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开》 1、001.重逢(小修) 颜筱一直坚信自己是“玫瑰”(霉龟)属性,是属于喝水都能塞牙缝的那种,如若不然也不会莫名被调剂回a市著名私立中学圣尹高中实习,更不会在刚下校车一个小时不到便被圣尹值班的领导当成违纪学生给逮进了教务处。 “什么名字?哪个班的?晚自习时间为什么还在校园晃悠不回教室?” 带着黑框眼镜腆着啤酒肚的教务处主任张起抬手扶了扶黑框眼镜,眯起眼镜透过黑框往上斜睨向颜筱,语气严肃,一派“你不给我说实话我就给你点颜色”的架势。 有些莫名奇妙地抬眸望了眼前一脸严肃的教务处主任一眼,颜筱再次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的装扮,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白色帆布鞋,加上头上扎着的高马尾,打扮确实挺中学生,但以自己将满24岁的高龄,即使长了张娃娃脸,也不至于让人误认成中学生才是。 因为从k师大到a市路途遥远,颜筱又是习惯逢坐车必睡,为了睡着舒服,早上出门时便换上这套简便的装扮。 一个小时前,在连坐了十二个小时的校班车到达圣尹后,颜筱一下车便忙着与随行的同学将行李搬回学校帮忙在校外租的房子,整理妥当后发现与指导老师见面的时间已快到了,来不及换套衣服便匆匆赶往圣尹。 没想到刚进校门五分钟不到便被在校园内巡视的教务处主任张起给逮住。 “同学,已经上课了你不知道吗?哪个班的,跟我去一趟教务处!” 叫停颜筱,面无表情地落下这句话,教务处主任便转着圆鼓鼓的身子快步往教务处办公室走去,颜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直接带到了教务处。 “同学,我在问你话你没听到吗?” 发现颜筱似乎在闪神,张起不悦地眯起眼,握着钢笔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节奏感强烈的“哒哒”声在静谧的办公室内显得分外清晰有力。 颜筱回过神,歉然地望向教务处主任:“老师,不好意思,我不是这里的学生……” “不是这里的学生?那好,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你混进圣尹有什么企图?” 不等颜筱说完,教务处主任已厉声打断颜筱,斜睨向颜筱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道缝。 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颜筱笑得愈发谦虚而歉然:“老师,我是k师大的实习生颜筱,今天是来报道的。” 边说着边拿出k师大的校徽,往张起递过去,“老师,这是我们学校的校徽。” 幸亏带队老师为了显示k师大外院的纪律性和组织性,临出发前严令要求每个实习生都必须佩戴校徽。 张起眼眸眯得愈发厉害,定定地望着颜筱手中安静躺着的白色校徽,一语不发,握在手上的钢笔却敲得更加用力,似乎在揣摩颜筱话中的真实性。 颜筱微敛着眉望着他,他不发话,她也不好率先打破这股沉默。 “张老师,我来了解一下今早班里有个学生因为不出操被记过的事 。” 就在那份静谧继续蔓延时,一道音质微冷醇厚低沉的嗓音便从门口淡淡响起,将屋里那股静谧打破。 原本神情自然地望着张起的颜筱却因这声音微微僵住,那声音…… 张起原本打算伸出去接校徽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望向门口,一扫方才的声严色厉,笑得赘肉乱颤: “楚老师啊,这点小事您让人给我说一声,我亲自去向您解释就好了嘛,怎么好意思劳烦您亲自过来呢。” 张起那句“楚老师”让颜筱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几近透明,拿着校徽的手也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抖,手上的校徽瞬间滚落在地。 轻微的“叮”的落地声在幽静的办公室响起,楚昊疑惑地望向背对着他的娇小身影,平静的黑眸却在看到那道背影后陡然眯起,幽深至极的眸底倏地凝聚成一簇幽冷的光,在眸心深处隐隐跳动,凌厉的视线直直地射向那道身影。 疑惑地望了眼脸色瞬间苍白的颜筱,而后望向滚落在地的校徽,张起眯起的小眼珠滴溜溜地滚了几圈后掠过一丝了然,望向颜筱,态度也没了方才的严厉: “同学,原来你是楚老师班的学生啊。” 而后望向楚昊,涎笑着开口: “楚老师,这是你们班的学生吧?刚刚在校园巡视时发现她独自在校园晃荡,便说着要请她过来做个登记。” 慢慢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收回,楚昊缓缓踱至颜筱面前,不动声色地往她苍白的小脸望了眼,语气淡漠:“不是!” 极力忽视他清浅淡漠的声音及落在身上的滚烫视线给自己造成的影响,颜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骤见到楚昊时的惊惶无措,浅笑着抬眸望向张起: “张老师,我真的不是这里的学生。” 教务处主任疑惑的视线在颜筱身上溜了一圈,而后落在楚昊身上,显然不信,自从楚昊出现,这女孩子的反应太过奇怪,如果她不是他班的学生的话他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来解释她的反常。 转头淡淡扫了眼颜筱,楚昊语气一如方才的淡漠无波:“我不认识她。” 心底松了口气,但某处却莫名地开始细细碎碎地疼开,刻意将那份疼意忽视,颜筱望向张起: “张老师,既然已经证明我不是这里的学生,请问我可以走了吗?我……还要去开会。” 张起有些赧颜地点点头:“颜小姐,不好意思。你有事你先走吧!” 颜筱轻点了下头,弯腰捡起校徽,绕过楚昊,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视线至始至终没有在楚昊身上落下过。 楚昊半敛着星眸,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办公桌,颜筱经过身边时身形微微动了动,手指也稍稍顿住,而后若无其事地轻叩着桌面。 “张老师,我也要去开会,先走了!” 待颜筱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楚昊淡淡说了句后便转身而去。 “嗯,楚老师好走!”张起谄笑着说道。 待楚昊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想起楚昊来找他的事,赶紧腆着肚子奔向门口,朝已融入夜色中的身影喊道: “楚老师,楚老师,您刚不是说要来了解一下今天早上你们班的学生因为不出操被记过的事吗?你这还没了解怎么就走了?” “张老师您自己看着办吧!” 黑暗中,楚昊淡漠的声音穿过那片浓浓的夜色传来,人已慢慢远去。 出了办公室的门,颜筱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那里,某些已在岁月中沉淀多年的东西几乎要冲破时空的禁锢,破匣而出,比如以为永远不会再踏进的圣尹,比如以为永生不会再见的楚昊…… 强将心底某些破尘而出的记忆压下,颜筱有些慌不择路地走至校园内某个安静的角落,直到几乎已完全看不到那片灯光才停下脚步,背靠着树干喘气,而后缓缓将眼睛闭上,将乍见楚昊时在心底投下的震撼慢慢沉淀下来。 半晌,待心情彻底平静下来后,颜筱才慢慢睁开眼,但只一瞬,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再次失控地狂跳起来,脸色也不受控制地惨白。 眼前二十步不到的地方,楚昊正静静地站在那儿,深亮的黑眸紧紧地望着她,深若泓潭的眸心,若有似无地萦绕着股冰渣似的冷寒。 在那样安静的凝视下,虽然只是九月初的天气,还带着夏日的酷暑,颜筱却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直抵全身。 望着眼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峻挺身影,颜筱深吸一口气,望向楚昊,语气是极力克制后的平静:“嗨!” 幽深的眸心隐隐波光流转,颜筱还揣摩不出那里面暗含的深意时楚昊已平静开口:“颜小姐不是说要去开会吗?怎么独自一人在这?” 音质清冷淡漠,如他此刻的眼神。 “……”颜筱一时间不懂该怎么回答,只是下意识地轻抿下唇。 楚昊淡淡望了她一眼,而后转身:“颜小姐,会议已经开始了。” 话毕身影便消失在眼前的那片黑暗中。 赶到会议室时会议果然已经开始,颜筱有些赧然,硬了硬头皮,寻了个靠近门口的座位挨着舍友卫琪坐下才抬头望四处望了望。 视线在经过坐在副校长身边的楚昊时微微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地移开,拿出笔和本子,专心记笔记。 楚昊也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眸心平静无波。 在双方领导一番慷慨激昂的感谢词和寒暄之后,年级主任方群开始一一介绍与会的各指导老师与实习老师,算是一个简单的认识,而后开始宣布各实习老师负责的班级及所属指导老师。 因为实习所带的班级及所跟的指导老师都是由实习学校这边根据自己的实际安排,保密工作做得极好,无论是指导老师还是实习老师都是在会上才知道彼此所带的或所跟的老师。 极力忽视拿道若有似无萦绕在自己身上的清冷视线,颜筱敛神细听。 “颜筱,负责高二一班,原班主任,楚昊,原英语科任老师,楚昊。”颜筱手中的笔因为方群这句话而掉落在桌面上,实习老师的指导老师均由所负责的班级的班主任及原任课老师担任,这样的安排本没什么,但如此凑巧地将她分配到他任课的班级,这其中未免诡异。 颜筱忍不住疑惑地望向楚昊,楚昊却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而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会场瞬间静谧得诡异,坐在身旁的卫琪悄悄伸手捅了捅颜筱,做着口型:“筱筱,礼貌,礼貌……” 颜筱瞬间回神,赶忙站起来,朝楚昊稍稍鞠了个躬:“以后要麻烦楚老师了。” 楚昊淡淡地颔首。 方群笑着解释:“原来一班的班主任黄老师因为生病住院,楚老师只是暂时回来代课一段时间而已,楚老师虽然不是科班出身,教学经验也没有其他老师丰富,但在管理上和教学上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相信颜老师跟着楚老师会有机会学到很多东西。” 颜筱敷衍地笑了笑,心底渐渐弥漫开来的惶然挥之不去,从挂上电话的那一刻起便没想过再见面,甚至连知道被分配回到这里时也不曾想过是否会再相遇,当一个人已彻底将过去埋葬时,便已彻底将与那个人有关的一切连根拔起。只是没想到,他却毫无预兆地以如此突然的姿态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是否会因为他的出现再起涟漪? 颜筱无解。 2、002.下马威 她不知道自己恰好被安排到楚昊所带的班级是否仅仅只是巧合,也不确定自己被调剂到圣尹实习是否真的只是如校方说的随机调配。 当初她报的实习点明明是距离k师大不远的附中,但名单下来时,她的名字赫然出现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圣尹高中名单上。 圣尹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私人高中,以注重学生的素质化和个性化教育而扬名,从圣尹毕业的学生要么才艺非凡要么成绩惊人,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颜筱。 颜筱曾在圣尹念过三年,从成为圣尹的一员开始,作为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人,颜筱作为圣尹曾经的学生,无论是在文艺上还是在学业上或者在其他,都不曾让圣尹为之骄傲过。或许能让校方为之欣慰的便是她消失了五年,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任何一所学校将一个各方面算不得优秀的学生彻底遗忘。 圣尹向来被誉为“上流社会的通行证”,进了圣尹等于半只脚踏进重点大学,半只脚踏进社会精英领域,因而尽管其学费食宿费都比一般的中学高出近十倍,家长们依然是挤破了头要将自己的孩子往里送,因为读得起圣尹的学生大部分来自有钱有势的家庭,久而久之,圣尹渐渐由一所普通高中成为文明遐迩的贵族中学。 所有人都知道圣尹是一家私人控股的贵族中学,却没人知道是由谁控股,只知道最近几年的圣尹发展蒸蒸日上,各地分校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成立,逐渐形成其庞大独立完整的教学体系,而其据此成立的“圣尹”教育科技集团也已于去年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股票市值一路飙升。 “圣尹”教育科技集团总部设在a市,因为k师大的外语学院的院长及副院长等院级重量级领导都毕业于圣尹,因而在双方沟通的基础上,最早成立的位于a市的圣尹高中成为了k师大外语学院的毕业生实习点,每年九月初外语学院都会挑选十名大四精英学生送往圣尹进行教育实习。 而颜筱自从进入k师大后,成绩便一直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无论是从家庭背景还是从学业成绩或者教学能力来看,颜筱自认还入不了院领导的眼,成为这十名学生中的一员,但是公示结果那天,向来名不经传的颜筱的入选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包括颜筱自己。 “相信大家都已对自己所带的班级及所跟随的指导老师有所了解了,大家还有什么疑惑吗?” 就在颜筱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年级主任方群不知何时已将所有的实习老师及指导老师介绍完毕,凌厉的双眸淡淡往下扫了眼,问道。 大家互望了一眼,没有人敢表示有异议。 “那好,既然大家都已没有什么疑惑那我们今天的见面会到此结束,关于教学及班级管理方面还有其他疑问的话请自行与自己的指导老师沟通。大家坐了一天的车也累了,是先回去休息还是先去班里与学生见面看各班指导老师意见。散会!” 方群刚宣布散会,大家便四处散开寻找自己的指导老师。 颜筱低垂着眉坐在座位上未动,犹豫着是否现在上去打个招呼。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楚昊冷冷扫了眼低垂着头的颜筱,缓缓起身,往门外走去,似乎没有等颜筱的打算。 颜筱望着他的背影犹豫了半秒,咬咬牙,毅然起身,追上去。 “楚老师,请问是现在去与学生见个面互相认识一下还是明天再去。” 跟在楚昊身后步出会议室,颜筱平声问道,语调平稳。 “现在!” 短促有力的两个字,掷地有声,楚昊没有回头,径自往二栋教学楼走去。 颜筱望着他的背影愣了一小会,抿了抿唇,而后不发一语地举步跟上。 楚昊向来惜字如金,曾经的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纠缠着他喋喋不休追问个不停,但现在,她没有了继续纠缠他的立场与心情,几年生活的打磨,已让她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好奇心,相比当年的天真无知,她已学会了收敛。 似乎没料到身后的她会突然沉默下来,楚昊停下脚步,回头淡淡扫了她一眼, 灯光斑驳的阴影里,颜筱看不清他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黑眸底中的东西。 “现在大家都在晚自习,先去向大家介绍一下你自己,熟悉一下学校的作息流程及班主任工作流程你便先回去休息。一班在二栋教学楼一楼,班里有三十八位学生,其中十八位女生。这些孩子虽然天资聪颖,但多少有点自视甚高,骨子里透着股优越性,喜欢刁难人以此来满足自己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即使对象是老师,他们也未必会因此而放弃他们喜欢刁难人这一习性。” 楚昊边走着边淡淡说着,颜筱有些意外地望着楚昊的背影,从前的他从来都是她问三句他才会不耐烦地答她一句,但所谓一句,那句话的字数鲜少超过三个,他向来是能用一个字回答的绝不用两个字,现在突然一下子给她解释了这么一大串,颜筱没办法不意外。 但只发愣了一小会颜筱便忍不住笑自己,都过了这么多年,自己都已完全变了个人般,更何况楚昊。 “那我需要在今晚让大家一一作个自我介绍以此认识大家吗?” 望了眼近在眼前的教室,颜筱淡问道。 “不用。即使每个人站到你面前介绍了他们明天起来你也未必就将他们对得上号。你只需向大家介绍你自己便好,认识他们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晚。” 依旧只是平淡疏离不起波澜的声调,一如他此刻的背影,疏离而冷漠。 “嗯。”颜筱淡应道,尾随着楚昊走进教室。 她向来记不住人,即使记住了名字,还是没办法将人对上号。 “大家注意一下!” 慢慢走上讲台,楚昊轻拍了下手掌淡淡说道,清冷的嗓音不大,却极具威慑力,瞬间让所有学生放下手中的笔,望向讲台。 待看到站在楚昊身边的颜筱时都愣了愣,稚嫩的脸庞是不加掩饰的疑惑,而后在瞬间的静默后整个班便向炸开了锅般前后左右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楚昊凌厉的黑眸随意往四周扫了眼,前一秒还叽叽喳喳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纷纷鼓着好奇的双眼将颜筱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这位是你们的实习老师,未来三个月她将与我共同管理我们这个班集体,当然,等颜老师熟悉我们的教学方式后,她也会担任你们的英语老师。” 楚昊刚介绍完,学生眼底的疑惑瞬间便转为兴味,打量颜筱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相互讨论的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这让颜筱莫名觉得自己是被挂在橱窗上待价而沽的鲜肉。 缓缓吐呐出一口长气,颜筱摊开双手掌心向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同学们晚上好!我是你们的实习老师颜筱,很高兴有这个机会与大家一起学习一起进步。” 说完便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几下写下“颜筱”二字。 “筱”字的最后一撇刚落下,还来不及收回粉笔,底下的窃窃私语已变成了不客气地哄笑,有一两个胆大的学生直接站起来说道: “作为一名教师,老师你的粉笔字是不是稍微难看了点啊?” 其他学生跟着起哄道:“对啊,老师,你的粉笔字这么难看,这不是在给我们制造审美疲劳吗?这上课怎么听得下去啊?” 颜筱拿着粉笔的手僵了僵,楚昊慢慢敛起星眸,不发一语地望向颜筱,清俊的脸上是一片如水的平静。 深吸一口气,左右微微拢起,将手心慢慢沁出的汗液纳入掌心中,任丝丝冰凉透过掌心沁入肌肤,颜筱慢慢转身,捏着粉笔的手轻轻移往粉笔盒,而后随意地松开,垂眸望着粉笔轻巧地从修长白皙的指尖滑落放下,而后抬眸,轻轻浅浅地往四周扫了眼,唇角漾起一抹浅笑,问道:“知道老师为什么写字这么难看吗?” 正在哄笑着的学生面面相觑,不解颜筱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颜筱浅笑着睨了大家一眼,而后轻轻拿起粉笔,转身,在龙飞凤舞的“颜筱”两字旁边,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下 “颜筱”二字,标准的楷体。 而后转身,往学生中淡淡扫了一眼:“这个名字难看吗?” 犹豫地互望了眼,学生们摇了摇头。 “很好看!”一个学生似有不甘地问道。 “那有谁知道我写第一个名字时花了多少时间?”颜筱望着下面的学生,淡问。 大家互相望了望,不解颜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犹疑了一下,有些学生摇头,不知道是不知还是不解,有些学生则干脆拿起手表,看着秒针自己在桌上模仿颜筱刚才的速度写了写,而后慢慢比出三个手指头。 “大概三秒吧。”一个高个的男生说道。 “那这个呢?”颜筱侧身指向旁边那个工整的楷体问道。 高个男生又写了写,而后比了个“六”的手势:“大概六秒吧。” “很好,谢谢你!”颜筱说着慢慢转身,拿着粉笔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击着桌面,状似随意地往学生扫了眼,语气依然很平淡,却莫名地带着不容忽视的威慑,“这就是区别!老师写第一个名字时注重的是速度,写第二个名字时却是注重效果,侧重点不同,取得的成效便截然相反。当然,如果你们在学习和生活中能将两者的侧重点完美地结合在一起,那再好不过,老师直到现在还无法做到,这是最遗憾的,希望你们以老师为戒。” 听着颜筱似是而非的论调,学生们面面相觑,不知这老师是真的有两把刷子还是只是在糊弄。 楚昊淡淡望了她一眼,视线在她不自觉攥起的左手上顿了顿,而后望向学生: “好了,大家先自习。颜老师坐了一天的车还没来得及休息便来与大家打招呼,已经很累了,大家先让颜老师回去休息,有什么问题以后再找颜老师咨询就是。” 说着便率先走出教室,颜筱颜筱长吁一口气,简单向大家做了个道别,便也跟着步出了教室,紧攥着的手掌已经一片濡湿。 “这只是开始,除非你能赢得学生的尊重,要不然,以后像今晚的情况会让你应接不暇。” 楚昊淡淡说着。 “我知道!谢谢楚老师的指导。”颜筱低垂着眉应道。 眉尖轻轻蹙起,似乎对她客套有礼的称呼不悦,但只一瞬,蹙起的眉尖便慢慢舒展开,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般,只是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她,不紧不慢地交代道: “以后你的工作除了教学外,还有班主任工作。圣尹每天早上七点会有早操,晚自习到九点半。所以除了放学时间,早上七点之后晚上九点半之前我希望随时能在教室里或者办公室里见到你的身影,我不想临时有事找不到人,如果哪天我发现这个时间段你人不在而又没有事先向我请假的话,” 楚昊顿了顿,而后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别忘了,你的实习成绩是由我打分!” 3、003.迷云 “什么?你们家那帅哥指导老师要求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随侍左右?” 刚回到租住的小屋,同租一房的卫琪一听到颜筱被要求上课时间都必须待在办公室或者教室后便不顾脸上敷着的海藻泥掉落的危险,忍不住惊呼道。 相较于卫琪的一惊一乍,颜筱显得平静得多,慢条斯理地将睡衣从行李箱翻出后才漫不经心地回道: “先纠正一下,第一,不是我们家的帅哥指导老师,第二,不是二十四小时随侍左右,ok?” “这有什么区别?”卫琪不以为意地嘟了嘟整张脸上唯一称得上素净的小嘴,叹道,“不过你丫还真走了狗屎运了,凭你那破成绩搭上圣尹的顺风车也就算了,实个习还让你碰着这么一大极品帅哥,就是被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当丫鬟使唤也物超所值了。” 颜筱轻嗤了声:“差别大了去了,你的话给人太多少儿不宜的遐想空间。再说了,如果可以选择,我还宁愿待在b市。” b市是k师大所在的城市。 卫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样!做人别这么虚伪,心里偷着乐就直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知道和卫琪向来存在信息沟,颜筱懒得搭理,闪身进了浴室,而后又像想起什么似地从浴室里探出半个脑袋问道,“对了,你们班里的那群娃怎么样?” 卫琪顶着满脸海藻泥的俏脸上蓦地射出两道厉光,咬牙切齿地说道:“别跟我提那群小兔崽子,刚见面不到五分钟就给我下马威,未来三个月不将他们整得服服帖帖姑娘我就将自个脑袋摘下来给他们当球踢进世界杯决赛去。” “干嘛啦?我这都还没进房就听到有人在那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抽了谁的筋煮面吃似地。”伴着一道清越的女声,房门应声推开。 颜筱往门口望去,是同租的黎韵,而后笑了笑:“正在谈班里的娃呢。” 这次从k师大来实习的学生同统一在校外租房子住,三或四人一间房,颜筱、卫琪和黎韵同住一房。 黎韵是院里的院花,用卫琪的话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顶着魔鬼的身材天使的面孔爱因斯坦的脑袋在这k师大外院“作威作福”三年多,整一年级一百多号人都是给她当绿叶做陪衬的。 颜筱与卫琪是同班同寝室的同学,相对比较熟稔,尽管黎韵的大名在院里早已是如雷贯耳,但对于被捧到天上的黎韵,不是颜筱和卫琪这等凡夫俗子能结识得了的,与黎韵的相识,真正算起来也就从今天开始。 “哦?怎么样?你们班的那些孩子容易带吗?” 一听到是谈论实习的事,黎韵也来了兴致,一边换鞋一边问道。 顶着满脸海藻泥的脑袋狠狠地摇了摇:“我总算见识了什么叫人以群分,整就一窝小魔王,以后有得磨。” 颜筱耸耸肩:“我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了。” 黎韵叹口气:“看来就我们班的娃听话,我说一他们永远都不会说二,乖得让我恨不得直接将赵老头那套指鹿为马的把戏搬到他们面前,看看他们是否也会直接点头。” 卫琪感叹:“圣尹果然名不虚传,都一窝顶着人皮的混世恶魔。” 身为圣尹曾经的一员,颜筱不发表任何意见地直接闪身进了浴室。 对于圣尹没太大了解的黎韵也直接忽略卫琪的结论。 “对了,颜筱啊,听说秦扬师兄也准备来a市的c大实习了?” 洗澡洗到一半时,卫琪突然站在浴室门口问道。 “嗯,听说是过完中秋就过来,好像是任c大的新生辅导员,怎么了?” 伴着哗哗的水声,颜筱含糊不真切的声音从浴室传出。 “没事,就问问,c大与圣尹就一墙之隔,以后粮荒的时候可以找他蹭饭去。” 因为敷着海藻泥的缘故,卫琪的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 颜筱失笑:“就这么喜欢蹭他?赶明儿我给你们牵线搭桥去。” 卫琪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去,眼睛又没长歪谁会看上他,再说了,人家那小心肝不知落在哪个不解风情的小丫头身上了。” 颜筱笑了笑,没再搭话。 “对了,苗苗那小妮子会不会跟他着一起来?”卫琪突然开口。 颜筱有些无语:“她都还上着幼儿园来这干嘛。” “看秦扬那么宠她,我以为他会随身携带。” “那也得苗苗她爸妈同意才是,秦磊和莫芸姐可舍不得就这么让她离开身边,再说了,苗苗都还上着幼儿园,转学也不方便,就算真的转得了,秦扬也只是来实习而已,能不能留下还是个问题,他哪能带她来啊。” “说得也是。”卫琪难得没有持反对意见地点了点头,“不过,苗苗那小妮子怎么越看越有你的味道了?第一次见到她时我还真怀疑过她该不会是你和秦扬在外面偷生的,长得像你不说,又正好姓秦,虽然长得没半点秦扬的模样,但秦扬就一小叔也能将她宠上天,不能不让人生疑啊。真的,这么一算起来,诶,颜筱,苗苗该不会真的是你和秦扬偷吃禁果的后遗症吧?” 颜筱拿着浴巾的手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们有缘呗!” 卫琪点点头:“这缘分的东西还真奇妙,要我哪天也遇着这么个长得像我的小屁孩,我二话不说马上把她拐回家当女儿养。” 颜筱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颜筱匆匆吃了早餐后终于在六点五十九分时赶到了操场,楚昊早已站在那里了,颀长峻挺的身影在晨光的余晖中带着股让人无法逼视的气势。 见到颜筱时,似是不经意地抬手望了眼腕间的手表,而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薄唇轻启:“六点五十九,很好!” 因为跑得急的缘故,颜筱有些微喘,没有应他,只是往四周扫了眼,没发现随行的任何实习老师,双眸不自觉地眯了眯,望向楚昊,眼底带着困惑。 漫不经心地望了她一眼,似是将她的困惑收纳于心般,楚昊淡淡解释:“圣尹每个班都配有生活辅导员,早操的事由生活辅导员负责。” 颜筱了然,既然班主任不用检查学生的出操情况,那么作为实习班主任的实习老师自然也不用随行跟操。 但既然如此,作为一个特例,心中当下不免有些忿忿,颜筱正欲开口质问,楚昊已语气平淡地截断她:“班主任可自由选择要不要跟操,如果原班主任跟操的话,实习班主任最好也能将这一块的工作做好,毕竟,” 顿了顿,楚昊才慢慢望向她,一字一顿,清晰而缓慢,“班主任的工作在最终的实习成绩中占了一半的分额。” 咬了咬牙,颜筱不好发作,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以后晚上早点睡,早上务必记得六点半准时起床,我不希望老师带头迟到。” 楚昊淡淡吩咐道,平淡的语气让颜筱找不到丝毫反驳的理由,就如五年前明知她有睡懒觉的习惯却淡淡地扔来一句“身为别人的女朋友,是否应该有陪男朋友晨跑的自觉?”后,让她不得不在每天六点半被他精准的morning call 从床上挖起,陪着他顶着寒风晨跑。 时过境迁的事,早已沉淀在岁月的流河中,再忆起时已将当初青春年少的那份懵懂无知给悉数褪去,几年的时间,白驹过隙般飞过,却已让人明了,所有的自以为是都终将抵不过现实的残酷。 早操快完时,一直沉默地看着学生做操的楚昊突然开口:“吃过早餐了?” 虽是询问的语气,听着倒不像是在询问,反倒像是邀请。 颜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楚昊突然问起时一时没意会过来,直到意识到他平静无波的视线正一瞬不瞬地落在自己身上时恍然回神,而后轻点了下头:“吃过了。” 深黑的眸底似有一丝诧异急掠而过,颜筱假装没看到,平静地将视线移开。 曾经的她有不吃早餐的习惯,但没有戒不掉的习惯,就如,没有忘不掉的情般。 做完操的时候楚昊一人先离开了,似乎是去吃早餐,颜筱待学生都差不多进了教室才举步往办公室走去。 走到办公室门口颜筱才突然想起昨晚从教室出来后便先回住的地方了,没问楚昊哪张办公桌是他的,办公室这会也没人,不好不经人同意就随便用别人的东西,想了想,便先往教室走去,或许因为是早读时间,学生们都很听话,只是安静地读着书,倒也没为难颜筱。 颜筱在教室一直待到下完早读才出来,第一节是数学,作为一个英语教师,她没有听课的必要。 从教室出来,颜筱犹豫了下,还是走进了办公室,楚昊还没回来,办公室里其他科任老师都已在。 颜筱浅笑着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后问道:“请问哪张办公桌是楚老师的?” “靠近窗户那张,就是上面摆着大束的蓝色鸢尾花的那张。” 身材矮胖的地理老师指着窗边那张桌子说道。 颜筱顺着地理老师的手势往窗边望过去,在看到整洁利落的办公桌上静养着的大束蓝色鸢尾花后愣了愣,而后笑着向地理老师道了声“谢谢”后才慢慢往里走去。 走到办公桌前,看到那大束几乎将眼炫花的蓝色鸢尾花后,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就像见到了暌别多年的好友一般,手已在意识回笼前下意识地要抚上那娇艳欲滴的蓝色花瓣。 “别动!”指尖即将触到那束蓝色鸢尾花时,地理老师突然急吼道。 指尖僵在半空,颜筱疑惑回头。 “颜老师,楚老师的东西你随便用都没关系,但这鸢尾花就像他的命根子般宝贵得紧,每天早上必定让人送一束过来换上,没事做的时候就盯着这几株花发呆,还不让人碰,你还是别随便碰它比较好,免得楚老师到时因为这个迁怒于你,你也知道,你的实习成绩是由楚老师打的分……” “咳咳……”矮胖的地理老师似乎还想接着说些什么,被几声提醒意味十足的“咳咳”声打断,忍不住转头望向门口,在瞥见缓缓走进来的颀长身影后干笑了两声,“楚老师,吃完早餐回来了?” 楚昊淡淡望了他一眼,点点头:“嗯。” 而后将视线落在颜筱几乎触到蓝色鸢尾上的指尖上,黑眸眯了眯,便神色自然地往办公桌走去,刚走到办公桌,骨节分明的手指便轻巧地往花瓶里的花束一探,而后优雅地扬起,连带着将花瓶里的蓝色鸢尾带起,轻轻一抛,娇嫩的蓝色鸢尾瞬间便从他掌中脱落,飞往角落的垃圾桶里。 看也没看那束倒在垃圾桶里的蓝色鸢尾,楚昊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若无其事地拉开办公椅,抬手指了指一边的办公椅,朝颜筱淡淡说道:“以后你就在这办公。” 众老师面面相觑,不解楚昊的举动,都忍不住同情地对颜筱投去一眼。 垂下眼睑,将眼中陡然升起的一抹受伤掩饰过去,颜筱轻应了声:“嗯。” 4、004.伤疤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颜筱对蓝色鸢尾有种独特的执着,那种近乎偏执的钟爱曾让楚昊很嗤之以鼻,就像他无法理解为何只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花语,“蓝色鸢尾,代表着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丽,可是易碎且易逝。。”,却让颜筱生出那么多的感慨般,冰冷的文字,在她眼里,却是被赋予了淡淡的忧伤。 那时的颜筱以为自己会把这种钟爱保持下去,直至永远,,就如她曾天真地以为与楚昊那段自以为是的爱情会一直天长地久下去般,但到头来却发现,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般的幻影,轻轻一碰,便裂成片片碎片。 很长的一段时间后,这种钟爱变成了深恶痛绝,就如现在的楚昊,却开始将他曾经深恶痛绝的东西变成了不离不弃的习惯般。 颜筱一直很难理解为何那时的自己开始痛恨起那曾经爱到极致的蓝色鸢尾,当时的感觉,就像很喜欢的据说是唯一一件的衣服,花了大钱去买回家,刚穿没几天,却在某日突然发现有人也穿上了同款的衣服,而那个人,却恰好是与自己冰火不相容的那个,对那件衣服爱得再深,也会狠心将它舍弃,而那剩下的唯一一件,一直穿在那个人身上,直到这件衣服成为她的标签之一。 那束蓝色鸢尾引发的小风波很快在颜筱刻意的忽视下抛之脑后,第三节是英语课,依学校的安排,实习第一周以听课为主,以便熟悉圣尹的教学方式,所以颜筱这一周只是如其他学生般认真听课做听课记录便可,其他的,不用准备太多。 有人喜欢把老师比作演员,讲台就是他的舞台。 颜筱向来对这种比喻不敢苟同,但看到在讲台上挥洒自如的楚昊,颜筱不得不心下佩服,不用疾言厉色的大吼,也不用吹胡子瞪眼的大怒,只是浅浅一个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再配上形如流水般的娓娓而谈,他独特的气场便轻易将所有学生的注意力吸纳至自己身上。 有些人与生俱来便具有王者之气,楚昊便是天生属于那样的人,锐气明明已全部被收纳,沉敛而不外露,但往往轻描淡写一个眼神扫过,便能让人心生敬畏。 一节课下来,颜筱最大的感触便是,如果当年能在课堂上遇到楚昊这样的老师,或许她那三年的高中生涯不会只是空白。 但更大的感触却是,当年不该让楚昊兼任她的家庭教师,三年下来,他没能把她这株朽木雕成国家栋梁,却成功将她拐上了床,附赠了一株小花苗。 “中午一起吃饭吧。”刚走出教室,楚昊便在身后淡淡说道。 颜筱有些愕然,转身望向他,眼底带着疑惑,不解他为何突然邀她一起吃饭。 “关于你实习工作的具体事宜有必要向你解释清楚,比如什么时候开始上课,从哪个单元开始接手等等,我待会有事要出去,只能利用午餐时间和你说明一下。” 淡淡望了她一眼,楚昊语气平静地解释道。 颜筱点点头:“行,去哪吃?” “快放学时你在校门口等我吧,我会去接你!” 楚昊话毕便先行离开了,颜筱在办公室看了会书,快放学时才收拾东西出去,还没走到校门口,远远便看到门口处停着辆银灰色的小车,楚昊正随意地倚靠在车前,右手把玩着车钥匙,眼神平静地落向颜筱这边。 车子稳重大气而不张扬,与楚昊的气质相得益彰,在耀眼的阳光下,人与车,有种浑然天成的和谐美。 阳光淡淡地洒在他额前滑落的碎发上,在清峻淡然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张扬的热气似是瞬间被收纳般,宁静而悠远,却让人无法漠视,无论何时何地,楚昊都有成为发光体的资本。 得益于曾经十几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无忧生活,以及卫琪时不时拿着最新的汽车杂志在面前晃悠,颜筱一眼便轻易认出楚昊倚着的车子是奥迪a8l的最新款车。 对于楚昊能开得起这种价值数百万的豪车颜筱不觉奇怪,唯一让她不解的是以圣尹的规模,不会因为一个老师生病请假而需要动用到楚昊,毕竟,多聘一位老师的钱,圣尹还付得起,而楚昊一天的工作,完全可以付得起一个老师一年的薪资。 快走近时,楚昊反手将手中把玩的钥匙纳入掌中,拉开副驾驶室的门,“上车吧!” 淡淡扔下这三个字,楚昊转身走向驾驶座。 “手机呢?”刚坐下楚昊便淡淡问道。 不解楚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颜筱拿出手机, “在这?怎么了?” 楚昊淡淡瞥了眼颜筱掌心中小巧的白色手机,伸手拿过,“滴滴答答”迅速按了几下,清悦的铃声便从楚昊的西裤下隐隐传来。 颜筱淡淡往铃声处扫了眼,楚昊望了她一眼,将手机还给她:“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嗯。”漫不经心地应着,颜筱不以为能有什么事会需要联系他。 听着她敷衍似的轻应,楚昊眉尖不自觉地轻轻蹙起,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而后抿了抿唇,不发一语地启动引擎,车子疾驰而去。 颜筱没想到楚昊带她来吃饭的地方会是a市的顶级餐厅,望着装饰得辉煌灿烂的餐厅,颜筱不自觉地皱眉:“换一家吧。” 平静的眸底掠过一丝疑惑,楚昊望向她。 “只是吃顿饭而已,没必要这么奢侈。”颜筱淡淡解释道。 曾经的她不懂人间疾苦,吃的用的都极尽奢侈,理所当然地以为所有人都是这么活的,在她的世界里没有贫富之分,只有轻贵之别,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几年的磨砺,已让她学会了在生活面前低头,能省则省,这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她一贯的原则。 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已经揉入了一丝研判的味道,颜筱没有理会,转身往四周望了眼,指了指附近一家环境不错小资消费的餐馆说道:“去那吧,那里环境不错。” 说着便往那边走去。 楚昊伸手拉住了她。 “就这家吧,我还付得起。”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里走去。 “吃什么?”将手中的菜单递给她,楚昊淡淡问道。 颜筱随便扫了眼,点了份最便宜的简餐。 楚昊抬眸望了她一眼,眉尖微微蹙起,而后招手叫了声服务员: “麻烦来份糖酥鲤鱼,辣子鸡丁,冬瓜盅,太极明虾以及烫一份上海青。谢谢!” 所有的菜都是颜筱曾经的最爱,颜筱有些意外,抬眸望了他一眼,楚昊只是神色平静地将菜单合上,没有说什么。 “要喝什么饮料?”楚昊问。 “谢谢,我不喝饮料!我只喝茶。” 颜筱说着伸出左手去拿楚昊面前的小壶茶水。 略显疑惑地望了她一眼,楚昊的视线落在她拿着水壶的左手上,在看到白皙的左手腕那处淡粉色的清浅疤痕时,黑眸陡然眯起,楚昊冷不丁一把握住她的左手腕,淡淡扫了眼,而后抬起,紧紧地盯着她:“怎么回事?” 声音不大,却沉缓有力,隐隐带着股压迫感。 颜筱怔了怔,而后挣扎着要抽回自己的手,楚昊握着她的手稍稍施了点力,声音冷了几分:“这伤疤,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伤疤出现的地方太过凑巧,就在腕间的动脉处,看痕迹,似是刀片划过。 “没事,不小心割伤的。”挣脱不开,颜筱试图让声调平稳地开口。 削薄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讽,凌厉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她:“有谁会不小心割到动脉处?” 颜筱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手猛一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冷道:“抱歉,这是我的私事。” 5、005.巧遇(小修) 手刚缩回一半,中途却被楚昊给拦下,狠力握住。 “究竟怎么回事?” 黑眸沉沉,如水般平静无波中隐隐含着一股坚持,一如当年的他,明明看似淡漠不在乎,却容不得她在他面前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可惜,或许他性子里依然留存着当年的影子,她却已将过去的自己连根拔起,彻底湮灭在岁月的流沙中。 牙一咬,不在乎手腕会不会因此而受伤,颜筱硬生生地将手腕从他狠力握着的掌心中抽离,随着手腕从他掌中滑落,只听“卡擦”一声脆响,一阵钻心的剧痛从手腕处传来,颜筱抑制不住地痛呼出声,整个手腕因为那股强烈的痛意而无力地垂下,只余那惊心的疼痛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你……” 神色丕变,拳头不自觉地骤然握紧,楚昊难以置信地望向她,幽深无底的眸心掠过一道混杂着沉怒与心疼的光,转瞬即逝,而后果断起身,扣住她的右手,一把将她拉起。 强忍着左手腕源源而来的痛感,颜筱下意识地想要挣开,楚昊冷冷地望了她一眼。 “如果你想让这只手也废掉就再使点劲。” 语气很冷,如埋藏在万年冰山下的冰棱碎渣,冷彻心骨,隐隐带着愠怒。 垂眸望了眼无力地垂挂着的左手腕,那钻心的疼痛一阵高过一阵,颜筱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拉着她走向停在外面的车。 像是要将心底深埋的怒意宣泄开来般,楚昊车子开得飞快,疾风从半启的车窗灌入,吹得颜筱几乎睁不开眼,发丝在风中凌乱飞舞。 颜筱不自觉地往他冷肃紧绷的侧脸望了眼,视线落在他几乎抿成了一丝利刃的削薄唇角,那冷锐的直线,无声划过,冷漠而疏离,让她不自觉地打消让他开慢点的念头。 十分钟不到楚昊已将车子停在了医院的大院中,而后毫不怜惜地将她从车上拉下,几乎是半强迫地拉着她直奔一楼的骨科。 “没事,只是脱臼而已,做一下复位,注意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不过这只手这几天不能提重物,也不要做什么剧烈运动。” 医生细细检查了下颜筱无力地垂吊着的左手腕后说道,楚昊似是松了口气,朝医生淡淡说道:“那麻烦医生给她接上吧。” “嗯。” 医生边说着边为她做骨头复位。 医生手法很娴熟利落,颜筱几乎还没意识过来,医生已手脚麻利地将脱臼的手腕关节给接上了。 颜筱试着稍稍转动了下,痛感虽然还在,却已经可以灵活转动。 “再去拍个片吧,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楚昊望了她一眼,说道,语气很淡漠。 “不用……” 颜筱下意识地反对,楚昊冷冷一个眼神扫过,颜筱不自觉地噤了声。 他冷冷不语时的气场太强,无论是当年的她还是如今的她,都会下意识地屈服在他冰冷的眼神下。 这让她很气闷,但,她无可奈何,当年屈服在他的眼神下后还可以扁扁嘴摇着他的手臂装装可怜撒撒娇,换来他偶尔怜惜的眼神,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的屈服,真的只剩下屈服,就如他的眼神,只余下那片冻人心骨的冰冷。 楚昊望向医生,“医生,麻烦安排她去拍个x光吧。” 医生很干脆地给颜筱安排了x光拍片检查,经过医生复位后的手腕,拍片检查后甚至已看不出脱臼的痕迹,更遑论其他损伤。 “没什么太大的损伤,拿点药回去敷一下,静养几天便好,注意不要提重物和做剧烈运动。” 临走时,医生不忘再次交代。 “先去吃点东西我再送你回去。” 刚上车,楚昊便淡淡说道,刚刚虽点了菜,但菜还没上来便因为这一小插曲而离开,两人至今都还空着肚子。 “嗯。” 颜筱轻应,经过这一折腾肚子确实饿了,而且以楚昊强势的作风,她不以为此刻的他容得了她拒绝。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 沸羊羊慢羊羊软绵绵红太狼灰太狼,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颜筱话音刚落,动画片《喜洋洋与灰太狼》的主题曲便在狭小的车厢中响起,眉毛轻轻一挑,楚昊微眯的黑眸不着痕迹地落在了她的随身小包上。 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因为这铃声而瞬间泛起一丝尴尬的红晕,被楚昊知道她用这么幼稚的歌曲做手机铃声的感觉就如当年她被他将衣服剥光后发现里面穿着印着“hello kitty”的小内裤时一样尴尬,那种感觉,仿佛五年的时间不曾存在过一般,这让她很,无所适从。 楚昊一路紧绷冷严的神色,也在那瞬间有稍许的缓解。 颜筱略显尴尬地从小包里拿出手机,稍稍侧转过身子,看也不看,直接按下通话键。 这个铃声是苗苗的专属铃声,苗苗对喜羊羊的钟爱就如她对颜筱的喜爱一般,为了显示她对二者的爱不存在丝毫的强弱之分,她很“明智”地让颜筱将喜羊羊的主题曲设成了她的专属铃声。 “颜筱,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给我打电话?是不是不爱苗苗了?” 电话那头,是苗苗奶声奶气的质问声,饱含委屈,颜筱几乎可以想象她此刻将小嘴撅得老高的样子。 苗苗自从会说话便一直跟着莫芸直呼颜筱为“颜筱”,逼了几次也改不过来,最后只能无奈由着她,但从小却特别黏颜筱,比自个母亲还黏。 颜筱失笑:“又钻牛角尖了?我不爱你还能爱谁呢,正想着给你打电话你就打过来了。” 电话那头似是被这句话给安慰着了,撅着的小嘴慢慢放下,委屈的嗓音已不见,已恢复成一如往常的生气勃勃:“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快就会回去的。”颜筱忍不住轻笑道,她这才刚来一天。 “那很快是多快啊?”显然是不满于颜筱的敷衍,电话那头又撅起了小嘴。 “国庆,国庆我就回去看你好不好?” “不好!”苗苗断然说道,而后放柔了声音撒娇道,“那还得好久。秦扬叔叔说,中秋可以放三天假,只要你同意,他就带我去找你玩,颜筱,你就答应了嘛,好不好?” “……” “颜筱,你就答应了嘛,答应了答应了答应了啦……秦扬叔叔说如果你不说话就是默许了。你看,你这么久都没说话那就表示答应了,我马上和秦扬叔叔说去,颜筱再见!唔……” 说着兴奋地朝电话亲了亲便毫不犹豫“啪”地一声将电话给挂断了。 听着电话那头 “嘟嘟”的忙音,颜筱不可置信地望向手机,满脸黑线,再拨回去时,已无人接听。 看来只能回头再和秦扬说声,无奈地将手机收起,颜筱转头,无意撞入楚昊黑沉冷然的眸底,那片黑寂中,是比方才还要冷上几度的碎寒,颜筱愣了愣,视线缓缓落在他握在方向盘上指节泛白的手掌上,顿了下,而后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往车窗外。 刚刚与苗苗的对话似乎是有让人误会的嫌疑,但对于两个早已无任何瓜葛的所谓的前任男女朋友而言,他的反应未免太过奇怪,她不以为这可以将其归究为他在乎她。五年前就不曾放在心里过的人,没道理在五年后突然发现她一直是他心心相念的那个。 她更宁愿相信,向来冷傲的他只是一时间在心理上接受不了这种转变,毕竟曾经理所当然地以为会永远属于他的一切,如今却已属于另一个男人,她想,即使已无瓜葛,任何一个男人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自己永远是那唯一一个见过那个女人穿着印有“hello kitty”小内裤的人。可惜,在爱情的国度里,最初遇见的那个,未必就是此生唯一的一个。 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收回,黑眸眯了眯,楚昊蓦然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突然狠力踩下油门,车子如疯了般疾驰而出。 面无表情地带她随便找了家店点了些东西,凑合着吃了顿午餐后楚昊便载着她回学校。 “下午没有自习课,你可以不用去教室。住哪?我送你回去。” 上了车,一直紧绷着脸没有说话的楚昊突然问道,语气淡漠疏离。 “送我到校门口就好了。”没有望向他,颜筱语气平淡。 楚昊望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直接踩下油门,将她送到校门口。 颜筱拉开车门,刚下车,正要转身说声谢谢,楚昊已倏然关上车窗,车子毫不留恋地绝尘而去…… 颜筱有些怔愣地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子,而后甩甩头,往出租屋走去。 “琪琪,干嘛呢,又被你们班那群小恶魔整了?怎么把衣服甩得到处都是?” 颜筱刚回到宿舍,迎面便飞来一件超短裤,下意识地伸手接过,颜筱皱眉问道,整个屋子几乎都是乱飞的衣服,而罪魁祸首正在奋力从行李箱中往外搬衣服。 “没有,那帮小兔崽子今天还算乖巧。不过挨指导老师给批了,他说了,作为老师,着装要绝对的端庄,裙子至少要过膝,上衣顶多只能露个锁骨,薄短透漏的衣服统统给我压箱底去。所以我回来翻翻看,看有没有不用压箱底的衣服。” 卫琪一边翻找着衣服一边一边咬牙说道。 叹了口气,颜筱走过去直接伸手将她的行李箱给合上,“你不用找了,大学三年多你身上挂着的布料除了冬天的能遮点肉就没见你哪件衣服够得上良家妇女的标准的。没来那会就让你买点端庄点的衣服了,现在活该被批。” “这不是心存侥幸嘛,那时也没见有什么特别要求说老师着装要咋样咋样的,哪知道圣尹不止学生变态领导也是一窝变态,穿个衣服还有那么大的讲究,我这裙子不就在膝盖上一点点而已嘛,还让我尽量往下拉过膝盖,再拉下去姑娘我娇臀都要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去了。” 卫琪扯着身上的超短裙恨恨地吼道。 颜筱淡淡扫了眼她身上那件勉强到大腿中部的牛仔短裙,“你还是去买件长点的吧,你这裙子一弯下腰给那些孩子讲解试题都直接春光无限了,我下午没事,正好可以陪你去逛商场买衣服去。” “你们家帅哥良心发现还你自由了?” 卫琪狐疑地望向她,昨晚她还告诉她,除非放学时间,否则早上七点之后晚上九点半之前她都必须待在教室或者办公室,换句话说,上课时间内,她都必须得待在他的眼皮底下。 颜筱扬了扬左手:“这只手换来的福利。暂时的。” 卫琪眯起双眸:“咋了?受伤了?” “没事,就脱臼而已。”颜筱漫不经心地说道。 双眸眯得更厉害:“不会是他打算劫色结果用力过甚将你反抗的双手给折了,然后放你假作为补偿?” 狠狠地将手上的超短裤砸向她,颜筱起身走向洗漱间。 “你可以将它脑补得更完美一些。要不要去逛街?不去我洗脸睡觉去了。” “去去去去,当然去!” 卫琪连声说着,再不去购置几套所谓的端庄贤淑的衣服,她不以为她能顺利躲过圣尹领导的口水轰击。 …………………………………………………………………………………… “我先进去试试衣服,你先在外面帮我看着东西。” 与颜筱来到a市最大商场的衣服专卖区,卫琪随便挑了几套看起来挺良家妇女的套装,将随身的包包扔给颜筱,转身去试衣间。 “嗯,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伸手接过卫琪扔过来的包包,颜筱催道,而后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橱窗内的衣服。 能来这里消费的要么是高收入人群要么是有资本进行高消费的,向她这种几乎没什么收入也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的人,只有欣赏的份。 “筱……筱筱?”正看得出神,一道清润而熟悉的中年女声从身后迟疑着响起。 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僵,颜筱缓缓回头,嘴角慢慢漾开一抹浅笑:“伯母好。” 还没看到来人,光听声音,颜筱便已知晓来人是楚昊的母亲,毕竟相识十几年的人,即使中间隔了五年,那声音也早已熟悉到闻声识人了。 “真的是你?我以为我认错了人。” 眼前打扮优雅的中年美妇惊诧地开口,略显苍老的脸上是满满的讶异。 望着眼前似乎苍老了许多的的楚母,颜筱笑了笑,而后随意找着话题:“伯母也来逛街?” 楚母点了点头:“筱筱,你这几年去哪了?过得还好吗?楚昊那孩子……” “伯母,我过得很好!”不等楚母说完,颜筱已打断她。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伯母一声?你母亲还好吗?” 嘴角的笑颜暗了暗,颜筱淡淡开口:“她已经去世了。” “她……”似乎是没料到是这么个答案,楚母有些愕然,而后才悻悻然地开口,“对不起,伯母没想到你母亲去世这么早,还提起这些伤心事。” 颜筱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没关系,该伤心的也早伤心过了,我现在很好,伯母您也别放在心上。” “那你父亲……” “我没有父亲!” 颜筱骤然打断她,语气也冷了下来。 “筱筱,你……他……” 不解当年一直将父亲奉做神般的颜筱会突然这么排斥提到他,楚母的有些语无伦次地开口。 颜筱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底听到那个代号时涌起的沸腾,歉然开口:“伯母,对不起,刚刚我失礼了。楚伯伯……现在怎么样了?” 迟疑了下,颜筱还是问出了口。 眼神稍稍黯了黯,楚母苦笑:“还能怎么样,就这么躺着呗。” “对……” 颜筱本想道歉,但想到造成现今这种局面的不是自己,自己也没有必要为那个人承担他的过错,硬生生地将那声“对不起”给堵在了喉咙。 “筱筱,这套衣服怎么样,没问题的话就要这件了?” 卫琪不知何时已试完所有的衣服出来,身着其中一套,远远便朝颜筱喊道。 “伯母,不好意思,我朋友叫我,我得先过去一下,有空再聊吧。” 抬眸往卫琪望了眼,颜筱歉然开口。 “嗯,去吧。”楚母点点头,已将刚刚所有的惊诧收起。 颜筱有些歉然地点了点头,朝卫琪走去。 楚母若有所思地望着颜筱的背影,直至她和卫琪买完衣服离开。 “伯母,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望着她的眼神太过入神,连她等的人回来也没留意到。 收回自己的视线,楚母朝眼前身材高挑的女孩敷衍地笑了笑:“没,没什么,买好衣服了?” “嗯,伯母,您今天就光顾着陪我看衣服,您到现在还一件都没买成,走,我们去看看有什么适合您穿的。” 女孩说着亲昵地挽着楚母的手臂往前面走去。 楚母任由她挽着,似是迟疑了下,而后缓缓开口:“苏离,我刚刚看到颜筱了。” 苏离的身子在听到“颜筱”这个名字时僵了僵,楚母了然地伸手轻拍了下她的手掌,似是无声的安慰。 眼底有丝错愕一闪而过,苏离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不似刚才的清脆自信:“她……现在还好吗?” 楚母叹口气:“没怎么聊,也不是很了解她的近况。她……感觉变了很多,不再像当年那般老长不大似的没心没肺,看起来这几年似乎过得不怎么好。” 尽管她说过得很好,但一个女孩子,孤苦伶仃的,能好到哪去? “是吗。”眼睑垂了下来,苏离试图让语气轻松起来,“不知道她现在哪里,有空找她聊聊,毕竟几年没见了。” 楚母摇了摇头:“刚刚就聊了几句,也没留下联系方式,当年也不知道她家里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想我们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苏离望向楚母,红唇翕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淡声附和道:“或许吧。” 消失了五年的人,突然这么毫无预兆地回来了,对于未来,苏离有瞬间的茫然。 楚母没注意到苏离的异常,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别再惦记着这事了,顺其自然就好,我们先看去看看衣服。” 苏离敷衍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半敛的眸底,是挥之不去的担忧。 顺其自然固然好,只是如果他知道她已经回来了,那好不容易导回正轨的一切都将被打乱了吧? 6、007.刁难 颜筱几乎逃也似地奔出了办公室,唇上依稀还残留着楚昊唇上的冰冷触感,仅仅只是一个不带丝毫情感的唇与唇的碰触,停留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三十秒便因高湛的突然闯入而停止。 她不敢去想象其他老师学生知道刚刚在办公室那一幕后会怎么看她,应该会一致认为是她不自量力地去勾引楚昊吧,颜筱苦笑,刚刚高湛惊愕的眼神便能猜出些端倪。 虽然没人清楚楚昊的来历,但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相处,大家对他的为人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对于一个冷情到近乎冷漠的男人,任谁都不会将“逼迫”二字与她联系在一起,加之圣尹经过五年前那一场财务危机,原来在这里任教的大部分教师都已遣散,现在这批多是新招进来的,没人知道她与他的过去,两个见面不到二十四小时的人却在办公室拥吻,这中间让人有太多遐想的空间,而作为这个学校的新人的她,因此而遭到非议也不足为怪。 只是,楚昊今晚的表现未免太过奇怪,“有时,我真想,等找着了,便亲自,捏断这根小脖子。”那样轻柔而冰冷的低喃,却似是带着刻骨的恨意,他是在恨她吧?但他有什么好恨的,当年的一切错不在她,严格说起来她也是受伤害的一方,在她最孤独无助完全走投无路的时候他连一眼都吝于施予她,最有资格恨他的她都已经被生活磨得恨不起来了,他凭什么在五年后毫不掩饰对她的恨? 颜筱摇摇头,将心底那股寒意驱离心底,双手轻拍了下脸,稍稍收敛心神,转身往教室走去。 七点半已过,新闻时间结束,现在已是晚读时间,整栋教学楼内都飘荡着朗朗的读书声,圣尹的学生虽然带着点自视甚高的骄傲,但学习上的自觉性丝毫不落于人后,或许正是因为这份自视甚高,骨子里都有份不甘人后的傲气,而对于这个年纪的他们而言,拼命地读书拼命地学习便成了支撑那份傲骨的外在表现。 因为学生的学习自主性很强,圣尹的早晚读时间都是自由读书,不会像某些中学般强制要求学生哪个时间段必须读哪个科目的书,因而教室里的读书声很嘈杂凌乱,此起彼伏。 颜筱走进教室时,学生们只是稍稍抬头望了眼便低下头继续读书,不同于昨晚脸上挂着的讪笑似的挑衅,那一张纸青春洋溢的脸蛋上都是不甘人后的认真。 没有走下去打扰学生,颜筱只是站在讲台上,看着那张花名册,时不时地抬头望望学生,将学生姓名与长相一一对号入座,记在心底。对于一个教师而言,要赢得学生的好感和尊重,最起码,与学生面对面时,能够叫得出学生的名字。在这个集体里,她本就一个很突兀的存在,她只能通过自己一点一滴的努力来赢得学生的尊重,然后慢慢融入这个集体中。 三十多个名字不难记下,不到二十分钟,颜筱已基本将整个花名册背下,虽然遇着了也未必能一下子叫得出学生的名字,但起码在班里,还是勉强可以将学生的长相与名字对号入座。 晚读时间还没结束,颜筱本想回办公室,但想到楚昊刚刚那一个冰冷的吻,终究放弃了回办公室的打算,在那样仓皇的逃离之后,她自认还没完全收拾好心情面对他,与其回办公室,她倒宁愿留在教室。 “筱筱老师。”下课铃刚响起,一高个的男生便举手喊道。 颜筱抬眸望了眼,是初来那晚首先发难的学生,颜筱自认在圣尹之前与他没见过面才是,但他此刻望着她时却让她莫名地有些熟悉感,而他稚气的脸上毫不掩饰的挑衅及不屑更让颜筱有些心底的疑惑加深,只是颜筱很好地将这份困惑掩饰住,微笑着走过去,“有事?” “老师,有道题不会,向你请教请教。” 高个男生说着便拿出一本奥数题目,指着其中一道三角函数题问道,尽管是以学生的身份,但语气中却不见尊重,反倒多了份为难的味道。 “诶,我说苏子奇,筱筱老师教的是英语你拿奥数的题目问她这不是故意刁难老师吗?” 坐在高个男生前面的梳着丸子头的女生不屑地撇撇嘴说道。 “那不是,苏哥,你脑子秀逗了不是?拿奥数题问英语老师。” 苏子奇同桌拍着苏子奇肩膀笑嘻嘻地说道。 苏子奇稍显不耐地扫了两人一眼:“人家楚老师不也教英语?还不是一样会解奥数题目?再说了,筱筱老师都没说不会你又知道不会了?”而后斜睨向颜筱,“老师对吧?” 颜筱抬眸望了他一眼,转而望向题目,想了会,耸耸肩,毫不避讳地承认:“老师确实不会。” 典型的它认识她她不认识它,数理化一向是她的弱项,虽然当年学的是文科,但数学一直没能在及格线上飘过,后来如果不是楚昊强压着给她补数学,再加上高考时运气好了那么一点点,此刻也没机会站在这个教室里,尽管中间曾有将近两年的空白。 “不是吧,老师,你大学都干嘛去了?光忙着睡觉谈恋爱了?连不是科班出身的楚老师都懂你怎么能不懂?” 苏子奇忍不住怪叫道。 颜筱忍不住挑眉,望向他:“老师也不是科班出身。”虽然此科班非彼科班。 苏子奇不满地冷哼:“你不是师范院校的嘛。” 颜筱眉毛挑得更高:“谁告诉你师范院校的都全能的了?当然,各方面精通的人才大把是,只不过老师稍稍普通点,只能在自己所学的领域精而专,其他科目的,特别是数学这一科目,恕老师无能为力了。” 自己学的是英语,不擅长数学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也没必要在学生面前遮遮掩掩,不懂装懂反倒容易引起学生的反感。 “既然老师在英语方面精而专,应该对欧美人文知识了解得很透彻才是,请问老师,在三权分立的美国,司法权属于最高法院,那美国的司法体系结构是怎样的?” 一直默默地看着颜筱和苏子奇互动的身高与林子奇不相上下却相对帅气多的男生突然以一口很地道的美式英语问道。 颜筱有些诧异地望向这名男生,在心底搜索着该座位所对应的名字,能说出这么标准地道的美式英语的中学生不多,最主要的是,口语很流畅,那流畅程度不亚于母语。 “老师,请回答!”看到颜筱只是略显诧异地望着自己,男生不耐地再次用英语问道,似是料定颜筱回答不出来般。 颜筱回神,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浅笑着以同样标准的美式英语答道:“美国司法体系结构为最高法院,11个上诉法院,91个地方法院,3个有特殊司法权的法院,美国最高的法官是由总统任命并由参议院批准的。不知道这答案你是否满意?” 虽然她的专业成绩不算出色,但三年多的时间要练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还是绰绰有余的,至于这些人文知识,只要认真学过欧美国家概况的人都不会陌生才是。 男生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和不甘,忍不住再度以英语开口:“1781年3月美国各洲批准的《联邦条款》有两个缺陷,请问是哪两个缺陷?” 颜筱耸肩:“一是没有执行或执法机构,二是由于国会过于庞大,起不到政府的作用,而且国会无权征税。” “美国哪座城市是五大湖最大最忙的港口,也是该地区最大的商业中心?” “芝加哥?” “哪座城市被称作美国农业之都?” “奥马哈。” “美国被称作‘西部钢城’的是那座城市?” “科罗拉多市。” “美国最大的土著部落位于哪个高原?” “科罗拉多高原。” “街头女郎梅姬是谁的作品?” “斯蒂芬克兰。” “西奥多德莱赛除了的作品除了《嘉莉妹妹》外还有哪些比较著名?” “《珍妮姑娘》、《欲望三部曲》、《金融家》、《天才》、《美国悲剧》等等……” …… “哼,幸亏还有两把刷子。” 男生几乎没有丝毫停顿的问答终于在上课铃声响起时打住,心不甘情不愿地冷哼道。 颜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要没两把刷子不早被你们爬头上去了,不过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你比老师强多了,再多费点心思,再过几年咱国内估计要出一本活的百科全书了。” 她之所以懂是因为她要为考级而准备,他懂却仅仅只是因为兴趣,小小年纪能将一个国家的政治历史地理乃至文学了解得如此透彻,不简单! “哼!”大概是不习惯颜筱的称赞,男生别扭的哼了声,有些悻悻然地坐下。 不知何时围拢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以英语对答如流的学生慢慢回过神来,而后不约而同地鼓起掌。 “李文谦,你小子居然还有这一手,果然是深藏不露。” 苏子竖着大拇指啧啧赞道,眼睛却是没在颜筱身上落下过,瞧不起的意味十足。 “老师,你懂得真多,你是怎么背下来的啊……” 梳着丸子头的韦璐瞪了苏子奇一眼,谄笑着朝颜筱叹道。 其他学生也纷纷跟着点头问道,唯有当事人之一的李文谦冷漠地扫了大家一眼后,便若无其事地拿起书本,没再理唧唧咋咋的众人,对其他同学的提问也没做任何回答。 颜筱暗自将李文谦的举止收纳眼底,眉头不自觉地轻轻蹙起,这孩子的表现太过冷漠,不似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表现,似乎有点孤僻?还是自视甚高不理人? 其他学生反倒是习惯了李文谦这样般,不甚在意地继续调侃道。 颜筱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将自己隔绝在其他人之外的李文谦,朝正唧唧喳喳地谈笑着的学生挥了挥手,说道:“只要多下点功夫铁杵都能磨成针,更何况只是背那么点东西。大家都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英语水平很不错,再接再厉就是。好了,已经上课,大家回自己的座位坐好,有什么问题我们课后再讨论。” 