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一世》 第1章 因为我爱你 题记: 我可以无视别人的轻视、可以遗忘别人的遗忘、可以原谅别人的恶行和伤害,可唯独不会原谅你。 因为,我爱你。 楔子 夏蕊宁到海平的时候是晚上。 车子驶出码头,沿山路盘旋着向上、不停的转弯。蕊宁从车窗看出去,右侧是悬崖和无边无际的、墨黑的大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像在现今社会也会有人住在这样的地方:远离市区、远离嘈杂、远离灯火通明。 来接她的人叫靖声,与她相仿的年纪,热情、健谈、身材挺拔,英俊干练,一路上都在向她介绍海平的风土人情,她强迫自己去听,却还是被脑海里不断跳出的片断打断。 一个星期前,她的教授谷望知接受了海平夜家的邀请,帮夜家修复一批受损严重的家传古籍藏书。 谷望知是国内最具知名度的历史学家、古籍修复专家,德高望重,请得动他老人家帮忙的当然不会是金钱。相反的,当谷教授收到夜家的邀请后,几乎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甚至主动提出不会收取任何费用,条件只有一个:允许他研究夜家的藏品,为期一年。 夜家同意了,并和谷教授签署了正式的书面文件。 提到海平夜家,恐怕在收藏界、史学界都是无人不知的。那是个大家族,族谱的记载由于在战乱中毁了一部分,现存的可以追溯至明朝。明朝的时候夜家掌握了东南沿海的大部分航运线路,生意也包括丝绸、瓷器等,应算是盛极一时。后来虽经历倭寇战乱伤了些元气,好在夜氏一族人丁兴旺,嫡系旁系每代都有些个出色的子弟支撑起整个家族。到了当代,夜氏的产业逐渐由海外回归国内,涉及的行业也颇为广泛。 “谷教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海平?我打他的电话总是说在忙。”蕊宁问着靖声。 两天前,谷望知帮夜家在国外订购的专门用于古籍修复的抽气平台到了北京,可中间不知道哪个手续出了问题被海关扣住了,他不放心,亲自飞去处理。 “这我也不清楚。”靖声笑着回答:“不过……夏小姐。” “你叫我名字好了,看上去我们应该差不多大,彼此之间就不要这么客气。” “哈,我比你大一岁!”靖声脱口而出,忽觉似乎不妥,便又赶紧笑着补充:“不是我八卦,只不过……我是夜先生的助理,他交待我要好好接待你和谷教授,有什么需要尽可以跟我提,不论公事私事。” “好的,谢谢。”蕊宁礼貌的回应,想了想,又问:“我这次是住在夜园吗?” “不是,夜园是夜家的老宅,平时是封闭的,也没通水电,住不了人。夜先生安排你住旁边的别墅,也是方便你就近工作,不过要修的古籍都还在夜园里。喏,别墅到了。”靖声把车灯开了远光,天虽然黑了,但前方的建筑里却有灯亮着。 靖声按了摇控器,别墅电动的雕花铁门缓缓开启。 车子减速驶进,弯曲的车道两侧是保养得极好的草坪,透过路灯,蕊宁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主体建筑:一栋褐红外墙的五层别墅,淡黄的外壁、白色的廊柱,典型的法式风格。 蕊宁下了车,站在别墅门前打量着,靖声拖着她的行李也跟了上来,指着地势较高的远处,“看,那儿就是夜园。” 顺着他的指向,夏蕊宁看过去。远处,大片深灰黑的建筑隐约在夜色里,巨大乔木枝垭伸出来,在海风中张牙舞爪的动着。 “现在晚了,明天再带你去参观,夜先生会亲自安排的。” 心念一动,蕊宁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犹豫了下,虽然也觉得那不可能,还是勉强自己开口问着:“靖声,你一直说的夜先生,应该是……夜易城先生吧?” “嗯?”靖声怔了下,“我指的是夜————” “哐!”身后忽然传来的刺耳声响,打断了靖声的话。蕊宁惊讶的扭头朝身后看过去,别墅的电动铁门并没有关上,可留出的宽度不足以让正横冲直撞开进来的那辆红色跑车通过,于是车身与铁门便有了亲密接触,声音瘆的让人头皮发麻。 显然,开车的人甚至没有减速,瞬间飘移到别墅的台阶前才猛的踩了刹车。 蕊宁一点不怀疑,如果刹车踩的再晚一秒,那么她一定会被车头直接挤进别墅,也省了开门的功夫。 车门打开,里面跳出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一步一步的走近蕊宁,直到面对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角向上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薄唇也同样扬着,五官好看的像是直接从杂志的封面上走下来的模特。昏黄月色从他身后上方洒下,本应是柔柔和和的,却刺的蕊宁在这一瞬间面色苍白。 他的目光径直搅在月色里,笑容一波一波的撞进蕊宁的眼底,“想不到你会是谷教授的助手。” 他神色“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的“想不到”,夏蕊宁当然明白。 “怎样,应该有津贴的吧,不够的话,夜家可以单独付你薪水维持你‘曾经’昂贵的消费。” “我的消费不会比修理你汽车上的刮痕还贵。”蕊宁不知道自己脸上的微笑还有什么意义,她只是木然维持着,看着他,“不劳你费心。” 他微笑,看着她。 她穿了再简单不过的t恤牛仔,真正的素颜,后背挺得笔直,乌黑浓密的长发长及腰际,所有的情绪都掩盖在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 四年没见,她仍然有着令人不安的、慑人的美。 “你是不是早就习惯了被男人这样行注目礼?”他忽然开口,面带微笑。 她却恍惚回过神,“男人?在哪儿?” 他怔了一瞬,眼中的笑意愈发冰冷的可怕。 夏蕊宁直视着他。是,她站在台阶上,箱子里装了最基本的换洗衣服、一些必要的专业资料而已。她拼命的昂着头,后背悄悄的挺直着,不是不想哭,只是不知道还能哭给谁看。她不相信一个人哭也是发泄这种话,没人在乎的发泄只不过是让自己变得更凄凉。 她不想凄凉,所以咬紧牙关,让自己活得更好。 他终于向她伸出右手,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夹裹着浓浓的讽刺意味:“欢迎你,夏蕊宁”。 “谢谢你,夜渺” 夜渺,这是蕊宁在时隔四年后,第一次再见夜家的人,第一次唤出她拼了命想去遗忘的夜家的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可她永远忘不掉。 第2章 你就是拿我没办法 正文 夏蕊宁坐在别墅一层的大厅的沙发上,认真的看着谷教授留给她的信,主要内容是安排她到夜家之后首先要做的工作。靖声已经告别离开,而夜渺则懒洋洋的窝在对面舒适的单人沙发里拿了杯果汁在喝。 事实上,在谷望知教授提出修复工作繁杂需要助手来帮忙的时候,夜氏集团提供了五个助手名单,每一位都是领域资深人士,颇具知名度与经验。可谷教授却都不满意,直接指定了只有二十四岁的西陵大学考古系古文献专业的研二女学生,就是眼前的夏蕊宁。 当然,谷望知教授并不知道自己的得意门生夏蕊宁和夜家早有渊源。夜渺修长的手指捏着透明的玻璃果汁杯,脸上仍旧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看着夏蕊宁。 “我看完了。”夏蕊宁收好文件,看了看腕表,“请问我的房间在哪儿?” “二楼,右转第三间。” “谢谢。”夏蕊宁站起身,手扶上行李箱的把手。 “夜凛以前住隔壁。”夜渺轻描淡写的补充。 这次如他所愿,夏蕊宁本就苍白的脸又在瞬间没了血色。 “要不要我带路?之后的几个月你都要留在这里了。”夜渺继续慢条斯理的说着,却并没有半点要站起来带路的意思。 “不必,谢谢。”夏蕊宁竟笑了,唇边梨涡一点。 夜渺看着夏蕊宁拖着行李箱上楼,握着玻璃杯的手指愈发的用力…… 这是一间套房,房间颇宽敞。纯白为主、细节考究清新雅致,铺了厚厚雪绒被的床靠着窗,中间的木制小几上还搁了木雕花瓶和团簇怒放的白色木槿花。 转身锁好门,蕊宁站在窗前拉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推开窗子,直到新鲜的空气涌进来才真正的放松了下来。 而入眼的景色……蕊宁的眼眶湿润了,转身打开皮箱,在箱底翻寻出压在衣物下的木框画,翻转过来,画中那斑驳而单一的油画色彩、远处墨黑的大海、左前方隐约耸立在视线内的庄园,以及海风中张牙舞爪的巨大乔木。 蕊宁拿起画框,慢慢的站起身站到窗前、慢慢的把画举高,对比着眼前她所能看到的、窗外的一切。 一模一样。 画越来越沉重,重到蕊宁的手臂已经无法承担,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不是哽咽,也不是嚎啕,这两种流泪的方式早就不属于蕊宁。 一夜无梦。 凌晨的海平山顶沉浸在一片薄雾之中,远处的海岸悬崖已不似夜晚的漆黑嶙耸,透了股深褐,与天际湛蓝交接在一起,浓墨重彩的像一幅油画。 别墅的三楼属于夜渺,海风肆无忌惮的从没关着的落地窗吹进来,习惯了早起的夜渺走向露台,虽是盛夏的凌晨,却也是凉的。他无聊的裹紧了睡袍,扶着露台栏杆上远眺天边隐约浮现的一抹微红。那抹微红越发的透明、渐渐浮出水面,色泽也愈发的绚烂,美的刺眼。海边的日出是极美的景致,可再美的景致看多了也没了感觉,百无聊赖地看向二楼。这一看,却意外的看到了另一个人。 她正缓缓走上二楼延伸出去的露台,最后扶着栏杆站住了,一动不动,像一幅侧身而立的剪影。她换了件长裙,仍旧是素朴不过的颜色,像是试图把整个人揉进尘埃里最好,只见长长的黑发在海风中四散着,漫无目的。 是夏蕊宁。夜渺没有招呼她,她已转身,而阳光似乎就在这一刻冲破海平线喷薄而出,在她的身后围裹开来,四散着,似乎她才是那光亮的中心、源头…… 世事就是这样,在你身处黑暗的时候,可能已预示着将被阳光包围。 夏蕊宁站在露台上发了会儿呆,又无聊的回到房间翻了翻昨天的报纸,实在无事可做,索性下楼。昨晚并没有时间参观这栋别墅,现在才发觉,原来一楼大厅大的惊人。朝阳的一面没有墙壁,是整幅整幅的落地玻璃,阳光肆无忌惮的洒进来,照出客厅里的纤尘不染。大厅的最里侧是开放式的厨房兼餐厅,同样也是玻璃墙,中央搁了张白色长条桌。落地玻璃斜开了一扇,海风并没直接吹进来,经过了窗帘的遮挡便显得徐徐的,只有清凉没有侵掠。 “蕊宁姐早!” 夏蕊宁转身,看到了和声音一样清新的年轻女孩。女孩束着马尾,有着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大大的凤眼,穿了短袖白衬衫黑长裤,系了黑色的围裙,手上还端着托盘,托盘上搁着两份显然是刚做好的早餐。 “蕊宁姐,快来吃早餐吧。哦对了,我叫方巧蓉,叫我巧蓉就可以了。” 巧蓉?夏蕊宁忽然想起来,昨天靖声也跟她说过,夜家的人平时极少来海平,这栋别墅大部分时间空着,草坪、游池之类的设施也有专门公司打理。这次请谷教授过来,会住的比较久,所以特别聘请了一些家政人员,定时过来负责别墅客人的一日三餐和日常清洁,其中之一就是眼前的方巧蓉。 “巧蓉你好。”夏蕊宁微笑回应。 “蕊宁姐?”夜渺的声音适时出现,他绕过夏蕊宁,径直在餐桌旁坐了下来,应是刚沐浴过,头发仍有些湿,更显得格外神清气爽,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明明是对巧蓉在说话,眼神却似有若无的看向夏蕊宁,“巧蓉,我劝你还是小心点,惹夏小姐不高兴的话你会很倒霉。” “怎么会呢?夜渺你就会吓唬我。”巧蓉笑了起来,一边摆着早餐一边说话。 蕊宁并没有接夜渺的话,那是挑衅,她选择无视。 而巧蓉却好奇的观察着已经坐下来的夏蕊宁,她已经开始自顾自的吃着早餐,衣着随意,长裙甚至没有熨过,长发马马虎虎的用了根铅笔盘着,不施脂粉已经美的惊人,眉眼低敛,只在不发出一点声音的咀嚼间显示出良好的教养。 “巧蓉,有果汁吗?”夜渺举了举面前的玻璃杯。 “啊,等我下,马上好。”巧蓉笑着离开,将诺大的餐厅留给夜渺和夏蕊宁。 餐桌上铺了雪白带淡黄花朵刺绣的桌布,还搁了与桌布同色系配搭的鲜花,露珠晶莹,显是刚摘了不久。夜渺看着露珠滴落,忽地就笑了,慢条斯理地说着:“巧蓉家境普通,但成绩很好,也一直勤工俭学,在哪里都受到欢迎。” 夏蕊宁充耳不闻,专注的“对付”着盘里的培根。 “从不以自己的贫穷为耻、不卑不亢、向上,真遗憾,她是你最讨厌的那类人。” 夏蕊宁端起牛奶杯,嗯,温度刚刚好。 “又或者,应该说是你最嫉妒的那类人。”夜渺的神情开始变得认真,“不过听说你也成为了这类人,真让人遗憾。” “夜渺。”夏蕊宁终于放了杯子,抬起头,正视着夜渺。 夜渺迎上她的目光。 “可以走了吗?” 夜渺没有回答。 “好吧,你慢用。”夏蕊宁平静的站起来,转身要离开,可即将走出餐厅的那一刻,手腕却从身后被紧紧的扭住,痛得她不得不转身面对,而扭头间盘着长发的铅笔不合时宜的滑落,长发泻在腰际,抬头间,眸子正迎上的,是夜渺眼神中带着嘲讽的笑意逐渐透出怒意、一点一点的燃烧着。 “别再装无辜,别再摆出一幅人畜无害的虚伪样子。夏蕊宁,你我都清楚那不是你,你根本没有变。在你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内疚这两个字是吧,你对夜凛做过的一切----” “我做过的一切已经遭了报应,不是吗?就像你说的,我已经变成了我曾经最讨厌的那类人,不、是、吗?”夏蕊宁终于开口,一字一字,唇边梨涡显现,巧笑间的嘲讽已经胜过任何愤怒,“不能当我已经死了吗?不能当我不存在吗?夜渺,其实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如果你做不到视而不见,就请跟谷教授说,辞了我。否则就是跟以前一样,你拿我没办法!” “你拿我没办法。” 魔咒一样字眼从夏蕊宁的嘴里说出来。 骄傲如她,即使经历再多也还是掩盖不住骨子里的那份骄傲。夜渺注视着眼前的夏蕊宁,她仍旧可以轻而易举的激怒他,不,是比从前更甚。 夏蕊宁用力挣脱夜渺的钳制,头也不回的离开。 夜渺站在原地,捡起那根被她遗忘的盘发铅笔。 铅笔很普通,最便宜最常见的那种,而从前的夏蕊宁是绝不会允许这类“垃圾”出现在自己周围的吧。 因为在曾经的那个夏蕊宁的眼里,东西只分两种:一种是她的、一种是垃圾…… 第3章 谁是谁的谁 曾经。说出来只有两个字,只需一秒。经历起来,却是八年。 八年前,江城,九月。 那天,纪丛碧没有用司机,亲自开车送次子夜渺到博雅高中报道。博雅是所私立高中,建校不过十年,学费自不必说,昂贵。每年只招一百人,25人一班,分成四个班。封闭式管理,学生可以每周末放假回家住两天,其余时间必须住在校内。 夜渺并不喜欢这所学校,准确的说,他是不想跟哥哥夜凛同校。原因很简直,他是学渣,夜凛是学霸。夜凛比夜渺年长一年,现在就读博雅高二。 “夜渺,上了高中就别再让妈妈担心了。还有,信用卡有两张,一张妈妈帮你放在钱包里,另一张放在你宿舍书桌的抽屉里,密码是……” “密码是爸爸的生日。”夜渺坐在汽车后座,尽可能伸长了腿,不耐烦的打断了纪丛碧的话,“妈妈,你还能不能找到车位,在停车场转了两圈了。” “还不是怪你起床晚了,要不然也不用跟别人争。”纪丛碧从后视镜瞄了眼儿子,微皱了眉头,“夜渺,你明知道爸爸最不喜欢这种没教养的坐姿,快坐好。” “他又没在这儿。”夜渺无所谓的耸耸肩,“妈,下次还是让王叔叔送我们吧,就您这蜗牛车速,找到车位也会让别人抢走。诶,快,妈,那儿有个车位!” 王叔叔是夜家的专职司机,主要服务于夜夫人,也就是纪丛碧。 “太好了。”纪丛碧在儿子的指挥下终于看到了那个空位,赶紧打着方向盘开过去。边开边在心中暗喜了下,那个车位很宽,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半”车位。 可世事一向如此,好的事情,从许愿到实现得经过九九八十一难;而坏的预言,比如刚刚夜渺的那句“找到车位也会让别人抢走”,实现却只需几秒……纪丛碧慢吞吞蹭到车位前几米,又慢吞吞的想倒进车位的同时,已从同一方向飞速驶来一辆红色跑车,直接车头朝里也想插进这唯一的车位。 两辆车将将就堵在了车位口。 夜渺不耐烦的按下车窗,朝着红色跑车喊话:“我们先来的,麻烦让让。” 红色跑车的车窗却没有摇下来,反而在两秒钟之后忽然按响喇叭,极刺耳。 诶?这么横!夜渺来了脾气,“妈妈,倒车进去!” 纪丛碧很为难,“那么窄的车位……” “我来开!”夜渺摩拳擦掌。 虽然年龄原因他还没拿驾照,但早就在夜家一个闲置的工厂区练熟了车技。纪丛碧也见过儿子练车,此刻虽然也有点小担心,但一是对抢她车位的人也有所不满,二来也根本拗不过儿子,索性下了车站在一边等候。 话音刚落,却见红色跑车居然有了动作,缓慢后退,车身逐渐摆正,竟是要跟夜家的车子平行了。 很明显,红色跑车不是让位,而是要打定主意硬进! “叫板?”夜渺唇角上扬,自言自语:“这个车位,我要定了!” 倒档、手刹、油门,夜渺干脆而又利落的操控着手中的方向盘,快速朝车位里倒。果然,红色跑车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占了正进的便宜,速度也不含糊。于是一红一黑两辆车竟同时“挤”进了狭窄的车位。 停是都停下了,可谁也别想再把车门打开…… 夜渺看了看腕表,开学典礼的时间就快到了,心里虽然着急,却绝对不想显露出来。索性打开车窗,斜睨着对面的跑车,懒洋洋的叩了叩对方的车窗,“嗨,哥们儿,聊聊。” 对方终于有了反应,车窗缓缓下降着。 其实命运在大多时刻真的很神奇,或许当时的当事人也压根不会感觉、或是想到,这两辆并排挤停的车子的主人之间会在之后的数年仍然有着那么多的纠葛。而在夜渺的记忆中的确有这样一幅清晰的画面,那个无风晴朗的上午,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扇干净的车窗玻璃缓缓降下,露出那个光洁的额角、那道清晰修长的眉、那双圆圆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挺翘而又小巧的鼻尖、带了抹嘲讽笑意的嘴唇。 夜渺怔忡的看着这个美得可以用精致来形容的女生,忽然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女生却先开了口,“谁是你哥们儿”。 语气冷的瞬间让夜渺回过神,他眯了眯眼睛,“喂,你也是新生?” “关你什么事。” “开学典礼快开始了,现在的情况是堵在这里我们谁也出不去对吗?” “那又怎样。” 夜渺好气又好笑,“喂!” “别喂喂的,我有名字。不过……”女生忽地凝视着夜渺,笑容就那样忽如其来的荡漾开来,眉俏、嘴角,笑容里明明没有一丁点儿的温暖善意,眸子却晶亮剔透的像个深潭,“纠正你一点,现在的情况是你堵着出不去,不是我。” 女生微笑着、一字一字的说完,转回头对着她的司机,“陈叔叔!” 她要做什么?夜渺狐疑的看着她,却见红色跑车的敞篷缓缓开启,夜渺也终于明白了这女生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女生微笑着,在夜渺惊讶而又愤怒的注视下、轻盈的跳出了车子,顺便还不忘嘱司机:“陈叔叔,半小时之内不许你挪车!否则我告诉爸爸你危险驾驶!” “小姑娘,你不能这样。”这次连纪丛碧都看不下去了,她难以想像还会有这样的女生,如此的不讲理。 女生转过身来,好奇的打量着纪丛碧,再一次笑了。 被困在车子里的夜渺心里燃起一线“生机”。 “这样好了,这个车位我们让给你,你只需要让你的司机把车子退出来,让我儿子出来好不好?他真的快迟到了。”纪丛碧尽量保持和颜悦色,她实在觉得以自己的年纪和身份,因为一个车位跟一个小女生起争执的话,万万没有必要。 “快迟到了?”女生若有所思看了看腕表,又看着夜渺,“好像是哦。” “是的,你们都是新生吧,何必因为这点小事闹的不愉快。” “嗯,也对。”女生耸耸肩。 “那么……”纪丛碧期待的看着女生。 “可是我没有不愉快啊。”女生无辜的看着纪丛碧,一脸的理所当然,“让别人不愉快,我就相当愉快!” “你!”纪丛碧气噎,她出身书香门弟,嫁给夜立诚之后也是养尊处优,平时接触的世交家的少女晚辈也有,可真心没见过这么顽劣的。 “怎样。”少女巧笑嫣然,看向夜渺,“你拿我没办法!” 说完,一个鬼脸扔下,竟然真的就跑走了。 “蕊宁,我真的要在这儿等吗!”红色跑车里的司机着急的探头喊。 “至少半小时!”少女清脆的笑声。 蕊宁?蕊宁! 彼时的夜渺已经记住了这两个字,蕊宁…… 其实那个上午,对于夏蕊宁来说也很糟糕。 先是每天都会准时在床边亲她脸颊、叫着宁儿起床的妈妈居然忘记了这个“仪式”,于是蕊宁被刺眼的阳光唤醒的时候,已经代表着她无论怎么赶也会迟到。 蕊宁有些“气急败坏的”的冲去爸爸妈妈的主卧室投诉,光着脚踩在厚厚的长绒地毯上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主卧的房门虚掩着,蕊宁刚想撒娇的喊出“妈妈”这两个字,却在同时听到了尖锐的、玻璃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蕊宁怔了一瞬,本能的、轻轻推开房门朝里面看,先看到的是爸爸夏斯年僵直的背影。而妈妈宁沫侧身站在窗边,脚下是一个碎了的玻璃画框,脸上还带着泪、以及蕊宁从没见过的无助… 其实蕊宁对早上看到的那一幕,与其说是难过、不如说惊讶更多。至少从她记事开始就没看过夏斯年和宁沫有红脸的时候,他们一直是恩爱夫妻、相敬如宾的代名词。那么,吵架的症结难道是碎裂的画框?画框里镶的是什么?好像没见过。 “到底画框里镶的是什么?”差点迟到,好在已经坐在礼堂里的夏蕊宁皱着眉自言自语,试图理清思路,却还是被安筠忽如其来的兴奋打断。 “蕊宁蕊宁,快看,那个就是夜凛!” 蕊宁无奈的皱眉看了眼坐在旁边的闺蜜,极心鄙视的语气,“没出息!” 安筠却丝毫不在乎蕊宁说了什么,一副激动的近乎窒息的表情,手指仍旧指向礼堂贵宾入口的方向,“夜凛啊,那就是传说中的夜凛!上帝啊我来读博雅一半儿原因都是为了他啊……” “你不至于吧!”蕊宁打了个寒战,看着一脸花痴的安筠只觉得自己一身汗毛儿全竖起来了,顺着安筠的指向看过去,“谁?” 第4章 斗争斗争 倒的确是有几个人正在进入礼堂,前面的看上去像是校领导,后面的应该是高年级的学长。 “白衬衫那个!” “三个都是白衬衫!”蕊宁不满的回应,那三个男生都是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清一色白衬衫。 “最帅那个,最帅那个!” “全是背影,能看出帅才有鬼啊!” “哎呀我的夜凛……我的夜凛啊……”安筠双手合十盯着前方,眼睛里透出的“虔诚”简直让蕊宁啼笑皆非。 “有那么帅?”蕊宁不屑的拍了下安筠的头顶,“你的眼光从来不可信!你说帅的,一定丑----爆---!” 蕊宁刻意拉长音的“爆”字刚说了一半,礼堂前区的大灯就在那一瞬间亮了…… 即使在很多年后,蕊宁都没有忘记那一瞬间,就像是生活的刻意安排,不用彩排、不用导演、不用配合,就在蕊宁好奇的目光注视到中间那个白衬衫男生的一瞬间,耀眼的灯光亮了,而夜凛也刚好回头,微笑着跟后面的同学说着什么。所有的光线似乎都萦绕在他一个的身上,而他就是那个光的源点。 原来白衬衫被对的人穿在身上也会那么好看、原来男孩子的笑容可以那么温暖而干净、原来当你看到“他”的时候全世界的声音都会消失、原来他的眼神哪怕仅仅是掠过你的脸庞你的心跳也会紧张的停止…… “你说,他叫什么?” “夜凛!”安筠甜滋滋的回答,“黑夜的夜,凛烈的凛。” “黑夜的夜、凛烈的凛……夜凛……夜凛……” “蕊宁,你……不会是要跟我抢吧?”安筠意识到什么,狐疑的盯着蕊宁,而后者正转过头,面对着她,眸子格外的晶亮。 “安筠,我喜欢他!” 安筠,我喜欢他! 这便是16岁的夏蕊宁可以轻而易举讲出的宣言。她可以不在乎喜欢的人究竟是谁,甚至只需要知道一个名字就可以,而名字也不过是符号,那个年纪的人,谈及喜欢是那么的简单、纯粹。 开学典礼冗长繁琐,留在蕊宁记忆里的唯一的亮点就是夜凛的出现、以及他所代表的那段青春和他做为优秀学生代表、在典礼上讲出的那段送给学弟学妹的发言: 什么是青春?是年龄吗?是态度吗?是信念吗?是真善美吗?还是这一切的一切。其实我跟各位一样,都将在成长中摸索着答案、都将以失去青春为代价。伏契克曾经说过:我们曾经为欢乐而斗争,我们将要为欢乐而死。因此,悲哀永远不要同我们的名字连在一起。那么,我想将其做些小小的改动与大家共勉。即使,有一天我们将要为青春而死,也请不要忘记,我们曾经为青春而做出的斗争。 “蕊宁姐,我收拾好了,可以带你去夜园了。”巧蓉的声音在房门外出现,蕊宁恍惚回过神,手中厚厚的工作记录本摊开着,扉页上是她亲自抄写的那段话:即使,有一天我们将要为青春而死,也请不要忘记,我们曾经为青春而做出的斗争。 这么多年,本子换了一个又一个,买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却永远是再把这段话写上去,因为这是夜凛说过的。 不再回忆,蕊宁打开房门。 巧蓉已经换了身运动装,扬溢出的青春气息是她那个年纪所特有的甜美。 “蕊宁姐,我们走吧,夜园离这里不远,散步过去十分钟就到了,靖声哥在那里等你。” “好,稍等我一下。”蕊宁微笑着点点头,回身将记录本和一些工具书放进双肩的大背包。 “我帮你背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蕊宁利落的背上背包跟着巧蓉下楼。 背包是有点儿重,可也不算什么,学考古的学生必备素质之一就是体力,比这艰苦几十倍的地方她都去过,而海平夜家所提供的条件对她来说已经无异于天堂。 “蕊宁姐,你和夜渺早就认识了吧?”巧蓉边下楼边和蕊宁聊着家常。 蕊宁点点头,嗯了声。 “他平时不这样的,呃,我的意思是他对人很好的……”巧蓉似乎在费力找出一些可以形容夜渺的形容词。 “我明白。” “他———” “巧蓉。”蕊宁柔声打断了她,“我是来工作的,只对谷教授负责,夜渺对我的态度我不会在意。” 蕊宁直截了当的话让巧蓉怔了些许,可那也仅有短短的一段时间而已,在陪蕊宁走完楼梯、推开客厅大门的门的同时,巧蓉已经恢复了活泼的常态。尤其在看到不远处草坪一角的花圃玫瑰绽放的时候,不止巧蓉,连蕊宁都微笑了。 那花开的实在很美,而这里……蕊宁深深的呼吸,风不大,有着大海特有的味道,潮湿而温暖。 “你可以不用强迫自己笑,很难看。”夜渺的声音忽然出现。 夏蕊宁漠然看向他,他戴着墨镜,斜倚在昨晚的红色跑车旁,车篷敞开着,他的手指灵活的转动着汽车钥匙。 蕊宁唇边的笑一点点收敛起来。 “夜渺,你要开车去哪儿?”巧蓉好奇地问。 夜渺漫不经心的回答:“夜园。” “夜园?你也去夜园?要送我们去吗?”巧蓉惊讶的问。 “巧蓉,夜园就在那儿对吗?我散步过去好了,就当晨练。”蕊宁不等夜渺回答,柔声说着。 说完,径直下了台阶,她知道巧蓉会不解,可她不想解释为什么没办法跟夜渺和平相处,她也不认为夜渺肯开车送她们会是出于好心。 “站住。”夜渺的声音不高,也足以让蕊宁听得清清楚楚。 她没有停,甚至加快了脚步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她不该来海平,昨晚在看到夜渺的同时她就在后悔不该答应谷教授。 “我说站住。”夜渺高大的身材占尽优势,三两步就已经挡在蕊宁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夜渺,你别欺——啊——”蕊宁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夜渺拦腰扛在肩上,双肩背包带子本来就有点儿松,此时落井下石的砸在她脑后,痛得她几乎想流泪,强压着的委屈和怒意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也不顾自己被倒栽葱扛着的狼狈,直觉摸索到离她最近的肉——夜渺的腰,指尖狠狠的捏了上去用力一拧。 戴着墨镜的夜渺只不过边走边皱了皱眉,“几年不见,你的招式永远只有这一个。” 说完,已经走到车前,也不用再开车门,透过敞篷直接把蕊宁丢进了车里,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更显得无比舒心,弯下腰,凑近蕊宁,慢条斯理的说着:“难得我能找到这款老爷车,你肯定认识,是你当初最喜欢的。哦,上车的方式也是你最喜欢的!” 他记得,他什么都记得。那个九月,那个初见,她轻盈的从红色跑车里跳出去,只留给被困在车里的他一句话:你拿我没办法。 夜渺不再理会蕊宁的愤怒,直接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的位置。 “那我还要去吗?”巧蓉还没从惊讶中恢复情绪,脱口问着。 “不用。”夜渺的指示言简意骇,边说已经边启动了车子,瞥了蕊宁一眼,她蜷缩在座位里,咬着嘴唇倔强的、刻意看着远处。 她在生气。 夜渺微笑,将车子驶出别墅,沿着路向上,边开边说着:“不管你喜不喜欢,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你会每天见到我。” “夜渺,你没必要折磨我,我不欠你。” 夜渺不再回答,冷笑,并用最短的时间将车速提到最高,风声呼啸着穿过蕊宁的长发、发梢舞动,抽到夜渺的脸颊上竟也是痛的…… 夜园的确不远,散步的话十几分钟也能到,夜渺却开了全速,没一会儿,那座传说中的夜家老宅就已经出现在蕊宁的视线里。 老宅的大门仍然是旧式的、朱红色,此刻敞开着,靖声站在门口等候,门匾上只有铁画银勾的两个字:夜园。 很明显,靖声远远的看到是夜渺在开车时也面露惊讶,想必也没有料到他会亲自来。蕊宁想跟靖声打招呼,可车子却并没有减速,与靖声擦身而过,一路穿过茂密的林荫路,最终停在庄园中心、一栋古旧的、朱红色的楼前。 “你对我什么态度我都可以理解,可你对靖声……” “夏蕊宁,我现在做的都是你从前最喜欢的。”夜渺摘了墨镜,微笑直视着蕊宁,“从前你认为这是个性、是洒脱,现在呢?我很好奇你现在的想法。” 蕊宁看着夜渺那张英俊的无懈可击的脸,很想回应他一个完全否定的答案,却终究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咬着嘴唇,用夜渺所说的“最喜欢的方式”跳出车子。 夜渺在她身后吹了声口哨。 是,蕊宁什么都不想说,一句“幼稚”哽在喉咙里活生生的忍住了,她不想跟夜渺再有口舌之争、不想跟他再有瓜葛,如果可以,她宁愿将自己缩进一个壳子。 “蕊宁。”靖声已经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打着招呼,“夜渺,你怎么也有空来了?” “没什么。”夜渺懒洋洋的语气,下车走到蕊宁身旁,看着她,着重说了两个字:“好奇。” “靖声,可以直接带我去工作室吗?”蕊宁绕开夜渺,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与微笑,问着靖声。 第5章 最讨厌的人 “好啊,我就是在这里等你。工作室不急,我先带你参观夜园,也算是对你将要修复的‘历史’有个初步的印象。”靖声边说边自然而然的拿过蕊宁的双肩背包,意外的重,笑了起来,“蕊宁,你带了些什么?铁块?” “是些工具书,用得到。”蕊宁有些不好意思,“很重,还是我自己来拿吧。” “怎么可以让女士做重活儿,走吧,我们进去。”靖声说话办事都透着阳光爽朗,让蕊宁不好再推辞,她开始明白,为什么他如此年轻就可以成为大名鼎鼎的夜氏集团夜立诚先生的助理。 “夜园里,最重要的建筑就是这栋五层高的朱红色木楼,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慧庐。”靖声引导着蕊宁往前面的建筑里走,顺便抬手指着不远处。 蕊宁顺着他的指向好奇的看过去,一块颇有些风霜感的雕刻木牌镶嵌在朱红楼入口的一侧,上书两个字:慧庐。 而更吸引蕊宁注意力的却是慧庐门口立着的两尊极高的石狮。蕊宁是学考古的,对中国古代镇宅护卫的石狮也了解过一些,冷眼看过去只觉得这狮子有些古怪,刚想细看,却没留意脚下的台阶,一脚绊上了自己的长裙裙裾,整个身子向后仰倒,而狼狈仰倒的那一瞬间,明明就站在她身后的夜渺却闪身让开,眉眼间毫不掩盖的冰冷、刺得蕊宁即使早有准备还是心寒着痛。 “小心!”靖声急迫的声音响起,好在靖声就站在蕊宁旁边,立刻扶住她的手臂,拦住她的腰,用力助她站稳。 “没事没事。”蕊宁狼狈而又尴尬的笑,“我太笨了。” 靖声摇了摇头,神情间却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不解,不过那恍惚也只有一瞬,即刻收敛了,换成礼貌而职业的问候,“不是你笨,是夜园每一栋建筑楼梯都特别窄。” “哦?那我明天还是穿裤装好了。”蕊宁继续随着靖声朝慧庐里走,她尽量让自己显得无所谓、显得不受伤、显得根本不在意夜渺方才的举动。 可她宁愿自己没看见,夜渺眼中的厌恶……是那么真实。 有关于夜园的历史,谷教授给蕊宁mail过完整的资料,她也做足了功课,认真的研究。其实对于喜爱历史和考古的人来说,夜园简直称得上是一座地上宝库,无论是它的建筑还是它保存下来的古籍、古物,都十分有研究的价值。 夜园最早兴建于四百多年前,是东南夜氏一脉有迹可考、最具规模的庄园式祖宅。可惜,经朝代变迁、历史变革,除了“慧庐”和“培庐”经夜氏子孙世代修缮、还算勉强维持面貌之外,其余的亭台楼阁顶多算是仿古罢了。若说夜园和平常的古典庄园别墅有何不同之处,想必就是无处不在的一样东西:锁。另外就是每层楼之间设计的那种方形的凸出枪眼。 在海平城,像慧庐这样的建筑有个特别的名字:碉楼。 海平靠海,地势险竣,也是自古以来的海上交通要路。海盗海匪极其猖厥。再加上水利失修,遇到台风或暴雨的天气容易有涝灾,所以在海平的富贵人家庄园不似内地的布局,反而以高层的木楼为主。也多了许多的防盗装备,比如门窗都是三层,最里层通风通气行走,最外层往往是厚厚的铁皮。 靖声取出铜制的钥匙打开了慧庐的门,一股淡淡的潮捂味隐约萦绕在空气里,蕊宁好奇而又着实有些激动的进门,而慧庐的里面比蕊宁想像的还要华丽得多。红木雕花椅背上搁着淡色的绣着金黄色花朵的绣品,高高的灯笼上垂了些蓝流苏。椅子间的红木案几上间或置了烛台,并没有燃起,只是摆设而已。屋顶很高,用云石镶了些复杂的图案,看上去好像是佛经里讲述的什么故事。左右两侧是直通楼上的楼梯,铺设着厚厚的地毯。 而整个厅里最引人瞩目的,应属正对面主人椅后立着的巨大双面手绣屏风,绣着的图案,正面是大朵大朵的木槿花…… “那面屏风是纯手绣,是夜园建园那个年代、一个叫槿姨的管家绣的,她是个传奇的女人,这一辈子好像就是为夜园而生,原本也只是个陪嫁丫头。至于慧庐这个名字,是因为——” “是取源于夜氏族谱第三十八代孙、夜醉山的大太太,谭氏*名字里的‘慧’字。”蕊宁喃喃说着,痴痴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慧庐是三层窗,最内层是木格窗上贴着半透明的窗纸,窗外却有道铁栏护着,最外一层又多了扇纯铁挂锁窗,此刻敞着,“那个窗子——” “那个窗子就是碉楼的特别之处,防匪防寇。从前门和窗到了子时就会锁上,是夜园的习惯。”靖声微笑着回答了蕊宁,“蕊宁,看来你已经对这里很了解。” “谈不上很了解,看资料的时间太短。” “不要紧,未来几个月的时间你都会留在这儿。” “这个不一定。”一直沉默的夜渺忽然开口,慢条斯理的说着:“说不定哪天她受不了了就会逃跑。” 蕊宁回头看着夜渺,“完成了谷教授安排给我的任务,自然会走。” 夜渺似有若无的笑了笑,顺手将厅里深棕色巨型沙漏调转。 蕊宁又想起什么,问靖声:“慧庐门口的那对石狮子是古物还是近代或当代新置的?” “是古物,建园不久就有的。” “雕工不错。”蕊宁若有所思,“可是为什么会有眼无珠,资料上也没有记载,和风水有关?” “这个——”靖声有些犹豫。 “是风水,也是传说,更是夜家的忌讳。”夜渺直截了当的回答。 蕊宁怔了下,“哦,抱歉,我不该问。” “不用抱歉。”夜渺注视着蕊宁,“有眼无珠的石狮是用来驱邪的,因为在夜园,甚至整个夜氏都被诅咒。” “夜渺,我该去工作室了。”蕊宁强迫自己保持平静笑容,她不想再听下去,因为夜渺眼底那抹凛冽已经愈发的冰冷,四年了,她逃了四年,即便来夜园之前已经料定自己会面对生命中最不堪的一部分,可面对的时间……来的越晚越好。 “夜氏子孙爱上的女人,将不得善终、死于非命。”夜渺轻描淡写的说出了答案,唇边不经意掠过一抹残忍的苦笑,他看着蕊宁,竟柔声问着:“你信吗?” 大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沙漏细细的漏着白沙,那似乎应该是唯一的声响。可夜渺的耳边却被各种可怕的声音充斥,那声音代表着回忆、代表着过去,他注视着夏蕊宁的眼睛,并深知那双眼睛里的痛苦丝毫不会比他少,甚至比他多的多,可他…… “如果我信,你可以让一切都没发生过吗?”蕊宁一字一字的说着,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而声音遥远的就像根本不是发自她的喉咙。夜渺的步步紧逼已经迫得她无从逃避,骨子里隐藏了四年的倔强一丝一脉的破土而出,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更加心甘情愿的接受夜渺对她所做的一切惩罚。是,那只是个传说,是个诅咒,可如果她信,她宁愿死的人是自己。 因为,至少说明她是被爱的那个,被夜凛爱着、深爱。 早在八年前,一见钟情的恶俗桥段在16岁的蕊宁身上发生了。 开学典礼上,她对安筠正式宣布:她喜欢夜凛。 “他是我的!”安筠紧张而激动,声音瞬间高了八度。 “喂你小点声!”蕊宁皱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是我的!” “你的?”蕊宁对安筠做了个鬼脸,“凭什么是你的,你有我漂亮吗?” 安筠涨红了脸,瞪着蕊宁想反驳,却悲哀的发现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有我成绩好吗?”蕊宁甜甜的笑。 安筠嘴角抽搐,“你不跟我一样也是倒数……” “有我身材好吗?”蕊宁骄傲的挺了挺胸,顺便不屑的扫了眼安筠的小a…… “我们才高一,还要再发育的,再说你怎么知道夜凛会喜欢你,万一……万一他讨厌你呢?”安筠想哭。 “你醒醒吧,怎么还和初中时候一样天真。”蕊宁白了安筠一眼,并用她自认为最“妩媚”的笑容,慢条斯理告诉着安筠:“像我这样的女生,生来美丽、又足够聪明,排任何队都会排在你前面。会有男生不喜欢我?会有男生讨厌我?” “啪!”“啊!”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发出,前者是蕊宁的后脑勺被大力一拍的声音,后者当然是蕊宁的惨叫…… “你,我真没见过像你这么讨人厌的女生!”夜渺站在蕊宁的身后,好笑的、一字一字的说着。 第6章 不太平的青葱岁月 这是他的真心话。 方才在停车场,纪丛碧好说歹说恳求蕊宁那辆车的司机把车子退出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只要能让夜渺下车就好,她绝不再争车位。说到最后不是她哭,是司机快哭了…… “不是我不让车位,是真的不敢!蕊宁说半小时内我要是让了车位她就会去跟她爸爸告状,这位夫人,她真的是说到做到的女生,她爸爸是我老板,对她千依百顺说什么信什么,我真的不能丢了饭碗啊您还是放过我吧……” 司机一脸为难抓心的表情直接让纪丛碧听的目瞪口呆,“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 “算了,我就等半小时,再去找她报仇!”夜渺恨恨的拍了下方向盘。 那个女生叫什么,蕊宁?好,走着瞧! 于是半小时后,“脱困”的夜渺面无表情的出现在礼堂,走向新生区域一排一排的辩认。他知道自己应该弯下腰、“溜”进座席,可从小到大他的字典里就没有“低调”这个词。为此他没少受到父亲夜立诚严厉的训斥,可那又怎么样,夜家有一个夜凛去继承父亲的出类拔萃就好,他乐得肆意。 于是在接受了至少“五分钟”或惊讶或花痴的众人注目礼之后,夜渺终于找到了那个嚣张无比的,叫蕊宁的女生。 算你倒霉。夜渺在心底笑了起来,走到那个女生的座位旁边,那她正夸夸其谈不会有男生不喜欢她、不会有男生讨厌她。 夜渺哑然失笑,伸手拍了她的后脑勺,他发誓并没用力,可那女生转回头之后表情愤怒的“五彩缤纷”活像她刚受了迫击炮! 如果愤怒可以用五彩缤纷来形容的话…… “你敢打我!”蕊宁瞪着夜渺,与其说是愤怒过度不如说是惊讶过度。 “那位同学快坐下,已经迟到了就不要影响到别人!”前面数排座着的老师压低了嗓音指挥着夜渺。 夜渺皱眉,顺便伸脚碰了碰坐在蕊宁旁边座位的眼镜男生,“让开。” “可这是我的……”眼镜男生的话刚说了半截,夜渺不耐烦的眼神扫了过来…… “不许让!”蕊宁气急败坏的命令眼镜男生。 “夜……夜……夜……”安筠看清了夜渺的样子,颤抖着声音伸出手指指向他,“你……夜……夜……” “耶什么耶!”蕊宁气急败坏的用手肘捅了安筠,再次命令眼镜男生,“听到没有,不许让!” “呃,咦?那边好像是我初中同学!”眼镜男生假装自己根本没听到蕊宁的话,遥指远处,一副要千里寻亲的样子,竟乖乖让起来溜了…… 夜渺懒洋洋的坐下,挑衅的目光看着蕊宁,“是你先挑衅!” “你活的不耐烦了!你……你……你混哪里的!”蕊宁热血上脑,拼命回忆香港黑帮电影台词想用来对付眼前这个男生。 “混这里。”夜渺微笑。 “夜……夜……夜……”安筠再次哆嗦着嘴唇拼命捏着蕊宁的手臂。 蕊宁看着安筠的表情就明白她又犯花痴病了,气急败坏的甩开她,“耶什么耶啊,你再耶朋友都没得做!” 说完,又转回头瞪着夜渺,“从小到大没人敢打我的头!” “打了又怎么样?到底是谁拿谁没办法?”夜渺不打算示弱,坦白讲,本来他的确是在生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坐下来之后看着蕊宁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实在很有趣。刚想继续逗她,周围忽然响起一阵掌声,下意识看了眼舞台,原来是哥哥夜凛正在台上给入学成绩前三名的新生戴上表示博雅荣誉的胸章。再看蕊宁,她显然也被舞台吸引,可是表情却好像不是特别的友好…… 当然不友好,因为蕊宁看到了领奖的新生里,居然有沈真,想不到她成绩这么好拿到了前三名,而沈真身上的长裙……蕊宁皱起眉头。 “幼稚。”夜渺呲之以鼻。 “你说谁?”蕊宁瞪向他。 “你。”夜渺直截了当。 “我幼稚?”蕊宁立刻气的七窍生烟,打了她的后脑勺是一笔帐、向她挑衅又是一笔帐,而现在这个陌生臭小子居然敢对着她说幼稚! “你才幼稚!”蕊宁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满怀恶意,一字一字的挤出话,一股脑砸向夜渺,“像你这样开学典礼还要迟到、欺负女生、呃,也欺负男生、勾三搭四勾五搭六、无恶不作、胡作非为、为非作歹、为虎作伥、毫无家教,一看就是三无家庭出来的恶霸胡汉三男。” “三无家庭?”夜渺皱眉。 “对,无教育无无教育无感情!简直就是……”蕊宁胡诌一气。 “蕊宁!”安筠在最后关头哭丧着脸大声宣布,“他是夜家的,夜渺,夜凛的弟弟……” 蕊宁哽住,用力咽下口水,瞬间笑的花容失色,惨绝人寰:“简直就是……太有气质的人了,呃哈哈哈哈哈哈……” 夜渺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夏蕊宁,坦白讲,这真的是他见过的,最……无耻的女生! 当然,夏蕊宁并不介意夜渺的表情,就像她和安筠说的那样,她不信会有人不喜欢她,她有这个自信。 那个时候的夏蕊宁,骄傲的毫无理由,并一塌糊涂…… 典礼之后是老套的军训,博雅也不会例外,甚至比普通的公立高中更为严苛。所有人不许请假,并由学校集中送到距江城市中心96公里之外的一处真正的野外训练基地。那里很有名,平时也面向社会开放,但因为不菲的价格,客源非富即贵。而每年的高中开学季都会被博雅整个租下,专门用做博雅新生军训基地,为期一周。 清早,夏家别墅。 宁沫在油画布上抹下一笔色彩,看了看腕表,七点十分。女儿蕊宁今天傍晚才出发去军训基地,还是让她再睡个懒觉吧。 放下笔,宁沫走出画室。 早上五点起床画画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的习惯,她的画室就设在一楼,因为喜欢光线好的地方,所以宠爱妻子的夏斯年特别把一楼朝南的两个大房间改建为阳光玻璃房。 早在婚前,宁沫的画作在国内外就颇具知名度了,她的油画画工精美、构图别具匠心,尤以刻画景物为长,也开过几次画展,反响甚好。婚后虽然做了全职太太,但夏斯年一直鼓励她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她自己反而没有了年轻气盛时一定要成名成家的想法,纯粹将画画当成了爱好。 对她来说,目前最重要的就只有家庭。而她的家庭已经非常完美,至少在外人看来毫无瑕疵。女儿美丽聪慧,虽说个性骄傲调皮了点儿,可本性却非常善良。丈夫夏斯年是国内著名的历史、考古学家,家学渊博、世代书香,祖产也丰厚,足可以让他专心于学问。 她还苛求什么呢?摇了摇头,宁沫收了收恍惚的心神走出画室,迎面竟迎上一束带着露珠的鲜花,以及丈夫夏斯年温和又略带抱歉的笑容。 “宁沫,昨天的事,我向你道歉。”夏斯年已经不知道在画室门口站了多久,此刻举着鲜花,真诚的看着宁沫。 宁沫看着丈夫,一瞬间心竟疼了。 她和夏斯年之间极少发生争执,而昨天的那场……她实在不愿回忆,但她明白,错的人其实是她,但是首先来道歉的人,却仍旧是夏斯年。 “很漂亮,谢谢。”宁沫接过鲜花,微笑着亲吻了下夏斯年的脸颊,“不提了好吗?” “你不生气就好。”夏斯年拥过宁沫,松了口气。 只要她不生气,他就不会再提。 “走,去叫宁儿起床。”夏斯年说着。 “不急,让她再睡会儿。”宁沫柔声说着。可话音刚落,楼梯上已经传来急促的“咚咚”脚步声,以及蕊宁特有的软语撒娇:“彩姨,彩姨,我的衣服改好了没有啊!” “就好。”洗衣间里传来回应的声音,平静的。 蕊宁怔了下,脚步停在楼梯口,没一会儿,果然是沈真拿着她的迷彩装走过来。 “给你,已经按你的要求洗过了,改过了,也熨好了。”沈真把衣服递给蕊宁。 蕊宁接过衣服,看到沈真胸前还别着开学典礼上夜凛颁给她的优秀新生勋章。 “彩姨呢?”蕊宁问着。 “我妈妈昨天晚上扭伤了腰,我不想让她太早起来,把闹钟关了。” “伤了腰?”蕊宁惊讶不已,“那她———” “放心,早餐我替她准备好了。”沈真平静的说着:“不会耽误大家用餐。”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蕊宁皱着眉反驳,迎上沈真的目光,“我只是想问彩姨伤的重不重!” “如果你的床单被罩不用每天都换的话,我想她的腰伤很快会好。”沈真平静的回答。 蕊宁眉头皱起,再笨的人也听得出沈真语气中的讽刺,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沈真总是要对她阴阳怪气。可她是谁,是夏蕊宁,这种闲气她没必要接受,索性宣战,“彩姨腰疼当然可以不替我换床单,没什么,不过麻烦你和彩姨说一声,我房间衣柜里有条裙子我不要了,哦对,就是和昨天开学典礼上你穿的那件一模一样的。” 沈真怔住,良久,冷哼一声。 第7章 针锋相对 蕊宁毫不示弱的看着沈真,并对自己说,她真的讨厌沈真现在的表情,真的讨厌。 沈真是保姆王俪彩的女儿。 王俪彩已经在夏家工作超过十年,深得夏斯年和宁沫的信任和依赖,也可以称得上是看着蕊宁长大的,蕊宁和她感情也很好。直到有一天宁沫发现王俪彩心事重重的样子,问清之后得知是为了女儿沈真的前途忧心。 从王俪彩到夏家以来,女儿沈真就是一直留在家乡由外婆负责照顾,成绩非常的好。可老家那边的学校毕竟师资有限,王俪彩想把沈真带到江城来读好一点的学校,费用是一方面,没有名额更让她犯愁,再说来了之后的吃、住也成问题。 但对于宁沫和夏斯年来说,王俪彩所担心的问题一概不是问题。 于是三年前的一天,和蕊宁同龄的沈真拎着一个大大的提包,站在了夏家的客厅里。而从那天开始,也同时成为了蕊宁身边“别人家的孩子”。 沈真刻苦,更加衬托出蕊宁的不努力; 沈真懂事,更加衬托出蕊宁的任性; 沈真成绩好得令人咋舌,而蕊宁……算了不提也罢; 更为重要的是,蕊宁丝毫没有继承到的宁沫的美术天赋,竟也被沈真拥有了。所以,宁沫非常的喜欢沈真,甚至会亲自教授,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半个女儿。 不知是不是江城的水土特别好,亦或是两个女孩子的着装搭配都由宁沫亲自打点的原因,三年来,沈真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虽不及蕊宁美丽,但清雅却是有的,再加上她惯有的不卑不亢的神情,连蕊宁都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她是出色的。 但沈真却从不同蕊宁亲近,甚至一直保持距离。即使读同一个学校,她也从来都是自己坐公交车。起初蕊宁还以为沈真是自卑,不想被别人知道她寄人篱下、母亲是保姆。可有一次年级演讲,沈真却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家庭境况公布于众,并获得了更多的尊敬和赞扬。几乎没有人不喜欢她,除了蕊宁。 蕊宁就是不喜欢她,说不出来的感觉。 “小真,你妈妈腰伤了?”从画室走过来的宁沫和夏斯年听到了两个女孩的对话,宁沫关切的问着:“什么时候的事儿?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了宁阿姨,已经擦了药酒,她说不用去医院,躺一躺就好。”沈真回过头,总算对宁沫还有了一点笑容。 “那让彩姐休息吧。小真,你也不用做。中午可以点餐外卖,傍晚让司机送你和蕊宁去学校集合。”夏斯年温和的说着。 “没关系的,时间还早,我可以自己坐公车的,其实挤公交真的可以顺便锻炼身体了。”沈真边说边抬手做了个力气的手势。 “还是像个小孩子!”夏斯年赞许的笑了起来,转身对蕊宁说着:“宁儿,你要不要也试试坐公交上学?” “家里没车吗?没健身房吗?变穷了吗?”蕊宁白了爸爸一眼,拿着自己的迷彩服气哼哼的上楼。 夏斯年怔了下,即对沈真觉得抱歉,又不忍心呵责宝贝女儿,只有尴尬的笑,“小真,你别往心里去。” “没关系,夏叔叔、宁阿姨,我先走了。”沈真礼貌的告辞,转身朝着一楼左侧她和妈妈的房间走去。 “我看我们真的要好好教育女儿。”宁沫注视着沈真的背影,对夏斯年说着:“她越来越任性。” “女儿还小,再说她也不是故意的。” “可是你刚才听她说的话,斯年,我不喜欢她用家世压别人。” “好啦,小孩子斗气而已。走吧,先去看看你的花房打理的怎么样。”夏斯年哄着宁沫朝外走,他也承认蕊宁刚才的话很不好,可在他心里,女儿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骄傲公主,由着她吧,过几年就懂事了。 过几年就懂事了? 沈真关上房门,夏斯年和宁沫的声音消失了。 军训要集中住宿一周,昨晚上她就已经收好了行李,小小的旅行袋,此刻就搁在脚边。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穿着博雅发的统一迷彩、光洁的马尾、自信的眼神。 “沈真,加油!”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说着。 她不可以再让妈妈操心,要考上最好的大学、读最有前途的专业、找最赚钱的工作,然后就可以让妈妈享清福。也可以让自己的子女像夏蕊宁一样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不用为学费操心、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可以随时任性…… “小真,早餐做完了?”王俪彩在里间的卧室问着。 她们母女住的是一间套房,小巧,但五脏俱全,夏家对她们是不错的。 “做好了,妈,我一会儿先走了,要去赶公交车。”沈真边走边说着,推开卧室的门,妈妈仍旧侧躺在床上。 “嗯,去吧去吧,第一天别迟到,东西带齐。”俪彩嘱咐着女儿。 沈真点头,走到床边仔细的又帮妈妈检查着腰,“好,家里有重活儿你先别做,都给我留着。” 俪彩欣慰的笑了起来,“知道了知道了,再说哪里会有什么重活儿,搬搬扛扛的事儿夏先生也从来不用我,有司机和园丁呢。” “嗯,好的。”沈真点头,想了想,还是问:“妈,我昨天穿的裙子不是你新帮我买的吗?” “是啊,新买的!”俪彩提起裙子还有些唏嘘,“不过我哪儿有眼光啊,是托你宁阿姨去挑的,说是买了两条,蕊宁也有。” “哦,是这样。”沈真点点头,在心里苦笑了下,看来那么漂亮的裙子今后只能压在箱底了。 “妈妈,我穿迷彩好不好看!”蕊宁清脆的声音自敞开的窗子从草坪传进来。 沈真下意识看过去。外面草坪上的确实是蕊宁,她也换好了迷彩,此刻正跑向草坪内侧的半露天花房,那里载种着宁沫最喜欢的应季鲜花。而宁沫和夏斯年都在,微笑着迎接女儿、不吝赞美的神情。 “怎么样,好看吗?”蕊宁在爸妈面前转了个圈,摆了个武术poss。 “我女儿穿什么都好看!”夏斯年认真的竖起大拇指。 “那当然!”蕊宁一脸得意,开始缠宁沫,整个人贴了上来,“妈妈……” 宁沫被缠的笑了起来,“宁儿,你都是高中生了,不能再当八爪鱼。” “我就是八爪鱼、就是八爪鱼,我是妈妈一辈子的八爪鱼!”蕊宁大力的“mua”了一声,吻了宁沫的脸颊。 “爸爸会吃醋的!”夏斯年假装在一旁提出抗议。 宁沫微笑着搂过女儿。清晨的阳光透过花房的玻璃屋顶洒在蕊宁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眼神挟裹着俏皮和撒娇,身上带着青春期少女特有的甜香。 宁沫在心里说着,这就是她一辈子的宝贝,她的女儿。 而蕊宁也笑着,眼神越过层层的鲜花,不经意间竟看到别墅一楼的套房、那扇开着的窗、和正平静的注视着她的沈真。 没错,沈真在看她,平静、没什么情绪。 蕊宁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在这个温暖的早上。 傍晚,站在博雅停车场里的新生专用大巴旁边那一刻,夏蕊宁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差点失控的对自己说了句:o!m!g! 她看到了夜凛! 时间再次静止,因为夜凛竟站在那里…… 他正站在车子的行车厢旁边,穿着博雅的校服,面带微笑的帮高一新生排队把行李整齐的放进内厢。 他笑的时候眼睛会发光、他不介意被脏脏的行李包蹭到、他拔挺的身材、修长的手臂…… “讨厌,干嘛?”蕊宁不满的推开忽然出现在自己嘴边的手帕,扭头瞪向手帕的主人,而声音在她看清是谁的同时活生生的由严肃转为温柔,“哦呵呵呵呵呵呵呵是你呀夜渺。” 夜渺一身迷彩,歪着头看着夏蕊宁,极认真的语气:“还是把口水擦擦吧,花痴是病,得治。” “花痴,谁花痴?我没有,不要乱说。”蕊宁脸上有点发烧,却在心里把眼前这位“未来小叔子”诅咒了个底朝天:死夜渺臭夜渺,要不是因为夜凛我要你好看! “蕊宁!”不远处,一个男生正跑过来,近了之后想接过蕊宁手中的旅行袋,“我帮你放吧。” “走开!”蕊宁咬牙切齿的拒绝,“你脸上的痘治好了再说吧,在那之前麻烦不要出现在我前后左右十米的范围内!” “你上次说是五米。”男生沮丧不已。 “涨价了!”蕊宁厌恶的绕开男生,一秒钟之内又换上灿烂的笑容,径直朝着大巴车走去。 第8章 众星捧月或默默无闻 她当然不用别人帮忙,否则怎么能近距离的接触到夜凛! “喂,她一直都是这么讨厌?”夜渺看着蕊宁的背影,皱眉问着青春痘男生。 “谁讨厌?”青春痘男生愕然,“蕊宁她怎么会讨厌,多可爱。” 说完跑向蕊宁,一记给夜渺的白眼,丢在风中…… 对于蕊宁来说,整整一个天的喜悦加起来,都不及近距离看到夜凛的这个时刻。她已经16岁了,正值花季,即使多年后的她回想起来当时的场景是那么的可笑。 彼时的她一厢情景的接近着夜凛,并从没想过夜凛有可能会拒绝、有可能会不喜欢她。从没想过,因为“认输”是她生命中从没存在过的字眼。当时的她,提着旅行袋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满脑子热血,径直推开挡路的同学,离“目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走到了夜凛的身旁,颤抖着把旅行袋递向夜凛,悄悄的清嗓,准备用她有生以来最“温柔”的嗓音、轻柔而婉转的对夜凛说:“学……” “啊!”站在蕊宁前面的女生忽然狼狈的叫了一声,蕊宁怔住,动作僵在半空。 是沈真。 沈真手中的旅行袋已经很旧,在蕊宁“人生中最关键一刻”终于不堪重负,带子光荣宣告“退役”,断了个彻底。 而夜凛的反应极快,刚好敏捷的帮沈真接住了袋子,那也是蕊宁第一次近距离听到他的声音,温暖而极富磁性的说着:“不要紧,我帮你想想办法。” 蕊宁多么希望此刻包包断掉袋子的人是自己,而事实却是在她终于可以在夜凛面前完美出场的前一秒,夜凛带着沈真、拿着那该死的包,离开了……离开了……离开了…… 沈真,我跟你真的有仇! 蕊宁欲哭无泪,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出现一个让你讨厌的劲敌,哪怕只是假想敌,也足以耗掉许多精力…… 其实夜凛并不喜欢跟新生们混在一起,可他是学生会主席,高二又没有开课,所以学校“委派”他来组织新生上车、并保证他们安全到达。 他站在大巴车的旁边帮着新生放行李,远远的,又看到了她。 夜凛知道她叫沈真,以第二名的成绩入学,开学典礼上接过他颁的荣誉勋章和奖学金信封、并对他说了谢谢,可从她的眼中却丝毫没有看到谢意。夜凛见过太多得到荣誉后激动万分的学生,虽然也有尽量在控制并控制成功的,但像沈真这么淡薄无意的,真是第一次碰到。 典礼结束后他又看到了她,在礼堂拐角的楼梯间。他刚好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接听电话,透过玻璃窗看到她正在打开奖学金的大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叠不算薄的人民币,认真的数清之后,浅浅的笑容浮现,然后将信封随手塞进一角的垃圾桶。 而此刻,她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迷彩,梳着光洁的巴尾,没有跟其他的新生一起叽叽喳喳的聊天玩闹,低敛着眉眼,耳朵里塞着线式耳机,抱着旅行袋规规矩矩的排队来放行李。直到走到他的面前也没有抬头,径直将旅行袋递过来,平静的对他说着:“谢谢”。 夜凛在心里笑了笑,他敢保证这个叫沈真的女生压根就没有记住他是谁,也压根不在意谁站在车前帮她放行李。 可当他伸手接行李的那一刻,老旧的行李袋却断了。沈真的神情里终于有了一丝的尴尬和无措,她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开,而世界还是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关注。 “不要紧,我帮你想想办法。”夜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 而沈真终于抬起头看着他,像是在证实自己听到了什么。 “走吧。”夜凛已经接过旅行袋,带着沈真走向车前面的生活老师。他知道老师那里一定会有针线包或是别针,可以先简单的处理一下断掉的带子。 “谢谢。”沈真走在他身边,仍旧是只说了声谢谢。 而那一瞬间夜凛则做出连他自己都惊讶的举动:他伸手摘下沈真的一个耳机,凑近她,并将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听什么呢?这么专注。” 他离她那么近,近到扭过头就可以直视她的眼睛。 而耳机里传出的……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夜凛有些意外。 “谢谢。”沈真第三次对他说了谢谢,并平静的拿回自己的耳机和旅行袋说:“我可以自己来。” 说完,转身离开。 “我不想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也喜欢戴着耳机假装听音乐。”夜凛笑着说。 沈真回头看着他,“是吗?” 夜凛耸耸肩。 “可我不是。”沈真说完,离开。 夜凛怔住。 沈真上了大巴车,直接走到最后一排靠窗坐好,把坏了的旅行袋搁在脚下。每班只有25人,她知道车上座位会空出很多,而最后一排这种又颠又窄的位置是不会有人跟她争的,更何况,坐在后面可以看清车里的一切。 她喜欢审视。 她骗了刚刚帮她的那个学长,她知道他,大名鼎鼎的夜凛。其实的确像夜凛说的那样,她不想和别人说话,所以戴上耳机假装听音乐。她经常这样,也没想到在今天被人识破。 朝前面看了看,同学们已经陆续上车,就像她所想的那样,夏蕊宁一上来就有男生让位,她挑了一会儿,还是撅着嘴坐在了第一排。 夏蕊宁习惯了被众星捧月,而她,沈真,则习惯了默默无闻。 没错,她有足以自傲的成绩,可那又怎么样,其实她明白,要不是夏家出面帮她申请,她连进博雅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她进来了,坐在最后一排慢慢审视自己未来三年的同学,大脑飞快运转,将每个人的脸一一记住。这也是她的习惯,是她从初中开始就在刻意训练自己的一种能力,而她也相信,这种能力会在关键时刻帮到她。 而最后一个上来的男生……他懒洋洋的走进车里,清一色的迷彩仍旧被他挺拔的身材穿出了帅气的味道。他站在前面,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整个车厢,沈真在这一刻竟下意识的坐低了些,心脏促不及防的、没来由的慌了、砰砰的跳,即使她明知道那视线压根没有留意到她…… 而她却知道,那是夜渺。 开学典礼的时候就知道。 那天,她是优秀新生代表,穿着用了妈妈一个月的薪水买的、漂亮的长裙,站在礼堂一楼大厅的柱子后面,对着柱子棱角的反光材料偷偷的为自己做着最后的整理。 她并不紧张一会儿要上台,她在意的是自己的衣着、打扮、举止,一定要落落大方、无懈可击。她没打算隐晦自己是保姆女儿的身份,并已经开始考虑要在什么时候曝光这一事实,当然,要不快不慢,也必须在夏蕊宁说出来之前。 她最后审视了自己、并感到满意,可再清冷的性子也毕竟只是个少女,她忍不住在柱子前面转了一圈儿,让自己的裙摆舞动。 可就是这一圈儿却造成了她的狼狈不已:真丝裙摆被柱子棱角上镶的反光材料刮住,缠了个结结实实。 她立刻冒出一身冷汗,这么重要的时刻、这么漂亮的裙子,绝不会就这么毁了!而就在她准备蹲下来慢慢解救裙摆的时候,柱子后的方向突然跑出一个人,速度又极快,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同时,就已经感觉自己的鼻头撞在了一个坚硬的怀里,酸酸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喂,不用这么激动吧!”撞到她的人是男生,嗓音很好听,语气却带着漫不经心的调侃。 沈真“泪眼朦胧”的抬头,男生的脸就那样大肆的出现在她眼前,他的五官十分漂亮,轮廓分明。或许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生是不恰当的,但优等生沈真竟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他。 “真哭了?”男生皱了皱眉,“有那么痛?你们女生真是娇气。好吧好吧,对不起!” 沈真怔了下,用手背擦拭着眼角其实是酸出来的泪水,却竟然无故紧张了。 “对了,你是新生?”男生忽然问。 沈真下意识点点头。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女生,姓……不知道姓什么,叫蕊宁,你知道她是哪个班的吗?” “夏蕊宁?”沈真意外的脱口而出。 “夏蕊宁?原来她姓夏。”男生微笑起来,可就连沈真也看得出那笑容有多……大仇得报的感觉,“她在哪班?” “她……”沈真有些犹豫。 “放心,我也是新生。”男生顺手从裤子口袋里翻出了铜制的、刻着名字的胸牌,博雅的学生每人一枚。 沈真看着那个胸牌,上面是“夜渺”二字。 夜渺……多好听的名字,沈真在脑海里重复着。 “知道她在哪班吗?” 沈真沉默的看着夜渺,她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像是能和夏蕊宁扯上点关系,从小到大都如此。 “嗯?” “二班。”沈真如实回答。 “谢了!”夜渺微笑,转身便走。 第9章 田鸡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那个时候就那样干脆地走了,会不会就没有以后的事了?可“如果”只是如果,假设性的过去没有任何意义,夜渺没有干脆的离开,反而在走出两步之后停下,回头,看了看沈真被柱子棱角纠缠住的裙摆,微皱了眉,漫不经心的语气,“要我帮忙吗?” 沈真不明究里。 夜渺已经蹲了下来,揪住沈真的裙摆研究了一瞬间而已,甚至没等沈真做出任何反应,已经直截了当“嘶”的几声,将长裙摆撕下整整一圈。 “好看多了。”夜渺站起来,自顾自的打量着沈真,并将撕下来的裙摆塞还给沈真,“长了累赘。好了,不用谢我,bye!”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沈真怔怔的拿着裙摆,整个人仍旧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这个叫夜渺的男生如此的没礼貌、大胆、自以为是、骄傲、嚣张,简直是男版的夏蕊宁,是沈真最讨厌的典型。是的,最讨厌的典型! 可讨厌定律却是你越讨厌什么,其实越会被什么所吸引,哪怕你是如此不情愿。所以现在,去往军训营的大巴车里,当倔强的沈真再一次看到了嚣张的夜渺,再一次被这个无礼的男生所吸引…… 25名学生全部到齐,加上两位生活老师和一名司机,一行28人浩浩荡荡的出发。 夜渺上了车,一眼便看到夏蕊宁霸道的占据了第一排左侧的两个位置。夜渺懒得再逗她,本想直接朝后面的空位走,却没想到夏蕊宁竟兴高采烈的朝他招手,声音甜的像刚采集的蜜糖,“夜渺,我帮你占了位置,过来坐!” “是啊,为了帮你占位置,把我都赶走了!”坐在第二排的安筠不满的抱怨,被闺蜜塞到后排,让她感觉非常受伤。 夜渺啼笑皆非,想了想,还是饶有兴致的坐在了夏蕊宁的旁边,斜着眼睛看她,“会帮我占位置,吃错药了?” “请你吃糖!”夏蕊宁选择性无视他的话,脸上仍旧挂着招牌式的温婉笑容,并朝着夜渺摊开掌心,白皙光洁的掌心上躺着二颗巧克力。 “下毒了?” “不要这样嘛,我们是未来三年的好同学。” “夏蕊宁,请不要在车里吃零食。”同是第一排右侧的生活老师忽然插话,对夏蕊宁说着。 “哦,好的好的!”夏蕊宁马上乖巧的答应,并送给老师一个完美的笑容,老师满意的转回头。 而就在生活老师扭头的那一瞬,夏蕊宁已经迅速将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并闭好,随即又在夜渺因惊讶而略张开嘴的同时,将另一颗成功的塞进他的嘴里。 “对了,夜渺同学是吧,你的哥哥是夜凛?”生活老师忽然再次扭头。 本来想对夏蕊宁发火的夜渺立刻闭紧嘴,含着巧克力、僵硬的转头看向老师,尽量微笑,“嗯……” “他可是博雅的骄傲,你有这样的哥哥,也很骄傲吧。” “……嗯……”夜渺觉得自己的嘴唇已经快假笑的扭曲了…… “他比你大多少?” 夜渺挑了下眉头,伸出一根手指,左臂随即感受到了来自左侧夏蕊宁强忍笑的震动。 “听说他的成绩又排在第一名,你呢?入学试考了多少名?”老师的好奇心强的能害死猫。 夜渺犹豫了下,慢吞吞的举起双手思考着……他的名次就是把脚趾算上也不够用啊…… 来自左臂的震动更强烈了。 “夏蕊宁,你呢?”老师忽然转移目标。 震动立刻断电,夏蕊宁鼻音传出,“嗯↑↑?” “多少名?” “呃,嗯↓↓!” “嗯咳!”夜渺假装咳嗽,忍笑涨红了脸…… “拷问”结束于老师的手机铃声,而夜渺和夏蕊宁却因为方才共同的狼狈而在瞬间“化敌为盟”。 夜渺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夏蕊宁,恶狠狠的朝她呲牙,故意露出牙上糊的巧克力。夏蕊宁果然笑了,洁白牙齿上有着同样糊状的巧克力……夜渺伸手便弹了她的额头,“笨蛋!” “傻瓜!”夏蕊宁不会示弱。 “白痴!” “低能!” “脱线!” “田鸡!” “呃,为什么是田鸡?” “因为夜渺你拿我没办法呀,哈哈哈哈哈哈……” “等下,为什么我拿你没办法就是田鸡?” “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你不想知道夜凛的手机号码?” “吓,你怎么知道我想要……” “哈!” 黄昏,不长不短的路途上,大巴车里的夜渺和夏蕊宁就在“田鸡”究竟是什么意思的争论中彼此熟悉起来。其实说熟悉可能还为时过早,只是两个同样骄傲、同样“嚣张”的人伸着同样长度的刺吧,但也正因为太过“同样”,彼此都不会刺伤,反而开始奇怪的融合。 可惜夏蕊宁并没有得到夜凛的手机号码,只得到了夜渺的。用夜渺的话说,他要先进行“考察”再决定要不要出卖他哥哥。对此夏蕊宁并不十分介怀,她相信即使不通过夜渺,她也有足够多的方式去接近夜凛。 而坐在最后一排沈真的视线则久久的停驻在他们的方向,她听不清他们在笑什么、说什么,可无论那是什么,都与她无关。夏蕊宁脸上的神采美的连同为女生的她都会心悸,她又凭什么去好奇? 收回视线,沈真看向窗外,顺手又戴上耳机,还自己一个安静的世界。 一小时后,四辆大巴车逐一到达训练营,以班为单位,100名新生整齐的站在了草坪上聆听教官的训话。 跟其它公立高中不同的是,博雅每年的新生军训聘请的教官都不是现役军人,而纯商业行为,采用合同合作制,军训的时长、内容、项目都由教官团队负责设计最后报批博雅校董事长,有一些项目是仿照军校的课程做了改动,毕竟只是短期军训、不能有太大的难度。 这届的主教官姓程,他带领的教官团队已经跟博雅合作了三年,经验丰富,早就熟知了每一届新生们共同的禀性:气盛。 但仍旧可爱,在夜凛的眼里也如此。 夜凛也站在不远处,跟新生一样笔直。目光逐一打量着学弟学妹们,在看到弟弟夜渺仍旧一副漫不经心神态的时候,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他和夜渺感情很好,虽然从无过多的言语交流,但彼此间心照不宣的默契是来自于血缘、以及血缘以外的彼此欣赏。 是的,他欣赏夜渺,并从不认为夜渺现在的成绩代表了什么。他相信只要夜渺高兴,即使拿全校第一也不是难事,夜家的优秀基因早就遗传在每一个夜氏子孙的身上,他们以此为傲。 “你们考进博雅是为了什么!”主教官豪气干云的作着军训前动员。 “博雅是最好的高中!”“一流的学校!”“博雅是名牌!”“专门培养贵族!”新生们的回答声音此起彼伏,自信而张扬。 “为了父母之命!”青春痘男生弱弱插言。 “媒灼之言……”不知道是谁立刻怪腔怪调的补充。 全体哄堂大笑,连严肃的主教官都几乎忍俊不禁,为了树威却不得不强忍,本就黝黑的脸涨得紫红。 “为了夜凛!”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骤然响起,夹裹在刚刚的哄笑中几乎像是“破土而出”,空气凝固了、世界停滞了、时间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唰唰的瞪向声音的源头所在:站在第一排的女生,夏蕊宁。 夜凛永远记得那个画面,那个有着金色光晕的黄昏。16岁的少女夏蕊宁毫无怯意的看着他,目光骄傲而自信。 她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迷彩,却格外的合体,身材高挑、站姿挺拔的排在女生第一排队列中,笑容灿烂、美的耀眼。 其实她是谁并不重要、是否漂亮也不重要,令夜凛记住的只是当时的那份震动,他当然不是第一次接受此类“好感”,从初中开始他的书桌、书包、甚至教课书里就不断被女生夹上一些纸条、卡片,他早就习惯了,虽不会因此沾沾自喜,却也因此而变得学会了漠视、学会了怎样用微笑去拒绝、学会了平静的回应女生羞涩而欲言又止的示好。 但这一刻他却没办法再微笑,所有的伪装都被那句脆生生的“为了夜凛”而击碎,他怔怔的站在原地,他相信这时的自己脸色应该比那个女生红得多,并非尴尬,而是一种来不及细读的情绪蔓延开来。 “可你来博雅之前还不认识夜凛!”青春痘男生第一个恢复了意识,大声悲哀的抗议。 “那又怎样?”夏蕊宁依旧直视夜凛,“现在认识也不晚!夜凛,你记住我了吗?我姓夏,我叫夏--蕊--宁!” 夏蕊宁,夜凛下意识默念了她的名字,记住了,当然。 第10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何止是夜凛记住了,恐怕全年级的新生都记住了她的名字,站在最后一排的夜渺看着夏蕊宁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夏蕊宁,你真行! 此时此刻唯一没感到十分惊讶的恐怕就只有沈真,她比夏蕊宁矮一点点,两人并肩站在第一排。夏蕊宁的宣言就响在她的耳边,迫得她不得不听到。她也看向那个叫夜凛的男生、那个好看的不像话的高年级学长,而此刻学长脸上的表情是想当然的震动和迷惑。 夏蕊宁什么时候输过呢?沈真在心里冷笑一声,戴上耳机。 入营训话结束后,所有人入住房间,太阳也终于落山。 房间是二人标准间,高一二班的女生们住二楼,男生住一楼。而谁与谁同一间房已经由教官随机排好,不得随意更换。 夏蕊宁提着旅行袋站在房间门口。刚刚向夜凛表白,就不得不目送完成了护送任务的他离开训练营,夏蕊宁认为自己很难过,而当她看清门上贴着的同住生名牌是沈真的时候……更悲伤了,“要不要这么巧……” “如果你不进去的话,麻烦让让。”沈真的声音自夏蕊宁背后传出。 夏蕊宁怔了下,转身回头看着沈真,沈真面无表情的绕过她,刷房卡开门进房。夏蕊宁叹了口气,也只好跟着进来。 “你睡哪张床?”夏蕊宁问着。 两张床并排,一张靠着阳台落地窗,一张靠卫生间的墙壁。 沈真看了眼夏蕊宁,直接将自己的旅行包放在了靠墙的床上。 夏蕊宁有些意外,也有些开心,她当然喜欢靠窗的。想对沈真说声谢谢,又觉得不太好意思,表情却已经不由自主的松驰下来,欢喜的把自己的包放在了靠窗的床上。 新生们就算是安顿了下来,半小时后餐厅开饭,而晚上也没有其它的安排。夏蕊宁怕汗,抓紧时间先去卫生间快速冲了个凉,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沈真已经拿了针线在缝断掉的旅行包袋子。 “你还会做针线活?”夏蕊宁有些惊讶。 沈真没说话,仍旧继续着手里的事情。 看来又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夏蕊宁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她也习惯了。这个跟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沈真从来都像块木头。夏蕊宁打开落地窗走到了阳台上,天虽然已经黑了,但视野却仍旧非常的开阔,看得出来风景不错,大片大片带着起伏的草坪,其实原本就是一个高尔夫球场,只在博雅军训的时候才暂时对外封闭。 夏蕊宁深深呼吸,心情也立刻好转,笑逐颜开。 “喂,一个人傻笑也是病,得治。” 诶?声音这么熟!夏蕊宁哽住,下意识低头。一楼房间的阳台比二楼的延展出一两米左右,而此刻阳台的灯正亮着,夜渺正惬意地坐在一楼阳台的藤椅上、腿上还搁了水果盘,边吃苹果边抬头看着她。 “夜渺!”夏蕊宁惊讶的喊出声。 屋里缝袋子的沈真也听到了,手中的针线滞了滞,仍旧继续。 “你住这间啊,和谁?”夏蕊宁好奇的问着。 夜渺伸了根手指朝房间勾了勾,青春痘男生慢吞吞出现,朝夏蕊宁扬头,露出一副哭相。 “哈哈哈哈哈……”夏蕊宁笑了个不亦乐乎,冲着青春痘男生喊着:“高帅,你保重!” 没错,即不高也不帅的青春痘男生名字却恰恰是高帅,从打进门夜渺就一直指挥他做事:洗苹果、整行李。而此刻夏蕊宁的大笑仿佛是压断骆驼背的最后一根稻草,高帅用尽全力、声嘶力竭的吼出他的心声:“冤~~~家!” “对了,不是说不许带吃的,你的水果哪儿来的?”夏蕊宁好奇的问夜渺。 “吃吗?”夜渺举着苹果示了示意。 夏蕊宁高兴的点头。 夜渺在水果盘里捡了颗最大的,“接住哦!” 说完,抬手就往上扔,夏蕊宁赶紧探出身子接苹果,视线在空中划了个弧,诶?苹果呢?再低头看,夜渺已经捧着肚子笑了个不亦乐乎,苹果当然还在他的手里。 “敢骗我你死定了!”夏蕊宁假装生气,视线四下搜寻一些小零碎的物件想拿来丢夜渺,可阳台上除了藤桌藤椅再无其它,想了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探半个身子开始对着楼下:“呸呸呸呸呸呸呸……” “喂!夏蕊宁!”夜渺吓了一跳,立刻狼狈的抱头,“你是不是女生啊这么恶心的事儿也干得出来!” 其实夏蕊宁当然没有真的吐口水,但发出的声音已经足以报了方才的“一丢之仇”,索性大笑起来。 “嘭!”,关门声。 夏蕊宁回头看,沈真已经不见了。 “嘁,也不知道等等我。”夏蕊宁不满的嘟囔了句,唉,想必未来的一周都会如此,何必呢? 十五分钟后,夏蕊宁和夜渺站在了楼下的草坪上,面面相觑。 很明显,他们要迟到了,而餐厅距住宿的地方还有绕过整片草坪,那是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交通工具倒是有,自行车。可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出来晚了、还是这个训练营平时太过商业化的原因,准备的居然是两座的双人骑自行车,而且刚好只剩下一辆…… “不会吧……”夜渺郁闷的看着自行车。 “高帅呢?也提前走了?”夏蕊宁问着。 夜渺耸耸肩算是回答 “好吧,至少可以坐下两个人……”夏蕊宁看着那两辆双座自行车,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夜渺,搓着手笑,“嘿嘿嘿嘿,要不咱俩……” 夜渺皱眉,“我很少看到女生笑的像你这么猥琐。” “呸!”夏蕊宁翻脸快过翻书,“沈真也走了,高帅也走了,只有我和你一组了啊。少废话,说不定将来你还要喊我一声大嫂呢,上车!” 说完,径直走向自行车,想了想,选择了前面的位置。 “你没力气,还是我在前面控制方向吧。”夜渺无奈的提醍。 “才不要,前面的好玩一些。”夏蕊宁任性的拒绝,她才不肯傻瓜一样坐后面呢,什么都看不到,往哪里骑都不知道,“快点上车!再迟到会被教练体罚。” 夜渺无奈的跟上,以他对夏蕊宁不多的了解,他也肯定自己是没办法说服夏蕊宁的…… “真是受不了你,真没见过女生非要骑前面的!” “哎呀别说话了,快点骑。” “喂,喂,夏蕊宁你看路啊往哪儿带啊!” “没~~没错啊~~哎呀呀~~哎呀~~” “别叫了,左~~左~~左~!你左右不分啊!” “哎呀~~哎呀呀~啊!” “啊!” “嘁哩咔嚓!”“叮咣!”“噼哩啪啦!” 一对冤家光荣的摔倒在草坪上…… 训练营的餐厅是一座二层的半露天东南亚风情建筑,三餐均为自助形式,座位区域按班级分好,假如你刚好坐在靠边的位置的话,就可以看到在距离晚餐集合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分钟后,夏蕊宁和夜渺正一身草叶的……狼狈的“咚咚”跑上楼…… “死定了死定了!”夏蕊宁气喘吁吁不忘抱怨,“都怪你笨死了!” “你这丫头一点儿平衡感都没有居然还要骑前面!”夜渺苦笑不得,反正每次和夏蕊宁搅在一起准没好事儿。 “教官说迟到的话会罚的很重!我们会被罚什么啊,不许吃饭?仰卧起坐?55555我想回家了” “闭嘴!”夜渺恶狠狠的命令,并与此同时跑完了台阶,站在了二楼的入口,而眼前的景象……夜渺怔怔的站住了。 “怎么了?”夏蕊宁终于赶了上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顺着夜渺的视线向餐厅里看去。 看来迟到的确是要罚不许吃饭,可……这惩罚范围也太大了吧?夏蕊宁目瞪口呆。 高一二班除了夜渺和夏蕊宁之外的23人,男女靠边笔直的各站一排,此刻正“义愤填膺”“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们…… “来了?”程教官神出鬼没,出现。 夏蕊宁和夜渺对视一眼,瞬间变脸,笑逐颜开的对着教官,异口同声:“教官晚上好!” “晚上好。”程教官脸色平静,甚至是和颜悦色,“是我不对,好像没有把晚餐时间逐一通知到位,是吧。” “哪里哪里,我们的错,我们的错。”夏蕊宁立刻痛心疾首的认错,“教官您通知的特别清楚,可是怎么说呢,这个路吧……那个自行车吧……它……它坏了。” “哦,自行车坏了。”程教官若有所思,“对,这的确是个理由。” 说完,抬手看了看腕表,“嗯,也不太晚,迟到了二十分钟而已。” “我也这么认为。”夜渺立刻补充。 “嗯,你也这么认为,那你一定也记得我说过的话,迟到是要被罚的。”程教官点点头。 夜渺和夏蕊宁对视一眼,绝望的神情…… “你们,到楼下绕着草坪跑步,20分钟,之后才准上来吃饭!”程教官忽然严肃起来,下达最终指示。 可却不是对着夜渺和夏蕊宁,却是对着另外那23名学生。 两分钟后,23名学生已经开始了跑步,悲壮的…… 程教官目光炯炯的扶着栏杆,注视着楼下池鱼之殃的学生们。他知道夜渺和夏蕊宁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后,心情一定是沉重的、内疚的!这是个多么好的教育机会、多么完美的教育手段!想了想,便以极富教育色彩的语言、声调、和足以感动自己的语气、一字一句的开始教育:“不让你们跑,反而罚其他的同学,是为了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团队!团队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团结、是和谐、是一致,即不能有个人英雄主义、也不能抛弃队友,只有团队团结了,作战时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当然,我这里说的作战不是指真正的硝烟弥漫的战场,而是说你们将来步入社会,也会遇到大大小小……诶?人呢?人呢?人呢!!!!” “教、教官,他们在那儿……”高一一班的同学就坐附近,其中一个男生强忍着笑,指向取餐台方向。 程教官皱着眉头,顺着男生手指向看过去…… “诶?这个好吃。”夏蕊宁拿着托盘,挟了块寿司。 “嗯,我也来一块。牛肉呢,你要不要?”夜渺站在她旁边,也拿着托盘在选食物。 “我不喜欢吃炖的诶,我只喜欢吃煎牛排。”夏蕊宁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可惜这里没有。” “我早就做好军训期间吃不到美食的心理准备了。”夜渺又挟了块炸鸡,“凑合吃吧。” “只好凑合了。”夏蕊宁叹了口气,“诶?他们都去跑步了不错诶,不用排队取食物。” “是啊,清静。” “不知道二十分钟能跑多少圈哈。” “十几圈吧,我看那草坪蛮大的。” “唉,真可怜。” “就是,真可怜。”夜渺点头。 “诶?你看程教官,呃,我有点看不清,他怎么好像在哭啊?” “哭?”夜渺好奇的看向远处栏杆方向站着的程副官,皱眉,“好像是不太高兴。嘿,管他呢,我就觉得他神经兮兮的。” “就是就是,我也觉得。” 其实他们没说错,远处“神经兮兮”的程教官,的确想哭…… 第11章 人算不如天算 晚上十点整,是按规定上床睡觉的时间。 夏蕊宁早就换好睡衣窝在床上了,拿着手机刷微博。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没一会儿,沈真木着一张脸走了出来,看似很疲惫的躺在床上。 夏蕊宁看了看她,想了想,实在忍不住,主动开口,“沈真,我们要在一个房间共同生活一周诶,能不能说会儿话?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至于一点交流都没有吧。” “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好交流的,而且我很累。”沈真闭着眼睛,停了一下,继续说着:“这也是拜你所赐。” “的确是,不过我们又不是故意的……” 沈真终于坐了起来,认真的看着夏蕊宁,眼神带着“研究”的味道看了好一会儿,一字一句问着:“不过我真的好奇一件事。” “你问啊。”夏蕊宁无辜的眨眨眼。 “为什么你和夜渺居然就真的自己去吃饭了,为什么不等我们,难道你们不知道全班同学被罚是因为你们吗?” “知道啊。”夏蕊宁诧异的点头,“我当然知道。” “知道了还不内疚?” “内疚啊。”夏蕊宁认真点头。 “内疚了还去吃饭!” “我和夜渺不吃饭,你们就不用罚了?” “这……这当然不是,不过——” “那不就得了,所以我们就去吃饭咯。”夏蕊宁一脸理所当然。 沈真看着夏蕊宁,想说些什么,终究放弃。她明白自己的世界和夏蕊宁的从来不是一个,从来不是。 “地狱时间”从进入军训营的第二天开始。 五点半起床、六点全体跑步、六点半早餐,七点钟准时进入训练场。之后便是全天的的项目训练。跟普通高中不同的是,除了基本的跑步、军姿、射击、军体拳之外,博雅还多了许多团队拓展训练方面的项目,借以培养团队精神。其实有的项目还是很有游戏性,所以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兴致颇高,可整天下来,这些平时在家里养尊处优的王子公主们开始叫苦抱怨,超五星酒店训练营的美好风景已经不能抵挡他们想回家的情绪。对此程教官已经很有经验,采用“*”加“怀柔”的手段安抚着大家的情绪,并巧妙的让他们逐渐适应着。可程教官自始至终都没办法“教育”的,还是夏蕊宁和夜渺。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两个学生是用什么特殊材料制造的,身上像装了发条或是永动机,还拥有层出不穷的鬼智慧,主要用来:偷懒。 其实还有程副官不知道的,层出不穷的鬼智慧除了用来偷懒之外,还可以偷吃,比如进营的第一个傍晚,夜渺啃的那个苹果究竟来自于哪里?当第三天的深夜,夏蕊宁站在一人多高的围墙下面、抬头看着已经骑在墙上的夜渺时,已经知道了答案…… “你属猴子的?”夏蕊宁瞠目结舌的看着夜渺,他只用了几秒钟就爬到了那个高度。 “我,我也能!”高帅不服气,正摩拳擦掌。 没人理他。 “我不像你,属猪。”夜渺漫不经心的回应夏蕊宁,又问,“怎么样,上得来吗?嗯,我帮你。” 说完,压低了身体,伸出了手,却不是对夏蕊宁,而是站在夏蕊宁身后的沈真。 十五分钟之前,已经准备入睡的沈真被夏蕊宁“强迫”带着溜出房间,说是找东西吃。而之所以夏蕊宁要拉上她,是因为夏蕊宁认为:做坏事的时候,如果你不想被告密,那么就要拉上一切知道你做坏事的人,一起做坏事。 沈真明白夏蕊宁的意思,但真正可以让她跟着出来的却绝对不是夏蕊宁的强迫,而是她知道“坏事”的参与者里,有夜渺。 夜渺说,这个酒店虽然远在郊区,附近却有江城有名的烤羊或烤肉的店铺,正所谓酒好不怕巷子深,他来过很多次,对这里还蛮熟,自然找得到哪儿有好吃的。此刻的他就正坐在高高的围墙上,朝沈真伸出手,沈真瞬间心慌意乱。 是啊,那是夜渺,那个初见的时候大胆的撕掉她裙摆的夜渺。那个和教官作对,轻描淡写几句话能气的教官七窍生烟的夜渺。那个有着完美五官、挺拔身材的夜渺、那个站在一群刚发育的高一男生中鹤立鸡群的夜渺。 如果这样的夜渺只是个梦,那也让梦醒来得迟些吧,沈真在心里苦笑,灰姑娘过了午夜十二点就会现原形,她呢?只放松一下下,好吗? 沈真走上前,踩在事先垫好的几块砖上,握住了夜渺的手。夜渺用力往上拉她,高帅也赶紧过来帮忙托住她的腿,三下五除二,还真就看似轻松的把沈真拉上了围墙。 “不难啊。”夏蕊宁观察着沈真的动作,喜不自禁,她长这么大都没爬过墙,像今晚这样夜深人静的干这种事儿显得格外刺激,哈哈! “该我了该我了!”夏蕊宁的一只脚刚踩上砖,余光看到高帅已经凑上来要扶她了,人家都说月下看人比较美,可高帅那张长满了痘的脸……夏蕊宁寒了一寒,扭头朝高帅脱口而出,“你离开我十五米!” “我要帮你上去的嘛!”高帅愕然,立刻抗议。 “不用你帮!我是学过芭蕾的,这点儿高度小意思!”夏蕊宁朝高帅做了个鬼脸,“你的痘痘传染给我怎么办?” 高帅怔住了,真的下意识退后半步,沉默了下来。 夜渺皱眉看着下面的这一幕,没发表意见,仍旧朝夏蕊宁伸出手。 “来啦来啦!”夏蕊宁兴奋的踩稳垫的高高的砖,两只手抓住夜渺,准备开始蹬住墙用力了。 “夏蕊宁。”高高在上的夜渺忽然问,“好玩吗?” “啊?”夏蕊宁怔了下。 “你这么爱玩,带你玩个更好玩好的。”夜渺挤了挤眼睛。 月色下,夏蕊宁只觉得夜渺的表情格外不对劲儿,只好结结巴巴的提醒,“快拉我上去,你别闹哈!” 夜渺微笑起来,身子更加往下探了探,两只手钳住了夏蕊宁的上臂,用力一抬,迫得夏蕊宁整个人竟悬了空。 “喂喂夜渺你别闹!”夏蕊宁尽量压低了声音抗议,“一会儿被保安看到了我们谁都别想出去!” “保安巡逻到这儿还要十分钟,我们慢慢玩。”夜渺学着夏蕊宁的样子对她做了个鬼脸,说完,竟不顾夏蕊宁的挣扎,开始左右的荡她…… 好吧,夏蕊宁承认这墙的高度不足以构成掉下去会没命的威胁、夜渺架着她的上臂虽然不舒服但也达不到特别痛的程度,可是、但是、可但是!她,堂堂的东方不败一样的夏蕊宁、对男生从不手软、从没吃亏、公主一样的夏蕊宁,竟然像个破布偶一样被!挂!在!墙!上!荡! “夜渺,你这个混!蛋!”夏蕊宁咬牙切齿的喊。 “好啊,你再大点儿声,再大点儿声,最好把全营的人都叫出来哈!”夜渺继续荡着她,慢条斯理的回应。 “你,你快拉我上去!啊!痛死了!” “怎么会痛,你不是学过芭蕾?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跳出车子挺灵活的嘛,继续啊。” “你你你,你现在才报仇,夜渺我恨死你了!高帅你站着干嘛还不来帮我!”夏蕊宁被荡的快头晕了,身体还不时的与围墙来个亲密接触,这下真的开始痛了…… 早在一边看呆了的高帅反件反射一样想冲过来帮忙,夜渺立刻开口:“你忘了她命令你离开十五米了?” “那个……”高帅很为难,“要不……你别这样了。” “就因为你这样,她才把你吃的死死的!”夜渺瞪了高帅一眼。 “夜渺,你等我爬上去就死定了!”夏蕊宁眼看求助无望,气向胆边生,也趁着夜渺和高帅说话分神的功夫双腿总算蹬住了墙壁,咬着牙,拼了命的抬高右腿尽量往上踩,妄图就真的靠自己练过芭蕾的底子几步能跨上去。没错,她的确练过芭蕾,以目前夜渺抓着她的力度和角度来说,只要夜渺不掉下来,她的确是能跨上去的。可是、但是、可但是,她千算万算漏算了一件事:她的迷彩裤。 追求完美的她为了使自己的腿显得更加修长,把迷彩裤改瘦了整整一号…… “嘶啦……” 就算再过多少年,夏蕊宁都不会搞懂一件事:为什么裤裆开线的声音会这么的大,大到可以冲破一切的尖叫也好抗议也好挣扎也好的掩盖,让所有在场的人都能听到,并听得清清楚楚! “夜渺,我恨你死了,5555555”夏蕊宁埋头,如果墙有缝儿就好了。 第12章 逼上梁山 半分钟后,四个人都骑在了墙头上,夏蕊宁咬牙切齿的瞪着难得心虚表情的夜渺。 “咳,我又不是故意的,好吧,扯平了。”夜渺眼神绕过夏蕊宁,假装看星星。 “那我们还去不去吃烤肉啊……”高帅怯生生的问。 “当然不去了!”“当然去!”夜渺和夏蕊宁同时开口,而说当然要去的竟然是夏蕊宁。 “你还要去!”夜渺怔住。 “怎么去?”沈真看问题一向只抓重点。 “我背你?”高帅心中窃喜。 “你!”夏蕊宁呲着牙,“凶狠”的揪住了夜渺迷彩上衣的领口。 “我……咳……背你不合适吧……咳……咳……”夜渺掩饰性的轻咳,假装自己没看到高帅意图杀人的眼神。 “你,给我脱衣服!”夏蕊宁冲着夜渺一字一字的说着,月色下,大眼睛闪着琥珀一样的光泽…… 两分钟后,夜渺的衣服已经围在了夏蕊宁的腰上。 “唔,这里帮我系成蝴蝶结吧。”夏蕊宁低头审视了下自己的腰际,随口对沈真说着。 沈真抬头看了看她,没说什么,按照她的要求帮她整理。 “不错不错。”夏蕊宁满意了,喜滋滋的抬头,忽然转身面对夜渺,“好看吗?” 好看吗?夜渺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回答,或许说他从来就鄙视这类问题,不屑于回答这类问题。在那晚之前,女生的外貌对他来说不外乎是看到了觉得舒服、或不舒服,可当时,暖暖的月色就那样挟裹着夏蕊宁,她离他很近,仰着头注视着他,眸子里的笑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的荡漾着…… 夜渺说的没错,他们偷溜出去吃到的烤肉是绝对的美味。那晚,在夏蕊宁的记忆里是比较美好的,如果不算上返回房间的时候被程教官抓个正着的话,几乎称得上完美了…… “说,谁的主意!”程教官严厉质问着眼前站了一排的四个人,“不要觉得我查不出来,也不要在我这里讲什么兄弟义气。当然,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是最喜欢逞英雄的,但今天如果不招出主谋的话——” “是我”夏蕊宁干脆利落的挺身而出。 程教官怔住。 “教官,我承认了,把我法办吧!”夏蕊宁继续检举自己,“事情的经过是这个样子的,晚饭我又没吃饱,硬拉着他们去的。其实他们吧,呃,他们是很不想去的,但又觉得让我一个人出去太不安全,唉,教官您说的对,他们不该太讲义气、太讲兄弟情、太……” “教官,是我带头的,夏蕊宁是女生,她怎么可能找得到那里。”夜渺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打断了夏蕊宁,主动自首。 程教官沉重的点点头,看向高帅:“你说呢?” 高帅怔住,嘴唇抖了又抖,犹豫万分…… 程教官:“说实话。” 高帅郁闷的承认:“教官,我……” 夜渺打断高帅,“高帅是被我逼上梁山的。” 程教官盯着高帅,“是吗?” 高帅感动的看着夜渺,又看了看程教官,只好沉重的点头。心里想着夜渺兄弟,你太够意思了…… “沈真,你呢?如果你也是被夏蕊宁拉着去的,就说出来,我会从轻发落。”程教官和颜悦色。 沈真看了看夏蕊宁,“我的确是被她拉着去的。” 程教官平静的点了点头,逐一看着四个人,一字一句的说着:“好,我清楚了,夏蕊宁、夜渺,你们可以回去了。” “诶?”沈真和高帅一起怔住。 “沈真,高帅,你们两个,去草坪跑二十圈,跑不完不许睡觉,我亲自监督!”程教官斩钉截铁的下令。 “为什么!”沈真和高帅异口同声。 程教官痛心疾首,“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就学会出卖同伴了!你们学学人家夜渺和夏蕊宁!不就是出去吃了个夜宵,是,没错,我是会罚你们,可你们也不能因此就出卖别人!你们知道什么叫团队吗?知道义字怎么写吗?知道·!!·#¥%%……(此处省略教育500字)你们说,我难道罚错了吗?夜渺、夏蕊宁,你们说呢?” 夜渺沉重的点头,“附议。” 夏蕊宁更沉重的点头,“附议,加一。” 沈真和高帅石化…… 二十圈,这是军训以来第二次因为夏蕊宁被罚跑,沈真没有像高帅一样边跑边抱怨,她一向懒于抱怨,怪只怪自己没有夏蕊宁聪明罢了。她疲惫的上楼,楼梯转角处挂着漂亮的壁灯,昏黄光线下站着的人,是夜渺。 “跑完了?”夜渺笑意吟吟的问着。 看着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沈真就是没办法生气。 “喏。”夜渺摊开掌心。 他的掌心上躺着一瓶小小的驱蚊膏。 的确,虽然已经入了秋,草坪上的蚊子仍旧垂死挣扎最后的猖狂。刚才跑了那么多圈儿,沈真已经被咬了好几个包。可她没想到会有人等在这里送自己这样的东西,更没想到等她的人会是夜渺。 方才所有的委屈一瞬间消散了。 “麻烦你回去以后给夏蕊宁,吃烤肉的时候她一直说痒。”夜渺把驱蚊膏塞到沈真手里,漫不经心的语气,“别以为我是关心她哈,反正驱蚊膏我带了几瓶,用不完。” 沈真怔怔的看着他,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心上的坚冰明明“啪”的一声裂开,一寸一寸的向温暖处蔓延着,却因为“夏蕊宁”三个字戛然而止。 “呵,是送给她的。” “嗯。”夜渺看着沈真,灯光下,她的笑容模糊而平静。 “好,我会转交。”沈真点头,与夜渺擦身而过,一步一步的上楼,忽然又停了,转身问着:“你和她都知道程教官会罚谁对吗?” 夜渺漫不经心的耸耸肩,嗯了一声。 沈真点点头,再次转身离开,手上小小的一盒驱蚊膏被她握得紧紧的。对,没错,好的东西从来都属于夏蕊宁,从来…… 军训对于大部分新生来说都是可怕的回忆,而对于夏蕊宁来说显然不,程教官所有的“教育”对她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体罚也好、道理也罢,她总能在最后关头“化险为夷”,甚至夜渺托沈真带给她的那盒驱蚊膏也被派上了大用场:她挑了一点儿,涂在了自己的眼皮上。 结果显而易见,她的两只眼皮在第二天早晨肿得恨不得翻上天。于是在所有人汗流浃背的继续着草坪活动的时候,她戴着墨镜,躺在阳台的的椅上惬意的休病假…… 草坪上的夜渺远远的朝着她竖起大拇指。 “你是说,她自己把自己的眼皮弄成那样的?”高帅一脸不可思议,结结巴巴的问着沈真。 沈真冷冷的回答:“难道还是我弄的?” “哇她真的好聪明才智啊……”高帅心心眼。 夜渺认真的点头,“她的卑鄙无耻总能超出我的想像。” “啊嚏!”阳台上的夏蕊宁打了个喷嚏,扶了扶墨镜,“谁在骂我?” 她抬头看了眼远处草坪上的同学们,啧啧有声:“哎,好可怜的人们,那么晒的日头要练整天,可怜可怜。” 为期一周的军训,就在夏蕊宁的“百般抵赖”中顺利结束了。七天时间,她分别运用了“驱蚊膏自残*”、“中暑晕倒*”、“身子骨弱弱*”、“大姨妈不期来访*”等不同手段达到了一天最多训练了一个小时的目的,并且因为嘴甜、演技好、眼神儿好等“特长”,靠着每天那仅出现的一个小时还给程教官带来了“此学生柔而不弱、病而不娇、团结同学、乐观向上、重感情、讲义气”的极高评价,甚至在最后一天的总结大会上,颁给了她“优秀军训学员”的称号。能得到这个荣誉,夏蕊宁深知……人神共愤。 who care? 回城区的晚上,所有人疲惫已极,可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家又都莫名的兴奋。夏蕊宁姗姗来迟,轻盈的步子、笑逐颜开的样子,看到大家之时甚至惊讶的问了句:“诶?你们怎么都晒的那么黑,太不注意保养了吧!” 如果眼神能化为飞刀,高一二班加上夏蕊宁一共25人,夏蕊宁此刻起码身中24刀,刀刀见血! “夏蕊宁,你就不能低调点?”夜渺没好气的警告坐在自己身边的“冤家”。 “有的人,生来就是为了让别人羡慕的,懂吗?”夏蕊宁伸出一根手指,在夜渺的眼前摆动着。 “你不觉得你这样不是让别人羡慕,是让人恨吗?” “然后呢,他们要杀了我吗?”夏蕊宁无辜样,“哦,你的意思是,为了让大家不恨我,我就得跟大家晒得一样黑?” “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夜渺费力找着词语,试图教导夏蕊宁,“我只是说,你该低调一点。” “我也想低调啊。”夏蕊宁一脸苦恼,“你们黑的像煤一样,只有我一个人白的像电灯泡,我是想低调啊,可你说我低调得起来吗?唉,天生丽质,没办法,没办法。” 夜渺怔忡的看着夏蕊宁,“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招人恨的人。” “可你就是拿我没办法。”夏蕊宁丢了一个鬼脸还击。 夜渺斜了她一眼,“没办法?你不想接近我哥了?” “哦呵呵呵呵呵呵,你看我的意思是我就是拿你没办法……呵呵呵呵呵”夏蕊宁瞬间笑的山花烂漫…… 第13章 爱卿平身 跟来的时候一样,沈真仍旧坐在最后一排。她并不关心谁晒黑了谁晒白了,她只是拿出自己的记事本,翻开里面画着表格的那一页,在军训加分那一栏里重重的画了个叉。 这是她自制的评分表,所有可以为自己加分的项目都列在上面。或许有人会觉得可笑,可她却笑不出来,这表格的每一条线都像一座大山压得她透不过气。她抬头,看到夏蕊宁和夜渺坐在一起,笑得那么自然。而夜渺虽然仍旧一脸的漫不经心,可眼底的那抹由着夏蕊宁、听之任之的感觉却熟悉的让沈真心冷。 夏蕊宁拿了优秀军训学员,不费吹灰之力,靠着拍马屁装傻装可怜就骗过了程教官。而她沈真呢?名额只有一个,分数也只能加在一个人的头上。 没人知道她多在乎这些评分,因为评分的总额直接影响到她能否拿到高额的奖学金。没人知道她多需要这些奖学金,没人知道。沈真把记事本收好,把无声的耳机塞进耳朵,闭上眼睛,一片黑暗。 大巴车统一把学生们送回了博雅中学,那里早就停满了迎接的车辆,又是个豪车博览会。夏家的司机也来了,这次聪明,来得早,车子停在了最方便离开的地方。夏蕊宁自然而然的拉上了沈真一起回家,沈真没有再拒绝,她不会傻到为了自尊心而在这么晚的时间还要坐公交。 夏家早就备好了宵夜等两个孩子归来,彩姐的腰休养的差不多了,亲自做了她们都喜欢的菜式,宁沫也亲自下厨做了甜品,就连最近一直在忙于研究一个重大课题的夏斯年也提早回了家。都到齐了之后齐乐融融,夏蕊宁自然少不了一番对爸妈的撒娇倾诉,沈真却仍旧淡淡的,小声问了彩姐身体情况之后就不大说话了。 彩姐怜惜的看着女儿,她黑了很多,也结实了很多。彩姐知道女儿一向不喜欢和夏家的人一起吃饭,总归也认为自己是个外人。 正在餐厅热闹着,客厅的电话响了,彩姐忙擦了手出去接听,问清是谁之后就捂着话筒招呼宁沫。 “是谁呀?”宁沫舍不得离开女儿,探头问着。 “还是那个学生,想跟您学画的那个。”彩姐回答。 宁沫怔了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滞住了,下意识看向夏斯年。 夏斯年没说话,表情却显得不大自然。 “怎么了?谁呀?”夏蕊宁正吃着甜品,看到父母的神态都有些古怪,忍不住问。 “没什么,妈妈不太想教这个学生,还总是要打过来。”宁沫拿起餐巾拭了拭嘴角,准备站起来,“我去回了他。” “妈,我去!”夏蕊宁拉住宁沫,“都说了不想教了还要打电话,让我来对付!” 说完就站起身,朝着客厅跑去,一脸的“快来找我吵架呀我好久没吵过架了哈哈哈哈”的兴奋。 “这孩子,宁儿,不许对人家不礼貌。”宁沫脱口嘱咐着。 “我的女儿会有分寸。”夏斯年却平静的回应了句。 不止宁沫有些意外,连沈真都忍不住抬头看了夏斯年一眼。夏斯年的话虽然不过份,可语气却是…… 客厅那头,夏蕊宁已经接过了彩姐手中的电话,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嗯哼,请问您哪位?” “您好,我是———”电话那端是个男孩子,音色倒是不错。 “哎算了,我也没想知道你是哪位。”夏蕊宁干脆的打断,“我是宁沫女士的经纪人,她最近很忙,没有时间收徒。” “我可以等。” “别等,她一直都会忙。再者说,她一向很少收徒啊,收徒除了缘份也要看天份的嘛,谁知道你有没有天份,就别浪费大家的时间啦!”夏蕊宁干脆的回答,“况且,请我妈妈讲座很贵!” “钱不是问题。” “你这个败家子!父母的钱吧?”夏蕊宁忘记了自己才是花钱不眨眼的那个。 “或者……请容许我登门拜访好吗?”对方不屈不挠、契而不舍。 “不好!哎呀你太罗嗦了,都说了我妈妈----呃,宁女士不收徒弟了。登门干嘛,骗吃骗喝?” “啊?”对方很诧异。 “听你声音也不是很老,还是学生吧,哪个学校的,我得告诉你们校长教学生骗吃骗喝是不对的!”夏蕊宁开始了惯性胡诌。 “博雅中学。” “博雅?”夏蕊宁笑了,还是个校友,“报上名来!” 对方迟疑了一下,沉声回答两个字:“夜凛。” 一片空白。 “喂,您还在听吗?” 继续空白。 “好吧,那我先不打扰,或者就像您说的,可能我和宁老师的确没有师徒之缘。” “谁!说!没!有!”夏蕊宁霹雳弦惊震天吼…… 餐厅里的夏斯年、宁沫、沈真,都被她吼的吃了个惊,视线齐刷刷的看过去。夏蕊宁此刻正捧着电话,一脸的如获至宝、如痴如醉、如愿以偿,“谁说没有缘份,没缘份可你有天份啊,有天份完全就可以促成缘份啊。我对我妈----呃,宁女士,我对宁女士可以说是相当的了解,她是爱才之人惜才之人……呃,一听声音就知道你是好人,没问题!什么?课时费?你开什么玩笑!大家这么熟了还收钱?不要钱,只要人,呃,我是说,只教人。时间?时间由你定,宁女士在家恭候!好,好,好,就这样……再见!” 忽然安静,不管是客厅、还是餐厅…… 入夜,夏斯年和宁沫的房间里。 夏斯年已经在窗前静静站立了好一会儿,沉默着。 宁沫走过来,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脸颊轻轻贴上他宽厚的肩膀,不无恳切的说着:“如果你不高兴,我明天和宁儿说,让她不许任性,我不会收夜凛为徒。” 夏斯年转过身,静静的看着妻子。 “斯年,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了解我。” “夜凛……是不是真的有天份?”夏斯年问着。 宁沫怔了下,还是点点头,“他的笔触很特别,有一种跟年龄完全不相符的通透,我第一次看他的画作的时候就已经很吃惊,的确是可造之材,可当时……当时他画上的落款是笔名,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姓夜的。” “所以你肯收下他。”夏斯年苦笑,“之后又因为我……你又拒绝了。” 宁沫沉默下来,她不想因为这件事再跟夏斯年起争执,就像蕊宁开学典礼那个早上一样。 “我不高兴,并不是因为你跟夜家的人接触,而是因为即然已经接触了,何必要瞒着我。” “我明白。”宁沫点点头,看着丈夫,“所以我尊重你的意见。” “那好。”夏斯年扶着妻子的肩膀,“我想过了,你可以收下夜凛,即然你那么欣赏他。反正你早就想找一个好苗子来培养,我们又何必介怀他姓什么。” 是啊,当晚,夏斯年的决定是同意宁沫收下夜凛,他告诉自己,不要介怀宁沫的徒弟姓什么。不管姓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而现实是他和宁沫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并有了掌上明珠蕊宁。他爱着宁沫,深爱,他也相信宁沫也爱他。 爱情并不一定要轰轰烈烈,相濡以沫也可以,不是吗? 可如果夏斯年能预知结局,他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五天后,周末的上午,带了全新画具的夜凛第一次来到夏家,那是一栋座落在城市中心,却闹中取静的独栋景观别墅区。夏家在最里端,外围是精心修缮的小桥流水,踏上草坪就可以看到左侧的玻璃花房,以及草坪上的秋千、阳伞、躺椅。 别墅主屋的门此刻敞开着,夜凛直接进了门,迎面是宽敞明亮的大厅,及通往楼上的旋转楼梯。 夜凛没有再往里走,环视一周,不禁赞叹,夏家的品味果然不俗,到处都充溢着温暖的味道,色彩不多,却绝不单调,每一样装饰品都恰到好处。而最让夜凛喜欢的,是大厅里零星而置的鲜花,清新却不刺鼻,胜过所有的香水。 “夜凛,欢迎你!”清脆悦耳的声音终于响起。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夜凛抬头,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旋转楼梯的顶端,站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微笑着注视着他,乌黑的头发长达腰际,微卷,白色的长裙带了轻微的蓬度、长及脚踝。 当然是夏蕊宁。 为了这个“美好”的见面,夏蕊宁已经准备了一个早上。 裙子是从新买的十件里面挑出来的最美的一件,头发是一早起床用卷发器做的。至于装饰,她刻意的没有戴,她相信夜凛的品味一定是喜欢最清爽的搭配。还有大厅里布置的鲜花,她偷偷钻进宁沫的花房,将里面“洗劫”一空,当然,宁沫还没有发现…… 一切准备就绪,可就“如何出场”这个问题,夏蕊宁却陷入了巨大的苦恼。 该怎样出场呢?等夜凛按门铃,然后她跑过去开门,扬起笑脸,说欢迎你? 俗! 门开着,她站在大厅,等夜凛进来之后提裙摆做个西式礼,说欢迎你? 土! 门关着,透过缝隙看到夜凛走进了,忽然开门跑出去撞到他怀里? 雷! 要怎么样才是不俗、不土、不雷,这是个问题,很重要的问题! 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受浪漫电影启发,夏蕊宁决定“铤而走险”,优雅而又不失俏皮的,从旋转楼梯的扶手上侧坐滑下去!让自己的头发飘起来,裙摆动起来,滑到一楼之后再轻盈的落地,只要掌握好速度和力度,就可以看到落在夜凛的面前。 完美! 念及如此,夏蕊宁已经各种激动,迫不及待的让彩姐把扶手擦了又擦,勿必光滑。当然,做为“心思缜密”的她在这么重要的环节上怎么可以不彩排呢?于是她换了裙子,左滑一次右滑一次,滑的屁股都快脱皮了,直到她认为自己的身姿已经可以达到“曼妙”的程度才罢休。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背着爸爸妈妈。夏斯年在书房,宁沫在画室,他们不会留意到女儿的古怪。 虽然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沈真表示夏蕊宁是她见过的最无聊的人,可是who care! 于是,她“庄严”的等在二楼,听到脚步声传来的时候,提着裙摆,最完美的亮相,用最美的嗓音说出:欢迎你,夜凛。 随即坐到了扶手上,如她彩排时一模一样、轻盈的、快速的、惊艳的、笑容满面的朝着夜凛滑了下来…… 没错,夜凛就站在前面,一如初见那天一样英俊,他手里拿着画具,带着微笑,完美的五官、完美的神态和姿态透露出无与伦比的教养。夏蕊宁相信,她的出场已经征服了他,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她,只要再一秒、再一秒她就可以滑到楼梯的顶端,然后她将轻轻一跃,完美的落地,站在他的身前…… 呃?一张忽然放大的脸。 靠!(来自夏蕊宁脑海发声。) “闪开!”来自夏蕊宁真实发声。 “你妹的!”来自夏蕊宁脱口而出。 “啪叽”来自于夏蕊宁的前胸与地板亲密接触…… “5555555555……痛死我了,死夜渺你怎么也来了啊,你是个鬼啊怎么忽然就出现啊!你来了多久啊怎么藏在楼梯拐角啊55555555夜渺我恨你!”夏蕊宁全然忘记了自己该有淑女仪态,身体像碎了一样的疼痛让她大脑忘记了思考,什么帅哥、什么初见,什么也强不过此刻她对夜渺的满腔怒火,她已经哭的梨花带雨。 而夜渺看着呈大字趴在地上、正朝他呲牙咧嘴的夏蕊宁,没有嘲笑,只是慢条斯理的说了句:“爱卿平身。” 而夜凛的头也忽然“悬”在了她的上空,补充了四个字:“如此大礼。” 你妹! 第14章 真空的两个人 宁沫的画室内,三个画架并排立于落地窗前,夜凛、夜渺和沈真分别站在各自的画架旁,听着宁沫即将要出的“考题”。 说是考题可能严重了些,其实就是宁沫想看下这三个孩子的程度,才好决定要怎样教授。 “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不一样,构图也好、角度也好、色彩的选择也好,都取决于你自己的眼睛。或者我可以教给你们技巧,但我没办法代替你们去看、去思考。”宁沫坐在画室休息区的透明椅上,一边帮大家冲着自制的花草茶,一边说着话。 夜凛安静的听着,并悄悄的打量着、这个即将成为自己老师的女士。他曾经在美术杂志上见过宁沫的照片,真人跟照片比起来,更加多了一份柔和,就像她的嗓音一样,丝毫没有压迫,只会让你觉得放松。并且,她很美,是符合她年纪和身份的美,没有夸张的妆容、也没有孤芳自赏的犀利眼神,她不是空谷幽兰,而是怒放在盛世、却又不见自己的美丽、恬淡生活的那种幸福随性。 “所以,就画你们都可以见到的、又见不到的一样事物吧。”宁沫微笑着,看着三个孩子说:“阳光。” “阳光?”沈真习惯性的皱了皱眉,画这类很抽象的主题一向不是她的强项,“素描阳光?可阳光是没有颜色的。” 宁沫点点头,看向夜凛,“可以完成吗?” 夜凛想了想,认真回答:“好的,宁老师。” 而夜渺,没等宁沫问他,就已经调皮的举起了双手同意,神情轻松、透着一股满不在乎的洒脱。宁沫端着茶杯的手不经意的颤了下,她错开眼神,尽量保持着平静,“即然都没问题,开始吧,两个小时之内结束,中途你们可以自行安排休息时间。” “自行安排的话……那我可以参观您的家吗?”夜渺忽然发问。 宁沫怔了下,有些诧异,却也微笑同意,“当然可以,需要我帮忙介绍吗?” “不用,您忙您的,我自己可以!”夜渺立刻笑了,竟真的就搁回铅笔,转身开了画室的门走了出去。 沈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可也只有一瞬而已,她和夜凛不约而同的看了看腕表,在心里计算了时间,不再多问,两个人都转身面对画架开始思考要如何落笔。余光又都留意到了对方相同的举动,颇有些诧异,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我没想到你会在。”夜凛小声问着沈真,“也是来拜师的?” “我住在这里,是她家保姆的女儿。”沈真平静的回答,注视着夜凛,并就像她所预料的那样,夜凛眼中闪过了一丝尴尬,一丝让她无比熟悉的尴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真越来越“乐于”见到这种尴尬,她甚至以近乎于“残忍”的心理去迅速揭开自己非常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实,是的,她从来就不愿意,可却永远第一个揭开,她知道这个世界没有秘密,而不被人嘲笑的唯一办法就是自己先去嘲笑别人。没错,她是保姆的女儿,她介意,从来就介意,可她绝不容许别人也介意,让别人尴尬的话,足可以掩盖住她心里的卑微。 实际上,当她站在画室里,看着夜凛和夜渺两兄弟走进来的时候,她心里的卑微已经到达了临界点,她非常、非常不愿意,在夏家见到夜渺。可他们那样轻松的走了进来,两个男孩子都那么高大、那么出色,穿着剪裁合体的、她认不出牌子的服饰,是的,他们可以轻松的走进来,因为他们有足够的钱去支付昂贵的学画费,而她……她当然一分钱也不用交,可天知道她有多恨这种不用交钱的学习! “哦,是吗……我是说,好的。”夜凛的确有些尴尬,他认为自己并不是势利的会看不起保姆的女儿,可是……他仍旧被沈真突如其来的答案而无措了,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这个时候他隐约的开始羡慕弟弟夜渺的洒脱,如果是他,他或许可以不会这么无话可说吧。他悄悄打量着沈真,她已经开始思考了,眉头轻皱,平静而认真。 夜凛回头,宁沫也已经离开了,画室只有他和沈真两个人。莫名的,他松了口气,想了想,问着:“那么,你一直和宁老师学画吗?” “嗯,不过进度很慢。”沈真点点头,自嘲的语气,“要考进博雅已经用了全部的精力,我和你们不一样。” 夜凛摇了摇头,“有什么不一样,保持成绩对我来说也需要刻苦。” “刻苦?”沈真侧过头看了夜凛一眼,“我知道你的名字,夜凛,没进博雅之前就知道。学长,你非常有名,嗯,我相信你也会刻苦学习。可你却不知道在刻苦之外还有一个程度,叫拼命。” 夜凛微微怔仲,“或者你是因为我的家庭而觉得我不用努力……” “当然是,不然呢?”沈真笑了起来,“学长,我并不是想挖苦你,可是……好吧,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在来之前,你知不知道当众对你表示好感的夏蕊宁,是宁阿姨的女儿?” 夜凛摇头,“这点我并不知道,刚才看到她,我很意外。” “嗯,我也相信你不知道。”沈真点头,“瞧,这就‘拼命’和‘努力’的区别所在,你想学画,你多打几个电话,你认真申请,努力就办得到。而我呢?如果我不是保姆的女儿,恐怕就会连夏家的狗叫什么名字都会打听的一清二楚、然后为了拜师投其所好、然后还要打工存一大笔钱交学画费,我不拼命的话,行吗?” 夜凛意外的看着沈真,这个女生每每让他哑口无言,却总会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所以,我现在要‘拼命’的画了,你也加油。”沈真简单说着,却不经意似的又问了句,“你的弟弟,夜渺,他……也喜欢画画?” “画画?还算喜欢吧,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一大早来你家接受你磕头。”夜渺歪坐在夏蕊宁房间阳台的藤编秋千上,懒洋洋的说着。 “你才磕头!”坐在对面藤椅上的夏蕊宁“咬牙切齿”的瞪着夜渺。 她已经脱掉了那件该死的长裙,换了恤衫和牛仔短裤,光着腿,晾出膝盖。膝盖磕破了皮,此刻还往外渗着血,看起来颇为“触目惊心”。 “宁儿,还疼不疼?”彩姨拿着药箱走了过来,一脸心疼的取出常备的消毒药水和纱布。 “宁儿?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还会有这么安静的小名儿,哈哈哈哈~”夜渺笑了个不亦乐乎,“夏蕊宁,不适合你,你比较适合张飞呀什么的。” “夜二,我警告你不要再惹我!这是我家!我的房间!” “夜二?”夜渺啼笑皆非,“喂,你不要因为喜欢夜大,就把我也简化了吧。” “夜二,我知道你是夜凛的弟弟就够了!”夏蕊宁绝不示弱。 整个上午,她已经觉得自己丢人丢到家了,明明那么漂亮的出场动作,被夜二吓得直接摔成了傻瓜。膝盖上的伤是小事,面子是大事。不行,一会儿一定要在夜凛面前扳回一局! “彩姨,快帮我上药,我还要去画室招待客人的!”夏蕊宁催促着彩姨,并从药箱里挑着创可贴,喃喃自语:“我不要纱布,丑死了,我要找个漂亮的创可贴,卡通的,蓝色的吧,配我的衣服。” “宁儿,忍着点,不怕不怕。”彩姨已经用棉签蘸好了药水,“消毒会有一点儿疼。” “彩姨等一下!”夏蕊宁大声喊停,可怜兮兮的看着夜渺,“夜二……哥,帮帮忙。” 夜渺一阵恶寒,“把那个哥字去掉!我宁肯你叫夜二。” “你过来嘛。” “干嘛?”夜渺没好气的问。 “过来就知道了嘛!”夏蕊宁撒娇的语气。 “神经病!”夜渺不耐烦的回应了句,嫌烦,却还是站了起来,走到了夏蕊宁的身边,“到底干嘛?” 夏蕊宁没有再说话,而是抬起头,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并拉住了他的手腕,手指微凉而柔软。夜渺有些意外,看着她,竟在这一刻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而就是这一刻的失神,让他没有看到彩姨眼中的那一抹……同情。 “啊~~~好!痛!” 叫痛的不止是被消毒的夏蕊宁,还有夜渺,他们异口同声…… “该死的夏蕊宁,你上药就上药,你拧我干什么!” “疼痛转移!转给你,我就没那么痛!” “你要不要这么缺德……” “哎呀不要这么小气嘛夜二,下次你受伤的时候也可以掐我啊。” “我没这么白痴!” “我才不白痴,这招真的很管用,哈哈!”夏蕊宁终于放开了夜渺,仰着头,笑了。 她笑了,眼睛里还含着泪。她真的很娇气,上个消毒水都会疼的流眼泪。夜渺怔怔的看着夏蕊宁,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方才天空是有点阴的吧?明明是,可就在她抬起头,朝着他笑的那一刹那,周遭就亮了,那么明亮。阳光像是倾泻而至,整个阳台被温暖包裹起来,他看着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孔、里面有星星点点摇碎了的光影、长长的睫毛,阳光透过睫毛在眼底打出一排暗影……夜渺忽然安静了,脸上惯有的嘲讽笑意不见了,他只觉得,他和夏蕊宁之间,似乎都空气都被抽走了…… 第15章 什么样的哥哥 “宁儿,你又惹祸了吧?”宁沫的声音忽然响起,她站在房间里,嗔怪的看着女儿。 不是夏蕊宁惹祸,是有个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夜渺恍惚的站直,看向宁沫,忽地清醒,竟开心的笑,“我知道该画什么了!” 说完,竟然迅速的离开。 宁沫看着他走开,熟悉的感觉再次强烈来袭,她不安的站在原地,意外的心慌。 “妈妈,你给他们布置了什么题目?”夏蕊宁贴好了创可贴,也站起来,缠上宁沫撒娇。 宁沫收回心神,看着女儿,微嗔,“宁儿,你是女孩子,不能这么调皮。听彩姐说你居然滑楼梯扶手,这太不像话了,要是被你爸爸知道—— ” “你不说,爸爸怎么会知道!”夏蕊宁做了个鬼脸,“妈,你到底给他们布置了什么题目?我也要去看! “你是看人,还是看画?”宁沫平静的看着女儿,她也年轻过,女儿在想什么,昨晚她就猜到了。 “都是!妈妈,夜凛是我的学长,夜渺是我的同班同学。”夏蕊宁认真的回答。 看到女儿这么坦白,宁沫反倒又犹豫了,或许……或许是她想太多了?原来他们也读博雅,可早知道他们考的是博雅,她就不该让女儿也去。可她到底在怕什么、介意什么,难道真的像夏斯年所说的,她越是躲避,越说明还没有完全的忘记过去? “我去画室啦!”夏蕊宁并没有留意到宁沫的失神,她迫不及待的追着夜渺离开。 对她来说,未来的一切都那么清晰,都会透过阳光逐一的摆在她面前,而她要做的,只是努力而已。当然,她并不知道画室里,夜凛和沈真之间的对话,也是关于“努力”和“拼命”。 如果她早点知道,或许一切都改变,一切都会不同…… 画室里,夜凛已经开始动笔。 宁沫留给他们的主题是素描“阳光”,坦白讲,这个主题着实让夜凛也觉得为难,构思了好一会儿都觉得不妥,他知道这次“考试”的重要性,宁沫是他一直想拜的老师,好不容易有了机会,绝不能失败。正想着,夜渺就回来了,也没打招呼,直接奔向画板。 看来是有了灵感,夜凛拍了拍夜渺的肩,以示鼓励。 “夜凛!”夏蕊宁一瘸一拐的冲进画室,带着灿烂的笑容直接站到夜凛面前,“欢迎你!” 夜凛回过头看着她,怔了一瞬,视线本能的扫向她的膝盖,果然是擦伤了,贴着创可贴, “蕊宁,你……没事吧?” “你记住我的名字了?”夏蕊宁有些兴奋。 “当然。”夜凛点点头,以微笑回应。 “喂,你能不能靠边儿站,我们要画画了。”夜渺不耐烦的回过头,对夏蕊宁说着。 “你可不可以不要假装自己会画画!”夏蕊宁呲牙咧嘴的白了他一眼。 “我们一会儿再聊,现在要抓紧完成宁老师留给我的课题,好吗?”夜凛柔声说着。 “好啊,没问题,夜凛哥哥你好好画,加油!”夏蕊宁的表情立刻山花烂漫。 如此明显的区别待遇…… 一直没说话的沈真在心里笑了笑,视线越过中间夜凛的画架,看向最右侧的夜渺。 夜渺的神情是从没有过的认真,他专注于自己的画板,手中的铅笔飞快的在纸上勾勒着线条。他会画些什么呢?阳光……像他那样的男生,生活里绝不会缺少阳光吧。 收回视线,静了静心,沈真开始动笔。 画室恢复了安静,夏蕊宁也识大体的不再打扰,坐了下来,见水晶花瓶里插了些今天新摘的鲜花,插得不是很好,就随手拿了剪子开始摆弄,偶尔会有轻微的花剪“咔嚓”声,与“沙沙”的素描声交相辉映。 夜凛回过头,看着夏蕊宁。 这恐怕是知道她名字以来,最近距离的一次了。 她坐在那里,略低着头,仍带着笑容,极灿烂。她非常的漂亮,五官有些像她的妈妈,又明显青出于蓝。她身上带了一种特别的气质,究竟是什么?她与别的女孩子最大的不同究竟在哪里,夜凛忽然明白了,是笑容。夏蕊宁笑容里的自信近乎于张扬,却又张扬的那么吸引。 夜凛想了想,转回身,面对画板,落下第一笔…… 两个小时后,宁沫回到了画室。 三个孩子仍旧站在画板前,应该已经完成了素描,在做最后的修改。而自己的女儿蕊宁却百无聊赖的抱膝坐着发呆,宁沫无奈的笑了。 “宁老师。”夜凛回过头看到宁沫,礼貌的打着招呼。 宁沫点点头,走过去逐一看着三个孩子的作品。 先从沈真开始。她的画,是阴郁而繁茂的森林,终年不见阳光的压抑。森林的最底端是一座简陋的木屋,视角从木屋半掩的窗子向外延展开,那是唯一仅存的、可以被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照射到的地方; 而夜凛的作品,宁沫怔住了…… “我看看!”夏蕊宁也凑上前来,同样怔住。 “刚才蕊宁一直坐在那里插花,安静,笑容却毫无遮掩、温暖,像阳光一样。”夜凛简单对画进行了讲述,认真而诚实。 宁沫看着画,她当然知道女儿的美丽和温暖,对她来说蕊宁的笑容等同于全世界的阳光,此刻在夜凛的笔下画了出来,视角那么的独特、繁复的笔触每一个线条每一个弧度都那么的恰到好处,好的连她都会动容。 “你画的是我吗?是我吗?”夏蕊宁几乎要激动的晕过去了,她冲到夜凛的画架旁,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拼命”的看,“拼命”的证明,而夜凛微笑着点头的动作更是确定了她的肯定,她结结巴巴的请求,“这幅素描可以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夜凛主动将素描纸从画架上取了下来,放在夏蕊宁手上。 “谢谢你夜凛!我要给它配上最漂亮的画框!”夏蕊宁拿着素描转身就朝画室外面跑,对她来说,夜凛的这份礼物是意外的、超级巨大的惊喜。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是夜凛的“考试”作品,完全忘记了身后还有一幅没有看,夜渺的。 而当宁沫的视线转向夜渺的时候,夜渺却正在懒洋洋的把自己的素描团成了一团,“对不起了宁老师,规定时间内我还是没什么灵感。” “怎么会,刚才明明看到你画完了。”沈真忍不住发问。 夜渺耸了耸肩,“不满意,丢掉了。” “哦,没关系。”宁沫强迫自己收定心神,虽然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到底在怕什么。 简单的测评结束了,那天,三个孩子都聪明的没有主动问及自己画的成绩究竟如何。宁沫也没有提,只是亲自下厨做了午宴款待大家。席间,夏蕊宁当然仍旧是最兴奋的那个,她坐在夜凛的旁边,主动帮他挟菜、和他聊天,沈真也没有推辞、没有再刻意不跟夏家的人一起吃饭,但是她的话仍旧很少。而夜渺却有些反常,一直有些心不在蔫的表情。宁沫只以为他是因为没有完成测评而不开心,可下午送走了夜氏兄弟之后,宁沫习惯性的去画室喝茶,眼光扫到一角的纸篓,夜渺的画团成一团、仍旧安静的躺在那里,忍不住好奇,走过去捡了起来,仔细展平了看,一看之下,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心神不宁、为什么怕,可这张素描也让她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不再犹豫。 素描上,只是一双眼睛,一双美丽的、仿佛蕴藏了全世界温暖的眼睛。 那双眼睛,宁沫再熟悉不过,是蕊宁的。 入夜,夜家。 夜渺端着一杯温牛奶,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走进房间,夜凛果然还在看书。 “妈妈让你把这个喝了再睡。”夜渺把杯子搁在桌上说着。 “谢谢,妈妈还没睡?”夜凛看了看时间,已经快晚上十一点半了。 “爸还没回来,她当然不会睡。”夜渺好奇的翻了翻夜凛在做的习题集,各种数学公式、符号复杂的看上去就头晕。想了想,问着:“哥,今天你的画……是怎么想到画夏蕊宁的?” “唔,就是从她身上看到的灵感,她很阳光,不是吗?”夜凛简单的回答,没有抬头,注意力仍旧集中在习题上。 “军训那天她当众宣布说喜欢你,记得吧。” “嗯,记得。”夜凛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又觉得有些奇怪,终于抬头看着夜渺,“夜渺,你有话和我说吗?” 夜渺看着哥哥,想说什么,神情难得的严肃,却终究还是恢复了唇边那抹惯常的笑意,“没什么,早点儿睡吧。” 说完,刚想离开,夜凛却开了口,“夜渺。” “嗯?”夜渺看着哥哥。 “你知道我没有精力去想这些的。”夜凛柔和而笃定的语气,“我们两个是姓夜的,别忘了爸爸说过的话,我们做什么都要比别人出色,不能失败。” 夜渺脸上的笑容滞了一瞬,“你明知道她喜欢你,还要画她向她示好,我可以理解为……你为了拜师成功,故意讨好她吗?” “即使是讨好,我也不觉得有问题。”夜凛平静的回答:“她将会是我老师的女儿,我会对她好、照顾她的。” 夜渺刚要再说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响起了微信的提示音,是夜凛的手机。 夜渺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没有锁屏,赫然显示出发信人夏蕊宁的名字,及她的信息:夜凛哥哥,睡了吗? 笑了笑,夜渺转身走开,只说了句:“早点睡吧,我回房了。” 第16章 夜大和夜二 看来夏蕊宁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帮忙,已经拿到了夜凛的手机号码。夜渺回到房间,将自己丢在了宽大的床上。瞪着天花板,却仍旧一点困意都没有。 他太了解夜凛了,从小到大,夜凛做什么事情都是第一,是那么的出类拔萃,而无论在什么样的圈子里都那么的令人瞩目。当然,这也是爸爸夜立诚对他们两兄弟共同的期望。 可是他却和夜凛不同,他不在乎输赢,只在乎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叮咚”手机提示音响了。 夜渺翻出手机看,是夏蕊宁,简单的一个句子:喂,夜二,陪我说话! 叫夜凛是哥哥,叫他是夜二…… 夜渺气不打一处来,迅速回击:没空,我睡了! 夏蕊宁:睡了还回微信,你梦游啊? 夜渺:有什么话抓紧说。 夏蕊宁:你就不好奇我妈妈会不会收下夜凛做徒弟? 夜渺:拜托,今天我也参加了测评,你怎么不关心下我啊? 夏蕊宁:你?怎么可能,你连猪都没画出一头! 夜渺:嗯,我还真只画了一头猪。 夏蕊宁:骗人,猪怎么代表阳光。 夜渺:我画的猪就代表了阳光,是猪圈里的天使…… 当然,一直标榜自己是天使的夏蕊宁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夜渺画中也是天使,只不过落在了猪圈里。 一大早,猪圈天使夏蕊宁就不太高兴,因为今天是正式开课的日子,这代表着她将在未来的一周之内住在学校的宿舍里,不能回家,而更为郁闷的是,她的舍友是沈真。 这次不是巧合,是注定。 博雅的学生宿舍全部是双人标间,住宿费用当然不斐,夏家一次性付了一个房间三年的费用,再一次变相的帮了沈真。对于这点夏蕊宁不能反对,虽然打心眼里不情愿。 “宁儿和小真的行李都已经送去学校了?”早餐桌上,夏斯年问着妻子宁沫。 “嗯,早就安排好了。”宁沫把烤好的面包逐一涂上黄油,递到丈夫和女儿的碟子上。 夏蕊宁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发问:“妈妈,昨天的测评怎么样,收下夜凛学画吗?” 宁沫抬头看了女儿一眼,淡淡的语气回答:“我还没决定,再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啊!”夏蕊宁不满的娇嗔:“夜凛已经得过三个国际性金奖了,是国家书画界未来的新星,重点培养的好苗子!” “哦?你怎么知道的。”夏斯年笑着打趣女儿。 “我是不希望妈妈错过一个好徒弟。”夏蕊宁吐了吐舌头,看着宁沫,“妈妈,他的确很有天份的,对不对?” 宁沫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我不否认这点,他的确很有天份,他的画里有一种超乎他年龄的洞察和冷静。” “那你决定收下他了?”夏蕊宁兴奋起来。 “宁儿,妈妈说过了,再考虑考虑。”宁沫无奈的看着女儿,“不过……如果只看天份的话,我倒是认为夜渺的天份会超过夜凛。” “啊?怎么可能!”夏蕊宁瞠目结舌,“夜二?他会有天份?妈妈,他不是没有完成吗?他画了什么?” “哦,他画了一幅草图。没什么,内容虽然简单,但是我看得出,相当有灵气。宁儿,你快点儿吃,一会儿迟到了。”宁沫岔开话题,打断了女儿的询问。 “夏叔叔,宁阿姨,我上学去了。”餐厅门口,沈真背着包告辞。 “小真,等一下蕊宁,你们一起去吧,让司机送一下。”宁沫嘱咐着。 沈真摇头,“不用了吧,反正行李也搬过去了,我可以坐————” “你就别推辞了!”夏蕊宁回头,不耐烦的说着:“再推辞就虚伪了好吗?都是同路的,干嘛就非要划清界限了。” “宁儿,和小真说话要有礼貌。”夏斯年轻声打断了女儿的话,他想假装严肃,可他的严厉在面对女儿的鬼脸时却总是不堪一击。 “行了,我也吃完了,和你一起走。”夏蕊宁已经利落的站起身,不容分说的拉上了沈真。 她知道沈真又不高兴了,那又怎么样,反正她每天都在不高兴! 沈真终于没有再推辞,和夏蕊宁一起,坐着夏家的车去了博雅。路上,夏蕊宁也试图和她聊聊天,聊聊新学校和未来的新学习生活。沈真却并不想,直接又在耳朵里塞上了耳机,并拿出高一的课本来看,她深知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半小时后,到达了博雅的校门口,夏蕊宁一下车就被安筠和另外几个女生拉走了,沈真一个人朝教室走,她习惯了。 高一年级一共四个班,教室都在三楼,按顺序排开,而高二在二楼、高三在一楼。教室办公及图书馆、休育馆、音乐馆等楼群环绕着主教学楼。从校门到主教学楼还有一定的距离,路的右侧是一个标准足球场,外围是跑道,也有晨练的学生在跑步。沈真仔细的看着周围的环境,心里想着从明天开始也要晨跑,锻炼好身体。 “又在听空气?” 身后,忽然出现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沈真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夜凛。 夜凛站近了,抬手取下沈真的一个耳塞听着,当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微笑,“果然是空气。” 沈真看着夜凛这张好看的过份的脸,却平静的拿回自己的耳塞,“阳光都可以画出来,空气当然也能听出声音。” 夜凛并不奇怪自己会被沈真抢白,他早就领教过,不以为意的说着:“去教室吗?一起吧。” 沈真没有回答,直线路径就只有这么一条,即使她说不也没什么意义,两人并肩朝前走着。可没走出几米,沈真就隐约有些后悔,她不该同意,因为夜凛实在是……太令人瞩目。 夜凛穿着博雅的校服,而博雅的校服全部量体订制,无论是剪裁还是做工、面料,在国内均属顶级。即便是顶级,不同的人穿在身上,也会呈现出不同的效果,不可否认,夜凛的确穿出了国际时装展示的范儿。不止是衣服,夜凛读高二,在学校早就是风云人物,一路上不断有女生对他行着“注目礼”或干脆跑过来笑着和他打招呼。相对的,站在他身边的女生沈真同时也得到了更多的关注,显然,那些关注并不十分友好,至少在沈真眼里觉得不好。 沈真讨厌好奇心,尤其讨厌将好奇心用在别人身上的人。 而夜凛却早就习惯了这种关注度,他并没觉得反常、或是尴尬,边走边问着沈真:“夏蕊宁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走?” “学长。” “嗯?”夜凛侧过头,询问的眼神看着忽然停下来的沈真。 “别遮遮掩掩了,你是想知道宁阿姨对昨天测评的态度吧。” 夜凛意外的表情,“沈真,我只不过是——” “别否认。”沈真打断了他,“不然呢,众星捧月的男神级学长会主动跟一个普通的学妹走在一起。” 夜凛也停住,正视着沈真,这个每次见面都不会给他一点情面的“普通”的学妹,想了想,微笑着点点头,“好,我承认。那么你能否告诉我。即然你住在夏家,也该听到了宁老师对我的评价。” “的确听到了。”沈真直截了当的回答。 早上,宁沫在餐厅对夏斯年和夏蕊宁说起测评结果的时候,她就在门口,当然,她也不是故意偷听,碰巧而已。 “那么,结果如何?” “你见过夜渺的画吗?”沈真问,并看着夜凛。 夜凛仍旧保持着微笑,“他是我弟弟,我当然见过。” “嗯,那你肯定知道他的天赋……”沈真一字一句的回答:“在你之上。” 沈真刻意放缓着语速,说完,又将耳塞戴上,转身离开,“学长,再见。” 她知道夜凛不会再追上来,她更猜得到夜凛会是什么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些天子骄子们难过的样子,她就从内心处升腾出一股愉悦感,毒汁一样的愉悦。 而测评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夜渺,却浑然不知这个世界已经有人因为他而悄然改变着,现在的他只想改变另一个人:语文老师。 如果语文老师长的再可爱点就好了。 夜渺百无聊赖的听着课,顺手在书上画了几笔漫画,忽然想到了昨天的测评,下意识抬头看向坐在前面第三排、靠窗位置的夏蕊宁。 那丫头显然也没用心学习,正和同桌、那个叫安筠的女生窃窃私语。女生就是这样,跟闺蜜之间的聊天永远像失散了八百年。想了想,夜渺拿出手机,飞快的打字:昨天的测评结果怎么样,你妈妈同意了吗? 发送! 可夏蕊宁早就把手机调成静音,当然没有任何反应。 无奈,夜渺索性在纸上写下要问的话,叠成一条,捅了捅坐在他前面的高帅,示意他传递的方向。 高帅虽然表现得非常不满,可迫于夜渺的“淫威”,还是照办了。字条拐了几个弯,终于安静的传到了夏蕊宁手里。 夏蕊宁有些意外,偷偷打开,笔迹虽然不认识,可一看内容……夏蕊宁回头,视线搜寻了下,看到了夜渺,他歪坐在最后一排,满脸的无聊。 夏蕊宁在“来信”下方写下:我妈妈还没决定,她还要考虑! 写完,“密信”原路返回。 夜渺打开,皱着眉回信:有什么好考虑的,收到我和夜凛这样的学生是三生有幸。 再传。 夏蕊宁回信:少臭屁,我妈妈才是江城最好的画家! 夜渺:到底行不行?至少把我哥收下吧? 夏蕊宁:我又不是我妈,我说了不算!要是我能决定,当然是要夜凛当学生。不过……唉,说来话长…… 夜渺:长话短说! 夏蕊宁:不好说的…… 第17章 出卖人的时候很有默契 这有什么不好说?夜渺好气又好笑,一阵不耐烦,直接站起来,走到了夏蕊宁那排,拍了拍安筠的肩膀,简单说着:“喂,让一下,我有话和她说。” 安筠吓了跳,回头一看是夜渺,梦游一样乖乖站起来,瞠目结舌的闪到一边,眼瞧着夜渺毫不客气的“占领”了她的位置。 “你……你干吗?”瞠目结舌的不止是安筠,还包括夏蕊宁。 “听你说那个很长的话啊,好吧,现在你可以说了。”夜渺耸了耸肩,坦然回答。 “我都说了不好说的,那个测评结果……结果有点出人意料。” “怎么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画了什么?为什么我妈妈会说你……呃,总之,你画什么了?” “我?没画什么。”夜渺眼神闪烁了下,故意错开夏蕊宁的直视。 “骗人!你不说是不是?你不说,我也不说。” “你们说完了?”陌生的声音。 “等会儿,没说完呢!”夜渺皱了皱眉,扭头丢了句:“你也想说?排队!” “就是,排……啊呵呵呵呵呵怎么能让您排队呢……”夏蕊宁的视线越过夜渺,忽然笑得山花烂漫…… 夜渺厌恶地:“夏蕊宁,你笑得像哭一样。” “请问我去哪里排队?”陌生的声音。 诶?等等,哪里不对……夜渺怔住,这声音……这声音也不完全陌生……有点耳熟……方才还听到过的……在讲课……在讲高一语文的第一堂课……呃…… 夜渺机械的扭过像是上了锈的脖子,慢慢抬头,眼前出现一张逐渐放大的、戴着眼镜的、中年的……语文老师的脸。 “咦?老师,您眼镜脏了,我帮您擦好!”夜渺抬手,认真的取下老师的眼镜。 “用我的手帕!”夏蕊宁迅速翻出手帕递给夜渺,“用力擦,要擦得像没有镜片一样哦。” “那是必须的!”夜渺一脸正气。 “还是我自己来吧。”语文老师从夜渺手中拿回眼镜,叹了口气:“我在我自己的课堂上讲个课都要排队,哪有资格让学生帮忙擦眼镜呢?” 夜渺和夏蕊宁怔住,不约而同扫视了下其他同学,全班无一例外的都在瞪在他们俩个,眼神充满了……复杂的同情。 “不过,两位同学,你们真的说完了?没有补充了?”语文老师慢条斯理的问。 夜渺和夏蕊宁对视一眼,果断的、异口同声:“这事儿怪他(她)!” 语文老师欣慰的笑了,“嗯,至少你们还是有默契的,在出卖同学这一点上。” 何止默契,连笑都那么整齐。夜渺和夏蕊宁咬牙切齿的对视,笑得山花烂漫。 显然,语文老师很欣赏这种山花烂漫,命令该烂漫的两位制造人物进行了平行挪移,挪移到了走廊上…… 夏蕊宁决定,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高一正式开课的第一天,她就被罚站,而且还是站!在!走!廊! 好吧,她承认不是没被罚站过,可最多也就是站在课堂里一两分钟而已,并且罚站的次数随着她年纪的增长而迅速减少,因为做为一个青春的、美丽的女生,罚站是相当丢人的事情。更何况自己这次被罚站的理由是那么的可笑、可气、可叹! “夜二,我上辈子是不是杀了你全家?” “不,你没这个能力,应该是我杀了你全家!” “关于这点不--争--论--了---好--吗?” “我也认为完全没--意--义!” “诶?夜渺同学,你为什么站在外面呢?”夏蕊宁忽然笑容可掬。 “哦哦,是这样的,这节课是自习,自由活动,我出来体验生活。”夜渺一脸认真。 “呵呵呵呵,这么巧呵呵呵我也是来体验生活的。” “才开课我们就体验生活,生活真是……真是呵呵呵呵呵。” “甭笑了,走了!”夏蕊宁忽然变脸,前一秒的笑容可掬迅速收为此刻的冷若冰霜。 夜渺回头看了眼,方才经过的女生果然已经走远了。 “你还真是收放自如啊。”夜渺语带嘲讽。 “彼此彼此。”夏蕊宁寸土必争…… 这个世界公平吗?有的人费尽力气才能进来的博雅,有的人却在肆意浪费着时间。后排窗口位置的沈真,透过玻璃注视着走廊里站着的夜渺和夏蕊宁:他们在说什么?又在争吵吗? 可为什么即便在争吵,也会看起来那么的……开心。 不想再去深究,沈真收回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语文老师的讲解上,她没有时间浪费,没有精力去深究别人的事情,即使那个“别人”,是那么的特别。 开课的第一天就在“罚站风波”后不紧不慢的结束了,夏蕊宁和夜渺虽然没有再起冲突,却也都是一幅“这辈子你都离我远点儿”的表情。虽然班里只有25个学生,但这25个学生却也迅速在划分着“派别”。很奇妙的,女生都聚到了夏蕊宁身边,而男生,都决定跟着夜渺“混”了。但是很明显,两派虽然表面上是严肃紧张团结活泼,内部却仍旧暗流汹涌。比如,没有女生不喜欢夜渺,正如没有男生不喜欢夏蕊宁。 当然,沈真除外,夏蕊宁一直认为沈真是特殊材料制成,性别:不详。 可是别人可以不在意沈真,她却不行,因为要同住一个宿舍,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 “嗯,消息可靠吗?天啊,夜凛学长每天都要跑那么多圈呀,太有毅力了。”夏蕊宁一边啃着苹果,一边趴在床上打电话,“早上几点,六点?没问题,学姐谢啦,周末放假了请你吃饭!” 房间的另一角,沈真把台灯光线扭得亮了些,扫了眼夏蕊宁,不经意的问:“明天你要六点起床?” “嗯,是啊。”夏蕊宁随口答着,顺便把手机闹钟设好。 “起这么早。”沈真翻开书,“真难得。” 沈真的声音不大,却也足够让夏蕊宁听到。其实她的话很普通,语气也算正常,可夏蕊宁却无论如何都听着不舒服,皱眉看了看沈真,对方已经开始做习题了,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也许……那就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夏蕊宁深深吸气,再呼气,简单的两个动作已经平复了心情。 “宁阿姨决定了吗?是收下夜凛还是夜渺,又或者两个都收下。”沈真忽然又问。 夏蕊宁颇感惊讶,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沈真关心和她完全无关的话题。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宁阿姨不是说夜渺的天份更高,我想应该是他吧。”沈真平静的说着。 夏蕊宁意外的看着沈真,“你怎么知道?” 沈真终于停了笔,注视着夏蕊宁,“早上我听见的。” 夏蕊宁皱了皱眉,“你听到就算了,千万不可以告诉夜凛。” “为什么?” “不想伤害他的自尊心呀。”夏蕊宁坦白。 “自尊心?”沈真忽然笑了,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夏大小姐,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会替别人着想的时候。” 夏蕊宁侧过头看了看沈真,伸手把苹果核儿搁在了床边柜上,“是啊,我的确不会随便的、替随便什么人着想。沈真,苹果我吃完了,麻烦你帮我扔一下垃圾。” 说完,半仰了头,注视着沈真的背影。 沈真瘦削的肩膀动了动,声音幽幽的,“这里不是夏家,没人伺候你。” “是吗?你刚才叫我夏大小姐,我以为还在家里呢。”夏蕊宁平静的说着。 沈真搁下书,侧过身子看向夏蕊宁,好一会儿,站起身走了过来,捡了苹果核儿丢进了桌角的垃圾桶。也不再说话,埋头学习。 夏蕊宁不知道沈真究竟是几点睡的,只记得自己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对方的台灯仍旧亮着,以及隐约听到的、笔尖落在演算纸上的沙沙声。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是有些内疚了,内疚于她为什么非要跟沈真针锋相对,她明知道自己所有的条件都优越于沈真,为什么就不能像妈妈教导的那样礼让于人。 她就是做不到,要让也是让着对她有礼的人,而那个人肯定不是沈真。 做完最后一题,沈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了看时间,已经半夜十二点半了。下意识回头看着对面床上的夏蕊宁,她睡的正香,被子踢开,修长的腿露在外面。手机搁在床边柜上,应该是关了静音,信息提示的绿灯一直闪烁。 鬼使神差的,沈真轻轻走过去,拿起了夏蕊宁的手机翻看。 一直闪烁的是未读的qq信息,发信人是安筠。没有犹豫,沈真直接点击阅读,进入了聊天界面。 安筠:你真的要六点起床?佩服佩服,爱情的力量! 夏蕊宁:那当然,我还从没有这么认真过呢,55555555。 安筠:放心吧,夜凛一定也喜欢你。 夏蕊宁:真的?真的? 安筠:比珍珠还真!快睡吧。 夏蕊宁:我倒想睡呢,可是沈真还在看书,台灯亮死了。 安筠:你让她关灯啊。 夏蕊宁:算了,不想惹她。你不知道,她真的很古怪,像个鬼一样! 安筠:哈哈,我也觉得她像个鬼,每天阴森森的活像谁欠了她钱。对了,你说她是不是仇富心理?嫉妒你吧,嫉妒你比她漂亮,比她家世好。 夏蕊宁:天知道…… 安筠:肯定是,要不你申请换宿舍吧,咱们两个住一起多好,门当户对!远离那个凤凰女,哈哈! 门当户对、凤凰女……沈真笑了笑,退出qq,想了想,调出夏蕊宁设置的手机闹钟,轻轻的点了关闭,再把手机放回原位…… 第18章 关键时刻必须停住 卫生间里,沈真注视着镜中的自己:瘦削的脸颊,薄薄的嘴唇,因习惯于皱眉想事情,眉心竟有了一道浅浅的痕迹。这张脸不丑,她知道,甚至也算得上是美的,如果她也用得起夏蕊宁的那些护肤品、化妆品的话,样子应该不比夏蕊宁差到哪里去。 可原来,在别人的眼里,她不过是个凤凰女。 环顾四周,晾衣架、洗手台、杂物筐,无一没有夏蕊宁的痕迹。视线最终落在洗手台上方,夏蕊宁的全自动卷发吹风筒就挂在那里。 沈真知道,那是夏蕊宁的宝贝,是夏斯年从日本带回来的,可以卷发和吹风同时完成。夏蕊宁几乎每天早晨都要用,很方便。沈真将风筒从挂钩上拿下来。她知道,太过方便的东西,通常也会有明显的弊端…… 清早,夏蕊宁是被“嘭”的一记关门声震醒的。 激灵一下坐了起来,大脑还处在半休眠状态,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哪里。恍然看向对面沈真的床,空空如也。 “这么早走了,也没叫我一声。”夏蕊宁自言自语嘟囔了句,伸了个懒腰,忽然想到什么,尖叫一声拿过床边柜的手机一看:七点整! “晚了晚了晚了晚了!”夏蕊宁立刻清醒,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了床,手足无措的直接冲向卫生间。她好不容易才买通了高二的学姐,知道了夜凛有晨跑的习惯,绝不能错过! 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手指拢了拢长发,随便扎了个马尾,刚想出卫生间,不放心,又审视了下镜中的自己,完美主义者夏蕊宁悲哀的发现经过一夜的“挤压”,发梢已经不再顺滑,翘翘的。 这怎么可以?面对夜凛的时候,形像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夏蕊宁只是犹豫了千分之一秒,飞快的取下吹几筒,熟练的将头发缠在了卷发器上,果断的按动了开关。之后…… 如果夏蕊宁知道卷发筒会在关键时刻闹情绪、如果夏蕊宁不是完美主义者、如果她没有心急如焚而是从从容容的打理头发、如果……所有的如果都只是如果,历史不会重演、时间也不会倒退,后悔是个绝症无药可医,从来没出过问题的卷发筒居然出现了问题,而且还是如此巨大的问题:夏蕊宁浓密的长发拧成麻花样卷进了发筒的各路缝隙,缠了个结结实实…… 我勒个去! 这是夏蕊宁此刻唯一想说的话。 “夜渺,你的手机!”高帅没有睁眼睛,困倦的、不满的提醒,“谁啊,这么早打过来。” 他和夜渺被安排在同一间宿舍,对此,他认为是孽缘。 夜渺的手机搁在边柜上,调了震动,此刻正嗡嗡作响。某种程度来说,在静谧的清晨,这种震动比响铃还要让人讨厌。 不管是谁都死定了! 夜渺在心里诅咒着,睡意朦胧的拿起手机,屏幕上清晰的显示出来电者的姓名:夏蕊宁。 “臭丫头。”夜渺皱了皱眉,无奈接听,“喂,干嘛?” “夜渺,救命……55555555”夏蕊宁难得一见的哭腔,充斥在夜渺的手机听筒里…… 十分钟后,女生宿舍楼。 这是一栋五层高的独栋楼体,有着跟博雅所有建筑风格一致的外观,出入的大门朝南,此刻已经有女生三三两两的走出来,走向餐厅或教学楼的方向。而朝北的楼体背面,却是另一番安静的景象。 背面,红砖外墙上爬满了藤状植物,一扇扇的窗子又将这些植物分割开来,远远看上去也有几分别致。此刻,二楼的一扇窗子敞开了,从里面抛出一根粗长的“绳子”垂到了地面,再仔细看,那不是绳子,是两条床单拧在一起。 “不是吧……”夜渺皱了皱眉,为难的抬头,压着声音喊,“喂,结不结实啊,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二楼开窗抛“绳子”的房间探出半颗头、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对楼下的夜渺怒目而视,“少废话,快上来,被别人看到你就死定了!” “夏蕊宁,我上辈子一定杀了你全家。”夜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却也无奈的抓住了“绳子”,用力拉了几下,随即一跃而上,脚侧蹬着墙壁,靠着拉绳的臂力、一点一点的向窗子爬去。 没错,夜渺认定了自己上辈子就是认识夏蕊宁的,不然他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一遇到夏蕊宁就有事儿,就算没遇到她,也会被她拉出来找事儿的局面! 好在二楼不算高,没一会儿就爬了上来,夜渺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至少夏蕊宁抛下来的床单是结实的。 “你干嘛!”夜渺跳进窗口,拍着身上刮蹭到的尘土,没好气的问着:“救什么命,你不是好好的活————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夏蕊宁,你的头发,哈哈哈哈哈……” “你再笑,我就把你从窗口丢下去!” “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夏蕊宁,你太逗了,哈哈哈哈哈……” 夏蕊宁悲哀的看着眼前笑得直不起腰的夜渺,她再也不想原谅他,无论他是不是自己请来的救兵,她都决定:永!远!不!要!原!谅!他! 可是不管要不要原谅他,此刻除了他,还真没别人可以帮忙。 而不管夜渺是不是情愿的,此刻的他也只能无奈的和夏蕊宁并排坐在夏蕊宁的床上,帮她“解救”出她乱草一样的长发。 “我真的很佩服你,可以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夜渺瞪着夏蕊宁。她应该是刚刚哭过,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有些湿润,长发分成两边,一边顺滑的搭在肩侧,而另一边却被一个硕大的卷发筒缠绕着,样子的确滑稽无比。 从第一次见到夏蕊宁那天,她就一直以美丽的形像出现,实在没想到她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沈真呢,你怎么不找她帮忙?”夜渺强忍着笑,慢条斯理地问着。 夏蕊宁鼻子又酸了,“你以为我不想啊,她的手机怎么都打不通。” “安筠呢?” “人影儿都不见了!她舍友说一大早就出去了,没带手机!” “那你干嘛不让她舍友来帮你,反正都是女生。”夜渺好气又好笑。 “绝不!”夏蕊宁终于又哭了起来,“你知道她宿友是谁吗?是我在初中时候的仇家,一直和我争校花的位置,5555555我才不要理她。” “整栋楼里的女生难道都是你的仇家?”夜渺哑然失笑,“那么多人,你随便请谁不好?” “全是!”夏蕊宁哭的梨花带雨,“你知不知道我保住校花的位置有多难,好不容易……55555好不容易到了高中了,才开学第二天啊5555555我不能让人看到这个样子55555,会被笑满三年555555夜渺,我好……难……过……55555555” “喂,夏蕊宁。你不能让人看到这个样子……我呢?我不是人?你为什么不怕被我看到?”夜渺眉头深锁,百思不得其解。 “呃?”夏蕊宁终于暂停抽泣,抬着头想了一会儿,“也对哦……我为什么不怕被你看到……不管了,反正你得救我。” “女生真麻烦!”夜渺放弃追究,他承认自己真的被夏蕊宁的逻辑打败了、败的五体投地,索性早点解决对双方都好,懒洋洋的伸出手、摊开掌心,“拿来吧。” “拿什么?”夏蕊宁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剪刀啊。”夜渺没好气的回答。 “什么?”夏蕊宁厉声打断,“你要剪我的头发?” “小姐,我拜托你,不然怎么办,你的头发被缠的死死的,难道要我连根拔?” “不行!从小到大我就没梳过短发!夜渺,救命啊……555555我不要剪头发啊……555555” “好好好好不剪不剪,服了你!”夜渺举双手投降,他越来越佩服这个夏蕊宁,说哭就哭泪如泉涌,不去演戏真是浪费人才。 夜渺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靠近了夏蕊宁,仔细的观察着她被绞住的长发。 坦白讲,真够为难。 头发不知怎么搞的,估计从发梢就开始绞了进去,整整在风筒上缠了好几圈儿,夜渺试探性的拉了拉,没有任何反应,加大手劲儿,一手拉着风筒的手柄、一手拉着夏蕊宁露在外面的头发用力一抻。 “痛……”夏蕊宁疼的咧了咧嘴,眼角更湿润了,“夜渺,你试试一点点往外拉。” “你的头发这么多,一点点拉要拉到什么时候?” “求求你了。”夏蕊宁少有的低姿态,可怜兮兮的语气。 夜渺叹了口气,只好又坐近了些,探了身子,再次仔细的审视,可是…… 他离夏蕊宁已经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和她的心跳。夏蕊宁的头此刻偏着,略略轻扬、小巧的下巴翘出一个完美的孤度,红润的嘴唇微张,又长又卷的睫毛上竟还带着泪痕。 第19章 最炫罚站风 他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夏蕊宁,完全忘记了自己该做些什么,正在做什么。 “夜渺,快点儿呀。”夏蕊宁等了好一会儿,轻声提示着,可对方全无任何反应。 “我说你在磨……”夏蕊宁不耐烦的抱怨,边说边下意识的扭头想看夜渺为什么发呆,可竟然……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自己的嘴唇轻轻的碰到了另一种陌生的柔软,冰冰凉凉的、甜甜的、让人心悸的的…… 夏蕊宁发誓,她只是本能的觉得口干、本能的在碰到夜渺的嘴唇的同时……鬼使神差的舔了嘴唇而已……可是…… “你……干……嘛……”夜渺一字一字的、平静的问。 “我那个……咳……我口干。” “你口干舔你自己的,你舔我干嘛?” “我是啊……谁让你离我那么近,咳咳……诶?我是不是要感冒了,怎么有点咳嗽。”夏蕊宁抬头看着天花板。 “感冒就吃药。” “对,吃药。呃,你怎么在这里?” “呃,是啊,我怎么在这里……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要去上课了。” “是哦,那再见!”夏蕊宁认真的、严肃的朝夜渺挥了挥手,忽然想起什么,“诶?那我的头发怎么办!” “头发?”夜渺皱了皱眉,看到那个吹风卷筒依旧滑稽的荡在夏蕊宁的肩上,“好办。” 说完,视线四下搜寻了下,最后落在电脑桌上搁着的一把小剪子上。夜渺直接拿起剪子,拉过夏蕊宁的头发,咔嚓…… 世界和平了! 夜渺转身,平静的朝门口走去。 “哎!不能走门!”夏蕊宁提醒。 夜渺回过头,想了好一会儿,恍然不解,“那走哪儿?” 夏蕊宁怯怯的指了指窗,又指了指窗边挂着的、拧成绳子的床单…… “用这个爬下去?能爬下去?”夜渺疑惑的问着。 夏蕊宁用力点头,“你就是这么爬上来的。” “我?我爬上来的?”夜渺怔然想了一会儿,“哦,对,好像是。那……那我走了、走了。” “再见……”夏蕊宁再次挥手,看着夜渺步履摇晃的走到窗前,梦游一样拉住床单,然后漂亮的一跃…… “啊!”夜渺的惨叫。 “扑通!”重物落地的声音。 夏蕊宁回过神,迅速飞奔到窗前往下看,夜渺果然四仰八叉的倒在楼下的草坪上,手里还拉着一条被撕裂的床单…… 五分钟后,站在卫生间镜前的夏蕊宁,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的头发,诶?诶?左边怎么短了一大截?头发呢?头发哪儿去了!!!!思路回放:夜渺四处看……发现剪刀……拿起剪刀……咔嚓! “夜渺,我恨死你啦!!!!!” 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和平…… 那天,在夏蕊宁的记忆里永远清晰。她留了n的、最宝贝的头发,被夜渺毫不留情的咔嚓了。而同时,比头发还宝贝的、她留了整整十六年的初……那个啥,好吧,她决定死也不会承认那个就是初那个啥。 没错,绝对不是!初那个啥,是应该在初雪或是初雨或是初那个啥的美好天气美好气氛下、跟自己最喜欢的人才能进行的事,不是吗? 绝不是在宿舍里、偷偷的、悄悄的,跟一个爬进来的人,随随便便舔了个嘴唇就没有了的,绝不是! 她无比沮丧的回头看向教室最后一排,夜渺居然很神奇的在认真听课,表情严肃、无比神圣,如果不是他将手中的数学书拿反了,几乎没有人看得出来他在发呆,而且是在语文课上。 不行,得找他谈谈,夏蕊宁咬了咬嘴唇,暗下决定。 “夏蕊宁同学。” 夏蕊宁怔了下,有人叫她的名字? 同桌安筠捅了捅夏蕊宁,未意她朝前看。 能在课堂上喊她的,当然是老师…… “到!”夏蕊宁条件反射回答。 语文老师扶了扶眼镜,“夏同学,现在在上课,你又坐的是前排,我谏议你摘掉帽子,不要影响后面同学的视线。” 夏蕊宁心快碎了,摘帽子?露出狗啃的头发?还不如直接去死! “那个……老师,我这顶帽子……不高……不会影响别人的,不会的。” “是这个样子的,夏同学。”语文老师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课堂礼仪来讲的话,也是不允许学生戴帽子的。