她,喉间发出沉闷的笑声。 越婈闭了闭眼,不想去看他的表情,眼不见心不烦。 她也没再挣扎,任由男人抱着她去洗漱。等两人再次出来,外边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膳食。 昨日喝了酒又闹到半夜,君宸州担心她身子不舒服,只让人送了些清淡的粥和好消化的糕点小菜,越婈也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些就放下了筷子。 这时,杨海端了一碗药走进来。 本以为是给她的,谁知看见君宸州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越婈眼中闪过好奇,他一直身强体壮的,怎么突然要喝药了? 察觉到她的眼神,君宸州嘴角噙着淡笑:“杳杳想知道是什么药?” 越婈偏过头:“不想。” 君宸州置若罔闻,走到她身后拥住她,薄唇贴在她的耳畔: “杳杳不是很难过,我们上一世的孩子没能留下来吗?” 越婈神情一怔,刻意想要遗忘的事情又被人重新提起。 “朕也很遗憾。” “所以,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弥补我们从前的遗憾,好不好?” 越婈唇瓣动了动:“这...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君宸州继续说着他的歪理给越婈洗脑,“都是我们的孩子,上辈子我们与他无缘,老天既然怜悯我们,给了我们重来一世的机遇,定然也会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出生的机会。” 越婈:“......” 歪理中又有一点道理。 “这和你喝药有什么关系?”不想和他掰扯,越婈转移了话题。 君宸州轻笑道:“喝了药更容易怀上。” “朕让沈院判特意研制的药。” 是药三分毒,越婈本就体弱,他不忍心她喝这些,就只能自己喝了。 越婈惊讶。 不等她回过神来,君宸州就一把抱起她往床边走去。 “你干嘛?” 君宸州扯下帘子,俯身咬住她的唇瓣:“不能浪费了这碗药。”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他只喜欢越婈那样的 两日后圣驾到了江宁城。 浩浩荡荡的队伍进了江宁行宫,但很少有人知道君宸州早就来了江宁。 朝臣们来了之后,君宸州就开始忙碌起来。 江宁府衙。 昏暗的牢房中,越绅奄奄一息地趴在枯草堆上,身上的伤痕流出的血都已经结了痂,牢房中阴暗潮湿,身上的关节又疼又酸,短短几日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黑靴踩在草堆上的脚步声响起,越绅浑身一颤,害怕又是哪些抓着他去用刑的人。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却见牢房外站了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 男人身形高大,面容隐匿在阴影中,但周身透着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 “就是他?” 君宸州低沉的嗓音响起,谢清崖瞥了一眼趴着的人,点了点头。 门被打开,越绅本能地害怕想要往后退,但是身上疼得根本动不了。 牢房中点着几根蜡烛,幽暗的光线映衬着男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君宸州垂下黑眸扫视了他一眼,似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一般。 这就是越婈的父亲。 君宸州那深邃的黑眸中蕴含着晦涩不清的情绪。 谢清崖早到江宁一月,早已将江宁城中事关女童失踪案的各路消息打听得清清楚楚。 牛家村是江宁城外的一个小村子,因为地势问题常年涝灾,导致村民们生活艰难。 早些年的时候官府曾经花了银子想要让他们搬走,帮忙在其他村落安置这些人。 但无奈牛家村有部分人死板得很,怎么都不走。 后来因为越绅卖了自己的亲女儿,得了一大笔银子,他和村里的某些人就动起了歪心思。 这些年不少被拐卖的女童都是以牛家村为中转的地方,再运往其他郡县。 据他们查到的消息,那些女子最多的去处是定州。 越绅许是真的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经过这几天的审问,他招了许多事情。他是在四年前被怡红院的人联系上的,此前他都是将拐卖的人直接交给人牙子,但是从那之后,就是交给怡红院了。 而怡红院和定州南平侯府有着联系。 君宸州已派人先行前往定州打探,定州离江宁不算太远,他打算过几日亲自前往一趟。 今日来,不是为了继续审问越绅,而是他想来看看,越婈的父母究竟是什么东西。 杨翠兰关在其他地方,多日的牢狱之灾将她都快要逼疯了,相比之下,越绅心态倒是要好很多。 “你叫越绅?” 越绅听到那人开口,凌厉的声音让他忍不住发抖:“是...是我...” “越婈是你什么人?” 越绅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有些恍惚。 想当初越婈出生的时候,他和杨翠兰也是高兴的。越婈从小就白白嫩嫩的,很是可爱,可是没办法啊,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只能想出卖女儿这一招。 “说话。” 君宸州的声音犹如寒冰刺骨,越绅连忙道:“是我女儿...女儿...” “你的女儿?”君宸州气笑了,“你连自己的女儿都舍得卖?” 越绅哭诉着:“我没办法啊...一家子总要生活...” 谢清崖听着就冷笑:“据我所知,你有四个儿子。” 越绅一噎:“儿子...儿子要传宗接代,哪里能卖...” 君宸州再忍不了,狠狠的一脚踹在他身上,越绅单薄的身体猛地撞在了墙壁上。 他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呼痛的声音都弱得几乎要听不见了。 君宸州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暴怒。 “他的儿子关在哪儿?” 赵大人道:“回皇上,关在西间牢房的。” 君宸州提步往外走:“将他们一家子关在一起,从今天起不许让他们过一刻好日子,也不准死了。” 赵大人忙拱手道:“是。” ------ 午后。 君宸州还未回来,君淑元就跑来找越婈玩。 她新学了叶子牌,教越婈打了一会儿,无奈一直输,输地她都想掀桌子。 “不玩了不玩了。”君淑元将桌上的银子一股脑地推到越婈跟前,“杳杳你肯定之前学过,不然怎么一直赢?” 越婈失笑:“真没学过。” 见她生气,越婈让人从屋子里拿了一个盒子递给她:“好啦,这些赔给你。” “什么呀?”君淑元一打开盒子,差点被亮瞎眼。 里边全是各色的翡翠首饰,价值不菲。 “哇塞,都是皇兄送你的?”君淑元拿了一个镯子比了比,爱不释手,“他怎么都不送我?” “你喜欢就拿去,屋子里还有很多。” 君宸州这几日送来的东西都快要把仪元殿塞满了,越婈都戴不过来。 君淑元笑嘻嘻地把盒子抱住:“你说的哦。” 两人选了一会儿首饰,实在无聊就在行宫里散步。 路过一处花园的时候,越婈瞥见不远处的凉亭中似乎坐着几个妙龄女子。 注意到她的视线,君淑元忙解释:“那是太后让下方官员进献的女子。” “你不在宫中这一年,皇兄都没进过后宫,太后听说江南美人多,特意趁此机会让下方的人多选些。” 越婈脚步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君淑元挽着她的胳膊:“不过你别放在心上,谢清崖说了,这几天皇兄忙得很,压根没见过她们。” 说话间,凉亭中的几人已然瞧见了她俩。 “诶,你们是哪家的姑娘?” 一个穿着胭脂色锦裙的女子出声,随即坐在她旁边的一个红衣服女子就看了过来。 红衣服女子似乎是这几人中领头的,她气势有些傲慢:“过来。” 越婈和君淑元没动。 她俩今日本来是在屋子里打牌,因此穿得素净,连首饰都没怎么戴,难怪她们会认错。 越婈不想和她们打交道,转身就想走,却被那红衣服女子拦住了。 “你是哪家的?”叶云珃挑了挑眉,一双丹凤眼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越婈。 她们可都是江宁城有头有脸的官员之女,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人。 君淑元想说话,却被那几人打断了。 “怎么来了也不去拜见叶姐姐?”一个蓝衣女子轻嗤道,“真没规矩。” “规矩?”君淑元气笑了,“她什么东西要我去拜见?” 叶云珃顿时不乐意了:“你说什么?” 在这江宁她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哪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话? 旁边的人劝道:“叶姐姐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别耽误了时辰,说不定待会儿皇上就召见你了。” “是啊,你出身好又漂亮,皇上见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就是,太后娘娘说了,皇上喜欢娇艳的美人,就是叶姐姐这样的...” 几人叽叽喳喳地恭维着,本是来寻越婈的君宸州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 他刚从外边回来,听说越婈和淑在这儿才过来元,却不防听到这些话。 他顿时怒了。 谁又在造他的谣?! 他分明只喜欢越婈那样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驭夫之术 君宸州今日只着了件墨色常服,眉梢眼角间尽是疏离冷淡,唯有看见越婈的一瞬,清冷的神色有了少许变化,如同春日暖阳照在高岭白雪上,疏冷之意尽数消融。 越婈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君宸州走过来牵住了她,感受到掌中的柔荑很是冰凉,他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越婈身上。 “怎么出来也不多带些人,手冷成这样,存心让朕担心。” 听到他自称“朕”,在场的其他人脸色都变化莫测。 叶云珃更是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早就听闻圣上今年不过二十有七,正值盛年,却不想是这般俊朗的男子。 面前的人样貌英俊,身姿颀长,哪怕神色泠泠也引得周围的姑娘们顿时面红耳赤。 这样的人就算不为了他的身份,只为了他的脸,也值得争一争。 叶云珃盈盈下拜:“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臣女是江宁巡抚之女,叶云珃,前些日子的接风宴上,臣女曾见过圣上...” 她的声音从方才的盛气凌人一下子变得小鸟依人,君淑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君宸州并未看她,只是扫了一眼面前的女人。 “谁带你们进行宫的?” 蓝衣服女子觉得叶云珃抢了先机,闻言立马抢先道:“回皇上,是庄巡察大人。” “庄巡察?”君宸州蓦然冷笑,“朕倒不知,这行宫成闹市了,什么人都能进来。” 庄巡察是太后一脉的人,这一点君宸州一直很清楚。 他并不介意给太后的娘家一点好处,但不代表太后能操控自己。这一年来越婈不在宫中,太后安分了不少,没想到一到江宁她又想着闹腾。 叶云珃听出男人话语中的不快,反应极快地跪下:“皇上恕罪,臣女们只是得了太后娘娘的示意,前来陪伴皇上...” 其他姑娘脸上也有了明显的慌乱,低着头不敢出声。 君淑元冷哼一声:“这位叶姑娘刚才可神气得很呢,还扬言要教训本公主?” 叶云珃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但是形势比人强,她急忙低声下气地赔罪:“是臣女有眼无珠,求皇上、公主恕罪。” 君淑元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听她赔罪了气也消了大半,她从君宸州手中把越婈抢了回去: “皇兄自己处理吧,我和贵妃娘娘先走了。” 叶云珃顿时眼前一黑,先是皇上,又是公主,如今还有个贵妃? 她是走了什么霉运! 越婈不知君宸州怎么处置那些人的,她被君淑元带着往回走。 “走这么急干嘛?” 君淑元阴恻恻地笑着:“我给你说,你就不能太惯着皇兄了,今日他能往行宫里带女人,明儿是不是直接往寝宫里带了?” 越婈失笑:“哪有这么夸张。” “怎么夸张了?”君淑元不忿,“他说他不知道就不知道啊?谁知道他是不是想试探你的态度?杳杳你就该硬气点,别给他好脸色,别他说几句好话你就心软。” 越婈和君宸州之间的事情她也听谢清崖念叨了许多,皇兄就是不懂得珍惜。 人好好的时候他在那儿装,等人走了他又开始后悔了。 君淑元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君淑元就开始给她传授驭夫之术。 走之前她还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表示:“你放心去用,这些都是我在谢清崖身上试验来的。” 越婈哭笑不得。 只是她和君淑元的情况又怎么相同,她是公主,驸马处于下位,而君宸州是皇帝,她才是处于下位的人。 越婈回到仪元殿的时候,君宸州早就在院子里等着她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处理了那些人回来就没看见她,肯定又是君淑元在那儿捣鬼。 “和淑元说了会儿话。”越婈这会儿一看到他,脑海中就不自觉地浮现起君淑元说的驭夫之术。 越婈没忍住笑了一下。 君宸州眼神一亮,搂住她的肩膀:“怎么了?遇到什么好玩的了?” 越婈摇摇头,连忙转移了话题:“你怎么处置那些人的?” “朕让人把她们都赶出去了,至于庄巡察,擅自往行宫里带身份不明的人,革职查办。” 两人说了会儿话,君宸州便去了书房接见朝臣,越婈待在寝殿中并未再出去。 她靠在榻上看书,没多久就困了,干脆把书扔在一边,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醒来的时候外边天都已经黑了。 殿内只燃着几根蜡烛,许是怕影响她睡觉,光线十分昏暗。 隐约听到外边有人在说话,越婈起身朝外边走去。 “皇上,定州传来消息,南平侯府中确有异动。” “暂时别打草惊蛇,你去安排,朕亲自去一趟定州。” “是。”谢清崖眼尖地瞧见越婈的身影,恭声道,“贵妃娘娘。” 君宸州回过头,看见越婈走出来便示意谢清崖退下。 “睡好了?” 他熟稔地朝着越婈伸出手,女子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君宸州将人带到怀中坐下,顿了须臾道:“朕要去一趟定州,到时候你随朕一块。” “定州?”越婈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不知想到了什么。 “杳杳,朕找到了你的父母。”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越婈表情有些难看,君宸州忙安抚她,将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她。 “朕查到怡红院的许多人都暗中送去了南平侯府,而南平侯曾经和陵王往来甚密。” 越婈听得一头雾水,君宸州解释道:“陵王乃是前朝皇室留下的血脉,只因他的祖父是帮助先祖爷攻打晋国的功臣,所以先祖爷留下了他这一脉,给了个郡王的爵位,但并无实权。” “陵王在十年前便去世了,他并未有子嗣,晋国一脉彻底消亡。” “晋国有一秘术,以童女的血炼就咒符,可得长生。” 越婈听得咂舌:“皇上的意思,是怀疑南平侯从陵王那儿得了此秘书,拐卖这些女子是为了长生。” 不等君宸州回答,她就一脸的匪夷所思:“这也太荒谬了。” “这可不荒谬。”君宸州眼中冷意闪现,“南平侯已五十有七,但去年新岁他进京的时候,朕瞧着不过三十几的模样。” 越婈越听越心惊,这世上竟然有这般诡异的事情。 那她的父母岂不是南平侯的帮凶。 君宸州似有察觉她的想法,抚了抚她的脸颊:“杳杳不必担心,定州的一切朕都会安排好,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 他单纯就是不放心越婈自己留在这儿。 万一他回来,她又跑了怎么办? 第一百五十章 手刃仇人 越婈点点头,语气低了些:“那...臣妾的父母如今在何处?” “大牢里,杳杳可要见他们?” 越婈摇头:“没必要了。” 从他们把她卖了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了父母,无关之人,也没有见的必要。 “皇上不必顾虑臣妾,按着律法,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便是。” 君宸州见她神色不似有假,也知她心里其实是对那些人有恨的。 他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腕,轻声道:“没关系,以后朕就是杳杳的家人。” 越婈垂下眸子,“家人”这个词,让她心中不受控制地有了一丝丝悸动。 许久,她开口道:“皇上知道臣妾曾经在南平侯府待过两年吗?” 君宸州点了点头,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越婈看不到身后,便道:“朕都知道,你入宫前的记录殿中省都有记档。” “那...皇上可知道臣妾如何从侯府出来的?” 越婈回过身,眼神格外平静,但君宸州直觉她说的话不会平静。 “臣妾十三岁时进了侯府,侯府中有许多女子来来去去,只是臣妾幸运,没有被注意到。” “后来臣妾及笄那日......” 殿内很安静,只有越婈说话的声音。 她的嗓音很温柔,但君宸州越听脸色越难看。 “臣妾想,若是当真像皇上所说,南平侯用童女的血炼就符咒,臣妾当真是幸运,逃过了一劫。” 君宸州猛地捏碎了手中的板纸,黑眸中裹挟着森然的怒火。 他从来不知越婈在南平侯府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而这一切在记档都没有,“曾服役于南平侯府”,短短八个字,道尽了她的两年。 君宸州深深注视着她,忽然很用力地抱住她:“杳杳...是朕不好...” 她以前过得这般苦,而自己从前对她也不好,难怪她不爱他。 越婈其实已经有些释然了,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总是记着也不过是给自己添堵。 “这又与皇上何干?”越婈反过来安慰他,“如今若是能让南平侯伏法,也算是给那些无辜的女子一个公道了。” ----- 定州。 定州离江宁走水路不过两日的路程,傍晚时分众人就抵达了定州。 君宸州安置好越婈,这才和谢清崖等人去了书房。 越婈并不知他们的计划,她也不懂这些,来到定州,她只是想亲眼看着南平侯世子死。 那年绿彤的一簪子并未要了他的命,反而是绿彤用自己的命帮助她逃了出来。 在定州的这几日,越婈都睡不好,晚上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当初的事情,刺目的鲜红让她难以安眠。 来到定州的第三日,傍晚时分君宸州回来了。 “换件衣服,随朕出去。” 君宸州拿了件行动方便的衣服给她让她换上,越婈换好后跟着他上了马车,这才发现这条路是去往南平侯府。 “皇上...” 君宸州以为她是害怕,伸手拥住她瘦削的肩膀:“不用怕,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 君宸州平静的眸子中压抑着翻滚的怒火,南平侯已处置,而世子,他留着给越婈泄愤。 到了侯府,看到这扇大门,恍如隔世。 侯府四周都已经被禁军把守,君宸州道:“南平侯府确实买了很多女子,朕已让裴慎将人交给衙门,为她们寻找亲人。” 他眼神有些冷:“府里有一处密室,里边很是肮脏。” 越婈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看来南平侯炼符咒一事确实存在。 她微微抬起头看他,只见男人神色冷峻,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她问道:“皇上让臣妾来是为何?” “杳杳不想手刃仇人吗?” 在越婈惊诧的眼神中,他带着她进了侯府,穿过重重垂花门进了内院。 越婈的脚步有些凝滞,君宸州握紧了她的手:“别怕。” 从前一片淫靡的世子居住的庭院中,此时却是火光冲天,举着火把的禁军守在两侧,庭院正中伫立着一根木桩,南平侯世子被绑在上面。 与她记忆中相比,南平侯世子似乎看起来还年轻了一些,果真是一家子败类。 越婈本来还有些害怕,但是此刻心中的愤怒显然占了上风。 君宸州漫不经心地拿起弓箭,“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就刺穿了世子的右大腿,牢牢钉在了木桩上。 男人嘴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鲜血顺着他的右腿往下流。 越婈心神一颤,下意识地去看君宸州。 下一刻他,她的手就被男人握住。 君宸州从身后将她笼罩在怀中,一手托着她的手臂,一手带着她握住了弓箭。 “朕知道杳杳心善,但是他罪该万死。” “朕把他留给你,不论你想怎么做都行,只要能解你的心头之恨。” 越婈稳住手,在君宸州的带引下,一支利箭刺穿了他的左腿。 看着满地的鲜血,越婈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她眼睁睁看着绿彤死在街口,自己却无能为力。 君宸州察觉到她心情低落,带着她拉弓,对准了男人的脑袋。 南平侯世子挣扎得更加厉害了,他眼眶充血,浑身发颤,下身竟然渐渐地打湿了。 “唔唔!” “杳杳,他死不足惜。” 越婈神色紧绷,终于在君宸州话音落下之际,射出了这一箭。 鲜血迸射开,被绑在木桩上的男人顿时没有了气息。 “哐当”一下,越婈再没有力气拿住弓箭。 君宸州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越婈呼吸有些急促:“我从没想过,能帮助绿彤报仇。” 从前她人微言轻,从未想过能报仇,所以她极力地想要忘记定州的一切,自欺欺人地过着日子。 所以她不敢过生辰,每当那日她就会想起十五岁那年的鲜血,这是她的心病。 如今,君宸州帮她祛除了心病。 越婈扶着他的胳膊缓缓起身,手腿都有些发软,只能攀附在男人身上。 “皇上小心!” 一旁的谢清崖突然出声,君宸州感到身后一阵利风袭来,是有人偷袭。 他正想侧身避开,却不防越婈腿下一软,直直地朝他背后扑过去。 “杳杳!”君宸州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抬脚就将人重重踹飞。 原来是侯府的一个家丁躲在隐蔽处,想要伺机报复。 尽管他动作很快,但那一棍子还是擦着边打在了越婈的肩上,疼得她眼前发黑。 越婈脑袋发昏,只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啊! 君宸州回身抱住她,眼中既是心疼又是震惊。 越婈竟然为他去挡一棍子。 她竟然为了他这么不要命! ---【题外话】--- 越婈:¥@$~脚滑..%#*..意外.. 君宸州:她爱我。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朕明白你的心意 那一棍子打在了越婈的右肩上,虽然只是木棍,但是那人力道太大,直接让她疼得失去所有力气,扑倒在男人怀中。 “杳杳!”君宸州声音中压抑着怒气,“把人抓起来!” 他赶紧将女子抱起来转身朝外走去,神色愠怒地往回赶。 回到江宁行宫,越婈面色苍白地靠在男人怀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君宸州大步走进寝殿,太医已经等在殿中。 “快给贵妃看诊。” 沈院判脚下一个踉跄,贵妃? 什么时候宫里又有了一个贵妃? 等他看到床上女子的样貌时,眼睛都瞪大了。 竟然是昭贵妃! 想来当初在梵音寺验尸时他也在场,昭贵妃果真没死,而且竟然出现在江宁行宫,可真是匪夷所思啊。 君宸州不耐地踹了他一下:“愣着干什么?” “是是...” 沈院判急忙上前为她把脉,君宸州小心翼翼地揭开越婈的衣服,宛如羊脂白玉般白皙的右肩上有一道黑紫的瘀伤,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回皇上,娘娘只是外伤,并未伤及筋骨,擦药几日便好了。” 君宸州紧皱的眉头依旧未能舒展,他轻轻碰了下女子的伤痕,就听到越婈在他怀里嘤咛了一下。 “她伤得这般重,你说是外伤?” 对上男人不善的目光,沈院判冷汗直流:“确...确实是外伤...只是因为娘娘肌肤白皙,这才会显得严重...” 君宸州脸色愈发阴沉,沈院判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一道天籁般的声音:“下去开药。” “是,微臣这就去。”沈院判赶紧溜了。 君宸州神色冷峻,叫来裴慎道:“那人呢?” “回皇上,那人是南平侯世子的小厮,如今被关押在地牢中。” 君宸州眸色深沉如墨,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拖下去,乱棍打死。” 裴慎小心地抬头觑了他一眼,见他还在气头上,也不好再多说:“是,卑职这就去。” 越婈此时神智已经渐渐清醒,只是右肩还是动一下就疼得厉害,被男人抱在怀中她也没力气反抗。 “皇上...你放我下来,这样不舒服...” 越婈气息微弱,君宸州听到后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紧紧抱着她,难怪她不舒服。 “好...慢点。”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女子躺下,坐在了她身侧。 没一会儿沈院判将膏药送来,君宸州打开盖子,动作十分轻柔地用玉勺将药膏涂抹在瘀伤处,冰冰凉凉的触感减轻了一丝痛楚。 这之后医女又来用特定的手法给她揉了揉,说是这样淤青散得更快。 但实在是太痛了,越婈趴在软枕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受不了地将头埋在枕头中。 “好了。”君宸州制止了医女,“先出去吧。” 好得慢点就慢点,没必要让她这么疼。 他抬手揉了揉女子的脑袋,柔声哄道:“不揉了,朕再给你涂点药膏。” 越婈这才抬起头来,美眸中含着一汪泪水,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君宸州轻轻擦拭掉女子脸上的泪水,又把药膏涂抹了一些在她的伤痕上。 “杳杳...” 越婈侧过头,小脸贴在枕头上看他,却见君宸州缓缓半蹲在床榻前,和她平视着。 他慢慢握住她的手:“今日那一棍子,朕可以躲开的,杳杳为何这般傻,竟然冲上来替朕挡?” 越婈眨了眨眼,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 君宸州抬手轻抚着她柔嫩的脸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他心底翻涌。 她明明是喜欢自己的。 都说患难见真情,若非她内心深处喜欢着自己,又岂会这般不顾安危地冲上来替他挡那一棍子? 君宸州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这一年的分别,让她内心不再压抑对自己的感情,只不过因为从前的事,她有芥蒂罢了。 没关系,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生活在一起,十年、二十年,他总能消除她的芥蒂和顾虑,让她完完全全对自己敞开心扉。 想到这些,君宸州喉结慢慢滚动着,将自己的脸贴在了她的掌心:“以后再不可这般冒险了。” “朕是习武之人,能够保护自己,可你一个弱女子,若是那棍子打偏了一点怎么办?” 想想他就一阵后怕,还好没打在头上。 “杳杳。”君宸州眼中渐渐有了笑意,低头在她手心落下一吻,“朕知道你的心意。” 越婈彻底懵了。 他在说什么啊? 想了半天她才似乎有点领悟了,他不会以为自己是主动替他挡棍的吧? 可她真的只是因为腿软没站稳。 前一刻才亲手射死了一个人,她还未回过神来,连有人冲上来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给他挡? “皇上...”越婈想要辩解,“不是的,只是巧合而已...” 君宸州俯下身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朕都知道,杳杳不必说了。” 他知道她脸皮薄,定然是不会承认的。 不过没关系,他明白她的心意就好。 看君宸州一副陶醉的样子,越婈无语凝噎。 真是百口莫辩了。 她又把头埋回了枕头里。 只是没过多久,君宸州就把她从被窝里抓了出来:“药熬好了,把药喝了再睡。” 闻到那苦兮兮的药,越婈有一瞬间的反胃。 这一年多她都没怎么吃药了,怎么一回来又要喝药? “不想喝...”她试图撒娇蒙混过关。 君宸州劝说无果,碗里的药也快要凉了,他干脆拿起药碗低头喝了一口,俯身覆上了她的唇。 越婈纤长的眼睫疯狂地颤动着,美眸惊慌地瞪大了。 感受到苦涩的药汁被渡入口中,男人微凉的唇瓣还抵着自己厮磨了片刻。 君宸州面无表情地微微离开她的唇瓣,只是耳朵已经红了。 “我自己喝。”不等他再来,越婈赶紧抢过碗一口闷。 “咳咳...” “慢点。”君宸州帮她拍了拍后背。 他的心跳有些快,这种无关情欲的亲密,更让人心痒难耐。 喝了药君宸州又将她搂在怀中陪她休息,趁着她不方便动,在她脸上亲来亲去。 越婈已经被他缠得没脾气了,哀嚎一声拉上被子把自己盖上。 “你快走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诉衷肠 之后的几日,越婈就待在行宫中养伤。 虽然只是伤了右肩,但君宸州仿佛觉得她残废了一样,连床都不准她下。 休养了半个多月,君宸州才终于同意她出门。 “娘娘,皇上让人送来了一套服饰,请娘娘换上。”宫人端着托盘走进来。 越婈坐在窗边梳着头发,闻言视线落在上边,只见是一套民间服饰。 他这是要干嘛? 等越婈换上没多久,君宸州就来了。 “江宁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再有半个月就要离开。” 越婈心头一跳,半个月就要回去了吗? 她眼神黯淡了些,有些不舍。 君宸州牵住她的手:“今日朕带你出去走走,也看看杳杳这一年来生活的地方。” 越婈情绪不高,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 君宸州能察觉到她的不舍,以后每年他都可以带她回来玩,但她的家在京城,他一定要带她回去。 两人在集市逛了一日,江宁城很是繁华,不少江南特有的东西都是在京中很难看到的,凡是越婈多留意了几眼的,君宸州都让人买了下来。 看着杨海和裴慎两个人都是大包小包地拎着,越婈有些过意不去:“我们回去吧。” 君宸州瞥了两人一眼道:“你俩先把东西送回去。” 听君宸州的话似乎并没有回去的意思,他带着越婈走到河边:“我安排了画舫,马上天色暗了些,咱们可以坐着画舫游湖。” 既然他都安排好了,越婈也没什么异议。 画舫停在湖边,两侧的随从掀起纱帘,君宸州带着越婈登上了船。 画舫中摆着古琴、筝和许多乐器,若是要伶人来演奏,只需说一声便是。 天色渐渐暗下来,不少挂着灯笼的小船也开始载着人游湖,江宁城夜色很美,登船游湖也是这儿的特色。 湖面上漂浮着许多河灯,越婈出神地看着,君宸州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轻轻拥住她。 “朕知道你舍不得。”他俯身贴在女子耳侧,“可是杳杳,你答应了要随朕回宫。” 越婈垂下眼眸没说话。 她知道今日君宸州带她逛了一天是想讨她开心,可这样的热情反而更让她伤心。 上辈子她多想要这样的感情啊。 “皇上多虑了,臣妾既然说了要随您回去,自然不会反悔。” “只是皇上答应臣妾的那道圣旨,臣妾还未收到。” 君宸州心口有些堵得慌,他何尝不知道越婈如今是抱着将就的心态和他过,她这么强调那圣旨,就是随时想着要离开。 她根本就不觉得两人能过得长久。 君宸州忍下心中的酸涩,将头埋在她颈侧:“杳杳怎么就是不愿意相信朕?” “臣妾没有不信皇上。”越婈回过身看他,“君无戏言,皇上何时能把那道圣旨给臣妾?” 君宸州深吸一口气,抿直了唇线:“回去就给你。” 越婈这才放下心,继续看着外边的湖面。 半个时辰后,画舫靠了岸。 裴慎等人等在船下,越婈见君宸州一直没动,自己就先起身想要下船。 从君宸州面前经过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抓住了越婈的手腕。 突如其来的动作,将放在旁边架子上的瓷瓶打碎在地上。 君宸州视若无睹,眼神晦涩地看着她:“要朕怎么做,才能让你心甘情愿地随朕回去?” 越婈无声地望着他,可是君宸州却很是固执,固执地想要知道,他究竟要怎样才能弥补。 越婈轻轻叹息,挣开他的手蹲在了地上。 她捡起那一片片碎瓷从窗户丢了出去,丢进了湖中。 “皇上见过破了的瓶子,可以完好如初吗?” “我既已答应和你回去,皇上又还在担心什么?” 越婈留下这句话,不再看他,转身出了画舫,只留下君宸州站在原地,双眸幽暗地望着还泛着涟漪的湖面。 君宸州许久未出来,杨海先送了越婈回行宫。 沐浴出来,外边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 越婈靠在榻上,一直未见君宸州回来,在外走了一整日,没一会儿她就昏昏欲睡。 快要陷入沉睡时,外边突然“砰砰砰”地传来敲门声,越婈一下就惊醒了。 “娘娘,求您去劝劝皇上吧!” 越婈还未起身,杨海就不顾阻拦地闯了进来。 “怎么了?皇上还未回来吗?” 杨海一把鼻涕一把泪:“皇上还在湖边不肯回来,这会儿下了大雨,求娘娘去劝劝吧!” 越婈望向窗外,果然已经是大雨倾盆。 几人到了湖边,越婈才发现君宸州竟然半个身子都在湖水中,勾着腰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她拿着伞跑了过去:“你在干什么?” 听到女子的声音,君宸州慢慢直起身子转过来,他的手上赫然拿着一块碎瓷片,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滴落在了湖面上。 越婈眉心紧蹙,那双莹润的眸子已经含着怒气了,她下意识地就要往湖中走去。 君宸州见状,不想她下来着了凉,这才上了岸。 越婈突然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是不是有病?!” 听着贵妃娘娘打骂皇上,裴慎赶紧一个眼神,众禁军都训练有素地转身闭上了耳朵。 越婈伸手抢过他手中的瓷片丢在了地上,杏眸中残红未褪:“你想做什么,想通过伤害自己来让我心软吗?” 君宸州浑身湿漉漉的,他上前大力抱住了女子,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脆弱:“我只想你跟我回去。” 越婈:“我已经答应你了,我有选择吗?” 君宸州苦笑:“没有,但我想你心甘情愿。” “我只想证明给你看,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破镜不能重圆,没有什么是有心办不到的。” 他眼中黑色暗涌,不经意闪着偏执的光:“几片碎瓷,朕就算让人把这湖里的水都抽干了,也一定会找到。” “别说碎瓷,前世就算你死了,朕也能逆天改命!” 君宸州倏然抓住女子的手,在她惊诧的目光下,带着她的手触碰了自己的心口。 “为了让我们能有来世,为了让我能找到你,补偿你,爱你,我用心头血供养了你一辈子。” “心头血...”越婈难以置信地呆愣在原地。 君宸州喃喃唤着她的名字,粗粝的指腹抚过她潮红的眼尾,眼中满是偏执:“国师告诉朕,若要你来世喜乐,需得福泽深厚之人供养,所以朕追封了你为皇后,让熙国的臣民永生永世都要供养你。” “朕用心头血浇灌长明灯,哪怕损耗自己的寿命也无所谓,只要能给朕一个机会再遇见你。” 君宸州缓缓弯下身,与她额头相抵:“还好,朕真的又找到了你。” 越婈抚在男人胸口的手猛地收回,脸色苍白,身姿摇摇欲坠。 她的重生,竟然是他换来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你疼疼我,好吗? “杳杳,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你的感激,你的原宥。”君宸州擦拭着她面上的泪水,却忘了自己手上湿漉漉的,反而越擦越湿。 “我只想要你的爱。” “杳杳,难道这辈子,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留恋了吗?” 越婈听着他带着悲伤的声音,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怎么会没有。 在玉华山,当那支利箭朝她射过来,是他挡在了她的面前。 在江宁城,当那盏油灯朝她坍塌下来时,也是他护在她的身后。 他们一起看过春天新燕衔泥,一起听过仲夏黄花雨后的蛙声蝉鸣,一起赏过中秋的圆月,冬日的初雪,他们一起有过这么多回忆...... 可她太没有安全感了。 她害怕失去,如果每日活在担心失去的痛苦中,她宁愿从未有过奢望。 越婈宁愿君宸州还如同前世那般对她,这样她心中就不再有任何波动。 君宸州握住她拿着伞柄的手,将伞面完全挡在她身上,不让她淋到分毫。 反观他自己,浑身湿透了,衣服上还有着湖里的泥泞和水草,很是狼狈。 “杳杳,你可以对所有人心软,为何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君宸州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可是又担心把她的脸弄脏。 他只能更低地弯下腰和她对视着:“你也疼疼我,好吗?” 越婈无声地闭上眼,君宸州眼尾泛红,祈求般地看着她:“你知道当初梵音寺那场火,差点让我死在里面吗?” 说着他挽起自己的袖子,上面残留着当时冲入火场中留下的灼伤。 越婈眼睫轻颤,微微抬眼便看见了那亘在左臂上的烧伤,君宸州神色委屈:“身上还有,当时房梁砸下来,砸到了我的后背。” “为什么要进去?”越婈的嗓音有些颤抖,她不想面对这一切,越看越会让她有负罪感。 当时为了让火势大起来并且阻止旁人进去,她是在靠近门边的地方纵的火。 等到发现时火光必然已经很大了,那门边的地方会更加危险。 “我怎么忍心你一个人在里边?”君宸州声线不稳,“就算刀山火海,我都会跟着你一起。” “杳杳,我知道你心中还有顾虑,可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忍住内心的酸涩感,略微喑哑的声音中带着祈求:“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等会儿回去我就把圣旨给你,以后但凡我有哪里做得不好,我绝不拦着你。” “好不好?” 君宸州的神色已经卑微到了极致,他冷得僵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女子的衣袖: “求你。” 君宸州久久未能等到她的回答,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 “我想过要放手,想过让你离开,可是这样的想法每次出现,都会让我生不如死。” “杳杳知道吗?在刚知道你假死离开的时候,我有怨有恨,我想一定要把你找回来,然后囚禁在我身边。” 感受怀中女子的颤抖,君宸州愈发抱紧了她:“可是等到一个月、两个月还未找到你时,我开始害怕...” “这样的世道,你一个弱女子能去哪里?” “我害怕你在外吃不饱穿不暖,害怕有人对你心怀不轨,我本该恨那些帮你逃走,帮你藏匿的人。” “可现在,我唯有庆幸,庆幸他们保护好了你。” 君宸州喉咙发干,脸色苍白:“我再不会让你生气让你伤心了,求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越婈手中的伞缓缓掉落在地上,她也分不清面上是雨水还是眼泪。 许久,她才缓缓抬起手,轻轻抱住了他。 君宸州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开了,他无力地靠在女子的肩上,却舍不得离开。 回去的途中,君宸州还紧紧抓着越婈的手不愿意松开,他不知淋了多久的雨,手上还有被碎瓷划伤的伤口,越婈只得草草扯了点布料帮他包扎上。 君宸州安安静静地靠在她身旁,全神贯注地望着她给自己包扎。 坐在车辕上的杨海透过帘子看到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他还记得在画舫上,贵妃娘娘离开后,皇上在原地站了许久。 久到杨海忍不住劝他的时候,方听他道:“这天,快下雨了吧?” 杨海觑了眼夜空,方才还能瞧见月亮的晴朗夜空此时已经变得有些阴沉了,远处还能隐隐瞧见闪电。 他不明所以,答了句:“应该快了,皇上快些回宫吧。” 君宸州置若罔闻,反而跳进了湖里去翻找那些碎瓷。 从回忆中抽身,杨海让车夫再快点。 他摇摇头,皇上如今是真的一点都不顾及龙体,还得他在旁多照顾才行啊。 行宫。 回来时时辰已经很晚了,但仪元殿中依然灯火通明。 