不知是折服于颜筱方才那番表现还是其他原因,颜筱话音刚落,学生们没有一丝异议地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安静下来自习。 难得看到学生没有再开口刁难,颜筱暗自松了口气,随便往静谧的教室扫了眼,正要出去,视线却在看到不知何时已站在前门门口的楚昊时稍稍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开。 楚昊只是抬眸淡淡扫了她一眼,很平静随意的一眼,仿佛稍早前在办公室的那一幕不曾存在过一般,而他也不曾说过那句话。 教室已经安静了下来,学生也没有遇到什么问题举手提问,站在教室也只是浪费时间,颜筱本想回办公室,但看到沉默地站在门口的楚昊时还是稍稍犹豫了一下,而后敛了敛心神,佯装不在意地从他身旁走过。 “表现不错!”错身而过时,右手臂突然被拉住,耳边,是楚昊冷淡的低语。 “谢谢!”颜筱以同样冷淡的语气答道,没有侧头望向他,“麻烦放手!” 握着她手臂的手稍稍紧了紧,似是在克制什么,而后松开,不发一语地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望了眼他在灯光下清冷的背影,颜筱转身回了教室。 学生们只是忙着看自己的书,没留意到刚才颜筱与楚昊的暗潮涌动,唯一知道的,今晚一个半小时的晚自习时间里,新来的实习老师在讲台上站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7、008.故友 以前或许不了解,但从五年前开始,颜筱便知道,生活半点不由人,特别是在一无所有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当活下去的念头强于一切时,再多的傲骨也会被硬生生地折下,因为她明白,过多的傲骨,折损的只是自己的生命。 所以即使再不愿与楚昊有过多的接触,既然这三个月注定逃不开,她也不可能任性地抛下一切一声不吭地离开,或者从此与他冰火不相容,她的未来,还有一半掌握在他手中。 她需要那张本科文凭,需要它来为自己为数不多的筹码增色,虽然那张文凭未必能保证自己的未来衣食无忧,但起码它能让她的日子过得稍微滋润点。 因此她只能依着他定下的规矩,在能避则避,不能避则微笑以待的前提下,规规矩矩地上课,规规矩矩地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她要求不多,只求能顺顺利利度过这三个月就好。 可惜,天不是时时都能遂人愿的,特别是在接二连三地被上帝抛弃过后。 望着眼前粗犷依旧,却明显成熟内敛不少的男人,颜筱不得不感慨岁月对男人的宽容。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消失了几年的人此刻却俏生生地站在眼前,而且是站在那个人在圣尹的办公桌旁边,袁飞眼底的诧异不亚于突遇外星人,冷然的语气,显然心底还很难消化颜筱出现在楚昊办公桌前的事实,那样冷漠到冰冷的语气,让颜筱隐隐有股他不待见自己的错觉。 没有将他语气中若有若无的冰冷放在心底,颜筱只是浅浅笑了笑,语气平淡地打招呼:“袁飞,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没见了,算起来也有五年了,自从当年离开了a市后,这里的一切,包括所有的人和事,便被彻底地淹没在过去中。 袁飞与楚昊是中学兼大学同学,大学时更是痛寝室上下铺的兄弟,自打认识楚昊后便像找着了组织般要跟着楚昊闯天下,如果不是当年楚昊的身边有一个一天到晚纠缠着他的她,以及他身边形影不离的红颜知己苏离,他与楚昊的断臂之情便坐实了。 “是挺久没见了,久到我几乎要忘了还有个叫颜筱的女孩。” 慢慢收起初见到她时的错愕,袁飞也语气平淡地招呼道,而后随意往办公桌扫了眼,在看到收拾整齐的桌面后眉头皱了皱,“楚昊不在?” 今天过来本来是有事过要找楚昊,没想到人没见着,却遇到了当年留下一堆烂摊子后撒手不见的人,袁飞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轻淡却嘲讽意味十足的笑痕。 他嘴角不若有似无的淡讽轻轻落入淡然明媚的眸底,颜筱不甚在意地收起自己的教材,淡应:“嗯。” 看不起自己的人恨自己的人大有人在,也不差他一个,当心底的柔软被残酷的现实磨得冷硬后,无关痛痒的人,再多的嘲讽于她也只不过那根在肌肤上轻轻掠过的轻刺,扎在肉里,细碎地疼了瞬间后便麻木,再疼,疼的也只是那片细嫩的肌肤,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底已没有多余的空间留给它。 “他去哪了?”望着神情淡然的颜筱,袁飞问道,语气中似是隐隐带着试探。 这是在试探他与她又进展到哪一步了吗? 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一声,颜筱望向他,语气平和:“抱歉,他只是我的指导老师,下班时间他的去向不在我的了解范围内。” 楚昊这些天白天似乎很忙,白天出现在办公室的次数不多。她这些天也为圣尹中秋晚会的节目排练的事忙活着,圣尹每年的中秋都会举办大型的师生中秋晚会,实习老师的表演是重头戏之一,所以颜筱不可避免地参与排练,但因为可以借此避开楚昊,无论需不需要排练,颜筱晚上基本都是在音乐室或舞蹈室度过,因而与楚昊见面的时间不多。 从楚昊近日看她的眼神里,她知道,尽管楚昊没有说什么,但还是一眼便看穿她在刻意避开他的事实。他看她的眼神太过幽深沉冷,也带着太多的了然,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望着她的眼底揉入了研判的味道,将信将疑。 颜筱已不再理会,将书本叠放在桌角,留下了句“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后便毫不犹豫地往办公室外走去。 “筱筱,不介意一起吃顿饭?”刚走到门口,袁飞突然开口道。 “对不……” “筱筱,好歹我们也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几年不见,一起吃顿饭不为过吧?” 似是料到她拒绝般,袁飞打断她,说道。 深吸一口气,冷漠的脸蛋换上浅笑,颜筱转身望向他,干脆利落地点头:“ok,现在吗?” 毕竟当年也曾如兄长般将自己当妹妹疼过的,虽然再见面时已不掩饰对自己的不屑,但既然他都能忍下对自己的厌恶屈尊邀请自己,自己又何必拿乔不去,有些东西他既然想要说开,拒绝了第一次却未必能拒绝得了第二次,既然他要说,她便当故事听着就是。 “你……似乎变了很多!” 随便在学校附近找了家环境清幽的中餐馆,袁飞望着颜筱,斟酌着开口。 颜筱漫不经心地轻轻笑开,望向他:“袁飞,都五年了,还有谁是一成不变的?” 将她嘴角那抹漫不经心的轻笑收纳眼底,袁飞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有些话似是不想问,但还是问出了口:“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很好啊。”不想多提过去的生活,颜筱云淡风轻地一语带过。 “是吗?”袁飞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带着淡讽的笑意,语气却是开玩笑似的轻松,“有个精于敛财,甚至为了敛财而不择手段的父亲,这几年你们倒是过得挺滋润的哈,可怜了楚昊,为了收拾你们一家人留下的烂摊子,天天累得像条狗不说,还得四处遭人白眼,好不容易熬过来了,你倒是又出现了,还出现得这么凑巧,我说,筱筱,你是不是早算好了的啊?” 只要是了解自己过去的人都会这么以为吧?颜筱忍不住自嘲一笑,毕竟那一切都发生得太过巧合,人们看到的永远只是近乎事实的表象,却没有人想过,那对母女,是不是也是受害者之一。 “筱筱,你知道吗?如果你不出现,苏离和楚昊会顺理成章地在一起,然后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过着柴米油盐般简单而幸福的生活,可是,你为什么要出现呢?还挑在这个时候出现?你明年再回来不好吗?” 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语气,袁飞望着她的眼神却慢慢凛冽起来,“五年前你丢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便彻底地消失不见,这五年来,苏离不离不弃地陪着楚昊把你们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妥当,终于要功德圆满了,你却回来了,筱筱,如果我是你,我还真的没这个脸再回到这座城市。” 颜筱的脸有瞬间的苍白,他的话语太过犀利伤人,再冷硬的心,也会疼,只是疼过后,不该她背的黑锅,她便不会窝囊地任人栽赃,她自认还没这份善意去成全别人。 “袁飞,别把她抬得太高,苏离做得太多,也只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母亲赎罪而已,我唯一对不起楚昊的,只是没有如苏离般站出来替自己的父亲赎罪。但是,”颜筱望着袁飞,一字一顿,缓缓开口,“他铸就的错,凭什么得由同为受害者的我来承担一切。” 袁飞嘴角的讥讽加深:“筱筱,你还真不见得我说苏离比你好呢,苏离的母亲没犯什么错,她凭什么要为自己的母亲赎罪?” 颜筱冷笑:“有些事就如那浮在海面上的冰山,大家看到了那片棱角分明的峰顶后便自以为是地相信看到了整座冰山,却不知,原来看到的却只是冰山一角。别以为你看到的就是全部的事实。” 双眸眯起,袁飞声音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爆料什么惊天秘密,事实上也没那么多的秘密让我来爆料,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欠楚昊,也不欠苏离,更没有欠你什么,所以我不以为我应该委屈自己在这接受你的讥讽。” 颜筱说着便起身,“抱歉,我不想倒胃口,先走了。” 而后毫不迟疑地往外走去。 “楚昊找了你五年。” 还没来得及转身,袁飞的嗓音便在身后淡淡响起,语气很平,很淡,让人听不出其中的蕴味。 “楚昊找了你五年。”像是要让她彻底听清般,袁飞望着她微僵的身影,一字一顿地开口。 颜筱顿住,而后缓缓转身,望向他,浅笑:“袁飞,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谎不打草稿了?” “你不信?” 颜筱回答他的是一个决然转身的背影。 当年在她人生最灰暗的那一刻,他都选择了对她避而不见,他会转而找她?颜筱忍不住冷笑。 “我曾与楚昊约定,我只给他五年时间,如果到时他还找不着你,便放开一切,包括你们的过去,然后给苏离幸福。眼看五年之期就要到了,你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出现?为什么还要出来抢走属于苏离的幸福?”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袁飞缓缓说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颜筱听清。 颜筱脚步顿了顿,而后缓缓转身: “该是她的幸福任谁都抢不走,不该是她的,她也强留不了。回到这里不是我的本意,楚昊与我,永远都只会是过去式。我只会在a市待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和他,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所以你完全不用介意我的存在,更不用担心我会抢走苏离的幸福。倒是你,袁飞,你爱得这么无私,不累吗?” 袁飞喜欢苏离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五年前便已露端倪,现在看他这么处处为她的幸福着想,该是爱惨了的吧? 有时候,她都忍不住嫉妒起苏离的好运。 袁飞的眼神冷了下来: “那是我的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她获得幸福更重要。筱筱,无论你出现在圣尹是有意还是无意,我都不会允许你破坏苏离好不容易等来的幸福。” 颜筱眼神也冷了下来:“他们是分是合是他们的事,别什么事都扣到我身上。这么大的帽子,我戴不起。” 说完不再犹豫地离开,不顾袁飞转冷的眼神。 他要守护他的公主是他的事,但别妄想把任何过错都往她身上推,她不是圣母,没必要为别人的悲欢离合揽罪。 8、009.晚会 九月的阳光洒在身上热辣辣地痛,心底却如隆冬腊月般冰冷异常,午后的阳光很刺眼,行走在阳光下,眼睛几乎睁不开,明明酸涩得厉害,却没有半滴眼泪,当发现哭泣过后换来的只是更绝望的痛苦后,从此颜筱便很自觉地收起了眼泪。 有时,颜筱忍不住想,当矫情地将头扬起四十五度角,忧伤地仰望天空,将眼泪逼回是怎么一种意境?可惜,干涩的双眸,已将她矫情的一面彻底剥夺,她只能往前,独自一人目不斜视地沿着眼前的路一直走下去,直到尽头。 因为饿着肚子的缘故,加上这些天为了能准时赶到学校,早餐都只是匆匆应付了事,本就不好的胃部此刻却隐隐作疼,那细细碎碎的疼针扎似地密密麻麻地泛开,额上不断沁出的细密汗珠不知是头顶上的太阳逼出来的还是胃部的疼痛逼出来的。 胃部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颜筱不得不停下脚步,靠着电线杆稍作休息,微颤的指尖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胃药和矿泉水,就着服下。 当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自己的疼便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也只能自己爱惜。 因此自从一年前因为胃出血进了一次医院后,颜筱便有了随身携带胃药的习惯。 刚服下的胃药还没有起效果,胃部的闷痛依稀还在,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胃部的痛感,颜筱转身往学校走去,下午还有自习课,如果中午没得到足够的休息,她不以为她还有足够的体力去应付那群小毛孩。 刚转身,抬眸的瞬间,一辆银灰色的奥迪从眼前一掠而过,在那一掠而过的瞬间,颜筱看到了车里侧脸柔和的楚昊,以及,笑得幸福甜美的苏离。 他平静的视线与她不经意遗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汇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落在了身旁笑得温柔可人的女人身上。 望着渐行渐远的奥迪,颜筱有瞬间的晃神,虽然仅仅只是浮光掠影般地淡淡一瞥,但午后明媚照人的阳光斜斜地从窗外掠入车内,落在楚昊被浅笑柔和了的俊脸上,淡淡的光晕在那浅浅的笑痕中荡漾开来的那一幕还是丝毫不差地落入了眼中。 楚昊很适合笑,只是,这么适合笑的男人,即使是在当年她对他那样死缠烂打之时,也极少在她面前展露过如此柔和的笑颜,他的笑,似乎永远只为另一个女人而展露。 “楚昊找了你五年!” 袁飞的话再次不清不淡地在脑海中浮现,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带着嘲讽的笑意,手轻轻一扬,“叮”地一声轻响,已经喝空了的矿泉水瓶便稳稳地落入垃圾桶内,而后脚步轻快地转身,往与亮黑色奥迪相反的方向回去。 没想到原以为已经成熟稳重多了的男人,即使几年不见,还是喜欢把她当愣头愣脑的小丫头耍着玩呢,也幸亏,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底。 这五年来,无论楚昊是否真的在找她,也绝对与爱无关。 毕竟当年的她第一次没有在他漫不经心的威胁下瘪着小嘴跑到他面前撒娇,而是出乎意料地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一转身,便是五年,他高高在上的自尊接受不了她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事实,再加上她那所谓的父亲对他家所造成的伤害,他完全有理由满世界地找她。 晚自习时刚到办公室便遇到了独自在里面的楚昊,这些天因为一直忙着为中秋晚会排演节目,颜筱有了言正明顺不去办公室的理由,因而晚自习时间颜筱除了偶尔在教室出现便一直都在音乐室或舞蹈室,除去他吻她的那一晚,这一个多星期来,颜筱还真没在这个时间段和楚昊见过面,还以为中午他和苏离一同离开今晚不会来才是,没想到,人却在这,向来运气不佳的她果然不能心存侥幸。 “中午你见过袁飞?”看到推门而进的颜筱,楚昊抬头望向她,问道。 平淡不起波澜的声音一如他此刻灯光下平淡得近乎冷漠的脸色,颜筱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轻点了点头,“嗯,中午他来找你,没找着你,看大了我,便一起吃了顿饭。” 楚昊似是了然地点点头,却没再说话,只是转身拿出文件,低头翻阅手中的文件。 望了眼他专注的侧脸,颜筱不甚在意地抿了抿唇,转身往教室走去。 “别太把他的话当回事,他口无遮拦惯了。” 刚走到门口,楚昊冷淡低沉的嗓音便淡淡从身后响起。 是指他瞧不起她的那番话还是他们之间的五年之约,或者他说的那句“他在找你?”? 颜筱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语不发地往教室走去。 无论是哪一个,她都没把他的话太当回事,与己无关的人,没必要费神,早在五年前,这里的一切便成了过眼云烟,无论是楚昊或者袁飞,擦肩而过的瞬间,便已成为她生命中的过客。 因为明晚就举办中秋晚会,颜筱在教室待了会后便往音乐室走去,尽管学校安排实习老师参与学生表演的目的仅是为了给她们一个在台上亮相的机会,并借此走近学生,但毕竟是要上台表演的,作为老师,还是不能在学生面前太丢脸,加之她本身就没多少艺术细胞,只能借由苦练来为弥补。 一天的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便过去,第二天晚上七点时,师生便都已齐集在圣尹的超大型礼堂里,静待晚会的开始。 每个班都必须至少表演一个节目,实习老师的表演穿插在学生的节目之间。颜筱与黎韵及同实习组的两个男生李浩及苏阳合唱荷兰组合chipz的 never saying goodbye,节目被排在了最后一个,在颜筱所带的班级学生的街舞表演之后,曲目名字也勉强算是切合主题。 圣尹的学生都才艺双馨,这句话不假,无论是唱歌跳舞,还是话剧表演或者乐器演奏,再不起眼的节目拿出去都是掌声连连的,赞赏不断的。 三个多小时转瞬即逝,在颜筱所带班级的学生从动感劲爆的音乐声中下场后,颜筱不得不硬着头皮与黎韵、李浩和苏阳登台。 作为今晚的压轴节目,颜筱不得不承认,压力不小。 好在这首歌是明显的pop-dance风格,曲风明快,节奏感强,在轻松明快的节奏及明灭变幻的舞台灯光下,人很融入这舞台中。 因为排练时间短暂,加上大家都没什么舞蹈基础,所以这首歌摒弃了舞蹈表演部分,仅仅只是演唱。颜筱因为声线相对比较稳,声音也如她给人的感觉般沉定不浮,因而负责的是rach-l 演唱的那部分,黎韵则负责演唱cilla那部分。 因为轻快动感的曲风,加之黎韵丰富的舞台经验,很擅长在舞台上调动起台下观众的热情,整台晚会在这曲欢快的英文歌的感染下历经了一次又一次的高潮,掌声惊呼声不断,直至表演结束,大家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小样,你居然深藏不漏,看不出来你那破嗓子也能将rach-l的歌唱得这么好哈。” 刚从舞台上下来,卫琪便奔过来狠力抱住颜筱大发感慨,眉眼间尽是惊喜和错愕。, 卫琪是典型的北方人,比颜筱要来得高挑,颜筱被她狠力箍在怀里,有股被勒得透不过气的感觉,手忍不住在她腰上用力一拧,咬牙道,“你这是在借机报复呢?” 卫琪受痛松开她,扁了扁嘴:“平时邀你去ktv就没见你答应过,还真以为你不会唱歌来着,原来又一个障眼法而已。” “老师,果然深藏不露哈!” 刚表演完上一个节目还在后台休息的林爽走过来拍着颜筱的肩点头叹道,在讲台上或许会因为是对方是老师而有所顾忌,但讲台下,大家相差不了多少的年龄让学生与老师很容易混在一起。 林爽是颜筱班里的学生,但大大咧咧的个性,私下里对这个没有架子的实习老师还是挺无所忌惮的。 颜筱任由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浅笑,“老师再怎么深藏不露也比不上你们几个,那舞蹈跳得那叫一个榜,都快赶上国际水平了。” “那不是,筱筱啊,你们班的娃果然个个都是精英。” 黎韵走过来,望着林爽及其他跳舞的两个男生苏子奇和赵偌感叹道。 颜筱笑了笑,正想回答,一道激昂兴奋的男声很突兀地插了进来,“小颜颜,没想到将近半个月不见,一见面你便送了我这么大的惊喜。” 伴着落下的尾音,颜筱便被来人高大的身影罩住,密密实实地拥入怀中。 望着像是被打了鸡血般兴奋得似乎过火了点的男人,众人僵住,除了似是对这一场景司空见惯的卫琪。 嘴角抽了抽,颜筱以手抵着来人壮实的胸膛一把将他推开,怒瞪:“秦扬,你这是在干嘛?” 当着学生的面给她送这么个见面礼,他这是打算让她在圣尹混不下去是不是?学生对老师的八卦的兴趣永远不会低于明星,他一出现就来个这么肉麻的称呼,再加上这么一个结实的拥抱,学生要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也没看到的话那世界第九大奇迹怕是要出现了。 果然…… “老师,这你男朋友吧?长得不错嘛。” 林爽在手被眼前的男人一把拍下怔愣了瞬间后,回过神来,特意绕到颜筱身后看清眼前高大的男人,“啧啧”叹道。 秦扬朝眼前的小姑娘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打招呼道:“小妹妹你这是特地绕过来看帅哥呢?” 尴尬地笑了笑,手伸到眼前,五指张开,朝他挥了挥,林爽贼笑着打招呼道:“嗨,师公好!” “咳……咳咳”若无其事地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卫琪冷不丁被林爽这一声“师公”呛到,正要开口反驳,却被赵偌怯怯的问候打断,“楚老师!” 赵偌是三个人中舞跳得最好的,但性格却是三人中最害羞的,对于老师的尊重的敬意,由讲台上待到了讲台下,因而见到老师也只是循规蹈矩地简单问候一声。 颜筱下意识地望向后台门口,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的楚昊正脚步优雅地往这边走来,平静的视线在秦扬依旧搂在她腰间的手掌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地移开,深邃的眸心是一片不见底的深黑,所有的情绪都在他黑寂的眼底一掠而过,快得让人捕捉不及。 9、010.吃醋 看到缓步而来的楚昊,林爽献宝似地跃到他面前,两眼笑眯眯地几乎完成了月牙儿,揶揄道: “楚老师,人家颜老师都把家属带来了,你什么时候也把咱家师母带过来让我们大家伙瞧瞧啊?” 嘴角缓缓勾起,楚昊似笑非笑地淡淡扫了她一眼,而后直直地望向颜筱,薄唇轻启:“快了。” 颜筱被他这眼看得心底莫名地有些发毛,那清清淡淡的“快了”二字分明是对着她说的,在那样侵略意味十足的眼神下,那两个字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解,而这种误解,她要不起,也不会要。 好奇地在一旁观望的林子奇一听就乐了,蹦q到楚昊面前,手指摩腮,双眼不惧地对着楚昊端详了会,皱眉问道:“老师,您说的是不是真的啊?您这样子看着不像有女朋友的人啊?” 楚昊似是不经意地淡扫了他一眼,林子奇受不住那眼神,马上干笑着改口:“不过像老师长得这么英俊潇洒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朋友肯定是大把大把的有。” 林爽干笑地瞪了他一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秦扬望了楚昊一眼,眼底带着疑惑,而后望向颜筱:“小颜颜,这位是?不为我们介绍介绍?” 秦扬那句“小颜颜”让楚昊的眉尖微微蹙起。 颜筱因他肉麻的称呼有些尴尬,尴尬地笑了笑,指着楚昊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指导老师楚昊。” 而后指着秦扬向楚昊介绍,“这位是秦扬。” 话音刚落,楚昊抬眸望了她一眼,那一眼看得极深,让心底那股毛毛的感觉莫名地加剧,颜筱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的注视。 秦扬没留意到,笑呵呵地朝楚昊伸出右手:“楚老师,以后我们家颜筱就拜托您多多照顾了。” 在一旁的卫琪不屑地低声冷哼:“我们家筱筱什么时候成你们家了?” 秦扬转身瞪了她一眼,卫琪恨恨地闭了嘴。 楚昊收回落在颜筱身上的视线,望向他,而后伸出右手与他轻轻交握了下便收回,微微一笑:“那当然。” 深幽不见底的黑眸再次落在颜筱略显不自在的脸上,颜筱佯装没看到般将头移开。 望着她的黑眸稍稍眯了眯,明媚的灯光落在眸心深处,瞬间便被那片墨色隐去,只余那片清冷的深黑。 听到楚昊承诺似的回答,秦扬手自然而然地搂上颜筱纤细的肩,稍稍往眼前一推,低头朝颜筱笑道:“颜颜,怎么不谢谢楚老师?” 抬眸恨恨地瞪了秦扬一眼,颜筱忍着气没发作,尴尬地朝楚昊笑了笑:“谢谢楚老师!” 秦扬性格比较爽朗,平时大大咧咧的不拘小节惯了,在他眼里从来就没有异性之分,只有哥儿们与非哥儿们之别,只要被他纳入哥儿们行列的,不管是男是女,也不管场合时间,一见面便习惯性地勾肩搭背,在其他地方颜筱还可以容忍,但现在当着学生的面也这么做,难免会让人想歪,她可不想实习半个月不到便惹上什么流言蜚语。 平静的视线在秦扬落在她肩上的手掌上停了几秒,楚昊望向她,薄锐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带着淡讽的轻笑,语气平淡地应道:“不用谢!” 假装没看到他嘴角的淡讽,嘴唇抿了抿,颜筱没再说话。 秦扬有些疑惑地低头望了颜筱一眼,而后抬头笑道:“楚老师,晚会颁完奖也该结束了吧?不知颜颜能否先走一步?”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林爽狡黠的眼底掠过似是了然的贼笑,蹦到楚昊和颜筱之间,朝秦扬揶揄道: “师公,这么急着把我们颜老师拐出去要干嘛呢?嘿嘿,老实交代。” 说着还不忘暧昧地朝颜筱抛了个媚眼。 颜筱哭笑不得,忍不住在她光洁的额上送了个大爆栗,“小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 林爽撇撇嘴,佯装委屈地说道:“我又没说什么,是老师自己想歪的嘛。” “……”颜筱被噎住。 秦扬忍不住大笑,手自然而然地将颜筱搂紧了些,而后望向一直静默不语的楚昊:“楚老师,可以吗?” 楚昊平静的视线缓缓落在颜筱带着淡笑的脸上,目光紧锁着,压迫意味十足,薄唇缓缓逸出几个字:“这事你应该问颜老师。” 秦扬当楚昊已经默许,扣在她肩上的手稍稍收紧了点,笑着向楚昊道了声“谢谢”后,低头问道:“颜颜,楚老师都点头了,走吧。” 颜筱不自觉地抬眸望了楚昊一眼,在看到他陡然眯起并紧紧盯着自己的黑眸后忍不住有些犹豫,他眼底的情绪隐藏得太深,她看不透里边所蕴含的意味,他没说可以走,也没说不可以走,就是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她不敢轻易跟着秦扬出去。 毕竟,严格说起来,自己的未来有一半还握在他的手中,实习成绩不及格必定得延迟毕业,本来就已延迟了两年入学,她不以为她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延迟一年毕业。 林爽看到颜筱在犹豫,忍不住催道:“老师,春宵一刻值千金,别在这磨磨蹭蹭了。” 颜筱澹衷诘暮19釉趺炊枷不堵矣贸捎锢醋拧 楚昊淡淡扫了眼自己的学生:“林爽,舞台上正颁着奖,怎么不去留意下有没有获奖?” 林爽苏子奇莫名其妙地互看了眼,现在不是嘉宾表演时间吗?离颁奖似乎还有段时间,但既然老师都已发话,两人也不好再插嘴,拉着赵偌默默地退到了外面。 秦扬忍不住轻笑:“颜颜,听到没?你学生都懂这春宵一刻值千金了,别在这瞎磨蹭了,走吧,而且。”秦扬附耳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苗苗正等着见你了。” 颜筱疑惑地转身望向他:“真的假的?” 前些天不是打电话回去让他别带苗苗过来的吗? 秦扬耸耸肩:“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颜筱定定地盯着他望了会,看他似乎不像在骗她,才转身朝楚昊歉然说道:“楚老师,很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既然刚说问她,那她就为自己做决定。 说着便歉然地朝众人点了点头,便拉着秦扬快步往外面走去。 错身而过时,楚昊随意插在口袋里的手稍稍动了动,似是想伸手拉住她,但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眸心深处隐隐跳跃着两簇火焰。 “筱筱,你今晚还回来吗?要不要给你留门?”刚走到门口,黎韵便急声问道。 “回……算了,今晚我有事可能回不了了,你们不用给我留门。” 颜筱本想说回,但想到苗苗对自己的黏乎劲,这么久不见,今晚估计也不会让自己回来,便改口说不回。 “ok,明白。”以暧昧的眼神在她和秦扬身上逡巡了一周,黎韵笑着说道,眼底满是揶揄,“对了,别忘了明晚在‘海市蜃楼’唱k的事,记得到场哦,另外,可带家属。” 颜筱无语:“收起你满脑子的绮想,我今晚真的有事,先走了,明晚会记得到场的。” 说着便拉着秦扬消失在后台门口。 因为后天便是中秋,中秋只有三天假期,学校建议是原地休息,为了犒劳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工作,作为组长的黎韵便与圣尹的年级主任商量着组织指导老师与实习老师一起去娱乐放松放松,顺便交流交流感情,因为年轻人居多,便最终决定去唱k,既省事又能达到放松的目的,时间就定在明晚。 望着那两道相携而去的身影,楚昊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着,一动不动。 卫琪转身,冷不丁看到他在灯光下面无表情的俊脸及微冷的眼神,眼底掠过一丝疑惑,忍不住轻声开口:“楚老师?” 楚昊收回落在门口的视线,脸色稍霁,淡淡望了卫琪一眼,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而后朝众人点了点头,转身便往观众席走去。 “怎么今天来了?中秋不是没到吗?上次不是让你别带苗苗来吗?” 刚出了礼堂,颜筱便忍不住皱眉问道。上次特意打了电话叮嘱秦扬别带苗苗来这边,她国庆再回去看她,没想到他还是带她来了。 秦扬略显疑惑地望向她:“筱筱,为什么我觉得你这是在怕苗苗来a市?” 心底因为他这一问而微微一紧,颜筱干笑:“从b市到a市路途遥远,我她身体没康复完全,坐这么长时间的车怕身体吃不消。” 秦扬忍不住笑了笑:“你啊,老是这么担心她,她身体虽然不似同龄人那样健康,但也没那么羸弱。本来是没打算带她来的,正巧大嫂这两天来a市出差,苗苗吵着要来找你,大嫂拗不过她,只好带她一起来,后天再带她回去,我在学校反正也没什么事做了,便提前过来报道,当作顺道照顾那小妮子呗。” 颜筱了然地点点头:“嗯,既然人都来了我也不好说什么。莫云姐和苗苗今晚住哪啊?我想现在去看看她们,这么久没见怪想念的。” “那走吧,大嫂出差的公司就在火车站附近,所以我在那边的宾馆订了两个房间。” 秦扬边说着边拉着她往校外走去,拦了辆出租车。 从圣尹打的到火车站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到莫芸入住的宾馆时已经十一点多。 “颜筱,你终于来了,秦扬叔叔都不肯带我去找你,讨厌秦扬叔叔。” 随着秦扬来到宾馆,刚打开房门,伴着稚嫩委屈的嗓音,一道瘦弱的身影便飞奔而来,紧紧抱着颜筱的大腿咕哝道。 颜筱笑着弯下腰一把将苗苗抱起,紧紧搂在怀里,以脸磨蹭着她的小脸蛋,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问:“这么久没见阿姨,有没有想阿姨?” “想,想死颜筱了。”苗苗边说着边重重地点头。 因为长时间生病的关系,苗苗比同龄的小孩要瘦小苍白许多,尽管这几年吃了不少补品,但稚嫩的小脸上隐隐还透着股病态的苍白。 “筱筱,来了啊,吃过晚饭了吗?”莫芸从内室走出来来,笑问道。 莫芸是典型的女强人类型,本就长得高挑,加上眉眼间隐约散发着的英气,很难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颜筱点了点头:“嗯,吃过了,你们也都吃了吧。” “嗯,吃过了。这小丫头一整天都在念叨着要见你,刚秦扬不肯带她去学校找你还狠狠地哭了一场,估计这次又得把秦扬恨上几天了。” 莫芸笑着唠叨道。 颜筱笑了笑,低头轻轻捏了捏苗苗俏挺的小鼻子,问道:“小丫头,就这么想见筱筱阿姨哈?” “可不是,都十一点多了还不肯去睡觉,硬是说要等颜筱来了再一起睡。” 莫芸在一旁说着。 小鼻子皱了皱,苗苗伸手揽住颜筱的脖子撒娇道:“颜筱,妈妈说你今晚一定会来陪苗苗,那苗苗当然不能先睡着了,你今晚一定要留在这里,要不然以后苗苗都不理你。” “那当然,今晚不陪苗苗陪谁啊。”颜筱笑着又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走,睡觉去。”说着便要抱着她往床边走去。 兜在包包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秦扬走过来,伸手要抱苗苗:“来,叔叔抱抱,先让颜筱接电话去。” 苗苗撇撇嘴,头一扭,更加紧搂着颜筱的脖子,瘪嘴道:“不要,颜筱一接电话就要走了。” 颜筱失笑:“小丫头又未卜先知了?乖,先让秦扬叔叔抱抱,阿姨接个电话再陪你去睡觉。” 头一撇,苗苗嘴巴撅得更厉害:“不要秦扬叔叔,要妈妈抱。” 说着朝莫芸伸出两只粉嫩的小手。 “你这小丫头果然记仇!”秦扬气闷地狠狠捏了捏苗苗的鼻子,恶声恶气地说道。 苗苗头一偏,避开他的揉捏,转身向已经走到眼前的莫芸扑抱过去。 颜筱笑了笑,拿出手机,正要接,电话铃声却已停止。 往屏幕望了眼,陌生号码!眉头皱了皱,便打算将手机塞回包里,不料刚停下的手机却再次响起,还是方才那号码。 犹豫了下,颜筱按下接听键:“喂,您好!” “现在哪?”电话那头,是楚昊清冷压抑的嗓音。 颜筱愣了愣,上次楚昊拿她的手机拨他的号码时她没有存下来,没想到这个电话是楚昊的。 “现在哪?”没听到电话这头有任何回应,楚昊再次开口问道,声音沉了几分。 站在一边的秦扬发现颜筱的脸色微僵,忍不住开口:“怎么了?谁打来的?” 颜筱回神,朝秦扬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事。” 而后朝电话那头淡淡开口:“有事吗?” “马上回来,给你半个小时。” 电话那头,是楚昊陡然冷下来的声音,隐隐还带着股隐忍的怒意。 颜筱忍不住皱眉:“如果我没记错,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吧?” “别让我说第二次,马上回来,半个小时后如果在你楼下见不着你的人,你很清楚,你的实习成绩单还没打分。” 楚昊一字一顿冷然说道。 “我……”颜筱正想辩驳,电话那头传来的已是“嘟嘟”的忙音,楚昊挂断了电话! 楚昊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他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断然不可能因为她的解释而给她开绿灯。 只是,刚刚才答应了苗苗要在这陪她,如果回去,那小丫头要失望了吧,盼了半个月才能见一面,却还待不到半个小时就得走,颜筱心底不忍。 苗苗望了眼静默不语一脸挣扎的颜筱,小嘴瘪了瘪:“颜筱,你是不是要走了?” 大概是因为从小患病的缘故,苗苗虽然五岁不到,但已很懂得察言观色。 颜筱歉然地望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抱过来,望着她轻声说道: “如果阿姨今晚不能陪苗苗睡了苗苗会不会不开心?” 苗苗点点头:“会啊,不过颜筱回不去的话也会不开心的。苗苗不要颜筱不开心。” 心底瞬间就因这稚嫩懂事的话语而柔软下来了,颜筱忍不住笑了笑,摸了摸苗苗的头:“阿姨也不要苗苗不开心,阿姨今晚留在这陪苗苗怎么样?” 小嘴撅起,苗苗摇摇头:“还是不要了,颜筱有空再来陪苗苗就好了。” 颜筱学着她的样子撅了撅嘴,“好吧,不过阿姨要看着苗苗睡着了才走,好不好?” 苗苗重重地点了点头:“好,那苗苗现在就去睡觉 ,赶快睡着,颜筱就可以早点回去了。” 说着就挣扎着下来往床上奔去。 望着那道急欲奔回床上的瘦小身影,颜筱心底莫名地有些微酸,那一刻,竟然恨起楚昊的强势残忍来。 苗苗果然如自己所言般很快便睡着了,颜筱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一会才起身回去,秦扬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执意要送,莫芸也执意坚持要秦扬送颜筱,颜筱拗不过,便由着他们。 和秦扬回到时离楚昊给的半个小时已过去了半个小时。 “就送到这吧,我就住前面。”在租住的屋子门前的马路停下,颜筱转身朝秦扬说道。 秦扬耸耸肩,伸手抱了抱她:“ok,注意安全,我先回去了,早点睡,晚安!” “嗯,路上注意安全。” 看着秦扬上了车,颜筱才转身往住的屋子走去,刚转身,正想给楚昊打电话,抬头的瞬间,便瞥见了前方楼下停着的银灰色奥迪,以及,车子里,掩藏在灯光的阴影里的冷竣身影。 因为藏匿在灯光阴影下的缘故,颜筱看不清楚昊的神色,只是他落在她身上的冰冷视线,即使隔着几十步的距离,却如那冰寒冷清的路灯落下的晕黄,莫名地让人发颤,由内而外,从头寒至脚…… 10、011.感伤 颜筱脚步不自觉地缓了下来,他此时望着她的眼神太过冰冷,那样冰冷的眼神下却能隐约感受到他迸发的怒意,那样冰与火交融的矛盾,竟让她不敢近前,脚步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颜筱有股拔腿而逃的冲动。 楚昊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车里望着她,紧抿着唇不说话。 尽管自己没义务在私人时间里任他随叫随到,但对于处于弱势的自己,只要他的要求不过火,还是不得不屈从,自己没在他规定的半个小时内出现是事实,该面对的终究躲不过,深一口气,颜筱还是缓缓走向了银灰色奥迪。 “上车!” 刚走到车门旁,颜筱正要开口,楚昊已打开车门,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冷冷开口。 望着他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的俊脸,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他周身萦绕而出的怒意下慢慢消散,颜筱握着车门的手顿了顿。 “别让我说第二遍,上车!”依然没有转头望向她,楚昊的声音冷了几分。 不自觉地望了他一眼,在心底叹了口气,颜筱认命地弯腰坐进车内。 脚刚踏入车内,还没来得及坐下,左手臂突然被人一把攫住,用力一扯,还来不及惊呼,颜筱便被楚昊狠狠扯入怀中。 楚昊健实有力的右臂瞬间缠上她纤细的腰肢,狠力握住,将她牢牢地钉在怀中,左手掌拖住她的后脑勺,蓦地将她的脸掰转过来面向自己,头便急掠而下,瞬间便攫住她的唇。 他的吻来得迅猛而激烈,从被他扯入怀中到吻上她的唇,仿佛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混沌的脑子还没回过神来,颜筱便已被他铺天盖而来的夹杂着滔天怒火的吻所笼罩住,在唇上肆虐的唇舌没有丝毫的柔情可言,甚至算不得吻,只是如野兽般疯狂而野蛮的啃咬,细嫩的唇畔已被他激狂的啃咬而磨破了皮,血腥的味道随着他悍然侵入口内的舌尖在唇齿间蔓延,唇上的刺痛让颜筱陡然回神,忍不住挣扎着要推开他,但他扣在她腰间的手掌用了十成的力道,牢牢地将她钉在怀中,让她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他夹杂着怒意的啃噬,承受他那似是要将她吞噬入腹的狠意。 颜筱挣扎不开,便放弃无谓的挣扎,只是抬起盈满冷意的黑眸冷冷地望入他近在咫尺无丝毫□□却同样冰冷的黑眸,直到那如被一片冻人心骨的冰棱碎渣慢慢覆盖住的黑沉的眸底慢慢跃起两簇冰冷的火焰才消极地闭上双眸。 黑眸陡然狠狠眯起,楚昊箍在她腰间的手掌突然用力,像是打定主意要让她陪着自己一起在这滔天情潮中沉沦般,狠狠地将她压向自己,肆虐的唇舌更加激狂地纠缠着她不断躲闪的舌,扫过她唇内的每一寸,不放过一丝一毫。 颜筱紧闭的双眸他肆意的掠夺下慢慢湿润开来,许久不曾流过的泪水从紧闭的双眸中缓缓溢出,在苍白的小脸上恣意流淌,灼烫的眼泪从唇畔间滑落时,楚昊僵住,而后缓缓离开她的唇,轻柔地吻去她不断滑落的泪滴。 “他是谁?” 将她脸上的泪痕吻去,楚昊抬起头望向她,哑声开口,双臂依然紧紧地将她禁锢在怀中,手指不知不觉轻轻地抚上她被咬破泛着红丝的唇上,轻柔地摩挲着。 颜筱撇开头避开他的碰触,楚昊用力将她的脸再次掰转过来,逼着她看着自己。 颜筱只是紧咬着下唇望着他,不语。 “告诉我,他是谁?”楚昊低下头,黑眸紧锁着她,在她唇边一字一顿缓缓开口。 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饱含讥诮的笑,望着他的眼底却渐渐冷了下来,颜筱缓缓开口,语气平淡而轻柔:“楚昊,你又是谁?你又以什么身份来管我的私事?” 当年让她走的是他,他以为他是谁,又凭什么来介入她的生活? 在她唇上轻抚的手指顿住,楚昊身体僵了僵,颜筱望了他一眼,而后狠力掰开他箍在腰间的手,毫不迟疑地起身,推开不知何时已关上的车门,正要下车,左手臂却冷不丁再次被楚昊轻拉住。 颜筱没有回头,平静开口:“楚昊,五年前的颜筱已经死了,请别再把我当作她!” 黑沉冷寂的黑眸不自觉地落向她手腕那处浅浅的疤痕上,黑暗中已经看不清那处伤疤,但那日陡然看到时那瞬间的心脏骤缩却记忆犹新,握着她手臂的手不自觉地缓缓下移,拇指下意识地在那处伤疤轻轻摩挲着。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紧紧盯着她的侧脸,楚昊缓声开口。 感受着手腕那处伤疤传来的轻柔抚摸,眼睛酸涩得厉害,好不容易逼回的眼泪似是要再次溢眶而出,颜筱不自觉地紧咬着下唇,将头抬起,将眼泪逼回,手一用力,便将手从楚昊的掌中抽离,一语不发地往楼上走去。 楚昊没有追上去,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车里,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完全消失。 颜筱不知道几乎几年没流过泪的自己今晚为何会如此地感伤,自从在宾馆看到那道瘦弱的身影急切地奔向床边的那一幕及苍白稚嫩的小脸上刻意掩藏的失望后,一路回来,心里一直酸涩得厉害,除了给了她一个残缺的生命,她什么都给不起,甚至,连陪她一晚这么稀松平常的事,对她而言却已是奢侈至极。 她知道她不该怨任何人,只是,看着楚昊以如此凌然强势的姿态再次闯入她的生命中,甚至将她唯一想要给予自己的孩子的那点幸福也一并剥夺去时,对他,还是免不了心生怨恨。 当年独自一人守着怀中那个随时会离自己而去的小生命时的恐惧一直是这些年来挥之不去的噩梦,那种仿佛要失去整个世界的恐慌几乎将她彻底击垮,可是,那时的他,却连一次见面的机会都吝于施予,如今,她挺过来了,也早将前尘往事忘尽了,他又何必再来打扰? 颜筱回到宿舍时卫琪和黎韵正准备睡,看到推门而进的颜筱时都忍不住好奇。 “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吗?”望着微低着头的颜筱,黎韵率先开口。 “不习惯在外面就回来了。”颜筱耸耸肩语气轻松地说道,刚哭过的双眼还有些泛红,刚被楚昊咬破的唇隐隐还有些刺痛,不想让卫琪和黎韵见到自己此刻的狼狈,颜筱转身进了洗漱室。 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不自觉地抬眸望向镜子,眼眶依然有些泛红,唇上那抹被咬破的地方清晰可见,在唇上这么明显的地方,遮也遮不住,幸亏中秋假期从明天开始放,要不然在学生中不知道又要掀起什么轩然大波了。 叹了口气,将水龙头关了,深吸一口气,稍稍收拾了下心情,转身正欲关灯往卧室走去,却在转身的瞬间看到了楼下那辆银灰色的奥迪,车里的人影依稀可辨,摁在电灯开关上的手顿了顿,而后一言不发地关了灯,看到卫琪与黎韵已各自回房,顺道将客厅的灯一起关了。 尽管已忙了一天,颜筱却了无睡意,满心满脑都是苗苗失望的小脸和急欲地奔向床边的身影,以及楚昊发泄般怒意迸发的强吻。 有些事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被淡忘,有些事却会因此而愈发刻骨铭心。她猜不透他今晚的态度,那样的表现会给她他还在乎着她的错觉,只是,自从五年前,她之余他便已什么都不是,他又凭什么在五年后以一副她是他的所有物般的样子出现? 在床上辗转反侧大半夜后颜筱才沉沉睡去,她不知道楚昊那晚是几点才离开的,也无心去了解,有些事过了便过了,她与他的关系,不会因为昨晚的强吻而有任何的改变。 因为睡得晚的缘故,颜筱第二天起得有些晚,匆匆吃了点早餐便赶着去陪苗苗,莫芸白天因为要忙工作的事没空带苗苗,便交由颜筱和秦扬照顾。 因为这是苗苗懂事以来第一次出远门,颜筱不忍整天将她闷在屋里,和秦扬一起带她出去,几乎将a市能玩的地方都玩了个遍,一直到晚上七点多吃了晚饭才送她回去,因为玩了一天的缘故,小家伙体力有些不支,吃饱喝足后还没回到宾馆便沉沉睡去。 想到黎韵昨晚叮嘱的所有实习老师与指导老师一起去k歌娱乐的事,便赶紧打车过去,虽然自从习惯一个人后便对人多热闹的地方不感冒,但这毕竟是小组内的事,她也不好搞特殊,不想去就不去。 秦扬因为也没什么事,又是喜欢热闹的人,便二话不说死皮赖脸地跟着颜筱走。 来到“海市蜃楼”时已快九点,刚推开包厢的门,里边震耳的音乐声及无所顾忌的说笑声便从屋内传来,桌上已经一片狼藉,大概是因为年龄接近的缘故,而且是在这种场合,大家很容易褪去在讲台上的严肃认真,打闹成一片。 歉然地向大家说了声“抱歉”,颜筱便拉着秦扬进去,找了个角落坐下,却在转身的瞬间发现双手环胸同坐在这个角落里的楚昊,初见楚昊的瞬间,因为昨晚的事,颜筱有些不自在,干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因为包厢里的灯光昏暗,刚进来时也没留意包厢里有什么人,本想找个角落坐着静静听歌,等时间一到就开溜便是,没想到一向不喜热闹的楚昊会在,而且刚好就坐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因为楚昊在旁边坐着的缘故,颜筱有股如坐针毡的不自在,但人已落座,又不好冒然换座位,只好强逼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大屏幕上。 秦扬也发现了楚昊的存在,笑着打招呼,楚昊轻轻点了点头,望向目不斜视地盯着大屏幕的颜筱,嘴唇抿了抿,没有说话。 极力忽视那道落在身上的视线,颜筱佯装没注意到般紧盯着大屏幕,本想再待半个小时便随便找个理由先离开,只是颜筱太低估眼前众人几欲八卦的好奇欲了。 “我们那天说好一个都不能迟到的,小颜老师都迟到了一个多小时了,是不是该受罚啊?” 刚唱完一曲,年级主任方群便拿着麦克风朝众人说道。 方群已经四十多岁,却人老心不老,玩心很重,他一起哄,马上便得到大家的一致附和。 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颜筱有些尴尬: “方老师,你们只是通知我来而已可没说一定得准时,而且我刚才有点事,也提前打电话和黎韵请过假了,所以这不算。” 方群不依:“算,怎么能不算,迟到就是迟到,没有理由,所以这罚是一定要的,无论怎么说,今晚你都得为大家点唱一曲,楚老师,你是小颜的指导老师,来点歌,小颜唱。” 方群说着将话筒递给楚昊,“楚老师,你说吧,今晚罚小颜唱什么歌?” 楚昊望了眼微僵的颜筱,缓缓起身,没有接过方群手中的话筒,而是走向点歌台。 “我直接在这点吧。” 楚昊边说着边输入歌名,没一会,宽大的电视屏幕上便换上了楚昊新点的歌。 “patti austin 的sayyou love me?” 望着赫然出现在屏幕上的歌曲名称,方群疑惑地望向楚昊。 因为这一容易惹人遐想联翩的歌名,原本在那恣意笑闹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疑惑的眼神不时在楚昊和颜筱身上打转。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楚昊微微一笑:“既然是罚,自然是要挑高难度的歌曲。” 颜筱抿了抿唇,将初看到这歌名时的惊愕收回,淡淡地朝方群说道:“方老师,这歌太难唱,我不会,换一首吧。” 她十八岁生日时曾让楚昊给她弹这首歌作为生日礼物,那时纯粹是因为喜欢这首歌名所传达的意思,而楚昊也从不肯开口说爱她,所以她只能变相要求他,只是当时的他却坚持不弹,现在反而回头点这首歌让她唱,颜筱只觉得讽刺。 方群似乎也觉得这歌曲难度大了点,笑呵呵地朝楚昊说道:“楚老师,让没有任何声乐基础的小颜来唱patti austin的这首歌确实有点困难了,换首简单点的吧,咱也不能太欺负小颜老师了。” 楚昊望了方群一眼,而后望向颜筱,不语,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包厢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一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的秦扬望了眼颜筱,而后望向楚昊,向来不羁的眼底掠过一丝疑惑,而后起身,走向楚昊。 “颜颜是因为我才迟到的,我来替颜颜受罚吧,不过,我自点自唱。” 秦扬笑着说道,稍稍缓解了包厢里的尴尬气氛。 大概是不想刚刚尴尬的一幕再出现,大家都笑着表示赞成。 秦扬朝楚昊笑了笑:“楚老师,不好意思,我来点首歌。” 说着便弯下腰去输入歌名。 “虽然我不像大家那样科班出身,英文也没大家说得溜,但唱英文歌什么的还是小意思,就来一首德国选秀歌手合唱的crymy shoulder吧,这首歌呢,送给谁呢我就不明说了,大家心知肚明哈。” 趁着前奏的时间,秦扬拿着麦克风笑着朝众人说道。 因为那歌名及秦扬卖关子似地介绍,大家望向颜筱的眼神多了层了然的暧昧,气氛也因为这似是而非的介绍而重新活络起来,颜筱有些尴尬,又不好多做解释,秦扬是开玩笑惯了的人,有事没事喜欢在众人面前让人误会的话,她对此早已习惯,但像此刻这样当着熟人的面大喇喇地开这种玩笑她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这种情况也由不得她否认,越是想要解释大家怕是当她在欲盖弥彰,早知道会有今晚这一幕就该随便找个借口缺席的。 楚昊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颜筱微微敛下双眸,避开他的视线,重新坐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大屏幕,楚昊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走过来在颜筱身边的沙发上挨着坐下。 感受到身边的沙发因为楚昊的体重而微微陷下去,以及那股萦绕而来的清爽气息,颜筱僵了僵,正要往旁边挪,但发现已坐在沙发边缘,便打算起身换位置。 身子刚微微动了动,放在膝盖上的右手便被坐在身侧的楚昊拉至身侧握住。 “坐好!”楚昊低声开口,声音刚出口便被音乐声遮盖过去。 眼睛盯着大屏幕,颜筱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握在手中的手掌稍稍收紧,楚昊淡淡望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开口:“别挑战我的耐性。” 语气很平淡,但颜筱听得出那平淡语气下的认真,她很清楚他说一不二的个性,这辈子她仅有的两次将他的威胁当耳边风的后果让她记忆犹新,第一次她被他吃光抹净,第二次她消失五年后再相遇,他抚摸着她的脖子告诉她,如果找着了,便亲自,捏断这跟小脖子。 昨晚心境太过凄然所以敢向他说出那样的话,但经过一晚的冷静,自己的未来还半数掌握在他手中,颜筱不以为现在的自己还有那个勇气去验证他话中的真实度,只好僵着身子,任由他握着右手,强逼自己忽略右手处包覆着的温暖,将注意力集中到秦扬的歌声里。 大概是因为天生嗓音不错,加上有事没事经常去ktv的缘故,秦扬的歌唱得很好,一个人就能将融合了多种演唱风格的合唱歌曲给诠释出来,而且是真的用了心在唱,即使外行如她,都听得出他歌声里的认真。 如果不是对他不羁散漫的个性太过了解,颜筱几乎要真的以为他语气中的认真是为她而生,也幸亏平日相处时开玩笑惯了,如若不然,她会承受不起这份认真。 四分钟的演唱很快便过去,原以为有了秦扬为她受罚唱歌,她可以这么混过去,没想到秦扬刚唱完,不知道谁点了曲情侣对唱的《明天我要嫁给你了》后将秦扬推往颜筱这边,方群已拿着话筒在那高声说道:“小颜啊,虽然你男朋友为你唱了首歌,但你还没唱,所以这做不得数,正好今晚我们这里还缺了情侣对唱,你们小两口就唱一首吧?” 像是打定了主意不放过颜筱和秦扬般,方群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响应,都盼着两人能来一曲深情地情歌对唱。 楚昊握着她手掌的手紧了紧。 颜筱低头望了眼被包覆住的右手,试着抽出,楚昊却加了几分力道。 “坐好!”楚昊冷道。 秦扬已走到眼前,因为昏暗的灯光没注意到两人身侧交握的手,伸手一把拉起颜筱:“走吧,唱一曲去,咱也不能拂了大家的意。” 秦扬的突然出现让颜筱心一惊,右手猛地用力要抽回,楚昊只是转身望了她一眼,很意外地松了手。 颜筱松了口气,朝秦扬笑了笑,随着他一起走大屏幕中间。 本来是一人一个话筒,但颜筱手中的话筒被方群抽走,暧昧地朝两人说道:“小两口用什么两个话筒,共用就好。” 说着将话筒交给了一旁的黎韵。 颜筱尴尬地想要澄清:“方老师,我们不是……” “好了,开始唱了。”秦扬却已打断她,手自然而然地揽上她的肩。 颜筱转身瞪向他,低声开口:“你今晚干嘛了?你存心给大家制造误会是不是?” 秦扬露齿一笑:“这种情形你解释人家只当你不好意思。” 楚昊双手环胸静默地望着眼前紧密地搂在一起对唱的两人,黑眸慢慢敛起。 “不好意思,我先去接个电话。” 歌刚唱到一半,颜筱揣在牛仔裤里的手机便振动起来,是莫芸的手机打过来的。难道是苗苗出了什么事?看着屏幕上跳动着的那个名字,颜筱没办法不把它与苗苗联系在一起,歉然地转身向大家说了声,拿起手机到外面去接电话。 从颜筱起身后到消失在门口,楚昊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不曾收回过半秒,几分钟后,楚昊起身,向众人告别,往外面走去。 11、012.似是而非 “莫芸,怎么了?是不是苗苗又不舒服了?” 快步走到包厢外的阳台,颜筱按下通话键,急声问道。 “颜筱,是我啦!不是妈妈。” 电话那头,是苗苗犹带着惺忪睡意的稚嫩嗓音。 从看到莫芸的手机号码起高悬的心在听到电话那头稚嫩的嗓音后总算落到了实处,尽管明知自己已如秦扬说的般对苗苗的担心几近草木皆兵的地步,但曾经那种即将失去的恐惧太过刻骨铭心,她已承受不起一丝一毫失去她的可能。 “苗苗?怎么不多睡会?不会是又想颜筱了吧?” 颜筱忍不住皱眉打趣道,听声音小家伙应该很困才是,怎么睡着睡着反而爬起来给自己打电话来了? “对啊,就是想颜筱了。我刚刚起来上厕所,看不到颜筱就睡不着了,你现在哪里啊?今晚会不会回来陪苗苗?” 仰躺在床上,苗苗拿着莫芸的手机撅着小嘴问道,哈欠连连。 颜筱忍不住轻笑:“这半个月来我也没陪着你你还不是睡得很香?今晚怎么突然想要阿姨陪了?” “那不同嘛,妈妈说颜筱要在外地工作,那我不能打扰你工作嘛,但今天我又在这里,你又不用上班,昨晚你也没能陪我,所以苗苗今晚想要颜筱陪嘛,你都半个月没陪苗苗睡过了。”苗苗急声说道,而后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急了,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颜筱,你可以答应我吗?” 心底因为她小心翼翼的语气微酸,喉咙像是有什么堵住般说不出话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苗苗想要自己陪时也要如大人般处处考虑,开个口也要这般小心翼翼了?如果一开始就能给她一个正常的家庭,或者一开始就能不那么自私地如当初签字时答应医生的般从此远离她的生活,那么现在的她应该可以肆无忌惮地向她如今的父母撒娇,而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想要一个似乎与己无关的人陪了吧? “颜筱?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啊?如果你没空就算了,苗苗有妈妈陪就够了,你不要不理苗苗嘛,苗苗以后不要让颜筱为难就是了。” 听不到电话这头的声音,苗苗似乎有些急了,连声开口说道。 强压下喉头涌起的酸涩,颜筱摇摇头,哑声说道:“苗苗乖,苗苗没有让颜筱为难,颜筱没有不理你,我这就回去找你,明天也陪你玩到你上飞机好不好?” 电话那头传来苗苗欢呼雀跃的声音,颜筱忍不住笑了笑,多聊了会后才依依不舍地将电话挂上。 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便打算回去向众人辞行,刚转身,却在转身的瞬间冷不丁被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楚昊吓一跳。 他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还是自己太专注于电话而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刚刚的电话,他听了多少去?不过似乎也没说什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话。颜筱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平息心底涌起的惊吓。 楚昊望了她一眼,举步缓缓朝她走来,双手随意地往栏杆上一撑。 颜筱回过神时,人已被楚昊圈在了栏杆和他的臂弯间,只能环抱着胸背贴着栏杆以避开他欺身而来的身躯,瞪向楚昊:“楚昊,你干嘛?” 楚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薄唇轻启,缓缓开口:“不干嘛,继续我昨晚的问题,他是谁?” 又是这个?颜筱忍不住望向他,淡哂:“楚昊,我想我昨晚已经说得很清楚,你不是我的谁,我的私事来轮不到你来过问,如果你要以此为理由给我的实习成绩打个不怎么招人喜欢的分数的话,说实话,我会挺看不起你的。当然,我看不看得起你对你而言似乎无关痛痒。” 对于她带刺的话语,楚昊只是定定地望了她一眼,缓声开口:“我只想知道,他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颜筱忍不住耸耸肩:“这似乎与你无关吧,楚老师?” 黑眸微微眯起,楚昊似是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而后缓缓俯下身,在她耳边缓声开口: “围绕着我的女人打转的男人,怎么会与我无关?如果你们只是普通朋友,我自然不会干涉,但如果逾越了朋友的关系,抱歉,我不会熟视无睹。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 顿了顿,楚昊紧盯着她的侧脸,像是要让她听清楚般,一字一顿,吐字清晰,“觊觎我的女人!” 颜筱忍不住冷笑,轻轻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 “楚昊,五年不见你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了?从你护着她那一刻,对我而言,你就已什么也不是,别再妄想以我的男人自居,要做我的男人,” 颜筱边说着边缓缓退开,直直地望入他平静的眸底,学着他方才的语速,一字一顿,“你还不配!” 薄唇缓缓往上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再次俯身至她耳边,唇边是淡若春风的浅笑,紧锁着她侧脸的黑眸却慢慢被一片夹杂着冰寒的汹涌怒意所弥漫,溢唇而出的话也让人冷彻心骨: “是吗?筱筱,五年不见,你还真长胆子了呢,这五年来,我每时每刻不在想,等哪天把人找着了,是要狠狠将她捏碎揉入体内让她哪也去不了呢还是找人打把锁将她牢牢锁着拴在身边哪也不能去呢?筱筱,你说我该怎么做呢?五年啊,一千多个日夜,你说,你欠我的这五年,该用什么来补偿?” 颜筱冷笑,稍稍侧转头望向他的侧脸,带着报复的恶意,轻柔地在他耳边低语:“楚昊,你知道吗?五年前我们曾有过一个孩子,可是,后来她死了,重病不治身亡,如果那时你愿意见我一面,借我一笔钱,她就不会死,你说,我的孩子,我该找谁来补偿?” 楚昊的脸瞬间苍白,原本随意地倚靠在栏杆上的手臂蓦地扣住她的双肩,急声低吼道:“你说什么?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完全不知情?” 望着他瞬间苍白的脸,颜筱只是下意识地低垂着眼眸轻咬下唇不语,不知道那瞬间冲动之后开口说这番话有什么意义,只觉满心的疲惫,心底那股挥之不去的凄然苍凉愈发明显,原以为那些已经伤疤已经结了痂,只是再次剖开时还是会血淋淋地痛着。是今晚的夜色太过悲戚让人忍不住有了发泄的冲动了吗?那些几乎从不在别人面前提起的伤痛此刻却忍不住在曾经深爱的男人面前揭开,任它□□裸毫无遮掩。 “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告诉我,是不是?” 望着她惨白凄然的小脸,楚昊略显失控地摇晃着她的双肩,低吼道。 颜筱缓缓抬头望向他,浅浅笑开,眸底却慢慢蒙上一层雾气: “楚昊,你急什么呢,这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别忘了,当年我那可亲可敬的父亲可是卷走了圣尹所有的钱财带着我们母女俩一走了之的,他那么有钱,我又怎么可能会没钱给孩子治病呢,你说对不对?” 楚昊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迷蒙的双眸慢慢被泪水浸湿,看着眼泪由眼眶内慢慢溢出,而后缓缓伸手,将那些泪滴拭去,哑声开口:“筱筱,你的话,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颜筱低下头避开他的碰触,伸手推开他,轻轻地将眼泪拭去,朝楚昊笑了笑:“抱歉,楚老师,一时间有些无趣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里。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便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却在与楚昊错身而过时被楚昊拉住了手臂。 “筱筱,当年你父亲并不是带着你们母女一起走的对不对?那个孩子,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望着她急欲逃开的背影,楚昊艰涩开口。 “楚昊,我母亲的经验告诉我,无论经历过什么,凡事记得要往前看,回头了,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困住出不来了,当年的事确实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但这与我无关,我不想再提。” 没有转身望向楚昊,收起方才似是而非的态度,颜筱认真开口,而后缓缓掰开他的手,低声说道,“抱歉,我真的有急事要先走。” 说着就要离开,手却再次被轻扯住,“你去哪?我陪你去。”望着她,楚昊缓缓开口。 颜筱忍不住回头:“抱歉,这是我的私事。” 而后像想起什么似地淡讽似地加了句:“放心,我不是和男人去厮混,你大可不必大半夜地打电话将我召回。” 说完头也不回地回到包厢,不一会便与秦扬一起离开。 如果不解释一下,她不确定今晚的他是否会再次打电话逼她回来,她不想再一次看到那张失望的面孔,虽然不懂楚昊为何会在五年后对她表现出如此强的独占欲,但她不想让她的生活再被这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搅乱。 楚昊没有追过去,只是默默地看着两人相携离开,或许潜意识里是相信了她,现在的她就如一个谜,身上有太多他解不开的谜团,只是她不肯再提起的事,他问得再多,得到的永远只是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想要给自己解惑,他只能自己去找,只是,这五年来她仿佛人间蒸发般,光是找人都花了整整五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该从何找起? 12、013.偶遇 那晚楚昊果然没有再打电话过来,颜筱终于可以安心地陪了苗苗一晚,大概是太久没能和颜筱一起睡的缘故,苗苗一整晚都特别兴奋,两眼明明已经困得睁不开,却硬要抱着颜筱扯东扯西就是不肯闭眼,看得莫芸都忍不住假装吃味说,这小妮子也不看看是管谁叫妈的。 颜筱只是宠溺地笑了笑,耐心地陪着她东扯西扯,当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悲欢离合后,她已开始学着珍惜。 因为第二天就是中秋,下午就得搭飞机返回b市,或许是心知与颜筱在一起的时间不多,苗苗第二天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闹着颜筱不让起身,最后在颜筱承诺带她去买漂亮衣服才依依不舍地让颜筱起身。 莫芸起初不赞成颜筱自己掏钱为苗苗买衣服,虽然颜筱鲜少提及,但对颜筱的的经济状况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一个女孩子孤苦无依的,既要念书又要养活自己,凡事只能靠自己,不忍再让她花钱在这上面,但终究拗不过颜筱,只好由着她。 