更何况你现在戴的是遮阳帽!我们在教室,晒不到太阳,好吗?” “不好……”夏蕊宁紧紧捂住自己的帽子,瞪大眼睛盯着语文老师,拼命摇头,“老师,时间紧,我没找到别的帽子,要不……要不您等等,我出去向别人借个帽子……” 哄堂大笑。 语文老师深呼吸,他知道这个夏蕊宁,没法不知道,开课第一天就在他的课堂上违反纪律的被罚站走廊的女生,他非常不想在开课的第二天继续让她罚站! “夏同学,我谏议你……” “我不接受您的谏议!”夏蕊宁视死如归。 “摘不摘!” “不摘!” 语文老师重重的拍了下讲桌上的教案,几乎……出离愤怒了。没错,博雅是贵族学校,他知道夏蕊宁的背景是如何了得,可那又怎么样,这个黄毛儿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做为一个老师的尊严。他决定不再退让,不能被学生们再看笑话,他走下讲台,一步一步的走向夏蕊宁,“你不摘是不是?好,你不摘,我帮你摘!” 夏蕊宁深深的觉得,自己就是一株孤单的向日葵,而语文老师早已化身僵尸,在无音乐伴奏的情况下也可以朝她快速逼近。 这不科学……夏蕊宁绝望的捂住了眼睛。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连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 刺耳的音乐骤然在教室里响起,从没有哪一刻,让夏蕊宁觉得凤凰传奇的声音原来如此动听…… “谁!谁的手机!”语文老师的出离愤怒上升至更高层次,高声吼问,目光搜寻,最后定格在声音的发源处:教室后排。 音乐停了,而关掉音乐的竟是……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盯着那个无比帅气的、一进校就跟夜凛的校草位置不相上下的、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会听此类音乐的……夜渺。 恐怕夜渺自己都没想到。 两分钟后,夜渺和戴着遮阳帽的夏蕊宁再次并肩站在了走廊上,看着教学楼远处的草坪,目光呆滞…… “夜渺,你的手机铃声居然是最炫民族风?” “还不是为了救你,我打开音乐软件随便点了首外放,根本没注意是哪首歌……” “你还好意思说?我戴帽子为了什么?我的宝贝头发!”夏蕊宁带了哭腔。 “谁让我救命的,不剪掉怎么办,还能有什么办法。”夜渺咬牙切齿的反驳,“现在我的屁股还疼,都摔成两瓣了!” “废话!谁的屁股不是两瓣!” “夏蕊宁,你……你简直不是女生!” “我不是女生?我不是难道你———” “嘘,有人来了。”夜渺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夏蕊宁活生生的吞掉了半句话,立刻摆出“贵妇”仪态,清了清嗓子,假装自己不是在罚站,而是赏花赏日赏秋香…… “夜渺,你觉得我戴这顶帽子怎么样,好看吗?” 夜渺看着她,面无表情。 夏蕊宁心里一阵恶气无处发,索性继续咬牙切齿的编排,“谢谢你送我的帽子,好看是好看,可是吧,我们现在才上高一,要以学业为重。” 夜渺怔了下,刚想打断她,却又被她直接抢了话:“嗯,行行,我明白,我理解,唉,你快看那边的草坪,好绿哟,呵呵呵呵呵。” “草坪是很绿,不过你们两个不去上课,在这儿看草坪,这真的好吗?” 夏蕊宁怔住,僵硬的回头,怔怔的看向说话的人,那当然不是夜渺,而是……夜凛。 天啊,你收了我吧……夏蕊宁绝望的拉下遮阳帽的帽檐,她发誓,如果将来做了校长,一定要在盖教学楼的时候设计无数条地缝儿!一定! 其实夏蕊宁说的没错,草坪的确很绿,油油的绿,在这个秋天丝毫没有显示出衰败的迹象,而依旧生气勃勃,就像此刻的夏蕊宁。 这是夜凛在面对着“痛诉夜渺罪状”的夏蕊宁时,心里由衷的想法。 他们一起坐在草坪上的长凳上,当然,已经打了下课铃,现在是午休时间。而夜渺早就被夏蕊宁骂得体无完肤,此刻倚着稍远些的大树,继续罚站,偶尔也往夜凛和夏蕊宁这个方向扫上一眼,一脸的愤愤不平。 夏蕊宁已经摘下了帽子,刚痛诉完夜渺,此刻的表情即委屈又沮丧,眼睛湿润的,巴巴的看着夜凛,“是不是很丑?” “很漂亮。”夜凛微笑着摇头。 夏蕊宁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夜凛,忽然一切都释然了。闹钟的失灵、头发的损伤、罚站、以及和夜渺之间的初……都在夜凛的注视中烟消云散,她只觉得自己的脸很烫,像感冒的初期症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夜凛会这么着迷,不过是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可偏偏着迷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连跟他坐在一起、呼吸着同一片空气都那么美好。 她看着夜凛,眼神勾勒着他的完美的轮廓,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着:“夜凛,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永远……这个代表永恒的字眼就那么轻易的被夏蕊宁用掉了,她并不确定夜凛是否听到了,他只是微笑着抬起手,手指在她的头发上停留了很久,而当夏蕊宁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她的头发已经被松松的编了起来,短掉的那一截自然也被收拢在编发里。 “你还会编头发!”夏蕊宁即窝心又惊讶,“夜凛,你还有不会的吗?” 夜凛轻轻弹了下夏蕊宁的额头,“我最尊敬的宁老师的女儿遇到了麻烦,那么我只好学着解决麻烦了。” “那我呢?”夜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了过来,手插在裤袋里,漫不经心的语气问着。 夜凛和夏蕊宁看着夜渺,不约而同回答:“制造麻烦。” 三个人都笑了,各种滋味。 第20章 夏大小姐 下午课结束之后,安筠陪着夏蕊宁回宿舍取饭卡,顺便“质问”。 “就是说,你的头发是夜凛帮你梳的?”安筠惊讶的问。 夏蕊宁用力点头。 “嗯,那说不定他真的有点喜欢你了。”安筠羡慕而又沮丧,“蕊宁,为什么你能心想事成,我就不行……” “因为我漂亮!”夏蕊宁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刚要继续说话,手机忽然响了,拿出来看了来电显示,笑着接听,“夜渺,什么事?啊!什么东西!” 安筠吓了一跳,当然不止是因为夏蕊宁前半句还说的好好,后半句就忽然高了八度的声音,更因为从房里丢出来的东西,刚好蒙在了夏蕊宁的头上…… 是床单,准确的说,是沈真的床单。 “喂?夏蕊宁,怎么了?”夜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可不会有人再回应她,夏蕊宁握着电话,把床单从头上扯了下来,看清楚之后,惊讶的问着站在宿舍里的沈真,“沈真,你干什么?” 沈真的脸色非常差,少有的铁青,“夏蕊宁,你太过份了!” 夏蕊宁怔了下,一想到妈妈最不喜欢她和沈真起冲突,只好尽量心平气和的解释,“沈真对不起,早上我的确用了你的床单,那是因为只有我的床单不够长,必须两条系在一起才能……才能……” 才够变成绳子让夜渺爬上来?夏蕊宁一句话哽在喉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 “才能什么?”沈真冷笑,“夏蕊宁,你终于不再装你的大小姐风度了是吧,踩我的床单,拿我的床单出气。” “我什么时候踩你床单了?”夏蕊宁怔住。 “那床单上的脚印是谁的!” 夏蕊宁急忙展开床单,果然有个模糊不清的泥印。迅速回忆,难道是夜渺……一定是夜渺梦游一样离开的时候踩到的!该死,太粗心了,怎么没检查一下,夏蕊宁懊悔不已,只好硬着头皮承认,“好吧……对不起,我不对,我负责帮你洗干净,或者买条新的赔给你。” “就是啊,不就是一条破床单。”安筠一直就不喜欢沈真,此刻见闺蜜受了气,忍不住出言讽刺。 安筠的话,终于成了压断骆驼背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说沈真开始的怒气是可以控制的,那么在听了安筠毫无道理的讽刺之后,她失态了,甚至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失态,多年来在夏家的委屈、在面对夏蕊宁时的小心和自卑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你洗?你会洗吗?夏大小姐,你还不是拿回家然后命令我妈妈洗!是,你有钱,你家有钱,你随随便便从指缝里掉点儿钱出来也比我的床单贵了。可是你踩我床单就算了,床单下的钱呢?那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麻烦你把钱还给我,你有什么不满的就冲着我来,你不是一直都厉害吗?一直看我不顺眼吗?真想不到你也会玩阴的,你的头发关我什么事?吹风筒又不是我弄坏的!” 沈真愤怒的看着夏蕊宁,她忍够了,床单下面压着她一个月的生活费,那是妈妈的血汗钱,是妈妈在夏家当牛做马赚回来的,钱丢了,要她怎么回去怎么跟妈妈交待?博雅的学费已经是夏家资助了,难道生活费还要再跟夏家开口吗?她不要一辈子被夏家吃的死死的,她不要再欠夏家的任何人情! “喂,你把话说清楚,谁拿你什么钱了,你生活费关蕊宁什么事!你不要———” “安筠,我自己来解决。”夏蕊宁平静的打断了安筠,注视着沈真因愤怒而略显扭曲的脸孔,一字一字的说着:“抱歉,我的确不知道你床单下面还有生活费,早上发生了一点儿状况,我想,应该是用你床单的时候没注意,把你的钱带了出去,可能都丢在楼下草坪上了。这样吧,我一会儿就下去帮你找,如果找不到,你说个具体数字,我赔给你,连床单一起,多少我都认,并且真诚的向你道歉。不过……” 夏蕊宁说完,停顿了下,直视着沈真,忽地笑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吹风筒坏了?” 宿舍里骤然变得安静,静得只能听到沈真因愤怒而变得沉重的呼吸声已经慢慢平复下来。 的确,沈真眼中的愤怒逐渐消失,残存的理智一点点战胜了冲动,她看着夏蕊宁,不再说话。 “蕊宁,怎么回事,难道说……”安筠总算听明白了,惊讶而又狐疑的看向沈真,“你不会这么缺德吧?弄坏蕊宁的风筒?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 “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弄的?”沈真扫了眼安筠,冷冰冰的回答。 “我们不需要证据。”夏蕊宁一步步走近沈真,平静而又坦然的注视着她,“我又没打算把你告上法庭,要什么证据?不过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事,这就足够了。” “夏大小姐,别假装自己是正义的,你没陷害过我吗?”沈真冷笑,针锋相对。 “我夏蕊宁要整你还需要陷害吗?讲钱,你的学费都是我家出的。讲人,你真以为我妈妈因为你会画画就可以无条件相信你了吗?你算什么,我有必要在你面前假装正义吗?”夏蕊宁的语调出奇的平稳,一字一句的说着:“你觉得我一直在欺负你,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今后我还会和以前一样,不会因为怕你觉得委屈,就非逼着我自己要让着你,你没那个资格,我也没这个义务,要是不服气,你就和彩姨说离开夏家,靠你自己也能让你妈妈过上好日子,不必再伺候我这个夏!大!小!姐!” 夏蕊宁一口气说完,挺直着后背,逼视着本就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沈真。一直以来,她承认自己的性格是嚣张了,可能话里话外不自觉的会让沈真不舒服,可她却万万没想到沈真会在背后这样的动手脚害她,这已经超出了她对沈真的认知,与其说她生气,不如说她是觉得寒!她逼视着沈真,也下了决定,今后,会更加的寸步不让。 另一端的夜渺默默的挂断了通话,他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也没有了再听下去的必要,他只是苦笑,这个夏蕊宁果然是不会吃亏的。 那晚,下了开学以来第一场秋雨,所谓一层秋雨一层寒,江城的冬天恐怕很快就会到来。 安筠陪着夏蕊宁去校内的提款机提了钱,是准备还给沈真的,只多不少。 可很晚了,沈真也没有回来,夏蕊宁只好把钱搁在了沈真的床上。洗了澡,准备关窗睡觉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沈真竟然冒着雨在楼下草坪上四处搜寻着什么。 想必是在找被夏蕊宁丢掉的生活费。 “喂,沈真,别找了,我赔给你。”夏蕊宁忍不住趴在窗前喊着,雨下的很大、密密的,几乎要盖过了夏蕊宁的声音。 可沈真还是听到了,并抬头看向夏蕊宁。就在这一刻,轰隆隆的闷雷忽然炸响,伴随着数道闪电,映得漆黑的雨夜瞬那间雪白,而更为雪白的却是沈真的那张脸,和那双带着怨毒的眸子。 夏蕊宁死都不会承认,她被吓病了…… 是的,著名的、完全没有淋到雨、只是趴在窗前吹了一会儿风的“夏大小姐”,的确是在那个雨夜的第二天就开始发起了高烧。而淋的尽湿才回来的沈真第二天却仍旧生龙活虎,表情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不过却再也没有和夏蕊宁主动说过任何话,只是把夏蕊宁的钱还了回来,也搁在了夏蕊宁的床上,两个人的宿舍在开课的第二天就已经陷入死寂。 安筠不放心,在网上搜了一些被舍友投毒的案例讲给夏蕊宁听,并要求夏蕊宁在宿舍里一定不要再喝桶装水,即使是瓶装矿泉水、离开自己视线之后也要丢掉睹可以。对此,夏蕊宁甚觉好笑、呲之以鼻,她觉得自己和沈真的矛盾无论如何也没上升到她会被谋杀的程度。没错,她那天的确是把沈真气的够呛,而且她还用了“以钱压人”这招,可没办法,只有这招才对沈真管用。 夏蕊宁不后悔,也不会妥协,即然没办法做朋友,那么做路人好了。 对于路人,有什么好妥协的。 可事实上,沈真没有找到她的钱。 或许对于夏蕊宁来说那笔钱不算多,一千块而已,可却是沈真这个月全部的生活费。如果是普通的高中,省吃俭用一点足够,可偏偏博雅所有的消费都那么昂贵,食堂里根本就没有大锅饭或便宜菜的概念,甚至比外面普通的餐厅还要略贵些,沈真本来就在为如何使用这一千块而精打细算想破了头,现在可好,不用再算,丢了个一干二净。 丢钱后的第一天,她翻出了自己存在宿舍的全部食物:两包方便面。 这两包方便面将是她这周的最后三天全部的食物,周末就好了,可以回家,不,是回沈家。 两包方便面坚持三天,她有她的办法:小心翼翼的把方便面集中在一起压碎,又均匀的和着调料分成了六等份。三天,每天吃掉两小份就可以了。为了在视觉上看起来份量足,她在吃每小份儿之前都会把面渣泡上半个小时的开水,让面渣胀起来,一次也有小半碗呢。 第一天,她挺过去了,在夏蕊宁没回宿舍之前就吃完了面,她对自己说,吃的很饱,不饿。学习吧,或者多喝水。她一口气学到晚上十一点,听到身后的夏蕊宁在啃苹果的声音,她发现自己的听觉竟变得异常灵敏,竟可以仅凭夏蕊宁咀嚼的声音判断出她吃了多少、苹果还可以剩下多少。她听到夏蕊宁吃完了苹果,把苹果核丢进纸篓,然后去洗澡。 第二天,她强迫自己用心听讲。午间操的时候,大部分同学都在吃各式各样的点心,她趴在桌上假装自己睡着了。中午跑回宿舍泡碎面,想了好会儿,决定把碎面留到晚上一起泡,晚上饱了才不会影响到睡眠,睡眠足了就不会影响听课。 下午的课只有两节,后面都是自习。可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鸡腿符号,沈真盯着那些符号一下到下课,听到夏蕊宁在和班上的其他女生讨论着周末去哪里逛街、江城哪里哪里又开了奢侈品的旗舰店,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此刻夏蕊宁脸上的神彩有多美。 把书收进抽屉,沈真安静的离开了教室。 “她总是一脸阴阳怪气。”安筠看着沈真的背影说着:“活像谁欠了她钱。” “蕊宁,听说她住在你家?”班上另一个女生好奇的问:“是你家保姆阿姨的女儿?” “对了,男生们好像在打篮球,我们去加油吧。”夏蕊宁像是没听到方才的问话,也拉着安筠站了起来。沈真的确讨厌,可她仍旧不想和别人讨论这个话题,更何况沈真是否讨厌、与她是不是保姆的女儿的毫无关系。她鼓动着女生们去篮球馆,其实对她来说,只要不上课,哪里都是好的…… 第21章 花的另一面 博雅的体育馆设施很完善,篮球、壁球、羽毛球场地都在一楼,而最受男生欢迎的当然是篮球场地。不过课业太重、博雅独有的学分制会逐渐让所有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所以除了上体育课需要之外,基本上高二和高三的学生已经很少出现在体育馆,就只有刚刚开课的高一新生才会在美好的下午有这个“闲心”:打篮球。 夏蕊宁和一群女生叽叽喳喳的进了篮球馆,班里的男生们果然在场上挥汗如雨,在跟一班的比赛。夏蕊宁扫了一眼记分屏,嗯,分数差距还蛮高,赢的可能性比较大。 其实夏蕊宁从不喜欢任何体育项目,篮球比赛中每组究竟会有多少队员上场她都不知道,可是在那么多的队员中,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夜渺。 夜渺穿着班里统发的篮球服装,比其他的男生高出很多,在场地中心控制着球、灵活的奔跑着、跃起、扣篮、进球,他微笑着跟队员们击掌庆祝,并没有显得十分兴奋,毕竟比分差距已经很大,赢定了。 他脸上那种漫不经心却又自信的笑容,应该是最特别的吧,夏蕊宁正想着,场上的夜渺不知道为什么竟忽然抬头向她的方向看过来。夏蕊宁迅速移开视线,仿佛自己从没注视过夜渺一样,心却嘭嘭跳的厉害。她承认自己心慌意乱,完全是因为那个不该发生的初……什么。这件事要怎么解决才好,绝不能被夜凛知道,简直……简直太复杂了。那可是自己的小叔子啊……夏蕊宁一厢情愿的把夜渺排进了“小叔子”的队列里,并暗自伤神。 “真是冤家路窄。”一旁的安筠却捅了捅夏蕊宁,小声的说着:“你看,她也在。” 夏蕊宁顺着安筠的指向看过去,omg,是沈真…… 沈真戴着耳机,一个人坐在看台的最角落位置,安静的看着比赛,或者说,看着……夜渺。或许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才可以这样不用避讳的去注视他,因为他就是场内的中心、是焦点所在。她看着他绕过一个个的阻拦,一次又一次得分成功,而一切的动作又显得那么顺理成章,他以游戏的心态和举动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赢得这场比赛,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沈真凝视着他,直到……直到他停止了奔跑,动作忽然变得僵硬、甚至狼狈的被球砸到了头,脸上的尴尬那么的显而易见。沈真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狐疑的看过去,直到看见了夏蕊宁。 没有哪一刻,夏蕊宁美丽的脸会如现在这般让沈真觉得讨厌。 夏蕊宁和安筠她们坐在看台上,一副看客的愉悦表情,在进球的时候欢呼,巧笑嫣然。 沈真的胃就在这一刻痛了起来,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天之骄女,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宠儿,他们不用为生计发愁,可以随随便便从提款卡里提出几千块的生活费扔给别人、可以有朋友、有聚会,而她……却还在为着一口泡面而发愁。 沈真抱着膝,没有再把头抬起来,比分如何、夜渺如何,一切又与她有多大干系。耳机将她与外界隔离开,她把自己封锁在真空的环境下,直到篮球馆忽然变得安静。 学生们都离开了,看台上孤零零的躺着几个矿泉水瓶子,清洁工人拿着黑色的塑胶袋子开始打扫,打扫到沈真的身边,提醒着:“同学,比赛都结束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哦。”沈真低着头,点头,站起来也准备走,却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所吸引。 下意识朝声音的源头看过去,是班里一个叫……沈真不记得他叫什么,他正一脸不悦的拖着一个大纸箱从看台的底端走过,纸箱里装的是一些面包。 “唉,又要丢那么多,这真孩子真是浪费!”清洁工也看到了纸箱,自言自语抱怨着,边说边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那是要拿去丢的?沈真的胃疼的更厉害了,饥饿的原因,几乎让她本能的叫住了那个男生,“同……同学,请等一下!” 男生停下脚步,看了看沈真,“你叫我?” “对,是的,请等一下。”沈真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甚至在那一刻回忆了夏蕊宁是怎么笑的,结结巴巴的表达着:“那个……这些面包……。” “怎么了?”男生更加的不耐烦,他被留下来做值日已经够让人讨厌了,此刻被沈真叫住更让他不愉快。 “面包……是要丢掉吗?我帮你……我帮你拿去丢吧。” “你?你帮我?”男生怔了下,打量着沈真,想起什么,“哦,是你呀,你是跟我一个班的,沈真。” 沈真急忙点头,开心的,“是的,是的。” “那个保姆的女儿。”男生继续说着。 沈真的笑容僵了一瞬,指尖轻颤,“哦……是……面包,我帮你拿去丢吧。” 男生想了想,忽然笑了,“不是吧你,这些破面包是篮球队发的,根本没人想要,你不会是想吃吧?哈?垃圾你也吃?你有那么小气啊?对了,你不是住在夏家吗?来来,透露下,夏家怎么样?很小气吗?不给保姆发工资?你还要来捡垃圾吃。” 男生滔滔不绝的问着,他像是忽然来了兴致,兴奋的看着看台上的沈真越来越局促的表情,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沈真想离开,可脚却像被钉子钉在了地上,她看着男生的嘴一开一阖,而她所能听到的就只有两个字:垃圾。 沈真的手指紧紧的攥在一起,她会记住今天,记住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我怎么不知道这些是垃圾。”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男生的迭迭不休。 沈真下意识看过去,从另一侧走过来的人,是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可偏偏是这个人在说话、在出现。 是夜渺。 夜渺已经走到了男生的旁边,他换上了日常校服,头发湿湿的,应该是刚冲了凉,微皱了眉,像是思考着问:“秦纪安,你的意思是,我们篮球队每天吃的都是垃圾?” 原来他叫秦纪安,沈真默默的记住了他的名字。 “我是说这些是垃圾,你们不要了啊。”秦纪安不明究里的看着夜渺,“怎么了,我说错了?” “没,你说的对。”夜渺微笑着点头:“垃圾通常怎么处理。” “垃圾……丢垃圾桶啊。”秦纪安一脸的理所当然。 夜渺笑了起来,抬手拍了拍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男生,认真的说了句:“真聪明。” 五分钟后,下巴青肿的秦纪安,含着泪,坐在篮球馆场地中心、抱着纸箱吃那些面包。 看台上,是翘着二郎腿坐着的夜渺、和沈真。 “吃快点儿,别耽误二爷我去吃晚饭!”夜渺朝秦纪安喊着话,心里忽然恍惚了,怎么就承认自己是二爷了,都怪夏蕊宁那个丫头总是夜二夜二的叫他。 “夜渺,算了,别让他吃了。”沈真叹了口气,注视着夜渺,“浪费。” 夜渺扬了扬眉,懒洋洋的语气:“是他自己说的,垃圾就该丢进垃圾桶。” 沈真看着夜渺,低头苦笑,“你不明白。” 话音刚落,沈真的肚子咕咕叫了声,四下忽然变得安静。如果说方才她被秦纪安捉弄、不愿夜渺看见是一级难堪,那么此刻华丽丽地上升为二级。 “走吧。”夜渺站了起来,双手插在裤袋里,径直就朝体育馆门口方向走。 “去哪儿?”沈真脱口而出问着。 夜渺回头看着沈真,一脸的莫明其妙,“不是饿了吗?去吃饭啊。” 沈真看着他,卑微而又心酸的感觉弥漫上来,几乎令她想夺路而逃。她从来没有过的这么的窘迫,而偏偏这样的窘迫又暴露在她最不想被知道的男生身边。她咬了咬嘴唇,直接朝着夜渺相反的方向离开,可没走出多远,手臂却被夜渺从身后拉住。 “我不需要你同情!”沈真猛的回头,一直以来的隐忍终于爆发,“把你做好人好事的心思收一收!” 她很想哭,为了在这样一个年代还会饿得头晕眼花的自己而哭、为了明明想哭还要在夜渺的面前忍住而哭,没有哪个时候她这样的讨厌自己是个穷人,还偏偏是个生活在富人区的穷人!她瞪着夜渺,这个好看的、洒脱的让她自惭形秽的男生,而这个男生也是属于夏蕊宁的吗?如果嫉妒是可以用来合法杀人的……多好。 可夜渺却仍旧一脸平静的看着沈真,甚至扬了扬眉梢,笑了,“沈真,你在拍偶像剧?” 沈真怔住。 “你哪儿来那么多的剧情啊,灰姑娘?”夜渺叹了口气,径直环住矮了自己一大截的沈真的肩膀朝门口走,他并不在意沈真的挣扎,甚至带着不耐烦的语气,“我只知道饿了就要吃,而你没钱,我有钱。你放心,我不会要求你写表扬信的,不用有负担。你别跟我说你要哭哈,也别闹着说你有自尊这类的土到爆渣的话。” 夜渺说出的这些话那么的理所当然,沈真被他“胁迫”着朝前走,又急又害臊,一时之间竟完全忘记了该说什么、该拒绝什么。她瞪着夜渺雕刻一样的侧脸,他跟夏蕊宁一样的自我,可是,她竟不气了…… 第22章 你这个叛徒 那晚,高一二班的爆炸性新闻就是夜渺准时出现在学校餐厅,而跟他坐一起用餐的,居然是有名的“*冰箱”沈真。 “那个、那个、那个,还有什么?嗯,算了,估计你这种穷人吃什么都香,那就随我的口味吧,我想想,我还要吃什么……”夜渺轻皱着眉,站在点餐台的柜台前慢条斯理的“指点江山”,而沈真则安静的、略带局促的站在一旁,夜渺的那句“估计你这种穷人吃什么都香”,如果是以前、如果别人说的,她此刻已经拂袖而去,可偏偏夜渺说出来就那么的自然而然,自然的让她觉得连生气都属矫情…… 十分钟后,靠窗的四人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食物,以及四人桌旁坐着的两个不搭调的人。 夜渺没有再劝沈真说话,而是故意大口吃着,摆出一幅“好香啊谁不吃谁是傻瓜”的样子。食物的香气和饥饿的感觉最终还是战胜了沈真的所谓“自尊”,反正最不堪的一面已经被夜渺看到了,还有什么好保护的? 那就吃吧。 沈真小口小口的吃着,不知怎么眼角就湿润了。她没有停,也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她只是自嘲的在想,以这种方式获得了关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吃完了晚餐,直到沈真推开了面前的碗碟,抬头看着夜渺,小声说了句:“谢谢,很好吃。” 而夜渺已经看了她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开口,“你的钱没有找到吧。” 沈真非常意外,差点脱口而出问一句“你怎么知道?”,话到嘴里,答案已经想了个透彻,在心里冷笑了下,当然是夏蕊宁告诉他的。 “不是她告诉我的。”夜渺却给出了不同的回答。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夜渺耸耸肩,“你对她的反感已经写在脸上了。” “我不该反感她吗?就因为你们都捧着她,我就没权利讨厌她了吗?”沈真全身上下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一遇到关于夏蕊宁的任何话题,她总是本能的抗拒。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反问?”夜渺却不急,慢条斯理的回应,“而且从来不让人把话说完。沈真,如果不是你把她的卷发筒弄坏,后面的事情也一概不会发生吧。” “所以你今天请我吃饭,实际上是要向我兴师问罪。”沈真看着夜渺,表情一点点恢复着冷漠。 “我没那个闲心。”夜渺笑了起来,“别误会,就是一餐饭,就是因为你饿了,而我有钱。” “那你怎么不去街上救济乞丐?”沈真一字一字的质问着,忽然就哽咽了,“还是……你认为我就是乞丐……我就知道,你和夏蕊宁是一国的。” “好了好了,我投降。”夜渺举起双手,顽皮的向沈真眨了眨眼,“你太敏感了,我投降。” 沈真不再说话,却也不肯再看夜渺,扭过头,透过餐厅的玻璃窗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单薄而可怜。 夜渺轻咳了下,“其实是这样的,你和夏蕊宁吵架的时候我刚好给她打电话,她忘了挂断,所以我都听到了,而你显然是没有找到钱,所以饿着肚子想吃篮球队的面包。没错,我和夏蕊宁是朋友,而且卷发筒的事儿我也认为她处理的对,是你挑衅在先。” “可你还是请我吃了饭,还说不是因为同情?还说不——-” “那就是吧。”夜渺直截了当打断了沈真,薄唇挂上一抹笑意,“怎么了,你不接受同情?这个世界上有完全不接受同情的人吗?如果我今天考了零分,你来安慰我,这算同情吗?”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非要把穷字挂在身上吗?还是你觉得,自己摆出一幅我没钱但我高尚的样子就不需要接受同情了?” 沈真怔住,夜渺的声音不大,可每一个字都直直的刺进她的心脏、一点点揭开她已经脆弱得薄如蝉翼的自尊心。她想反驳,可竟意外的哑口无言。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对你们女生之间那些小打小闹真的没兴趣。我也不是来替她讲和、或是替她报仇的。”夜渺无奈的叹了口气,“这真的,只是一餐饭,好吗?” “对我来说不只是一餐饭这么简单。” “拜托。”夜渺再次举手投降,“你把心胸放开一点,别把你的同学,我、或者是夏蕊宁,想成是洪水猛兽。” 沈真没有再回答,而关于“钱”这个话题夜渺也没有再问。他们离开了餐厅,并肩走了好长一段路,而沈真竟鬼使神差的说了很多的话。有她在夏家的生活、有她和夏蕊宁共同的生长经历、也有她为什么不喜欢夏蕊宁。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一次诉说竟是对着夜渺,她更没有想到整天摆出一副不耐烦样子的夜渺竟是一个好听众。夜渺其实什么也没有说,没有附合她、跟着她骂夏蕊宁,只是饶有兴趣的倾听而已,仿佛明白她真的只是在抱怨,直到两个人走到了女生宿舍的楼前草坪,夜渺向她告辞,并在转身的时候塞了一样东西在她的手里:一张就餐卡。 沈真捏着卡片,看着夜渺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句,“那件事……我没想到那么严重。” 夜渺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她。 她竟慌乱了些许,平复了心思,还是开口,“那个卷发筒平时也有点儿缠发,我的确把螺丝又松了松,我以为……我以为最多就是费点事解开,没想到她会直接剪掉头发,她一直那么宝贝她的头发。” 夜渺扶额,咳嗽了几声,随即朝沈真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他没说谎,他懒得知道这些小女生之间的小恩小仇,可是他当然也不会让沈真知道,剪掉夏蕊宁头发的,其实是他…… 与此同时,女生宿舍的阳台上,夏蕊宁正咬牙切齿的盯着楼下夜渺和沈真告别的这一幕。 “叛!徒!”夏蕊宁的话掷地有声,砸的自己都疼。 当然,她指的是夜渺。 而同样在发生着故事的,还有同一个城市的夏家。 画室里的宁沫在画布上无意识地涂完最后一笔,门开了,彩姐探头进来说着:“夫人,客人到了。” “好,我这就来。”宁沫平静的回答,摘下画画穿的围裙,视线落在刚刚完成的作品上,最后一笔……显然毁掉了全部。 “宁沫,你可以的,可以做到的。”宁沫喃喃的对自己说着,这是她的习惯,在需要给自己加油的时候。 对着画室里挂着的镜框理了理头发,头发松松的盘着,却并不乱,发髻间插了根古玉簪子,是前年生日的时候夏斯年送她的礼物,款式简单到近乎零雕琢,可她很喜欢。 再打量自己的衣服,普普通通、待客即不会失礼、也不会显得特别隆重。 这样,足可以了吧?宁沫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命令自己,把表情和心情舒缓下来,方才一步步的走出画室,走向客厅,去迎接那个……整整十六年没见的人。 客厅像往常一样摆放着应季的鲜花,仍旧是早上由宁沫亲自采摘并插好的,淡淡的清香。 夏斯年坐在面向画室方向的沙发上,表情的愉悦的和客人交谈着,此刻见到宁沫出来,便微笑、语气却带着亲昵的微嗔,“小沫,你总是这样,一画起画来就什么都忘记了,快过来坐。” “哪里有忘,我和彩姐说了,易城来了就马上通知我。”宁沫笑着走近,站定,微笑的注视着面前的“客人”,夜易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而温和,是那么的得体,却也是那么的陌生,她在说:“好久不见,易城。” 好久不见,易城。这句话她在心里彩排了十六年,无数次,终于在此刻完美演绎,她注视着夜易城,夜易城也已经站了起来,俯视着足足矮上一个头的她。 曾几何时她是多么喜欢这个角度,多么喜欢挂在他的身上,缠着他,粘着他。而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 他穿着手工剪裁的定制休闲装,宁沫惊讶的发现自己仍旧一眼可以认出那出自何处,十六年,他的品味没变,而她的记忆也没变。此刻的他不见了当初风华正茂锋芒毕露的不羁神情,多了很多沉稳、成熟的男人味。他也微笑着,回应着宁沫,低沉而极富磁性的声音说着:“好久不见,小沫。” 小沫,这个世上除了夏斯年这样叫她之外,还有一个夜易城。 “易城,小沫是不是一点儿没变?和当年一样美。”夏斯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自然而然的环住妻子的肩膀,温柔的说着。 “竟胡说。”宁沫以笑容回应丈夫,嗔怪的语气,“你这是逼着人家夸我。” 夜易城注视着眼前的恩爱夫妻,笑了笑,摇头,“不对,应该是比以前更美。” 三个人都笑了,可却没有一个笑容……不苦涩。 第23章 无数个大爷 夜易城的来访并不突然,准确的说,为了迎接他的来访,夏家已经准备了两天。 晚餐很丰富,彩姐的确使出了看家本领。席间,夏斯年热情而健谈,完完全全的将老同学多年未见的戏份演得足之又足。也对,他们何止是老同学,曾几何时是像亲兄弟一样亲密的朋友。而宁沫则表现的平静而幸福,话不多,眼神几乎全程投注在丈夫身上,以他为荣,偶尔提到女儿蕊宁的时候便又更多了一份慈和。 餐后,宁沫亲自去厨房做一道必须现吃现做的法式甜品草莓苏芙厘。夏斯年便邀请夜易城去他楼上的工作室参观,也可以喝着咖啡叙叙旧。 两人来到别墅的顶楼,特殊行业的原因,整层都是夏斯年的工作室,夜斯年环视着房间,面积足有数百平,装修的很雅致,与客厅的花香不同之处是多了一份古籍所散发出的或多或少的“年代味”。夏斯年是做考古研究的,工作室除了一些必要的工具和修复平台之外,博古架上也搁了些古董和古籍,当然,数量并不算多、年代大多比较浅,更珍贵的锁在别墅地库的保险层。 夜易城站在博古架前逐一认真欣赏,没有戴手套,所以并不把书或古董拿起来。 夏斯年在一旁陪同,看到夜易城的样子倒笑了,“易城,我这点儿藏品跟夜园的比起来逊色了很多。” “各有各的好。”夜易城微笑回应,“况且……你已经得到了最好的。” 夏斯年怔了下,他当然明白夜易城指的是什么,与夜易城之间刻意回避了整晚的问题还是浮出水面,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这终究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放心,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毕竟是老友。”夜易城的笑容里带着些许苦涩,却也是实情。 气氛忽然有了微妙的变化,工作室的一角搁了个巨型木制沙漏,此刻细细的漏着白砂,竟成了唯一的声响。 夏斯年点点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接上什么话才好,只能笼统的客气着:“虽然我们没有联系,可是我也一直关注你的新闻。这几年你做的越来越好,另外……你的两个儿子我也见过了,非常的出色,让人羡慕。” “嗯,我知道他们来过。”提到儿子,夜易城神色间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骄傲,“夜凛的确是非常喜欢宁沫的画,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宁沫不被过去的事情影响,客观的去考虑要不要收徒。” “你只提到了夜凛,其实夜渺的天份非常不错。”夏斯年点点头,想到了宁沫对夜家两兄弟的评价。 “夜渺?”夜易城微笑,“他是有天份,可我担心他会三分钟热度,他从小就是这样,过于顽劣。不过我的两个儿子都提到了你的女儿,蕊宁,说她非常可爱。” “的确可爱,可是跟夜渺倒有一个特质很像,顽皮。”夏斯年也笑了起来,又想到了一件事,问着:“对了,最近我听到有个传闻,说夜氏集团决定和西陵大学的考古研究院长期合作,是真的?” 夜易城点点头,“嗯,你也知道我对考古研究一直有兴趣,虽说现在只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 “也不能这么说,夜家是名门世家,跟满身铜臭是沾不上边儿的。”夏斯年说的并不假,如果说国内还有贵族,那么夜家定算一个了。 夜易城并没有就自己的身份继续谦虚下去,他和夏斯年之间也根本不必再客气什么,忽然想到什么,直接问着:“西陵大学的考古研究院最近接手了西煌大漠王陵的保护工作,里面有大量的古籍,年代久远,估计会有很多的修复要做,斯年,你有没有兴趣?” “大漠王陵!”夏斯年大为惊讶,眼光中的兴奋骤起,“你居然赞助的是这个项目!政府决定开启墓群了吗?消息可靠?” 夜易城哑然失笑,“斯年,你果然还是老样子,当然可靠,共同研究的协议已经跟当地签署了。” “大漠王陵!你说的是大漠王陵!”夏斯年激动的不能自已,大漠王陵是他从学生时代就一直在关注的课题,可是由于经费和技术的原因,国家一直迟迟没有批准开启研究,透过其它的史料记载,王陵里陪葬有大量的古画、古籍、服饰、金玉,甚至建筑模型,其价值已不可用金钱去衡量,业内人士都相信王陵必然是一座巨大的宝库,如果能参与到开启工作中,足可以让自己的名字记载史册。 “当然,是西煌的大漠王陵葬群,你没有听错。”夜易城肯定的点头,想了想,又有些犹豫,“可是你所在的大学……” “我可以请假!不,我可以辞职!”夏斯年毫不迟疑的下了决定,“易城,只要我可以参与研究这个项目,我不计酬劳、不算时间。” “你真的这么有兴趣?”夜易城颇显意外。 夏斯年点点头,很多年不见的热血澎湃的感觉重回体内,这么长时间了,他做为所谓的知名考古学家、历史学家,就只能做做讲座、上上课、或者参与了一些大学里的研究项目,坦白讲,这些项目早已不能满足他对历史真相的渴求。他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等待着可以让他站上此生巅峰的机会。以他的年龄和体能都达到了一个考古学家最该去冲刺的最好状态,而现在……终于被他等到了,他必须要亲自参与、参与开启那座将让世界考古界震惊的大漠王陵! “斯年、易城,你们在聊什么聊得那么开心,过来尝尝我的手艺。”宁沫巧笑嫣然,端着托盘站立于不远处,全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做了一个最重要的决定。 如果她知道,她也会支持。可如果可以预知结局,她一定会放弃…… 而住校的夏蕊宁当然不知家里已经发生了“重大事务性改变”,她还沉浸在被夜渺“背叛”的惊讶和气愤当中。说气愤可能稍嫌夸张,但惊讶是的确的,安筠打电话跟她说夜渺请沈真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她还不太相信,而在阳台上亲眼看见夜渺送沈真回来那一幕却是板上钉钉。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夏蕊宁百思不得其解。偷偷瞄了眼回来之后继续学习的沈真,想问一问,又无论如何开不了这个口。不甘心,索性发信息给夜渺:喂,你为什么和沈真一起回来?你真的请她吃饭了?为什么? 半分钟后,夜渺回信,内容极其简单:关你屁事。 这四个字在夏蕊宁的手机屏幕上闪现,夏蕊宁几乎可以想像出夜渺那个漫不经心的死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发信息抗议:说话请保持文明! 半分钟后,夜渺再次回信:与你何干? 夏蕊宁又回:有本事你用英语! 夜渺:none of your business。 夏蕊宁:有本事用外星语! 夜渺:*—%……——¥#%· 夏蕊宁:你妹! 夜渺:你大爷! 夏蕊宁:你二大爷! 夜渺:你三大爷! 未来的十分钟内,请自动将两人短信排出无数个大爷…… 第二天的中午休息时间,得知了此段对话的安筠表示:活了十六年,夏蕊宁和夜渺是她见过的最无聊的人。 “然后呢?”安筠皱着眉问夏蕊宁。 夏蕊宁瞪了她一眼,“没然后了,然后我就睡了。” “好吧……”安筠一脸的意犹未尽,“你和夜渺居然不来电,我一直觉得你们很相配。” “呸!”夏蕊宁一脸鄙视,“你年纪轻轻的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什么配不配的,我们是学生,学生来学校就是来学习的!呀~~~那是夜凛~~~好帅啊~~~~安筠你看呀看呀他今天的衣服是不是跟我很搭,情侣装诶~~~” 安筠面无表情的:“统一的校服,谢谢。” “夜凛!”夏蕊宁兴奋的挥着手臂,而夜凛也真的朝她走了过来,可是却并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跟着个丑女人。 第24章 神的眼神 当然,“丑女人”是夏蕊宁在心里为其做的定义。其实这个丑女人还蛮有名,是博雅数一数二的高材生,夏蕊宁在校内论坛上已经听过她的大名,学霸,已经读高三了。 “夜凛,你要去哪儿?”夏蕊宁笑逐颜开的问着,自动将丑女略过。 “图书馆。”夜凛看着夏蕊宁,总觉得她都觉得她像个永动机,永葆活力,微笑着答着,顺便介绍着身后的人,“这是方圆学姐,我们要去找个资料。” “图书馆?”夏蕊宁兴奋不已,再次自动忽略学姐,“开学这么多天了我都没去过,一起一起,我也要去!” 安筠愤怒的,“喂,夏蕊宁,你不是要跟我去买————” “要去图书馆啊,对啊对啊,怎么了,你又决定不去了?那没关系的安筠,我不怪你,你去忙你的吧!”夏蕊宁笑眯眯的看着安筠,眼神闪烁了下。 安筠哑然,眼神同样闪烁了下。 这些都是闺蜜之间才懂的默契,夏蕊宁知道安筠的眼神一定是在骂:你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who care? 这是夏蕊宁第一次进博雅的图书馆。 其实博雅的图书馆非常有名,藏书规模甚至超出许多国内的知名大学。阅读环境也非常的好,即明亮又宽敞,24小时中央空调和无线wifi,还配备了可供短暂休息的咖啡简餐厅,做为贵族学校,博雅的确在很多细节方面都做的完美。 起初的时候夏蕊宁还跟着夜凛和方圆一起走,并好奇的东张西望,实木书架高的几乎顶到了天花板上,密密的书籍分门别类、整齐的排列在架子上,的确是名不虚传。当然,更吸引夏蕊宁注意力的,还是夜凛。 夜凛侧身而立,手里捧着一本资料书,认真的跟方圆讨论着一个问题,夏蕊宁听不太懂,似乎是他们要参加一个科技展。才高二而已就可以跟高三的学生一起参加科技展了吗?夏蕊宁用着崇拜的眼神听着他们说话,听着夜凛说出那些她完全没听过的技术名词……看着他浓密的黑发、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轮廓分明的下巴……整个人就像宁沫画室里的希腊雕塑一样完美…… 呃?一脸雀斑?夏蕊宁吓了一跳,瞪着眼前这张忽然出现、隔开了她和夜凛的脸,丑女的脸: 方圆。 “学妹,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找下这个资料?节省时间。”方圆递给夏蕊宁一张纸条。 夏蕊宁下意识打开纸条看,上面写了几本英文书的名字,那些英文……夏蕊宁默默拼了一会儿,呃……怎么一个也不认识? “这是俄文。”方圆面无表情的看着夏蕊宁,“怎么,你不会以为是英文吧?” 夏蕊宁怔了一瞬,看着方圆那张扁平的脸,立刻读出了她带着的强烈敌意,浑身的战斗细胞蹭蹭的膨胀,胀得即将喷薄而出的时候…… “方圆,我们不赶时间,还是自己找吧。”夜凛拿过夏蕊宁手里的纸条,微笑着拍了拍她的额头,“蕊宁,你先自己玩一会儿。” 玩?夜凛的语气明明是对小朋友的……夏蕊宁下意识看了眼方圆,对方脸上面无表情的表情已经瞬间被夏蕊宁破译为:叫你得瑟,他把你当小孩儿,你什么都不懂。 夏蕊宁立刻夺回纸条,尽量温柔的开口:“俄文嘛,也不难,我去帮你找。” 夏蕊宁捏着纸条磨磨蹭蹭的离开,回头瞥了一眼,方圆已经整个人挡在夜凛面前说着什么。 “学霸真讨厌,讨厌!”夏蕊宁怄的自言自语,当然,她指的是方圆。 十分钟后,夏蕊宁站在整整五架的俄文书籍前,每个索引都足足有一整面墙、并且顶到天花板那么高的时候……瞠目结舌,并非常后悔自己方才说的那句:俄文嘛,不难。 十五分钟后,夏蕊宁总算看懂了书架的排列索引。 二十分钟后,夏蕊宁总算看到了那本书,激动的嘴唇快颤抖了…… 可是,尼媒谁放那么高!有本事你放在天花板上好吗? 夏蕊宁拼了命的踮脚,真恨自己不是长臂猿,可仍旧还是差了很多啊,想哭。 “啪!”后脑忽然被拍的一痛,夏蕊宁深呼吸,扭头,咬牙切齿的瞪着罪魁祸首,“在学校里,只有你敢这样打我!死!夜!二!” 她没说错,夜渺果然站在她的身后,一副憋了一肚子坏水的笑! “你在这儿干嘛?假装文化人?”夜渺说出的话跟他的样子一样缺德。 夏蕊宁仰头看着夜渺,白了他一眼,直接命令,“正好,你帮我把那本书拿下来。” “哪本?” “那个,第三排第五本那个。” 夜渺扫了夏蕊宁一眼,抬手比了比她的身高,嗯,刚到自己下巴而已,极鄙视的,“真够矮。” “我已经很高了好吗!”夏蕊宁气恼不已,“班上女生没几个比我高的,谁像你啊像个篮球架!少费话,快点帮我拿!” 夜渺没再跟她斗嘴,未威似的推开她,懒洋洋的朝那本书伸出手……呃……拿不到…… “嘁……”夏蕊宁斜睨着夜渺,慢条斯理的,“真够矮的。” 夜渺难得尴尬了一瞬,旋即微笑,“没关系,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夜渺没有回答,唇角上翘,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夏蕊宁,一步步逼近。夏蕊宁下意识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顶到了书架。 “夜二,你、你干吗?”夏蕊宁结结巴巴的问着,“啊!” 夏蕊宁一声轻呼,身子却在这一瞬间变高……当然不会是她长了个子,而是夜渺干脆弯腰抱起她的腿,把她举高了…… 夏蕊宁怔住,双手本能的撑着夜渺的肩膀,呆呆的低头看着夜渺,一种奇特的热度从被他紧抱着的双腿一点点蔓延至心脏、至手臂、至脸颊…… “快点拿书,夏蕊宁你吃了什么东西,重死了!”夜渺在夏蕊宁就要感到脸红的前一秒,皱眉说着。 夏蕊宁瞬间从热带回到了现实。 “懒得理你。”夏蕊宁回过神,索性朝夜渺做了个鬼脸,也不再耽搁时间,直接抬头、伸手朝那本书拿去,边拿边指挥:“左一点左一点。” 夜渺朝左移了两步。 “哎呀左多了,退回去一点!” 夜渺退回一步。 “哎呀你再举高一点儿!” 夜渺咬着牙,把夏蕊宁往上托。 “夜二!不许碰我屁股!”夏蕊宁愤怒的低头,“你再碰我就吐你口水!” “我会碰你屁股?”夜渺百口莫辩,好气又好笑,真恨自己莫明其妙就帮夏蕊宁,最后还好心没好报! “快点,再高一点,夜二你吃什么长大的啊,这么矮。”夏蕊宁忘记了自己才是矮的那个“同学,你们在干什么?”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书架外侧。 夜渺和夏蕊宁齐齐扭头看过去,应该是图书管理员,穿着制服。 夏蕊宁理所当然的指着书回答:“我要拿那本,可是拿不到,放得太高了。” “哦。”图书管理员认真的点头,更认真的问:“为什么不用梯子?” “有梯子?”夜渺和夏蕊宁惊讶的异口同声。 图书管理员平静的伸手指了指。顺着他的指向,夜渺和夏蕊宁看过去,梯子居然……居然就摆在离他们不到一米的地方…… 第25章 双面人 “你故意的,夜二,你就是想碰我屁股,梯子那么近你都假!装!没!看!到!”夏蕊宁低压了声音,咬牙切齿的、用力的掐着夜渺的肩膀。 夜渺发誓,这是他身为一个男人、在懂事以来,第一次很想哭…… 无论如何,夏蕊宁总算拿到了夜凛要找的书。而当夜渺知道这书是夜凛要的之后,意外的没再嘲笑她花痴,只是了然地笑了笑,也没再跟她一起走,自己也找到了画册就离开了。夏蕊宁没有理会他,时间已经耽搁得太久,赶紧抱着书就去找夜凛。 远远的,就看到那个叫方圆的丑女已经坐在了阅读区域,面前的长条桌上也摆了很多的资料。夜凛呢?夏蕊宁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一直走到方圆的背后,刚想开口,却听到方圆正在接电话,而通话内容……竟是关于她的。 “我知道,听说她在军训的第一天就当众向夜凛告白。”方圆背对着夏蕊宁,中午的图书馆没什么人,她就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夏蕊宁便听了个清清楚楚。 告白怎么了,关你什么事?夏蕊宁腹诽。 “现在的女生真是大胆。”方圆继续说着:“夜凛当然不会喜欢这么浅薄的,典型的胸大无脑。” 脑大无脑?夏蕊宁瞠目结舌,第一反应竟不是生气,而是下意识低头审视自己的胸…… “听说成绩很差。”方圆继续说着,“嗯,就是,我也没觉得她有多漂亮。” “嗯哼!”夏蕊宁不打算再听下去了,直接咳了一声。 方圆果然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她,怔了片刻,讪讪的的收起手机,嗫嚅着问了声:“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学姐,我刚找到书。”夏蕊宁甜甜的笑容绽放,即诚恳又礼貌,“学姐说的对,俄文真是难,所以才找了这么久,没耽搁你和夜凛学习吧?夜凛人呢?” 方圆狐疑的盯了夏蕊宁一会儿,见她并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流露出来,想必是没听到通话内容,放下心,表情即刻恢复了僵尸状。 嗬,真会演。夏蕊宁在心里冷哼一声,刚想说话,见到夜凛已经拿着一本精美的杂志走近了,立刻笑着招呼:“夜凛!这里这里!” “找到书了?”夜凛走了过来,坐在了方圆和夏蕊宁的中间,接过夏蕊宁递过来的书,顺手拍了拍夏蕊宁的额头,“谢啦!” 方圆看到夜凛的动作,眼神“寒光四射”。 夏蕊宁却像是根本没看到方圆的样子,只是笑眯眯的粘在夜凛身边,极体贴的语气,“你们学习吧,不用管我。” 夜凛刚想回答,方圆却迅速把资料推到了他的面前,说着:“夜凛你看一下这章,我刚才划出来的重点。我觉得这次科技展如果我们一起做这个模型的话,胜算还是……夏蕊宁,你盯着我干什么?” 夜凛的视线也随着方圆的话转向夏蕊宁,她果然盯着方圆,眼神专注而研究,听到方圆的质问并不慌张,只是皱了眉,以非常遗憾的语气说着:“学姐,你脸上好多斑点。” 世界都安静了……夜凛扶额…… “哦,我这个……我这个是晒的,恢复两个月就好了。”方圆的表情间难得流露出一丝慌乱,下意识的看了看夜凛。 夏蕊宁拼命的摇头,极关切的,“不对呀学姐,我觉得你的斑不像是晒的,应该是黄褐斑。嗯,应该是,这种斑非常顽固,听说都是上了年纪的女性才……哦,我倒不是说学姐你老了,不过你还是应该保养一下嘛。” “你才是黄褐斑!”方圆终于忍不住,尖着嗓子站了起来。 “我?”夏蕊宁笑逐颜开,“学姐,你拿放大镜来对着我的脸看一看呀,如果有一块斑点直径能超过你脸上的最小的那颗,我就承认自己……胸大无脑。” “你……你居然……”方圆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气又恼,却又无法辩驳,语无伦次的吼着夏蕊宁,“你敢当着我的面说我坏话!” “不然怎样。”夏蕊宁收了笑,漫不经心的瞟着方圆,“背着你说?像你刚才一样?” “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快走吧学姐,不送哟。”夏蕊宁伸出一根手指做再见的动作。 方圆又恨又气,死命的剜了夏蕊宁一眼,胡乱的收了自己的书,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学姐,要不要帮你打听美容院的电话?”夏蕊宁继续落井下石,对着方圆的背影补充了最后一句:“疗效显著哟!” 方圆的脚步滞了一滞,仓皇离开。 “嘁,这么脆弱。”夏蕊宁嘟囔了句,旋即对夜凛绽放笑容…… 夜凛怔忡的看着夏蕊宁一秒钟变脸的绝活,不知道该赞叹、该批评、该表扬……还是什么?他一直以来所学习的教养也好、礼貌也罢,一切的一切在面对夏蕊宁的时候都瞬间变得苍白而可笑,他看着夏蕊宁那张表情生动的脸、那双鲜活眼神的眸子,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到一句合适的嗔怪:“蕊宁,你不该这样到处树敌……” “我又没说谎,你早就看到她的斑点了对不对?早就想说了对不对?” 夜凛怔住,真的想否认,也想绷住脸假装一下严肃,可竟然……由衷的笑了。 笑而无奈的说了句:“服了你。” 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折射进图书馆,空旷的阅览室里只有夏蕊宁和夜凛,那安静的一幕却无比鲜活和生动,它将存于夏蕊宁的记忆中,彼时的她当然不会想到,那些画面、那些对白,将成为那个季节,仅存不多的温暖…… “蕊宁,你看这本杂志。”夜凛终于翻到了他想找的内容,扭头把杂志递向夏蕊宁,“这是一个专访,五年前的。” 夏蕊宁接过杂志,看到他翻好的这一页,竟是妈妈宁沫的专访,配图是宁沫的大幅照片和她的几幅作品。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宁老师的作品。”夜凛简单的说着:“我家里也订有这个美术杂志,当时就已经下决心要找到宁老师,一定要跟她学画。” 夏蕊宁点点头,这本杂志她也看过,可是……如果她能说服妈妈当然好,但是妈妈平时虽然宠着她、惯着她,可涉及到工作方面……妈妈一直是近乎于顽固的较真,想到这点,就有点沮丧。 夜凛观察着近在咫尺的夏蕊宁,这个女孩子所有的情绪都表露在脸上,尤其是那双眼睛,想隐瞒什么秘密几乎是不可能的。 “蕊宁,宁老师其实已经有了决定了吧。” “还没有,真的没有。”夏蕊宁急忙摇头。 “那……她觉得,我和夜渺哪个可能性更大一些?”夜凛不经意的语气问着。 夏蕊宁眼神闪烁了些许,咬了咬嘴唇。 第26章 五十六朵花 已经不需要她再回答了,夜凛唇边的笑意深意,顺手帮夏蕊宁耳边散落的头发掖在耳后,柔声说着:“周末放假的时候去把头发修一修吧,都怪夜渺做的好事。” “也……也不怪他……”夏蕊宁竟笑了起来,“他就是个呆瓜!” 夜凛注视着夏蕊宁,不置可否的微笑。夜渺是呆瓜吗?他不觉得,从来不觉得。 “我们去找他吧!”夏蕊宁忽然想到昨晚在阳台上看到的那一幕,决定亲自去问个清楚,“刚才他也在,说是来找画册。” “找画册?”夜凛想了想,微笑着问:“对了,你要不要去参观我的画室?” “画室?”夏蕊宁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在哪儿?学校里?你在学校还有画室?” “嗯。”夜凛微笑着点头,难得的促侠表情,凑近夏蕊宁的耳边轻声说了句:“这是做为所谓优等生的特权。” “好啊,我要去!”夏蕊宁雀跃不已,也忘记了有什么顾忌,直接拉着夜凛的手就往外走。 即使去画室是夜凛的提议,他仍旧被夏蕊宁无敌的行动力吓了一跳。夏蕊宁的手小小的、温暖而又柔软。可还没等他开口,夏蕊宁忽然意识到此刻是在学校,牵手无论如何是不太合适的,条件反射一样松了手,并转头调皮的朝着夜凛吐了吐舌头。 夜凛忍俊不禁,指间那抹温暖却久久未散。 夜凛并没有夸张,在博雅他的确有专属画室。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帮博雅拿到很多国际上的青少年组绘画奖项,而另一个原因其实博雅的学生甚至老师都清楚:夜氏集团是博雅的赞助人之一,并为博雅设立了专门的基金,博雅优等生每年拿到的高额的奖学金与夜氏不无关系。偏偏夏蕊宁一向神经大条,她并不会关注这些事情,钱对于她来说只是数字概念,反正从小到大零用钱都是按月打到了她的个人卡上,宁沫和夏斯年从不干涉她会买什么、怎么花。 她有说有笑的跟着夜凛上了顶楼,沿着长而明亮的走廊一直往里面走,走到尽头的房间,夜凛刚准备推开门,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的画面却让他怔住了。 “怎么了?有妖孽?”夏蕊宁看到夜凛的表情,有些好奇,也挤了过来,笑着朝里面看去。 夏蕊宁忽然觉得宁肯看到的是妖孽…… 当然没有妖孽,是夜渺和沈真。 沈真站在画架前画着什么,而夜渺站在她的旁边说着话,手上拿的竟然方才在图书馆借的画册。 原来是借给沈真看的,夏蕊宁心里怄了下,夜渺的表情……一如即往的“死样子”!而沈真却……夏蕊宁的眉头逐渐皱起,沈真也会笑的吗? “他们怎么在这儿。”夜凛颇意外的自言自语,话音未落,“嘭”的一声,夏蕊宁已经踢门进去了…… “喂!你们怎么在这儿!”夏蕊宁的气势,足以让所有人觉得,她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身后的夜凛苦笑。 夜渺果然被踢门声吓了一跳,皱着眉回头,看到眼前的冤家夏蕊宁,刚想回骂一句“关你屁事”,却又看到了她身后的夜凛,思索了一瞬,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耐烦的表情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嘲讽的微笑,懒洋洋的回应,“很奇怪吗?这画室好像是我哥的。” “是你哥的没错,那她怎么也在!” “当然是我带她来了,有问题吗?”夜渺好笑的看着夏蕊宁。 夏蕊宁难得哑言,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外加此刻这一幕,人生中没有哪一刻让她像此刻一样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而沈真甚至都没有停笔,只在她踢门进入的时候扫了她一眼而已。被沈真的无视、被夜渺的轻视……她来不及去思考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反正她一直是个冲动派,那么就冲动到底好了。她冲上前,一把揪住了夜渺的手腕,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你,得!跟!我!走!” 画室安静了,或者在夏蕊宁的耳里安静了。她拖着夜渺,头也不回的离开。其实在事情过了很久之后,她也试图回忆当初的情景,沈真在做什么、夜凛又有什么表情、甚至于夜渺,他有没有挣扎……可那一段记忆竟是完全选择性的,她不记得当时所有的细节,却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的心跳声是那么的有力、好像心脏不是在胸腔、而就在她耳边跳动着。是气愤吗?是激动吗?直到多年之后,夏蕊宁在打工的店里偶尔看了眼正在热播的一部韩剧,里面的男主角也是像她那样用力的拉走了女主角,那一刻她竟怔住了,回忆像泄了闸的洪水一样泛滥成灾,她默默的对着电视流泪,直到老板走过来大声的骂她莫明其妙。 她是莫明其妙,一直都是。 她莫明其妙的拉走了夜渺,出了画室胡乱选择了个方向,选择了离自己最近的楼梯,通往屋顶天台。直到上了空旷的天台之后她才终于停了下来,恶狠狠的甩开夜渺的手,咬牙切齿的说出了昨晚她就说过的话:“夜渺,你这个叛徒!” 可夜渺的表情……夏蕊宁怔住了。 他不是该生气吗?不是该大声质问你这个臭丫头拉我干嘛吗?又或者还是那幅懒洋洋漫不经心气死人的表情啊,而此刻的夜渺,竟是微笑的。夏蕊宁怔怔的盯着夜渺,他的微笑是她从没见过的那种。她见过很多“种”夜渺,有初见那天跟她抢车位时候的嚣张的夜渺、有皱着眉不耐烦拉她爬上围墙的夜渺、有笨的要死害得她和他一起罚站走廊丢死人的夜渺、也有在宿舍里救她却剪了她头发的白痴的夜渺……可现在的夜渺……他离得很近、凝视着她,他太高了,害得她要仰着头才能跟他说话,他的眼神原来也是那么深邃的、原来他的微笑其实……其实那么好看…… “我为什么是叛徒?”夜渺的声音轻轻的,就在夏蕊宁的耳边。 “因为……”夏蕊宁迅速在脑海里搜寻起合适的词汇,可大脑竟有些罢工,一片空白。 “叛徒的前提是,我要和你一国,夏蕊宁,我们是吗?” 夏蕊宁听到自己游离的、结结巴巴的声音在说着:“我们……是……都是中国人……华夏……那个孙……中华儿女……五十六个民族五十枝花……” 夜渺的眉头逐渐皱起…… “总之,你不许跟沈真接近!” “嗯,说说看,我为什么不能跟她接近?”夜渺索性一副摊开来说的神情。 “你是我的朋友!”夏蕊宁怔了一瞬,总算恢复了语言功能,“我和沈真……她那个人……总之!你选我还是选她!反正你——” “那么,你选我,还是选夜凛?”夜渺直截了当的打断了夏蕊宁的喋喋不休,他轻描淡写的问出了夏蕊宁一直没有正视过的问题,可是……他却是认真的。 他注视着夏蕊宁,静静的等待她的回答,那不是紧张、更不是希望,他甚至听到了风声穿过天台的缝隙,他在认真的等待着面前的这个女生将要说出的答案,而他毫不后悔自己终于问了出来,他不喜欢拖泥带水、不喜欢横刀夺爱、更不喜欢冲动,可在夏蕊宁面前一切的原则都可以被打破,他只要这个答案。 第27章 前三前三 “夜渺……”夏蕊宁听到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在说:“我……我好像……是你嫂子……” 天台上安静了下来,静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而夏蕊宁清清楚楚的读到了夜渺眼中的失望,可她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夜渺的失望而感到难过。 是的,她以为那是难过,那只是难过…… “喂,夏蕊宁,你的脸皮还可以再厚一点。”夜渺的脸上又挂上了漫不经心的笑容,轻松的仿佛刚才那个等待回答的人,并不是他,“嫂子?你才多大啊,你和我哥已经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夏蕊宁也活了过来,“反正我不愿意你和沈真成为朋友,我不喜欢她,你不要觉得我讨厌她是因为她穷,而是……她非要整天把穷字挂在脸上,然后富人们就全体都要让着她,凭什么?我们是平等的。” 夜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们毕竟住同一个宿舍,回到家还是住同一栋房子。更何况,夏蕊宁,我和谁成为朋友,不是你能决定的。” 夏蕊宁咬了咬嘴唇,愤愤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夜渺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断然评价:“你现在的行为特别像韩剧里的有钱女二号,总是看贫穷女一号不顺眼。” “真的?”夏蕊宁竟然开心的表情。 夜渺啼笑皆非,“我说你是女二号都不生气?” “通常女二号才是漂亮的那个呀,穿的漂亮、吃的好、超美!我为什么要生气?”夏蕊宁白了夜渺一眼,笑着,心里有个角落却在不经意间抽痛了一下,她不愿表露出来。 就像夜渺同样不愿表露他的失望一样,他只是皱着眉,伸出手,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拍了拍夏蕊宁的额头,淡淡说了句:“笨妞儿!” “夜二!” 两个人就都笑了,不约而同走向天台的扶栏方向。从扶栏看出去几乎可以看到博雅的全貌,风景很美。身边的人……也很美。 “夏蕊宁。” “嗯?” “沈真没有找到她的钱。” “所以呢?要我让着她?夜二我警告你,不许滥用同情,否则我跟你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夏蕊宁,有的时候我真觉得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夜二,你不要自满,你的成绩又不比我好。” “嗯,倒一和倒二的区别。” “呸!你才倒二!我是倒十好吗……” “……好。” 倒十和倒二的区别大吗?对于夏蕊宁来说,大,相当大,至少说明她比后面九个成绩好。嗯,只要有垫底的就好,而且进步空间大,很大。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很快就到了,夏家派了车子来接两个孩子,沈真正如夏蕊宁所想的,并没有上车,而是提着旅行袋去校门口坐公交车。对于沈真这种刻意的“不占便宜”的姿态,夏蕊宁从来不屑一顾,当然也不会有丝毫的不忍或内疚。回到家后,夏斯年自然也对沈真没一起回来表示了对夏蕊宁的象征性的嗔怪,宁沫却没有说什么,她明白像沈真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自尊心是会比天都大的。 直到晚饭时分,沈真终于回到了夏家,照样是礼貌而客气的跟夏氏夫妇打过招呼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夏蕊宁却在夏斯年的工作室乖乖的帮忙,当然,说是帮忙,其实是玩。对于这点,夏斯年心知肚明,但他除了是历史和考古学家之外,还是国内仅存的古籍修复流派中、江派传人。夏蕊宁是他唯一的女儿,将来也会是他唯一的、将江派古籍修复秘技传承的人,不管女儿是贪玩也好、真学也罢,从蕊宁八岁开始,他就已经潜移默化的开始培养女儿在这方面的兴趣及能力。说来也真是天赋或遗传因子使然,调皮的夏蕊宁玩归玩,真要是耐下心来,手稳、眼利、胆大,并继承了宁沫优秀的审美眼光,她将来是有很大可能青出于蓝的。 “蕊宁,在古籍修复的技术中,修复所用的浆糊被认为是首要机密。各门派不同配方比例不同。修复师傅很忌讳被问到浆糊如何调配。”夏斯年把白瓷盅放在蕊宁面前,认真教授着。 “爸,你每次说到古籍修复还有门派,我就觉得自己回到了古代!”夏蕊宁吐了吐舌头,漫不经心的接过白瓷盅。 “这本来也是古代传下来的技法,可惜大多流派已经失传。”夏斯年感慨不已,想了想,问着女儿:“上个月教过你调制的配方,都有什么?” “明矾、蜂蜜、花椒、白芨……还有什么来着?”夏蕊宁皱眉回忆起来。 夏斯年摇了摇头,提醒女儿,“还有桂皮。” “哎呀都快赶上一盘菜了。”夏蕊宁撒娇抱怨,“爸爸,都什么年代了,我真的要背这些东西吗?你的研究室里不是有那么多高科技的修复仪器,干嘛还要我学这个。” “就是因为愿意学这个的年轻人越来越少,这个古老的技法才会濒临失传。蕊宁,你要记住——” “老祖宗传下来的技术并不是现代科技可以完全比拟的!”夏蕊宁熟练的打断爸爸,她完全知道夏斯年想说什么。 夏斯年嗔怪的拍了拍女儿的额头,却还是被女儿逗笑了。 “爸爸,你怎么总拍我额头啊,跟夜二一样!”夏蕊宁不满的投诉。 “夜二?” “是啊,夜渺!” “哦,对。”夏斯年想起来这个名字。夜渺,夜煜城的第二子。 “爸爸,我问你哦。”夏蕊宁拐弯抹角的终于开始打听,“你知不知道,妈妈到底要不要收下夜凛和夜渺学画?” “你好奇这个做什么?” “夜渺是我的同班同学,夜凛是高我一届的学长啊,他们都非常优秀,成绩好得不得了!”夏蕊宁忙不迭的说着,说到成绩,忽然又灵机一动来了灵感,开始胡诌一气,“尤其是夜凛,他是我们博雅的第一名,真正的高材生,他说了,如果妈妈收下他的话,他可以义务的帮我补课,一定把我的成绩提高到……” “提高到多少?” “呃……前三!”夏蕊宁脱口而出,心里却暗自叫苦:夜凛啊我为了你可是把自己害了啊…… 夏斯年看着女儿信誓旦旦的样子,哑然失笑。其实他问过宁沫,而宁沫其实是不太想收下夜凛或是夜渺的其中任何一个的,原因他也清楚,宁沫是想划清和夜氏的界限,也不想女儿和夜家的两个男孩子走得太近。可是要他怎么跟蕊宁坦白呢?难道要告诉她,不行,因为你妈妈当年…… 唉,还是算了。 夏斯年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并走到了物品柜前一样一样的拿着调配品,边拿边说:“蕊宁,那是你妈妈的工作,你知道爸爸一向不会干涉的,另外,你可以帮爸爸把这些东西调配出来。爸爸最近很忙,要研究西煌大漠王陵的资料,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可能要出一趟远门,短则三个月,长的话……半年,甚至一年都有可能。” 夏斯年并没有夸张,西煌地处大漠,王陵又在大漠腹地,自然环境恶劣、开启条件艰苦,工程又浩繁复杂,何止一年,他早已做好两年、三年,甚至数年的心理准备,只不过他不想让蕊宁过早的沉浸在“离别”的情绪当中,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这么长时间的离开过女儿,他很担心女儿是否承受得住,便左思右量的掂量着话语:“但是你放心,爸爸也不是一直不回来,我会跟项目组请假的,争取每个月都——” 诶?人呢?夏斯年怔怔的拿着配料,回头看到女儿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 女儿,你要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夏斯年第一次有种女大不中留的失落感,颇伤感…… “妈妈,我求你了,你就答应了吧……”夏蕊宁像八爪鱼一样缠在宁沫身上,苦苦哀求。 她一向是现实主义者,对于已经不能说服妈妈,“没有用”的爸爸,她果断的采取了抛弃政策,转而正面深入“敌军”内部,务必瓦解“敌军”心理防线。 宁沫哭笑不得,“宁儿,你不是在跟爸爸学着修复古籍,学好了?” “爸爸说了,学这个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不急不急。”夏蕊宁摇头晃脑的说着。 “妈妈问你,你是不是很喜欢夜家的两个男孩子?”宁沫索性单刀直入。 “是的!”夏蕊宁一向坦白。 “那么———”宁沫开始迂回。 “夜凛可是全校第一名,妈妈,请注意你的关注重点。”夏蕊宁耸肩,摊手,并瞬间在妈妈的眼中看到了星星之火……心里暗笑,表情却更加的镇静,“我知道你们大人通常都会担心什么,可是也未免太小看你的女儿我,夜凛已经答应我了,他会在学画之余帮我补习,哇了个噻妈妈你真的不知道啊,他有个死亡笔……啊不,学习笔记,简直是全校同学垂涎三尺求之不得的宝贝,里面全是他自己总结的学习要点和学习方法,别提有多先进了。” “他做这个学习笔记就为了教你?”宁沫非常之怀疑。 “当然不是了!”夏蕊宁大脑飞速动转,“是为了他弟弟夜渺,夜渺你也见过了嘛,他学习烂透了,在我们班排倒二,夜凛是为了夜渺才花了大功夫做这个秘密笔记的呀,夜凛说了,能让夜渺和我都排进前三名!” 宁沫皱着眉头,仔细考虑着夏蕊宁的话,坦白说,她的确动心了,相当动心。夏蕊宁的成绩自从初中以来就一直在中等水平,好在还算是个“考试型选手”,中考的时候突击了两个月,居然也能考进了博雅的分数线,当然,排名相当靠后,但这也足以让宁沫惊喜万分。但高中就不同了,尤其在博雅这样竞争太过激烈的学校,如果真的像蕊宁所说的,夜凛有个学习笔记,那倒的确是…… “宁儿,你没骗妈妈吧?” 夏蕊宁信誓旦旦,“妈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经常骗我啊。” “呃……妈妈,我是有信誓的女儿,你不要打击我的信誉。”夏蕊宁无比真诚。 宁沫犹豫的看着女儿,认真想了想,总算松了口,“好吧,不过……以这个学期为限,如果你的成绩在期末考试的时候达到前三,妈妈就考虑在下个学期收下他们学画,否则,免谈。” “前三……呵呵……妈妈……你确定吗……”夏蕊宁瞠目结舌。 宁沫微笑着点头,女儿,你跟妈妈斗,还太嫩了点儿。 第28章 花瓶无罪 那就是夏蕊宁和宁沫之间的“前三”之约,为期一个学期。彼时的夏蕊宁的确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挫败感,可她却不会后悔,毕竟如果真的拿到前三了对自己也有面子。对于夏蕊宁来说,一切都可以没有,但绝不能没有自信。 当晚,她就在卧室的书桌上立了一张卡片,上书两个字:前三。 这就是她的目标,为了夜凛! 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完成目标,但是她当然没那么天真的以为立个卡片就可以拿到前三,她必须努力、必须认真、必须要进行高强度的自我约束。她默默的给自己制定了朝前三冲刺的计划,而首当其冲要做的是—— 换座位! 她果断的抛弃了安筠,而选择了班级里的第二名做为自己的同桌。为什么选择第二名?因为第一名是沈真。第二名是谁?高帅…… 夏蕊宁头悬梁场景一: “蕊宁,你不是不喜欢我吗?”高帅看着女神主动成为了自己的同桌,激动的心花怒放。 夏蕊宁点点头,看着高帅,面无表情的,“我现在喜欢你……的成绩。” “说吧,要我做什么!”高帅一脸不怕死的决心。 “期末考,我要进前三,否则你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换班级!” “为什么你进不了前三却要我换班级……” “因为我是女神。”夏蕊宁甩了甩头发。 高帅泪流满面,“你说的对……” 夏蕊宁头悬梁场景二: 图书馆,夜渺狐疑的盯着夏蕊宁半天,只见夏蕊宁眉头深锁,认真的学习手中的书籍,时不时在演算纸上划着、记着,表情庄重而又神圣。 她真的发奋图强了?夜渺想了想,悄悄站起来,走到夏蕊宁的身后,偷偷看着她到底在学些什么。 演算纸上全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符号,天书一样,诶?数学课好像没见过这样的公式啊,夜渺实在忍不住,伸手偷袭,抢了夏蕊宁的书翻到封面一看……书名四个字:奇门遁甲 夜渺倒抽一口冷气,“请问你研究这个干什么?” “别闹!”夏蕊宁对夜渺的举动非常不满,“还给我!” “你在哪儿拿的这本书?”夜渺咬牙切齿的问,“图书馆的?” “当然不是了!”夏蕊宁四下张望,拉着夜渺坐下,鬼鬼祟祟、压低声音说着:“网上买的,说是一个世外高人写的,可灵了。” “请问你读这个有什么用?跟你前三的成绩有关?”夜渺一字一句的问。 “当然有关!”夏蕊宁一副理所当然,认真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符号说着:“瞧这个,穿墙术!我要是会了,就能去偷考卷,到时候何止是前三,全校第一也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夜渺你敢打我头!我跟你拼了!!!” 夏蕊宁头悬梁场景三: 宿舍内,深夜,沈真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感觉对面床铺的台灯还亮着,揉揉眼睛看过去,果然是夏蕊宁坐在书桌前“奋战”。她知道夏蕊宁的“前三”之决定,何止她知道,恐怕全班都知道。 她能拿前三?沈真在心里冷笑,才怪。 而就在夏蕊宁为了前三而努力期间,夏斯年的西煌之行终于确定成行。夜煜城没有食言,果然跟西陵大学考古系隆重推荐了夏斯年。有了资助方的推荐,再加上夏斯年本身在学术界的知名度和建树,西陵大学很快就寄来了聘书。夏斯年兴奋异常,在工作室废寝忘食的做着出发前最后的资料收集工作,而夏蕊宁也终于意识到了爸爸接的项目的重要性、以及时间会很长,失落及惜别的感情潮水一样涌来,可是对爸爸即将远行的伤感终究还是没有压过成绩进入前三所得“奖励”的刺激,夏斯年和宁沫发现夫妻俩人多年对夏蕊宁的谆谆教诲还不及夜凛一个人的时候……只有感叹女大果然是不中留。 按说女儿终于开始重视学习应该高兴,可是宁沫却是喜忧参半,她着实不希望蕊宁和夜家的两个男孩子有什么情感上的瓜葛,可夏斯年却并不太以为然,在他的眼里,女儿的优秀是任何男生都无法企及的,而女儿现在才16岁,思想并不成熟,此时的情感波动并不代表是真的。 江城的初冬,是夏蕊宁一向最不喜欢的季节。有秋的萧条、却没有冬的白雪,开着空调嫌热、不开又冷。 夏斯年已经随研究所赶赴西煌,夏家少了男主人便少了很多欢笑。再加上蕊宁只有周末才回家,宁沫就只有寄情于画画,她准备利用这段时间完成一幅早就被国内一家知名画廊预定的巨幅油画,有事做,日子就多多少少好打发一些。 经过近两个月的突击努力,夏蕊宁在班上的一些阶段性测验中名次提升倒也显著,可显著归显著,一旦上升到中游阶段,再想往前提高一名都非常的困难,对此夏蕊宁深感焦虑,每天连做梦都是在参加考试,而醒来就得面对现实,现实是,谁离她最近谁就最倒霉,要忍受她因成绩停滞而带来的坏心情。 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当然是高帅,夏蕊宁并不满意他的辅导方法和内容、并对他的辅导口才深深表示质疑、甚至污辱,连安筠都对他这种躺枪的命运表示了同情,可他本人却仍旧乐在其中…… 而沈真和夏蕊宁之间的矛盾仍旧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直接进入了冰冻期。其实冰冻也好,两人都落个安静,反正在宿舍的时候就是一人一盏台灯学习罢了。 进入十二月份后,夏蕊宁的冲刺近“白热化”的程度,夜凛虽然没有什么万试万灵的学习笔记,但却仍旧慷慨的把自己上高一的时候一些学习心得如数“传”给了夏蕊宁,当然,夜渺也跟着看了。让夏蕊宁深觉气愤的是夜渺明明成绩比她烂,可对这些知识点的接受速度却远远超过她,对此,夏蕊宁虽然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明白:夜渺其实是极聪明的。 聪明也好,笨鸟也罢,一年一度的圣诞节都要如期到来,博雅一改往年独自庆祝的传统,竟接受了江城市教委的邀请,参加江城部分学校联合举办的晚会。说是晚会,但还要对节目进行评奖。对此,博雅的领导还是十分重视,毕竟博雅的“金字招牌”要处处出色,必须在晚会中拔得头筹。而具体到出什么节目、哪些人参加,重任自然就落到了“不怎么忙”的高一年级学生肩上。如果是往常,夏蕊宁一定是非常乐意凑这个热闹的,可现在却是非常时期,她恨不得一分钟都分成两半来用,所以并没有报名参加任何节目。 可不报名不代表逃得掉,做为高一年级最漂亮的女生,她直接被年级主任钦点为必须参加的“花瓶”级演员。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哭笑不得,她只想拉住年级主任大哭着说:难道美丽也是一种罪么…… 总算花瓶也不孤独,跟她一样、同为花瓶演员的还有一个男生:夜渺。 