沈院判候在殿中准备给君宸州诊脉,君宸州却让人先去备热水,他带着越婈进了浴房,三两下把她湿透了的外衫脱下来: “先沐浴,等会儿再喝点姜汤。” 握着女子冰凉的小手,君宸州低下头帮她呼着热气。 越婈推开他:“我知道了,你也快去换身衣裳吧。” 看他那狼狈的样子,越婈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把人推了出去。 “皇上,请容微臣为您诊脉。”沈院判兢兢业业地上前道。 君宸州觑了一眼紧闭着门的浴房,走到榻边坐下。 沈院判上前为他诊脉,须臾才道:“皇上只是有些受了寒气,但皇上素来身体康健,并未大碍。” “是吗?”君宸州眼底暗沉,声音不疾不缓,“但朕感觉不太好。” 沈院判疑惑得又感受了一下脉搏:“皇上可是有哪里不适?” 君宸州捏了捏眉心:“头疼,身上乏力。” “还有手上的伤也很疼。”他抬了下手,露出被瓷片划伤的伤口。 沈院判紧皱着眉头,但皇上的脉搏强健,并无大碍啊... 君宸州眼神冷漠地扫了他一眼,随即望向浴房的方向,幽深的眸底泛着让人分辨不明的意味。 沈院判突然恍然大悟:“皇上所言极是,这寒气入体导致皇上患了风寒,又长日休息不好,才会致使头疼。” “至于这手上的伤。”他顿了顿,“微臣为皇上好好包扎,七日之内都不能碰水,不能拿重物。” 君宸州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沈院判立即改口:“最好是半个月内。” 君宸州这才满意。 第一百五十四章 皇贵妃 等到越婈收拾好出来,沈院判又把这番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越婈看向君宸州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臂,坐在他身旁抬着他的手看了看:“这么严重吗?” 君宸州点点头:“沈院判说,泡了水容易发炎。” “皇上先去沐浴吧,等出来药就熬好了。” 君宸州也没再缠着她,乖乖地就去沐浴更衣了,平时他沐浴不需要人伺候,但这次手上不方便,便叫了杨海进去。 见他没有非要粘着自己,借口让她去帮忙,越婈心底的一丝丝怀疑也就打消了。 “娘娘,这是姜汤,还请您趁热喝。”宫人端来了姜汤,越婈确实觉得身上有些凉,端起来慢慢喝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君宸州干干净净地走出来,只是手上的布帛有些打湿了。 越婈走上前去:“你的伤口碰到水了?” “没有。”君宸州摇头,用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带着人坐在榻上,“杨海笨手笨脚的,溅了点水上来。” 杨海:“......” 越婈瞥了他一眼,然后柔声道:“那下次让宫女进来吧,她们心细一些。” “不要。”君宸州拒绝得斩钉截铁,他像只小狗一样,乖顺地把脑袋枕在了越婈的腿上,“朕不习惯宫女伺候。” “再说了,万一你吃醋了,生朕的气怎么办?” 越婈哭笑不得:“这种小事有什么必要生气吗?” “反正不要,朕如今可不能做错一点,免得你又有借口跑。” “好好好,随便你。” 反正越婈不接他的招,不就是想故意卖惨让自己去帮他沐浴吗? 就不遂他的愿。 君宸州眼巴巴地望着她,越婈撇开头,拿着布帛帮他擦拭了一下湿润的发尖。 见她就是不上钩,君宸州闷哼一声。 没过一会儿,沈院判端了药进来:“皇上,这是驱寒的药。” 君宸州端过来,只是另一只手依旧垂在身侧不动。 他看了越婈半晌,结果她都没反应,君宸州只好自己开口:“喂我。” 越婈抬起眼看他:“太医说不能拿重物,勺子是重物吗?” 君宸州:“...怎么不是?” “反正朕的手不方便,你不喂朕就不喝了。” 一点便宜没占到,君宸州开始耍赖。 越婈叹了口气,慢悠悠地站起身。 “你去哪儿?” 越婈从床上抱了一个枕头,朝着门边走去:“去偏殿睡呀。” “皇上连勺子都拿不起来,看来伤得很重,臣妾害怕晚上睡觉时不小心碰到您。” “那可就不好了。” 君宸州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喘不过来。 越婈忍着笑出了寝殿,带着自己的宫女去了偏殿。 君宸州将药碗“砰”的一下重重放在桌上,吓得沈院判一个激灵。 君宸州眼刀子射向他,骂了句:“没用。” 沈院判:“......” 半夜。 偏殿的灯早就熄了,君宸州轻轻推开房门,只有床边放了一盏小小的蜡烛,映着女子恬静的睡眼。 君宸州放轻了脚步,不想吵醒她。 他斜靠在床头看了她许久,温热的掌心忍不住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面颊。 空荡荡的内心好似一下就被填满了,兴奋感让他怎么都睡不着。 过了许久,君宸州才脱掉外衣,上床将女子搂入了怀中。 抱着她柔软的身子,嗅着淡淡的芳香,很快他就进入了梦乡。 翌日。 越婈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中,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是君宸州。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越婈本能地想把他推开,但转瞬又想到他还受着伤,包裹着布帛的那只手搭在她的腰间,手心贴在她柔软的小腹上。 越婈轻轻地将他的手搬走,这才坐起身。 男人的脸色比昨夜好了许多,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越婈轻叹一声,将他把被子盖好,这才下了床榻去洗漱。 却没注意到君宸州早已睁开眼看着她的背影。 等到越婈进了浴房,君宸州才将她的枕头抱在怀中,着迷地嗅着上边专属于她的味道。 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病态了,只有越婈才能治愈他。 ------ 皇宫。 圣驾从除夕后便开始南巡,一个月过去,太后都未曾再从宫外收到一点消息。 庄巡察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让他将自己精挑细选的江宁世家女子举荐进行宫,却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回来,当真是无用。 这一年过去,皇帝再未去过梵音寺,太后想着他对贵妃的喜爱应该也散得差不多了,这才又动了心思。 如今宫中就两位皇子,只是都不得君宸州的喜爱,生母又都是罪人,君宸州不把子嗣放在心中,但她身为太后,定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都说江南女子温婉多情,这次去南巡,总能有个让他看上的。 太后悠悠然地品着茶,素月脚步匆匆地进来:“太后娘娘,宫外有消息传来了。” “拿来哀家看看。” 太后放下茶盏接过信,只是越看脸色越难看。 庄巡察被贬,她母家门下好几个官员被训斥,江宁那几个世家女子都被赶出来了。 最让她心惊的不是这些,而是最后一行字: 江宁行宫,昭贵妃随侍。 信纸飘落在地上,素月一脸的茫然:“太后娘娘,发生什么了?” 太后似乎没听到她的话,只是喃喃道:“昭贵妃怎么会在江宁?” 坤宁宫。 皇后已被禁足两年之久,往日热闹非凡的坤宁宫已经是门可罗雀。 但让皇后开心的是,圣驾南巡,后宫中只有太后做主,前几日太后都曾召她去寿康宫说话,想来再过不久太后就能让自己出去了吧。 想到这儿,皇后愤愤地咬牙。 等她出去拿回凤印,再好好收拾狐假虎威的贤妃。 昭贵妃不回宫了最好,若她哪日回来,自己也要好好磋磨她。 “娘娘,出事了!” 采薇焦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幻想,皇后不耐地道:“怎么了?” 采薇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娘娘,奴婢瞧见小福子带人去整理蒹葭阁。” “皇上他...” 皇后冷哼着打断她:“贵妃要回来了是吗?本宫就说她装模作样,在外待了这么久,还不是舍不得宫里的荣华富贵要回来。” “回来就回来,本宫才是正宫。” 采薇带着哭腔道:“皇上让人将凤印送去了蒹葭阁,下旨册封贵妃为皇贵妃。” “要以皇后仪仗接皇贵妃回宫。” “啪嗒”一声,茶盏掉在了地上。 皇后悬着的心也彻底死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矫情 越婈梳洗出来,却见君宸州整个人都恹恹地靠在床头,被布帛缠绕着的手臂竟然还渗了一丝血迹出来。 “伤口怎么又出血了?”越婈蹙着眉尖快步走过来,坐在他身侧打量着他的手。 明明昨夜看着伤口也不大啊,怎么会隔了一晚上还在渗血? 她靠近男人,正想帮他拆了看看,却不防君宸州突然将她抱入怀中。 “皇上?” 越婈看不见他的神色,但能听到他声音中的脆弱:“朕一醒来就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又跑了。” “行宫这么多人守着,臣妾能跑哪儿去?”越婈不曾想他现在这般粘人,她不过就是去洗漱一番,也能让他不放心。 再者她已经答应了要随他回去,江宁城如今又因圣驾南巡全城戒严,她不会走也走不了的。 感觉到男人越抱越紧,越婈下意识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臣妾不会走的。” “真的吗?”君宸州的声音闷闷的,越婈担心他手上的伤,只得先哄着他。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了,她想让沈院判来给君宸州换药,结果,他又不干了。 “药就在桌上,你不能帮朕换吗?” 越婈刚想说,她不太会,还是让沈院判来好一些。 谁知嘴都还没张开,君宸州就绷着一张俊脸撇开了脑袋:“算了,去让杨海来吧,反正你也不想帮朕。” 越婈觉得生了病的君宸州仿佛被夺舍了一般。 矫情得不行。 “好,我帮你换。” 她无奈地去拿了药膏和干净的白布过来,尽量放轻了声音将男人手臂上已经脏了的布帛松开。 他的手臂上一道长长的划痕从手肘处蜿蜒至手腕,中间的地方不知为什么又裂开了一些,汩汩地往外渗着血。 越婈一时有些心惊,连忙拿着帕子帮他擦了擦,然后用药膏一点点抹在伤口上。 女子微凉的指尖一寸寸划过他的肌肤,君宸州看向越婈的眼神不由得变得晦暗。 他一点疼都感觉不到,只能感受到两人肌肤相亲的酥麻。 越婈低着头专心给他包扎,却没发现男人幽深的眼眸和滚动的喉结。 “这是什么?”越婈无意间瞥见了他手腕上的几道旧伤,被佛珠掩盖在下边,只露出了一丁点痕迹。 可是她并不记得君宸州的手腕受过伤。 君宸州似有些不自然地想收回手,越婈却握着他的手腕没有放开:“皇上何时受的伤?可还要擦药?” “不必了。”君宸州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在越婈看过来的时候他别开了眼。 “不小心弄伤的,没什么事。” 不小心? 越婈看着那一道道整齐的划痕,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什么伤能划得每一道都差不多的长度,还整整齐齐地绕着他的手腕。 可她更不愿意相信君宸州会自残。 越婈忙垂下头,掩盖住眼中的仓惶。 尽管她尽力掩饰,可手上略显慌乱的动作还是昭示着,也许她已经猜到了。 君宸州眼中翻滚着浓浓的笑意。 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什么事都藏着不让越婈知道。 他如今就是要让越婈知道一切,知道他有多爱她,让她心疼他,不舍得抛弃他。 等越婈弄好之后,君宸州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只是两人的距离极近,越婈一抬头,额头便擦过了男人柔软的唇瓣。 她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将散落的碎发拨弄到耳后,站起身没再看他: “皇上先去洗漱吧,臣妾去看看药熬好了吗。” 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君宸州慵懒地靠在软枕上,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手腕。 一连几日,君宸州都待在仪元殿中养伤。 来江宁巡视的任务也都交给了周长泽等人。 为何不交给谢清崖呢? 因为谢清崖一忙起来,君淑元就整天粘着越婈。 为了自己能和越婈独处,君宸州大发慈悲地给谢清崖放了假。 越婈本想回原先的宅子一趟,结果被君宸州缠着,时间一直耽误下来。 傍晚的时候,杨海端着药走进来。 殿内,越婈坐在榻上看书,君宸州在她身旁处理奏折,看起来倒是十分和谐。 “皇上,药煎好了。” 君宸州嫌弃地看了一眼,摆手让他拿开:“朕已经好了,不需要吃药了。” 杨海为难地看了一眼越婈,越婈放下书本,对着他道:“放在这儿吧。” “是。”得了她的话,杨海连忙放下药碗就溜了。 君宸州撒娇似的凑近她,脑袋在她肩颈处蹭了蹭:“真的不需要再喝药了。” 也不知道沈院判怎么回事,这药一天比一天苦,简直让人受不了。 越婈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皇上赶紧喝了吧,要是不喝臣妾晚上就去偏殿睡。” “威胁朕?”君宸州挑了挑眉,伸手在她柔嫩的脸颊上捏了一把,“就你能拿捏朕。” 越婈见他一天比一天无赖也是很无语,她恨不得君宸州晕过去,她就直接把药灌他嘴里。 闹腾了一会儿,君宸州还是喝了药。 就寝的时候,越婈坐在菱花镜前梳着头发,君宸州进了浴房却一直没出来。 她正想让杨海进去看看,便听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君宸州赤裸着上身走出来,晶莹的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缓慢流下,紧致结实的腹肌上还残留着水汽。 越婈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在干嘛? 苦肉计用完了,开始美男计了吗? 越婈只一瞬就收回了视线,目不斜视地掀开被子上了床,留下一个背影给他。 一具炙热的胸膛贴了上来,君宸州从身后搂住她,在她后颈上浅浅吻着:“杳杳不喜欢吗?” 越婈闭着眼,无视他的骚扰。 粗粝的指腹沿着脊骨缓缓向下划动,君宸州另一只手越过腰间,与她十指相扣。 “好些日子都未曾和杳杳亲热了...” 他有些情难自禁地在女子光洁的后背上落下一个个红痕。 “别闹了,皇上还伤着呢。”越婈受不了地睁开了眼。 接着一道炽热的气息覆盖住了她的红唇,君宸州重重地吻着她娇艳的唇瓣,声音含糊不清: “手上有伤,又不是那儿伤了,不碍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他可以伪装成任何她喜欢的样子 那夜之后,君宸州的伤好似一下子就恢复了,越婈怀疑他在装病,但又没证据,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于是不管君宸州怎么想借口拖延,她还是找了个机会带着人回了原先的宅子。 宅子里的下人都被她遣散了,只有紫嫣还留在里边,将院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看见她回来,紫嫣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姑娘?” 越婈让十一十二等在外边,自己走了进去。 “姑娘,这些日子您都去哪儿了,可把我担心坏了。”紫嫣上来扶住她的胳膊往里边走,“谢小姐也来过好几次,她今儿恰好来了。” “初宜也在?”越婈有些惊讶,那日离开谢家她只说要回家,不好再叨扰了,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借口。 “杳杳?”谢初宜本是顺道想来看看她在不在,没想到还真让她碰见了。 所幸越婈今日穿的往日的常服,她没瞧出什么不对来。 “你到底去哪儿了?”谢初宜一脸的严肃,“紫嫣说不知道你在哪儿,宅子里的人也被你解散了,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越婈忙摇头:“没什么难处,我只是...” “我要回京城了。” 谢初宜愣了一下:“怎么...这么突然呀?” “当初还说好,等我年底成婚的时候你来帮忙呢...” 越婈有些愧疚,握住她的手:“是我不好,是我骗了你们。” “我在京城还有家人,来江宁也只是暂时之举,现在必须得回去了。” 谢初宜表情低落,紫嫣更是沮丧:“那姑娘不带我走吗?” 她眼巴巴地望着越婈,越婈却狠下心来摇摇头:“那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在江宁会更自在。” “这宅子就留给你,不论你想买了还是继续住着都行。” 这座宅子地段好,她再给紫嫣留点银子,自己做点手艺活也能好好生活,实在不然,她买了房子回老家去也可以。 知道留不住她,谢初宜也很惋惜。 几人说了会儿话,越婈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行宫,书房。 君宸州召见了一批大臣处理完积压的政事,这才看向杨海:“她还没回来?” “跟着的人说,娘娘已经从那边出来,在回行宫的路上了。” 杨海瞄了眼他的神色,思索了片刻道:“皇上,奴才有一事禀告。” “说。” “奴才得知,贵妃娘娘的义兄随靖远在江州颇有作为,江州都督有意提拔他。” 听到这个名字,君宸州眸光沉了几分,修长的指尖轻轻敲点着桌面,许久才听他道:“朕记得,他如今是正六品官。” “是,江州都督有意提拔他为从五品郎将。” 君宸州莫名哂笑了一声:“既然是贵妃的义兄,朕就做主给他再升一级,为正五品西海校尉。” 杨海脸色一怔,西海可是比江州离京城更远了些,都快到西北那地方去了。 不过随靖远一个寒门子弟,短短两年的时间能从侍卫做到正五品官,这晋升速度也是少见的。 杨海道:“是,奴才这就去宣旨。” “等等。”君宸州叫住了他,“找个不显眼的人,去告诉贵妃一声。” “啊?”杨海有些莫名其妙,等圣旨下去了,贵妃不就自然知道了吗? 君宸州向后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嘴角掀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记得告诉她,西海那地方很远。” 杨海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马照办。 不出一个时辰,越婈刚回到行宫,就很“偶然”地从两个小太监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西海?”越婈喃喃道,西海位于西北方,那地方可有些偏僻了。 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君宸州因为她,想把随靖远调走,调得远远的。 越婈倏然攥紧了手指,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杨海守在门边,见贵妃神色不虞地过来,立马进去禀告。 君宸州低垂的眼眸中泛着一抹光,他道:“不必拦她。” 杨海有些摸不着头脑,皇上如今吩咐的事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专门让人去贵妃耳边说西海那地方有多不好,这贵妃不找他闹才怪呢! 越婈到了书房门口,对着杨海道:“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杨海立马赔笑:“娘娘请进,皇上说了,若是娘娘来不必再通传。” 越婈勉强压制住了脾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回来了?”君宸州抬眼看见是她,面上带着温和的笑,熟稔地朝她伸出手。 越婈无视了他的动作,行了礼就直接问道:“臣妾听说,皇上要将臣妾的义兄派去西海?” 君宸州眼神闪了闪:“杳杳是来兴师问罪的?” “臣妾只是想知道这是为何,皇上不是答应不再为难他们的吗?”越婈语气有些急切,“再过几日臣妾就要随皇上回宫,日后许是再也不会踏足江宁了,皇上何必要把兄长调到这么远的地方?” 君宸州苦笑一声:“杳杳就是这么想朕的...” 他从桌上拿起一封奏折递给了越婈:“朕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这是江州都督上奏给他论功的折子。” 越婈犹豫了一瞬,还是拿起来看了。 上面写着随靖远这一年在江州政绩斐然,江州都督上奏晋他为从五品郎将,而君宸州却批复,擢升他为正五品校尉。 越婈有些僵住了,君宸州轻叹一声,走到她身后虚虚环住她:“朕念着他是你的义兄,这才破格给他连升两级,只是这对于一个寒门子弟来说有些招眼了,所以朕派他先去西海历练,若是以后他做得好,再调回来也不迟。” 越婈捏着奏折的骨节有些泛白,将边缘捏得有些皱巴巴。 君宸州搂住她的腰,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杳杳可是冤枉朕了?” 越婈轻咬着唇瓣,搭在膝上的手指绞在了一起,她声音弱下来:“是臣妾冲动了...” 她只听到随靖远要去西海那地方,就先入为主地误会了他。 越婈有些愧疚,对他的亲热也就没那么反抗了:“是臣妾不好,误会了皇上的心意。” 君宸州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他握住女子的小手:“不碍事,只要以后杳杳愿意听朕解释就好。” 说着,他从一旁拿出一个盒子给她:“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 越婈神色恍然,还是君宸州替她打开了盒子。 里面赫然是她想要的玉牌。 看到他真的给了这块可以在整个熙国畅通无阻的玉牌,越婈心中更加愧疚了。 她指节无意识地收紧,抬手捋了捋垂下来的发丝,轻声道:“多谢皇上。” 君宸州弯下身,俯首在她脸颊上轻轻吻着:“朕不需要你的感谢。” “只要杳杳日后,能多信朕就好了。” 看着女子乖顺的模样,君宸州眸中泛着危险的光。 她是个心善的人,只要她对他感到愧疚,就不会再不管不顾地离开他。 他知道越婈没有安全感,没关系,他会给足她安全感。 她现在不喜欢他也没关系,他可以伪装成任何她喜欢的样子。 一步步俘获她的心。 第一百五十七章 巧遇 隔日。 下午的时候君淑元约着越婈出来散步,两人走在行宫中,却听到前方隐隐有琴声传来。 “前边在干什么?”君淑元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行宫也分前后,前边是一些大臣及其家眷居住的地方,后边才是皇帝和后妃的居所,这次没有随行的嫔妃,因此偌大的后宫中就只有越婈一个人住着。 “公主,今日周大人召集了江宁城的众多商户,想要为今年太后娘娘的五十大寿制作贺礼。” 听到宫人的话,君淑元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早就听说江宁一带的商户众多,其中定然不乏能人。” 眼见君淑元还想往那边走,越婈拽住了她:“前边这会儿肯定人多,咱们还是别去凑热闹了。” “就去看一眼嘛。”君淑元最是爱热闹的性子,两人走到垂花门旁的游廊上,都能听到外边传来的丝竹之声。 “江宁城的织锦很是有名,明儿我让谢清崖去买上几匹,回了宫拿去做衣裳。”君淑元兴致勃勃地说着,两人看了一会儿就打算离开。 恰在这时,对面的游廊上有一个小太监领着一个男子朝着这边的方向走来。 “越姑娘?”谢则砚受邀来行宫,第一次能见到皇家行宫,他有些激动地多喝了些酒,被这小太监引到厢房休憩了一小会儿。 谁知竟然会在这里碰见越婈! 自打那日越婈离开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听谢初宜说她要回京城,就连宅子都留给了紫嫣。 谢则砚三天两头地就去宅子外碰运气,至少能当面说句道别也好啊。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酒还没醒,越姑娘怎么会在行宫中呢? 越婈也注意到了他,她有一瞬的惊讶,脸色很快恢复平静: “谢二公子怎么在此?” 谢则砚磕磕巴巴地道:“我...我随家父来赴宴...” 一旁的小太监在这时突然出声道:“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参见公主殿下。” “贵妃...娘娘...” 谢则砚嘴唇动了动,惊疑地视线落在了越婈身上。 重逢的惊喜让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越婈今日的穿着是何等贵重。 一袭玉兰紫古纹双蝶云锦裙,尽数挽起的发髻上簪着红翡滴珠蝶翅金步摇,红宝石制成的耳坠随着她的动作盈盈摇曳着,泠泠暗香夹杂在微风中拂过。 谢则砚握紧了拳,努力稳住心神。 也不一定是贵妃啊,方才那太监不是还叫了公主吗... 在他不敢相信的目光下,越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曾透露身份就是担心君宸州哪天发疯连累谢家,且谢则砚两兄弟的心思她并非不知,既然要离开就没必要多做纠缠,彼此都只是人生中的过客罢了。 越婈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就听到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下一瞬,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就扶在了她的腰间,熟悉的龙涎香萦绕在了鼻尖。 “杳杳怎么在这儿?” 君宸州一袭玉色龙袍,耀目的明黄色龙纹刺痛了谢则砚的双眼。 普天之下,又有谁能穿绣着龙纹的衣服呢。 君宸州似乎刚从外边回来,身上残留着初春的寒凉,尽管他声音中带着笑,但是那强大的气场和威严感还是让人不敢直视。 “皇兄,我们出来随便走走。”君淑元出声解释道。 谢则砚的一颗心这下彻底碎了。 君宸州散漫的视线落在谢则砚身上:“这是?” 一直垂头候在旁边的小太监道:“回皇上,这是江宁谢家商号的谢二公子。” 谢则砚心口升起密密麻麻的疼,他僵着身子行礼:“草民叩见皇上。” “不必多礼。”君宸州声音依旧清润,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朕听贵妃提起过你。”他愈发搂紧了越婈,“贵妃在江宁这一年,也受了你们谢家的照顾,往后这江宁一带的生意,定不会少了你们谢家的好处。” 得了圣上的金口玉言,往后谢家的生意定然是蒸蒸日上,但谢则砚实在是笑不出来。 越婈拉了拉他的袖子:“皇上,周大人宴请江宁商户,前方还未曾散席,让谢公子先回去吧。” “好。”君宸州朝着那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扶起谢则砚。 “谢公子请。” 君宸州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便没再理会,揽着越婈往后方走去。 只留下谢则砚呆呆地站在原地,凝望着那对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越姑娘竟然是皇妃。 仪元殿。 越婈一路上怎么想怎么觉得巧合,偏偏在她去往前边的时候碰到了谢则砚。 她有些怀疑的目光落在了男人身上。 君宸州还搂着她的腰肢,接收到视线挑了挑眉:“杳杳不会又怀疑是朕故意设计吧?” 他无奈地笑道:“朕又怎么知道你今日会去凑热闹,往日你可是最爱清净的人。” 越婈闻言也无法反驳,毕竟这确实有些巧合。 “你和他很熟?”解释完,君宸州就开始兴师问罪了,“那日你还和他一起逛花灯。” 他将女子抱到腿上坐好,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怎么就这么招蜂引蝶?” 越婈拍开他的手:“皇上说这话好意思吗?” 她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这个词从您口中说出来,真是让臣妾自愧不如。” 君宸州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许久,越婈才听他道:“不会再有了。” “朕会把她们都处理好。” 君宸州拥住她,低声道:“从前都是朕不好,朕伤了你的心,以后一定不会了,不会再有任何人干扰我们。” 他将女子按在龙椅上坐着,自己缓缓半跪在她面前:“对不起。” “杳杳,原谅我好不好?”君宸州握着她的手亲了亲,恳求的眼神直直地望着她。 越婈有些不自在:“你先起来,好好说话。” 方才他的话,她就当没听过。 “杳杳不信也没关系,总有看到的一日。”他重新扬起浅笑,“这次回宫,朕已下旨册封你为皇贵妃,往后后宫诸事都由你做主。” 越婈杏眸圆睁,皇贵妃? 她纤长的睫毛不由自主地乱颤着,君宸州却在此时直起身,微凉的指腹捏住了她的后颈。 他倾身上前,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鼻尖:“再没人可以欺负你了。” 越婈双手本能地抵在他胸前,她咬着唇道:“你就在欺负我。” 君宸州轻声笑了,俯身在她唇瓣上不轻不重地咬着:“这叫欺负吗?” 他倏然掐住女子的腰窝将她提起来,自己坐在了龙椅上,让她双腿分开跨坐在自己腿上。 淡紫色的长裙堆叠在了腰间,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这怎么能叫欺负?”君宸州吻着她的唇舌,声音含糊不清,“朕明明在让你快乐。” 绵长又窒息的热吻让越婈喘不过气来,她微涨着红唇仰长了脖子,被君宸州带着一点点沦陷。 君宸州在她胸前吻着,眼神中却格外清明。 总算又了了一桩心事。 他早就看谢家那两人不顺眼了,胆敢觊觎越婈。 今日这一出就是让他死心。 就算越婈人在他身边,但若有旁人心里惦记着越她,也让他很不爽。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杳杳,我们该有个孩子了 阳春三月。 江宁的气候十分爽朗,草长莺飞,处处柳绿花红。 越婈登上船,站在甲板上最后看了眼这一年生活的地方。 君宸州拿着披风给她裹好,这才站在她身侧搂住她的肩:“朕知道你舍不得,来年夏天,我们再来江宁避暑,如何?” 越婈点点头:“嗯。” 沉重的号角声吹响,河水滚滚,大船缓缓离开了码头。 江宁一带的官员都在岸边恭送圣驾,远处还有乌泱泱的人群,都是些来看热闹的平民百姓。 越婈似乎在其中看见几道熟悉的身影。 随着船行驶得越来越远,那些身影终于从她的视线中消散。 来江宁时她是坐的马车,这也是她第一次坐船。 越婈在甲板上看了很久的风景,直到太阳逐渐西沉,这才转身回了房间。 接下来的几日里,她因为有些晕船,一直睡得浑浑噩噩的,错过了沿途的风光。 这日夜里,她刚喝了药准备歇下,君宸州就推门进来了。 “皇上怎么来了?” 越婈靠在软枕上没有起身,她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衬得一双杏眸愈发大了。 君宸州让人将食盒拎进来,打开盖子里面是冒着热气的雪花糕。 “御膳房的人刚送来的,是照着你喜欢吃的那家做的,尝尝?” 越婈喜欢吃江宁城西的那家雪花糕,君宸州干脆派人去重金买下方子,专门给她做。 刚喝了药,越婈嘴里苦兮兮的,就点了点头。 清香酥软的雪花糕吃进嘴里,驱散了一些胸口的郁气。 但也只用了一小块就吃不下了,她这两日吃了就吐,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君宸州拿着丝绢替她擦了擦嘴角,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这么可怜?” 越婈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我还病着呢,又来惹我。” “朕是在关心你。” “你少气我就好了。”越婈拉过被子翻了个身,不想和他吵嘴。 “好好好,等你睡了朕就离开,不在这里惹你心烦,行了吧?”君宸州轻哼一声,还不是怕她半夜突然发热,她又不喜欢宫人守夜,那不得他亲自守着。 君宸州坐在一旁的榻上,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怕扰了她休息。 微弱的烛光下,他随手拿了本书看着。 越婈白天睡多了,翻来覆去的也没有睡意,她不讲理地蹙起眉头:“你翻书的声音太大了。” 君宸州:“.....”他可一页都还没翻动过。 “朕不看了,行了吧?” 他把书扔在一旁,就坐在榻上盯着越婈看,什么也不干了。 过了一会儿,越婈还是受不了地转过身来:“你别盯着我。” “你讲不讲理啊?”君宸州要被气笑了,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脸蛋,“那朕能干什么?陪你睡觉?” 被他这么一闹,越婈突然觉得精神好了一些,那股反胃的感觉也压下去了一点。 “回你自己的房间睡。”她撂下一句话,用被子蒙住了头。 半梦半醒间,船身随着水浪的颠簸还是让她有些难受。 而且河上风大,气候比之岸上更冷了些。 越婈将自己紧紧蜷缩起来,抱着被子睡得很不安稳。 下一瞬,她听到男人上床的声音,接着一具温热的胸膛贴在了她的背后。 熟悉而清冽的气息将她笼罩着,君宸州用手臂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都嵌在了自己怀中,紧紧裹挟着。 男人身上温度高,越婈冰凉的身子渐渐暖和起来,紧蹙的眉眼也缓缓舒展开。 君宸州亲了亲她的后颈,柔声哄着: “睡吧,朕陪着你。” 宽厚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越婈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从江宁回到京城有半个月的路程,下了船还要坐上两日的马车。 在河面上度过了五日,越婈总算渐渐适应,也不那么晕船了。 君宸州白日很忙,但每天晚上都会来陪她用膳,陪她睡觉。 许是人在病中格外的软弱无助,她就像一朵每日被雨打风吹的柔弱小花,需要被人精心呵护,而君宸州给了她可以依靠的胸膛,越婈也不排斥他的一些小动作了。 船靠岸的前一天夜里,越婈站在甲板上吹了会儿风,想到马上就要到阔别已久的京城,她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回到房间时君宸州已经到了。 “怎么出去这么久?”他很自然地握住女子的小手,又帮她解了披风,随即抱住她柔软的身子。 “是不是不难受了?” 越婈下意识地点点头:“都在船上半个月了,早适应了。” 君宸州低低笑了声:“可是朕难受。” “你怎么了?”越婈回过头去看他,却被君宸州吻住了唇瓣。 他扣着她的手腕缓缓向下,触碰到了那一处xx。 “朕难受...”男人咬着她的唇瓣厮磨,“朕照顾了你半个月,杳杳是不是该回报一下?” 越婈脸涨得通红,却又挣脱不开他,低声骂道:“登徒子!” 君宸州才不在意她说什么,半张脸还埋在她的发丝中:“这不能怪朕,沈院判说了,那药喝了之后就会这样...” 他一心想要个孩子,在行宫的时候就天天痴缠着她,但是被越婈的晕船打断了。 现在她既然没事了... 君宸州趁机扯掉了她的小肚兜,吻了上去: “杳杳,我们该有个孩子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回宫 圣驾回宫这日,宫中嫔妃都神色各异的聚集在宫门处。 本以为昭贵妃都在梵音寺待了这么久了,也许皇上早将她忘了,结果这一趟南巡,直接以皇贵妃的身份回了宫。 人群中,贤妃依旧面色温和,看见越婈下了马车也很自然地福身行礼: “恭迎皇上,皇贵妃娘娘。” 她身后除了安充仪外,就只剩下一些位分较低的嫔妃,越婈瞧见薛玉棠竟然和端嫔站在一处,难不成她又被降位了? 君宸州替越婈系紧了披风的带子,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朕先派人送你回去,等晚些时候朕再来陪你用膳。” 越婈挣了挣,没挣开。 当着这么多人她有些不自在,低声道:“知道了。” 君宸州薄唇轻勾,又替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这才目送着她离开。 君淑元在一旁只觉得没眼看。 她觉得越婈就像她养的那只小狸奴,每次都小脸冷冰冰地任由她抱在怀里揉来揉去,把它弄烦了还会伸出爪子挠她一下。 皇兄就和她一样的待遇。 君宸州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转身对着大臣们说话。 文武百官高呼万岁,声音传进了后宫中。 皇后站在坤宁宫的院子里,隐隐约约都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响动。 采薇走过来扶住她:“娘娘,外边风大,咱们先进去吧。” 皇后拂开她的手,冷冷笑了声:“本宫这身子,还有谁关心吗?” 采薇垂下头不敢再刺激她,今日圣驾回宫,宫中定然十分热闹,且她托人出去看了看,皇贵妃的架势可不小,还好皇后看不见,否则更是锥心。 采薇一时也不知这被禁足着是好还是不好了。 皇后脸色有些发白,尽管身形都快要站不稳了,但还是固执地凝望着远方。 她堂堂皇后,如今竟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娘娘!”采薇本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却不防突然看见皇后垂在身侧的手在滴血。 她再顾不得其他,低呼一声就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皇后的手。 保养得极好的纤纤玉指上,一截半断的指甲赫赫在目。 采薇心疼得不行,急忙拿着帕子给她擦拭:“娘娘就算再生气,也不能作贱自己的身子啊!” 皇后面色悲戚,眼神中的阴冷再也藏不住了。 “本宫记得,当初李氏留下的药,还有一些。” 采薇仓惶地抬头:“娘娘...这万万不可啊,那美人暮的功效皇上已然知晓,若是再用,难保不会被察觉。” “就是因为他们都知道了,才不会想到本宫还会用这东西。” 皇后冷冷地勾起嘴角:“再者,这药当初裴慎搜查后宫时早已都销毁,他也不知道本宫这里还剩了一些。” “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在昭贵妃身上...” 上次的事情她一直都有疑惑,美人暮这般隐秘都能被察觉,也不知是李氏太蠢用它来对付越婈,还是越婈自己做戏。 没关系,这次她绝不会让人发现。 ----- 蒹葭阁。 回到阔别已久的地方,云荷云婵等人都泪眼婆娑地守在殿外等着她。 云荷是最激动的,当初她就猜到了娘娘想离开,却不想是以这般激烈的方式离开。 看见那具尸体的时候她都快吓得晕过去了,所幸皇上找了仵作。 只要娘娘还好好活着就行。 “娘娘...”云荷等人上前扶住她,自觉地没有多问,只感叹道,“娘娘回来就好。” “这一年来,蒹葭阁中还是原来的模样,皇上下了令不准旁人动。” “除了皇上常常会来过夜。” 越婈走进殿内,发现窗边的软榻上还放着一件自己的衣服。 云荷有些尴尬地道:“这是皇上放在这儿的...” 越婈拿起那件青色的衣服,是她刚被册封时,还住在乾元殿时穿的衣服。 上面皱巴巴的,一看就是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抱在怀里。 “收起来吧。” 越婈让人将榻上的东西都收好,自己也去沐浴一番洗净了舟车劳顿。 无间休息了一会儿,下午的时候云荷瞧见她起了身,就让人端了一碗燕窝粥进来。 “娘娘午间都没用膳,一路上辛劳,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吧。” 被她这么一说,越婈也觉得有点饿了,伸手接了过来。 只是这燕窝粥不知为何她闻着有一股腥味。 越婈用勺子搅了搅,半晌都没送入口中。 “娘娘怎么了,是不是不合口味?” 越婈皱起鼻子:“总感觉有股腥味。” 云荷道:“云婵加了点牛乳进去,口感会更好,往常都是这样的做的呀。” 最终越婈还是没喝这碗粥,她总感觉味道不对,腥味特别大,让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晚膳的时候,君宸州在御书房见大臣,让小福子过来告诉她先用膳,不必等他。 不知是不是在船上颠簸惯了,这下到了地上反而觉得不对劲,越婈草草喝了几口汤就放下了碗。 一直等到戌时,君宸州才过来。 越婈正坐在菱花镜前拆卸头上的首饰,脖子上的珠串似乎被卷在了发丝上,弄了半晌也没解下来。 君宸州走近她:“朕来。” 他轻轻地将被缠绕在一起的发丝解开,轻而易举地就取下了珠串。 但男人依旧站在她的身后,微凉的指尖沿着她瘦削的脊骨缓缓向下,在柔嫩的肌肤上轻轻打着转。 “皇上...”越婈被他弄得一阵酥麻,君宸州却按住了她的双肩,让她凝视着镜中两人交叠的人影。 “杳杳...”他低下头在她白嫩的后颈上吻着,“回到这蒹葭阁,朕才觉得你真的回来了。” 他突然站起身,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越婈搂住他的脖颈,嗔道:“干嘛呀...” 君宸州低低一笑,压低的嗓音中带着引诱的意味: “干你。” 第一百六十章 梅花汤饼 一番温存之后,越婈浑身无力地枕在男人赤裸的胸膛上。 