秦扬因为闲着无事,加上莫芸不放心颜筱独自带着苗苗出门,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两人的护花使者。 似乎每个女人都有股将自己的女儿打扮成小公主的冲动,颜筱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带着苗苗在商场的儿童装区扫了几圈,最终在苗苗的勉强点头下买了件蕾丝边的公主裙。虽然还五岁不到,苗苗却似乎对这种略显柔弱气质的公主裙不是很钟爱,但终究抵不过颜筱及秦扬的合伙怂恿及蕾丝边的魅力。 因为是中秋特价,今天买衣服的人比较多,排队付账的人不少,秦扬便自告奋勇去结账,颜筱带着苗苗到商场外等他,没想到刚牵着苗苗还没走到商场门口,却遇到似是前来购物的楚昊,以及,五年不见的苏离。 以前喜欢玩塔罗牌时,塔罗牌显示商场是自己的幸运地,但依回到a市后唯一的两次逛商场却两次都遇到不想再有交集的人的频率来看,颜筱不得不感慨,国外的占卜未必就比国内的好,正如国外的月亮未必就比国内的园一样。 如果单纯从一个陌生人的角度来欣赏迎面而来的两个人,俊男美女的组合,完美得无可挑剔,楚昊与苏离走在一起,就如两座冰山撞到一起,然后汇成一座,气场很和谐。 颜筱一直坚信,柔弱的女人站在强势的男人身边一不小心就会被男人强烈的气场反噬,变得懦弱,而强势冷艳的女人站在同样强势的男人身边却容易在某种程度上被男人的气场柔化,变得小鸟依人,楚楚动人起来,苏离就是属于后者。 对于苏离的长相,颜筱一直很难定义属于哪个范畴,无论是古典还是现代的形容词都不适合用来修饰她。只能说,气质很现代,长相很古典,兼具古典女人的柔弱与现代女人的坚忍,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糅合在一起便成了现在冷艳高傲的苏离,一个宜家宜室,绝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人。 苏离曾告诉她,楚昊将来注定会成为成功男人的典型,对于成功男人而言,他要的不是一个躲在他孤身打造的王国里坐享其成的女人,而是一个能够与他并肩作战,共同缔造彼此的事业王国的女人,当时的她还颇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苏离的话却是字字珠玑。 尽管不愿承认,但能将当初几成空壳子的圣尹打造成如今的规模,苏离功不可没,如果当年陪在他身边的是自己,圣尹未必会有今天。 在这种地方遇到初恋情人,而初恋情人的身边却带着另一个自己曾经恨之入骨的女人,颜筱不知道自己是该大方地上前打招呼还是视而不见,直接擦肩而过,毕竟亲眼看着曾经你千方百计地想着他将你捧在手心宠着的男人却将另一个女人捧在手心呵护着着,即使不爱,那种心里的落差还是会让人忍不住选择视而不见。 可惜,没等颜筱下定决心,楚昊已眼尖地在人群中发现了她,平静的眸底从她身上一掠而过,而后渐渐落在牵着颜筱的苗苗身上,黑眸缓缓眯起。 心微微紧了紧,颜筱攥着苗苗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脸上是不动声色的平静,淡淡地打招呼:“嗨!” 颜筱的一声不清不淡的“嗨”让随意张望的苏离将视线收回,落在她身上,精致冷艳的小脸掠过一丝惊诧后恢复成最初的波澜不惊,微微一笑,淡淡地朝颜筱打招呼:“好久不见!” 颜筱礼貌性地笑了笑:“是挺久不见的。” 楚昊的视线依然集中在苗苗身上,眼底带着若有所思,而后抬头望向颜筱,缓缓开口:“这小女孩是?” 颜筱正欲开口,苗苗已甜甜地开始自我介绍:“叔叔好,我叫秦苗苗。秦始皇的秦,树苗的苗。” 楚昊不自觉地笑了笑,缓缓蹲下身,自然而然地一把将她抱起,侧头望着她笑问:“苗苗今年几岁了?” “四岁半了。”苗苗比着手指头回答道。 楚昊笑了笑,而后直直地望向颜筱:“苗苗长得很可爱,眉眼和你长得很像。” 原本视线一直胶结在颜筱身上的苏离忍不住转身望向苗苗,脸色瞬间有些微白,冷艳的眸底掠过一丝不可置信。 发现眼前的漂亮阿姨正在望着自己,苗苗微笑着甜甜地打招呼:“阿姨好!” 而后细心地发现苏离慢慢转白的脸,小小的眉尖微微蹙起:“阿姨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苏离敷衍地笑了笑:“阿姨没事。” 楚昊略显疑惑地望了苏离一眼,而后望向颜筱,意有所指:“苗苗四岁半了呢。” 颜筱淡淡望了他一眼,淡然一笑:“是啊,四岁半了呢,如果那个孩子……”颜筱打住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望向苗苗,缓缓开口,“人有时都难免会产生某种转嫁心里,有些东西来不及给予便夭折时就会忍不住将它转嫁给另一个相似的人身上。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幸运地遇着个和自己长得相像又投缘的人的。” 13、015.失控(小修) 身体僵了僵,颜筱缓缓转身,神色自然地望向楚昊,浅笑: “楚老师,有事吗?我还得送苗苗去赶飞机。” 楚昊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紧抿着薄唇不语,深若泓潭的眸心,是一片冰封万里的冷寒,慑人心骨。 如果是五年前她必会禁受不住他如此冷冽的目光而心不甘情不愿地屈服,但五年后,当他已不再是她生活的重心时,他的眼神顶多只会让她不自觉地打个冷颤,而后依然是事不关己的笑靥如花,而颜筱也确信此刻脸上不动声色的笑颜配上彬彬有礼的语气,轻松完美得无懈可击:“楚老师,抱歉,我赶时间,先走了!” “筱筱,你不觉得你有必要再解释解释些什么吗?比如,我们的女儿,比如,你手上那道伤疤?所谓的孩子没了,所谓的割脉自杀,都只不过是你糊弄我的手段吧?故事编得不错,我都几乎全信了呢。” 笑着转身的刹那,楚昊带着讥诮的冰冷嗓音淡淡地响起,不愠不火的语气,却让颜筱全身血液瞬间冻住,冰到极致的冷意在体内蔓延开来,如果那瞬间她的勇气如那股突如其来的冷寒般游走在四肢百骸,她会毫不犹豫地狠狠甩他一记耳光,而后潇洒地转身,留给他一个决然而去的背影,但显然,她的勇气只够她在心底臆想而已,再次转身面对他的瞬间下意识勾起的浅笑,让她的语气也跟着轻快跳跃起来: “对啊,怎么样,我故事编得不错,演技更胜一筹吧,你看,连高高在上的楚大公子都亲自向我道歉了呢。你猜对了,所谓的孩子,所谓的割脉自杀,只不过我故意用来勾起你罪恶感的手段而已,我怎么可能那么傻,放着大好的青春不享受却去为一个不值得自己爱的男人生儿育女呢,又怎么会那么傻地跑去自杀呢?我还这么年轻,没道理看不开一切,不是吗?” 颜筱想,一个女人最高的境界便是在控诉一个男人的罪行时还能面带微笑优雅地自嘲,而后潇洒地离去,但很明显,她的段数不够高,话未完,声音已开始破碎凌乱,那不知何时迷蒙了双眼的水雾慢慢凝结成珠,一滴一滴地从眼眶中滚落,越滚越凶,不知不觉已将脸颊润湿一片,唇角那抹漫不经心的浅笑不知不觉已变成对自己的嘲笑,笑得越是开怀,泪水流得却越凶。 望着那一颗颗不断滑落的泪滴,原本冰封一片的黑眸似是瞬间被融化,幽深的眸底掠过一丝悔恨,想要出口的话梗在了喉间,脚步微动,楚昊下意识地想要上前。 “别过来!” 发现他似乎要走过来,颜筱突然像是失控般大声吼道,而后自嘲一笑,微微抬起头将眼泪逼回,抬起手狠狠将眼泪擦干,吸了吸鼻子,望向楚昊,一字一顿,“楚昊,我告诉你,我的孩子没了,真真正正地没了,别以为你眼睛看到的就永远都是事实。”即使有,也已经是别人的孩子了。 颜筱说完便不再迟疑地抱着苗苗转身离开,急欲逃开的脚步急促而凌乱,甚至撞到了人而不自知。 秦扬沉默地望了楚昊一眼,一语不发地追了上去。 楚昊下意识地拔腿欲追出去,苏离拉住了他,“她现在就是存心不想见到你才会这么仓皇地逃开的,即使你此刻追出去也于事无补,把她逼急了,她只会躲得更远。” 楚昊抬起的脚硬生生地顿住,抬眸望了眼已渐渐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忍着没再追出去。 “刚刚那些话,伤她很重吧?” 狠狠地闭上双眼,楚昊轻声开口,语气苦涩复杂,隐约带着淡淡的懊悔。随意插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掐入肌肤里溢出血来也不自知。 满心的愤怒后脱口而出的话,再一次将好不容易稍稍走出来的她逼回了那段不愿提及的过往,无论她方才那番话有多少注水的成分,他都不该那样指责她,无论怎样,她轻生过是不争的事实,以她的性子,如果不是对生活完全绝望了她不会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只是,到底是什么,能将向来乐观的她完全击垮,彻底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并如此决然地告别这个世界? 那双瞬间被泪意盈满的倔强双眸不断地在脑海中浮现,那眸心深处小心翼翼掩藏的受伤如一把利刃,直直地插入心脏最深处,让那本就隐隐绞痛的地方痛楚愈发明显,难怪人们会说,最伤人的,不是刀枪火炮,而是口舌,毕竟,刀枪火炮伤的只是肉体,言语,伤的却是心魂。 苏离只是神色黯然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楚昊再睁眼时,已将眼底的痛楚和挣扎隐去,恢复一片平静的清冷。 “苏离,置购过节所需的事就拜托你了,我有事先走了。” 楚昊语气淡漠有礼地交代道,方才那瞬间的脆弱已被彻底隐去。 苏离皱眉:“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待会伯母问起怎么说?” “你就说我公司有事,我已经答应她陪你出来了,也算了了她的心愿,如果她又想再趁机晕一次,你就直接拨120把她送医院吧。” 楚母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地为他和苏离制造相处的机会,他和苏离彼此都心知杜明,他们是不可能的,当心底在不不知不觉中被那道身影填满时,便已容不下其他。但无论他如何解释,楚母仍然一意孤行。 他知道母亲对苏离的喜欢多少掺入了某种补偿心理,苏离这几年对楚家的付出他不是没看到,只是两个彼此无意的人,强扭在一起,成全的只不过是她的愧疚心理。 身为人子,他的确应该尽己之力满足她的愿望,但这不包括无条件地盲从,该谨守的原则,他断不会因为她是自己的母亲而舍弃。 楚昊淡淡交代完便毫不留恋地离去,尽管神色不可避免地有些黯然,但多年的习惯,苏离已能很好地将其掩饰而去,不露痕迹。 在楚昊身边多年,无论是在公事上还是私事上,她无疑是楚昊最得力的助手,最值得信赖的朋友,正因为得益于那份早已炉火纯青的掩饰,她才得以成为除颜筱外楚昊唯一站在楚昊身边的女人。 有些人明明事事不如人,却偏偏能独享某个人毫无保留的爱,有些人倾尽一生去努力,却始终得不到那个人瞬间的眼神停留,苏离有时候也想不明白自己何苦要如此执着于一份永远无法开口言爱的爱情,只是,爱情本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付出了,即使是奢求,也终要为自己的人生勇敢一次。 “颜筱,你怎么了?”刚走出商场大门,一直安静地窝在颜筱怀里的苗苗抬头望向她,柔声问道,稍显瘦弱的小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为她拭去脸上残存的眼泪,“颜筱,是不是刚刚那个帅叔叔惹你生气了?颜筱不哭,苗苗以后不理坏叔叔好不好?” 幼小的心灵理解不了大人的世界,只是直觉认为颜筱的哭泣是由楚昊引起的。 喉咙有什么东西塞住般堵得难受,颜筱摇摇头,“颜筱没事,与那个叔叔无关,有些事等苗苗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哦。”苗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却在这时抚上了颜筱左手上那道伤疤,小声开口,“颜筱,这里还疼吗?苗苗摸摸就不疼了。” 眼泪因为手中那道柔软的触感而有再次决堤的倾向,颜筱吸吸鼻子,极力克制几欲溢眶而出的泪水,微笑着说道,“已经不疼了,谢谢苗苗!” “颜颜,对不起!”从后面追上来的秦扬突然轻拉住颜筱,低声道歉。 眼睑稍稍垂了下来,似是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他握住手臂的手,秦扬有些无措地将手收回。 “你刚会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索取一个答案,现在该知道的你也知道了,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起。” 颜筱淡声开口,对于楚昊与苗苗的长相之间的联系,秦扬多的是询问的机会,却挑在那一刻,不大不小的声调,却故意让身后的人听到,那份居心,不言而喻。 望着她,嘴唇翕动了下,秦扬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她淡漠的侧脸,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陪着她将苗苗送回宾馆,然后默默地与她一起送莫芸母女去机场,直到送她回到出租屋里,一路上,两人相对无言。 因为是中秋,宿舍很冷清,卫琪和黎韵都已出去疯玩,原本打算送完苗苗后便与她们一起去逛逛,但现在已没有那份心情。 连灯也没开,粗略地洗了把脸,颜筱便狠狠地把自己抛在了床上。 今晚的月色很好,淡淡地从窗外撒入,落在冷清的屋里却更显冷寂,双眼无神地瞪着天花板,满心满脑却是一片白茫茫的空白,早已习惯独自一人在这样该是合家团圆的日子里将自己埋在被窝里,一觉到天明,但今晚却了无睡意,心里头像是被什么堵住般,堵得厉害,空茫茫地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不自觉地抬起左手,借着微弱的月光,颜筱失神地望向那道已经浅到几乎看不到的伤痕,曾经那样深切地疼过的地方,在他眼里,却也只不过是拿来赚取他罪恶感的手段,是啊,有谁相信,风华正茂,过得顺风顺水的她会如此残忍地在自己的腕动脉狠狠地划下一刀呢,连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时竟有这样的勇气…… 原来,所谓的不在乎,只不过是再一次的自欺欺人而已,自以为经历过那么多的悲欢离合,早已彻底将那些过往放下,却不知,当它们再次被揭开时,那早已结痂的伤口还是会血淋淋地痛着。 抬起的左手无力地垂下,颜筱翻个身,正要闭眼休息,放在床头旁边桌上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清脆的音乐铃声在这样冷清的夜里显得犹为刺耳。 在心底叹了口气,颜筱起身拿起手机,往闪烁着的屏幕望了眼,视线稍稍顿住,而后毫不迟疑地放下,重新躺回了床上,任它兀自在那响着。 本以为响过一遍没人接听后来电人便会自动放弃,没想到他却像是执意要拨到她接听为止般,音乐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一遍又一遍。 颜筱缓缓坐起身,双手抱膝,头枕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侧头望向那在黑夜里不断闪烁着的手机,没有接听的打算。 既然已在心底将她判刑,他又何必再来电?是嫌判得不够重还是想着为她翻供?何苦呢? 环抱着膝的手微微动了动,颜筱正欲伸手将电话摁断,电话铃声却在这时戛然而止。 望了眼渐趋安静的手机,颜筱目光渐渐移往洒在地板上的晕黄月色中,有瞬间的晃神,而后又忍不住自嘲一笑,将头埋入膝盖中,整天都在为着上顿忧下顿的她,看着那月色,什么时候也开悲春伤秋起来了?那些个自以为幸福的日子,早已遥远得恍如前世了。 大概是坐得太久的缘故,腿有些麻,颜筱试着起身揉揉,还没得起身,门外却响起了略显急切的门铃声,一阵紧似一阵。 颜筱有瞬间的怔愣,下意识地往手机望了眼,会是他吗?从手机被挂断到现在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这样紧凑的时间里响起这样急促的门铃声,不免让人产生联想。 大概是没听到里边有任何的响声,清越的门铃声换成了略显急迫的敲门声,夹杂着低沉的唤声:“筱筱,筱筱……” 果然!讥诮一笑,颜筱起身,缓缓拉开房门,倚在门边,望向来人,神色自若:“楚老师,你这是要拆了我家的门呢?有事?” 淡淡扫了眼闲适地倚在门边的人,楚昊似是松了口气,皱眉问道:“为什么不接电话?” 习惯性地扬起一抹浅笑,颜筱答得漫不经心:“抱歉,没听到!”而后忍不住睨向他,笑得更加开怀,“怎么?楚老师这么急着找我有事?不会是怕我又在手上划道口子,然后再跑你面前哭诉以博取你的罪恶感吧?放心好了,我虽然笨了点,但第一次没能把你骗倒,又怎么会再来第二次呢,毕竟这苦肉计疼的可是自己呢,不是吗?” 楚昊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笑靥如花,眉尖蹙起,忍不住朝她伸出手。 “别碰我!”颜筱突然冷喝道。 楚昊的手僵在了半空,望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辨。 望了眼他僵在半空的手,嘴角缓缓扬起一抹讥诮的笑,颜筱蓦然后退一步,握着门的手猛地一用力,欲将门甩上,楚昊眼疾手快地蓦然伸出右手,在房门关上前将手抵在了门边。 “放开!”颜筱的眼神冷了下来。 楚昊望了她一眼,右手缓缓放下,左手却突然探出,在颜筱回神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臂,稍稍一用力,便将她从屋里拉出,扯入怀中,健实的手臂瞬间缠上她的纤腰。 “对不起!”紧紧将她箍在怀中,楚昊突然低声道歉。 颜筱愣了愣,而后失控般地奋力挣扎着,“别碰我!” 语到最后,声音已经破碎不堪,隐忍了一个晚上的泪水瞬间决堤。 像是没料到她会突然情绪失控,楚昊身子僵了僵,而后更加用力地将她往怀中带,止住她的挣扎,大掌插入她随意披散在肩的发丝中,托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地压在胸前,下巴轻抵着她的头顶,哑声开口:“对不起!” 人被他紧拥在怀中,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地从脸颊滚落,颜筱轻摇着头不语,下唇紧咬,不让呜咽声溢唇而出,下唇几乎因为下意识的用力而溢出血来。 胸前的衣服被不断滑落的泪水慢慢浸湿,楚昊在她发上轻轻揉弄的手顿了顿,而后稍稍将她推离,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如轻羽般的吻便密密麻麻地落下,沿着泪水滑落的痕迹,轻吻而下,直至吻上她的唇。 不同于任何时候近乎强取的霸道的强吻,楚昊吻得极有耐心,温柔而缱绻,颜筱几乎完全沉溺在那片温柔中,直到卫琪歉然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抱歉,走错了!” 刚从外面回来的卫琪与黎韵刚走到门边,看到门边拥吻的两人,卫琪不好意思地说道,拉着黎韵转身欲往外走去。 黎韵反手拉住她,疑惑地往门牌望了眼,抬手指了指眼前的两人,有些语无伦次:“卫琪,那个……这是我们房间没错,那个,楚……” 颜筱蓦然回神,头下意识地一偏,避开楚昊的吻,一手将推开楚昊,犹残存着泪意的脸上已经一片嫣红,被人“抓奸”的结果只能如鸵鸟心态地将头埋在胸前。 发现被楚昊拥在怀里吻的女人是颜筱,卫琪和黎韵不自觉地互望一眼,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错愕。 “筱……楚……你,你们,那个……怎么……”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比划着,卫琪眨巴着眼睛语无伦次地开口。 楚昊显然已经很习惯这种被抓现行的场景,只是望了眼低垂着头的颜筱,便神色自若地朝眼前惊愕的两人打招呼:“晚上好!” “啊?哦,好,好……”犹不能从眼前的一幕中回过神来,卫琪结结巴巴地开口。 黎韵已稍稍回神,淡淡地点了点头:“楚老师好!” 而后望向颜筱,“那个,筱筱……” 想要开口问两人的关系,但却不知从何开口。 没将心情收拾好之前,就这么呆站着只是徒增尴尬,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尴尬收起,颜淡定地找理由回房:“我忘了要给苗苗打电话了,你们慢聊,我先回去了。” 说着便脚步平稳地转身往屋里走去,还没得迈步,手臂突然被楚昊一把拉住。 颜筱下意识地要挣脱,楚昊稍稍用了点力,不顾正好奇地望着这边的卫琪和黎韵,稍稍上前一步,在她耳边叮嘱:“好好休息!” 颜筱轻点了下头,掰开他的手,闪身进了屋。 卫琪与黎韵面面相觑,这两人怎么看着像是相恋多年的爱人? 但显然两个当事人都没有解释的打算,颜筱转身进了屋后,楚昊也淡淡道了声别后便转身离去,独留下一头雾水的卫琪和黎韵。 14、016.约见(小修) 自楚昊离开后颜筱对门口一事只字不提,只是不清不楚地应了句“意乱情迷不一定就非得情生意动两两相爱,月色太好也有可能刺激荷尔蒙分泌。”后便转身上床,任卫琪黎韵如何威逼利诱严刑逼供也不再提起,这事最终在卫琪与黎韵满腹的疑问中不了了之。 或许是因为过去与现在的反差太过明显,颜筱向来不喜欢怀旧,却在那一夜很突然地想起多年前偶然听到张宇的那首《月亮惹的祸》,听着他以略显沙哑的浑厚嗓音不羁地唱着那句“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时那瞬间的砰然心动。 她不知道自己中秋夜的失控是否应该归结为那晚的月色太美而楚昊那时的眼神太过温柔,清冷的月色从楼道小窗斜射而入落进他同样清冷的黑眸中,轻蹙起的眉尖下温柔似水的波光流转,及那声低沉沙哑的“对不起”瞬间将几年来佯装的坚强悉数击垮,不知不觉在时隔多年后再次沉沦在他有力的怀抱中…… 似乎很多时候,情生意动只是自然而然瞬间发生的事,如多年前那个晚自习后的冬夜在校门口看到的那道不知何时从大学校园回来的颀长身影般,偶然撞入那双月华下目光灼灼的墨色眸子瞬间掀起的心跳如狂,即使是时隔多年,依然清晰如昨日。 当紧裹在手套里却冰冷依旧的手被他不耐地一把拉过,细细地在掌中搓揉的瞬间,望向他清峻却面无表情的侧脸时,那瞬间萌生的携手此生的念头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楚昊,我们在一起吧!”。 对于她如此直白的表白方式,楚昊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淡淡睨了她一眼,“你倒说说,做你男朋友有什么好的?” 那时的她很认真地偏头想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只能无奈摇头:“真的没什么好的,那算了,当我没说。” 即使那时家世相当,但用她母亲的话说,有楚昊在,你颜筱就是生来当绿叶做陪衬的,若在古代,你顶多就一围在他屁股后面打转的粗使丫鬟,而且还是即使带的出去也未必见得了光那种,像楚昊那样一朵奇葩断然不能被她这片见不得光的绿叶给毁了的,因此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收回那瞬间萌发的念头。 楚昊给她的回答是云淡风轻地扫了她一眼,然后一语不发地将包裹着她掌中的温暖抽离,双手随意插入裤袋转身离开。 颜筱在愣了半天小跑步气喘吁吁地快要追上时,楚昊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双手一捞,便一把将她扯入怀中,如夜色般冰凉的唇瞬间便压上她微张的红唇,她的初吻,在那个夜凉如水的冬夜被他蜻蜓点水般掠去后是近乎蛮横的攻城略地。 “筱筱,你还真有自知之明!”将她的唇□□得红肿一片后,他在她唇边咬牙切齿。 依她当时看的狗血言情的剧情推测,颜筱下意识地相信那时的楚昊心底是在乎着很有自知之明的颜筱的,而这份自以为是的认知,成全了她曾经那段青涩初恋。 楚昊曾说,颜筱你就一属龟的,心血来潮时探头探脑的,被人用手指轻轻戳一下,头一缩,躲壳里去了。不对,你比那乌龟还不如,人还没戳便自动自发地缩回缩壳里去了。 她想,缩了回去有什么用,龟壳都被他撬开了,她无处可躲。 几年下来,她以为她那被撬开的保护壳已在岁月的磨砺中重新长起,却在那个月色迷离的夜里发现,即使它长得再如何的厚实如何的坚不可摧,楚昊一样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它撬开,在他面前,她躲无可躲。 黎韵说,当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面前丢盔弃甲弃械投降时,要么她没把他当男人,要么她已沦陷。 颜筱不置可否,对于楚昊,她何止是沦陷,还曾失守了的。任哪个女人在楚昊面前,都没办法不把他当男人,比如冷艳高傲如苏离,那样一个让普通男人自愧弗如的女子,在楚昊面前,冷傲的心也瞬间变成了绕指柔。 颜筱一直很好奇,既然已经知道她人在a市,或者甚至已经知道她就在圣尹,就在楚昊的身边,苏离怎么就如此沉得住气,如此放心地任由她留在楚昊的身边,毕竟现在她现在对“颜筱”这两个字的介意,就如当年颜筱对“苏离”两个字的敏感一样。 有人说,女人和女人的战争,男人一般脱不了干系,而她与苏离之间的磁场相斥,显然如此,却不也不全然是因为楚昊,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比如被强加给彼此却让彼此深恶痛绝的亲情。 颜筱一直很难界定自己与苏离的关系,说是姐妹却无丝毫的血缘关系,偏偏又因为某些原因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说是情敌,但似乎又太牵强,毕竟把对方当情敌的只有五年前的颜筱。 苏离是在中秋过后的一周才找上颜筱的,远远超出了颜筱估算的时间,她一直以为以她与楚昊过去那段旧情,苏离最迟也会在中秋后的第二天找上她,但显然她低估了苏离的的耐心,或者是低估了苏离对楚昊的放心,直到一周后的晚自习结束,她才在校门口遇到了似是早在那里等候多时的苏离。 望着眼前路灯折射下冷艳却风情万种的女人,颜筱不得不感叹,上帝果然是公平的,上天在给了她一个不算幸福的童年后,却赠予了她如花的容颜及一颗让人望尘莫及的脑袋,难怪会有个袁飞默默地陪在身后死心塌地,毕竟貌美又聪明的女人本就能轻易将男人俘获,而再加上一段令人心疼的过去,米有哪个男人抵挡得住心底陡升的怜惜。 “苗苗是楚昊的女儿?” 苏离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找个地方聊聊吧。”便转身上车,第二句便开门见山,冷冰冰的口吻,如果不是对她太过了解,冰冷的表情配上冰冷的语气,她或许会将之理解为带着股高高在上的睥睨之味。 这就是苏离与楚昊的不同之处,对于心存的疑惑,她更倾向于走捷径,直接找她索要答案。而楚昊更倾向于自己去寻找答案,因为他太过了解她,若非她心甘情愿地开口,他从她口中得到的永远都只是似是而非的答案,比如对于苗苗身份的怀疑,即便他心里已经认定苗苗即是他的女儿,得不到她的点头承认前,他会竭尽所能地寻找足够充实的证据来支撑自己的假设,然后找她摊牌,或许是被她那天的泪水吓到,这些天来他没再在她面前提起苗苗的事,但她不以为他会就此放弃对苗苗身世的探询。 颜筱耸耸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为什么不告诉他,苗苗是他的孩子?” 望向她,苏离淡问,语气随意,似乎能否得到她的答案与己无关。 颜筱只是随意打量着坐着的这款极张扬绚烂的红色polo,不甚在意地淡淡反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苏离唯一让她佩服的一点便是她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孜孜不倦地为此奋斗着,就如她曾告诉她,她要的是与楚昊并肩而立,而不是抬头仰望,总有一天,她会凭着自己的努力爬到与楚昊同等的高度。 保养得宜的纤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方向盘,苏离漫不经心地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轻笑: “我说过,我的幸福我会自己去争取,眼看着这份幸福就要唾手可得,你觉得我还会多此一举地为自己去添置障碍吗?没有将你们推离彼此已经是我的极限,我又怎么会将你们拉近彼此?” 颜筱轻笑:“我不说,不正趁了你的意嘛。” “是吗?”苏离讥诮一笑,“楚昊是聪明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实,他便不会因为你三言两语的糊弄而怀疑自己。他一旦确定苗苗是他的女儿,我不以为他会放任不管。” 颜筱耸肩一笑,不语,转而望向车外此起彼伏的霓虹灯影,即便他已在心底认定苗苗就是他的女儿,那也同样改变不了什么,秦苗苗,永远只会是秦苗苗,不会姓颜,更永远不可能姓楚。即使他们共同赋予了她生命,但真正让她活下来的,是秦磊和莫芸! 有点意外于颜筱突如其来的沉默,苏离望向她,在看到她眉眼间缭绕着的若有似无的轻愁时皱了皱眉, “你似乎并不打算让楚昊认自己的女儿。” 颜筱转身一笑:“苗苗不是他的女儿,永远都不会是!” 15、017.协议 秀眉轻轻挑起,苏离有些意外地望向她,意外于她语气隐含的坚决,意外于她此刻事不关己的轻松,她以为,在这个问题上,颜筱即使不是语带怨恨,最起码也会面无表情,设想过任何一种可能,但绝不会是此刻仿若谈天论地般地惬意慵懒,甚至是……漫不经心。 “你……变了很多。”望着她,苏离斟酌着开口。 轻轻笑了笑,颜筱望向她:“五年了,有谁还会一成不变吗?如果还像当年那样天真无知,恐怕我早已被这残酷的现实啃得尸骨无存了,对于我的改变,你不是应该心知肚明吗?” 苏离抿了抿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话题导回了刚才那个话题中:“无论你承不承认那个孩子的身份,一旦他确定,我不以为他会放弃对自己亲生女儿的抚养权。” 尤其当这个女儿是颜筱所生时。 “我不以为他夺得回孩子的抚养权。”或者当事实的真相被披露后他还敢罔顾其他去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即便是现在的她,在苗苗面前,永远只会是一个无关血缘的路人甲乙丙,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却永远都没有机会听她喊一声“妈妈”。 而且,“他也没有夺回孩子的必要!” 颜筱言辞坚定,他已在无意中放弃了为人父的权利,或许是无心之过,但将女儿推离已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当时苏离愿意告诉他一声她来过电话,他肯屈尊给她一分钟,一切或许都会不同,她的女儿也不会因此而不得不成为别人的女儿。 “其实,说白了,你并不想让他认自己的女儿,为什么?毕竟,你连孩子都愿为他生下,不是吗?” 这是苏离唯一不解的地方,以她当年对楚昊的近乎盲目的爱,甚至连孩子都愿意为他生下,没道理不愿让他认回孩子才是。 颜筱忍不住讥诮一笑:“你太抬举他在我心底的地位了,女人会生下孩子并不一定就是为了某个男人,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比如,对生命的尊重,再比如,不得不生。” 那时发现怀孕的时间本来就晚,加之后来的接二连三的打击,每天光是忙着安抚和照顾因承受不起打击而倒下的母亲已让她焦头烂额,还得时不时提防母亲会不会想不开,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料理自己。 望着她的冷艳双眸不解地稍稍眯起,颜筱笑了笑,“我是没打算让他认回那个孩子,毕竟,早在多年前你已和他一起将为人父的权利彻底放弃掉了,不是吗?最重要的是,” 颜筱顿了顿,望向她,语气认真而肯定,“我不想再与他有任何交集,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她不会让他与她的过去不会成为她未来的牵绊。 那一晚的失控只是那时的心境和夜色所致,她不以为彼此的关系会因为那一晚的脱序而有所不同,好不容易抛开的包袱,没必要因为偶尔一次的温柔而重新拾起,她母亲的经历告诉她,男人总是习惯在赏你一块糖后再送你一包□□;楚昊曾经对她的反复无常更告诉她,他的温柔只会在她决心要逃开时才会偶尔展露,他最擅长的不过是利用他所剩无几的温柔一次次地将挣扎着要逃开的她重新网罗进他的世界,然后再一次的置之不理。 当一个人习惯于掌控一切后,当偶然发现一直理所当然地被自己牢牢纳入掌中的某个人已悄无声息地脱离自己的掌控时,这种强烈的心理落差,会让他义无反顾甚至不择手段地重新将之纳入掌中,但这无关于爱,只是习惯,而她之于楚昊,就是这种感觉。 他太过习惯于她对他的臣从和依赖,所以一旦发现她有丝毫的反抗,他会毫不犹豫地折下她的翅膀,让她永远都飞不起来。 五年期她或许会应甘情愿地自断双翼送到他面前,但当慢慢发现他已不再是她生命的全部时,即使有一天他狠心将她的翅膀折下,她也不会就这么再次屈从。 或许是没料到颜筱的答案会是这样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苏离望向她的眼底带着淡淡的错愕,颜筱不甚在意地耸耸肩,“你今天不就是冲着劝我离开他而来的嘛,与其等你开口,不如我先夺回主动权,毕竟,自己主动放弃的心情与被人逼着放弃的心情是截然相反的感觉,而我更倾向于享受主动权。” 苏离的背后还有个不离不弃的袁飞守候着,为了一个对自己无心的男人而同时树立两个敌人,怎么看怎么吃亏,傻过一次的人没道理再在同一个地方再摔一次。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不战而退吗?”望着她,苏离语气淡漠地开口,颜筱猜不透她这份淡漠背后是欣喜还是不屑,但显然,她的话让她有股发笑的冲动。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宣战吗?”颜筱偏头望向她,“苏离,为了一个男人去为难另一个女人,我以为聪明的女人会不屑于这么做。” 苏离轻轻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颜筱,我有说过要为难你了吗?说实话,虽然我对于你不战而退的行为挺不屑的,但我却又不得不感谢你的主动离开,就如五年前你突然消失一般,虽然留下一个烂摊子,但不得不承认,感谢你留下的烂摊子,要不然我还真找不到这么名正言顺地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真实到虚伪的女人果然真没办法让人喜欢得起来,颜筱感慨,望着她的眉眼几乎笑弯:“苏离,我可以理解为你这五年忙晕头了吗?你应该感谢的是你那伟大的母亲和我那‘可敬’的父亲,如果不是他们共同制造这烂摊子,你又怎么会有机会名正言顺地留在他身边?你看你母亲多疼你,人走了,还不忘推自己的女儿一把,相比之下,我那‘可敬’的父亲就逊色多了,走之前却不忘亲手将自己的妻女陷于不义,然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明明该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却是截然相反的结果,她该将这归咎于宿命吗? 苏离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别在我面前提起她!” 颜筱习惯性地耸耸肩:“显然我们难得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我也不想因为他而倒尽胃口。回到正题,我很好奇,如果不是我主动提出要离开,你会以什么手段逼我离开?你的心思我还真猜不透。” 以袁飞上次见面那番咬牙切齿的总结,她颜筱无疑是她苏离幸福的绊脚石,虽然她至今仍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她的绊脚石,但她很明白,对于这块如鲠在喉的绊脚石,即使苏离不想方设法地让自己离开,袁飞也不会任由自己在楚昊身边晃来晃去而不闻不问,他的公主有难,他又怎么会坐视不管? 苏离浅笑:“虽然心地善良什么的与我绝缘,但似乎我也没狠毒到不择手段的地步,如果你执意不离开,我又能对你怎么样,只要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你还够得成威胁吗?” 果真是信心满满呢,她就不明白了,她的自信来源于哪里,楚昊吗?显然是,一个女人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底气十足时,多半是因为那个男人给了她这份信心。 想想还真有点不甘呢,当年即便她是他的女朋友,在苏离面前,她依然拿不出这份底气来,果然是区别对待呢。 颜筱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我还真没想过要成为你的威胁,我也说了,我没打算再与他有任何的交集,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毕竟他楚昊充其量也就一个男人,这大街上一捞一大把,我又何必为此而费神呢。” “我真该把你这段话录下来。” 苏离淡淡说道,如果将这段话送到楚昊面前,他会是怎么个反应?苏离忍不住好奇。 颜筱止住笑,不在意地耸耸肩:“需要我再复述一遍吗?” 苏离笑了笑,难得地眉眼间也带着笑:“需要的时候会记得通知你,不过,实话实说,很高兴你的主动离开。” “但别忘了,我的实习期还有两个月。”侧头望向她,颜筱略带恶意地说道,她再自信,如果他的初恋情人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她还能做到无动于衷?她还真没见过急起来的苏离。 “别忘了,楚昊只是代课而已,当那个岗位不需要他时,或者他真正的岗位需要他时,你还能时刻陪在他身边?”苏离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求之不得呢,既然你有的是办法,那就尽管使出来吧,我不介意明早便听到楚昊被调离的消息。”颜筱很认真地商量道。 苏离定定地望了她好一会后才缓缓开口:“显然我们在这个问题上也达成了共识。” 边说着边伸出右手,颜筱望了眼,爽快地在她掌中轻拍了下算是达成了共识。 16、018.告白 颜筱一直相信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难得就让楚昊调离的问题上达成了共识,但她与苏离本就不对盘的人,既然彼此目的已达到,继续强逼自己待在那狭小的车厢里只是两看不顺眼,不如早走早了事,苏离大概也是持同样的念头,颜筱刚说“再见”便二话不说地将车靠路边停下,拉开车门。 “期待你的好消息,但愿别让我等太久咯。” 转身下车后,潇洒地将车门甩上,颜筱弯下腰笑意盎然地朝车里的苏离说道。 虽然没经楚昊本人同意便用手段将楚昊调离那个岗位似乎过分了点,但既然有人愿意这么做,她乐意做个顺水人情,也遂了自己的愿,可怜的只是那些学生,失去这么一个养眼的老师,但他本就不属于这里,离开只是迟早的事。 苏离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诮:“你还真一点也不留恋!” 如若不是冒不起这个险,还真想知道楚昊知道她如此不留恋地将他一脚踢开是怎么个反应。 颜筱微微侧头望向她:“我要留恋了,即便你再得他的心,你也未必就能高枕无忧,我磨人的功夫可不是说着玩的,更何况,” 稍稍顿了顿,颜筱嫣然一笑:“我还有个孩子!” 如果不是不屑于用孩子去绑定一个男人,不屑于再次委屈自己去围着一个男人打转,她以为她会有这几年的宁静? 五年前她的人生围绕着他打转,最终却只收获了心碎满地,对于一个只会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存在当成一种习惯却从不会珍惜的男人,她庆幸她当年的及早抽身。 当年爱得那么义无反顾时她都能如此毅然决然地拧断一切,抛开过去重新开始,没道理会让自己在五年后的重逢中再次沉沦,她对楚昊那种隐而不发却让人无法忽视的魅力太过了解,而以他对她的了解他也同样懂得如何利用自身魅力来撩拨她,带着她再次沉沦在他的世界里,所以,最快捷的方式便是将自己从他的世界中抽离。 “我还真感谢你的不留恋!”苏离意味深长地留下这一句后便开着张扬的红色polo疾驰而去,融入前方的车水马龙中。 望着渐渐消失的红色polo,颜筱习惯性地耸耸肩,转身往回走,这一片区域是a市繁华的娱乐区,夜总会酒吧咖啡厅等等娱乐休闲场所一应俱全,夜生活丰富,所以尽管此时已是夜间十一点多,但在满天璀璨的星光下,伴随着流转的霓虹灯及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显得热闹异常。 因为离学校已有段距离,颜筱本想打车回去,但难得心情惬意,加上这个时段的出租车生意特别火,叫车不易,犹豫了下后便徒步回去。 中途秦扬来了个电话,聊的话题无外乎围绕着苗苗打转,自中秋那天后,秦扬对她便多了股小心翼翼,不再像以前一般肆无忌惮地开玩笑,整个人似乎沉稳了许多,言辞中无意流露的异于往常的呵护让颜筱有点难以适应。 “秦扬,别再给我用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我没那么脆弱易碎,无论那天发生了什么,无论你对我的过去了解了多少,颜筱还是你认识的颜筱,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临挂电话时,她终究忍不住将这番话说出口。 “颜颜,当一个男人决心认真去爱一个女人时便会不自觉地在她面前小心翼翼起来了。” 秦扬说完没给颜筱消化的机会便将电话挂了。 颜筱盯着手机愣了几秒,再迟钝,她也听出了这句话的潜在意思,只是,从来就没将两人的关系往那个方向想过,更从没想过向来散漫不羁的秦扬有一天会如此认真地告诉她这些。 因为与苗苗的牵系,一直以来都只是习惯性地将秦扬当成无话不谈的朋友,对他的感觉就如对卫琪她们的感觉般,再无其他。尽管偶尔她会为他挡掉某些他不上心的桃花,卫琪也时不时地拿两人说事,但向来只被两人当成无伤大雅的玩笑,秦扬也似乎从没放在心上过,她之于他,或许更像红颜知己。 她不知道秦扬为何会突然对她认真起来,但是,这样的秦扬,让她很无所适从。她是过来人,太了解单恋的个中滋味,这种一开始就不平等的感情,如果得不到对方同等的付出,最终只会累人累己,而她自认,自己给不了他同等的回报。 拿着手机犹豫了会,颜筱正打算给秦扬拨电话,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是楚昊的电话。 自中秋之后楚昊偶尔会给她打电话,而且总挑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中秋夜在租屋门口的拥吻让卫琪和黎韵撞了个正着后两人便开始猜测她与楚昊的关系,楚昊的来电更是让两人愈发好奇,但每次都被颜筱三言两语打发掉,过去的东西,无论是感情还是回忆,她都不想带进现在的生活。 楚昊每次来电话不多,颜筱也没给他多发言的机会,如果没什么要事,顶多只是几声无关痛痒的问候后便找个借口将电话挂断,然后关机睡觉。 夜深人静时躲在被窝里听着那道醇厚低沉的嗓音透过话筒流泻而出很容易让人迷醉继而沉沦,既然已打算将自己彻底从他的生活抽离,她便不会给自己沉沦的机会。她猜不透楚昊为何突然主动给她来电,就如猜不透当年为何总等不来他的电话般,那时每晚熄灯后仰躺在床上也不能眠时总期冀他能主动给自己拨一个电话或发一条信息,但总等不来,等待的最后,她成了理所当然给他电话的那个。 楚昊一直只是把她的存在当成一种习惯,并理所当然地将这种习惯当成他的私有财产,但这无关乎爱,只是习惯如此。 颜筱本想直接将电话挂断,但想想似乎矫情了些,踌躇了会后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这么晚还在外面?” 大概是听到电话这头汽车鸣喇叭声及各大娱乐场所嘈杂的音乐声,楚昊皱眉问道。 “嗯。”颜筱随意轻应道,“有事吗?” “在哪?我去接你。” 楚昊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道,似乎是边说着边起身,颜筱隐约还听到电话那头起身开门的声音。 17、019.意外(上) “不用了,我快到了。” 颜筱下意识地拒绝,夜色本就容易让人受蛊惑,她自认不是意志坚定的人,夜色朦胧中看到驾着名车而来的帅气男人难保不会沦陷,更何况,这个男人,在那段青葱岁月里,还几乎被当成了生命的全部。 “到哪了?”低沉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颜筱几乎可以想像他此刻眉尖蹙起的样子。 “到……圣尹右前方的十字路口了。”未免他继续探究下去,颜筱随口胡诌道,边说着边抬头往四周望了望,正欲过马路,脚步却在看到前方那道慢慢往酒吧而去的瘦高身影后顿住,眼眸疑惑地缓缓眯起。 她对那道身影不算陌生,看着像英语口语说得很溜,性格却很乖张也很狂傲的学生李文谦,那次还曾刻意刁难过自己,也是在那次后她才开始留意这个学生,从其他老师口中她隐约得知他来自父母离异家庭,跟着父亲生活,大概是因为受父母离异的影响,性格有些孤僻甚至有些偏执,尽管长得不差,脑子也够灵活,学习成绩在同龄人中算是数一数二,但不喜与人交往,像是融不进那个集体般,给人一股孤傲的清高。 李文谦虽不是全寄宿学生,但现在已是晚上十一点多,即使今晚不留在宿舍也应该在家里才是,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而且,看他要去的地方…… 颜筱忍不住往背影似李文谦的人消失的方向望去,在看到灯光闪烁下的“迷醉”二字后皱了皱眉,终究按捺不住心底的困惑,朝那个酒吧走去。 “迷醉”如其名,在a市名气向来不好,鱼龙混杂,当初她还在a市时便频频闹出吸毒甚至火拼等事来,还为此被勒令关闭整顿过几次,但据说因酒吧老板后台硬实,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风声一过便重新开张营业,她不知道这几年有没有收敛点,但依她回到这里将近一个月的耳闻,似乎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现在学校?”一边加快步伐往“迷醉”走去,颜筱一边问道。 “没有,怎么了?” “你手头上有林子奇的电话吧?打个电话问他,李文谦现在不在宿舍,如果不在打个电话问他父亲他有没有在家,我先挂了,待会再打电话给我吧。” 颜筱说着便将挂断,林子奇与李文谦同寝室,如果确定李文谦不在宿舍,而他父亲也证实不在家里的话,那个身影无疑便是李文谦,这么晚还孤身一人出现在这种地方,未免可疑。 看着那道身影转身消失在“迷醉”门口,颜筱犹豫了半秒,跟着踏入“迷醉”,刚进去,混杂着烟酒之气的糜烂气息铺面而至,震耳的音乐声在明暗变幻的灯光中此起彼伏,望着慢慢融入人群中的身影,颜筱不由得皱了皱眉,正欲跟过去,手机却在这时急促地响起,是楚昊的电话。 眼睛一边紧紧地盯着那道隐身在舞池中的人,颜筱边按下通话键:“怎么样?人在不在宿舍或在家?” “不在,据林子奇说是已回家,但他的父亲称他今晚住宿舍。你在外面看到了他?现在哪?周围怎么这么嘈杂?”楚昊皱眉问道。 “我现在‘迷醉’,我看到他进了这里。” 颜筱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舞池中疯狂地扭动着肢体的男男女女,往那道隐身在人群里若隐若现的瘦高身影走去。 “你孤身一人在那种地方?”楚昊低沉清冷的嗓音瞬间绷紧,“看着他,注意安全,别往人多的地方挤,别挂电话,我马上过去。” 伴着落下的尾音,颜筱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的门被狠带上的声音及匆匆下楼的脚步声,因为周围震耳的音乐声,听不真切,加之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找人上,颜筱只是漫不经心地轻应了声,而后给手机插上耳塞,戴上耳塞,将手机装入牛仔裤裤袋里,继续往人群而走去,人多手杂的地方拿着手机无疑是为着别人行方便,随便一只手伸过来便轻易将手机打落。 人既然不在学校也不在家里,那道身影定是李文谦错不了,看他在人群中不断张望的目光不像是来寻乐的,反倒像是来找人的。 望着舞池中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在酒精及重金属音乐甚至的毒品的刺激下轻佻地相互挑逗,交错变幻的灯光落在众人迷乱的脸上,那些不加掩饰的淫靡之气让颜筱不自觉地蹙起眉尖,出现在“迷醉”的以街头混混及特殊职业者居多,李文谦一在校中学生怎么会在夜半时来这种地方找人? 疑惑的眼神缓缓落在不知何时已在两名顶着一头黄灿灿的金发的男人面前站定的李文谦身上,看着那两个男人一手拿着烟一手搂着辣妹,还时不时轻佻地朝身边的辣妹喷出几口烟雾,大掌更是毫无避讳地在搂着的女人的胸前揉弄,颜筱眉尖不自觉地拧起,隔着人群望向李文谦。 像是早已对眼前一幕习以为常般,李文谦犹显稚气的俊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愕,只是一派的面无表情,望着两人的眼神隐隐带着股桀骜不驯的倨傲,嘴唇微动,但因为隔着人群及震耳的音乐声,颜筱没办法听清他所说,只是看他的神情,不像是与眼前的两人是一伙的。 “别往人群去。”大概是听到电话这头愈来愈嘈杂的音乐声及男男女女间的调笑声,伴着手机那头隐约的风声,楚昊的低吼从没挂上的手机灌入耳内,“老实在门口或角落里待着,一切等我过去再说。” “这里人太多,一不留神就会找不着人,他现正与两个看着面色不善的男人一起,似乎是在争吵。”颜筱一边观察着一边说说道。 “先老实待在旁边看着,不要上去,注意保护自己。我很快就到。”楚昊冷静交代道。 颜筱轻应,皱眉望着不远的三人,想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些蛛丝马迹,但只是徒劳,那两人看着像街头流氓,在这种地方出现的暗处必定也带着不少所谓的兄弟,如果她现在冒然上去的话,一个没处理好就会把事情搞砸,还极有可能赔上自己,所以只能静观其变。 “那两个人起身,似乎是要出去,李文谦也跟着去了,我过去看看。” 发现李文谦突然跟着顶着那两个男人转身往酒吧后门而去,颜筱一边低声向楚昊报备一边缓缓跟上。 “往哪边走?别跟太近,随时告诉我你们的位置,注意安全。”楚昊缓声叮嘱。 “嗯。”颜筱轻点头,小心翼翼地往三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从舞池走向后门要经过一条狭长昏暗的过道,过道内那股内混杂着烟酒及□□味道的颓靡之气伴随着角落里不时传出的□□粗喘声而愈发浓重,极力忽视扑鼻而来的烟酒味,颜筱一边留心前面的三人,还得留意喝得烂醉的男人时不时探来的狼爪,行走得极为艰辛。 李文谦随着那两个男人走到过道尽头后往左边的过道一转便不见了身影,颜筱因为急着要跟上,没留意到从后头突然踉跄着袭来的肥硕男人,人冷不丁被整个熊抱住,还没回过神便被推压到了墙边,一股呛鼻的酒味扑鼻而来。 “来,美人儿,陪……哥……喝……喝一杯……”唇边被酒醉的男人递过来的酒杯抵住,男人打着酒嗝醉眼朦胧地说道,挺着的啤酒肚更时不时地往颜筱蹭过去。 “放开!”不意突然被人抵在墙角,颜筱心里一惊,强人住胃里涌起的反胃感,头一侧,手下意识地一挥,伴着“哐啷”地一声脆响,抵在唇边的酒杯瞬间落地。 落地的酒杯声就如一道魔咒,将原本因酒精甚至是毒品刺激而颓靡地隐身在角落里的其他男人激醒,看着被抵在墙边的年轻女人就如被久饿的狼群看到了久违的鲜肉般,迷乱的眼中迸射出看到猎物般的兴奋,脸上是掩饰不住地淫邪的笑容,纷纷朝颜筱这边凑拢而来。 望着昏暗中男人眼中□□裸的欲望,颜筱只觉头皮发麻,如果不趁着在那些人围上来之前脱身,她几乎可以遇见自己被撕毁的场景。 将颜筱抵在墙角的肥硕男人也被颜筱挥落酒杯的举动激怒,扣在她腰间的熊掌蓦然收紧,一手也狠力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向自己。 “美人儿,不喜欢……哥……哥来温柔的?那……咱们来……来玩点……狂野的……”男人边打着酒嗝边将喷着烟酒气的大嘴凑近颜筱的唇。 “筱筱,别慌,趁他靠近的瞬间迅速抬腿踢向他□□,要快狠准,别犹豫!” 大概是从电话里判断出颜筱此刻面临的险境,楚昊冷静开口,声音克制而隐忍。 双手不自觉地缓缓握紧,手心已被沁出的细汗打湿,深吸一口气,颜筱望向眼前满脸醉意的男人,慢慢绽放出一抹甜甜的笑意,强忍住心底的恶心,缓缓往男人怀里依偎过去,娇媚开口:“大哥,你把人家的腰揉得好疼,可以先放开人家吗?” 大概是想不到颜筱会突然间如变了个人般变得柔媚万分,男人被酒精控制的大脑有霎那的闪神,而后龇着一口黄牙呵呵笑开,握在颜筱腰间的手缓缓放开,安心享受美人的主动送怀。 颜筱偷偷往下面瞄了眼,估测了下距离,双手缓缓抱住男人的腰,朝男人笑得愈发娇媚,趁着男人被那笑容迷得有些晃神的瞬间骤然曲起右腿,狠狠往男人□□踢去,而后狠力将男人推开,迅速转身,趁着围拢而来的男人因为眼前肥硕的男人吃痛哀嚎而怔愣的瞬间,微微猫下身子,从他们之间的缝隙钻过去,而后拔腿往李文谦方才与那两个男人消失的走道冲去,动作敏捷而迅速,一气呵成。 那些男人在瞬间的怔愣后回神,或许是不忍到嘴的肥肉就这么从眼前飞了,拔腿追了出去。 听着身后不断靠近的脚步声,颜筱强压下心底的恐惧,竭尽全力地往门口奔去,她很清楚一旦失手被身后的男人抓回去会有什么后果,一个年轻的单身女子出现在这种地方无疑是将一块肥肉扔入群狼环伺的狼群里,结果无非是被彻底撕裂而吞吃入腹。 “别慌,别回头,也别停下来,尽力往前跑,从后门出来后往左拐。”耳边,是楚昊冷静克制的嗓音。 来不及应答,颜筱只能下意识地遵照楚昊的指示不停地往前跑,现在要跳出这众狼环伺的地方只能靠自己,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有半点的犹豫,哪怕只是一秒钟的犹豫,也有可能将她陷入万劫不复。眼看着身后的脚步声及越来越近,因为久未运动的关系,颜筱跑得几近虚脱,肺像是被空气挤爆般几乎呼吸不得,却没办法停下里稍作休息,只能马不停蹄地往前走,依着楚昊的指示,穿过长长的过道,穿过后门,往左边跑去。 因为这边的□□是旧城区改造而成,街道狭窄,而这里位于“迷醉”的后门处,本就不是繁华地段,加上现在已是深夜,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即使喊“救命”也未必有人救得了自己,只能本能地不停地往前走。 只是,听着身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及叫嚣声,颜筱只觉得满心要被缓缓袭来的恐惧和绝望笼罩住,她知道刚才冒然独自跟着李文谦进“迷醉”的举动有些莽撞,但作为一名教师,她无法对他的异常行为视而不见,只是,现在人被跟丢了,还把自己陷入这种求救无门的境地,颜筱欲哭无泪,但眼下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只能不断地跑,能跑多远是多远。 “一直往前跑,沿着墙壁,不要回头。” 耳边依然是楚昊冷静低沉的嗓音,隐约带着微微的喘息声,尽管知道此刻的他除了能在言语上支持自己外对自己此刻的窘境也无能为力,但心底还是莫名地因为他微沉冷静的嗓音而稍稍得到安抚,而且,心底隐隐还是相信他人极有可能就在附近,既然此刻他还能如此冷静地透过电话指挥着她脱险,他在附近的可能性极大,她只能凭着心底这股信念往前奔跑。 “啊……” 刚跑到前方的第二个路口,人完全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手却冷不丁被一只从旁边探出来的健实手臂攫住,并迅速地拉入狭窄的巷道内,颜筱下意识地放声尖叫。 “嘘……是我!”微启的唇被轻捂住,耳边,是熟悉的低沉醇厚的嗓音。 18、020.意外(下) 因惊惧而几乎蹦出喉咙的心在这道此刻听着宛若天籁的低沉嗓音中落到实处,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颜筱以手轻拍着胸,将心底的惊惶强压下。 轻轻将她环在怀中,温热的手掌轻拍着她的背,楚昊望向她:“好点了吗?” 轻点了下头,颜筱因方才的奋力奔跑而急喘着,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那……些人……还在……后面。” 楚昊淡淡地往身后扫了眼,拥着她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右拐进了另一条小巷,眼看着身后追逐的脚步声渐近,突然停下脚步,箍在她腰间的手轻轻一转,便将一头雾水的颜筱抵在了墙边,右手蓦然用力将她往怀中一带,左肘曲起撑在她的头侧,身子微微一动,巧妙地将她笼罩在他的身形下,头蓦然俯下,微凉的薄唇瞬间便欺压上她因惊愕微张的红唇。 颜筱不解地瞪大双眸望向他,头下意识地一偏,想要挣脱他的吻。 “别乱动!”扣在她腰间的手稍稍收紧,楚昊在她唇边低声喝道,平静地扫了她一眼,而后再次覆上她的唇,灵活的舌尖强势地撬开她的齿关,探入唇内,微眯起的眸底却带着股警觉。 颜筱瞬间明白了楚昊的用意,只是既然是以这种方式来帮助她脱险,现在她被他拦腰搂在怀中狠力吻上的姿势已能让人遐想连翩,唇吻已完全能让人信服,他似乎……太入戏了点。 “兄弟,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从这跑过去?”就在颜筱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时,一道粗噶的嗓音在巷口响起。 颜筱身体不由得一僵,楚昊的搂在她腰间的手掌下安抚性地稍稍收紧,在她唇边低语:“别担心!有我在!” 而后离开她的唇,抬起头,手掌改而托住她的后脑将她轻压在胸前,转头望向身后的几个男人,语气平稳,却隐隐带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似乎是听到背后有脚步声经过,有事吗?” “找人!你怀里的女人是……”望着被楚昊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的颜筱,为首的男人侧头缓缓说道。 颜筱从楚昊的胸前稍稍抬起头,望向楚昊,楚昊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缓缓开口: “兄弟,你吓到了我的女人,你们找你们的人,我办我的事,大家都是道上混的,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别把脑筋动到我的女人头上。你也知道,你们苏总既然甘愿将儿子送到我们圣尹,私下里……” 楚昊突然打住,只是意味深长地往眼前的几人身上扫了一眼,不再开口。 在“迷醉”混的都知道“迷醉”的幕后老板是苏浩南,人惯称其为苏总,无论是黑道白道,在a市都小有影响力。 开“夜店”本就风险大,特别是像“迷醉”这种鱼龙混杂的夜店,要想长久地发展下去,除了得在黑白两道有些影响力外,也得防止平日被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砸场,因而暗地里都养着一批打手。 出入“迷醉”的地痞流氓因为经常与“迷醉”往来,暗中也有些号召力,因而多已被 “迷醉”的老板收编为己用,从颜筱在“迷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并被这些人强追了这么久“迷醉”的保安却没无一人伸出援手开看,这几个人多半是苏浩南私下养的打手,因为与老板的关系匪浅才没人赶去惹上一身腥。 既然是苏浩南手下的人,对苏浩南的事也略知一二。苏浩南的宝贝儿子在“圣尹”念高中不是什么秘密的事,苏浩南向来重视下一代的教育,但因为本身复杂的身世背景,未免自身的因素给孩子的学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在给孩子择校方面很挑,不是熟人坐镇的学校绝不敢轻易将儿子送过去,即使将孩子送过去,也必定私下里打好招呼,而苏浩南向来崇尚礼尚往来,必定不会平白领了别人的情。 现在因为楚昊这番意义颇深的话,尽管猜不透楚昊的身份,但楚昊本身那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本就让人有所忌惮,加之言语中隐隐透露的与他们顶头上司交情不菲的讯息,那几个男人也不敢轻易做过分要求,为首的男人只是干笑着道歉:“抱歉,打扰了您二位,你们继续,啊哈……哈……哈哈……” 边说着边带着手下的几个男人往后退了几步,折返回去。 颜筱若有所思地望向楚昊,听到楚昊以如此熟稔的语气提到“苏总”这个名字时,莫名地想到了苏离,隐约觉得两人的关系匪浅,如若不然,以楚昊的性子,尽管做生意会免不了和形形□□的人打交道,但楚昊不会与这种游离在法律边缘的人深交,但以楚昊方才提到这个名字时的熟稔程度来看,他与苏浩南的交情也不浅,而与苏浩南这种人搭上边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同是苏姓的苏离。 “怎么了?”转头对上颜筱若有所思的眼神,楚昊皱眉问道。 “没事,谢谢你!” 颜筱回神,发现四周已趋于平静,不自觉地以手轻抵着楚昊的胸膛,试图从他怀中挣脱开来。 眉尖似是不悦地微微蹙起,手依然牢牢地将她禁锢在怀中,楚昊低头望向她:“有没有受伤?” 垂下眼眸避开他的凝视,颜筱摇摇头:“我没事。” 而后蓦然想起李文谦的事,忍不住抬头望向楚昊,语气急切,“李文谦跟着那两个人走了,不知道会不会出事,需要报警吗?” 李文谦没有佩戴手机,靠电话联系什么的根本不靠谱,如果不是方才的不留神也不会把人跟丢,看那两人的神态似是来者不善,李文谦一十六岁的孩子独自跟着两人出去,颜筱直觉如不快点找着人他极有可能会出事。 “先四处找找看再说。” 这一带地区与前面的街区不相通,交通不便,不可能会把人带远,而且既然是将人从后门带出,那极有可能只是到附近解决问题,这里地方小,地形也不复杂,应该不会走到哪去。 楚昊边说着边抬头往四周望了望,目光在看到前方隐身在黑暗中的小巷后顿了顿:“我从那边过来没看到有人,往前面过去看看。” 因为曾是旧城区的缘故,原本的布局比较凌乱,巷子阴暗幽深,现在又是夜深人时刻,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无疑是天时地利。 颜筱无异议地点头,相对于右侧街区,“迷醉”后门的左侧街区因为目前正处于改造中的缘故许多居民已经搬走,人烟稀少,更适合干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在这边找人的胜算比回到右侧街区的可能性大得多。 楚昊松开她搂在她腰上的手掌,反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面的小巷子拐去。 望了眼被紧紧包覆着的手,颜筱迟疑了下,下意识地要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楚昊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手却突然紧了紧,一语不发地拉着她往前走去。 知道现在时间紧迫,也不是别扭的时候,颜筱犹豫了下后便放弃了心底的挣扎,极力忽略手心处隐隐传来的温热,任由他拉着自己在各个小巷子中穿行。 反反复复将周围的小巷子找了个遍却不见半个人影,颜筱心底愈发焦灼,正打算叫住楚昊换个地方再找找时,楚昊的脚步却突然顿住。 “怎么了?”疑惑地望向他有些微微绷紧的侧脸,颜筱下意识开口。 “有人!”楚昊低声开口。 颜筱凝神细听了下,隐约听到说话声。 “过去看看!”低声朝颜筱说了声,楚昊拉着她的手紧了紧,放轻脚步,拉着颜筱往前面的巷子口走去。愈接近巷口说话声愈清晰,从那偶尔传来的熟悉嗓音中,颜筱几乎能断定那便是李文谦。 在巷子口停下脚步,楚昊稍稍探出头往左边的小巷望了眼,而后转头朝颜筱说道:“马上报警!”边说着边拿出手机,按下录音键。 虽不懂前面发生着什么,颜筱还是毫不迟疑地掏出手机报了警,而后稍稍往前一步,微微侧头,顺着楚昊的视线望向外面,借着昏黄的路灯,一眼便认出前方的三人便是跟丢了的李文谦及那两名金发男,但依眼前的形式看,李文谦与那两人的相处倒还算平和,想起楚昊方才语气严肃地让她马上报警的事,颜筱忍不住疑惑地望向楚昊。 “仔细听他们的话。李文谦此刻态度太过倨傲,迟早要将那两人惹恼。”像是明白她的困惑般,楚昊淡淡解释。 颜筱了然,李文谦向来冷傲,即使是在这种时刻也决计不会低头。从几人断断续续的交谈中,似乎谈论的话题都围绕在李文谦的妹妹身上打转。颜筱依着那些断断续续的话猜测这事似乎是因为李文谦的妹妹被这些人骚扰,李文谦是来讨说法的,而现在讨说法的结果,其中一人以加入他们为交换条件。如果这是事实的话,李文谦的做法未免幼稚。 “我们需要过去吗?”发现李文谦似乎已点头答应,颜筱皱眉问道,如果不是今晚恰好撞见,李文谦真的加入这些街头混混组织而又一直对此保持缄默的话,他的人生无疑会被毁掉。 “先等等!”在刀尖上混的人不会轻易相信他人,未免拉入帮派的兄弟算计自己,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必定会使出些什么方法来测试李文谦的诚意,打蛇打七寸,抓着有力证据再现身远比现在出去来得强。 那两人看着便像是久混社会,为非作歹惯了的,总得找些什么证据将人送监狱里关一关,清醒清醒。 颜筱疑惑地望向楚昊,楚昊只是自然而然地抬手将她拥到身前,举起左手的手机,将眼前的场景录制下来,证据不是空口白话便能证实的,有录像为证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望着似乎淡定过头的楚昊,颜筱眉尖几乎拧成一团,眼前的形式越来越不利于李文谦,即使是要静观其变,楚昊未免太过淡定,尽管心底知道楚昊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但随着李文谦平静伸手接过各自稍矮的金发男抛过去的小包白色状粉末及小吸管,并缓缓将吸管插入粉末中移至鼻子边时,颜筱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楚昊,笑意盈盈地从隐身的黑暗中走出去,语带困惑地开口:“李文谦?这么晚怎么在这?”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李文谦手中此刻拿着的极有可能是□□之类的毒品,像这种混帮派的人,如果自己本身就是瘾君子的话,习惯用毒品来控制手下人,既可以达到让其他为自己卖命的目的,同时可以借此为自己找到更广的毒品来源。尽管吸食一次未必就会上瘾,但毒品的东西点滴不能沾,否则后果不是任何一个人能承受得起的。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尝试第一次。 