第29章 花瓶也有竞争 下午,博雅音乐厅的大舞台上,高一学生正在进行mini音乐剧的排练,为了那个他们并不想参加的全市高中联合圣诞晚会。 钦点的的男一女一分别是夜渺和夏蕊宁,夜渺顺利过关,他的嗓音浑厚而有磁性、音准也非常好,节奏把握恰到好处,举手投足本就自带了王子范儿,在台上排练都能引得台下的花痴女生们不顾校领导在场的阵阵尖叫。 他本人帅,饰演的角色更帅,是mini音乐剧的人间王子,当然,古代人一枚,他所要完成的任务是在音乐剧*部分英气无敌的铠甲戎装出现,骑着白马,没错,是白马,真的白马,博雅要不就不做,要做就做最高级,他们会让真的马上台。而夜渺本人又是江城马场的vip会员,别说是骑马在台上走几步了,就是真的驰骋驰骋也不在话下。 而夏蕊宁则……好吧,做为钦点女一号的她,当天还是着实兴奋着的,甚至涂了点透明唇彩,让自己显得更加光彩照人。她的出场更加的高大上,夜渺版王子骑马环场之后会回到台中心,而她则从舞台正上方的高空威亚上坐着道具凤凰缓缓降下,身着五彩羽毛凤凰裙,完全就是个仙女的造型。坦白讲,她有点点恐高,而且道具凤凰是用木板和钢架订制,现在只看得出雏形,还没有进行最后的加固和装饰,站在上面摇摇晃晃并不太稳,好在威亚师傅给夏蕊宁做足了保险装置,安全上绝对不是问题。 于是,戴着无线耳麦的夏蕊宁飘飘欲仙的下落的同时,大气辉煌的伴奏音乐响起,她想像着自己真的凤临天下、真的美丽万芳,她还看到了在观众席上坐着和领导一起审查节目的夜凛……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要完美、完美、再完美! 伴奏音乐的节点到了,她轻启樱唇、绽开笑靥,将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歌词倾情唱出: 一世繁花、一世繁华。 繁花似锦、繁华天下。 让彩凤舞起,舞尽一生一世十里瑶花。 看落英缤纷,旋起生生世世无尽芳华…… 夏蕊宁唱着、用尽自己全部的情感,她知道这个节目的总编导是夜凛,这首主题歌也是他亲自填词、交由江城最顶尖的音乐制作室谱曲配器,旋律优美而大气磅薄,她觉得这首歌完全是可以登上国内任何音乐榜单前三名的水准。夜凛是天才,不折不扣的天才,而天才将这么完美的曲子交到她手里演绎,这是对她极大的认可,她唱着,一丝不苟的唱着,她坚信自己的鉴赏能力一定是夜凛的知音,高山流水也找不到的知音! 的确,高山流水一万年也再找不到她这样……跑调的知音了。 “这个主演……高主任,是你点的?”观众席上审节目的校长听着夏蕊宁唱着歌,面色逐渐沉重。 高主任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想找个手绢来把自己耳朵堵上防止魔音贯耳,可一想到校长还在旁边,只有强忍着不适,痛心疾首的回答:“校长,我错了!” “我有点头晕,高主任,是伴奏有问题,还是她唱的有问题,我怎么觉得她唱的是另外一首歌……”校长百思不得其解。 做为总编导的夜凛无语凝噎。 “校长,至少……至少她现场作曲的能力……还是有的!”高主任总算找到一个理由,为自己的钦点争回一点点点点面子。 “胡闹!我们参加的是现场作曲比赛吗?就算是现场作曲,也没有作的这么难听的!”校长怒发冲冠,直截了当下了指示,“换人,找另外的学生唱。” “另外的学生?”高主任颇感为难,正是所谓的时间紧任务重啊,他着实没有想到夏蕊宁会唱的……如此让人惊奇,想了想,问夜凛,“还有没有备选?” 备选倒是有,夜凛说了几个名字,都是高一新生中有音乐加分的女生。 “让她们出列一下。”高主任看到一线生机,果断指挥。 五分钟后,五个女生齐齐的站在了台上,由校长和高主任亲自甄选。 校长认真的、逐一看过去,嗯,这五个女生…… 高主任又擦了擦额角再次渗出的汗,对着夜凛,“夜凛同学,这五位女同学……当然了,我们并不是要以貌取人的学校,对于博雅来说,可以代表学校形像的当然要德才兼备才可以。但是呢,也还是要在德才的基础上,稍稍、稍稍考虑一下形像。毕竟节目的设置女一号是个女神,是个花仙子。” 夜凛当然明白高主任在说什么,可是短时间再找到符合要求的,着实把他难住了。正在想办法,夏蕊宁却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聪明的她当然猜到自己这个环节出了问题,她可不想就这么错过夜凛笔下的女一号,要尽力来争取! “校长,主任,再给我次机会吧,我一定会唱好的!”夏蕊宁直截了当进入主题,落落大方。 “唱歌也是需要天份的。”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说着,是节目的副编导,方圆。 夏蕊宁记得她,图书馆里那个和夜凛在一起的丑女学姐嘛。 方圆继续说着:“主任,我有个意见,这次是圣诞节的晚会,我们把节目设置得这么……中国化,是不是不大切题?我倒觉得我们可以跟国际更接轨一些,夜渺饰演的可以是西方王子。至于夏蕊宁……其实我们需要一个圣诞老人,不如让她反串一下,然后在节目的最后忽然摘掉头套,这种反差应该会有更多掌声吧。” 夏蕊宁瞬间脑补了自己被粘上大胡子的样子,心想学姐你可真狠毒呀,她可不会吃这种哑巴亏,清了清嗓子,极真诚的说着:“学姐的提议我觉得特别的好,可是……我这么瘦,演圣诞老人没有可信度。不如这样,学姐你亲自来演吧,适合!” 一边说一边假模假式样打量起方圆,落井下石的补充了句:“嗯,真像。” 全体忍笑…… 其实方圆并没有胖到那种程度,微胖而已。但是青春期的女孩子心理使然,总是觉得自己非常需要瘦身的。此刻被夏蕊宁当众说到痛处,而且还是当着夜凛的面儿……方圆看着夏蕊宁,慢慢阖上手中的剧本夹,所有人都看得出,夏蕊宁和她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夜凛看着不示弱的夏蕊宁,此刻的她更显神采,又似乎她每次在面临“战斗”状态时都如此。 夏蕊宁不再纠结于跟方圆之间的口舌之争,而是面对着校长和主任,落落大方的说着:“校长,主任,我真的很想在台上展示咱们博雅的风采,请让我上台吧,我一定将花瓶事业进行到底,唱歌不行就跳舞,跳舞不行就摆造型,而且这个造型还要摆在最显著的位置,实在不行就走个过场,我一定可以走出国际时尚大腕儿的范儿!” 一句话说的语音清脆有条有理,即有态度又放低了姿势,校长和主任注视着面前的这个高一女生,终于被她逗笑了,气氛终于松驰了下来。可光是有气氛当然不够,女一号总得选个出来。难题交给了夜凛,毕竟他对参演学生的整体素质更加了解一些。他犹豫了下,拿起工作话筒,对着舞台上的学生们说着:“有没有人自荐?欢迎大家踊跃自荐。” 一句话说的全场安静了。 第30章 整个人都不会好了 坦白讲,对于夏蕊宁这个钦点女一号的歌声……几乎所有人都有意见,可她毕竟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站在台上非常的养眼,而要自荐的人起码长相得有自信吧?否则恐怕直接会被夏蕊宁的粉丝哄下台。于是夜凛的提议如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夏蕊宁暗自开心,情不自禁的扬了扬眉。 “没有人自荐吗?”夜凛又问了次。 “女一号本来就很难演啊。”夏蕊宁自得的补充了句。 她已经想好了自谦的话,当然不会出现自荐的人,那么当领导们再次感慨的时候,她就可以极其诚恳的表示自己可以回去好好的练习,跑调嘛,不难,找几个钢琴好的同学每天帮她校音嘛。最重要的是什么?态度!她夏蕊宁绝对有这个认真的态度和自信代表博雅。美好的“女一号”前景再次向她招手,她只需等待、等待、等待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可是,诶?诶?那是什么?台上……居然有举手! “夜渺你捣什么乱,我们找的是女一号不是男一号……呃,再说你本来就是男一号了啊瞎举什么手!”夏蕊宁瞪着台上举手的人,抢过夜凛的话筒高声说着。 谁也没想到台上举手的人,竟然会是夜渺。 夜渺的手仍旧懒洋洋的举着,扫了眼抗议的夏蕊宁,根本也没打算理会她,只是很理所当然的说着:“我不是自荐,推荐别人也可以吧。” “当然可以。”夜凛微笑点头,“你想推荐谁?” “她。”夜渺抬了抬下巴,示意的是站在他身边的一个演不起眼小角色的女生…… 当看清了他推荐的是谁之后,夏蕊宁只觉自己周身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当然,是别人看不见的怒火。怎么能这样,夜渺在她的心目中是……是那么重要的……小叔子身份!而现在小叔子背叛嫂子不说,去“投靠”的人居然还是嫂子生平最恨的那个! 他居然推荐的是沈!真! 其实沈真本人的震惊不亚于夏蕊宁,因为夜渺的一句话,她成了全场的焦点。 沈真怔怔的看着站在身边的夜渺,她所饰演的角色是普通的士兵,而这个角色甚至不需要被明确性别,她所做的仅仅是穿着可笑的服装去在夜渺出场的时候欢呼、能够表现出鼓舞的样子就好。而她一直一丝不苟的完成着,即使不屑,只要是任务就必须完成,这是她人生的信条。她出演这个微型音乐剧不过是因为参加此类的课外活动有额外的加学分,比例虽然不高、但也是在她计划范围之内。没错,她一丝不苟的演着一个自己毫无兴趣的角色,可当第一次听到夏蕊宁要唱的那段旋律伴奏的时候就被那段旋律打动,还特意去找了负责存放音乐的班长要来放在了自己的mp3里反复听。她的mp3里存放的音乐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挂着耳机用来与世隔绝而已,而这首伴奏她却设成了单曲循环,直到自己会唱。可她真的没有想过会有机会替代夏蕊宁,所以夜凛方才问有没有自荐学生的时候她压根就没动过什么心思,直到夜渺说出她名字的这一刻、她还是处在惊讶中,一向自信的她第一次有了紧张的旋晕感…… “夜渺。”夜凛认真的问着:“你为什么推荐沈真,以及……沈真同学本人的意愿呢?” 夜渺耸了耸肩,“她唱的很好,词也背得熟。” “你怎么知道?”沈真脱口而问。 而夜渺却促狭的微笑,皱了皱眉,俯在沈真耳畔轻声说了一句只有沈真可以听到的话:“你在更衣室里唱的,我路过,在门口听到了几句,不过我以人格保证没有偷看你换衣服。” 更衣室……沈真的脑海里迅速回忆出当时的场景,她的确在换服装的时候哼唱了,不过那时候还戴着耳机,声音一定很大,难怪会被夜渺听到。可是这…… “沈真同学,你愿意试一下吗?”夜凛再次发问,这次直接问了当事人。 沈真沉默了下来,人生中第一次因为“对手”是夏蕊宁,而有了些许的犹豫。要试一下吗?试吧,这是个好机会,女一号啊,那个被人瞩目的出场、那个华丽的蜕变,尤其是推荐她的人还是遥不可及的夜渺。可如果真的做了女一号,和夏蕊宁之间的关系会更加的冰冻,她在夏家的日子更会举步维艰,夏蕊宁一定会处处紧逼,为了并不会加学分的女一号,值得吗?她不安的皱紧了眉头,竟下意识的看向夜渺。而夜渺也在看着她,表情轻松的说了两个字:试试。 试试,夜渺轻松的两个字,扫尽了沈真所有的犹豫和自我反对的理由。她不知道夜渺的提议里有多少认真或是有多少不负责任的成份,一向理智的她就因了这两个字而做了那个不再后退的决定,舞台上的面光打得很强,她只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温暖的光里,她其实一点都看不清台下夏蕊宁的表情,她只是笑了,对着台下的那片黑暗点头回应,“好,我试试。” 那天的情况就是这么的戏剧性转折,因样子美丽而被“钦定”的女一号夏蕊宁、又因严重走音的表现被当众摘下了女一号的桂冠。她在台下静静的听着沈真试音、跟着伴奏流畅的表演、站上那个代表着女神的道具凤凰、缓缓降下,跟饰演王子的夜渺四目相对、交流,最后完美谢幕……一切的表演行云流水,就好像排练了很久那样默契。的确,沈真的歌喉非常的美,起初虽然因为紧张而有小小的瑕疵,可是有夏蕊宁这块“砖”在前,她这块“玉”就尤其显得弥足珍贵。更让所有人感慨的是,平时把自己像空气一样隐藏起来的沈真,站在台上竟也是夺目的、光彩的,尤其在换上女一号的服装之后,举手投足间更多了一份自信,连夏蕊宁都不得不承认,原来沈真也可以这么好看。夏蕊宁偷偷瞄了眼校长和主任的反应,看得出来,他们对沈真的欣赏和满意已经溢于言表。 没什么好说的了,夏蕊宁和台下的其他人一样,微笑着、用力的为台上的沈真鼓掌,她是谁呀,她是骄傲的夏蕊宁,就算输也得输得光彩、她悄悄埋藏着心里强烈的酸涩感,甚至还大声的对安筠说了句:“很棒,沈真唱的真好!” 反倒是安筠一脸难过,嘟着嘴再不肯说一句话。 “蕊宁,下次我帮你写一个不需要唱歌的角色,主角。”夜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坐在了夏蕊宁的身边。 夏蕊宁怔了下,看着夜凛,观众席的光线很暗,但也足以看清他的明显在安慰的表情。夏蕊宁强迫自己笑着回应,“主角不用唱歌的剧还是音乐剧吗?” “嗯,我们可以演话剧,甚至……默剧。”夜凛轻声说着,注视着身边的夏蕊宁,她的脸上已经写满了失落,连眼睛里的笑意都带着湿漉漉的委屈。 “我才不要。”夏蕊宁咬了咬嘴唇,“我要演杂技剧。” “杂技剧……”夜凛假装非常为难的样子,“道具的花费应该不小,那么你要演什么样的身份,女侠?轻功很高的那种好不好?” “好!”夏蕊宁笃定地,“我要飞檐走壁!” “飞檐走壁?你确定要演的是女侠不是女飞贼?”夜凛刻意的惊讶。 夏蕊宁终于忍俊不禁,璨然笑了。 在很久之后,夏蕊宁也记得那一刻夜凛的样子,或者说是他一直以来的样子。夜凛并不像他的名字一样凛冽,而是让与之相处的人都如沐春风,他总会在夏蕊宁感觉失落的第一刻出现在她的身边,而基本上在面对他的时候夏蕊宁是不需要怎么哄的,她总想给夜凛一个自己很强大、很懂事的印象。她会收藏起自己所有尖锐的棱角,就算明明知道自己心里在酸痛。 可是,所有坚强的、懂事的假象,每每在面对夜渺的时候崩溃,反转的一塌糊涂。 比如此刻的后台。 夏蕊宁知道夜渺走了过来,余光能看到他。可她完全不想理睬,手指轻轻抚摸着木制的道具凤凰,触手指尖一片冰凉。当她有权利站上这只凤凰的时候,总是嘲笑说这个道具制作的又雷人又简陋。可她从今天开始……原来有资格嘲笑的人,是已经拥有的人。 或者当所有人长大之后会嘲笑夏蕊宁当时的失落和难过,不就是一次校外的演出,又不是什么重大赛事,不演就不演,哪还置于这么伤心。可是所有人也都会承认,当所有的人年少时都会有过这样莫明其妙的伤心,理由千奇百怪,甚至仅仅因为学校草坪上喜欢的一朵花谢了、喜欢的一片叶子凋零了,而所有人的青春都是被类似的情感碎片拼成一幅漫长的、漫长的画卷,长到所有人都以为永远不会结束、永远青春。 “喂,夏蕊宁,听说你不高兴了?”夜渺走到了夏蕊宁的身边,仍旧是满不在乎的语气、毫不客气的话。 夏蕊宁咬着嘴唇忽然转身直视着夜渺。坦白讲,那一瞬间她的委屈几乎到达了顶点。她在想什么?刘胡兰?董存瑞?邱少云?不对不对,她想这些英雄人物做什么,完全不沾边儿。毫不夸张的说,如果现场有配乐、如果她和夜渺此刻的对话是在拍电视剧,那配乐起码也是二泉映月的凄凉,她压制着满腹的酸楚,一字一句的说着:“夜渺,我,恨,你。” “啊?你恨我?哈哈哈哈哈哈……”回应夏蕊宁的,是夜渺的爆笑。 夏蕊宁怔忡的盯着夜渺,那张毫无愧疚的、笑得恨不得能变形的脸,忍了整个下午的眼泪终于在瞬间迸了出来,她早忘记了什么淑女、什么仪态、什么家庭教育,她只知道面前站着的这个坏蛋害得她没了女一号(她自动忘记了是因为自己走音)、害得她在沈真面前没面子、害得她输给谁不好竟然是输给沈真、害得她……总之害苦了她!她难过、委屈、恨。虽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委屈恨,明明已经读高中了还像个小学生一样计较一个普通的上台表演。总之难过,总之是谁推荐沈真都可以,哪怕是沈真自荐都可以,唯独推荐人不能是夜渺,别问为什么,夏蕊宁哪里知道为什么,她的大脑已经过滤了事情的根由所在,她的愤怒终于被夜渺的爆笑而引发井喷效应,飞起一脚“嘭”的一声就大力的踢在了木头凤凰上,而下一秒就开始哇哇大哭。 “夜渺我恨死你了,5555555555” “行了行了,不就一破角色,恨什么啊,别哭了,丑爆了。” “55555555555555” “我命令你别哭了,停!” “555555555汪汪你个太阳啊,你踢一脚试试,我的脚趾头都快踢裂了,好痛啊,5555555555” “夏蕊宁,你……” 总之,那天无论夏蕊宁怎么哭,都没有得到夜渺半句安慰和好话。道歉?那是做梦! 夏蕊宁越来越明白夜渺来到后台真的不是为了安慰她,不但如此,在她哭成那样之后他还极尽落井之石之能事,语尽贬低之最强程度的表达了他对夏蕊宁歌喉的完全鄙视。用他的原话:你每次站在凤凰上缓缓下降,唱着那首本来很好听的歌曲的时候,我都觉得是一千只乌鸦迎面扑来,整个天空都黑了,整个人都不会好了。其实我觉得你不唱是好事,维护住你的形像! 形像?还会有形像?当众被换,而且还是被沈真换掉,感觉整个人都不会好的,是夏蕊宁。她气急败坏的轰走了夜渺,一个人在后台的凤凰道具旁流连了很久,失落了很久…… 第31章 多么痛苦的识大体 抗议也好、不满也罢,由沈真代替夏蕊宁上场的事情已经是尘埃落定,夏蕊宁只好接受。而时间太紧,再把其他的主要角色调换给夏蕊宁也没有排练的时间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对调。 所以在第二天下午的排练现场,所有人看到的夏蕊宁就是士兵甲。 夏蕊宁身着仿制的山寨铠甲,愤愤不平的盯着站在她前面的夜渺的后背,为什么他的服装就制作的那么精良!为什么他的武器看上去就那么真实!为什么他就那么高!呃……好吧,这点是天生的。可是无论如何是他害得自己“沦落至此”,完美主义者夏蕊宁悲伤已极…… “蕊宁,这是你的头盔,我帮你找了个最漂亮的!”高帅好死不死的跑过来献宝,连他的角色都起码是个副将! 夏蕊宁狠狠的白了高帅一眼,板着脸接过“头盔”仔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好吧,这外观的确是个头盔,用金属感的做旧布裹出来的,一左一右还忽扇着两个护耳布,戴上之后不大像古代战士,反倒怎么看怎么像偷地雷的日本兵,这也就算了,可当夏蕊宁把头盔翻过来看里面的时候,真是又惊又气,一向灵牙俐齿的她竟然气的结结巴巴,瞪着高帅,“这是什么?” “呃,都是这样的,所有士兵的帽子都是这样的,你放心蕊宁,我帮你找的是最小号,干净的!”高帅继续献宝。 夏蕊宁咬牙切齿,“干净?干净你戴这个试试!你试试!” “你怎么那么麻烦!”夜渺不耐烦的拿过蕊宁手中的帽子,“别人都戴,怎么就你不————呃……这……是什么……” “你看吧!!”夏蕊宁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借口,一掌拍在夜渺肩上。 那个头盔……好吧外观的确是头盔,实际上是用布、将拦腰剪了一半儿的塑料字纸篓裹起来做成的,这道具简直……简直了。不过高帅至少有一点说的没错:字纸篓是全新的。 于是整个下午,夏蕊宁和其他的士兵们、头顶字纸篓排练…… “识大体”的夏蕊宁没有再当众发情绪,她恨不得一声不吭让所有人都看不见她才好,可是台下的那双属于夜凛的眼睛……她长这么大,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样,希望自己的眼睛是两枚喷火筒,这样就可以烧死夜渺了!她有气无力的头顶纸字篓、挥动着手中的纸模假刀,还要假装欢呼、假装崇拜的看着饰演王子的夜渺,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夜渺的表情格外臭屁!甚至还有意无意的总是往她这边瞟,嘴角那抹强忍的笑意更让她大为光火。 当表现宏大战争场景的音乐逐渐开始舒缓的时候,夏蕊宁知道,沈真出场了。 音乐情绪再由舒缓转换为大气优美,那只被夏蕊宁踩了n遍的木制道具凤凰终于从天缓缓而降。 夏蕊宁抬头,怔怔的看着凤凰,前几天她还在不屑的嘲笑凤凰做的像个山鸡,而此时一配合灯光和音乐……原来这个道具做得这么美,那么的令人瞩目、那么的凤临天下。用百感交集形容夏蕊宁的心情一点不为过,尤其是当凤凰下降到一定的高度、可以看到上面站着的沈真的时候,强大的失落感和惊讶感更是击中了夏蕊宁,她呆呆的站在台上,怔怔的看着那个从小和自己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变得越来越陌生的沈真。 沈真为了试动作,换上了戏服,那身戏服虽然是按照夏蕊宁的身材尺码量身订制,可穿在她的身上竟然也是合适的,她甚至还化了淡妆,远处的追光灯直射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反称得她的脸庞光润的耀眼。她完全不似平时的严谨表情、而是恰如其分的微笑着,下巴轻扬,即有了高傲的感觉又奇妙的不是特别的迫人。伴奏终于进入了主旋律,她按照即定动作缓缓抬起手臂,应该来说戏服最美的部分就是袖子,层层叠叠的刺绣和古典蕾丝、缀着繁花的花边儿、随着沈真的动作而扬起,戴着耳麦的沈真终于开始唱起那首夏蕊宁无比熟悉的主题歌。 一世繁花、一世繁华。 繁花似锦、繁华天下。 身舞彩凤,舞尽一颦一笑十里瑶花…… 站在凤凰上的沈真知道,自己不止让夏蕊宁目瞪口呆、她已经成功的、让所有的人瓜目相看。为了这一刻她偷偷准备了一个晚上,而现在终于实现了。虽然明知道这只是一个角色、只是一个十分钟的微型音乐剧,但是这个角色却是夏蕊宁百求而得不到的、受所有人关注的!此刻的沈真心中有了难以言述的畅快感,她以真正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台上那个灰突突的夏蕊宁,唱出最后一句歌词:“落英缤纷,旋起生生世世……啊!” 随着的沈真和所有人的惊声尖叫、她站着的凤凰底板忽然的开裂并破碎,穿着华丽戏服的沈真从近三米的高度、重重的跌了下来,唯一做出最快反应的是夜渺,他本就已经做好迎接神女的姿势,在看到底板开裂的同时已经本能的冲了上去、在沈真落地的最后一刻伸出双臂接挡了下,而沈真坠落的冲击力太大,直接和夜渺一起重重的、倒在了舞台上。 音乐戛然而止。那天的混乱和鲜血是夏蕊宁非常不愿意再想起的,可每一个细节、每一段记忆的碎片都清晰的像是坐在家里欣赏高清影院。台上的演员和台下的导演组迅速的朝着夜渺和沈真围拢。站得相对比较近的夏蕊宁也第一时间回过神,冲到了两个伤者的身边试图检视他们的情况,四周已经乱成一锅粥,有还在连续惊叫的胆小的女生、有手足无措大叫着快叫救护车的男生、有急忙冲上台连身体都吓得颤抖的老师……恐怕能维持镇静的就只有夜凛,他已经跳上台,拔开所有的人,直接检查夜渺和沈真的伤势。 “不要动他们,先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夜凛紧皱着眉,果断的阻止了试图慌乱扶人的学生,直接蹲了下来,迅速的问着夜渺和沈真,“还能说话吗?试试动一下。” 夜渺的额头已经因为疼痛而浸出细汗,脸色出奇的苍白,他的左臂承受了沈真身体的大部分下坠力量、并托着沈真倒地,甚至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的左臂已经无法动弹,弯成了一个直角的状态,眼神茫然的搜寻了下、竟不是对着哥哥夜凛,而是在看到夏蕊宁的那一瞬停住了,尽力扯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死不了。” 夏蕊宁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夜渺的话的这一刻,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 而另一个焦点沈真也紧皱着眉在众人的搀扶下坐起了,鲜血汩汩的自长裙下渗透出来,夏蕊宁不知所措的看着那鲜红、下意识的、颤抖着双手掀起沈真的长裙检视伤情。 沈真光洁的左小腿上被凤凰破碎的木底板刮出数条长长的、深深的血口,最触目惊心的伤口足有十公分以上! “天啊……”夏蕊宁倒吸一口冷气,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沈真的腿…… “怎么回事!为什么沈真身上没挂保险绳!她怎么会掉下来!”副导演方圆被震惊,声嘶力竭的问责。其实为了防止高空坠落的突发危险,踩上凤凰的演员都会在后腰上挂着钢丝保险绳,换句话说,就算凤凰碎了,演员也不至于直接就掉下来,而是会被保险绳挂在半空,可方才那种情况实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 “很明显,她没有挂保险绳。”夜凛沉声打断了方圆的话,紧皱着眉头说着:“先不要管了,送医院要紧。夜渺,你腿上还有没有伤,试着动一下。” “沈真,我扶你。”夏蕊宁迅速的擦掉了脸上的眼泪,探身去扶沈真的腰,她和沈真的矛盾虽然深,可此时此刻早就忘记了。 可是还没等夏蕊宁碰到沈真,沈真忽然坐得笔直,右手高高扬起、大力的、让所有人促不及防的、重重的扇了下去,直接扇在了夏蕊宁的脸上。 平生接到第一个耳光的夏蕊宁呆住了。 “是你干的!”沈真脸上的表情甚至不是愤怒,而是无比的怨毒,她的女一号,本应是最光辉的时刻还没到来就被尽数毁掉,腿上的伤的确很痛,可再痛也比不过她心里的那道口子,她盯着被打呆了的夏蕊宁,一字一字的说着:“夏蕊宁,没想到你这么狠毒!” 说完,手臂再次抬高,想再扇第二记耳光,而这次却被拦住了。 夜凛抓着沈真的手腕,一向温雅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严肃而锐利,“沈真,受了伤不代表可以污蔑别人。” “就是她!昨天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她在道具室,不是她还有谁?”沈真的眼泪已经迸了出来,瞪着夜凛。 “有谁证明她在道具室,退一万步,就算只有她在,也不代表她会对道具做手脚。”夜凛打断了沈真,“再说现在追究这些不重要,你们需要的是医生。回头我们会调查清楚……” “你调查?哈!”沈真尖锐的语气回应,忽然扭头看着仍处在震惊中的夜渺,“夜渺,你说,昨天最后走的人是不是夏蕊宁!我看到你和她在道具室,我还看到夏蕊宁一脚踢在凤凰上,我有没有撒谎,是不是这样!”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夜渺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夜渺怔忡的注视着夏蕊宁,她的脸上已经迅速肿起五道红红的指印,此刻紧咬着嘴唇,委屈而又难过的与他对视着,头上还戴着那个可笑的字纸篓,穿着她生平穿过的最难看的衣服,可要他怎么回答,沈真的质问没有一条是乱说的,昨天在道具室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像是蒙太奇镜头一样在夜渺的脑海里回放,他皱紧眉头,对沈真、对在场的所有人一字一句的说着:“不是夏蕊宁做的!” “不是她还有谁?”沈真的脸因疼痛而扭曲,而她自己也不知道那疼痛究竟是来自于夜渺说的话,还是自己腿上的伤口,“夜渺,我只希望你还我一个公道,你现在就说,是不是夏蕊宁最后离开道具,她有没有踢了凤凰!” “不是她做的!”夜渺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不要你下结论,你告诉大家,是不是她最后———” “是我!” 打断沈真绝望嘶吼的人,是夏蕊宁,她用力擦掉脸上的泪,咽下嘴里被打出的咸涩的鲜血。如果不是沈真受了伤,她真的想一个耳光打还回去,可现在沈真所说的话是比一百个耳光还要令她无法容忍的,她打断了沈真,不再让沈真继续质问没办法直接回答问题的夜渺,这个问题只能由她自己来回答,她认真的、大声的回应:“是我最后一个离开后台,是我踢了凤凰,不过我确定我没有踢凤凰的底板,凤凰底板突然裂掉跟我没有一点儿关系!没错,我是生气你做了女一号,可是沈真,我还不至于为了这个可笑的位置去做出这样的犯罪的事。你打我一个耳光,我就当你是掉下来摔糊涂了,可是你要是再往我身上泼脏水就绝!对!不!行!” 那就是夏蕊宁的回答,她直视着沈真的眼睛而作出的回答。 两个女生的愤怒全部燃在她们的眸底,那一记耳光带来的震撼不仅是对夏蕊宁、而是在场的所有人。这个突发事件已经不能说是小事,沈真咬着嘴唇、在周围学生的帮助下慢慢站了起来活动四肢,大概可以排除了并没有内伤或是骨折。而夜渺伤在左臂、只能一直保持着弯曲状态无法伸直,同样的,他的身边也围过来一群男生女生。 第32章 夜公公 夜渺皱着眉,额角因疼痛渗出细汗,心不在蔫的“嗯”“啊”着回答着纷涌过来的、对自己表示关心的同学的提问,视线却早就跃过所有人、注视着此刻站在远处的夏蕊宁。 她倔强的站着,身边只有安筠。在跟已经闻讯赶过来的校保安科长说着什么,身体却因震惊和愤怒而克制不住的颤抖。而保安科长脸上的表情非常的严厉,似乎已经从“询问”发展至“质问”。 一定不是她做的。夜渺拔开人群正要过去,右臂却被人握住,转身看,是沈真。 “你就那么相信她?”沈真的声音不高不低,夹杂在似乎比当事人还要激动的各色人士中竟显得格外冷静清晰。 夜渺低头,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沈真的手,直到那只手一点点松开、放下。 他不需要再做任何回答,可当他再次准备走到夏蕊宁身边的时候,夏蕊宁却已经离开了舞台,走向礼堂外面,陪着她的是夜凛。 那场风波持续震荡了足足三天。第一天,不管夏蕊宁走到哪里,都可以感受到从各个方向涌向她的议论、鄙视、气愤……仿佛在一夜之间她得罪了全校的学生、仿佛她刻意踩坏了全世界的道具、仿佛所有的人都是正义卫士都要除掉她而后快。她不想上网,因为校内论坛最红的那条贴子就是关于她、关于她如何如何狠毒、如何“作案”,甚至连她的“犯罪心理”都做了大段大段的分析,有理有据的指出她为什么是“凶手”。不过,论坛竟被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黑客给端了,首页只剩几个血红的大字:夏蕊宁是无辜的! 而夜渺在医院的最终诊断结果只是扭伤。沈真虽然也没有伤到骨头,可是数道深深的刮伤,缝合的再好,留疤也是肯定的。博雅的校方高层也大为震怒,下令彻查,可是摆放道具的地方却是个监控死角,虽说的确拍到了夏蕊宁最后一个走出礼堂的镜头,但这并不能直接证明什么。 第二天,夏蕊宁被通知暂时停课,回家等候通知。宁沫当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她选择了相信女儿,并亲自开车去博雅接女儿回家。令宁沫意外的是,女儿在见到她之后竟然没有委曲的痛哭、而只是笑了笑,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她说事情早晚会水落石出。 第三天,夏蕊宁在恶梦中醒来,发现自己一身的汗,连睡衣都被打湿了。发了会儿呆,打开手机,静音状态下竟有十余个未接来电,号码全部是同一个人:夜渺。 汤森医院地处江城市郊,是江城最顶级的私立医院,医资力量自不必说,最夸张的是它的环境,与其说是医院,倒不如说像个疗养的山庄。可环境建设的再好也掩盖不了它仍旧只是个医院的事实,而对于夜渺这类的多动物种来说,医院和监狱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都不能随便出去,也都有“狱警。” 而此刻这个狱警总算要走了…… “我走了你也要听话,没听王伯伯说吗扭伤也是可大可小,妈妈回家亲自给你炖汤,晚上再送过来。”纪丛碧拿着皮包,一边打开病房的门、一边嘱咐着夜渺,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话对儿子是起不了什么威慑作用的。 “唔,好。”夜渺心不在蔫的回应,听到关门的声音后迅速摸出手机,按了几个字的短信:“进来吧,我妈走了。” 没一会儿,夏蕊宁提着保温餐盒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瞪了眼半躺半靠的夜渺,“干嘛让我像做贼一样!” “那要问问你自己吧。”夜渺笑了起来,“你自己说,和我妈妈第一次见面你做什么了?” 不用他说,夏蕊宁当然记得第一次见面她就在和纪丛碧抢车位…… “那件事就算了,然后又害得她最宝贝的儿子把手臂……” “这不关我的事!”夏蕊宁高声打断夜渺,表情终于不再刻意的淡然。 夜渺注视着夏蕊宁,示意她坐过来。 病床旁边搁着个单人小沙发,夏蕊宁怔怔的盯了沙发好一会儿,还是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坐下了,她知道夜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索性不再躲闪,抬起头,回应他的直视,问着:“你叫我来,是不是想问清楚那件事……连你也开始觉得是我做的了?是,没错,我是不喜欢沈真,可是再不喜欢我也有底限,我不会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去害她。更何况我和她之间根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对,我知道,所有的人都觉得我霸道、我任性,我一心想当女一号,不甘心头上顶着垃圾桶演一个小兵,可那又怎么样,那就代表着我会去害人?我会在道具上做手脚?万一沈真从高空掉下来是会死人的,我再坏也不至于犯法!再说了,我要是想————” “夏蕊宁。”夜渺皱了皱眉,像是压根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只是不耐烦的打断了她,说了句:“你眼睛怎么肿了?简直丑死了!” 夏蕊宁的解释戛然而止,她半张着嘴,怔怔的盯着夜渺。此刻的他穿着病号服半倚半靠的歪在病床上,左边袖子卷得很高,露出手臂上裹着的纱布。他的精神看上去不错,应是不用上早自习所以睡得足足的,一双眼睛晶莹明亮的一扫往日对她的爱理不理,而是……挑剔! “你穿着什么就来了啊,夏蕊宁你的品味简直了,家居服?哈,你是不是直接从菜市场来的啊?” “我那个……我随便抓了件衣服,不是着急来看你,有那么难看?呃,等等,这是重点吗?我请问你这是重点吗?”夏蕊宁一腔愤怒无处发泄,瞠目结舌。 “你手里拿的什么?”夜渺完全不接招,利索的问着。 夏蕊宁再次下意识乖乖回答:“我给你做的……蔬菜肉丸。” “哈?哈?哈?”夜渺立刻兴奋的坐直了,“不是吧?你?你亲手做的?怎么可能,你会做菜?” “当然是我做的!”夏蕊宁信誓旦旦的保证,“我发誓!” 她没说谎,上午回了夜渺的电话后本来想马上出门。宁沫对她多年的教育让任性的她也知道探病人是需要带礼物的。带什么呢?夜渺当然是什么都不会缺的,再说她也不想带那些营养品啊水果啊俗的很。想了想,她打算在宁沫的花房摘一些鲜花,可是下楼之后没找到宁沫,反倒在厨房发现了搁在案板上已经切好了的胡萝卜丁、白菜丁、碎肉,居然还有冲好了的一大杯奶。 难道是妈妈准备的?夏蕊宁在心里想着。沈真在住院,彩姨昨晚就一直陪床没回来,想必是妈妈亲自下厨了。 嗯,应该是这样。 转身刚想离开,却又在奶杯的旁边看到了一张纸,好奇,仔细看,上面清晰的打印着几排字: 健康菜谱:胡萝卜切丁、白菜切丁、加羊奶、玉米面和成面团,上锅蒸熟即可。 呃……健康菜谱?那么…… 于是,就是此刻夜渺面前的这盒丸子。 他不得不承认,捧着餐盒的现在,真的有点小感动。他怔怔的注视着歪歪斜斜、大小不一、面目模糊的……几滩……丸子,居然还冒着热气。夜渺在心里竟油然生出一种可怕的幸福感,深深的嗅着丸子的香气……皱眉。 “怎么闻上去这么膻?” “加了羊奶呀,所以才会膻,不过特别营养,这可是健康丸子。”夏蕊宁献宝一样的表情。 “好吃吗?”夜渺有些犹豫。 “我怎么知道!呃,我是说,我怎么能骗你呢?” “你可没少骗过我……” “不吃算了!我拿回去!”夏蕊宁假装怒了,伸手就要夺回餐盒,而与此同时夜渺已经灵活的闪开了,并迅速挟了一颗丸子塞进嘴里,用力的嚼。 他吃的样子很香诶,夏蕊宁竟情不自禁的也跟着微笑了,问:“熟了吗?” 夜渺用力点头,“熟了!就是有点淡。” “我没搁盐。” “啊?” “菜谱上没说要放盐啊!”夏蕊宁理直气壮,“我全是按菜谱上来的,健康食品兴许就是不让放盐呢?” “嗯,也有道理,不过说实话,除了淡一点,真的蛮香的,就是……就是膻。”夜渺越吃越开心,挟了一颗要喂给夏蕊宁,“你也尝尝自己的手艺。” 夏蕊宁笑着点头,刚要张嘴,手机响了。看了看来电显示,拿起接听,“妈妈。” “宁儿,你在哪儿?” “我……出来散散步,总在家里好闷的。”夏蕊宁对着夜渺做了个鬼脸。 “没事早点回来吧,妈妈晚上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嗯,好,一会儿就回去了。” “对了,宁儿,你知不知道厨房的一些胡萝卜呀白菜丁什么的食材去哪里了?” “啊?那个……那个……” “真奇怪,那是你张伯伯准备的,他去修理除草机,回来就发现食材不见了。” 张伯伯是帮夏家工作的园丁,并没住在夏家,每周来一次而已。 “张伯伯?他……那是他的晚饭吗?”夏蕊宁心虚的问着。 “不是,那是他给他家狗狗准备的健康狗粮,他还特意冲了狗奶粉放凉放在那里,一起不见了。” “狗!”夏蕊宁握着电话惊跳了起来。 聚精会神吃丸子的夜渺吓了一跳,诧异的看着她。 夏蕊宁迅速回过神,“好的妈妈,我一会儿就回家了,回家再聊。” 说完,挂断电话。 “什么狗?”夜渺奇怪的问着夏蕊宁,又塞了一颗肉丸进口里。 “呃……那个……张伯伯……园丁伯伯养了条狗,呵呵呵呵呵。” “那还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女生就是神经。”夜渺不再纠结这个狗的话题,又挟丸子递向夏蕊宁,“喏,尝尝吧。” “我怎么能抢你的丸子呢?”夏蕊宁一脸的理所当然,“好不容易给你做的,而且就这么几颗,我可舍不得吃,都是你的!” “看不出你还有点儿小贤惠。”夜渺扫了夏蕊宁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没加盐、烂肉味、过于熟的丸子……他居然还真心觉得不错。嗯,看来夏蕊宁果然没事,不会被那种刺激打倒。 夜渺慢慢的吃着丸子,阳光透过病房一侧的落地窗直射进来,映得夏蕊宁不施脂粉的脸颊格外的剔透。他知道夏蕊宁哭过,所以眼睛肿得厉害。他也知道那件事情一天不调查清楚,夏蕊宁就要背负一天的罪名。可他相信夏蕊宁,没有理由,不需要证据。 “夜渺,你手臂都受伤了还在用电脑?” 落地窗旁的书桌上,搁着一台开启了的笔记本电脑。 “哦。”夜渺咽下最后一口丸子,犹豫了十分之一秒,掩饰的语气,“夜凛在用。” “你吃完了吗?吃完我就回家了,妈妈还在等我。” “喂,夏蕊宁,有你这么探病人的吗?没一会儿就要走,我可是你的同学诶,同班同学诶,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医院你知道有多痛苦吗?” “看你能吃这么多肯定没事儿!”夏蕊宁朝着夜渺做了个鬼脸,抢过餐盒简单收拾了下就转身离开。 “夏蕊宁。” “嗯?”夏蕊宁回头看着夜渺。 夜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和夏蕊宁之间已经不需要再对彼此说些你还好吗?保重之类的话,或许从他们认识的开始就注定了吧。夏蕊宁注视着夜渺,他坐在病床上,短发随意而蓬乱,看着她的眼神似乎第一次没有了嘲笑与不耐烦。夏蕊宁知道,正常的自己应该跟朋友哭诉、讲自己有多委屈,可自己从来就不是个“正常人”。她是娇纵、但是不娇气,她是骄傲、但是不娇贵。 “行了,跪安吧。”夜渺悠悠开口,就好像打了十几个电话才找到夏蕊宁、想见到她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喳!夜公公您歇着。”夏蕊宁装模作样万了个福,笑着离开。 好吧,这才是夏蕊宁。 第33章 往事 宁沫没有骗女儿,她的确在外面办事,准确的说,这个“外面”,是博雅。 “宁女士,怎么说呢,我知道你们做家长的对子女多少会有些娇纵,不过夏蕊宁这次犯的错已经不属于任性的范围,往大了说,这是犯罪!家长来求情也是没有用的,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 “对不起严校长,我想您误会了,我不是来求情的。”宁沫笑了笑,平静的打断博雅的副校长、严正帆的话。他是负责调查这次道具事件的校方领导。 严正帆愕然,坦白说他不太习惯被人打断。博雅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私立高中,无论从教学质量还是硬件指标都无可指摘,更何况学生家长哪个不是非富即贵。他也知道夏蕊宁的家庭,母亲宁沫是著名的画家、父亲夏斯年是著名考古学家,但即便如此,在他的心目中也还没有达到可以随便打断他讲话的程度……他略感不悦,但面对着宁沫这样一位堪称美丽的女士,又实在没办法表现出不高兴,便只有尽量显示出自己的风度,“哦,不是来求情,那是?” “我是来提醒严校长,如果贵校再不停止对我女儿粗暴的、无礼的伤害,我不排除会采取任何行动、包括法律层面、新闻层面的行动,去维护我女儿的权益。”宁沫说完,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搁在茶几上。 严正帆彻底怔住,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诧异的问:“等等,您对女儿的教育一向这么放任?” “我从来不放任蕊宁的教育,我也认为我对她的教育是非常成功的。”宁沫平静的、一字一字的说着:“我想请问严副校长,什么样的教育才是成功的教育?又或者我们先不去讨论这么广义的问题,先就这次的道具被损事件,我们就事论事。首先,您刚才提到所有的证据,我想请问证据是什么,什么是所有的证据?是有人能证明道具是被蕊宁恶意损害,还是有物证?没错,我知道有监控录像录到蕊宁最后一个走出礼堂正门,可那又能证明什么,据我所说,贵校礼堂有四个门,另外三个门的监控你们查了吗?所谓所有的证据,其实是什么都没有,而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贵校却公开通知蕊宁停课,这代表了什么?严副校长,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会对蕊宁带来什么样的伤害,你有没有考虑过停课的决定会让所有不明真相的学生们以为这件事的调查结果就是蕊宁做的。蕊宁今年还只有16岁,如果因为这件事,对蕊宁今后的学业、甚至思想上带来什么波动或者恶果,贵校可以负责吗?谁给你们的权利让你们来伤害我的女儿?” “这个……被伤害的是那个叫沈真的女生!” “谁能证明是蕊宁伤害了沈真?难道就因为这件事情有受害者,就必须找出一个无辜的人来陪她一起被伤害?” “宁女士……我真没想到您这样……这样对孩子是不对的!” “我今天不来是跟您讨论我对子女的教育方法,更何况,想必您也知道了,沈真一直住在我家,也是我真心疼爱的另一个女儿,我不觉得我在偏袒蕊宁。我只是来通知您,请校方立刻停止对蕊宁的停课决定,否则,是申请召开校董会议也好、找新闻媒体也好、警方介入也好、所有的后果博雅自负。” 严正帆冷笑,“您说的这些办法,就不怕作茧自缚,本来我们博雅出于对当事人的保护角度着想,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宁沫笑了起来,“对当事人的保护?严校长,您太客气了,恐怕不是为了保护学生,而是为了保住博雅的声誉吧。不过,我想让您知道一件事,我不像您有那么多的顾虑,我也绝不担心警方介入会查出蕊宁有什么问题。我相信我的女儿,她或者成绩不尽如人意,或者她有些任性,可是她绝不会害人,尤其是用那么恶劣的手段!我对蕊宁百分之一百的信任,而您,您和博雅正在对她造成严重的伤害,对于这点,我身为一个母亲,绝不会善罢甘休!” “宁女士!”严正帆气的站了起来。 “铃~~~~~”严正帆办公桌上的电话适时响起,响的真是时候,让哑口无言的严正帆名正言顺的得以缓息,他走过去,平静了下心情,接听,“喂,我是严正帆。哦,周校长,您好您好,是的是的,对,在停课,呃……什么?周校长,是这样的……呃,这个决定……是我们调查小组讨论……是的是的……好的。” 严正帆放下电话,眉头紧锁,转过身来注视着宁沫,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摇摇头,“宁女士,您即然请得动大菩萨,又何必到我这里来针锋相对。” 宁沫微怔,“大菩萨?” 严正帆深深叹气,苦笑,“不管您信也好,不信也罢,宁女士,或者您觉得我官僚,可是我对事不对人。夏蕊宁同学的停课决定是我做的没错,做为多年的教育工作者,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是……好,即然周校长都决定取消那个决定,我没话说,也不想和您再争什么,希望您不会对自己的教育方式后悔。我还有事,就不招待您了,慢走。” 宁沫意外的看着严正帆,他的样子并不像是开玩笑,方才那个电话……大菩萨?会是谁?难道……宁沫的心忽地沉下来…… 十分钟后,博雅办公楼后、隐秘的贵宾停车场。 这个停车场平时并不对外,只供特殊活动接待专用,普通家长们的车都只能停在别处,所以这里没有多少人来过。停车场的四周以树围起,环出一道天然的拱形屏障,此时已值初冬,其它的树叶早已凋零,而此处的雪香树却正值当季、竟枝繁叶茂,这是博雅一景。 “夜先生,博雅音乐馆扩建的项目……” “你来处理。”夜煜城打断助理乐寒的问话,他并不太在乎那个项目需要夜氏集团赞助多少钱,而是专注的看着远处那棵最高的雪香树。 树上已经隐约看得到些多淡白花苞,想必天气再冷一点、下雪的时候就会迎雪怒放。那个场景一定非常的美,雪香花……是她最喜欢的……心情忽地黯淡了瞬间,视线从那些花苞上收回着、明知不属于他,也只能一点一点……可视线所及处,树下,那个穿着乳白色大衣的身影,她就站在那里,长身玉立。 “夜先生?”乐寒见夜煜城忽然停住,奇怪的问着,而顺着夜煜城怔忡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陌生的、非常美丽的女士。 乐寒不知道那位女士是谁,却明白能让夜煜城如此失神的,恐怕也世间仅此唯一,即刻了然,“夜先生,我在车里等您。” 夜煜城没有回答,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朝着自己走过来,也并不想掩盖自己的失神,与之相比,他更珍惜此刻能见到她的每一秒钟。 “我猜到了是你。”宁沫走近了,站在夜煜城的面前,浅浅微笑,“无论如何,谢谢。” 谢谢?夜煜城注视着宁沫,他所想要的并不是这两个字,他和宁沫之间曾几何时会是如此客气的。 起风了,不大,树上的雪香花苞轻轻飘落数朵、落在了穿着黑色大衣的、夜煜城的肩头,格外的醒目…… “我勒个去,谁有这么大本事啊!”抱着笔记本电脑上网的夏蕊宁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几乎要从客厅的沙发上跌下来了。 不久之前安筠给她打了电话,说了校内论坛首页被黑成“夏蕊宁是无辜的”这几个字的时候她还不太相信,急忙亲自检查,果然……据说昨天就这样了,本来已经被校方修复了,没想到再次被黑。 “高帅?不会啊,他就是学习好点儿,也没达到这种技术吧?”夏蕊宁喃喃自语,反复回忆自己认识的所有“侠客”,全无头絮。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医院的那一幕: “夜渺,你手臂都受伤了还在用电脑?” 落地窗旁的书桌上,搁着一台开启了的笔记本电脑。 “哦。”夜渺咽下最后一口丸子,犹豫了十分之一秒,掩饰的语气,“夜凛在用。” 夜凛!是夜凛!一定是他!夏蕊宁大为开心,即使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测,她也宁愿相信是夜凛在帮她。一定是他,他有这个能力!哈哈! 这是出事以来,夏蕊宁第一次真心的笑,她扔下电脑,索性蹦下了沙发,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 “你果然没有一点内疚?”沈真冰冷的声音自门口方向传来。 夏蕊宁怔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情愿的转身,当然是沈真,她出院了。 “这孩子,瞎说什么呢,那是个误会。”王俪彩嗔怪的说着女儿沈真,她并不是因为自己是夏家的保姆才对夏蕊宁有所顾忌,而是和宁沫一样,绝对不相信那件事是夏蕊宁做的。 “沈真,伤口怎么样了,还疼吗?”夏蕊宁不想再解释什么,出于同情,也出于本能,她还是问了。 沈真并不领情,冷笑,“你说呢?” 她轻轻推开母亲的搀扶,刻意平稳的走了几步,转身注视着夏蕊宁,微笑,“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还可以走路,还可以重新站在凤凰上。你也知道女一号的动作并不多,我这样,足够。” 说完,转身离开,走向自己和母亲的小屋,可是在夏蕊宁看不见她表情的那一刻,眼泪就瞬间流了下来。是,她疼,腿上的伤口那么的深,医生说了会留疤,恐怕此生都再和短裙无缘。可她却不是痛这点,她痛自己、还要回到这个家、这个姓夏的家,这个用那么恶劣的手段来伤害她的人的家,她痛自己没有能力、痛自己还要一步一步的走回来、痛自己的母亲到现在还要对着姓夏的一家卑躬屈膝。 她坚信这件事一定是夏蕊宁做的,哪怕全世界都在帮夏蕊宁脱罪!从她从道具上掉下来的那一刻,她就没想过除了夏蕊宁之外的其它任何可能。此刻的沈真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刃上,她告诉自己,自己一定不是那个化成泡沫的人鱼公主,她不会傻到为了王子而丧失回到大海的能力,即使为了赌博而换掉鱼尾,她也不会再让丑陋的人伤害自己,一定不会! 夏蕊宁的复课、跟她被停课一样引起不小的“震动”。 沈真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她一瘸一拐地进了博雅,沿着长廊走,迎面一道巨型横幅挂在两棵树中间,上面最醒目的莫过于夏蕊宁的漂亮的头像、以及几个大字:夏蕊宁,我们相信你! 继续走着,上楼,从半露天的旋转楼梯看出去,巨大的彩色氢气球腾空升起,悬着竖排的条幅:夏蕊宁,我们喜欢你! 推开教室的门,后墙上挂了整整满墙的鲜花,是白色的百合,而中间部分用粉红香合砌出几个大字:夏蕊宁,我们相信你! 沈真怔怔的看着教室里这些再熟悉不过的脸,却压根不会有人留意她,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复课归来的夏蕊宁身上。 “蕊宁,你可真是冤枉死了,我们都相信你。” “蕊宁,你怎么瘦了,是不是在家都吃不好睡不好?好可怜哦~~” “蕊宁,论坛上面好多骂你的,不过我绝对相信你!” “蕊宁,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你,想想也明白啊,就算你想当女一号,也不可能笨到动那种手脚,那岂不是立刻被所有人怀疑?” “就是,蕊宁,你想一想最近是不是得罪谁了。” 关切的声音此起彼伏,而夏蕊宁站在人群的中间,依旧醒目、依旧美的耀眼,她并不接话,因为所有人根本不需要听她说什么,大家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场合、需要一个展示自己“爱心”的平台而已。她们不约而同的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论坛大军的一员,而得知夏蕊宁复课,并看到又是鲜花又是条幅又是汽球的大阵势,所有的人仿佛恍然大悟,是哦,那是夏蕊宁啊,最美的夏蕊宁啊,最受欢迎的夏蕊宁啊,嗯,她一定是被冤枉的、一定承受了好大的压力、好可怜哦…… 当年的夏蕊宁并不怪她们,今后也不会怪,又有谁的青春不盲目、不盲随、不残忍。而相对的,大家对夏蕊宁有多关注,对沈真就有多冷落。沈真坐回自己的座位,默默的拿出书本,心里那根刺又活了过来,刺得天翻地覆。 第34章 你跟我是一样的人 `p`*wxc`p``p`*wxc`p`  “好啊,一定给你家好评,花不错、汽球也不错,嗯,晚点我就去网上确认。”夏蕊宁挂断手机,从盒子里捻了块薄脆饼干吃着,嗯,妈妈的烘焙手艺越来越好了。 午后的阳光明媚,即使是冬天也并不让人觉得寒冷,更何况还有这么漂亮的环境、这么美的雪香树。 “夜二,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想不到博雅还有这么好看的地方。”夏蕊宁边吃饼干边问着夜渺,这个地方是夜渺拉她过来的,据说再往前走是博雅的贵宾停车场。她对停车场没兴趣,不过对这一排雪香树和大草坪却极有兴趣! 夜渺也出院了,其实以他的性格真想借病多玩几天,可却莫明其妙的惦记着夏蕊宁,看来纯属多虑,学校里到处是力挺夏蕊宁的鲜花和条幅,哼,想不到夏蕊宁还有这么多的粉丝,简直让人看着心烦。不过…… “什么好评,谁打的电话?”夜渺疑惑的问。 “淘宝店啊,还有谁。”夏蕊宁一脸理所当然。 “什么花,你买花了?还有汽球?呃,做什么用?” “做什么用,你看到了啊。”夏蕊宁耸了耸肩。 “哈?” “嗯,校门挂了一幅、长廊有一幅、草坪上做了空飘、班级里的鲜花墙……哦,还顺便买了几百个论坛的评论。嗯,还不错,我回去就确认收货,一定五星好评!” 夏蕊宁说完,惊讶的发现对面的夜渺已呈现出极少有的痴呆状。 “喂,夜二,夜二,怎么了?”夏蕊宁伸出手指在夜渺眼前晃着。 夜渺回过神,不耐烦的挡开夏蕊宁的手,轻咳一声,认真的、难以置信的问:“你是说,学校里所有的、有关于相信你、欢迎你的那些花、汽球、横幅……哦还有论坛上挺你的那些id……都是你买的?” “当然!”夏蕊宁白了夜渺一眼,“不然你以为天下全是正义使者啊,总之,舆论阵营不被我们天使占领,就会被恶魔占领,那我当然要抢先占领咯。” “你你你……你花了多少钱?” “还好啦,我从来就是个节约的人。” “你节约……夏蕊宁,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无耻的吗?”夜渺由衷的、咬牙切齿。 夏蕊宁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给出最真诚的答案:“应该没有。” 舆论阵营虽然像夏蕊宁所说的那样,被“天使”占领了,但很明显,校领导不属天使范畴。 虽说取消了她的停课决定,但是无论如何她的女一号、甚至那个头顶垃圾桶的路人兵角色,都不属于她了。她彻底变成了草民,只有权利坐在台下鼓掌。夏蕊宁觉得自己应该开心,她一向就是宁为鸡头不当凤尾的人,可当她把垃圾桶帽交给别人的时候还是在心里小小的酸楚了下,不过她不会让任何人看出来,她是谁,她是夏蕊宁,那个只会骄傲的抬头、不会委屈的掉泪的那个夏蕊宁! 两个人的宿舍彻底变成了冰窟,沈真和夏蕊宁之间零交流。之前再怎么有矛盾,多少还会顾忌点彼此的面子,眼神上的接触还是有的,可现在……夏蕊宁知道,沈真已经把她当成了仇人。她看着沈真每天在宿舍上药,腿上的伤逐渐好转着,她不是没有试图搭句话,可对方的眼神莫名就让她不寒而栗。她不知道沈真在想什么,因为沈真的沉默已经扩展到面对整个班级,夏蕊宁知道班上的其他同学纯粹是被她的淘宝行为“连累”的,可她不想跟沈真解释,这是她的骄傲。再说了,本来沈真也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可是她竟然因此而与全世界对立,太夸张了吧,夏蕊宁真心觉得她小气。 可是……自己为什么又那么坦白的跟夜渺说实话了呢?夏蕊宁也想过这个问题,无解,难道是因为反正他也见过自己最“无耻”的一面了?嗯,大概就是因为这个! 夏蕊宁的“无耻”,只对夜渺承认。 沈真虽然勉强可以上台,但夜渺却无论如何不能再参加了,因为他变成了独臂王子。按说他的伤并不十分严重,尤其伤还是在左臂,本来拿刀的就是右手,应该不会影响,可他却说没办法做动作、没办法骑马,一碰就痛根本不能上场。 校方大为恼火,找来找去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而副编导方圆再次提议,何不让夜凛试试?她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全票同意,再不会有人比他更合适,无论从气质、形像,还是对剧本的熟悉程度,他绝对是不二人选。最后,夜凛“临危受命”,成为了男一号。 沈真和夜凛的全新组合,让所有人……说不出来的滋味。 滋味虽然不好受,排练时间一到,雷打不动的“观众”却成倍数增加。 “你瞧瞧,你瞧瞧这些女生,真是过份,真是开放,也不上课、也不自习,居然都跑来看排练,就这,这就是我们博雅的现状,这就是我们中国少女的现状,太让人气愤了,一个两个都不学好,整天想着早恋、想着看帅哥,真是过份!”夏蕊宁义愤填膺的瞪着前后左右分堆出现的“敌人”,咬牙切齿的对高帅说着。 高帅充满妒意的回应,“你呢,不也是为了夜凛才来看排练的。” “我怎么能一样。”夏蕊宁用力拍了拍高帅的头顶,“我可是军训的时候就跟夜凛表白过了,是正房,呃不对,他只能有我一个!” 高帅被打的呲牙咧嘴,愤愤不平的看向台上,小声嘟囔:“最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长大了再说,说不定夜凛就只把你当成一个小女孩儿呢!啊!痛!痛!” 又是一顿暴打。 “她永远那么活力四射”,站在舞台幕布后面的夜凛,微笑着,透过幕布的缝隙看到了观众席的这一幕。他还以为夏蕊宁会因为此事而沮丧一阶段,却完全没有想到她好像压根没在意演不演女一号,每天一到排练时间照样准时出现,坐在台下看也会开心的不得了。可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喜欢上看她笑逐颜开的样子了?夜凛被自己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微怔。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夜凛扭头看过去,是沈真正快步走了过来,可是她的表情却是…… “沈真,怎么了?”夜凛下意识拉住沈真,问着。 从来都显得十分冷静的沈真竟一副失神的样子,眼角湿润的,像是刚刚哭过。她似乎被自己被拉住的动作吓了一跳,怔怔的站住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夜凛,刚想说什么,透过跟夜凛同一角度的幕布缝隙,看到了台下和高帅坐在一起的夏蕊宁。 沈真冷笑,不高不低的声音说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该喜欢夏蕊宁吧。” 夜凛颇意外,想了想,还是回答了,轻描淡写的语气,“大概吧。” “可惜,其实她谁也不喜欢。” 夜凛笑了笑,“大概吧。” 沈真注视着夜凛,注视着这个天之骄子,他眼中的骄傲跟夏蕊宁完全不同,是的,他是骄傲的,他们全部都是骄傲的,全部高高在上,假装自己平易近人、假装自己不介意出身、不介意跟穷人成为朋友、同学,其实一样的可笑,一样的虚伪! “听说,你的父亲是博雅最大的投资者。” 夜凛听得出沈真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羡慕,而是鄙薄。 “大概吧。”夜凛的回答并非装腔作势,夜氏集团的确是博雅的投资校董之一,世人皆知,可他从来不愿意在学校提到这点。 “所以,夏蕊宁才会这么快的回到学校,那个停课决定……呵呵,挺可笑的,对吧。” “那是校方的决定。” “学长,如果当天从凤凰上掉下来的人是夏蕊宁,腿被刮伤的是她,而被怀疑的人是我,你猜,我会不会也很快就能回来上课呢?” 夜凛没有回答,其实答案他跟沈真都心知肚明,而这样的事情,恰恰是夏蕊宁永远不会去细想的问题。 “听说你跟校保安科一起看了几天的监控录像,学长,你也在帮她。” 夜凛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沈真,马上到我们上场了,我想你应该控制一下情绪,先别去想这件事。” “你喜欢她,还是喜欢成为宁阿姨的学生?”沈真忽然话题一转,打断了夜凛,“没事儿,你不用回答,你当然没有必要跟我交待这些。其实我只是好奇,不过……你如果喜欢她本人,那可要小心一点儿,因为她未必喜欢你。哦,你一定在想军训的时候她当众对你表白那件事。学长,别傻了,我跟她一起长大的,如果她真的喜欢你,反而不会有那个胆量了。更何况……更何况你的竞争者是夜渺,他们两个形影不离。” 沈真一字一字的说完,注视着表情平静如常的夜凛,在心里呐喊着:别装了,你别再装了,夜凛,你跟我一样,你跟我是一路人!`p`*wxc`p``p`*wxc`p` 第35章 生活是压土机 `p`*wxc`p``p`*wxc`p`  夜凛终于笑了,笑着摇了摇头,刚想开口,却又被沈真打断,“你知道夜渺的伤根本没那么严重,他是自愿放弃了男一号,至于理由……你是他哥哥,难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吗?他肯做男一号是为了夏蕊宁,现在为了不让夏蕊宁不开心,就把男一号让给了你!” “难道我没资格做这个所谓的男一号吗?”夜凛看着沈真,唇边浮现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至少,连你也做不到被所有人喜欢。”沈真看着夜凛,他的目中无人和夏蕊宁如出一辙,她知道自己越来越残忍,可她控制不住自己,也不想再控制,反正不管她怎么躲起来也没有用,还不如肆意的活,她神情自如的问夜凛:“不信的话,要做个实验吗?” 没等夜凛的回答,直接拿出手机拔通了夏蕊宁的号码,很快就通了。 “沈真?”台下的夏蕊宁让自己的通话声音显得平静,说实话她很意外沈真会给她打电话,当然,找她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有事吗?嗯,我在礼堂。夜渺?他怎么了?在哪儿?” 台上的沈真和夜凛,透过幕布之间的缝隙可以清楚的看到夏蕊宁脸色大变,挂断电话飞奔出礼堂的样子。 “你以为她是来专程看你的,其实只要夜渺有事,她就不会再回来。你的绘画天份不及夜渺,至于其它方面……呵呵。怎么样,当你发现像自己这样的天之骄子需要十分努力才会赢得的一件事,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的时候,感想如何?”沈真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夜凛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一直看着观众席的方向…… 此刻的夏蕊宁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是沈真用来刺激夜凛的实验品,她飞奔出礼堂,目的地是体育馆。因为沈真在电话里说夜渺又在跟人打篮球。如果在平时当然没问题,可现在夜渺的手臂受伤还没好啊,万一再磕了碰了……她甚至没有深究为什么是沈真告诉她这个消息,总之,要赶紧去求证! 体育楼离礼堂不远,夏蕊宁一路小跑,边跑边在心里咒骂:夜渺你这个蛇精病蛇精病蛇精病蛇精病! 没一会儿就进了体育楼,直奔蓝球馆方向,的确是有两队男生在那里打球,可却是夏蕊宁不熟悉的面孔,像是高二的,哪有夜渺?难道被骗了?沈真不会这么无聊吧?这种骗人的小把戏完全没有意义啊……夏蕊宁怔怔的站在看台上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通,心里还是不放心,拔通了夜渺的手机,“夜二,你在哪儿!” “你管我。”夜渺懒洋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沈真说你在打篮球,你疯了?还是……她骗我?” “她没骗你,我刚才的确打了篮球,不过已经走了。”电话另一端的夜渺忽然很愉快的语气,“怎么,担心我?” “少废话,你在哪儿?” “在秘密基地。” “等我!” 所谓的秘密基地,就是博雅的贵宾停车场附近那片雪香树廊。 那个地方对于学生来说不亚于禁地范畴,可却成了夜渺和夏蕊宁最喜欢的地方。其实原来夏蕊宁并不清楚妈妈为什么那么喜欢雪香花,直到发现了这里,她才知道妈妈口中所讲述的“漫天花海”是什么概念。不过此刻的她当然不是来赏花的,沿着树廊一路走,果然在树廊的最里端终于看到了那个让自己慌乱的源头。 树廊的最里侧搁了个常年不用、早已废弃的梯形钢架,夜渺喜欢爬到最高处、腿伸进去卡着上面的钢管做引体向上。对于他这种刻意展示自己力量的行为夏蕊宁从来不屑一顾,又或者说夏蕊宁对所有需要消耗体力的活动都不屑一顾,没错,她就是传说中的懒到家的姑娘。而正如她所想的,夜渺果然背对着她来的方向,在那个钢架的顶端傻傻坐着。 夏蕊宁忽然起了吓他的兴趣,悄悄的走了过去,一步一步接近着钢架,直到站在了钢架的下面,抬起头看着高处夜渺的背影,窃窃的微笑,刚想开口,坐在高处的夜渺忽然在这一刻用腿勾着上面的钢架、朝后仰了下来,他闭着眼睛、嗅到了熟悉的、少女的清甜气息,他伸出手臂,勾住少女的脖颈,略用力,将少女柔软的嘴唇与他的贴合在一起…… 起风了,纷纷扬扬的雪香花随风散落,萦绕在夜渺和夏蕊宁的周身。那一刻时间是静止的、是倒退的、是无法再向前的脱轨列车,冰冰凉凉的嘴唇、促不及防的轻吻、暗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人力可以计算得周全、可它就那样顺理成章的发生着,没有如果、没有后悔、没有彩排,是人生的、仅此一次的剧目。 看着夏蕊宁近乎仓皇而去的背影,仍旧倒悬着的夜渺明白,如果说曾经在夏蕊宁宿舍里发生过的那次不小心的嘴唇“撞击”被两人无厘头的对话所打断,那么这次……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这个下午,本来并不美好。他的确在篮球馆打球,当然,只用一只手臂,所以他输得很惨。好在他并不介意,那只是个游戏而已,他不像夜凛那样凡事都认真。关于这点,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缺点还是优点。赛完,他简单的去冲了凉,出来的时候伙伴们都散了,蓝球场地空荡荡的,走在地板上像是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那一刻心脏忽然像是抽紧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个下午的疯狂是为了排解什么,体育馆的看台上不会出现他希望的那个人,那个人此刻一定在礼堂,一定在注视着另一个人、另一个他最亲的人。 可是沈真却坐在看台上。 皱了皱眉,夜渺还是朝她走了过去,“你不是应该在排练厅吗?” “你为什么不演了?”沈真注视着他,反问。 “手臂有伤,不能做动作。” “可是还能打篮球?” 夜渺不置可否的笑笑,“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所以你黑了校内论坛。”沈真直截了当的说着,不无苦涩,“别否认,我知道是你在帮夏蕊宁。” 夜渺怔住了,沉默的看着沈真,好一会儿,无奈的笑了,“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你真的对一个人感兴趣,当然会去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去了解他,我知道你在初中就得过科技奖项,你的学习成绩说明不了什么,以你的能力,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拿到第一名。”沈真一字一句的说着:“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处处让着夜凛,还有,为什么要帮夏蕊宁。” “呃,沈真……我觉得吧……”夜渺皱着眉,费力的思考着要如何说下面的话。 “又要说你只做你想做的事吗?你和所有人一样,只相信夏蕊宁吗?那我呢?我才是受害者,为什么你们没有人替我想一下,我连裙子都没办法再穿,为什么你们所有的人反倒要去同情夏蕊宁!是不是她做什么事都可以被原谅,就因为她漂亮吗?还是因为她的家庭比我的高尚?”沈真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她一直坐在这里看夜渺打球,而那个夏蕊宁从来没看过,不是吗?她知道夜渺所有辉煌的经历,因为要查到这些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网上、旧报纸上都有,可夏蕊宁从来不关注这些,不是吗?她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去排练厅,站在那只该死的道具上,可拿到女一号的角色又有什么用,她的男一号已经被夏蕊宁夺走了。 她所在乎的、想得到的,再一次是夏蕊宁所不屑一顾的,这样的“胜利”又还有什么意义。她甚至连哭都不能出声,因为她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可是她却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在说:“夜渺,我喜欢你。” “对不起,沈真,你只是我的同学。”这是夜渺给她的答案。 沈真站起来转身就走,即便她早料到了那个答案,可真的从夜渺嘴里说出来,仍旧残忍的让她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等。”夜渺忽然又开口。 沈真的脚步滞住,她不敢回头,可心里却再次升腾起一线渺茫的希望。可是她听到的话却是:“你打夏蕊宁那个耳光,我会替她记着,希望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沈真强忍着的眼泪在这一刻夺眶而出,这就是夜渺对她说的话,她记住了,记一辈子。 那个下午,短短的几个小时而已,夜凛、夜渺,夏蕊宁和沈真,四个少男少女之间如同电影蒙太奇一样的片段毫无章法的扭在一起,让所有人都沉默,他们会因此而改变吗?没人知道答案,只有沿着生活的指针继续朝前走。而所谓生活,就是你沉默也好、抗议也好、欢迎也好,它都会像一辆巨大的压土机一样滚滚向前,带着让人烦躁的、心烦意乱的噪声。 正像此刻,从巨大的音箱里传出来的、一会儿快进一会儿暂停的音乐一样,让人抓狂。 `p`*wxc`p``p`*wxc`p` 第36章 晚会倒计时 已经到了圣诞晚会的倒计时第三天。 裹了件雪白的长毛绒外套、戴了个同样毛绒绒白色帽子的夏蕊宁正皱着眉、和安筠一起坐在观众区的塑料靠背椅上,无聊的参加晚会联排。 没错,她及高一其他的新生们得到了新的任务:观众。 观众还不能是普通观众,据说要全市直播,为了造成观众排山倒海并且全是自发而至的假象,还不让她们穿校服,要造成:哇这个晚会好好看诶……哇我们不是这些学校的学生也觉得他们演的真好看诶……这种活动真是越多越好诶……的感觉。 “切,不就是托儿!”安筠一语中的,夏蕊宁用力点头。 其实夏蕊宁还挺喜欢这种安排,至少不用穿校服,她的漂亮衣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蕊宁,这几天怎么不见你和夜渺吵吵闹闹了,说实话,你们两个不斗嘴,我总觉得生活很无聊。” “我想请问你,为什么我和夜渺要吵吵闹闹用以充实你的生活的啊?”夏蕊宁从来不甘示弱。 “其实你们两个真的很配。”安筠笑得很“猥琐”,手肘捅了捅夏蕊宁,示意她看另一个方向,“情侣装,哈哈!” 夏蕊宁下意识看过去…… 真的是夜渺,他坐在不远处、跟他的身材比起来明显单薄的塑料椅上,穿了件厚厚的白色棒针毛衣外套,牛仔裤,如果不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不耐烦……真的十分……养眼。夏蕊宁十分不想承认这一点,可却在心里不得不赞叹,夜渺的确在外形上无可挑剔,以前怎么没发现?或者他并不像外表表现的那么讨厌……或许他也有温柔的一面……或许…… 呃? 一个小朋友的小汽球滚到了他的脚下,小朋友咯咯笑着、蹦蹦跳跳、圆滚滚的朝他走过去……他却抬起长长的腿…… “嘭!”踩爆了小汽球,小朋友哇哇大哭,被妈妈抱走。 啧啧,真没想错他,真是个坏家伙!夏蕊宁咬牙切齿的瞪着夜渺,在心里咒骂。 而夜渺的视线却在这一刻朝着她和安筠的方向扫过来,夏蕊宁立刻扭头,手指舞台,“安筠你看,节目还是不错的!鼓掌鼓掌!” 安筠怔怔的看了会儿舞台上走来走去安装道具的工人们,狐疑的抬手,摸着夏蕊宁的额头,“你冻糊涂了?” 傻瓜! 这两个字是远处的夜渺在心里说的,他的视线却胶着在那个傻瓜的身上,再也无法逃开。 那个傻瓜,穿得像个北极熊,在这个并不寒冷的初冬显得有些夸张。可是却那么……夸张的可爱。挺直小巧的鼻梁、小小的嘴唇、长发披着,戴了个白色的毛绒帽子,露出耳朵,耳垂红红的、跟脸颊一样红,难道在发烧?病了? 夜渺克制住自己几乎想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的冲动,告诉自己说,冷静、冷静。可是一想到那个下午他就没办法冷静,如果时间能倒退就好了,如果能倒退,他就在当时捂住自己的耳朵掩住自己的鼻子,这样就听不到她的脚轻轻地踩在落叶上那沙沙的声音、闻不到她独有的香味,那么……他或者就不在那一刻假装在做那个引体向上了吗?他不知道答案,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 博雅的节目被总导演安排在倒数的位置,而前面的又过于难看,坐在观众席的夏蕊宁越来越感无聊,如果不是因为天气冷,估计她和安筠已经靠着睡着了。可是让她们两个忽然变精神的人,却是丑学姐方圆。 方圆和夜凛都是这次博雅演出团队的领队,不过夜凛在后台准备节目,方圆没事儿了,就溜达到了观众席来。 夏蕊宁十分不想接近方圆,可却眼睁睁的看着她朝自己这个方向走了过来,并在前面一排站定,对着坐在前排正中位置上的执行导演亲昵的喊了一声,“爸爸!” 执行导演是她爸?夏蕊宁和安筠对视一眼,心电交流:难怪丑的那么一致…… 执行导演招呼女儿坐下,并在话筒里喊着:民心小学的节目上场走台。 民心小学?夏蕊宁想着,没听过这个名字啊,也在江城市? 正寻思着,差不多三四十个小学生整整齐齐的从上场口走上了舞台。 “哈!蕊宁,你看这些小学生化的妆,哎呀笑死我了……”安筠已经瞬间精神了。 她说的没错,台上的那些小学生们不论男女、个个化着两个大红脸蛋、大红嘴唇。不止如此,他们的表演服装应该也是本场晚会所有演员最差劲的一组了。说这些衣服是舞台服装吧,肯定不对,厚厚的棉夹克而已,件件臃肿而质地粗糙。说这些衣服是生活服装吧,一件件不是大红就是大绿,穿出去未免太乍眼。 “他们的衣服哪儿找的呀,导演不会让他们这么上台吧……”夏蕊宁皱着眉,小声和安筠聊着。 话音刚落,就已经听见执行导演、也就是方圆她爸在对着台上喊话:“音乐停!那个谁,民心小学的领队在哪里,不是已经要求了,所有的演员要穿演出服装上场吗?搞什么名堂,他们穿的是什么!”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夏蕊宁捅了捅安筠。 “就是啊。”安筠认同的回应着。 “导演,我是民心小学的校长,他们穿的就是演出服装了,没错没错!”上场口跑出来一个年纪颇长的男人,忙不迭的喊着回答。 “那个校长,你过来一下。”执行导演不耐烦的朝着那个校长招了招手。 校长立刻毕恭毕敬地跑了过来,跑近了,笑逐颜开的对着执行导演先鞠了一躬,“导演好。” 那个执行导演就坐在夏蕊宁和安筠的前面一排正中位置,校长的这一鞠躬,倒惹得夏蕊宁和安筠偷笑了个不亦乐乎,顺便好奇的偷听。 “你是民心小学的校长?”执行导演并没站起来,一边看着手中的台本,一边问着。 校长认真点头,“是的是的。” “我得跟你说清楚一件事,本台晚会是要全市直播的,要非常注重艺术性,本来你们民心小学的节目跟我们晚会的整体风格是不合适的,不过呢,考虑到你们是靠社会捐助才能维持下来的,学生都是家庭贫困、或者父母去外地务工的留守儿童吧,那么这样的一个集体一定是有新闻的、有话题的,所以晚会现场我们会安排一个访谈环节,主持人现场采访你们两三个学生,嗯,要挑最苦的!要把观众的眼泪都看出来!明白吗?” “要挑……最苦的?”校长有些无措,“导演……是这样的,临来的时候跟娃娃们说了,带他们来城里过节,你说这大过节的,非把孩子弄哭,这个……” “你懂什么?这是总导演的决定!”执行导演不耐烦的打断校长的话,“你们明年还想不想要赞助了,这么好的打广告的机会你还不好好抓紧利用利用,傻啊你。” 校长怔了下,想说什么,瞧着执行导演的脸色不好,就还是沉默了。 “还有他们的服装,不行,换掉!” “是……是不好看么?”校长的表情惶恐而抱歉,“导演,这已经是娃娃们最好的衣服了,新的,真的是新买的,全村给他们集的资,要是再买贵的,我们实在是……” “谁让你们穿新衣服来了。”执行导演更加的不耐烦,“要穿旧的!他们都是穷孩子,穿这么好的衣服谁信他们穷啊。而且不要化妆,尤其是接受采访的那两个孩子,冬天嘛,要有个冷的样子,少穿一点,冻不着,你没看到其他的演员还有露胳膊的。” “可是……” “别可是了,要有舞台效果!” “导演,你听我解释解释成不。是这样的,娃娃们好不容易上次电视,他们都寻思着在外边打工的爸妈都能看到这个晚会,所以吧想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要是穿的不好……是怕他们爸妈心里难受。再说……再说我们村也没那么穷……至少让孩子们穿的暖和还办得到。”校长的语气喏喏的,有些局促不安,双手下意识的搓着。 方才还在嘲笑、当成热闹在看的夏蕊宁沉默了下来,认真的注视着前面的那位老校长。 他和他带来的学生们一样,穿着不合时宜的厚棉服,应该也是新买的,袖子上甚至还有抽叠带来的摺痕。他的神态拘谨,在面对着高高在上的执行导演的时候显得格外的卑微和不自信。其实其他的学校都是由团委的负责老师来当领队而已,博雅更是大牌,领队干脆就是学生(夜凛和方圆)。而他却是一校之长,听他刚才说的那番话,这个晚会应该是引起了他们全村人的关注。原来孩子们的衣服是全村集资买的、原来那是他们最好的衣服、原来他们化着的红脸蛋是有着那样的意义…… 第37章 强出头 夏蕊宁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对孩子们的嘲笑,是那么的肤浅。 “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执行导演的语气变得严厉,“不换掉衣服可以,这个节目你们就不要上了,留着回家过年穿吧!” “导演……” “行了,我没空跟你耽误时间,全市的重点院校都在这儿呢知不知道!” “可是娃娃们好不容易上电视,让他们穿破衣服,这……娃娃们心里……” “那是好衣服吗?那是好衣服吗?”执行导演语带讥讽,“我说校长,如果今天他们在台上穿的是好衣服,我做为执行导演,我批准了!问题是那衣服,土不土洋不洋的,居然还不整齐,东一个色块西一个色块的,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摄像机一扫过去,花花绿绿那是什么鬼东西?” “导演,你怎么能……怎么能说我的娃娃们是鬼东西!”老校长终于急了,一着急,眼圈居然红了,可他不敢随便发作,怕万一真的得罪了这个人就真的没办法上电视,娃娃们临来的时候还给在外面打工的爸妈打了电话,让他们守着电视看啊。 “我说你这个校长怎么这么犟!”