他的手掌还在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入眠。 越婈一点睡意都没有,午间和晚上都没好好用膳,她现在饿了。 “怎么了?睡不着?”君宸州阖着眼出声问道。 低沉的嗓音中还带着一股餍足后的喑哑。 越婈想翻身,但是被禁锢在他的臂弯中,不太高兴地捏着他的腹肌:“饿了。” 他挑了挑眉,手掌覆在越婈柔软的小腹上:“还没喂饱你啊?” 越婈气急败坏地捶了他一下,直接坐起身来:“你再胡说就出去。” “好好好,皇贵妃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君宸州能屈能伸,坐起身来从身后拥住她,低声问道,“朕让小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不要。” 越婈不知为何,觉得胸口堵得慌,突然就很想折腾他。 她眼珠转了转,弯了弯嘴角:“想吃皇上做的。” “...”君宸州有些为难,倒不是他不愿做,就是怕把她吃坏了。 “那...朕给你做碗汤饼?”思来想去,这是他唯一有把握做好的。 “好呀!” 两人起了身,也没叫杨海和云荷,直接去了小厨房。 君宸州给越婈搬了张小凳子,让她坐在一旁,免得被弄脏了身上。 他自己挽起袖子像模像样地和面生火,虽然动作不是很熟练,但能看出以前是自己做过的。 越婈乖乖地坐在小凳子上,双手托着腮看他。 君宸州睨了她一眼,轻轻扬唇笑道:“很快就好了。” 刚出锅的梅花汤饼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越婈没想到他还真能做出来,本来抱着折腾他的心思,这会儿也有了些胃口。 她吃了一点,君宸州就在旁说道:“尝尝味道就好了,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 而且他也担心她吃坏肚子。 看着越婈小口小口地吸溜着,腮帮子微微鼓起,君宸州不由得笑了。 真可爱。 越婈胃口不大,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木箸。 “不要了?” “嗯...”她一抬头就撞上男人的视线,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很好吃。” “杳杳喜欢就好。” 君宸州很自然地接过她的碗和木箸,就着她剩下的也吃了起来。 “皇上...”越婈想说锅里不是还有吗,干嘛吃她剩下的。 君宸州头也没抬:“晚上和大臣议事,朕也没来得及用膳。” “再说了,杳杳用过的,好像更美味。” 越婈“腾”的一下脸红了。 无赖! “皇上怎么会做这个?”越婈不想和他继续这些无赖的话,转移了话题。 “小时候每次生辰,嬷嬷就会给朕做汤饼,后来朕第一次去塞外征战,那里食材匮乏,但正值冬季,漫山遍野的白梅,就跟他们学会了做梅花汤饼。” 越婈歪着头看他:“原来皇上生辰就吃这个吗?” “不然呢?”君宸州好笑地看她,“先帝这么多皇子,在他面前得脸的会赏赐一些东西,其余的也就只有自己的生母记得了。” 听君宸州的意思,似乎太后也并不在意他的生辰。 “往后,就有杳杳陪朕过生辰了。”君宸州无声地笑了笑,俯身温柔地用丝绢替她擦了擦嘴角,“朕也会陪着你。” 从前他并不爱过生辰,每年无外乎是臣子嫔妃们搜罗些贺礼呈上来,听着年年都如此的话,甚是无趣。 但现在不同了,有越婈陪着他。 越婈也弯起了眸子:“好。” 从前她总记着绿彤的事,所以不愿过生辰。 但是如今她也想通了,罪魁祸首已死,她不该用别人的错误来困住自己。 “那这碗汤饼,就是皇上给臣妾的贺礼吗?”越婈瘪了瘪嘴,似乎并不满意。 君宸州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会?” “明儿补给你。” 越婈本以为他只是说笑,毕竟她的生辰早就过了。 但是第二日醒来后就发现院子里堆了好些东西,各种各样的珍宝,杨海还呈上了一幅画。 杨海笑呵呵地道:“这是皇上亲自画的,让奴才呈给娘娘。” 越婈接过来好奇地打开,里边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孩,正在伸着双手抓头顶上的玩具。 在角落中有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躲在门外看她。 这襁褓中的孩子五官都和她有些像,而那小男孩却和君宸州有些像。 “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这之后,每天君宸州都会送她一幅画,附上一句情诗。 上边是她从小到大的样子,尽管他从未见过自己小时候,但他笔下的自己却格外有神韵。 而他自己呢,每每都躲在画中的一角看着她。 越婈觉得他好幼稚,但每次拿到画前还是忍不住有些期待。 比之那满库房的珍宝,她更开心有人愿意为她费心思。 回宫后的日子过得很平和,后宫中格外安详,贤妃主动将宫权交还回来,但越婈对这些不熟悉,还是让贤妃在旁协理部分事情。 至于其他嫔妃,三天两头过来恭维她,最后还是君宸州觉得她们碍事,下令不准她们再来了,越婈这才得以清净。 这日一早,越婈正在用膳,云婵走进来道:“娘娘,太后娘娘传召。” “太后?”云荷皱了皱眉,“太后娘娘又想干什么?” “太后说,三月初十是皇后娘娘的生辰,皇后娘娘已被禁足反省两年,是时候出来管理后宫了。” 越婈这般好性子的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冷笑,皇后禁足是君宸州的意思,太后这是趁着君宸州在上朝,想让自己配合她开口让皇后出来。 这算盘打得真好。 皇后和李氏是上辈子害了她的元凶,就算如今皇后还没对她出手,但越婈也不想让她出来有机可乘。 她放下木箸,起身道:“去看看吧,本宫刚回来,太后就忍不住了。” 也不知道太后这般讨厌她的原因是什么。 寿康宫。 越婈进来的时候,太后端坐在上首,她身旁竟然是皇后。 其余嫔妃都坐在下边,太后另一侧的位置空着,想必是留给她的。 越婈施施然走进去,微微福身行礼:“太后娘娘万福。” 太后淡声道:“起来吧。” “本宫也许久未见皇贵妃了。”皇后面上含着不自然的笑,厚重的脂粉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憔悴。 越婈只觉得她的香粉味格外浓重,刺激得她反胃。 她努力抑制那股子恶心,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怀孕 云荷脸色一变,顾不得太后还未说话,扶着越婈就坐在了椅子上:“娘娘,您怎么了?” 越婈一开口就想吐,一手捂着嘴,一手轻抚着自己的胸口。 皇后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 她这是什么意思?一见到自己出来就做出这副模样,存心给她添堵是吗? “太后娘娘,皇贵妃似乎身体不适,不如找太医来看看?”坐在越婈下首的安充仪帮她拍了拍后背,眉心间有些担忧。 皇后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太后,许是皇贵妃长久不见臣妾,一时太过激动了吧。” 太后眉宇间微显不悦:“皇贵妃,你这是怎么了?” 越婈缓了一会儿才道:“太后娘娘见谅,臣妾闻到皇后娘娘身上的香粉味,实在是太过刺鼻...” 皇后脸色顿时涨红,紧紧捏着扶手才没有直接站起来。 她嫌弃自己身上味道大? 太后下意识地耸了耸鼻尖,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老脸也是一阵红一阵白。 皇后身上的脂粉味是有些大了。 被越婈这么一提,殿内众人都悄悄地动了动鼻子,坐得远些的嫔妃更是好奇极了。 越婈脸色有些不好看,本想着过来让皇后不痛快,但这会儿也没这心思了。 她扶着云荷起身:“太后娘娘,臣妾身体不适,就不打扰太后和其他妹妹们说话了。” “你...”太后指着她,想骂又有些忌惮,特别是看到越婈脸色着实不好。 越婈敷衍地福了福身,就带着云荷回了蒹葭阁。 “去请太医来。” 越婈坐在榻上,手掌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会不会是... 云荷显然也反应过来了,目露惊喜:“娘娘,该不会是有了吧...” “您的月事可按着时候来了?”越婈刚刚回宫,云荷也不知她的月事是否准时,忙开口问了句。 越婈回忆了一下:“约莫有一个半月没来了...” “奴婢这就叫小松子去传太医。” 云荷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越婈心绪翻涌,缓缓攥紧了衣衫。 君宸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怎么了?”他身上还穿着繁琐的朝服,刚下朝就听说太后将皇后传召了过去,越婈也去了寿康宫。 等他到了寿康宫才知,越婈身子不适提前一步走了。 听到动静,越婈这才回过神来。 “皇上...” 君宸州将她抱起来放到腿上:“叫太医了吗?” “云荷刚去叫...” 男人眉心微皱,目中有些不悦:“不舒服怎么早晨不告诉朕?不舒服还出去,朕不是说过太后叫你不用理会吗?” 越婈揪住他胸前的衣襟,表情很乖巧:“臣妾是去了寿康宫才不舒服的。” 君宸州一听,就猜想是不是太后又说了什么惹越婈不高兴,她还擅自将皇后传召了过去,皇后是自己下旨禁足的人,太后如今是越来越糊涂了。 见君宸州眉宇紧拢着,越婈伸出小手轻抚了下他的眉目:“皇上别生气,太后还没说上两句话臣妾就离开了。” “这一回宫,臣妾就叫人去传太医,太医院离这儿有些距离,皇上耐心点嘛...” 君宸州抚了抚她的发顶:“是朕关心则乱。” 越婈娇嗔了一声:“知道皇上关心臣妾。” 她在男人脸上亲了一下,君宸州顿时目光变得幽深,握着她腰肢的手也紧了几分。 正当他想反客为主时,魏朝拎着药箱走了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皇贵妃娘娘。” “魏太医不必多礼。”越婈轻声道,“本宫有些反胃,劳魏太医给本宫瞧瞧。” “是。” 魏朝上前在她手腕上覆了方丝绢,这才屏息凝神地诊脉。 殿内一时之间很是安静,静到越婈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君宸州依旧抱着她,却见魏朝表情凝重,久久未出声。 他越安静,越婈就越是紧张,心口止不住的起伏着。 君宸州察觉到她的情绪,握住了她微凉的小手,无声地安抚着。 “皇贵妃如何?” 魏朝犹豫了一瞬,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越婈:“娘娘最近除了反胃可还有什么反常之处?” “还有...往日里喜欢的牛乳、鱼肉这些都吃不下了,闻到就犯恶心。” 听到这里,君宸州浑身僵硬了一息。 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一瞬不眨地盯着魏朝。 “月事也迟了些...” 魏朝顶着君宸州的目光有些头皮发麻,压力颇大,他咽了咽唾沫,这才恭敬道: “回皇上,娘娘的脉象如珠滚玉,应是滑脉,但月份尚浅,脉息很弱。” 君宸州下意识地站起身:“滑脉?” “皇贵妃有孕了?!” “应该是,只是女子有孕初期不太好诊断出来,等再过几日,许是脉象就明显了。” 君臣周不由得攥紧了指尖,他蓦地笑出了声:“好!好!” “去传沈院判和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来给皇贵妃诊脉。” 杨海也很是惊讶,听到吩咐这才连连道:“奴才这就去!” 越婈还来不及因为有孕而惊喜,就被君宸州抱在了怀里。 他的欢喜之色溢于言表,丝毫不带掩饰的,素来冷峻的眉眼如同冰雪消融一般,满是欣喜。 君宸州激动得都想抱着她转几圈了,但理智抑制住了他的冲动,越婈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了,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自打她答应随他回宫后,君宸州就日日夜夜地盼着两人有个孩子。 他既想让越婈不再提离开,也想两人之间的遗憾能够得到弥补。 日思夜想的事情终于实现了,君宸州恨不得昭告天下。 越婈还比他先冷静下来,她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平平的一点也看不出里边有一个小生命。 “太医说了脉象尚浅,万一...” “没有万一。”君宸州打断她,大掌也贴在了她的小腹上,“杳杳,我们有孩子了...” 越婈有些嫌弃他这副不值钱的模样,推了推他:“等沈院判和其他太医来看了,皇上再高兴也不迟。” 君宸州听不进其他话了,一心沉浸在越婈有孕的喜悦之中。 第一百六十二章 废后 蒹葭阁中的太医来了一个又一个,直到所有太医都诊出了喜脉,越婈这才彻底安心。 她也害怕自己空欢喜一场。 毕竟之前她一直身子弱,承宠了一年多也未曾有孕,谁知在行宫中短短的一个月就有了喜。 满殿的宫人都跪下高声道:“恭喜皇上,恭喜皇贵妃。” 君宸州一连说了许多好字,最后扬声道:“赏!” “往后就由魏朝和李太医来为你调理身子,李太医是太医院最擅长妇人之症的。” 喜悦之后君宸州开始操心:“以后蒹葭阁的一应吃的用的,都从乾元殿的库房中拨,内务府也不准插手。” “还有厨子...”越婈如今吃不下那些腥气重的东西,得找几个做的东西适合她口味的厨子,专门过来伺候。 还有药膳也不能停,就让沈院判继续负责。 还有..... 君宸州洋洋洒洒地吩咐了一大堆东西,杨海脑子都要昏了,还是越婈拉了拉他的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皇上,这才一个多月呢,皇上就这般操心。” 君宸州握着她的手蹲在她身前:“前三个月是最脆弱的时候,这三个月你就待在蒹葭阁中少出去,等朕回来再带你出去走动,知道吗?” “等过了三个月就稳定了,产婆和乳娘朕都会提前帮你选好,杳杳只管安心养胎就是。” 越婈撇撇嘴:“皇上懂得真多。” 君宸州听出了淡淡的醋味,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朕不多懂一些,如何保护你和孩子?” 如今宫中虽然太平,从前那些心思多的死的死,进冷宫的进冷宫,禁足的禁足,但是难保还有隐藏在暗处的人,他一刻也不能放松下来,不能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折腾了一上午,越婈打了个哈欠: “臣妾困了...” 君宸州坐在她身侧,将她抱在怀里:“睡吧,朕在这儿陪着你。” 越婈窝在他怀中,缓缓阖上眼。 她小憩了两刻钟,再次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身上搭着被褥,男人坐在一旁看奏折,手掌还在一下一下地轻拍着自己的后背。 越婈将小脸半埋在被子中,藏在被褥之下的手不自觉地就在小腹上摸来摸去。 这么小的孩子,如今就在自己的肚子里,真是太神奇了。 想起自己从小就没有父母的疼爱,越婈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疼爱自己的孩子。 她要当个好母亲。 可是上辈子她就没能当个好母亲,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孕中容易胡思乱想,越婈就很好地践行了这一点。 她脑海中幻想着各种糟糕的情况,想着想着就不自觉地呜咽出声。 “杳杳?”君宸州听到动静,连忙放下手中的折子,弯下腰看她,“怎么了?” 他拂开女子额上的碎发,把她眼角的泪水一点点擦拭干净,轻柔地将人抱在怀里: “做噩梦了吗?” 越婈抓着他的衣襟,吸了吸鼻子:“都怨你...” “怨我?”君宸州一时没明白,却还是好声好气地给她赔罪,“是,都怨我...” “杳杳要是不高兴就打我,别哭了...” 他亲昵地用下颌蹭了蹭她毛茸茸的发顶,指腹抚过她发红的眼角。 越婈哭哭啼啼的:“要不是你欺负我...听信冯若嫣,我的孩子也不会有事...” 原来是想起从前了。 君宸州喉间有些干涩,那个只短短存在了两个月的孩子,同样是他心头的痛。 “是我不好,这次我一定不会再疏忽,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君宸州捏着袖子帮她擦着汹涌而出的眼泪:“杳杳乖,不哭了,再哭下去对孩子不好...” 听到这话,越婈扑簌扑簌掉着的眼泪戛然而止。 纤长的睫毛上都还挂着泪珠,红彤彤的眼眸和鼻尖显得格外可怜。 君宸州手掌轻轻揉着她的腰腹:“往后朕再也不会让旁人有机会欺负你了。” 越婈小嘴微嘟:“你也不准欺负我。” “我哪里敢欺负你?”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君宸州这才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他就听越婈道:“那皇后娘娘那儿...” 她顿了顿才道:“上辈子冯若嫣虽然给我下了蛊毒,但是最终让我死的,却是皇后和李氏。” 越婈将美人暮的事情告诉了他。 虽然这辈子皇后还未对她动手,但是她害怕,她不想再留下任何隐患。 君宸州闻言脸色愈发阴沉,所以这就能解释为何当初越婈要以身涉险,揭发了齐氏中毒一事。 她是在为自己寻一个真相。 “朕会处理好她。”君宸州掩下眼中的愠色,承诺道。 越婈这才放下心,皇后这辈子还未对她动手,她不知翻上辈子的旧账对皇后是否公平,但她要为自己的孩子除掉所有的危险。 就当她是个坏人吧。 ----- 坤宁宫。 皇后去了一趟寿康宫,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君宸州派人押回来了。 她怒不可遏地在殿里摔了很多东西。 结果下午的时候就收到消息,皇贵妃怀孕了。 皇后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怎么会怀孕?”皇后一脸的不可置信,“此前她专宠了这么久都没怀孕,出趟宫反而怀上了?” 皇后冷冷嗤笑:“是不是皇上的种都不清楚!” 采薇吓了一大跳,恨不得上前捂住皇后的嘴:“皇后娘娘,这可万万不能乱说啊...” 皇后推开她:“本宫说错了吗?” “说错了又如何?皇上压根就没想着放本宫出去,本宫这个皇后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娘娘...” 采薇想劝她,却在这时,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皇后还未反应过来,大门就被猛地推开。 君宸州面色冷淡地站在殿门处,他眼中无甚波澜,看她的样子仿佛不是在看一个活人。 “皇上...”皇后喃喃出声,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君宸州走进来,在皇后跌跌撞撞地想要抓着他的手时,甩袖拂开了她。 皇后跌坐在地上,神色凄凉地望向他:“皇上终于来看臣妾了?” “这两年来,臣妾日日都在想,什么时候能再见到皇上。” “周家已经败落,皇上就不能念在昔日的情分上,让臣妾出去吗?” “情分?”男人蓦地冷笑,“是指皇后这么些年,打掉了不知多少朕的子嗣的情分?” “还是指你们周家谋划着拥立大皇子的情分?” 皇后脸色一僵,却听他继续道:“朕今日来不是和你叙旧,只是给你选择。” 君宸州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眸若寒冰: “要么你自己主动退位让贤,要么朕废了你。” 第一百六十三章 流言 皇后面色陡然变得煞白,她怒目圆睁地望向君宸州:“皇...皇上在说什么?” 她什么事都没做错,凭什么要废了她? 不过是一个齐氏,齐氏一介罪人,死就死了到底有什么重要的? 她是皇后,是国母!这后宫中的孩子都该唤她一声“母后”,就算她想要去母留子,就算她想要抚养大皇子又有什么错? 皇后牙齿都在打着颤,她突然膝行几步,紧紧攥住男人的衣摆:“皇上,臣妾陪伴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就算再喜爱皇贵妃,也不能废了臣妾啊!” 君宸州冷眼看向她:“皇后,朕不是来和你商量。” “有些事情,朕不提,不代表朕不知道。” “除了齐氏,薛嫔的孩子,在东宫时侍妾苏氏的孩子,都是谁干的你不清楚? “朕从前未发落你,就是念及情分。” 在东宫时,苏氏怀上了他的第一个孩子,但是仅仅两个月就不幸小产,苏氏也郁郁而终。 彼时正是他打压慎王的关键时候,君宸州知晓其中有皇后的手笔,但他刚与皇后成婚不久,若是后院起了火,更是将把柄送到慎王一派的手中。 所以那一次,他只是派人警告了皇后。 后来,他初登基时,薛嫔和皇后先后怀上身孕,却都没能生下来。 薛嫔家族得用,他既需要薛嫔这样一个宠妃来平衡后宫的局势,不让周家一家独大,也需要周家掣肘薛家,两相平衡。 对于皇后和薛嫔的争斗,他是放纵不管的。 他不希望任何一个外戚权势过大的家族拥有皇子。 薛家和周家出生的嫔妃并非不能有皇子,而是要等到他将这两家的权势牢牢把控在手中之后才行。 登基后的几年,他忙于收回世家手中的权力,巩固自己的皇权,更是懒得操心后宫中的事情,也让皇后的野心一步步大了起来。 周家昏庸,竟敢和慎王有来往,这两年来在他的示意下,周家时常被弹劾,手中的势力所剩无几,也就挂个徒有虚名的爵位罢了。 相比之下,薛家就识趣很多,因此他也愿意给薛嫔一条生路,只要她不犯事。 皇后脑海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居然崩掉了,她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皇上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就是为了越婈那个贱婢而已!” 她冷笑着站起来:“早知如此,当初她还没被册封的时候,臣妾就该杀了她!” “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威胁,是臣妾太蠢了!” 君宸州瞬间冷下脸:“朕留你一命,是在为她和孩子积福。” “再让朕听到这些话,朕决不饶你。” 皇后放声笑了出来:“皇上不会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吧?” “自她入宫以来,椒房专宠,一路高升,若她毫无心机,怎么可能走得这般顺风顺水?” “顺风顺水?”君宸州听完只觉得讽刺。 越婈还是宫女的时候,就险些因为她们的挑拨而丧命。 他至今还记得在寿康宫中,看到奄奄一息的女子时,他的心有多痛。 此后下毒、巫蛊,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她竟然说越婈过得顺风顺水? 就算她有一些心机又如何? 他不在乎。 他只希望她能保护好自己。 君宸州不愿再听皇后的话,这辈子她还没来得及对越婈下手,不代表她就无辜。 若非她还没动手,没有确凿的证据废后,自己也不可能留她一命。 “杨海。” 君宸州走到殿门处,杨海闻声连忙进来躬身听候吩咐。 “皇后自请退位,迁居五台山为我大熙祈福,即日启程。” 沉重的殿门关上,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皇后的视线中,这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也无了。 皇后瘫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翌日早朝。 皇后自请退居五台山祈福一事传出,满朝哗然。 君宸州不愿让越婈背负上一丝不好的名声,因此暂时并未下旨册封。 封后大典尚需要时间准备,且越婈如今怀着孕又身体弱,受不了折腾。 等到一年后,这件事逐渐被人淡忘,不会再有人用它损害越婈的名声,届时越婈也平安生下孩子,再行册封大礼更为妥当。 --- 蒹葭阁。 皇后离宫已有一月,越婈的胎象也逐渐稳定,魏朝开始建议她每日适当在院子里走一走,以免母体太过虚弱,生产的时候受罪。 这日云荷扶着越婈在蒹葭阁后边的桃林中散步,远远便瞧见云婵气呼呼地走来。 “她这是怎么了?”越婈挑了挑眉,云婵虽不比云荷稳重,但也未见过她这般喜怒形于色的模样。 “云婵。”云荷将人叫了过来。 云婵连忙小跑着过来行了礼:“娘娘...” “怎么了?”越婈递给她一方帕子,“把头上的汗擦一擦。” 云婵耸了耸鼻子,语气不忿:“娘娘不知道,今日奴婢去御药房给您拿药的时候,碰见几个宫人在御花园那假山后边嚼舌根。” 云荷问道:“她们在说什么?和咱们娘娘有关吗?” 云婵咬了咬嘴唇:“奴婢怕娘娘听了生气...” “你不说,本宫更生气。”越婈神色淡了些,“既然是被你无意听到的,证明如今还未有太多人议论,早些知道本宫也好早些想对策。” 云婵这才小声道:“他们说...娘娘之前一直盛宠都未有孕...可出宫一年后就...”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那些污言秽语再也说不出口。 云荷怒气一下子起来了:“简直放肆!” “娘娘和皇嗣也是他们能够随意议论的吗?” “奴婢当即就去告诉了裴大人,裴大人已经将人押送去了慎刑司。” 既然裴慎知道了,想必君宸州很快也会知晓。 越婈抚着小腹的手缓缓收紧,用这样的流言来污蔑她的孩子,绝不能轻饶。 云荷怕她动怒,忙安抚道:“娘娘宽心,既然裴大人要审理这些人,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越婈点点头:“只是流言这事儿,想要封住他们的口不难,但若是找不出源头,难免日后还会死灰复燃。” 第一百六十四章 软肋 乾元殿。 睿王自打除夕过后就一直留在京城,但他只担了个闲名,在京中实在待得无聊,便来求君宸州允他离京。 君宸州坐在书案前提笔披着折子,听到他的话连头也未曾抬起:“你也年岁不小了,整日想着游山玩水,平白让朕和太后操心。” 睿王小他数岁,性子闲散,闻言连连推拒着:“皇兄就别为难臣弟了,这京中的女子一个个全是心眼子,臣弟可消受不起。” “臣弟喜爱南方一带的风土人情,皇兄就允了臣弟出京吧。” “不可。”任由他怎么说,君宸州都不松口,“除夕的时候太后还想着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前几日也派人将画像送去了你的府上,免得太后唠叨,你就随意选一个,好生在京城待着。” 睿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顿时变得黯淡:“皇兄可真会为难臣弟。” 君宸州这才放下笔斜睨了他一眼:“太后为你选的都是家世尚可的女子,你不喜欢,难不成你要娶的是什么天仙?” 睿王瘪瘪嘴:“臣弟不看重家世,只要人好看性格好便行。” “既然如此,朕倒是有一人选。” 睿王眼睛亮了亮:“皇兄说的是谁?” 君宸州淡然地开口:“周家二房的嫡出小姐。” “周家?”睿王放在膝上的手指悄然蜷起,“皇兄说的周家...” “正是先皇后所出的周家。” 君宸州一手拿着笔轻捻着,声线清冽:“先皇后自请去祈福,周家如今虽大不如前,但好歹是世袭的爵位,朕也得给他们一点安抚。” “周小姐样貌才情样样出众,岂不是一举两得。” 睿王呼吸乱了一拍,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臣弟也得先见见才行,不着急。” 闻言君宸州便没再说什么,睿王同他寒暄一阵便也起身告辞。 出了殿门,睿王恰好看到越婈的仪仗朝着这边行来。 “参见皇贵妃娘娘。” 越婈微微福身:“王爷不必多礼。” 面前的女子一袭樱粉色宫装,只略施粉黛却容色娇艳,与之相反的是那一双澄澈的杏眸,清纯中带着一丝撩人。 这般绝色,难怪能宠冠后宫。 “皇贵妃娘娘请,臣弟先行告退。” 两人并不熟,只见了礼数,越婈便进了殿中。 书房内有一股淡淡的书墨香,男人正坐在龙椅上看着奏折,心无旁骛。 越婈轻手轻脚地走在地毯上,想要吓他一下。 却不想刚走近他,君宸州就倏然抬起头来。 越婈自己反而吓了一跳,男人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腰肢,将人勾到怀中。 越婈猝不及防地坐在了他的腿上,娇嗔着打了他的胸口一下:“皇上吓我。” 君宸州哼笑一声:“颠倒黑白。” “是谁鬼鬼祟祟的想要来吓朕?”他嘴上轻斥着,手却很诚实地覆在了她的肚子上,“也不怕磕着碰着。” 越婈娇小的身子往后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他怀中:“皇上在和睿王议事吗?臣妾可有打扰您?” “无碍,六弟闲得久了,朕给他找点事做。” 越婈对睿王并不熟,只知道他是个常年游历在外的人,闻言也只是随口说了句:“皇上为何非要让睿王留在京中?” 君宸州眸光闪了闪,似有深意地道:“留在眼皮子底下,朕才安心。” “正好他年纪也不小了,借这个机会太后让朕给他赐婚,六弟自己却不愿意。” 越婈揪住他的衣襟望着他:“皇上还干起说媒的事来了?” 说着说着她脑海中就浮现了君宸州给人说媒的一幕,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男人何尝不知道她在乱想些什么,低头在她唇瓣上咬了咬:“杳杳胆子大了,连朕都敢打趣。” “哪里打趣皇上了?” 越婈委屈巴巴地撅起嘴:“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自然也不能委屈了王爷。” 越说越不着调。 君宸州手掌沿着腰间缓缓扣住了她的后背,温热的吻落在了她的颈侧,越婈被他弄得痒痒的,忍不住求饶: “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哪错了?”君宸州在她锁骨上轻咬了一下。 越婈一阵酥麻,本能地微微仰起脖子,抱住了他的脑袋。 君宸州狠狠欺负了她一番,直到自己都要忍不住了,这才放过她。 怀中的女子红唇潋滟,媚眼如丝,君宸州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欲望。 就会勾人! 越婈眼尾含着泪珠,瞪了他一眼:“皇上下次再乱来,臣妾就不来乾元殿了。” 帮越婈整理好衣服,君宸州这才想起问道:“来找朕有何事?” “云婵今日听到宫中有人嚼舌根...”越婈想起正事,连忙可怜兮兮地和他诉苦。 “裴慎已经告诉朕了,杳杳放心,朕会查清楚的,你不用操心。” 君宸州眸色严肃起来,不论是谁,都不能用越婈和他们的孩子说事。 有了君宸州的保证,越婈也就放心了。 午间两人一道用了膳,越婈有些犯困,君宸州就抱着她在软榻上歇息。 越婈如今嗜睡,等醒来时天边的晚霞都透过窗楹洒了进来。 君宸州叫人去传膳,自己抱着越婈去洗漱。 “今晚就留在乾元殿,嗯?” 他拿着帕子给女子擦脸,越婈闻言嗔道:“臣妾有孕在身,太医说了不能亲近。” “朕只是想和你一起睡,乱想什么呢?”君宸州戏谑地睨了她一眼。 越婈脸颊带了几分薄红,在他的威逼利诱下还是答应留下来了。 晚间,两人沐浴后上了床。 白日睡多了,越婈没什么困意。 但不一会儿,就感到身后有人在吻着自己的后颈、香肩... “皇上...”她扭过头去,话还没出口就被男人吻住了樱唇。 他蛮横地撬开女子的唇瓣,勾着她缠绵,灼热的呼吸让她耳尖都泛着红。 越婈去推他,反而被他捏住手腕,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沿着掌心缓缓滑动,穿过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君宸州带着她的手向下,直到... 越婈陡然睁大了杏眸,呜咽着挣扎:“唔...不要...” 君宸州松开她的唇,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动作轻柔却不可抗拒。 “杳杳帮帮朕...” “你别...” 越婈想退缩,君宸州却直接握着她的手腕向下:“杳杳怕什么?” “朕的胯下软肋都由你掌控...” “命都在你手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冲撞 寿康宫。 睿王这几日常常被太后召进宫,他及冠也有几年了,太后便想着趁睿王还在京中,做主把他的婚事定下来。 “母后,儿臣当真对成婚无意,您就算再让皇兄教训儿臣,儿臣也实在没那心思啊。” 睿王颇有些无奈了,每日太后都让人送些世家贵女的画像去府中,他看得眼睛都要花了。 太后忍不住一拍桌子:“你皇兄不将哀家放在眼里,如今连你也不听哀家的话!” 睿王面上笑呵呵的,急忙走过去帮太后顺着后背:“母后息怒,儿臣和皇兄哪敢不听您的话,您这不是折煞儿臣吗?” “前些日子皇兄还说要将周家那位小姐赐给儿臣,可不就是受了母后的提议来催儿臣吗?” “周家?”太后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事。 睿王疑惑地挑了挑眉:“难道母后不知?周家二房的嫡出小姐,才貌双全,许是良配。” “这怎么行?”太后想也没想就出言拒绝,“周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怎么能娶周家的人?” 皇后自请出宫,周家主家败落,整个家族都难成气候,只靠着祖上的爵位荫蔽,哪里配得上睿王? “他废了皇后,如今又要拿你的婚事去做人情。”太后越想越气,“哀家决不同意,你的婚事要由哀家来做主。” 睿王连连应下来:“儿臣都听母后的,皇兄也是随口一说,母后不要放在心上。” 太后胸口一起一伏的,显然是真的被气到了:“随口一说?他如今可曾有半点还将哀家当成他的母亲?” “你瞧瞧如今这后宫,还有点后宫的样子吗?” 那些个嫔妃都被君宸州吓得不轻,根本不敢往他跟前凑,更别提争宠绵延子嗣了。 这偌大的后宫中,如今仿佛就皇贵妃一人了,她怀着身孕无法侍寝,却还是霸占着皇帝,一点婢妾的德训都没有。 “皇帝眼瞧着就要到而立之年了,膝下才两个皇子,这放在哪朝哪代都是要让人操碎心的。” 睿王眼眸暗了暗,语气中满是劝慰:“如今皇贵妃不是有孕了吗?皇贵妃年岁轻,往后定然还能为皇兄诞育皇嗣的。” “皇贵妃...”提起越婈,太后就是一肚子的火气,“不仅不尊哀家,还爱争风吃醋,搅得后宫不得安宁。” “从前她没进后宫的时候,皇帝何曾是现在这个样子?” 睿王站在太后身后,面上表情很淡,双手扶在她肩上捏着:“母后何必对皇贵妃有这般的偏见?” “皇贵妃在梵音寺为国祈福这么久,好不容易回了宫,皇兄正高兴着呢。” “再者,皇贵妃也是有福气的,听闻从前她虽得宠却无子嗣,如今去一趟江宁回来就有了皇嗣,可见是缘分到了。” 太后端着茶盏的手蓦地一顿:“最近哀家也听到宫中偶有传言...” 但也仅仅是传言,且这两日君宸州下了令彻查流言的源头,谁还敢乱说? 睿王忙阻断了她的话:“母后可不能乱说,皇兄听了定然是要生气的。” “他还生气?”太后冷笑,“但凡皇贵妃安分守己,哀家也不必整日为后宫的事情操心。” “皇兄宠爱皇贵妃,如今皇后自请废位,等皇贵妃的孩子出世,皇兄定然是希望皇贵妃坐上那个位置的,母后也不该总和皇贵妃为难。” 太后本以没太将那些流言放在心上,但是今日睿王的话又让她的心提了起来。 皇后被废,越婈在这个时候有了孩子,未免太过巧合了。 之前她那般受宠都未怀孕,现在却怀上了,还是在宫外怀上的。 太后脸色惊疑不定,扣着茶盏的手也缓缓收紧了些。 ---- 进了四月,越婈总算坐稳了胎。 三个月的肚子依旧平平的,越婈经常好奇地摸着它,怀疑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个孩子。 随着月份渐大,她除了孕吐得厉害外,也开始感到腰腹酸疼,每日就待在榻上不爱动弹。 蒹葭阁外的桃花已经开始凋零,君宸州又命人移植了几株海棠花栽种在窗外,每日只要推开窗,就能看到摇曳着抖落花瓣的海棠花。 这日午后,越婈午睡起来,云荷已经将安胎药备好了端进来。 “娘娘,魏太医知道您最近喝不下药,便改了药方,说是苦味淡了很多,娘娘尝尝?” 越婈深吸一口气,然后捏着鼻子接了过来。 她知道安胎药也是为了她和孩子好,但是生理上的反应真是太难受了,闻到那味她就想吐,根本喝不下去。 越婈先是端着药憋了口气,然后稍微松开鼻子,小小地嗅了一下,好像确实味道淡了许多,没有那么苦了。 适应了一会儿她才松开手,这药有一丝清香的味道,很好的中和了药材的苦味,并不刺鼻。 越婈勉强喝了半碗,云荷见她喝得难受,连忙接过碗:“小厨房做了糕点,奴婢去端一些来给娘娘压压苦味。” “嗯。” 云荷端着剩下的药出去,却在殿门处险些和云婵撞上。 “怎么了,冒冒失失的,撞到娘娘了怎么办?”云荷斥了她几句。 云婵却焦急地抓住了她的袖子:“云荷姐姐,小松子被人打了!” “什么?” 殿内的越婈也听到了这话,立马扬声道:“进来说。” 如今宫中,谁还敢打她的宫人? 云婵本就是个急性子,得了准许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清楚:“今日小松子去内务府取娘娘的炭火,因着如今入了春,除了娘娘畏寒,皇上特意吩咐内务府要为您备炭火,其余宫里都是不再供应炭火的。” “偏偏端嫔也去内务府要炭火,黄总管一切紧着咱们蒹葭阁来,没有多余的给她,端嫔就闹了起来。” “小松子从屋里把炭火搬出来的时候,恰好端嫔要冲进去看,两人撞到了一起,端嫔就打了小松子。” 云荷道:“如此听来也只是意外罢了,纵然端嫔性子跋扈,如今也应该不敢为难小松子才是。” 云婵脸色凝重:“若只是如此便罢了,偏偏这一幕被素月瞧见了,端嫔和小松子都被带去了寿康宫。”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太后离宫 寿康宫。 看见越婈进来,端嫔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她最近有些染了风寒,觉得殿内太冷才去内务府要炭火,谁知会和蒹葭阁的人撞到。 当时她也没看清是谁,只因那炭火全倒在了她身上,弄得她新做的宫装黑漆漆的,她一时火上心头才动了手。 事后才发现那竟然是蒹葭阁的小松子。 端嫔自然拉不下脸和一个奴才道歉,但也知道如今皇贵妃身边的人可动不得,俗话都说了,打狗还得看主人。 若是没被素月看到,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大不了她待会儿叫宫人给小松子送一瓶药膏去便是。 谁知素月瞧见了,让她去换了身衣裙就把几人都带来了寿康宫。 越婈下了轿辇,刚踏进宫门便瞧见黄总管和小松子跪在下方,太后正在审问。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云荷扶着越婈微微屈膝行礼,太后看见她更没了好脸色,淡声道:“起来吧。” 越婈怀着孕,她也不敢让她多站,叫宫人搬了椅子来。 “皇贵妃来得正好,如今你虽然掌管着后宫,但不代表你宫里的人就可以不遵守宫规。” “太后说的是。”越婈视线扫过小松子,眉心微跳,小松子是蒹葭阁的管事太监,也伺候了她这么久,他细心但胆子有点小,根本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怎么可能不遵守宫规。 “只是,臣妾的宫人规矩向来是好的,不知他怎么不守宫规了?” 越婈看向太后,直接开口问道。 太后很不喜她这样的神色,语气也严厉了许多:“和主子争抢东西,冲撞主子,就是规矩好?” “争抢东西?冲撞主子?”越婈轻抬眼,不紧不慢地看向一旁的端嫔,“端嫔是这样告诉太后的?” 端嫔顿时觉得后背发凉,“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嫔妾没有。”她斩钉截铁地道,“嫔妾也刚刚到寿康宫,嫔妾和小松子只是不小心撞到了,并非小松子故意冲撞。” “嫔妾没看清人,一时生气这才动了手,都是误会...” 太后脸色一僵,视线立马扫向素月。 素月嘴张了张,可在她的视角看来,就是端嫔想去抢炭火,小松子不给这才打翻了那一筐的炭火。 太后脸色变来变去,眉眼间骤然冷下来:“端嫔,有哀家给你做主,你如实说来。” 端嫔心里叫苦不迭,你找死干嘛拉上她?? “嫔妾所言句句为真,是嫔妾性子太急了,并非小松子的错。” 越婈轻声笑了笑:“太后可听清楚了?” 太后陡然一拍桌子站起来:“皇贵妃,你可还将哀家放在眼里?” 越婈此时也有些生气了,她和太后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知太后为何一定要找她的麻烦。 自己做错了事,顺着台阶下了就行了,还这般咄咄逼人。 “臣妾不知还要怎么将太后娘娘放在眼里?”越婈扶着云荷的手站起来,并不想在气势上输给她,“臣妾自问进宫后对太后娘娘尊敬有加,从未忤逆,太后执意为难臣妾的宫人是为何?” “处处尊敬?从未忤逆?”太后都要气笑了,指着她道,“哀家与皇帝生分至此,都是拜你所赐。” 她狠瞪着越婈:“你在宫外不清不楚地怀着孩子回来,还想哀家对你有好脸色不成?” “太后!”越婈的声音骤然冷下来,只觉得太后愈发不可理喻。 当着众人的面,她出口质疑君宸州的子嗣,难道不是损害君宸州的颜面吗? 她在宫中数十年,难道不懂皇家的颜面才是最大的吗? “太后是愈发无理取闹了。” 君宸州冷硬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他的脸色很难看。 他本是想去蒹葭阁告诉越婈,那些流言已经查清,是从冷宫那地方传出来的,却不想她来了寿康宫。 刚到的时候就听到了太后质疑越婈的那句话。 太后本就一直被这事困扰着,如今既然说出来了,也就不准备这么含糊过去:“贵妃是在宫外怀上的孩子,按理来说要请嬷嬷来检查才是。” 越婈紧紧捏着拳头,只觉得太后这话让人无比屈辱。 君宸州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对着太后道:“太后神志不清,即日起,即刻送往梵音寺,好生休养。” 