正欲上前的楚昊也没料到颜筱会突然推开他,自己冒然出去,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上前一步将她亲昵地纳入怀中,漫不经心地扫了在场的三人一眼。 在场的三人没料到周围还有人,颜筱和楚昊的出现让三人都愣了愣,看到缓缓走来的颜筱和楚昊,李文谦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东西纳入掌中,蜷起拳头垂至身后,有些语无伦次地开口:“楚……楚老师,颜老师,你们怎么……在……在这?” 19、021.脱险 颜筱有意无意地扫了眼他蜷起收至身后的手掌,视线缓缓落在他已逐渐恢复淡漠的俊脸,秀眉轻蹙:“来找个朋友,不是说今晚回家住吗?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家人会担心的。” 边说着边若无其事地扫了眼眼前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的金发男,唇角缓缓勾起一抹优美的弧度,浅笑盈盈:“你们是李文谦的朋友吧,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休息?” 金发男互望了眼,戒慎地笑着不答话,阴冷的眼底带着一抹戒备,因为不知道眼前突然冒出来的颜筱和楚昊将刚才那一幕看了多少去,也不确定此刻的颜筱是不是在装傻充愣,故只是先静观,但两手却已缓缓插入宽松的裤袋里,口袋微鼓,里面显然带着家伙。 楚昊黑眸平淡如水,轻飘飘地往那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墨眸在微鼓的口袋里停了半秒,而后漫不经心地移开,搂在颜筱腰间的手却稍稍收紧,不动声色地稍稍侧转了下身子,巧妙地挡在她与那两个男人之间。 像金发男这种刀口上舔血的人,出门在外可以不带钱,但护身的刀支枪械必定是不离身,要杀要抢只是瞬间的事,如果没有伤及其自身利益,那两人或许会对他们的出现视而不见,毕竟,越喜欢玩命的人越把自个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但一旦发现他们的行为有丝毫危及他们利益的可能性,以这些人的凶残,手起刀落,也只是眨眼间的事。 颜筱唇角的浅笑因楚昊这一细微的举动而有些微僵,楚昊保护的意味太过明显,当她已经彻底抛却一份感情重新开始时,他的举动无疑是在动摇她心底那根自以为无法撼动半分的弦,而此刻她最不需要的,便是他有意无意展露的柔情。 似是察觉到她心底的不自在,楚昊低头望向她微僵的侧脸,清锐深黑的眸底似有什么一掠而过,搂着她的手又施加了些力道,力道不大,虽不至于弄疼她,但足以让她知晓他的介意。 他很清楚,当一个女人开始抗拒一个男人给予的保护时意味着什么,这么多年来,看着办公桌前那一束束蓝色鸢尾一次次地由盛而败,任由那一夏又一夏的阳光一次次地从指缝间溜走却始终等不来那个身影时,全身最柔软那处也开始慢慢变得沉冷如冰,五年等待的结果,不是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错身而过! 场面因为两人百转千回的心思而有些微僵,因为对楚昊及颜筱突然出现的目的不了解,金发男不敢冒然出手,毕竟,为了两个讨不得半分好处的人赔上半生的自由怎么看怎么划不来,李文谦尽管向来倨傲不将老师放在眼底,但藏在身后的那袋东西让他没办法再一如既往地桀骜不驯,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楚昊和颜筱,紧抿着唇不出声。 楚昊只是看着眼前的三人,不说话,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也就越有利,算算时间,警察应该也快到了。虽然动起手来他们未必就会居于下风,但动起手便有误伤的可能。 颜筱只是挂着那抹淡淡的浅笑望着李文谦及那两人,他们不答,她便不开口,相较于费心找话题拖延时间,她更宁愿这么僵着等警察。有些事情势必得警察出面解决才能达到一劳永逸的效果,如果此刻她将李文谦带走,而任由那两人离去,那今晚的事便可能发生第二次,第三次……错过今晚,毁掉的便可能是一个孩子的一生。 不想再继续这么耗下去,金发男朝李文谦使了使眼色,李文谦抿了抿唇,终于开口:“谢谢老师的关心,我们刚刚有点事,正准备回去,那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先走了。” 说着转身准备离去,金发男干笑了两声也打算跟着李文谦一起离开。 “李文谦!”望着三人的背影,楚昊突然出声唤住了李文谦,语速不紧不慢。 “老师……”李文谦犹豫着慢慢转身,“还有什么事吗?” 楚昊不动声色地往刚刚进来的巷子望了眼,隐约有人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摇曳,随即漫不经心地将视线落在李文谦望着东西并已悄然移到身侧的手,缓缓开口:“你手里拿着什么?怎么藏着掖着的?” 金发男脸色蹙变,揣在口袋里的手慢慢攥紧,低垂着眼睑,将眼底一掠而过的阴狠掩饰而去。 李文谦神色蓦然僵了僵,握着白色粉末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整了整神色才力持平稳地开口:“没什么,只是一点小礼品。” “是吗?”,缓缓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楚昊声音徐缓,“这么小心翼翼地藏着,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不介意给老师看看?” 两金发男同时望了李文谦一眼,而后互望了眼,极有默契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勾在手指上把玩着,斜睨向楚昊与颜筱的眼神阴狠,一如出口的话语:“兄弟,管好自家事就好,多管闲事多半命不长,哥也不想再试试这玩意儿能不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楚昊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么说来,我学生手上拿着的还真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就不知道,这私藏毒品加上威胁勒索未成年人得判个几年。” 边说着边朝不知何时已轻步移至金发男与李文谦身后的警察问道:“警察同志,你说这得判个几年?” 三人下意识地回头,在看到身后穿着警服的几个人时脸色骤变,高个的金发男反应极快,瞬间将手中把玩的刀子打开,反握在手中,蓦然转身,左手也跟着急速探了出去,欲抓住最靠近自己的李文谦做人质。 像是早料到两人会有这么一举动般,楚昊在三人回头的刹那已将颜筱推至身后,迅速往前踏一步,右手闪电般伸向李文谦,在高个子金发男的手抓向他之前猛一用力,将李文谦扯回自己。 高个金发男跟着往前扑向李文谦与楚昊,握着刀的手也向李文谦挥去,欲拼尽全力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抓住,锋利的刀锋在昏黄的灯光下划过一道阴冷的光,落入有些茫然地被楚昊推到身后的颜筱眼中,在刀锋即将划上李文谦的颈部时,颜筱已下意识地倾身向前,在李文谦惊愕的眼神中扯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这边狠力一拽,李文谦一个趔趄便直直地朝身后的颜筱倒去,险险地避过锋锐的刀锋。 几乎在颜筱倾身的同时,楚昊已利落地飞起右脚,一个漂亮的旋身,便将高个金发男手中的刀踢飞,高个男还没来得及回身,便被快步上前的警察制住,矮个金发男也已在第一时间的怔愣中被制住。 20、022.暧昧(上) 整个经过的发生仅短短几秒,颜筱却有股心有余悸后的虚脱无力,忍不住长吁一口气,缓缓闭上眼将心底那股心悸强压下,右手肘火辣辣地疼开,大概是刚刚被李文谦撞倒后右手下意识地撑地以稳住自己时不小心擦伤。 幸亏李文谦往后倾倒时反应及时,倒下时两手往后撑在了地板上,避免叠压到自己身上,要不然,受伤的不仅仅只是手肘而已。 再睁开眼时,跌倒在身前的李文谦已被拉起,低垂着眼眸有些无错地看着犹半倒在地上的自己,楚昊不知何时已半蹲在她身前,眉尖拧成结,担忧之情在那双深邃清幽的眸子隐隐绰绰地荡漾开来,温热的手掌缓缓地搭在她手臂上,一股热力隔着衣衫从他干爽的掌心下隐隐传来。 “没事吧?”楚昊皱眉问着,沉幽的眸子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扫视着。 颜筱摇摇头:“我没事!”边说着边借着他搭在手臂上的力道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楚昊自然而然地伸手将她因摔倒而凌乱地披散在肩上的发丝理了理,颜筱怔了怔,随即侧开头,避开他的碰触。 楚昊望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向警察,简略说明一下今晚发生的事。 因为涉及私藏毒品,又被抓了现行,李文谦与两金发男免不了被带到警察局备案调查,楚昊和颜筱作为证人兼李文谦的老师,自然跟着去了趟警察局。 经警方化验,金发男扔给李文谦的白色粉末确系□□,因楚昊手中有金发男逼迫李文谦吸毒的录像,几乎不用警方耗费太多心力审讯,两人便供认不讳,同时也供认,因为觊觎李文谦的同胞妹妹李文婷的姿色,多次在校外拦堵威胁之,有一次甚至意图□□,所幸被正好去接妹妹的李文谦撞见才没有酿成大祸,而李文谦今晚来找他们也是在那日便谈好的条件,因为李文谦身上那股敢拼的狠劲,两人试图将其拉入其组织为其卖命。 从警方从两人身上搜出的□□判断,两人极可能参与了毒品走私,一旦罪证确凿,加上利用、教唆未成年人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或者向未成年人□□这一条,必定逃不了从重处罚的命运。 对于李文谦兄妹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颜筱有股深深的无力感,这两孩子的自我保护意识太过薄弱,如果不是今晚恰好撞见,很难想象兄妹两的人生会不会就此黑暗下去。 她无法理解,既然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威胁勒索,李文婷怎么就这么听之任之,不告诉师长也不报警处理,任自己整日在担惊受怕中度过,而李文谦虽然早熟,但毕竟只是个孩子,想法太天真,他以为凭己之力便能解救自己的妹妹?而他们的父母,虽然已离异,难道离异后孩子就不是自己所生了吗?居然没发现孩子的异常。 颜筱心底的疑惑在看到匆匆赶来的李文谦的父亲李杰林后稍稍得到解答。 李杰林赶来时楚昊因一些后续的事还在里面,只有颜筱陪着李文谦在外面等候。 颜筱以为作为一个父亲,接到儿子在警察局的消息会在见到儿子的第一时间安慰儿子,然后再小心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而李杰林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放声数落儿子不成器,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自己丢脸,自己整天忙着赚钱供他吃用还得事事为他操心之类的话,与他斯文有礼的外表一般,语气温吞缓慢,但出口的话却字字带刺,尖锐无比。 “李先生,在教训你儿子不成才之前你是否想过,除了给他们兄妹提供了丰裕的生活,你还为他们做过什么?你连最起码的关心与信任都没留给他们,当你的两个孩子四处受制于人处处受人威胁时,你在干什么?” 颜筱实在看不过去,将一脸漠然事不关己般任由父亲责骂的李文谦推到身后,出声责问。 大概是没料到颜筱会出声责问自己,李杰林愣了愣,而后望向颜筱,语气依然温文有礼:“很抱歉,颜老师,我只是太恨铁不成钢了,话语可能有些过激,我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竟然一个字都没跟我提。” “你给过我们说话的机会了吗?”一直漠然不语地李文谦突然冷哼道。 “你……”冷不丁被儿子的话呛住,李杰林瞪着儿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文谦只是冷漠地瞥了自个父亲一眼,有些别扭地朝颜筱道了声谢顺便道别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向李杰林停在外面的车。 “李先生,孩子要的不是一座金子打造的城堡,父母适当的关爱对孩子的成长更重要。您有空的话不妨多关心关心孩子。” 不是没看出这对父子间的剑拔弩张,作为局外人,颜筱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奉劝。 李杰林干笑着点头,待楚昊出来一同道过谢后才离去。 “走吧!”看着李杰林的车子慢慢驶离,楚昊才出声说道。 “嗯!”颜筱轻应,随着楚昊上车,原以为楚昊是开车将她送回租屋,但看着逐渐陌生的街景,颜筱忍不住望向楚昊疑惑开口,“这不是回学校的路?” “不是。”楚昊转身淡淡望了她一眼,语气平淡。 颜筱眼底的疑惑加深:“这是去哪?” “我家!”简明利落地回了两个字,楚昊握在方向盘的手轻巧一转,车子便往左边的马路拐去。 “抱歉,我不去,”颜筱下意识抗拒,“麻烦送我回我住的地方,谢谢!” 尽管今晚很感激他的出现,但感激是一回事,没要因为这份感激而再次将自己推入他的生活中。 楚昊转头,视线轻轻扫过腕间的手表,望向她:“如果我没记错,你舍友明天早上都是第一节的课,现在已接近凌晨三点,离天亮只有三个多小时,你确定你要现在回去打扰你的舍友休息?” 而后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筱筱,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对我避之如蛇蝎了?” 颜筱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黑眸微微眯起,薄唇抿了抿,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骤然收紧,楚昊蓦然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目不斜视地望向前方,在前方三叉路口调转车头,车子往学校方向疾驶而去。 因为楚昊突然的急转弯,颜筱手肘冷不丁狠狠撞上车门,一股尖锐的刺痛从被擦伤处传来,颜筱不自觉地轻呼一声,左手轻抚上伤处。 听到颜筱的轻呼,楚昊转头望向她,笼罩着层薄薄的冷霜的黑眸在她右手肘上顿了顿,随即将车开到路边停下。 颜筱对他突然停车的举动有些不解,茫然地望向他,楚昊已转过身,不由分说地拉下她的左手,右手扣住她的肩将她掰转过来面对自己,在颜筱反应过来时左手已迅速将她身上的薄外套扯下,原本随意舒展开的眉峰在看到她手肘那片有些血肉模糊的擦伤后紧紧地拧起。 “这叫没事?”清冷的嗓音带着股淡淡的愠意。 “只是擦伤而已。” 有点诧异于他语气中的怒意,颜筱淡淡瞥了眼右手肘上那片擦伤,不甚在意地说道。 刚刚一直忙着李文谦的事,也没留心去手上的伤,没想到擦出这么大块伤疤。 楚昊声音冷了下来:“是不是要等这只手废掉才叫有事?” “……”颜筱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也就擦伤而已,也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即使不处理也顶多疼个几天而已,楚昊的反应未免小题大作。 楚昊冷冷扫了她一眼,伸手为她将外套拉上,转身缓缓踩下油门,在前方的十字路口又将车调转回头,往医院的方向驶去。 “这是要去医院?” 看到前方不远在黑暗中隐约可辨的白色大楼,“a市第一人民医院”几个烫金大字在黑暗中闪烁,颜筱望向楚昊紧绷的侧脸,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 “去医院拍个片,看看有没有伤到里面的筋骨。”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楚昊语气清冷,如这微寒的秋夜。 “不用了,有没有伤到筋骨我很清楚,真的只是擦伤而已,消消毒就没事了。” 扭伤的痛感与擦伤的痛感她还是区分得出来,因为之前母亲和苗苗的事,医院几乎是她过去几年的噩梦,如非必要,她从不愿再次踏进那种地方,而小小的擦伤还没有进医院的必要。 大概是惊诧于颜筱语气中的坚决,楚昊转头望向她,目光在她平静中隐隐带着股坚持的小脸上停了停,沉吟了会,而后才缓缓开口:“不去医院可以,但伤口还是得回去处理一下。” 知道楚昊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此刻能听从她的意见已属少见,她确实不能再过分坚持,只好轻点了下头,原以为楚昊会将她送回租屋,没想到却是直直地载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家。 楚昊的房子位于a市的高级住宅区内,周围环境很清幽雅静,房子不大,一间客厅一间卧室一个书房一个厨房附带一个卫生间而已,看来是习惯一个人居住,屋内摆设简洁利落,以冷色调为主,黑白为主色调,低调而不奢华。 只是似乎冷清了点,似乎不常住人。颜筱忍不住疑惑望向楚昊。 “以前工作忙,经常要忙到半夜才回家,每次回去都会吵醒家人,所以在这里买了处房子,加班时便回这边住,这里离公司也近。” 读出颜筱眸底的疑惑,楚昊淡淡解释,而后指了指客厅内的黑色真皮沙发说道,“先去那边坐会,我去拿消毒水。” 说着便转身进了卧室,不一会手里便拿着消毒水和消炎药出来。 “把外套脱了。”在颜筱身边停下,楚昊淡淡说道。 “我自己来就好!” 发现楚昊似乎打算亲自为她消毒上药,颜筱不自在地说道,尽管曾亲密过,但时间与空间早将那份亲密冲散,剩下的只是客套有礼的生疏。 “把外套脱了。”楚昊望了她一眼,语气虽轻淡,却隐隐带着股不容抗拒的坚持。 颜筱无奈地耸耸肩,小心翼翼地将外套从右手上褪下,楚昊在颜筱身前半蹲下身子,望着那一大片已经被淤血凝结其中的红肿,皱了皱眉,拧开手中的消毒水盖子,沾了点消毒水,冷不丁往那处伤口抹去。 “嘶……”一股灼痛从伤痕处传来,颜筱忍不住轻呼出声。 将手中的棉签被拿开,楚昊抬头望了她一眼,语气微冷:“你也知道会痛?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就这么冒冒然地冲上去,幸亏那李文谦反应够快,要不然此刻你疼的不只是手肘。” 口里虽然是在轻斥,但落在她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放轻了很多。 知道楚昊是要秋后算账,颜筱低垂着眉看着楚昊为伤口消毒,没有接茬。自己当时确实过于冲动了,以当时楚昊与金发男的距离,他完全有能力护住李文谦,只是当时情况危急,伸手拉开李文谦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理智回笼时人已倒在了地上。 抬眸淡淡扫了眼低垂着眼睑的颜筱,楚昊也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为她消毒上药。 屋里很静,却没有让人觉得压抑,大概是灯光的作用,静谧中隐约流转着股难得的柔和。 楚昊也靠得很近,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吐呐。 颜筱落在手肘伤处的视线不自觉地由伤处上轻柔滑动的棉棒移向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缓缓而上,落在楚昊清峻的脸上。 半敛的眼睑将他眼底的眸色覆盖住,从颜筱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楚昊浓密好看的睫毛在柔和的灯光投射下落在脸上的阴影,那圈淡影,莫名地带着股宁静柔和,却也带着淡淡的疏离。无可否认,即便只是静静地立在一处不语,楚昊也能轻易与周遭景物融成一副画,赏心悦目,却百看不厌。 别人都说,男人的价值是与年龄成正比的,越老越值钱,楚昊很好地应证了这一句话。相比五年前,楚昊身上多了股男人独属的成熟内敛,这股敛而不露的沉稳,无形中放大了楚昊的魅力值。 同样的一张容颜,五年前每一次小心翼翼的偷瞄都看得心跳失序,但此刻,却仅仅只是当做一幅画欣赏着,是心如止水了吗?还是因为已经开始懂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远观比强求来得实在? 望着那淡淡阴影下的清峻脸孔,颜筱有瞬间的晃神。 楚昊抬头时不易撞入一双有些些失神的明眸,灯光落在清澈的眸心处,聚散出几抹光亮,染上淡淡的迷茫。 右手下意识地缓缓抚上她的发,将颜筱垂至身前的长发轻轻拨到肩后,手指跟着插入发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头缓缓前倾,唇眼看着就要印上颜筱的。 望着眼前缓缓放大的俊脸,颜筱蓦然回神,头一偏,避开楚昊倾身而来的吻,手也跟着抬起,将他在发间轻轻揉弄的手拨开,轻声开口:“谢谢你!” 22、024.照片(小修) 楚昊是严谨惯了的人, 不同于颜筱喜欢将东西随意置放, 楚昊无论是办公室还是卧室,都习惯于收拾得整整齐齐,纤尘不染。 望着收拾得干爽整洁男性气息十足的卧室, 颜筱犹豫了下才缓缓走到床边,正要上床休息, 视线在看到床头桌上的相框时顿了顿,忍不住缓缓走向桌边, 望着相框中巧笑嫣然的女孩, 有些晃神,手不知不觉已缓缓伸过去,拿起相框。 尽管被放在相框里裱着, 但照片上的褶皱依稀可见, 看那些褶痕,似乎是被人狠狠揉成团后再展开的, 照片上缘也还残留着被撕过的裂痕。 照片里的女孩子是她, 十八岁生日时拍下的照片,整个人包裹在厚厚的白色羽绒服里,与身后的雪景融成一体,头上戴着与羽绒服同色系的毛线帽,双手插在口袋里, 傻乎乎地回眸一笑,那笑容,一如身后那片白花花的雪景, 干净而纯粹,那样的笑容,却早已遥远得恍如隔世,就如那已经远去的岁月,如果不是再次看到这张相片,几乎已记不起自己曾经笑得如此幸福过。 以前的相片已全部被她付之一炬,这张相片,似乎成了她十八岁的唯一记录,甚至是过去生活的唯一记录,只是里面记录的,却也纠结着太多她不愿再提及的往事。 她的生日向来都在寒假,十八岁那年的生日楚昊却意外地没有回来陪她一起过,虽然心底免不了失望,但还是不顾外面冰天雪地的寒冷,特地跑到雪地里拍了大叠的照片当做是给自己的成人礼,过后忍不住精心挑选,选定这张照片寄给他,就想着他看不到自己成人的那一刻,看着被相机记录下来的那一幕也算是一种弥补,还以为见不到她,他会对它视若珍宝,却没想到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相片后面已被相框遮住,如果她没记错,后面白皙干净的底部已被娟秀的笔迹画满了凌乱的代码,颜筱没有将照片拆下来查看后面那布满整张照片的娟秀字迹是否已经在岁月中泛黄,那些字,秀气虽秀气,却曾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就如当时经常光顾楚昊与袁飞的出租屋,理所当然地照顾起楚昊与袁飞的生活起居的苏离一样,是她心底愈扎愈深的芒刺。 她一直固执地认为,如果一个男人允许别的女人随意在女友送他的视若珍宝的相片上随意涂抹时,要么意味着这个女人在他心底的位置重于女友,要么意味着他没真正将女友放在心底过,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证明,她在他的心底,没有自己想象的重要。 也因此,在五一假期结束的前一天,她无意看到这张背面被蹂躏得凌乱不堪的相片时,看着那熟悉却让她不自觉地产生生理厌恶的娟秀字体后,强忍着急欲溢眶而出的眼泪,毫不迟疑地转身收拾自己的行李,二话不说便赶往火车站,甚至连一句告别也没留给当时犹在图书馆的楚昊。 她至今不知道楚昊后来是怎么发现她不告而别的,只记得离火车开动只剩几分钟时,楚昊铁青着脸出现在火车上,一语不发地一手拎起她的行李,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强将她拉起,在众人的好奇中狠力将她拽下了火车,几乎是一路拖着她回到了他的住处。 那一次,他们爆发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争吵,她第一次声嘶力竭地在他怀里挣扎着哭吼,直哭得语不成句,尽管后来在他温柔的拥吻中不了了之,但心底的那根刺却没有因为他那瞬间展露的温柔而消失。 她不知道楚昊为什么还会保留着这张照片,还将它摆放在床头如此醒目的位置,当时哭闹得厉害时她甚至一把抓过这张照片,泄愤似地要一把撕毁,刚撕开一条缝便被楚昊从背后抱住,强行将照片从她手中夺下,扔到一边,以唇将她所有的哭喊堵在了唇内。 当年的记忆太过鲜明,尽管已时过境迁,但此刻看到它心底还免不了隐隐刺痛,如果当时楚昊没有追到火车站强将她拖下火车,如果没有他后来难得的温柔,她想,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回了家,依楚昊的性子必然不会主动打电话给自己,依当时的心情自己也绝不可能再主动打电话给他,时间和空间阻隔的时间一长,那份感情应该也就会慢慢淡下来了吧,只可惜,没有如果。 手指不知何时已不自觉地缓缓爬上照片,在那张纯粹简单的笑脸上轻轻摩挲着,心情复杂,最美丽却也最难忘的记忆都定格在了这张照片上,她不知道上面那些似是被人狠狠揉成团的褶痕从哪来,但她早已过了好奇的年纪,如果可以,她宁愿像毁掉其他照片般将这张照片毁掉,过去的记忆,尽管曾是她人生挥之不去的一部分,她却宁愿让它们就此尘封。 心里这么想着,手已下意识地要将照片取出,还没来得及打开相框,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探过来,将她手中的相框取走,颜筱下意识地转身,看到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的楚昊时,怔了怔,而后望了眼他手中的相片,轻声开口: “我想,那张相片对你已没什么意义,能不能……把它还给我?” 楚昊望了她一眼,倾身将手中的相框放回桌上,顺势将她抵在桌边,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低头望入她的眼底,缓缓开口:“那么,你能不能,把关于你的记忆抹去?” 心底微微一窒,颜筱轻轻笑了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开玩笑了,我以为要忘记一个人对你而言只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像我那么念旧情的人,以前曾那么疯狂地喜欢着你,现在不也轻易放下了嘛。” “是啊,”扣住她下巴的手轻柔地摩挲着,深若泓潭的黑眸中火花隐隐跳跃,薄锐的唇角缓缓划开一抹淡讽意味十足的弧度,楚昊柔声开口,“你还真潇洒呢,一转身便是五年的音讯全无。” 轻柔的嗓音,却夹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颜筱抿了抿唇,垂下眼睑避开他的凝视,没有接话。 被扣着的下巴突然一阵痛意传来,还没来得及惊呼,颜筱已被楚昊用力扣着下巴,强逼着望入他瞬间染上暴戾的黑眸。 “筱筱,我在想,你这么想着要要回自己的照片,是不是想着实习结束了,从此和我桥归桥路归路了呢?” 望着她,楚昊俯下头,在她耳边低声开口,依然只是轻缓柔和的低沉嗓音,但颜筱无法忽视颈后缓缓立起的寒毛,她与楚昊青梅竹马十八年的经验告诉她,楚昊语气愈是轻柔,他心底的怒意就愈盛,尽管她不知道他现在的怒气,是否仅仅只是因为她想要要回自己的照片。 黑眸紧紧盯着她已微微苍白的脸,楚昊放松扣着她下巴的力道,改而轻柔地抚弄,声音愈发低柔, “当年我都已经将所有属于你的东西扔得一件不留了,这张相片也被我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可是,我后来却不忍心就这么把它扔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颜筱咬着下唇不语,在某些方面,楚昊和她还是很像的,她将他与她的过去付诸一炬,他却将他与她的过去彻底抛却,她不以为他后来之所以捡起那张照片,是什么余情为了,要比狠,楚昊比谁都要来得狠,也来得绝情。 当年的不告而别已经不是第一次,他可以容忍她第一次的不告而别,却不会容忍她再次的第二次。第一次的不告而别他将她从火车上强拽下来时是满腔怒意的,如果不是她后来失控的哭闹,从她几乎被揉碎的手腕及几乎被他摔成了两半的房门来看,楚昊那时是盛怒到了极点,尽管后来他的怒气溃败在她的泪水中,但吻到深处时,他不忘在她唇边咬牙切齿:“以后别再一声不吭地走掉!” 她答应了,却在三个月后失信于他了,彻底地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五年,依她认识的楚昊,如果他还会保留着有关她的一切,那他便不是楚昊了,之所以会保留着这张照片,为的不过是时时提醒自己她的口是心非罢了。 “筱筱,三个月还不到呢,你当时是怎么答应我来的?不会一声不吭地走掉?结果呢,我赶到你家时,你留给我的,却是永远紧锁的大门。那时看着几乎已几乎淹没在垃圾堆里的照片,看着你那被照片的褶皱扭曲了的微笑,忍不住想,等找着了人,再狠狠地将你脸上如花的笑靥摘下,然后再比较比较,你还能不能笑得如此地单纯无暇。” 果然!如果不是现在场合不对,她真该为自己鼓鼓掌,楚昊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先不提她在他心底居于何位,即使深爱着,在她那样罔顾对他的承诺再一次不告而别后,已足以让他将有关她的一切彻底毁去。 23、025.消散 颜筱想, 那样的笑容, 没等他亲自摘下,她也已笑不出来。卫琪常说她颜筱笑得再灿烂,看着也像隔着层纱看着不真切, 不是虚伪,只是带着距离。 对于卫琪的指控, 颜筱只是习惯性地一笑了之,没有亲身体会过的人解释得再多也找不出那种感同身受的真切感, 在他人看来或许只不过多了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当漫天的绝望铺天盖地而来, 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孤军奋战时,能挣扎着站起来已经不易,要有多强的意志, 才能将那些足以摧毁她的过去彻底抛却, 躲在自我营造的虚拟世界里一如十八岁前笑得天真无知?颜筱不知。 钳在下巴的力道随着她飘忽的深思慢慢消失,换上轻缓的摩挲, 微凉的指腹沿着脸部线条轻轻滑动, 冰凉的触感让颜筱回神,抬眸望向楚昊清冷疏离的俊脸。 楚昊也正低头望着她,眸底中的暴戾已被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起波澜的冷清。 “筱筱,属于我的东西我从来不会将它拱手让人, 我的人我也不会再次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我花了五年的时间买来的教训告诉我,越是信誓旦旦地说不会走的人越会走得干脆利落, 给了她转身的机会,她便留给你一个永远也触不着的背影。” 轻抚着她的脸,楚昊望着她,云淡风轻地说着,语气平和,不紧不慢,所有的愠意都已被很好地收敛在平缓低沉的嗓音中,对于这样的楚昊,颜筱心底是害怕多于其他的,相较于狂躁的老虎,优雅的猎豹所造成的威胁不会比前者少,因为没有人知道,前一秒还优雅地在你面前悠闲踱步,下一秒,他是否已扑上来将你撕碎。 在脸上缓缓游走的手指没有因为彼此肌肤间的摩擦而带上宜人的温度,冰冰凉凉的触感,透过略带着粗茧的指腹,慢慢渗透那层薄薄的肌肤,深入血管中,游走在四肢百骸。 当爱一个人爱到极致时,对那个人的了解不再肤浅地仅限于他的喜好,而是已慢慢学会读出他话中的潜台词。楚昊此刻话中的潜台词太过明显,只是,她却已无心再去纠结这番话的背后,一个晚上的担惊受怕,现实与过去的交织,身累,心更累,她此刻需要的,只是休息,而不是纠结于往事。 抬手将他在脸上流连的手缓缓落下,颜筱轻轻将楚昊推开,“那照片你要留着就留着吧,我人也在这,别说是要将那笑容摘下,就是让我一辈子都笑不起来我也已无所谓。我今晚很累,先睡了。” 楚昊被推开的手停在半空,随着她的身形移动而稍稍动了动,但终究什么也没做,只是缓缓收回,视线落在那道单薄纤弱却隐隐透着股寂寥的背影上,看着她默默地上床掀开被,翻个身,背对着他躺下,没有说话。 当年看着她头也不回地一步步消失在视线中时,他从没想过,那个与往常无异的转身后便是一千多个日夜的音讯全无,再见面时,已是五年后。 原本以为她只是如往常般耍耍小脾气过后便消,没想到一直等不来她的电话也等不来她的人,打电话过去时,已是永远的关机。 她刚离开的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混乱不堪的日子,她与他的父母仿佛人间蒸发般一夜消失无踪,跟着消失的还有圣尹的所有资产,而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是她的父亲颜振邦卷走了所有的资产。 圣尹本是两人父亲筹资所办,但被颜父卷走全部资产的圣尹几乎成了空壳子,父亲不堪打击倒下,母亲整日守着昏迷不醒的父亲以泪洗面。 他既要忙着拯救岌岌可危的圣尹还得分心安抚照料母亲,如果当时不是苏离后来说动其父苏浩南注资圣尹,以及袁飞不计回报地陪在身边与他一同撑起声音,圣尹早在五年前那场危机中瓦解。 当时尽管忙得分身乏术,但一逮着空便没日没夜地一遍遍重复拨打着那个永远也拨不通的号码,直到那个号码成为空号。 在那些整晚整晚失眠的夜里,夜深人静时便忍不住独自走到那自她转身后便没再亮过灯的窗下,目不转睛地望着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窗户,直至天空微明。一次次违心地告诉自己,或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那个笑弯了眉眼的女孩会如往常般,突然出现在窗户边,睡眼惺忪地问他,楚昊,你怎么又梦游到我窗下了? 只是,当一次次的期待终成空后,满心的希望被无情的现实打磨成了深深的绝望,一次次的失望而归后,即使不愿承认,但他明白,她真的走了,那个喜欢拽着他手臂谄媚地撒娇着说一辈子缠着他不放的女孩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他将这种绝望埋在了心底,圣尹渐入轨道后的繁忙也容不得他儿女情长,不再提及那个名字也不再在那个窗下流连不去,甚至几乎不再涉足,他以为,不再想起不再提起,时间一长,便总会淡忘的,因此所有人,包括袁飞、苏离以及他自己,都以为,他已经开始淡忘那个身影。 只是,当那个被小心翼翼地避及不谈的名字被苏离无意提起时,被强抑住的绝望与恨意瞬间如火山喷发,满心的恨意几乎将理智焚毁,他近乎失控地将桌上的文件一扫而空,狠狠地扣着她的下巴,在她惊慌失措却不解的眼神中撂下“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两个字,永远也别提起。”后摔门而去,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而彻底失控,第一次将自己灌得几乎不醒人事,回到家后便毫不迟疑地将她送的,碰过的,摸过的东西一件不漏地扔进了垃圾桶,却在转身时看到那张被揉成团的照片时忍不住弯腰捡起,看着那灿若春花的笑颜,那时酒精的刺激下,唯一的想法便是找到她,不惜代价地找到她,再狠狠将那微笑折下,看她还能不能笑得如此开怀。 只是,再见面时,看着她眉眼中挥之不去的苍凉,特别是中秋那晚她失控地哭倒在他怀中,压抑地低泣时,却有股将那微笑重新为她换上的冲动。 他是极懂克制感情的人,心情却免不了在爱恨间交织变幻,每次想要宣泄满心的恨意时,她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轻易将他的恨意与怒意完全堵回去,楚昊苦笑,望了床上已经躺下的人,转身去衣柜取睡衣,转身往浴室走去。 听着身后渐远的脚步声,直到浴室的流水声隐约响起,颜筱才轻轻翻了个身,望向门口,有些晃神,她与楚昊的相处模式向来怪异,往往前一刻还剑拔弩张,下一刻却已仿若什么也没发生,有时她忍不住想,当年的分手是不是就源于这种怪异到极点的相处模式,问题积压得太久太深,等发现时,已如被蛀掉的牙齿,修修补补已无用,只能拔了重新镶上一颗。 就在晃神的当儿,浴室的房门被缓缓拉开,紧接着是往卧室而来的沉稳脚步声,颜筱下意识地转过身背对门口,闭上双眼假寐,经过稍早前那番对话,身心俱疲的她,在心情调适好之前,她不知道该如何再在床上若无其事地面对他。 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是床垫的微微下陷,尽管不是第一次与楚昊同床而眠,但心底还是因为这下陷的床垫而有些不自在。 被子被微微掀开一角,一道温热的身体从背后贴身而来,颜筱还没反应过来,瞬间便被捞入楚昊温暖的怀抱,紧紧地搂在胸前,颜筱身体微僵,楚昊向来习惯裸着上半身睡觉,他沐浴后微烫的体温隔着身上那层薄薄的衣料熨烫而来,他温热的吐息随着微微起伏的胸膛喷洒在耳际,酥酥麻麻,连带着将她的体温也熨热。 24、026.撩拨 颜筱有些受不住这种无形中的亲昵, 试着往床里边挪了挪, 但还没得挪出,楚昊便伸手再次将她捞回怀中,更加紧密地与他贴合在一起, 那样紧密的贴合,她几乎能感受到他有力的肌理线条。 大概是不习惯颜筱背对着他, 楚昊握在她腰间的手稍稍用力,将她掰转过来面对着他, 伸手将她的头压靠在胸前, 淡淡说了声“睡吧”后便伸手将床头灯关了。 以前在一起时楚昊便不习惯她背对着他睡,无论她是在熟睡还是清醒着,都习惯性地将她掰转过来面对着他, 相拥而眠。 以前因为爱得义无反顾, 所以即使楚昊有时是臭着脸将她禁锢在胸前入眠,心底还是忍不住偷着乐的。 但是现在心境已不同, 即使楚昊只是静静地将她拥在胸前什么也没做, 但腰间那股带着热力的紧握及耳边沉稳的心跳声让她没办法如以前般放松下来安然入睡,很晚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因为昨晚睡得晚的缘故,颜筱醒来时已是八点多,天还很早,一束阳光从被上的窗帘缝隙斜射而入, 整个屋子都显得温暖起来。 初醒时意识有些迷糊,还以为是在出租屋里,双手不意摸到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 掌心下有力的肌理线条让颜筱瞬间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依然被楚昊紧搂着蜷缩在他的怀中,脸有些微烫,楚昊似乎还在沉睡中,腰间被紧握住的那处隐隐有些痛感,楚昊扣在那处的手不曾移动过半寸,一整晚都牢牢地将她禁锢在怀中。 颜筱试着动了动,扣在腰间的手下意识地迅速将她捞回怀中,握得紧了紧,那种独占意味十足的搂握让颜筱有些晃神,楚昊方才在梦中下意识的举动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似乎在害怕她的离去般。以前与他同床共枕时,楚昊虽然搂着她入睡,但从没像现在这样用力地紧搂在胸前,更从不会因为她一点微小的动作而有任何别的举动。 “醒了?” 正晃神时,头顶传来楚昊低沉的嗓音,大概是早晨刚醒的关系,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隐约带着股慵懒的性感。 没想到楚昊已清醒,颜筱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他,撞入那双此刻尤其深亮的黑眸,愣了愣,而后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垂下眼睑避开他略显灼热的视线,额前的发丝因为她这一举动滑落在眼皮处,还没等颜筱伸手将发丝拨开,楚昊已自然而然地伸手将它们拨开,修长的手指跟着沿着脸部线条细致地描绘着脸部的轮廓,神情专注而认真。 脸上温柔的触感让颜筱有些怔愣,下意识地望向她,迷蒙的眸底带着股淡淡的恍惚。以前同床共枕时楚昊一般都是最先清醒的那个,她那时本就有睡懒觉的习惯,晚上又被楚昊折腾得受不了,所以每次醒来时都已接近中午,而楚昊也已衣装整齐地坐在床头睨向她,当然不是像童话般浪漫地要吻醒她,只是在她撒娇着赖床不起时很干脆利落地一把将被子掀开,完全不理会她被子下的身子是否是未着片缕。 曾偷偷地做着王子与公主的美梦时,傻傻地幻想着每个早上都被他温柔地吻醒,然后像此刻般温柔而专注地望着她,那时她想,如果哪天早上他真的圆了她这个梦,二话不说去他家逼婚去。 五年前的楚昊从没有在她清醒时给过她这么温柔似水的眼神,五年后这种曾偷偷期盼了整个花季时节的眼神如此真切地出现在眼前时,却找不回当年那股不顾一切地要逼婚的冲动了。 恍惚间,光洁的额头如轻羽扫过,紧接着是湿热微凉的柔软触感,沿着轻颤的眼皮蔓延而下,落在被晕红的脸颊,颜筱回神,下意识地望向近在咫尺地深亮灼热的双眸,楚昊安静地回望着她,深不见底的黑眸带着股若有所思,落在她脸颊上的轻吻却没有因为彼此的凝视而停止。 “我……”颜筱正要开口,但微启的红唇已被他轻柔地覆上,辗转厮磨,握在腰间的手也缓缓而上,捧住她的后脑勺,手指插入略显凌乱的发间,轻轻揉弄着。 唇畔间不同以往般温柔的吸吮让颜筱本就不清醒的意识慢慢飘飞,原本坚定地抵在他胸前试图将他推开的双手酥软无力地被他包纳在掌中。 “乖,张嘴……”唇间是楚昊含糊不清的沙哑话语,意识回笼前,颜筱已下意识地张开嘴,楚昊灵巧的舌尖趁机而入,勾缠着她下意识想要躲闪的小舌。 像是打定了主意带着她与他一起沉沦般,带着淡淡的引诱意味,楚昊吻得极具耐心,也极细腻认真,几乎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因为彼此唇舌间愈来愈火热深入的纠缠而随着这被阳光熨热的屋子般开始升温。 飘散的意识让颜筱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唇齿间火热的触感太过真实,但那细腻认真的温柔太过陌生而遥远,这样温柔细致却饱含诱惑的深吻就如他第一次将她拐上床时耐心的诱导,在她完全沉溺在他带来的那股陌生的感官刺激中温柔地攻占她的所有,从身到心的沦陷,一丝不留。 体内渐渐涌起的感觉太过真实而陌生,颜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楚昊翻身压在了身下的,因隐忍而绷直的双手被他拉在头侧,与他十指紧紧地扣在一起,睡衣的腰带不知何时也已被抽开,交叠的四肢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蓄积的紧绷。 “筱筱,筱筱……”耳边是他沙哑紧绷的轻唤,迷蒙的双眸因为他的轻唤而望向他时,楚昊突然的进入几乎让她忍不住娇喘出声。 交缠的手指更加紧密地扣在一起,耳边是他一声紧似一声的轻唤,眼前是他被微湿的凌乱碎发半遮着的俊脸,紧盯着她的黑眸此刻尤其的深黑透亮,眸心深处水波流转,被他撩拨得几乎隐忍难耐的颜筱几乎沉溺在那方黑亮不见底的深潭中,伴随着体内那股真实的存在在梦境与现实中载沉载浮。 当楚昊带着她直抵云端的那一刻,颜筱几乎彻底瘫软在楚昊的身下。 “累了?”等体内那股狂潮稍稍褪去,楚昊以肘撑着支起上半身,望着身下不断喘息的颜筱,皱眉问道。 在床上的楚昊有股兼具狂野和慵懒的性感,特别当被汗水润湿的碎发不羁地从额前滑落,落在被细汗密密麻麻地覆盖着的眉际时,莫名地带着股魅惑人的性感。 如果是以前颜筱或许会忍不住不顾形象地将他扑倒,但现在已做不出这种近乎花痴似的举动,理智回笼后,一切都显得荒唐,但已没有那份体力去深思这份荒唐,只是疲惫地轻应一声。 楚昊低声笑了笑,伸手将她被汗水打湿纠结在额前的发丝拨开,正要翻身起床,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 手机清越的铃声让颜筱的精神稍稍恢复,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手机,楚昊已倾身过去,伸手拿起手机。 手机被拿起的瞬间,蓝色屏幕上闪动着的“苏离”二字让颜筱眼睛眯了眯,偏头望着楚昊,看着他平静地接起电话,神色自然。 楚昊的手机隔音效果极佳,颜筱听不清苏离那头说着什么,从楚昊不起波澜的语调中也猜不出苏离那边的态度,看着楚昊如此神色自然地在一个女人的床上接起另一个女人的电话,他就不怕那个女人吃醋? 想到苏离稍早前自信满满地告诉她,“只要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你还够得成威胁吗?”,颜筱忍不住好奇,如果她知道即使他的心不在她的身上,但此刻却在她床上与她厮混时,她是否还能如此趾高气扬地告诉她,她构不成威胁?精神与肉体的背叛,她承受得起哪个?颜筱忍不住好奇。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每次看着苏离以如此肯定的语气告诉她相似的话时,她就有股打掉她满腹的自信的冲动,颜筱想,或许在她心底某个她不知道的角落里,真的藏着一个小恶魔,看不得苏离以如此凌然的姿态宣告她的主权所有。 当这种冲动凌驾于理智之上时,颜筱已强忍浑身的酸软,甜笑着从床上撑起身,在楚昊慢慢眯起的黑眸中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贴近他的手机,在他耳边娇声开口:“楚昊,这么早,谁啊?” 边说着边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环在他脖子的手却慢慢地松开,在他赤裸的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圈,而且有愈来愈往下的趋势,明媚的双眸,却紧紧盯着楚昊瞬间绷紧的侧脸。 “你怎么不说话?” 柔若无骨地倚靠在他怀中,颜筱无辜地娇声说道,手继续在楚昊身上撩拨,唇更是状似无意地刷过他敏感的颈侧,听到他压抑的一声低喘后忍不住稍稍抬起头,状似无意地凑近手机,听到手机另一头似是被惊住了的静寂无声后微微扯开一抹冷淡的笑意,而后慢慢收回在楚昊身上撩拨的手,从楚昊怀中抽身而出。 “你先接你的电话吧,我先起床了。” 颜筱语气轻快地说着,随即毫不留恋地推开楚昊,正要起身下床,手却瞬间被楚昊拉住。 颜筱疑惑地转身望向楚昊,楚昊只是淡定地低头望了她一眼,很淡定地和电话那头说了声“晚会我再打给您。”后连手机都没关便一把抛向床边,几乎与此同时,扯着她的手突然用力,将她扯入怀中,一个敏捷地翻身,颜筱还来不及惊呼便被狠狠地压在了身下。 “筱筱,你以为将人撩拨够了便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紧紧将她压在身下,在颜筱惊惶的眼神中,楚昊咬牙开口,额际因为隐忍而渗出一层细汗。 楚昊黑亮的眸中跳动的火焰太过熟悉,也太过嗜人,颜筱下意识地要逃离,但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被楚昊狠狠按住了腰,在她的惊呼声中倾身吻住了她,不同于方才极具耐心的引诱,楚昊的吻是急促的掠夺,在她的身上点起一把火焰,引领着一遍遍地沉沦在他点起的火焰浪潮中。 颜筱想,她本质上和苏离并没有什么区别,都很痴傻地为了一个男人去为难另一个女人。而为难另一个女人的结果,是报应在自己身上的。当一整个上午挣扎着要逃离却一遍遍地被楚昊抓回按在身下,哑着嗓子几乎是哭喊着向他保证“再也不会时”,在颜筱混沌飘散的意识中,辛晓琪的那首“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从脑海中飘过后留下的唯一念头便是,那一刻她脑子进水了,忘了第一次撩拨自己的惨痛教训,而这次,她也没能幸免地在床上挺尸一天。 “筱筱,刚刚打电话的是我妈。”在颜筱几乎累晕过去时,耳边是楚昊无奈的解释。苏离经常去家里陪楚母,楚母在家鲜少用手机,有事找楚昊时都是借用苏离的手机。 颜筱想,她应该挣扎着起来狠狠地赏自己一巴掌,但被楚昊榨取了一个上午,她已无力起身。 而这头春意盎然时,电话那头,是拿着手机惨白着的脸的苏离。楚昊不知道,他的母亲在听到楚昊留下那句“晚会我再打给您”时便已习惯性地以为楚昊已将电话挂断,所以连手机也没挂便交还给苏离。 看到电话没挂断,以为是楚昊有事找她,却没想到,电话那头,是夹杂着娇喘声的粗重喘息声,清晰而一丝不漏地从没挂掉的手机传入耳内。 26、028.住院(修) 下午和楚母的那顿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的晚饭, 让她下意识地抗拒楚家人所有的帮助, 再笨,她也看得出楚母无害的笑容下掩饰的冷漠,也听得出那故作亲切的语气中毫不客气的拒绝, 她介意她的出现,更介意她的出现打扰了楚昊和苏离, 打扰了那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曾经亲若母女的两人,再见面时却是处处提防, 那样明显的嫌恶, 她做不到无动于衷,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接受楚家的任何施舍,尤其当那个人是楚昊时。 因此即使胃痛难忍, 当卫琪提议让楚昊来送她去医院时, 她还是下意识地断然拒绝,喉咙间隐隐有股湿咸的血腥味涌上来, 鉴于两年前胃出血的经验及此刻的胃痛如绞, 估计本就有溃疡的胃又开始出血了,为怕吐出的血吓到卫琪及黎韵,颜筱紧闭着双唇没敢再开口,强将那股血腥味压下。 虽不知道颜筱为何坚决不让她们通知楚昊,但被她语气中带着哭腔的坚决吓到, 卫琪和黎韵也没敢再坚持叫楚昊,但终究觉得两个女孩子送颜筱去医院不方便,想了想, 还是通知了秦扬。 秦扬学校就在隔壁,不到十分钟便匆匆赶到,二话不说叫了车将几乎疼昏过去的颜筱送去医院,又是做各种检查又是办理住院手续的,忙活了一晚,直到天明才松了口气。 因为是轻微的胃部出血,颜筱不得不遵医嘱暂时在医院住了下来,所幸第二天早上便是国庆长假,住院对上课也没多大影响,本来打算利用这个国庆长假回去看看苗苗,但现在却因为这一意外而不得暂且搁下。 因为不想让其他人为此而担心,颜筱便让卫琪及黎韵把这事瞒了下来,别人问起时就说她去旅游了,手机从昨天下午从餐馆出来后便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每次拿起手机想要开机时,眼前便不自觉地浮现昨天下午楚母笑容可掬地谈论着楚昊与苏离的一幕,心似乎也跟着胃隐隐泛疼开来。 刚从餐馆出来时楚昊的电话便拨了过来,那时她只是假装若无其事地笑着说了句“在宿舍,很累,想早点睡”后便毫不犹豫地将手机挂断顺便关机。 在楚母面前无论再如何地表现得不在乎,心底还是为那强烈的反差而泛疼着,从昨晚到现在,大概是生病人比较容易脆弱的缘故,心底弥漫的忧更是一直挥之不去。 她不知道,自从她出现后,为什么每个曾将她视若亲人的人,无论是袁飞还是楚母甚至是苏离本人,都争相来对她明嘲暗讽,明里暗里地警告她,楚昊和苏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没有资格去破坏属于她的幸福。 她只是一个一无所有卑微如蝼蚁的女人,一个失去了家庭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爱情甚至连女儿也失去了的人,她已一无所有,只是屈从于现实为了生存而卑微地活着而已,已经努力地不再去打扰任何人的生活,凭什么他们就这么自以为是地将她当做毒蛇猛兽般防着? 说实话,对于苏离,她是该嫉妒的。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包括所有曾属于她的宠和爱。当所有人都来警告她别去破坏苏离的幸福时,却没有一个人愿意问问她,她是否愿意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他们只是理所当然地把她的出现当做破坏苏离幸福的一颗不定时炸弹。 她从没想过要去和苏离争回什么,因为她知道,有些东西不是说争就争得来的,而苏离今天享有的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暂且不说当年她母亲一事给楚家造成的伤害与她无关,苏离这几年默默为楚家付出的一切,都足以让她当之无愧地享受那一切。即使自己有心想争,也已失去了争取的资格。 尽管当年便将父亲偷偷留下的那小笔资金汇入楚昊的账户归还楚家,但相较于苏离父亲当年给圣尹注入的资金,那一小笔钱甚至连零头都不及,而苏离这几年的付出,更是自己望尘莫及的。 她不信命,但如今这一切,却不得不以宿命来欺骗自己。在苏离的母亲与她的父亲共同酿造了圣尹的祸端后,如果不是她恰好有个有钱有势的父亲愿意对圣尹施予援手,还有个自小暗恋的袁飞陪着她一起帮着楚昊撑起“圣尹”,让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而那时的她除了每日在医院及打工的商场间奔波,为母亲的病为肚子里的孩子为生计而焦头烂额外,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其他。宿命将她们两个人的人生纠缠到一起,然后推到了不同的轨道中,却又让她们在五年后重逢,看着昔时今日的反差。 她理不清自己一整晚的心情,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父母,有楚父楚母,还有楚昊。梦了十八年后,突然就醒了,然后发现,世界那么大,却只剩下自己一人踽踽独行,所有在梦中属于自己的一切,醒来后才发现,原来都是另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甚至没有使出任何卑劣的手段去争夺,只是当所有的巧合都凑到一起时,她便理所当然地站在了那个位置。 因为心底那股无法挥散的忧伤,尽管胃既依然疼得厉害,除了上午小睡了一会外,整个下午躺在病床上却了无睡意,也没有说话的兴致,只是睁着双眼盯着窗外发呆。对于前一晚的一夜未归,卫琪黎韵及秦扬虽没问,但隐约也都知道她那晚是在楚昊家度过的,毕竟那晚陪李文谦去警察局时她便给卫琪打过电话说明过情况,而当时楚昊的声音也清晰地透过话筒传到了那边。 秦扬自昨晚将她送医院后便一直在病床前陪着,很反常地没有如往常般耍宝逗她开心,只是静静地陪在一边,一语不发。前晚那个电话,他没有再提起过,如果不是那晚的情景太过真实,颜筱几乎要怀疑秦扬是否真的和她说过那样的话。 一直以来,与秦扬的关系便介于亲人与朋友之间,当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却有一个人不时地出现在面前,以逗她为乐时,她是真心将他当朋友看待的,她也一直以为,秦扬也只是将她视作朋友,或者是亲人,但不会是恋着的那个。却没想到,却偏偏是最不可能的那个。 ……………………………………………………………………………………………………………… 当年的她顾不得好好包扎手腕动脉处的割伤,忍着因失血过多造成的晕眩感,强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闯入医生办公室,看到如看疯子般看着自己的秦扬及莫芸夫妇时,还来不及意会他们眼神中的同情,便在目光触及到秦扬手中拿着的那份亲生签下的协议书时不顾众人的惊愕疯了般扑过去欲撕毁那张协议书,手在刚触及协议书便因体力不支晕倒在地,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病房里只有背对着她站在窗边的秦扬。 对于她的清醒,他甚至没有回头,逆着光的背影是陌生的冷漠,当时的他只是语气平淡地告诉她,协议书在她到医院前已经生效,孩子姓秦,不姓颜。 她想,那时的他是看不起她的,毕竟,在他眼中,作为一个母亲,却在发现孩子重病后签字将孩子留给医院一走了之从此不闻不问,无论她的理由是多么的理直气壮,她都已玷污了“母亲”这两个字。 她没有向他解释,也没有求他,只是苍白着脸躺在床上,一言不发,既定的事实,无论她如何解释如何哀求,结果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什么。 秦扬待了一会便开门而去了。尽管当初签字的那一刻便明白,此生那个孩子与自己再不可能有任何瓜葛,可是当结果如此真切地出现在眼前时,无论再如何佯装不在意,门关上的那一刻,眼泪便如溃堤般奔流而出,理智像是瞬间被焚毁,除了近乎疯狂地撕扯着左手腕绑着的白色绷带,任鲜红的血液将雪白的床单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外,她无处宣泄满心的绝望。 她不知道门是什么时候被推开的,耳边是冷漠的怒吼,恍惚中被人紧紧抱在了怀中,阻止她的挣扎,那时整个心思已被满心的绝望占据,她除了像头受伤的小野兽般不断地伤害撕咬着自己外再无他法,直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脸上火辣辣地疼开后,理智才慢慢回笼。 那个巴掌是秦扬打的,很用力地一巴掌,她的脸因此而肿了好几天。那一巴掌后,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秦磊莫芸破天荒地同意她参与苗苗的成长,但前提是秦苗苗只能是秦苗苗,不是颜苗苗也不会是其他,任何与她身世有关的话都不要提起。 而因为秦磊是k师大讲师的身份,加之曾申请延缓入学,在秦磊的大力支持下,颜筱作为插班生成为了卫琪这一届新生中的一员。 这几年来,她就如同秦扬的爱情军师,虽不至于亲自帮他追女孩子,但还是为他追女孩子出谋献策过,也促成过他和其他女孩的爱情,但因为两次都是在一起不到半年便分了手,颜筱才拒绝再为秦扬牵线搭桥,任由他自生自灭。 大概是因为了解秦扬对女人的品味,也因为那种如家人般的熟悉感,颜筱从没想过秦扬会对自己说那种暗示性十足却让她无所适从的话。对于秦扬,她是感激的,她今天的一切都因秦扬的出现而改变,但这份感激仅仅只是感激,她没办法将这份感激化成爱情,就如她可以把他当兄长,却没办法当恋人般。 卫琪和黎韵因为有事先回去了,下午才过来,秦扬就这么一语不发地陪着颜筱在病房里坐了一下午。 经过一下午的胡思乱想,心情稍好,颜筱正要劝秦扬先回去休息,门口便传来推门声,紧接着是卫琪不加掩饰的大嗓门:“筱筱,要把你生病的事告诉楚昊吗?他今天似乎找你找得挺急的。” 伴随着落下的话尾,卫琪人已出现在病房内。 颜筱望向门口,淡淡扫了卫琪一眼,平静开口:“不用了。” 手机关机就是暂时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又何必多此一举让他知道。 卫琪面有难色地望了秦扬一眼,而后才望向颜筱,迟疑着开口:“他似乎找你挺急的,今天都来宿舍三趟了。对了,你手机怎么还关着机呢。” “没电了。”不想多做解释,颜筱一语带过,随即转了个话题,“怎么来这么早?” “在宿舍也没事就来看看你。”卫琪应道,但似乎不想就这么跳过那个话题,又将话题导回了原来的话题上,“你确定真的不需要告诉他?他好歹也你指导老师,有什么急事找你也说不定,刚都说你和朋友去旅游了,他愣是没信,坚持要上来看看,而且,”卫琪小心地觑了秦扬一眼才迟疑着开口,“他似乎一直在打你电话来着,后来大概是见老是拨不通火了还是怎么的,然后……然后……” 卫琪语气中的迟疑让颜筱疑惑地眯起眼,望向卫琪。 “然后就突然将手机狠狠摔向了墙角,摔门而出了呗。” 接话的是刚推门而进的黎韵,语气稀松平常,但明媚的双眸却紧紧地盯着颜筱。 27、029.阴差阳错(小修) 秦扬跟着望向颜筱, 颜筱垂下眼眸, 避开黎韵及秦扬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吗。” 黎韵却没打算就此放过颜筱,走过去, 双手放在颜筱肩上,望向她:“筱筱, 你和楚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前晚你一晚没回来, 昨晚回来后便有些不对劲。楚老师人冷是冷了点, 但向来沉敛克制,如果不是怒极,是不可能联系不到你便把手机砸了的, 你这是在逃避他。” 黎韵不同于卫琪大大咧咧的性子, 上天在赋予她美貌的同时也赋予了她智慧,她看问题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透, 而且向来有话便直说, 从不会憋在心里让自己难受。 对于黎韵的一语道破,颜筱只是笑了笑,抬头望向她:“黎韵,谢谢你,我只是给自己一点时间而已。我和他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见颜筱似乎没有交代的打算, 黎韵也没再逼迫,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最好。楚老师虽然人长得不错,但你们认识也就半个多月, 对对方也不了解,不要轻易陷进去。你也知道,以前师姐们也有在实习期间和学校的男老师发生感情的,但实习一结束,还不是被人一脚踢开,找下个去。虽然看楚老师不像这样的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上次我还看到一挺漂亮的女的来学校找他,谁知道那是不是他女朋友,所以该划清界限的还是要划清界限。” 颜筱耸耸肩,笑道:“我知道。”而后将话题扯离,“上次不是说你男朋友来看你吗,怎么不去陪他?” 黎韵杏眼一瞪:“他活蹦乱跳地在外面蹦q,你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这该陪谁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嘛。” “可怜了某个千里迢迢从b市赶过来的某人……”卫琪“啧啧”叹道。 卫琪的感叹换来黎韵的一顿暴打。 因为这半个多月朝夕相处的熟稔,没有了最初的疏离,大家也开始肆无忌惮地开起无伤大雅的玩笑来,将病房内原本有些压抑的沉重气氛冲散不少。 秦扬只是淡笑着看大家开玩笑,没有说话,偶尔往颜筱望几眼,看到她嘴角挂着的浅笑时,眼底带着若有所思。 卫琪和黎韵在病房里陪了颜筱一个下午才回去,秦扬待到晚上十点左右才离开,本来打算留下陪着颜筱,但颜筱坚持让他先回去休息,最终拗不过颜筱的坚持,叮嘱了几句后才离开。 病房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整个下午卫琪和黎韵都在想着法儿逗自己开心,有人在身边陪着倒也没觉得待在这消毒水弥漫的病房是如何的难以忍受,但此刻安静了下来后,外面过道上的灯光透过窗缝在屋里投下的淡淡光圈,让本就冷清的屋子更添了股萧瑟。 这样萧瑟冷清的屋子容易让人多想,黎韵的话不时在耳边飘过,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楚昊摔手机后甩门而出的那一幕,第三次了,似乎不知不觉这已是她第三次不告而别了,他容忍得了她第一次但容忍不了第二次,更何况还是第三次。只是,似乎这次,她没有理由向他报备他的行踪才是。毕竟,他仅是她的指导老师,在放假期间,她似乎没有向指导老师报备行踪的必要。 手不知不觉触到放在床头的手机,手指动了动,颜筱拿起手机,望着一片黑漆漆的手机屏幕,犹豫了下,还是开了机,她的人生不是只有楚昊一个人,她不可能为了逃避一个人而逃避整个世界。 手机刚开机没几分钟便是一声跟着一声的短信息声,每一条信息指向的都是同一个号码,看也没看,颜筱直接将短信删除。 手机突然响起的铃声让颜筱删短信的动作顿了顿,望着屏幕上跳动的那个名字,颜筱迟疑了会,才缓缓按下通话键。 “现在哪?我现在你家楼下。”刚按下通话键,楚昊冰冷的语调便从电话那头传来。 下意识地抿了抿唇,颜筱轻声回答:“我现在外面,有事吗?没事我挂了,我有现在有事。” “哪个外面?哪座城市哪个方位?”依然是冰冷的语调,楚昊似乎并不打算让她就这么敷衍过去。 “抱歉,我这边信号不好,听不清你在说什么,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先挂了,回头再打给你。” “颜筱……”挂上电话前,耳边是楚昊的怒吼。 颜筱按在通话键上的手指顿了顿,一咬牙,将电话挂断,想起楚昊说在家里楼下,知道楚昊向来有自己的坚持,从刚刚的怒吼来看他未必就相信自己的开脱之词,自己刚刚冲动下挂他电话,怕他会去逼问卫琪关于自己的下落,卫琪嘴巴向来瞒不住事,没有人在耳边叮嘱便会忘形说漏嘴,在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之前,尤其是在他此刻盛怒下,见面必定免不了要争吵,胃还在隐隐作痛着,她不以为她还有多余的精力来面对他的怒气。她此刻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另一场质询。 这么想着,颜筱刚挂断楚昊的电话便给卫琪去了个电话。 “卫琪,这两天我想先安心养病,记得别把我住院的事告诉其他人。” 静默,电话那头静默了好一会,那股几乎让人窒息的静默让颜筱心底没来由地恐慌。 “哪个医院?”低沉熟悉的嗓音几乎让颜筱的手机从手中滑落。 “哪个医院?”电话那头依然是熟悉低沉的嗓音,隐隐夹杂着寒意。 颜筱不可置信地往手机望了眼,然后在意识回笼前手已像是被烫到般下意识地将手机扔向一边。 她不知道为何她拨的是卫琪的电话,但接电话的却是楚昊,此刻的感觉,就像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电话那头隐约有交谈声,紧接着是摔门而去的声音,颜筱只是近乎呆愣地盯着手机发呆,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卫琪急切的呼喊才回神。 “筱筱,那个……你还在听吧?不是我要把手机给楚老师的,是他自己拿的。” 卫琪犹疑着解释道。 楚昊敲门时手机刚好响起,她便匆匆拿过手机去开门,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是颜筱的号码时便忍不住好奇地对在身后的黎韵说了句“呀,筱筱怎么在这个时候来电?”,说这句话时手刚好拉开房门,然后回过神时,手机已在楚昊手上了。 “那个……后来我想,既然你都不打自招了,那我再扯谎瞒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所以你没说的话就帮你说完了,他现在大概在去医院的路上了,你也知道,医院离圣尹也不远,估计这会也快到了,我知道你现在也没多余的精力应付他,但既然事情都这样了,不如你就趁机和他谈谈吧,我估计楚老师看你虚弱成这样也不敢拿你怎么样,我先挂了,有什么事记得给我们打电话。” 28、030.矛盾 楚昊果然如卫琪说的般很快就到, 颜筱刚挂断电话没一会, 还没来得及躺好,病房的门便被人用力推开。 