执行导演没想到在服装问题上遇到了这个最不起眼的民心小学的阻力,又好气又好笑又不耐烦,心下一烦,语气就更强硬,“就这么定了,他们的服装绝对不行,或者你在明天正式彩排之前给他们全部买新的、好的、整齐的衣服;否则,就按我说的,穿旧的来,只要不脏,打着补丁也不怕!” “我们娃娃的衣服本来就没有补丁!” “那就去买贵的!别把你们村里赶集的货色带到我的舞台上!” “我们……我们……”老校长又气愤又为难,一时之间竟哽得哑口无言。 “不就是几件新衣服,我帮他们买了不就行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执行导演、老校长和方圆齐刷刷的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除了夏蕊宁还会有谁? “夏蕊宁,哪儿都有你的事儿。”方圆非常反感的表情,首先发难。 “哦,你还不是一样在掺和?”夏蕊宁立刻反击,她就不相信方圆敢大声的来一句:我就掺和,导演是我爸! 方圆当然不敢,或者说不会这么幼稚,厌恶的盯着夏蕊宁。 “蕊宁。”方筠偷偷拉了拉夏蕊宁,小声的。 “你拉我干吗?”夏蕊宁大声反问。 方筠愕然,心下叫苦,下意识侧过头,无辜的看向不远处斜侧排坐着的夜渺。而夜渺早就皱眉看着争执的这个方向了,此刻看到夏蕊宁果然强出头,他脸上的无奈不亚于安筠…… “方导演是吧,您好,我是博雅的学生,也是晚会的观众。我愿意作为青年志愿者,向民心小学的学生们提供四十套演出服装,您提要求吧,我照办。是要多高级的,什么价位的才配得上您的舞台?名牌?你提得出,我就买得到。” “你这个学生怎么这么没礼貌!”执行导演有些尴尬,被一个小姑娘抢白让他觉得完完全全丢了面子。 “没有啊导演,我对您是怀着十二万分的尊敬,非常的礼貌。”夏蕊宁睁着大眼睛,简直是拼了命的诚恳表情,“不是您刚才说的,让校长在彩排之前去买新衣服就能上台吗?怎么,您要反悔?那多不合适,您是堂堂的方学姐他爸啊。” 听到这儿的安筠已经毫不奇怪,以夏蕊宁的三成功力,就能活活气死面前这个执行导演…… 而这个执行导演也果真有些错愕,他当然不怕这个小姑娘,可这小姑娘是博雅的学生。而能读博雅的、家里非富即贵,看这小姑娘这么一幅拽上了天的表情,难道是哪个大领导的家属? “夏蕊宁,四十件衣服,说得出你就买得起?”方圆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想掐死夏蕊宁。 “四十件衣服对你来说可能是大事,对我,还不算什么。”夏蕊宁从小到最擅长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拿钱砸人。 她拿钱砸人的时候,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已经炉火纯青,“再说了,就算我今天没带钱,我的好朋友一定可以出面赞助,你信不信?” 方圆呲鼻一笑。 已经偷偷坐近了偷听的夜渺忽然觉得全身发寒…… 果然,夏蕊宁施施然回头,对着夜渺灿然微笑,用了上辈子、这辈子,外加下辈子全部的温柔声音说着:“夜渺,是不是?” 夜渺颤颤崴崴地站了起来,他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应该是拿着折扇、穿着长袍,然后用扇柄轻轻挑起那个方圆她爸的下巴,笃定的说上一句:怎地,小爷我就是有钱…… “请您输一下密码。” 夜渺脑补的小剧场当然没有实现,如果生活可以慢镜头回头,他会意识到自己不过就是个打酱油的观众,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等着博雅的节目出来他就鼓掌而已,除了中途踩爆了一个小孩子汽球之外、他没做任何缺德的事情,最后只不过就是好奇,坐近了、偷听了夏蕊宁和方圆她爸的对话。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浓缩成儿童服装柜台导购小姐的一句笑意盈盈的话:“请您核对下金额,输一下密码。” “夏蕊宁,不是你在跟方圆她爸挑衅吗?怎么最后变成我花钱?”夜渺咬牙切齿、愤愤不平的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夏蕊宁。 “你不是有钱吗?”夏蕊宁一脸的理所当然,“全校都知道夜氏集团好吧,每年捐那么多钱,捐这捐那的,捐几件衣服怎么了?积德行善知道不?” “难道你是穷人????”夜渺更加气愤。 “我当然不是穷人,可是我也不能乱花钱啊,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你!我!你!我!”夜渺终于辞穷,他悲哀的再次承认:终此一生也无法跟上夏蕊宁无耻的脚步和层出不穷的理由。 当晚,夜渺和夏蕊宁就把四十套服装、外加夏蕊宁看上的各类小食品、玩具、书籍等,送到了民心小学为了参加演出、而在江城市临时租住的四合院。 那是一个日租四合院,拥挤不堪、位置又偏僻,夜家的司机开着导航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找到了,巷子又太窄,车子只能在巷口停着。夜渺还以为夏蕊宁会爱心爆棚,起码会跟孩子们玩玩游戏、讲讲故事,电视上不是都这么演的吗?天使一样的女主角抱着孩子讲故事然后绽放出灿烂笑容。 可是,但是,可但是,夜渺不得不承认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事实上夏蕊宁对小四合院散发出的某种气味极度不适,把东西放进房间后只跟校长打了最简单的招呼,忙不迭的就往外跑,可完全没想到那条巷子七拐八弯的好几个出口,天又黑了,夏蕊宁居然迷了路,心里有些发慌,可听到身后的青石板路上夜渺的脚步声也在,忽地就安心了。但是心安了,脑子就乱了,前几天发生过的事情不期然的被回忆起来,其实哪用得着刻意的去想,夏蕊宁心里清楚,那是避无可避的事实。 “夏蕊宁,你走快一点。”夜渺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语气一如平常。 “你已经在我身后了,还要我怎么走快。”夏蕊宁回头瞪了夜渺一眼。他真的很高,需要仰视,即使是最讨厌他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样子有多好看。其实他和夜凛的轮廓很像,毕竟是亲兄弟,可不同的是他的眼神里总带着一种漫不经心、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是认真的,可现在……他背着光、慢慢的走着,夏蕊宁没办法判断他眼睛中那个小小的影子,是不是她自己。 “我喜欢在你身后。” “为什么?” “不为什么,如果你摔倒了,我就可以第一时间扶你起来。” “好好的我怎么会摔倒?你不要咒我。” “夏蕊宁,那天下午……” “不许说!不许你再说!我……我还没想好……” 夜渺笑了,无声的,他不再跟夏蕊宁争论这个话题,她说……她还没想好,意思是她终于肯想一想了吗?他微笑着,仍旧跟在夏蕊宁的身后慢慢的走。青石板路很长、长到仿佛可以走上一辈子,原来跟在一个人的身后是这样的感觉,原来跟在她的身后……已经足矣。 第二的彩排时间定在晚上八点,所有演职人员被要求下午四点就位,可博雅却例外,因为博雅的节目对灯光、音响、道具的要求过于复杂,尤其是还用到了吊威亚,保险起见,上午十点钟,博雅的演员们已经到了场地,抓紧时间在午饭之前再一次试台。 本来没夏蕊宁什么事儿,可为了夜凛,她还是在九点多就到了现场,直奔候场区,可正所谓冤家路窄,再次得到了验证。不止沈真在,连方圆都在…… “你来干什么,又想搞破坏?可惜,道具已经加固了。哦,对了,还有威亚,你要不要试试破坏一下钢丝绳,这样兴许我能从天上掉下来。”穿着威亚服的沈真看着夏蕊宁,笑了笑,语气平静。 第38章 被她完败 方圆手里拿着剧本,看样子本来在跟沈真讨论角色,这会儿看到夏蕊宁,一脸的厌恶,直接了当的轰人,“夏蕊宁,你只是观众,没什么事儿别总往候场区跑。” “我又不是来找你们。”夏蕊宁好气又好笑,这两个最讨厌的什么时候成同盟军了? “当然不是找我们,我们可不是你的金主。”方圆扫了夏蕊宁一眼,一字一字,慢条斯理的说着。 一句话,气的夏蕊宁涨红了脸。 她当然懂方圆在说什么,坦白讲,她讨厌方圆,可毕竟方圆是学姐、成绩又好,更何况她一直认为这个学姐样子丑的完全构不成“情敌”资格,却没想到这个不是“情敌”的“情敌”却如此尖刻,说话毫不客气、而且极度让人恶心!金主?夏蕊宁再傻也还是明白这两个字的意义,方圆,你过份了。 而站在一旁的沈真却笑了笑,如果那抹从唇角斜上去还没来得及到眼角的动作、也可以称得上是笑的话。 夏蕊宁平静了下情绪,回应着:“学姐说话真是超前,四十几件衣服而已,我还不至于就需要个金主了。不过也对,像学姐这样的家庭,也难免会想得这么复杂。” “夏蕊宁,你什么意思!” “学姐是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啊。”夏蕊宁表情无辜的眨眼,“学姐,你没听懂?沈真,你成绩好,你帮忙给学姐翻译下啊。” 看到方圆气的卡住,夏蕊宁在心里暗笑,“跟我斗?我可是从小看tvb宫斗戏长大的,你学习加减法的时候我就在学怎么说话能噎死人了,哼!” “四十几件衣服,对你夏大小姐来说的确不算什么难事。”沈真却不紧不慢的接话,看着夏蕊宁,“夏家有钱,夜家也有钱。可你有什么可骄傲的,全是你爸妈的钱,你自己没赚过一分钱,拿着爸妈的钱去做人情已经不值一提了,你却是拿着别人爸妈的钱做人情。呵呵,夏蕊宁,你真是越来越有出息。” “我不是做人情,我是看不惯有人仗势欺人,那些孩子凭什么不能穿好衣服。” “难道你不是在仗势欺人?”沈真笑了起来,“你要不是夏家的千金,要不是借了夜氏集团的名号,你以为方导演会由着你?行了夏蕊宁,别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自己兴趣来了,就不顾整台晚会的艺术效果,还硬生生把夜渺也拉进来。” “我不觉得艺术效果有孩子们的心情重要。”夏蕊宁看着沈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过于激动,虽然她的拳头已经捏紧了。 “嗯,有钱人可以这么说。不对,应该是败家子可以这么说。”沈真轻蔑的扫了夏蕊宁一眼。 “你说谁败家子!” “很明显,你。” 夏蕊宁气急反笑,“不就是赚钱,好啊,那四十套衣服的钱我自己也赚得回来!” “你?”沈真眼中的不屑一目了然。 “如果我赚到了怎么办?” “在今天之内,都不说那四十件衣服的钱了,如果你赚到一千块,我就还你一个耳光!”沈真的语气斩钉截铁。 “一千块。”夏蕊宁下意识重复着,脑海里迅速想着这一千块是什么概念。 “算了夏蕊宁,别说一千了,一百块你也赚不到。你要怎么赚,去洗盘子?哈,一天而已,我劝你还是别跟沈真打这个赌。”方圆当然不会放弃一切机会,适时的在一旁煽风点火。 “好,如果我赚不到,我就再让你打我一个耳光。”夏蕊宁站近了,直视着沈真,一字一字的,“可是,如果我赚到了……” “你可以在所有人面前,打回来!”沈真也上前一步,看着夏蕊宁那张零瑕疵的脸,她知道,自己赢定了。 “一言为定。”夏蕊宁微笑,转身离开。 晚上,夜渺到了现场就听到了这个被传的沸沸扬扬的赌约: 版本一:如果夏蕊宁赚到一万,可以把沈真从楼顶上推下去; 版本二:如果夏蕊宁赚到五万,沈真就自己跳楼; 版本三:如果夏蕊宁赚到十万,沈真就把道具凤凰当着校长的面踩烂,然后跳楼。 当然,如果赚不到,以上三个版本的被害者请自动代入夏蕊宁。 “所以她去哪儿了?”夜渺注视着沈真,平静的问着,他第一时间找到了沈真,当然也问清楚了不会有人跳楼,最多不过是一记耳光。 “我怎么知道她去哪儿了。”沈真看着夜渺,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了,快要窒息的疼。 她早已经化好了妆候场,穿着专门为女一号订制的裙服站在候场区的最外面,她知道自己在等谁,她明知道那个人不喜欢,却还是固执的想把最美的一刻第一时间展现给他,她看着那个人过来、甚至不熟练的的尽力绽放出一个她力所能及的微笑,可是那个人见到她的所有话题却仍旧是关于夏蕊宁。 “沈真,你明知道她不可能会在一天之内赚到一千块。” “我没逼她跟我打赌。”沈真听到自己的声音轻颤了,或许只有她自己听得到,而对方丝毫不会介意,冷笑着:“你怕她会输?怕我再当众给她一个耳光?” 夜渺并没有立刻回答,距离彩排的时间已经只有一个小时,从舞台方向不断传来演职人员繁乱复杂的声音,他发现自己似乎是第一次真正的面对沈真,许久,他笑了笑,简单的对沈真说了最后一句话:“她不会输。” 她不会输,夜渺相信,没有理由的相信。 与此同时,晚会的节目统筹已经通过对讲机跟各个节目的领队通报了最后集合时间,也说了今晚的彩排尤其重要,市里的领导将会亲自出席审查。虽说今晚没有要求安排观众,可是因为场地是江城最大的露天广场,所以也涌来了不少市民凑热闹观看,安保系统虽然启动了,可毕竟警力有限,警戒线也不大管用。不止是普通市民,甚至还有一些小商小贩也闻声而动,有卖荧光棒的、塑料手摇巴掌的、各色小吃的,倒是挺热闹。 而就在夜渺四处寻找夏蕊宁的同时,博雅的副领队方圆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因为做为男一号的夜凛到现在还没来,连手机都是关机状态。怎么办怎么办,夜凛从没有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有过失误,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圆陷入了深深的不安。 更加不安的当然是夜渺。 虽然方才他对沈真夸下海口,可是……夏蕊宁的不靠谱简直是一定的……夜渺看了看腕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夏蕊宁到底去了哪里?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夜渺不耐烦的拿出接听,屏幕上显示出的名字竟然是…… “夏蕊宁!你去哪儿了!”夜渺心里那股着急的火瞬间被点燃,大声对着电话吼了起来。 五分钟后,夜渺站在场地边沿的摊贩区,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站在羊肉串烧烤架后面……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拿着扇子、外衣干脆脱了下来系在腰上像个围裙的、对着他无限诌媚的表情的……夏蕊宁! “你……你在做什么……”夜渺声音发抖。 “卖羊肉串啊!”夏蕊宁回答的理直气壮,“你一定也知道我在跟沈真打赌了吧。” “羊……羊肉……炉子哪儿来的……” “租的!不过你放心,还没付钱,我跟老板说好了分帐办法。总之我租他的炉子和羊肉,哦还有这一大堆调料什么的,怎么样?必赚啊,呵呵……” “即然是必赚的生意……请问你打电话叫我来干吗?”夜渺问着,他深深的明白自己已经濒临“绝望”的边缘。 “你说呢?难道是叫你来吃?你要不要抓紧时间说这些废话?”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为什么我要帮你卖羊肉串!!!” “因为你喜欢我啊。”夏蕊宁惊讶的反问,非常非常惊讶。 夜渺怔怔的看着夏蕊宁,而她脸上表现出的无辜、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不害羞,是那么的正常。 好吧,看来是我不正常,夜渺承认,自己彻彻底底地被夏蕊宁打败了……完败! 彩排于晚八点准时开始,总导演拿着话筒开始指挥所有程序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在观众席上看当然会觉得精彩而有序,而后台的候场区域却是嘈杂的,毕竟这个晚会的演职人员来自全市不同的学校,光是统筹已经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博雅的节目在最后,学生们大都还在化妆间等着,可是最重要的夜凛却仍旧没有出现。 方圆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着台上已经开始进行的节目,哭的心都有了,第一千零一次拔着夜凛的手机号码,可是第一千零一次听到那个讨厌的女声:您拔打的用户已关机。 “学姐,还是跟学校通报一声吧,如果夜凛迟到……”站在一旁的沈真提醒方圆。 可方圆却忽地转过头来盯着沈真,神情中的不耐烦和厌恶丝毫不加掩饰的表现出两个字:闭嘴。 第39章 好香的羊肉串 沈真有些意外,皱了皱眉,平静的说着:“我知道学姐是副领队,可是如果耽搁了演出,你也负不了这个责任。” “现在是演出吗?彩排而已,即然知道我是副领队,你就别操这个闲心,夜凛不会不来。” “万一他不来呢?” “我说过他一定会准时到!”方圆忽然急了,整个下午对夜凛的担心在这个瞬间终于找到发泄渠道,一股脑的朝着沈真涌了过来,“演好你自己的角色就行了!你以为你是谁?跟学校联系这个干什么,你想让夜凛有污点?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演出……” “不就是个破演出?你那么重视干什么,哦,对,像你这种从来没被人重视过的小角色好不容易演了女一号,当然得抓住了。”方圆语带讥讽的盯了沈真一眼,皱着眉、烦躁的离开。 沈真腿上没长好的伤口、在此刻不甘寂寞的隐隐痛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是对的、才会像夏蕊宁一样被大家接受和认可。她慢慢走到搁置在黑暗角落的凤凰道具旁边,席地坐了下来。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也不要再去听,没有人能再次破坏她的女主角机会,她会守护住她应得的,而此刻,就是这只凤凰。 而台下、场边的摊贩区,混乱的情况一点不亚于后台。 “夜渺你怎么那么笨,让你帮忙吆喝都不会,我要你来有什么用!!”夏蕊宁心急火燎的训着夜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上了贼船死活下不来的夜渺悔之晚矣,好不容易帮夏蕊宁把炭火弄好,把各种肉串菜串摆好,夏蕊宁就向他提出了更过份的要求:吆喝。 “你说,怎么吆喝?”夜渺一脸的“视死如归”。 “你就这样说:羊肉串、羊肉串,好香好香的羊肉串,大爷大妈来一串,小姐太太吃一串,一串一串又一串!”夏蕊宁循循善诱。 “你说的这么好倒是自己说啊,干嘛非要我来!” “笨蛋,我的声音没有你大!现在人这么多快吵死了,我们两个一起说才有效果的嘛。”夏蕊宁跺着脚,伸手就拧了夜渺的手臂,“说不说,说不说,你说不说!” “喂喂喂你这个狠心的女生,我手上有伤!” “我拧的又不是你受伤的那只!说不说,你说不说!” “羊……羊肉串……” “来来,一起。羊肉串、羊肉串、好香好香的羊肉串,大爷大妈来一串……”夏蕊宁大声的做着示范,而夜渺由起初的极度不好意思变成了“管他呢豁出去了”的“视死如归”表情。 其实人就是这样,只要豁出去就能不要脸,只要不要脸,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这这这这,太特么励志了…… 不管将来怎样,夜渺知道,终其一生也不会忘记这个夜晚、忘记这个站在他身边、一脸炭灰,眼睛却晶亮的像是能燃烧整个宇宙的夏蕊宁。他注视着夏蕊宁,条件反射的大声吆喝着边说让他喊、简直听都没听过的羊肉串词,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形像有多么可笑,可就像夏蕊宁说的,因为他喜欢她,所以他喜欢做。 节目一个个的进行着,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而夏蕊宁的羊肉串生意也逐渐火爆。起先她和夜渺还能抽空看一眼舞台上的节目表演情况,可再往后就只顾着数钱、串肉、吆喝。夜渺的“业务”也越来越熟练,洒调料的动作活生生被他演绎成调鸡尾酒般的帅气,虽然因为高抛调料瓶而砸到了夏蕊宁头、被夏蕊宁制止了这个动作,但低空的耍帅却还是可以的。围观的大爷大妈们越发觉得这两个烤串的小家伙长得俊动作俊声音俏,简直比台上的演员好看多了啊。看得高兴了,自然就掏钱买了,夏蕊宁赚了个不亦乐乎,而一边忙活她还不忘给自己录视频。 当然要录,这就是证据,她自己在赚钱的证据,免得沈真耍赖!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节目一个个登场,而当民心小学的学生们穿着全新的演出服装登场的时候,候场区的所有的演职人员都对他们报以最热烈的掌声。而通过高帅和安筠不遗余力的宣传,博雅的人都知道了那服装是出自于夏蕊宁和夜渺。站在台口的沈真戴上耳机,静下心来最后一次听着伴奏音乐,默念着歌词,她不想被任何事情干扰,因为这将是她入学以来最光彩夺目的一个夜晚,她深信。可如果男一号还不到,那么…… “夜凛!”方圆激动的声音带着颤抖,骤然响起。 沈真迅速回头,注视着那个声音响起的方向。 上场口候场区域的灯光并不十分明亮,其实只不过是借着舞台上的光源勉强让大家分得出彼此模糊的脸孔而已。可沈真却在那一刻才发现、就是有一种人是天生的光源、你可以看不清他的样子、听不到他的声音,可当他向你走过来的时候,流动着的空气似乎可以静止、而周围所有的人都成了陪衬。 那个人就是夜凛。 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夜凛在最后一刻出现。 他已经换好了服装,古代王子的服装,做旧的铠甲和头盔穿戴在他的身上几乎是勾勒出他所有隐藏在优雅背后的英气。他的脸上一扫往日的从容微笑,竟是凛冽的让人无法直视他的眼神,他牵着马、缓缓的顺着坡道走上台口,薄唇紧抿着,没有一丝表情。 “夜凛……”方圆因突然的放松更加的激动不已,“我就知道你不会迟到,我就知道……” 如同示威一样,方圆骄傲的扫了沈真一眼,一时忘形,竟抬手去扶向夜凛的头盔,“我帮你正一下。” 可是她的手却在即将碰到夜凛的那一瞬间僵住,因为夜凛已经扣住她的手腕,并毫不留情甩开。 方圆尴尬而又意外的怔住,她不安的看着夜凛,想说什么,却被走上来候场的沈真轻轻的撞开肩膀,而与此同时,方圆已经清清楚楚的看得到了沈真眼中寒冷的笑意。 “学长,你迟到了。”沈真看着夜凛的侧脸,平静的说着:“希望正式演出的时候你不会像今天一样,我不想因为你的失误而影响到我的成绩。” 夜凛转过身,注视着站在面前的沈真,略打量她身上的华丽服饰,“应该不会。” “那就好。” “我是说,那个成绩,还不一定是你的。”夜凛轻描淡定的说着,并毫不意外的看到了沈真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冰封。 沈真不打算退让,“你果然跟你弟弟一点都不样。” “没错。”夜凛若有所思的点头,唇角轻扬,“不过,或许你一直就看错了我。” 或许我们所有人都看错了你。沈真看着平静的、不再有一点表情的夜凛,不安的第六感突如其来的袭来。他究竟为什么迟到,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是的,夜凛和夜渺不同,夜渺的不羁全部都写在脸上,而夜凛……永远优雅的夜凛在今晚,终于改变。 距离博雅的节目上场,预计还有十分钟。 台下,摊贩区。 由于彩排的时长超时,加上发现没有任何明星,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正逐渐散走,夏蕊宁的羊肉串摊位生意转向低靡。 “还差多少钱?”夜渺哑着嗓子,疲惫的问着夏蕊宁。 夏蕊宁手里一把零钱,慢慢的、一张张的数着,嘴里默念,最后沮丧的回答:“还差两百多块。” “人好像走的差不多了。”夜渺皱起眉头,“要不……彩排结束之后我再陪你去夜市?” “等我们折腾到夜市也肯定超过十二点了,来不及。”夏蕊宁捏紧拳头,全身绷紧,跟沈真之间的赌约已经迫在眉睫,她几乎可以听到耳光扇在自己脸上的恐怖与耻辱,她绝不能再被打,可现在的情况差不多接近尾声,两百多块……她从来不知道两百块钱原来是这么难赚,虽然已经是初冬、虽然已接近深夜气温最低的一刻,可她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冒汗,她茫然的看向舞台,白茫茫一片纷乱复杂,音乐声在她的耳中已经毫不成调,脑海中只反复映刻出三个字: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再吆喝也没用,别人听不到,都走了。”夜渺叹着气,他真的不想服输,可现实情况却让他不得不服输。 可是在这一刻,夏蕊宁却看着他笑了,笑意从夏蕊宁的唇角蔓延开来、到脸颊、到眼底、到眉梢。夜渺怔怔的看着夏蕊宁,他完全明白,通常在夏蕊宁有如此表情的时候,就代表着……他惨了。 距离博雅的节目上场,预计还有五分钟。候场区所有博雅的演职人员已经各就各位,沈真绕过道具区来到了威亚区,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穿好了威亚服并做了最后的安全检查,有过前车之鉴,她不会再让自己有失误。 第40章 笑到最后才是最美的 她踩着梯子一步步的站上了最高点,站上了已经先于她升上空中的凤凰道具上,她稳稳的扶着凤凰里隐藏着的扶手,下意识低头看向远处的台口,她的王子、夜凛已经就位。或许他只是随便说的那句话吧,今晚不会再有任何变动,夏蕊宁不止站不上这只凤凰、赌约也还是会输,她将给那个天之娇女又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一定是! 距离博雅的节目上场,预计还有一分钟。 台下,摊贩区已经少了一个人,夏蕊宁不见了,夜渺一个人孤独而又异常可怜的站在羊肉串摊位前,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此刻的她已经挤出人群,奔跑向广场的另外一个区域:老年人活动区。而就在刚才,那里结束了一场受所有老年人喜爱的活动:广场舞。 夏蕊宁的目标精准而迅速,她气喘吁吁的奔向广场舞区域的最前排,拦住了一看就是领队或领舞的一位阿姨。 与此同时,演出舞台方向骤然响起夏蕊宁再熟悉不过的音乐,博雅的节目终于上场。 夏蕊宁用力摇了摇头,就好像这样摇着就可以摇断时间,或者让时间静止。可那毕竟不可能,她收了收心神,对着那位阿姨绽开最灿烂的、几乎是她的专属必杀技的笑容:阿姨,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小忙! 台上,博雅的节目正式开始。恐怕在场的所有人不得不承认,无论是节目类型、内容、剧本、音乐、道具、服装,还是演员的整体状态,博雅的这个微型音乐剧的质量恐怕甩了前面所有的节目几条街,并且从一开始就极抓人眼球,在观众席上审节目的领导本来已经无聊的昏昏欲睡了,此刻全体中了枪一样的精神。甚至本来已经逐渐散开的围观群众也停下了脚步,三三两两的站着看。 “生意”清闲下来的夜渺也下意识看向台上,说实话,当初让他当那个花瓶男一号的时候他认为此事极度无聊,现在“退”下来,瞧着台上金戈铁马的场面竟还有些怀念,尤其是铿锵的音乐响起,夜凛骑着“战马”跑上舞台上的那一刻,所有围观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大家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场面,博雅果然是大手笔,不同凡响。而即使台上的是自己每天都可以见到的亲哥哥,夜渺仍旧在心里喊了一声赞!的确,夜凛把那个战时王子的英气逼人演了个淋漓尽致,再加上他的声音本就浑厚富有磁性,无论是念白或是动作都颇具专业范儿。夜渺忽然想,就算此刻在台上的人是自己,恐怕也不能更好吧。 “夜渺,我回来了!”夏蕊宁忽如其来的高声大吼打断了夜渺的发呆,“想什么呢,专心做生意!” 夜渺无奈的看着夏蕊宁,“你又想到什么了?” “你看这个!”夏蕊宁兴高采烈的将手中的东西举高伸至夜渺的眼前,“救命符来啦,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啊?”夜渺看着眼前这个莫明其妙的东西,像收音机,又好像不是,“做什么用的?” “我跟那些跳广场舞的阿姨们借的,扩!音!器!”夏蕊宁献宝一样激动不已,“你别看这东西小,声音可大着呢,超级无敌大。” 夜渺怔住,心想我跟你站在这儿已经够没面子了,你居然还要我用这个广而告之?那绝对不能够啊,念及如此,赶紧心虚的阻止,“这个……夏蕊宁,台上在演出,你在台下用这个扩音器会影响节目,不好吧……” “哎呀台上的音乐声音那么大,根本就影响不到他们。我说这个声音大也是有范围的,最多就是让咱们这边儿的区域听到呗,放心吧放心吧,他们演他们的,我们卖我们的!”夏蕊宁心急火燎的解释。 “那个……那个……我想去厕所……” “不许去!”夏蕊宁一把抓住夜渺没受伤的手臂,对他怒目而视,“你是不是嫌丢人?你还是不是我的朋友?你还要不要喜欢我?如果是的话,就站着和我一起喊!” 夜渺咬牙切齿、一字一字的回答:“我非常后悔说喜欢你。” “悔之晚矣,快点快点别耽搁时间了。” “可是喊什么啊?” “这样,我们一起喊:羊肉串!反复喊,懂吗?要整齐的、最大声音的。除了审节目的那些领导,其他人都要吸引过来,知道了吗?” 夜渺狠狠的瞪着夏蕊宁,他敢说不知道吗?敢吗? 而台上,博雅的节目终于进行到□。夜凛所代表的一方已经攻城胜利,他开始接受众将士和百姓的欢呼,音乐情绪由激昂雄壮逐渐向舒缓转折。夜凛知道,博雅的节目已经成功了一半,今天只不过是彩排就已经有了这样的现场效果,明天再加上一些烟雾和焰火特效的话,恐怕会更加的轰动。他抬起头看向凤凰道具即将落下的方向,而随着音乐渐悄,盛装的沈真终于出场。 虽然沈真因为学习成绩出色而多次站上领奖台,可类似于这样的被人瞩目还是第一次。 音乐逐渐舒缓,她站在多彩凤凰上,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天命凤、就是要俯瞰众生、甚至接受王子对她的膜拜,她知道今晚自己就是丑小鸭变成的白天鹅,她伸展着双臂,绽起微笑,做着天女散花的动作,她只需等待、等到伴奏声音消失的时候、以近乎清唱的形式唱出她的开场词,她对自己的嗓音有自信,对自己的歌喉有自信,否则也不会从夏蕊宁手中抢到这个女一号的位置。 对,她才是不折不扣的女一号,而夏蕊宁过了今晚就会又一次输掉耳光的赌约。 “夏蕊宁,你不能怪我。”沈真在心里默默说着,此刻,凤凰降到了半空,音乐伴奏逐渐消失、她清了清嗓子,开口…… “羊肉串、羊肉串,好香好香的羊肉串、大爷大妈来一串……”男女混音的吆喝、在仿佛天籁俱寂的深夜,如焰火般、突如其来的炸响…… 夜渺发誓,他和夏蕊宁真不是故意的!可是、但是、可但是,他们的整齐的声音透过广场舞大妈们的扩音器反复回荡在广场中心,盖住了所有和他们不一样的声音,尤其是羊肉串这三个字,简直是挟裹着孜然的香气、穿越迷雾般的空气、带着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般的威力,席卷全场。如果眼神的注视是有声音的话,夜渺毫不怀疑的相信此刻他和夏蕊宁一定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唰!”的声音,钢刀般锋利、怔怔的凝固在他们的身上。 “羊肉串、羊肉串,好香好香的羊肉串……”两人的声音随着发现大家的注视,心虚的渐低。 夏蕊宁放下扩音器,虚弱的声音,嗫嚅着:“那什么,大家是不是都在看我们……” “是的。” “那个……是不是我们声音太……大了……” “是……的” “这个这个……我们不是故意的……吧?” “是的!”夜渺“痛苦不堪”的低下头,看着夏蕊宁,“我就知道,沾到你就是个悲剧。”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夏蕊宁发誓,她这是笑。广场上的人终于反应过来,笑声爆发、哄场,包括那些审节目的领导…… 而可怜的沈真则直到凤凰彻底降落到台上也没有从那句“羊肉串”带来的震惊中平复情绪,她甚至看到了台下一侧摆摊的夏蕊宁和夜渺,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该唱的词、该做的动作,她本来设计完美的开场被搅的一塌糊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该气?还是该苦笑,她怔怔的看着夏蕊宁的方向,直到看不到,直到夜凛所饰演的王子站在了她的面前,想起了夜凛在上场之前对她说过的那句话:“那个成绩,还不一定是你的。” 夏蕊宁,你已经到达了我容忍的底限。沈真咬着嘴唇,捏紧了拳头,拼命的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她会记住今天的被哄笑,并记住这样的哄笑是谁给的。 博雅的节目就在一片哄笑中草草结束了,沈真虽然在后面也勉强唱了几句,可情绪已经完全不对,恐怕不会有人记得沈真那个女一号是如何华丽的出场,即使多少年之后被大家津津乐道的也只是那句:羊肉串。 彩排全部结束之后,导演把各单位的领队们留了下来,做着第二天演出前最后的点评和动员。有的节目微调,有的中调,而最大争议的,居然又是博雅。“总的来说博雅的节目应该是最出彩的,是我们整台晚会的重头戏,可是那个女一号……还要再考虑考虑,她是不是最合适的人选,还有没有可以替代的人选。”最大的领导一句话就定了基调。 “嗯,领导说的对,我也觉得她的表情完全不对,怎么说呢,她不会笑,给人感觉太严厉,不像是仙女的感觉,跟男一号之间也没有眼神的互动。博雅的领队在不在?你们觉得呢,关于女一号的问题,博雅有没有准备b角?”总导演随后发言,视线搜寻着。 第41章 已修复可以看啦 人厌的女生!”夜渺站在蕊宁的身后,好笑的、一字一字的说着。“我们才高一,还要再发育的,再说你怎么知道夜凛会喜欢你,万一……万一他讨厌你呢?”安筠想哭。 “你醒醒吧,怎么还和初中时候一样天真。”蕊宁白了安筠一眼,并用她自认为最“妩媚”的笑容,慢条斯理告诉着安筠:“像我这样的女生,生来美丽、又足够聪明,排任何队都会排在你前面。会有男生不喜欢我?会有男生讨厌我?” “啪!”“啊!”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发出,前者是蕊宁的后脑勺被大力一拍的声音,后者当然是蕊宁的惨叫…… “你,我真没见过像你这么讨 这是他的真心话。 方才在停车场,纪丛碧好说歹说恳求蕊宁那辆车的司机把车子退出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只要能让夜渺下车就好,她绝不再争车位。说到最后不是她哭,是司机快哭了…… “不是我不让车位,是真的不敢!蕊宁说半小时内我要是让了车位她就会去跟她爸爸告状,这位夫人,她真的是说到做到的女生,她爸爸是我老板,对她千依百顺说什么信什么,我真的不能丢了饭碗啊您还是放过我吧……” 司机一脸为难抓心的表情直接让纪丛碧听的目瞪口呆,“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 “算了,我就等半小时,再去找她报仇!”夜渺恨恨的拍了下方向盘。 那个女生叫什么,蕊宁?好,走着瞧! 于是半小时后,“脱困”的夜渺面无表情的出现在礼堂,走向新生区域一排一排的辩认。他知道自己应该弯下腰、“溜”进座席,可从小到大他的字典里就没有“低调”这个词。为此他没少受到父亲夜立诚严厉的训斥,可那又怎么样,夜家有一个夜凛去继承父亲的出类拔萃就好,他乐得肆意。 于是在接受了至少“五分钟”或惊讶或花痴的众人注目礼之后,夜渺终于找到了那个嚣张无比的,叫蕊宁的女生。 算你倒霉。夜渺在心底笑了起来,走到那个女生的座位旁边,那她正夸夸其谈不会有男生不喜欢她、不会有男生讨厌她。 夜渺哑然失笑,伸手拍了她的后脑勺,他发誓并没用力,可那女生转回头之后表情愤怒的“五彩缤纷”活像她刚受了迫击炮! 如果愤怒可以用五彩缤纷来形容的话…… “你敢打我!”蕊宁瞪着夜渺,与其说是愤怒过度不如说是惊讶过度。 “那位同学快坐下,已经迟到了就不要影响到别人!”前面数排座着的老师压低了嗓音指挥着夜渺。 夜渺皱眉,顺便伸脚碰了碰坐在蕊宁旁边座位的眼镜男生,“让开。” “可这是我的……”眼镜男生的话刚说了半截,夜渺不耐烦的眼神扫了过来…… “不许让!”蕊宁气急败坏的命令眼镜男生。 “夜……夜……夜……”安筠看清了夜渺的样子,颤抖着声音伸出手指指向他,“你……夜……夜……” “耶什么耶!”蕊宁气急败坏的用手肘捅了安筠,再次命令眼镜男生,“听到没有,不许让!” “呃,咦?那边好像是我初中同学!”眼镜男生假装自己根本没听到蕊宁的话,遥指远处,一副要千里寻亲的样子,竟乖乖让起来溜了…… 夜渺懒洋洋的坐下,挑衅的目光看着蕊宁,“是你先挑衅!” “你活的不耐烦了!你……你……你混哪里的!”蕊宁热血上脑,拼命回忆香港黑帮电影台词想用来对付眼前这个男生。 “混这里。”夜渺微笑。 “夜……夜……夜……”安筠再次哆嗦着嘴唇拼命捏着蕊宁的手臂。 蕊宁看着安筠的表情就明白她又犯花痴病了,气急败坏的甩开她,“耶什么耶啊,你再耶朋友都没得做!” 说完,又转回头瞪着夜渺,“从小到大没人敢打我的头!” “打了又怎么样?到底是谁拿谁没办法?”夜渺不打算示弱,坦白讲,本来他的确是在生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坐下来之后看着蕊宁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实在很有趣。刚想继续逗她,周围忽然响起一阵掌声,下意识看了眼舞台,原来是哥哥夜凛正在台上给入学成绩前三名的新生戴上表示博雅荣誉的胸章。再看蕊宁,她显然也被舞台吸引,可是表情却好像不是特别的友好…… 当然不友好,因为蕊宁看到了领奖的新生里,居然有沈真,想不到她成绩这么好拿到了前三名,而沈真身上的长裙……蕊宁皱起眉头。 “幼稚。”夜渺呲之以鼻。 “你说谁?”蕊宁瞪向他。 “你。”夜渺直截了当。 “我幼稚?”蕊宁立刻气的七窍生烟,打了她的后脑勺是一笔帐、向她挑衅又是一笔帐,而现在这个陌生臭小子居然敢对着她说幼稚! “你才幼稚!”蕊宁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满怀恶意,一字一字的挤出话,一股脑砸向夜渺,“像你这样开学典礼还要迟到、欺负女生、呃,也欺负男生、勾三搭四勾五搭六、无恶不作、胡作非为、为非作歹、为虎作伥、毫无家教,一看就是三无家庭出来的恶霸胡汉三男。” “三无家庭?”夜渺皱眉。 “对,无教育无无教育无感情!简直就是……”蕊宁胡诌一气。 “蕊宁!”安筠在最后关头哭丧着脸大声宣布,“他是夜家的,夜渺,夜凛的弟弟……” 蕊宁哽住,用力咽下口水,瞬间笑的花容失色,惨绝人寰:“简直就是……太有气质的人了,呃哈哈哈哈哈哈……” 夜渺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夏蕊宁,坦白讲,这真的是他见过的,最……无耻的女生! 当然,夏蕊宁并不介意夜渺的表情,就像她和安筠说的那样,她不信会有人不喜欢她,她有这个自信。 那个时候的夏蕊宁,骄傲的毫无理由,并一塌糊涂…… 典礼之后是老套的军训,博雅也不会例外,甚至比普通的公立高中更为严苛。所有人不许请假,并由学校集中送到距江城市中心96公里之外的一处真正的野外训练基地。那里很有名,平时也面向社会开放,但因为不菲的价格,客源非富即贵。而每年的高中开学季都会被博雅整个租下,专门用做博雅新生军训基地,为期一周。 清早,夏家别墅。 宁沫在油画布上抹下一笔色彩,看了看腕表,七点十分。女儿蕊宁今天傍晚才出发去军训基地,还是让她再睡个懒觉吧。 放下笔,宁沫走出画室。 早上五点起床画画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的习惯,她的画室就设在一楼,因为喜欢光线好的地方,所以宠爱妻子的夏斯年特别把一楼朝南的两个大房间改建为阳光玻璃房。 早在婚前,宁沫的画作在国内外就颇具知名度了,她的油画画工精美、构图别具匠心,尤以刻画景物为长,也开过几次画展,反响甚好。婚后虽然做了全职太太,但夏斯年一直鼓励她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她自己反而没有了年轻气盛时一定要成名成家的想法,纯粹将画画当成了爱好。 对她来说,目前最重要的就只有家庭。而她的家庭已经非常完美,至少在外人看来毫无瑕疵。女儿美丽聪慧,虽说个性骄傲调皮了点儿,可本性却非常善良。丈夫夏斯年是国内著名的历史、考古学家,家学渊博、世代书香,祖产也丰厚,足可以让他专心于学问。 她还苛求什么呢?摇了摇头,宁沫收了收恍惚的心神走出画室,迎面竟迎上一束带着露珠的鲜花,以及丈夫夏斯年温和又略带抱歉的笑容。 “宁沫,昨天的事,我向你道歉。”夏斯年已经不知道在画室门口站了多久,此刻举着鲜花,真诚的看着宁沫。 宁沫看着丈夫,一瞬间心竟疼了。 她和夏斯年之间极少发生争执,而昨天的那场……她实在不愿回忆,但她明白,错的人其实是她,但是首先来道歉的人,却仍旧是夏斯年。 “很漂亮,谢谢。”宁沫接过鲜花,微笑着亲吻了下夏斯年的脸颊,“不提了好吗?” “你不生气就好。”夏斯年拥过宁沫,松了口气。 只要她不生气,他就不会再提。 “走,去叫宁儿起床。”夏斯年说着。 “不急,让她再睡会儿。”宁沫柔声说着。可话音刚落,楼梯上已经传来急促的“咚咚”脚步声,以及蕊宁特有的软语撒娇:“彩姨,彩姨,我的衣服改好了没有啊!” “就好。”洗衣间里传来回应的声音,平静的。 蕊宁怔了下,脚步停在楼梯口,没一会儿,果然是沈真拿着她的迷彩装走过来。 “给你,已经按你的要求洗过了,改过了,也熨好了。”沈真把衣服递给蕊宁。 蕊宁接过衣服,看到沈真胸前还别着开学典礼上夜凛颁给她的优秀新生勋章。 “彩姨呢?”蕊宁问着。 “我妈妈昨天晚上扭伤了腰,我不想让她太早起来,把闹钟关了。” “伤了腰?”蕊宁惊讶不已,“那她———” “放心,早餐我替她准备好了。”沈真平静的说着:“不会耽误大家用餐。”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蕊宁皱着眉反驳,迎上沈真的目光,“我只是想问彩姨伤的重不重!” “如果你的床单被罩不用每天都换的话,我想她的腰伤很快会好。”沈真平静的回答。 蕊宁眉头皱起,再笨的人也听得出沈真语气中的讽刺,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沈真总是要对她阴阳怪气。可她是谁,是夏蕊宁,这种闲气她没必要接受,索性宣战,“彩姨腰疼当然可以不替我换床单,没什么,不过麻烦你和彩姨说一声,我房间衣柜里有条裙子我不要了,哦对,就是和昨天开学典礼上你穿的那件一模一样的。” 沈真怔住,良久,冷哼一声。 蕊宁毫不示弱的看着沈真,并对自己说,她真的讨厌沈真现在的表情,真的讨厌。 沈真是保姆王俪彩的女儿。 王俪彩已经在夏家工作超过十年,深得夏斯年和宁沫的信任和依赖,也可以称得上是看着蕊宁长大的,蕊宁和她感情也很好。直到有一天宁沫发现王俪彩心事重重的样子,问清之后得知是为了女儿沈真的前途忧心。 从王俪彩到夏家以来,女儿沈真就是一直留在家乡由外婆负责照顾,成绩非常的好。可老家那边的学校毕竟师资有限,王俪彩想把沈真带到江城来读好一点的学校,费用是一方面,没有名额更让她犯愁,再说来了之后的吃、住也成问题。 但对于宁沫和夏斯年来说,王俪彩所担心的问题一概不是问题。 于是三年前的一天,和蕊宁同龄的沈真拎着一个大大的提包,站在了夏家的客厅里。而从那天开始,也同时成为了蕊宁身边“别人家的孩子”。 沈真刻苦,更加衬托出蕊宁的不努力; 沈真懂事,更加衬托出蕊宁的任性; 沈真成绩好得令人咋舌,而蕊宁……算了不提也罢; 更为重要的是,蕊宁丝毫没有继承到的宁沫的美术天赋,竟也被沈真拥有了。所以,宁沫非常的喜欢沈真,甚至会亲自教授,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半个女儿。 不知是不是江城的水土特别好,亦或是两个女孩子的着装搭配都由宁沫亲自打点的原因,三年来,沈真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虽不及蕊宁美丽,但清雅却是有的,再加上她惯有的不卑不亢的神情,连蕊宁都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她是出色的。 但沈真却从不同蕊宁亲近,甚至一直保持距离。即使读同一个学校,她也从来都是自己坐公交车。起初蕊宁还以为沈真是自卑,不想被别人知道她寄人篱下、母亲是保姆。可有一次年级演讲,沈真却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家庭境况公布于众,并获得了更多的尊敬和赞扬。几乎没有人不喜欢她,除了蕊宁。 蕊宁就是不喜欢她,说不出来的感觉。 第42章 被终成正果 可是很明显,夏蕊宁当晚的举动恐怕威慑到的不止是沈真,而是在场全体…… 第二天中午的试演进行的异常顺利,夏蕊宁的形体和台词部分本来就没问题,再加上无可挑剔的外表和妆容,配上沈真进录音棚录好的假唱,总导演审过之后一锤定音,就是她了! 而当晚的演出,再次的引发轰动。 夜渺坐在观众席,静静的看着夏蕊宁完美的出场,灯光和烟雾特效、焰火特效、led动漫彩屏,将整个舞台氛围烘托得美仑美奂。被前面的节目无聊得几乎想提前离席的观众们直接拉回座位,以博雅的人力、物力全面堆积总算达到了效果最大化。夜渺听到那么多的声音在问:女一号是谁呀?是学生吗?太美了。男一号是谁呀?是学生吗?太帅了……似乎前面的排练、彩排所发生的所有波折都只是为了正式演出的完美无憾,而夜渺怔忡的看着整个节目行云流水般的进行着,又或者,他的眼神只专注于台上对他来说唯一的亮色:夏蕊宁。 初见时就蛮横无礼的夏蕊宁、总会表现出“无耻”笑容的夏蕊宁、在排练厅被沈真狠狠扇了一个耳光的夏蕊宁、拿着扩音器毫不羞涩的夏蕊宁、将耳光重重还给沈真的夏蕊宁,以及现在……台上那个光彩夺目的夏蕊宁。 一世繁花、一世繁华。 繁花似锦、繁华天下。 身舞彩凤,舞尽一颦一笑十里瑶花。 落英缤纷,旋起生生世世无尽芳华…… 这是她“唱”出来的词,她踩在五彩凤凰上降落,迎接着众人的膜拜,她轻舞羽衣、仪态万千的走到场中,她与饰演王子的夜凛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她和他四面相望,而他……他一只手牵着马,一只手牵着夏蕊宁,俯身低头,轻轻的吻在她的额头上。 一片哗然,这是剧本里完全没有的情节…… 而台上的夏蕊宁已经完全听不到哗然,甚至听不到音乐。她怔怔的抬着头,怔怔的看着夜凛的眼睛,她在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了自己、自己正透过那样的深黑,旋进无边无际的、仿若海底。 《夏蕊宁和夜凛终成正果》 这条重磅炸弹消息于当晚就“荣登”校内论坛八卦榜首。在论坛里,各路分析人士将夏蕊宁一直以来的“单相思”得到最大程度的升华,原来直接告白是最好的方式、原来死缠烂打是最快捷的办法、原来嚣张的夏蕊宁才是夜凛这类男生的最爱。一波又一波的讨论在几天之内席卷夏蕊宁的前后左右,虽然她从来就是焦点,可这次岂止是焦点,简直是太阳黑子…… 夏蕊宁记得,那次晚会之后,她顺理成章而又多少有些“莫明其妙”的成了夜凛的“女朋友”。夜凛以那样一种大胆、不顾后果的方式在博雅全体师生面前宣告了他对夏蕊宁的回答。而因为这对金童玉女的成绩(主要是夜凛的)和背景,博雅的高层虽然感觉十分被动却仍旧没有给予他们什么处分,采取了冷处理的办法、假装那个吻额礼是礼貌而已,事后只对夜凛的“擅改剧情”小小的批评了下。 命运真是个可笑个历程,有的人费尽心机却无法得到的东西、有的人只需看准时机而已。如果夜渺不是为了夏蕊宁而放弃男一号的机会、如果夏蕊宁没有重归女一号的位置,一切是否会不同?所谓的万众瞩目之下被自己喜欢的人承认,该是让所有人羡慕的吧,可夏蕊宁却时常会想起那个绝无仅有的夜晚,夜凛选择了她,而彼时的她任性而骄傲,她不知道那一次的选择代表着什么,她以为自己还年轻,年轻就是挥霍情绪的最大理由。 可是被挥霍掉的时间却无法逆转,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法ng。 数个星期后,周末,夏家。 难得放松的上午,宁沫带着夏蕊宁在玻璃花房修剪她最宝贝的花花草草。在这方面沈真要做得好得多,即认真又肯学,而反观夏蕊宁,此刻心不在蔫的东一剪西一剪,要不是宁沫几次提醒,恐怕已经花房已经“落英缤纷”。 “宁儿,你要学着认真一点。”宁沫无奈的拍了拍女儿的额头,微嗔,“妈妈让你学花艺也是想练练你的性子,不可以太急躁。” “知道啦。”夏蕊宁吐了吐舌头,抱歉的对妈妈绽开百试不爽的万能笑容。 宁沫正想再说些什么,搁在一旁花架上的手机屏幕却悄无声息的亮了。宁沫站得近,扫了眼手机屏幕,来电显示是……宁沫下意识看了看女儿,夏蕊宁此刻嘟着嘴,正全力“对付”她面前的鲜花。 想了想,宁沫偷偷收起手机,转身对女儿嘱咐:“宁儿,妈妈离开一下。” “嗯嗯。”夏蕊宁没有留意到宁沫的不对劲,随便点头应答。 宁沫出了花房,沿着草坪走到长廊上,拿出手机,犹豫了下,还是拔通了方才挂断的号码。 “喂?是我……有事吗?”宁沫轻声说着:“我知道……可是我觉得……煜城,我们……好像没有必要再见面……我……好吧。” 通话完毕,宁沫怔怔的站了好一会儿,长叹一声,离开。 廊柱后的藤编椅上坐着的沈真轻轻合上书,煜城?好像在哪里听过,是谁? “小真,过来帮我一下。”别墅主屋的后门打开了,王俪彩抱着个大洗衣盆走向屋后的晾衣草坪,边走边招呼着女儿。 天气越来越冷,今天却有难得一见的阳光,她一大早就把夏蕊宁的床单被罩都洗了,这会儿刚好拿出来晒。 “哦,好。”沈真把书搁在藤椅上,跑到妈妈的身边接过那一大盆重物,嗔怪的:“妈,和你说过这些事儿留着我来,你怎么还自己拿。” “我没事儿,这点儿活儿不算什么。”王俪彩不以为意,“你抓紧时间看书才是对的,要考试了吧?” “嗯。”沈真点头,看清衣盆里的东西,冷笑,“又是她的,妈,你怎么总在洗她的东西。” “蕊宁爱干净,床单被罩最多两天就要换……” “不能让她自己洗吗?” “我们赚的就是人家的这份钱嘛,怎么好让主人家自己洗……” “什么主人主人,这么难听,都什么年代了!”沈真忽然发了脾气,她看着自己母亲卑微的表情、对比到宁沫养尊处优的样子,心里难过的无以复加。 “别生气别生气,妈以后不这么说了。”王俪彩讪笑着应承,她知道女儿懂事、听话,“一会儿太太就要出去了,妈给你偷偷炖一锅补汤!” “她出去?”沈真忽然想到方才宁沫接的那个电话,心念一动,问着:“妈,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名字,叫……煜城?” “煜城?这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啊,对了,他来家里做过客的,是的是的,就是这个名字,煜城,夜煜城先生!” 沈真怔住,“夜?是姓夜的?” “对啊,姓夜。”王俪彩笑了起来,“那天你和蕊宁都在学校没回来,夜先生可是贵客。哦对了,好像他的两个儿子都在你们学校,你们是同学。叫什么来着……” “夜凛、夜渺。”沈真平静的说出这两个名字,想了想,“妈,一会儿我也出去一下。” “去哪儿啊?” 沈真没有马上回答,唇角却勾起成竹在胸的一抹笑意。去哪儿?谁知道呢。 “夜凛,什么?去哪儿?你家!”花房里的夏蕊宁此刻正拿着手机,瞠目结舌…… 两个小时后,打扮得格外“淑女”的夏蕊宁已经坐在了夜家别墅一楼客厅的沙发上,面对着夜家女主人纪丛碧的注视,从容而又“羞涩”。夜家别墅跟她想像中的一样,低调的奢华。并且,光是客厅的面积已经大的几乎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跟夏家有一点相同的是,也插了很多的鲜花,总算帮夏蕊宁找出了一些话题。 “夜凛说你最喜欢吃芝士,他专门去给你买了,一会儿就回来。”纪丛碧打量着夏蕊宁,一副从心眼里喜欢的样子。 “好啊,不着急。阿姨,这花是您插的吗?我和您一样,也很喜欢花艺。”夏蕊宁甜甜的说着,脑海里完全不去想今早还在被自己摧残的花房。 “哦,是吧,真是个乖巧的女孩子。”纪丛碧显然很开心,“是啊,我很喜欢花艺。” “嗯嗯,看得出来。”夏蕊宁笑着点头,假装专注的研究起纪丛碧的作品。坦白讲,她虽然不像自己吹的那样“喜欢花艺”,可是从小被宁沫耳濡目染、不懂也多少知道些,起码她的审美能力是天生的。而纪丛碧的插花……夏蕊宁已在心里给出了评分,及格而已。 “以后就常来做客,不过……蕊宁,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阿姨一看到你就觉得眼熟。” “哦呵呵呵呵呵,没有,没见过,绝对没见过。”夏蕊宁死都不会承认她和纪丛碧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博雅的停车场,而她,当时正凶悍的跟夜渺争车位…… 第43章 离他远一点 坦白讲,夜凛的邀请让夏蕊宁非常的意外,甚至兴奋。她对自己说,意外和兴奋的原因都是因为夜凛、可是……当她在夜家客厅没有见到夜渺的那一刻,竟隐约的失落。夜渺一直刻意避开她有一段时间了,准确的说是自从晚会到现在。她再傻也知道那是为了什么,她想理清自己的想法,可自从军训她就对夜凛当众表白过,而现在夜凛终于有了回应,她该高兴才是,不是吗?可她却没有,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贪心到每次想到夜渺……就心痛。 “蕊宁,等一下,阿姨打个电话。”纪丛碧微笑着拍了拍蕊宁的手,拿过旁边小几上的电话拔了个号码,没一会儿就通了,她温温柔柔的说着:“煜城啊,我邀请了个小客人来家里吃晚饭。嗯,对,蕊宁,夏蕊宁。对呀,是夜凛的提议……嗯,行……那你也早点回来。” 说完,挂断了电话。 “阿姨,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和夜凛夜渺都是非常好的朋友。” 纪丛碧仍旧拉着夏蕊宁聊天,摇了摇头:“那怎么行,蕊宁,听说你的妈妈是非常有名的画家,夜凛和夜渺都想拜师。不知道你妈妈最后的决定是?” “我妈的决定……”夏蕊宁当然不能扯出“前三”之约,只能硬着头皮答应,“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我妈妈说我和夜渺现在都是高一,文化课打基础的时候比较要紧,所以即使收下他们学画,大概也是下学期的事了。” “嗯,你妈妈是对的。”纪丛碧认可的点头,“总之呢你今后常来常往,阿姨只有两个儿子,闷的很。” “好啊,我会常来的。”夏蕊宁笑着答应,想了想,还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事情,“阿姨,那个……夜渺没在家吗?” “夜渺?在呀。”纪丛碧像是忽然想起,歉意的笑容,“你看阿姨只顾着让你陪聊天,你们小孩子之间应该更有话题才对。走,我们去找夜渺。” “哦,好呀。”夏蕊宁心里一松,由衷的笑了。跟着纪丛碧站了起来,走向巨幅的玻璃落地门方向。门半滑开着,外面是大片的养护极好的草坪。 “太太,淡奶油已经打发了,先搁着吗?”客厅的另一侧偏门开了,穿着厨师制服的、年纪颇长的人站在门口问着纪丛碧。 “不能搁,一搁就化了,呃,还是我来吧。”纪丛碧回答着,拍了拍夏蕊宁的肩膀,“蕊宁,你可不可以自己先过去找夜渺?喏,草坪的最里端是健身室,他应该就在那儿。” “嗯,好,没问题。”夏蕊宁立刻点头。 正如纪丛碧所说的,夜家的健身室是单独的建筑,地上有一层,摆放了一些器材,而游泳池在地下一层,虽然是冬天,可取暖设施相当棒,一打开地下一层的玻璃门就迎面一股热气,在这里游泳应该是相当惬意。夏蕊宁沿着楼梯下去,却发现这个所谓的地下一层竟是别有洞天,有近乎一半的面积是透明天花板,也就是说其实从外面的草坪可以直接看到游泳池,设计的真不错。 可是夜渺在哪儿?应该是在里面游泳吧?嗯,吓他一下!夏蕊宁打定了主意,蹑手蹑脚的朝着游泳池走了过去。 轻轻的,一步、两步……诶?可是走得近了、池里仍旧没看到夜渺。夏蕊宁有些意外,也有些怅然,夜渺去哪儿了?边想边郁郁寡欢的转身想往回走,冷不妨却撞到了一堵坚硬的“墙”。 夏蕊宁抬头,正对上夜渺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眸子。 “哎呀、哎呀、哎呀呀,救命我要摔倒了,我不会游泳哎呀呀……”夏蕊宁怔了十分之一秒,随即后仰,手臂乱挥一气、面部表情那是相当紧张,半分钟后……“呃,你怎么也不拉我一下?” “电视看多了吧你。”夜渺好笑的斜了夏蕊宁一眼,懒洋洋的、转身离开。 哈?这不科学,不是这么个套路啊,应该是她假装要掉进游泳池,然后他出臂相助,拦腰把她抱住、然后四目相对、然后慢镜头、然后还有配乐……等等,为什么要期待这个?夏蕊宁使劲甩头,嗯,自己一定是疯了!! “夜渺,等等我!”夏蕊宁跺脚就追了上去,疯就疯。 夜渺直接上楼。 纪丛碧没说错,他方才本来在游泳,游得累了就去休息室换好衣服,刚出来就看到夏蕊宁轻手轻脚做坏事的背影。天知道他多想把那个背影扳过来面对他,多想对那个背影说一句,我很想你。 可他还是只能转身离开。 “夜渺,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夏蕊宁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怎么了?” 夜渺的步子并没打算停,沉默着,手按上了玻璃门的扶手。 另一只小小的手却覆盖了上来,是夏蕊宁的。 “你说清楚。”夏蕊宁的声音轻颤,如果对方不是夜渺、而是随便什么的,她才不会追上来,不会没有自尊的问出这一句,“是因为夜凛吗?” 夜渺没有回答,仍旧背对着夏蕊宁,宽宽的肩、高高的个子,熟悉而又陌生。夏蕊宁咬着嘴唇,是,开学的时候她就公开向夜凛表白,可是那个时候……她轻而易举的说出了“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现在呢?她无措的站着,夜凛在舞台上那个公然的吻额礼几乎向全世界昭示了他的决定,所以她可以认为夜凛也在喜欢她吗?所以她……她现在要怎么办?可是她是夏蕊宁,从来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的夏蕊宁。 逐渐平复着心情,夏蕊宁轻声的、却一字一字极清晰:“夜渺,我想和你说……” 离线手机qq的敲门声在此刻骤然响起。 夏蕊宁怔了下,决定无视,“夜渺,我想和你说……” qq以每秒一响的速度继续干扰。 夜渺无奈的转身,看着夏蕊宁,“你还是先看看手机吧。” 夏蕊宁皱着眉拿出手机,调出qq软件,发现闪动着头像的竟是……从加她那天起就一直没动过,像个僵尸的冤家:沈真。 深呼吸,明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硬着头皮打开对话框。 如果夜渺知道夏蕊宁打开手机之后将会看到什么,他一定会阻止。他满怀希望的等着夏蕊宁要对他说的话,哪怕她的话还是会伤到他。可是夏蕊宁注视着手机屏幕,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捏着手机的手指都颤抖着、没了血色。他从没有看过这样的夏蕊宁,夏蕊宁可以无聊、可以无耻、无法无天,可唯独没有现在这样的……无助。 “蕊宁,怎么了,谁发的信息?”夜渺也严肃起来,他知道夏蕊宁此刻不会是假装。 而夏蕊宁没有回答,她捂住了手机,不发一言,踉跄着离开。 那晚,夜家没能像预先安排好的那样设丰富的家宴。因为夜家要请的人不告而别,目睹她离开的只有夜渺。夜凛也问夜渺,为什么夏蕊宁会走,夜渺完全没办法回答。他唯一确定的是夏蕊宁真的遇到难题了。而与那个难题相比,她对他的告白显得那么不重要…… 夏蕊宁回家之后直奔花房,正如她所想,沈真在里面等她。 这个花房是宁沫最喜欢的地方,投入不扉,即使是冬天,里面仍旧温暖如春、鲜花盛放。而她平时也会在这里教夏蕊宁和沈真花艺、或者带着两个女孩喝喝茶、聊聊天。 此刻,沈真就坐在宁沫平时坐的透明靠椅上,端着宁沫最喜欢的花草茶,微笑着看着满脸寒冰的夏蕊宁一步步走进来。 “你去哪儿了?嗯,去哪儿也不要紧,回来的挺快。”沈真把茶杯放下,极惬意的神情,这在她的脸上简直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而夏蕊宁却只是走近了,注视着她,眼睛里莫名悲喜。 “你别瞪我,又不是我逼她做了什么。”沈真冷笑,后背靠在椅背上,又坐的舒服了些,“真没错,你是得到了你妈妈的遗传。不过……其实我还是挺吃惊的,真没想到优雅、善良、仪态万千的著名画家宁沫背地里居然是这个样子。” “你想干什么?”夏蕊宁听到自己的声音冷的像是破冰而出,带了刀锋般的锐利,可刀尖却是向着她自己的心脏,一寸一寸的刺进。 “我还没想好。”沈真耸了耸肩,“不过应该不止是想要一件事吧,嗯,首先呢,我要你以后都在我面前抬不起头。” 夏蕊宁没有回答,嘴唇紧抿。 “然后呢,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发一份给你爸爸。他在大漠皇陵对吧,那里一定很闷的、很无聊,这种八卦新闻他一定感兴趣。夏蕊宁,你知道吗,我今天才真的知道什么叫做道貌岸然、什么叫男盗女娼。” 夏蕊宁看着沈真,眼睛红得滴血。 “还有。”沈真收起冷笑,直视着夏蕊宁,一字一字的:“我要你,离夜渺远一点!” 第44章 初雪 “又关夜渺什么事?” “不关他的事,关我的事。夏蕊宁,你什么都有了,何必再跟我抢。开学的时候你就说喜欢夜凛,现在你如愿以偿了,不就可以了?只要你不去招惹夜渺,我就暂时不会把你妈妈的秘密宣扬出去,我说到做到。” “呵,原来是为了夜渺,你喜欢他。” “对,我喜欢他!”沈真斩钉截铁的打断夏蕊宁,“不可以吗?我什么都不比你差,除了我没钱!走着瞧,我穷也不会穷一辈子,可是夏蕊宁,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你处处针对我、排挤我,你是想让我博雅呆不下去吗?我哪里得罪你了?我仅有的东西你也要抢,你明明喜欢的是夜凛,可因为看出我喜欢夜渺,你就后悔,调过头再去招惹夜渺!” “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夏蕊宁忽地笑了,“你觉得我在抢你的东西?请问你有什么宝贝是值得我夏蕊宁抢的?沈真,谢谢你今天让我看清你的本质。从你住进夏家,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夏家的钱?你说我对你不好,我认了!可是我妈妈呢?她教你学画、帮你进博雅,你真以为你有多少天赋就值得我妈妈肯免费收下你这个徒弟了?再说我爸,他对你不好吗?你的学费是谁交的?生活费是谁给的?你所有的保险谁给你买的?还是你觉得因为彩姨在我们夏家做工,所以夏家就有义务把她祖宗八辈都打理得舒舒服服?可你刚才说什么,男!盗!女!娼!我们夏家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威胁我!” “你还不明白吗?夏蕊宁,我就是讨厌你。”沈真笑了,笑容却是毒汁一样刺得夏蕊宁心中的愤怒一*的蔓延,“况且我也没说错,你妈妈还为人师表,背着你爸爸做这样的事,哈,以前真是没看出来她这么开放。不过也难说,你爸爸总这么长时间在外面,说不定更脏!他们是一对——” “嘭!”夏蕊宁一脚踹向沈真坐着的透明椅,沈真毫无防备,立刻被踢的跌倒在地上。从小到大,夏蕊宁没打过人,即使是再愤怒也没动过手。可是沈真的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那么无耻而龌鹾,沈真的脸在她的视线里变得愈发的扭曲,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爸爸妈妈视为半个女儿的沈真会用这么不堪的话来形容他们,为什么她和沈真喜欢的偏偏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她要被这么恶心的人威胁,为什么犯错的居然会是妈妈,为什么沈真拍下了那样的照片,为什么照片里的妈妈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拥抱、深吻! “夏蕊宁,你敢打我!”沈真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一样扑向夏蕊宁,她的愤怒丝毫不亚于夏蕊宁,如果说夏蕊宁的愤怒是爆发在此刻,那么她的……积存了数年。 从外面刚回来的宁沫,还没有来得及进主屋,就已经透过花房的透明玻璃看到了里面的疯狂。她飞奔着跑过去,打开门之后目睹的就是两个女孩死命的纠打在一起、碰到了花房里所有的花架,两个女孩的眼睛里都没有了往日的美丽和平静,所有的表情和动作都昭示着她们之间浓浓的恨意和绝无可能复合的裂痕,她们几乎……几乎是在拼命。这是一场根本不会分出胜负的战役,谁会比谁更痛、谁会比谁更委屈。夏蕊宁心里的悲伤已经远远超过身体上的,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受伤、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受伤,与其说她在打沈真,不如说她是在打心底的那个自己:为什么要看到那些照片、为什么照片上的会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妈妈、为什么妈妈会背叛爸爸! 她宁肯错的自己…… “夏蕊宁、沈真,你们都住手!”宁沫气愤的厉声制止。 沈真和夏蕊宁不约而同的停了,两人坐在地上,怔怔的看向站在门口的宁沫。 “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宁沫看着满地的狼籍和两个女孩子嘴角的血、身上的污泥,心痛的无以复加。 沈真咬着嘴唇,逐渐松开了她死死揪着的夏蕊宁的长发。而就在她松手的这一瞬间,夏蕊宁迅速侧身爬起,随手捡起地上的玻璃茶杯,毫不迟疑地、大力地砸向沈真的额头。 “啪”的一声,茶杯应声碎裂,最后落在地上,清脆无比。 夏蕊宁看着沈真,一丝丝的鲜血自沈真的额角一点点滑下,而沈真竟然笑了,笑容像是从她心底弥漫出来的,那么的刻骨、那么纯粹、那么的得意。 “啪!”一记更用力的耳光,这次是落在了夏蕊宁的脸上,力度之大,嘴角立刻见了血,脸颊瞬间肿了半边。 打她的是宁沫。 “夏蕊宁,你太让妈妈失望了!”宁沫这一巴掌打在女儿脸上,却着实是打在自己的心底,她失望、对女儿如此疯狂、狠毒的失望,她不知道这两个女孩之间发生过什么,可无论是什么,都不是女儿这样伤人的理由,是自己太过于溺爱蕊宁了吗?是自己的教育完全的彻底的失败了吗?她看着蕊宁没了血色、灰败的脸,可她却顾不上再问,因为沈真额角上的伤更重! 宁沫迅速从衣袋里拿出手帕,捂在沈真出血不停的额角,并扶起她,搀起她迅速地朝花房外面走。 可即将走出花房的那一刻,沈真却伸手扒住了玻璃门,转回头,看着仍旧坐在一地狼籍里的夏蕊宁,嘴角浮现一抹冷笑,说着:“你别忘了,我的话。” 说完,在宁沫的搀扶下离开。 那晚,夏蕊宁不记得自己到底在花房里坐了多久,可她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身上、心里,有些东西已经永远的消失不见。从前的她或者可以骄傲的翱翔天际,而从那晚开始她将不断的有所顾忌。她不知道结局会是怎样,是妥协还是改变。可最后她只是扶着倒在旁边的花架慢慢地站了起来,双腿颤抖着,离开这个恶梦一样的地方。 沈真被宁沫送到医院,额角缝了三针,好在有刘海挡着还不至于是毁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沈真却一点儿没怕、甚至不太担心自己的伤情,她看着宁沫跑前跑后、看着宁沫即内疚又不安的表情,竟隐隐的愉快起来。宁沫,这个对她来讲神一样的存在居然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再想想宁沫和夏斯年之间的恩爱难道都是演出来的?呵,果然是夏蕊宁的妈妈。 从医院一直折腾到半夜,直到确定了沈真除了额角的外伤之外没有其它的问题,宁沫才稍放下心,开车和沈真回家。她知道沈真和蕊宁这样年纪的女生是很容易因为一点小事闹别扭,可今天的事着实出乎她的意料,这已经超出了“小别扭”的范畴。想了想,还是问沈真:“小真,你和蕊宁之间是怎么了,因为什么打架,可以告诉阿姨吗?” 沈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了眼宁沫,几乎是轻松的语气回答:“她即喜欢夜凛又喜欢夜渺,不知道选哪个,我——” 沈真的话被急刹车造成的刺耳轮胎摩擦声打断,宁沫的手紧紧的抠住方向盘,慌乱无助的扭头看着沈真。昏黄的路灯光线透过车窗玻璃映进车里,沈真再怎么涉世未深也看得出宁沫此刻的不安已经无法掩饰。 “宁阿姨,您有空还是劝劝蕊宁,早恋毕竟不好。”沈真轻言细语的说着,认真的,她根本也不需要再听宁沫的回答。她知道被自己拍到的男人是夜煜城、是夜凛和夜渺的父亲。不过,她还没有告诉夏蕊宁,她认为由夏蕊宁自己认出来比较好,她相信,这场戏会愈发的热闹…… 江城的初雪姗姗来迟,天气渐凉,而贵宾停车场前隐蔽的那条雪香树廊却终于等到了好时候。 雪香,顾名思义,有雪、树上隐隐的小花苞方才逐渐的、一个个的伸展开小小的花瓣,起风的时候,周边的空气里就会四处勾散起幽香。而树廊的最深处,穿着博雅校服大衣的夜渺和夏蕊宁面对面已经站了一会儿。直到夏蕊宁给出了那个迟来的答案:夜渺,我不喜欢你。 夜渺什么都没有再问,再问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是看着夏蕊宁。 初见,那个无风晴朗的上午,那扇干净的车窗玻璃缓缓降下,夏蕊宁带了抹嘲讽笑意的嘴唇,对他说:“谁是你哥们儿”。 军训,那个有着金色光晕的黄昏,夏蕊宁站在第一排,骄傲而自信的说着:为了夜凛! 第一次去夏家,夏蕊宁呀呀乱叫着从楼梯的扶手上故作优雅的滑下来却刚好跌倒在他的脚下,狼狈而又气愤的喊着:“夜渺,我恨你。” 还有这里,雪香树廊,还需要他继续回忆下去吗?他们仅仅认识了几个月而已,却好像可以用掉夜渺一生的回忆。 不需要再说什么,夜渺转身离开,踩碎一地落叶,碾进雪白。 所有的人都发现,夏蕊宁变了。 第45章 防不胜防 从前的她,在课间或者自习永远拉着前后左右不同的同学在小声聊天、八卦,她对上课不感兴趣、作业做完就好、她活力充沛像是有多动症。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沉默,除了安筠和高帅不再和其他人有交流,甚至包括夜渺。她迅速的消瘦着、苍白着,与之成正比的是她的学习成绩,除了吃饭和睡觉,她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自习室,当自习室熄灯了、沈真抱着书本回宿舍的时候,夏蕊宁仍旧趴在书桌上演算或者背题。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沈真看着夏蕊宁苦读的背影时常觉得可笑无比:你以为短时间的努力就够了吗?你以为你会心想事成吗? 可是当期末考试之前、最后一次阶段测验结束,夏蕊宁拿到的成绩是全班第七名的时候。用现在流行的话讲:高一二班的全体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不要小看这第七名,强手如林的博雅能考到前十、对于一个开学成绩垫底的人来说已经极其难得。 可是、但是、可但是,夏蕊宁进前十最多不过是让大家惊呆,而让所有人痴呆的却是另一个取代了沈真拿到第一名的人……居然是夜渺! 高一二班的成绩排名变为:夜渺、沈真、高帅。 八卦小分队迅速集结,以高帅为首的一干人等果断挖坟,几乎想把夜渺从婴儿时期的成长记录都刨出来。可惜夜家一向低调,尤其对两个继承人的保护可说无微不至,况且夜渺和夜凛小时候都还在国外生活了很长时间,所以并没有查出太过有价值的线索。但是八卦这个东西的原理就是你越查不出来就越精彩,短短三天时间,关于夜渺是个天才的话题已经传遍“大江南北”。 而夏蕊宁的课桌里多了一样东西: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里面是一笔一笔写下来的,所有课程的学习要点及重点题解办法、公式。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送的,那熟悉的笔迹…… 夜渺沉默的看着斜前排夏蕊宁的背影,他看到她将笔记本从课桌里取出、看了一会儿,放回书包。她瘦了很多,制作合体的博雅校服短大衣此时已经变得像个衣服架子、空荡荡的挂在夏蕊宁的身上而已。他不知道夏蕊宁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至于自作多情的认为夏蕊宁这样是因为自己。 是,那本笔记本是他的:夏蕊宁,你不能做的事情,我替你。你想做的事情,我帮你。 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所有的八卦也好、传闻也罢,暂时止于考试的紧张气氛之中。同住一个宿舍的沈真和夏蕊宁仍旧处在冰冻状态,或许在别人眼里她们的关系一向恶劣,现在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沈真知道,她和夏蕊宁之间已经不止是“关系恶劣”,那又怎么样,她才是占上风的一方,除了近期的考试被夜渺超过之外,她的一切都开始走向顺利。另外,被夜渺超过她并没有感到不快,虽然意外,但心里对夜渺的认可又更深了一层。她相信夜渺是个有头脑的男生,而有头脑的男生是绝对不会喜欢像夏蕊宁这样的人。 可是……沈真悄悄走到背对着她、埋头苦读的夏蕊宁身后。 夏蕊宁丝毫没有察觉,仍旧认真的学习,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笔记,那笔迹……沈真当然知道那是属于谁。 一个星期之后,为时三天的考试正式开始。 前两天无事发生,按部就班,直到第三天的下午考最后一科:政治。 政治,恐怕是所有高中生恶梦一般的存在,尤其是多项选择,每一个选项都长得差不多、仿如孪生兄弟。这科也是夏蕊宁最惧的一门,全靠背诵,而底子本来就很差的她完全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背诵。好在这已经是最后一门,夏蕊宁努力让自己静下心,认真做答。 其实离开校园很多年的人才能知道,考试的时候钢笔落在试卷上的沙沙声有多么的悦耳。可在当时的沈真听来,却无比憎恨。 她就坐在夏蕊宁的斜后座,看着夏蕊宁落笔的流利程度可以判断出她答得还不错,是夜渺那本笔记的功劳吗?一定是!心里不甘的毒汁再次一股脑的弥漫出来,她已经警告过夏蕊宁让她不要再接近夜渺,她居然不听…… 而与此同时,教室的门无声的开了,是学校的流动监考老师走了进来。 大概所有的流动监考老师都觉得自己很安静、脚步很轻,可其实所有的学生都会被打断解题思路,多多少少朝他们好奇的看几眼。本来就在走神的沈真当然也不例外,她知道那个流动监考是博雅负责纪律的副校长严正帆,他也是上次负责处理凤凰道具损毁事件的人。凭心而论,沈真认为他是博雅少数几个还有“正义”感的存在,因为凤凰事件中他一直是站在沈真一边、主张严惩夏蕊宁的。 沈真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笑。 而严正帆则背着手、踱着步,一步一步的、慢慢的走过学生们的座位,并抬手示意坐在最前面监考的老师不要动。他对自己的这个动作相当满意,认为这充份展示了他做为副校长威严而又平易近人的一面。 嗯,博雅的考场纪律一向不错,抄袭这种事情近乎没有。也对,全市最优秀的生源集中在此,谁会屑于抄袭?每个学生都欣欣向荣的像朵花,除了……她。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女生应该叫夏蕊宁。凤凰道具事件的罪魁祸首,却因父母的势力原因至今仍旧逍遥法外。这样的学生,成绩不好是一定的,严正帆皱着眉,在心里鄙视着。不过……另外一个女生怎么有点儿古怪? 严正帆狐疑的看向那个女生,那是坐在夏蕊宁斜后排的,对,那是沈真,凤凰道具事件的受害者!而此时的沈真似乎没有看到他这个流动监考,眼神怔怔的、时而瞄着夏蕊宁的方向,时而咬着嘴唇,一脸犹豫而又忐忑的表情。 有问题! 严正帆像见了老鼠的猫,几乎是有些小兴奋的几步走到了沈真的旁边。而沈真终于看到了他,“吓了一跳”、眼神果不其然的又“下意识”瞄向夏蕊宁。 “同学,你有什么事?”严正帆主抓纪律多年,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语气应该是严而不厉,鼓励为主。 而沈真的表情跟他所预料的一模一样:欲言而止,想做个正义的人,却又有点怯生生。 “说吧,怎么了?”严正帆继续问着沈真。 “严校长,没、没事。”沈真摇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奇的看向他们,除了夏蕊宁。其实夏蕊宁也听到了,但她对沈真毫无兴趣,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她的事。 可是沈真的目光却又怯生生的投向夏蕊宁的背影。当然,严正帆顺着沈真的视线,也看向夏蕊宁。 于是,全班的视线都看向夏蕊宁…… 埋头答题的夏蕊宁是被严正帆叩桌子的声音打断的,她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严正帆,“严校长,有事吗?” “你叫夏蕊宁吧。” “嗯,是。” “你站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呵,你这个学生不要过于高傲!”严正帆被夏蕊宁不卑不亢的态度刺激到,他在博雅这么多年,从来只有他质问别人的份儿,“我现在要检查你的座位,我命令你站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夏蕊宁不可能不服从了。她记得这个严校长,她也知道从凤凰道具事件起、他就已经在她身上烙上了“坏学生”的标签,多说无益,站就站。虽然不满和莫明其妙,可也懒得跟他再扯不清,索性就站了出来,刻意的躬身,“严校长,请。” 严正帆皱着眉,开始检查。班上的学生们虽然都被打断了答题思路,可是也难得有这种热闹看,夏蕊宁站在一旁倒仍旧是满不在乎的神情,眼神似有若无的回头看了看沈真,正对上沈真脸上来不及收回的浅笑。 其实检查座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都是单人单桌单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目了然。严正帆先从凳子开始,把座板上下摸了个遍,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再翻看夏蕊宁的卷子,三张,干干净净,没夹什么小纸条。那么……严正帆弯下腰,仔细的看着课桌的桌膛。博雅一向有规定,考试的时候桌子里不能放任何的书或是资料,以防作弊。所有学生在进考场的时候都将自己的随身物品放进了教室外的储物柜,监考老师也会在发卷子之前跟学生再重复这些注意事项。严正帆看了遍课桌膛,还是一无所获,便只有面无表情的指示:“嗯,你继续考试。” 