太后顿时脸色惨白,站都站不稳了:“你!” 君宸州怒声道:“还不快去帮太后收拾行装。” 杨海目瞪口呆地从他身后出来,冲着几个宫人使了个眼色,纵然太后再如何阻拦都无法改变要被送出宫的事实。 实际上他也觉得太后这次太过分了些,平白无故地用那些传言来污蔑皇贵妃的清白。 她自己也是女子,难道不知道女子的清白有多重要吗?更何况是皇家妃妾,这事要是传出去,皇贵妃以后怎么做人?皇嗣出生后又将受到怎么样的质疑? 君宸州站在原地,他也不知和太后为何走到这一步。 小时候太后忽视他,长大后又想掌控他的一切,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做着让他难受的事,这样的情分他消受不了。 太后继续留在宫中,对谁都不好。 让她去梵音寺好好静思吧。 念在母子一场,若是以后她真心悔过,能够安心颐养天年,不再针对越婈,也许还有回宫的一日。 但现在,他不愿让任何人伤害越婈。 君宸州不再理会太后的怒声,带着越婈离开了。 銮舆上,越婈反过来握住了男人的手。 君宸州笑了笑:“不必担心朕,今日是你受了委屈,是朕不好,该早些送太后离宫的。” 从太后想要送越婈出宫那时起,两人之间的便有了嫌隙,太后强行留在宫中,不过是让这嫌隙越来越大。 越婈摇头:“太后娘娘对我不满并非一朝一夕,这不能怪在皇上身上。” 太后离宫对她是好事,她也没大度到可以原谅太后的无理取闹,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让君宸州宽慰一些。 许久,君宸州突然抱住了她: “杳杳,朕只有你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交心 这夜,越婈留在乾元殿就寝。 半梦半醒间,她翻了个身,却发现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越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透过珠帘,瞧见外殿还亮着烛光。 御案前,君宸州坐在龙椅上,微弱的烛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在高挺的鼻梁下投射出一片阴影。 轻轻的脚步声在殿中响起,君宸州从思绪中抽身,转过头看见是越婈走了出来。 “怎么起来了?” 越婈走到他身边,君宸州捏了捏她的小手,有些凉。 “睡不着吗?”他将女子抱到腿上坐着,双手从身后拥住她,帮她暖着身子。 越婈抬眸看了一眼他,柔声问道:“皇上不也没睡,可是还在因为太后的事情烦心?” 君宸州捏了捏眉心:“朕并未后悔送太后离宫,只是有些感慨。” “朕出生的时候,太后正是忙于和先帝后宫中嫔妃争宠的时候,那时她皇后的位置坐得并不稳,自然没有太多的心思用在朕身上。” 君宸州看向渺茫的夜空,声音有些沙哑:“后来六弟出生时,朕已经开始去上书房读书,后宫中的嫔妃来来去去又是一批,太后已经握紧了权势,不再和那些年轻的嫔妃争风吃醋。” 越婈放柔了身子靠在他的胸膛上,眼神有些复杂。 对于亲情,若是从未得到过,尚且可以安慰自己。 但若是一母同胞的两人,待遇却千差万别,很难有人不会心生怨怼。 “臣妾小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也只喜欢哥哥弟弟。”越婈垂下眼睑,她很少和君宸州说自己小时候的事,但今日许是受他影响,突然很想将心里的话都说给他听。 “臣妾的家乡只是个偏僻的小村落,那些大人总是不喜欢女孩,家里的女孩都是用来使唤的,等到及了笄就嫁出去换一笔彩礼。” “而家里的男孩子总是要高人一等,就像弟弟出生后,原本还偶尔会关心我的父母突然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越婈有些苦涩,小时候她总会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只要她更听话更勤奋,父母就会喜欢她的。 直到她的亲生父母将她卖了,她才彻底清醒。 君宸州忙捧着她的脸,帮她擦了擦眼尾的湿润,不曾想又提及了她的伤心事。 “以后朕会比所有人都疼你,不准再伤心了。” 越婈瘪瘪嘴:“那皇上也不准伤心了。” 君宸州倏然失笑,他也算不上多伤心,只是太后养育了他这么多年,乍然送她离宫,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不过德太妃还在梵音寺,太后诚下心来礼佛,去去心中烦躁也是好事。 “好,我们都不准伤心了。”君宸州亲了亲她的脸颊。 “杳杳是不是还少了一句话?” 越婈疑惑地眨眨眼:“什么?” 君宸州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小脸上,他嘴角微扬,抬手帮她顺了顺青丝:“朕刚才说,‘以后会比所有人都疼你’,杳杳是不是也该给朕说一句?” 男人的黑眸中盛着揉碎了的星光,十分缱绻,越婈躲开他的视线,睫毛轻轻颤着:“哪有追着别人要承诺的?” “臣妾困了,要去睡了。”越婈撑着他的胸膛站起身,“皇上自便。” 看着她有些慌乱的背影,君宸州无声地笑了笑,慢悠悠地起身跟了上去。 ---- 翌日。 云荷扶着越婈踏进了破败的冷宫。 日光从残缺的窗楹间漏进来,却丝毫不能祛除冷宫中的森寒。 “吱呀——” 摇摇晃晃的木门被推开,角落中,缩在草席上的人听到动静,本能地挣扎着起身。 她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光亮,伸手挡着眼睛,另一只手还抱着一个如同牌位的东西。 叶氏许久没有见到过旁人了,她眯着眼睛认了许久,才认出了越婈。 十一十二守在门边,一瞬不动地盯着叶氏的一举一动,以防她对皇贵妃不敬。 叶氏突然笑出了声,只是那破败的嗓子就像是年久失修的木门被风吹得咯吱咯吱响,很是难听。 “皇贵妃屈尊降贵,来这冷宫作何?” 叶氏也没有起身,换了个姿势坐在草席上,冷冷地看着她。 越婈直视着她:“本宫只是想知道,你为何从冷宫中传出那些谣言?自本宫入宫以来,似乎从未和叶姐姐有过交集。” 那些针对她孩子的流言便是叶氏用仅有的银子,让人从冷宫中往外传。 当初她离宫后,君宸州雷厉风行地清查了后宫,许多腌臜的事情都被重新翻了出来。 包括叶婕妤勾结李氏在玉华山行刺、收买冯若嫣的丫鬟珠云用巫蛊之术陷害她的事情。也因此,叶婕妤被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却不想,她进了冷宫还不消停,如今还妄想利用流言重伤她的孩子。 叶氏突然笑了,她瘦如干柴的手指头紧紧攥着怀中的牌位:“为何?” “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 叶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寒意:“我要为我的芳菲报仇,你们统统都该死!” “芳菲?” 越婈对她有印象,是从前叶婕妤身边的贴身宫女,后来因为大公主中了幽兰散一事被牵连。 “我的芳菲有何错?她死不瞑目,我要你们统统去陪葬!” 看着她癫狂的神色,越婈心中隐隐有了些奇怪的猜想。 叶氏对那个宫女芳菲不太像是普通的主仆亦或姐妹之情... 她的视线定格在叶氏怀中的牌位上,上边“芳菲”二字早已模糊不清,仿佛被人日日摩挲,才会这般淡化。 叶氏,不会有磨镜之好吧...... 叶氏没有理会她探究的视线,只是一直在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我与芳菲自小一起长大,后来我入了宫,她也跟着我进宫。” “宫中长夜漫漫,唯有芳菲与我作伴,日日欢好,慰藉我...” 越婈被这个事实震惊到了。 叶氏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给芳菲报仇。 “叶姐姐如此聪慧,难道不曾猜到,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越婈看着她道,“当日的事情是已死的冯氏一手策划,你的芳菲也是因为冯氏的计谋才殒命。” “那又如何?”叶氏恶狠狠地瞪着她,“若非皇上执意为你查明真相,芳菲又怎会被牵连?” “要是当初你直接死了,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且冯氏早已伏诛,可我内心的恨还未消散,我就是想你们都死!” 叶氏满心满眼都只有她的芳菲,也不在乎她做的这一切是否会给她的家族带来灾害。 越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真相,也不愿再听叶氏这些疯癫的话语。 她转身离开了冷宫,君宸州既然已经查到了这儿,叶氏的命就再也留不住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管教 越婈在乾元殿住了几日,便想要回蒹葭阁去了。 实在是君宸州对她管得太严,进了五月后天气逐渐开始热起来,凉的不让吃,凉水不让碰,就连晚上睡觉都要把她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她受寒。 越婈几次提出要回蒹葭阁去,君宸州却不同意。 “住在乾元殿不好吗?更方便朕照顾你。”君宸州眉心微皱,虽说蒹葭阁也不远,但是他每天要处理政务,有时候晚了过去怕打扰她休息。 若是住在乾元殿,他在前殿处理政务,她就在后边的寝宫休息,多好啊。 越婈气闷:“我想回去。” “那等你坐完月子再回去,不然朕不放心。”君宸州声音虽然温柔,但话语中却是不可抗拒的坚定。 他就是觉得要把越婈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每时每刻都能看见她最好。 说了半天他也不松口,越婈气呼呼地推开他就进了寝殿,把他关在了外边。 君宸州无奈扶额,只要她不吵着要搬走,随便她怎么闹。 然而等到晚上他从御书房出来,便想要收回这句话。 只见原本古朴庄严的寝宫经过一个下午,已经大变样了。 明黄色的帷幔变成了淡雅的粉色,床上的金丝攒祥云锦被变成了樱草色织锦薄被,菱花镜前堆满了各种五颜六色的首饰,就连他放书的架子也被各式各样的檀木梳霸占。 多宝阁上端庄大气的天青色汝窑瓷也被换成了各色各样的青釉瓷,整个寝殿完全大变样。 越婈悠悠地靠在榻上,将墩墩抱在怀里:“皇上喜欢吗?” 君宸州眼角跳了跳,上前就把墩墩从她怀中揪出来:“谁准你上榻的?” 墩墩冲着他嗷嗷叫唤,越婈眼疾手快地把它抢回来:“那怎么了?在蒹葭阁它就可以上榻。” 她又补充了一句:“还可以上床呢。” 君宸州眉心突突地跳:“杨海!” 杨海瑟缩着挪进来,刚站稳就被人把小狗扔在了他怀里。 “带它回自己的房间去。” “是。”杨海赶紧抱着墩墩出去,这位狗主子可是有自己的房间的,皇上虽然让人养着它,但那也是念着皇贵妃喜欢,他本人可没耐心养这些小东西。 越婈小嘴撅起:“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要让臣妾住在乾元殿吗?那臣妾就要按照自己的喜欢来装扮。” 君宸州上前去捏住了她的脸颊,越婈说不清话了,嘟嘟嚷嚷地瞪他。 “除了不准它上榻,其他的都可以。” 君宸州看着和乾元殿风格极其不符的东西,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越婈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心头的郁闷一下子就消散了。 果然折腾他一顿,自己心情就好了。 这日之后越婈也不吵着要回去了,专心致志地改造乾元殿。 君宸州也纵着她,除了不准墩墩上榻这事他坚决不退让。 日子一天天过去,进了六月后,京城的天气就开始炎热起来。 越婈已有五个月的身孕,经不起去行宫的奔波,因此今年也没办法去避暑。 寝宫中摆放着几盆冰,君宸州一进来就感受到一股凉气,他脸色顿时变了。 “朕有没有说过,殿内只准放两盆冰?” 听到君宸州的声音,越婈被自己呛到咳嗽了几声。 她行动匆匆地将手里的冰葡萄丢回去,手忙脚乱地想要将果盘藏起来。 “行了,朕都看见了。”君宸州脸色不虞地走进来。 越婈咬咬唇,乖巧地坐好,将双手藏在背后。 “拿出来。” 君宸州板着脸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视线又落到被遗忘在桌上的一小串葡萄上。 晶莹的紫色葡萄上还挂着半化的水珠,一看就知是刚从冰鉴中拿出来的。 越婈和他对视了许久,最终还是受不了压力,往旁边挪了一下。 然后放着冰葡萄的果盘就露了出来。 “朕有没有说过不能吃冰的?”君宸州没收了她的葡萄,顺道叫人将冰盆也搬走,只留下了一小盆。 越婈撇撇嘴,气急败坏地伸腿踹了他一下:“你干嘛呀?” “这么热的天,吃点葡萄怎么了?太医都说可以适量吃的。” 今年的夏天来得很早,越婈肚子渐渐大起来,一动就觉得很热,偏偏君宸州看她看得很严,连冰都不让多用。 看着女子眼眶都被气红了,君宸州无奈地捏捏她的脸,在她身旁坐下:“你忘了前些日子患了风寒有多难受?” 换季的时候越婈有些着凉,但是孕中不能乱喝药,她只能自己扛着,一点小小的咳嗽都拖了好些日子才好转。 自打那以后,君宸州就时时监督着她,生怕她又有哪里不舒服。 他将抽抽嗒嗒的女子拥入怀中:“杳杳乖,等你生产后,想吃什么朕都不拦着你。” 越婈撇过头,不想理他。 君宸州笑着哄她:“等明年朕带你去江宁行宫,不拘你去找旁人玩,好不好?” 越婈这才眼睛一亮:“你说的。” “嗯,朕说的。”他给女子擦了擦脸,“不生气了吧?” 越婈冷哼一声,不让她用冰,那他也别用了好了。 晚上的时候,寝殿中只留了一盆冰放在床边。 夜里要凉快许多,越婈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也不觉得热。 但她不想君宸州睡得安稳,咕噜咕噜地滚到他怀里。 “怎么了?”君宸州身上有些热,但还是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越婈用脸颊贴了贴他的脖颈:“皇上困了吗?” 女子柔嫩的指尖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画着圈,君宸州剑眉皱起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准乱动。” 越婈才不听他的,将他撩拨得浑身燥热,这才翻了个身背对他:“困了...” 君宸州气得牙痒痒,转过身就从后面抱住了她,在她圆润的香肩上亲吻着。 越婈推开他:“皇上身上好热,离臣妾远点。” 她嘴角不自觉地弯着:“这天这么热,还不让用冰,皇上以后别和臣妾睡了,免得热到臣妾。” 君宸州:“.....” “你最好生完孩子也能这么有底气。” 这下轮到越婈犯怂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吃醋 暮色四合。 天色太热了,越婈傍晚的时候就去沐浴更衣,然后吩咐小厨房做了许多菜式,等着君宸州过来。 明儿是端阳节,今年宫中并不举办宫宴,但朝中命妇们一早就会进宫给她请安,后宫中的女眷们也可趁此机会见一见家人。 云荷在一旁提前准备明日的宫装,这可是娘娘册封皇贵妃以来第一次接受命妇们的叩拜,万万马虎不得。 “什么时辰了?”越婈坐在菱花镜前梳理着头发,如瀑的青丝尽数垂在脑后,她只着了一件清凉的寝衣,等着君宸州过来。 云荷看了眼沙漏:“回娘娘,已经戌时一刻了。” “都这么晚了...” 越婈挽着发丝的手顿了顿,君宸州今日在太和殿和朝臣议事,下午的时候说戌时回来陪她。 “把菜拿去温着吧,等皇上回来再呈上。” “是。” 乾元殿的寝宫中常年都是一股淡淡的龙涎香,但因为越婈住了进来,她担心这些香料对孩子不好,便一应撤了下去,只留了些新鲜的花和瓜果放在殿中,别有一股清爽的味道。 酉时已过,但外边还是迟迟没有动静,越婈心情有些浮躁,让云婵出去看看。 不多时云婵就一脸不忿地回来:“娘娘,皇上戌时前就从太和殿出来了,但是...” “但是什么?”越婈在孕中本就情绪多变,君宸州来迟了她更是不高兴。 “但是,薛嫔娘娘去了御前...” 越婈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着掌心,才忍住心中的怒气。 她才回宫几个月,君宸州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旁的女人了! 果然他的话根本不可信,她也不该相信,身为皇帝他能守着自己一个人。 瞧出越婈心情不好,云荷也不敢多话,只叫人把这些菜都撤了。 越婈转身进了内殿,坐在床沿上将发带扯下丢在了地上。 正当她一个人生闷气的时候,外边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君宸州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云婵他们端着丝毫未动的菜肴走出来,他心道不好,连忙进了内殿。 越婈听到动静也没理会,自顾自地解了衣带要上床。 “杳杳...”君宸州绕开屏风,走到她身后,“朕回来迟了...” “这么早就要歇下了?不是还未用膳吗?” 越婈冷着小脸:“是吗?臣妾还以为皇上已经去薛嫔处用了。” 君宸州从身后环住她:“生气了?” 越婈突然转过身,拿着一旁的软枕就往他身上砸去:“我饿着肚子等了你半个时辰,你却和别的女人说话,你怎么这么讨厌!” 软枕砸在身上也不疼,但君宸州怕她把自己气坏了,连忙桎梏住她的双手:“薛嫔确实来了御前,她想让朕去她宫里用膳,但是朕拒绝了。” “回来的时候碰到谢清崖进宫,和他说了会儿话就耽搁了些时辰,不过朕已经让杨海回来告诉你一声了。” 越婈扭过头,她可没看见什么杨海。 接着就听男人轻笑道:“谁知道杨海那蠢货走半道给自己摔了,回来得比朕还慢。” 杨·蠢货·海:走太急和御膳房的小太监撞一起了,结果那食盒掉在地上,踩到油又把自己给摔了,可怜他的老腰。 越婈气消了大半,但还是板着一张小脸。 他今日没有去,谁知道他日后会不会去。 她怀孕才五个月,难道他能清心寡欲半年不成? 从前越婈从不在意他去宠幸谁,但现在只要一想到他后宫中还有别的嫔妃,她就心里堵得慌。 似乎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君宸州眼中盛满了柔情和无奈,轻轻拥着她:“杳杳不说,朕也知道。” “你吃醋了。” “才没有!”越婈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一样,瞬间炸毛,用力推他,“臣妾是怕皇上身上的脂粉味熏到臣妾和孩子。” 君宸州不放开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好,杳杳没吃醋,是朕自作多情。” “但是杳杳又如何知道朕不能呢?” “不...不能什么?”越婈咬着唇,莹润的美眸中闪过疑惑的光。 “不能以后只喜欢你一个人,只宠你一个人。” 越婈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要别开头躲避他的眼神,但君宸州强势地捏住她的脸颊,让她和自己对视。 “回宫前朕就和你说过,从今往后,朕只有你一个人。” “回宫后朕也未曾行差踏错一步,奈何杳杳总是怀疑朕。” 他手上用力,让越婈靠在了他的胸前。 越婈心中的委屈慢慢消散了,但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别扭:“那...那还成我的错了?”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君宸州抚了抚她的脸颊,“是我没考虑周到,以后不准谢清崖再在这个时辰进宫。” 越婈没忍住笑了,推搡了他一下:“臣妾哪有这么小气。” 今日是听到薛嫔去了御前,再加上她孕中多思,没有忍住才发作。 平时她不这样的。 其实回宫这段日子,特别是太后离开后,后宫中祥和得不行。 贤妃战战兢兢地帮她打理着后宫繁琐的事情,生怕她觉得自己想要争权,三天两头就拿着账本来汇报。 至于其他低位嫔妃,偶尔来恭维下她陪她聊聊天,林才人还教她打叶子牌,好几次君宸州回来看见她们还在打牌,把他气得不行。 越婈缓缓靠在他怀里,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那皇上以后不准去别的地方用膳。” “除了你这儿,朕哪都不去。”君宸州揽住她的腰肢,在她唇上吻了吻,“朕可不能惹皇贵妃生气,毕竟朕的玉牌还在你身上。” 越婈轻声笑了。 殿内烛光摇曳,君宸州吩咐人重新去做膳食,抱着女子走到桌边坐下。 越婈靠在他身上,突然轻声唤他:“皇上...” “嗯?” “臣妾最近脾气是不是很不好啊?”越婈回想了一下这几个月,好像一丁点小事就能把她惹生气,每天不折腾君宸州几次她就觉得不舒坦。 君宸州拧着眉故作思考了一息,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是有点...” 他还真敢回答?! 越婈瞪大了眸子,正想发作,就感到唇上一热。 是男人低头轻啄她的唇瓣,低哑的声音带着缱绻的情意:“但是朕喜欢。” “杳杳喜欢朕,才会折腾朕。” 不然她怎么不折腾别人? 第一百七十章 端阳节 翌日清晨。 暖风拂过窗楹,带来阵阵花香。 越婈醒来的时候还枕在男人的臂弯中,她胳膊有些酸疼,刚想翻个身就感到肚子被什么踢了一下。 很奇妙的一种感觉,让越婈呆呆地摸了摸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 “怎么了?”君宸州本就浅眠,感觉到她的动静就睁开了眼。 越婈看了他一眼,轻声呢喃着:“好像在动欸...” 她拉着君宸州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但是等了许久都没再发出响动。 越婈有些失落地瘪瘪嘴:“怎么不动了呢?” 君宸州失笑,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自己弯下腰贴在了她的小腹上:“太医不是说了吗,孩子在慢慢长大,等他再大些就会动得频繁了。” 莫说越婈觉得新奇,君宸州也是第一次照顾孕妇,他将太医的叮嘱都铭记于心,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是万分期待。 两人又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再一次胎动,只好作罢。 越婈都怀疑刚才那次是不是自己出了幻觉。 君宸州安抚她:“等孩子在你肚子里动起来,难受的还是你,怎么还期待它动呢?” “那不一样。”越婈说道,“臣妾能感受到它一天天地在长大,这是很新奇和高兴的事情。” 君宸州知道她对孩子的喜爱,附和着她:“等它出生,朕可要好好教育它,让它知道它母妃为了它受了多少苦。” 越婈推了推他:“哪有那么夸张?” 过了前三个月她的孕吐就好了许多,两个太医几乎天天过来给她看诊,其实这段日子也不算太辛苦。 她虽这么说,君宸州却只觉得她是在安慰自己。 明明最近吃得也不多,睡也睡不好,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他们有这一个孩子就够了,他不想越婈再受第二次苦。 “皇上还要早朝,快走吧。” 腻歪了一阵,越婈就开始赶他,自己也起身准备梳妆。 今日是端阳节,再过一个时辰命妇们就要进宫,越婈得回蒹葭阁去接见她们。 君淑元一进宫就直奔蒹葭阁,因为越婈怀孕,皇兄把人看得死紧,她都好些日子没见到人了。 清晨的蒹葭阁还没有什么人来,君淑元和她坐在一起喝茶:“我来得太早了些,实在是在家中睡不着。” “怎么了?”直觉有什么八卦,越婈竖起了耳朵。 君淑元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顾如璋前几日成婚了,谢清崖非要带我去肃国公府凑热闹。” “娶的是那位柳姑娘?”越婈平时并不关心这些事,君宸州也没和她提过。 “对啊,结果回来后他就不高兴了,你说去也是他说的,回来甩脸子的也是他,他想什么呢?” 越婈促狭地笑了:“你说他想什么,当然是吃你的醋。” 君淑元一脸的嫌弃:“他也太小心眼了吧,就顾如璋如今的表现,白贴我都不要了。” 她早就想通了,她喜欢的顾如璋是小时候那个温柔善良的男孩,而一别数年,他的性格早就变了,早就不值得自己喜欢了。 再说她要是心里还有顾如璋,怎么可能答应嫁给谢清崖。 “谢大人许是误会了,亦或是不安心。” 君淑元哼哼笑了几声:“早知道他是吃醋了,我就不和他置气了。” 聊了会儿宫外的事,君淑元又跑到越婈身边想要摸摸她的肚子。 “上次来的时候都还看不出来,怎么今天感觉你肚子大了许多?” 越婈掩唇轻笑道:“都五个多月了,开始显怀了。” 君淑元眼中有些羡慕,怎么她还没怀上呢? 君淑元从不怀疑自己,只一想就觉得肯定是谢清崖的问题。 一直到午时左右,许多诰命夫人陆陆续续进了宫。 如今宫中太后皇后都不在,唯有皇贵妃位同副后,众人都径直去了蒹葭阁请安。 蒹葭阁中鲜少这般热闹,越婈怀着身孕难免有些精神不济,还好君淑元在一旁帮衬着。 她自小在宫中长大,自然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些人,一时之间也是其乐融融。 直到外边响起一声: “肃国公世子妃到——” 走进来的女子样貌清丽,她穿着月白色的上襦,芋紫色的裙摆微微拂动,微垂着眉眼,乌发红唇,清清冷冷。 越婈只听君淑元提起过柳莺,她来自塞外遥城,却不想是这样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 “妾身参见皇贵妃娘娘。”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纵然她和君淑元关系好,也不会给柳莺为难。 越婈含笑道:“世子妃请起,赐座吧。” 君淑元在柳莺身上吃了不知道多少次暗亏,见到她一点好脸色都没有,但到底念及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勉强忍住了脾气,只当她不存在。 柳莺一进来,殿内说笑的声音淡了些。 倒不是其他人看不起她的身份,只是肃国公府的事情闹得太大了,顾如璋和柳莺的名声现在都不太好。 柳莺出身平民,肃国公和国公夫人都并不同意这门亲事,只答应让柳莺做妾,但是顾如璋一意孤行,甚至不惜和家中决裂也一定要娶柳莺。 闹腾了一年,最终还是肃国公和他夫人扛不住了,答应了这门亲事。 柳莺对其他人的神色置若罔闻,只是看着越婈道:“妾身早听闻皇贵妃娘娘国色天香,今日总算能得一见。” “世子妃客气了。” 柳莺笑吟吟地道:“都说皇贵妃性子温和,妾身今日来得有些迟了,还请娘娘见谅。” “妾身第一次入宫,世子很不放心,这才耽搁些时辰。” 越婈神色淡淡:“不碍事,世子和世子妃新婚燕尔,也是人之常情。” 柳莺若有似无的眼神落在君淑元身上,但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之后她便安静了下来,只坐在位置上喝着茶,没再插话。 第一百七十一章 柳莺 申时,众人才从蒹葭阁中出来。 君淑元走在前方,和相熟的几位夫人道别后又去了一趟乾元殿,这才准备出宫。 却不想快到宫门处的时候碰见了柳莺。 柳莺似乎特意在等着她,见她走近笑意吟吟地道:“妾身给公主殿下请安。” 君淑元如今纵然不再喜欢顾如璋了,但见到柳莺还是烦。 当初柳莺可没少在顾如璋面前挑拨,还好几次陷害自己,纵然已经过去了,但对这样的人有好脸色也是难。 “世子妃不出宫,还留在这儿作何?”君淑元脚步没停,径直往宫门处走去。 柳莺对她的冷漠视若无睹,很是自来熟地跟在她身旁:“妾身听闻公主殿下和谢大人感情甚好,当初殿下成亲之时,我与如璋不在京中,都未能去祝贺公主。” 君淑元皮笑肉不笑:“不劳世子妃费心了,你和肃国公世子好好的,本宫就安心了。” 这两人给她锁死! 柳莺似乎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意:“妾身自知有愧于殿下,只是这感情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妾身与世子在塞外相识数年,绝非旁人能比的情意。” 她微垂下眼睫:“所幸殿下再觅得良人,妾身是当真为公主高兴。”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就出了宫门,君淑元停下来看了她一眼:“本宫与夫君感情甚笃,还多谢世子妃让我看清了他。” 若非柳莺,她也不会死心。 不愿再和她纠缠,君淑元三步并两步地上了自己的马车。 柳莺站在原地看着公主府的马车远去,这才慢慢收回视线。 这时又有一人从宫门处走出来,来人一袭青色衣衫,玉树临风,是睿王。 “睿王殿下。”柳莺缓缓福身。 睿王眸光闪了闪,虚扶了一把:“世子妃不必多礼。” “世子妃今日可是进宫拜见皇贵妃?” “正是。” 睿王浅笑道:“本王也是给皇兄请安,皇贵妃有孕不宜操劳宫宴,今年的端阳节倒甚是无趣。” 柳莺笑笑没有说话,似乎和睿王并不熟。 “世子妃可是要回府,不如本王送你一程?” 柳莺道:“不敢劳烦王爷,夫君说会来接妾身,妾身等等便是。” 睿王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本王就不打扰了。” 睿王从她身边走过,微扬起的衣袂擦过了柳莺放在腹前的手。 等了一小会儿,她便见到国公府的马车驶了过来。 “莺莺,我来迟了,是我不好。”顾如璋脚步匆匆地下了马车,上前牵住了她的手,“出门前被父亲叫去说了些事情,这才出来晚了片刻,让你久等了。” “不碍事。”柳莺拿着丝绢帮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我也刚出来不久。” 两人回了府,偌大的国公府很是安静,肃国公和国公夫人都是无奈才答应的这门亲事,平日里见都懒得见到两人,深居简出的。 顾如璋并不在意,他直接带着柳莺回了两人的院子。 傍晚时分,书房中点起了蜡烛。 柳莺端着一碗消食汤走进来。 顾如璋正在伏案写着什么,见状随手拉过一本小册子挡住了宣纸,朝她伸出手。 “世子晚上多用了些,妾身给您熬了消食汤。” 柳莺上前将瓷碗放在了书案上,走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捏着肩。 顾如璋一直很听她的话,什么都没说就将消食汤喝了,他侧过身搂住女子的腰肢:“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歇着可好?” 柳莺撅着嘴撒娇:“世子前些日子一直在军营中,这才回来就又忙着,是不是不想和妾身过了?” 顾如璋俊朗的脸上浮现一丝焦急,急忙解释:“怎么会?是最近遥城事情多,父亲年纪大了,这些都交到了我手上。” 顾家世世代代镇守遥城,抵御外敌,顾如璋纵然暂时回京,但还是要将边关的事情放在心上。 “莺莺也是在遥城长大,你会体谅我的,是不是?” 柳莺今日却不太高兴,她道:“妾今日进宫看见乐安公主了,夫君去接妾的时候可有瞧见?” 顾如璋表情愣了愣,随即摇头:“并未。” 柳莺在他肩上锤了一下:“这谁知道,说不定就是你骗我呢。” 她扭过头,视线却在书案上的那一堆卷宗上搜寻着。 被书册压着的一张宣纸上隐隐露出两个字“...布防...”。 柳莺眼神闪了闪,嘴角勾着娇媚的笑意,搂住了顾如璋的脖子:“我不管,反正今晚你得陪我。” “我就随你歇在书房了。” 顾如璋无奈地笑笑:“好。” 烛光下,女子的容颜愈发娇媚,他喉结滚了滚,感到身上有些燥热,最终还是抱着她往屏风后走去。 ...... 夜凉如水。 顾如璋沉沉睡去,柳莺拿开他搂着自己的手,赤着脚踩在地毯上。 她没有点灯,凭借着窗外的月色准确无误地走到书案前,开始轻手轻脚地翻找。 顾如璋还未写完的是一封信,一封交代边关布防的信件。 她眼中闪过欣喜,信上写道新一轮的布防已经规划好,马上就会快马加鞭地送去遥城。 既然已经安排好了,那么一定有记载且就在顾如璋的书房中。 柳莺开始四处寻找,她面色逐渐变得焦急,生怕被发现。 因为常年在边关,顾如璋的睡眠很浅,听觉也十分灵敏,所以今日给他的消食汤中她加了一些助兴的药以及迷药。 若非那人催得紧,她也不会现在就动手。 这个男人虽然很爱她,但同样在公务上十分警惕,来到国公府这些日子她打听到的消息也很有限。 最终,柳莺在角落的柜子中找到了一个已经装好但还未寄出去的信封,里边赫然记载着边关布防安排。 她面上闪过一丝兴奋,来不及思考其他,连忙拿着笔开始记录要点。 书房并不大,顾如璋平稳的呼吸声仿佛就在耳边,柳莺时不时警惕地回头看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极快,大概将布防的要处记下来后就把信封放了回去。 她的一颗心这才落地。 柳莺扶着书柜缓缓吐出一口气,却没注意到身后那道目光。 顾如璋收回视线,望着头顶上的床帏,黑眸中一抹晶莹一闪而过。 第一百七十二章 肚子疼 转眼间,越婈已经怀孕八个月了。 如今她坐在榻上都看不见自己的脚尖,每日的行动也变得愈发艰难起来。 夏去秋来,明日就是中秋。 今年的中秋宫宴是由贤妃操办的,越婈只需到时候和君宸州一起出现,接受众人的朝拜便可。 毕竟中秋在历朝历代都是重要的节日,且又是越婈成为皇贵妃后第一次在朝臣跟前露面,万万马虎不得。 内务府昨日就将皇贵妃的朝服送了来。 越婈让魏朝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这才让人收起来。 午后,她倚在榻上看书,窗外的秋海棠逐渐凋零,飘落的花瓣飞到窗台上,斑驳的光影洒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君宸州放轻了动作走进来,却不想越婈头也没抬就发现了他。 “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杳杳怎知是朕?”君宸州走到榻边坐下,很自然帮她捏了捏有些肿胀的小腿。 越婈舒服地眯了眯杏眸,放下手中的书册:“皇上的脚步太轻了,平时云荷她们才不会故意走得这么轻呢。” 君宸州笑笑没有说话,越婈很眼尖地发觉了他眉眼间的几分疲惫。 “皇上最近可是很忙?” 君宸州微微颔首:“朝中近来事情有些多,不过不碍事,很快就能解决。” 他帮越婈捏了捏腿,随即温暖有力的手掌就隔着衣衫抚摸着她的肚子。 越婈靠在他身上,闻着那淡淡的龙涎香,觉得格外安心。 “臣妾相信皇上。” 君宸州略一挑眉:“朕都没说是什么事情,杳杳就这么相信朕?” 越婈睨了他一眼:“臣妾相信皇上还不好吗?非要臣妾和您闹才是吗?” 男人低头亲了亲她:“朕还是喜欢你和朕闹。” 她撇撇嘴,初怀孕那会儿她情绪不太容易控制,经常折腾他,现在她乖了他还不乐意了。 什么人呐? 两人斗了会儿嘴,越婈有些精神不济地靠在他怀中,透着窗楹望向外边。 初秋时节,许多花草都开始凋零,君宸州道:“明日朕让人移栽各色的菊花在院子里,这样你就不会觉得院子里光秃秃了。” 越婈点点头:“算算时日,还有一个多月臣妾就要生了,到时候再种些腊梅,这样等臣妾坐月子的时候也能赏花。” “好。”提起生产,君宸州心情就有些不安。 产婆和乳娘都已经搬了过来,就连沈院判和魏朝等人最近都是留宿在宫中,以防万一。 但他心里还是打着鼓,他记得当初先帝的一个嫔妃生产的时候,足足生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产婆也曾说过,妇人生产都有难产的概率,这让他整日里忧愁不已。 君宸州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在心中默默祈祷。 一定要让越婈平平安安。 ---- 中秋这日。 越婈换上了吉服。 繁琐的吉服弄得她有些累了,只能坐着让云荷等人帮她整理。 “奴婢怎么瞧着这件衣服有些眼熟呢?”云婵在一旁挠了挠头,“好似见过...” 云荷笑道:“皇贵妃的吉服和皇后娘娘的大同小异,许是你记着从前皇后的样子吧。” 云婵一拍脑袋:“对哦,这件衣服和皇后娘娘的吉服可像了。” 越婈看了一眼镜中,明黄色的吉服确实和凤袍相差无几。 “皇上已经命礼部筹备立后大典的事情,等到娘娘出了月子,差不多就到时候了。” 听着众人恭维的话,越婈难得有些羞赧:“就你嘴贫。” 越婈今日只需去露个面,因为今年不仅有朝臣,还有外邦的使臣,而宫中能够坐镇的太后、皇后都不在,贤妃虽居妃位,但到底比不得皇贵妃尊贵,有失大国礼仪。 君宸州亲自来接她一同去太和殿。 越婈今日坐上仪仗,抬轿的宫人走得很稳,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太和殿。 君宸州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缓缓步入殿中。 大殿上已经坐满了乌泱泱的人群,众人起身,高呼万岁。 君宸州气宇轩昂地坐在龙椅之上,随即举起酒杯,说了几句老生常谈的祝词,宫宴便开始了。 下方响起了婉转悠扬的乐声,伶人跳着赏心悦目的舞蹈。 越婈坐在他身侧,面前摆放着一些糕点和瓜果,君宸州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越婈摇头,一路上都是坐的仪仗,总共都没有走几步路,怎么会不舒服。 “那就好,坐上一刻钟,待会儿朕送你回去。” 越婈小声道:“臣妾自己回去就好了,这样的场合您离席不好...” “有何不好?”君宸州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听话,朕亲自送你才放心。” 两人说着话,下方不少人也借此机会上前给二人敬酒。 越婈以茶代酒喝了几杯,君宸州自然不是谁的都喝,喝了几个能臣的便放下了酒盏。 这时,睿王也端着酒盏走了过来。 “皇兄与皇嫂恩爱,当真是羡煞了臣弟。” 君宸州眉宇浅笑:“若是羡慕,朕便给你赐婚了。” 睿王连连摇头:“这可使不得,臣弟只期望皇兄皇嫂安康便是,若落在自己身上,臣弟可消受不起。” 睿王敬了酒便回了自己的位置,越婈瞧着两人之间关系似乎不错。 但她余光瞥到,睿王敬的那杯酒,君宸州却是分毫未动。 略坐了片刻,君宸州便送了越婈回乾元殿。 “皇上去吧,臣妾在殿中等您回来。” 君宸州弯下腰亲了亲她的脸颊,握住她的掌心:“朕会早些回来的。” “嗯。” 等到他离开后,越婈赶紧换下了繁重的吉服,准备去沐浴更衣。 今日的一切似乎都挺顺利的,越婈坐在菱花镜前拆卸着耳坠。 倏然间,她的手狠狠一抖,耳坠上的银针在耳垂上划出一道痕迹。 越婈柳眉紧蹙,捂住了肚子。 “娘娘?”云荷端着热水进来,却见越婈脸色格外苍白,吓得水盆都掉在了地上,急忙跑过来。 “娘娘您怎么了?” 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上,越婈死死抓着她的胳膊,气若游丝: “肚子...肚子疼...” 第一百七十三章 生产 君宸州刚回到太和殿没多久,便见越婈身边的小松子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甚至连通传都忘了。 他满面的焦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皇上,皇贵妃娘娘突然见红了,太医说要为娘娘催产!” 君宸州猛地站起来,连带着桌上的酒盏都被打翻了,他却浑然不觉。 “怎么回事?” 男人声音中满是焦急,话音还未落下人却已经快步往殿外走去。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皇贵妃适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早产了? 能做主的两个人都离开了,其他人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不该走呢? 眼见殿内窃窃的私语声逐渐大了起来,贤妃拔高了声音道: “还请各位大人稍留片刻,等候皇上吩咐。” 皇贵妃是从太和殿回去出事的,若是殿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这些人就万万不能动了。 贤妃此前虽然心有不甘,也动过争一争那个位置的念头,但是皇贵妃不在宫中的那一年她也看清了,皇上满颗心都是旁人,她有命争也没命坐啊。 若是如此,不如抱紧皇贵妃的大腿,至少还能分到一点协理六宫的权利。 乾元殿。 君宸州迈着急促而慌乱的脚步走进来,还未进殿就听到了越婈的呼痛声。 他脚下一个踉跄,眼中怒火中烧。 云婵端着水盆出来,被鲜血浸透的清水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君宸州脸色铁青:“怎么回事?” 云婵“砰”地一下跪在地上:“皇上,娘娘回来后本想歇息,但不知为何突然肚子疼见了红,太医来之后说是动了胎气需要催产。” “催产药娘娘已经服下了,如今产婆正在里边为娘娘接生。” 跟在后边赶来的贤妃等人也听到了这话,皇贵妃这胎一直养得格外仔细,是谁竟还敢对她下手,真不怕死了吗? 君宸州再也保持不住冷静,大步朝着产房走去。 杨海吓了一跳,想要阻拦他:“皇上,产房...” “滚开!” 产房内是浓浓的血腥味,烛火摇曳,女子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额上是细密的冷汗,粘腻的发丝贴在脸上,看起来格外脆弱无助。 产婆正掀着被子查看情况,嘴里念叨着:“娘娘再忍忍,宫口马上就开了,奴婢再去端碗参汤来。” 看见她的一瞬间,君宸州险些失控,他快步跑到床边,握住了女子冰凉的手。 “杳杳...” 越婈疼得牙齿都在打颤,听到这声呼唤顿时眼泪止不住地流:“皇上...” 她的声音格外委屈,身体不自觉地想要蜷缩起来:“我好疼...” 君宸州握紧了她的手,任由越婈死命掐着自己,他看到女子月白色的寝衣下是一滩鲜红的血,红得刺目。 