巨大的推门声让颜筱下意识地望向门口,看到门口站着的楚昊时, 拥着被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逆着的灯光将楚昊的身形衬得愈发挺拔颀长,因为背光的关系, 楚昊的脸隐匿在一片阴影中,颜筱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但从落在脸上的那道混杂着焦灼与冷寒的视线, 不用看也能猜出楚昊此刻脸色并不会好到哪去。 望着拥着被子半躺在床上的颜筱,楚昊反手将门甩上,甚至连灯也没开便借着过道上从门框上落入的微弱灯光缓缓走向颜筱。 望着黑暗中缓缓走来的楚昊, 颜筱突然间想到了猎豹, 踏着优雅的步伐而来的猎豹,看似悠闲轻松, 但凌厉的眼神, 却是紧紧地盯着无路可逃的猎物,而她便是那道猎物。 那种被盯上的恐惧让颜筱下意识地要掀开被子逃离,当心底被恐惧占据时,许多行为都变成了无意识也无意义的举动,而她就在这种全然的恐惧控制下, 拥着被子的手突然一松,然后迅速地想要翻身起床,只是楚昊像是早料到她的举动般, 刚掀开被子不到一半便被迅速上前一步的楚昊伸手压制住,连带着人也被他压躺回床上,他屈着的膝盖及瞬间扣握住她双肩的手,成功地让她动弹不得,只能大睁着盈满惊惶的眼睛望着他黑暗中被阴影笼罩着的脸。 紧紧将她压在身下,楚昊俯下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幽深的黑眸狠狠地紧锁着她,将她的惊慌失措一丝不漏地收纳眼底。 那样冷冷不发一语的逼视,让颜筱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被压制在被子下的手试着动了动,却被楚昊更加密实地压在身下。 颜筱头皮发麻,被迫望向黑暗中近在咫尺的楚昊,想开口,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般说不出话,只能无措地望着他。 潜意识里明明知道自己不欠楚昊什么,此刻没必要如此地惊慌失措,但黑暗中的楚昊莫名地更让人觉得危险,加之此刻被他压在身下,连带着胆子也被这夜色迷醉,做不到理直气壮地反抗,只能让自己的无措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这么急着掀开被子,又想要逃去哪?” 像是欣赏够了她的无措般,楚昊终于开口,冷沉的嗓音轻柔而缓慢,带着股淡若春风般的漫不经心,伴着一字一句的吐呐,他的唇几乎印在了她的唇上。 颜筱抿了抿唇,没有接话,只是望着此刻鼻息交融的他,明亮眸心处极力掩饰的惊惶若隐若现。 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楚昊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压制在她手臂处的手慢慢收紧又很突然地松开,似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筱筱这一天一夜我都在想要不干脆找根链子将人二十四小时锁在身边让你一辈子哪也去不了算了。” 伴着咬牙切齿的低喃,楚昊像是惩罚似地低头在她泛白的唇上重而疾地咬了下便迅速松开,扣在她肩上的手也随着那突如其来的重咬而猝然收紧而后松开,待唇上及肩上的痛感随着敏感的神经末梢传来时,楚昊已迅速翻身下床,走向门边,“啪”地一声已将灯打开。 灯光下的楚昊脸色已恢复一如往常的淡然,望向她的眼神也已将方才的寒意及狠意敛去,只余一片波澜不起的平静无波。 “听卫琪说是轻度胃出血,怎么回事?” 楚昊走向她,缓声问道,依旧沉冷的声音,却已没了方才剧烈的情绪波动。 颜筱淡应:“胃有些溃疡,大概是这段时间没怎么注意饮食。” 没了方才的压迫感,灯光下颜筱也觉得自在许多。 “这些年胃一直不好?”楚昊皱眉,在她面前站定。 以前她虽然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也没见得胃部有什么不舒服。 “嗯。” “现在好点了吗?”在床边坐下,望向她依然略显苍白的脸,楚昊问道。 颜筱下意识地轻点头,刚点完头心底开始有些悔,这种时刻以不舒服为借口可以为她省下许多麻烦,比如省去面对他的逼问。 “真的?”楚昊睨向她。 颜筱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嗯。” “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了?”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楚昊端详着她的脸,继续问道。 不解楚昊为何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但既然已说没事,也不好改口,颜筱只能被动地点了点头,至少与方才黑暗中的狠厉相比,现在的楚昊显得无害许多。 “那好,”嘴角轻勾起一抹淡若无痕的讥诮浅笑,楚昊以指轻柔地摩挲着她的下巴,柔声开口,“既然现在没什么不舒服的,那我们就来清算清算我们的账。” 颜筱愣了愣,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虽然现在好了很多,但胃还是有点小痛。” 他要算她便陪着就是,但此刻夜已深,昨晚一晚没睡,今天也只小睡了会,面对楚昊是件累人的事,再加上新仇旧恨一起算,她不以为此刻的她有足够的精力与心情陪他算账。 楚昊望了她一眼,然后起身:“我去请医生过来。” 颜筱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角: “不用了,其实也没怎么痛,休息一会就好。”说着往门外瞄了眼,迟疑着开口,“那个,我想先休息了。” 楚昊望向她,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身形未动。 颜筱望着他,忍不住疑惑开口:“你不回去?” 好看的眉毛轻轻一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却淡讽意味十足的浅笑,楚昊望向她: “走了,明天再过来怕又是再一次的人去楼空外带手机关机吧?颜筱,我现在对你说的每个字都不得不再三掂量才敢下决心要不要听信。” 颜筱忍不住偏头望向他,笑了笑:“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让自己这么辛苦呢。”人果然都习惯性找虐的。 楚昊望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只是弯下腰,将她放躺在床上,盖好被子,而后才缓缓俯下身子,手轻柔地在她脖子上摩挲着,黑眸紧盯着她略略绷紧的侧脸,在她耳边轻缓低语:“虽然我此刻很想直接捏断你这根小脖子,但看在你身体虚弱的份上……” 楚昊顿了下,手已由脖子移往她的脸上,没有再接着方才的话:“乖,先好好睡一觉,休息够了,养好身子了,我们好好把账算清。” 声音很轻,很柔,一如融了冰的春水滑过,暖人心意,却冻人心骨。 颜筱在被窝下习惯性地耸耸肩,言不由衷地笑了笑:“随便你,麻烦顺手把灯关上,谢谢!” 说着翻了个身,背对着楚昊闭眼睡下,极力凝神忽视身后那道稍显灼烫的视线。 29、031.误陷窘境 楚昊拉了张椅子, 在床头坐下, 也没有说话,目光却一直不曾从颜筱身上离开过。 身后那道视线存在感太过强烈,尽管已困得几乎睁不开眼, 颜筱却辗转难眠。因为最近那股南下的弱冷空气,虽然只是十月初, 但入夜的a市已带着点点寒意,尽管有些赌气地觉得楚昊因此而受寒也是他自找的, 但终究狠不下心来, 挣扎了良久后,颜筱缓缓转过身,望向正望着自己的楚昊, 轻声开口: “现在天凉, 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实习还没结束, 也没毕业, 就是想躲也躲不到哪里去,你要找我算账什么的,我奉陪就是,你不必委屈自己在这看着我。” 黑眸落在她脸上,定定地望了一会, 楚昊缓缓扯出一抹浅笑,带着淡淡的嘲意:“筱筱,你以为你在我这里还有任何信用可言吗?” 呼吸微微一窒, 颜筱垂下眼睑,笑容苦涩:“我……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楚昊突然低吼道,手近乎失控地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望向自己,“你什么时候也学着把我放在心底,而不是只挂在嘴上。你知道我这一天一夜是怎么过来的吗,一遍遍地拨打着那个有可能再一次永远打不通的号码,像无头苍蝇似地开着车满大街乱撞,我不断地问自己,她要是又消失了,又消失了怎么……” 楚昊蓦然撤开紧扣着她下巴的手,手指微张定在半空中,而后缓缓蜷起拳头,用力地垂下,似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眼睛跟着望向窗外,借由窗外的夜色平复方才失控的情绪,紧抿着唇不再开口。 颜筱抬眸,望向他紧绷的侧脸,半晌,才幽声开口:“楚昊,你的话会让人误会的。” 她将他放在心底时他却不曾正眼看过她,他留给她的只是一个永远也追不上的背影,当年她那么卑微地喜欢着他时,他的一个电话都能让她兴奋得一整晚都睡不着,可是那时无论她等多晚,却永远也等不来他的电话。他永远都只看到她在他面前缠着他没心没肺地笑,却看不到她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泣。 每次看到他与袁飞及苏离一起时,自己的出现都会成为一种突兀的存在,尽管她已是他女朋友,但她却依然被隔绝在他的生活之外,他千里之外的世界,于她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虚幻的存在。她从来就感受不到他对自己的在意,现在却说出那样的话,会给人造成他在乎她的错觉。 楚昊蓦然转过头,黑眸紧锁着她,眼神凶狠,像是要将她吞噬般。 颜筱抬眸迎向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咬着下唇,力道没控制好,娇嫩的唇瓣几乎被咬破皮,望着他的眸底缭绕着若有似无的不驯及惊惧,她看不懂他此刻的眼神,但里面的东西让她莫名地心虚及恐惧,仿佛带着控诉,那样嗜人的逼视下,她以为下一刻楚昊或许会狠狠地摔门而去,亦或是如往常般突然狠狠吻住她,却没想到下一秒,伴着一声似是无奈又似是自厌的低叹,在她迷茫时,他已伸手托住她的后脑,倾身轻柔地吻上她的唇。 “你这女人……” 唇被他柔软温热的唇熨烫着,唇边是他略带疲惫的沙哑嗓音,带着股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味道。 唇畔间的温柔地摩挲及轻柔地揉弄着发丝的大掌让颜筱心底有些微酸,这段时间以来,他的举动他的言辞无不处处表现出他的在乎,但所有人都来告诉她,他与苏离是天生的一对,加之多年前的种种,她不知道,他的在乎,是否只是将她当成他的习惯而已,但那与爱无关。 她心底无解,来不及为那疑惑找到答案,楚昊已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第二天醒来时楚昊还来不及和她清所谓的她与他之间的账便有事先走了,苏离的来电,之后便是匆忙的离开,甚至来不及看她是否已有足够的精力来面对他的清算,只来得及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吻,语气匆匆地交代了声“公司出了点事,我得马上赶过去一趟,早餐我已让人送了过来,吃完饭先好好休息,卫琪她们待会会过来陪你。我晚点再过来,别再想着躲开。” 望着楚昊匆忙而去的背影,颜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不知道他公司出了什么事,只是突然想到苏离那晚语气笃定地告诉她,她有的是办法让楚昊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地方,她不确定这次他公司的急事是否与苏离那晚的笃定有关。 楚昊果然如自己所承诺的般晚点过来,但只是匆匆地来看了她一眼,连话也没来得及说上几句拜托卫琪及黎韵好好照顾她便先走了,说是有急事要出差一趟,除了偶尔的来电问候一下外再见面时已是两周后。 因为只是轻微的胃出血,颜筱在医院住了四天后便出院了,这几天里秦扬依然每天来医院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因为那次暗示性十足的告白,既然明白不可能给他同等的回报,颜筱没办法再如往常一样毫无顾忌地接受秦扬的好,只是秦扬却依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般,除了住院第一天异常的沉默外,其余几天还是如往常般带着慵懒的笑逗着她开心,也没再给颜筱机会再去提起那个话题。 住院这几天里,另一个让颜筱觉得过意不去的便是学生李文谦及父亲李杰林不知道从何得知自己生病住院的事,自第一天父子俩一起来医院看自己对那晚的事表示感谢后李杰林几乎每天都会来医院一两趟,说是公司在附近顺道来看看,出院后也极客套有礼地约她吃过几次饭,如果不是每次李杰林与她谈论的话题都是围绕着李文谦李文婷兄妹俩的教育问题打转,颜筱几乎要怀疑李杰林真如卫琪形容的对自己别有居心了。 倒是李文谦在偶然知道父亲频繁地来看自己并约自己吃过几次饭后语气不善地警告她,别和他父亲走得太近。 颜筱只当他是将她当成了他母亲的假想敌,毕竟即使父母已经离异,作为孩子,私下里还是希望父母能有破镜成圆的一天,而一旦父母中的任何一方有了密切来往的异性,那心底深处那份希冀便会受到威胁,因而即使他对她心生感激,但也不可能容忍自己成为那个有可能妨碍他家庭团圆的第三者。 因为了解李文谦对这事的敏感,加之有些事还是应该避嫌,颜筱也尽量避免单独赴李杰林的邀约,有什么事能在电话里讲清就尽量电话聊,李杰林大概也看出了些什么,并没有勉强。 由于楚昊出差在外,颜筱也没接到楚昊调离的通知,也没见学校派其他老师来接手,因而她几乎全盘接管了整个班,几乎成了整个班级名义上的班主任,因而李杰林虽然没再约她出去,但依然会时不时地来电询问李文谦在校的表现。 圣尹的第一次月考在国庆假期回来三天后开考,从来只是在及格线上徘徊的李文谦破天荒地考进了班级前五,知道成绩的那天下午,李杰林几乎是难掩兴奋地来电表示一定要请客以表感谢,并已在a市久负盛名的餐馆 “林香阁”订了包厢,因为是周六,学校不用晚自习,颜筱盛情难却,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点头答应。 “林香阁”位于a市商业区的繁华地段,租了整栋商业楼的二楼做店面,里面设有各个不同等级的独立包厢,环境清幽古典。楼上的三四楼是宾馆,因为没有设有餐饮部,无形中也为它带来了一定的顾客量。 颜筱赶到那里时已是晚上七点,原本以为李杰林也请了其他科任老师,没想到敲开包厢门,偌大的包厢里面除了开门的李杰林及已经摆上来的那桌菜外再无其他人。 颜筱忍不住疑惑地望向李杰林笑得温文尔雅的脸,问道:“其他老师呢?” 李杰林温文一笑,反手将门关上,笑道:“今晚只请了颜老师一人。” 边说着边招呼道:“来来,颜老师这边坐,本应由你来了再点菜的,但这个时段是餐馆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上菜的时间要比往常长些,所以就先点了些菜,不知道合不合颜老师的口味。” 颜筱尴尬地笑了笑,在李杰林拉开的椅子上落座,尽管偶尔赴学生家长邀约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在这封闭的空间里,独自一人与李杰林吃饭,加之李文谦几天前语气不善的警告,颜筱心底的诡异感挥之不去,但人已来,又不好找借口离开,只好硬着头皮吃完这顿饭。 知道颜筱前几天刚因为胃出血住过院,李杰林拿过那瓶不知何时已开启的橙汁,体贴地为她倒了杯橙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但不同于以往总是围绕着李文谦李文婷兄妹俩的教育问题打转,李杰林今晚似乎对颜筱特别感兴趣,总会不失时机地将话题导回到她身上,目光也不时在她身上打量。 李杰林赤裸裸的打量目光让颜筱有些不自在,想起李杰林这段时间的殷勤及李文谦的警告,颜筱心底的诡异感愈发强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包厢内空气不够流通的关系,饭吃到一半,头也跟着晕晕沉沉起来。 “颜老师,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似乎是发现颜筱强撑着精神笑对他,李杰林语带关切地问道,金丝边眼睛下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颜筱。 颜筱摇摇头,试图将愈来愈强烈的晕沉感挥去:“没事,可能最近有些累。” “工作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忘了休息啊。来,喝杯饮料提提神。” 李杰林说着又为颜筱倒了杯橙汁递给她。 颜筱笑着答谢,伸手接过橙汁,正要喝时,却在低头间透过杯沿发现李杰林似是正屏着呼吸紧盯着自己,金丝框下的眼睛带着股若有似无的期待与兴奋。 心底一凛,想到那瓶她未进来便已开启的橙汁及突如其来的晕沉感,晕沉的脑海里似有什么一掠而过,快得来不及捕捉,但总觉得今晚这顿饭不简单,尽管自认识以来李杰林从没有什么失礼的表现,也不曾对她表现过丝毫的垂涎之意,但眼下的情形让她不得不防。 颜筱不动声色地轻抿了一小口橙汁,估量了下桌子边缘距自己的距离,而后缓缓放下杯子,却在杯底触及桌子的瞬间脚状似不小心地踢了下桌脚,手跟着一颤,手中的杯子瞬间倾倒在桌上,杯中的橙汁顺着杯沿快速流出,并沿着桌布洒下,滴落在颜筱白色的裙子上。 颜筱也不失时机地“啊!”了一声,而后强撑着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对李杰林连声道歉:“不好意思,看我这笨手笨脚的……” 李杰林也跟着起身,伸手扶住她,手顺势揽上她的腰,关切问道:“颜老师,没事吧?” 颜筱不着痕迹地往移了移脚步,避开李杰林的搂抱,低头望了眼白裙子上那片橙色水迹,面有难色地望向李杰林:“衣服沾了点橙汁,我先去洗手间清理一下。” 说着从桌上的纸巾里抽出几张,拿起随身包包,有些脚步不稳地走向门口。 洗手间就在走廊尽头,在楼梯的另一头,颜筱本想借机从楼梯回去再打个电话道歉就好,但没想到李杰林也跟着来到门口,朝洗手间方向指了指,“洗手间在那边。” 30、032.被救 碍于李杰林在身后, 颜筱只好硬着头皮往洗手间走去, 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泼了下脸,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 但脑袋里那股不同寻常的晕眩感却没有因为冷水的刺激而缓解,似乎有加重的趋势, 再天真,也知道这头晕来得太过不正常, 虽然不知道李杰林这么做的目的为何, 但此刻最重要的是要趁着昏倒前离开这里。 顾不得其他,颜筱匆匆洗了把脸,稍微清醒点后以手扶着墙壁, 强忍着那股昏沉感, 快步往楼梯口挪去,经过包厢门口时还特意放轻了脚步, 但她显然低估了餐馆里服务员的职业操守。 好不容易强忍着晕眩感悄悄从包厢门口走过, 还没来得及走到下一个包厢门口,从过道经过的服务员看到扶着墙壁而走脚步虚浮的颜筱后忍不住关心开口:“小姐,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服务员清脆的嗓音成功让虚掩的包厢门打开,李杰林出现在包厢门口。 颜筱来不及喊糟服务员恭敬有礼的“老板”让她瞬间如坠地狱,这是李杰林开的店! 这意味着即便她喊破喉咙, 这里的员工未必敢冒着被开除的危险来救自己,更何况李杰林此刻依然披着温雅的笑容问她:“颜老师,怎么了?不舒服吗?先进包厢里面坐会吧。” 边说着边扶着她, 温和有礼地带着她回到了包厢。 那温文尔雅的笑容,她几乎怀疑起自己此刻的晕眩真的只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颜老师,你这是要去哪呢?” 拥着虚软无力的颜筱,李杰林笑问道,为营造气氛而特设的昏黄灯光落在金丝框眼镜架上,折射出一抹诡异的光。 颜筱伸手扶住李杰林的手,虚弱地笑了笑:“李先生不好意思,头有点晕,把包厢记错了。” “这样子啊,那颜老师要先回去休息一会吗?我送你回去吧。” 颜筱点头,此刻人落在他手上,她只能静观其变,她拒绝得愈明显,他便愈可能早点撕破脸皮,而这于现下的自己愈发不利,只是那愈来愈强烈的晕眩感,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能借由紧握拳头指甲刺破掌心的肌肤带来的刺痛让自己清醒。 “颜老师,看你现在似乎有些虚弱,正好这楼上的宾馆是我名下产业,颜老师不介意的话就先到上面开间房休息一会,好点再回去吧。” 刚走到电梯口,李杰林突然说道。 “不……不用了,我没事,你送我……我下去打车就好了。” 颜筱虚弱笑道,进了宾馆就等于羊入虎口了。 “颜老师这样子怕是坚持不住,还是先到楼上休息一会再回去吧。” 李杰林边说着已不由分说地推着她进了电梯,按下四楼的按钮,因为是宾馆老板的身份,李杰林几乎是畅通无阻地拥着颜筱开了个房间。 知道以自己此刻如醉态般的虚弱,即使求救,路人在看到温文友善的李杰林时,除了好奇地望几眼外也不大可能会横加干预,而且现在李杰林也没有任何不轨的举动,顶多把自己当做为醉酒胡言乱语的女人,而自己一旦求救就等于告诉李杰林她已识破他,那自己要逃走就会难上加难,现在只能趁着最后一丝意识还在时,维持着和平的假象,找机会求救。 “李先生,我肚子有点……有点不舒服,先……先去趟洗手间。” 刚打开房间的门,颜筱便浅笑着用力推开李杰林,轻捂着腹部摇摇晃晃地冲向卫生间。 刚冲进卫生间,颜筱迅速将卫生间从里面反锁上,刚走了两步,人已虚弱地沿着洗漱台坐在地上,手心虽然已经一片粘稠,但那刺痛感已越来越麻木,几乎已唤不醒即将沉睡过去的意识。 狠狠地掐了下脸颊,颜筱颤抖着手从包里拿出手机,急切地在已接来电菜单里快捷键翻找着电话号码,正要按下去通话键时,手指却在看到屏幕上滚动着的“楚昊”两个字时顿了顿,没时间去多想为何会第一时间想要向他求救,只是突然想起楚昊昨晚电话里说的今晚回来,她不确定他此刻人是不是还在飞机上,如果还在飞机上的话此刻拨过去必然是关机,现在时间于她就是生命,她冒不起这个险,因而手指迅速移向下一个号码,是秦扬的号码,刚要按下通话键,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颜筱心一惊,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门口,手指不自觉地跟着动了动,原本定在手指屏幕上“秦扬”两个字上的左手大拇指落在了位于其上的“楚昊”二字上。 “颜老师没事吧?需要我帮忙吗?”李杰林在卫生间门口问道。 “啊?我……我没事,不用……麻……麻烦了,谢……谢你。”颜筱稳住声音答道,手指也迅速按下通话键,颤颤巍巍地将耳机移到耳边,眼睛紧盯着门口。 “秦扬,救……救我,‘林香阁’四楼宾馆403号房。” 电话接通的瞬间,等不及电话那头开口,颜筱便掩着嘴巴快速一口气说道,语气因为着急紧张而微微带着哭腔,憋着一口气说完几乎已将全身力气耗尽。 “颜老师,你在和谁说话吗?” 大概是隐约听到颜筱的说话声,在门外的李杰林皱眉问道。 李杰林的话让颜筱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原本就有些不稳地抓在手中的手机因为受惊吓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电池也被震了出来。 “怎么了?什么东西掉地上了吗?”伴着落下的尾音,卫生间门上的门把也开始轻轻地旋转着。 尽管卫生间的门已被反锁,但她不确定那道锁只是做装饰还是真能反锁住,来不及做其他的反应,颜筱已顾不得几乎晕厥过去的身体,迅速伸手捡起手机散落在地上的手机后盖,一咬牙,将那后盖锋利的一角在左手掌心狠狠一划,然后狠力握住,钻心的疼痛从手掌心传来,昏沉的脑袋也因这钻心的痛楚而稍稍变得清醒。 在颜筱在手掌心划下那道伤痕并反手握住的同时,卫生间的门也被人从外面推开。 “颜老师你这是在干嘛?” 看到颜筱手掌不断滴落的血液,李杰林在瞬间的怔愣后皱眉问道。 虚弱地笑了笑,颜筱借由洗漱台的支撑缓缓站起来:“手机掉了,正要弯腰……拾拾起这个后盖,没想到这么……这么锋利,居然割伤了手。” 李杰林狐疑地望向她正流着血的手,颜筱不着痕迹地将手移到身后,转身拧开水龙头,“我……先用水冲洗一下。” 边说着边假装不小心地狠力握住那伤口,任那钻心地痛意泛滥开来,在秦扬到来之前,她只能借由伤害自己来让自己保持片刻的清醒。 “伤口会感染的。” 伴着落下的声音,颜筱已被李杰林从身后拥住,手从她身侧穿过去,包覆住她的手,将她的手从水龙头下移出。 颜筱僵住,浑身已虚软得没有力气反抗,只能侧开头板起脸:“李……先生,你这是……这是……干嘛?” 但虚弱的声音让原本该是气势十足的怒喝变成了柔软无力的娇嗔。 “颜老师,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呢,看着你受伤我会心疼的。” 没有理会颜筱的怒喝,李杰林兀自说着,伴着那声轻喃,灼热的鼻息喷洒在颜筱脸侧,他的唇也似是无意地刷过她脸颊上。 强压下胃里陡升起的恶心,颜筱往前倾以避开他的碰触。 李杰林却没有让她如愿,突然将她的身子掰转过来,带着红酒清香的嘴巴就要凑上颜筱的唇。 “颜老师,打从那天在警察局看到你,我便没法对你忘怀。” 李杰林边说着边凑近颜筱的唇。 没受伤的手无力地抵着他的胸膛,受伤的手掌悄悄用力一握,颜筱“啊”地吃痛叫出来。 “李先生,其实我也……”颜筱睁着因痛而憋出眼泪的双眸,可怜兮兮地望向李杰林,语气娇柔地说道,故意说了半句留下后半句,而后颤抖着手将几乎染满鲜血的手掌缓缓举到他面前,语气带着哭腔,“可是现在手……手好痛,李先生能……不能先……先帮我包扎一下。” 现在的她就如砧板上的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在秦扬赶到前,只能与他虚以委蛇。她不知道刚刚那个电话秦扬听清了没有,但此刻的她只能告诉自己他已在路上,也只能靠这个信念支撑着自己。 李杰林大概也没想到颜筱会这么柔顺,愣了愣,而后眉开眼笑:“小颜,你看我这都忘了你手受伤一事了。” 边说着边执起她受伤的手,放在唇上轻啄了下,而后拥着她来到外面卧室的床上坐好。 “我让服务员送点消毒水和伤药上来,你先躺下休息一会。”说着便欲让她躺到床上去。 颜筱赶紧扶住他的手,为难地望了眼鲜血淋淋的手,摇了摇头:“我……坐着……就好,会弄脏……床。” 而后特意往卫生间望了眼,犹豫着开口:“我……手机掉了,你……能……能不能帮我捡起来?” 李杰林温文一笑:“那手机估计也摔坏了,明天我再送你一部就是。” 颜筱尴尬地笑笑,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开口坚持。 “我先让服务员送消毒水和伤药过来。”李杰林说着转身打电话。 颜筱趁着李杰林不注意,再度狠狠地握住受伤的手,尖细的指甲也跟着陷进伤口,颜筱几乎疼得脸色瞬间苍白,但此刻已管不了其他,唯有保持清醒才能与李杰林周旋。 “李先生……名下产业挺多的。”见李杰林已打完电话,颜筱浅笑着找话题。 “呵呵……还好还好。”大概是颜筱的话题找到了点子上,李杰林在颜筱身边坐下,手自然而然地揽住她,开始兴趣盎然地大谈自己的事业王国。 颜筱僵笑着任由他揽着,几乎要晕睡过去时就狠狠地掐自己一下,让自己保持清醒。 服务员没一会就送了消毒水和伤药过来,李杰林接过药挥退服务员便为颜筱包扎起伤口来,消毒水滴在伤口上带来的刺痛让颜筱意识稍稍清醒了些,从李杰林一直到现在也没强迫自己来看,他虽然卑鄙了点,但对她还残存着最起码的尊重,因而颜筱久不久的低声呼疼,李杰林看她喊疼,也不敢太过用力,她每喊一次疼,便停下一次,待她手上的那股痛感稍稍消散再清洗,包扎完伤口时间已过去了十多分钟。. 屋外还是没任何动静,时间愈流逝,颜筱心底便沉一分,虽然仍然摸不透他为何要用下药这一手段,但既然会对自己下药,便不可能会因为她的求情而放过她。 颜筱心底的焦急在门外响起的敲门声后稍稍得到缓解,眼睛不自觉地望向李杰林。 大概是没料到此刻门外会有人来敲门,李杰林愣了愣,脸色沉了下来:“谁?” “公安局的,查房。据有人举报这里有人在做情色交易。” 门外低沉清冷却无比熟悉的嗓音让颜筱几乎打翻李杰林放在一边的消毒水。 李杰林转头望了颜筱一眼,眼里似乎带着淡淡的警告,而后缓缓起身,换上温文尔雅的笑容,走向房门。 “警察先生,我们宾馆都是……”李杰林边打开门边笑着开口,还没说完却被猛然推开房门的楚昊一拳狠狠击在了左脸上,脸上的眼镜几乎被打落。 趁着李杰林发愣的瞬间,楚昊已快速推开房门,左手纠起他的衣领,狠力将他推压在墙边,拳头再次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在了李杰林的右脸上,成功将他危险地挂在脸上的眼镜打落在地,而后蓦然松开揪着他衣领的手,快步走进卧室内,一把拉起几乎软倒在床上的颜筱,声音沉冷:“走!” 便毫不迟疑地拖着她往门外走去。 已恢复过来的李杰林看到拖着颜筱而来的楚昊,下意识地想要扑上去,但还没来得及动,右手便被人从后边紧紧拉住。 “爸,适可而止,我不想亲自将自己父亲送进监狱。”门外是满头大汗的李文谦,稚嫩的脸上是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冰寒与严肃。 31、033.退离(大修) “即使他不送我也不会就此算了!” 头也不回地冷冷扔下这句话, 楚昊已拉着颜筱出去。 “等……等!” 经过李文谦身边时, 颜筱下意识地喊住楚昊,摇了摇头让自己稍微清醒点,转头望向满脸歉意, 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的李文谦,虚弱地笑了笑:“谢……谢你, 今晚的事……与你……与你无关,所以……以你不用……不用自责。” 意识虽然已开始混沌, 眼神也涣散得厉害, 但对于刚才那一幕,她还是看在了眼中,以李文谦的个性, 即使嘴上不说, 但此刻心里还是免不了对她心存愧疚,他父亲铸下的错, 不应该由他来代替他父亲来接受内心的谴责, 她心疼李文谦,但此刻的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劝解。 李文谦抿了抿唇,稚嫩俊冷的脸上带着挣扎, 欲言又止,楚昊转头望了他一眼,留下一句“别想太多, 好好照顾自己!”后便一语不发地拖着颜筱出了房间的门。 颜筱脚步踉跄地被楚昊拉着走向电梯,全身的力气几乎都集中在被紧拽着的那只手腕上,被紧攥住的手腕处隐隐作痛,那股若隐若现的痛意让她隐约察觉楚昊那股隐忍的怒意,但此刻渐趋混沌的脑子让她没办法凝神去猜想他此刻的怒气,只能虚晃着脚步任由他拖着走向电梯。 打从宾馆房间出来楚昊便至始至终也没有回头望向颜筱,清峻的脸上是冰封万里的冷寒,来到电梯口,抬手用力地按下电梯按钮,电梯门开启后,扣住她手腕的手改而扣住她的肩,拥着她强行将她推入电梯内,自己跟着入内。 “你……你怎么……怎么会来?” 手紧拽着他的衣领已稳住逐渐虚软的身子,颜筱吃力开口。 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楚昊冷冷望向她苍白的小脸,语气讥诮:“抱歉,让你失望了,来的人不是他!” 颜筱吃力地摇摇头,脑中的晕眩已让她没办法去向楚昊解释什么,艰难地吐出 “谢……谢你!”三个字后便再也撑不住,抓着他衣领的手缓缓滑下,晕倒在他怀中。 “筱筱……”彻底陷入黑暗前,耳边隐约传来楚昊急切的低吼。 颜筱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在楚昊的床上,手上的伤口已被重新包扎过,楚昊背对着她立在窗边,一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另一手随意搁在窗台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窗台,目光直视着前方,秋日清晨的阳光在他身上洒下一圈淡淡的光晕,逆光的背影,冷漠而疏离。 望着窗前背对着自己而立的颀长身影,颜筱未完全清醒的脑子在瞬间的恍惚后慢慢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正要开口,像是早已知道她醒来般,尽管身形未动,楚昊已先她一步开口,语气淡漠: “医生说你只是中了点普通的迷药,量不大,对身体没什么影响,休息一晚就没事了,手上的伤口也已重新包扎过,这几天只要不碰水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既然已经醒来,你现在大概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了,我送你回去。” 边说着边转身,面无表情地望了她一眼,而后转身出了卧室,弯腰拿起客厅茶几上的车钥匙,打开房门,倚在门边,面容平静地望着她,逐客意味明显。 刚清醒过来的脑子依然有些混乱,对于楚昊突如其来的冷漠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过来,颜筱坐在床上未动,似乎一觉醒来后,有什么东西已悄然改变,而这种改变,或许正歪打正着地朝着她希冀的方向进行着,她察觉得出,却猝不及防。 “抱歉,我赶时间!”客厅传来楚昊不掺杂丝毫感情的冰冷嗓音。 那冰冷的嗓音几乎让颜筱确定心中的猜想,楚昊已如她先前所愿地不愿再和自己有任何的交集。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有些堵得慌,最初殷殷期盼的事在不断的纠葛中慢慢被磨得已对此不抱希望时,却突然在一夕之间幡然改变,变得轻而易举唾手可得,那种突然间造成的心里落差就像买衣服时的讨价还价,与卖主磨得越久,越觉得那件衣服物超所值,想要得到它的欲望便越强烈,而一旦卖方突然爽快地不再还价,便忍不住怀疑这衣服是否值得自己花这么多的心力去争取。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孜孜不倦地追逐的东西,在他再一次强势地搅乱她的生活,让她不知不觉地再次沉沦后,在这一刻,是否还有意义?心里堵得慌,思绪纷乱,她找不到答案,也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只是木然地起身,稍微整理了下妆容,走向门口,在他面前站定,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低声道谢:“昨晚,谢谢你!” 对于她的道谢,楚昊只是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将视线移往别处,转身而去。 颜筱不自觉地轻咬着下唇,垂下眼睑,默默地跟在楚昊身后,没遇到前,希冀着从此不再相见,遇到后,那日复一日的纠葛中,他不时展露的柔情与强势,每次于危难之时突然的出现,牵着她的手游走在危险边缘,给她最心安的肩膀,让她几乎控制不住地再一次沉沦,让她心惊,曾期盼最多的便是他如此刻般的冷漠,然后两两相忘。 而今,这份期盼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最初的那份坚定不移的决心却已开始摇摆,真的做到对他无动于衷了吗?如果是,为何全身最柔软那处此刻却疼得仿佛要窒息般? 一路上楚昊车开得飞快,侧脸紧绷,薄唇紧抿,几乎抿成了一丝薄刃,黑眸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前方,视线从没在颜筱身上停下过半秒,握着方向盘的手紧紧地攥着,车上的空气也仿佛凝滞了般。 颜筱见过楚昊的冷漠见过他的霸道见过他的怒意也见过他的柔情,但唯独没见过如此刻般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般遥不可及的疏离,即便是当年他突然出现在火车上强拽着她下车时,至少她还能看到他冰冷的面具下掩盖着的怒意滔天,但此刻的他,除了陌生的疏离外,再无其他。 他虽然没说,但大概真的已厌倦了这场没有结果的纠葛了吧。这不是自找的吗? 不自觉地望向楚昊紧绷的侧脸,颜筱自嘲,莫名地想笑,可是还没笑出来,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 头微微扬起,不让眼泪从眼眶中滑落,不自觉地紧咬着下唇,颜筱望向窗外,任从车窗强灌而入的风从脸上拂过,带来细细麻麻的刺疼,如心底蔓延而开的细碎疼意般,挥之不去。 本来半个小时的车程在楚昊刻意的加速下不到二十分钟便到了,还没到租屋楼下,远远便看到站在楼下的秦扬,似乎是刚从楼上下来,手机附在耳边,脚步很急。 “他在那等你了。” 紧抿的薄唇缓缓往上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带着淡讽,楚昊没有转头,只是语气淡漠地开口,蓦然将车子往路边一拐,踩下急刹车,颜筱猝不及防,身体瞬间失衡,来不及反应便直直往楚昊身上倒去。 还没触到楚昊,楚昊已伸手托住她的肩,将她推离,手跟着收回,也没有转头望向颜筱,只是冷冷开口:“下车!” 肩上的温暖骤失,颜筱有瞬间的恍惚。 “我叫你下车!” 楚昊突然转身朝她低吼道,而后像是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般,转过身,语气恢复成方才的冰冷,“下车,别让我再说第三次!” “我……” “下,车!”楚昊一字一顿,声音冷了几分。 下意识地望向楚昊,颜筱欲言又止,但看到他面无表情的侧脸后,抿了抿唇,转身推开车门,毫不迟疑地下车,顺手将车门甩上。 车门刚被甩上秦扬便发现了颜筱,仿佛如释重负般地走向颜筱,边走着边急切开口:“筱筱你这一晚去……哪……哪了?” 语气在触及到坐在车里的楚昊时顿了顿。 楚昊淡淡扫了秦扬一眼,而后面无表情地望了眼颜筱,蓦然踩下油门,车子疾驰而去…… 望着那抹被卷起的轻烟,颜筱有些恍惚,心里堵得愈发难受,连带着眼睛也开始酸胀起来,迷迷蒙蒙的水汽在眼里氤氲开来,眼前的事物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脸上湿湿滑滑,似有什么东西缓缓滑过,直到脸颊被略显粗糙的干燥手指轻轻移过颜筱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偏开头,避开秦扬落在脸颊上的手,而后才慢慢意识到自己方才无意识的举动,轻声开口:“对不起!” 秦扬的手僵在半空,神色在瞬间的黯然后又恢复了初见她时的灿烂慵懒,嬉皮笑脸地叹道:“果然不是每个流泪的女人都会成为林黛玉,哭得难看死了。” 颜筱笑了笑,伸手将脸色残存的泪痕擦去。 “手怎么了?”无意中瞥见颜筱左手包着的白纱布,秦扬拉起受伤的左手,收起嘴角那抹不慵懒笑意,皱眉望向她。 望了眼已被包扎完好的左手,想起秦扬方才的问题,颜筱疑惑望向他:“昨晚你没接到我的电话?” 秦扬一头雾水:“电话?什么电话?倒是后半夜卫天快亮时卫琪有打电话过来,说你下午出去后便一直没回来,电话也一直打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回来怎么也不给我们打个电话,你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 话到最后已不自觉地带了一丝责备。 果然是不小心将电话错拨给了楚昊!听着秦扬的解释,颜筱瞬间了然,不自觉地望向楚昊车子消失的方向。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手怎么会受伤?” 被抓着的手腕突然被施加了些力道,将颜筱的神智拉回。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手机掉了,没办法及时通知你们!” “然后呢?颜颜,你似乎还没回答我发生了什么事?” 望着她,秦扬似乎没打算让她就这么三言两语打发过去。 无奈地耸耸肩,知道逃不过,颜筱简单地将昨晚的事简略说了下,刚说完便赶在秦扬发飙前打断他:“我知道我这次做事确实欠考虑了,下次我一定注意,看在我现在是病人兼受害者的份上能不能把你骂人的话吞下去算了?” 边说着边瞄了眼被他握着的包着白纱布的左手。 秦扬眼一瞪:“还有下次?如果不是楚昊恰好赶到你这条小命还在?居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去赴那个人渣的约?你……” 颜筱撇撇嘴:“他整天披着良善的面具,在昨晚之前我谁知道他会是这样的人渣。” 而后打着商量道:“那个……骂也骂过了,我现在头还有点晕,可以……”颜筱竖着右手大拇指朝楼上指了指,“先回去休息了吧?” 秦扬无奈地点点头:“好好休息!” 颜筱笑道:“嗯,昨晚害你担心了一晚,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先走了!” “筱筱……”刚转身走了两步,秦扬突然叫住了她。 “嗯?”颜筱疑惑回头。 秦扬定定地望了她一会,脸上似是带着犹豫。 “秦扬,你到底怎么了?你和我还谁跟谁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颜筱笑道。 “筱筱,你还爱着他吧?”犹豫良久,秦扬终于开口。 颜筱脸上的笑容凝住,垂下眼睑:“或许吧!” 无论如何逃避,她还是无法违心地告诉自己,她对他已没有了感觉,特别是昨晚他不顾一切地来救自己后,女人很容易被带着英雄光环的人所吸引,更何况,这个英雄还曾是爱得刻骨铭心的。 “筱筱,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但一个男人愿意花五年时间去等待一个女人,并三番两次地不顾个人安危去救那个女人,我想这个男人是深爱着那个女人的。” 望着她,秦扬缓缓开口。 32、034.主动 “老实说, 当我靠近你时, 楚昊的反应会是无动于衷、全然冷漠吗?” 左手环胸托着右手肘,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摩挲着下巴,秦扬侧头望向颜筱, 继续说道。 想起中秋夜那晚在楚昊车里的强吻,颜筱抬眸望向他, 缓缓摇头,而后斟酌着开口: “秦扬, 听说过野狼吗?一旦有人侵略了他们的地盘, 他们就会竖起全身的防备,和敌人战个你死我活,但那是为了捍卫他们的自尊和尊严, 无关其他。从本质上而言, 楚昊就像野狼,他太过习惯我对他的百依百顺, 理所当然地把我当成他的所有物, 当他以为原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却在不知不觉中属于另外一个男人时,就如同他的地盘被他人侵犯,这只是攸关他的男性自尊与尊严,与爱无关。” 秦扬定定地望了她一会,而后慢慢笑开:“筱筱, 我只能说,你太不了解男人。如果不是对他的地盘倾注了全部的爱,他会誓死捍卫吗?楚昊为什么要将你当成他的所有物而不是其他女人?打个比方, 看到一件对你无任何用处且你也不喜欢的衣服,你会想要把它占为己有吗?” “……”颜筱望向秦扬,不知该从何回答。 秦扬笑了笑:“筱筱,你不是楚昊,别急着替他下结论,有些事应该顺其自然,但有些事该解释的该了解的还是要解释清楚也了解清楚,虽然我挺不愿意就这么把你推到另一个男人的怀中,但在感情上我向来认命,知道感情的事强求不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五年的朝夕相处你都没有爱上我,没道理你一夕之间突然发现爱上我,即使你此刻告诉我已经爱上了我,恐怕我也得怀疑你是不是基于报恩的心理了,我这人虽然没啥优点,在感情上也没怎么认真过,但还是希望我爱上的女孩爱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其他。而且,老实说,” 秦扬顿了顿,睨向她:“你这张笑脸我看了五年,也费劲心思逗了五年,就没见你哪次是真心笑得开怀的,我猜就是再给我五十年,估计你也还是保持着这副距离感十足的笑容,所以想想还是算了,我没办法让你真正笑起来,那就让你去找那个能给你带来真心笑容的人。有空还是去找他解释清楚也问清楚吧,别总闷在心底不说。那些话不是什么陈年佳酿,别以为闷得越久就越有价值。什么陈年烂账都是浮云,跟着心走才是最重要的。” 颜筱侧头望着他,然后慢慢漾起浅浅的笑靥,眉眼都笑弯,上前一步,伸手给了他一个拥抱,而后才慢慢松开。 “秦扬,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希望这五年没给你太大的挫败感!”颜筱笑道。 秦扬摩挲着下巴睨向她,做后悔状:“要早像现在这么笑多好,我就不会挫败得要放弃了,不过,勉强弥补了这几年的挫败感。” 说着已忍不住破功大笑,将原本有些低迷的气氛冲淡不少。 颜筱忍不住跟着大笑:“要早这么笑了那得欠下多少感情债啊,不过真的要谢谢你,你的话我会回去好好考虑的。” “嗯,希望你给我带来的是好消息!如果,” 秦扬顿了顿,神情认真,但语气却是戏谑的,“是我猜错了他的心意,无论结果怎么样,你也不许为此而沮丧,就当做是给自己一个从过去彻底解脱开来的机会,天涯何处无帅哥,何必就在他楚昊一棵树上吊死,更何况你这都已经吊了二十多年都没吊死,可不能这次就这么一蹶不振一命呜呼了。” 颜筱睨向他:“哪能啊,这不是还有候补的嘛。” 说着又忍不住和秦扬一起笑开,心底堵了一早上的心事稍稍得到缓解。 因为心里有事,尽管头依然有些晕,躺在床上,颜筱却无法入眠,重逢这段时间以来,楚昊为她做的一切及秦扬的话不时在脑海回响,是要去找楚昊将一切解释清楚问清楚一切然后顺从自然还是就这么听之任之,带着误解,从此与楚昊如两条相交线般,在短暂的交集后渐行渐远,直到岁月远去? 颜筱没有答案,如果选择后者,她与楚昊便至此切断了在一起的一切可能,只是,这个可能,真的是自己要的吗?这么久以来都急欲从他的生活逃离,如今梦想要成真了,却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没有楚昊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只是,如果再一次放任自己沉沦在对他的迷恋中,这是否只是再一次的自作多情? 因为心底的挣扎,颜筱几次拿起话筒刚要拨时却又无力地垂下,一直到晚自习时间,颜筱依然没勇气拨出那个电话,每位自己找到最终的答案前,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依照圣尹的惯例,周日晚上的新闻时间都是班主任例行会议,因为实习老师实习的另一任务便是班主任工作,因而实习老师都必须出席每周日的班主任例会。 颜筱到会议室时大部分老师都已到,但唯独没有楚昊的身影,颜筱有些心不在焉地开完整个会议,直到会议即将结束时听到年级主任方群当众宣布楚昊因工作需要已不得不提前卸去高二一班代课老师一职,高二一班暂由地理老师高老师接任班主任的通知才明了楚昊今晚不出席的原因。 理不清乍听到这一通知时的心情,空落落地没有着落,似乎,自己与楚昊唯一的牵系,就此彻底断了,该为此高兴的,心底却比上午堵得还难受。不得不承认,无论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他都已悄无声息地进驻她的世界。 既然做不到潇洒转身,那就如秦扬说的,去找他,将该解释的该问清的都解释清楚也问清楚,纠结了这么久,总得给彼此一个彻底解脱的理由。 会议刚结束,颜筱便趁着自己改变主意前给楚昊去了个电话,没想到楚昊却已关机,整个晚自习时间,颜筱一空下来便拨打楚昊的电话,但却一直在关机中,她不知道他是特意关了机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愈是联系不上他,想要将一切解释清楚的欲望就越强烈。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自习结束,简单向卫琪打声招呼,颜筱便打车赶往楚昊的住处,她唯一能找到他的地方只有那里,有些事,有些话,她只能趁着决心未散前今早了结。 34、036.沉沦(上)(楚昊番外一) 有人说, 一个习惯的形成只需21天以上的重复动作。 楚昊以为, 同理可证的话,如果要忘记一个习惯是否只需重复21天以上的动作?要忘记一个人是否也只需21天以上的重复告诉自己不再去想? 在确定她不会再回来的那些灰暗的日子,他将这个理论付诸于实践, 试着一个月不去想那个人,不去提那个名字, 不让关于她的一切再在脑海中重复,却发现, 当一个习惯早已深入脊髓就如左膀右臂般成为身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时, 即便将那个动作重复上2100天,那个习惯也依然会如影随形,比如, 颜筱。 一直以来, 颜筱就像是楚昊的一个习惯,一个在不知不觉中习以为常却再也戒不掉的习惯, 而这个习惯如吸食了毒品般, 一上瘾便沉迷难以自拔。只是他从没想过,这个早已融成生命的一部分的习惯有一天会离自己远去,因为没有人会想到,有一天,自己身体的那部分会离自己而去。 那时, 每天晚上十点半便拿着手机等她的电话就如同中学时守着每天晚上七点的新闻联播般,听着她带着困意的娇柔嗓音在耳边不着边际地扯着不同的话题成了他上大学后每晚改不掉的习惯,以致在后来她消失后的那五年时间里, 明知道那个号码已不再独属于她,却依然会习惯性地在每晚十点半拿起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按亮手机,唯恐错过那个号码,以致在一次次的失望后,满心的期待最后变成浓浓的绝望,就如办公桌前那一束束开败了的蓝色鸢尾。 尽管不说,但他从来都知道,颜筱一直喜欢着蓝色鸢尾,也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栽满了蓝色鸢尾,而喜欢的原因,仅是因为他向来嗤之以鼻的花语“蓝色鸢尾--代表着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丽,可是易碎且易逝。。。”。 她曾笑嘻嘻地摇着他的手臂扬着头说,楚昊,我送一盆鸢尾花给你放寝室养着吧,搞不好哪天早上你一觉醒来发现花开了,你女朋友我就突然跟着它出现在你面前了。 送他上火车时,她果然往他手中硬塞了盆半死不活的蓝色鸢尾,并半真半假地威胁说,楚昊你要敢把它养死了咱就分手,没得商量。 对于手中多出的盆栽,楚昊只是淡淡地瞥了眼,手一扬,便要扔往垃圾桶,当时的想法,再好的养花技艺,再用心的呵护也有将花养死的可能,不养便没有养不养得活的道理,她也就永远也没了分手的借口,但手刚扬起,目光却在触及她前一刻盈满笑意的眼眸中瞬间氤氲着的湿意后心便软了,破天荒地将那盆几乎不可能成活的蓝色鸢尾带回了租屋,放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当宝贝似地一日三餐地小心伺候着。 第一次花开的时候是她高三那年的五一长假,离高考只有一个多月,他以为她还在为着高考埋头啃书时,她却如她戏言地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在他拿着手机打开房门的刹那,笑弯了眉眼的她调皮地朝他挤眉弄眼,然后在他犹处在惊愕中时候兴奋地扑上来抱住了他,又蹦又跳。自从在一起,她便从不吝惜将她的喜怒哀乐写在脸上。 只可惜,等不到第二次的花开,她便消失了,而那盆蓝色鸢尾,在那次绝望地将与她有关的一切彻底毁去时也一同被狠狠砸向了垃圾堆,翠绿的茎叶在碎片中支离破碎。 他想那时他是跟着她犯傻了,莫名地就记住了她玩笑似的那句“搞不好哪天早上你一觉醒来发现花开了,你女朋友我就突然跟着它出现在你面前了”,因而在她消失那整整的五年时间里,除了在自家窗台上重新栽了一盆蓝色鸢尾,每天早上让人送一束含苞待放的蓝色鸢尾到办公桌成了几年间不变的习惯,忙碌之余失神地凝望着那半开半闭的蓝紫色花苞,半梦半醒间,仿佛下一刻她便会如那年的五一长假般突然出现在面前,对着他笑弯了眉眼。 他对花没有太明显的喜厌,却在那一夏又一夏看着花开花败的漫无尽头的等待中对那蓝紫色的花带了股深恶痛绝,连带着对那道慢慢被岁月模糊了却如深烙心底般挥之不去的身影揉入了爱恨交织的矛盾情感,以致在五年后重逢的第二个晚上,看着她近乎失神地颤抖着指尖去碰触那束依然怒放得灿烂的蓝色鸢尾时,心底陡然涌起的暴戾让他毫不犹豫地抬手将那束花从花瓶中拔起,眼也不眨地抛向了墙角的垃圾桶。 那一刻,心底陡然涌起的暴戾让他想像毁了那束蓝色鸢尾般也将她彻底毁去,因为无论是她还是花,那一刻都笑得太过美好,愈是美好,那他过去五年的等待与煎熬便愈显讽刺,她凭什么能在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会一辈子缠着他时便一声不吭地拍拍屁股转身,一走便是五年,如果不是他偶然在k师大的实习生名单中发现她的名字并巧用手段将她安排回圣尹,她怕是打定了主意要躲他一辈子了的吧。 楚昊永远也忘不了在五年的寻人无果等待无望后看到那个名字时心底陡然掀起的狂涛骇浪,那种感觉,就如同在沙漠中因久旱而彻底绝望的行人,在绝望得几乎要彻底放弃的那一刻却突然看到了绿洲,他几乎是刻不容缓地当下便电话向院方确定此颜筱是否即他苦寻了五年的人,在确定的那一刻,强压下心底掀起的波澜,他就像个猎人,极有耐心地布下一张网,一步一步地将她重新网进他的世界中,而他也跟着慢慢地将网收紧,让她无处可逃。 那天,五年后在圣尹教务处的初次重逢并不在他的预想之内,依他的计划,她和他五年后的初次相见,应该是在实习生与指导老师的见面会上,在她全无准备时,他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见面会上,他也一直极有耐心地等待着那一刻,他想知道,时隔五年,当她发现她的指导老师即是她曾信誓旦旦地说永远不会离开的那个人时,脸上的神情该是怎样的精彩。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没想到她会被教务处主任张起当做了违纪的学生揪进了教务处,而他又会在那一刻好巧不巧地去了教务处,除了来得及看到她听到张起叫他名字时微僵的背影及而后地落荒而逃后,他看不到她真实的神色,只是他依稀明白,五年的岁月磨砺,她已学会收敛和隐藏自己,这一认知在第二天午餐时他偶然发现她左手腕上那道似是割脉留下的清浅刀痕时得到了证实。 他理不清乍见到那道伤痕时的感受,在她伸手拿过茶壶时不经意的一瞥,那道清浅却让人心惊的疤痕瞬间映入眼帘,心脏刹那间紧缩,压迫着敏感的神经,原来在这五年间的某一刻,她差一点已让他永远等不到也找不着,差一点,他失去的不仅仅只是彼此间错过的五年,而是她的一辈子,差一点,即便他找到了,也只是一座冷冰冰的墓碑…… 那种心有余悸的后怕让他在意识回笼前,已彻底抛开这两天佯装的冷漠与冷静,毫不犹豫地紧握住那只手腕,问她,怎么回事? 但她只是漫不经心地告诉他,只是割伤。 他冷笑,借着冷笑掩饰心底的惊惧与怒意,她如他所期待的方向落入了他布下的那张网中,却已彻底将自己藏起。 他知道,那道刀痕的位置太过敏感,只需一眼,他便几乎能完全确定,那伤疤并不如她自己所言的般只是不小心割伤,只是,这五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让向来乐观的她突然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在他没有参与的五年,她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成了谜。 自从她一家在她父亲卷款潜逃当晚便像是人间蒸发了般后,他不曾因为他父亲的事而想过要责备于她,因为至始至终但他都相信,在这起卷款潜逃案中,她并不知情,因而在这五年绝望的等待中萌生出的恨意里,只有恨她如此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出他的生命,却从没因为她父亲的事迁怒于她。 但他猜到了事实,却只是部分,他知道她对此不知情,却不知道她也是受害者。因为他从没想过,她的父亲卷款潜逃时虽然带上了被蒙在鼓里的妻女,但真正逃往国外时,带着的却是苏离的母亲,另一个女人。 虽然后来在对圣尹的烂账核对上隐约猜到苏离的母亲也参与了这起卷款潜逃案,但却单纯地以为她的参与只是为着那笔钱,却没想到,她的参与,是在另一个家庭的毁灭,甚至是在毁灭她。 那时正是因为知道苏离的母亲参与了这一事,因而后来苏离的父亲苏浩南主动提出注资圣尹时,他在考虑片刻后,甚至不问苏浩南为什么突然一改之前的强硬态度突然答应注资救圣尹,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苏浩南的资金支持。尽管知道罪不及他人,但他的前妻毁了圣尹,他来拯救圣尹,这似乎无可厚非。 那天的那顿午餐,在她不惜弄伤自己后不了了之,但她手腕上那道疤,却成了他心底挥之不去的结,以致中秋那日在商场遇到时她漫不经心地解释那道伤疤的来历时,尽管半信半疑,却依然选择了相信,也因此差点相信,他的女儿,那个她为他生下的孩子,真的已无缘再见。 35、037.沉沦(中)(楚昊番外二)【已修】 楚昊从没想过, 她已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 一个融合着他与她骨血的孩子,而且竟然已四岁,而中秋晚会那晚她随着那个叫秦扬的男人而去, 只是因为他们的女儿。 那晚与那个叫秦扬的俊朗男人擦肩而过时,楚昊对这个男人没有过多的关注, 他以为,他也只不过一个路人罢了, 只是, 在后台门口习惯性地抬眸望向她的刹那,他看到了那个男人亲昵地落在颜筱腰间的手,以及她无奈却也灿烂的笑颜, 直到那一刻, 楚昊才发现,再怎么刻意忽视, 在没有他参与的五年中, 很多东西已经悄然改变,曾经那个喜欢侧着头微嘟着小嘴轻晃着自己的手臂撒娇的女孩或许已在不知不觉间已将这份独属于他的娇柔可爱呈现给另一个男人。 没有什么东西会一成不变地守候在原地,比如,她曾对他毫无保留的爱!五年的错过,一不小心便可能是一辈子! 这个认知让楚昊没来由地心慌, 却只能借由平静的神色来掩饰心底骤起的波澜。 兴许是两人并肩而站时太过和谐,所有人都已自然而然地将那个男人列入了她的家属范围,学生也已毫不避讳地称他师公。 相较于那对登对得刺眼的璧人, 静静地立在一边的楚昊似乎显得有些形单影只,有些学生因此开玩笑说,楚老师,人家颜老师都把家属带来了,你什么时候也把咱家师母带过来让我们大家伙瞧瞧啊? 他定定地望着她,以着很平静的语调说,快了! 是的,快了,他这么告诉所有人,也这么告诉自己,唯有如此,他才能借由平静的假象将心底泛起的苦涩与悲哀掩饰而去,原本只属于自己的位置,五年间不经意的缺席,如今却已被另一个男人理所当然地占据了。 兴许是当时的神色太过平淡自然,语气也太过淡然自若隐约还透着股成竹在胸的自信,所有人都相信,真的快了,只有他自己清楚,从容镇定的面容的惶恐不安是怎样的如开水般慢慢沸腾开来,一直以来只是执着地寻找着她,等待着她,明知道岁月如指尖流沙,带走的不仅只是逝去的年华,还有可能是曾坚守的一切,却一直刻意地将心底的担忧忽略,从不敢放任自己去设想,她是否已为他人披上嫁衣,如今她与这个男人不加掩饰的亲昵,是否已将心底被刻意忽略的担忧赤*裸裸地摊在了太阳底下? 只是,他用心守护了十八年,执着了五年的人,好不容易在绝望间找回,怎么能,怎么能轻易就这么让她从他的世界抽离? 在那个男人笑着说要带她离开时,这份不甘便如面粉般在心底不断地发酵,当这份揉入了浓浓的怒气的不甘凌驾于理智之上时,在一次次地将手机拿起又放下,一次次地说服着自己之后,他终究忍不住拨通了她的电话。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他倾尽一生想要锁在身边一辈子不离不弃的女人,眼睁睁地看着她陪着另一个男人出去,他做不到不介意,因此拨通电话时,尤其在听到电话里那个男人在她耳边关切的低语时,攥在掌心的手机几乎因为失控而将手机捏碎,只有他知道,要花多大的心力,才能将心底交织着的怒意与惶恐压下,以着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冰冷语气强逼她半小时后必须出现在他面前,甚至不惜以她的实习成绩威胁她。 之后不敢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便狠狠地将电话挂掉,她眉眼带笑地随着那个男人而去的场景及电话里那个男人温柔的低语如不断滋生的蔓草,在脑海中疯狂蔓延,尤其是半小时后她没有如约而至时,无意识地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乎硬生生地将方向盘折下,他不知道,他电话过去的那一刻,她是否正躺在那个男人的怀中,对着他巧笑倩兮。 猜疑一旦出现,便如影随形地膨胀,而除了如这五年来近乎绝望地守着心底那几乎已被磨灭殆尽的丁点希冀等待,他别无他法,好在,在他彻底被心底那片蔓延开的绝望吞噬前,她回来了! 楚昊知道,在她缓缓地出现在眼前时,一整晚如同悬在半空的心是真真切切地落到了实处的,但在她真切地出现在眼前时,一整晚的猜测与惶恐与让他本能地趁着她拉开车门的刹那,狠力将她扯入怀中,紧紧地将她揉入体内,狠狠地吻住她,那样疯狂紧密地唇舌纠缠让心底的那股悲哀愈发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只能借由这种近乎残暴的掠夺来证明她真真实实地属于自己。 他等不及地要问她,那个男人是谁,她却只是淡漠地反问,楚昊,你又是谁? 是啊,他是谁,那个追着他缠着他霸道地说一辈子都不许甩开她的女孩已开始讽刺地问他,他是她颜筱的什么人。 五年的等待与追寻,得到的结果只是她为着另一个男人来反问他是谁,浓浓的悲哀袭来,在他怔愣的瞬间,她已推开车门而去。 那样毅然决然的转身,就如同五年前毫不留恋的离她而去,现实与过去交织的恍惚中,他已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她。 她却只是平静地告诉他,五年前的颜筱已经死了。 那一刻,楚昊读出了她平静外表下掩饰不住的浓重悲哀与挥之不去的死气沉沉,那样的清晰,却也那样深的将他的心揪起,手不自觉地松开,就这么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消失在眼前,那晚,他在她家的楼下,望着那个早已熄灯的窗口,守了一整晚。 之后中秋夜的k歌,他本不喜欢参加那种活动,却在年级组长邀请时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只因为,那里有她。 她来时果然如之前大家笑言般携着那个叫秦扬的男人一起来了,望着相携而来看着刺眼的两人,楚昊只能选择不听不看,兀自坐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任心底的醋意缓缓啃噬。 自那个男人出现后,他才发现,原来不是所有独属自己的东西会永远地独属于一个人,他楚昊,对颜筱而言,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因为迟到的缘故,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她免不了要受罚,而他作为她的指导老师,自然由他来主导这场惩罚。 他点了patti austin 的sayyou love me,明知道她或许不会唱,但还是控制不住地点了这首歌,说实话,他对这首歌并不熟悉,只是这首歌名太过契合当时心底最深的念想。 她果然没有唱,正如她十八岁生日前让他在她生日时为她谈这首歌时,拒绝得断然,只是,她的拒绝,是因为已不爱了吧,而他那时的拒绝,是因为他早已明了,她十八岁的生日,他陪不了她。 但她却与那个叫秦扬的男人默契而深情地对唱了那首同样惹人遐想联翩的《明天你要嫁给我时》,两人演唱时望向彼此的缠绵的眼神让心底沸腾的醋意与怒意也开始疯长,因而在她出去接电话时他毫不犹豫地跟了出去,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男人是她的什么人,与其不断地在心底猜测,他更倾向于直截了当地自己找答案。 也就在那晚,他知道了那个孩子的存在,她讥嘲地贴着他的耳际,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他们曾有过一个孩子,重病不治身亡时,那样冰冷柔润的嗓音,在那样犹带着暑气的初秋夜里,冷入心骨。 几乎在她缓缓道出的瞬间他便将她左手腕上那道刀痕与那个孩子联系在了一起,即便后来她漫不经心地说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时,他也已相信,那个孩子真的存在过,也相信,那个孩子,真的已经夭折。 但这份相信在见到那个叫苗苗的孩子后顷刻被颠覆,眉眼相似的一大一小牵着手隐身在人群中,那一双身影陡然闯入眼中时带来夹杂着难以言明的感动的震撼与那次偶然在k师大的实习生名单中看到“颜筱”这个名字时不分伯仲,这份震撼背后还缓缓滋生出一股淡淡的幸福,但楚昊仅是不动声色地将心底的震撼掩饰过去,却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个只一眼便油然而生出亲切感的小女孩身份的怀疑,尤其在得知她刚好四岁半时。 四岁半,太过巧合的数字,而她与她相似的眉眼,举手投足间的默契,无一不在向他传递着一个相同的讯号,那个叫秦苗苗的小女孩即是他的女儿,她为他生下的女儿。 只是她言辞间隐约透露的怀念与伤感,尽管理智告诉他,他的女儿就在眼前,但她眸底不加掩饰的伤痛却让他在情感上溃败,沿着她为他设定的情节走下去,如果不是在错身而过时那个叫秦扬的男人状似无意实则有意地指出,他想他或许就此让情感凌驾于理智之上了。 她故意瞒着他!而他的女儿,即便不姓楚,也该姓颜,而不会是姓秦,与那个叫秦扬的男人相同的姓氏!她的姓氏与那个男人之间的微妙关系瞬间点燃他刻意压下的怒火,几乎未经思考,他便借由那番伤她至深的话来宣泄他的怒意,但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只是后悔又有何用,说出去的话已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看着她脸上不断滚落的大滴泪珠及近乎失控的低喝,尽管心脏那处的痛感也跟着那氤氲开来的湿意蔓延开,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断地握紧拳头,直到掌心的肌肤被指甲划破,狠狠地掐入肉中,但那痛再深,却比不过那一刻心底不断蔓延的疼。 颜筱离开后他便将苏离留在了商场,独自一人离开,开着车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座承载了太多记忆的城市,尽管是中秋夜,母亲也打了几次电话来催,但楚昊却完全没有回去与家人团聚的念头,满心满脑都被那道脸颊爬满泪水唇角却带笑的忧伤身影占据,心疼难以自抑,当头顶上那顶圆月缓缓爬起时,已无意识地驱车来到了她的楼下。 