说罢,皱着眉头扫了沈真一眼,心想这个女生真是有病,没事儿干嘛用那种眼神儿做提示。 而沈真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又坐了回去的夏蕊宁,并且像是忽然冷了一样,紧了紧校服外套。 第46章 别再惹我 现在是冬天,博雅除了大衣之外还给学生们订制了统一的英式羊绒西装短外套,款式特别、作工精良,在江城也是有口皆碑。不过即然是外套,那么就多少还是有些宽余的,如果在衣服里藏个什么资料也的确不是难事…… 严正帆心下了然,可夏蕊宁是女生,他检查是不方便的,便招呼着监考的女老师:“钟老师,你过来检查一下她的衣服。” 这下就真的热闹了…… 高一二班的学生瞬间哗然。要知道,博雅是一所贵族学校,这些王子公主们在家里养尊处优,虽然教养普遍良好,可该有的不该有的高傲也多少比同龄人大出一截。检查衣服?说得好听是检查,说得难听不就是要搜身。这招用来对付顽固不化的劣迹少年都属污辱性了,更何况是夏蕊宁。 连钟老师都吓了一跳,犹豫着走过来,却是劝严正帆:“校长,夏蕊宁这个学生应该不至于会……” “她连道具都敢破坏,还有什么不敢的!”严正帆语气变得严厉,重提旧事。 “哈!”夏蕊宁气急反笑,手中的钢笔啪的一声拍在试卷上。 “你看看,你看看她是什么样子!敢跟老师耍蛮横!”严正帆怒火正旺,“钟老师,检查她,马上!” “校长,这……这不太好吧……”钟老师有些犹豫,她是高一二班的英语老师,对夏蕊宁也熟知,虽说平时是有小调皮,可最近成绩上升很明显,再说都是最后一科政治考了,实在不太相信她会抄袭。 可是钟老师的犹豫却让严正帆更加生气。 其实在很多年之后,夏蕊宁每每想到严正帆副校长,早已不再有怨气,甚至理解了他。的确,严正帆不是心肠坏的人,他只是在努力的、认真的维护着自己身为老师的权威,他在贵族学校任教,却不甘心被这些“贵族”们凌越于规章制度之上,再加上夏蕊宁本就有“前科”,他便以他一贯的有色眼镜对其更严厉罢了。 “钟老师,你身为监考老师怎么能这么软弱,对怀疑的学生连检查都不敢吗?”严正帆只觉恨铁不成钢,当着全班学生的面又实在不好发作。 “校长,不用这样吧。”教室后排的却传来了一个男生懒洋洋的声音。 沈真回头看过去,当然是夜渺。 夜渺坐在座位上,神态平静,却毫不客气的直视着严正帆。 沈真知道夏蕊宁会有黑骑士,可即使是早就知道的,当黑骑士真的出现的时候还是会让沈真彻骨的嫉妒。她咬着牙回头又看向夏蕊宁,夏蕊宁果然回望着夜渺,那表情……那算什么?牛郎织女吗?有情人吗?沈真的额角开始突突作痛,被夏蕊宁砸过的伤虽然好可是疤痕还在,每每会提醒她做出最不想去考虑后果的举动。 为什么要考虑后果,难道夏蕊宁每次犯错之前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她不考虑,我凭什么就要考虑!沈真在心里冷笑,然后举手:“校长,钟老师觉得不方便,我来检查可吗?反正都是女生,我和夏蕊宁又同住一个宿舍,应该不会再有问题。” 这下连夜渺都怔住了,全班的视线集中在沈真的身上。 恐怕唯一没觉得奇怪的,只有夏蕊宁。她看着沈真,平静的、专注的,直到沈真得到了严正帆的默许,朝她走了过来,站在她的面前,扬了扬下巴,回应着她的注视。 “你一定要这样吗?”夏蕊宁一字一字的问。 “你说呢?”沈真一字一字的答。 良久,夏蕊宁点点头,眼角的那抹湿润恐怕只有面对面的沈真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好。” 说完,没等沈真的手朝她伸过来,她便自己开始解扭扣,逐一的,用力的。扣子不多,三枚而已,解开,索性就脱了外衣。而沈真的手则僵在半空,一时之间还没能了解到夏蕊宁的意图、兜头就被夏蕊宁的外衣砸了肩膀。 “你不是要检查吗?我让你检查个彻底。”夏蕊宁把外衣砸给沈真,立刻开始脱里面的羊绒衫。 “夏蕊宁,不用这样……”钟老师有些慌了,下意识制止。 可这个时候已经没人能阻止事情的发展,学生们都放下了笔,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夏蕊宁已经把羊绒衫也脱了下来,再次砸到沈真的身上,而她的身上已经只有薄薄的一件白衬衫了。 而夏蕊宁开始解短裙的腰带…… “蕊宁!”隔了一排的安筠不安的提示,“可以了……” “那怎么行,万一我藏在裙子里呢?”夏蕊宁高声回答,清清冷冷的笑,“丢人吗?我不觉得,被冤枉了才是丢人吧。” 说完,腰带解开,校服裙滑落…… 好吧,夏蕊宁又不是傻子,她为了考完试就马上回家、不用回宿舍换衣服,早在校服裙里穿了毛昵外短裤,配小靴子刚刚好。可是在校服裙滑落的那一瞬间,高一二班学生们的心都快碎了,什么叫兔死狐悲,这就是。夏蕊宁的“悲壮”举动引发了学生们集体对严正帆、甚至沈真的怒意。已经开始有人窃窃私语,甚至不满的起哄。 而此刻的夏蕊宁上身是薄衬衫,下装是昵短裤,神态倔强自若,反倒像是个旋转战士的挺直腰背,问向严正帆:“校长,可以了吗?还要继续吗?要是不行,可以让沈真来搜我的身,哦,要不要我把靴子也脱下来?机场过安检的时候都要求这样的。” 严正帆哪里遇到过这样顽劣的学生,已经气的不知如何收场,颤抖着手指,“你、你、你、你这个学生……你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校长说是岂有此理就岂有此理吧。”夏蕊宁冷笑,“不过我就奇怪一点,您怎么就非得盯上我这个学生了,哦,是因为她?” 说完,夏蕊宁的手指向沈真。 “是你自己有嫌疑,关我什么事!”沈真已经感觉到全班同学不善的眼神,咬着嘴唇恨恨的回答。 “你那么积极的来搜我的身,也是因为看出我有嫌疑?”夏蕊宁抱着双臂,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我知道有一句俗话叫贼喊捉贼,沈真,你说呢?” 沈真不屑,鄙视的回答:“以我的成绩,还需要抄袭吗?” “抄没抄,检查了就知道。”夏蕊宁转身就要走向沈真的考试课桌,沈真怒极,伸手就把夏蕊宁拽住,刚想说话,夏蕊宁已经用力把她推到一边,快步走到课桌旁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沈真的考试卷子抬手就扫到了地上,踩着她的卷子就扯过课桌伸手进去检查,让所有人大跌眼镜是,没用几秒钟竟然扯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看样子是粘在桌膛上部的,连用来固定的透明胶都还粘在本子上! “啪!”夏蕊宁大力的把笔记本拍在沈真的课桌上,一字一字的质问:“你没抄?那这又是什么!” 此时此刻,剧情已经反转的超出所有人想像,惊掉了一室人的下巴…… “那个,那个明明是你的。怎么回事……怎么在我的桌子里……怎么会……”沈真瞠目结舌,语无伦次的辩解。 怎么会,怎么可能这样。考试的桌次早就排好,三天来都没换过。而她昨晚就从夏蕊宁那里偷偷拿了这个笔记本、这个夜渺亲自写给夏蕊宁的笔记本,潜进教室、把本子粘在了夏蕊宁考桌的桌膛里层。即使今天不是因为流动监考严正帆,她也会利用钟老师“揭发”夏蕊宁抄袭,而严正帆本就讨厌夏蕊宁,沈真以为机会来了,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笔记本,怎么会……在自己的课桌里! “沈真,你以为我平时糊涂,就不会发现笔记本不见了吗?还是你觉得我睡熟了之后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把我卖了我还会帮你数钱?”夏蕊宁看着沈真,眼中的痛心、痛恨已经毫不掩饰,沈真偷她笔记本的时候她根本没熟,一路尾随沈真早就知道沈真动的这个手脚。那个班主任用来偷窥学生自习情况的玻璃窗可以让夏蕊宁清清楚楚的看到沈真所做的一切。夏蕊宁没有当场说什么,只是在今天早上最早来了教室,然后将自己的课桌与沈真的对调而已。 她对自己说,如果沈真不就此事再做文章,她也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偷了就偷了,她再要回来便罢。可假如沈真再兴风作浪……忍?夏蕊宁知道自己的底限在哪里,被沈真威胁夜渺的事已经是第一次妥协、也必须是最后一次!为了妈妈,她可以不再接近夜渺,她认了,可是沈真休想总是这样的陷害她,绝对不行! 所以直到考试中间,她以为沈真不会再做什么,可是严正帆的出现及沈真的煽火点火让她彻底不再掩饰什么。她看着沈真,一字一字的、用着只有她们两个才听得懂的话说着:“你的筹码,只能针对一件事。沈真,我警告你,别、再、惹、我!” 第47章 暂离 “校长,沈真抄袭诶,这怎么处理?”早就忍了一肚子气的安筠适时站了起来,问着。 “是啊,课桌里不让放资料,她放了那么大一本,校长,不会不处理吧。”高帅站了起来。 “就是啊,不会因为她成绩好就算了吧,那对我们不公平。” “校长,不能厚此薄比。” “校长,这可是抓了现行的抄袭。” 高一二班的学生们逐一站起来,不卑不亢的抗议。方才差点被搜身的时候夏蕊宁没有掉眼泪、跟沈真对质的时候她也没有掉眼泪,可是看着同班同学一个又一个的站起来、站在她的一边,夏蕊宁的眼泪不可扼止的流了下来。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她知道不是因为自己的人缘有多好,可自从凤凰道具事件、自从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冤枉,她以为自己是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可当大家都明辨了事非而选择了相信她的时候,她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被朋友信任的幸福。那种幸福不是爱情、甚至来自于没有友情交集的三年也没说过几句话的普通同学,那一刻,夏蕊宁忽地释然了,不再被气的哽住咽喉,因为,她被大家相信着,无条件的相信。 她已经赢了。 沈真全身颤抖着站在自己的座位旁边,视线一个一个的扫过高一二班的全体学生,她记住了,记住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夏蕊宁陷害她,但是所有的人都站在夏蕊宁的一边,没一个为她说话的、没一个为她求情的。是的,她是被孤立的,不管夏蕊宁做了什么都会很快的被大家原谅,只有她,不就是因为她的家庭,不就是因为她不是跟大家一样的有钱人! 她推开夏蕊宁,捡起夏蕊宁的衣服疯狂的丢出窗外,最后狠狠的瞪了夏蕊宁一眼,跑出教室。 当天的闹剧只能以闹剧收场。 严正帆虽然知道这件抄袭案没那么简单,错综复杂的让他始料不及,可就像他说的,博雅不能容忍抄袭,无论那个人是谁。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当场做出处理决定:取消沈真的政治考试成绩。 夏蕊宁知道,这已经对沈真最轻的惩罚,如果今天被抓住的是她,恐怕严正帆不会善罢某休。可她没打算揪着这件事不放,从来没有。严正帆气急败坏的离开后,她坐回自己的座位,摊开面前的政治试卷,一道道的题目像是3d动画一样浮在眼前,可是她必须静神继续答题才好。她用力咬着嘴唇,以疼痛掩盖住内心的愤怒,一笔一笔的写了下去。 也不知道又写了多久,直到肩头一热,是一件厚厚的外衣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即,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擦身而过,他交卷,离开。 夏蕊宁拼命低着头,视线愈发的模糊、直到眼泪大颗大颗流出、砸在考卷上。 考试的名次是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发送到每个学生的邮箱的,那封邮件高帅一直保存了多年也没有删掉。 第一名:夜渺; 第二名:高帅; 第三名:夏蕊宁。 至于沈真……在分数悬殊本就差距极小的博雅高一,一科为零分的成绩是致命的。高帅却没有刻意再找她的排名,那根本不重要。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被跳出来的qq对话框所吸引,是安筠,只有一句话:高帅,夏蕊宁退学了。 与此同时,夜渺敲开了夜凛的书房门。 夜凛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里面苦读,但是他的电脑却开着,屏幕上是一封已经阅读过的信,发自夏蕊宁。 夜渺犹豫了下,明知道不该看,还是坐了下来。 夜凛: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江城了。是的,我用最快的时间办完了退学手续,几乎没遇到任何麻烦,因为我是夏斯年的女儿、有着沈真所鄙视的特权。 多可笑,我一直不承认自己是有特权的,其实却在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种特权。 但是仍旧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我曾经说过喜欢你。而那句话是冲动的、不负责任的、任性的,我肆无忌惮的挥霍着自己的任性,从没想过“喜欢你”这三个字是多重的份量。可是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有多幼稚,应该也给你带来不少困扰,所以,对不起。 我退学了,离开江城了,当然不是被沈真逼走的,而是因为我的家庭,我要跟爸爸妈妈在一起,这恐怕是我懂事以来做过的最深思熟虑的决定了吧。我知道博雅的珍贵,可再珍贵也比不上我的父母,我对成绩、名次,都不在意,只在意我是否跟父母在一起。 夜凛,或许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在江城也好、哪个大学也罢、甚至在国内,等我们都长大的那一天,或许会重逢的。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自己有一个你这样的哥哥。 夏蕊宁 夜渺怔怔的对着屏幕坐了很久,直到夜凛走过来关掉电脑,似乎还在他耳边轻声叹了口气,然后没再说什么,离开,并帮他轻轻关上书房的门。 夜渺只知道,夏蕊宁离开了,并且没有给他留下一个字。 火车一路向西,目的地,大漠深处的西煌市。 坐火车来西煌是夏蕊宁的强烈要求,宁沫只好答应。而一路走下来,宁沫也承认女儿是对的,如果是坐飞机,怎么会欣赏到此刻这样“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画面? “妈妈,原来西煌的历史真是悠久,而且是旧称,一直沿用这个名字,很美对不对?”火车包厢里,夏蕊宁捧着一本《西煌志》看得津津有味。 宁沫笑着点头,看到蕊宁又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她总算放下心来。 自从那晚蕊宁和沈真在花房里打架,蕊宁就像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对她这个妈妈也少有的不再亲近。难道是生她那晚只顾着送沈真去医院的气吗?其实过后宁沫也心疼,毕竟女儿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虽说任性,可如果不是特殊原因是万万不会动手打人的,尤其那个人还是跟她一起玩到大的沈真。至于打架的理由,宁沫分别询问过,却一点没问出端倪。 宁沫以为那件事就那么过去的,尤其蕊宁还前所未有的爱上了学习,甚至在考试的时候真的拿到了第三名。本来宁沫还在头痛,真的要完成她和女儿之间的承诺,收下夜凛和夜渺学画吗?可没等她做决定,蕊宁却提出了一个真的吓了她一跳的要求:退学。 起初,宁沫是反对的。博凛的教学质量无可挑剔,环境也在国内首屈一指,如果说蕊宁有更好的学校要去她也支持,偏偏蕊宁提出的竟然是转学去西煌,理由是爸爸在西煌的大漠考古,恐怕一去就是一两年甚至更久,而她做为爸爸的女儿,理应维护全家的安定团结,所以要求举家搬迁…… 所以当女儿说出“维护全家的安定团结”这几个字的时候,她没有笑,却心动了。 或许女儿是对的,应该离开江城,离开这个……让她心乱的地方。她是有家庭的女人,她爱的人应该是丈夫夏斯年,她不该再犹豫,而只有离开才是绝对安全的。女儿和沈真打架的那天,她被夜煜城约了出去,她后悔自己应约,以至于夜煜城情不自禁强吻了她。是,她承认自己被夜煜城强吻的时候仿佛在瞬间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期,可是一切都应该过去了,不管当初的事情谁对谁错、也不管当初为什么她选择的人是夏斯年,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她应该认命。 更何况老天爷待她不薄,她和夏斯年有了宁儿这样可爱的女儿已经别无所求。她打电话征求了夏斯年的意见,而夏斯年则喜出望外。的确,他本来就对国内的应试教育颇有微辞,女儿蕊宁的未来他在心中早有规划,他希望女儿能继承自己的衣钵,而他也有足够的自信独立完成对蕊宁的教育。再说了,留在西煌考大学也是一样的,反正女儿肯定要出国学习一段时间。他要让女儿走遍全世界、看遍全世界的博物馆和历史遗迹,区区一个博雅是不能说明什么的。 所以,就像夏蕊宁在给夜凛的信中说的,宁沫用最快的速度办了退学手续和搬家事宜。江城的房子也不用卖,只是暂离而已,等到夏斯年在西煌的项目结束还是会回来居住的。至于彩姐和沈真,可以继续住在那里帮忙看家,工资夏家会照付。 似乎可以皆大欢喜了。 所以此刻的宁沫不再想着过去的事,看着火车车窗外的戈壁景色,心情也跟着敞亮了,一切都会回到幸福的原点,她坚信。 下午三点,火车到达终点站西煌。宁沫和夏蕊宁走下火车的同时就已经看见满脸胡渣的夏斯年已经站在了站台上。夏蕊宁兴奋的冲向爸爸,并像个八爪鱼一样缠了上去。 第48章 最想见的是谁 爸爸的样子完全变了,被大漠的风沙吹成得不复斯文教授的神采,可反倒更加显得神采亦亦、意气风发。此时正值寒假,夏蕊宁也不用去她的新学校报道,全家人直接先去夏斯年的营地,刚好可以一起过年。从西煌市区到夏斯年的营地还有几个小时的车程,走公路,路两侧仍旧是荒无人烟的戈壁。而直到这一刻夏蕊宁才真的确定,自己真的离开了,离开了江城、离开了那个气候湿润的美丽都市。 打开了一点点车窗,干冷凛冽的风立刻呼啸着涌进车里,刮得夏蕊宁的脸颊生疼、连眼睛都跟着疼。 她想,一定是风太大了。可脑海里那个挥之不散的样子却伴随着风一点点的弥漫到心底最深的角落,她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个影子属于谁、清清楚楚的知道第一次心动是因为谁,可是……她不会后悔自己选择了暂时离开,因为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保护妈妈的方式,她完全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她也不想去质问妈妈。她不知道不质问是因为相信妈妈、还是怕妈妈真的因为质问而离开。而不管怎样,她选择了一个人保守这个秘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否则她跟沈真之间会陷入没完没了的争端,而她目前没有必胜的把握。可是总有一天她会回来,总有一天…… 两年后,夏天。 高考结束后的夏蕊宁终于有了难得的轻松,她虽然对成绩一向都不是特别在意,可有博雅打下的优秀基础,在西煌高中便游刃有余的一直保持了年级第一的水准。她没有换掉手机号码,通常都在白天关机、晚上临睡前看看有没有什么短信或未接来电。发短信给她的通常是高帅和安筠,也有来自已经在美国读大学的夜凛。而安筠也会告诉她博雅的现况,比如沈真的名次成了万年老二,第一名永远是夜渺。再比如夜渺也会在今年出国,跟夜凛读同一所大学,都是商科,毕竟夜家的产业将来会由他们两个打理。而沈真则报考了国内顶尖大学,基本没什么问题,也会拿到高额奖学金。 至于夏蕊宁,她还在犹豫,究竟按妈妈已经的安排出国读大学,还是像爸爸提议的,读国内的历史系、并在爸爸的身边把古籍修复等快要失传的技术学好。自从她到西煌以来才真的喜欢上考古这个浩如烟海的学问,也理解了爸爸为什么会对其这么痴狂,放弃江城那么优越的生活也要来到荒无人烟的戈壁加入大漠王陵的挖掘项目。 宁沫并没有强迫她,但也还是回江城帮她办理了入读国外大学的所有手续,只等着她做最后的决定。国内也好、国外也罢,这个暑假都将是夏蕊宁留在西煌最后的时间。好在夏斯年的项目也快要完成,大漠皇陵已经在一年前重见天日,经过大量的修缮和维护,它进入大众视野的一天就要到来。 夏蕊宁知道,自己的“心灵假期”应该结束了。 而就在离“心灵假期”结束只有一周时间的时候,离大漠王陵考古营地最近的、也是唯一的酒店,迎来了几位对酒店来说最尊贵的客人。 那是地处大漠腹地、距离大漠王陵最近的一片唯一的、有活水水源存在的地方。古时就一直做为通商落脚之用。直到民国年间、两个背景神秘的人在此处兴建了“扎马驿站”,并且为了守护大漠王陵、以及西煌的古物不流失出去出了不少的力。这两个人去世之后就葬在附近,他们的后人虽然已经离开了西煌,但每年都会在夏季回来扫墓。 “贵客”就是酒店的产权所有人,听说姓陆。 其实这件事倒和夏蕊宁没有什么关系,她只不过是酒店的一个普通常客而已,两年来,每到大小假期她和妈妈都会入住这里,然后坐上酒店的沙漠越野车去考古营地看望夏斯年,早上出发,开一个多小时就到,在营地呆上一整天,晚上还回酒店入住。夏蕊宁很喜欢这个大漠腹地的酒店,几乎把这里的房型住了个遍,甚至包括帐篷区域。但是宁沫怕帐篷区有蛇,就只让她过了一晚的瘾,为此她相当遗憾,其实住帐篷区才是最原汁原味的舒爽。 清早,夏蕊宁和宁沫在酒店一楼的自助餐厅用早餐,选了平时的靠窗位置。西煌天亮的早,日照充足,阳光大肆的透过玻璃窗挥洒进室内,映在刚好年纪的夏蕊宁周身,像是给她裹了层模糊而又柔和的金边,坐在她对面的宁沫抬头就看得呆了、喜欢的呆了,她心底最深的那份柔软永远是留给自己最宝贝的女儿。 “对了,这两天小真会过来,让她和你住一个房间?” “啊?啊?她来干什么?”夏蕊宁吓了一跳,两年没见,十分十分不想见。 “昨天我和她通了个电话,问了问家里的情况,然后她说挺想你的,也对西煌好奇。反正高考都结束了,可以放松放松,我就请她过来了。”宁沫简单答着。 想我?夏蕊宁心中冷笑,可不想在妈妈面前表现出来,就只有推脱,“妈妈,另外帮她订房吧,我最近睡的晚,不想打扰她。” “哦,也好,不过宁儿,你和她之间……” “妈妈,还要不要再加点什么?我去拿吧。”蕊宁打断了宁沫,她吃得差不多了,拿起餐纸擦了擦嘴角,问着。 宁沫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要吃得太多,一会儿坐车去营地会很颠簸。” 夏蕊宁吐了吐舌头,也对,想到那段路况就怕。 正说着,酒店大堂的方向传来数人急促的脚步声,从自助餐厅也可以看到,宁沫好奇的张望了下,是酒店穿着制服的一些中层员工小跑到了旋转大门,“那么多人去门口干什么?” “应该是接这个酒店的董事长吧。”背对着门口方向的夏蕊宁懒得回头,轻轻搅着面前的咖啡,“我昨天听清洁阿姨说的,就是早上到,应该是叔叔级的人物。” 宁沫“哦”了一声,没太理会,继续和女儿边聊天边喝咖啡,只在间或抬头的时候扫一眼,正如蕊宁所说的,那些员工在门里门外站了两排纵队,不一会儿,果然把贵宾迎了进来,可是那个贵宾也未免太年轻了点。看得出,他很高,高出站了两排的工作人员足足一个头,衣着清爽随意,神态自信而阳光,是个极漂亮的年轻男人。宁沫正准备收回视线,年轻男人的身后又走进了另外几个人,其中一个竟然是……夜煜城。 宁沫当下怔住,眼神胶著在那个人身上,竟忘记了自己还端着咖啡杯,连手都跟着轻颤。 “妈妈,怎么了?”夏蕊宁抬头发现了宁沫的失神,有些诧异,随即顺着她的视线也扭头看了看,只看见了先前那两个人的背影,其中一个倒是有点眼熟,像是哪里见过,想了想,跟记忆里的人也没一个能对上号的,索性作罢,直接转回头问宁沫:“妈妈,是你认识的人?” “哦……好像是……宁儿,你的咖啡快凉了,赶紧喝完了我们该出发了。”宁沫强自压制着内心喷薄而出的不安,顾左右而言他。 夏蕊宁眯了眯眼睛,“妈妈,你不对劲儿哦。” 说完,又回头张望了下。 “啪!”这次,是夏蕊宁手中的咖啡杯直接掉在了桌子上。 褐色的咖啡倾泻而出,直接在纯白色的亚麻桌布上泛滥成灾、顺便还淌到了夏蕊宁的短裙上,烫得夏蕊宁下意识尖叫了声,宁沫赶紧走过来帮女儿清理,又是餐纸又是餐布的开始折腾,手忙脚乱。 “烫到没有?”宁沫即心急又心疼,“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没事。”夏蕊宁局促的擦拭着裙子上的咖啡渍,裙摆掀起了一些,白皙的腿上略微有些烫红。 宁沫皱着眉轻嗔:“怎么会没事。” 这番动静把餐厅的服务员也折腾了过来,询问着:“夏小姐,要不要去我们酒店的医务室看一下吧。” “不用不用,你们都不用管我,嘘,小声点儿,都散了吧散了吧,别围着我。”夏蕊宁小声劝慰着大家,这个时候她十分不想引人注目啊啊啊啊! “我觉得你适合随身带些药膏,以备不时之需。”突然插进一个嗓音温和的、男人的声音。 “用不着用不着,我很少受伤,呃……”夏蕊宁怔住,慢慢的抬起头。 视线所及处…… 他带着惯常的温暖笑容,好像比两年前又高了些,雕塑般的完美五官更透了些成熟的味道,此刻正注视着她,并朝她伸出手,愉快的说着:“又见面了,蕊宁。” 夏蕊宁恍惚的站起身,看了他好一会儿,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平静的回答:“你好,夜凛。” 两年了,夏蕊宁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她最想见的和最不想见的人都是夜凛、以及夜渺。现在夜凛出现了,那么……夏蕊宁心脏狂跳,目光不由自主的在大堂搜寻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空落落的。 夜凛清楚的看到了夏蕊宁眼神中浓浓的黯然,想了想,直截了当的说着:“夜渺没有来。” “哦,是吧,没来……呵呵,没什么,挺好、挺好……”夏蕊宁语无伦次的表达,她命令自己必须镇定下来。 夜凛则一向是细心而又体贴的,他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夏蕊宁失神,转身向宁沫行礼问好:“宁阿姨,好久不见,您身体还好吧。” 可是他惊讶的发现,宁沫的失神竟不亚于夏蕊宁。 发生了什么?夜凛无奈的笑了…… 第49章 陆老大 半小时后,夜凛和夏蕊宁一起站在酒店大堂门口,目送宁沫的车子离开,她自己去了夏斯年的营地,因为夜凛非常真诚而又让人难以拒绝的请求夏蕊宁能够当一天向导,陪他了解下酒店附近的环境。宁沫只好同意,并约好第二天的车子再回来接蕊宁。 对于夜凛的邀请,蕊宁的心情才真正是错综复杂,一方面她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打听,比如这两年夜渺好不好、博雅好不好、一切都好不好,可这些问题对于她来说却是难以启齿的,跟沈真之间的约定还没有找到解锁的办法,在那之前一切的轻举妄动都足以毁掉自己原本幸福的家庭。所以她忍着,只听,少说。 她带着夜凛在酒店附近步行,由此也清楚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如她从清洁阿姨那里听到的一样,这里的产权所有人姓陆,叫陆非弦,金京陆家的第多少代嫡孙。平时当然不在西煌,每年夏季过来看一看而已,这个酒店只是陆家诺大家业中的一个,还在继续经营的纪念意义远远超过商业意义,换句话说,酒店的生意好不好他并不太在意,只不过陆家有祖训,要永远保留这里。不过去年夜氏集团买下了周边的土地,计划依托大漠王陵把这里开发成综合渡假村,刚好把地理位置最好的陆家产业围在了中间。 是联合开发、还是依然在此地一枝独秀保留原有风格? 所以,这次夜家的人来并不是单纯的渡假,而是谈判。 夏蕊宁对这片土地已算比较熟悉,就直接带着夜凛去了风景最美的沙湖,湖边的芦苇茂盛的让人恍若置身江南水乡。也有零零星星的小船是可以租给游客游湖的,不过夜凛和夏蕊宁兴趣不大,找了片清凉的草坪坐了下来。 “蕊宁,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事情吗?”夜凛注视着夏蕊宁,问着。 他眼中的夏蕊宁经过两年的蜕变已经更美,西煌的风沙丝毫也没有让她的皮肤变得粗燥,依旧像一块水色上好的羊脂白玉。但是眉宇间的那份近乎于“嚣张”的俏皮却明显收敛了许多,更多的时候像是心不在蔫的神情,竟平白多了份更吸引人去探求的味道。 “我?”夏蕊宁回过神,依旧懒懒的看着平静的湖面,“没有。” 夜凛犹豫了片刻,“夜渺这次……” “他不想来。”夏蕊宁打断了夜凛,笑了笑,“两年了,其实你们都知道我在这里,我也在空间和博客放过很多我在这边学习生活的照片,他一次都没有看过,对吧。” 夜凛没有回答。 “也对,我走的时候也没有跟他说一声再见,他应该会生我的气。” “所以,你喜欢的人是……”夜凛轻声问着,其实已经知道答案,只差真的说出那个名字。 “夜凛,你怎么在这里?蕊宁?你也在,太好了!”那个已经呼之欲出的名字,再次被人打断。 夏蕊宁下意识看过去,便惊讶的站起身,笑逐颜开的打招呼,“纪阿姨!” 是纪丛碧。而站在她身旁的除了一些穿着制服的酒店职员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男人最为醒目。夏蕊宁是颜控,看到那么好看的男人立刻精神了,毫不避讳的注视起来,心里只是赞叹。 夜凛侧面看到夏蕊宁的神态,忍俊不禁。 “蕊宁,真的太巧了,你也住在这里吗?”纪丛碧已经走了过来,亲切的拉住夏蕊宁的手,“多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你真是越来越漂亮,难怪夜凛总是要说起你。哦忘记给你介绍,这位是陆董。” 说完,转身、笑意吟吟的介绍起那个让夏蕊宁眼睛一亮的年轻男人。 “叫我非弦。”陆非弦站在那里没有动,礼貌的朝着夏蕊宁点点头而已,嘴角的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夏蕊宁的脑海里忽的出现另一个人的影子,他也总是懒洋洋的表情、他也不屑于主动认识人。强行克制住内心的莫名情绪,夏蕊宁绽开笑容,“你好,你一定就是这里传说中的老大,老大,我们做朋友吧!” 打个折没问题吧哈哈哈哈哈哈……当然,这句夏蕊宁是没有真的说出来的…… 半小时后,夏蕊宁已经和夜凛、纪丛碧坐上了酒店的越野车,目的地:魔鬼城。 陆非弦和他的助手们也同行,不过他坐前面的头车。 “蕊宁,你来这里这么久了,一定去过魔鬼城了吧?唉,你夜叔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非要开发这里,我真是觉得太偏远了,空气又干燥。”纪丛碧边说边象征性的挥了挥手,似乎又想起什么,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对了,怎么没见你爸爸妈妈?” “爸爸在考古营地,妈妈本来在酒店的,早上去营地了。” 夏蕊宁答着,纪丛碧一口气问了那么多问题,她只好挑了最“近”的话题先说。 “哦,这样啊。”纪丛碧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收了,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有所思的表情看向窗外的戈壁。 突然的冷场,夏蕊宁有些意外。 好在坐在副驾的夜凛回过头问着:“蕊宁,西煌这里怎么样,给我们介绍一下吧。” 夏蕊宁下意识点点头,理了理思路,简单答了:“怎么说呢,西煌的大部分地区其实就是像纪阿姨说的,偏远而又荒凉,没有什么特产、自然环境也差,可是自古以来却是通往邻境几个国家的边塞要道,哦对了,听说我们即将要去的魔鬼城当年就是个土匪交易窝呢,淘金挖宝的大本营。现在也开发出来了,算是一处特别的景点。” “嗯,所以我们也要去考察一下。”夜凛点头。 “可是夜叔叔呢?”夏蕊宁有些好奇,这个传说中的“夜叔叔”她还一次都没有见过,考察项目的话,怎么只派了儿子和夫人? “本来是要一起的,不过上午他接了个电话,说是考古营那边有些紧急问题需要跟他协商,他就先去了,哦,你大概不清楚,夜氏集团也是大漠皇陵的研究机构的资助人。” “我知道呀,听爸爸说起过的。”夏蕊宁笑了起来,“我还知道夜叔叔和我妈妈是同学!哈哈,所以我们两家应该是要好的。” “夜凛,还有多久才到魔鬼城?”纪丛碧忽然打断了两个孩子的聊天,似乎对这种戈壁的路有些不习惯,皱了皱眉,勉强对蕊宁笑了笑,“不好意思呀蕊宁,阿姨有点晕车,想休息一会儿。” “哦,好的,阿姨您休息吧,还有好一会儿才到。”夏蕊宁回应着,感觉纪丛碧的语气有点怪,可也没多想,毕竟长途过来的,累了也正常。 其实纪丛碧的话反倒给了她解脱,见到夜凛让她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想叙旧,又怕叙旧,想开口问,又怕问。那么就这样安静吧,蛮好。 大概是中午的样子,一行人到达了魔鬼城的外围。前面没有了公路,其实也不是没钱修,而是刻意要了这种沙漠游的特色:骑骆驼。 夏蕊宁来过好几次了,并没觉得太稀奇。倒是纪丛碧明显不太适应。骆驼是怕伞的,她带来的遮阳伞完全没了意义,可是夏日正午的大太阳毒辣非常,好在夏蕊宁有所准备,把自己的纱巾借给了她蒙脸。这可是帮了养尊处优的纪丛碧一个大忙,她把自己整个头都包了起来,还带了个超级大墨镜,总算可以不用担心晒斑了。 “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喜欢来这里旅游。”纪丛碧踩着沙子,只觉得自己的薄底休闲鞋已经快被地面烫化的感觉,叫苦不堪,跟夜凛小声抱怨着:“夜凛,回去劝劝你爸爸,不要投钱在这里开发了。” “爸爸会有他的想法。”夜凛简单的劝慰着,扶着纪丛碧,想帮她坐上骆驼,可骆驼毕竟太高,纪丛碧连爬上去的勇气都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她张牙舞爪的用力爬,她是死都不会丢这个脸的。便只有完全夜凛的臂力,能把她托得多高就托多高。 可是反观夏蕊宁…… “我警告你,不要乱动,你就是用来骑的,明白吗?不要跟我摆臭脸啊警告你!”从小也没什么保护动物个性的夏蕊宁此刻正对她的骆驼怒目而视,并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狠毒”,“老实点儿!” 说完,感觉骆驼已经被她“折服”,放下心,凭着一股狠劲试图直接蹿蹦而上。可是、但是,可但是,骆驼直接白了她一眼,说是有心又像是故意的往前慢吞吞挪了一小步。 骆驼的一小步,人类的一大步啊。 狠蹿的夏蕊宁完全没防备,用力过度又失了准头和方向,手也没抓稳骆驼鞍子,也不知道是作用力还是反作用力,竟直接了当的朝后、“英勇”的仰倒。 “你——妹——啊——”夏蕊宁的尖叫别有特色,一世英名毁于骆驼啊,完了完了,自己的老腰恐怕难保! 夏蕊宁闭着眼睛,绝望…… 诶?意料之中的跟沙子亲密接触居然没有出现,倒是自己的腰间一热,有了一个极为有力的支撑。 夏蕊宁意外的睁开眼睛,眼前的人竟是那个陆老大!呃,陆非弦。 第50章 我很想他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此刻正托了把蕊宁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脚往上一送,竟真的就把摇摇晃晃的蕊宁送上了驼峰。动作又快又有力,骑上骆驼的夏蕊宁惊讶不已,竟怔怔的看着他忘记了道谢。 反倒是陆非弦看到夏蕊宁这一脸掉了下巴的样子笑了起来,随手还把自己的手套丢给了夏蕊宁,“戴上,防止手被鞍子磨破。” “哦,谢谢,谢谢你。”夏蕊宁总算回过神,急忙道谢。 陆非弦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夏蕊宁看着他的背景,在心里啧啧感叹:此人真是帅啊…… 一行人都折腾上骆背后,出发。 是谁说骑骆驼舒服又平稳来着?直接拖出来打死! 那一个又一个的沙坡,骆驼是死活不肯走直线啊,非得斜着踩夏蕊宁会说吗?她抽空回头看着后面的纪丛碧,纪阿姨明显已经快崩溃了。夏蕊宁吐了吐舌头,忽然想起自己的妈妈,妈妈倒是非常喜欢这里。 又看向打头的骆驼,陆非弦骑在上面边走边拿着一个文件夹在看,这个男的果然是工作狂啊,可还那么年轻…… 如果在古代,从酒店的位置到达魔鬼城起码得走一天。好在现代的汽车起了大作用,骑骆驼这段路程旨在让大家领略一下旅游特色而已,一小之后,队伍到达此行的目的地:魔鬼城。 所谓魔鬼城,并不是真的有魔鬼,甚至也不算什么城池。只是西煌大漠中的几座石山而已,这些石头山白天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色泽偏暗黑,可太阳落山后,大漠的风会钻过石山上经年累月形成的大小风洞,发出各异的或咆哮或呜咽之声,活像地狱里的鬼哭狼嚎,魔鬼城也因此而得名。 本来魔鬼城是没有大门的,前年开发这里才修了一个怪异风格的石头框,相当于象征性的门,魔鬼城三个大字镂在石头上,格外的张牙舞爪。 夏蕊宁等人下了骆驼,几个魔鬼城的工作人员就已经迎了上来,当然,主要是欢迎陆非弦。 陆非弦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跟工作人员简单的交待着什么。夏蕊宁也懒得听,她忙着照顾纪丛碧。 纪丛碧脸色腊黄,嘴唇上的唇膏和脸上的粉底被蒙脸的纱巾沾去了大半,脸上冒出的油脂再混了些沙土,把夏蕊宁看得暗暗吃呆,心里想着纪阿姨应该跟妈妈差不多的年纪,而妈妈基本上没怎么保养就已经胜出一大筹。 “纪阿姨,前面那个石洞就是这里最主要的景观。”夏蕊宁自动当起了向导,挽着整理完毕的纪丛碧朝前走,夜凛跟在身后,不停好奇的用手机拍照。 陆非弦听到夏蕊宁的话,回过头来问,“你对这里很熟悉?” “嗯,跟着爸爸来过几次。” “几次?很少有人来过之后还要再来。”陆非弦微笑,“这里的历史价值远超观赏价值。” “是啊,我爸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喜欢。哦,还有就是我妈妈也觉得这里非常美,她还画了几幅画。” 陆非弦的助手在陆非弦的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名字。 陆非弦点点头,“难怪,原来你是夏教授的千金。” “我可没那么重,我还不到一百斤!”夏蕊宁立刻抗议,众人笑了起来。 进了洞,继续朝里又走了颇深的一段路,从外面看洞口不宽,可进了才知晓什么叫别的洞天。 穿过一条仅能并排走四人左右的甬道,眼前便豁然开朗,竟有条暗河悄无声息的流淌,不知从哪来,又流向哪儿。这条暗河是魔鬼城唯一的活水水源,常年冰冷刺骨。夏蕊宁推荐纪丛碧坐上小船游暗河,被纪丛碧婉言谢绝,说实话,她觉得这洞里很有点儿恐怖,而以她的个性来说,但凡跟“恐怖”沾了一点儿边儿的活动,她是绝对不想参加的。 夜凛则还在拍照,并问着陆非弦一些商业性的问题。 陆非弦并没有因为夜凛的年纪小而轻视他,两人倒像是很谈得来的样子。夏蕊宁远远看着,再想想夜凛在博雅时候的学霸风采,心里默默感慨。 纪丛碧有点儿累,就拉着夏蕊宁在暗河对面的一块白色石台上坐着说话,看到夏蕊宁的视线,就笑了笑,“夜凛从小就不用我操什么心,他很懂事。” “哦,是啊。”夏蕊宁点点头。 有一个夜凛这样的儿子的确是值得骄傲的吧,夜渺也是……想到夜渺,夏蕊宁有些黯然。 “对了,蕊宁,你爸爸妈妈还好吧?”纪丛碧忽然关切的问。 “挺好的,爸爸的项目也快结束了。” “结束之后,你们还是会回江城吧。” “嗯,应该是。” “你呢,是留学,还是读国内的大学。” “我?还没想好。” “要是让纪阿姨说,蕊宁你还是出国比较好。不过……你要是出国的话,你妈妈也会跟着一起去吧,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妈妈?呃,她还没说过。” “听阿姨的,劝你妈妈陪你一起去,否则国外人生地不熟,不方便。反正你妈妈是画家,在哪儿画画都是一样的。” “哦,这个……再说吧。”夏蕊宁觉得纪丛碧的提议完全是把她当成小孩子,她可没那么不独立。 两人正聊着,远处的夜凛向她们挥手,并说着:“妈妈、蕊宁,晚上我们就住在这儿吧。” “住这儿?”纪丛碧吓了一跳,“这能住吗?” “不是这个洞,外面有帐篷区,晚上还有篝火晚会。” “晚会?好啊好啊!”夏蕊宁开心的蹦了起来,立刻同意。 纪丛碧却在她的身后皱了皱眉头,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当夏蕊宁回头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慈和的笑容。 当晚,魔鬼城设宴招待陆非弦一行,就像夜凛所说的,是以篝火晚会的形式。 说是晚会,可西煌大漠当然是比不得城里的物资充足,不外乎是大堆火、香气扑鼻的烤野味、以及大碗的酒。 夜凛一直跟陆非弦坐在一处,纪丛碧却说她闻不得烤羊肉的膻气,早早的就回帐篷洗漱休息了。 夏蕊宁一个人无聊,就围着火堆东走走西走走,一会儿叉块烤羊来吃,一会儿又试试野兔。并在火堆旁边的木桌子上看到了陶罐,过去一闻,浓浓的酒香。好奇,偷偷举着陶罐尝了一口,却没想到这酒的味道完全不似白酒的凛冽,反而似玫瑰的芳香甘甜,又混了些葡萄的味道,非常的好喝。 “夏小姐,这个酒后劲挺大的,可不能多喝。”站在一旁的服务生走了过来说着。 “这个真好喝,是什么酒?”夏蕊宁好奇的问。 “哦,玫瑰露,用我们西煌的大漠玫瑰酿的,又香又甘醇。”服务生颇自豪。 “是不错。”夏蕊宁拿起陶罐递给服务生,指了指夜凛和陆非弦的方向,“给他们送去尝尝。” “好的。”服务生点头应了,拿着酒走过去。 夏蕊宁却趁机在背后藏了另一罐,从火堆旁溜走。 如果她不是来过几次、如果她不是一直胆大的夏蕊宁,恐怕是不敢在这么晚单独行动的,可是魔鬼城最美的魔鬼域窟却是只有在晚上才最美。 魔鬼域窟是这片魔鬼城里几座呈现环状分布的石洞,到了晚上风呼啸穿过的声音也最大、最恐怖。沿路也遇到了几个工作人员,都知道夏蕊宁的身份,没拦她,客气的打着招呼,还好心塞给她一个手电。 夏蕊宁也不急,一个窟一个窟的走,直到走到最后一窟,这是她的目的地。 这是最大的一窟,也是最美的一窟,白石山经年累月的日晒风吹泛了光润的黄,窟壁上洞眼格外的少,反而全部集中在窟顶,像大眼儿的筛子一样敞着,漏进来的月光星星点点遍布窟底,也不知道是因为沙拉的反光还是洞壁的折射,整个洞窟之内竟像是釉了暖色的瓷,不需要照明也足以将里面的环境看得清清楚楚。 夏蕊宁直接走了进去,这是她第一次独自进这个窟,与跟爸爸一起来的时候相比,更多了一份惊喜,宁静的惊喜。 她仰头站在窟中间,让月光从自己的身上流泻而下,摊开手掌,纤细的手指轻动着,让月光透下绕出不同的光影。陶罐里的酒香弥漫而起,她举起喝了一大口,大概喝得猛了,小小的呛到,可是更浓的玫瑰味道从唇齿间弥漫着,回甘。 夏蕊宁并不是个贪酒的人,可是那晚的玫瑰露让她沉醉。 “爸爸说,在这个洞窟里曾经有一对恋人结缘。我也知道这是个传说,不可信,但是可以许愿吗?”夏蕊宁仰起头,凝视着窟顶,月色白的耀眼,刺眼,刺得她恍惚了视线,喃喃的说着:“如果可以许愿,我的愿望很简单,我很……想他……” “你想的,是谁?”一个平静而又清清冷冷的声音自入口处响起。 夏蕊宁慢慢的转身,回过头,看着声音的方向。 第51章 背一身月光 他站在那里,背着一身月色,好像又高了许多。可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有轮廓,他一步步走近了,走到她面前,直到模糊的轮廓变成清晰而有温度的人,眼神专注而忧伤,可那却是夏蕊宁从没在他眼里看到的情绪。 “你想的,是谁?”他再次问了。 夏蕊宁怔怔的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说出的话是不是出自于自己的喉咙,可她却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了最简单、最想念的两个字:夜渺。 面前的夜渺不容她再有任何动作,上前一步,一条手臂便紧紧的困住了她。夏蕊宁忽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意外、却又那么渴望沉沦的不再动,也不想动。夜渺俯□,在她闭上眼睛的前一秒吻住了她的嘴唇…… “不管你想的是谁,我来了。”这是夜渺在那晚、在她耳边说的话,更像是魔咒。 那是夏蕊宁记忆里最后的一个美好夜晚。 第二天,一行人启程回酒店。 跟来的时候路线一样,先是骑骆驼然后是越野车。纪丛碧对夜渺的到来十分惊讶,一直问原因,夜渺却一脸轻松的问什么都胡答一气,纪丛碧只有无奈的认可。反倒是夜凛,一脸的心知肚明,甚至在上车的时候主动换去跟陆非弦坐一辆。夜渺对着哥哥挤了挤眼睛,口型说了“谢谢”,夏蕊宁假装没看到,扭过头去看别处。 一路上,纪丛碧没有再拉着夏蕊宁说话,反倒有些恍惚。这让夏蕊宁也松了口气,可以不必强作欢笑强找话题了。可是夜渺毕竟就坐在前面,两年没见的夜渺。夏蕊宁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原来那么的想念他,她以为自己可以克制得很好、她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她以为只要自己躲开,骄傲的夜渺就不会再找上门,她以为……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她以为。 昨晚她和夜渺在洞窟里站了很久,久到她那点薄薄的醉意也完全消失、久到她回到了现实,面对现实。 夜渺问了她,当初为什么离开博雅。她没有回答,无法开口,要说干什么,说因为被沈真威胁吗?为什么被威胁,因为妈妈出轨被沈真偷拍了证据? 她不会说,不想说,永远不想说。可是当时的她天真的以为事情会朝着好的方面发展,她正视了自己的感情,确定了自己要做什么,下面要考虑好的是“怎么做”,她细细的想着,直到到达酒店。 下了车,走进酒店大堂,就算再怎么恨不得自己变成瞎子,夏蕊宁第一时间看到的仍旧是自己最讨厌的人:沈真。 而当沈真看到夏蕊宁和夜渺并肩进入的那一刻,眼神愈发的寒冷。 与两年前相比,沈真的样子成熟了许多,也洋气了许多。没有了夏蕊宁在夏家的相对比较,她也开始试着打扮自己。她还曾经进了夏蕊宁的衣帽间,把里面的漂亮衣服试了个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己的外表丝毫不逊色于夏蕊宁。两年来,她仍旧拼了命的学习,参加一切可以参加的竞赛,几乎把校内的各项奖学金拿了个遍。反正博雅的学费是夏家在付,她已经节约了一大笔,再加上夏家临走的时候留给彩姐一大笔用来维护夏家宅院的费用。那笔钱,她以帮妈妈忙、不让妈妈太累的名义,自己在管理,并想方设法算了又算。比如草坪,从每周打理一次减少到每月一次;比如游泳池,干脆就闲置了,反正她也没有那个闲心去游泳;总之,所有的一切开销都减了大半,两年下来竟节约了足足三分之二。她并不打算把余下来的钱还给夏家,也丝毫不觉得这是“贪污”,反而对自己的聪明和精打细算更为自豪,甚至在心里鄙视夏家的人,帐都不会算,活该被坑。 所以,这次她来西煌,用自己的存款刻意的打扮了。她精心的吹了头发,去了平时不敢去的时装店,选了昂贵的衣服、鞋子,还照着杂志上模特的搭配一并配了皮包。虽然还是没舍得买什么首饰,可是化妆品也买齐了,自己不会化,临上飞机之前她去了一家美容院,专门找了化妆师帮她化了淡妆。一切准备结束之后,对着镜中的自己她几乎舍不得错开眼睛。 装扮一新的她,绝对不比夏蕊宁差!一切的自信,在重见夏蕊宁的这一刻再次被摧毁。 她妆容精致,夏蕊宁风尘仆仆;她衣着时尚,夏蕊宁衬衫牛仔;可是……夏蕊宁素颜的脸上,比两年前的锐利竟平白多了份柔和,而那种柔和却不是软弱,却完全是自信和自若带来的自在。她的确衣着普通,可愈是普通、愈是不经意的一扬头、一浅笑,更把一身崭新时装的自己衬得刻意而又不合时宜。沈真只觉得自己像是兜头被冷水淋了个透心凉,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将衣服上的价钱标签摘下来。夏蕊宁明知道她会来,也没有任何的准备。相较之下,她却刻意、用力、明显的做了这么多的改变,高下立见。 夏蕊宁,你是以这种办法来彰显我根本就不在你的眼里吗?总有一天,是我踩着你,而不再是你俯视我! “沈真,你到了。”夜渺有些意外,看了看腕表,“提前了?” 两年时间,没有了夏蕊宁的高一二班,沈真变得开朗,也因为她用心的“经营”,她已经成为了夜渺的朋友。 “嗯,买了早班的票。”沈真在面对夜渺的时候总会克制自己,她知道夜渺喜欢夏蕊宁那样的没心没肺的笑,那么她也做得到,装得出。甚至还咬着牙,扯出一个微笑对着夏蕊宁,“蕊宁,好久不见,你好吗?” “好与不好。”夏蕊宁平静的看着沈真,懒洋洋的说完:“关你屁事。” 沈真已经不是那个沈真,而夏蕊宁还是那个夏蕊宁。 其实当宁沫说沈真对西煌感兴趣,要来的时候,夏蕊宁还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夜渺的出现正好替她做出答案:沈真是冲着夜渺来的。 重见夜渺的喜悦就这样被沈真破坏一空,夏蕊宁在心里觉得不能总这样被沈真牵着鼻子走,可就算是跟沈真对抗,总得先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不知究竟的夜渺以为身边的这两个女生还是因为那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在闹别扭,他也懒得深究,见沈真还没有办入住手续,就带着她去柜台先拿了房卡再说。 夏蕊宁没有等他们,径直朝着电梯走去。刚按了上楼的按钮,身后传来一个颇熟悉的女性声音:“蕊宁,你也回来了。” 夏蕊宁回头看,是酒店的大堂经理,姓王。蕊宁笑着点头,“是啊王姐,不过你为什么说‘也’,还有谁在吗?” “你妈妈呀,昨晚上就回来了。” “哈?”夏蕊宁有些意外,“昨晚?不会啊,我妈妈去考古基地了。” “我还会认错你妈妈吗?她是回来了,不过……有点儿奇怪,我遇到了跟她打招呼,她都像没听到的样子。” “是吗?哦……我想她可能在担心我升学的事情吧,最近在帮我选学校,挺麻烦的。”夏蕊宁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一脸好奇的王姐,刚好“叮”的一声电梯到达,她赶紧进了电梯上楼,“王姐,再聊。” 夏蕊宁回了房间,里面空荡荡的,没人,看样子也不像是有人回来过。夏蕊宁想了想,拿出手机拔了妈妈的号码,响了几声,无人接听。 奇怪,去哪儿了?夏蕊宁下意识的扯了扯脖子上围着的丝巾,柔软的触感忽然让她想起来这是纪丛碧阿姨的,应该还给她。反正妈妈也不在房间,索性先去纪阿姨那里吧。 夏蕊宁出了宁沫的房间,懒得再等电梯,直接楼梯上一层。 酒店一共五层,第五层,也就是纪丛碧入住的那层基本都是豪华套房。夏蕊宁按着门牌号的指示箭头一直朝里走,鞋子踩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悄无声息。一边走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拿出手机拔着宁沫的号码。 依旧是没人接听,可是……夏蕊宁朝前走着,竟像是恍惚听到了一段再熟悉不过的音乐,那音乐是宁沫的手机铃声,是夏蕊宁亲自帮妈妈选的一段钢琴曲。曲子由远即近,夏蕊宁惊讶而又怔忡的停下,还没等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咔”的一声,身后的一个房间门忽然打开,手机铃声骤然放大了。 夏蕊宁诧异的回头看,竟然真的是妈妈宁沫从里面急匆匆的走了出来,表情慌乱,半低着头,走出来、背对着夏蕊宁的方向,快步走向楼梯间,并终于接听了电话,“喂,宁儿?你回来了是吧,妈妈……妈妈刚才去外面买点东西,马上就回酒店,快了快了。” 夏蕊宁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会在这里看到妈妈,并且……妈妈在撒谎。 第52章 不疼 她宁肯自己没有下楼,没有拔通这个电话,或者没有在这个时候回来,妈妈究竟在做什么,不好的预感瞬间弥漫在脑海里,宁沫的谎言将两年来夏蕊宁一直刻意不去细想的怀疑再次点燃,她无意识的、怔忡的喊了声:“妈妈!” 或者在潜意识里,夏蕊宁仍旧不相信前面那个“逃跑”的女人就是妈妈。 可是那个女人却停下,慢慢的回过头来,眼中的震惊和意外丝毫不比她少。 “你说你在外面买东西。”夏蕊宁的声音有些沙哑,努力的想扯出一个微笑,“是买了什么想给我一个惊喜吗?一定是,是吧,是吧。” 宁沫哑口无言。 “是你朋友的房间?是江城来了老朋友是吧,是吧,是吧。”夏蕊宁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机械的往前走,走到方才妈妈从里面出来的房间门口,门仍旧虚掩着,不需要敲门,只要推开就有答案。 夏蕊宁的手放在了把手上。 “宁儿,我们回家吧,走吧。”宁沫冲了过来,拉住夏蕊宁的手臂,慌乱而哀伤。 那是夏蕊宁从没见过的宁沫,妈妈一直以来的优雅、自信、从容、淡然,完全不见了。夏蕊宁咬着嘴唇,用力推开宁沫,并同时打开房间的门冲了进去。 落地窗前站着的中年男人,挺拔俊雅、带了份不怒自威的气势,此刻并没有因为夏蕊宁的意外闯入而有所动容,仍旧是镇静的,平和的。 是他,一定是他,即使只见过照片、即使照片只有侧面,夏蕊宁依旧确信:这就是那个男人,那个两年前跟妈妈拥吻、破坏她的家庭、害得她被沈真威胁、远走西煌的男人。她忍了两年、瞒了两年,她以为只要把妈妈带离江城就可以恢复一切,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天真、天真的近乎愚蠢!她怔怔的看着那个男人、又转身怔怔的看着自己美丽而优雅的妈妈,自己是在生气吗?失望吗?夏蕊宁试图将近乎空白的情绪找到一个稍稍轻松的形容词,可是房间里的男人、以及宁沫说的谎言交织在脑海里,不停的撞击着自己的额头,疼痛欲裂。 “宁儿,妈妈是因为……因为……” “又要说谎吗?”夏蕊宁的眼泪瞬间流下,妈妈的脸透过泪水竟变得扭曲而丑陋,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心里、脑海里的疼痛因为妈妈的解释而再次放大无数倍,“爸爸还在营地吃苦,你打着我的旗号……你打着陪我的旗号……” “没有,不是……” “什么不是!”夏蕊宁的声音骤然变高、近乎于尖叫:“我恨你!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别再跟我撒谎,两年前我就看到你们拥吻的照片!为了你我才会来这里!为了你我才会退学!为了你我才会不跟夜渺联系!可你做了什么?你是我妈妈吗?你是那个优雅的画家吗?你……你跟一个男人在酒店偷情!你跟我说在外面买东西!你不配,你不配再跟我说话,你对不起爸爸,他那么爱你,你背叛他,你当着我的面背叛我的爸爸!我恨你,我恨死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原谅!” “蕊宁!别这么说你妈妈!”那个男人厉声打断夏蕊宁:“我和你妈妈之间……” “你走开!所有的奸/夫/淫/妇都说自己是有苦衷的!” 如果有狼一样的牙齿,夏蕊宁相信自己此刻一定会扑上去撕咬面前的男人,是,她是说了奸/夫/淫/妇,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没有了思考,只想用最绝决的言词去发泄掉内心深处所有的委屈和失望,妈妈对她有过的教诲在这一刻统统变成了道貌岸然的笑话,而她为这个家庭所做的一切牺牲都失败了、失败的彻彻底底。 “我恨你,永远永远不会原谅,永远!” 这是夏蕊宁对宁沫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离开,听到身后宁沫的痛哭、听到那个男人在安慰:“蕊宁现在气头上,你留在这里,我去劝她。” 多可笑,她居然能清清楚楚的听到这么多,夏蕊宁踉踉跄跄的离开,甚至还不忘记按电梯下楼,她知道自己在流泪、表情一定很恐怖,因为当她走出大厅的时候又碰到那个王姐,从王姐眼中的惊恐就可以看出来自己此刻有多可怕。要去哪里?能去哪里?她恍惚的出了大厅往外走,前面是喷泉、草坪,是西煌,不是江城,能去哪里?要去哪里?她无意识的想跑,可是手臂却被人从身后拉住。 “蕊宁,你听叔叔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全部。” 夏蕊宁回头,是那个男人。 “爸爸,蕊宁,你们怎么了?”又一个熟悉的声音。 夏蕊宁泪眼朦胧的看过去,这次是夜凛,正朝着她、和这个该死的男人走过来。 “夜凛,你叫他……你叫他什么?”夏蕊宁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你怎么哭成这样,爸,蕊宁她怎么了?”夜凛诧异的抬手,帮夏蕊宁擦掉眼泪。 “爸……他是你爸爸……他是夜……”夏蕊宁的身体开始不停的颤抖,控制不住的颤抖,她看着夜凛、看着夜凛的父亲,他是叫夜煜城,没错,是这个名字,妈妈的同学、爸爸的好友,同时也是夜渺……夜渺的父亲。发生了什么,她看到了什么?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肮脏,她爱上了谁?她逃避的是什么?原来这就是事情的全部、原来沈真的那几张照片跟真相比起来简直纯洁之极! 夏蕊宁推开夜煜城,也推开夜凛,踉跄着后退。 “宁儿……” 夏蕊宁听到,是妈妈的声音,她在喊自己的名字。 夏蕊宁下意识的抬头,是妈妈,她站在五楼那间房的阳台上,看着自己。夏蕊宁看不清妈妈的脸,在事情过去的很多年后她仍旧看不清,那一刻的妈妈站在阳台上、长发被风吹的四散、面容模糊、依稀的轮廓裹着浓浓的悲伤,妈妈在朝她招手,是希望她回来吗?过去吗?夏蕊宁不知道,也没办法问,那是个她永生永世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因为…… 在下一秒,夏蕊宁眼睁睁的看着妈妈,就掉在离自己不远的地面。 “我恨你” “我恨死你”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你背叛了我和爸爸” “奸/夫/淫/妇” 夏蕊宁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全部涌进脑海,透过血红的视线,投射在面前支离破碎的、妈妈的身体上。她忘记了自己是会呼吸的、忘记了呼吸是自己的本能,她没有了分辨颜色的能力、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物似乎都被切割成不成比例的碎片,耳朵里响起巨大的轰鸣声、那种轰鸣声甚至让夏蕊宁渴望渴求,因为可以压住反复出现的、妈妈的身体砸在地面的巨大冲击声。她看着陌生的人们从四面八方出现,全部跑向那一片最大的血红,身边的那个男人、那个叫夜煜城的男人也第一时间跑了过去,而有人在摇晃她的肩膀、拍着她的脸,甚至扇了她一个耳光、喊着她的名字,她知道,她全部知道,她是有知觉的,可是为什么不疼? “夜凛,我为什么不疼?”她甚至还可以问问题。 “夜凛,我为什么不疼?” “夜凛,我为什么不疼?” 她问着,不停的问着,只会问这同一个问题。她看到夜凛在回答,可是她听不到、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她开心的笑了起来,“夜凛,真奇怪,我真的不疼。不行,我要走了,爸爸在营地等我,我是回来……回来拿东西的,妈妈昨天就去营地了,我们一家约好了在营地碰面的。我要去留学了,夜凛,我要去留学了,跟夜渺同一个学校,真的,我是喜欢他的,两年前就喜欢。这是秘密,连妈妈都不知道,妈妈呢?哦,她去营地了,去营地了,我走了,我走了……夜凛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夏蕊宁疯狂的撒咬起来,她实现了,实现了自己想要撒咬掉一切丑恶的心愿,可她不知道自己在撒咬什么,不管什么,谁阻止她去营地找爸爸妈妈都不行,她确信只要到了营地就什么都好了。爸爸妈妈都在那里,项目也快结束了,他们一家回到江城还是最幸福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终于推开了夜凛,再也没有人能控制她、威胁她,她跑向酒店的大门,她知道门口就有去往营地附近的车子,上了车就好了,什么都好了。她飞快的跑着,推开眼前所有出现的、试图阻挡她的人,很快就跑出了门口。她站在路边,果然,一辆车子正朝着她的方向飞快驶过来,那车子是来接她的吧?一定是,她兴奋的朝着车子招手,开心极了,快点,再快点儿…… 那是一辆卡车,车子飞速驶来,并在最后一刻发出巨大的、刺耳的刹车声音,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力已经不足以让车子在撞到夏蕊宁之前停住。卡车司机绝望的透过车窗盯着那个即将命丧轮下的陌生姑娘,可在最后一秒,那个姑娘却被人从后面大力推开。 夏蕊宁跌倒在地上,耳边再次出现巨大的撞击声,跟她妈妈落地的声音近乎一样。她疲惫的看着撞击声的来源,那个远远的、倒在血泊中的人,那个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黑夜的夜、凛烈的凛……夜凛……夜凛……安筠,我喜欢他!” “你们是为了什么入读博雅的?” “为了夜凛!” “夜凛,我喜欢你!” “什么是青春?是年龄吗?是态度吗?是信念吗?是真善美吗?还是这一切的一切。其实我跟各位一样,都将在成长中摸索着答案、都将以失去青春为代价。伏契克曾经说过:我们曾经为欢乐而斗争,我们将要为欢乐而死。因此,悲哀永远不要同我们的名字连在一起。那么,我想将其做些小小的改动与大家共勉。即使,有一天我们将要为青春而死,也请不要忘记,我们曾经为青春而做出的斗争。” 夏蕊宁最后一次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夜凛,微笑、喃喃的:“夜凛,我还是不疼……不疼……” 之后,陷入无边的黑暗。 第53章 她不是别人 “夏蕊宁,这间是你的工作室,谷教授的在隔壁。你可以看一下,需要什么资料、工具,列个清单出来,夜家会全力提供。”夜渺懒洋洋的语气介绍着,忽然停下,皱着眉看着夏蕊宁,“喂,你在说话,麻烦你专注一点听!夏蕊宁,夏蕊宁?你又在想什么?” 夏蕊宁怔然回头,看着夜渺、和记忆里那张永远闭上眼睛的夜凛的脸终于不再重合,她命令自己不要再去回忆、那件事已经过去几年了,此时此刻的她是在夜园,是谷教授的助手!可是……头痛欲裂,心脏也开始剧烈跳动,她环顾四周,这间是夜家安排给她的工作室,此刻开着窗,明明有新鲜的空气夹裹着海风透进来,可她却仍旧觉得呼吸困难。她知道自己情况又不好了,下意识的把背包拿在身前,手伸进去摸索着,可是背包太大,东西又太大,那个小小的药瓶到底藏在哪里了?要赶快找到!在哪里?到底放哪儿了? 夜渺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夏蕊宁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在心里叹了口气,夺过她的背包走到书桌前,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笔记本、笔袋、放大镜、装着口罩和手套的袋子、手机、钱包,几瓶小小的眼药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白色的塑料小药瓶也安静的躺在书桌上。 而夏蕊宁已经在第一时间拿起药瓶打开,也不清楚她究竟吃了几粒,总之,在夜渺的注视下终于逐渐的恢复了平静。 “什么药?”夜渺轻描淡写的问了句。 夏蕊宁抬眼看了看他,仍旧又半垂了眼帘,“与你无关。” 夜渺对她的回答并没感到奇怪,冷笑了声。气氛正僵持着,靖声戴着手套,推着一个特制的带轮木箱走进了工作室。箱子看上去颇沉重,雕工也相当考究,可是看底部的轮廓结构应是当代之物。 “夏小姐,这里面是第一批要修复的的。”靖声边开箱边说着。 夏蕊宁没有马上走过去看,而是有条不紊开始“武装”自己:戴上了专用的口罩、手套,又捡了几样工作室已经准备好的工具,顺手从笔袋里拿了支铅笔出来,熟练的将长发在脑后挽了起来。夜渺没有再说什么讽刺的话,似乎又看得有些怔忡,直到夏蕊宁装备完毕,似有若无的扫向他,他却立刻将眼神错开,空落落的不知在想什么。夏蕊宁不深究,走到了木箱跟前略弯了腰看向里面,是一箱的书籍,便先看着摆在最上面的一册,居然没有书名,颇有几分奇怪,“手抄?外观上看问题不大,书皮是粗丝绢制的,不过目前已经没有这种绢,只能找到最接近的。”夏蕊宁说着,轻轻用工具掀起书皮、又掀了张内页认真而又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是手抄本没错,绢秀的毛笔字,像是女人所书,“书叶的破损以前修复过,不过技术不太过关,你们看,补纸和书叶相接的地方,这里,略高出一点点。这本册子选用的纸张本来就有些厚,应该在……100微米左右。” 夜渺注视着夏蕊宁,她的声音因口罩的遮挡而略有些嗡意,一双眸子半敛着,长长的睫毛在眼敛处投下晃动的暗影,神情专注而专业,很难想像几年前的夏蕊宁会有这样安静沉敛的神态。从前的她不太耐烦做这种极需要耐心和细心的工作,可如今…… “看纸张和装帧风格,这本册子应该是明朝之物,内容我稍后细看,应该是女子的札记之类。书皮上有焦痕,被烧过。书叶的话……要找到同样的皮纸不大可能,靖声,可以跟谷教授联络,请他在北京想办法找到高丽纸。”夏蕊宁扭过头看向夜渺,平静的说着:“另外我需要告知一个准则,我不会让这本册子像新的一样,而是修旧似旧。” “当然,尤其是册子书皮上的焦痕,一定要保留,那是它经历浩劫的标志。”夜渺点点头,真正开始涉及到工作,他当然不会再刻意为难夏蕊宁。 “好。”夏蕊宁简单应了,在靖声的帮忙下把小册子拿出了箱子搁在了工作台上,又捡了几样工具坐下,眼神顿了顿,抬头看向夜渺,“还有事吗?” 一直注视着她的夜渺有些怔忡,“嗯?” “我可以工作了吗?”夏蕊宁又问。 “当然。” “那么,能让我自己单独在这里工作吗?基本上当监工是没什么意义的。”夏蕊宁平静的说着。 靖声在一旁忍俊不禁,轻笑。夜渺便颇有些不忿的尴尬,却也的确不好说什么,很明显是他自讨没趣,可是就这么被这个丫头赶出来又着实狼狈,只好装模作样挑剔了一番,什么你的工具太旧、房间里空气怎么这么差……等等一系列神经病话题。 没人理他。 两分钟后,夏蕊宁的世界以夜渺离开的重重关门声而宣告清静。 夜渺和靖声两个人下了楼,却并没有离开慧庐。靖声对这里相当熟悉,又细心的帮夏蕊宁用电壶烧了开水送上去,并交待了用午餐的时间才又下来。 而夜渺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夜渺,中午你也在这里吃饭吗?”想了想,靖声还是问了。 夜渺没有回答,眼神锐利的扫了他一眼而已。 “我去把你要处理的文件拿过来。”靖声迅速转身离开,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方才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出了慧庐,靖声拿出手机拔通别墅的电话,巧蓉很快接听。 “巧蓉,午餐送到夜园来,夜渺也不回去吃。” “好的,夜渺有没有说想吃什么?” 靖声想了想,简单回答:“查查夏小姐的喜好就行了。” 他确信一点,只要是夏蕊宁喜欢吃就没问题,至于夜渺,恐怕连自己嘴里嚼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等靖声拿了文件再回慧庐,夜渺便递给他一张字条,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句:“查一查这是什么药。” 字条上是一行英文药名,靖声略一猜,大概想到了,应是夏蕊宁的那个白色药瓶,无奈的笑了笑,“夜渺,你这么关心她又何必总是冷言冷语的。” “我不是关心,是好奇。” “并没见你对别人这么好奇。” “她不是别人。”夜渺平静的说着,没有再试图刻意掩饰眼底的那份忽如其来的黯然。 靖声沉默了片刻,坦白讲,他知道自己只是夜煜城先生的助手,并不方便询问太多的事情。可就算他眼神再拙劣,也看得出夜渺和夏小姐之间定是有故事的,他更知道夜渺此刻本应该在夜氏集团的美国分部,而让夜渺千里迢迢风雨兼程赶回来的,原来是夏蕊宁。 不再耽搁,立刻拿着手机拔通了夜家的私人医生电话,把字条上的英文跟医生复述了下,电话那头的答案却让靖声颇感意外和吃惊。 “是什么。”夜渺看着靖声,问着。 靖声犹豫了片刻,还是准确的回答:“抗抑郁的药,而且是强效的,长期服用的话对身体会有损害。” 沙发上的夜渺闭上了眼睛,像是忽然累了,将自己的身体深深的窝了进去,他知道靖声悄悄的离开了。靖声是聪明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可是……夏蕊宁,你在我生命中消失了六年,再见到你,你就是这个样子吗? 心脏部位又开始隐隐作痛,这种痛也跟了他六年,却永远无药可医。 午餐是巧蓉送过来的,简单的四菜一汤,竟是地道的江城菜,偏咸香。看着这些菜式,夏蕊宁显然有些惊讶,连声对巧蓉夸赞,连眸子都亮了些许。 靖声下意识看了眼夜渺,夜渺虽然没说什么,神态却也放松了几分。看来自己安排的午餐口味问题是对的。靖声心下了然,随便找了个借口拉着巧蓉离开了。 餐厅就只留下了夜渺和夏蕊宁两个人,倒是十分安静了。 慧庐的餐厅在一楼厨房的隔壁,是间不大的隔间,装潢仍旧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了维护和修缮,最大程度的保存着兴建初期的原貌,当然,部分家私在战乱中毁掉了,桌椅板凳不是古董,仿古而已。 窄窄的铁皮窗开着,是背对着海的方向,所以没什么风。从窗子看出去就是夜园的后花园,景色倒也不错。 如果对面坐的人不是夜渺,想必这对顿饭吃得会很舒服吧,夏蕊宁默默的想着,下意识抬头看了看他:他几乎没吃什么菜,连米饭都只是心不在蔫的挟了几筷。 她跟他之间已经变得如此陌生,又是谁之错。 “你看够了吗?”方才还心不在蔫的夜渺,此刻却抬了眼看着她,眼神锐利而凛冽。 六年前他不会这样,是还在恨着她吧,一桌子的江城特色菜像是瞬间变了味,夏蕊宁下意识瑟瑟垂了头。 第54章 明知道却不能说 “行了!”夜渺手中的碗重重的搁在了餐桌上,“夏蕊宁,这里没人逼你。” “你一直在逼我。”夏蕊宁终于苦笑,声音悠悠的:“夜渺,我们都停止吧,停止再玩这个假装坚强的游戏好吗?” 夜渺看着夏蕊宁,一字一字的:“我所认识的夏蕊宁一直很坚强。” “你所认识的夏蕊宁是六年前那个一无所知的高中生。可是现在回不去了,夜渺,你还不懂吗?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你恨我也好、原谅我也好,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无约无束的相处。你非要让我假装吗?这里是夜园,是夜家,我知道我没资格请你离开,可是你留下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走了,是不是你就不用吃那个药了。”夜渺注视着夏蕊宁,他发誓自己想发怒、该发怒,该把六年来积累的、从没发泄过的怒气朝着夏蕊宁砸过去。可是如今的夏蕊宁……陌生的让他恐惧,他该怎么表达,那是自己曾经爱过的人、也曾经打算一辈子不原谅的人,可那个人却自我放逐了,消失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只是一具相同长相的行尸走肉。 “你知道那个药是什么了。”夏蕊宁脸颊依旧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轻声细语的说着,就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是,我在疗养院住了半年,之后一直也没断过药,我知道长期服用不好,可没办法,我走不出来。” “是因为……因为沈真找到的那本日记吗?”夜渺听到自己的声音问着,问着这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夏蕊宁点头,又摇头:“夜渺,你即然走了,何必又回来。” “我也想知道,我也想知道你这个该死的问题的答案。如果你找到了答案,记得告诉我。”夜渺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他当然知道答案,可让他怎么说?他要说,夏蕊宁,我根本没办法忘了你吗?他要说,夏蕊宁,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痛不欲生吗?失去了长子的整个夜家都陷入了死寂你知道吗?他要说,夏蕊宁,那一切只是个意外,可你却是那个意外的导火索吗?他要说,夏蕊宁,哪怕……哪怕你真的是导火索,我还是办法……没办法恨你吗? 他明知道,却还是什么都不能说。 夏蕊宁没有午休的习惯,吃过饭直接回了工作室。 就像夜渺的感觉一样,从前的她不可能有耐心做修复古籍的工作,可现在她却是国内屈指可数的掌握了很多绝学技术的、最年轻的“大师”极人物。她爱上了这门技术,因为做的时候就像是爸爸夏斯年还在她的身边。 她首先修复的这本册子的确是札记,女人的札记。册子的主人名字中有一个眠字。 这是她在书叶里看到的,小小的毛笔正楷字,温婉秀气。 这本册子除了书皮有焦痕之外,还有水痕。几乎可以猜测出当时的场景:这一箱古籍上被点了火,而又被人以水浇熄,并手忙脚乱的扑扇着书皮,以致里面的书叶也有了损失。 其实如果从整个时代的历史价值来讲,这本册子应该算不上什么,可偏偏夏蕊宁却第一眼就被它吸引了。她没有急于立刻修复,而是轻轻的、仔细的逐页检看。这是父亲夏斯年教她的:每一本古籍都应该有属于它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历史、自己的承载、自己要表达的东西。而修复它,不是让它变成崭新的事物,而是让它的承载再次传承下去,让它继续安静的讲述它自己的故事。 所以,夏蕊宁现在就在认真的聆听。 这是一个夜家先祖的故事。 看得出,这个叫“眠”的女人应该是喜欢刺绣的,册子的最前面她记录了许多刺绣的技法。当然,夏蕊宁并不懂这些,便给自己做了便签提示,随后需要这部分的原始资料才好对册子破洞的、关于绣的部分做出粘补。仅仅是翻看了最前面的四页,就已经用掉了夏蕊宁几乎整个下午的时间,书页的字迹还算比较清楚,所以她并没有用现代的仪器去分辩,只是用了自己随身的放大镜。其实西陵大学的考古研究所里有国内顶尖的专业古籍数字化扫描设备,但夜家的这个邀请是针对个人,古教授为了避嫌,是不会肯用研究室的仪器的。好在夜家财大势大,再加上一直以来也做了很多有助于国内考古事业的推动的捐赠,那些仪器就算借不到、购买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谷教授却知道夏蕊宁的禀性和能力,知道她得了夏斯年的修复真传。并且,夏蕊宁跟着谷教授读研的这两年又学到不少知识,如果是民间修复的话,通常先要检查收到的书籍,按破损程度、珍贵程度来报价和商讨修复时间。可夏蕊宁当然可以直接跳过这一步,省了世俗上的麻烦,就直接到了考验她心性、心境、品味的这一步。 古书的各种破损、污渍等被称为“书病”,修复古书的人将书视为子女,所以修复如看病,也有“望、闻、问、切”。望,字面意思,检查古书表面情况;闻,通过气味判断,如是否发霉等等;问,就是要先确定古书的来历,这部分非常重要,比如古书是南方所出,那么通常用白芨作为浆糊,而北方所出则要用面糊作浆糊,按说海城地处国内东南沿海,应该是用白芨的,可为了保险起见,夏蕊宁还是决定先问问清楚,毕竟稍有差池毁的就是一件宝贝。 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了工作室下楼,到了一楼客厅。 客厅很安静,门和窗都敞开着,带着咸味的海风穿行而过,显得格外清凉。而楼上的工作间为了防风自然是不能开窗的,慧庐是老屋,电力上考虑也不可能安装空调,夏蕊宁工作的时候过于忘我,完全没意识到房间里有多闷,此刻站在楼梯下吹着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早就一身的汗,活像水里刚钻出来。 夜渺果然还坐在沙发上,侧对着她的方向,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应该是在处理工作,眉头轻皱,神情专注而果断。跟六年前相比,他变了太多,认真的样子让夏蕊宁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已经完全陌生的男人。可陌生也要去克服,夏蕊宁硬着头皮轻咳了一声,夜渺立刻侧过头,看到了她,脱口问着:“怎么了?” 一句“怎么了”,竟问得夏蕊宁眼睛湿润了。 曾几何时他就是那个替她解决麻烦的人,从第一次被沈真弄坏卷发筒、到为了帮她完成赌约放□架在广场上卖羊肉串……夏蕊宁高中时期所有的记忆都和夜渺有关,直到……直到那场恶梦。 “什么事。”夜渺问了第二次,语气已经恢复了冰冷。 “关于那箱古籍,我要问一些具体细节好制定修复办法。”夏蕊宁平静的回答。 夜渺想了想,站了起来,电脑搁在了沙发上。屏幕上来不及关闭的页面,他的邮箱忽然接到了新的邮件提醒,发件人:高帅…… 夜渺跟着夏蕊宁上了楼,第一感觉就是这间屋子太闷了。想去开窗,被夏蕊宁制止,轻声解释了句房间要保持干躁而且也怕海风吹坏了书页。夜渺皱了皱眉,也没再说什么,直接坐了下来等待夏蕊宁的发问。 夏蕊宁逐一将列在便签上的问题问着,并认真做着记录,用的是铅笔,笔尖落在厚厚的记录纸上沙沙的轻响。 “大概就是这样了,总之,这本册子的主人是夜家第代嫡传夜玄的爱妻,可惜也死于非命,是抗琉匪的时候为了保全夜家。”夜渺答完了,靠在椅背上无奈的冷笑,“总之,她的死让外界的人更坐实了关于夜家的诅咒,所爱的女人都不得善终。” 夏蕊宁点点头,“嗯,记下了。” 想了想,又问:“你知不知道她的闺名全名是什么?” “微眠。”夜渺回答。 “姓氏呢?” 夜渺停顿片刻,“夏。” 夏蕊宁怔了下,“哦”了声,低下头继续记录,“是怎么去世的?” 夜渺沉默了许久,简直回答了两个字:“跳楼。” “啪”的一声,夏蕊宁的笔尖在纸上折断了。 夜渺看着夏蕊宁,她垂着头,唯一可以表达出情绪的眸子也完全隐藏了,屋子里静得可怕,唯一的声音就是墙角的落地钟滴答滴答。 “好的,我暂时没有问题了,关于进度……”夏蕊宁的声音仍旧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关心进度。”夜渺打断了夏蕊宁,他说的是实话。 夏蕊宁不想跟他针锋相对,夜渺留在这间房间里的每一秒对她来说都近乎于煎熬。 “急着想我出去吗?”夜渺注视着夏蕊宁,问着。 无论回答什么都是错的,夏蕊宁索性沉默。 “我出去了,又会吃那个药吧。” 夏蕊宁不想否认,也没承认。 “长期服用会导致……” “夜渺,我知道后果。”夏蕊宁微笑,笑容苦涩。 第55章 不和谐音符 “你当然知道,你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意见。”