怎么会这样?明明他们已经足够小心了,怎么还会出事? 这时魏朝端着参汤走进来:“娘娘先把参汤喝下,待会儿才会有力气生产。” 纵然越婈难受得不行,但还是强撑着起来喝汤,君宸州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不停地安抚着她。 他看向魏朝,压抑着情绪:“朕要皇贵妃平安。” 魏朝心头一跳,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万不得已之时,哪怕舍弃皇嗣也一定要保皇贵妃平安。 他沉声道:“微臣明白。” 越婈喝了参汤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身下的疼痛也越来越厉害,她感觉胸口中似有什么东西翻滚着格外难受,忍不住地想要吐。 “皇上...”越婈抓紧了他的胳膊,突然吐出了一口泛着黑色的血。 君宸州目眦欲裂:“杳杳!” 越婈反而觉得吐出了这口黑血,肚子里的绞痛好消散了一些。 魏朝脸色一变,连忙用手指沾了点血放在鼻下轻嗅着。 随即他拿了根银针:“娘娘,微臣为您施针止痛。” 他一边给越婈施针,一边感受着她的脉象,果不其然,越婈是中毒了。 产婆这时开口道:“皇上,娘娘要准备生产了,还请皇上移步...” 她声音都在抖,皇上在这儿她害怕得不行。 君宸州正想说要留下来陪越婈,就见越婈扯住了他的袖子:“皇上快出去吧...” “你在这儿反而让嬷嬷们束手束脚。” 君宸州犹豫了一瞬,他想陪着越婈,但也知道这些产婆会顾虑他在场,因此点了点头:“朕就在门外陪着你。” “嗯...” 从殿外出来,魏朝才道:“皇上,娘娘是中了毒才会见红。” “中毒?” 君宸州脸色骤变,声音中透着瘆人的寒意:“皇贵妃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来人,封锁太和殿,严查今日皇贵妃用过的所有东西!” 没人敢再耽误时间,裴慎立即带着人去查看太和殿,产房中越婈也在产婆的指导下开始放松身子生产。 殿外一时十分安静,跟着过来的嫔妃个个都垂着头不敢说话,唯有产房中隐隐传来越婈的呼痛声。 君宸州死死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他定定地看着产房紧闭着的木门,眼中透着疼惜和戾气。 一个时辰后,里边越婈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君宸州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冲进去,但被魏朝提醒:“娘娘难产,许是失了力气,皇上万不可刺激娘娘。” 君宸州深吸一口气:“杨海,去将库房中的千年人参取来。” 他没办法让越婈一个人在里边疼着,自己拿了参片进了产房。 “皇上...”女子呼吸微弱,汗水和鲜血染湿了她的寝衣,君宸州想要抱抱她,可他害怕动作稍微重一些就会让她疼。 “杳杳,含住参片,很快就好了...” 越婈将参片含在嘴中,千年人参的功效很是显著,本已脱力的身子好似又有了些力气。 君宸州守在床边,拿着丝绢帮她擦着面上的汗水。 天色破晓的那一刻,产房中终于传来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床上的女子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靠在他怀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毫无血色的唇瓣上满是她自己咬出来的印记,只有胸膛还在虚弱的起伏着。 “恭喜皇上,皇贵妃娘娘诞下了小皇子。” 产婆抱着孩子喜气洋洋,君宸州却怎么都扬不起嘴角。 他看着越婈苍白的小脸,让魏朝过来把脉。 “娘娘难产失血过多,再加上力竭才会昏睡,但性命无忧,还请皇上宽心。” “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魏朝犹豫片刻:“约莫要明日。” 第一百七十四章 赐死周氏 殿外,站了一夜的嫔妃们听到越婈平安生产,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君宸州就寒着脸走出来。 裴慎早已将太和殿查验了一遍,但不幸的人,一无所获。 “皇上恕罪,今日娘娘所用的餐食、茶点都并无异常,且太和殿中所有的人都已搜身查验,也没有发现不对劲。” 君宸州眉眼间尽是寒意:“这么说,皇贵妃是无缘无故见红的?” 裴慎立马跪下:“卑职不敢,只是...” “皇贵妃的衣物可曾检查了?” 魏朝站出来道:“回皇上的话,皇贵妃的吉服微臣早前已经检查过,上边并没有异常。” 云婵这时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道:“皇上,奴婢今日瞧着娘娘的吉服和从前皇后娘娘的吉服很是相似,不知其中可有问题?” 皇后素来和她们娘娘不睦,万一是她在动手。 杨海立即将那件吉服取了出来,云荷道:“从昨日娘娘回来后,这吉服就再无人动过。” 魏朝和其余太医都上前检查,但最终也没看出这吉服有什么异样。 “这吉服上边有一些香料,白檀、甘松、苏合香,都是名贵香料,可以安神静心,对孕妇并无伤害。” 魏朝沉思了一瞬,突然道:“皇上,苏合香对孕妇无害,但其中含了一味乌桕草,不知皇上可还记得曾经齐更衣所中的毒,美人暮?” “乌桕草无毒,但可以催熟美人暮的药效。” “可...可当初这药是李氏从宫外搜寻来的,不是都已经被销毁了吗?”安充仪显然也想起来了此事,当时越婈还是婕妤,李氏曾用这毒害过她。 君宸州怒不可遏:“去坤宁宫搜!” 坤宁宫自从皇后被废就一直空置着,工部的人正在重新翻修,等着封后大典之后越婈住进来。 坤宁宫中空荡荡的,裴慎很快搜了个底朝天,但依旧一无所获。 他烦躁地挠头,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从坤宁宫出来的时候,裴慎恰巧碰到君淑元进宫。 她听闻越婈顺利生产,一大早就进了宫,正坐着仪仗朝乾元殿去。 去乾元殿会经过坤宁宫,看见裴慎,君淑元便知他在查案,并未打扰。 裴慎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仪仗。 皇贵妃昨日乘坐的仪仗并未检查。 裴慎脑中灵光一闪,立马拉着魏朝去检查仪仗。 果不其然,仪仗的坐垫被美人暮浸透了。 魏朝胆战心惊地将那坐垫呈上:“皇上,这坐垫上有很重的毒药,娘娘本是孕妇,身体脆弱,又加上穿着有乌桕草的衣服,这才导致见红。” 嫔妃的仪仗都是由内务府负责,内务府的黄总管听到传召,吓得两股战战: “皇上饶命!奴才不知啊!” “本朝从未册立过皇贵妃,因此皇贵妃娘娘的仪仗是用的从前皇后娘娘的仪仗,娘娘怀孕,奴才还特意叫人加固过。” 而且便连前几任皇帝的后宫中也未曾有过皇贵妃,皇贵妃的吉服是内务府根据皇后从前的吉服改制的。 皇贵妃身份尊贵,吉服制作起来很是繁琐,没有一两个月都是做不完的。 但越婈怀着身孕,这个月量了身形,等两个月后做好时肚子又大了,很容易不合身。 若仅仅只是在原有的吉服上改制一下腰身,那便简单了许多,两三日就能完成。 听了黄总管的话,似乎一切就有了定论。 君宸州眼中裹挟着怒火,皇后,当真是好样的。 贤妃眼中也满是震惊,皇后人都被废了,竟然还想着害皇贵妃,这是命也不想要了吗? 她这般行径,甚至还可能会连累家人。 杨海悄悄觑了眼男人的脸色,只见他眉目间没有丝毫情绪,但是这种平静更让人感到无端的胆寒。 “传朕旨意,即刻前往五台山,赐死周氏。”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殿内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周远(皇后她爹)押入大理寺候审。” ---- 翌日。 秋日暖阳乍现,院子里的秋桂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天色亮起来时,越婈终于睁开了眼。 她怔然地望着屋梁,许久未能回过神来。 君宸州一直守在她身边,听到动静急忙掀开帘子:“杳杳?” “你醒了。” 越婈有些乏力地动了动身子,身下还有些疼,但是身上清爽了许多,没有那股呛人的血腥味。 “皇上...”越婈想坐起来,君宸州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在她身后垫了几个软枕。 越婈攥着锦被,声音有些沙哑:“孩子呢?” 君宸州摸了摸她的脸颊:“杳杳放心,孩子好好的,是个小皇子,他还在睡着。” 见越婈心急想要见孩子,君宸州也不管他醒没醒,让乳娘赶紧将人抱来。 小皇子被裹在襁褓中,白白嫩嫩的一小团,在睡梦中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越婈摸了摸他软软的小脸,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我能抱抱他吗?”越婈话刚出口就摇了摇头,“算了,我手上没力气,万一摔着他怎么办?” “不碍事的。”君宸州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怀中,自己托着她的手将小皇子抱在怀中。 越婈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但她到底刚醒来精神不济,只抱了一小会儿就让乳娘带他下去好好休息。 “饿了吗?朕让人把粥熬着的,等你醒了就可以喝。” 越婈点了点头,等宫人将粥端进来,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 等她喝完,君宸州帮她擦了擦嘴角,越婈这才问道:“臣妾早产,可是有人在害臣妾?” 她明明一切都很谨慎,都平平安安到八个月了,怎么突然就见红。 “是周氏。” “周氏?”越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先皇后。 “她在仪仗和吉服上下了毒,内务府的人偷懒,没有赶制新的仪仗和朝服,这才中计。” “朕已下旨赐死她,周家褫夺爵位,流放千里。” 君宸州说得轻描淡写,但他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捻着扳指。 差点害了越婈,她休想死得那般轻松。 第一百七十五章 布防 五台山乃皇家静修的寺庙。 不同于梵音寺,梵音寺香火旺盛,寺院宏伟,而五台山说是寺庙,其实都是些犯了错的皇亲国戚终老的地方。 五台山靠近皇陵,寺院不对外供奉香火,里边如同冷宫一般萧条。 周氏被流放至此,终生都没有再回去的机会了。 破败的一处庭院中,周氏蜷缩在屋子里,木门被风吹得哐哐响,女人身上的棉被打了数个补丁,床脚甚至还沾染了泥土,看起来格外萧瑟。 周氏躺在床上,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从未在这么破烂的地方待过。 更别提每日还要洗衣劈柴,抄写经文为皇贵妃祈福。 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啐了一口。 那个贱人也配用她抄写的经文,也不怕折寿。 不过很快,周氏的眼睛的亮了起来。 算算日子,宫里应该也要有消息了,她把曾经偷偷在李氏那里藏起来的美人暮都用在了皇后的仪仗上。 只要越婈用了,就休想保住那个孩子。 周氏想到这里才觉得胸口舒畅了些,凭什么她在这里受苦,越婈却能在宫中享福。 日上三竿,外边传来住持的声音,周氏打了个颤,这才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这里的住持是一个很凶的尼姑,来了没几天她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也不敢拿乔。 等到周氏穿好衣服,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却被人大力踹了开来。 周氏睁着浑浊的眼睛,逆着光看过去,许久才分辨出是谁。 “小福子?” 小福子微微抬手一挥,身后几个小太监就上前钳制住了周氏。 “你干什么?”周氏面露阴狠,“别以为你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就可以对本宫不敬!” 小福子笑道:“还以为自己是皇后娘娘呢?” “皇上下旨,周氏心肠歹毒,谋害皇贵妃和皇嗣,即日起从玉牒除名,贬为庶人。” 皇后瞪大了眼睛,连被压着跪在地上也没有了反应。 玉牒除名? 此前君宸州是以她愿为大熙祈福,自请出宫为由废了她,虽然被废,但依旧给她留了一丝体面。 后人提起她也知她是先皇后,为国祈福的先皇后。 但是被玉牒除名,就意味着日后皇家族谱中再无这个人。 在旁人眼中,自己已经是个一无所有的庶人了,再过些年就会彻底忘记她这个皇后。 “不可能!”周氏开始挣扎,“皇上怎么可能这样对我?!” “是不是...”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憔悴的面上立即有了一丝兴奋。 小福子冷哼着打断她:“皇贵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娘娘和三皇子都平安。” 周氏的表情有些龟裂,她咬着牙听小福子道:“周氏谋害皇贵妃,皇上吩咐,既然你喜欢那美人暮,那就自己好好感受下吧。” “什...什么意思?”周氏有些心慌了。 几个小太监走上前钳制住了她的双手,小福子亲自端了一个大茶壶过来,捏着她的下巴就往里面灌。 “唔唔!” 淡黄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流下,周氏本就皱巴巴的衣服更是变得一片狼藉。 许久,周氏才捂着胸口伏在地上剧烈咳嗽着。 她徒劳地想要将口中的东西吐出来,但药汁入腹,她已经感受到腹中开始微微地绞痛。 小福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皇上特意让人熬了这满满一壶药,药效很足,听说喝下去五脏六腑都是慢慢腐烂,活活将人折磨死。” 周氏听得脸色一片苍白,腹中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更是昭示着小福子的话不假。 小福子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带着人离去。 周氏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血液顺着嘴角流出,她受不住地用指甲在地上刮,留下一道道带着血的痕迹。 木门被关上,外边一片寂静,偌大的寺院中似乎只有周氏不住的呼痛声。 ---- 交泰殿。 今日早朝的氛围十分凝重,昨日半夜塞外传来急报,遥城的粮仓被偷袭,十余处粮仓连续几日被烧,如今就剩下一半的粮食了。 除此之外,遥城附近巡守的数个关卡被偷袭,士兵有所伤亡。 遥城曾经是熙国和北狄的边关郡县,北狄已灭,但是北方那一带依旧有不少游牧民族组成的部落,时不时地来骚扰边境。 与北狄齐名的北戎如今一家独大,更是吸收了不少从北狄流落过去的人。 他们从来都是小打小闹,但火烧粮仓事态就陡然严重起来。 朝堂上,不少臣子站出来道:“皇上,北方一带百姓常年受游牧部落的骚扰,北方草原辽阔,依臣之间,正好趁这个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少人开始附和,北方草原很大,物资丰富,若是成心要打,刚好趁如今其他地方没有战事,可以全力打下北方。 但也有不少人持反对态度:“北方部落甚多,且那边天气严酷,并不适合我们中原的兵力做持久战。” “黄大人这般畏首畏尾,难不成就任由他们不断骚扰百姓?” 睿王站在下方,却不想君宸州突然点了他:“睿王以为如何?” 睿王垂下眼睑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微臣认为若是将北方彻底收入囊中,往后我们的马匹粮草都将不愁,既然北戎先行动手,臣认为我们占理,刚好趁此机会一举拿下。” 君宸州坐在上首,让人看不清神色,只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北戎能数日里连烧几处粮仓,可见他们似乎对遥城的布防有所了解。” 谢清崖皱起眉头:“可是有人泄露了布防?” 他锐利的目光一下子射向肃国公和顾如璋。 肃国公不卑不亢地道:“遥城的部署唯有臣和犬子知晓,绝无可能。” “既然北戎对布防所有了解,咱们多派些人去便是。” 朝中吵吵闹闹未有决策,君宸州似是懒得听他们争吵,下令散了朝。 随后的几日,不断有遥城收到攻击的消息传来,群臣激愤,朝中主战的声音越来越大。 最后,君宸州下令肃国公带人即刻增援遥城。 且这次所带的兵力是上次攻打北狄的两倍不止,为的就是担心北戎掌控了边关布防,只能用兵力压制。 第一百七十六章 满月宴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越婈生孩子时难产,太医建议最好多休养些时日,因此这一个月内她几乎整日都是在床上躺着发霉。 今日是小皇子满月,君宸州在太和殿设宴。 越婈本是不想这么大操大办的,但是拗不过那男人,最后还是松了口,把事情都丢给他去办。 午间灿烂的日光透过窗楹照进来,越婈休养得很好,原本苍白的小脸也回了几分血色,瘦削的身子也因为这段时间的各种补品稍稍圆润了一些。 正喝着药膳,外间就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越婈连忙将药膳放在一旁,自己缩到被子里装睡。 君宸州走进来时还瞧见她又往被子里钻了几分。 他走上前坐在了床沿,用有些冰冷的手指碰了碰女子的脸颊。 越婈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闭着眼埋怨他:“皇上还来干什么?” 君宸州轻声笑着,等手暖和了些才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还在生气呢?” 越婈撇开头:“满月宴都不让我去,还敢问我生不生气?” 君宸州总是太过小心翼翼了,太医说要卧床一个半月,他就天天算着日子,少一日都不让她起来。 连今晚小皇子满月宴都不让她出席。 “太医的话你不放在心上,但朕得记着。”君宸州拂开她散落的碎发,低头亲了亲她,“只是去露个面,很快朕就让奶娘将他抱回来。” “那我也去露个面不行吗?”越婈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不行。” 君宸州想也不想就反驳了她,他眼神暗了暗,里边的情绪说不出的复杂。 最终也只是轻声道:“朕保证,很快就送他回来,你就在殿中好好待着,不准出去。” 越婈推开他,气闷地翻了个身背对他。 这时,乳娘将小皇子抱了进来。 “皇上,娘娘,小皇子已经喝了奶,娘娘可要抱抱他?” 越婈这才坐起身将他接过来。 这些日子每日小皇子喝了奶都是和她一起午睡,闻到自己母亲身上的熟悉的味道,小皇子咿咿呀呀地挥着小手,想去抓她的头发。 越婈拿着一个小波浪鼓逗他,君宸州在旁边看着,时不时伸手戳一下小孩子软软的脸颊。 玩了一小会儿,小皇子就困了,抱着越婈的手指睡了过去。 “皇上可想好了名字?” 皇家的子嗣一般不会太早赐名,赐名是大事,得千挑万选才行。 而且孩子小,通常都怕小孩子压不住福气,反倒成了坏事。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在周岁的时候才赐名。 君宸州微微颔首:“朕已经想了几个,杳杳可有想法?” 越婈摇头:“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臣妾能想到什么好名字?” 她那半吊子的水平,还是别丢人了。 君宸州握住她的手腕,在她手心缓缓写下三个字。 “君御珩。” “御极天下,美玉无瑕,朕想把世上最好的,都给我们的孩子。” 越婈眨了眨眼,犹豫道:“这个字,会不会太重了...” “怎么会?”男人搂住她,“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值得最好的一切。” 若是越婈没有皇子,恐怕君宸州还要费一番心思。但是如今他们有了皇子,他会将朝中一切不好的东西都清理干净,让他们的孩子顺顺利利地接过他的位置。 说他无情也好,自私也罢,他只想把那个位置给他们的孩子。 唯有这样,等到他百年之后,才会有人继续照顾越婈,不让她吃一点苦。 “既然皇上都决定了,那臣妾给他起个小名?” 越婈靠在他怀中想了想,视线透过窗楹看向逐渐黑下来的天色,盈盈满月若隐若现。 “就叫阿满吧。” 希望他的人生如同满月般圆满。 君宸州在寝宫中陪了越婈很久,直到晚上前边宫宴即将开始才让人将小皇子抱走。 “乖,今夜待在殿中不准出去,朕很快就回来。” 越婈恹恹地应了声,他都这样说了,乾元殿的宫人必得一直盯着她,不准她动弹。 等到他将阿满抱走,偌大的乾元殿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越婈草草用了些膳食,洗漱出来就靠在窗边的软榻上。 她都最喜欢这个位置,可以看到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晚上还可以赏月看星星。 太和殿离这里并不远,可是今夜越婈却觉得外边十分的安静。 静到一丁点声音都听不见。 她抱着被褥,时不时地就伸长脖子往门外看去。 越婈好似发现有什么异常了。 乾元殿的大门紧闭着。 但是往日,除了夜晚,乾元殿从来不会闭门。 “云荷。” 越婈掀开被子起身,直直朝外边走去。 “娘娘,怎么了?”云荷一直守在殿外,听到动静急忙推门进来。 越婈抓住她的胳膊:“你快去太和殿看看。” 云荷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拔腿就往外跑去,却在殿门处被禁军挡了回去。 越婈这才发现,今夜驻守在殿外的根本不是寻常的侍卫,而是禁军。 她的心猛地提起,抓住其中一人就问:“发生了何事?” 那名禁军低下头不敢看她,但还是一步不让地挡在门槛外:“娘娘请回,皇上有旨,娘娘不得踏出乾元殿。” 不论越婈怎么问,那几个禁军都是低着头不吭声,但就是不让她走出去。 回到寝殿中,越婈心事重重,直觉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刻钟之后,越婈看见杨海步履匆匆地回来,怀中还抱着小皇子。 “皇上呢?”越婈抓住他,“到底发生何事了?” 杨海声音有些急:“皇上还在太和殿...” “睿王他反了!” 越婈抱着小皇子的手差点一松,难怪君宸州今日一直叮嘱自己不要出去,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早就在设局了? 杨海额上有些碎汗:“娘娘不必担忧...” “怎么能不担忧?”越婈眼底满是不安,紧蹙的黛眉久久未能舒展,纵然君宸州再有把握,可是刀剑无眼,她怎么能够不担心? 越婈感到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般难受,撑在桌上的手无意间碰到了一旁的小刀。 她垂下眼看着泛着白光的刀刃,将它紧紧握在了手中。 第一百七十七章 而他,死在了失去她的第五年 夜风萧瑟,树影婆娑。 早已宵禁的京城中响起一阵阵训练有素的马蹄声,睿王一身盔甲,气势凛凛,坐在马背上直逼皇城。 偌大的太和殿中此时却并非歌舞升平,空荡荡的殿宇中,唯有君宸州一人坐在龙椅上。 睿王踏进殿门的一瞬便明白了,什么满月宴,统统都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他的这位皇兄自小就会玩弄人心,恐怕他早已知晓自己的心思,特意布下此局,想来个瓮中捉鳖。 睿王心中起了一丝忐忑,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事已至此,唯有拼死一搏。 “皇兄好雅兴。”睿王抽出身侧的佩剑,锋利的刀刃在烛光下泛着银白的光,“怎么不见臣弟的小外甥?” 君宸州垂着眉眼,把玩着手中的酒盏,闻言轻轻一笑:“六弟还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睿王嘴角勾起嘲讽的意味:“皇兄这皇位坐得够久了,也该和弟弟换一换了。” “自小我就事事隐忍,韬光养晦,生怕哪里太过出挑让你忌惮。” “可我如今不想再忍了。” 睿王严重闪过复杂的情绪,就因为他比君宸州小上五岁,等他开始出入朝堂的时候,君宸州的太子之位早已坐稳,先帝也是苟延残喘,文武百官都拥立太子登基,就连曾经能和他一争高下的慎王一派也被打压得毫无喘息之地。 等到君宸州登基后,手段更是雷厉风行,将世家权利也牢牢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旁人都以为睿王兄友弟恭,醉心山水游乐,可谁又知他心中的抱负? 他的才能并不输于任何人,可他不敢显露,他害怕在自己还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就被君宸州察觉,害怕自己落得慎王端王一样的下场。 可他又很不甘心。 不过就是因为他比自己早生几年罢了。 君宸州缓缓站起来,他神色如常:“不想忍?所以六弟想反?” “反?”睿王放声大笑,“皇兄今日死在这儿,这皇位还能属于谁?” “是我那还在牙牙学语的几个小外甥,还是早已被你折磨得不成样的慎王?” “百姓不会管谁篡了谁的位,他们只知道明日天色一亮,这天下就易主了。” “六弟当真好谋略。” 君宸州视线扫过他身后穿着银色盔甲的人:“若是朕没猜错,六弟年年往返南面,就是为了养着这些人。” 睿王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臣弟韬光养晦了数年,臣弟的兵不见得输于你。” “更何况,皇城如今还有兵吗?” 君宸州恍然大悟般:“原来遥城一事,也是六弟在暗中操控。” 不仅如此,他的这位好弟弟还利用了自小疼爱他的太后。 太后出宫前几日,睿王频繁出入寿康宫,那些流言蜚语便是通过睿王的口让太后起了疑心。 若是太后当真借此责罚了越婈,甚至害了他们的孩子,他定然会迁怒太后。 后宫乱成一团,自己分身乏术,作为他最信任的弟弟,恐怕朝堂中不少事情都会交给他去做。 甚至周氏在宫中动手,也不乏他的助力。 君宸州将这些缓缓道来,睿王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本是想利用太后和周氏除掉皇贵妃,皇贵妃若是出事,君宸州定然心神不宁,无心朝政。 事情过程中虽然有些差池,但好歹最终结果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六弟,你太天真了。” 睿王眼中的笑意消散了些许,转瞬就见上首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笑了:“顾如璋的世子妃是你的人,你认为利用美色就能迷惑他,甚至利用他和淑元自小的情意,挑拨朕与肃国公府的关系。” “可是你忘了,肃国公父子为国征战数十年,儿女私情也断断不可能动摇他们的心。” 睿王脸色逐渐变得阴沉,握着剑柄的手指慢慢收紧。 下一刻,他就看见顾如璋从一旁走了出来。 “启禀皇上,潜入遥城的北戎人早已伏诛,是否趁机打下北戎,但凭皇上吩咐。” 睿王脚步踉跄一下:“布防图是假的?” 顾如璋长身玉立,站在上首俯视着他:“半真半假。” “粮仓的位置是真的,但是里边的东西早已转移。” “城门的部守是真的,但附近早有人埋伏,但凡有人敢犯,那就是瓮中捉鳖,一个不留。” 睿王心跳如鼓:“亏我还以为你真是个情种,柳莺和你相识十年,竟然还骗不过你!” 提到这个名字,顾如璋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伤痛。 纵然他的感情如何,但肃国公一脉的名声,边关的安稳,永远都不能动摇。 睿王此时已经濒临崩溃,布防图是假的,那所谓的增兵前往遥城自然也是假的。 皇城中不知有多少人埋伏在暗处。 他死死咬牙,就算如此,他也不会束手就擒。 睿王一声令下,他带来的人猛地拔刀上前。 四周倏然响起整齐沉重的脚步声,无数佩着刀剑的禁军从暗夜中涌出,而睿王留在宫外的一群人,早已被控制住。 睿王脸色惨白,握着刀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咬着牙对着君宸州出招。 寒光迸现,君宸州拿着玄铁剑挡住了这一击。 他眼疾手快地打在了睿王的胳膊上,用力一掰就让他泄了力。 裴慎迅速带人来钳制住了睿王。 君宸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恍然想起上辈子,两人最后见面的场景也是如此。 前世的他失去越婈后,人生再无半点喜乐。 他没有皇子,在越婈离开后他只能用繁重的朝政麻痹自己。 这个位置,他坐得孤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偌大的乾元殿只有一堆又一堆的奏折与他相伴。 漫长得仿佛每一日都看不见尽头。 他也并非没想过将这个位置传给睿王,两人一母同胞,自小感情甚笃。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弟弟早就对他心怀怨言,早就计划着抢夺皇位。 睿王逼宫之时,他虽险胜,但到底不如现在这般轻松。 平定了睿王谋反后,他从宗室过继了一个男孩为储君,只想尽快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交予。 而他,死在了失去她的第五年。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讨厌你了 这一夜的皇城,血流如水,太和殿前的血腥味久久不能散去。 看着睿王癫狂的模样,君宸州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早已冷硬得不像样。 “囚禁睿王府,终身不得出。” 从这一刻起,他的母亲、兄弟,都彻底离他而去了。 顾如璋走到他身侧道:“启禀皇上,家父传来信,遥城一切安好。” 君宸州冷漠的视线望着无垠的黑夜,许久才听他道:“让肃国公带兵,彻底打下北方的草原。” 所有的部落,所有的城池,都要臣服于熙国。 乾元殿。 越婈一夜无眠,纵然杨海再三告诉她不会有事,可她还是难以安定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越婈浑身都变得僵硬,她才听到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越婈握紧了手中的小刀,却在见到来人时,小刀“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君宸州还没站稳,就突然一个人影冲过来,扑到了他怀中。 他下意识地抱住女子柔软的身躯,大掌抚着她的发顶:“没事了...我回来了...” 越婈呜呜地哭了起来:“你又骗我...” 君宸州有些着急,连忙弯下腰和她对视着:“这次真的不是朕故意骗你,你刚生产,太医说你身子还没恢复好不能劳累,朕怕你担心。” “而且今夜外边不太平,若是你出去了,刀剑无眼,朕怕你受伤...” 越婈眼眶微微发热,她吸了吸鼻子,抬手就捶了他一下:“反正都怪你呜呜...” “都怪我,怪我。”君宸州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却看到她手指尖冒着血珠。 他一把抓住了女子纤细的手腕,眼神陡然变得焦急:“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越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手指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在渗血,应该是刚才不小心被那小刀划到了。 “不碍事的...”她都没什么感觉。 君宸州不容置疑地将她带到榻边坐下,一言不发地给她上了药,拿着帕子缠起来。 越婈弯了弯手指头,被他包扎得圆鼓鼓的,很是滑稽。 做好这一切,君宸州低头瞧见她那双清澈水润的杏眸中透着淡淡的疲倦,可见她是硬撑着等了一整晚都没休息。 他摸了摸女子的脸颊,正想说话越婈就又抱住了他。 “乖,不害怕了,都结束了。”他抚着女子的后背,絮絮叨叨地给她说着刚才的事情,“睿王早就有心谋逆,朕也是趁此机会想要激他一番,让他按捺不住动手,才好将他的势力一网打尽。” “所以满月宴也只是个幌子?” “自然,朕怎么可能用我们的孩子去冒险,只是带他去太和殿走了一转就让杨海带他回来了。” 越婈放松了一些,靠在他怀中:“他在偏殿睡着了,还好没吓到他。” 精神放松下来,越婈也逐渐感到困倦。 可她不想放开男人,就这样窝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等越婈再次醒来,都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刚下床就看见君宸州端着热水走进来。 “皇上?” “醒了?”君宸州上前抱起她,“都睡一整天了,朕给你打了热水,先去洗漱。” 越婈在他怀中扭了扭:“我想沐浴...” 都好几日没有沐浴了,她难受死了。 君宸州本想拒绝,她这才出月子,天气冷了要是受寒怎么办。 但越婈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最终拒绝的话还是没说出口:“动作快些。” 宫人将热水端进来,用两盏屏风将浴桶牢牢挡住,窗户都关得死死的,生怕漏了一点风进来。 越婈放松地靠在浴桶中,云荷帮她梳洗着乌发,不由得感叹:“娘娘这些日子养得极好,看起来比之前气色好多了。” “是吗?”越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透过雾气看向菱花镜,白皙的小脸泛着丝丝潮红,粉嫩可人。 她伏在浴桶边缘,任由云荷帮她绞着头发,直到水都快凉了才恋恋不舍地出来。 刚穿好衣裳,君宸州就抱着她坐在榻边。 软榻旁已经放着好几个炭盆,弄得越婈身上都有些发热。 “臣妾哪有这么脆弱?”越婈哭笑不得,顺势坐在了男人腿上。 她背对着男人倚在他怀中,君宸州一手勾着她的腰肢,一手接过布帛帮她擦拭着还有些湿润的发丝。 “太医说了,不能受寒,免得日后落下病根。” 享受着男人的伺候,越婈小脸在他颈间蹭了蹭,乖顺极了。 君宸州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可是下一瞬,他的便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越婈微微侧过身,顺着他的脖颈毫无章法地吻着。 香甜的气息萦绕在他四周,君宸州手中拿着的布帛不知何时掉落在了榻上。 越婈双手撑着他的肩膀,跨坐在了他腿上,主动地亲吻着他的鼻尖,脸颊。 软软的樱唇顺着面颊缓缓向下,君宸州本能地微微抬起下颌,倏然感到唇瓣上一丝刺痛。 紧随着就是一股酥麻混着躁动窜遍全身。 越婈在他微凉的薄唇上轻轻一咬,然后伸出舌尖舔了舔。 君宸州立掐着她的腰将人带起来几分。 “不准撩拨朕。”他面无表情地警告。 越婈眨了眨水汪汪的美眸,昏黄的烛光下,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泛着撩人的光泽。 她伸出一双藕臂搂住男人的脖子:“臣妾想让您高兴...” 不等君宸州说话,越婈又道:“皇上知道昨夜,臣妾一个人在这乾元殿中,在想什么吗?” 君宸州微微摇头。 越婈眼中很是认真:“我在想,你要是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我总以为这次回宫完全是因为受你胁迫,是因为逃不掉,我对你只有无奈和迫不得已。” “可是那一刻我才清晰地知道,我不想你出事的。” “君宸州。”越婈念着他的名字,靠近了他,“我不讨厌你了。” “我们以后好好……” 话音未落,女子的声音就乍然消散在了唇齿交缠间......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起死好了 城郊的一处庄子中,四面都是肃国公府私兵把守着,围得连一只苍蝇都难以飞出去。 顾如璋下了马,站在门外看了眼士兵:“都退下吧,以后这里不需要你们再守着。” “是。” 等到四周的守卫散去后,顾如璋将马鞭丢给了随行的小厮:“你也回府去,告诉母亲我今夜不回去。” 小厮有些犹豫地看了眼从外边锁住的大门:“世子,里边...” 顾如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并未开口,小厮连忙把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世子这几年性情是愈发莫测,也就唯有世子妃在的时候好一些,可惜... 没敢继续待下去,小厮也离开了庄子,偌大的山庄中如今空空荡荡的,仿佛就只有他一人。 顾如璋打开锁走了进去。 这座山庄虽大,但是只有一进院,其余的地方都是些草木,伺候的下人也被他遣散了,耳边唯有呼啸的风声。 顾如璋走到主院的厢房前,脚步微顿,在外边站了许久才打开门。 屋内静悄悄的,柳莺一袭素色衣衫倚在榻边看着书,听到动静也丝毫没有惊慌。 “世子怎么来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就像那无数个两人相伴的日子里,她也总是用这样柔柔的声音与他相谈甚欢。 顾如璋的视线凝在她依旧淡漠的面颊上,似乎从初识开始,她便永远是这副模样。 清冷的面容含着淡淡的笑意,可那笑意却永远达不到眼底。 彼时他以为是因为自小的经历,所以她总是这样一副温柔却生人勿近的模样。 可后来他才知道,是因为她从未爱过他。 他十岁那年随父去了遥城,驻守边关。 在那里他遇见比他大两岁的柳莺。 柳莺的父亲曾经是遥城的士兵,但是在战争中不幸离世。 她家中唯有一个病重的母亲和一个年幼的妹妹。 那时他随着副将在城中巡视,恰好看见柳莺和一个卖包子的摊主争吵。 询问后才知,柳莺在此处帮着做工,但是那摊主却贪了她的工钱不愿给她,柳莺瞪着这笔钱维持家里的生计,登时就和他在大街上吵了起来。 他看着那个长得瘦瘦小小的姑娘,瘦削的脊骨却挺得笔直,丝毫不惧旁人的压迫。 最终是顾如璋帮她要回了工钱。 他也不知为何起了恻隐之心,可能因为遥城就是他半个家,他有责任守护这里。 后来他和柳莺又偶遇了几次,关系逐渐亲近起来。 年少时的情窦初开,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与她在一起,哪怕违抗父母的命令,他也不在乎。 从遥城回到京中,柳莺在他的祈求下答应了随他进京。 父母依旧不答应两人的亲事,柳莺也是个硬气的人,一声不吭地收拾行李要回遥城。 顾如璋连夜追上了她,最终两人一同居住在了这处山庄中。 闹了一年,父母终于松了口,答应了两人成亲。 成亲当日,他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但第二天,一封父亲放在他桌上的信,彻底击碎了他的美梦。 顾如璋缓步走进来,柳莺放下手中的书册,悠悠地坐在榻上睨了他一眼: “世子今日来是做什么?要亲自把我交出去?” 顾如璋苦笑一声:“我怎么舍得把你交出去。” 柳莺眼神一颤,随即若无其事地笑笑:“世子不会还在痴心妄想,与我琴瑟静好,白首到老吧?” 她站起身,素白的衣衫包裹着瘦削的身躯,可她依旧站得笔直,丝毫也不怵。 “世子不是已经知道我是睿王的人了吗?” 柳莺如今也没了任何负担:“我在遥城根本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我的父亲是曾经的北狄王室中人,而我的母亲是扬州女子,被他们掳去了草原。” “后来母亲带着我逃了出来,可她死在了半路,我凭着中原人的样貌进了遥城,在那里安顿下来。” 柳莺望着窗外的日光,笑得淡漠:“是睿王帮我安葬了母亲,帮我做了假的户籍和路引,让我能够安住在遥城。” “所以我欠他的。” 顾如璋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痛,忍不住上前从身后拥住她:“你可以早些告诉我的。” 告诉他,她就不会受制于睿王,但凡他早一点知道,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柳莺背对着她,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她不能理解,为什么顾如璋不把她直接交出去,而是把她囚禁在这座山庄里。 看着她的侧颜,顾如璋问道:“你后悔过吗?” “谈不上后不后悔,既然走了这条路,我就知道不能回头。”柳莺笑了笑,“既然不能回头,又何必设想一些虚无的未来,徒增烦恼。” 柳莺忽略了心中的苦涩,声音镇定自若:“皇上清除睿王一党,必然是不会留我性命的,世子将我交出去吧。” “我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任何人,我讨厌这世上所有过得比我好的人。”柳莺回过身,抚着他憔悴的脸颊,“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根本不值得喜欢。” “就算你要私下放我走,一辈子穷困潦倒东躲西藏,我也不愿意。” 顾如璋没有说话,他抱住她,埋首在女子肩头,没有说话。 