他静静地坐在车里,抬头望着那没有灯光的屋子,他想,这个时候,她与那个叫秦扬的男人或许正在陪着那个极有可能便是他女儿的女孩吧,月圆之夜,宛如一家三口的三个人,这份温馨,本该属于他,只属于他! 满心的苦涩,却只能独自吞咽,只能在这样本该家人团聚的夜里,守在她的窗前,勾勒着那份本该独属自己此刻却属于其他男人的温馨画面。勾勒的画面太过美好时,便成了导火线,随时可能引爆心底愈积愈深的怒意。 当心底的苦涩被那份缓缓升起的怒意一点一滴地蝉食掉时,楚昊拨下了颜筱的电话,清悦的手机铃声在耳边回响,一遍又一遍,却一直无人接听,电话响得愈久,心底的冷意便愈深,像是不受控制般,楚昊拨通了她的舍友卫琪的电话,除了颜筱的手机,他唯一能找得到她的只是卫琪。 卫琪告诉他,她就在屋里,没有出去。 楚昊想他那刻大概是疯了,几乎在听到卫琪说她还在屋里时,熄了灯的屋子、一直无人接听的电话、那双盈满泪水却也掩饰不住忧伤眸子以及她手腕那道浅浅的疤痕同一时间在脑海中飞掠而过,心跳猝然加速,几乎等不及说再见,他便匆匆地将电话挂断,只是抬眸望了眼依然黑着灯的屋,便毫不迟疑地推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屋子,疯了一般地大力地捶打着房门,他甚至想,是否应该直截了当地将门踢开? 在计较着要不要踢开门时,门骤然被拉开,望着安好地站在眼前的她,如做云霄飞车般蹦到了嗓门的心终于落到实处,只是短短瞬间的事,却仿佛已历经千年,虚脱得几乎支撑不住。 那刻的她已收起所有的脆弱,留给他的只剩下如刺猬般浓浓的防备,她甚至已开始拒绝他的碰触,这样冷漠的她让他也如她般有些失控,更加用力地要将她扯入怀中,她也像是铁了心要避开他所有的碰触,奋力地挣扎着,拉扯间,她隐忍了一天一夜甚至有可能是隐忍了五年的情绪崩溃,失控地哭倒在他的怀中。 温热的泪水透过胸前那层薄薄的布料晕开,微微的烫热,几乎熨痛了那一片连着心脏的肌肤,压抑的呜咽,在胸前闷闷传来,他只是紧紧地搂着她,静默不语,因为楚昊知道,那一刻的她知道的只是一个让她卸下一切心防的怀抱,而不是太多的对不起。 楚昊以为,经过那一夜,她紧锁的心扉或许会慢慢向她敞开,最终却发现,这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那晚对她而言,只是恰好为她提供了一个情感的宣泄口而已,宣泄过后,颜筱依然是那个对她关上了心的颜筱。 这一认知,在那个惊心动魄的夜里,在她盯着那张已被他揉得面目全非的照片发呆良久后坚定地向他索回它时得到了最好的验证。 对于那一晚的事,楚昊后来想,如果不是那时他恰好打电话给她,只怕当时便是要孤身涉险,她也不会主动打电话求助于他吧。 那时听到电话中刺耳的重金属声及沸腾的喧闹声后,心陡然抽紧,顾不得套上刚脱下的外套,当下便开门冲向车子,往“迷醉”而去,即使不在现场,他也几乎可以感受得到酒吧里的糜烂气息,而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孤身出现在那种声色场合,不到半个小时便极有可能被啃得尸骨无存。 这种担心在听到电话那头的醉语及她冷声的呵斥后几乎达到巅峰,特别是在听到尖锐的酒杯落地声后。他虽不在她的身边,但几乎能猜测得出她接下来可能面对的处境,对于酒醉的男人,她的反抗愈是明目张胆愈容易激起男人体内潜藏的兽性与征服欲。 因而来不及多想,一时半会赶不到的他只能透过话筒教她自救,愈是危急的情况愈需要冷静,因此即使满心担忧,但楚昊的语气还是冷静自持的,他只能凭着依稀的记忆,让她沿着他指定的路线跑,而他放弃那些平稳宽敞的大道,从那双错综交叉的巷子里穿过去。 呼呼的风声夹杂着急切的喘息声及隐约的喘息声透过耳塞清晰地传入耳内,楚昊不敢去想象那隐约的脚步声变得清晰可辨时的后果,只能不断地强逼自己冷静,再冷静,好在,最终她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身边。 在误打误撞地帮李文谦解决了那件事后,在磕磕绊绊间他将她带回了他在外面的房子。 就在那屋子里,她看到了那张差点被她撕毁也差点被他揉碎的相片,那张据她后来说是她过去的唯一记载的照片。 薄薄的一张照片,他从没想过,会承载着彼此如此深的痛。 那年因为要与导师去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没能在她十八岁生日时及时赶回,她便寄了这张相片过来,他将照片放在了枕头下,睡前便习惯性地拿出来,伴着那灿烂的笑颜入眠,不料那次拿出来忘记压回枕头下,刚好苏离过来找袁飞,照片便被暂时搁在了书桌上,没想到却被苏离错当成了草稿纸,在照片背后涂涂画画,那次,他第一次对苏离黑了脸。 虽然心疼,但却已补救不了,原本想着回去时再找个机会向颜筱解释清楚,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没想到五一长假颜筱突然孤身过来,并看到了这张被画得面目全非的照片。 楚昊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翻到这张相片的,更不知道她对这件事是如此的在意。 那天他刚从图书馆回到租屋,屋里不同寻常的安静让他心底陡然抽紧,急急地拉开卧室的门,在看到原本应安安静静地叠压在枕头下的照片散落在地上及已经消失了的行李包时,心底陡然涌起的恐慌让楚昊毫不迟疑地转身往火车站赶去,她的手机已关机,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她不告而别,而且是毫无理由地不告而别。 在一节一节的车厢里急切的找人中,始终拨不通的电话号码慢慢将怒火点燃,这份怒意在看到她悠然地坐在车厢里时更甚,他铁青着脸一手拎起她的行李一手拉起她,将她带下了火车,几乎一路拖着回到了宿舍。 也就是那次,他第一次看到她在他面前失控,他只能紧紧地搂着她,任由她在他怀中又哭又闹地发泄,也是在那次,他才发现,原来,习惯在他面前笑得没心没肺的她不是不会忧伤,只是擅长在他的面前将她的悲伤掩藏。这样的她,让他不自觉地心疼。 36、038.沉沦(下)(楚昊番外三)【已修】 那晚因为照片的事楚昊和颜筱像是陷入了冷战中般, 但这种冷战却在一夜之后消失殆尽, 第二天的晨色太过柔和醉人,五年来第一次在早晨梦醒时真切地感受到了她就在怀中,那样真实的感受, 满心盈满的感动和满足,他情难自禁! 后来母亲借苏离手机打来的那个电话, 楚昊原本没做他想,但在看到明明已经疲惫不堪的她一下子像变了个人般, 娇弱无骨地在他怀里漫不经心地挑逗着他, 他不动声色地任由她佯装无辜地在身上慢慢燃起一把火,任它愈燃愈旺,然后在她转身逃离时将她扯回身下, 名正言顺地将她再次吃光抹净。 看着她眼神迷离地在身下娇喘, 楚昊只觉得满心被一股不知名的欣喜盈满,原来她还是会为他吃醋! 大概是因为心底这份难掩的喜意, 那天确实有点不知节制了, 她累晕在他身下,那时看着困倦地累瘫在怀中的人,浓浓的满足感盈满心间,即便她依然嘴硬,但在那场暧昧的晨间运动中, 他明显感受得到她并非如自己一直强调的般已然不在乎。 只是楚昊没想到,在那样浓情蜜意的上午后,他去代完她课回来时她已不在, 电话过去,她也只是语气平淡地告诉他,在宿舍,很累,想早点休息。 语气太过平淡也太过正常,正常得让他听不出半丝的不对劲,他也真的以为,那一个上午无节制的需索真的让她累坏了。却不知,她却突然如五年前般突然消失不见,手机也已关机。 问她的朋友,所有人只是言辞闪烁地告诉他,她和朋友去外地旅游了。他忍不住冷笑,如果真的是外地旅游,她有何必整天关了机,如果真的只是旅游,她们的眼神又何必如此闪烁? 明知道她实习没结束,理智告诉他,如今的她将学业看得比自己还重,即便她真的消失,国庆长假后她依然会出现的,真的会出现的。 只是五年前的记忆太过刻骨而鲜明,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如果,如果再一次地不告而别,他还需要花几个五年时间去找回那个人?如果一辈子都找不回呢?明明不是最好的那个,也说不出哪里好,却偏偏已在心里生了根,放不开也拔不去。 那一天一夜真的是急疯了的,一次次地在学校与她的租屋间奔波找人,一次次地拨打那个或许如五年前般永远关机的电话,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在第三次在她的租屋里找不到人却也打不通电话时,满心的绝望与怒意让他狠狠将手中的手机摔向了墙角。 或许是用力太狠的缘故,手机在碰到墙面的瞬间支离破碎,摔成了几瓣,楚昊摔门而去,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游荡在这座被夜色侵润了的城市里,发狠似地想如果她真的再像五年前般消失不见,那就别再找,也别再等,随便找个合得来的人就这么凑合着过一辈子,毕竟,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了的道理。 只是心口处却因这一想法隐隐作痛着,不再有她的未来,如果他的未来真的不再有她的参与……楚昊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深想,没有她的五年生活只剩下黑白,如果未来的五十年也没有她的参与,那这辈子是否只会这么一直灰下去? 终究还是没办法对自己狠心,在这座城市绕了大半圈后,还是下意识地将车开回了她的租屋楼下,将未坏的另一个手机拿出,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拨着那个号码,没想到在几乎不抱任何希望时,电话竟然拨通了,短短的两句话后她便仓促地将电话挂断了,再拨过去时已是占线。 即使依然是平淡的语气,但他也轻易那极力掩饰的平淡下的敷衍,当下便打开车门奔向了她的租屋。 疯了似地摁着门铃,卫琪拉开房门时手中接着的电话正好是她拨来的,只是淡淡扫了眼卫琪握在掌中的电话,不等卫琪意识过来,楚昊已迅速将她手机一把夺过,听着电话那头平稳的交代,怒气、失望与担忧在心底交织沸腾,她果然是存心躲着他的,即使在最虚弱的时候,宁愿让全世界知道也要瞒着他,在那样浓情蜜意的厮磨了一整天后,一回头,便已连路人都不如…… 挂了电话赶往医院的途中,楚昊不停地问自己,一个人不停地在跑,一个人在身后不停地追,这样无意义的追逐何时是个尽头?这样的纠缠有什么意义? 直到赶到医院,楚昊依然无解。只是心在看到她的瞬间也落到了实处,却控制不住地想要将满心的怒意宣泄,只是再大的怒气,在看到她惊惧的眼神及苍白的脸色时也只能硬生生地压下,对她再气,终究舍不得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只能任由那股怒意在心底如开水般沸腾过后慢慢冷却,煎熬着自己。 有时想想,自己这又是何苦呢?可是,爱上了,放不开,便已没办法计较太多。 那晚他明显看到了她态度的软化,但多次的反复无常已让他没办法乐观,本想留下多陪她几天,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苏离便急急地来电说似乎有一股势力在恶意高价收购圣尹股票,圣尹底下的一些小股东已经不住诱惑暗地里抛售手中持有的股票,似乎有转让股权的打算。 如果是有意为之,楚昊很明白圣尹的部分股权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中会有什么后果,圣尹刚从五年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根基未稳,已经不起再一次的动荡,因而在确定颜筱身体没多大问题后楚昊当下便赶回了公司,在处理这一事时发现这股势力似乎来自b市,当下便订了机票去调查了解,一去便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无论多忙,都会习惯性地在临睡前给颜筱去个电话,以确定她是否还在原地。 楚昊没将回来的具体时间告诉颜筱,本打算给她个小小的惊喜,却没想到她已先一步送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那时刚下飞机,刚把手机打开,她的电话便打来了,心在看到她的主动来电时几不可察地加速了几秒。 只是,在按下通话键时,她急切地唤着的“秦扬”二字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从头冰到脚,连带着连心也跟着冻住。 原来,那个她愿意主动打电话的不是楚昊,而是叫秦扬的男人。 但她接下来的话容不得他去计较,电话里带着哭腔的急切的求救声,即便心底已被那股寒意彻底浸透,却还是会抽紧,尤其是她匆忙将地址交代完他还没来得及说上半个字电话那边便突然传来“嘟嘟”的忙音,再拨过去时已是无法接通。 她出事了!四个字骤然跃入脑海,当下便驱车赶往“林香阁”,一路上不停地拨打那个号码,心急如焚,只盼还赶得及…… 幸亏一切都没有不可挽回,他刚赶到宾馆门口便遇到了李文谦,同样的心急如焚,看到他便急切地说起父亲约颜筱出去的事,当下便了然,来不及做他想,匆匆赶到颜筱电话里提到的房间,用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房门打开。 房门刚打开拳头便已不受控制地挥出,眼角的余光在瞥见她衣衫完整却有些虚弱地倚坐在床头时心稍稍落下,忍不住再送了李杰林一拳后才进屋一把将她拉起,带出了房间。 当满心满脑被她陷入危险这一认知彻底占据时便容不得计较其他,但当一切安好后,心底强压的怒意与悲哀便沸腾开来,尤其是在她眼神涣散地问自己为什么来了时,那股浓重的怒意与悲哀更如沸腾的开水,来的不是那个叫秦扬的男人她很失望吧,那个叫秦扬的男人,她该是已经深爱着了的吧,毕竟如果不爱,又怎么会在最危急的时刻毫不犹豫地向那个男人求救,这么做,等于愿意将生命交给了那个男人,如果没有爱,他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让她毫不犹豫地将生命交与那个男人。如果不爱,又怎么会让他们的女儿随那个男人姓? 心已被那股沁入心骨的寒意冻得麻木,守候了这么多年的,苦苦执着了这么久的人,心心念着的却是另一个男人,这么多年来的执着,何苦来着?让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来掌控自己的情绪甚至人生,又是何苦?在这场无意义的追逐中,她转身得太快却从不会为自己停留半秒,他真的累了! 那一夜,他守在她的床前,一夜未眠,望着她因药物作用安详的睡颜,任心底那股冷意蔓延,执着了这么多年的人,终究不会是自己的。最终,在她醒来时,甚至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楚昊便强行地将她送回了那个男人那里,她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将在心底沸腾了一晚上的决定打回原形,该彻底了断的,就不能给自己一丝一毫的仁慈。 那天,看着她毫不犹豫地转身下车,走向那个男人,潜藏在心底的那仅剩的期许终于彻底幻灭,楚昊发狠地将那个存了她号码的手机抛向了窗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他向来是对自己残忍惯了的人,既然选择了放手,那便将与她的联系彻彻底底地切断,正好那时公司的事还没处理完,楚昊便借机辞去圣尹教师一职,那里本就不属于他,当时只是为了她才回去,现在,为了她,离开那里,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从此便放过彼此,不再纠缠。 毕竟,爱得再深,应该也抵不过时间吧?楚昊只能这么说服自己,唯有如此,才能将心底的麻木忽略。 但再如何地安慰自己,当麻木褪去,终究抵不过满心不断泛开的疼意,处理完辞职的事回到空荡荡的屋子,虽然已习惯了它的冷清,但隐约残留着她的气息的屋子,却莫名地让人窒息,而这股挥之不去的窒息,让他不自觉地拿出了几年不曾碰过的烈酒,在黑暗中,缓缓饮下,就权当最后一次放纵,从此不再执着。 只是,他没想到,她会来,听着门外一声紧似一声的敲门声,他知道是她,却硬下心告诉自己不去理会,但心终究不够硬也不够狠,当敲门声渐渐消失时,双脚已不自觉地移往门口,手跟着拉开房门,看着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的她,强忍住狠狠将她揉入怀中的冲动,他冷眼看着她。 楚昊知道,那时的自己是残忍的,即便后来在她的解释中知道这一天一夜的煎熬只是自己多想,但仍冷眼望着她,他就是要下狠药,要逼她,逼她正视自己的内心,他太过了解她,不逼她,她便永远缩在自己的龟壳里。他已厌倦了这种看不到尽头的追逐。 他以为,既然她已愿意走出这一步,来找他,至少,她已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他的答案了吧,因此在她问他是否在乎是否爱着她时,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他只想知道,这次,她是耐心地等他的答案,还是如多年前一般,刚问出,便嘻嘻哈哈地将话题扯离。 只是,五年了,她依然没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他的答案,却也没再向从前那般没有勇气听他的答案,而是直截了当地给他的答案下了定义,然后毫不迟疑地转身。 再一次地失望,理智告诉自己该放手了,但手却在她转身而去的一瞬间已狠力将她扯入怀中,狠狠地吻住她,这场角逐,他终究是败了。 当失望与悲哀和怒意融合便生出了一股毁天灭地般的绝望,不带丝毫柔情地吻着她时,楚昊想,要能这么把她撕碎再狠狠地揉入体内,该有多好…… 这么想着时,手已不自觉地将她的衣服撕碎,但她缓缓流下的眼泪终究还是将他体内涌起的暴戾压下,她的眼泪从来都是他的致命伤。 她没有挣扎,只是语不成句地呜咽着,告诉他,他从来就没给过她信心。 原来,有些话,即便彼此已心知肚明,如果没有言明,心底便难安,一直以来,他只是太习惯于掌控,太理所当然地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人,以为她会懂,却不知,即便真的懂了,没有那三个字的承诺,心底还是会犹疑不安的…… 37、039.坦诚(已修) 沉稳有力的脉搏跳动隐隐透过被楚昊强按在胸前处的掌心传来, 掌心下真实有力的跳动让颜筱有瞬间的怔愣, 面对深爱的男人,“我爱你”三个字就如同女人身上的那道软肋,具有绝对的杀伤力, 简单的三个字,却轻易将所有的疑虑与猜忌顷刻间化为乌有。 她知道, 楚昊严谨的性子容不得他轻易言爱,一旦说出口, 便是容不得半星的质疑。 正是因为深知他这种性子, 过去在一起的几年间,除了那几次她被他紧紧地压在身下,在彼此的汗水交融肌肤相亲中以着沙哑紧绷的嗓音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让她有股自己其实是被爱着的错觉外, 她几乎感受不到他任何的爱。 每一次肆无忌惮地缠着他时,她只能战战兢兢患得患失地猜测他对她是否存在半分的爱意, 加之苏离的存在, 以及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她猜不透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她不知道当年他答应和她在一起是否只是因为他不忍拒绝她,就如他念高三那年,明明眸底写着不愿意, 却不忍拂了双方家长的意,每天晚自习后不顾众人暧昧疑惑的眼神直接闯入她的教室,走到她的座位前, 二话不说将她的书本合上便拉着她出去。 那时的她几乎完全感觉不到他的视线为自己驻留过半秒,每一次的视线交汇的瞬间他便漫不经心地将目光移往别处,她甚至相信,他流连在苏离身上的目光与她的相比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刻的他以如此温柔却不容置喙的语气告诉她,他爱她!她相信他,只是,苏离呢?他与她七年的同窗之情,四年多的工作之谊,将近十二年的朝夕相处,苏离之于他又是怎样的存在? 五年前的她因为心底的怯懦没有给过自己寻根问底的机会,只能任由心底那份不安在一次次的猜疑中膨胀发酵,以致“苏离”两个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如毒瘤般深植体内,切除不掉却也忽视不得,当这个毒瘤最后膨胀到病入膏肓时,那段感情不得不划上了句点。 如今,五年的时间已过去,不长,却已让她学着面对,无论放手还是继续纠缠彼此,苏离都不应该成为横亘在心底的那根刺。 因此,趁着勇气未褪,颜筱望向楚昊,眼底依然残存着未干的泪滴,眼神却隐约带着一股执拗:“那……苏离呢?” 楚昊望着她的眼神似有瞬间的停滞,而后才缓缓开口:“我们的事与她有无关。” 颜筱稍稍垂下眼睑,稍稍退开一步,下唇下意识地轻咬了下才抬头定定地望向楚昊: “楚昊,你爱苏离吗?” 楚昊清峻的脸上不起波澜:“苏离只是朋友!” 眼睑再次不自觉地垂下,颜筱轻声低喃了声:“是吗?”而后才望向他,神情认真:“楚昊,如果我说,苏离很爱你,你相信吗?” 楚昊没有回答,手却更牢地将她捆在怀中。 淡淡扫了眼他扣在腰间的手,颜筱视线而后缓缓落在他幽深不见底的眸心: “她没有告诉过你吗?你也没发现吗?是真的没发现还是假装没发现?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明知圣尹几乎已回天乏力,当时的你也不可能还得起大笔的贷款,注资圣尹便有可能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苏离为什么还要说服自己的父亲往圣尹投大笔的钱?这么多年来,苏离为什么会如此不求回报地帮着你?甚至在你忙得分&身乏术时还帮你照顾你爸妈?如果不是爱得很深,有哪个女人会如此不计回报无怨无悔地帮着一个男人吗?” “楚昊,我一直相信你是爱着苏离的,你与苏离从你们高一开始便相识相知,大学时你们又在同一个班,无论是你们的外在还是你们之间配合无间的默契,所有人都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而我似乎只是那道横亘在你们之间的障碍,那时几乎所有认识你们的人都开玩笑似地说我配不上你时,虽然表面上我佯装不介意,但其实心里堵得很慌,那时我告诉自己,管别人怎么说,我们相爱就好了,可是你总是时不时地在我面前提起她的名字,而且你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在她身上停驻,慢慢地我也相信,你们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而你也是爱着她的!当你们还是同学时,你们便朝夕相处一起度过了将近七年的时间,之后这四年多来你们无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中也是配合默契,对于这样一个默默地爱了你十几年并无怨无悔地帮了你五年的女人,你有没有认真想过,她在你心底究竟处于什么样的地位?是否,” 顿了顿,颜筱望着他,语气严肃而认真,“你不知不觉中已爱上她而你却不自知?” 薄唇抿了抿,楚昊望着她,没有马上接话,深黑的眸底虽然只是如方才般平静如水,但颜筱还是在那深深浅浅的墨黑中看到了一丝迷惑,以及,挣扎! 是的,挣扎,真真切切的挣扎,心慢慢地下沉,有挣扎,有疑惑,便意味着其实他并不如自己说的般对自己的心看得真切,是否,他对她这五年的执着,只是源于得不到,所以才会产生那样的错觉,而其实潜意识里,苏离才是真切地爱着的那个人。 令人窒息的沉默夹杂着淡淡的酒香味在彼此间蔓延开来,沉默的时间愈长,心就愈沉,被楚昊包覆在掌心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楚昊没有阻止,只是沉默地望着她,眼神如隔雾看花,有些飘忽。 当心终于随着那不断蔓延开的沉默荡到谷底时,颜筱缓缓将手从楚昊的掌心抽出,轻轻将他推开。 “你好好想清楚,你真正爱的是谁,我不想某天醒来时,你突然告诉我,你爱的人其实是另有其人。夜深了,我想先回去了,麻烦借我件衣服。” 说着便绕开楚昊,往楚昊卧室走去,上衣已被楚昊在刚才的怒气中撕碎,她只能随便拿件他的衣服。 手刚握住衣柜的把手,还没来得及拉开,一道身影从身后欺身而来,覆在门把上的手瞬间便被从身侧探过来的温热手掌紧紧覆住,连带着人也被他从背后紧紧拥入怀中。 颜筱试着动了动被覆在把手上的手想要抽回,却动弹不得。 “没有苏离,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更不会有!” 耳边楚昊的嗓音依然冷静自制,颜筱却在那份几乎不起波澜的低沉嗓音中听出了其中的坚定。 泪,不期然地再次溢眶而落! 身子被楚昊从背后轻轻地掰转过来,抵在衣柜与他之间。 紧紧将她抵在衣柜门上,一手撑在她的头侧,另一手以指腹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滴,楚昊低头望着她,眸中清波流转,语气坚定而缓慢: “筱筱,我很清楚我爱的是谁,我不否认我真的欠了苏离很多,袁飞也曾向我暗示过苏离爱的或许是我,但五年前我就已和她说得清清楚楚,我不爱她!她也坦言她仅将我当朋友,这些年来我们除了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便只是上司下属。从认识她开始我便一直将她当做袁飞的女人,而这些年来她虽从没承认过与袁飞的关系,但也从没否认。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提起过她,更不记得什么时候眼神在她身上逗留过,但即使有过,那也仅仅出于欣赏的角度,这就如同拍卖会上,我会欣赏一件艺术品,但仅限于欣赏,而不会想着要拍下它,拥有它。 当年圣尹陷入危机,她求他的父亲注资圣尹时,我只是以为,她在帮她的母亲赎罪,因为虽然我们都没说,但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她的母亲参与了那起案子,而以她倨傲的个性,她不会容许自己因为亲人的缘故而亏欠任何人,所以她势必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弥补,站在朋友的角度,我也不想她背负着任何心理包袱,而且当时私下里确实觉得她母亲酿造的苦果她父亲来填补也属无可厚非,所以才答应接受苏浩南的资金帮助。那时因为工作的事无暇顾及家里,袁飞便在闲暇时代我去照看我爸妈,而苏离向来与袁飞一道,慢慢地也就和我妈混熟了,有空没空便会去陪陪她,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地发生着。” 卫琪曾开玩笑说,当一个男人愿意花时间去向一个女人细细解释他与另一个女人的一切时,那么这个女人在这个男人的心中必然是占据着相当重的分量的,望着楚昊此刻认真的眼神,毫无理由地,颜筱瞬间便相信了卫琪的论调,眼泪像是要将这几年的委屈悉数宣泄掉一般,依然不停地流着,将楚昊轻抚在脸上的手掌染湿,不是因为悲伤,却止不住。 望着她一滴接一滴滚落眼眶的泪珠,楚昊无奈地低叹一声,头一低,唇已轻柔地印上她的唇,温柔缱绻地厮磨着,颜筱下意识地睁着被泪水迷蒙了的双眼望着楚昊,望入那双近在咫尺的清冷眸子,沉溺在那片温柔如水的波光流转中,直到唇上温柔的浅酌缓缓变得火热急促起来才回神,却已跌入他以柔情织就的唇舌掠夺中。 “筱筱,筱筱……” 当楚昊的吻沿着下颔而下时,每落下一个轻吻,便伴着一声低低的轻唤,不知何时落在腰间的手也跟着纳紧,像是借由不断收紧的手臂确定她真真切切地在怀中,那种感觉,就像历经千年等待后的尘埃落定。 每一声饱含压抑的低唤都让她的心细细碎碎地疼开,双手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环上他的脖颈,紧紧搂着。 楚昊的吻沿着敏感的颈部神经游走而下,时而温柔时而激狂地吸吮着,带来最深切的渴望,搂着她的手臂也愈加用力地收紧,粗重凌乱的呼吸在彼此鼻息间萦绕,颜筱回过神时,人已被楚昊压躺在了床上,彼此身上的衣服早已凌乱不堪,楚昊在身上游走的热吻如带着火焰的,流连在光裸的肌肤上,挑逗着每一个敏感点,将她彻底带入他掀起的火热中…… 38、040.阻碍 楚昊卸任高二一班的班主任一事让学生们狠狠失望了一把, 从昨晚新任班主任高老师在班里宣布接任班主任开始整个班便陷入了低迷中, 这份低迷直到第二天早上被林爽苏子奇等几个学生在校侧门撞见楚昊颜筱在车里激吻时被打破。 对学生而言,老师的感情问题是一个永远也不会过时的八卦话题,更何况是学生私下认为最般配的老师, 因而在撞见两人在车里激吻的一幕后,林爽几人由惊愕转为趣味盎然, 唯有苏子奇及李文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楚昊最先发现车窗外神色有些尴尬却难掩八卦之意的林爽及苍白着脸的苏子奇和李文谦的,黑眸疑惑地眯了眯, 不动声色地望了几人一眼后才缓缓离开颜筱的唇, 慢条斯理地伸手将她滑下额角的发丝撩到耳后才缓缓开口:“中午一起吃饭。” 颜筱点点头,转身打开车门。 “老师好!”右脚刚着地,整齐划一的问好声从身后清脆地响起, 硬生生地将颜筱正要跨出的左脚给逼了回去。 颜筱不自觉地往车外望去, 在看到一溜儿站着的几道身影后愣住,脸皮到底是没楚昊厚, 脸不自觉地刷红了, 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楚昊一眼才强忍着心底的尴尬神色自然地下车。 昨晚两人都有些失控,颜筱被楚昊折腾了一整晚,几乎下不了床,跟遑论回租屋,今早便任由楚昊送她来学校, 还为了避免在校门口被学生撞到尴尬而专门挑了侧门这几乎没人涉足的偏僻地儿停车,下车时被楚昊偷袭,四片唇相贴便成了失控的导火线, 没想到会被学生撞见,还撞着了接吻的一幕。 楚昊以后估计也不会再回来上课被学生看到也就是此刻不自在而已,但她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与这些学生朝夕相处,以后在这些学生中怕是那仅剩的那一点威信也全没了。 楚昊清浅一笑,朝那几个学生招了招手。 那几个学生面面相觑,不知道楚昊为何招手,怔愣了会后才缓缓走向车边。 “林爽上次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带师母来让你们见上一见吗?喏,”楚昊说着朝颜筱望了眼,“见过你们师母!” 眼角不自觉地抽了抽,颜筱暗自瞪了楚昊一眼。 “啊……楚老师你撬原师公的墙角……”林爽心急口快地应道,却在看到楚昊淡淡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时硬生生地打住。 “你们师公自始自终只有一个人,上次只是个误会。”楚昊语气平淡地打断她,“老师没办法再给你们上课,以后要听你们师母的话,顺便……”楚昊说着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往颜筱望了眼后才悠悠开口,“帮老师看好师母。” 颜筱还没来得及回应,林爽一众已贼笑着点头讨好处,苏子奇却突然出声打断,言辞尖锐:“那我姐怎么办?未来姐夫!” “未来姐夫”四个字咬得重而有力,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而来。 颜筱忍不住循声望去,看到眼前一脸忿忿地瞪着楚昊的苏子奇时愣了愣,第一次见面便觉得熟悉的容颜、认识至今他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厌恶及在“迷醉”那晚被追时楚昊有意无意透露的苏浩南的儿子的事不期然地在脑海中一掠而过,那些看似凌乱不相关的片段瞬间串成成完整的一片。 “苏离是你姐?”几乎是全然肯定的语气,颜筱望着他,问得坦然。 难怪第一次见面便觉得苏子奇有些眼熟,难怪从见面开始苏子奇会对自己怀着如此深的敌意,原来,原因便在此,大概不只苏离将自己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苏离的弟弟也跟着姐姐同仇敌忾了。 黑眸眯了眯,楚昊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苏子奇,淡淡开口:“子奇,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误以为我会成为你的姐夫,但这样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我和你姐只是单纯的朋友。” 苏子奇难以置信地望向楚昊,半晌才憋出一句:“可我爸说就是因为你会是我姐夫才让我来这里念书的。” 楚昊的脸色有些沉了下来:“你爸送你来圣尹只是因为圣尹的声誉,与其他无关。” “我……他……可是……”苏子奇憋了良久却不知该如何反驳,最终只是悻悻然地跺了跺脚后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经过颜筱身边时还不忘狠狠地瞪了颜筱一眼。 林爽和其他人因为这一变故面面相觑,脸色有些因为触及别人隐私而有些尴尬,看着苏子奇愤然离开后也找了个借口转身溜回了教室,李文谦也跟在众人后面慢悠悠地走着,经过颜筱身边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望了颜筱一眼,欲言又止后便利落地跟着转身回了教室。 颜筱有些疑惑地望着李文谦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身后传来淡淡的几声轻咳才回过神来,缓缓走向车边,倚着车门低头望着坐在驾驶座上的楚昊,似笑非笑地玩味着苏子奇刚刚特意咬重了几拍的四个字:“未来姐夫?” 楚昊淡淡望了她一眼,手冷不丁朝她探出,勾住她的腰肢稍稍一用力便将勾回了怀中。 伸手挑起她的下巴,黑眸逡巡着她的小脸,楚昊缓缓开口:“吃醋了?” 颜筱忍不住笑了笑,反身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侧头望向他:“谁和你吃醋来着。事实证明我昨晚说的是对的,所有人都以为你和苏离会是一对。你看,我这小三上位一天不到是不是就得让贤了?” 楚昊也跟着笑了笑,趁她不备在唇上轻啄了下:“正好,我这挖人墙脚一天不到的师公也把这位置让出来。” 颜筱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得美。这位置被你抢了就不能再出让。” “总算说了句受用的话。”这句话最终消匿在她的唇间…… “筱筱,剩下的事我会处理,你安心待在我身边就好,别总想着些有的没的事。” 意乱情迷时,楚昊紧贴着她的唇坚定而缓慢地开口。 “嗯。”颜筱轻应,“不过也别什么事总一个人扛着,我没那么不济。” 因为五年前的种种及这五年来的错过,她知道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的障碍,既然决定在一起,她就不会躲在他的身后让他独自一人去扫清所有的障碍。 颜筱以为楚昊说的剩下的事仅是指他与苏离的事,直到第二天听到办公室里的老师提起李文谦的父亲李杰林因为迷奸多名少女被捕入狱一事时才知道这不仅限于此。 虽然楚昊没和她提起这件事,但颜筱直觉这事少不了楚昊的功劳。 以他当时娴熟的手法与那份放长线钓大鱼的耐心,李杰林迷奸女人绝不是第一次,这么久没人掰得倒他没道理到了自己时就这么栽了。现在的楚昊也算有钱有势,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心,搜集李杰林的罪证并非难事,因而要整垮他对楚昊而言也只是易如反掌的事。 那晚颜筱问楚昊这事时,楚昊承认得倒也干脆:“这种连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都使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法染指的人渣留着干嘛,不送他去吃几年牢饭还不知有多少妙龄女孩要毁在他手上。” 颜筱不置可否,李杰林落得现今的下场确实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他的儿子李文谦。 颜筱不知道李文谦那晚为什么会恰巧与楚昊一起出现在宾馆,楚昊只说是宾馆门口遇到他,至于他为什么也会恰好在那时出现,他也不得而之,而似乎是因为李杰林被捕一事李文谦那几天情绪特别低落,三天两头地缺课,看到颜筱也只是冷漠地将视线移开,颜筱也没心思再纠结于李文谦为何会出现一事,无论如何,对于李文谦,她还是心存感激的。 因为李文谦明显的情绪反差,找李文谦谈天开导几乎成了颜筱每天必做的功课,而李文谦整个人在谈话前后也明显慢慢变得开朗起来,尽管面对其他人还是有些不苟言笑,但面对颜筱时却不再像最初般摆着酷酷的神情,偶尔还是会露齿浅笑,尽管变化不明显,颜筱还是看得出他的转变。对于一个师者而言,学生的成长便是她最大的成就。 颜筱那晚无意与楚昊说起李文谦这种变化时楚昊有些疑惑地皱眉:“李文谦对他父亲向来没多大的感情,没道理会因为他父亲被捕而情绪低落这么久。” “父子嘛,再怎么不亲,总还有血缘在,何况他还只是个孩子。” “都十九了还孩子。”楚昊轻嗤道。李文谦因为常打架斗殴加之时不时的逃课,留过两年级,年龄比同届同学都大。 “你也不必和他接触得太过频繁,师生嘛,还是有点距离感好。” 末了,楚昊淡淡交代道,他没忘记那天在车里拥吻时李文谦及苏子奇瞬间苍白的脸色,苏子奇神色有变还可以借由他误以为他劈腿而解释得清,李文谦就解释不过去了,别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才是。 尽管楚昊没有明说为什么要让她和李文谦的接触不要太过频繁,但颜筱心底还是明白楚昊的担心的,这些日子来她对李文谦的关心在师生间确实惹来了些流言蜚语,办公室的老师也拐弯抹角地暗示过要将这个度把握好,十几岁的孩子心智未成熟本就敏感,一个女老师对一个男学生或一个男老师对一个女学生表现出的关怀超过一定的度便容易招惹是非。 女人天生潜藏的母性容易对弱者施以更多的同情与关怀,她对李文谦了解得愈深,便愈不可能任他自生自灭。原本没发觉这份关心掺杂什么其他成分,但经过其他老师的明示暗示及楚昊的交代,即使自己不在意,也不能不为李文谦着想,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言,流言蜚语的重伤更甚于刀枪。 因而虽然对楚昊所谓的师生应该保持适当距离的论调不敢苟同,颜筱还是不自觉地听从楚昊的话,适当地减少对李文谦指导,既不会太过也不会让他感觉到被冷落,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 但再小心翼翼,对于心思敏感的李文谦而言,还是轻而易举地察觉出这种转变,起初颜筱还为此有些担心,所幸李文谦在情绪低落了两天后便也如没事人般,整个人也似乎比以往开朗了些,尽管不明显,但明眼人还是轻易看出他的转变,这对颜筱而言,总算可以卸下心底压着的巨石。 因为楚昊不再担任高二一班的英语教师,现在又是学期中,校方也不好请临时老师,颜筱理所当然地承担下整个班的英语教学工作。有了前半个实习阶段的经验,加之楚昊偶尔拨空过来听课,后半段的教学对颜筱而言可算得心应手。 大概因为忙碌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身边有楚昊在,半个多月的时间眨眼便过,要说这半个月的教学中还有让颜筱头疼的,那便是苏子奇,苏离的弟弟。 自从那次热吻事件被他撞到后,本就对颜筱有敌意的苏子奇更加不掩饰对其的厌恶,课堂上大概是因为忌于楚昊在场,苏子奇倒也还是收敛着那份苏家少爷的跋扈嚣张,从没在课堂上公然与她叫板,但私下里却从没给过颜筱好脸色,见着颜筱便像要保护小鸡的母鸡般,竖起浑身的毛,咬牙切齿地宣告苏离不能被撼动的楚夫人的地位。 对于自小便坚定不移地将楚昊视若自家姐夫的苏子奇而言,颜筱很能理解他对自己的敌意,唯一让她猜不透的是苏离,依苏子奇这种爱憎分明的冲动个性,不可能没将此事告诉苏离,而且依苏离绝佳的洞察力,不可能察觉不出楚昊的转变,只是,既然她已知道自己和楚昊已和好如初,为什么会如此淡定而且……漠然?毕竟这次理亏的是自己,当时苏离来找自己时,约定要离开楚昊的是自己,但现在毁约的也是自己,苏离完全有理由来质问自己。 只是,她却选择了漠视,这不符合她的行事作风,但颜筱却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来解释苏离的反常,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便是楚昊已与她谈过,而她也选择放弃了这段感情。但,这可能吗? 即便她真能放弃,苏浩南会让他的宝贝女儿受委屈而一声不吭?对于当年注资拯救圣尹一事楚昊仅是一语带过,并没有做过多的赘述,但依颜筱从外人口中了解的苏浩南,如果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保证,再疼苏离,苏浩南绝不可能如此大方地动用那么一大笔资金拯救圣尹,更不会任由自己的宝贝女儿屈就于楚昊手下做事。 那次与袁飞见面时他便毫不避讳地告诉她,他只给楚昊五年时间,如果到时他还找不着她,便放开一切,包括她们的过去,然后给苏离幸福。 给苏离幸福?颜筱玩味着这几个字眼,对苏浩南而言,这五个字才是最有分量的吧? 40、042.风波(捉虫) 扔在地上的光盘如落入湖面的一粒石子, 顿时掀起千层浪, 本就熙攘嘈杂的围观人群开始小声地揣摩光盘里面的内容,关于各种门的猜测开始小声流走,因为忌于颜筱是教师的身份及心中那份尊重, 除了高年级一些好惹事的学生在人群外围趁乱起哄将光碟拿到教室内的电脑上播放一探究竟外,站在人群内的人仅是任由眼神在女人和颜筱及低上的光盘间流转, 小声嘀咕议论。 颜筱扫了眼地上的光盘,抬头望向眼前的女人:“你是李文谦的母亲?” 女人极为不屑地“哼”了声算是承认。 颜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视线再次不自觉地移往扔在地上的光盘, 既然眼前的女人是李文谦的母亲,那为什么会对从未谋面的自己有如此之深的恨意?会是因为李杰林吗?但据她所知两人几年前便已协议离婚,难道两人已暗中复合?但即便如此, 在与李杰林的纠缠中, 她是受害一方,任何一个又理智的女人都不会将恨付诸到受害者的身上才是,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对曾经救过她儿子的她恨之入骨? 答案似乎就在那张光盘里!犹豫了下, 颜筱缓缓弯下腰,正要捡起光盘,已有一只手先她一步拿起,颜筱抬头望向手的主人,眼不自觉地一眯:“苏子奇?”而后向他伸出手, “把它给我!” 她自认没与任何人做过任何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是李母既然如此高调地拿一张光盘当着所有学生的面斥责她,甚至借此扔出这张光盘, 里面指不定就多了些人为的见不得人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一旦传开,无论真相如何,什么骂名她必坐实无疑。 因而无论如何这张光盘此刻不能播放,但依苏子奇对她的敌意,现在光盘在他手中就等于有了一份打击她的筹码,他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将光盘交回她手中。 果然,苏子奇只是漫不经心地望了眼颜筱伸出去的手,而后将手中的光碟一扬,笑嘻嘻地道: “老师,您这么急着拿回去,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哎呀,真不好意思,您看我这怎么说话的,颜老师当然不可能做什么有悖师德的事的嘛,老师您就这么任人指着鼻子骂做学生的看着真不爽,这样吧,我们就当众将这光盘放一放,还老师一个清白。” 说完不给颜筱丝毫回应的机会便已迅速拨开人群几步便窜到教室内的多媒体设备前,将光盘放入电脑内。 因为跟着围拢而去的学生及嘈杂鼎沸的周遭,颜筱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苏子奇你给我住手!”熙攘地人群中隐约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是不知何时已挤到人群外的年级主任方群,无论光盘里面有什么内容,当众播放必然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 但因为拥挤兴奋的人群,身材有些肥硕的方群根本挤不到讲台那边,只能借由怒吼试图阻止苏子奇。 苏子奇不知是真没听到还是假装没听到,眼睛抬都没抬,右手已经利落地点击鼠标,点开光盘。 暴风影音的界面刚开启,缓缓播放开来的界面顿时让挤满人本就喧闹不堪的教室更加沸腾混乱,人群中不时爆出的轻佻的口哨声与讪笑声让颜筱不自觉地将视线由李母噙着冷笑的嘴脸移往教室的大屏幕。 只是淡淡地一瞥,全身的血液仿佛逆流倒行般,由头至脚瞬间僵冷,颜筱脑海中也瞬间空白,只有视线像是被胶着般凝聚在那宽大的屏幕上,动也不动。 宽大的高清晰屏幕上,装潢奢华的浴室里,李杰林正从背后轻拥着她站在洗漱台上,手掌包覆着她的手放到水龙头下冲洗,不知是因为取景的角度还是被人做过加工,画面很巧妙地将她手中渗出的血色遮掩过去。 镜头是从侧面取景的,镜头前的她柔若无骨地倚靠在李杰林怀中,微侧着头望着他,低垂着眼睑,看不清她眸中的神色,脸色虽然有些微冷,却平白添了股欲拒还迎的意味,李杰林的唇轻印在她左侧的脸颊上,在镜头前营造出旖旎的暧昧…… 这段视频正是被李杰林下药那晚在浴室那段的剪辑,颜筱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段视频,是李杰林自己拍下的也说不定,但剪辑这视频的人显然花费了不少心思,独独剪取这段她与他虚以委蛇却又暧昧至极的视频,一分多钟而已,刚好恰到好处地将其断在了李杰林温情款款地牵起她的手轻吻了下然后轻拥着她走向床前的那段,受伤的手被刻意地模糊处理过,在镜头前一晃而过,他拥着她走向大床的背影却被刻意放大,给人留下无尽的遐思。 画面而后一转,大屏幕上出现消失一日多的李文谦及眼前的女人,女人妆容精致的脸上怒气难掩,保养得宜的白皙手指直直指向电脑前熟悉的qq空间界面,神态有些扭曲: “你爸才被那个狐狸精整得身败名裂,也被那狐狸精勾住了魂是不是?你才多大,不学人家好好念书反倒学起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整天在那风花雪月来了哈?” 紧接着整个电脑屏幕被镜头拉近,电脑屏幕上名为 “文随筱心”的qq空间清晰可见,黑色背景下左上角的那串数字是一字开头的号码,十个数字,很新的号码。 画面被放大定格在了被打开的“说说”一栏,几条被刻意放大的个性签名清晰地放大在众人眼中: “我想我还是迟了,看到虚弱地躺在床上的你,望着眼前我该称为‘父亲’的男人,满心愤怒,却无能为力……” “我以为经过昨晚那样难堪的事,你今天不会来了,没想到晚自习时却意外地看到了你,一如既往地浅笑着,只是那笑容像是藏满了心事,我想无论基于什么立场我都应该向你道歉,可是,我却不敢再提起那件事……” “看着你娇羞地倚在他的怀中,我的脑子刹那空白……原来,这世上真有那么一种感情来得这么悄无声息……” …… 每一行字滑下,人群便一阵哗然和讪笑声,时不时有人回头朝颜筱投以好奇的眼神,不用照镜子,颜筱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不是因为心虚,是难以置信。 不用多做解释,那个“文随筱心”的qq空间是李文谦的无疑,那些签名下的日期,如果她没记错,前面三条刚好从她被李杰林下药到与楚昊在车里拥吻被学生撞见的那三天里写下的,一天一条,但显然不用颜筱去费心回忆,策划者已刻意给她与李杰林的那段视频里墙上挂着的壁钟一个很大的特写,电子壁钟上显示的日期与那个第一条签名的日期一模一样。 整段视频已被人很好地处理剪辑过,她与李杰林在宾馆房间中被柔光营造的旖旎画面配上极易引人遐思的空间名字及那些暧昧的文字,那张光盘没有一处不意图向众人透露着一个讯息,她颜筱就是一披着教师的名号暗中勾引学生继而勾搭学生家长败坏师德活该遭万人唾弃的狐狸精。 掌心已经被慢慢沁出的冷寒湿透,指甲不知何时刺破掌心细嫩的肌肤掐入肉中而不自知,也不知道电脑不知何时被奋力掰开人群闯入的方群强行关掉,不用看众人此刻落在自己身上或而不屑或而受伤或而难以置信的各种眼神,也不用听此刻周围交头接耳的议论及时不时轻佻的口哨讪笑,颜筱已能料到这张光碟带来的巨大杀伤力,那份杀伤力,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可偏偏,此刻的她无法为自己做任何辩驳,“受害者”李母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光碟上高清晰的暧昧视频,十几年来所受的眼见为实的教育,每一个都能轻易让这些孩子在心底对她下注解。 尽管在与李杰林的那段暧昧视频中,她只是一个受害者,但在被刻意截取的视频中,除非当事人,即便是成年人也未必能看出那时的她处于弱势,更遑论是一群十六七岁判断力有待加强的孩子。 这张光碟怎么来的?李文谦那段文字是否有歧义?李母与李文谦一起出现的那段视频应该只是昨天才发生的事而已,谁会这么刻意地将他们母子的争吵录制下来刻录成蝶?李母这么做是真的只是因为恨她还是受了什么人唆使?如果是受人唆使,那会是谁?苏离吗? 每一个问题都让本就混乱的脑子更加混沌不堪,她唯一能抓住的,便是策划者要毁了她,或者,只是想如此刻般将她的人格践踏在这群不明真相的十五六岁的孩子眼前。 眼下的情况由不得颜筱去深思,方群不知何时已来到了眼前,手中拿着那份没有播完的光碟,面容肃冷:“颜老师,请随我去校长办公室一趟。” “李太太,麻烦您也来校长办公室一趟。”后面一句是李母说的,说完便转身朝行政楼走去。 颜筱不自觉地抬头望了眼李母,在看到她嘴角挂着的傲慢与冷笑后眼神冷了下来。 “李太太,作为一个母亲,你这是在毁了你的儿子。” 冷冷抛下这句话,颜筱转身朝行政楼走去。 刚走没两步,颜筱便被不知何时赶到的卫琪及黎韵拉住。 “筱筱,你没事吧?” 拉着颜筱,卫琪神色为难地望着她,刚刚发生这事时她没在场,但从周围人的议论声中她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上次被下药的事为怕影响到颜筱,楚昊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卫琪和黎韵并不是很清楚其中发生过什么,但直觉颜筱是被诬陷的。 勉强扯出一抹笑,颜筱无谓地耸耸肩:“我没事,别担心,我先去趟校长办公室,回头再说。” “我们陪你去。”黎韵说着便拉起颜筱往校长办公室走去。 或许是不想张扬这件事,卫琪和黎韵被阻挡在了办公室外,只有当事人颜筱李母及校方的一些领导人得以批准进入。 会议过程中李母不时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颜筱严加指责,并扬言如果不从严处理这件事会把这事捅到媒体上,颜筱几乎没有任何为自己辩护的机会,即使有,因为光碟的原因,颜筱明显处于弱势,任何的解释都被曲解成掩饰,因为李母咄咄逼人的威胁,为了圣尹的名誉,在查明真相前,校方只能先安抚李母的情绪,因而秉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处理,取消颜筱实习教师资格,遣送回校,并向全校公示以示警戒。 41、043.支持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 已是下午放学时分, 虽是深秋,但太阳却依旧刺眼,眼睛也干涩得厉害, 满心空茫茫的,刚走到们哭, 颜筱便能轻易感知到周围经过的学生指指点点的不屑目光,对于学校这样的小环境, 舆论的传播速度不亚于光速, 一个小时前在教室发生的那一幕,此刻怕早已传遍校园每个角落。 对于那样的处理结果,颜筱不服也不愿接受, 只是, 眼下所有的情况都对她不利,马校长的态度也很强硬, 由不得她愿不愿意。 既然李母已经当着众学生的面将这事闹开, 还将光碟内容曝光,低调处理这件事已不可能,加之李母态度强硬,校方安抚不了,只能选择牺牲她来稳住李母以保住圣尹的声誉。 毕竟对圣尹而言, 圣尹的声誉比她一无足轻重的实习老师重要多了,如能查清真相还她一个清白再好不过,既能保住学校也能保住颜筱的声誉, 查不到的话或者是查清前将她推出去在舆论发难前先自行检讨并借此杀鸡儆猴也不失为挽救圣尹声誉的好办法,说不定还能换得个大公无私办事坦荡的好名声,牺牲的顶多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实习生而已,即便最后证实她是被陷害的校方也完全可以将责任推到李母头上,自己再低个头认个错也能皆大欢喜。 只是委曲求全舍己为人的事她从来就做不来,她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说服自己去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认错已成全学校的名声,不是她的错又何来的认错之说,因而当校长委婉地表示希望她能在会上当众认个错学校会尽力将这件事压下时颜筱断然拒绝,颜筱的强硬换来了校方的强硬,虽然没再要求当众认错,但取消实习生资格,遣送回校,全校公示已几可毁了颜筱的未来,先不说回到k师大学校是否会把这事当做重大违纪记大过,也不说能否拿到毕业证,没有一个学校会雇佣一个又前科的老师。 李母也跟着颜筱除了校长室,显然对于方才的处理结果很是满意,眼角的泪水还没干,嘴角已经泛起得意的笑容,看到颜筱更是不掩眼底的不屑与骄傲,经过颜筱身边时还特意重重地“哼”了一声。 颜筱不为所动,只是在她错身而过时冷冷开口: “李太太,你赢了,或者说躲在你背后的那个人赢了,回去告诉他,别以为来这么一招我便如他意。顺便奉劝你一句,别以为别人随便说点什么就是什么了,将自己儿子的隐私晒在阳光下任人讪笑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李母的脚步顿住,回头望着她,冷声开口:“我儿子的事用不着你来管,我既然敢把它拿出来晒就没打算再让我儿子回到这里。” 颜筱冷笑,心里留下了伤疤不是换个地方便能无痕的。 一直在外面等着的卫琪与黎韵看到颜筱出来时便走了过来,听到李母这么说黎韵只是不屑地“哼”了声:“无知!” 李母转头望了黎韵一眼,隐着怒气没发,瞪了黎韵一眼后扬长而去。 “怎么样,校长怎么说?”卫琪急急问道。 颜筱耸耸肩:“证据都摆在眼前了,还能怎么说,当然是取消实习资格,遣送回校,全校公示处罚结果以示警告了,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丑闻,学校总得自保的。” “还没查清楚真相就给人定罪了,这些领导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根本就没有脑子?筱筱没事,我们绝对站在你这边!” 黎韵脾气向来直,也不管此刻是否是在校长室门口,张口便骂。 朋友无条件的相信说不感动是假的,黎韵的话让颜筱混乱不堪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虽然说谢谢有点矫情,但还是忍不住要说一声谢谢。其实这事闹这么大,总得给人一个说法,一个所有人都见证的师德败坏的老师,我想领导并不需要带着脑子去费心处理。” “这事……是有人幕后操纵吗?”想起颜筱刚刚和李母说的那番话,卫琪迟疑着开口。 黎韵不屑地接口:“那还用说,看那光盘的日期就知道是有人精心设的套,依李太太那猪脑子能想出这么置人于死地的招?” 颜筱跟着点点头:“不过暂时想不到是谁这么无聊。” 她自认没和任何人有仇,没道理这么招人恨,当然,除了苏离,苏离也完全有理由这么做,但依她对苏离的理解,苏离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她太过骄傲,骄傲到不屑于在背后使绊。 况且,细想起来,这件事与其说是要毁了她不如说是给她一个警告,毕竟李杰林因为□□少女而被捕入狱,这件事只要有心人深究起来便能轻易查出这其中的关联,当然,如果对方有足够的势力阻止别人深究或者校方有意隐瞒的话就另当别论。 因为已放学的缘故,校方没有马上广播出公告,颜筱却已不可能再留在学校,简单收拾了下办公桌的东西颜筱便先离开了,因为很多学生都知道颜筱在学校附近的住所,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颜筱决定去楚昊那里住几天。 自从和好后只要没课颜筱都会和楚昊腻在一起,虽然没有搬过去,但手中也有楚昊公寓的钥匙。 颜筱与卫琪黎韵随便吃了点晚餐便去了楚昊的公寓,楚昊前两天去c市出差还没回来,公寓里空荡荡的,没有楚昊身影的地方也莫名地觉得冰冷,连带着心底也空荡荡地没有底儿,颜筱有些忍不住,给楚昊拨了个电话,电话是楚昊的助理林晋接的,表示楚昊还在开会中,颜筱不自觉地往墙上的电子钟望了眼,已经七点多了,现在还在开会,这两天又忙得没时间吃饭了吧。 心里开始有些心疼起来,想想自己也没这么不济,这种时候拿这种事烦他,让林晋转告楚昊多注意休息后便将电话挂了。 因为一下子不用去学校,颜筱一时间有些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清闲,时间还早没有睡意,便开着电脑漫无目的地逛着各大论坛。 眼睛虽然是盯着电脑屏幕,却没怎么看得进去,脑子有些乱,一会是李母狰狞的怒骂及冷不丁甩下的巴掌,一会是李杰林虚伪的嘴脸及在脸侧间游走的唇,一会是学生们吃吃的讪笑与低低的谩骂,一会又是校长近乎不近人情的苛责怒骂,一会又是李文谦倨傲的眼神,这一切交织着在脑中游走,凌乱得像要炸开。 下午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尽管回去时黎韵拿冰块给她冰敷了下,左半边脸还是肿了起来,隐隐作痛,但那份疼还是比不上心底那份没来由的刺痛。 中途秦扬来了电话,大概是已经知道了下午学校的事,状似轻松的语气中多少带了点小心翼翼的关切,颜筱忍不住笑了笑: “秦扬,生离死别背叛什么的我都经历过了,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的打击还少吗,我早练得金刚不坏之身了,这点小事还打不垮我。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只是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 “没事就好,别想太多,管它什么处分的,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我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 秦扬说着又嘱咐了几句才将电话挂断。 颜筱又百无聊赖地浏览了会论坛,正要关了电脑休息,视线却被电脑屏幕上鼠标不知何时指着的帖子标题吸引住,“某中学女教师勾引学生及其父亲被学生母亲当众甩巴掌”。 心跳不自觉地急跳起来,颜筱告诉自己马上关掉电脑不再理会,握着鼠标的手却不受控制地点开了那个帖子,发帖人以客观犀利的笔调配上清晰的图片将某中学女教师被打一事描绘得清清楚楚。 望着图片上神色冷然的自己及周围围拢着的熟悉的学生,颜筱只觉浑身发冷,手心不断地冒冷汗,鼠标依然不自觉地往下滑,下面充斥各种谩骂,铺天盖地,不堪入目,尽管发帖人没有言明是哪所中学,但是在人肉搜索高度发达的今天,有图片有剧情,找一个人易如反掌。 握着的鼠标已被手心不断沁出的冷汗濡湿,心跳得杂乱无章,对于那漫天的谩骂指责,终究做不到完全的不在意,那些文字仿佛不断落下的石子,一颗紧跟一颗地砸在心尖上,砸得顿疼,尽管明白这件事错不在己,但那些指责却将满心的委屈放大,无处倾诉。 手机突然响起的铃声拯救了颜筱,将颜筱从那些谩骂的文字中拉回来,几乎是反射性,颜筱已急急地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借由对方的声音稳住心底涌起的无以名状的恐慌,握着鼠标的手也有些失控地将电脑关掉。 “筱筱?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清冷嗓音及沉稳的脚步声,似是在路上,嗓音有些沙哑,带着隐约的疲惫感。 令人心安的熟悉嗓音像是给心底强压了一下午的委屈找到出口般,颜筱喉咙像是被什么梗住般,堵得厉害,干握着手机说不了话,眼睛却已慢慢湿润。 “筱筱?怎么了?” 电话这头异乎寻常的沉默让楚昊不自觉地皱眉,声音也跟着提高了几度。 “我……” 喉咙紧得厉害,刚一开口便不自觉地带着压抑的哭腔,眼泪已滑出眼眶,颜筱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她怕一开口便会失控。 “筱筱?到底出了什么事?”眉峰几乎拢成了一团,楚昊的声音已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凌厉。 “我……楚昊,我想你了,你能不能快点回来?”终究克制不住,跟着滑落的眼泪,声音也颤抖起来。 “怎么哭鼻子了?明天下午和后天早上还有个会,开完会马上回去,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你了,好好照顾自己。” 本想将下午的事告诉楚昊,但听着他疲惫的嗓音,颜筱硬生生地打住,随便聊了几句才将电话挂上。 楚昊将电话收起,抬手按下电梯按钮,望了眼站在身侧的林晋,随口问道:“对了,刚你说还有个谁打电话来着?是卫琪吗?” 刚开完会出来林晋便说颜筱来过电话,似乎还提到卫琪这个名字,但当时心里惦记着颜筱便没留意。 “对,卫小姐说颜小姐下午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心情可能会不好,让你好好陪陪她。”林晋尽心传达道。 “打击?”眉尖蹙起,想起颜筱方才电话里的异常,楚昊已迅速拿出手机,当下给卫琪拨了个电话。 卫琪在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楚昊的脸色慢慢凝重起来,握着手机的手也慢慢收紧,林晋有些疑惑地望向楚昊。 “林晋,今晚回a市的航班几点?”挂断电话,楚昊沉声问道。 “十点半还有一趟。” 楚昊抬起手腕望了眼手中的手表:“马上帮我订一张回程机票,顺便联系马校长。” “楚总你是要回去?明后天不是还有……” “会议我会另外安排人出席。” 楚昊淡应,算是间接回答了林晋的问题。 43、045.谈判 马校长昨晚接到楚昊电话后不敢有片刻拖延, 当即与警方沟通, 李杰林□□案细节第二天便被披露于各大主流媒体,马校长也特意在第二天早上召开了一次全校会议,将李杰林以了解儿子学习情况为由屡次约见颜筱, 并于第一次月考后假借感谢之名宴请颜筱却在饮料里下迷药试图□□颜筱一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做了详细的解释。 对于整个案件,李杰林在此之前已多次利用职位之便以相同手段诱骗公司多名女员工, 因为药效发作时症状与醉酒类似,加之被李杰林文质彬彬的外表蒙骗, 因而李杰林趁受害者迷药发作时将她们带回其旗下宾馆专属办公室兼套房403房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即便其旗下员工对此有所怀疑,为了保住这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及不想惹祸上身,只要不触及自身利益, 也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李杰林套房内安装有摄像头, 装摄像头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事后让这些视频成为威胁的筹码。因为药效发作后的行为都是无意识的,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寻求慰藉, 视频中不堪入目的画面流传出去除了给人平添笑料外, 便是对个人声誉的极大毁灭,没有人敢冒这个险,因而这些受到伤害的女孩子只是选择打断门牙和血吞,不敢声张,加上李杰林事后出手也够大方, 这些受害的女孩子便选择了沉默不语,因而尽管已属惯犯,但李杰林却一直混得如鱼得水, 直到遇上颜筱才算是踢到了铁板。 马校长没有对那张光碟的来历做太多的解释,只是解释颜筱当时因为已被下药,所有的举动都是出于自我保护,而李太太当时的举动只是因为被蒙在鼓里受人蛊惑才来校寻事的,希望学生不要再以讹传讹,就此将事情平息下来。 因为有了主流媒体的相关报导作为依据,而学校特意为此开会澄清流言,加上颜筱平日在学校的为人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因而学生中很大一部分由对颜筱的不屑转为同情,有学生也为此在原来的论坛上发帖澄清,并附上相关报导的链接,舆论的势力开始倒向颜筱一方。 而在李母这边就费了些心思,楚昊第二天一大早便试图约李母,却一直没能联系到人,直到下午才联系上,勉强答应了楚昊的约见。 颜筱与楚昊一同去赴的约,两人到约见的餐馆时李母人已在那里,仅仅只是过了一晚,尽管神态依然冷傲,但李母似乎少了昨天的张扬跋扈。 见到颜筱与楚昊一同出现时李母也明显愣了愣,但只是一瞬间而已便已恢复最初的冷傲,不冷不热地招呼着两人坐下。 “如果你们今天约我只是为了说服我去向大家澄清什么,抱歉,我帮不了两位!我清楚李杰林的所有勾当,当然,我也一直都知道,在那张光碟里,颜小姐是无辜的。” 颜筱与楚昊刚坐下点了餐,李母便已开门见山地说道,出口的话完全出乎颜筱意料之外。 颜筱不自觉地与楚昊对望了眼,李母对这件事的态度转变得太快,对于李母话中的坦白颜筱一时间难以消化。 就在几秒钟前,她一直相信这个女人深爱着她的丈夫李杰林,并因此而受人蛊惑,对她恨之入骨,所以才会闹到学校。 毕竟,就在昨天,她亲自感受了这个女人当着众人的面甩她巴掌时的狠劲及当着校长的面一哭二闹的强硬,如果不是恨得深,又怎么会有如此逼真的演出?但此刻,她却如此平静地高告诉她,她是无辜的!是她演技太好还是她的心思藏得太深? 楚昊只是转头给了颜筱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而望向李母:“既然如此,那昨天,李太太演的又是哪一出?” 李母冷淡地笑了笑:“只不过受人之托演场戏罢了。” 颜筱缓缓眯起眼,望向她,轻笑,唇角带着淡讽淡讽: “那李太太该有多恨我才会为了配合别人演这么一场戏并不惜将自己儿子的隐私曝光在众人面前。” 李母只是冷漠地望了颜筱一眼,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因为颜筱语气中的淡讽而有丝毫改变: “说实话,虽然我不是顶喜欢颜小姐,但也没到恨的地步,再怎么说,颜小姐毕竟曾经救过我儿子,也等于间接救了我女儿,光冲着这一点,我就没有理由恨颜小姐。” 楚昊笑了笑,笑容有些冷: “这我就奇怪了,李太太既然对所有事都了然于心,却要来个恩将仇报?