夜渺似乎专注的、用近乎于“审视”的目光,堂而皇之的看着夏蕊宁,“如果你肯听……” “如果我肯听,我妈妈就不会坠楼、夜凛就不会被车撞,我爸爸也不会……你就想听我亲口承认这点吗?夜渺,那一切都是我的错,六年前我已经被扒了骨头认了错,放过我吧,即使我十恶不赦,我也将一生一世都活在自己的地狱里,不是吗?”夏蕊宁一字一句的说着,能够平静的说出这一切,其实已经被心里的火油烧了六年。 “这六年,你是怎么过的。” “夜渺,你问的真的有点迟。”夏蕊宁忽地笑了,“别问了,好吗?不管我是怎么过的,对于夜家来说我应该只是个永远不被欢迎的人。我跟你坦白,这次我没拒绝谷教授的项目完全是因为夜园,因为我妈妈的那本日记里说海平是她最怀念的地方,所以我替她来看看。而你……如果你在这里是为了刺激我,目的完全达到。那个药,我已经很久没吃了,放在包里只是备用,我怕,我现在什么都怕,我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夏蕊宁,我只想活在安全的地方,恨不得拿着哆啦a梦的百宝袋,下雨立刻有伞、刮风了立刻有衣服披。你看,那个药没有白白带着的,关键时刻它的确可以控制我的情绪。” “夏蕊宁,你……” 敲门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夜渺的质问,夏蕊宁无奈的想,或许该感谢外面的这个人,让她不必再回答。 “进。”夜渺的声音也直接表达了他的情绪:不悦。 是巧蓉,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茶壶和茶杯。 “巧蓉,谢谢你,不过我不喝茶……”夏蕊宁看着托盘上的东西有些意外,也有些抱歉,她的确没有喝茶的习惯。 巧蓉笑着摇了摇头,“这茶不是用来喝的,是用来薰眼睛的,防止疲劳,蕊宁姐,你别总用那些眼药水,不好的,有依赖性。” “茶还有这个作用?”夏蕊宁感激不已,“我还真的不知道,谢谢你,巧蓉。” “不用谢我,我只是负责泡了茶而已,这个办法的提供者是……”巧蓉的眼神看向夜渺,又故意俏皮的跳开。 “巧蓉,放假就不用学习了是不是?”夜渺冷冷的警告。 巧蓉吐了吐舌头,“遵命,我马上就撤!” 说完,立刻只拿走了托盘,表情是明显的:我什么都知道了我马上就撤你看我多聪明多有眼力是吧是吧。 她又怎么会想像得到那些往事?夜渺心里黯然了下。 夏蕊宁却在专注的研究着那杯茶,方才巧蓉说是用来薰眼睛的,怎么薰,盯着茶水看?还没来得及问啊,正犹豫着,脑后一热,一只温暖的手将她的头轻轻按了按,让她的眼睛对够对上茶杯的杯口。 杯子里的茶已经不是滚水,温热,带着茶叶清香的水汽轻轻慢慢的袅袅升起,似有若无的湿润着夏蕊宁的眼睛。原来是这样……原本的确因为使用过度而开始干涩的眼部瞬间舒服了很多,究竟是因为这茶叶的确好,还是因为那只手…… “抗抑郁的药也好、眼药水也好,都不要常用。”夜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平静得像个普通医生就好,他的手轻轻的触碰着夏蕊宁的头,他知道自己此刻该放手了,引导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可是……六年了,心上那个巨大的风洞在重见夏蕊宁之后不但没有弥补愈合、反而愈加扩大着,伴着咆哮和呜咽,越舍不得放手就会越疼,可越疼,越舍不得放手,喃喃的说着:“夏蕊宁,我……” 搁在桌上的手机在此刻不安的震动起来,是夏蕊宁的。这震动好像是一道清醒符,让两个人都回神。夏蕊宁低着头,偷偷用力咬了下嘴唇,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显示,清了清嗓子,接听:“喂?” 语气平静温婉,夜渺怔了下,不想偷听,可是夏蕊宁的话却仍旧一字不漏的落入耳中。 “嗯,也没什么不习惯的,还好……有人照顾我,你放心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我尽快,好的,晚上再通话……我也想你,记得帮我的花浇水,嗯,好的……好……”夏蕊宁放下电话,工作台对面的夜渺已经在方才离开,当他听到那句:我也想你。 离开的夜渺却站在工作室的门外,许久许久。 是啊,六年了,六年没有联络,彼此间互相漠视的陌生人,事到如今难道他还有权利问一句,你在跟谁通话,你说的……是想谁?他一厢情愿的、莫明其妙的跑到海平,就因为他在谷教授的助手名单上看到了夏蕊宁三个字。他对她摆尽了冷脸、用尽了挖苦,不过是想证明他不在乎她。可是如果“不在乎”是需要用什么来证明的,他已经输了。 她的身边……果然不再是他。 工作室再次陷入死寂,这才是夏蕊宁所需要的,不是吗?不再胡思乱想,夏蕊宁命令自己马上进入工作状态,她做得到,一定可以。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短信息,上面是一行字:你怎么了,有谁在? 呵呵,聪明如他,当然可以听得出她的伪装。强行压抑着的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颤抖着手,就像当初死死的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输入回信:我又开始服药了。 足足五分钟,对方回信:等我。 等我……他要来吗?他的到来是让局面更加的复杂,还是会带给她平静?如果夏蕊宁知道答案,她会在此刻做出决定。可是生活从来没有答案,也没有选项,你只能往前走,哪怕做错了。夜渺问她六年时间是怎么过的,她没办法回答,她宁肯缺席。 夜渺也宁肯缺席,或者说,宁肯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夏蕊宁的生活里。 他回到楼下,无意识的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电脑屏幕上闪烁的新邮件提示总算引起了他的注意,是高帅的信。 他知道高帅会回信给他,因为一个月前,他决定来海平重见夏蕊宁之前就跟高帅通了很久的电话,他问了高帅跟方才问夏蕊宁一样的问题:六年,夏蕊宁是怎么过的。 高帅在电话里很犹豫,并说要考虑一下,迟些再答复。 现在答复来了,又迟了吗?还该不该打开看?方才夏蕊宁接的电话已经说明了一切吧,不管六年来她是怎么过的,现在已经有人陪在她的身边,好好的陪着,又还关他夜渺什么事,他为什么还不能好好的面对夏蕊宁、为什么还这么痛苦。 在删除和打开信件之间,夜渺选择了删除。 夏蕊宁的工作出乎意料的顺利,因为没有人再打扰她。 第二天,她的工作间里被摆上一个大大的木桶,装了满满的冰块,旁边还摆了个大功率的风扇对着冰块和她猛吹,这么原始的方法,显然是用来给她的工作间降温之用。对此,夏蕊宁并不领情,甚至跟靖声发了脾气,这样的设施只会不利于她的修复,本就脆弱的古籍纸张又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办法。靖声为人虽然温和,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把冰桶再搬下去,夏蕊宁立刻明白了这又是谁的主意,刚想去亲自声讨,夜渺却自己出现了,二话不说,随便拿了箱子里的一本古籍就要往冰水里扔。 “夜渺,你疯了!”夏蕊宁气的太阳穴都开始跳,“这些都是文物,虽然是你家的东西也不能这么损坏,你你你,你还有没有一点历史责任感!” “很明显,我没有。” “你这是犯罪!快放下!” “放哪儿,水里?”夜渺似笑非笑。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冰桶留下,留下可以了吧?” 夜渺板着脸扫了夏蕊宁一眼,转身对着怔怔的站在一旁的靖声吩咐了句:“把楼下的屏风搬上来,挡着风扇和冰块。” “对嘛对嘛,用屏风挡着就不会吹到古籍了,房间也能降温,我怎么早没想到!”靖声擦了擦额角上的汗。 古籍?谁在乎,夜渺在心中冷笑:我只是不想凉风直接吹到夏蕊宁而已。 可是我为什么还要在乎夏蕊宁?夜渺给自己的回答,只能让自己更难过而已。 第三天的晚上,夏蕊宁忙完了工作,步行回夜家的别墅,和靖声一起。 短短的一段路程,难得的安静和平静,妈妈的笔记本里也写过这条路,不过这条路对妈妈来说却代表着思念。 “对了,蕊宁,今天别墅来了新客人。”靖声说着:“而且是你认识的人,和你是高中同学。” “同学?”夏蕊宁回过神,有些诧异。 “嗯,现在也是夜氏集团的董事长助理。” “董事长助理不是你吗?”夏蕊宁明明记得靖声的职务。 “助理有四个。”靖声笑了,“我是负责夜煜城先生交办的具体生活事务,今天来的这位主要是负责夜夫人……哦,就是纪丛碧女士的。” 第56章 如果你不嫉妒 “哦,这样……”夏蕊宁好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纪丛碧的名字,一时之间五味杂陈,笑了笑,“也对,夜氏集团那么庞大,是需要很多员工。不过,我的高中同学?名字叫什么?” “夏大小姐,好久不见,你好吗?”夜家别墅的大门口停着一辆陌生的车子,开车的人已经下了车,此刻正倚着车门站立,笑意吟吟的看着夏蕊宁。 果然已经不再需要靖声的答案,她的高中同学,能进夜氏当助理的,呵,又能有谁,还能有谁? 是沈真。 夏蕊宁不想对沈真说:你好。可是看得出来,她很好。与六年前相比,此刻的沈真已经可以用美丽来形容。长长的卷发吹烫得宜,化着精致的可以直接去演韩剧的淡妆,开的那车子已经价值不菲,再加上一身logo的裙子和限量手袋,应该又是一辆车子的价钱。 “老同学见面也不打个招呼。”沈真对夏蕊宁的沉默并不感觉意外,为了能像现在这样出现在夏蕊宁面前,沈真已经等了六年,准备了六年。 而此时此刻,她认为这六年值了,非常值!瞧瞧夏蕊宁变成了什么样子:没有一点款式的长衬衫、再普通不过的牛仔裤,背包连牌子都看不出,头发直的可怕、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脸色苍白、嘴唇也苍白,像是从哪个古墓里刚爬出来。哈! “好像没什么可聊的,叙旧就免了吧。”夏蕊宁平静的说完,直接朝着门里走。 “等等。”沈真快步走近,伸出手臂挡住夏蕊宁,似笑非笑的表情,“当然,我也不是来叙旧的,我在这儿等你也是为了你好,有些话是夜夫人让我转达给你的,我不想进去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是多少给你留点自尊。” “我的自尊是我的,跟你留不留没什么关系。”夏蕊宁疲惫的叹了口气,“有什么话,说吧。” “你这次来只是做为谷教授的助手,即然夜先生也批准了,那么夜夫人也不会专门反对。不过她请你恪守本份……” “她请我恪守本份,离夜渺远一点,不要再缠着她儿子,因为我已经害死了夜凛,她不希望我这个狐狸又出现会害到夜渺。在夜家别墅及夜园里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跟靖声和你沟通,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只呆在工作室,上楼下楼路过客厅也最好当自己是哑巴或者瞎子。还有别的吗?”夏蕊宁慢条斯理的打断了沈真,“没有给你一张什么支票之类的用来打发我?沈真,夜夫人出手太小气了。” 沈真仍旧在微笑着,可唇角的那抹抖动却仍旧骗不了人,尤其骗不了面前这个跟她一起长大的夏蕊宁。 “还有事吗?没事我要进去了。”夏蕊宁转身离开。 “夏蕊宁,你凭什么这么嚣张。”沈真看着她的背影,“还以为自己是从前的夏家大小姐?” “我当然是。”夏蕊宁回头面向沈真,“难道你以为我改姓了?至于我凭什么嚣张……我想你可以去问一下夜先生,我指的是夜煜城先生。请我来这个项目的是他,而在古籍方面,国内可以达到我现在的修复水平又恰好有这么多时间的,仅我一人。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教授,他请我也未必请得到。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嚣张?” “你害死了……” “我害死了夜凛,他是姓夜的没错吧,姓夜的都没说什么,你站在这儿大呼小叫的有意义吗?还是你觉得当上夜夫人的助理就真的可以管夜家的家事了?”夏蕊宁笑了起来,“很好很天真。” “咳,你们两个……真的是同学吗?”久候一边完全插不上话的靖声无奈的轻咳一声,总算打断了这针锋相对的刀光剑影。可是,事情果然变得越来越复杂,不管是夜家别墅还是夜家老宅,起码有几个月是不会再平静了。虽然他不清楚夜夫人为什么会派沈真助理来这里,看样子,他也只能用来者不善来形容了,唉,今晚跟夜先生做的汇报又要为难了,想了想,只有先劝沈真:“沈助理,你长途飞过来一定也累了,还是先进去洗漱一下,然后好好用个晚餐吧,想吃什么?我安排。” “就按你们平时的准备吧。”沈真回答了,眼睛却看也不看靖声,仍旧对着夏蕊宁,又似乎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语气稀松平常的补充着:“或者应该问问夏家大小姐想吃什么,靖声,你要提醒厨房夏大小姐是有忌口的哦。” “忌口?我还真的不知道,抱歉了蕊宁,都没问过你……”靖声有些意外,夏蕊宁来了之后也的确没说过关于餐饮上的要求。 “这不怪你。”沈真轻描淡写的回答着:“你问了她也不会说,嗯,不过我也的确不太清楚,住过精神病院的人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什么。唉,晚上我负责查一查吧,可千万别让好不容易才康复出院的夏大小姐,旧、病、复、发!” “我看旧病复发的人,是你。”夜渺从草坪的暗深处走出来,注视着沈真,一字一句的说着。 一直朝前走的夏蕊宁停住了脚步,就如沈真所见。她当然听得到沈真对靖声说的话,而此时此刻让她停下的却仍旧不是沈真,而是夜渺。夜渺,他果然已经知道了,没有震惊、没有难过、没有难以置信、同情,总之没有随便什么情绪。可夏蕊宁却仍旧在面对这一刻的时候心痛的无以复加,其实她不想隐瞒什么,无论如何也没必要隐瞒,因为她和夜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她早就跟他说过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夏蕊宁,是他一直不信。早就不是了,再也回不去了。她以为自己不会因为住过疗养院而自卑,而此刻夜渺帮她解围却让她瞬间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如同身处冰窖里的六年前。巨大的痛苦和阴霾像个拥有无穷尽吸力的黑洞,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旋转着、旋转着,不断的让时间倒退。她按住开始如针刺般跳痛的额角,想找到个可以让她躲起来的角落。可空空荡荡的草坪,不管是沈真、靖声,还是夜渺,全部都在注视着她,同情也好、厌恶也罢,那不是她想要的,她要躲到哪里去? 汽车的喇叭声忽然然响起,又是一辆陌生的车子,停在夜家别墅的大门外。夏蕊宁下意识看过去,透过车窗的挡风玻璃,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可以带给她平静的面孔。她没有再犹豫,踉跄着朝车子跑过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快步进了车子,然后绝尘而去。 而夜渺和沈真仍旧站在楼下的草坪上。 夜渺看着夏蕊宁离开,没打算拦她,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也知道开车的人应该是谁。 “你还真大方。”沈真的唇角轻轻上扬着、却仍旧克制不住轻微的颤抖。她看着夜渺,看着这个自己从高一就开始暗恋、又转为明恋的男人一点点的成熟,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她;一直帮着照顾他妈妈的人,是她;从大学时期就进了夜氏集团、一点点学习、所有时间都贡献给了夜氏集团的人是她;陪着他商务谈判、让他被董事局那群老家伙从不屑再到首肯的人是她! 可是她得到什么了?在她只是说出一个事实的时候,夜渺的反应却说:旧病复发的人,是她。 “你怎么知道的,她自己说的?”沈真忽然笑了,是啊,一定是夏蕊宁自己先说了,因为怕被自己揭发,“没错,她一直有办法让自己的境遇得到提升,从前利用你。你走了她就另外找了男人。” “如果你不嫉妒。”夜渺忽然打断了沈真的话,抬起手臂,似笑非笑的捏住了沈真的下巴,认真的打量着沈真的这张脸,许久,方才一字一句的说着:“这张脸应该尚算及格,可是现在丑陋无比。你来就来了,安安静静的呆在这里,不管我妈让你做什么,都不要去招惹她,明白吗?不要去招惹夏蕊宁。” 他的确知道了,因为那封信,高帅的信,高帅写的、被他删到垃圾箱的信。可是就在下午,他又把信从垃圾箱恢复了出来,信上的每一个字他都反复看了、看了数遍,因为那是属于夏蕊宁的六年,没有他的六年。如果他早就知道,他会怎么办?能怎么办?六年前,他最亲爱的哥哥死去了,而妈妈还没从悲伤中清醒过来就成了嫌疑犯,因为夏蕊宁的爸爸夏斯年,指控宁沫的死是谋杀。因为宁沫跳楼的那个房间是双套房,夜煜城住一间,纪丛碧住一间,中间隔着一道门而已。夏斯年坚信自己的妻子不可能自杀,尤其不可能在夏蕊宁的面前。而从监控录像来看,唯一有可能接近那个房间的就只有纪丛碧。 第57章 这只是开始 夜渺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的状况,警察介入调查,也的确从监控录像上看到了纪丛碧进入了属于她自己的房间之后没有再出来。夏斯年抓住这点不肯松口,直到找到证人:事发后第一个进入到那间房间的服务生,她注意到通往纪丛碧房间的那道门是反锁着的。换句话说,纪丛碧不可能进入到夜煜城的房间,并推宁沫下楼。 纪丛碧洗脱了嫌疑,可也因为夜凛的离世近乎崩溃。夜煜城嘱咐他先带妈妈离开西煌这个伤心地,他别无选择,更何况连他自己都沉浸在永远失去哥哥的巨大痛苦中。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夏斯年会指控他的妈妈是凶手,那简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他的妈妈是那么温柔善良,可是在最后一次爸爸与夏斯年的争吵中,他知道了夏斯年为什么会这么恨夜家,因为爸爸竟然……竟然和夏蕊宁的妈妈之间…… 他带着妈妈离开了西煌,埋葬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思念、所有的信任。而回到江城的妈妈仍旧没有从巨大的打击中恢复,在夜家的每一个角落都有着哥哥夜凛的痕迹和气息,于是夜渺决定,带着妈妈提前出国。 在国外这几年,他经常忽然想起夏蕊宁,想起那个可怕的夏天。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怨不怨夏蕊宁,应该怨的,不是吗?因为她的任性和冲动才铸成了两家人的悲剧。可是有多怨、就有多想念,所以他来了夜园,来到这个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夜园。但这只是他的六年,他用了六年的时间去修复自己和妈妈心上的伤口,而高帅的信,却是完全不同的六年,属于夏蕊宁的六年。夜渺宁肯那只是一封信,只存在于平面的信,可此时此刻他的眼里、脑海里,投射的都是那样的一份让他剜心般疼痛的内容…… “我不知道你会来的这么快,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好准备准备。”夏蕊宁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刻意对着开车的人扯出笑容。车子沿山而下,跟来的时候不同,夏蕊宁没办法再假装看海,除非视线越过他。 开车的人扫了她一眼,视线便仍专注于前面的弯路,眉头却皱了皱,“真丑。” 夏蕊宁怔了下、已经懒于再分析自己是气急败坏还是无奈,“这个时候安慰我一下你会死啊?陆非弦!” “会。”陆非弦终于笑了,如果唇角勾起的那一点算是笑的话。 夏蕊宁看着他侧脸完美的弧度,忽地就有些释然,也对,站在他身边、跟他相比,恐怕没人会再特别自信的说我很好看吧?嗯,其实也不吃亏。 “礼物在手套箱里。”陆非弦一向言简意骇。 “给我的?” 陆非弦没有回答,实在不想理会此类白痴问题。 夏蕊宁好奇的打开座位前面的手套箱,陆非弦有洁癖,手套箱这种设置对于陆非弦唯一的用处就是:什么也不放。 所以从来就是空荡荡的手套箱里果然孤零零的躺着一个即使在光线非常差的情况下,也完全可以看出它非常非常漂亮的黑色丝绒盒子!夏蕊宁小心的拿出盒子,她知道,以陆非弦的性格和身家,就算这盒子里装的是泰坦尼克号的“海洋之心”也不用感到奇怪。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打开,盒子沉甸甸的,丝绒厚实而又温暖的触感一点点弥漫进心里,打开后会是什么,项链?珠宝?手表?该怎么拒绝才不会让陆非弦生气?该怎么说才会让他明白自己其实已经不再需要这些? 先打开再说! 夏蕊宁按了车顶灯,终于打开了手中的丝绒盒盖。 盒子很大,并且果然跟想像的一样,里面的内衬漂亮而又华丽、粘着星星点点的水晶,车顶灯的光线映在水晶上、再透过水晶折射,衬得盒子里面都璀灿了三分。夏蕊宁认真的、仔细的看着盒子最中央搁着的这件礼物: 它是圆形的、厚厚的、竟略带温度、上面还嵌了小小细细的、白色的……芝麻。 “陆非弦,请问你千里迢迢带个烧饼给我是几个意思?”夏蕊宁点点头,扭头,平静的问着陆非弦。 “不喜欢?”陆非弦答着:“你不是最喜欢吃西煌的烧饼,看清楚,这是特地请师傅给你订制的,加大、加厚。” 夏蕊宁怔怔的看着陆非弦,他的表情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如此的心平气和、如此的神情自若、如此的……欠扁! 不对,难道另有玄机?夏蕊宁想了想,将烧饼翻了个个,果然……还是烧饼。不可能,陆非弦不可能这么容易让人看透。又想了想,拿起烧饼小心翼翼的掰开,里面……果然没有戒指。 “这么漂亮的盒子里面装的不应该是漂亮的首饰吗?”夏蕊宁咬牙切齿的质问。 “你想要漂亮的首饰吗?” “不想!” “所以我没送啊。” “你……”夏蕊宁怔怔的看着陆非弦,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间或轻松的动一动方向而已,这样的山路对于把赛车当爱好的他来说自是轻松的,所以唇角那抹笑意愈发显得简单,也对,这才是他,这才是陆非弦,千里送烧饼这种事才的确是他干得出来的。他从不需要去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从不介意别人如何看他,他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看重、可做每件事都是那么果断雷厉风行,如果你是他的朋友,你很幸运;如果你与他为敌,那么很不幸……自求多福吧。 “你好赖也带束花过来吧……山下就有啊……或者你下船的时候……”夏蕊宁不肯罢休的抗议着,她有一肚子的拒绝首饰的词语、可面对着一个烧饼的时候完全无从发泄,这种现象真是令人极度抓狂! “傻女人。”陆非弦抬起手、轻轻揉着夏蕊宁额顶的软发,“我已经把自己打包送过来了,还要怎样?” 夏蕊宁无奈的微笑,捧着还有温度的西煌烧饼,其实她知道他有多忙、平时出来进去又有多少人会跟着,可就因为她的一个电话、一个短信,他就来了,还郑重其事的拿着她爱吃的特产。几天来无法克制的回忆而带来的心底的寒冷开始逐渐复苏,她不是多么坚强的人、即使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很坚强。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是六年前那个娇纵、霸道的女生。她注视着陆非弦,手指与他的纠缠在一起,就像六年前那样,是他带给她力量,全部的,让她活了下来…… 六年前,宁沫跳楼的事情成了国内的新闻,安筠和高帅当然也看到了,马上赶到了西煌照顾夏世宁。可他们陪在夏蕊宁身边,却亲眼目睹了悲剧一件一件发生而深知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 六年前的那个夏天,夏蕊宁昏迷了两天,可是却醒得很及时、及时的近乎可笑,因为醒来就看到了画协写给宁沫的悼词。听说葬礼上的悼词将是逝者一生最完美的落幕,或者吧,夏蕊宁不知道,因为那些字是跳跃的,模糊的,夏蕊宁无法把那些词跟妈妈联系在一起,那应该是别人的、一定是别的。夏蕊宁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反反复复的看,可唯一能看懂的就只有那个名字:宁沫。 那是妈妈的名字。 那两个字让夏蕊宁再次崩溃,她拔掉手臂上插着的输液针头,在医院里横冲直撞,推开每一扇她可以推开的病房门,她觉得妈妈没有死。那个她亲眼目睹的、就掉在她眼前的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一定不属于妈妈。她的妈妈是那么的爱漂亮、优雅、得体,怎么可能会变成那样一个冰冷再无呼吸的样子。最后她被医生、护士按住,她知道自己的手臂在流血,或许身上还有哪里受了伤,她也不知道那些伤是怎么来的,她不在乎,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奇怪的是自己竟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眼前弥漫着全部是血红,这不该是她所看到的色彩,她是夏蕊宁,是画家的女儿,她所面对的所有的事物都应该像彩虹一样完美。一定是有什么恶魔害得她这样、害得她失了声、失了颜,让她有眼不能看、有耳不能听,让她和妈妈隔离在不同的空间和时间,让她连出口在哪里都找不到,就只有剜心般的疼痛弥漫在全身,再一点点的麻木,再次陷入昏迷。 醒来的时候,爸爸终于出现了,满脸的悲伤、眼中的绝望浓得化不开。她看着爸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知道爸爸有多爱妈妈,多在乎妈妈,而妈妈……却是被她害死的。她无法扼止的尖叫,从病床上跳下来躲进角落里。 “宁儿,不怪你,不怪你……你妈妈绝不会自杀,尤其还是在你面前,这不可能,爸爸一定会调查清楚,一定会……”这是爸爸用力抱着她、制止她再次伤害自己的时候说的话。 第58章 蕊是聚是华 她听到了,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可她宁肯爸爸不是这样说的,她宁肯爸爸打她、骂她,哪怕不要她也好,她不需要爸爸的理解、谁的理解也不需要,她只想自生自灭,或者直接死掉多好。妈妈也好、夜凛也好,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冲动,现在都好好的活着。她希望死的那个是自己,可是护士来了,再次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她疲惫的闭上眼睛,最后的视线是爸爸离开病房的背影。 深夜,夏蕊宁醒了,镇静剂只能让她安静、却无法阻止她做恶梦。梦里,宁沫反反复复的出现,不断的重复的在阳台上叫她的名字、及掉下来,掉在她的面前,支离破碎。她只敢无声的哭,因为安筠和高帅都疲惫的睡着了,守在她的病房。她没有了声嘶力竭,即使她想喊,嗓子也早就哑掉失声了,她怔怔坐着、掉泪、迅速消瘦下来的手臂上仍旧插着输液管,她用力扯下胶布、拔掉管子,看着鲜红的血迹在皮肤上蔓延着、再逐渐凝固。还是不疼,一点都不,全部的疼都在心里、在心尖上…… “嘭!”病房的门从外面被推开,护士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并同时按亮了装在墙上的吊灯开关,房间瞬间大亮,刺眼。 安筠和高帅醒了,睡意朦胧、而又诧异的看向护士,异口同声的问:“怎么了?” 护士戴着口罩,直接走到夏蕊宁的床边,看到夏蕊宁此刻的样子当然也吓了一跳,顾不上训斥,直接熟练的检查她的针口,皱起眉头:“22床,你要爱护自己,不然……” “护士,有事吗?这么晚查房?”高帅赶紧走过来询问,他看了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按说护士不该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 护士的眼神明显有些犹豫,看了看高帅,又看了看夏蕊宁。 “怎么了?”安筠也感觉出不太对劲儿。 正说着,病房的门再次打开,夏蕊宁的主治医生也面色沉重的走了进来,看到夏蕊宁的样子自然也忧心忡忡,和护士交换了下眼神,又看了看表,郑重的说着:“夏蕊宁,你要跟我们去一个地方。在去之前,我希望先答应我,不管一会儿看到什么都要保持冷静,不要再激动,凡事都要看开,好吗?” “大……大夫……又怎么了?”安筠被医生的话吓的脸色苍白,不好的预感一瞬间袭来。 而夏蕊宁却只是怔怔的由着护士把自己的伤口再包好,怔怔的听着医生的话,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听到了没有、听到了什么,她知道自己在被动的点头,不然怎么样,她可以拒绝吗?她有资格拒绝吗?不管她还要面对什么,那都是她必须要去面对的,不是吗?她下了床,光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所有的人当然也不会注意到她有没有穿鞋,因为此刻这个已经不是重点。她甚至还拿起搁在床边案几上的手机,跟着医生和护士离开自己的病房,一步一步的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然后再上楼,转弯。 她不记得自己上了几层,安筠和高帅试图扶她,可她不需要,推开了他们,一直来到最高一层的icu病房门口,门口已经站了好多人,都是熟悉的面孔,非常的熟悉。都是两年来跟着爸爸一起考古研究的教授、学生、助手、工作人员,他们神色悲痛、在看到夏蕊宁的同时更甚,考古人员中唯一的一个女性甚至立刻哭出了声,却立刻被更多的人小声制止着。 “你们都在这儿,我爸爸呢?”夏蕊宁平静的问。 没有人回答她。 夏蕊宁拿出手机,一个号码一个号码的按,按的是此刻她在世上唯一还牵挂着的人的号码,爸爸的。短暂的空白后,属于爸爸的手机铃声响起,夏蕊宁迅速抬头搜寻,爸爸的手机……却拿在他的助手手里。 “我爸爸呢?你为什么拿着他的手机,他人呢?”夏蕊宁怔怔的问。 icu的门开了,里面的医生探身出来,焦急的问:“夏教授的家属到了没有,要抓紧,时间不多了。” “来了来了。”众人帮夏蕊宁做了回答,默默闪出一条通路给她。 “什么时间不多了?”夏蕊宁问着。 医生怔了下,环顾四周,“你们还没跟家属介绍情况吗?” 一片沉默,小声的啜泣。 医生犹豫片刻,叹气,“你是家属吧,夏教授在里面,已经处于弥留状态,你要有心理准备,进去吧,陪陪他,跟他说说最后的话。” “有什么心理准备,你们要她有什么心理准备。我请问你们这些人,谁给她时间让她准备什么了?”安筠难过已极,一路上的不祥预感在此刻竟是真的,她看着夏蕊宁,后者脸上的恍惚已经超出了她这个好朋友所能承受的最大范围。安筠不能扼止的大哭起来,就算是陪在夏蕊宁身边的她两日来已经近乎崩溃,更何况是蕊宁。 “安筠,让蕊宁进去。”高帅铁青着脸,扶着摇摇欲坠的安筠,“这个时候……我们……我们要支持她。” 夏蕊宁恍惚的看着高帅和安筠、视线又在另外那些熟悉的面孔上掠过,两天来一直折腾着她的耳鸣再次袭来,自动隔断了外界所有的声音、所有哭泣,她走向那扇门,立刻有护士帮她穿上了无菌服,也看到了她的光脚,惊讶不已、可还是沉默着找来了鞋子和无菌鞋套。 进了那扇门,将所有的人关在门外,夏蕊宁随着护士走向了最里面的那个病床。记录心电图的仪器、呼吸机、输液的架子、还有一些夏蕊宁不认识的仪器包围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是爸爸,夏斯年。 “爸爸。”夏蕊宁轻轻的走过去,握起爸爸的手,甚至微笑起来:“我来了,宁儿来了。” 夏斯年并没有昏迷,他是清醒的,他回应着女儿的微笑,只是眼神是那么的疲惫而已,“宁儿,爸爸在等你,爸爸有话和你说。” “嗯,爸爸,宁儿在听着。”夏蕊宁的视线逐渐模糊了,她揉了揉眼睛,不想让自己在这个时候看不清爸爸。 “别怪你妈妈,她……她没有背叛,她最爱你,最爱这个家。”夏斯年轻声说着:“她和……和夜煜城……本来就是恋人,是爸爸做错了……当初……是爸爸做了不好的事……拆散了她们。” “我不怪妈妈,真的,不怪。”夏蕊宁摇着爸爸的手,看着爸爸,微笑着肯定。 “带上我和你妈妈,回江城……回江城……”夏斯年微笑着,一字一句的说着,每说一个字都像用着全身的力气,却还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因为他要让他最心爱的宁儿听到他所有的话:“宁儿,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自责……爸爸妈妈都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替我们活着……你妈妈……最喜欢雪香花……你要记得……她说……她说你的名字……你是雪香的花蕊……蕊……是聚……是华……当年,我第一眼看到你妈妈的时候,她就站在……雪香树下面。” “我记得,我是花蕊,是聚、是华。”夏蕊宁用力点头,眼泪擦也擦不尽,索性就不擦,温热的液体流下来,滴在爸爸的手上,让爸爸的手不再那么冰凉。 “爸爸要走了……可惜……可惜没能完成研究……可是爸爸要去陪你妈妈,她一个人……连打雷都……怕……东西……东西……在张伯伯那里……记得……记得……给你妈妈……戴上。” 这是夏斯年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仪器上的心电图最终还是成为一条直线。 夏蕊宁看着爸爸,他躺在那里、神态安详。夏蕊宁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着:“爸,我也是一个人,我也怕雷声,我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不心疼我吗?妈妈走了,你要去陪她,那我呢?谁来陪我呢?你是怪我吧,怪我和妈妈吵架,怪我害死了妈妈。你让我不自责,那你可不可以不要死,不要让我一个人,行吗?行吗?” “家属让一让!”icu的医生和护士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对夏斯年做着最后的抢救。 这一幕,夏蕊宁曾经在电视剧里看过,而她也就像电视剧里的家属那样,目光呆滞、茫然、无助,只能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忙碌。她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挺多余的,碍事,而且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站到了一边,最后慢慢走出了icu,身后好像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没什么,她不需要回头,现在没什么事是重要的了。她不知道天堂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地狱是什么样的,她只知道眼前,自己的眼前。眼前就是一条路,白茫茫一片,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都要往前走的路,看不到尽头、没有同伴,所有的人都是旁观者,他们哭也好、笑也好,全都与世无补,没人能代替她走完这段路,没人能帮她、没人能扶她,甚至连安慰都是多余的。可是她还是认出了这些人,有高帅、有安筠、有爸爸的助手和同事们,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一副悲伤的表情。张伯伯走了过来,他是爸爸最合作无间的考古专家,他手中还拿了两样东西,递到夏蕊宁的面前。 第59章 夏蕊宁再见 夏蕊宁沉默着,接过那两样东西:是一封信、以及一根古旧的、尖端像是被火炙过的木簪。 “蕊宁,这是你爸爸……你爸爸的遗物,托我转交。”张伯伯声音哽咽,眼泪也止不掉的掉,“昨天晚上,你爸爸私自进了大漠王陵旁边的陪陵,可是陪陵根本就还没有加固、没有修缮,而且里面情况很复杂,他……碰到了桩基,塌方。他是为了……为了拿这根木簪子。这是雪香簪,你妈妈……生前最期待看到出土的一件宝贝。” “雪香……”夏蕊宁看着手中的木簪,果然啊,簪头部分雕的栩栩如生的,正是一朵绽放的雪香,是妈妈最喜欢的。 “可是这雪香簪是陪陵里的东西,而陪陵是私人陵墓,它的后人还在,你爸爸……无权把它拿走,蕊宁,这件事很可能影响到你爸爸的声誉。研究所已经尽量对外封锁了消息,可是这个项目是举世瞩目的,恐怕……恐怕……”张伯伯在脑中尽量想着要如何对蕊宁说明、什么样的词汇才是最平和的,他不能使用“偷”这个字眼,可在考古界、夏斯年最后的行为却足以让他前半生的清誉毁于一旦。他不止私下进入墓葬、私下拿走陪葬品,甚至还因为不小心而引发了墓葬的塌方,虽然塌方面积在出口处、并没有伤及里面的情况,可是人言可畏、法律可敬…… “可是夏伯伯已经过世了!”安筠边哭边说着:“还要怎么样,要把蕊宁抓起来吗?” “是啊,不就是一根簪子,还回去不就行了。”高帅的眼睛通红,他已经熬了两个通宵陪着夏蕊宁,他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法盲,可是夏蕊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失去了最爱的两个亲人,现在要面对的却是……他扶着夏蕊宁的肩膀,轻声说着:“蕊宁,没事的,没事的。” 夏蕊宁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高帅。高帅在对她说话,她看到高帅在对她说话。她手里死死的攥着信和雪香簪,无意识的朝着人群外面走。有人拦她,穿着制服的,她把他们用力推开。这些人要干什么,要拿走爸爸的遗物吗?这是爸爸送给妈妈的,是妈妈最喜欢的。我姓夏,是夏斯年和宁沫的女儿,我叫蕊宁,是雪香的花蕊、是聚、是华。这是爸爸送给妈妈的,是妈妈最喜欢的。我姓夏,是夏斯年和宁沫的女儿,我叫蕊宁,是雪香的花蕊,是聚、是华……夏蕊宁的脚步越来越快,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做什么,她只是死死的护着手里的两样东西,茫然的朝前走,谁也别想抢,她不会再失去。 直到她撞到一个坚硬的胸膛,怔怔然抬头,对上一个平静的眸子。 她记得他,陆非弦。 陆非弦也记得她,夏蕊宁,虽然此刻的她可以说是……面目全非。 印象最深刻的应该是她的眼睛,几天前那么灵动俏皮,而现在干涸的已经没有半点生气,却仍旧倔强的盯着他,不是恳求、不是退让,但也不是宣战,更像是木然的完成她的使命而已。 “蕊宁。”高帅已经追了上来,仍旧站在蕊宁的身边,警惕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你是谁?有事吗?” 陆非弦扫了眼高帅,并没有回答,仍旧注视着夏蕊宁。而他身边的秘书模样的女性则礼貌却又严肃的说出了他们的来意,“这是我们陆董。夏小姐,您应该认识。首先我们对令尊的离世感到非常遗憾、并希望夏小姐节哀。其次,您手里拿着的雪香簪是出自于大漠王陪陵。而众所周知陪陵是私人陵墓,由陆家先祖为了守陵依陵而建,里面所有的葬品都归陆家私有,尤其这件雪香簪,对于陆氏来说是最具纪念价值的物品。所以,如果夏小姐没有意见的话,请将雪香簪归还陆董。” 研究所里也有不少人是知道陆非弦身份的,纷纷也围了上来,却根本也无话可说,人家的做法合理合法。夏斯年伤了人家的墓、拿了人家的东西,此刻人家没有带着警察来闹已经是给足了情份。可是……全部的担子都压在了夏蕊宁的身上…… “蕊宁,要不,要不先还给他。”安筠早已经泪流满面,啜泣着,小声劝着夏蕊宁。 夏蕊宁像是没有听到,只是木然站着,怔怔的看着陆非弦。 “夏小姐。”女秘书看此情况,也只能叹了口气,轻声说着:“我们一向敬重夏教授的为人,也知道他的行为应该是无意的,可是簪子必须归还。所以……” 女秘书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试探性的去拿。 “走开!”一直安静的夏蕊宁却在此刻忽然爆发,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已经不是她,她也不在乎自己是谁、会做什么、变成什么样,她挥像疯了一样挥着手中的雪香簪,“不许抢,谁也不许抢,这是我爸爸的,我爸爸的!” “夏小姐,请你讲讲理好不好。”女秘书也有些着急,生怕夏蕊宁的动作会毁坏簪子,“这的确是陆氏的私人物品,从法律层面上讲夏教授已经……” “不要给我*。”夏蕊宁的嗓子已经瞬间沙哑了,心上的那股火烧得她五脏六腑搅着一团的疼,妈妈的死亡已经让她濒临自责崩溃的边缘,而此刻爸爸的离开更是压断了她最后维持着的、能让她站住的气力,可是她却仍旧没有哭、没有眼泪,根本就流不出来,哭还有什么用,什么都没有用,她只是哑着嗓子,她只会哀求:“什么都别说了,这是我的,我的。我求求你们,别抢,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知道法,也不知道什么道理,我只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死在我的面前,我也不知道爸爸做错了什么,如果他做错了,惩罚我吧。你们让爸爸回来吧,干嘛让我活着,惩罚我吧,我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这是我的东西,不要抢,不要抢……” 夏蕊宁的双腿逐渐瘫软着,终于坐在了地上,恐惧却无法扼止的浸透进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可仍旧死死的捏着雪香簪和信。她知道高帅和安筠都跪了下来想扶住她,都在劝她,可她完全听不见,周围没有一点声音,是死寂。直到陆非弦也蹲了下来,面对着她。 “求你了,别抢我的东西,求你……其它的,我都给你。在我家的,在江城的,我家全部的古董都给你,全部都给你!”夏蕊宁绝望的看着陆非弦,做着最后的哀求。 陆非弦注视着她,却还是伸出手,扳住了她的手腕,尽管夏蕊宁已经使出全身力气去抵抗,可陆非弦还是轻松的扳开了她的掌心,拿到了那根夏斯年用生命拿出来的簪子。 “这不是你的东西。”陆非弦松开了夏蕊宁,并没有马上站起来,仍旧注视着她,平静的说着:“即使你再怎么恳求,它也属于别人。就像你爸爸和妈妈已经过世了,没人帮得到你,除非你自己想站起来。” 夏蕊宁怔怔的看着陆非弦,并直直的、朝后仰面倒下,闭上了眼睛。 这次,她整整病了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爸爸妈妈的遗体在研究所的帮助下运回了江城并安放在临时地点冰冻了起来,等她恢复了健康就可以火化、入葬。 夏蕊宁回到了自己的家,不想见任何人,包括彩姨。当然,沈真也在同时帮她妈妈递了辞呈。 沈真把自己和妈妈的行李搬出夏家的时候,夏蕊宁仍旧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夏蕊宁听到沈真在说,“我走了,我妈也走了,你只能自己伺候自己了。夏大小姐,学着做饭吧,免得饿死。我把家里的情况都写在纸上了,油盐酱醋都搁在哪儿写得清清楚楚,水电汽费怎么交也贴在冰箱门上。夏蕊宁,你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离开。 沈真拖着行李,最后一次看着夏家。 没有人再打扫卫生,客厅的家具上落了薄薄的尘土。前几天下雨,巨幅的落地窗上溅的星星点点的水痕、斑驳了向外的所有的视线。玻璃花房从外面锁着,里面的花因高温和缺水已经死光了。草坪上的青翠不见、连野草都见缝插针的出现了,跟从德国运来的专用草混杂在一起,竟格外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也对,只要有了合适的土壤,只要你成功了,还有谁会记得你的出身? 沈真的行李箱里、除了衣物之外,还有一份入学通知书,大学的。却并不是她高考时填报的那所大学,而是一所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美国的大学。 几个月后,她将成为夜渺的同学。 她拖着行李,慢慢的走在草坪上,慢慢走出夏家的大门,眼泪竟也漫漫的流了出来,她在心里一字一句的说着:夏蕊宁,夏家,我终于可以离开了。为此我也付出了代价,你们夏家的人永远无法想像的代价。也正因为如此,我将一步步走向成功,而为了未来的成功,我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哪怕我最终深陷泥沼、我也不要永远趴在地上活着、不要永远仰视着你们这群人。夏蕊宁,再见。 第60章 大内总管 入夜,夏蕊宁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饥饿的感觉了,她忘记了自己最后一次吃饭,究竟是两天前、还是三天前。 家里很黑,她光着脚、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的走,摸到壁灯的开关就打开,直到眼前陆续变得明亮。 好安静啊,除了自己的心跳,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宁儿,过来跟妈妈学画。”客厅左面的画室,有妈妈的声音,就像她小时候听到的一模一样。 “我不要学,我不喜欢画画!”那是她自己的声音,稚嫩的,带着奶声奶气。 “不学就不学,宁儿将来是要继承爸爸的衣钵的,对不对?”是爸爸的声音,他在餐厅、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纸,间或抬起头看向女儿或妻子,满心满眼的喜欢。 可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一切都毁了。 夏蕊宁站在客厅,爸爸的信此刻就贴在她的胸口,所以至少她的胸口还是暖的。这封信她已经看了几天,每一个字都能背下来。比如现在,她走向妈妈的画室,轻轻的打开房门,爸爸的声音、爸爸信上的字,就可以出现在耳边、眼前: 宁儿,我和你妈妈的相遇,就像你喜欢阅读的爱情小说一样,是命中注宝的。可或许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那么认为,因为,先我一步的人是夜煜城。 爸爸应该和你提过,夜煜城是爸爸在美国读大学时候的同窗知交好友。 那个时候爸爸和他有着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爱好,但我和他都必须去继承家族的衣钵传统,幸运的是,我所继承的刚好是我所追求的,而他却要从商。他羡慕我可以继续研究历史,其实我也一直羡慕他、不,应该说是嫉妒,嫉妒他的爱情。 嫉妒他有着彼此深深相爱的女人,就是你妈妈,宁沫。 你了解你妈妈的为人,她一生都活在象牙塔之中,是真正的不谙世事、纯洁的人。她和夜煜城彼此吸引,他们的爱情在当时的留学生界可以说是轰轰轰烈烈、天翻地覆,他们甚至已经订了婚,并决定在回国之后就正式举办婚礼。 可之后的事情却陷入了俗套,那就是夜煜城的家族早就为他相中了一门商业联姻,多可笑,千百年来被鄙视的俗事其实在当代仍旧不断的延续。起初的时候,你妈妈和夜煜城都没有动摇,可就在夜煜城被家族提前召唤回国之后,我却暗自高兴着,因为我终于有了接触你妈妈的机会。 宁儿,这是爸爸终其一生也难以启齿的羞愧,因为爸爸介入到你妈妈和夜煜城之间的爱情,并且想了很多的办法、做了很多的事从中挑拔。最终,和你妈妈步入婚姻殿堂的人,变成了我。宁儿,请原谅爸爸的自私,可即便是在你妈妈离开人世的今时今日,爸爸仍旧不后悔当年的做为。我爱你妈妈的程度,早已超乎自尊。我明知道你妈妈的最爱是夜煜城、明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也只能做为夜煜城的代替品而留在她的身边,可我心甘情愿。 直到有了你。宁儿,你要相信一点,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终究一生最疼爱的人都会是你。不要去怨妈妈,也不要怪她,我相信她已经尽了全力在维护我们这个家庭,她和夜煜城之间的事也早就已经过去,或许,你看到了一些事,但那绝不是事实的全部,宁儿,你一直跟着爸爸在学古董的修复,里面有一个道理就是眼睛所见未必为真。是,爸爸也曾经因为嫉妒而和你妈妈争吵,可那无济于事,所以爸爸在最后选择了相信。 宁儿,爸爸今晚就会去大漠王陵的陪陵,那里面有一样东西,是你妈妈最想亲眼看到的。所以我要去帮她实现,哪怕赔上一生的身家、名誉、地位。或许,爸爸会因此而坐牢、也做好了坐牢的心理准备,这没什么,也不可怕,大不了爸爸在狱中完成以后的研究。 宁儿,等着爸爸,等着爸爸回来…… “爸爸,你骗我,你没有回来。”夏蕊宁站在客厅,眼泪一颗、一颗、一颗的砸下,却悄无声息。 五天后,傍晚,西煌。 “她还在吗?”陆非弦眉头轻皱,在文件上签好自己的名字,问着。 “什么?”站在他办公桌对面的秘书凌雪怔了一瞬,立刻回过神,下意识侧过头看向窗外的草坪。果然,那个叫夏蕊宁的女生仍旧坐在草坪的长椅上,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位于酒店二楼的这间办公室。 这一刻凌雪只懊悔不该把陆董的办公室楼层设这么低。 “陆董,她还在。”凌雪无奈的汇报。 三天前,夏蕊宁到了西煌,一个人。直接入住了西煌酒店,也不哭、也不闹、也不跟人交流,每天坐在草坪上盯着陆非弦的办公室,仅此而已。 “要不要保安去请她离……”凌雪拭探性的开口,话还没说完,被陆非弦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凌雪活生生的把最后一个“开”字吞回肚子,并迅速转移了话题,“陆董,和亚泰公司高层的晚宴订在了晚七点,在那之前您要不要先回房间准备一下?礼服已经洗熨好了挂在衣帽间。” “嗯。”陆非弦简单应了,视线转回电脑屏幕上的电邮,凌雪见状,安静的离开。 坦白讲,今年的西煌之行是最令凌雪头疼的一次。做酒店的最怕就是扯上刑事案件,前一阶段著名画家宁沫在酒店套房自杀身亡的事情被媒体渲染的恐怖万分,陆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由陆非弦亲自出面跟媒体协调才算暂告一段落。可报道虽然逐渐平息,客源仍旧受了部分影响,现在是西煌的旅游旺季,往年酒店会人满为患,如今却空置了半数以上,好在陆氏总部一向也不太在意这边的业绩。但以陆非弦的个性,他不在意是一回事、“被”不在意又是另外一回事,从这几日他的脸色来看,很明显,自己这个随行秘书还是万分小心为妙…… 直到凌雪离开了办公室,陆非弦的视线仍旧专注在电脑屏幕显示的电邮上。 邮件的确很重要,是陆氏总部的一份月度报表,存在的问题也很多,恐怕回总部之后要马上做一些人事方面的裁定。陆非弦的大脑飞速运转着,那才是他当务之急要解决的事情,要在一个星期之内处理完西煌的所有的事情,然后立刻离开。可是额头一丝一丝弹跳着隐疼,食指按着太阳穴,总算稍微缓解了一些,但毕竟治标不治本。如想治本,恐怕源头……在草坪长椅的那个夏蕊宁身上,没想到,她还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苍白、极美、年轻的脸,不过那张脸的主人显然从没意识到自己的外表有多抢眼,从同行一路去魔鬼城、到医院里她近乎崩溃的痛哭,她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在情绪上的遮掩。想到自己接触过的一些世家千金,就算参加近亲的葬礼也不忘记配了全套黑裙和透明唇彩。可就算如此,陆非弦仍旧不打算做出任何让步,他知道夏蕊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那根雪香簪是他绝不会出让的东西。 看了看腕表,是该回房间换衣服了。陆非弦站起身,视线终于短暂的停留在楼下那张苍白削瘦的脸上。 同情?他从来不屑。 转身离开。 在西煌,夜雨一向是一件很有情调的事情。 西煌属地大部分是干旱的沙漠戈壁,降雨量自然是极少的,通常只在晚上零零星星飘上一会儿,今天却特殊,凌雪站在宴会厅的巨幅落地玻璃窗前往外看着,雨点密集的砸在廊前巨资购入的观赏花卉上,伴着入夜即来的风,把开的刚刚好的花卉砸的瞬间带了残破调零感。好在她已经调集了酒店的工作人员跑过做防护措施。偷偷看了看此刻站在不远处的陆非弦,他手里拿着红酒杯正和亚泰公司的总裁谈笑风生。坦白讲,即使她已经在陆非弦身边做了五年的秘书,仍旧经常会被他的样子“帅呆了”。不是吗?一八五的身高,超模身形、世家世袭的教养和品味,五官跟模子刻出来似的完美,甚至她刚入职的时候有一度还小小的暗恋他,不过她的“恋情”截止于她亲眼目睹陆非弦在一场收购战中是多么的“凶残”,丝毫没给对方留一点活路,而明明前一天他也像此刻这样与对手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于是她迅速收了心,并认为像陆非弦这样的男人谨供观赏,做伴侣的话……还是算了。而恰恰就是她的“目不斜视”,也保住了她在公司的位置一路做到今天,职务虽然只是随行秘书,但陆氏的人都明白,她就是皇帝身边的“大内总管”,最明白陆非弦想要什么。 比如此刻,陆非弦的视线似有若无的扫了她一眼,凌雪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快步走了过去,站在陆非弦的身边,轻声应了句:“陆董。” 第61章 不回头的离开 陆非弦反倒像是忽然看到了凌雪,只有略带歉意的朝着亚泰总裁举了举杯,微笑着说:“失陪一下。” 亚泰总裁自然体谅的举杯回应。 凌雪只好立刻摆出一副“皇上微臣有要事启奏”的神情,请了陆非弦过来几步说话。 一旦摆脱商业模式,陆非弦脸上的微笑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面无表情的问了句:“下雨了?” “是的,陆董,下雨了。”凌雪答着,并补充:“您放心,已经提前向住客做了天气预报,去沙湖的客人已经全员接回来了,周边帐篷区也做了防风加固,应该没有问题。” “还有呢?”陆非弦继续问着。 “还有……”凌雪怔了下,大脑飞速运转,“还有……什么?” 陆非弦看着她,薄唇逐渐抿起。 这表情就代表着他对她的回答不满意,凌雪进入戒备状态,可是天知道,还有……还有什么啊…… “她呢?”陆非弦终于肯给了两个字的提示。 “呃,谁?”凌雪在心里叫苦,这提示等于没说。 “你说客人已经全员接回,你确定吗?”陆非弦似笑非笑,“草坪上那个呢?” 说完,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继续说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三天来会一直坐在草坪长椅上直到晚上十点钟,现在是晚上九点,你确定她提前回房间了?” 凌雪完全怔住,啊,说的是夏蕊宁!可是……凌雪心里一虚,语气就有些紧张,但她完全没有想到陆非弦居然在这个时候关心的会是夏蕊宁有没有淋雨,心里有小小的诧异,古怪的诧异,只有硬着头皮解释了几句:“陆董,夏小姐是酒店的散客,这个……我们不能限制她的行动,理论上说,在酒店的区域范围内……” “她是酒店的客人,是夏斯年和宁沫的女儿。而前不久宁沫才刚刚在酒店出事,她这个时候来,你是希望她因为自己情绪上的不稳定而再次发生什么,好再一次影响到酒店的声誉吗?” “啊,陆董,您是担心她出事会影响到酒店……”凌雪怔住。 陆非弦看着凌雪,终于现了一丝不耐烦,“不然呢?” “我马上去办!”凌雪犹如醍醐灌顶,就是嘛,就是说嘛,她就觉得陆非弦不可能突然变得善良嘛。 “不用了。”陆非弦平静的说着,手中的红酒杯顺手递给凌雪后转身离开,还不忘语带嘲讽抛了最后一句,“你有能力让她听你的吗?” 凌雪微笑着点头、佩服佩服的点头、皇上有道理的点头,并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呐喊:“你妹的,你早说你去解决不就得了,废那么多话干毛线!” 皇上一向有道理,可皇上也是人,人算有的时候就的确不如天算。 是,夏蕊宁是每天坐到晚十点,直到草坪上的地灯变暗几度才回房。可此刻,陆非弦走出大厅,顺手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雨伞,走到草坪上才发现,长椅上已经空无一人…… “夏小姐呢?”陆非弦回到大厅,问着大堂值班经理。 正是和夏蕊宁一家都十分熟悉的王经理,先是怔了一瞬,赶紧回答:“陆董,夏小姐应该是回房间了,不过……淋了雨。” 陆非弦似有若无的“嗯”了声,转身离开。 自从宁沫出事,酒店的那一层楼就成了谈虎色变的“禁地”。按照惯例和人们的记忆周期,陆非弦深知要勾去这一笔是需要时间的,而关于夏蕊宁,他并不完全确定自己是出自于同情、亦或会是别的什么。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沙湖湖畔,她和夜凛在一起,当时只觉得这个女孩子美的耀眼,并带着毫不遮掩的自信和骄傲。那种神态是天生的,并只会在最顺利最优渥的环境中会成长。也对,陆非弦的身边最不缺少的应该就是这类的女孩子,那时他并不认为夏蕊宁有多特别,直到夏斯年在医院离世。那晚的夏蕊宁已经近乎崩溃,可是他仍旧不可能将雪香簪送给她。在陆非弦的字典里,“同情”是会误事的的存在、是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的存在,他从小到大一向鄙视的存在。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记住了夏蕊宁这个名字。 可真正让陆非弦有所触动的,却是夏蕊宁的再次到来。 他的办公桌背对着楼下的那片草坪,而每天他都知道一定会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他知道那双眼睛求的是什么,可那个要求是无理的、他不会妥协,更不可能把雪香簪送给跟陆家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但是今晚,他却鬼使神差的上楼、朝着那个出过事的房间一步一步的走去。他知道夏蕊宁住在那间,从来不屑于关注“别人”事情的他,第一次为了“陌生人”而感觉不安。 就像所有恐怖片里都会出现的场景一样,外面在电闪雷鸣,陆非弦推开了那道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夏蕊宁。 夏蕊宁一身淋的尽湿,长发贴在脸边、腰际,蜷缩的蹲在床边的角落瑟瑟发抖,闪电的光线在同一瞬间透过没有关严的落地窗玻璃直接照在了她的脸上,她的眼睛茫然无措而又绝望的盯着外面的雨夜,压根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陆非弦。 陆非弦皱了皱眉,轻咳一声:“夏小姐。” 夏蕊宁完全没有回应,仍旧死盯着外面,陆非弦在心底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进来,走到了夏蕊宁身边蹲了下来,“夏小姐,我认为你应该换一身干衣服,否则……” 陆非弦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夏蕊宁已经转过身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夜凛……你等等我,再等等我,我还给你……全部还给你……”夏蕊宁啜泣着、声音嘶哑的像是将自己裹进蛹里的蝶,她抬头注视着陆非弦,眼底是浓浓的、永远也化解不开的内疚和绝望。 是啊,夜凛来了,终于来了,终于肯出现在她的面前,对着她微笑。虽然没有说话、没有说要原谅她,可他是夜凛啊,那么温和的、善良的、完美的夜凛,她害死了妈妈、又害死了夜凛,所以此刻她必须要承受所有的折磨所有的惩罚,她心甘情愿的接受,甚至不会乞求被原谅。她紧紧的抱着“夜凛”,触碰到的“夜凛”的每一寸身体都灸烫得让她疼痛不堪,仿佛全身上下的肉被一块块的切割着、不规则、无意识、无目的,而今后她所活过去的每个日夜都会重复这种疼痛,她疲惫之极、因为前方毫无希望可言,可她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连死去的资格都没有。 “夜凛,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是妈妈……为什么是你……”夏蕊宁的手指死死的抠住“夜凛”的肩膀,那是她最后的一点意识。 第二天,雨后清晨。 陆非弦慢慢的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张尚算是“陌生人”的脸。 “陌生人”像在睡着,长长的睫毛偶尔会随着她平稳的呼吸轻颤,小巧挺直的鼻梁、苍白的嘴唇、微翘的下巴。她此刻正环在他的臂弯里、温暖而又依赖。 “夏蕊宁,该醒了。看清楚我是谁。”陆非弦轻声说着,慢条斯理的语气。 夏蕊宁却像是没有听见,仍旧睡着。 陆非弦注视着她,她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打量了她一会儿,冷哼一声、带了些许自嘲的意味,“别装了,放心,我什么也没做。如果你已经清醒了,麻烦你坐起来,让我能离开。” 昨晚,高烧的夏蕊宁即使在医生来了之后仍旧不肯放开对他的“钳制”,并且一直叫他“夜凛”。 他狼狈而又气急败坏的命令凌雪处理好此事,尤其是“封口”,所有目击夏蕊宁抱着他的员工都必须假装自己没看到。 而凌雪一口一句:好的陆董、没问题陆董,可看他的眼神却明显八卦的写着:这么晚了你到夏蕊宁房间干什么、夏蕊宁为什么会在你怀里。 他很想揪住凌雪大声喊出来:我也不想这样啊! 整晚的不间断的恶梦让陆非弦疲惫不堪,因为夏蕊宁的头一直死死的压在他胸口,他扳开,她又挪回来、扳开、再挪回来。直到早上夏蕊宁终于退了烧、可是却仍旧在装睡。 当然,如果她不是连耳垂都羞红了,几乎可以用装睡这招骗过他。 那抹羞红却终于让他软化,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轻声说着:“雪香簪的确不能给你,那不亚于我们陆家的信物,这么多年都被封在陪陵里,不能在我这代失去。” 夏蕊宁仍旧闭着眼睛,身体却轻颤了下,环在他腰际上的手轻轻的、一点点的松动。 陆非弦以为她会流泪、会哀求、或是继续不说话就只是默默的守在这里用行动恳求,可她却还是放弃了。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陆非弦轻轻拔开她的手臂坐了起来,离开房间的时候竟在心里有了一丝难得的恋恋不舍,他诧异于自己的这种莫名情绪,却仍旧下意识回头看向床上的夏蕊宁。 夏蕊宁终于睁开了眼睛,注视着他。 陆非弦以为她的眼神是告别,甚至还有了小小的内疚以及一瞬间的动摇,并用了最大的自制力、强行压制了自己的情绪才做到不回头的离开。 第62章 不需要的同情 一整天,陆非弦都把自己丢在大堆的工作中,让自己不去想跟夏蕊宁、夏家有关的任何事情。留在西煌的日子已经进入倒计时,而他也完全没想将自己置身于任何一种麻烦的情感之中,他对自己的人生有着按部就班的、完美的规划,他不容许自己的经历有任何突如其来不受控制的瑕疵。是的,夏蕊宁就是那个瑕疵,她情有所钟,而他完全没有必要成为任何人的第二选项,那么此刻他所要做的就是迅速掐断自己那一星半点的动摇和荷尔蒙作崇带来的心电暂时紊乱。 到了黄昏的时候,陆非弦认为自己已经平静下来,已经可以自信的对自己说:完全没有被一个区区的小姑娘所吸引。 他结束了全天的工作,在酒店大堂顺便、对,只是顺便的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夏蕊宁。他对自己说,她没有必要还坐在那里,或许绝望的留在房间?那么出于对酒店住客的关心,他顺便、对,只是顺便的问了凌雪:“她人呢?” “谁?”凌雪没回过神,一时错愕的问。 陆非弦皱眉,不耐烦的眼神盯着凌雪。 陵雪在心里怒骂:你妹的,老大就可以无限制的打哑谜吗? “她昨晚发高烧,你安排酒店的医生再去看一看,另外跟餐厅说一声,安排特别餐给她,我不希望她再出任何事情,最近的事情已经对酒店的声誉……” “呃,陆董,夏小姐已经离开酒店了。” 陆非弦“嗯”了声,理所当然的语气:“那就吩咐沙湖的餐厅准备。” 凌雪怔了下,补充着:“陆董,我的意思是……夏小姐已经退房了,看样子是要离开西煌。” “退房?!”陆非弦愕然,“她目的还没达到,怎么就走了!” 看着从来就不需要讲理的陆非弦果然还是不讲理,凌雪的内心小剧场第无数次泪奔澎湃:我怎么会知道她为什么会不达目的就走了……呃,等等,她来是什么目的我也不知道好吗…… 一小时后,陆非弦自己找到了答案。 走廊监控器录下来的视频回放显示,夏蕊宁走到了陆非弦的办公室门口,拿出钥匙,开门进入。 陆非弦办公室的监控器录下来的视频回放显示,夏蕊宁进了办公室,又拿出保险柜的钥匙,开门,取走了雪香簪。 全程耗时还不到十分钟,中途只有一个清洁女员工看到门虚掩着,进来跟夏蕊宁有一段对话。 “她和你说了什么?”陆非弦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问着面前的清洁女员工。 清洁女员工心惊胆颤的回答:“她说她是您的女朋友。” 陆非弦扶额,太阳穴隐隐跳痛,余光瞄到凌雪等员工上下抖动的肩膀,更痛了…… 深夜,西煌机场候机大厅的冷气依旧开的十足。 过了安检,第五登机口顶端的led屏幕显示西煌起飞到江城的航班在此候机。本来也不是什么热门航线,再加上夜航,乘客不多,三三两两坐在登机口附近的长椅上。 其中最醒目的是一个极美的年轻女孩,也没有行李,一个人孤零零坐着,乌黑的长发披着直到腰际,衬得脸颊苍白而瘦削,连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眼睛直直的盯着登机屏幕,神情倔强而又不安,似乎又有些怕人,有人接近她或者远处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她总会本能的瑟缩一下。 直到远处的脚步声又一次出现,并且真的是朝着她走过来。 很多年后,陆非弦仍旧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的场景:就在广播开始登机的时候,他和凌雪终于赶到了机场,以防万一,在路上的时候还吩咐凌雪订了去江城的机票。 他远远的走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缩成小小一团的夏蕊宁,周围的一切便失了颜色。她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却像是夹裹了一身的绝望和冰冷,她看到了自己,默默的站起来,忽然觉得她在一天之内变得更瘦了,整个人单单薄薄的成了一片影子,而在看到她的同时,陆非弦的气竟然忽地消失了大半,他忘记了昨晚夏蕊宁居然利用了他的同情、忘记了夏蕊宁趁他睡着偷了他的钥匙、忘记夏蕊宁拿走他同样视为家族荣誉的宝贝,甚至忘记了夏蕊宁此刻是在犯罪。他一步步走近了夏蕊宁,直到走到她面前。雪香簪在她手里攥着,死死的攥着。 在心底叹了口气,陆非弦朝夏蕊宁伸出手,简单说了句:“还给我。” 夏蕊宁看着他,良久,摇了摇头。 “夏小姐,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底限,我们其实是可以报警的。”陆非弦身后的凌雪皱着眉,语气变得严厉。没错,起初她是同情夏蕊宁,可同情归同情,为陆氏集团服务才是她的职责所在。 “报警吧。”夏蕊宁看着凌雪,像是认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谁在说话,苍白的脸颊竟泛了一丝微笑。 凌雪怔了一瞬,却也明白夏蕊宁即然敢偷、就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交还回来,就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夏小姐,你不要再利用我们陆董对你的同情,那个雪香——” “雪香簪是我爸爸要的。”夏蕊宁仍旧看着凌雪,语气中却没有一点悲伤,就只有浓的刻到骨子里的执意,“我爸爸信里说的,这是他送给妈妈的礼物。” “可这是陆董的私人财产!”凌雪有些急了,“夏小姐,我提醒你要讲讲道理。要不是陆董同情你,我早就报警了,现在我们人都追到这儿了你怎么还这么顽固。” “我为什么要讲道理。”夏蕊宁脸上的微笑更绽了一层,本来笃定的眼神泛出奇异的迷茫,她转而仰起头,看着保持沉默的陆非弦,“这是你的私人财产,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你报警吧,判我进监狱也好,判我死刑最好。我不想再讲道理,没人肯跟我讲道理,没有人。你看,我只不过是跟妈妈讲了道理,她就跳了下来,在我的面前。陆非弦,陆董,你见过人跳楼吗?肯定没有,你见过至亲的人在你眼前断气、在你眼前四肢俱裂吗?肯定没有。还有我爸爸,他多傻,就因为妈妈说过想亲眼看到雪香簪,就因为妈妈喜欢雪香,他就什么都不管了,什么名誉、地位、生命、他连我都不要了,他就只会像个傻瓜一样去盗墓!他也没跟我讲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跟我讲道理。道理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好吧,他们都不要我了,可是我唯一有的却只有他们,所以我偷了雪香簪,而且没打算还给你,我要它去给妈妈陪葬,你舍不得送给我吗?好啊,你报警,你让警察来抓走我,我想进监狱,监狱也挺好,至少有人会跟我说话吧,至少我不用再回江城那个家。陆非弦,你知道我家有多大吗?你知道那房子里有多少我爸妈的痕迹吗?你当然不知道,你不认识我,你不了解我爸妈。陆非弦,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我什么都有,可我现在才发现,我其实是最可怜的人,不过你放心,我不需要你同情,真的不需要!” 夏蕊宁的声音一点点的大了起来,神情中的迷茫愈发的可怕,连苍白无血色的脸颊都变得通红,整个人陷入近乎疯狂的状态,是,她不想再讲什么道理,她已经几天不眠不休,每当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就全是妈妈爸爸死前最后的样子,什么叫肝胆俱裂、什么叫痛不欲生,她全部体会到了,全部在至亲的身上体会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以前她看过一种刑罚,叫水刑,说的是将犯人固定在一处,头顶上不间断的滴水、只是一滴滴的水而已,起初的时候犯人是毫无感觉的,一滴水而已,又能有多大的冲击力,可随时时间的流逝,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一年两年之后,犯人的头顶开始溃烂、头盖骨一点点的变薄,最后会在极度的痛苦中失去意识,甚至会嚎叫着抓烂自己的皮肤、直到那最后一滴水击穿头盖骨、击穿大脑,而在击穿的最后一刻仍旧不会马上死亡。没错,她现在的感觉就是在受着这种水刑,而刽子手就是她的亲生父母,什么道理、什么法律,对此刻的她还有意义吗?她知道站在眼前的陆非弦是无辜的,可她已经不想做出任何判断。妈妈,你不是要雪香吗?爸爸,你不是为了妈妈什么都做得出吗?那我也能,我是你们的女儿,如果可以,你们带我一起去! 夏蕊宁笑了、又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下来,就像正在受着水刑的犯人,如果眼泪能减轻疼痛多好,可不能,她死死的盯着陆非弦,直到他的脸也变得模糊。她的手里死死的攥着雪香,直到指甲都深深的陷进掌心。 第63章 我只是做了想做的事 “夏、夏小姐。”凌雪已经意识到夏蕊宁的不对劲儿,眼前的这个夏小姐已经全然不再是数日之前那个娇俏可爱的女孩子,是,她非常非常的理解夏蕊宁此刻的疯狂,可她实在不能做出任何让步,只有硬着头皮,尽量耐心的解释,边解释边一点点的接近着夏蕊宁,“对,你说的对,我理解,可还是那句话,先把雪香还给我们好吗?或者你轻一点,别伤了自己,来,给我……” 说完,凌雪迅速“出击”,干脆动手……抢! 这也是凌雪为干什么能一直留在陆非弦身边的原因……她在必要的时候实在是很“爷儿们”。的确,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谈判是没有任何用处,可凌雪更加明白的是陆非弦不会选择报警,即便那是最简单的办法。把心一横,凌雪直接上了手,几乎是用“扑”的就朝着夏蕊宁撞了过去,目标非常的明确,就是她手里的雪香。她觉得夏蕊宁神情恍惚,再加上多日的不眠不休,应该没什么力气反抗。 可她错了。 夏蕊宁的确没什么力气,可维持她还能站在这里、还能说出那么一大段话的唯一支撑,就是她手里的雪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偷这枚雪香,甚至没有任何理由去支撑自己此的行为,可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还是活着的。 而当一个人活着也需要被证明的时候,其实已经心死。 候机厅里的人群陆续围了上来,远处,机场的安保人员也闻讯朝着这边跑来。夏蕊宁的一只手腕已经被凌雪拉住,她其实知道自己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就像再怎么作践自己爸妈也不会活过来一样。她也想恨,可不知道该恨谁,一口气就哽在胸口、心上,手中的雪香似乎变得滚烫灼手,她拼尽全力、闭着眼睛疯狂地无意识挥刺出去,直到听到周围人群的尖叫、直到雪香的尖端终于刺到了硬硬的阻隔。 夏蕊宁全身颤抖着、慢慢的睁开眼睛,视线所及处是雪香簪尖,及簪尖挥滞处、逐渐弥漫开来的一线鲜红。 又是鲜红,是妈妈的、爸爸的,还是她自己的?她摇摇欲坠、直直的朝后倒了下去…… “陆董,好多血!”凌雪手忙脚乱的翻出皮包里的面纸,按上陆非弦肩膀上被雪香划出的那道长长伤口,瞬间而已,面纸已经被血浸透。 陆非弦皱着眉,注视着怀里单单薄薄的夏蕊宁,她晕了过去,面色惨白得像一片纸,整个人轻得像一个影子。他知道自己肩膀受了伤,可其实一点不疼,又或者说疼的不是那道明显的伤口,也在心尖上。 陆非弦不得不承认,就在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疼。 “发生什么事了,先生,你要不要报警?”机场的工作人员终于姗姗来迟,问着:“你受伤了,她是谁?认识的吗?” 陆非弦拦腰抱起夏蕊宁,皱了皱眉,轻描淡写答了,“我女朋友。” 宁沫和夏斯年的葬礼在拖延了一个月多之后悄然举行。 没有追悼会、没有仪式、甚至没有邀请任何人。无论是宁沫生前的书画界还是夏斯年生前的考古界都没有人接到通知,其实很多的考古学家为了避嫌自己都不会收藏古董。夏斯年当然是个例外,他本就家传颇丰,再加上自己也热爱,可他生前的最后一个行为成了他清白一生的唯一污点。 所有人都无法预知自己的死亡,正如所有人也无法安排自己的出生。 火化结束之后,夏蕊宁在休息厅坐了很久。两个小小的骨灰盒并排摆在她的面前,款式是她亲自挑的。爸妈火化时换上的衣服也是她去买的。 她去了他们生前最喜欢的几个品牌店,精心挑了又挑,其实不难,爸妈的喜好她再清楚不过。不过她不太知道尺寸,中途又返回家里仔细量了、对照了,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的心是空的,而她也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可以是空的。 房子可以是空的,即便空了,可以用家具、摆设把它填满。可心如果空了呢? 心空了,不是难过,是连难过都没有。 你想难过,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你想哭,连眼泪都没有;你想抱怨,连可以抱怨的对象都没有;所以你不会再去想,不会再抱怨,只有当你睡着的时候所有乱七八糟的事件才会一股脑的、毫无章法的涌出来,挤得你所有的意识火灼般疼痛。 入葬那天下着小雨。 夏蕊宁看着殡葬员工将父母的骨灰盒置入小小的水泥墓碑下,听到身后的高帅和安筠在轻声啜泣。 可惜的是没有人能代替别人难过、伤心或者心死,这点很公平。 “夏小姐,可以封墓了吗?”殡葬职员问着。 夏蕊宁没有回答,目光空洞而茫然,像是怎么听也听不懂。殡葬职员便不再催促,他们见多了最后的生离死别,同情无用,有些事情只有等待时间抚平。 “蕊宁,让叔叔阿姨走吧。”安筠哽咽着扶住了蕊宁的肩膀,触手一片嶙峋。 “安筠,你看……”高帅却轻声打断,示意安筠看不远处正走过来的人。 那是一个极高大的年轻男人,样子和身材好看的像是直接从铜版杂志上剪下来的男模,却丝毫没有世俗脂粉气,神情间多了几分果断和凛冽。这样的男人当然是会让人过目不忘的,他们在西煌见过,是陆非弦。 他自己没有打伞,身后的凌雪亦步亦趋紧跟,并举了把纯黑伞,倒是帮他遮了大半雨丝。 夏蕊宁的视线也转到了陆非弦身上,一如即往的茫然。 陆非弦直接走到了夏蕊宁身旁,看了她一会儿,转身从凌雪手中接了伞,也没说什么话,理所当然的举到了夏蕊宁头顶而已,并从衣袋中拿出样东西,递到了夏蕊宁眼前。 是雪香簪。 “是一比一的比例完全按雪香簪仿制的,也做了旧,顶端也过了炭火,至少肉眼看上去是一模一样。”陆非弦简单明了的说完,放到夏蕊宁手里。 夏蕊宁看着簪子,沉默了好一会儿,转身弯下腰,将它放在了妈妈宁沫的骨灰盒上。 “封墓吧。”夏蕊宁轻声说了。 爸爸、妈妈,永别了。 九月,开学季。 安筠也好、高帅也好,都考上第一志愿填报的大学。 而夏蕊宁没有出现在任何一所学校的新生名单上。 在高帅离开江城的前一天,他终于接到了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里说了个地址,并说,是关于夏蕊宁的。高帅欣喜若狂,他和安筠已经找了夏蕊宁很久,甚至还报了警,警察却不受理,并告诉他们说夏小姐在离开之前已经做了报备。 高帅和安筠一起在约定时间到了约定地点,一辆黑色的车子在等着他们,开车的是他们见过的人:凌雪。 凌雪带着他们去了一个距离江城有三个小时车程的地方,那里安静而偏僻,环境非常好,依山傍水,高帅和安筠都没想到那里还建了个世外桃源一样的渡假村。进了渡假村,凌雪带着他们换乘了环保的电瓶车,直接去了夏蕊宁住的湖边小木屋。 那是一个套房,卧室、厨房、餐厅、客厅、卫生间、书房,一应俱全。想自己做饭也可以,打电话叫疗养院送餐也可以。