其实她说得很对,皇上早已让他将柳莺押送去大理寺,事关政权,皇上不会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可他舍不得。 “莺莺。”顾如璋抱了她良久,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如同石子投入湖面泛起了一丝涟漪,很快就消散不见了。 “那我们一起死好了。” “来世再做夫妻。” 在柳莺震惊的目光下,顾如璋却绽放了连日来唯一的笑容。 山庄起了一场大火,火势蔓延得极快,又因为那地方太过偏僻,等一直不放心留在山下的小厮发现时,已经根本救不了了。 肃国公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当场晕了过去,便连肃国公那样的硬汉也煞白了脸。 消息传到宫中,君宸州正与谢清崖在商议事情,谢清崖倒是沉默了片刻。 他莫名地扯了扯嘴角:“他倒是个情种。” 他与顾如璋关系说不上好坏。 两人幼时同在上书房读书,肃国公对顾如璋要求很严,他总是面无表情,独来独往,谢清崖还曾发现他后背上有许多鞭伤。有段时间还听闻肃国公和他夫人闹和离,不过人家的家事,谢清崖并未多打听。 后来纵然因为淑元他也会吃醋,但顾如璋早早去了边关,便断了联系。 他戎马十数载,却这样去了,难免让人唏嘘。 第一百八十章 衣服好小 君淑元最近进宫的频率有些高,经常在蒹葭阁一待就是一下午。 越婈出了月子后就搬了回来,两人逗弄了一会儿小皇子,午间的时候就让奶娘将他抱下去休息了。 “你最近是怎么了?和谢大人吵架了?”越婈靠在榻上和她说话。 桌上摆着一副棋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下着棋,君淑元颇有些心不在焉,输了好几次。 “没吵架,就是最近总觉得不舒坦。” 越婈抬眸看了她一眼,试探地问道:“因为顾世子?” 君淑元拿着棋子的手顿了顿,她摇摇头又点点头:“也不全是,前几日我和谢清崖去了肃国公府吊唁,虽然我如今不喜欢他了,但人死了心里也难免感概。” “不过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心里闷闷的,待在府里就想和他吵。” 君淑元说着说着感到一阵反胃,连忙喝了几口茶压一压。 越婈好奇地打量着她,既然不是因为顾如璋,两人感情又一直不错,那是什么惹得她心烦? 突然她脑海中一阵光闪过:“你不会是...” “怎么了?”君淑元疑惑地道。 越婈没回答她,叫来小松子让他去请太医来。 她走到君淑元身边道:“万一阿满要有个堂弟或者堂妹了呢?” 君淑元瞪大了眼睛,似乎从没想到这一遭。 虽然她平时天天叫着想要小孩,但是德太妃不在京中,身边的丫鬟都是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家,也没人想到这一茬。 等到太医来诊脉后,君淑元兴奋地立即蹦起来:“我真有孩子了?” “那还能有假?”越婈笑了。 君淑元风风火火地就出了宫,越婈对她这毛毛躁躁的性子早就习惯了,只能吩咐几个人去护送她出宫。 送走君淑元,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君宸州下午的时候就派人来说了,他事情忙,让她自己先用膳。 越婈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些就去梳洗,换上了一套舒适的寝衣。 乳娘将小皇子送了来,越婈将他放在榻上,兴致勃勃地逗他玩。 云荷做了很多小玩具给他,小皇子如今连爬都爬不稳,咿咿呀呀地伸手去够小玩具,看得满宫的人都笑呵呵的。 玩了一会儿,越婈觉得身上突然有些湿湿的,她低头看了眼,发现自己胸前的布料不知为何打湿了。 云荷也看到了,将小皇子交给云婵,自己扶着越婈去了屏风后。 “娘娘可是涨奶了?” 越婈脸色一红,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服,别扭道:“好像是...” “而且感觉这件衣服好小哦...” “小了?”云荷上下看了看,“这不是尚服局才送来的吗,应该是按着娘娘的尺寸做的,怎么会小?” 话音刚落她就顿了顿,然后小声道:“会不会是...” 她瞟了一眼越婈鼓鼓的胸前。 越婈又脸红了:“不准看。” 云荷忍住笑:“奴婢问过乳娘,这是正常的,娘娘刚生产又没有亲自喂养小皇子,难免出现这种情况,过段时间就好了。” “娘娘若是难受,奴婢待会儿去找魏太医,让他想想法子。” 越婈尴尬地换了身寝衣,将那湿漉漉的衣服丢在一旁:“你说,我要是亲自给阿满喂奶是不是就好点了?” 云荷也不懂这些:“那...娘娘要不试试?” 恰好这个时辰也是小皇子吃东西的时候。 说试就试,云荷让乳娘把小皇子抱进来,越婈第一次喂奶,动作还有些羞怯和生疏。 她只试了一下,就觉得有些疼。 小孩子控制不住力道,弄得她更难受了。 乳娘见状忙道:“娘娘,还是奴婢来吧。” 宫里的娘娘都身娇体贵的,这养小孩又累又麻烦,哪里是她们受得住的,不然还配这么多个乳娘干嘛。 越婈也不强求了,还是等魏朝给她开副药算了。 她穿好寝衣,刚掀开珠帘走出来,就看见君宸州大步进了寝殿。 越婈急忙扯了扯衣摆,新做的几件衣服都是一个码子的,总觉得别扭得很。 “怎么了?”君宸州一来便见她脸色红红的,像是发烧了一样。 他蹙起剑眉,抬手碰了碰她的额头,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越婈摇头,但君宸州不放心,执意说请太医来看。 “真的不用了...”拗不过他,越婈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轻声解释了一遍。 君宸州的表情由尴尬逐渐变得幽深,锐利的视线扫过了她的胸口。 突然间,他双手掐住她的腰肢,将人抱起来放在了桌上。 越婈急忙搂住他的脖子,人坐在桌上却依旧比他低了点,她微微仰头看他:“皇上干嘛呀?” 男人双手撑在她两侧,笑得痞气:“杳杳何必等太医呢?” 越婈没明白他的意思,可君宸州已经动手缓缓褪下了她的寝衣,圆润的香肩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他呼吸间的热气洒在了女子敏感的脖颈间,越婈抱住了他的脑袋,听他沙哑着嗓音道: “朕来帮你就好了...” ...... 这是时隔数月,越婈第一次承欢。 她躺在冰凉的紫檀木桌案上,嗓子都哑了,浑身泛着暧昧的粉色。 君宸州将她抱起来往浴房走去,怜爱地亲吻着她,还不忘继续逗弄她: “有没有舒服一点?” “你烦死了!”越婈烦躁地掐了他一下,将自己整个人浸在了温热的流水中,闭上眼不想看他。 君宸州无奈地笑笑,还是别第一次就把人惹毛了。 他走了出去,去偏殿沐浴。 等到越婈沐浴完出来,君宸州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床榻上。 他歪着头打量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这衣服如今倒是合身了。” 越婈顿时又可耻地脸红了。 她随手拿起一个软枕就砸在了他身上。 第一百八十一章 立后 被他这么一闹,越婈浑身乏力地靠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恹恹地闭上了眸子。 “困了?” 君宸州亲了亲她,低声细语地道:“先别睡,朕还有东西给你看。” 越婈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扭着身子想要翻身,把脑袋都埋在了被褥中。 只听得男人轻笑了一声,接着她就被君宸州掐着腰肢抱在了怀中,整个人都伏在了他的胸膛上。 “皇上还要干什么?”越婈觉得他还要折腾自己,气急地在他胸口咬了一下。 男人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在她的娇臀上落下一掌:“杳杳可别玩火。” 越婈陡然清醒了,臀上传来一阵带着莫名感受的疼痛,让她一下子耳尖泛起了红。 他怎么能打她屁股?! 越婈委屈巴巴地抬眸看他,君宸州手掌捏了捏她的臀肉,喉间动了动:“再不老实,朕就把你摁在床上打。” 越婈气得不行,想咬他又怕刺激了他的兽性,最后遭殃的还是自己。 见她把自己憋得脸都红了,君宸州也不逗她了,唤人拿了一个锦盒进来。 “什么呀?”女子娇哼着扭过头,不想看。 君宸州将她换了个方向,让她背对着自己坐在腿上,从身后环着她,带着她的双手打开了盒子。 里边是一张圣旨。 越婈心口跳了跳,好似猜到了是什么。 “杳杳打开看看?”男人如沐春风般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越婈指尖颤了颤,回过头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 君宸州亲了亲她的脸颊:“这个时候了,杳杳还要逃避吗?” 他温热的大掌放在了她柔软的小腹上,这里曾经孕育了他们的孩子,将两人紧紧绑在了一起。 越婈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圣旨。 上面洋洋洒洒写着诸多赞美她的话,最后“册为皇后”四个大字跃入了眼帘。 纵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越婈还是有些不安。 册为皇后就意味着她往后不再是那个只等着男人宠幸的宠妃,她也有了责任,要帮他打理好后宫诸多事务,要与他并肩守护着万里河山。 “可是...可是我怕做不好...”如今后宫中没几个人,可若是以后人越来越多... 见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君宸州失笑:“杳杳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这份圣旨早就该给你了,只是因为礼部操办立后大典尚需时日,你生产后身子又还需修养,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他低头轻啄了下她的唇,嗓音缱绻低哑:“在朕心中,它晚了两世,早在认清自己心意的那一刻,朕就不该再那么高傲。” 若是他能早点放下身段承认自己的心,也不会有了上一世的遗憾。 “杳杳放心,日后不会再有其他人进宫了,如今后宫中的人,她们若是安分,朕也并非养不起一个闲人,如若她们惹你不高兴了,该如何处置都由你做主。” “后宫琐事繁多,朕会派两个嬷嬷来帮衬你,你是皇后,并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你要学会用人,不要把自己累着。” 君宸州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越婈觉得他越来越像她爹了。 跟教育孩子似的。 “我知道了。”不想再听他唠叨,越婈扑到他怀中抱住了他的腰,“我会好好做的。” 她陡然觉得自己压力好大。 君宸州笑笑没再说话,他抱住怀中的女子,下颌抵在她的发顶轻轻蹭了蹭。 随即越婈就被男人压入了柔软的床榻之上。 炙热的气息萦绕在她四周,男人轻柔地吻着她,又出其不意地撬开她的唇瓣长驱直入,轻咬着她的唇肉吸吮。 越婈环住他的脖子,避无可避,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反抗,只能随着他的动作沉浮。 ---- 翌日上朝的时候,君宸州便让人宣读了立后圣旨。 金銮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随即便是一阵窃窃私语,众人放低了声音,但面上似乎都有不赞同。 君宸州声音沉稳有力:“众爱卿有何事不妨直言。” 谢清崖率先上前一步道:“后宫不可无人统领,皇贵妃德贤兼备,又育有皇嗣,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话音落下,不少君宸州的心腹大臣也都开口赞成。 如今宫中高位嫔妃并不多,皇贵妃有宠有子嗣,若是从后宫中择一人为后,那定然是最合适的。 虽说皇贵妃出身差了些,但是皇上如今大权在握,并不需要拉拢世家,也不需要用姻亲关系笼络权势了。 尽管如此,还是有些人贼心不死。 李御史道:“皇上,此事不妥。” “皇贵妃出身低微,若为皇后怕是难以服众。” “哦?那李御史有何高见?”君宸州略微挑眉,深邃的黑眸锁定在了李御史身上。 一旁的几个臣子头垂得更低了,挪了一小步,离李御史远点。 “皇后之位事关国本,如今后宫嫔妃寥寥,臣认为皇上应择选秀女充盈后宫,且皇后人选也应从世家大族中挑选得力的女子,方能母仪天下。” 君宸州微垂下眼睑,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并未开口。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李御史见无人附和他,朝着刘丞相使了个眼色。 刘相只当没看见。 若是早几年他恐怕还想送女儿进宫搏一搏,但是最近几年宫中的形势大家都有耳闻,和皇贵妃作对的人死的死疯的疯,这背后定然也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都帮着皇贵妃把这后宫清理得干干净净,皇后的位置又哪里是别人能肖想的。 李御史想巴结他愿意去试探皇上的心意,但他也要审时度势,如今明显不适合忤逆皇上的心意。 “李大人觉得哪位大家闺秀合适啊?”谢清崖看好戏似的提了一嘴。 李御史咽了咽口水:“该数刘丞相...” 刘相脸色一变,急忙上前跪下:“皇上明鉴,微臣的女儿已经定了亲,万万不敢和皇贵妃娘娘相较啊!” 李御史呆了一瞬,君宸州嗤笑一声:“李御史若是找不出一位合适的名门闺秀,朕就要治你欺君罔上之罪。” 李御史“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下意识地看向四周。 被他视线扫到的人都纷纷回避,刘相都不敢送女儿进宫,谁还敢去趟这浑水。 “微臣...微臣...” 谢清崖看热闹不嫌事大:“李大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吗?” 李御史接收到他的眼光,如同醍醐灌顶般:“皇贵妃娘娘德才出众、举世无双,是为后的不二人选...” 听他赞美了一番越婈,君宸州对他的怒气这才稍稍消了些。 “众爱卿还有何异议?” 群臣纷纷跪地:“皇上圣明!” 第一百八十二章 密室 立后大典定在十一月初七,是钦天监算的好日子,离现在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了。 越婈这几日忙着试吉服,熟悉宫中的账本和各类卷宗,对君宸州都疏忽了不少。 这日她午睡起来,便打算去一趟乾元殿,免得那男人总用她厚此薄彼当借口折腾她。 只是快要出门的时候,小皇子醒了过来,一直哭着,乳娘没办法就把人送到了内殿。 “阿满怎么了?”越婈抱着他哄了哄,小皇子睁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她,抽噎了几声就不哭了。 云荷笑道:“三皇子还是最黏娘娘。” 每天一睁眼就是哭闹着要娘娘抱,就连皇上都哄不住他,但只要娘娘抱抱,他就一下子变得很乖。 越婈也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随了谁。” 小皇子抓着越婈发髻上垂落的流苏玩,越婈干脆把他放在自己的床上,哄着他睡觉。 看着他白白嫩嫩的小手随意挥舞着,越婈捏住他的小拳头,好小的一个,真是太可爱了。 越婈时不时捏捏他的脸蛋,摸摸他的耳朵,听着小皇子咿咿呀呀的声音觉得有趣极了。 云荷在一旁看见了就笑道:“娘娘这是把小皇子当成玩具了不成?” 越婈收回手,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胡说什么呢?” 云荷笑而不语,娘娘本就年纪小,自己都还有着小孩子爱玩的心性呢。 被他这么一打岔,越婈去乾元殿的时辰就稍稍晚了些。 到了乾元殿,杨海才告知她,正巧刚才太傅来了,这会儿在书房中和君宸州议事。 “娘娘要不去寝宫等会儿?” “好。”乾元殿的寝宫对她来说和蒹葭阁一样熟悉,越婈让云荷他们下去休息,自己进了寝殿。 寝宫内还保留了一些她怀孕期间住在这儿时的东西,只是那碍眼的粉色帷幔早早就被君宸州丢掉了。 靠在榻上看了会儿书,君宸州还未回来,越婈有些无聊地在殿内走了走。 书架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她走过去想挑一本看看。 指尖拂过第二层的时候,越婈突然觉得手上这本书的触感有些奇怪。 不似其他书本那般厚重,像是空心的一样。 她好奇地将书抽了出来,下一瞬书柜就发出一阵响动,吓得她连连后退了两步。 原本好端端的书柜在她的注视下,不可思议地朝着左边滑动,露出了背后的密室。 越婈惊讶地瞪大了眼眸,乾元殿中竟然有一处密室。 她也在这儿住了许久,竟然一无所知。 看着黑黢黢的通道,越婈有些害怕。 但更多的是好奇。 自打她回宫后,君宸州事事都依着她,称得上是百依百顺,可这间密室却从未听他提起过。 难不成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恐惧,越婈点了一根蜡烛,缓缓走了进去。 密室是向下的,似乎是建在了地下。 甬道并不长,但是很曲折,拐了几个弯眼前倏然明亮了起来。 越婈置身一处四面都是石壁的房间中,四周放置着夜明珠,整个房间亮得如同白昼。 石屋中间摆放着一张紫檀木书桌,上边放置的砚盘早已干涸,似乎很久都没有人动过。 最让越婈心里发颤的,是房间的四面石壁上,满满当当挂着许多画,而画上都是她。 越婈咬了咬唇瓣,刺痛感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她走上前去,随意看向一幅画,上边写着日期,是她离宫的那段时间。 这些难不成都是君宸州画的?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却猛地撞到一个坚硬的胸膛。 “啊!”越婈吓得差点跳起来,所幸一只有力的胳膊及时搂住了她的腰。 君宸州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 他的面容隐匿在光影间,越婈胸口剧烈起伏着,本能地推开了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你吓死我了…” 君宸州站直身子,如炬的目光打量着四周,最终轻轻笑了:“杳杳怎么进来了?” 越婈手捂着飞快跳动的心口,声音有些干哑:“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 粗略看下来都数十幅画,每一幅都是形形色色的她,越婈甚至瞥见其中的一张,自己衣衫半解地仰躺在桌案上,白嫩的双腿间露出一小截羊毫。 他怎么能乱画...... 君宸州上前几步,灼热的气息逼到面前,越婈的后背撞上了石壁。 “朕见不到你,只能画着想象中的你。” 君宸州缓缓弯下腰:“你根本想象不到,没有你的日子,朕整个人都要疯了。” 所以他不停地画着她,幻想着她的一颦一笑,幻想着两人水乳交融,以此抚慰自己的心。 “朕本想着,若是你不愿跟朕回来,朕就把你绑回来囚禁在此处。”他眼中似有遗憾飞快闪过,“还好你愿意随朕回来。” 越婈心跳如鼓,对面的墙上一幅幅画作都格外的不堪入目,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那你不能乱画我...” 男人的笑声带着一丝旖旎:“为何不能?” “对着你,朕就会有欲望。” 越婈觉得他太病态了,有些接受无能,推开他就想走。 她需要冷静一下。 但是君宸州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在女子的惊呼声中,扯下了那幅画扔在桌案上,让越婈顺势躺在了那幅画上。 男人修长的手指插入她散乱的青丝中,扣着她的后脑勺急切地吻住了她。 动作大了些,一旁的笔筒被碰到了地上。 散落的几支羊毫滚落在脚边,男人的眼神越来越晦暗。 越婈的衣衫被丢在了地上,此时的她仿佛和画作上的人逐渐融合......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封后大典 此后的几日,越婈都躲着君宸州。 那日在密室中,他将那几支羊毫和散落的画卷玩得一片狼藉,只要一见到他,越婈就会想起那一幕幕让人脸红心跳的场景。 每每君宸州过来,她就跑去偏殿照顾小皇子,让他抓不到人。 册封大典的前一夜,越婈很早就沐浴更衣准备休息了。 明儿天未亮就要起来,她想要早些休息。 刚坐到床上,殿门就被人推开了。 看着面色不善的男人,越婈下意识地下床汲上了鞋子。 “去哪儿?”君宸州眼疾手快地抓住她。 越婈躲了躲:“阿满最近晚上容易哭闹,我去陪他睡。” 男人冷笑一声,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他没有乳娘陪吗?你还是多陪陪朕才是。” 被丢在了柔软的被褥上,对上他如狼似虎的目光,越婈连忙往后缩了缩:“明日还要早起,不准你胡来。” 君宸州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含笑的目光锁在她身上:“杳杳何必这样躲着朕?若是那日让你不舒服了,你告诉朕便是,朕改。” 说完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可是杳杳那日不是很...” 不等他说完,越婈就本能地捂住了他的嘴:“不准说...” 君宸州眉眼间都带着笑,趁机亲了亲她的手心,顺势将人搂在了怀中:“朕还以为杳杳会喜欢的,毕竟你那日,把朕的画都打湿了...” 越婈气急败坏地瞪他。恍惚间记起了在那狭小的密室中,被他翻来覆去折腾的样子。 她心口微跳:“你再说这些浑话,以后就不准进蒹葭阁的门。” 君宸州将她扭捏的身子抱在怀里:“不进就不进。” “反正明日过了你就要搬去凤仪宫。” 越婈瞪大了眼睛,失策了。 凤仪宫便是从前的坤宁宫,君宸州早就叫人完完整整地翻修了一遍,且亲自提了匾额,只等封后大典后就能住进去。 说不过他,越婈无能狂怒地咬了他一口。 细细的牙齿碾磨着他颈边的软肉,君宸州不觉得疼,反而有一种燥热随着她的动作蔓延至全身。 他抚了抚女子的后颈,温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松开,不然明日册封大典若是迟了,丢脸的可不是朕。” 越婈气哼哼地又咬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他。 男人脖颈上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牙印,越婈有些心虚地撇开头:“反正,你以后不准再画那些了...” “好,不画了。” 没想到君宸州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越婈还有些怔愣,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一句: “那这次就原谅你了。” 君宸州笑着拥住她,真是个傻姑娘,她人都在这儿,他哪里还用得着借物思人。 画上的一套套,他都可以直接用在她身上了。 ---- 封后大典当日,天朗气清,是冬日里难得的好日子。 天还未亮,越婈就被嬷嬷们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她昏昏沉沉地坐在菱花镜前,任由她们给自己梳妆打扮。 纵然宫人们尽量放低了声音,但是还是不可避免地将睡在偏殿的小皇子吵醒了。 他一醒来就哭着找娘亲,乳娘只得将他抱来了内殿。 越婈梳洗完清醒了一些,坐在椅子上盘着发髻,见状连忙将小皇子抱了过来。 “阿满乖,今日你要乖乖听话,晚些时候母妃再来接你。” 小皇子也不知听没听懂,但他一到越婈怀中就不哭了,扯着她的头发玩。 被他弄得有点疼,越婈轻嘶了一声,阿满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她。 越婈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又亲了他好几下,才让乳娘抱他下去再睡会儿。 云荷端了热粥和糕点进来让她垫垫肚子:“封后大典得持续好几个时辰,还要去圣武门接受嫔妃和大臣们的叩拜,娘娘多少吃点。” 越婈也不好吃太多,免得到时候出丑,今日是十分重要的场合,她代表的是君宸州和皇家的颜面,容不得一丝差错。 只就着小菜喝了一碗热粥,越婈就放下了碗筷。 菱花镜照映着她娇美的容颜,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凝霜,仿佛春日里最艳丽的牡丹,让人移不开眼。 四个宫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凤冠霞披走近,越婈轻轻抚过那凤袍上的金丝刺绣,一针一线都是宫中最好的绣娘们倾注的心血。 皇室以明黄色为尊,但是这凤袍的基调却是大红色,明黄的金丝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凤纹,流云纱束腰上垂着流苏和玛瑙,行动间波光粼粼。 戴上凤冠后,越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镜中的自己雍容华贵,沉甸甸的凤冠霞披让她多了一份端庄和威严。 云荷扶着她坐下:“还有半个时辰的马太傅才会带人来接娘娘。” 立后大典需要册封持节使,一般都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臣子,以示君恩,这次由三朝元老马太傅担任。 大臣会护送她前往圣武门,君宸州便在那里等着她。 时间过得很快,马太傅按时到了蒹葭阁的门前,将金册和圣旨交给了他,这才引着越婈往圣武门去。 从宫道上一路走去圣武门,君宸州的身影便在不远处。 他看着越婈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两辈子的心愿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 君宸州没等她走到,自己快步迎了过来。 他牵住越婈有些发颤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杳杳,朕终于娶到你了。” 今日,他才是真正地娶到了她。 以后他们就是夫妻一体,共享这万里河山。 越婈本是十分紧张,但是有了君宸州在身旁,她心中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两人相携着一步步走上丹陛,站在了高台之上。 鼓乐声响起,马太傅宣读立后圣旨,君宸州亲自将属于皇后的凤印交给了她。 随着一声“礼成——”,下首的嫔妃和大臣们尽数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君宸州搂住她的腰,带着她一起接受万民朝拜。 “往后,这片国土是朕的江山,也是你的江山。” 第一百八十四章 花烛夜 一场盛大的册封大典直到下午时分,之后还要去祭祀先祖,忙活到傍晚时分才算落幕。 太和殿设有宫宴,之后君宸州还要去露个面,越婈便先被送回了凤仪宫。 如今和凤仪宫已然焕然一新,院子里格局和蒹葭阁很像,连越婈最喜欢的花架和下方的秋千都原封不动地又打造了出来。 窗台边种着各色各样的鲜花,垂廊上的壁灯照着赤色地毯,格外喜庆。 殿内燃着龙凤花烛,像极了民间的洞房花烛夜。 越婈卸下了繁重的凤冠,只觉得脖子都要断了。 “娘娘歇会儿,奴婢已经让人去小厨房准备膳食了,这一天都没用什么东西,想必是饿极了。” 越婈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阿满接来了吗?” 云荷道:“偏殿都已经收拾好了,但皇上说明儿再让小皇子搬过来。” 她说着就笑了:“皇上说今夜不准旁人打扰。” 越婈脸颊微微发热,不知道他又想胡闹什么。 将发髻散下来后,云婵进来道:“娘娘,热水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可要沐浴?” 越婈看着镜中的自己,自打回宫后,君宸州事事顺着她,宠着她,哪怕怀孕生子,她瞧上去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有了爱的滋养,依旧娇俏可人。 这样想着,越婈就动摇了。 新婚之夜,要不…就遂了他吧。 她对着云荷耳语了两句,云荷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奴婢带来了,就在柜子的最底层。” 越婈轻咳了两声,小声道:“那你去拿出来,我待会儿穿。” 云荷一脸神秘兮兮地走了出去,云婵扶着越婈去沐浴更衣。 半个时辰后。 君宸州应付完朝臣,回了凤仪宫。 夜色渐深,月上柳梢,皎皎寒光透过窗楹照着摇曳的红烛。 殿内燃着淡淡的熏香,君宸州走进来时却未瞧见一个人影。 “杳杳?” 稳健的脚步声响起,那攒金丝牡丹帷幔后似乎有一个身影闪过,君宸州眸色渐深,朝着那边走过去。 他拂起珠帘,就见越婈从重重帷幔后走出来。 “怎么殿内也没个人伺候?” 越婈深吸一口气,一手抓住帷幔,一手将胸前的衣襟捏得更紧了些。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衣,里边红色的寝衣若隐若现。 君宸州慢慢走近,越婈伸出手抵在了他的胸膛上,缓缓脱掉了纱衣。 月牙色的单薄纱衣落在地上,女子身上仅留着一件称不上衣服的红色寝衣。 零零碎碎的几块布料勾勒出她妙曼的身姿,堪堪遮住胸前和小腹,光滑的后背上几根细长的带子缠绕,白嫩的腿跟在薄如蝉翼的布料下若隐若现。 君宸州瞳孔猛地收缩,喉结本能地滚动着,锐利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 越婈有些羞赧地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子,与他肌肤相贴。 君宸州顺势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覆着薄茧的掌心缓缓摩挲着她的后腰。 “杳杳怎么穿成这样...”男人的声音中满是压抑,越婈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在变急促。 她咬了咬唇瓣,忍不住地耳尖泛红:“皇上不喜欢吗?” 君宸州深吸一口气,按捺着想立刻把她扔在床上的悸动,声音沙哑:“你说朕喜不喜欢?” 君宸州平日里什么都依着她,可是在床笫之间,越婈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没有去床榻上,帷幔垂下,满室旖旎。 ..... 不知过了多久,她无力地瘫软在男人怀中,君宸州慢条斯理地从后吻着她的蝴蝶骨,抱着她去沐浴。 浴桶中的水凉了又凉,冷得她发颤... 月上中天,君宸州才抱着人出来。 越婈眼尾都泛着潮红,两条腿打着颤,她拍开还不老实的男人,扶着柜子颤颤巍巍地走到床边。 她咬着牙瞪他,却不想君宸州笑得如沐春风:“杳杳今日当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越婈气得想打人,却不想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床榻上。 被褥下什么东西硌得她难受,她连忙掀开被褥,就见下边散落着许多桂圆花生红枣。 君宸州拥住她,在她耳畔呢喃:“这是让我们早生贵子呢。” “不过我们已经有了阿满。” 被这么一打岔,越婈的气消了些,她推了推男人:“皇上还不去把阿满接过来,让他一个人在蒹葭阁怎么行?” “怎么不行?”君宸州指尖抚着女子的腰肢,“这么多乳娘和宫人看着,能有什么事?” “今夜,让朕好好疼你。” 越婈脸颊染着红晕,已经做了这么久,他还不打算歇歇? “我不要了...” 越婈想从他怀里出来,但是没力气,只得一个人生着闷气。 早知道就不让尚服局做那件衣裳了,平白便宜了他,自己还受罪。 她眼神飘忽地看向别处,在看到不远处那皱巴巴的帷幔时更是臊得慌。 “把那东西扯下来拿去丢了。” 君宸州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嘴角噙着不明的笑意:“杳杳不喜欢吗?” “但朕喜欢...” 越婈看着那帷幔的某处被指甲勾出了丝,绣着的牡丹花上还残留着可疑的水泽,更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偏偏这时君宸州吻着她的耳垂,用餍足的嗓音念道: “细雨潺潺,花露惊人醒...” 越婈瞬间懂了这话的意思,霎那间耳根子就红透了。 “你烦死了!”她忍不住地将头埋进他怀中,不想见人了。 她声音闷闷的:“被人看见怎么办?好丢人...” 君宸州眼眸微眯,从喉间溢出点点笑声:“杳杳多心了,谁会想到那是你留下的...” 越婈说不过他,反正等他走了,明儿她就把它们统统拿去烧了! 君宸州拥着她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们还没喝合卺酒。” 他没叫宫人,自己去桌前倒了两杯酒,递给了越婈。 越婈拿着酒杯有些怔然,还是君宸州引导着她举起酒杯,两人手臂交缠,呼吸声近在咫尺,清晰可闻。 越婈口中的酒还未咽下,君宸州就手一扬将杯子扔在了地上,径直吻住了她。 长夜漫漫,一室春光。 第一百八十五章 嫔妃请安 君宸州有三日沐休,这三日两人几乎都待在凤仪宫腻歪,乾元殿的奏折也都搬了过来,后边的书房都变成了君宸州专用的地方。 三日的时间过得很快,这日清晨越婈醒来时,君宸州便已经去上朝了。 她睡眼惺忪地趴在软枕上,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 云荷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才走进殿来,将垂下的床幔挂起:“娘娘,今日后宫嫔妃们要来请安,时辰不早了,娘娘可要起身?” 越婈这才想起,君宸州要恢复早朝,她也要接见后宫中的其他人。 等到今日见了之后,往后便是五日一请安,越婈不想像从前周氏那样日日叫人来请安听训,天寒地冻的,这不是平白折腾人吗。 梳洗出来,越婈觑了一眼沙漏,还有小半个时辰,便让人传了早膳。 云荷为她梳好了发髻,今日是她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接见众人,选择的宫装稍显郑重,与她往日的装扮有所不同。 昨夜睡得晚了些,越婈有些困倦地打着哈欠。 “这几日后宫嫔妃们都送了好些贺礼来,奴婢已经登记入库了,娘娘可要看看?” 越婈喝着粥,摇了摇头:“库房的事都交给云婵去做吧,她们送的东西都锁好放在里边。” “是。” 虽说如今后宫安宁,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嫔妃们送的东西越婈是从来不会用的。 快到辰时,凤仪宫的外殿中已经坐了不少人,等到她们到齐,云荷才扶着越婈走了出去。 满宫的上下都起身向她行礼:“皇后娘娘万安。” 越婈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从这个角度看去,众人都似乎匍匐在自己脚下,这就是高处的感觉,难怪这么多人都想争这个位置。 越婈柔声叫了起,照例赏了些东西下去。 如今宫中嫔妃并不多,也就安充仪和林才人平日里和她关系亲近些。 说了会儿话,一直没有吭声的薛嫔突然道:“自三皇子出生,嫔妾们都还未见过三皇子,不知今日可否见一见?” 越婈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自打她回宫后,薛嫔便是十分低调,甚至鲜少出门,只是偶尔在宫宴上见过几次。 “这个时辰阿满还未醒呢,改日有机会再让你们见见。”越婈三言两语就回绝了。 下首的安充仪也道:“小孩子嗜睡,三皇子才两个多月,正是爱睡觉长身体的时候。” 薛嫔道:“三皇子的洗三宴和满月宴,嫔妾们都未参加,嫔妾也是好奇。” “如今宫中这几个孩子,除了三皇子外,其余二人都是养在皇子所,也是三皇子好福气,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孩子。” 越婈神色淡了些,如今她坐在这个位置,那么后宫中所有的孩子都要唤她一声母后,若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过得不好,首当其冲被问责的就该是自己。 林才人见状连忙道:“嫔妾的二公主也是养在皇子所,皇子所有诸多宫人伺候,嫔妾常常去看,几位皇子都过得很好。” 齐氏和冯氏都是戴罪之人,还都是害过皇后娘娘的,这事着实不好处理。 越婈淡声道:“本宫知道从前薛嫔和冯氏关系好,若是你担心二皇子,也可去皇子所看他。” “都是皇上的孩子,宫人们不敢怠慢,皇上也不会允许有奴大欺主的事情发生。” 安充仪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冯氏罪大恶极,薛嫔从前和她走得近,担忧二皇子无可厚非,但可不要学了她那些坏心眼。” 薛嫔嘴角微扬,带着嘲讽的笑意:“多谢安姐姐教诲了。” 安充仪舍得下面子去攀附皇后,薛嫔对她这种卑躬屈膝的样子很是见不惯,冯氏已死,他们薛家又得用,纵然她认命不再去争宠,但是也想在后宫中为自己多谋划一些筹码。 “皇后娘娘,大皇子和二皇子毕竟年幼,嫔妾斗胆,想抚养二皇子。” 没料到薛嫔这么直白地就将心思说了出来,众人一时都有些惊愕。 谁不想抚养大皇子和二皇子呢? 宫中皇后独宠,若是有了皇子傍身,就算日后再不得宠,也有了依靠和保障啊。 薛嫔的一番话,将众人的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位份低的不敢肖想,但是与她同位份的端嫔,甚至位份比她高的贤妃却是心思各异。 越婈暗自蹙眉,薛嫔还真是会找事。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皇上的子嗣,薛嫔若是想要抚养,大可去向皇上进言。” “这般大事,便是本宫也不能擅自做主。” 薛嫔微微笑道:“只要皇后娘娘不反对便好,嫔妾自然会去向皇上进言。” 请安散了后,云荷这才开口问道:“娘娘当真不去阻止薛嫔?她家里本就得力,若是薛嫔有了皇子,日后定然是心腹大患。” 越婈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茶壁,垂下的眼睫掩盖了她的神色。 平心而论,她当然是不想薛嫔抚养皇子的。 这对她和阿满都是威胁。 但若是君宸州念着父子情分,想要为二位皇子寻一个可靠的母妃,于理她也无法反驳。 “皇上应当不会同意的。”越婈放下茶盏,起身道,“你派人去盯着薛嫔,若是她去了御前便回来告诉本宫。” “是,奴婢明白。” 越婈去了偏殿,阿满还在摇篮中睡得很熟。 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轻轻抚了抚他软软的脸颊。 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孩子做打算。 她相信君宸州,但不代表她自己就可以做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了。 皇位的争夺从来都是成者王侯败者寇,既然阿满出生在皇家,就不可避免会去争。 作为一个母亲,她也会尽自己所能为孩子铺路。 第一百八十六章 薛嫔所求 午后,小松子就进殿禀告:“娘娘,薛嫔去了御前。” 云荷在一旁皱了眉:“皇上见她了?” “原本是不见的,但是恰好薛家大公子进宫,在乾元殿碰上了,皇上这才说让薛嫔在外稍候。” 越婈从榻上坐起身:“看来薛嫔是算好了,她有了这个念头,薛家人自然会全力支持。” “帮本宫更衣,本宫也去乾元殿看看热闹。” 从凤仪宫到乾元殿很近,越婈没有乘坐轿辇,只带着云荷和云婵就往乾元殿走去。 走在宫道上,路过一处灌木丛时,里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 越婈脚步慢了下来,下一刻就有一团泥巴从里面扔出来,险些砸到了她的裙摆上。 “放肆!谁在这儿?”云荷立即呵斥道。 云婵走到越婈跟前,弯下腰去查看,却见里边一个瘦瘦小小的小男孩钻了出来。 是二皇子。 他今年三岁多,瞧着神色怯生生的,身上的衣服上也有些泥浆。 越婈示意云退下,微微弯下身道:“你在这儿作何?” 二皇子在封后大典上见过越婈,自然知道她是谁,现下瞧见她脚下有一团泥巴,不安地绞着双手。 二皇子的乳娘听到动静急匆匆地跑过来,见状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皇后娘娘恕罪,是奴婢没有看好殿下...” 越婈直起身:“怎么回事?你们让二皇子一个人在外边玩耍?” “不是...二皇子说想要玩泥巴,奴婢是见风大所以就回去想拿一件披风,回来后却没见殿下,不知他是去了灌木丛里边...” 二皇子咬着下唇小声道:“是儿臣不好,母后恕罪...” 知他是无心,而不是存心用东西砸人,越婈也没怎么不高兴,反而弯下腰用自己的帕子替他擦了擦手:“快回去换身衣裳吧,瞧你这衣摆都打湿了。” 二皇子急忙点头:“是,儿臣这就回去...” 越婈让云婵送他们回去:“去看看二皇子身边都是哪些人。” 云婵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便牵着二皇子往住处去。 云荷扶着越婈继续往乾元殿走:“奴婢瞧着二皇子胆子有些小,也不知他是否知道薛嫔的心思。” “生母自小不在身边,性子自然会胆怯一些。” 