据我所知,李太太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李母冷笑:“明事理?明事理能当饭吃吗?我替人演了这么一出戏,我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我想要的,而我这么做,对颜小姐而言并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顶多只是让颜小姐受几天委屈而已。” 颜筱唇角的笑容也跟着冷了下来: “当然,我确实不会受什么实质性影响,顶多受几天委屈便能雨过天晴了,而您也顺利得到您想要的了,但您儿子呢?你就没有为您儿子考虑过,这事经您这么一闹,您儿子也能让这一切水过无痕?” 李母脸色有些苍白,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无意识地轻晃着杯中的茶,半晌才抬起头来,声音依然冷傲: “颜小姐,从光碟中您也知道我儿子对你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或许这只是一时迷恋,或许连迷恋都算不上,只是因为你三番两次地帮了他他对你心存感激而慢慢产生好感而已。迷恋也好,好感也好,我都不能让他这份心思有半分萌芽的可能,所以我只能借由这事将他这份心思掐灭,这件事一旦曝光他必然觉得无脸再见你,甚至无脸再见这里的任何人,我就是要彻底断了他对这里的所有依恋,只有这么做,他才会毫无留恋地与我一同移民美国,重新开始。” “移民?”楚昊轻轻玩味着这两个字,而后缓缓望向李母,“莫非,请你演这出戏的人就是拿这件事说事?” “没错,”李母很干脆地点头,“尽管我已经得到美国的移民申请同意,但签证却迟迟办不下来,我没办法再等下去,而只要我配合演了这出戏,那个人有能力让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移民签证,虽然这么做会让颜小姐委屈几天,但却能借此断了我儿子对这里的一切留恋,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同时也让我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这座我让恨之入骨的城市,何乐而不为?” “李太太,您不觉得您如此强势地决定您儿子的人生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一种毁灭?甚至,他会因此而恨你一辈子?”眼睛紧紧迫着她,颜筱缓缓说道。 “只要他能换个环境重新开始,我不在乎。这几年来他和那些狐朋狗友闹的那些破事儿还少吗,打架斗殴什么没干过,坐警车比坐自家车还勤快,虽然这段日子收敛了不少,但只要他没彻底和那些狐朋狗友断了联系,他迟早还得出事儿,加上他爸犯的那些事儿,他因此而遭受的白眼也不少,所以,无论如何,我不会任由他继续留在这里糟蹋下去。” “……”颜筱望着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她的出发点没错,只是做法太过强势,完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决,没有为儿子留下一丝一毫的退路。即便她成功让儿子答应随她一同移民海外,但母子间的嫌隙只会越来越大,而李文谦也说不定会因此而心生遗憾。 “天下父母心!李太太,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愿意公开向筱筱道歉,并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苏浩南能办到的,我未必就办不到。” 悠闲地轻晃着手中的酒杯,楚昊望了李母一眼,淡淡说道。 “你知道是他?”李母的声音瞬间有些拔高,而后像是发现自己的失态般,轻咳了声,恢复方才的冷静,“你凭什么笃定托我演这出戏的人就是他?” 楚昊笑了笑,并没有正面作答: “我是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你做交易的人是他不是吗?放弃与他的合作怎么样?这个交易你并不吃亏,你还可以借此机会修复你儿子与你的关系也说不定。据我对你儿子的了解,自昨天你去学校闹过之后,你儿子现在说不定对你恨之入骨,当然,他恨的不单是你擅自将他的隐私公布于众,更多的只怕是你给筱筱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而这会让他自觉无脸再见筱筱。只要你主动致歉,即使他对你的态度不会马上改观,但至少在心底对你还是会心存感激的,到时我们再从中斡旋多做做他的思想工作,我保证他会心甘情愿地随你去美国。” 李母狐疑地眯起双眼,望向楚昊:“你用什么证明苏浩南能办到的你必定能办到?再说,即便我不同意这个交易,我也不会吃亏,我一样能拿到签证,一样能让我儿子随我出国。” 楚昊耸耸肩:“当然,我现在确实没什么实质性的办法证明,这只是一场赌局,就看你敢不敢下注。对我而言,你愿不愿意公开向筱筱道歉影响并不大,李杰林的案件在公众面前曝光及马校长开会澄清已基本为筱筱洗脱了冤屈。而对你而言,接受苏浩南的条件,你一样可以让你儿子随你出国,顶多,你只是让你儿子为此而遗憾一辈子外加恨你一辈子而已,但你并不在乎这些不是吗?” “听起来做这个交易你还吃了亏,依照你的说法,我的道歉对颜小姐而言也就无关紧要,你又何必委屈自己来这与我谈条件?” “因为,”楚昊望着她,一字一顿,“我需要你的道歉,你昨天让她下不来台,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那便由你替她将失去的面子挣回来。” “当然,选择权在你手上,如果你真愿意让你的儿子为此而遗憾一辈子恨你一辈子,那随便。”楚昊边说着边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李太太可以先回去考虑一下,这是我的名片,你随时可以打电话告诉我你的决定,当然,我不希望这件事拖到明天以后。” 说着便拉着颜筱起身,“李太太,你好好考虑考虑,我们有事先走了。” 颜筱任他拉着走出餐厅,忍不住问道:“你似乎很笃定她会答应?” 楚昊笑了笑,侧转身手一伸便将她搂入怀中:“她非答应不可。” “嗯?”颜筱挑眉望向他,他嘴角的那抹笃定还真让人忍不住想扁他一顿。 “她的儿子是她的弱点,她会甘愿让她的儿子恨她却未必会愿意让她儿子因此而遗憾。”楚昊侧头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了下才慢悠悠地说道,“现在,我们只要安心等她的电话就好,其他什么都不用想。当然,填饱肚子也很重要,不过,外面的东西,实在不敢恭维。” 楚昊说着似是漫不经心地往颜筱扫了眼,刚在餐厅点了餐却没怎么吃就出来了。 颜筱习惯性地转身反手搂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说道:“那么,为君洗手做羹汤怎么样?” “求之不得!”楚昊也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低沉的嗓音带着浅浅的笑意。 44、046.求婚 “楚昊, 你怎么就这么笃定这事是苏浩南所为?” 利落地将手中的素材全部扔进锅里, 颜筱转身,反手撑着身后的流理台,望向刚取下围裙又恢复成往日的清雅的楚昊, 侧头问道。 方才与李母在餐馆两人都没怎么吃,便一起去超市买了食材回来自己动手。 楚昊淡淡望了她一眼, 转身将手中的围裙往墙上一挂才不紧不慢地转身,漫不经心地开口:“只有他有理由这么做。” 颜筱挑眉:“哦?” 楚昊睨了她一眼, 身子微微前倾, 大手便随意地往她倚着的流理台一撑,轻易将她圈在流理台与他之间,继而低头望向她, 平静的黑眸幽光流转:“想知道?” 颜筱抬头望着他, 审视良久,而后摇头, 慢慢笑开:“本来挺想的, 现在不想了。” 看楚昊此刻的眼神,点头的话代价估计不小,没开饭前她没打算成为某人的开胃菜。而且苏浩南的理由,无外乎他的宝贝女儿。 好看的剑眉轻轻一挑,楚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似是在等她的理由。 颜筱不自觉地侧头,学着他方才的眼神睨向他:“想知道?” 边说着边有意无意地瞥了眼他撑在两侧手。 楚昊望着他,嘴角的笑意加深, 而后缓缓倾下身。 “不想!”短促轻柔的两个字喂进了她因惊愕而微启的唇内…… “圣尹最近在计划筹建新校区,看中了市郊的那块地皮,但要得到那块地皮必须经过苏浩南的亲自审批,或许苏浩南想借此事做个试探。” 半晌,楚昊才气息不稳地松开她,在她唇边低声说道。 颜筱的意识还在他方才的热吻中沉浮,有些抓不住楚昊话中的意思,望向他的眼神带着困惑的迷离。 楚昊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揉弄着她的头发,便没再多做解释。 依圣尹目前的发展规模扩建分校区是形势所趋,市郊那块地皮是最好的选址,楚昊已筹划很久,也与苏浩南商量过,苏浩南本已私底下答应将那块地皮批予楚昊,但因为楚昊与颜筱的突然符合,苏浩南便强扣住那块地不给审批。 他心底明白楚昊对那块地皮的野心,因而想以此作为胁迫的筹码先扣着不。只是苏浩南的心思他又怎么会猜不透,明里的借口是政府对那块地另有规划,但暗里也不过想趁着权利还在手利用职权之便把那块地作为苏离的嫁妆一起嫁与他,这次的光碟风波与其说是要给颜筱一个小小的警告不如说是借此试探他对颜筱的感情。 那天给马校长去了电话后马校长言辞中的遮遮掩掩他便猜到了苏浩南,当下便顺道也给苏浩南打了个电话。苏浩南在电话那头带着咆哮的警告清晰可闻,他甚至不惜撕破脸皮放言,如果他楚昊插手这件事,他楚昊永远也别妄想得到那块地皮,除非,他娶苏离! 苏浩南显然太高估了那块地皮在他心底的位置,适合扩建分校区的选址不是只有一处,但颜筱却只有一个,他又怎么会以为在他心中事业高于一切?如果是这五年来他近乎疯狂的工作与扩张自己的事业版图造成了他今日的错觉,他只能说,他对他的了解远远低于他的猜测。一个连对手都没能摸透的人,又凭什么妄图掌控他的人生? “楚昊……”望着楚昊慢慢变得幽深冷然的黑眸,颜筱轻唤,手轻轻覆上他的手掌。 颜筱掌心下的温暖透着彼此熨帖的肌肤清晰传来,楚昊回过神来,朝她笑了笑,将话题扯开,“筱筱,等这事过了我们一起回去见见咱爸妈?” 颜筱覆在楚昊手上的手不自觉地僵了僵,楚昊淡淡扫了眼,视线转而落在她脸上。 “你不愿意?”楚昊轻问,语气不咸不淡,却莫名地带着压迫感。 “我……只是没做好心理准备。” 颜筱低声说道,上次与楚母见面的情形恍如昨日,楚母旁敲侧击中流露的嫌恶让她没办法完全地不介怀。既然选择了与楚昊在一起,即使再不愿意,有些事还是需要面对,她不是不想,只是楚昊的提议太过突然,她一时间还没做好面对的准备。 “筱筱……”楚昊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望入她夹杂着闪躲的眸底,淡淡开口,“我没说现在就去。我们在一起也这么久了,是时候把关系定下来了,等回去见了爸妈,让爸妈帮挑个好日子我们把婚事办了吧。” “结……结婚?” 楚昊波澜不起的语气把颜筱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他们什么时候已经把结婚的事提上日程表了,楚昊什么时候向她求过婚了吗? “嗯,你不愿意?”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语气,颜筱听得有些森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是不愿意,只是太突然了,而且,太快了。楚昊,你为什么突然想要结婚?” 楚昊笑了笑,笑容有些冷:“早点把婚事定下来免得有些人不死心,老变着法子来瞎折腾。如果你觉得太快我们可以先订着婚,等你毕业了再举行婚礼。” 心里头似有什么流过,暖人心脾,望着楚昊的双眸慢慢染上了一层水润,颜筱想此刻的自己有些矫情了,明明不是什么动人的甜言蜜语,却忍不住为他话语中流露的守护而动容。 “好!” 在楚昊似是隐藏着期盼的眼神中颜筱不自觉地伸手抱住他,将头埋入他的胸前,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而坚定。 似喜似释然的情绪在幽深的眸底急掠而过,楚昊没有开口,只是伸手搂紧了她,紧紧地圈在怀中,几乎将她勒疼。 窗外斜射而入的夕阳将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干净的地板上,绵远而悠长。 眼睛余光瞥到地板上被投下的身影,颜筱有些恍惚,莫名地突然想起了苗苗,此刻正远在千里之外甜甜地唤着别人“爸爸妈妈”的苗苗,如果,如果她此刻也在身边,如果她不叫秦苗苗,这画面,该是如何的温馨? 45、047.落幕 自从秦磊莫芸收养了苗苗颜筱便从没敢再奢望苗苗回到身边, 更不敢奢望有一天亲耳听到苗苗唤自己一声“妈妈”, 然后唤楚昊一声“爸爸”。五年来,看着苗苗一天比一天地健康起来,颜筱一直试图说服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如果当初没有狠心签下那份协议, 苗苗只怕早已化作一滩黄泥,长眠于地下。 只是, 当幸福突然来敲门时,人也容易变得贪心, 许多不敢奢望过的东西也开始若有似无地在心头萦绕, 挥之不去,他和她的孩子,如果, 如果能回到身边, 一家三口…… 本该很温馨的三个字,但在此刻望着夕阳拉下的相拥的身影, 却莫名地染上了一丝辛酸。自中秋那天在商场意外遇到后楚昊便没再在她面前提起过苗苗, 但那次秦扬刻意的指出,她突如其来的失控,以楚昊敏锐的洞察力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出什么,他该是已认定苗苗便是他的女儿了吧,这么久以来只字不提, 是在等着她主动向他坦承这件事吧? 他或许不知道他缺失的这五年中她与苗苗间发生的事,但这些日子相处以来隐约透露的蛛丝马迹他还是能轻易察觉出她这五年不愿被人提及的伤痛,他不提, 或许只是不愿逼她,或许等的是她心甘情愿地向他敞开过去。 只是他了解了一切前因后果之后呢?即便知道苗苗是他的女儿,五年的阴差阳错早已注定苗苗只能是秦苗苗,永远也不可能再恢复成楚苗苗。 这几天的事她多少了解楚昊,爱得深时便容不得所爱的人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一旦亲耳从她口中确定苗苗是他们的女儿,他断无可能任由苗苗继续留在秦家,他和她的女儿,他怕是要疼到骨子里去,又怎么会舍得让她流落在外? 只是,且不提那白纸黑字立下的契约,相较于他们这对只给了苗苗生命的父母,秦磊和莫芸对苗苗的付出远远超出他们所能给予的,他们仅是给了苗苗一个残缺甚至随时可能会消失的生命,而秦磊和莫芸却是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给了她健康的身体及完整的父爱母爱,也给了她无忧无虑成长的环境,无论基于哪一点,楚昊与她都没有任何资格去要回苗苗。 颜筱想向楚昊解释苗苗的事,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在没有他参与的五年中发生的事太多太杂,这之中涉及的东西也太凌乱,没有整理好思绪前她不知道从何处开始说起。 而且曾答应过秦磊莫芸的事,她不知道是该继续信守还是就此打破,在没与秦磊和莫芸沟通过之前将苗苗的事告知楚昊只会平添混乱。 有些话,总得在整理过后在适宜的气氛适宜的环境下才能无负担地倾诉,此刻思绪太过混乱,颜筱不知该从何解释起,而且现在即便她想解释也已没机会,楚昊手机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电话是李母打来。李母果然如楚昊所料的般,尽管心底不乐意,但还是为了儿子答应了公开向颜筱道歉,而楚昊也遵从约定托关系今早帮她将移民手续办妥,同时说服她儿子心甘情愿地跟着她出国。 对于安排李文谦出国颜筱是支持的,对李文谦而言,换个环境重新开始无疑是对他的最好安排。毕竟这件事经李母在人前这么一闹开,无论那些话是否有歧义,所有人都会为那些话赋予了暧昧色彩,在这种情况下,李文谦不可能再回到学校上课,周围异样的眼光由不得他不介意,舆论的杀伤力远比武器来得大。 而这件事也被人贴上了论坛,只要有熟人去哪都免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而且李文谦本性敏感又自尊心太强,心里那点小秘密就这么被敞在阳光下,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只是让他更加自卑,加上他父亲的事,换个新环境对他而言百益而无一害。 颜筱不知道楚昊用了什么方法说服李文谦自愿和李母出国的,第二天李母便亲自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坦承整件事策划的经过,包括光碟的剪辑及拍摄制作过程,没一句话都掂量再三,而话语中都言明颜筱至始至终只是受害者,话到最后时甚至出乎意料地将颜筱曾意外救过李文谦的事也一并说了出来,并郑重地向颜筱道歉兼而道谢,言辞恳切,让人看不出半分虚假的成分。 一场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闹剧似是在李母的道歉中落下帷幕,在人群散去时颜筱意外看到了几天没见的李文谦,独自一人站在树荫下,冷眼望着这一切。 尽管才三天不见,李文谦看起来清瘦了不少,眼神却依然倨傲不驯,看到颜筱时没什么表情的俊脸掠过一丝尴尬,颜筱在看到他的瞬间也有些不自在,但很快便掩饰过去,只是神色自然地过去和他打招呼。 “颜老师,光碟的事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妈会瞒着我这么做。至于那个qq博客,希望你别放在心上,我也没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那些话可能会让人产生歧义,但真的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又帮了我这么多,我很感激你,也很尊敬你,因为我之前对我爸做过的事也有些耳闻,但因为觉得和我没关系,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那次偶然听到爸爸的助理说他约了你去我家的餐馆,我害怕你被他……所以我才会赶去宾馆的,那时看到你……那样,我以为你已经被他……博客上那些话只是当时的心情发泄而已,真的没什么别的意思。当然后来看到你和楚老师在车里……我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那种感觉就像……就像是发现一直以为会永远高高在上的女神也只不过是凡夫俗子,那种心里的落差……” 望着颜筱,李文谦有些不自在地解释着,神情是一如既往地倨傲,只是断断续续的话语泄露了他心底的别扭,真心的解释反倒成了刻意的掩饰。 颜筱也不拆穿,只是浅笑着表示不会放在心上,顺道嘱托他在国外要好好学习之类的话。无论李文谦是否对她存了什么别的心思,这都已不重要。李文谦不是认死理的人,他年纪虽小,但却恨清楚什么对自己而言是最重要的,如若不然楚昊也不会轻易劝动他随母亲出国。 既然选择出现在这里,选择向她解释,那他必是已经做好了与彻底告别过去的准备,这也好,他小小年纪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换个环境重新开始说不定会是另一番际遇,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祝福他。 颜筱没问楚昊是怎么说服李文谦的,事实上她也没机会问,李母道完歉整个会场的学生慢慢散去后楚昊便因公司有事先行离开了,这两天因为她的事楚昊工作落下不少,现在这一闹剧落幕他也得先赶公司把这两天落下的工作补上。 颜筱因为为期三个月的实习期即将结束,实习后期除了填写实习材料准备些告别晚会也不用再为其他事多费心,加上因为这一场闹剧,两天没回学校,原本她手头上未完的工作也已由原班主任高老师及新调任的英语老师接手,因而楚昊一走颜筱也有些闲得慌。 而因为这事学校的领导都知道她与楚昊的关系,在学校的待遇一下子由一个普通实习生直接升级为高级vip,学校领导简直是把她当菩萨供着,这不让做那不让碰,颜筱一时间习惯不来,随便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学校。 只剩两个星期不到便要回学校,之前因为那场闹剧没去多想回学校后与楚昊两地相隔的事,现在一下子闲了下来便忍不住去考虑。 楚昊大概也知道她返校的时间,昨晚提议订婚估计就是想趁着她回去前先把两个人的关系定下来,刚刚这么匆忙地赶回公司大概也是为着早点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好以便空出更多的时间来筹备订婚的事。 想到订婚,颜筱心底不自觉地柔软开来,却也不自觉想到了苗苗,自从昨天下午突然兴起的奢望后,那种一家三口的念头便开始如影随形,并且开始在心底膨胀发酵,她想看着楚昊抱着女儿心满意足的样子,想看着一家三口牵着手在夕阳下散步的情景,想看着…… 太多太多的想看着几乎将心间塞满,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去了秦扬实习的大学。 秦扬实习的大学就在圣尹隔壁,没几分钟就到了,因为做的是辅导员的工作,学生上课时秦扬也没太多工作要忙,只是在办公室整理一些文件。 因为之前去过几次秦扬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认识颜筱,爱好八卦的天性让这些性格本就活跃的老师总不自觉地将颜筱与秦扬配成双,看到颜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离门口最近的叶老师便推着鼻梁上的黑色全框眼镜一脸暧昧地朝正埋头整理学生材料的秦扬喊道:“秦老师,你女朋友来了。” 秦扬有些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颜筱时眼底掠过一丝类似惊喜的光后便敛去,也不急着朝其他人澄清,只是将手中的文件收拾好起身走向颜筱。 颜筱有些哭笑不得地和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一一打招呼,似乎只要她和秦扬在一起都逃不开被人当情侣的命运,难怪以前秦扬总拿她来挡桃花。 “你怎么来了?” “你现在很忙?”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这份突如其来的默契让办公室其他老师脸上的暧昧更加明显,秦扬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拉起颜筱便往外面走。 “办公室那些老师平时都闲得发慌没事喜欢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拉着颜筱来到校道人烟比较稀少的地方,秦扬才放开她,解释道。 自从上次表白后,秦扬以往的轻佻和漫不经心收敛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沉稳许多,颜筱刚开始还有些适应不过来,但慢慢也就习惯了,所以也只是淡淡笑了笑:“没关系!” “对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刚我有事去了趟你们学校,看到李太太向你道歉了,这两天委屈你了,脸没事了吧。” 相较于颜筱的自在,秦扬还是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有些别扭地为刚才特意去圣尹的事找借口。 颜筱没有戳穿,只是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我今天来……是……有点事。” “嗯?”颜筱吞吞吐吐的语气让秦扬不自觉地扬眉,望向她,“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不能说的,这么难以启齿?” 颜筱点点头,半晌才抬起头望向秦扬,轻声问道:“秦扬,莫芸姐是不是真的不能生育?” 46、048.苏浩南 秦扬脸色有些古怪地望了她一眼:“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来了?大嫂没结婚前因为和大哥感情发生了些问题, 曾做过人流, 似乎是因为那次人流留下了后遗症,结婚三年多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后来去医院检查似乎是大嫂身体方面的原因, 可能会一辈子不孕,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想着要收养苗……苗?” 秦扬提到“苗苗”时迟疑了下, 似是有什么东西从脑中一闪而过,神色也不自觉地凛然起来: “颜颜, 你不会是想要回苗苗的抚养权吧?” 颜筱呼吸窒了窒, 秦扬直白的询问让她有些难堪,下意识地避开秦扬探究的眼神,明明他已经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事实, 她却没办法坦然地承认, 甚至无法理直气壮地面对他的探询,她自己都要为有这样的念头而看不起自己, 更何况是秦扬。 “颜颜, 你明知道这不可能,大哥大嫂将苗苗视如己出,他们会心疼你的遭遇,会同情你,但同情是一回事, 割舍却是另一回事,他们不可能会答应将苗苗交由你来抚养的。即使你心里不服闹到法院,法院也不可能将孩子判给你, 当初是你亲自签下放弃苗苗抚养权的协议书的,那份协议书具有绝对的法律效力。” 秦扬的话让颜筱更加狼狈,却无可反驳,秦扬语气虽然有些凌厉,但说的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于情于理,她都没有权利再去争回苗苗的抚养权。 “颜颜,”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似乎严厉了些,秦扬缓了缓,才放柔了声音说道,“虽然当时你是迫不得已才签下那份协议书,但这已成既定事实,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从签下它的那一刻你都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我知道。” 避开他的视线,颜筱轻应。如果不是知道再无回头的机会当年又怎么会在绝望中像疯了般拿起那块轻薄的刀片狠狠地划向左手腕的大动脉,只是当时的情况,她别无选择,在苗苗的生命与抚养权之间,她只能选择其一。 “秦扬,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也从没想过要与莫芸姐他们对簿公堂,如果不是他们,苗苗或许早已不在,即便她能侥幸活下来,或许这辈子我也没机会再见她。这五年来他们让我参与苗苗的成长,我也能感激他们。” 会提起,只是因为心底那点微弱的奢望,哪怕只是一丁点希望,她也不愿就此错过,如果莫芸也能怀上自己的孩子,他们对苗苗的不舍或许就会减一分,只是,奢望终究只能成为奢望而已。 “颜颜,”双手搭在颜筱的肩上,秦扬倾身望向她,“苗苗自懂事以来她便一直把大哥大嫂当做自己的亲生父母,如果你现在将她要回来,你让她怎么接受自己的爸爸妈妈原来不是爸爸妈妈的事实?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苗苗有人疼有人爱,什么也不缺,如果你愿意,除了那句‘妈妈’,你甚至可以随时陪着她,这不是你一直以来乐意看到的吗?为什么非要去改变呢?” 以前乐意看到是因为没有楚昊,孑然一身什么也给不起时便没了奢望,她以为那是对苗苗最好的,现在有了楚昊便有了奢望,楚昊为她做的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只想给她深爱的男人一份已为人父的骄傲,给他及她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仅此而已,但在命运面前,再简单的愿望也变成了无法企及的奢望。 颜筱没将心底这番话说出口,只是压下心底的苦涩,朝秦扬笑了笑:“秦扬,你不用紧张,我只是问问而已,也没指望能改变什么。” 秦扬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唇角的笑意望了很久才叹了口气,说道:“筱筱,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这是我大哥大嫂的家事,不是我能干涉得了的,这不是借东西,借个几年用完了就还了的。” “我知道,我没怪你的意思,只是今天刚好闲着没事又恰好想起苗苗,所以就忍不住问问,你也别……”颜筱说道,随身包包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下意识地朝秦扬露出个歉然的笑,拿出手机,“你也别放在心上,我先接个电话。” 秦扬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就看着颜筱侧转过身去接电话,因为手机隔音效果的原因他没听出电话那边是谁,说了什么,只是看着颜筱的神情由最初的惊愕到慢慢敛起的凝重,甚至有一丝冷然,秦扬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颜筱刚将电话挂断,秦扬便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我有点事可能得先走了。” 颜筱没做太多的解释,只是歉然说道。 在她转身时秦扬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脸色有些微沉:“颜颜,我想我们还是朋友。” 颜筱的脚步稍稍停顿了下,转身,脸上带着歉意:“秦扬,对不起,我没有不将你当朋友的意思。我只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苏浩南想见我,我想过去一趟。” “苏浩南?”本就拧起的眉头几乎拧成结,秦扬望向她,“他是谁?” “苏离的父亲。” “苏离就是上次在商场遇到的那个女人?” 颜筱点点头:“嗯。” “她的父亲为什么要见你?而且苏浩南想见你为什么不亲自过来,反而非要你去见他?他让你去你就去了?” 秦扬语气有些不善,对于苏浩南这种召见的做法不屑。 “苏浩南他……他说他有我……爸爸的消息。” “爸爸”两个字早已陌生得可怕,本该很温馨的两个字,要从口中说出,却是如此的艰涩。 “我想知道他在哪,我想知道,当年他既然已决定和别的女人私奔,为什么又要带上我和我妈?为什么要在我妈重病的时候抛下她?如果他知道我妈已经不在了,他是不是会有一点点后悔?”很多时候执着地不是要知道那个人过得好不好,只是索要一个答案而已。 “你爸?苏浩南怎么会有他的消息?这该不是他骗你过去的伎俩吧?” 秦扬直觉不信。 颜筱摇了摇头:“他老婆是被我爸拐跑的,如果他有心要找她话他不会找不到。” “而且,”将手从他握着的掌中抽出,颜筱轻声说道,“秦扬,就算苏浩南不知道我爸的消息,这一趟我也非去不可。苏浩南在a市算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楚昊是他相中的乘龙快婿,是他宝贝女儿深爱的男人,他舍不得自家女儿受委屈,也舍不得将楚昊这么个乘龙快婿放走,以他那样强悍的作风及爱女如命的性格是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和楚昊在一起而没有任何举动的,这次的风波就是他在幕后操纵的,虽然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警告,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搞出点什么大动作来,今天不见以后总得再见的,还不如早解决早了事,我不希望我和楚昊之间还有什么阻隔。” “我陪你去。” 颜筱笑了笑:“不用了,苏浩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顶多就聊聊。你还有工作要忙,你先忙你的吧。” “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打我电话。”知道颜筱的性格,既然她不让他一起那必然是坚持到底的,秦扬也不好再坚持。 苏浩南约颜筱在苏家大宅见,虽然五年前便与苏离相识,但颜筱从没去过苏家大宅,也从没见过苏浩南本尊,说起来这次算是第一次见面。 颜筱到苏家大宅时苏离还没下班,家里出了管家只有苏浩南一人在家。 苏浩南已年过六十,大概是因为年近四十才得子的缘故,对苏离和苏子奇姐弟俩特别疼惜,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容不得他们受半点委屈。 因为年轻时曾混过黑道后来漂白成了大企业家之后又参政,几十年下来,在a市苏浩南算是混得风生水起,黑白通吃,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卖他面子,尽管现在已经赋闲在家,但得益于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人脉关系,他在官场的影响力依然不容小觑,楚昊这次购买地皮的事就因他利用官场的关系将审批的事打压了下来。 对于眼前这位已显苍老但依然霸气十足的老人颜筱只是淡淡打了声招呼便静等他开口。 为了苏离的事,苏浩南算是第四个找上她的人了吧,袁飞劝她别抢去苏离的幸福,楚母劝她别和苏离争楚昊,苏子奇劝她别抢走他的姐夫,现在苏浩南,该是直截了当地威胁她离开楚昊了吧? 有时候,苏离的命好得让人不得不嫉妒,天之骄女一样的出身,所有人小心翼翼的呵护,连老天都站在她那边,让她所做的一切都顺理成章,无可挑剔。 她只是想与深爱的男人平平凡凡地过一生而已,如此简单的愿望却非得经历层层阻碍,难道只因为她爱上的男人是楚昊?或者说只因为她爱上的男人是苏离所爱的,所以她就注定难圆梦? 颜筱忍不住为这种想法嗤笑,大概是唇角不自觉泛起的讥讽太过明显,苏浩南在沉默地打量了颜筱好一会后才开口:“颜小姐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平淡的语气,却是讽意十足。 颜筱不在意地耸耸肩,平静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开门见山问道:“苏先生今天找我来应该不是只为了解我为了什么么而开心的吧。” 苏浩南望了她一会,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来意:“我要你离开楚昊!” 颜筱忍不住一笑:“苏先生你向来都习惯这么直截了当地命令人的吗?楚昊不爱苏离,即使你将他们强扭在一起,你以为苏离就会幸福?” “你没出现前我女儿很幸福。这五年来楚昊和我女儿朝夕相处,我看得出来,他们都过得很好。最重要的是,”苏浩南打住,目光凌厉地望向颜筱,“楚昊承诺过,他会娶我女儿!” 颜筱窒了窒,而后迎向苏浩南凌厉的目光:“但这份承诺是在五年内没找到我的前提下。” 袁飞约她时曾提过楚昊答应娶苏离之类的话,现在想来如果这个承诺真的存在的话那大概也是在苏浩南答应注资圣尹时许下的吧,她不知道楚昊为什么要承诺他以换取他的赞助,她认识的楚昊不会为了事业去做一个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遵从的承诺,他会这么做,必然有他不得为之的理由。 “我不管他当时是出于什么前提,他答应了娶我女儿他就必须得娶,我女儿五年的青春都浪费在他身上,这由不得他说不要就不要!”苏浩南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 颜筱忍不住轻轻笑开,眼神有些冷:“苏先生,有谁强迫你女儿这么做了吗?她自愿这么做难道你还让楚昊拿把枪逼着她离开不成?” 更何况楚昊早已和她谈开,她要痴情她要掩藏她的痴情那都是她的事,凭什么就因为她的一厢情愿楚昊就得全盘接受? “……”大概是没料到颜筱的言辞突然凌厉起来,苏浩南瞪着她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反驳。 颜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怒意才缓缓开口:“苏先生,如果楚昊爱的是苏离,我不会打扰你女儿的幸福,但既然他不爱苏离,你又何必强逼他娶你女儿,即使你女儿再爱楚昊又能怎么样,如果楚昊不爱她,他们在一起了痛苦的也只是你的女儿。你又何必急着把你女儿往绝路上推呢。” 47、049.某些真相 有人说, 假如你是足球守门员, 某天楼上突然掉下个小孩,你接住了,周围人松了一口气时你却一个大脚把孩子踢了出去……这就叫职业病, 望着苏浩南越来越黑的脸,颜筱想她是犯职业病了, 教师职业病了,苏浩南不是她带的那群小屁孩, 你随便说几句大道理他们就对你俯首帖耳。 她虽对苏浩南不是很了解, 但多少知道苏浩南是个什么样的人,刀里来枪里去黑道白道商场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又怎么会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轻易说动的, 在这样一个习惯呼风唤雨的老人面前, 说得越多便越容易被当做在挑战他的权威。 一旦触及他底限时,颜筱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看似已老态龙钟的老人会不留情地将她轰出去, 因而在下意识说出那么一番说教意味十足的话后颜筱很自觉地打住了话头, 但苏浩南的怒气显然已经被挑起,望着她的目光已不是凌厉可以形容,颜筱在他近乎嗜人的目光下后背都已不自觉地冒冷汗,却只能强逼着自己挺直腰杆迎向他。 “颜小姐,你这是在教训我?” 在近乎窒息的漫长沉默后, 苏浩南终于开口,中气十足的嗓音在偌大的客厅盘旋回荡,极具压迫性。 颜筱摇摇头, 掂量着开口:“苏先生您太抬举我了,我怎么有资格教训您,我只是就这件事陈述我的个人看法而已,对事不对人。” “颜小姐,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但是,别以为你动动嘴皮子我就会任由你和楚昊双宿双飞。只要是我女儿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替她摘下,更何况只是一个男人。” 颜筱忍不住哂笑:“我很庆幸,苏离有个这么宠着她惯着她的老爸居然没有染上一丝一毫的骄纵。” 苏浩南冷笑:“他楚昊算个什么东西,这些年来如果不是我在他背后的扶持,你以为他楚昊能有今天的成就?我女儿哪点比不上你,他楚昊凭什么就可以这么不将我苏浩南的女儿放在心上?” “那么请问苏先生,您哪一点比不上我父亲,您的妻子凭什么就可以这么抛夫弃子随我父亲跑了?” 颜筱想她大概是疯了,不断地告诉自己要避免去触及苏浩南的底限,但却经不得他说楚昊的不是,陡然涌起的怒气让她有些口不择言,话在舌尖打转时,在意识回笼前已逸唇而出,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像苏浩南那样一个强硬狠辣的男人,无论他对他的妻子是否有爱,突然被戴上这么顶绿油油的大帽子,必然会被他当做毕生无法触碰的耻辱,现在被她如此赤裸裸地揭开,只怕…… 不自觉地染上惊惧的双眸不自觉地望向苏浩南落在沙发扶手处缓缓紧握成团的手,指关节间“咯吱”作响的细微声音清晰地传入耳畔,颜筱下意识地想要逃开,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胶结在他瞳孔陡缩的赤红双眼中,看着那一点一滴地戾气缓缓地从他周身散发开来,想要开口解释已来不及,苏浩南猝然起身,原本落在沙发扶手的右手在电光火石间朝她探出,在她反应过来前拇指与食指中指钳成的鹰爪已紧紧扣住颜筱的喉咙,并缓缓收紧…… “苏……苏先生,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各花入各眼,爱不爱与那个人好不好无关。我很感激您这么多年来对楚昊的扶持,但是恩情不能当爱情。” 喉咙被紧紧扣住,艰难地将这番话说完,颜筱脸色已因为供养不足而开始苍白,苏浩南此刻散发的戾气太明显,尽管手心已被冷汗浸透,指甲也早已因紧张而掐入掌心的表皮肌肤,但颜筱只能强自镇定地解释,是她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捋老虎须,只能试图去补救。 苏浩南紧紧盯着她,眼神依然狠厉,扣着她脖子的手却不再施力。 颜筱在他的瞪视下头皮发麻,被紧紧掐着的喉咙火辣辣地疼开却挣脱不开,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此刻的苏浩南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她说错任何一个字都可能让她在下一秒被眼前浑身戾气的老人硬生生地捏断脖子,她此刻能做的只有强自镇定地迎向他满眼戾气的双眸,只希望他能开恩松开对她的钳制,如若不然……颜筱甚至不敢去想自己一时冲动可能酿成的结果。 “颜小姐,伶牙俐齿对你没什么好处。” 苏浩南阴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伴着缓缓落下的尾音,苏浩南倏地松开紧扣着她脖子的手,转身回到方才的座位,颜筱因为他突然的松手有些狼狈地跌坐回座位上,手不自觉地抚上此刻仍火辣辣地泛疼着的喉咙,心有余悸。 “颜小姐,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离开楚昊,我将你父亲的消息告诉你,只要你愿意,我甚至可以送你去他那里。” 望了眼仍然有些狼狈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的颜筱,苏浩南沉声说道,沉冷的嗓音依然听得出余怒未消。 “谢谢您,但我不需要,他是死是活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找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如果得到那个答案的代价是要拿我的幸福来换取的话,很抱歉,我宁愿一辈子都不知道那个答案。” 颜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下方才涌起的惊恐应道,尽管声音依然有些沙哑,但已恢复平稳。经过方才那一番凶险,颜筱说话已不自觉地带了股小心翼翼,诚如苏浩南所说的,此刻伶牙俐齿对她而言没什么好处,她太低估苏浩南的狠辣。 苏浩南瞥了她一眼,冷哼:“颜小姐,我和你做交易是看得起你,不做这个交易我也有能力让你离开楚昊,上次那张光碟只是给你的一点小小的警告,要是我真下了功夫,别以为有楚昊罩着你你便可以全身而退。” “苏先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对我这么赶尽杀绝,难道就因为您女儿爱上的男人爱的人是我我就活该要受您的迫害吗?您的女儿是天之骄女,她要她想要的幸福就是理所当然,我想要我自己的幸福就天理难容里吗?” 话到最后时颜筱的语气已微微地带着丝尖锐,他苏浩南有钱有权了就能为所欲为将人践踏在脚底了吗?他苏浩南的女儿命贵她就得活该低贱了吗?凭什么他苏浩南的女儿想要幸福了她就得给她让路? “苏先生,如果楚昊告诉我他爱的是苏离,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但如果他还爱着我一天,我便不可能离开他,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您又何苦要来搅和?甚至,我们曾一同孕育过一个孩子,您又何苦要来拆散一个家庭?” 颜筱想她此刻的语气已不自觉地卑微,但在方才那一番生死存亡的惊险后,在苏浩南面前,容不得她半丝的强势。 苏浩南像是听到什么大笑话似地冷哼:“颜小姐,你为楚昊生过孩子又怎么样,那个孩子只会是秦家的孩子,永远也不会是楚昊的孩子。” 苏浩南语气中的笃定让颜筱不自觉地望向他,“你知道她的存在?” 苏浩南不像是浪费心思去调查一个人过去的人,他更倾向于直截了当地盘问,但没有调查过,又怎么会了解得如此清楚? 苏浩南冷笑:“苏小姐,你太小瞧我了,你以为凭秦磊一个小小的高校老师,莫芸一个小小的公司职员,他们夫妻俩哪来这么一大笔钱付那个孩子的医药费?他们要收养孩子为什么不去孤儿院领养一个身体健康的孤儿,反倒去医院捡一个奄奄一息随时会毙命的孩子?你以为秦磊在k师大算什么,一个连讲师资格都没评上的老师有什么能耐让你重返学校?” 苏浩南的话让颜筱原本清明的思绪一下子全乱,一直以来心心相念的事似乎也在顷刻间颠覆,苏浩南话中的潜台词太明显也太震撼,许多多年来不曾细想过的东西因他这一番意味不明的话也开始变得疑点重重,五年前的秦磊与莫芸都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还要供房养家,哪里来的大笔资金支付苗苗的医药费?只要是正常的家庭都不会想着去收养一个随时会夭折的女婴吧? 思绪已因为苏浩南这一番话而全乱,半晌,颜筱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幽幽响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浩南望了她一眼,脸上掠过一丝类似别扭的神色,但准瞬即逝,快得让颜筱以为方才的陡然一瞥只是眼花。 “要让一个人不被找到,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她纳在自己的羽翼下看管着。中国才多大点地儿,你以为以楚昊的能耐为什么找个人找了五年却一无所获?” 依然是冷硬冰冷的嗓音,冷硬得让颜筱不自觉地相信方才在苏浩南脸上捕捉到的霎那的别扭只是错觉。 颜筱已不知道该如何理清此刻的混乱,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快得抓不住,此刻她受到的冲击远比与楚昊重逢来得大,太多太多的东西想要解开却不知从何解起,而突然响起的重重推门声也让她找不到机会去解开这一团混乱,随着陡然推开的大门楚昊峻挺冷然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脚步沉稳地缓缓向他走来,逆着光的脸上面无表情,身后跟着的是脸色有些错愕的苏离及袁飞。 48、050.事后 “苏先生, 打扰了, 我来接我未婚妻。” 走至颜筱身边,楚昊望也没望颜筱一眼已伸手一把将她拉起,不紧不慢地朝苏浩南说道, 声音平淡不起波澜,只是若有似无地在“未婚妻”三个字上加重了几拍。 楚昊刻意的强调让跟在身后的苏离脸色白了白, 袁飞不自觉地望了苏离一眼,眉尖轻轻蹙起, 侧目望向楚昊, 继而望向颜筱,目光不经意触及她脖子那处明显的淤青处时不自觉地顿了顿,而后下意识地望向楚昊。 楚昊似乎还没发现颜筱脖子处的淤青, 只是目光平静地望着苏浩南。 苏浩南锐利的双眸落在楚昊紧扣着颜筱手腕的手上, 而后狠狠眯起,望向楚昊时眸中已射出一丝狠厉:“楚昊,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相较于苏浩南此刻的狠厉, 楚昊显得平静得多,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不卑不亢:“苏先生,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的未婚妻, 颜筱,” 楚昊说着稍稍用力将颜筱拉到面前,手改而落在她的肩上, 扣住稍稍往面前一推,拥入怀中,淡声说道,“我想你们已经认识,我就不多做介绍了。” 被楚昊紧扣着的右肩有些吃痛,颜筱不自觉地转身望了楚昊一眼,楚昊似乎……在生气? 对于她困惑的眼神,楚昊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扣在她肩上的手又稍稍用了点力,将她整个压向怀中,转而朝铁青着脸的苏浩南说道: “抱歉,我未婚妻也出来挺久了,我们夫妻俩还有点事,苏先生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改日有空再登门拜访。哦,对了,我们的订婚典礼正在筹备中,希望到时苏先生能够赏脸来喝杯喜酒。” 说着微微颔首算是道别便拥着颜筱转身,越过苏离及袁飞朝门口走去。 “站住!”身后传来苏浩南中气十足的爆吼。 颜筱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下意识地侧转头望向楚昊,脖子上清晰的指痕因为她这一下意识的动作映入楚昊幽深的眸底。 楚昊皱了皱眉,手指已轻轻地碰了下那道指痕,颜筱冷不丁吃痛,不自觉地瑟缩了下,楚昊的手顿住,黑眸缓缓眯起,深幽不见底的眸心若有似无地泛起冰渣似地冷意,扣着她肩膀的手也微微地收紧。 肩上突如其来的痛感让颜筱皱了皱眉,望向楚昊的眸底已揉入了丝困惑,正要开口,楚昊已先她一步沉声开口:“ 他做的?”说着指尖稍稍触了触那道青黑的指痕。 颜筱瞬间明白过来,却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脖子上的指痕是苏浩南留下的没错,但也是她触怒他在先,细究起来也算不上全是苏浩南的错,但现在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加上方才苏浩南那番让她一下子乱了心神的话,为怕楚昊因为这事与苏浩南起冲突,颜筱轻轻拉了下楚昊的手,轻声道:“这件事我回头再和你解释。” 望着她带着淡淡乞求的眼神,楚昊皱了皱眉,却也没再追问,也没搭理苏浩南方才的怒吼,一语不发地拥着她继续往门口而去。 “楚昊,别忘了是谁将你捧到现在这个位置的,我既然有能力将你捧上天便有能力让你摔下云端,你今天要敢就这么走出这个门试试。” 大概是没料到楚昊居然会公然挑战他的权威,苏浩南话语中已带了一丝咬牙切齿的狠意。 楚昊停下脚步,微微侧转身望向苏浩南,平静的眸底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冷锐: “苏先生,如果我没记错,除了当年您的那笔资金我想我今天取得的成绩都是我凭个人努力而来。当然,我很感谢您当年对圣尹的资助,我也相信,如果没有您当年的扶持或许就没有今天的楚昊。我承了您的恩情我自然不会忘记,但我想这些年来我私底下为苏先生争取的也足够将我欠苏先生的还得差不多了。我不是过河拆桥之人,苏先生曾在我落魄时帮了我,无论我是否已将欠您的还清,苏先生以后如果还有什么用得着我楚昊的地方,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必将尽力相助,但我希望苏先生别试图干涉我的生活,更别妄想掌控我的人生。您也知道,有些东西撕破了脸皮谁面子上都挂不住。您有您要顾忌的,我也有我要守护的,就此相安无事岂不更好?” 颜筱听不懂楚昊打哑谜似的话,直觉苏浩南似乎有什么把柄落在楚昊手中,而苏浩南此刻异样的沉默及铁青的脸更加深了这种直觉。 “苏先生,”楚昊的声音放缓了下来,没了方才针锋相对的冷锐,“五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一只小雏鸟羽翼丰满起来,我一直将您当做我的长辈,也很敬重您,我不希望我们因为这一点小事撕破脸皮。” 楚昊说完不再等苏浩南开口已拥着颜筱出去。 “站……” “爸,让他们走,我的事您别插手!” 苏浩南直觉要将楚昊拦下,刚吼出一个“站”字,苏离已冷声打断苏浩南。 楚昊转身望了苏离一眼,“谢谢!”真心留下一句“谢谢”便与颜筱消失在大门口。 苏离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渐渐失去身影的两人,一动不动。 苏浩南恨铁不成钢地狠狠跺了下地板,怒道:“既然舍不得他走就去拦下他!” “爸,我不想让他恨我!” 低声留下这一句,苏离已转身回房,爱得太深时,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卑微。 出了苏家大门颜筱几乎是被楚昊一路拖着走向车里的,从楚昊紧绷的侧脸颜筱也不敢多做挣扎,只是默不作声地任由他将她拉到他的车旁,打开副驾驶座门,将她塞进去。 “你……怎么来了?” 望着楚昊面无表情的俊脸,颜筱因声带受损而略微沙哑的嗓音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怯懦,自从和好后楚昊便很少给她摆脸色,现在脸这么臭,似乎在生气,而且气得不轻,现在的楚昊就如当年突然出现在火车上的他,脸色虽然没当年的铁青,但周身敛着的怒意还是能明显感知,只是当年他的怒气源于她的不告而别,现在的怒意是因为苏浩南还是因为她只身赴苏浩南的约? “我不来你今天大概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果不是秦扬打电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孤身一人与他谈判去了?” 楚昊转头望着她,俊脸上依然无丝毫表情,只是紧锁住她的目光让颜筱头皮有些发麻,声音也不自觉地颤了颤:“你是不是担心多度了?其实苏浩南他人也没什么,或许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虽然苏浩南为人残酷了点,但既然他当年暗中安排人帮她走出困境,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她直觉苏浩南或许并不如人盛传的般冷漠无情。 楚昊声音沉了几分:“他人没什么,你看看你这里。” 楚昊说着一把握住她的腰将她提扯入怀中,伸手掰过后视镜,将她的头移向后视镜,指尖指了指她脖子上青黑的指痕,沉声说道: “如果他人真没什么这里的掐痕哪里来的?你还真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苏浩南是什么人你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我就曾亲眼见过有人因为触怒他差点被他硬生生将手臂卸下来的,而且不是一次两次,如果不是手下人在旁边死命拦着那些人还有活路?他苏浩南脾气火爆在道上是出了名的,他哪次与人见面旁边不站着个人候着,要没这旁边人拉着指不定他下一秒一怒之下就失控将人砍了,他苏浩南要见你你不会先告诉我一声让我陪你过来吗?他要是再使上几分力你以为你这小命还留得住?” 苏浩南是在黑道白道商场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没错,但火爆的脾性却没改掉半分,他能凭着那身火爆脾性在社会上站稳脚跟并呼风唤雨这么多年不可不谓为一个奇迹。 颜筱呼吸窒了窒,她倒从没听说过苏浩南这么残暴的一面,但自己确实没考虑周到,楚昊骂得也在理,她也不好反驳,望了眼楚昊依然紧绷的侧脸,转身偎入他怀中,试图安抚: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有这么残暴的一面。而且当时确实是我有错在先,揭了他伤疤,他才会气急掐住我脖子,他也不会真把我怎么样啦,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他苏浩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随便残害人命的。” “是,他苏浩南自然不会笨到动手杀一个对他没任何好处的女人,但人没有理智的时候什么做不来?你看看你这里,如果不是他后来刹住了怒火要再多用两分力你这小脖子现在还在?” 楚昊说着泄愤似地又伸指碰了碰那道指痕,看到颜筱吃痛地瑟缩了下才收回手指,没好气地问道:“还知道疼呢?” 颜筱老老实实地点头:“有点。” 楚昊望了她一眼,冷哼:“这嗓子都成破锣嗓了,也不知道伤没伤着声带,趁着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医院看看。” “应该也没这么严重……吧!” 楚昊漫不经心地一扫让颜筱忍不住噤了声,不再反抗地任由他载着她往医院驶去。 “楚昊,你是不是抓着了苏浩南的什么把柄?苏浩南似乎挺忌讳你的。” 想起离开前的那一幕,颜筱忍不住转向正专注地望着前方路况的楚昊问道。 楚昊转头望了她一眼,脸色依然有些臭,但还是点了点头:“和苏浩南这样的人打交道不多留个心眼迟早会被啃噬得尸骨全无。” “那……是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苏浩南这些年来犯事的一些小证据。” “犯事?”颜筱皱眉,“他犯什么事了?” 楚昊睨了她一眼才漫不经心地答道: “你以为苏浩南要爬到如今的位置真如媒体报导的般一马平川顺风顺水了?不在暗地里使点小手段他苏浩南就是再爬个几十年也未必会有现在的成就,我只不过恰好知道他的那些幕后的小伎俩而已。风光了几十年的人,谁也不愿行将就木时落魄潦倒。” “他的那些事你……是不是也曾参与了?” 想起方才楚昊说的私底下为他争取的也足够偿还他当年的施恩,颜筱的声音不自觉地紧了紧。 楚昊望了她一眼,而后落在前方,目光幽深难懂,清冷的嗓音也略略低沉了些: “我自然不可能参与那些触及法律的事,但是,筱筱,一个人要在短短的五年内强大起来是不可能完完全全干净的,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出头总免不了踩着一些人往上爬,强者出头弱者只有被踩的份,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只是看你凭借的手段是否光明正大而已。在染缸里混的人又怎么可能干干净净得了,这么多年来我一步步地爬到现在这个高度这中间肯定免不了一些不算光明的手段,我顶多只能保证不触及法律,不伤及人命。苏浩南犯的那些事也不算多大的事儿,只是上升到法律层面时区别就大了点,但因为那些事也没对别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对苏浩南的事我顶多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相安无事。”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会这么问只是担心而已。只是苏浩南多少也有些黑道背景,你就不怕知道得太多惹祸上身?” 一个人要在短短五年内撑起一个几乎倒闭的企业本就不容易,更何况是要将它发展成如今的规模,尽管他没提过这五年来的艰辛,但他这五年来肩负的担子又怎么会轻?他是人不是神,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竞争环境里,这一路走来势必免不了一些无可奈何却不得不为之的事,他的艰辛她体会不到,但她能理解,却也因为理解,才会有担心,无论如何,她只是希望他安安稳稳。 “别人我不敢说,但苏浩南不会,苏浩南为人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只要不触及他的底限他还是不会真把人怎么样,而且他这么多年来对我也算亦师亦友,虽然把话说破了但多少还有一些情谊,加上苏离的存在……” “那是,他拿你当女婿来疼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舍得祸害你。” 颜筱不自觉地呢喃道,淡淡的酸味冲淡了方才的沉重。 楚昊笑了笑,“吃醋了?” “谁吃你的醋来着,不过,楚昊,”颜筱转身望向楚昊,眼神认真,“你是不是曾经与苏浩南有过一个五年之约?” 楚昊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望向她的眼神幽深难测:“你怎么知道的?他告诉你的?” 颜筱摇了摇头:“也不算,那时袁飞去办公室找你时我们一起吃了饭,他偶然提起过。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许下过那个承诺?” 楚昊盯着她望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半晌,才缓缓开口: “其实当年苏浩南答应资助圣尹时确实是以我娶苏离为条件的,而我,也确实答应了。” 49、051.过去(上) 颜筱望着他, 没有接话, 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当年颜振邦卷走圣尹所有的财务后,圣尹几成空壳子,对于一个没有任何还贷能力的光杆子企业, 没有任何一家银行愿意贷款,也没有任何企业愿意投资入股圣尹, 原本一起合作的企业也纷纷撤资,圣尹还为此欠下大笔的债务, 而当时的圣尹已连老师最基本的工资都发不出, 大批老师抗议要出走,一个学校没了老师又怎么继续经营下去? 那时不是没想过就此将圣尹关了,但是即使走破产程序也还有上千万的债务要清偿, 那么多年来圣尹本就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 如果连这唯一的支柱都彻底断了,一时间我一个连大学都还没毕业的穷学生去哪里筹那么一大笔钱? 而且那时爸也倒下了, 妈也快撑不住, 他们的医药费也是一笔不低的支出,留下圣尹是唯一的转机,因此我不能关也不会关了它。但当时的圣尹在外人眼中已无任何崛起的可能,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一个名不经传的穷学生会有能耐让它起死回生,因而四处求人却也是四处碰壁, 各种各样的打击加上你的不告而别让我消沉了好一阵,在屡次求人无果后除了每天无所事事地在你家窗户下守着外便什么也做不了,那时对你爸, 还有你,要有多恨就有多恨,特别是你,我甚至想,要哪天你敢回来了,我就直接上去,掐断你的脖子,然后同归于尽算了,说什么再也不会不告而别,说什么会一辈子缠着我,不离不弃,可我最需要你在身边陪着的时候反倒跑得没踪没影了,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半点。 可是恨完了,又舍不得了,就想着只要你愿意回来,愿意回来就好,我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去计较了,但失望了一次又一次之后又忍不住恨起来,那时的心情就在这两种矛盾的极端间游走,不停地消磨着我的意志,却始终无法走出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星期,一直到苏离主动找上我。 她说,作为多年的好友,她不愿意看着我落魄,既然她父亲有这个能力帮助圣尹摆脱困境那她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说服他投资圣尹。 但是苏浩南不是慈善家,而投入圣尹的钱极有可能会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外人去做赔本生意,所以当时为了说服苏浩南,苏离在苏浩南面前称爱上了我,希望他能出资帮助圣尹度过这次危机。 苏浩南向来疼苏离,对苏离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因而在苏离说了那样的话后苏浩南当天就约了我。他甚至不问我什么时候能还得起这笔钱就很爽快地答应注资圣尹,但附带了一个条件,娶苏离! 我没想到他会提那样的条件,如果是别的比如说让我以后加倍偿还那笔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唯独这个不行,因而当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那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是娶了苏离,你回来了怎么办? 但想过了又忍不住恨起来,你都能走得这么绝决这么干脆了,你回来又怎么样?凭什么你一回来了我就非得敞开胸怀迎接你?你都能放下这么多年的情分说走就走凭什么我要当那个痴心等候的人? 这种狠念头一上来就不管不顾了,也不容许自己有任何反悔的机会,当下就告诉苏浩南,如果苏离没意见,我答应! 苏离当然没意见,她说,这是最快捷有效的解决途径,也是唯一的办法,如果我要她的配合,她配合我就是。 但要签下协议时又犹豫了,我不爱苏离,苏离不爱我,我又何苦为了赌气搭上两个人的幸福呢?而且,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要是哪天你就真的回来了呢? 就这么矛盾着的时候,袁飞劝我,他说,‘楚昊,没有苏浩南这笔钱你以为圣尹还撑得了多久?你又还撑得了多久?你甚至连你父亲的医药费都已付不起你还凭什么在那风花雪月装清高?现在你们家内忧外困的窘境你不是不清楚,这是你摆脱当前困境的唯一机会你何不就此抓住?如果你心里真的放不下她,那就去找苏浩南,让他先给你五年时间,如果五年内她依然不回来,而苏离也没有其他喜欢的人,她也不反对嫁你,那你再遵从约定娶苏离也不迟。而且如果五年内她依然不回来,对于那样一个没情没意的女人,你也可以彻底死心了。最重要的是,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不短,谁又说得准这五年里会发生什么,说不定到时你已经忘了她而爱上了苏离,那结局也皆大欢喜,即使五年内你依然忘不了她而她也回来了,你们尽释前嫌了,那到时你也不算失信。所以你何不先抓住这个机会?’ 苏离也说,我不爱她,她也不爱我,她没打算就为了帮我而牺牲自己的婚姻,与她父亲多争取五年时间对谁而言都没有吃亏,她反而能因此多得五年的自由身,而圣尹也能因此而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反正五年后的事谁知道呢,说不定到时她已经爱上了我而我也爱上了她,那结局也算圆满了,如果到时彼此都没有爱上而你回来了,我还忘不了你,那那个约定就此作废,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即使我们谁也没爱上谁,也没爱上其他人,而你也没回来,但就遵从那个约定勉强凑一双,反正,遇不着那个人时,和谁在一起不是一辈子? 袁飞和苏离说的都没错,当时各种逼债的人几乎已经踏破圣尹的校门,而爸的医药费家里也已付不起,医院甚至还下发过几次病危通知,爸要是就这么去下了妈也必然跟着撑不下去,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容不得我不低头,所以尽管万分不愿意,加上当时也确实看不出苏离对有存在一丝一毫的爱恋,以为她确实只是基于一个朋友的立场在帮我,所以我最终还是找了苏浩南,谈了一天苏浩南勉强答应后退一步,定下了那个五年之约。 