或许应该用“优渥”来形容这里的条件吧?可高帅却完全无法高兴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形如枯槁的夏蕊宁。 高帅永远忘不了自己当时的心情:心如刀绞。 那是他明恋暗恋了多年的、唯一的女孩,那是永远灿如夏花的女孩,而现在穿着棉布睡衣蜷缩在宽大的床上,没有睡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看着天花板。她睡衣的袖子经过特制、是没有可以让双手伸出来的袖口的。 换句话说,她和被绑着没什么区别。而当她看到高帅和安筠的时候,总算露出一丝笑容,甚至哑着嗓子让他们进来。安筠立刻冲了进去,高帅却没有,他仍旧站在窗外,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她的手只要伸出来就会抠木条,指甲受伤很严重,这里的医生一直帮她做心理治疗,她说她抠木条是想做一根簪子,雕着雪香花的,送给她妈妈。”说话的是陆非弦,他也在,平静的对高帅说着:“没有人能帮到她,除非她自己肯走出来。你和安筠是她最好的朋友,有时间的话多来看看她。” “你为什么要帮她。”高帅知道自己在掉眼泪,可这也是他必须要知道的事情。 “我说过,没人能帮她,只有靠她自己走出来。我承认对她动心,仅此而已。” “她现在这个样子……我该相信你吗?” “我不需要你的相信。”陆非弦淡然笑了笑,“我只不过做了点儿想做的事,而这些事情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或许带你来的人没告诉你,这里是陆家的产业。” “可是她的治疗……” “我会帮她请最好的医生。当然,希望你和安筠随时来看望她,这对她的恢复有好处。” “她是得了……她是得了精神……” 第64章 暗涌 “她只是悲伤过度,并且非常的自责。”陆非弦打断了高帅的话,平静的补充:“都市人常见的心理问题而已。” “可是……会康复吗?” 陆非弦没有回答,他也想知道这个答案。转身,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楚的看到夏蕊宁疲惫的被安筠拥抱着。她没有哭,甚至扯出个微笑,试图安慰痛哭不止的安筠。 会康复吗?会的,他相信。 也正如陆非弦所相信的那样,夏蕊宁在休学一年之后“康复”,并立刻进入西陵大学考古系攻读古文献专业。没人知道她读这个专业究竟是出于爱好、还是继承了父亲夏斯年的遗志。重回校园之后,她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夏蕊宁,并以父亲的名义捐出了夏家收藏的全部古董给江城博物馆。起初,安筠以为夏蕊宁是以这种方式来挽回夏斯年多年的清誉,可似乎又不是,夏蕊宁更加的我行我素,对于过去所有的事都不再提及、不再解释。“重生”的夏蕊宁无欲无求,一心向学,除了专业课程之外,夏斯年留下来的考古笔记和关于古文献修复的大量手札使她在短时间内迅速跃升至业界年轻翘楚。她的成绩十分优秀,提前修完了本科课程的学分,把她丢掉的一年时间全部补了回来,并申请了报考了西陵大学国宝级谷教授的研究生。 结果有目共睹,她成为了谷教授最偏爱的关门弟子。 也有人说谷教授因为夏蕊宁的家庭背景才偏心,对此,谷教授只公开扔了一句话:你们谁能达到夏蕊宁在专业上的建树,来找我,我会同样的偏心对你。 无人再敢回应。 “又在想什么?”陆非弦略带低沉的磁性声线在夏蕊宁的身后响起。 酒店高层落地窗外的海平夜景虽不及江城那样繁华,却也有着海边小城的别致。夏蕊宁从回忆里走到了现实,六年前的经历用文艺点儿的话说就像做了一场梦,而此刻陪伴着她的,是支撑她站起来的陆非弦。 “没什么。”夏蕊宁微笑着摇了摇头,打量着陆非弦。 陆非弦已经洗了澡,穿着宽松的白色裕袍,头发湿湿的,别样的……性感。 “你的房间在隔壁,去吧,早点睡,晚安。”陆非弦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揉了揉夏蕊宁的额发,柔声嘱咐:“不许再吃安眠药。” “不吃睡不着。”夏蕊宁顺势靠在了陆非弦的胸口,手指环上他的腰际,喃喃问着:“非弦……你……不想我吗?要不,今晚,我……我留下吧。” 陆非弦怔了片刻,竟不可扼止的闷笑了起来,胸口也跟着起伏。 当然会感觉到震动的夏蕊宁咬了咬嘴唇,不是不沮丧的开口:“拜托,你看不出我在……我在向你示爱?” “就是因为看得出,才觉得好奇怪。”陆非弦仍旧强忍着笑,“夏蕊宁,你还是正常点儿跟我说话吧,我不习惯。” 他的确不习惯,就算夏蕊宁是他的女朋友,可从认识她到现在两个人一直也不曾“越界”。当然,做为正常男人说不想是不可能的,但他却从不屑趁人之危,说实话,他一直在等,等着夏蕊宁心甘情愿的那天。可他也清清楚楚的明白,不是今晚,不是现在。 从夏蕊宁出神的站在落地窗前发呆,完全没留意同一个房间的他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就知道。 “我很正常,陆非弦,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夏蕊宁无奈的苦笑,更加用力的抱紧了陆非弦,“你要不要这么干脆的拒绝我。” “乖,去你的房间,嗯?”陆非弦的声音忽然有轻微的沙哑,带了强制自己去控制某些心思的味道。 “让我留下来,我已经想好了。” “你没想好。” “陆非弦,有的时候真怀疑你根本就不是在爱我。”夏蕊宁抬头看着陆非弦完美的下巴弧线,并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上去,隐约的胡茬儿成为了她光滑手指的阻碍,她用着连自己感觉魅惑的语气微嗔着:“你从来没说过,你爱我。” “那么你呢?” “我?我怎么了?我当然……”夏蕊宁试图大声说出“我当然爱你”,这简单的五个字,可话到嘴里却再次哽住,就像忽然失声,就像她今晚所做出的一切“诱惑”都是那么彆脚的刻意。 拥着陆非弦腰际的手指还是松开了,夏蕊宁叹了口气,与其说是无奈,不如说是对自己的嘲讽,“好吧,你说的对,我该回自己的房间。” 陆非弦没有回答,沉默着看着她转身,走向房门。 而在她离开的最后一刻,忽然又回头了,轻声问出了与方才同样的问题:“陆非弦,你真的爱我吗?” 与方才同样的问题,得到了与方才同样的答案:沉默。 亦或夏蕊宁根本不需要答案。 爱与不爱,在她心里根本就不重要。骄傲的陆非弦不想承认这一点,可却到底心知肚明。异性之间的相处,谁爱得比较多、谁比较少,彼此之间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假装自己不知道的、假装爱得平衡的,不外是不想让自己觉得委屈、给自己留了仅剩的尊严而已。 夏蕊宁走了,房间里仍旧留了一丝她似有若无的气息,甜甜的清香,她特有的。陆非弦不想让自己像个变态一样只能怀抱着她的气味入眠,或许她问的对:爱她吗? 他的确一直在照顾着她、陪着她、看着她一点点“康复”。可是六年了,她眼底、心里的最后那道墙却让他无论如何都走不进去,那道墙后面是一颗定时炸弹,嘀答作响,时时提醒着他不要陷得太深。 可是正如夏蕊宁所反问的,他也不停的问自己,这种需要时刻提醒的感情,是爱吗?他知道夏蕊宁这次到海平夜家会遇到谁,可他仍旧没有阻拦,他相信夏蕊宁在潜意识里也知道她会遇到谁,可她仍旧没有拒绝谷教授的邀请。他的确在夏蕊宁最需要的时间出现、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成为她的依靠、在她最孤独的时候给了她陪伴。 可,仅此而已。或许,他也需要一个答案,给自己,也给夏蕊宁。 所以他来了。 单调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这么晚了还会打他私人的号码的人为数不多。陆非弦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有些奇怪,却立刻接听:“什么事?” 凌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陆董,晚上好,您六年前交待的事情终于有眉目了。” 陆非弦微怔一瞬,平静的听着凌雪后面的话,边听边踱到落地窗跟前,海平的夜色渐深,位于市区的酒店自然没有夜家别墅可以看到的那般海景。看不到也好,入夜的海,波涛暗涌。 第二天清早,夏蕊宁是被刺耳的房间电话铃声吵醒的,没有睁眼,摸到电话机,仍旧困倦的问了句:“喂,哪位?” “蕊宁,是我,靖声,我在酒店大堂,来接你回夜园。” 夏蕊宁立刻清醒,下意识坐了起来,“靖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电话那端的靖声爽朗笑了,不语。 夏蕊宁忽然明白了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在夜家的“大本营”海平,夜家的人想知道什么不难,想不知道什么才难…… 半小时后,夏蕊宁已经坐进了靖声的车里,回夜园。想想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好笑,昨晚那么决然的离开夜家,一大早就不得不再回去。 “蕊宁,如果陆先生在海平没有其它安排的话,我倒是可以一尽地主之谊,安排他四处走走,其实海平还是蛮好玩的。”靖声边开车边巧妙的说着。 夏蕊宁苦笑,靖声到底是夜煜城的私人助理,说话做事都那么滴水不漏面面俱到。也对,以夜家的能力,找得到她躲起来的宾馆,又怎么会查不出带她走的人的身份?更何况陆非弦这样的人,想不被人知道也难。 “他已经离开海平了。”夏蕊宁平静的回答。 “哦?”靖声并不显得十分意外,又或者就算觉得意外也不会表露出来,“这么快,我还以为陆先生会陪你留一段时间。” “他很忙。”夏蕊宁简单回应了,语气不是不沮丧的,昨晚她对陆非弦做出了有生以来最大胆的提议,可被拒绝不说,居然还直接把他吓跑了…… 手机上只有他离开之前发的短信,说他有急事回江城,让她自己保重先,再联络。 夏蕊宁赌气不回复,小小的心酸。急事?有什么事会这么重要。 “一会儿要不要先回夜园吃个早餐?”靖声问着。 “不用,我不饿。”夏蕊宁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问了:“夜先生的助理……我是说沈真小姐,她会一直留在海平吗?” “嗯,最近会,她要安排夜夫人回来小住的具体事宜。” 夏蕊宁大吃一惊,“夜夫人?夜煜城的夫人?” 第65章 水落待石出 “是的,很快就到。”靖声简单说着。 其实靖声对夜夫人突然决定来海平也甚觉奇怪。他任夜先生私人助理也有三年时间了,虽说夜先生的家事他不会多问,不过再不多问也看得出夜氏夫妇感情并不融洽。三年来,夜夫人近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在国外。半年前,他曾经陪夜先生去瑞士公干,住在一间酒店。为了方便工作,他的房间就在夜先生套房的隔壁。那次他和夜先生在瑞士停留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而即将离开的那天早上,他帮夜先生收好了行李刚要出门。门铃响了,来者正是夜夫人。那也是他做为夜先生的私人助理,第一次见到“活的”夜夫人,之前只在照片上看到过而已。坦白讲,“活的”夜夫人令他惊讶:苍老、敏感、疲惫、神经质。 夜夫人进门之后就开始对着夜先生“争吵”。 之所以将“争吵”打引号,是因为夜先生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沉默以对。 这种情况靖声自然不方便在场,他立刻聪明的离开,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 门开着,里面的沙发上坐着个神情冷漠、衣着光鲜的年轻女人。 那一刹那靖声以为是自己走错了,怔然看了看门牌,没错。 “我是沈真。”年轻女人平静的说着。 靖声当然听过这个名字,三年来他和她通过几次电话,他知道沈真的身份:夜夫人的助理。 “哦,你好,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沈真打断了靖声,她当然知道,否则又怎么会如此堂皇的坐进来。 靖声无奈的苦笑,他的年纪比沈真大,可为什么在沈真面前感觉自己是个晚辈? 隔壁房间适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碎,接着便是夜夫人的放声大哭,当中夹杂着怒吼,但听不清在说什么。 靖声有些意外,也有些尴尬。 “下次订酒店的时候记得选择隔音好的。”沈真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 “你们……我是说夜夫人。来瑞士旅游?也住这家酒店?”靖声问着,毕竟他对于突然出现的夜夫人,不能说不意外。 沈真扫了靖声一眼,语气中带了嘲讽的意味:“看来你这个助理做的不到位,夜夫人一直住拉沃,夜家在那儿有个葡萄酒庄。” 靖声彻底失语。夜夫人就住在瑞士,而夜先生来了居然一次都没有去探望……隔壁房间的巨响果然不是毫无缘由的。 “慢慢你就习惯了。”沈真微笑,“有钱人的生活不一定就快乐。” 靖声不语。 沈真看了看腕表,站了起来,“吵得差不多了。” 说完,与靖声擦身而过,径直出了房门,却又转身莞尔一笑,“一路平安,回国看到夜渺,代问好。”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的夜夫人也冲了出来,和沈真一起离开。 那次就是靖声第一次见到沈真和夜夫人,记忆犹新。而这次夜夫人突然回国……坦白讲,靖声觉得自己恐怕要头疼了。 同样头疼的还有夏蕊宁。她当然猜得到夜夫人为什么会来海平,而面对夜夫人的时候,她还能像面对沈真那样干脆利落吗?她不杀夜凛、夜凛却因她而死。她不想回忆过去,可大脑却不受她控制。 车子盘旋着上山,正如她初到海平那天一样,前路未知,且行且看。 夏蕊宁直接让靖声把车子开到了夜园,居然没有在夜园看到夜渺,当然也没有看到沈真,这让夏蕊宁颇感意外。她本来已经做好被质问、被讽刺的心理准备,可她所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索性收了心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修复那本明朝的、女人的札记。好在札记除了表皮的火烧和水泡之外内页损伤尚轻。 “蕊宁,这个你应该会需要。”靖声递给夏蕊宁一册装祯精美的铜版书,“是夜家的历代大事记,去年才请人整理好。” “太好了。”夏蕊宁很有些高兴,首先了解了夜家的历史、对她修复夜家的古籍是基本的,也会事半功倍。 把大事记交给夏蕊宁,靖声就礼貌的离开了。 夏蕊宁不再耽搁,开始认真的翻阅那本大事记。是从明开始记载的,夜家如何起家、如何兴家,各房子孙名姓图谱等都有,很详细。夏蕊宁按照首先要修复的那本札本的时间记录来索引,很快便找到了札记主人的生平。 很巧,这本札记的主人也姓夏,闺名微眠。是夜家第三十二代宗孙夜玄之妻。可惜红颜薄命,在琉匪战乱中悲惨死去。死因…… 夏蕊宁怔怔的看着大事记上那两个字:坠楼。 夏氏坠楼身亡后,夜玄痛苦终生,最后郁郁而终。 “夜氏子孙爱上的女人,都会不得善终。”夜渺说过的这句话响在夏蕊宁的脑海。不得善终……这是关于夜家的诅咒,又何尝没有应验过。札记的主人夏微眠、以及……自己的母亲宁沫…… “夏蕊宁,不要再想了,专心你的工作。”夏蕊宁喃喃自语,尽力提醒着自己。药就在包里,可她必须学会克制,不能终生依赖药物。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心情稍平静了些,想了想,走出工作室。径直上到了慧庐的顶楼,上到了那个大事记中所录的、夏氏微眠坠楼的平台。 平台上面积不大,风却很大,夜园本就建在悬崖上、而这里是夜园的最高处。从平台的青砖边沿眺望出去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夏蕊宁摸索着一块块斑驳痕迹的青砖,想像着大事记中所录入的、当年夜园发生的一幕幕故事。 做古籍修复就是这点最让夏蕊宁所深深热爱,通过每一本要修复的古籍、都能看到不同的事件、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历史,那种成就感是难以言述的。 可是,夏氏微眠就是在这里掉下去的吗? 夏蕊宁轻轻抚摸着最靠前的一处青砖,忍不住探头向下看。很高,要是坠下去,恐怕当即气绝。就像…… 宁儿……这是当初妈妈对她的最后一声召唤,一个大漠西煌、一个东南海平,不同的地点、不同的高处,唯一相同的是两个女人都是夜家子孙的至爱。 眼窝又不争气的湿润了,夏蕊宁怔怔的站着,闭上眼睛,身子却逐渐更加的向外倾斜。高处不胜寒,没有遮挡的风忽地刮的更猛了,没有站过悬崖边的人恐怕永远无法到那种晕眩、恐惧、无助,而妈妈当初该有怎么样的绝望才会那样毅然决然的从楼上跳了下去。而自己却仍旧活着…… “夏蕊宁!”一个突如其来的喊声、几乎可以用“厉吼”来形容。 那声音夏蕊宁再熟悉不过,她愕然转身的同时、腰部已经被声音主人的手臂死命的揽住,她的鼻子也随即撞上他的肩膀,痛得她真正的涕泪交加。 “夏蕊宁,你想死吗?你疯了吗?”声音的主人气急败坏的、紧紧抱住夏蕊宁,“你妈妈的死是意外,那不是你造成的!我不许你死!你欠夜家的还没还清!” “欠你妹!”夏蕊宁用力推开,十二万分的哭笑不得,鼻子又痛又酸的喊,“你有病吧,你才要死!” 不用问,这么有病的人,除了夜渺还会有谁? 夜渺怔忡的盯着夏蕊宁,神色由绝望到紧张、由紧张到气愤、由气愤到放松、由放松再到冷漠……所有的转变只在瞬间完成。甚至还在最后稍嫌嫌弃一样后退了一步,冷嘲热讽的语气说着:“别误会,我只是不想你在夜家出事,影响不好。” “你放心,我还没活够。”夏蕊宁不想再跟他起争执,想离开。而连她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却是……夜渺怀抱里的那份久违的温暖。 可是夏蕊宁的表现在夜渺看来却是她在□□裸的厌恶。心头大怒,昨晚陆非弦的出现让他彻夜未眠。他知道自己跟夏蕊宁已经没有可能、知道他和她中间隔着的不止是六年还有一条命、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该再纠缠下去,可是…… “我回去工作了。”夏蕊宁不想再说什么,打算直接走开,手腕却被夜渺拉住,夏蕊宁皱眉,冷冷的问:“干什么?” “夏小姐。”夜渺一字一字的回答:“我不想干涉你的私生活,可你是谷教授特别要求的助手,下次如果你再擅自离开夜家的话,麻烦你和靖声打声招呼,说清楚要去哪里,晚上还回不回来,我不希望你如果有意外发生的话谷教授向夜家要人!” “放心,我对自己负责,不会给你添麻烦。”夏蕊宁抽出被夜渺拉着的手,转身离开。 第66章 紫络索 她知道自己对夜渺很残忍,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时间不能倒回去,一切已无可能。一步步走向木制楼梯,她命令自己要走得稳、走得平静,她也的确做到了,直到见到楼梯转弯处、抱肩站着的女人:沈真。 沈真脸上嘲讽的笑容,让她本来姣好的面容无比丑陋,“夏蕊宁,我们找地方谈谈。” 一小时后,两人面对面坐在了一间装修别具风格的红酒吧里。 “我查过,这间海平最好的红酒吧。”沈真整个人惬意的靠在秋千式软椅上,纤细的手指捏起水晶红酒杯,轻轻的晃动着杯中的液体,“这几年我一直陪夜夫人在国外生活,当然,也顺便完成了我的学业。” “哦,恭喜。”夏蕊宁笑了笑,懒得接话。 “夏蕊宁,你了解夜家吗?”沈真忽然问。 “看过资料。” “你看到的资料都是网上down的吧,我告诉你,夜家比你想像中还要有钱。” “哦,是吗。” 沈真注视着夏蕊宁,忽然就笑了起来,“得了吧,别假装镇静了。夏蕊宁,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好装的。我早就知道你这次来夜家不简单,脸皮可真够厚的,害死了哥哥又来缠着弟弟,夜家到底欠了你什么?说吧,想要多少钱。” 夏蕊宁啼笑皆非,“沈真,我昨晚和你说的话还不清楚吗?” “昨晚你知道夜渺在,现在不用再装了。”沈真“优雅”的抿了口红酒,“味道不错,不过比起夜家在瑞士的酒庄还差了一点点。” 夏蕊宁在心底笑了笑。 “我查过你。”沈真继续说了下去:“你把你爸爸的古董都捐了出去,还有你家的房子,也捐给福利院了是吧,哈,真大方。” “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沈真眼中的得意已经毫不掩饰,语气却是尽量想展示自己“低调”的高调:“我看,我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什么叫现实。” “洗耳恭听。” “现实就是,我,毕业于eth zurich 。听过吗?瑞士的top 1。你呢?西陵大学是吧,抱歉,我想你也知道这两所大学的差距有多远。” “然后呢?”夏蕊宁摊了摊手。 “听说你大学期间一直靠勤工俭学交学费,从前的优渥生活完全不可能再有。而我,当然了,我也拿全额奖学金,因为成绩足够优秀,不过……那些钱只不过是买一个包包、或是一双鞋的价格而已。” “我知道,你一直是夜夫人的助理,想必薪金不菲。” “当然,我刚才说过了,夜家比你想像的还要有钱,更何况……夜夫人离不开我。” 夏蕊宁喝了口她点的鲜榨葡萄汁,点点头。葡萄汁比平时的略显苦涩,夏蕊宁没太在意,大概是葡萄籽的问题吧。 沈真的眉眼间却浮现出一抹不易被察觉的笑意,一闪而逝,继续说着:“虽然我现在只是夜夫人的助理,不过我会很快进入夜氏总部,直接从高层做起。” “再次恭喜你。” “夏蕊宁,我知道你会心理不平衡。”沈真挑了挑修饰精致的眉梢,“不过都这么多年了,好运气轮也该轮到我了,你说对吗?” “对,这是你卑躬屈膝应得的。” “哈!卑躬屈膝?恰恰相反,我不像你那么嘴甜,那么会讨长辈的喜欢。”沈真刻意摆了摆手,“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比你优秀。我从来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说吧,你想要什么,夜渺?现在夜渺是夜家的独子,你又变穷了,后悔了?开始缠上他了?不过,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沈真,夜夫人不是要来海平了吗?你应该很忙才对,怎么还会有时间说这些没用的话来警告我?我来做什么、我跟夜渺之间会怎么样,好像跟你都没有一丁点儿关系,是,你是夜夫人的助理,不过也挺可笑的,拿着鸡毛当令箭。” “我可笑?应该是你更可笑吧。昨天那个男人是陆非弦没错吧,你在国内果然也没闲着,钓了一个又一个。怎么样,什么时候结婚?我可以送份大礼给你,别客气,也别再藏着掖着,有男朋友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尤其还是陆非弦这一型的。以你现在的资本,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谢谢提醒。”夏蕊宁认真点头,语重心长的补充,“沈真,你也是,当助理要守本份,知道什么叫本份吗?就是你主子家的私事,少管。还有别的事儿吗?没有的话,我想回去了。” 沈真盯着夏蕊宁,几乎是想把夏蕊宁脸上盯出个洞,她真的厌恶夏蕊宁、真的厌恶,夏蕊宁凭什么还这么嚣张?不是穷了吗?不是精神有问题吗?还有什么资格对她沈真这样说话!可是今天她却不能动怒,无论如何要引出夏蕊宁的话…… 念及如此,又收了收心思,慢条斯理的继续,“其实关于陆非弦……” “关于陆非弦,你有什么好奇的可以上网查,也可以打去陆氏咨询。”夏蕊宁无奈的按了按额角,沈真的纠缠真让她觉得有些头疼。 沈真眯了眯眼睛,心里冷笑一声,从手包里拿出钱夹,当然,没有忘记将钱夹的logo标志那面对着夏蕊宁,她相信夏蕊宁认识这个logo,价钱高的咋舌,当年的她只有看的份儿没有摸的份儿,“好啊,即然话不投机,那改天。” 一边说,一边从钱夹中抽出几张大钞甩在了桌子上,顺手摇了摇呼叫服务生的铜铃铛,略提高了声音喊了句“买单。” 随即看着夏蕊宁,“放心,这单我请,你那个专业也挺不容易的。” 夏蕊宁刚要说什么,一个帅气的服务生已经走了过来,略弯了腰问沈真,“女士您好,这单是免单的,欢迎下次光临。” “免单?”沈真十分之一秒的诧异,立刻了然微笑,“你们也听过夜家对吧。” “夜家?”帅气的服务生怔了下,摇了摇头,“不是,您是我们老板的客人,当然是免单的。” “老板?”沈真有些诧异,她刚回国,哪儿就认识了什么老板。 帅气的服务生很快以眼神给了沈真答案……是夏蕊宁。 沈真看着夏蕊宁,意外的怔住。 夏蕊宁耸了耸肩,“我是捐了古董和房子,可是……借用你的话,夏家比你想像中有钱。哦别误会,这家红酒吧叫紫络索,全国都有,真正的创姓人姓肖,叫肖淡淡,是我的好朋友,有钱大家赚,我就也投资了,一不小心成了大股东,每年分点红。我是勤工俭学,有错吗?坦白讲就是现在我身上也没什么现金,投资赚的钱也基本都持续在捐助福利院。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紫络索的确是海平最好的红酒吧,多谢光临。” 沈真脸上的微笑一点点僵硬,浸了毒汁一样僵硬,手中奢侈包包的金属logo硌在掌心,刺得她心烦意乱。六年来的隐忍和厚积,在今晚再次碰壁,恨得她牙根都跟着痒痛,夏蕊宁的好运从来就没有断过,即使在她几乎要众叛亲离的今年!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沈真“腾”的站起身,用了最大的自制力让自己平静、至少不能让在夏蕊宁的面前表现出任何的嫉妒和难堪。 “等等。”夏蕊宁却慢条斯理的拦住了沈真,并伸手摸向桌底板,摸到意料之中的那个障碍物,略用力就抠了下来,直接拍在了桌子上,“你忘了你的东西。下次想偷录什么记得买高档点儿的录音笔,隔着桌板很难录得清我们的对话,录不清的话,你应该没办法回去交差。” “你……你怎么……” “别再问我怎么知道。”夏蕊宁头更疼了,“沈真,你出国几年怎么连智商都跟着下滑,都说了我是这里的股东,你觉得你偷偷粘录音笔会没有人告诉我吗?” 说完,夏蕊宁站了起来,直视着沈真,一字一字的,“以下的话,我最后一次说,希望你听清。我跟夜家的事,跟你无关。如果夜夫人对我在夜园的工作有意见,请向夜先生、或者我的教授提出要求,我马上收拾行李离开。如果不能,就请不再要骚扰我,尤其是你,我对不起的人只有夜凛,其他人?连夜渺都不能把我怎么样,更保况是你?” 说完,转身先自离开。 出了紫络索,天色已值黄昏。 夏蕊宁当然不可能再坐沈真开的那辆、曾经跟夏家一模一样的红色跑车回夜园,想必沈真也不想再见到她。 其实说出那番话需要多大的气力、沈真可能永远无法想像得到。尤其是能平静的说出“夜凛”这两个字,几乎用掉了夏蕊宁六年的时间。 一步步的朝前走着,漫无目的,夏蕊宁抬手用力拭掉方才涌出的湿润,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被沈真或者是夜家的人折磨,可无所谓,她即然已经站了起来,就不会再因为同一个原因趴下。 即使趴下,也绝不会是因为沈真。 第67章 无法逃脱的梦魇 夏蕊宁回到夜家别墅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为了不再和沈真或是夜渺打照面,她是刻意拖到了这个时间。 此时的海平也正值雨季,夏蕊宁坐的出租车冒着夜雨送她上山,虽说司机是个老手,可上山的路毕竟他不熟,开得便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才到了,车子就停在夜家别墅雕花的大铁门门口,夏蕊宁付清了车资下车,司机还好心摇开车窗问了句,“小姐,需不需要我按声喇叭让里面的人开门?” 夏蕊宁以手当伞遮着大雨,摇了摇头回答:“不用了,谢谢您。” 司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摇下车窗调头离开。 没了车灯的照射,门口像是瞬间就暗了下来。仅有两盏象征性的、昏黄的门灯在铁门旁边的廊柱上安静的亮着,夏蕊宁下意识透过雨雾抬头看了看两盏门灯,怔了下,灯罩居然是雪香花的形状。雪香……这里居然有雪香的痕迹,是因为……妈妈? 空中一声闷雷炸响。 夏蕊宁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眼天,闪电的余波刚过了一瞬。远处墨黑的大海也跟随着最后一抹亮度翻腾咆哮着,在内陆长大的夏蕊宁看得有些怔忡了,直到大雨的冲刷愈发密集才回过神,提醒自己不要再乱想什么,弯腰摸出手机,以身体挡雨、准备看看巧蓉以前发给她的短信。短信内容是大门的密码,回来晚了也可以自己进入,今天刚好能派上用场。 可是生活却永远不会像我们想像一样顺利,永远会给我们别样的“惊喜”。夏蕊宁的手机是找到了没错、短信也翻出来了没错,可就在打开短信的同时、滴滴两声,最后的百分之一格电光荣消逝…… 夏蕊宁怔怔的拿着手机,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耳边只有风声雨声和雷声。 环顾四周,求助是完全不可能的。这条路是夜家的私家路,更何况又是这样惊心动魄的雨夜。再者说就算有路人经过,也不可能有办法帮她进去,铁门高耸,雕花的设计又是超高难的竖形防盗图案,以夏蕊宁的体育水平,绝对不可能有踩着图案爬过门的情况发生。 喊? 又一声闷雷,雨点似乎更大更密集了,伴着规律的沙沙声,此刻的夏蕊宁已经浑身尽湿。无奈的朝铁门里张望,从铁门距别墅主屋中间还隔着大大的草坪,真的要扯破喉咙试一下吗?把沈真叫出来、把夜渺也喊醒,然后他们两个抱着肩冷着眼欣赏她的狼狈? 不管了,总比站在这儿淋雨要强得多。 夏蕊宁清了清嗓子,大声喊了句:“有……” “啪”,铁门的遥控密码锁应声、轻微而又缓慢的向里打开了。 夏蕊宁怔了下,说不意外是假的。转念一想,应该是别墅里的人用遥控器帮她开了门。也来不及深究会是谁这么好心,用包挡着雨、关上铁门就快步跑过草坪,直接跑向主屋。而主屋的门也和大门一样,朝里开了,可一楼客厅的灯却仍旧是暗的,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夏蕊宁进了大厅,稍稍适应了房里的空旷,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角落立着的落地钟钟摆规律晃动的嗒嗒声,木质楼梯每隔几梯就设置了最低瓦数的地夜灯,倒让这屋子也不是十分的漆黑。 “夜渺,你在吗?”夏蕊宁轻声问着。 无人作答。 “沈真?” 仍旧一片安静。 难道是巧蓉或者靖声?如果是他们,早就把灯打开出门迎接了,断然不会这么静悄悄的。 奇怪……夏蕊宁心里沉了沉,可也实在无从发问,回头检查了身后的门和窗,逐一关好、一步步走上楼梯。 其实楼梯并不高窄,这也是夏蕊宁比较喜欢的地方,而且每半层楼梯都有个拐角,每天清晨巧蓉都会在拐角的水晶花架上插些鲜花。此刻的夏蕊宁半低着头上了楼,眼视随意的扫了眼花架。 可随意扫的这一眼却让她再也无法错开视线。 本应插着鲜花的花架上,竟搁着一幅最简单的素描,素描的内容竟是…… 夏蕊宁抬起手,缓慢而用力的捂住头部,素描的每一笔每一划此刻都像是张牙舞爪的朝她扑过来,六年前的那一幕铺天盖地的袭来: 那是六年前的夏家……宁沫考核夜凛、夜渺和沈真……宁沫走到夜凛的作品跟前……夜凛微笑着、说着:刚才蕊宁一直坐在那里插花,安静,笑容却毫无遮掩、温暖,像阳光一样。 像阳光一样……夜凛说她像阳光一样……她看到自己兴奋的请求着:这幅素描可以送给我吗……夜凛将素描纸从画架上取了下来,放在了她的手上…… 是那幅素描……这幅素描在夜凛死后就被她锁了起来,并没有带来海平,此刻怎么会在这儿? “夜渺,是你吗?你画的吗?”夏蕊宁喃喃问着,脸颊冰冷的湿润一片,她知道那不是雨水,拿起那幅素描,另一只手下意识的伸进背包摸索到了药瓶,她不想再吃药,强自控制着自己,只是捏着药瓶就好。她要问问清楚,到底是不是夜渺,又或者是沈真,她不喜欢这种恶作剧,完全不喜欢! 踉跄着上了楼,夜凛的脸却一直避无可避的浮现在脑海,头有些发晕,夏蕊宁恍惚站在楼梯口,忽然忘记了自己的房间在哪里、夜渺的房间又在哪里。只是顺着感觉走,第一天来夜家的时候夜渺说的那句话电光火石间闪了出来:你的房间,在夜凛的隔壁。 夜凛的隔壁……夜凛……夏蕊宁怔忡的走着,几乎是一种本能。不要再想、不要再想,她已经康复了,“夜凛的死是个意外、是意外。”她喃喃的说着,医生的话、安筠和高帅的安慰、陆非弦的嘱咐,那是个意外,她再怎么后悔再怎么内疚也挽回不了的意外。她只知道朝前走,竟然走对了,自己的房间门居然打开着,海风就那样大肆的直接吹出来、打在她的脸上,生痛。她想赶快进门,想赶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在这间妈妈曾经住过的房间,多少会给她一些安慰。可脚步却像冻住了一样、又或者说是像被控制住了一样,因为她的隔壁的门、那扇从她住进来就一直紧锁着的门,此刻竟也是开着的…… “夜渺,是你吗?夜渺……夜凛?”夏蕊宁一步步朝着那个房间走过去,着了魔一样。夜凛的画、夜凛的房间,她真的希望夜凛还活着啊,或许是真的呢?她从没见过夜凛的尸首,难道……难道这是夜家为了惩罚她故意隐瞒了夜凛还没有死的事实?是吧,一定是吧,如果是的话,她绝不会怪夜家,她只要夜凛还活着,她只希望还能从那间屋子里再看到夜凛! 她走到了夜凛的房间门口,跟她那间一样的是、也有着巨幅的落地窗,而窗前搁着一张软椅,软椅上的人背对着门口,似乎是睡着了,只看得清一个头部的轮廓。夏蕊宁甚至不敢再开口说话,那不是怕、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或者说是生命里仅存的希望,她走进了房间,走到了软椅旁边,颤着声音、轻声问着:“是你吗?夜凛?夜凛,你活着,对吗?” 软椅上的人醒了,似乎吓了一跳,转过身来。 而房间里的灯光也在此刻大亮。 是穿着睡袍的沈真站在门口,皱着眉按亮了吊灯的开关,冷冰冰的说了句:“夏蕊宁,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夏蕊宁没有回头,她全神贯注的看着软椅上的人,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的功夫这个人就再次不见了,就像六年前一样,可这个人……却不是她想见到的夜凛。 软椅上的人当然不会再消失,此刻也正回应着夏蕊宁的注视。 那张脸的确是夏蕊宁所熟悉的、可却又变得如鬼魅般陌生的:夜夫人,纪丛碧。 仅六年不见,夜夫人的样子已经苍老的完全成为了另一个人。曾经的她是淡雅娴淑的名门闺秀,而现在却神情麻木,坐在软椅上看着夏蕊宁,就只是看着,眼睛里甚至没有怨恨,行尸走肉一般。 “你还有脸提到夜凛?你希望他活着吗?那你替他去死吧,陪他一起死吧。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你看看她,你面前的夜夫人被你害成什么样儿了。”沈真的声音像是被锉子锉过,生生的刮进夏蕊宁的心里。 夏蕊宁愕然回头,沈真此刻倚着门口站着,好笑的看着她。 夏蕊宁咬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的迸出着,心尖上的剜痛伴随着晕眩拼了命的袭来,“那是个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一句意外就推脱掉所有的责任吗?夏蕊宁,你害死的不止有夜凛,还有你爸爸,你妈妈。” “我不是。”夏蕊宁的头越来越晕,心底里的恐惧一*弥漫上来、不停的翻涌,那种恐惧不仅是内疚、还有另一种熟悉的因素……那个疗养院……让自己镇静的药……她不想再回去,她已经康复了不是吗?可是她却控制不了此刻的自己,几乎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爸爸、妈妈,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害死你们的,原谅我,原谅我,夜夫人,原谅我……” “你让谁原谅?你有资格求得谁的原谅?”沈真冷笑,“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害死了她的儿子。” 第68章 我们谈谈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夜渺从沈真的身后出现,皱着眉:“这么晚了还不睡。” 说着,看到了坐在软椅上的纪丛碧,怔了下,推开沈真直接朝着纪丛碧走了过来,走到她跟前蹲下,轻声说着:“妈,太晚了,你该休息了,我们走吧。” 纪丛碧木然的神情终于在看到夜渺之后有了一丝温暖,点点头,在夜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了夏蕊宁一眼,想说什么,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 倚在门口的沈真也走过来帮着夜渺扶走了纪丛碧,只在彻底离开夏蕊宁视线的最后一刻回头过来对着夏蕊宁笑了。 夏蕊宁的视线早就被泪水糊成一片,指甲深深的抠进掌心也感觉不到疼痛。她竭尽全力离开这间房,这间属于夜凛的房间,其实整个夜家没有一处是温暖的,去哪里都一样…… 深夜,夜渺端着一杯热牛奶站在夏蕊宁房间的门口。抬起手想要敲门、又放下,再抬起……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直到房间里再次传出间断的咳嗽声。皱了皱眉,还是敲了门。 无人回应。 想了想,试探性的转铜把手,居然动了,没有反锁。夜渺不再犹豫,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床头的台灯亮着,夏蕊宁瑟瑟的缩在被子里,瘦瘦小小的一团,就像这么多年不曾长大过。夜渺提示性的轻咳一声,夏蕊宁仍旧没有任何反应。无奈,只有走近了,牛奶杯轻轻搁在床头柜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尽量平静的说了句:“如果睡不着就把牛奶喝了。” 夏蕊宁仍旧没有回应,眼睛闭着,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 “我妈妈她……算了,你休息吧。”夜渺转身离开,手却在转身的那一刻被另一个冰冷却柔软的手牵住。 是夏蕊宁。 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种心情。夜渺从来不屑于形容自己的心情,他认为那是矫情、认为那是专属于女人的事情,可夏蕊宁牵住他手的这一刹那,心底深处隐藏了六年之久的委屈、想念、哑忍、不甘、无奈,一股脑的得到了回应一般奋不顾身的涌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个人,让你恨不能、爱不能、气不能、怨也不能,在见到她之前你咬牙切齿的对自己说永远不要原谅,可见到她之后,仅一根手指的温暖……也会让你全线崩溃。夜渺僵直的站立着,下意识低头看向夏蕊宁。 夏蕊宁已经睁开了眼睛,怔怔的看着他,眼泪就那样一颗一颗的流着。 仅此一瞬而已,夜渺俯□,轻轻的拥夏蕊宁入怀,在触碰到她全身滚烫的时候、用力收紧。 “夜渺,我不是故意的。” 这是整个晚上,夏蕊宁对夜渺说的唯一的对话。夜渺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有更加用力的抱着夏蕊宁,抱到连自己的双臂都疼。他知道自己也在流泪,泪水滴在夏蕊宁的发间,他沉默的吻着自己的泪水、亲吻着夏蕊宁带着清新香气的头发。他没有资格说原谅夏蕊宁,因为他连自我救赎的机会都没有。他只知道自己心疼,在六年后再次见到夏蕊宁之后仍旧心痛的无以复加。他明知道夜凛的死是个意外,可他与夏蕊宁之间全部的一切都因这意外而生生的斩断,原谅如何、不原谅又如何,他失去了哥哥、失去了整个人的一半儿,而另一半又被夏蕊宁轻而易举的抽离着,他希望自己自私一点、无情一点,不要再去想夏蕊宁、又或者完全忘记夜凛因何而死。 可无论哪一条他都做不到,这便是痛苦的根源,并像是永世都不会结束…… 那晚之后,夏蕊宁做了个决定,离开夜家的别墅,搬到夜园。 对此,夜渺默认了许可,并让靖声帮忙安排。 其实夜园的水电状况并不方便居住,好在夏蕊宁这几年跟着谷教授做考古也苦惯了,什么恶劣的环境没见过,相较而言,夜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更何况她主要是想要个清静。 在夏蕊宁的要求下,靖声派人把简易的床铺安置在了夏蕊宁的工作室,修复桌与床之间拉了个屏风,象征性的遮挡一下。洗濑就在慧庐的底层,每天巧蓉都会过来帮她烧一大桶热水泡澡。吃饭也在慧庐,虽没单独开伙,但到了饭时自然有人送过来摆在一楼。 沈真当然不会反对什么,她巴不得夏蕊宁离开这栋房子。 至于夜夫人,夏蕊宁总感觉她有话跟自己说,而且每次看着她的眼神都透着古怪。起初夏蕊宁以为那是恨,可又不大像。夏蕊宁无暇去研究,在面对夜夫人的时候她总是内疚的连话都说不出口。有些错误、有些遗憾是没办法用对不起弥补的,是一生的折磨。 三天之后,谷教授终于来了电话,说他在北京的事情已经办妥,过两天就回海平了。得到消息的夏蕊宁总算松了口气,谷教授对她来说亦师亦父,无论如何,她只想纯粹的做好自己的项目,然后悄然离开。 那本手札的修复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步骤虽然繁琐,只要静得下心也是件蛮有成就感的事情。夏蕊宁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拿着工具轻轻的掀动手札的其中一页被糊住的纸张,几乎快完成的时候,工作台上的座机电话刺耳的响了。 夏蕊宁皱了皱眉,接听,“喂,我是夏蕊宁。” “蕊宁,是我,你手机怎么关机了。”电话那头,竟然是陆非弦的声音,环境有些嘈杂,间隔还有机场广播的叮咚声。 夏蕊宁有些意外,“非弦?你在哪儿?” “我到瑞士了,还有,夜夫人去了海平是吗?蕊宁,你听我说,你马上把手上的工作整理一下,尽快离开夜家,我已经安排凌雪去接你。”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夜夫人是来了,不过……她没有为难我啊。” “我不放心你。” “为什么?”夏蕊宁警觉的问:“你去瑞士做什么?” “一时之间说不清楚,总之你听我的,等凌雪到了就马上跟她一起离开海平。” “非弦,那怎么行。”夏蕊宁下意识摇了摇头,“至少要等谷教授回来,我是他的学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你是担心夜夫人会报复我吗?其实没事的,这几天……” “蕊宁!”陆非弦沉声打断了夏蕊宁,语气少有的沉重,认识他这么多年了,至少夏蕊宁没听过他这样的语气。 “非弦,到底什么事?” 电话那端的陆非弦迟疑了一会儿,像是在权衡着什么,握着听筒的夏蕊宁心头涌上奇妙的、不好的预感,这感觉让她心烦意乱,直到陆非弦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严肃的语气,“六年前你妈妈的事情发生之后,是我们酒店的一个员工证明那间通往夜夫人房间的门是锁着的,还记得吗?” “记得,那个员工还在你们酒店,前年升了部门主管。” “他现在在瑞士。” “呃,他去旅游?” “不,他打算在这里长住。” “看来你们酒店的待遇不错。”夏蕊宁怔忡的说着,她不想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可陆非弦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当然不会是只是为了告诉她:酒店待遇好。 陆非弦再次沉默了。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夏蕊宁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说着。 “蕊宁,你该猜得到,所以我觉得夜家很危险,希望你尽快离开。” “你是说……”夏蕊宁捏着听筒的手轻微颤抖起来,“有证据吗?” “我一直没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再因为那件事难过。其实我一直安排人在盯着他,他很聪明,忍了四年才开始有动作,凌雪在国内通过关系查他的出国途径和财务情况,本来查不出漏洞,可直到今年牵涉到移民问题才终于发现夜夫人对他的资金援助,甚至为他做了担保。而且这些事情是由沈真跟他联络,我猜……六年前的事,沈真知情。所以我这次一定会找到他,争取拿到最直接的口供。” “你是说……你是说……夜夫人她……” “我不敢下断言,可是我希望你离开夜家,我不放心。” “怎么会……” “蕊宁,你一直为你妈妈的事自责,我不希望你自责一辈子,我也不希望让凶手逍遥法外。” 夏蕊宁刚要回答,工作室的门忽然开了,是沈真走了进来,没有敲门,看到接电话的夏蕊宁,便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们谈谈。” 第69章 什么是真相 “蕊宁,你在听吗?”电话那端的陆非弦问着:“谁来了?” 夏蕊宁没有回答,脑袋里有个意识拼了命的嗡嗡作响,想找到出口却毫无能力。她试图让自己清楚的归纳陆非弦话里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代表了什么,可妈妈跳楼的瞬间、夜凛追出来被车撞飞的瞬间、爸爸临终的瞬间、六年来的痛苦和自我折磨、夜夫人的沉默、夜渺的怨恨、沈真的怨毒、对真相的恐惧、对真相的期望……全部集中在此时此刻爆发,她看着沈真忽然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几乎要失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 “你装什么傻,我说,我们谈谈。”沈真盯着夏蕊宁,一字一句的说着,抢过夏蕊宁手中的电话听筒,直接“啪”的一声挂断。 夏蕊宁面无表情的看着沈真,手指紧紧的抠住桌角的圆木,指尖由巨痛、到麻木,再轻轻顺着圆木边沿下方探去,抽屉敞开着,工作用的录音笔静静的躺在抽屉里,夏蕊宁轻轻按了录音键。 “你是我见过的,最不要脸的女人。”沈真悠悠然开口,“还想借着自己的精神病去缠着夜渺,怎么样,昨晚被你捡到便宜了?” “昨晚。”夏蕊宁打断沈真,忽地笑了,“我本来不打算追究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肯罢手。” “你?你凭什么追究!我告诉你,夜……” “昨天我的饮料是你动了手脚,放了精神科的药。还有那幅画,那根本不是夜凛画的。我倒是忘记了你跟我妈妈学了那么久的美术,现在你用我妈妈教的本事来对付我?沈真,你想再次把我逼疯。” “你本来就是个疯子!”沈真咬牙切齿的说着:“你本来就是个自私透顶的疯子,夏蕊宁,你不要再缠着夜渺,他和你之间早就不可能了,因为你妈妈!” “我和夜渺再怎么不可能,你也没资格夹加来。还有,你有什么资格提到我妈妈!”夏蕊宁直视着沈真,一字一字的、如果鲜血真的能代替眼泪夺眶而出,那么此刻的她胸口真的有一股愤怒无比的热浪奔涌着却找不到出路,她几乎想放声大笑了,妈妈教沈真学画、帮沈真付学费、甚至就算两个女孩子之间的争吵妈妈也总是偏袒于沈真的,一幕一幕就像电影画面一样迅速倒转,每倒一帧便让看着沈真的夏蕊宁感觉更加的恶心。 “我没资格?”沈真冷笑,“我还偏就要提,而且要告诉你,今时今日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应得的。是,我是被夜家信任了,很奇怪吗?我在瑞士陪了夜渺妈妈六年!我陪着那个跟你一样精神不正常的老太太六年!我最好的时光都帮他在照顾他妈妈,我怎么没资格?我告诉你,我今天站在夜家,是不可或缺的人,这六年是我帮他妈妈康复、是我带着她妈妈散心、陪着她说话!” “可是夜渺还是不爱你!” “不爱我也不能再爱你!”沈真厉声喊着,她盯着眼前的夏蕊宁,盯着这个跟自己一起长大、可让她恨到想死的夏蕊宁!是,夏蕊宁说对了,无论她怎么付出都没有让夜渺爱上她,甚至相反,夜渺更加的远离她讨厌她。凭什么,她为夜家付出那么多,凭什么得到爱的还会是夏蕊宁! “所以你恨我?就因为夜渺,你恨我。” “没有夜渺我也恨你!”沈真哈哈大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夏蕊宁,你不知道你有多招人恨,让我们今天一次把话说清楚!” “好,我听着。”夏蕊宁看着沈真,一字一句的回答。 “我妈妈是你家的保姆,可我不是,你凭什么对我指手划脚,凭什么让我帮你做事!就因为你大小姐要每天换床单,害得我妈妈连扭伤了腰都不敢请假休息。是,我是穷,可我成绩比你好了一万倍,那又怎么样?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进博雅,反倒是我,反倒是成绩第一名的我,在开学第一天就得站在该死的讲台上接受那个让人恶心的优等生奖励!” “你……拼命学习难道不是为了得优等生奖励吗?”夏蕊宁看着沈真,悲哀是从心里流淌而出的、浓浓的。 “这就是我最恨你、最恨博雅的地方!”沈真眼角竟湿润了,“我是为了得奖励,因为那奖励是我的学费、我的生活费,能让我妈妈减轻负担的钱!可是夏蕊宁,你知道吗?我站在台子上,在全校学生的注视下接受施舍,全校学生都知道我是保姆的女儿,都明白这奖励对我来说不是什么荣誉,就是钱,就只是钱,□□裸的金钱!” “可是这关夏家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恨我!” “我不止恨你,还恨你妈妈!” “我妈妈对你像亲人一样!” “少来这套假惺惺的话!什么亲人,狗屁亲人!你不穿的衣服,你妈妈拿来施舍我,你不要的包包,你妈妈拿来施舍我,你不想学画,你妈妈过盛的精力拿来施舍……”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重重的扇在沈真脸颊上。 如果说陆非弦的电话让夏蕊宁震惊,那么沈真的这番话则让她愤怒和心痛的无以复加。她看着沈真这张修饰精良的脸,一千个、一万个没想到妈妈会得到沈真这样无耻的评价!她知道沈真没有因为夏家的破败而有丝毫的难过,她也不指望沈真会难过,可她以为、她在内心深处以为沈真多多少少还会有着对宁沫的一丝半点儿的尊敬,可没有,不但没有,有的只有更加恶心的怨恨、厌恶、嘲讽!沈真对一个已经过世六年的长者仍旧不肯放过! “你说我什么,我都认了,可是你凭什么说我妈妈!”夏蕊宁颤抖着身子,打沈真的那一巴掌用尽了全力,震得连她自己手掌都觉得麻木,可她不后悔,只觉得打得轻了,“沈真,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所以你害了我妈妈。” “我?我害你妈妈?” “知道在你进门之前,我接了谁的电话吗?知道我查到了什么吗?沈真,难怪你忽然得到夜家的信任,甚至还供你去瑞士留学,还当了什么所谓的私人助理!” “你胡说什么?”沈真的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 “是陆非弦的电话。”夏蕊宁忽然微笑了,“他---在----瑞----士。” 夏蕊宁脸上的笑意更浓,死死的盯着沈真,并毫不意外的从沈真的脸上看到震惊、迟疑、犹豫,和掩饰,原来是真的……原来陆非弦电话里说的是真的……夏蕊宁的眼角不争气的湿润了,“他在瑞士,沈真,你隐瞒的真好,西煌酒店里的员工,你让他足足等了这么多年才终于安排他出了国。你以为出国就安全了是吧,你以为这辈子不会有人知道你和纪丛碧之间的秘密了是吧!现在真相大白了,陆非弦已经找到了那个员工!” “不可能!”沈真厉声喝止,“我是说……我是说,我不认识什么酒店员工,你胡说!” “你不认识?和他之间的金钱往来都是你负责的,你签的名,你打的款,你办的担保手续,你现在说,不认识?”夏蕊宁孤注一掷的喊着,陆非弦电话里的简单提示在此刻清晰无比,她不需要证据,她知道一定是沈真做的。电光火石间她几乎像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沈真是如何跟那个员工谈判、如何操办,如何跟纪丛碧狼狈为奸!她没有时间再等陆非弦找到那个员工,沈真此刻已经在自己的眼前,真相已经呼之欲出。而这个真相已经迟到了六年,让她整整痛苦了六年,内疚了六年,妈妈临终前扭曲的身体在六年里的几乎每一个夜晚出现在她梦里,她以为恶梦将伴随自己一辈子,她也认了、没有再反抗了,可是魔鬼却再次出现,对她苦苦相逼,直到她没有了退路才看清楚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她盯着沈真,这一瞬间对沈真的恨已经大大超出了对任何人、哪怕是对纪丛碧,她知道自己在哭、她恨自己这个时候的眼泪,可那是控制不住的崩溃,她大声喊着:“是纪从碧推我妈妈下楼吗,是她吗?” “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真被双目忽然变得血红的夏蕊宁震惊,踉跄着后退。 “是你,是你和纪丛碧联手。” “夏蕊宁你疯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妈妈对你这么好,你要这样对她!你要这样对我!你们杀了我妈妈,间接害死我爸爸,把我逼疯,你们毁了我的家、我的一切!” “你妈妈的死跟我没关系,是她咎由自取!她活该!” “啪”一个花瓶砸在沈真的脚边,碎片飞溅。 沈真面色惨白,本能的骂着:“夏蕊宁,你这个疯子!你有什么证据造谣!” “我没有证据。可你说对了,我是疯子,而疯子杀人,不需要证据。”夏蕊宁一步步的走近沈真,她不介意将这里化为修罗地狱,她不介意沈真再骂她是疯子了,要怎么才能化解她内心的愤怒,要怎么才能让沈真在她眼前消失,她是夏蕊宁,敢做敢恨的夏蕊宁,妈妈唯一的女儿夏蕊宁。她走向沈真,将所有拿得到的东西砸向沈真,她太知道这工作室里的一切、太知道哪样东西是锋利的、危险的,她听着沈真的尖叫声却根本不想停手,痛吗?会比她的家破人亡更痛吗?会比一年疗养院被当成疯子一样捆起来更痛吗?会比一个天之骄女从云顶跌入泥里更痛吗?什么叫肝肠寸断、什么叫疼痛刺骨、什么叫痛不欲生,沈真会知道吗?她扑向沈真,而沈真也终于本能的反应过来,从躲闪到抵抗,终于看出夏蕊宁不是在泄愤这么简单,而是在……拼命。 如果时光能倒流,回到当年两个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子在宁沫的花房里争吵的那个场景、甚至回到更早,回到军训、女生宿舍、大巴车、回到所有的一切之前该多好。可人生没有倒转的机会,根本没有什么重头再来,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管那是不是夏蕊宁情愿的、甚至也不是沈真所情愿的,一切的悲剧已经不可能弥补,或许当一个人愤怒的时候会忘了自己是谁,可当一个人拼命的时候,甚至会忘记对方是谁。夏蕊宁和沈真厮打在一起,都流了血,却没有人喊疼,夏蕊宁的脑海里就只有嗡嗡的鸣叫声,意识里除了恨还是恨,她在拼命、并终于以拼命的意识占了完全的上风、手胡乱的摸索着地上,终于被她摸到了一个硬物,那大概是花瓶、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谁会在意,她高高的扬起那个花瓶,眼泪也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掉落,而就在她在心底念出“妈妈”这两个字的时候…… “不是我,是夜夫人!是夜夫人推你妈妈下楼!我只是看到了,我只是证人,是证人!”沈真大声的说出了真相。 令人疯狂的真相。 花瓶从夏蕊宁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一切归于安静。 第70章 关于夜 工作室里有个老旧的落地钟,算不上古董,旧物而已,钟摆声规律的响着,单独而沉闷。夏蕊宁坐在地上,没有了震怒、没有了惊讶、甚至没有了伤心,她只是看着沈真,视线模糊的看着沈真,轻声问着:“所以,你为了钱帮着夜夫人隐瞒,还收买了另一个证人。” “是又怎么样!”沈真已经迅速的爬离开夏蕊宁身边,眼神里没有内疚,而全部是冷冷的寒意,“喜欢钱有错吗?我往上爬有错吗?” “所以你不惜出卖我妈妈。不惜让我妈妈死不瞑目,沈真,我不知道你是这么……这么的恨我,这么的恨我家,你一点儿都不后悔,一点儿不内疚……” “得了吧,别再演戏了夏蕊宁。”沈真盯着夏蕊宁,忽地笑了,“也好,今天说清楚也好。你和你妈妈一样只会装善良。我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因为我帮了夜夫人,所以我今天能平步青云。而你只是得了应得的报应而已,就算不是我,你妈妈也回不来,更何况你妈妈犯错在先,对不起夜夫人在先!如果她不勾引夜先生,也不会把自己逼到死路上!如果你不是一直欺负我,一直抢走我所有的东西,连我的男人也不放过,我也不会做的这么绝!所以归根究底这件事骨子里就该怪你自己!” “谁是你的男人。” “夜渺!”沈真怨毒的眼神看着夏蕊宁,“是我先遇到他的,开学典礼上我先遇到他的。可是你处处为难我,处处与我为敌。夏蕊宁,你什么都有,为什么还非要抢我喜欢的。如果没有你,夜渺就会是最适合我的男人。你即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再接近夜家,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夜渺,好,你就是为了他……”夏蕊宁慢慢的站了起来,手撑了下地,虎头一阵疼痛,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什么东西割伤了,鲜血弥漫在掌心,红红的,就像六年前的宁沫从高空坠落到地面的那一瞬间。 “对,我就是为了他!”沈真倔强的看着夏蕊宁,眼底的恨意只在提及夜渺的时候会有片刻的柔软,可这种所谓的柔软也因夏蕊宁的存在而苦涩、并嫉恨的发狂。 “你不是为了他。”夏蕊宁却终于摇头了,踏过花瓶的碎片,像一尊不再有情感的塑像,“沈真,你只是爱你自己。” “爱自己又有什么不对!你说什么都好,最后成功的只会是我!你和夜渺已经没有半点儿可能,以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你妈妈是被夜夫人害死的,夜渺就等于是你仇人的儿子。你恨吧,怀满仇恨的生活吧,就像我当初一样!从今以后你不会再开心,从今以后你只能抱着永远没办法解开的案子活下去,没用的,你再怎么查下去也没用的,你报不了仇,你没有任何证据,我帮夜夫人操作的天衣无缝。是,我是打过款,我是办过担保,那又怎么样?那什么都说明不了,我欣赏那个酒店员工的专业、我觉得他是可造之材,夜氏集团本就打算朝服务行业进军,我做为高管,培养个可以重用的人,不行吗?不可以吗?夏蕊宁,我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凶手是谁,可是你将永远不会有报仇的机会,永远没有!这会让你比死了还难受一百倍!” “如果没有夜渺,你也会这么恨我吗?”夏蕊宁看着沈真,轻声问着,眼底已经没有了眼泪。 而泪流满面的人却换成了沈真。 “会,我会。”沈真知道,这是自己第一次在夏蕊宁面前流眼泪,也会是最后一次,“你以为这六年我过得舒服吗?我没有一天是不靠安眠药就能睡着的,你难过、你痛苦,你可以摆在明面上让别人安慰让别人同情,而我呢?我没有任何理由让别人觉得我不开心!看看我,高中毕业就能出国,我背后有强大的财力支持,我打工是为了兴趣而不是为了钱,我过上了我梦想的生活,我开心,我多幸运啊,我终于从寒门里爬了出来,爬上了天!我选择了说谎,做了选择就要付出一辈子!算了,夏蕊宁,没用的,这已经是注定了。从你和我做出选择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后面要走的路,别再挣了,你挣不过命,走吧,你离开夜家吧,离开夜家你自己也会好过点儿,也让所有人都好过一点!” “我会走。”夏蕊宁凄然笑了,“沈真,我居然曾经想说服你。现在我懂了,你活在你自己的价值观里,你对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好,我走,你说没证据对吗?是,在你说出这番话之前我的确没证据,可现在……”夏蕊宁从抽屉中拿出录音笔,在沈真的注视下,轻轻的扬起。 录音笔顶端的红灯间隔闪着,平静、而又预告了一切的结局。 “沈真,结束了。”夏蕊宁一字一字说着,注视着沈真,直到沈真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 夏蕊宁拿着录音笔走出工作室,走出这间令人窒息的空间。一切的真相被揭开,可她丝毫不能觉得值得高兴,她一步步朝着楼梯口走着,脚步沉重的每迈一步像是踩在刀尖之上。她知道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她知道无论再怎么不情愿她也会向世人昭示一切,她不知道妈妈一辈子最爱的是哪个男人,她再也没有机会问一问妈妈真实的想法,而害得她和妈妈阴阳两隔的人仍旧活在这个世上、她想恨,想用最恶毒的诅咒去施加在凶手的身上,可偏偏那个凶手……是夜渺的母亲。 夏蕊宁想大声的哭,可六年时间也没有躲得过的恶梦再次袭来,再次像一把钢刀一样直接插进她的咽喉,痛得她喊不出、咽不出、吐不出、吞不进…… “夏蕊宁!”沈真绝望已极的声音自夏蕊宁身后爆裂一样炸响着。 夏蕊宁无意识的回头,看好看到沈真手中的半个花瓶已经重重的砸了下来,而此刻的夏蕊宁已经走到楼梯的拐角,花瓶砸下来的巨大的冲击力被夏蕊宁下意识的本能躲避着,脚下一滑,身子倾斜着、拼命抓住了楼梯扶手让自己不会滚下楼梯,而花瓶则正正的砸在了她的右后肩,本就碎裂的花瓶碎片扎进了肩膀上,鲜血四溅开来。 与此同时,沈真也狰狞着扑了上来,一把揪住了夏蕊宁的头发,向后用力的拖拽,夏蕊宁痛的跌在楼梯上,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像是被沈真掀开了,而**上的疼痛却瞬间让思想清醒了,方才还恍惚不已的夏蕊宁愤怒的情绪达到了极致,可右手还死死的握着录音机不能用力,便用左手拼了命的朝后撕扯着沈真的手臂和身体。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或者都开始尖叫了,可夏蕊宁的耳边却只有嗡嗡的撞击声和妈妈临死之前的那一声呼唤,她知道沈真已经疯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此时此刻的她做的不是保命,而是拼了! “夏蕊宁,都是因为你,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你!”沈真声嘶力竭的喊着,揪着夏蕊宁的头发往顶楼撕扯着。 沈真知道顶楼有个平台,那是夜家被诅咒的平台,夜家先祖最爱的那个女人就是从那个平台上掉下去摔死的,而宁沫也是跳楼死的,那么现在终于轮到了夏蕊宁!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知道自己终于要亲手结束掉什么,她也做了六年的恶梦、她也在地狱里生活了六年,这六年来她背负了所有的秘密,这些秘密让她变得越来越扭曲、越来越恐惧,她知道自己已经变了、完完全全变了,她知道夏蕊宁和夜渺已经不可能,可更让她绝望的却是她也知道自己跟夜渺之间也彻底结束,在六年前的那个夏天就已经结束了!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沈真、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那个充满着争吵却活得理直气壮的沈真,一切的一切都毁了,都随着她做伪证的那一刻……毁了!她恨,恨透了,恨透了夏蕊宁,恨透了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女夏蕊宁,那么好吧,总得有一个人活下来,总得有一个人彻底赢上一次。 这次,活下来的一定是她,沈真。 那个平台,是夜园的最高处。 从平台望出去可见墨黑的、咆哮着的大海和通往夜园的、盘旋而上的山路。古时候海平一带盗匪为患,夜园慧庐上的平台不止对于夜家、甚至对于周边的普通百姓来说都有着极其重要的堡垒地位。而夏蕊宁修复的那本札记主人也正是从这个平台上跳了下去,粉身碎骨。 夏蕊宁被已经疯狂的沈真强行拖拽着上了平台,海风大得出奇,温热的血顺着肩膀弥漫了夏蕊宁后背的大片衣服,刺骨的疼痛、不止是因为伤口,更多的是对妈妈离世的冤屈、如梗在喉的无处倾诉、以及对未来的绝望。她承认自己累了,太累了,几乎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想放弃挣扎,就让沈真推她下楼也罢了,或许就像沈真说的,都是因为她,一切都是因为她,她死了,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吧。可右手紧紧握着的录音笔像一根抹了毒药的刺,让她清醒,也让她活着。 “把录音笔给我,给我!”沈真已经状如鬼魅,从少年时期到如今对夏蕊宁的嫉妒和仇恨全部在这一刻集中爆发了。她也痛,指甲因为用力过度已经折断,可她没打算放松、也没办法放松,她和夏蕊宁纠缠在平台上,彼此本应势均力敌,却又因为她的拼命和夏蕊宁的心灰意冷而高下渐分。 “录音笔给我,一切就结束了。”沈真一字一字的在夏蕊宁耳畔说着,字字泣血,“你现在找出真相又有什么用,多了几个人痛苦罢了。尤其是夜渺,你最爱的男人,他一辈子都活在透明里、一辈子都干干净净的,你让他怎么面对自己的母亲是杀人凶手这个事实,你让他怎么活下去!” “夏蕊宁,只要你死了,所有的人都能得到解脱,你也能!” “夏蕊宁,是你的妈妈负了夜家在先,你该听过夜家的诅咒吧,夜家子孙所爱的女人都将死于非命!” 夏蕊宁的后背抵住了平台的红砖围挡,海风更大了,原来真的是高处不胜寒,牢狱一样的夜园给了夜家最强大的保护,让他们不被风雨所侵袭,不被外侮所害。慧庐门口那两尊有眼无珠的石狮、夜家的诅咒、妈妈在西煌临死前最后的眼神……好累,真的好累,锥心刺骨的疼痛漫布全身,长发在海风的肆虐里抽打着夏蕊宁的脸颊,她半躬着身体,可没有任何一种办法能让她好受半分,哭也哭不出、骂也骂不出,冤曲和怨恨又怎么样,什么都没用了,再说什么都没用,是她,是她的任性害死了所有的人。 “夏蕊宁,你---去----死!”沈真直直的盯着夏蕊宁,夏蕊宁绝美绝望的脸近在咫尺。时候到了,该主宰一切了,沈真听到是自己的声音在一字一句的说着:“夏蕊宁,我们都解脱吧。” 说完,沈真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力的将夏蕊宁向后推下平台…… 第71章 还会再见吗 或许人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会想到很多吧,即使那一刻只是一瞬间,一生的片段是不是都会像电影一样闪回。一切都结束了。 这里是夜家,是夜园,是妈妈年少时也来过的地方。 那个时候妈妈与夜煜城彼此相爱,受众人羡慕、是所有人眼中最般配的一对儿金童玉女。可是两个同样出色的人,却因为同样的骄傲而没有能走到最后,妈妈没有选择惊心动魄的爱,而选择了可以给她平淡却幸福人生的夏斯年。 可是她延续了妈妈的骨血,再一次爱上了夜家的人。 是啊,她爱,她爱夜渺,她一直知道自己最爱的人就是夜渺,也只有夜渺。哪怕在大漠西煌孤独的完成了高中学业期间、哪怕在她亲眼目睹了妈妈、夜凛、爸爸,在她眼前一一死去之后、哪怕她在近一年的时间里像个疯子一样生活在疗养院、哪怕她抓烂了自己的手臂也没有办法减轻心上的内疚和自厌的时候、哪怕在面对陆非弦的时候她已经看起来是愈合了伤口微笑面对的时候、哪怕在她成了国内最优秀的古籍修复者可以女承父业的时候、哪怕在六年后的重见之日她可以冷冰冰的对着夜渺伸出手说一声好久不见的时候! 她知道,她一直知道,她爱的人……从来就不是别人,从来就是夜渺,就只有夜渺! 她是那么爱他,连念着他的名字的时候都觉得舍不得、都觉得心疼。没人知道,也没人会相信,可是……可她是夏蕊宁啊,她是被打掉了牙也会笑着吞进腹中的夏蕊宁啊,她是那个魔女一样的夏蕊宁啊,她是……她是他深深爱着的……夏蕊宁。 “夏蕊宁!”夜渺的声音几乎是震响着的。 夏蕊宁慢慢睁开眼睛,身体并没有感觉到应有的失重,却是无根无凭的荡在了半空中,右手仍旧本能的握着那支录音笔,而左手腕……此刻正被夜渺死死的抓着。 “夏蕊宁,不要死,不要死。”夜渺拼命的抓住夏蕊宁,眼睛绝望的盯着她,红的像是要滴血。 “她不死,我就得死,你妈妈就得死。”沈真站在平台之上,走近了夜渺,忽地笑了,“夜渺,松手吧。” “夏蕊宁,上来,上来!”夜渺看着夏蕊宁,绝望而痛苦的哀求,“求你了,活着,活下去,求你……” “夜渺……”夏蕊宁不知道夜渺是否听到了她的声音,这声音应该是她从心底发出的,她的左手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没有办法再去回应夜渺的呼喊,她知道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滑下去,可是老天爷毕竟待她不薄,至少在最后一刻让她看到的,是夜渺。 “夜渺,杀了她。”沈真看着夜渺,慢慢的说着,同时慢慢扬起了手中的青石,在夜渺的头顶上方高高的举起。 那青石是慧庐修缮之用,坚硬无比,夏蕊宁知道。 “杀、了、她。”沈真说着,眼神却不再看夜渺,而是看向夏蕊宁。 沈真笑了,那是夏蕊宁所见过的、沈真此生最美的笑吧。如果那可以被称之为“美”的话。恶之花,与生俱来,时日滋长。 沈真笑了,不需要再说什么,她知道聪明如夏蕊宁,知道她为什么会笑、而这笑又代表了什么。 她,沈真,最终的赢家,即使夜渺出现了,也不过是多了一条让她脱身的办法而已。 她手中的青石高高扬起着,只要落下,只要砸在夜渺的头上,一切仍旧会结束。是,她会痛,会痛一辈子、想念一辈子,可那又怎么样。 夏蕊宁失去的是生命和一生所爱,而她,失去的不过是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她看着夏蕊宁,没有再说一句话,而夏蕊宁的眼中分明又落泪了,红色的。 夏蕊宁看向夜渺,或许到了说再见的时候吧。 身体荡在空中的感觉,真的不好,无根无际,可一想到迎接她的将是漫无边际的自由,她就什么都不怕了,原来是这样的,原来妈妈曾经经历过的死亡是这样的。 如果她从没来夜园,这辈子就平淡的过去了吧,即便伤了、死了,粉身碎骨了,生命中也并不会再有让她提及便为之颤抖的事情。 可她来了夜园,也永不后悔。 可是夜渺,等不到了,对不起。 夏蕊宁轻轻松开了右手,录音笔随之掉了下去,在慧庐的地面上粉碎。 夏蕊宁着看着夜渺,摇了摇头,微笑了,轻声说着:“夜渺,还记得博雅的雪香花吗?答应我,冬天再开的时候,代替我去看。” “我不答应!那是你喜欢的花,是你妈妈喜欢的花,关我什么事,你自己去看,夏蕊宁,你自己去看!”夜渺声嘶力竭的喊着,他已经感觉到夏蕊宁的身体在向下滑着,她根本没有了求生的*,她根本就是在临终遗言,她凭什么?凭什么命令他,凭什么在离开六年之后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命令他,他不会再答应,绝不答应!他知道他和她之间还有夜凛,还有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痛苦,可他认了,认命了,他唯一不认的就是不会再让夏蕊宁消失,绝不答应! “夜渺,我--爱--你。”夏蕊宁仰头微笑着,绽出此生最美的笑容,松开了攀着的、夜渺的手臂…… “啊————”坠落下去的绝望的惨叫声,足以成为目击者永世的恶梦。 闻讯赶来的靖声站在慧庐前面的草坪上,怔怔的看着不远处地面上那个破碎的身体,那个从高处掉下来、绝无可能再有生还机会的身体。 那张已经死去的面孔仍旧仰望着天空,唇边甚至还挂着一抹微笑,一抹终于解脱的微笑。血从她的后脑弥漫开来,将青青草地染红。 靖声不可扼止的颤抖着,猛的抬头看向慧庐的最高处。 平台之上,夜渺正拼命的用力把几乎也跟着掉下来的夏蕊宁拉上去。而夜渺的旁边……是憔悴不堪的夜夫人,她默默的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看看自己的双手,又看着草坪上的死去的人:沈真。 就像沈真说的,一切都结束了。 两年后,冬,江城,博雅中学。 博雅中学那条隐蔽的树廊,雪香花开的正好,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的随着风飘荡在空中,可惜这样的美景并无太多人能欣赏得到,博雅严格的校规仍旧是禁止学生来这边的。 可校规永远只能规定给遵守校规的人。 显然,从不包括某一些人。 “喂,夏博士,你是不是该请客?欠我们好几顿了好吧。”高帅看着夏蕊宁,故意皱着眉抱怨,“你考上博士都没说找我们庆祝庆祝。” 夏蕊宁穿着黑色的大衣,裹着长长的白色围巾,恬静的笑容里已不见了当年那个嚣张少女的神采,而更多的是柔和、平静。 “你和安筠一直在国外,找你们也没时间回来啊。怎么样,这次回国呆多久。” “不走了,留下。”安筠笑了起来,轻轻捶了夏蕊宁一下,“你在国内养的白白胖胖的一点儿没见老,我们嫉妒,索性也回来。” “我?白胖?”夏蕊宁啼笑皆非,“天天跟着谷教授风里来雨里去,去的不是深山老林就是大漠戈壁的,怎么可能白胖,你想夸我也说点实际的吧。” “没有啊,你真的越来越像……”安筠脱口而出,可话说了一半儿,到嘴边却停住了,讪讪的表情。 “越来越像我妈妈?”夏蕊宁微笑的接过话,“谢谢你的夸奖,我妈妈……的确是最美的人。” 高帅轻轻碰碰了安筠的手臂,皱了皱眉。 “我没事了。”夏蕊宁自然看得到他们的动作,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手掌摊开了,接住飞飞扬扬飘落的一枚雪香,“所以拉着你们回博雅来看看,这里的雪香开的最好,是我妈妈最喜欢的。” “咳,就是啊,真漂亮!”安筠也跟着笑了。 高帅看着夏蕊宁,也微笑了,轻声问着:“当年你命令我远离你十五米,记得吗?夏蕊宁,你太霸道了。那么,现在你命令谁呢?对了,那个叫陆非弦的跟你……” “我们保持着联系,每周都会通个电话。”夏蕊宁点点头,“像兄妹一样。” “兄妹?你们不是……”安筠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 “谁知道呢?”夏蕊宁注视着手中的雪香,“不过非弦帮了我太多太多,是我命中注定的恩人。纪丛碧……夜夫人自首之后的一些法律上的环节都是他派人帮我处理的,那个时候……我实在没有心力再去解决任何仇恨。” “我没有想到最后关头居然是夜夫人救了你。”安筠在心底叹了口气。 “我也没想到,后来夜煜城先生找我聊了很久,说了夜夫人在这六年里是怎么过的,又是怎么被沈真胁迫的。原来没有谁会真正靠时间得到解脱,除非自己饶了自己。”夏蕊宁默然笑了笑,“我去探监的时候也想问她为什么,她却不肯见我,只是让狱警跟我说了三个字。” “什么?”安筠和高帅不约而同的问。 “对不起。”夏蕊宁简单的说了,平静的。 对不起。纪丛碧这三个字迟到太久,也无从纠葛。整件事真正算起来,又能怪谁? “那么……蕊宁,你……和夜……还有可能吗?”高帅注视着夏蕊宁,小心的问着。 夏蕊宁看了看高帅和安筠,他们眼中的期待之光和高中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是真心希望她好、真心希望她得到幸福。 她明白。 她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的朝着走去。 幸福,这个遥远的只存在于回忆中的美好词汇,雨过很久,也逐渐感受到了天晴,夏蕊宁却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些阴天的时候,心里阴暗潮湿、寒冷蔓延至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角落都结上了薄薄的冰。不想说,只有咬牙撑住。 她似乎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学习、一个人逛街、一个人打理着家里的一切,并微笑着告诉身边的每一个人:我很好。 可说出每一句“我很好”的时候,总有个嫩叶似的、应该叫做思念的情绪破土而出,夏蕊宁不想承认那仍旧是爱,又或者只是人在极度寂寞的时候随便抓住的一根稻草并把它当成救生艇,一切一切的人生哲学都苍白而无力、一切的一切的道理都变成教科书上学过就忘的废点罢了。 刚过了一个人的平安夜,夏蕊宁给自己买了两颗、可以买到的最贵最好的苹果,并在十二点的时候吃掉了一颗。 另一颗,此刻仍旧静静的躺在包里,不知道是给谁的。 她一步步的朝前走着,就像少年的时候一样,时过境迁,回忆却永远不会消散,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片花都沾染了一个叫做“夜渺”的名字。 夏蕊宁笑了笑,在心里轻叹,她知道高帅和安筠没有跟过来,她也感谢他们如此体贴。即使是他们,也有不可进入的、她的内心。 她一步步的朝前走着,就像少年的时候一样,时过境迁,爱却永远不会消散。她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梦,都萦绕着一张叫做“夜渺”的笑脸。 她走向那棵最高的雪香,那棵树上的花开的最好,最美。 她高高的仰起头,注视着雪白的花一片片飞落,而那种飞落并不是意味着消失,是意味着永恒,意味着她所有的青春、所有的回忆、所有的无忧无虑的年代。就像夜凛曾经说过的,什么是青春?是年龄吗?是态度吗?是信念吗?是真善美吗?还是这一切的一切。她曾经为欢乐而斗争,因此,就像善良的夜凛所一定希望的那样,悲哀永远不要同她的名字连在一起。 她注视着雪香花飘落,喃喃的、轻声说着,说给自己:“我可以无视别人的轻视、可以遗忘别人的遗忘、可以原谅别人的恶行和伤害,可唯独不会忘记你。因为,我爱你,夜渺。” 雪香树巨大树干的另一面,同样也伫立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男人。 肩膀上的雪香花瓣也昭示出他在这里已经站了很久。 他如约而来,因为曾经有个女孩子对他说过,还记得博雅的雪香花吗?她让他答应,冬天再开的时候,代替她去看。 所以,他来了。 而在他的记忆中永远有这样一幅清晰的画面:那个夏日,无风晴朗的上午,开学的第一天,他看着那扇干净的红色跑车车窗玻璃缓缓降下,露出那个光洁的额角、那道清晰修长的眉、那双圆圆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挺翘而又小巧的鼻尖、带了抹嘲讽笑意的嘴唇。 当时的他怔忡的看着这个美得可以用精致来形容的女生,忽然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她却先开了口,“谁是你哥们儿”。 她的名字是夏蕊宁。 还会再见吗? 全文终(请看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