准确来说是早熟,早早就会看人眼色。 二皇子只是个小孩子,上一辈的恩怨或许不该牵扯到他,但是冯若嫣与自己是深仇大恨,越婈扪心自问做不到将二皇子视如己出,挺多是把表面功夫做好,不会允许宫人苛待他罢了,再多的她也做不了。 很快就到了乾元殿,杨海守在殿外,见到她急忙迎上来: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娘娘可是要见皇上?” 越婈含笑点头:“不知皇上可在忙?” 杨海瞥了一眼偏殿的位置,这才道:“皇上在见大臣,是薛家的人,薛嫔娘娘等候在偏殿呢。” “不过皇上说了,娘娘若是过来便直接进去,不必通传。” 越婈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让云荷等在殿外,自己走了进去。 殿门被推开,君宸州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的越婈,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怎么过来了?” 薛毅闻言也回过头,是飞快地扫了她一眼就躬身道:“参见皇后娘娘。” “薛大人不必多礼。” 越婈走上台阶,君宸州伸手将她带至身前:“往日让你来总是推辞,怎的今日想起来看朕了?” 沐休三日都和越婈腻在一起,君宸州今日再上朝也觉得有些不习惯,他下意识就认为越婈和他一样的心思。 她肯定是想他了。 越婈嗔道:“皇上这意思,是不想臣妾来?” “怎么会?”男人嘴角含笑,抬首对着薛毅道,“就照你说的去办,先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薛毅从殿中退出,想起薛嫔还在偏殿候着,但是他回头看了眼书房紧闭的门,微微摇头。 看来薛嫔的打算不是那么容易的。 殿内。 越婈靠在他怀中,轻声道:“臣妾听闻薛嫔来了御前,这才赶了过来,怎么不见人?” 君宸州感到好笑,合着是想来捉奸的。 他拍了拍女子的腰肢:“杳杳猜猜,朕把人藏哪儿了?” 越婈在他怀里扭着身子,状似不经意地坐在了他腰腹之上,娇声道:“谁知道皇上把人藏哪儿了?皇上若是想金屋藏娇,臣妾可不敢多嘴。” “小醋精。”君宸州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越婈不依不饶地拍着他的肩膀:“臣妾也想听听,薛嫔到底想与皇上说什么呢。” “好,那你与朕一起见她。” 男人语气中似有无奈,但只有君宸州自己知道,他有多喜欢越婈和他吃醋撒娇。 薛嫔得了准许进殿,却猝不及防地瞧见坐在男人身边神色亲密的越婈。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猛地攥紧,垂下眼上前屈膝行礼:“嫔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越婈率先开口道:“今日倒是凑巧,本宫和薛嫔竟在这儿碰上了。” 薛嫔皮笑肉不笑:“嫔妾是有事想求皇上。” 君宸州听了后神色依旧淡淡,他没说话,只是看向越婈。 杳杳不开口,哪有他说话的份。 越婈悄悄掐了他的胳膊一下,君宸州唇角微弯,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的小动作没人看到,但是那股子亲昵的神态却很扎心。 薛嫔深吸一口气:“嫔妾今早向皇后娘娘请求抚养二皇子,皇后娘娘说不能做主,嫔妾只得来请求皇上。” “抚养二皇子?”君宸州神色一凛,看向薛嫔的眼神多了一丝寒意,“这是薛嫔所想,还是薛家所想?” 薛嫔急忙跪地:“皇上,嫔妾侍奉皇上多年,如今君恩不在,嫔妾只想有个孩子慰藉残生。” 她眼眸含泪,面上满是无助和祈求:“嫔妾曾经也怀过皇嗣,那个孩子没福气出生,嫔妾日思夜想也想有个孩子在身旁。” “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没有生母,宫人们难免疏于教导,嫔妾斗胆请皇上允许嫔妾抚养二皇子。” 薛嫔字字恳切,说得令人十分动容。 但君宸州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皇子养在皇子所是寻常之事,等到五岁后他们便会去上书房接受夫子的教导,不需你操心。” 再者薛嫔能教好皇子什么? 她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都没擦干净,留着她只是为了牵制薛家,却不想她还敢异想天开。 “皇上...”薛嫔惊愕地抬头看他,似乎没想到君宸州一丁点余地都不留给自己。 “好了,退下吧。”君宸州并不愿和她多言,“皇子们都有嫡母,皇后也会悉心教导。” 君宸州从未想过给大皇子和二皇子再找一个母亲,免得教坏他们。 越婈是他们名正言顺的嫡母,君宸州私心里也是希望他们敬重越婈,如若不然,等到及冠便会让他们离京去封地。 薛嫔伏在地上的手微微颤着,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失态。 最终还是杨海强硬地将她带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拿出诚意 等到殿门关上,君宸州才冷哼着拍了拍女子的后腰:“原来杳杳是因为这事儿来的。” 他只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越婈的心思。 她也不想薛嫔养着皇子,但是担心自己松口答应,这才着急忙慌地赶来捣乱。 他就说嘛,什么时候见过她这么主动地来乾元殿。 君宸州突然不想就这么快让她得意,故作思考地道:“不过说起来,霖儿(大皇子)和景儿(二皇子)确实都没有母妃照顾,令仪(二公主)那儿还有林才人每日去照顾,倒显得朕有些厚此薄彼了。” 越婈心中警铃大作,他什么意思,还真想让薛嫔抚养二皇子不成? “臣妾会照顾好他们的。”越婈连忙拽了拽他的袖子,坐在他怀里娇声道,“大皇子、二皇子还有二公主也唤臣妾一声母后,臣妾会派人好生照顾他们,不会苛待他们的。” 君宸州微垂下头笑了笑,手指在她腰肢间摩挲:“这样,是不是太辛苦杳杳了?” “不辛苦不辛苦!”只要不让薛嫔养孩子就行,多派几个人而已,动动嘴的功夫。 见她一副心急的样子,君宸州往后靠了靠,勾起她垂落的一缕青丝:“杳杳既然要求朕,是不是得拿出些诚意来?” 越婈这下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顿时明白了是君宸州在故意逗她呢。 她也不生气,手指沿着他的胸膛缓缓向下,在男人紧实的腹间打着转:“皇上想让臣妾怎么求?” 君宸州凑过来在她耳畔低喃:“那套衣裳,再穿给朕看一次。” 越婈顿时小脸一红,娇嗔着捶了他一下:“还好意思说?” “那衣裳都被你扯烂了,哪里还能穿?” 穿上还不是很快就被他脱掉,干嘛还要多此一举。 有时候越婈真搞不懂他的心思。 君宸州揪住她捣乱的双手:“烂了就烂了,朕让尚服局又做了一套。” 越婈:“......”合着早就等着她了。 她撅撅嘴,得寸进尺地向他要保证:“那皇上得答应我,不让薛嫔养二皇子。” “大皇子也不行。” “臣妾会找人好好教导他们的,都是你的孩子,臣妾也会视如己出。”越婈有些不高兴地说着。 君宸州察觉出她的不快,有些心虚。 从前的他尽职尽责地当好一个君王,为皇朝繁衍子嗣也同样是一个君王安定朝堂的手段。 若是他能早些遇到越婈,也不会有这些为难她的事和人了。 君宸州后悔,没能为杳杳守住男德。 “不需要你视如己出。”怕越婈看见他们心烦,他轻声道,“他们的事情朕会处理。” 越婈白了他一眼,既然她已经成了皇后,照顾后宫中的皇嗣就是她的责任,她不会让人挑错的。 再者她也说不上讨厌这些小孩子,生都生了,难不成还能把他们塞回去? 她只要她的阿满得到的是最好的,那就行了。 “皇上到底答不答应嘛?”执着得到一个保证,越婈拽着他的胳膊撒娇。 “答应,答应,朕都答应你。” 越婈这才眉眼一弯,声音又软又甜:“多谢皇上。” 事情翻了篇,君宸州又开始撩拨她:“那杳杳穿着那件衣裳,陪朕下棋如何?” 越婈面上的笑颜一僵,挣扎着就想要从他腿上下去,却偏偏被他禁锢着腰身。 “不要...” 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下棋。 “朕新得了一副羊脂白玉围棋,触手升温,很是难得,杳杳不想体验下?” 不等女子拒绝,君宸州就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沉浮之间,越婈突然觉得她今日过来就是自找麻烦。 君宸州明显对阿满给予了厚望,怎么可能因为薛嫔三言两语就动摇,偏偏她太冲动了,跑过来结果便宜了他。 书房中明黄色的窗幔一摇一曳,殿内时不时响起棋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清脆的响声中也带着一丝旖旎... ---- 转眼间便到了除夕。 自从那日打乾元殿回来,越婈又开始单方面生闷气。 她就搞不懂君宸州哪来那么多花样,导致她现在看见圆颗的东西就心烦。 但今日是除夕,宫中要设宴,君宸州早早地就来了凤仪宫。 彼时越婈正在和贤妃核对今日进宫的名单,还有到时候大殿中的菜式,越婈看得眼睛都要花了。 他进来时就看见女子蹙着一双柳眉,时不时用笔杆子戳一戳自己的脸,很是苦恼的样子。 贤妃先发现了他,急忙起身:“皇上万安。” 越婈下意识地抬头,眼神中还有一丝茫然和诧异。 “既然皇上来了,臣妾就先告退了。”贤妃忙不迭地将越婈手中的活都揽过来,“剩下的臣妾回去看就是了。” 君宸州对贤妃的识趣很满意,只要后宫中的人都像她那么有眼力见,锦衣玉食他都不会少了她们的。 越婈扭过身子就往内殿走去,君宸州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每次把她折腾狠了,她都要生几天气,君宸州已经习惯了。 但没办法,他就是喜欢折腾她。 他喜欢两人唇齿相贴,水乳交融的那种亲密感,每当拥有她时,他的一颗心都是满的,心理上的快乐甚至高于身体的快感。 越婈坐在菱花镜前,自己梳着发髻,没让云荷插手。 她从镜子里瞧见男人跟进来,轻轻撇了撇嘴。 君宸州双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弯下腰和镜中的她对视:“杳杳要是还生气,今晚朕也让你折腾一番如何?” 越婈深吸一口气,有区别吗?最后累的还不是自己。 她咬牙道:“再有下次,就不准你进凤仪宫。” 君宸州笑得温柔:“好,朕都答应你。” 不进凤仪宫他也可以把人绑去乾元殿嘛,再不济去蒹葭阁、御书房,皇城中多的是宫殿。 君宸州强硬地留在凤仪宫陪她用午膳,下午的时候又陪着阿满玩了一会儿,直到傍晚才叫人将宫宴上要穿的龙袍送了过来。 两人收拾好,便相携前往太和殿。 第一百八十八章 再无隐瞒 日暮西沉。 皇城内灯火辉煌,金碧辉煌的宫阙中,手托琉璃灯盏的宫人穿梭在其中,珠帘低垂,金丝楠木桌上摆放着珍馐玉液,殿内已经坐满了人。 “皇上到——” “皇后娘娘到——” 随着小太监尖锐高昂的通传声响起,殿内众人纷纷跪地叩拜,高呼万岁。 君宸州与越婈携手走进殿中,除夕宫宴算是一年中最隆重的一次宴席,来的大臣也颇多,许多生面孔越婈都未曾见过。 君宸州身着龙袍,气宇轩昂,叫了起便带着越婈走上丹陛,坐在了最高的位置。 俯瞰下去,乌泱泱的人群对着自己,气氛庄严而肃穆。 “今日宫宴,众爱卿都不必拘礼。” 随着一声令下,宫宴正式开始,伶人们衣袂翩翩,歌声悠扬,陆续呈上来的珍馐佳肴令人垂涎欲滴。 君宸州看着身侧的女子,尽管相识多年,但这好似是两人第一次好好过一个除夕。 越婈喝了点小酒,脸颊上染了丝丝绯红。 君宸州今日没拘着她,这些酒都是花果酿成的,并非烈酒,大好的日子尝尝也无所谓。 酒过三巡,越婈有些微醺。 “臣妾想出去透透气。”她小声对着身旁的男人说。 君宸州点点头,桌下的手悄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朕陪你去?” 越婈朝他笑了笑:“不必了,臣妾带着云荷,就在殿外走走就回来。” 君宸州颔首同意,让小福子也跟着她出去,嘱咐她早些回来。 下首的薛嫔瞧见越婈离去的身影,不动声色地起了身。 夜色浓郁,天上还能隐隐瞧见闪烁的星光,越婈脸上的潮红被夜风吹散了许多。 她绕着殿外花圃中的凉亭走了几转,便打算回去。 “皇后娘娘留步。” 薛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越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眼神不明:“薛嫔有何事?” 薛嫔走上前来,借着月色越婈看清了她的脸。 她似乎憔悴了许多,眼中也再没有越婈初次见到她时的意气风发。 薛嫔敷衍地屈了屈膝,咧了咧嘴角:“有些事情一直困了嫔妾许久,不知今日娘娘可有空帮嫔妾解解惑?” 越婈看了她一眼,转身朝着凉亭中走去。 “薛嫔想知道什么?” 薛嫔跟在她身后,却没有像她一样坐在石凳上,反而开门见山地说道:“嫔妾的二哥自打那年从行宫回来便一直卧病在床,纵然有名医医治,如今有一条腿行动还是不利索。” 越婈打断她:“这是薛嫔的家事,难不成薛嫔认为本宫会清楚你二哥的事情?” 薛嫔冷笑一声:“娘娘如何不清楚?” “当初在行宫,冯氏本意是利用娘娘的义兄陷害你,可是为何最后变成了嫔妾的二哥。” “二哥曾说,是一个侍卫装扮的人接近他将他打晕的,那人出其不意,二哥只瞧见了他的衣摆却没看清面孔。” 薛嫔目光陡然变得犀利:“怎么就这么凑巧呢?” “娘娘的义兄当时也是侍卫吧?” “除此之外,冯氏利用巫蛊陷害娘娘那次,怎么就这么凑巧搜出来的巫蛊娃娃上写着娘娘的生辰八字?” “当真都是巧合吗?”薛嫔语气逐渐变得笃定,“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娘娘将计就计,或者干脆是娘娘一手策划的。” 越婈浅浅一笑,声音从容镇定:“薛嫔当真好记性,这么久之前的事情,也还记得。” “只是本宫好奇,事情是冯氏做的,怎的薛嫔这般清楚?” 薛嫔眼带嘲讽:“这里也没有外人,娘娘何必和嫔妾打哑谜。” “冯氏当初巴结嫔妾,事后嫔妾自然能猜出一些她的心思,且嫔妾手中也有证据,倒是娘娘您...” “皇上心中,娘娘一直都是柔弱无依,楚楚可怜的模样,可若是皇上知道你也是这般有心计,他还会喜欢你吗?” 越婈闻言,眼睫微微颤了颤,视线不动声色地挪到了不远处那棵粗壮的树干上。 她轻轻笑道:“那又如何?” 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薛嫔瞳孔微缩:“如何?” “嫔妾如今并不想与娘娘为敌,嫔妾只想有一个孩子傍身,只要娘娘松口,这些事情嫔妾可以永远烂在肚子里。” 越婈像是瞧傻子一样瞧她:“薛嫔哪来的胆子威胁本宫?” “冯氏做的事,难道你就一点没插手?” “本宫放过你不是因为没有证据,而是因为你父兄得用,本宫不想皇上为难,你倒是会得寸进尺。” 薛嫔有一瞬的心慌,但她强忍着道:“娘娘不必唬嫔妾,若是你有证据,怕是恨不得早就处置了我。” “我们各退一步,往后平和相处不好吗?” “不好。”越婈站起身,一步步靠近她,一字一句地道,“皇上就算知道又如何?本宫就是这样的人。” “当初行宫一事,本宫就是早早知道你和冯氏的阴谋,所以让你们自食其果。” “巫蛊一事,本宫也是早早知道蒹葭阁出了内鬼,借此机会彻底扳倒了冯氏。” 越婈声音冰冷:“你们可以陷害本宫,难不成还不让本宫反击?” 薛嫔听到她承认,有片刻的失神,不过转瞬眼神变得嘲讽。 “皇上都听到了吗?” “皇后娘娘她都承认了,她根本不是什么毫无心机的需要保护的人,她的心思才是深沉可怕!” 连巫蛊那样的东西她都敢用在自己身上,怎么不叫可怕。 君宸州从树干后走出来。 纵然越婈早知他在那儿,但看见他走出来,还是不可抑制地有一瞬的紧张,就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的感觉。 从薛嫔找来,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薛嫔是想威胁自己让她养孩子,又想阴自己一把,让君宸州都听见这些事情。 但越婈如今不在乎他听没听见知不知道,当初一些事情就是君宸州为她善后,也就是巫蛊一事他被瞒在鼓里。 越婈借着这个机会,将一切都托盘而出,如此,两人之间便再没有一丝隐瞒。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朕就是偏心 君宸州走过来,浓郁的夜色中,越婈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 薛嫔的眼神变得痛心疾首:“皇上,您听到了吗?皇后她一直在骗你!” “她和后宫中的其他女人有什么不一样?处心积虑利用您的权势去害别人!” 君宸州并未理会她的话,他走到越婈身边,温热的大掌包裹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出来这么久,手都凉了。” 薛嫔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颇有些声嘶力竭:“皇上...” “够了。”男人目光森然,让薛嫔感受到一股犹如寒冰刺骨的冷意。 “朕与皇后的事,从来不需要一个外人来评判。” “皇上...”薛嫔不死心,“嫔妾不愿皇上受人蒙骗,嫔妾一心为了皇上,在您口中,嫔妾就只是一个外人吗?” 君宸州缓缓侧身正对着她:“为朕着想?” “薛嫔,你为的什么自己心知肚明。” “你父兄为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已经够宽待你了。” 男人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嗓音低沉冷硬:“马场那群疯兔子、静仪中毒,还有冯氏手底下的一桩桩事情,朕不说,不代表朕不知道。” 薛嫔脸色乍然变得苍白,捏着衣袂的手指猛然收紧,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君宸州还未和她算前世的账,仅仅是今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就够她死一遍了。 但是冯氏已然伏诛,念在薛家的面上他给了薛嫔一条生路。 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她眼看着日子平静下来,又将心思动到了二皇子的身上。 他不会让任何人抚养大皇子和二皇子,那日在越婈面前他尽量将话说的柔和,但在他心里,储君只有阿满一个人。 他要让阿满的路走得顺畅。 薛嫔魂不守舍地扶住柱子,她闭了闭眼,仍旧不认自己的错:“皇上说这么多,无外乎是想掩盖您偏心罢了。” 她冷冷笑着:“您只想让三皇子当储君,所以其他的孩子在您眼中就是一文不值。” “朕就是偏心。” 君宸州的声音掷地有声,他也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人的心生来就是偏的,谁没有自己更偏爱的? 薛嫔被他的话说得呆愣在原地,君宸州也不想再和她废话:“杨海。” 杨海从树荫后走出来,就听男人道:“薛嫔冒犯朕与皇后,从此以后禁足毓秀宫,无召不得出。” 杨海得了令,带着人要将薛嫔带回去禁足,薛嫔用力地挣扎起来,嘴里的话越来越难听,君宸州捂住了越婈的耳朵,直到一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越婈感受着他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自己的耳垂,许久才开口道:“皇上有什么想问臣妾的吗?” 君宸州摇头:“都不重要了。” “朕只知道,从今往后你都会陪在朕的身边,那就行了。” 后宫中本就不是一个能够平和相处的地方,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争权争宠,贪得无厌,花招百出。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越婈愿意去争,证明她心里有他。 他牵起女子的手往回走去,越婈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他:“那皇上还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臣妾?” 君宸州仔细想了想,随即再次摇头:“这次是真的没有了。” “哦,那就是以前有喽。”越婈弯了弯眸子。 “以前是朕不懂事。”君宸州停下来,搂住她的腰肢让她靠在自己身前,“以后都不会再有事瞒着你了,我们之间,再没有隐瞒。” 越婈挣开他的胳膊,转过身走在他跟前,甜甜的声音消散在夜空中: “看你表现。” 宫宴散了之后,两人回到了凤仪宫。 这是在凤仪宫过得第一个新年,越婈兴致勃勃地和云荷几人在廊下剪着窗花。 垂花廊上摆着炭盆,呼啸的寒风也驱散不了新春的喜悦。 外边欢声笑语不断,内殿中,君宸州待在榻边照顾阿满。 他有些嫌弃地将阿满的手指头从他嘴里拿出来,赶紧拿着帕子将他擦干净:“哪学的坏毛病?” 阿满呵呵地笑着,圆滚滚的身子在榻上打着滚。 “好了,你该睡了。”君宸州没什么章法地板着脸哄他睡觉。 赶紧睡吧,睡了他才好和越婈守夜。 偏偏今日阿满很是兴奋,一直咿咿呀呀地在榻上扯着玩具玩,毫无睡意。 等到亥时末,他才终于将人弄睡着了。 君宸州赶紧起身,活动了下胳膊就往外走去。 走到殿门处,他差点被吓得一个踉跄。 只见越婈踩在小凳子上,往窗户上贴着窗花,云荷等人在一旁扶着椅子,还不忘给她指导。 “你干什么呢?” 君宸州乍然出声,越婈晃了晃,连忙抓住窗楹稳住身形。 她回过头,看见男人铁青的面色,笑得更开心了。 “皇上过来些。” 君宸州嘴里斥责着,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走过去,抬起双臂想要将人抱下来。 越婈像只小蝴蝶一样扑到了他怀中。 男人连忙搂紧她的腰肢,带着人转了小半圈,才将她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又在胡闹什么?”君宸州不赞同地看了看她手中的窗花,拿过来丢给了小松子,“要贴就让宫人去贴,摔着了怎么办?” “怎么会呢?”越婈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颈,笑意吟吟,“不是有皇上接着我吗?” “胡闹。”君宸州被她那双水灵灵的杏眸看得喉头发紧,捏了捏她的鼻子。 熙国有守夜的习俗,两人沐浴后就一同倚在殿内的软榻上,君宸州拿了一本越婈平日里看的话本,轻声念给她听。 在他低沉醇厚的声音中,越婈还是逐渐困倦了。 她在男人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头枕在他的腿上,闭着眼睡了过去。 察觉到怀中女子的呼吸渐渐平稳,君宸州这才把书册放到了一边。 他轻轻抚摸着女子的脸颊,最后低头在她眉心轻啄了一下: “杳杳...” “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 第一百九十章 避子药 冬去春来,宫中的日子平静又温馨。 来年秋日,君淑元生下了一个小女孩。 小姑娘生得白白胖胖的,刚出了月子,君淑元就带着她进了宫。 凤仪宫中,越婈怕把小孩子冷着,让人把窗户都关严实了,炭盆也放在了榻边,这才将小姑娘从襁褓中抱出来。 “你给她取名字了吗?” 君淑元摇摇头:“大名还没想好呢,我想了好几个都被谢清崖驳回了,我倒要看看他能想出个什么好名字。” 说起来君淑元就觉得好笑,谢清崖从它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就开始想名字,书册都要被他翻烂了,可是他总觉得不行,不是嫌这个字寓意不好,就是嫌那个字配不上他们的孩子。 “那你可有取个小字?”越婈逗了逗她,可是她还太小了,只是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 “想了呀,就叫宝珠,她可是我们的珍宝。” 越婈笑了,这倒是浅显易懂:“宝珠可真可爱。” 她低头亲了亲小宝珠,君淑元又让她把阿满带出来一起玩。 “阿满都一岁多了,我上次进宫的时候他都会在地上爬了,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长大一点。” 越婈叫乳娘去偏殿抱了阿满过来,她将人接过来,放在了小宝珠旁边。 阿满睡眼惺忪地在她怀里拱了拱,他已经可以简单地说几个词了,会叫母后和父皇,当时可把越婈高兴坏了。 “小阿满,这是你的表妹。”君淑元抱着他逗弄着,“以后宝珠可是有个当太子的表哥,那还不得在京中横着走。” “那这性子可是随了你。” 越婈打趣了她几句,君淑元嫁人后的这几年,性格倒是比在宫里的时候还要娇纵些,但她也只是窝里横,在外面的时候都很注意言行举止,不辱没公主的身份。 阿满长得白白胖胖的,在榻上往越婈的方向爬,却有些稳不住身形,一下子就扑到越婈怀中去了。 越婈连忙抱住他,却不想阿满一点都不觉得痛,张着双手抱着她的胳膊,笑容大大的。 在自己母亲怀里玩了会儿,阿满就趴着襁褓边看着小宝珠,还学着她俩在小宝珠脸上戳了戳,看得两人忍俊不禁。 越婈将人抱起来,刮了刮他的鼻子:“小坏蛋。” 带着小宝珠在宫里用了午膳,君淑元这才离开。 越婈午睡了片刻,等到她醒来时,君宸州已经回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桌旁,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脖子,小脸靠在他的肩膀上:“皇上今日回来得好早。” 君宸州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脸:“没什么事就回来陪你了。” “今日阿满可有闹你?” 男人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怀中,打量了一番她的脸色。 前些日子刚入冬,阿满晚上总是哭,越婈有时候忘了穿披风就跑去偏殿,一来二去地染上了风寒。 越婈摇头:“我都好了,阿满今日也很乖,一直在睡觉。” “不过上午的时候淑元来了,我看了她的女儿,小宝珠真可爱。” “宝珠?” “对呀,淑元给她起的小名。” 越婈突然靠近他,在他耳边道:“我们也要一个女儿吧。” 君宸州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高兴,他扶着女子的腰肢,语重心长地道:“怀孕生子很辛苦的,咱们有阿满就够了,朕不想你再受苦。” 当初生阿满的时候,越婈心里也想的再也不要孩子了,但是今天看到小宝珠的可爱模样,她又心动了。 “听乳娘说,第一次生产是要累些,但是第二次就会好一些的。” “不行。”君宸州抱着她,“就算想要孩子,也不是现在。” “阿满都才出生一年多,你的身子还需要多养养,朕才放心。” 越婈眨了眨眼:“那得多久啊?” 见她委屈地撅了撅嘴,君宸州失笑:“等个三年五载吧。” “等阿满大些了,不然照顾两个孩子,多累啊。” 越婈撇撇嘴,凤仪宫这么多宫人和乳娘,哪里需要她照顾。 说来惭愧,她平时除了陪着阿满玩,其他的都是宫人在照料。 越婈这个甩手掌柜做得很安心。 翌日。 君宸州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杨海叫进来:“去传沈院判来。” “皇上可是哪里不舒服?” “朕无碍,顺道再把魏朝也叫来。” 杨海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跑去了太医院。 不一会儿,沈院判和魏朝就提着药箱进了殿。 “朕记得之前皇后生产时,你说皇后难产,需得精心调养些时日?” 沈院判怔了一下,说道:“是,当时皇后娘娘中了毒,生产艰难,确实损耗元气。” 君宸州不知道在想什么,指节轻点着桌面,平白让沈院判和魏朝心里打鼓。 半晌,他才抬头看向魏朝:“皇后的身体一直是你在调理,她如今可适合再怀孕?” 魏朝思索了一番:“娘娘这一年养得很好,身子已无大碍,若是想要有孕也可以,但是...” “但是说到底,生产对妇人都是有风险的...” 君宸州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本身也并不想越婈再生孩子。 但若是她真的喜欢,自己阻拦反而惹她生气。 殿内一时又安静下来,沈院判和魏朝面面相觑,不明白皇上这是何意。 许久,君宸州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去拟一副避子药。” 沈院判惊愕地抬头:“皇上,避子药对娘娘的身子也会有害...” “朕吃。” 君宸州皱着眉打断他:“朕自然知道她的身子经不起折腾,你开一副给朕服用的。” 沈院判腿一软,差点跪了:“这...这如何使得?” “有何使不得?”君宸州有些不耐了,他和越婈房事并不少,万一她又怀上了岂不是危险。 就算再要一个孩子,也像他说的,再等个三五年,等越婈彻底养好身子,将危险降到最低才行。 沈院判一时哑然:“微臣从未开过...” “朕养你是让你和朕唱反调的?”君宸州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不善地落在沈院判身上,“朕了解过,避子药对男子并无害,你照着开一副就行了。” 哪那么多废话。 沈院判欲哭无泪,求助似的看向魏朝,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劝劝皇上,若是被人知道他给皇上开避子药,他的脑袋还能安在头上吗? 魏朝咽了咽唾沫,一抬头就对上君宸州森然的眼神。 他扑通一下跪地:“微臣这就去开方子。” 沈院判:“......” 叛徒! 第一百九十一章 父皇是不是欺负你? 五年后,崇安十四年。 桃花绽放,又迎来了一年春天。 今日的凤仪宫有些安静,因为是阿满第一日去上书房读书,越婈习惯了他整天缠着自己闹腾,突然静下来还有些失落。 云荷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笑道:“三皇子下午就回来了,还有小松子跟着的,娘娘不要太忧心。” 越婈叹了口气:“平时嫌他太闹腾,现在不闹了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云荷将切好的果盘放在桌上:“太子殿下大了,娘娘此前不是一直说想要生个小公主吗?这几年魏太医帮您调理身子,也说没什么大碍了。” 君御珩早在一周岁的时候就被册立为太子,他是皇后所出,作为储君名正言顺,也并未有什么波澜。 听着云荷的话,越婈确实有这个心思,但是这五年来都没动静,她也不想强求。 午间她正在榻上午睡,却觉得身后突然热了起来。 越婈本就没睡熟,睁开眼扭过头去,果不其然是君宸州回来了。 “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这几日中午他都是在御书房办事,都要忙到晚上才回来。 君宸州从身后抱着她,脑袋埋在她香软的肩颈处,声音有些沉闷:“没什么事就来陪陪你。” 他原本搭在女子腰上的手缓缓向前,握住了她嫌隙的手腕,细腻的肌肤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阿满去了上书房,也不知道他第一天去可能适应?” 君宸州知道她担心,安抚道:“伴读朕也给他找好了,你别那么溺爱他。” 越婈撇嘴:“不溺爱他,难道溺爱你啊?” 君宸州一听就乐了:“那也不是不行。” 不等越婈反应过来,他就突然撑起身子,扣着她的双肩将人反过来,吻住了她的唇瓣。 “别...别闹...”越婈躲着他的亲吻,声音断断续续的,“待会儿阿满要回来了...” 君宸州很不开心,声音里都是满满酸涩:“阿满阿满,整天就只知道念着他。” “他又不是三岁孩童了,你也该把心思多放回一些在朕身上了。” 君宸州一不高兴就想折腾她,在榻上要了她一次,又把人抱起来往窗台的方向走去。 “别...”越婈未出口的声音被他吞入口中。 女子瘦削的脊背抵在窗楹上,随着他的动作,脆弱的窗户发出砰砰的响声,很容易就被殿外的人听到,越婈紧张得死死掐着他的手臂。 女子的娇泣声弥漫在殿内,等到他停下来,越婈已经累得沉沉睡去。 直到华灯初上,她才慢慢醒来。 “娘娘,三皇子已经回来了,在等您起来用膳呢。” 云荷挂起帷幔,将越婈扶起来。 “他回来多久了?”越婈揉了揉眼睛,见外边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心里暗骂了君宸州一句。 “午后就回来的,只是方才皇上在,三皇子就去偏殿做课业去了。” 越婈扶额:“他什么时候走的?” 云荷心知肚明她说的谁,每次皇上把娘娘折腾得过分了些都会回乾元殿躲一躲,今日也是如此。 “皇上一个时辰前就走了,说是回去批奏折,晚上会晚点来,让娘娘不必等他用膳。” 越婈一边起身梳洗一边冷笑,他最好别来了! 趁着她洗漱的间隙,云婵将三皇子带了进来,宫人也陆续将菜肴呈进殿中。 “母后...”君御珩哒哒哒地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怎么了?”越婈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脑袋,感觉他有点不开心,“今日在上书房过得怎么样?夫子讲的课可能听懂。?” 君御珩点了点头,越婈拉着他坐在了桌边,一边用膳一边又关心了下他的课业。 用完膳之后,两人在院子里走了会儿消食,君御珩牵着她的手,时不时就抬头看她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些复杂。 越婈察觉到了,笑着问他:“怎么了?母后脸上有什么东西?” 君御珩摇摇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犹豫。 最终,他小声开口:“母后,父皇是不是对你不好?” 越婈疑惑地蹙眉:“怎么会这么想?” 君御珩小脸气呼呼的,攥着拳头:“今日儿臣回来,听见母后在哭,是不是父皇欺负你?” 越婈差点一个踉跄,连忙扶住云荷的手,脸上一阵通红。 还好夜色下不怎么看得清。 她嘴唇嗫嚅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都怪君宸州! 等回到殿中,君御珩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越婈只好抱着他解释:“父皇没有对母后不好...” “那是...那只是父皇拉着母后下棋,母后输了这才不开心。” 越婈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 君御珩皱了皱眉,小小的模样倒是和君宸州有点像。 “真的吗?” “真的。”越婈忙不迭地点头,“你父皇棋艺可厉害了,阿满以后可要好好跟着夫子学,比他更厉害,就可以帮母后报仇了。” 君御珩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儿臣一定好好学。” 好不容易将君御珩哄好了,越婈带着他回偏殿睡觉,一直快到亥时君宸州才回来。 他走进殿中,却不防越婈的眼刀子一下就射过来。 以为她还在为白日里胡闹的事情生气,君宸州摸了摸鼻子,走过来将她环在怀中。 越婈一扭身子,没好气地道:“走开。” “杳杳别生气了,朕给你赔不是。”他蹲在女子面前,拉着她的手,讨好地在上面亲了亲。 越婈捏住他的两边脸使劲揪了揪:“你差点害死我了!” 她嗔恼地将晚上的事情告诉了他。 君宸州越听越忍不住想笑,气得越婈对他又掐又咬。 “好了好了,别气了。”君宸州捏住她的下巴,“下次朕注意一点,不让他发现。” “还有下次?”越婈现在是越来越习惯和君宸州动手了,拿起一个软枕就打在他身上。 “以后再也不准白日在凤仪宫胡闹!” 第一百九十二章 结局 崇安十五年,越婈又一次有孕。 那日她本在书房陪着君御珩写课业,却在起身时突然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倒是把君御珩吓到了,一直守在她的床前。 君宸州得到消息匆匆地赶来,却在进殿时看见沈院判一脸喜色地道: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有孕了。” 君宸州呆在原地,自从去年魏朝说越婈身体已然康健,她又提过好几次想要个小公主,君宸州这才停了药,想着顺其自然就好了。 没想到这个孩子来得这般快。 “那她为何会晕倒?”君宸州走到床边,看着越婈有些泛白的脸色,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沈院判道:“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气血不足才导致晕倒,一会儿就会醒来。” 君御珩眼睛红红的,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一直央着母后陪他一同写课业,才导致她晕倒,自从进了殿就一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抹眼泪。 确保了越婈无事,君宸州这才想着安慰他。 “好了,你母后没事,她只是要给你生个小妹妹了。” 君御珩年纪虽小,但是刚才沈院判的话他都能听懂,抬头看了一眼君宸州,鼻子里还在冒着鼻涕泡泡。 “真的有小妹妹了吗?” 君宸州难得有了点慈父之心,将人抱起来:“对,所以你以后自己的课业自己好好做,不准再让你母后累到了,知道吗?” 君御珩连忙点头。 父子俩都不放心,一直等在殿内,等着越婈醒来。 约莫一个时辰,越婈睁开眼,发现殿内的琉璃灯已经泛着光亮,皎皎的月光透过窗楹洒了进来。 她身上有些乏力,刚抬手揉了揉眼睛,就惊动了君宸州。 “醒了?” 越婈侧过头,发现一大一小两人在床边看着自己。 君宸州扶着她起身,君御珩眼疾手快地塞了两个软枕在她背后,然后乖巧地盘腿坐在床沿。 “我这是怎么了?” 君宸州摸了摸她的小脸,语气轻柔:“太医说你有孕了。” 越婈眼眸一下子就睁大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君御珩也好奇地趴在她身旁,小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去摸了摸:“母后,这里真的有小妹妹吗?” 越婈忍不住笑了:“嗯。” 君宸州坐在她身旁,抬手将她搂在怀中,让越婈更舒服地靠着,君御珩贴在她肚子上好奇地看了又看,这一温馨的场面让越婈眼中笑意更盛。 夜色正好,这一刻的温馨静谧,让君宸州心头仿佛被塞得满满的。 他握住女子的手亲了亲:“朕让人备了热粥,有没有饿?” 越婈点点头,他这才抱着她去用膳。 晚上将君御珩哄睡了之后,君宸州这才卸下那副肃穆的模样,他将人抱到榻上,自己半跪在她身前,亲了亲她的小腹。 见他眉眼间也满是欣喜,越婈嗔道:“皇上明明想要孩子,还让沈院判给你开药。” 君宸州脸上一怔,似乎在想她怎么知道的。 越婈轻轻踹了他一下:“还瞒我呢,魏太医都告诉我了。” 魏朝这个叛徒。 君宸州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指腹在上边摩挲着:“朕想要一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小公主,但朕更不想你辛苦。” “至少也要等到现在,你身子好些了,才能考虑这些。” 越婈明白他的苦心,也没有生气,她勾了勾手指,君宸州就自觉地坐到她身旁。 女子搂住他的脖子:“知道你关心我,但你又瞒着我了,该当何罪?” 君宸州捻了捻她的后腰:“那...就罚我日日给你按腿,反正也有经验了。” 越婈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准了。” 因为之前已经生产过,越婈这一胎倒是没有初次怀孕那么累。 孕中没怎么呕吐,就连生产当日也顺利许多。 十个月后,越婈生下了一位小公主。 看着襁褓中皱巴巴的孩子,越婈蹙着眉:“怎么比阿满生下来的时候皱这么多?” 稳婆闻言笑了:“娘娘,这小孩子都这样,咱们民间都说,这生下来越皱,以后长得越漂亮。” “是吗?”越婈亲了亲她的小脸,“漂不漂亮都是我的小公主。” 小公主性子明显文静很多,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也不怎么闹腾。 倒是君御珩闲不住,天天一回来就是跑去偏殿看妹妹。 他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捣鼓了一些布偶娃娃给妹妹玩,两人的关系倒是格外亲近。 出了月子后,越婈准备舒舒服服的沐浴,没等君宸州回来,她就自己先去了乾元殿的浴池。 水波潺潺,雾气袅袅。 君宸州踏入殿中时,就看见了纱幔后女子若隐若现的身影。 细微的水声掩盖住了男人的脚步声,等到越婈反应过来时,君宸州已经脱下衣服走进了浴池中。 女子轻呼一声,带起了点点涟漪,莫名让人口干舌燥。 “杳杳也不等朕。” 君宸州缓缓逼近她,越婈后背靠在池壁上,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娇声嗔着:“要是等你,我还能好好沐浴吗?” 男人失笑,带着薄茧的手掌滑过她圆润的肩头,越婈感到刺痛中又有一丝酥麻感逐渐遍布全身。 浴池中的花瓣挡住了部分春色,君宸州勾起她的一缕青丝:“杳杳还记得吗?朕第一次吻你,就是在这儿。”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中染上了欲色,君宸州慢条斯理地抚着她的腰肢,手指缓缓向上... 越婈显然也想起来了,她瘪瘪嘴:“皇上那时就像一个登徒子一般。” 君宸州险些被气笑了,他挑了挑眉,声音似笑非笑:“还敢骂朕了?” “臣妾说的不对吗?”越婈踮着脚尖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故意挑衅,“臣妾还是更喜欢谦谦君子...” “对你,朕永远做不了谦谦君子。” 话音落下,男人眼中的情欲再也藏不住了。 水浪沉浮中,越婈后悔了,不该撩拨他的。 ...... 晚间。 两人从乾元殿散步走回凤仪宫。 越婈有些乏力地靠在他的胳膊上,几乎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给他。 “为何不坐轿辇?” 她道:“想和你一起走走不行吗?” 君宸州搂着她的腰,轻声提议:“那要不要朕抱着你走?” “不要。” 越婈才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来这一出。 两人一路拌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蒹葭阁外边。 如今的蒹葭阁虽然没人居住,但是每日都有宫人打扫,一切都保持着原样。 院子里那架秋千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着,越婈突然来了兴致。 她带着君宸州坐在上面,依偎在他怀中,看着满空的星星。 “杳杳...” 男人突然出声,越婈随口嗯了一声。 君宸州握住她莹白的小手,与她十指相扣:“也许我们的从前不够美好,但是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不会让你后悔回到我身边。” 越婈侧过头,圆圆的杏眸微弯:“你已经做到了。” 现在的她已经很幸福了。 君宸州摇头,与她相拥在一起:“不够,远远不够。” 他要将一切最好的都给她,日后他要带她走遍大好河山,让她永远这么开心。 “我会对你更好的。” 越婈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知道啦。” 她信他。 反正,他们的余生很长。 <正文完> 第一百九十三章 番外一 崇安二十年。 八月初正是京城最炎热的时候。 午后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朵流云,炙热的阳光将大地烤得泛着热浪。 凤仪宫的宫门虚掩着,庭院中静悄悄,越婈正在午憩,宫人们也躲在树荫和垂花廊下偷懒。 君御珩从尚书房回来,让跟着的小太监回去休息,自己悄悄跑去了西偏殿。 凤仪宫很大,东偏殿是他居住的地方,而西偏殿是妹妹长乐住的地方。 长乐未央,父皇和母后对妹妹很是宠溺,君御珩自己也很喜欢妹妹。 西偏殿的窗户大开着,君御珩踮起脚趴在窗台上,便看见妹妹坐在榻上看书。 简直和母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长乐...”他小声唤她。 长乐抬起头,珠玉般莹润的小脸蛋上带着点点粉嫩,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声音十分稚嫩:“三哥回来了?” 她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君御珩知道她懒,就自己跑了进来。 “你在看什么?” 长乐自小就很文静,非必要懒得出门,曾经有一次在凤仪宫待了十多天都没出去,最后还是母后看不过去了,勒令他带着妹妹出去玩。 长乐闻言头也没抬:“宝珠姐姐送我的画本,马上就要看完了。” 君御珩坐在她身旁,凑过去看,上边没什么字,都是画出来的小人。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 “今日下午夫子给我们放假,大哥说带我们去摘莲蓬。”君御珩眼巴巴地望着她。 长乐圆嘟嘟的脸上一点兴奋都没有,只是摇头:“太热,不想出去。” 君御珩又凑近了一点,谁知小长乐皱了皱小鼻子,嫌弃地推开他:“你身上好热。” 被妹妹嫌弃的君御珩有些沮丧,但还是缠着她想让她出门:“你每天都待在殿内,太无趣了,和我们去玩吧。” 长乐拒绝:“不要,懒得动。” “宝珠妹妹也在哦,你不是要让她给你带画本子吗?” 听到这个诱惑,长乐思索了一会儿,才大发慈悲地从榻上跳下去:“好吧。” 烈日炎炎,太液湖边吹着微风,倒是驱散了一点热气。 凉亭中已经有好几个小孩子等在那里了,看见两人过来都兴奋地挥挥手。 君昱霖(大皇子)和君裕景(二皇子)跑过来,争先恐后地给长乐撑伞扇风: “三妹妹竟然也来了,你想吃莲蓬吗?我们去给你摘。” 长乐是宫中最小的孩子,几个哥哥姐姐从小就最宠她,这样的场景君御珩早已司空见惯。 长乐虽然来了,但还是懒得动弹,自己坐在凉亭中喝着果茶,其余几个小孩子就去湖边摘莲蓬。 不一会儿宝珠就气喘吁吁地回来,倒了一杯凉水咕噜咕噜喝下:“太累了。” 长乐凑近她问道:“宝珠姐姐,我的东西呢?” 宝珠瞄了一眼四周,从怀里抽出两个盒子给她:“藏好了哦,要是被发现了可不能供出我。” 长乐连连点头,水灵灵的大眼睛像宝石一样,可爱得宝珠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长乐从小就安静不爱动,所以她总是从宫外搜罗一些宫里没有的小玩意给她。 一直玩了两个时辰,君御珩才浑身脏兮兮地跑过来,长乐见他的模样,连忙跳到凳子上:“不准过来了。” 君御珩知道她爱干净,撇撇嘴将一大把莲蓬递给了她。 长乐好奇地嗅了嗅,然后伸出小手剥了一颗,放进嘴中嚼嚼嚼。 君御珩站在她跟前,双眼亮晶晶地看她:“好吃吗?” 长乐小脸一皱,被苦得差点吐出来。 “哈哈哈——”看见她的样子,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气得长乐终于愿意多跑几步揍他们。 玩了一会儿后,宝珠的身边的丫鬟过来给她说:“小姐,大人听说您还未出宫,这会儿在宫门处等您回府。” 宝珠愤愤地扯着手中的莲蓬,小声嘟囔:“真讨厌,我不想回去。” 长乐从她手中拯救下被她糟蹋得乱七八糟的莲蓬:“宝珠姐姐是不是又惹三姑姑生气了?” “才没有呢。”宝珠捂着嘴在她耳边小声嘀咕,“这次可不是我。” 不等长乐有所反应,她郁闷地从凳子上跳下来:“算了,我先回去了,明儿再进宫找你玩。” 长乐乖巧地站在凳子上挥挥手:“宝珠姐姐再见。” 从太液湖边离开,没走多久就到了宫门处。 谢清崖等在宫门外,见到她皱了皱眉:“你这是...挖莲藕去了?” 宝珠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答对了!” 她将藏在身后的莲蓬拿出来,谢清崖蹲下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泥巴,颇有些嫌弃的神情让宝珠哼了一声:“爹爹,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你这样我怎么帮你?” 谢清崖手一顿,好笑地看着她:“我要求你什么?” 宝珠哼哼唧唧地跳到他身上,揪住他的发冠,谢清崖就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这样往宫外走去。 “早晨我都听到了,你和娘亲吵架了。”每次两人吵架,都要辛苦她当和事佬,今天爹爹这么反常催她出宫,可不就是想让她去劝母亲。 宝珠已经将他俩看得透透的了。 谢清崖忍俊不禁:“你都听到什么了?” “听到母亲埋怨你早出晚归好几天了,你还狡辩。” 谢清崖直呼冤枉:“本是想趁这几天处理好朝中的事,向皇上求个恩典让我多沐休几日,好带你俩去避暑,结果呢?” 他使坏地颠了颠宝珠:“一个冤枉我,一个威胁我?” 宝珠听到去避暑顿时两眼放光:“去哪呀去哪呀?” “呵,你娘亲都生气,还能去得了吗?” “我帮你呀。”宝珠立马讨好地抱住他的脖子,“爹爹放心,我保证娘亲不生你的气了。” 等回到府中,宝珠就迈着小短腿跑去了君淑元的房间。 她双手扒在门板上,露出两只大眼睛盯着里边的人。 君淑元余光看见她,放下手中的事情朝她招招手:“宝珠回来了?” 宝珠小跑着进去扑到她怀中:“娘亲,我和父亲一起回来的。” 君淑元冷哼:“谁问他了?” “娘亲,父亲说要带我们去京郊避暑,所以这几日才忙了些,你别怪他。” 君淑元脸上闪过一丝羞赧:“谁怪他了,谁让他长了嘴不说话。” 宝珠笑嘻嘻:“他想过几日再说嘛,万一皇帝舅舅不准他沐休呢?” 哄了宝珠一会儿,君淑元还是去了一趟书房。 谢清崖一直等着她来呢,听到脚步声连忙拿起书册装模作样地看着。 君淑元推门进来,轻咳了两声,但是没人理。 她小嘴一瘪,走到谢清崖身后替他捏了捏肩:“夫君?” “知道是我误会你了,你别气了。”君淑元又捏了捏他的耳朵,“谁让你不把话说清楚。” 谢清崖阴阳怪气:“哪敢怪你?” 君淑元顿时从身后用胳膊揽住他的脖子,凶巴巴地道:“谢清崖,给你认错了就赶紧顺着台阶下,知不知道!” 谢清崖哎呦哎呦地叫唤:“谋杀亲夫啊!” 君淑元忍不住笑了,顺势就被他抱在了怀里。 “那你记得去皇后娘娘面前说点好话,别让皇上又不准我沐休。” 君淑元使劲揉着他的脸:“知道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番外二 傍晚的时候,君宸州回了凤仪宫。 院子里静悄悄的,还未进殿他就听见里边偶然传出几道女子娇娇柔柔的声音,颤颤的尾音百转千回,让人听着就忍不住心猿意马。 越婈前些日子陪长乐玩的时候不小心把腰磕到了假山的石头上,后腰上有一道淤青,魏朝开了膏药,让云荷每日帮她涂在淤痕上,并且他还教了云荷怎么揉按,淤青才会散得快。 云荷动作已经很熟练了,但是对于越婈来说还真是煎熬。 她腰上本就敏感,淤痕擦了药又疼又痒的,云荷一揉她就忍不住闷哼着,努力压抑在嗓子里的呻吟也不由自主地流泄。 “唔...”越婈将脑袋埋在软枕上,手指紧紧攥着枕边,腰肢打着颤,“够了够了,不弄了…” 君宸州推开殿门走进来,两人都没听到动静,直到他走近,云荷才吓了一跳,手上力道陡然重了些。 “啊...”越婈倏然娇哼了一声,青丝散落在宛如羊脂白玉般细腻的脊背上。 君宸州示意云荷噤声,让她出去。 他悄然上前,接替了云荷的位置。 可惜男人的手刚覆上来的一瞬,越婈就猛地转过头。 “你怎么进来了?”意识到自己就穿了一件小肚兜,越婈急忙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住,滚到了床榻里边。 君宸州在床沿坐下,手心还有些药膏:“才擦了药,你这样不是都弄在被子上了?” 越婈从被子里探出半张小脸,杏眸娇嗔地瞪他:“谁让你不出声就进来了?” “朕给你擦药不是一样吗?”君宸州的眼神很无辜。 越婈撇嘴,怎么能一样,他手心有着常年习武留下的薄茧,她本就敏感,弄到腰上又疼又麻的,更让她难受。 君宸州似乎没察觉她的羞赧,在隆起的被子上拍了拍:“或者,晚上的时候朕再给你擦药,反正那里...” 说着他顿了顿,暧昧的眼神扫过她的腰肢:“都要给朕碰。” 越婈蹙起柳眉就要发作,君宸州却趁其不备快速地掀开被子挤了进去。 窄小的被褥中,他和越婈肌肤相贴,女子柔软的身躯就陷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你快出去!” “不要。”君宸州得寸进尺地将手掌贴在了她的后腰,动作很轻地给她揉了揉。 越婈咬着唇瓣抑制着差点脱口而出的声音,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 “杳杳怎么还不识好人心呢?朕明明是在帮你,还咬?” 他威胁地在她腰侧掐了掐,越婈浑身发颤地埋头在他怀里,生理性的反应真是害苦了她。 两人在被窝里胡闹,却不想外边突然响起了云荷的声音: “太子殿下,公主,娘娘还在休息...” 越婈吓了一跳,拍开君宸州的手,咬牙道:“快给我起来!” 说完她掀开被子,手忙脚乱地找着衣衫。 君宸州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衣襟,好笑地看着她。 君御珩和长乐玩到日暮西沉才回来。 谁知一进殿就看见了父皇。 君宸州皱眉瞧着君御珩这跟从泥浆里滚出来的模样,颇有些嫌弃:“你跑哪去了?” 君御珩立马站好:“和大哥他们去摘莲蓬了。” 君宸州想把他拎起来丢进浴桶中,但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扶额:“快下去洗洗,当心你母后说你。” 他倒是不介意小孩子多玩玩,如今君御珩十岁了,上书房的功课很重,他也从未懈怠。 偶尔出去玩玩也是放松,但玩成这样还是别被越婈看见为好。 宫人带着他去梳洗,长乐借着小巧的身躯悄悄溜进内殿,一下子就扑到越婈怀中。 越婈本坐在榻上系着腰带,差点被她撞倒。 “怎么了?”越婈帮她捋了捋头发,语气温柔,“下午和阿满去哪里玩了?” 长乐爬上榻,抱着她的腰趴在她怀里,气冲冲地告状:“三个给我吃了好苦的莲子...” 越婈笑笑:“那有没有拿回来给母后尝尝?” 长乐连忙点头:“我让云荷姑姑去洗一洗再拿进来。” “长乐真乖。”越婈低头亲了亲她。 君宸州走进来就看到这一幕,这两孩子都特别喜欢缠着越婈,真希望他俩赶紧长大自己出宫立府。 君御珩洗得干干净净地这才走进来,他看见妹妹靠在母后怀中,自己也赶紧想跑过去抱母后。 谁知才跑了两步就被君宸州拎着领子带起来,男人面色不善:“不早了,赶紧用膳,然后回去睡觉。” 君御珩撇撇嘴,小气。 晚膳是四人一起用的,长乐非要缠着越婈喂她,另外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暗自羡慕她的待遇。 等到晚膳后,君宸州就把君御珩带去了书房。 几乎每日他都会考察君御珩的功课,会拿一些朝中的事情询问他的看法,不管他说得如何,君宸州都会给予点评和赞赏。 君御珩很早就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从他懂事起,他便已经是这大熙的太子,是唯一的储君。 在上书房夫子也对他更加严格,有时几个哥哥姐姐在外玩的时候,他还要单独接受夫子的考察。 他也曾羡慕过,但更多的是明白了自己的责任。 他享受了更好的待遇,就要承担更大的责任。 一个时辰后,君宸州就回来了,他顺带着把粘着越婈的长乐也赶走了。 剩下的夜晚是属于他的。 越婈瞧见他进来,有些埋怨地道:“每天都这么晚,阿满还小,就不能让他多歇歇吗?” 男人走过来搂住她:“他都十岁了,朕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帮着先帝办事,他也该早些多了解朝政。” 他亲了亲怀中的女子,没有告诉她,他想早些将一切都交给他们的孩子。 越婈愿意为了他重新回到宫中,他也想早些带着她去走遍这大熙的每一寸土地。 第一百九十五章 番外三 又是一年冬日,寒风凛冽的夜晚,凤仪宫中燃着地龙,温馨又暖和。 君宸州在书房考察君御珩的功课,越婈在寝殿中和长乐一起看画本。 长乐不知从哪里找到的画本,上面画着各种花卉草药,她好像十分感兴趣,一直缠着越婈问来问去。 “这是芙蓉花,等到秋天的时候御花园里就会有...”越婈给她念着旁边的字,长乐趴在榻上,小脚丫子乱晃,听得津津有味。 “这是...” “这是木槿!”长乐已经学会抢答了,只要越婈给她讲了一次她就能记住。 “长乐真聪明。” 越婈弯下腰亲了亲她的脸颊,长乐捂着小脸倒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两人嬉闹间,君宸州走了进去。 “时辰不早了,阿满已经回去休息了。”他想把长乐从越婈怀里拎出来,“你也该休息了。” “不要不要!”长乐耍着赖,紧紧抱着越婈的胳膊不撒手。 父女俩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大眼瞪着小眼。 “要不...今晚你去陪阿满?”越婈左右为难,最终还是败在了长乐可怜巴巴的眼神下。 听到这话,长乐马上扑到她怀中,抱着她的腰,悄悄地挑衅地看了君宸州一眼。 君宸州憋闷地看着越婈,简直是有苦难言。 越婈怕两人吵起来闹得她不得休息,只好让云荷先抱长乐去洗漱,她来安抚下君宸州。 “就今天一晚,以后我再也不从容她了。” 越婈起身把不情不愿的君宸州往外推:“你就别和她一个小孩子置气了。” “谁和她置气了?”君宸州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明明是她在和我抢...” 这么多人看着,越婈掐了他一把:“好好说话。” 大庭广众的和孩子争宠,他还要不要脸了? 君宸州冷哼着被她推出了殿门,哀怨地看着她。 越婈只好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低头。 她站在门槛上亲了他一下,又摸了摸他的脑袋:“乖,我保证,最后一次。” “你最好说到做到。”君宸州傲娇地撇开头,都多少个最后一次了。 谁说女儿贴心,分明是个黑芝麻汤圆。 君宸州躺在偏殿冷冰冰的床上,气得睡不着。 快到除夕,京城下了好几场大雪,到处都是银装素裹。 早晨,君宸州醒来后便透过窗楹看见外面的一片白茫茫。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女子恬静的睡颜,替她压了压被角,一下又一下地给她顺着发丝。 越婈畏寒,整个人都窝在他怀中,又睡了半个时辰才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醒了?外面又下雪了。” 听到男人醇厚的声音,越婈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声音软软的:“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 “辰时过了,今日不早朝。” 越婈又在被窝里赖床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坐起身。 殿外隐隐传来一阵阵笑闹声,君宸州去窗户边看了看:“是阿满和长乐在外边玩雪,今日上书房也不上课。” “正好,让他们玩,今日我们出宫去。” 越婈眨眨眼:“去哪儿呀?” 君宸州走过来将她抱起往浴房去:“去了你就知道了。” 等到午后,两人才坐上马车出宫。 君宸州带着她来到京郊的一处园林,越婈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时候修建的?我记得离这儿不远就是行宫。” “朕让人把行宫扩建了,这边是按着你的喜好重新修葺的。”君宸州牵着她的手推开了大门。 越婈喜欢江南的园林风格,这处行宫就是完完全全的江南风格,刚走进大门便能听见潺潺的水流声。 庭院中处处引着活水,围绕着堆砌而成的假山,里边还能瞧见几只摆着尾巴的锦鲤。 “如今是冬日,这些花卉草木还未盛开,等再过几个月来就好看了。” 君宸州带着她走在游廊上,给她指点着各处的布局。 不知不觉走到了主殿的位置,推开门迎面就是一面影壁墙,院子里几株参天古树矗立,东面是花架,春日里可以种上紫藤花,西面是一处葡萄架,下方架着秋千。 “喜欢吗?” 越婈东张西望着点头:“喜欢。” “可是,这里离皇宫两个时辰的路程呢,咱们又不能经常来。” “怎么不能?”君宸州抱起她将她放置在秋千上,越婈惊呼一声,抓住了他的衣襟。 “杳杳,等再过几年,阿满能够独当一面了,我们想来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越婈这时只以为君宸州在和她说笑,也没有多心,只是抱着他的脖子道:“好呀,到时候把事情都丢给阿满,你就可以歇息了。” 君宸州笑笑没有说话,只是在心底下定了决心,回去该给阿满加重学业了。 回宫的路上,越婈敏锐地察觉到君宸州脸色有些不好。 “身上又难受了吗?”她有些心疼地替他捏了捏胳膊。 君宸州身上有些旧伤,有一些是曾经上战场留下的,但胳膊上的伤却是那年在梵音寺的大火中留下的。 早些年没怎么注意,这两年一到阴寒的天气,他胳膊就容易疼。 “无碍,只是今日风大了些。”君宸州握住她的手,玩笑似的说道,“它可真不懂事啊,这么好的日子还让杳杳心疼。” “不准胡说。”越婈给他揉着胳膊,嘴上埋怨,“多大年纪了,还不知道注意些。” “好啊,杳杳嫌弃朕年纪大?嫌朕老了?”君宸州顿时怒了,抬手掐了一把她的小脸蛋。 “不老不老。”越婈感到好笑,抬起头亲了下他的嘴唇,“就算老了,你也是个俊朗的小老头。” 君宸州掐住她的腰肢,故意挠她,越婈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不住地求饶。 “晚上就让你看看,朕老不老!” 第一百九十六章 番外四 十岁过后,君御珩便从凤仪宫搬去了属于他的东宫。 纵然有些不习惯离开母亲,但君御珩也明白,这是父皇想要让他更进一步地接手朝政了。 只有在自己地府邸中,才能更方便接见朝臣和谋士。 他很清楚,自己能够被父皇寄予厚望,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母后。 父皇疼爱母后,爱屋及乌就更看重他。 崇安二十一年。 太后身体每况愈下,君宸州将她接回了宫中。 他去见了太后。 越婈没有去打扰他们,不知他和太后说了什么,但是那段日子他看着释然了许多。 太后薨逝后,君宸州也消沉了几日。 崇安二十五年。 君御珩都开始入朝参政。 他初崭露头角便得到了大臣们的认可,他才智谋略过人,又有君宸州一直在为他铺路,很快便将朝堂中的事情打理得井然有序。 君宸州也并未打压其他皇子,为人君者必不是孤家寡人,需要有臣子的拥护和辅佐,任人唯贤,才能坐稳那个位置。 君御珩身为名正言顺的太子,早已有了天然的优势,是如何也动摇不了他的位置。 崇安三十年。 君御珩二十岁的这一年,君宸州将他叫到了乾元殿。 “朕承天命,御统四海,夙夜忧勤,不敢懈怠。然年事已高,恐难再荷社稷之重。太子聪慧仁德,才智过人,深孚众望。自即日起,太子即皇帝位。愿新君勤政爱民,继承祖宗之遗志,光大社稷之宏图......钦此。*” (*来自百度百科) 君御珩接过圣旨,却陡然觉得手中这份圣旨有万分重。 “父皇...”他抬起头,直视着上首的男人,“儿臣定然不负父皇所托,一定让我大熙国祚永昌。” “好,这才是朕的儿子。”君宸州走下丹陛,站到他面前。 他御统天下三十多年,仿佛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人无法忽视。 君御珩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父皇和母后已经照顾培养了他二十年,以后也该让自己孝顺他们,不让他们操心了。 那日傍晚,君宸州回到凤仪宫,便听越婈在和长乐商议君御珩的生辰。 他的生辰在中秋节的后一日,马上就到了。 男人大步走进来:“不必了,朕都准备好了。” 越婈好奇地抬头看他:“皇上准备了什么?” 不怪她好奇,从前君御珩的生辰都是她在操办,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君宸州这般主动。 不过君宸州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坐在她身侧,熟练地将人搂在怀里:“杳杳不必担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肯定喜欢。” 越婈嗔道:“这是阿满的生辰,我喜不喜欢有何要紧?” 到了那日她才明白君宸州所说的,她会喜欢是什么意思。 他在朝上宣读了禅位圣旨,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传遍了满皇宫。 越婈久久不能回神,君宸州刚回来就被她攥住了袖子:“皇上可是在开玩笑...” “怎么会?”男人弯下腰抚了抚她的脸颊,“阿满已经及冠,他可以承担起这个位置。” “可是...”可是君宸州如今也还当壮年,他怎么会舍得将手中的权利全部交出去? 察觉到她心中所想,男人亲了亲她的额心:“还记得朕说过吗?” “朕会让你余生每一天都开心,会让你不后悔回到朕身边。” “从前的数十年你被皇宫困住,往后就再也没有束缚了。” “我们只是我们自己。” 不再有身份上的尊卑,也没有了身上的负担,他们可以携手走遍大江南北,亲自丈量熙国的土地。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越婈有些无所适从,她眼眶微微泛红,心中有一股暖流将她包裹。 好似她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她从未想过君宸州会禅位。 有了疼爱自己的丈夫,有了可爱的孩子,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比世上很多人都幸福了。 直到今日,她才恍然发觉,其实她的内心还是有着遗憾的,只是这份遗憾早已被她深藏,甚至被她刻意遗忘。 越婈突然抱住了他。 “君宸州...你怎么...” 怎么总让她想哭。 君宸州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不哭了,不怕待会儿他们来看见你哭鼻子?” 越婈埋首在他怀里,肩膀抽了抽,嘟囔着:“看见就看见...” 看着两人互相依偎的影子,君宸州嘴角噙着的笑久久未能消散。 时间匆匆,君御珩的登基大典定在了十月初一。 那日,君宸州与越婈站在高台上,看着龙袍加身,威严肃穆的君御珩站上了高台。 越婈只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好似昨日他还是个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小孩,今日就成了御极天下的帝王。 登基大典之后,君宸州和越婈就搬去了京城外他们自己的那座行宫。 长乐还未及笄,越婈不放心离京太远。 承平三年。 长乐长大后,君御珩在离皇宫最近的地方给她建了公主府。 年纪大了些的长乐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文静,也在京中有了自己的好友,开开心心地搬去了公主府居住。 那之后,越婈和君宸州便开始离开京城游山玩水。 他们一路南下,不拘要去哪儿,到了某地就停下来玩几天。 儿子赚钱,他们花钱,简直是越婈梦寐以求的生活。 初春时节,他们撑着青竹伞走在万花丛中,看湖边浅草,河堤杨柳;仲夏时节,他们坐在山谷中喝茶品茗,看曲径通幽,绿蛙鸣蝉;深秋时节,他们走在火红的枫林树下,看落叶翩跹,冷月如钩;暮冬时节,他们在温暖的帐中煮酒写诗,看白雪纷纷,娇艳红梅。 过年的时候他们就回京去看看故人,君御珩曾借着让越婈为他选妃的事情请他们回去,却被君宸州拒绝了。 自己的妻子自己选。 短短几个字的回信,让君御珩心都凉了。 但到底只是说着玩玩,年末的时候越婈还是回去帮他看了看。 在宫外待久了,再回宫总觉得不习惯,等到开春,两人便又离开了。 这次君宸州却提出去一趟梵音寺。 “为何要来这儿?” 走在梵音寺中,越婈好奇地问他。 君宸州道:“我曾经在这儿许过愿,如今是来还愿的。” 越婈笑吟吟地问他:“许了什么愿望呀?” 男人故意不说,越婈这些年脾气大了,跳起来拍了下他的脑袋: “说不说?” “就不说。” 越婈假装生气了,小跑着往前去,把他甩在了身后。 君宸州眉眼间尽是笑意,加大了步子去追她。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 第197章 宫女名册 (阅读指南:这篇是if线,是上一世的男主重生,带点养成系,纯甜。) 崇安四年,二月。 月上中天,寒夜的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凉意,大雪消融之后,点点青草混杂着泥土的气息在夜色中流淌。 乾元殿的烛光明明灭灭,昏暗不清。 杨海守在游廊上,看着里边摇曳的烛光,有些困倦地靠在墙上打盹。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往常这个时辰皇上都该歇下了,可是这会儿都要子时了皇上还没叫人进去侍奉。 杨海打哈欠的间隙,里边突然叫了他的名字,惊得他连连咳嗽了几声,急忙拍了拍胸口推门进去。 御案高踞于汉白玉台基之上,杨海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垂着头恭声道:“皇上...” 君宸州坐在龙椅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揉着眉心,他黑眸中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还夹杂着血丝和不可置信。 许久未听到声音,杨海有些诧异地转了转眼珠子,头垂得愈发低了:“皇上,时辰不早了,可是要歇息了?” “三日前,宫中新进了一批宫女?” “啊?”杨海没想到听到的是这句话,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 君宸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杨海立马回过神来:“是,恰好去年初放了一批年满二十五的宫女出去,殿中省按着惯例补了一批人。” 他心中忍不住腹诽,皇上怎么关心起殿中省的差事来了? 男人眼眸骤然锁紧,手指不由自主地捻着扳指,掩盖自己乱了的心神。 “去年进宫的都有哪些人?” 杨海心中叫苦不迭,这他哪知道? 新入宫的宫女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他一个御前总管,哪里管这些小事。 “奴才...奴才也不清楚...这得看过殿中省的记档才行。” 君宸州闻言不耐地敲了敲桌面:“去把名单拿来。” 杨海再次目瞪口呆,直到男人加重了声音又吩咐了一遍,他才连忙去办。 大半夜的去殿中省拿宫女的名册,皇上这是要干嘛? 等人出去后,君宸州才似乎泄了力一般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看向远处的黑夜,锐利的眸子微眯。 那泛着猩红的眼尾闪过一丝晶莹。 ---- 冬末的风虽凉,但再没了那刺骨的寒意,偶尔出来的阳光驱散了皇城中的沉闷和压抑。 藏书阁外的院子里摊着好些泛潮的书册,宫人们趁着今日天色好,将这些书拿出来晒一晒,免得发霉。 藏书阁占地很大,但这里很少有人来。 这座殿宇是先帝时期才修建的,收藏着各种各类的书籍,宫中的主子们都不爱看这些晦涩难懂的,也就只有乾元殿的人不时会来帮皇上取书。 宫人们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各处,垂花廊下的栏杆处靠着一个身着青色宫装的女子。 她趴在围栏上,看着外边开始抽芽的桃花树,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绿叶上的露珠。 看着露珠像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女子眼波柔软,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昳丽的面容上漾着两个小小的梨涡。 越婈玩得开心,把白皙的小手弄得湿漉漉的。 “你在这儿躲懒呢?” 身后传来一阵笑声,越婈回头,才发现是同在藏书阁当差的云儿和杏柳。 两人比越婈早几年进宫,年长她几岁,已经在藏书阁干了有一些年头。 两人都穿着统一的青色宫装,走过来坐在她身旁:“这藏书阁也太无趣了,每天除了这些书,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听着云儿的抱怨,越婈赞同地点了点头。 进宫三日,她在这藏书阁中每天不是站着发霉就是坐着发霉,俸禄又少,还很孤独。 刚及笄的小姑娘,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 杏柳笑着扯了一片叶子:“没钱打点的才被分到这地方来,你看当初和我们一起入宫的桃红,给了马公公十两银子,就被分去了伺候安充仪。” “我前几日看到她,她说安充仪待下人可大方了。” 越婈有些意动:“多大方呀?” 杏柳比了个手势:“光一个月,她就得了五两银子的赏赐,还有一些首饰。” 云儿惊讶地张大嘴:“她还只是个洒扫的宫女呢。” 越婈默默算了下,五两银子她得靠领几年的俸禄才能拿到。 ...算了,两只手算不过来了。 “还有江才人,从前也不过是个宫女,得了皇上的宠幸如今都是主子了,也不知道主子的俸禄有多少...” 越婈听着两人絮絮叨叨地讲着宫中的八卦,有些郁闷地趴在栏杆上,把头埋进胳膊中。 虽然她刚进宫,但也见识到了这皇城中有多富贵。 一些主子娘娘们随手赏赐的东西都够她用一辈子了。 越婈悄然抬头,姣好的眉眼盯着树梢上跳来跳去的小鸟。 为什么这样泼天的富贵不能给她呢? 从小她就过得穷,难道这辈子都是为奴为婢的命吗? 越婈有些不甘心,她也想过一下有钱的生活,不求太多,就像桃红一样一个月能拿到五两银子都够了。 如果能像那个江才人一样,得了皇上的青睐,是不是可以永远不饿肚子不被人打骂了... 在她的认识中,五两银子都是她觉得很多的钱了。 而吃饱喝足不受欺负,就是她最大的梦想。 许是被云儿和杏柳的话刺激到了,越婈回了厢房就将自己压在箱底的钱袋找了出来。 她初进宫,都还没有拿到过俸禄,这里只有她从南平侯府逃跑时偷的一些碎银子。 越婈感叹了一下,存一年的钱,再去打点一下马公公,应该可以谋个好差事吧。 若说宫中最富有的人,那一定是皇帝了。 那最有机会的地方,就是乾元殿了。 翌日,越婈正在当差。 她拿着帕子在凉亭中擦着石桌,突然身后有人叫她。 越婈诧异地回头,发现是马公公。 “马...马公公?”这是殿中省的主管,越婈不知道他找自己做什么,“马公公有何事吩咐吗?” “哎哟,找你半天了。” 越婈印象中的马公公为人有些市侩,而且脾气不太好,但今日他堆着一脸的笑看她,让她更惊悚了。 马公公笑呵呵道:“你啊,好福气。” “乾元殿缺一个宫女,杨公公刚才来点名要你过去。” “要我?”越婈更震惊了,难道老天爷听到她的心声,让她心想事成了? 马公公笑得一脸褶子,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越婈,虽然年纪小瞧着有些瘦弱,但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不会是杨海看上她了吧? 心里唾弃了一把杨海,多大年纪了还想这些! 但马公公脸上不显,毕竟杨海官职可比他大。 “去收拾收拾,明儿我就派人送你过去。” 第198章 初见 没等到第二天,未时的时候,乾元殿的太监小福子便来接越婈了。 越婈紧张地站在藏书阁的门外,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小福子跑过来,笑嘻嘻地和她打了招呼。 “马公公,奴才就先带着越婈姑娘走了。” 马公公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去吧去吧,这丫头虽然年纪小,但聪明,肯定能干。” 两人说了些场面话,小福子就带着越婈离开了。 走在宫道上,冬日的寒风吹得脸生疼,越婈将两只小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指尖愈发抓紧了自己的小包裹。 一路上小福子问了她进宫前的事,越婈有些心虚不敢多说,见她沉默地垂着头,小福子以为她是见到生人胆小,便也没再追问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乾元殿。 越婈看着眼前威严肃穆的宫殿,一股后知后觉的害怕逐渐在心中蔓延。 杨海等在门外,瞧见两人立马走了过来。 “哎哟,可算到了。” 他一边笑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越婈,这可是昨儿半夜皇上下令接来的人,还特意嘱咐了别吓着她。 面前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宫装,像是初春时节枝头绽放的花骨朵。 许是一路上走得急,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点点嫣红,粉粉嫩嫩的,莹润水灵的杏眸轻眨着,格外娇俏可爱。 杨海心底啧啧称奇,这么小的一姑娘,皇上难不成从前认识? 可这年纪看着是不是有些太小了? 他记得殿中省的记档上,这姑娘才十五岁,三个月前刚及笄。 越婈安静地垂下眼帘任他打量,入宫时嬷嬷就说过了,宫里就算是奴才也分三六九等,这种御前的宫人,可比那些不受宠的主子还厉害。 书房。 君宸州负手站在窗前,从越婈踏入院中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控制不住地疯狂颤动着。 上一世,她毫无生气地躺在冰棺中的模样,一直盘旋在他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只要一回想,就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在悔恨中苟延残喘了三年,于乾元殿的龙榻上闭上了双眸。 可没想到再次睁眼,他回到了六年前。 彼时,越婈才刚入宫。 看着扎着双髻的女子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君宸州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了胸腔。 杨海推开书房的门,示意越婈进去。 殿内燃着淡淡的香薰,香气萦绕在鼻尖,越婈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低垂着脑袋走到殿中跪下: “奴婢参见皇上。” 女子的尾音都带着一丝颤抖,没等她呼出一口气,面前就伸来一双宽厚的手掌,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带起来。 男人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丝丝温热的触感透过衣衫传到了她的肌肤上。 越婈视线落在了那双龙纹黑靴上,她紧抿着唇瓣,捏着衣角的手又紧了些。 四下无人,君宸州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对她而言,自己是一个陌生人。 可于他来说,是三年来日日夜夜的祈求,终于成真。 君宸州控制不住地加大了力道,克制着想要将她狠狠抱入怀中的冲动。 无人知道他平静的面容下,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越婈有些吃痛,但不敢说,只是一双黛眉本能地微微蹙起。 男人恍然回神,连忙放开了她。 他嘴唇嗫嚅,满腔的话却不知如何告诉她。 “往后,你就在乾元殿待着...”过了半晌,君宸州才开口说道,“伺候笔墨就好...” 他看着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越婈,愈发显得自己的心思很龌龊。 想要册封她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 她才及笄,虽说可以先把她收入后宫再等她长大些,但他若是现在说要册封她,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流氓。 她会不会怕他?会不会厌恶他? 君宸州一时有些进退两难,便打算先把她留在乾元殿,至少要等她和自己熟稔一些,才能更进一步。 越婈等了许久才听到他这两句话,杏眸中满是疑惑和迷茫,怎么不吩咐她干活呢? 是不是嫌她太瘦小了... 当初入宫的时候,玉衡宫的嬷嬷就是嫌弃她年纪小又瘦弱,就不要她,后来马公公才安排她去藏书阁。 越婈咬了咬唇瓣,小声道:“奴婢什么都能干的...” 只要别把她赶出宫去。 君宸州见她怯生生的样子,声音愈发柔和:“你不用怕朕。”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牵她,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转身走到桌边。 “识字吗?” 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纵然越婈再疑惑,也是恭声答道:“认识几个字。” “过来。”他点了点桌案,示意女子过来。 越婈抬眸看了他一眼,这是进殿后她看到君宸州的第一眼。 男人长身玉立,眉目俊朗,一身玄色龙袍衬得他更加气宇轩昂,让人不敢直视。 越婈迈着小步伐挪过去,下一瞬男人就握住了她的双肩,让她坐在了椅子上。 越婈急忙想要站起来,君宸州却沉声道:“坐好。” “往后你就负责伺候笔墨,让朕看看你的字。” 好似知道自己做好了就不会被赶走,越婈用力点了点头,拿起笔在宣纸上写着。 她的字说不上丑,但也绝对算不得好看,毫无章法,更像是描画。 写着写着,越婈脸颊就有些泛红,动作越来越慢。 好难看啊,和旁边放着的他的字迹比起来,跟鬼画符似的。 笔尖停在一处,越婈有些泄气。 下一瞬,男人握住了她的手。 高大的身躯站在她身后,男人微微弯下腰,像是要把她抱在怀里一般,越婈的肩背触碰到了他温暖的胸膛。 细密的龙涎香混杂着墨香,让她脑子一下子晕乎乎的。 君宸州带着她的手缓缓挪动,将她原本乱糟糟的字改了改,一下子就变得好看了不少。 他没错过女子眼中的欣喜。 君宸州微微扬唇,他弯下身子,身形完完全全将女子覆盖,就像是把她拥在怀中一样。 两人的身影亲昵地交叠在一起,难舍难分。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