但签下那个协议后心里多少有些恨自己,那种感觉就像在利用一个女人来换取荣华富贵般,那些日子心里并不好受,因而就与苏浩南附加了一个条件,他当日给圣尹的那笔钱,只是贷给圣尹,五年后无论是否娶苏离都会连本带息一起归还。似乎只有这么做,才不会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窝囊无能。 那些四处看人眼色的日子及不得已签下的那个五年之约让我明白,弱者永远只有仰仗他人看人脸色的份,生活要将你践踏在脚下你连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加上总是免不了被对你那种又爱又恨的情绪交替折磨着,对你反而愈加忘不了,既然你这么久都不出现估计也是没打算再回来,那我就更不能让你如愿,你愈是不想回,我就愈要将你找出,让你哪也去不成,但没有点财力势力,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因而有了苏浩南的资助后,这些年来我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工作,挣钱,不断地扩张自己的事业版图,图的就是有朝一日摆脱那种身不由己的无奈。 大概是因为那股不服输的冲劲及运气还不错,圣尹这几年的发展也顺风顺水起来,虽然慢慢地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的东西,但因为和苏浩南的那个约定,却始终摆脱不了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这些年来苏离一直跟在我身边做事,也没看出对谁有心仪的感觉,而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地逝去,你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有时也忍不住想想如果五年到了你依然还没回来而苏离也没什么意见的话那就干脆两个人凑一双算了,反正就像苏离说的,没遇着那个人时,和谁在一起不是一辈子?自己又何苦执着呢。 可是,如果娶了她之后你又恰好回来了呢?这种想放却放不开的矛盾在心里交织时就愈发迫切地想着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你挖出来,这些年来就这么爱着恨着,折磨着。有时都忍不住笑话自己,你有什么好的,没心没肺又没良心的小骗子而已,何苦要惦记着,可偏偏就是忘不掉也放不开。” 楚昊一边开着车一边平静地叙述着,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个事不关己地故事,但期间的苦和痛早已随着时间深入骨髓,刻骨铭心。 “对不起!” 除了这一声迟来的“对不起”颜筱找不出更恰当的词来诠释此刻心底慢慢泛开的酸酸麻麻细碎的疼。 楚昊轻轻笑了笑,转身望了她一眼,在看到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时嘴角的笑凝了凝,而后抬起右手,替她将眼泪抹去:“傻瓜,事情都过去了有什么好哭的,幸好,你回来得不算太迟。要不然……” 楚昊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有点恶意地狠狠捏了捏她脸颊。 “诶,疼!”颜筱侧头避开他对自个小脸的蹂躏,眼角依然残存着些泪滴,但唇角已泛起些些的笑意。 楚昊笑了笑,也没再继续揉捏她的脸,改而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视线已慢慢落回车子正前方,看到前方十字路口亮起的红灯时才缓缓停下车。 颜筱没有再乱动,难得乖顺地任由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撩弄着头顶的发丝。良久,颜筱才幽幽开口:“楚昊,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等我这么多年。” 楚昊转身望向她,手稍稍用力将她拉靠向肩膀处,笑道:“用什么来谢?” 颜筱跟着笑了笑顺势窝入他的颈窝,抬起头望向他:“那用我未来的五十的自由来偿还你这五年的等待,如何?” 楚昊在她头上揉弄的手稍稍顿了顿,平静的眸底似有什么柔柔地荡漾开来,嘴角的笑意清清浅浅地泛开:“说过的话就不许再反悔,你未来有多长就得还我多久。你要敢再向五年前那样信誓旦旦地丢下一堆承诺后就消失不见的话……” 楚昊顿住,手缓缓由她的顺滑的发丝滑向她的后颈,若有似无地抚摸着,却也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后颈处软软的瘙痒感让颜筱忍不住笑开,忙不迭地保证:“不会,不会,保证再也不会。” 楚昊侧头望了她一眼,继而抬头望了眼前方已经转为黄色的信号灯才缓缓收回手,踩下油门随着车流缓缓移动。 “筱筱,别再做那样的傻事,我等得了你五年但未必等得了你十年、二十年,如果你再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那我们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眼睛专注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楚昊轻声说道,声音不大,但清晰有力。 颜筱不自觉地摇了摇头,笑道:“哪还有这么傻的人放着这么好一男人不要独自跑了的。” 楚昊转头望了她一眼,笑了笑,没有再接腔。 气氛一下子有些冷,颜筱有些不习惯,随便找着话题:“其实,在这件事情中苏浩南还算是蛮人性的,大概就脾气拗了点,但既然愿意资助你,人应该还是挺不错的。” 楚昊点了点头:“嗯,当年要不是苏浩南今天也料不准是个什么样子,如果不是他这些日子来总是试图掌控我的生活,我们大概也不会闹得像现在这么僵。不过说起来,在这整件事中最对不起的人该是苏离,如果早知道她的感情,当年大概说什么也不会答应那个约定,这些年来也不会给她那样的期待了。” 颜筱没有接话,也不知该从何接起,对于苏离,或许是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相看不顺眼,一时之间很难界定此刻对她的感受,复杂而矛盾,但恨似乎已恨不起来,甚至,心底还有了亏欠,但是,却因为这种不得不接受的亏欠,心底又有些莫名地闷得慌。 颜筱异样的沉默让楚昊皱了皱眉,侧转头望向她:“你介意我提她?” 颜筱摇了摇头:“不是,只是莫名地觉得亏欠了她。对了,楚昊,明天我想回学校一趟,是k师大,不是圣尹。” 有些事她需要亲自回去向莫芸确认一下,依苏浩南方才那番话,如果她没猜错,当年的一切都是他为她安排好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刚提到这件事时脸上掠过的那丝别扭让她直觉认为他这么做并不如自己所说的般仅仅只是为了让楚昊找不着她。 如果他这么做是出于其他原因,而这原因正是她猜测的般,那这楚昊欠苏离的,她欠苏浩南的……颜筱不想深究这其中的恩怨。 颜筱突如其来的决定让楚昊眉头皱得更深:“有什么事这么急着回?我陪你回去。” 50、052.过去(中) 颜筱直觉摇头:“不用了, 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是刚苏浩南提起的一些事我想回去确认一下罢了,过两天就回来。你这些天都为我的事忙着,也没时间处理你的工作, 现在手上也积压了不少工作,你再陪我回去还哪来的时间忙你的事?” 眼睛微微眯了眯, 楚昊望向她:“他?” 颜筱点点头:“嗯,刚他提了些几年前的旧事……” 正犹豫着从哪里开始解释陡然瞥见车窗外已慢慢出现在眼前的医院大门, 颜筱继而打住, 转身望向楚昊,“回去再说吧,医院到了。这些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的, 现在这里……大概真的伤到了。” 边说着边伸手指了指掐痕依然明显的喉咙处, 苏浩南刚刚大概也是用了十成的力道,声带估计真的伤到了, 现在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么多年的旧事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解释得清的。 楚昊望了眼那道指痕,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点点头,也不再坚持, 只是将车缓缓开进医院的停车场。听着她此刻越发沙哑的嗓音估计真的伤到了声带,多说话只会让受损的声带更加严重。 将车停放好,楚昊带颜筱去做了喉镜检查, 检查结果显示声带有轻微受损,医生开了些药,嘱咐了些诸如尽量少说话多喝水注意休息之类的话。 因为声带受损的缘故楚昊也难得地遵从医嘱能不让颜筱开口便不让她开口,颜筱也不得不在家多待了两天喉咙好了很多才回学校,楚昊由于手头的工作没处理完颜筱坚持不让他就这么抛下工作陪她回去,因为想尽快将手中工作处理好以便着手准备订婚的事楚昊便也没有多做坚持,只是将她送到了机场便折回了公司。 楚昊刚回到公司便听秘书说有一位姓秦的先生找,凝神想了想似乎生意上没接触什么姓秦的人,直到看到等在会客室的秦扬才恍然。 “楚先生,方便谈谈吗?” 看到推门而入的楚昊,秦扬缓缓起身,望向楚昊,浅笑着问道,对于楚昊这么个默默存在了几年的情敌,两人虽然也见过几次,但相处倒也和谐,似乎从没有剑拔弩张过。 楚昊抬手望了望腕间的手表,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一个小时够吗?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对了,前两天的事谢谢你!” 秦扬无所谓的耸耸肩:“不用谢我,我只是不希望她受委屈。说实话,我并不看好你们,似乎所有人都在试图阻止你们在一起,当然,这也包括曾经的我。” 楚昊望了他一眼,走到他对面拉了张椅子坐下,语气平淡:“只要你不横插一脚那所有的问题都不会是问题。” 秦扬笑了笑,转身拉开椅子坐下,没有接茬,只是换了个话题:“她回b市了?”b市是k师大所在的城市。 楚昊点点头。 秦扬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才将话题扯开: “楚先生,其实虽然圣尹中秋晚会那次是我们初次见面,但那不是我第一次听到‘楚昊’这个名字。” 楚昊淡淡望了他一眼,没有接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说楚先生有多出名,出名到我远在千里之外都久仰大名。” “说起来,距离第一次听到楚昊这两字也有三年多了,当然,那也是唯一的一次听到,那时我想能让一个已陷入昏迷的女孩无意识地哭着喊着的名字,这个男人在她心底一定有着相当大的分量的。” 楚昊平静的眸底有了一丝波动,抬眸望向秦扬:“秦先生似乎对筱筱这五年的生活很了解?” 秦扬笑了笑,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自嘲:“能不了解吗,她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都恰好被我撞见了,又没办法说服自己放手不管,不继续陪着她能怎么样。” “这些年,谢谢你替我照顾她!”是真心的感谢,虽然多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秦扬不满地横了他一眼:“楚先生,你这句话很欠扁!” 替他照顾她?这几句话听着真让人窝囊,替他人做了嫁衣已够让人抑郁了,还得让穿上嫁衣的人回头来个刻意提醒,怎么想怎么郁卒。 楚昊淡淡笑开:“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她的照顾。” 秦扬望了他一眼,算是勉强接受他的感谢,继而才慢慢说道:“楚先生也见过苗苗,就是上次在商场与颜颜一起的小女孩,那么相像的两个人,我想楚先生大概也对苗苗的身份有所怀疑吧。” 楚昊平静地望向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何止是怀疑,心里几乎当下就认定了,那一瞬间充盈在四肢百骸间恣意游走的暖暖的感动即便是此刻依然清晰可感,只是她不愿承认,他也断不可能带着那个孩子去验dna,他只能等,等着她自愿向他敞开她的过去的那天。在他缺失的五年中,无论是她还是那个孩子,都隐藏着太多他不知悉的秘密。 “苗苗她确实不是我大哥大嫂亲生的。苗苗刚出生几个月便被检查出患有严重的紫绀型先天性心脏病,啼哭、排便或剧烈活动时便容易出现呼吸困难、青紫加重等发作性缺氧表现,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失去知觉,惊厥等,经常需要吸氧急救,差不多一岁时病情愈加严重,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昏迷抽搐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医院也多次下病危通知,当时医生已下最后通牒,再不尽快给孩子动手术继续拖延下去的话到时只怕回天乏术,但手术费加上各种其他费用起码得二十万,而苗苗自发病以来的各项治疗费颜颜也还没还上,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你让她去哪里筹那么大一笔钱? 筹不到钱,医院便没办法给苗苗开刀动手术,但依苗苗当时的情况已经不可能再拖下去。当时医院方面的建议是,如果她实在筹不到手术费,但又想保住孩子的性命,还有一个办法可行,将孩子留给医院,院方会联系那些愿意花钱给孩子治病的家庭,但治愈后孩子便由那个家庭领养,亲生父母无权再过问孩子未来的生活。 没有钱,又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离开这个世界,她只能接受后者的条件,与医院签下了那份协议。 刚巧我大哥陪大嫂去医院检查时偶然听医生提起这件事,心里好奇便忍不住去看了苗苗,大概也是有缘吧,看了一眼便对那个瘦弱可怜的孩子喜欢得紧,刚好大嫂又刚确诊有可能不孕,所以两人回去考虑了一晚便决定收养苗苗,那天我正好没课便陪着大哥大嫂一起去医院想看看是怎样的一个孩子竟然让大哥大嫂不顾一切地要收养,大哥大嫂刚和医院签下收养协议,颜颜便闯了进来,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当时的她……” 秦扬笑了笑,似是带着淡淡的心疼,眼神因为回忆的关系有些迷离,“简直可以用惊悚来形容,整个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左手腕上随意缠着的白纱布已经被鲜血染红,身上的衣服也染上大滴大滴的血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两只眼窝也深深地凹进去,整个人看着死气沉沉的没一点生气,那哪像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她刚冲进屋里扑过来便要夺我手中那份协议书,那时确实被她吓到了,因此她扑过来时我也完全机会做任何的反应,只能愣愣地看着她瘦削的手指袭上我手中的文件,然后无力地垂下,出于本能我伸手抱住了她因失血过多昏倒的身体。 后来在一片手忙脚乱中我隐约听到医生说她就是那个签下协议将重病的孩子留在医院的年轻的母亲,我那时并不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但那时我挺不屑她的这种行为的,我那时想,一个抛下重病的孩子一走了之的女人,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 我那时本打算将已昏迷的她安顿好后便离开,但那时的她明明已经陷入昏迷,人也瘦得没丁点力气,手却像是抓着了什么救命稻草似地死死地抓着我的手,挣都挣不开,满脸爬满泪水,无意识地呢喃着一个名字--楚昊,声音破碎而绝望。 大概是被她那时浑身弥漫的绝望触动,我破天荒地留了下来,一直等到她清醒,但因为之前的先入为主,我没办法对她产生任何好感,她醒来时我只是冷静地告诉她协议书在她来医院前已经生效,孩子姓秦,不姓颜。 对于我的话,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既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很安静,像是没抽走了灵魂一般。 我担心她出事,在那陪了她好一会看她似乎好点了才离开,但刚走出病房,门还没来得及掩上,身后便突然传来剧烈的撕扯声,伴着压抑的哭泣声,我赶紧推门进去,那时的她像疯了般拼命地撕扯着手腕上绑着的白纱布,好不容易止住的也疯了般从那处划开的口子里勇出,把她身下的白色床单都染红,右手上连着点滴瓶的针已经因为她的挣扎而松开,血沿着针管倒流,满眼触目惊心的红,那时她身上除了那一大片刺眼的猩红便是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我从没见过一个人会从骨子里透着这么深的绝望,那时的她力气大得惊人,无论我怎样拦,她就像头受伤的小野兽般不停地撕咬着,没办法,我只好狠狠地一巴掌打下去,期望能将她打醒,那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打女人,也是唯一的一次,” 秦扬望向楚昊,自嘲地笑了笑。 楚昊只是静静地听着,半敛着的黑眸将眸底的情绪一并敛去,清峻的脸上平静无波,却似带着隔雾看花般的朦胧,让人辨不清此刻的情绪。 “后来她……”楚昊缓缓开口,但话刚出口便发现声音沙哑得厉害,因而略显尴尬地轻咳了声,掩饰此刻心底的波动。 51、053.过去(下) “那一巴掌下去后就好多了, 她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不再哭也不再闹,倒像是真的被突然打醒般,失神地坐了会后就很冷淡地向我说了声谢谢, 然后躺下就没再说话,为怕她突然又像那会般犯傻我没敢离开。 她因为长期的营养失调加上失血过多, 整个人很虚弱,在医院住了几天, 那时刚好学校也没课, 大概是因为真的被她当时骨子里透着的绝望触动了,那时心里对她多少有点怜惜,我也就这么在医院陪了她几天, 那几天她虽然没再向那天那般犯傻, 但经常是失神地坐上一整天,也不说话, 更没有问过苗苗的情况, 只是眼神空洞得厉害,像是已经完全认命了般,但那样的人反而更让人担心,那几天我也没敢离开她身边半步,病房里所有的利器都收走, 就怕她哪天再突然发起神经来又刺自己一刀。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一周,一直到她出院那天,几乎一个星期没说话的她突然怯生生地问, 能不能让她见苗苗一眼,只要一眼就好。那是她的孩子,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她却只能以如此卑微的姿态去要求见自己一面,当时看着就心酸了,却受不了她那副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样子,当下拖着她来到苗苗的病房,我说,如果那真是你的孩子那就好好地看着她,看着她是怎么坚强地活下来,看着她是怎么长大成人的,别一副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你的样子,她才是最该哭最该闹的人,因为连她的亲生母亲都抛弃了她! 当时脾气冲,说话确实过火了点,如果有选择的机会,没有哪个谁会愿意抛弃自己的孩子。但她当时只是面无表情地任由我骂,想要抱起苗苗,但伸出去的手却僵在了半空,那时的苗苗还没动手术,已经脆弱得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般,她甚至不敢用手去碰她,就这么僵垂着手盯着着她看了一下午,直到我大哥大嫂进来。 其实她住院时大哥大嫂也去看过她,虽然没有说过话,但感觉上却也不陌生。我没想到大哥大嫂会提议让一起回家,除了不能让苗苗知道她的身世外她可以参与苗苗的成长,她接受了后一个的条件,但拒绝与我们住在一起的提议,只是独自在外面租了房子,有空时才去看看苗苗。 苗苗动手术时她在手术室外守了一晚,手术很成功,动了手术后的苗苗虽然身体依然很虚弱,但不再向之前那样动不动就缺氧、昏迷抽搐,加上经过我大哥大嫂这几年的精心调养,虽然说身体状况还比不上同龄人,但已经好了很多,再多调理几年大概也与正常的孩子无异。 颜颜在苗苗出院后就在我家附近租了房子住下,因为那时她曾考取过k师大但申请了缓期入学,正好我大哥是师大的老师,哥就动用了些关系让颜颜成为了那一届学生的插班生,有了学业上的负担大概是有了追求她整个人反倒慢慢精神起来,生活虽然清苦了点,这几年却也这么平平淡淡地过来了,她绝口不再提过去,整天也嘻嘻哈哈的看着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但毕竟曾经历过那么多的刻骨铭心的痛的,再怎么掩饰笑着还是会让人心疼。我本以为这样子也挺好,等哪天她真的彻底忘了过去,忘了那个让她如此绝望的男人,或许,我的机会就来了,但没想到,计划果然还是赶不上变化,没等到她忘了你,反倒是你把她逮回身边了。” 秦扬说着忍不住自嘲一笑,有时候来得巧还是不如来得早,她已经对最初那个刻骨铭心了,又怎么会有多余的地方给后面赶来的? 楚昊微微垂下眼睑,将眸中的情绪掩饰而去,沉默了会,才抬起头望向他,脸色已如他刚进来时般平静: “秦扬,这些年真的谢谢你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她,我很庆幸,她遇上了你,能遇到你,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秦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或许,对她而言,你才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对我来说,遇到她,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劫数了。呵……算了,酸溜溜的,不说这些了,” 习惯性地自嘲一笑后秦扬才收起唇角的笑,神色认真地望向楚昊,“我会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珍惜她,我不知道你们五年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希望你别再像五年前那般任由那独自一人面对那么多的苦痛,她虽然从不提及,但她这些年吃的苦受的伤已经够多,别再让她独自去承受那么多的压力,她没那么坚强。我看得出来,虽然你们已经在一起了,但你的亲人你的朋友都不认可她,爱情不仅仅只是两个人的事,即便两个人相爱,得不到亲人朋友的祝福那即使有你在身边她也未必就会快乐。” 楚昊抿了抿唇:“我知道。我不会让她再受任何委屈。” 秦扬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对了,还有件事,其实和你说这么多,我还想说明的是,苗苗从记事起一直跟着大哥大嫂生活,大哥大嫂很疼苗苗,苗苗也一直将大哥大嫂当做自己的亲生爸爸妈妈,虽然站在朋友的角度我很希望你们能够一家人团聚,但私心里却还是希望你别去打乱苗苗现有的生活,有时候,让一切维持原状比改变更好。” 楚昊望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半晌才缓缓开口: “秦扬,说实话,我非常感激你大哥大嫂这几年来对我女儿的照顾,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我也相信让苗苗随你大哥大嫂生活对她以后的成长很有利,但就私心而言,我希望能给我心爱的女人一个家,一个完整的家。” 秦扬皱眉:“你们还年轻,可以再生一个孩子,不一定非要苗苗回来才算是完整的家。” 楚昊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望向秦扬,摇了摇头:“秦扬,这不同的,对一个孩子的爱不是用另一个孩子就可以替代的,苗苗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她看着她一次次地在生死边缘挣扎着的孩子,也是她看着她坚强地活下来,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她对她的疼惜不会因为生下了另一个孩子就会减少半分,更不会因为有了另外一个孩子就不再对她不能回到身边而没有遗憾!” “但我大哥大嫂也对苗苗的成长倾注了全部的爱,如果将苗苗要回来,这对他们并不公平。” 楚昊苦笑:“我知道,所以说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老实说,我现在也很为难。” 秦扬耸耸肩:“但愿你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说着望了眼手表,“好了,也不打扰你了,你先忙。” 52、054.相见 秦扬离开后许久未见楚昊出来, 楚昊的随行助理林晋有些不放心, 敲了敲门没人应后暗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在看到正背对着门口立在窗边的楚昊时愣了愣,皱眉叫了声“总经理”, 楚昊似乎没听到,依然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望向窗外,一手随意地插在裤子的口袋里, 峻挺的背影莫名地带着些冷清孤寂。 “咳咳……”林晋轻咳一声, 将声量提高,又喊了声“总经理”。 “林晋,你说一个女孩要对人生绝望到什么程度才会生无可恋呢?”沉默了半晌, 楚昊才缓缓开口, 他依然保持着林晋初进门时看到的姿势,没有回头也没有移动半分。 “……”没料到楚昊突然这么问, 林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说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是怎么守着随时可能会离开的孩子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的呢?” 依然只是动也不动地站着, 清冷低沉的嗓音无波无澜,却似是带着些许的沙哑,林晋听不真切,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担忧地问了句:“总经理, 您,没事吧?” 自嘲似地笑了笑,楚昊缓缓转身, 走向门口,清冷的脸上已是一片无任何波澜的平静,经过林晋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 说着率先走了出去,连自己都无解的问题,林晋又怎么会有答案,没有亲身经历过的痛,永远都体会不出那份痛到极致的绝望,那时的她,那样深切的恐惧和绝望,却没有一个肩膀让她依靠哪怕只是半秒,那些日子,她独自一人,怎么熬得过来? 因为要忙着将手头上的工作尽快处理完,楚昊将近七点才回到家,没有颜筱的屋子有些冷清,楚昊将西装外套脱下挂在玄关处后甚至连灯也没开将钥匙抛在客厅的茶几上便转身回了卧室。 夜里霓虹灯交错变幻的亮光透过敞着的窗户洒在床头柜边缘,染上一些迷离的色彩,斜放在桌子中央的精美相框在若隐若现的灯光下流动着莹莹白光。 楚昊无意落在相框上的照片有些定住,而后缓缓将它拿起,相框里面框着的照片依然是颜筱十八岁时拍下的那张照片,整个人被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包裹着,头上也裹着与羽绒服同色系的毛线帽,双手插在口袋里,傻乎乎地回头笑着,那笑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照片上的撕痕已经被相框遮掩过去,只留下那些不算清晰的褶痕。 接着明灭变幻的灯光,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描绘着照片中青春洋溢着的笑脸,楚昊有些失神,对那段过往了解不深时,这张笑脸看着只是怀念,现在看着,同样是明媚可爱的笑容,心底却多了些不熟悉的莫名情绪,淡淡的心疼,淡淡的怜惜,甚至,想着如果当年没说那样的气话,如果当年不赌着那口气,开口,留下她,那后来的一切是否都不会发生?这样纯粹的笑容是否会一直这么下去? 其实早该知道她深藏的介意的,从第一次那样决绝地不告而别,从她疯了般地哭着在他怀里挣扎着要撕毁这张照片时就该知道,她非常介意苏离闯入他的生活的,只是太过将她的存在当做理所当然,太过习惯她的主动,太过自信彼此间的那份默契,太过自以为是地以为他的感情,她会懂……只是没有给过她任何安全感的感情,再懂,也心难安…… 黑夜容易让人迷醉,连带着思念也容易泛滥,看着照片中的她,突然想念静静地偎依在怀中的她,想念她的笑她的哭,想念紧紧将她拥在怀中的真实感…… 几乎想也没想的,各种想念柔柔地在心底流淌开来时,楚昊已轻轻放下相框,转身走向客厅的茶几,弯腰拿起钥匙便走向门口,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丝毫的停顿。 …………………………………………………………………………………………………… 颜筱回到b市时因为秦磊莫芸要上班苗苗还在幼儿园便先回了宿舍,实习期还没结束,宿舍空荡荡地没有人,颜筱在宿舍也没怎么待得下去,整理了下床铺休息了一会然后去图书馆泡了一下午直到苗苗的放学时间快到了才起身去苗苗的幼儿园。 苗苗就在k师大的附属幼儿园念书,在k师大隔壁,离颜筱住的学生公寓距离很近,十几分钟的路程而已。 颜筱去到附属幼儿园时苗苗刚好放学,刚走到幼儿园门口看到正微笑着站在门口的颜筱时愣了愣,大概是没料到会突然在学校门口看到颜筱,然后小脸便笑开了花,肩上的书包也没拿下就撒开脚丫向颜筱飞奔而来,狠狠地扑进颜筱的怀中,抱着她的大腿轻轻蹭着又哭又笑的。 望着抱着自个大腿又哭又笑满脸被泪水鼻涕染花了的小脸,颜筱无奈地笑了笑,拿出纸巾,蹲下身,轻轻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才宠溺地捏了捏苗苗的鼻头,笑道:“再哭下去都要变小花猫了。” 苗苗不依地吸了吸鼻子,大概还没从见到颜筱的惊喜中恢复过来,瘪了瘪嘴:“谁让你这么久没回来看我的,那次你又骗我说国庆节放假回来,结果又没回,害人家空欢喜一场,哼!” “哼”完还很有骨气地将头撇向一边,小脸鼓得胀胀的。 颜筱莞尔:“苗苗还在为这事生气呢,那时阿姨不是说了身体不舒服回不了吗,这么久还没解气呢?” 国庆时本来约好回来看她,但因为那几天突然胃出血在医院住了几天没能回来,苗苗刚开始因为被她放鸽子的事几天没搭理她,连电话也不肯接,听莫芸说那几天她一听到她或秦磊提“颜筱”两个字就捂着两耳朵跑回房谁也不理,小小年纪却有这么大的脾性倒是谁都没想到的事,后来还是秦扬打电话回去有意无意地说她正病着小家伙才忸怩着开口询问她的病情才有了解释的机会,也才勉强愿意接她的电话。 果然听到颜筱这么说苗苗才转头望了她一眼,有些别扭地问道:“那你胃现在还疼不疼啊?”她对胃不胃什么的不是很了解,但既然妈妈说是胃疼那就是胃疼。 颜筱笑了笑,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依然气鼓鼓的小脸:“只要苗苗不生阿姨的气阿姨的胃就不疼了。” 苗苗瘪了瘪嘴,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道:“苗苗也没有生颜筱的气啦,只是这么久没看到你才……才……”“才”了半天憋红了小脸苗苗愣是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颜筱看着有趣,忍不住逗她:“才怎么样?嗯?” 苗苗胀红着脸瞪了她一眼,有些恼羞成怒地吼道:“哎呀,讨厌啦,颜筱老是喜欢这么逗人家。” 颜筱忍不住笑开,习惯性地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尖,也没再逗她,换了个话题:“妈妈呢,怎么没看到妈妈?” 她来这里也好一会了,似乎还没看到莫芸的身影。 “妈妈说今天可能晚点下班,让我现在学校等一会。” 颜筱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说道:“那阿姨打个电话和妈妈说声,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苗苗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颜筱给莫芸拨了个电话,莫芸刚好下班,还没从公司赶过来,听到颜筱已经回来时也吓了一跳,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既然她已经接了苗苗那她就不过去了,让颜筱和苗苗注意安全,她先回家做饭。 因为秦磊是k师大的教师,学校有分房,因而秦磊一家人都住在校内的教师公寓内,距离颜筱住的学生公寓不是很远,颜筱带着苗苗一路走回去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半个小时左右便回到了家。 秦磊和莫芸已经回来,知道颜筱已从a市回来的事夫妻两专程去超市买了菜回来,颜筱和苗苗回到时两人已经在厨房忙活开来。 苗苗自小就没和颜筱分开过,那时颜筱即使再忙每天也还会抽些时间陪陪她,因而这次两个多月没见苗苗多少有些不习惯,好不容易将颜筱盼了回来便整个下午都黏着颜筱不让离开身边半步,连吃饭洗澡都让颜筱陪着。 吃完饭洗完澡更是无所顾忌起来,围在颜筱身边叽叽喳喳地讲着这两个月来幼儿园的故事更是没完没了,连秦磊和莫芸想插句话都没机会。 大概是看到颜筱太过兴奋,苗苗一整晚没半点睡意,叽叽喳喳说完学校的事又缠着颜筱带着她去楼下散步。 没去实习前每天晚上晚饭后颜筱都有带着苗苗在饭后散步的习惯,今晚吃完饭苗苗便围着她说个没完,颜筱也没机会带她下去散步,现在既然她要求,颜筱想了想,看秦磊和莫芸也没反对便答应了。 虽然已经是深秋,但这些天天气却意外的暖和,因而夜里的温度暖热适中,加上微微扫过的秋风,虽然已经夜深,却也适合散步。 早已过了下晚自习的时间,校道上除了三三两两嬉笑着走过的情侣外在这种深秋的夜里显得尤其静谧,苗苗紧紧勾着颜筱的手指跟着她一前一后地在校道上走着,尽管已说了一晚上,却像是没说够般,依然扬着满是生气的小脸兴奋地说个不停。 颜筱只是慢悠悠地牵着她的小手绕着校道漫步,微笑着听着她条理不清的叙述,偶尔插上几句,听到有趣的事时也忍不住跟着笑开。昏黄的路灯将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拉得老长,温馨而隽永。 手掌心柔软真实的触感伴着清脆娇柔的嗓音在心头柔柔软软地荡漾开了,曾经那样脆弱易逝的小生命,此刻却是如此真实而又满是生气与活力地站在身旁,真实得像梦,仿佛一碰就会碎…… “颜筱,你的手机响了啦。” 苗苗似是嘟着小嘴不满的呢喃让颜筱回神,有些歉然地伸手揉了揉苗苗头上的发丝,朝她笑了笑才拿起握在掌中的电话,看到蓝色屏幕上闪动着的“楚昊”两个字时愣了愣,而后按下通话键。 “这么晚还没睡?”那边电话刚接通,颜筱便问道。 “嗯,想你了,还有,我们的女儿,然后发现失眠了。” 清冷低沉的嗓音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带着异样的磁性,软软地从心底划过,颜筱有些愕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声音像被堵在喉咙处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除了有些语无伦次的“你……怎么……”外再也说不出其他,只是握着苗苗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让站在身侧的苗苗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往前一步扬起头望向她:“颜筱,你怎么了啊?是不是胃又疼了啊?” 眼睛因为楚昊那句清清浅浅却似饱含感情的“我们的女儿”有些微润,眼中似有什么要溢眶而出,但面对此刻苗苗稚嫩关切的嗓音却只能硬生生地打住,除了转身低头安抚地朝她笑笑外不知道该以什么反应来将此刻的心情诠释出来。 “筱筱,方便往前面看一眼吗?” 耳边依然是低沉略带沙哑的清浅嗓音,轻轻柔柔地撩拨着心底最敏感的那处柔软,颜筱下意识地抬头,彻底怔住,脚步也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前方不到五十米处高大的梧桐树下,身着那套熨烫平整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的楚昊正随意地倚站在车旁,深若泓潭的黑眸静静地凝向这边,左手握着手机,峻挺颀长的身影在夜色下显得英气逼人。 “你……怎么……怎么来了?” 眼泪早已因心底陡然盈满的感动而在不知不觉中溢出眼眶,缓缓滚落,好不容易找回失去控制的声音,却依然语无伦次。 “想你想得睡不着,便忍不住过来了。” 话是对着手机说的,黑眸依然深深地凝视着这边。 泪瞬间溃堤…… 楚昊皱了皱眉,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动,“啪”一声潇洒地将手机合上,脚步沉稳地向颜筱和苗苗走来。 刚走到颜筱身边,手一伸,坚定而有力地将她整个纳入怀中。 53、055.承诺 人整个被他密密实实地搂入怀中, 楚昊身上清爽干净的气息萦绕而来, 后脑发丝中悠游穿梭的温暖触感真实可感,耳畔边沉稳有力的脉搏跳动声清晰可闻,初见他时的不真切感瞬间消失殆尽, 颜筱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每一丝气息,此刻他如此真实的存在, 让她依然有种恍然在梦的恍惚,直到手中牵着的小手轻轻地扯了扯, 继而似是带着不悦的稚嫩嗓音“叔叔, 你又害颜筱哭了!”在耳边响起时,颜筱才蓦然回神,从楚昊的怀中挣脱开来, 转头望向正扬着小脸皱着鼻子一脸防备地望着楚昊的苗苗。 楚昊皱眉望了眼眼角依旧挂着未干的泪滴的颜筱, 抬手替她擦了擦,稍稍松开她, 转身望向苗苗, 缓缓半蹲下去,几乎与她平高,两手自然而然地轻搭在她瘦弱的双肩上,望着那像是她与他的综合浓缩版的稚嫩脸蛋,女儿……她为他生下的孩子, 很玄妙的字眼,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击中心底最柔软那处,那处瞬间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盈满似的, 暖暖柔柔地逸散开来,向来清冷的嗓音也不自觉地有些低哑: “苗苗还记得……叔叔?” 自从知道苗苗的身世后,“叔叔”两个字让楚昊一时间有些吐字艰难。 苗苗似是有些不甘愿地点了点头,有些童言无忌:“嗯,记得啦,那次叔叔都害颜筱哭了,我长这么大都没见颜筱哭过。” 楚昊若有所思地抬头望了颜筱一眼,那一眼看得极深,颜筱有些承受不住,略显尴尬地避开他的视线。 楚昊静静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转望向苗苗,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苗苗的头,柔声问道:“苗苗似乎很不喜欢看到颜筱哭,为什么?” 苗苗偏头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颜筱就像妈妈一样,我不喜欢看到妈妈哭,所以也不喜欢看到颜筱哭。” 楚昊笑了笑,柔声保证:“那叔叔以后再也不惹颜筱哭了好不好?” 苗苗重重地点头:“好!” 继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追加了一句:“要是叔叔再惹颜筱哭了苗苗就不喜欢叔叔了。” 楚昊忍不住笑问:“那苗苗现在喜欢叔叔吗?” 苗苗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喜欢!叔叔长得很好看。” 楚昊有些无奈,佯装板起脸:“那是不是叔叔长得不好看苗苗就不喜欢叔叔了?” 苗苗犹豫着点点头,而后又犹豫着摇摇头。 楚昊对苗苗的答案似是有些愕然,忍不住抬头望了颜筱一眼。 颜筱耸了耸肩,表示没看懂苗苗所要表达的意思。 苗苗转头望了颜筱一眼才望向楚昊,有些委屈: “那我都没见过叔叔长得丑的样子怎么知道到时会不会喜欢叔叔。可是,” 声音顿了顿,苗苗像是想到什么似地眼睛亮了亮,“秦扬叔叔老说爸爸长得不好看,但苗苗还是很喜欢爸爸,那叔叔长得不好看我应该也会很喜欢叔叔吧。” 楚昊愣了愣,而后无声地笑了笑,一把将苗苗抱起,低头望向她,似是开玩笑似地说道:“既然苗苗也像喜欢爸爸那样喜欢叔叔,那苗苗愿不愿意也将叔叔当作爸爸一样,就像苗苗也将颜筱当作妈妈一样?” 颜筱心里紧了紧,有些怔怔地望向楚昊,像是感知到她的担忧般楚昊抬头淡淡地望了她一眼,眼里似乎带着她辨不清的安抚。 苗苗倒是似乎很认真地偏头想了很久,然后才嘟着嘴摇了摇头: “还是不要好了,虽然我很喜欢叔叔,可我都不怎么认识叔叔,而且叔叔还害颜筱哭过。” 楚昊有些无奈,却只是很淡地笑了笑,伸手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再说什么。 颜筱目光复杂地望了眼楚昊,他方才那清浅的一笑落在眼里莫名地有些心酸,但这种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转而望向苗苗,随意找着话题,试图将此刻有些凝着的气氛趋淡: “苗苗既然这么喜欢楚昊叔叔和颜筱,那等楚昊叔叔和颜筱结婚的时候苗苗来做小花童好不好?” 苗苗皱眉:“颜筱要和楚昊叔叔结婚了?是像电视那样的叔叔阿姨那样穿着很漂亮的衣服,然后很多人都去看的那种吗?” 颜筱点点头:“嗯,到时苗苗也可以穿上很漂亮的裙子然后拿着大大捧的花看着很多人喔。” 苗苗小嘴瘪了下来:“那颜筱和楚昊叔叔结婚以后是不是也像电视里的阿姨那样生很多漂亮的小弟弟小妹妹啊?” “……”颜筱没想到苗苗会这么问,而且似乎对她可能的答案很不开心呢,一时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苗苗小嘴瘪得更厉害,眼眸垂了下来,脆嫩的嗓音像是已带着哭腔:“那要是颜筱也生了很多小弟弟小妹妹颜筱就不会来看我了,到时我是不是就再也不能看到你了?” 楚昊低头望向她,笑道:“怎么会,无论颜筱生多少小弟弟小妹妹,苗苗永远都是叔叔和颜筱的小宝贝。” “真的?”苗苗眼睛一亮,抬头望向楚昊,“叔叔说话要算话,老师说拉过钩钩就不能反悔了,要不然会变成小狗的。叔叔,我们来拉钩。” 边说着边伸出右手小指,朝楚昊勾了勾,然后转向颜筱,“颜筱,你也要拉钩,要不然你到时不理我了怎么办。” 颜筱笑了笑,倾身,朝她伸出右手小指,苗苗笑嘻嘻地用小拇指将她的手指勾过来,转头望向楚昊,急声喊道:“叔叔,你的手指也要伸出来。” 楚昊望了颜筱一眼,“好!” 说着伸出右手小手指,勾住一大一小两只小手指。 望着亲密地纠缠在一起的三只手指,颜筱一时间有些失神,楚昊勾缠着的小手指突然不轻不重地施了点力,力道不算大,却足以将她飘散的神智唤回,颜筱下意识地望向楚昊,不意撞入那双深若泓潭的黑眸中。 楚昊只是静静地望着她,也不说话,墨色的眸子似是带着若有所思。 颜筱有些受不住他此刻胶结在身上太过安静却专注的凝视,脸不自觉地微红,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目光,只有苗苗兀自处在那份承诺带来的兴奋中,任由自个手指与楚昊和颜筱的小指纠缠在一起。 54、056.道歉 三人回到莫芸家时已是十一点多, 苗苗没撑到回家便趴在楚昊肩上睡着了, 小手紧紧攀着楚昊的肩膀,整个身子却窝进楚昊怀中,睡得安稳。 颜筱偶尔侧目看到兀自睡得香甜的苗苗时视线都不自觉地顺沿而上落在楚昊脸上, 楚昊那张被夜色和灯光柔和了的俊脸尽管清冷依旧,但却似乎有了些不同, 分明流露着淡淡的满足,特别是偶尔垂眸看着苗苗时, 浓密好看的睫毛在晕黄灯光下投下的阴影莫名地让整张脸柔和起来, 与怀中相似的容颜交相辉映成一幅温馨的天伦画卷,颜筱看得有些恍神,眼睛也莫名地有些湿润, 从不敢设想过的画面, 此刻如此的真实却也如此遥远,感觉就像一场梦, 过了这一晚, 梦醒了,一切也都恢复如初。 颜筱看得太过出神,楚昊抬眸侧转身与她目光交汇时眼底的湿润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映入他的眼中,楚昊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一直交握着的手施了点力, 颜筱回神,看到楚昊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时猛然惊悟自己的失态,有些此地无银地朝楚昊扯出一抹淡笑后不自在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不敢迎向楚昊此刻仿佛洞悉人心的目光。 楚昊也没说什么,只是紧了紧握着的手,若有所思的眼神却一直没从颜筱身上离开。 回到家时秦磊莫芸夫妇看到抱着苗苗的楚昊时都不约而同地愣了愣后才略显尴尬地打招呼,颜筱不动声色简单地为三人做了个介绍,将秦磊和莫芸看到楚昊瞬间的不自然收入眼底,却也没说什么,现在天已晚,确实不是该交谈的好时机。 将犹在沉睡中的苗苗交给莫芸,彼此寒暄了两句楚昊与颜筱便先回去了。 颜筱因为住的是学生公寓,不方便带楚昊回去住,便与楚昊在学校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 一路上颜筱的心思都围绕着苏浩南那天那番话及秦磊莫芸夫妻看到楚昊时的反应打转,楚昊似乎也在思量着什么,若有所思的视线不时地落在颜筱身上,除了十指交握的双手,两人一路上几乎无言。 “你要不要先去梳洗一下早点休息?” 在学校附近酒店开了间房,刚进门,颜筱便转身朝楚昊问道,灯光落入清透明澈的眸底碎成点点星光,带着流光四溢的明媚,慢慢沉淀成淡如水的宁静。 那眸心似是尘埃落定后的沉静落入楚昊眼中,楚昊有些失神,上午秦扬的那番话串联成的画面浮光掠影般从眼前飞掠而过,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单,鲜红的血,昏迷中无助地呢喃着的名字,绝望的撕扯…… 稍早前苗苗不甘愿地说,那次叔叔都惹颜筱哭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见颜筱哭过。 那时他说“所谓的孩子没了,所谓的割脉自杀,都只不过是你糊弄我的手段吧?故事编得不错,我都几乎全信了呢。” 被欺骗的愤怒凌驾于理智之上时脱口而出的话语果然如利器,直直地插入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底,那时她那样倔强的微笑,混合着大滴滚落的泪…… “楚昊?”发现楚昊只是定定地望着自己,幽深的眸底似是有些恍惚,仿佛在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灵魂,颜筱忍不住皱了皱眉,轻声唤道。 楚昊似是回过神,原本带着恍惚的黑眸清明许多,视线却依然定定地落在颜筱身上,专注而安静,颜筱有些不自在地愣了愣,而后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笑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楚昊轻轻沉默地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手臂一缩便从身后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力道有些不同寻常的紧,像是要借此确认她的真实般,颜筱有些不解地侧转头望向楚昊,灯光落在眸底漾开一抹疑惑的流光:“楚昊,你怎么了?” 楚昊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却只是稍微收紧了手臂,更加用力地将她禁锢在怀中,下巴轻抵着她的头顶。 “楚昊,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今晚的你有点反常?” 静静地望着两人凝在墙上的身影,颜筱轻声开口。 “没事,只是突然觉得很感谢上天。”良久,头顶上才传来楚昊有些低哑的嗓音。 “嗯?”颜筱皱眉,疑惑地转过头望向楚昊。 淡淡笑了笑,楚昊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握住她的左手,拇指轻轻抚着她手腕那道淡得几乎看不到的伤口,哑声问道:“还疼吗?” 手腕处温暖的触感让颜筱有些失神,垂下眼睑,笑了笑:“早已经结痂的伤口怎么还会疼。” 楚昊沉默了片刻,双手愈发用力地将她箍在怀中,几乎将她勒疼,良久,才低声开口:“对不起!” 低沉的嗓音在幽静的夜里带着蛊惑人心的沙哑,认真异常,却让人莫名地心酸,颜筱没料到楚昊会突然这么说,身子不自觉地僵了僵之后想要转身,楚昊却稍稍施了点力将她箍在身前,声音依旧有些克制的沙哑:“别乱动。” 颜筱轻点了下头,安静地倚在他怀中,任由独属他的气息将她环绕开来,视线不自觉地移向墙边相拥的两道身影,暖黄的灯光营造出淡淡的温馨,颜筱略微失神地凝视着那道身影良久才轻声开口:“楚昊,苗苗的事你都知道了对吧?” “嗯!” “这件事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当时太过年轻,从小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她几乎将爱情当成了生活的全部,楚昊几乎成了她生活的一切重心,但苏离的存在让她没办法对她无动于衷,特别是照片事件后,苏离就像一根长在心底的毒刺,拔不去却也忽视不得,每每听到“苏离”两个字由楚昊口中而出时心便慌得厉害,在如天之骄女般的苏离面前,她对楚昊对自己对两人的爱情没有半分的信心。 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她与楚昊相处的时间甚至不及楚昊与苏离的长,即便后来在一起,因为在不同的城市及利用假期做各种兼职,楚昊与她只是每个寒暑假里短暂的一个多星期,相较之下,苏离与楚昊几乎是朝夕相处,因而当苏离炫耀似的在她面前历数她与楚昊间相处的点滴时,当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透露楚昊与苏离间的不寻常时,她没办法冷静,但越是在乎越怕失去,爱得卑微时她甚至不敢理直气壮地向楚昊求证,只能旁敲侧击地去向楚昊求证,最终却终究憋不住无理取闹起来,多少说了些中伤苏离的话,楚昊言辞中的不满与不耐在当时听来确实带了点护着苏离的味道,理智全失时什么话听在耳里都成了钻牛角尖的理由,心寒了便没了继续缠着一个人的可能,因而当时决然转身时,他语气冰冷地在身后说着,颜筱,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时,也不管不顾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没有追出来,本就寒了的心更是彻底地寒透。 一切仿佛都是冥冥之中注定了般,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时正遇上父母在收拾东西说是要去外地旅行,当时满心的伤痛只想着逃离这一切,因而便问也没问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便跟着父母离开了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却没想到那晚一家人的连夜离开竟是父亲卷走圣尹的所有资产悄悄潜逃的,那时辗转了几趟车去了南方的边陲小镇,离b市不远,偏僻而安静,一家人就暂时在那边租了房子住了下来。 那时的她整日整夜沉浸在那份伤痛中无法自拔,无暇去顾及父母这些行为中的不寻常,直到一个多星期后父亲留下的那本不知道以谁的名字开户的存折及一封信,她的世界瞬间坍塌,她没有时间再去自怨自艾。 是母亲告诉她父亲卷款潜逃一事的,也是她告诉她他带着另一个女人一起离开的,她的母亲知道她父亲卷款潜逃的所有细节,甚至是间接参与了这一起案件,她尽她所能地帮着他,却没想到终究会被她的父亲无情地抛下,带着另一个女人私奔。 除了知道后来发生的这桩,颜筱不知道父母及苏离的母亲间有过什么爱恨情仇,母亲弥留之际流着泪呢喃着这是她罪有应得时更是让她无解,没人告诉她答案,她也没有时间没有渠道去寻求答案。 那笔钱和那封信无疑是对她母亲的致命一击,而在颜筱也在不久后送突然晕倒的母亲去医院时才发现母亲已经是肝癌晚期,撑了不到一年便去了。 那时因为母亲的坚持及她的身体状况,加上母亲也间接参与了那起案子,而对楚昊的彻底心寒,她不可能选择与母亲再回到a市,便靠着父亲留下的那笔钱在那里生活了下来,但之前因为心底有愧,在发现母亲的病情前她到底还是将那笔钱的三分之二偷偷汇入了她曾为楚昊办的那张卡中,因而到了后期的生活时母女两的生活愈发的拮据起来,颜筱父母本都是孤儿,两边也没什么亲戚可以依靠,加上苗苗的出生,生活愈加艰难。 “我妈临终时不放心我一个人,曾让我带着孩子回去找你,但那次争吵后我们都快一年没联系过,我爸妈又对你家做了那样的事,我没办法厚着脸皮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回去乞求你们家的原谅,而且你怕是也恨透我了,我再带着个孩子回去,只不过徒增痛苦而已,那还不如让一切维持原状,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只是没想到苗苗竟然会患上先心病。” 轻倚在楚昊怀中,颜筱淡淡地将离开他后的那些事说出,曾经以为痛苦难当的事,现在说出口时,却发现岁月早已将那份刻骨铭心的痛抹去,只余下一份事不关己般的漠然。 楚昊的手臂紧了紧,哑声开口:“当时确实恨透了,却不是因为你爸妈的事,那时大概是恨得有些失去理智,所以便不顾一切地将所有你送的东西甚至你碰过的一些东西一并扔了,包括那张银行卡。” 如果不是那次一气之下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扔了,留着那张卡,他或许便能依着卡里的那笔钱的讯息寻到她,后面这几年便一切都不同? 楚昊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既定了的事实再多的如果也只是枉然,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颜筱笑了笑,缓缓转过身,伸手揽住楚昊的脖子,笑道: “那看来我们还真扯平了,那时因为苗苗的事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厚着脸皮联系你,没想到无论何时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都是苏离,你们家也换了号码,我找不到你,我也找不到其他可以帮忙的人,苗苗又已危在旦夕,最后那次打电话给你时都快凌晨三点了,我手里还拿着医生刚下的病危通知书,苗苗就躺在我怀里,呼吸忽强忽弱,她那么小,痛得难受时还不能哭,一哭起来就浑身抽搐得厉害,那时我真的乱了手脚,也不管时间对不对,就不断地拨打着你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却是苏离似是带着困意的声音,当时也顾不得去想象你们是否在做些什么了,就想着只要你能给我一分钟就好,可是和苏离没说两句她便将电话挂了,再打过去时手机已是关机。那时真的绝望到了极点,对你也恨到了极点,那时有些自暴自弃了,就想着反正我除了苗苗什么也没有了,如果她撑不下去了,那我去陪她就是,又何必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仅剩的那点尊严再送去任人糟蹋呢。可是后来想想苗苗还这么小,甚至连这个世界都没看够,怎么能就这么离开?所以考虑了几天后就和医院签下了那份协议,那份协议里我无权再过问苗苗的生死与未来。那时想我连生命里唯一可以在乎的人都这么出让了,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什么都没有了的人,何必要如此痛苦地活着呢?自杀的念头起来后就消不去,就这么莫名地划了自己一刀,可是恍恍惚惚中总觉得苗苗还在怀里压抑地抽噎着般,终究狠不下心来一走了之,也幸亏那时对自己不够狠,要不然……” 楚昊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嘴角那抹事不关己的浅笑,箍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腰间微痛的力道让颜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笑着望向楚昊:“你别担心,我已经没事了,能平静说出口的痛就不算痛了。” 楚昊不语,只是沉默地望着她,清若冷泉的黑眸幽深难懂,只是腰间不断收紧的手臂泄露了他的极力克制的情绪。 “对不起!”良久,楚昊才哑声开口,头缓缓俯下,轻印上她的唇。 “那段时间公司才刚从重创中起步,我们几个没日没夜地加班,原来那个手机号用作了工作号,那时袁飞作为我的助理,工作忙的时候都是他帮我借的电话,大概是因为袁飞和苏离常腻在一起,袁飞忙不过来时便交由苏离接吧,也或许,那时她是故意接起那支电话已造成你的错觉。” 轻抵着她的唇,楚昊低声解释。 颜筱无声笑了笑,主动吻上楚昊的唇,当所有偶然与非偶。因素恰巧凑在一起时,误会与错过便就此造成。 55、057.问题 第二天颜筱习惯性早起, 本想如以前班早上没课便去送苗苗去幼儿园, 但因为楚昊的突然到来在秦磊莫芸夫妇间造成的尴尬,刚走到门口颜筱犹豫了会还是折了回来,楚昊的出现让她的身份也变得敏感起来, 从昨晚短暂的交谈中她摸不清秦磊莫芸心底的想法,但为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有些事该避讳的还是尽量避讳为好。 刚转身回房莫芸却来了电话, 以着以往般轻松的语气说苗苗这么久以来总是念叨着找颜筱,现在她难得回来一次如果有空的话就带苗苗出去走走, 反正幼儿园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就这么送她去幼儿园小丫头估计心思也早飞走了,那还不如满足她的愿望多陪陪她。 想起方才的顾忌,莫芸此番话让颜筱不自觉地有些赧颜, 反倒显得自己多心了。 “筱筱, 无论如何,苗苗终究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 大概是了解颜筱心底的顾忌, 临挂电话时, 莫芸似是轻轻叹息了一声,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才将手机挂断。 颜筱揣摩不出莫芸话中潜藏的深意,也无从揣摩起,一直以来莫芸将苗苗视若亲生女儿地疼着宠着,却从不避讳地让她参与苗苗的成长, 可以说,除了那个“母亲”的身份,莫芸给了她身为人母的所有权利。 “怎么了?”随着落下的低沉嗓音, 颜筱回神时已落入楚昊怀中,下巴被他轻挑起,探究的眼光在脸上来回逡巡。 发现整个人倚在楚昊怀中,颜筱多少有点不习惯这样的亲昵,脸不自觉地微红,有些不自在地避开楚昊专注的视线,轻咳了声才轻声开口: “没什么,莫芸说苗苗今天不去学校,让我带苗苗出去走走。你……今天要赶回去了吗?” 颜筱停顿了下才开口问道,下意识希望给楚昊与苗苗多一些相处的机会。 眉尖轻轻打了个结,楚昊似乎沉吟了会:“公司是有点急事,不过晚上赶回去处理也还来得及。” 之前就因为颜筱的事把工作落下了几天,昨晚也是临时起意来b市看颜筱,手头积下的工作没处理完,本打算待会赶回去,但望着她似是隐藏着期待的眼神,突然间就不愿让那份期待落空,而且,难得有机会,一家三口…… 想到那样的画面,楚昊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颜筱皱了皱眉:“老是这么熬夜工作身体会吃不消,如果公司确实有急事的话你还是先回去吧。” “加一晚上的班就能换回女儿一天……”楚昊笑了笑,“还有什么比这更有价值的交易?先等我一会,我回去换套衣服。” 说着在她唇上轻啄了下,楚昊放开她转身去换衣服。 两人来到莫芸家时秦磊已经去上班,只有莫芸带着已经穿戴妥当的苗苗在家,莫芸看到楚昊时倒没有了昨晚初见他时的尴尬,热情地寒暄了几句便将苗苗从屋里唤出,叮嘱了几句便任由颜筱与楚昊带着苗苗出去了。 没有了“秋老虎”的燥热、,也还没到冬天的寒冷,现在的气候不冷不热正好适合出游。 颜筱本想带苗苗去游乐园,但因顾忌到苗苗的身体,怕她承受不起太激烈的游戏,但不能玩又免不了失落,因而便接受楚昊的提议去野炊,秋高气爽的,今天的天气确实是野炊的好时机。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与楚昊颜筱去秋游,苗苗一路上特别兴奋,刚上车便搂着颜筱的脖子叽叽喳喳问个没完,时不时与楚昊聊几句,脸上的兴奋难掩。 去到郊外刚下了车便亦步亦趋地紧跟在楚昊身后一挥找点搬石块搭灶,一会帮着回车里拿食材,一会又帮着颜筱铺布摆食物,跑上跑下忙得不亦乐乎。 一天的时光一晃便过去,玩了一天苗苗尽管看着已经疲惫不堪,却执意不肯回去,非得再拖上一个小时才恋恋不舍地与楚昊颜筱一起收拾东西回去。 “叔叔,以后你还会不会带我和颜筱来这里玩吗?” 看着东西一点一滴地被收拾完,苗苗眼神暗了暗才转身望着楚昊,习惯性地瘪了瘪嘴问道。 颜筱拿着东西的手顿了顿,下意识地望向楚昊。 楚昊抬眸望了颜筱一眼才浅笑着一把将苗苗抱起:“当然。” “可是颜筱刚才说叔叔不住在这里,那么远,叔叔怎么有空来带我们去玩啊?而且,”苗苗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小脸也黯了下来,“那如果颜筱和叔叔结婚了颜筱是不是也和叔叔一起住了?那我不就再也看不到颜筱了?” 楚昊一时间有些默然,他的工作重心和家庭都在a市,颜筱毕业后势必也会和他一起回a市,那到时苗苗…… 相较于他这个从没为女儿做过什么的父亲,秦磊莫芸把苗苗照顾得太好,好到让他甚至耻于开口提及苗苗的身世。 对于苗苗突然抛出的问题颜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些天也没认真考虑过结婚后的问题,无论以后在a市还是b市,心底都有放不下的人,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女儿,哪一个都割舍不下,偏偏事难全。 “如果颜筱嫁给秦扬叔叔就好了,这样子苗苗就可以天天看到颜筱了,”发现两个大人都突然间不说话,苗苗小脸更加黯淡,“可是,又见不到楚昊叔叔了。” “那如果让苗苗以后跟叔叔和颜筱住呢?”楚昊望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好啊,可是,”眼睛亮了亮又黯了下来,“那又看不到爸爸妈妈了。” 楚昊笑了笑,依然是清浅的笑,却似是带着淡淡的苦涩与满腹心事,颜筱不自觉地垂下眼眸,心里有些微酸,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昊抬头望了她一眼,空出一只手伸向她,牵起她的手,紧了紧,笑道:“走吧,时候不早了。” 苗苗因为玩得太累刚上车没一会便趴在颜筱怀里睡着了,因为苗苗之前提及的话题,楚昊和颜筱一路上都有些沉默,回到莫芸家时秦磊莫芸已经下班,招呼着楚昊与颜筱留下吃饭,但因为楚昊要赶飞机回去,两人便也没勉强。 将楚昊送到机场,看着楚昊走入登机通道,颜筱有些黯然地转身,尽管经历了这么多的生离死别,但对于离别还是没办法适应,虽然仅是几天的分别,下午苗苗偶然抛出的问题还在心头萦绕,挥之不去,即便以后结了婚,无论住在哪里,心里总有放不下却也看不到的人,明明就是一家人的…… “筱筱!”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嗯?”颜筱疑惑地回头,还没来得及转身,人已被楚昊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别担心,事情总会解决的。” 将她的头紧紧压在胸前,楚昊低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不经意转身看到她独自离去的背影时,那种自内而外散发的苍凉与孤独让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意识回笼前已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嗯,我知道,飞机快起飞了,你快过去吧。”听着耳畔沉稳的脉搏跳动,颜筱声音有些紧。 “嗯,我先回去,早点回来!”抬起她的下巴,楚昊轻轻吻了吻才将她松开。 看着飞机起飞了颜筱才转身回去,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是莫芸的电话。 “他已经回去了?” 颜筱点点头:“嗯。” “筱筱,你现在方便吗,有些话,想和你谈谈!”似是犹豫了下,莫芸淡淡说道。 “好!” 56、058.揭开 颜筱回到莫芸家时苗苗还在睡着, 大概是白天玩得太累的缘故, 自下午上车开始便一觉睡到现在也没醒,秦磊最近在为学校迎评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匆匆吃了晚餐便去了学校, 莫芸独自一人斜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似乎已经等她有些时间了。 “楚昊是苗苗的亲生父亲吧。” 看到颜筱进来, 莫芸拿起茶几上的遥控随手将电视关了,侧开身子招呼颜筱坐下, 没有太多的寒暄, 只是淡淡开口,平淡的语气让人辨不出真实情绪。 颜筱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点头默认。 莫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挺不错的男人, 难怪……” 难怪什么?颜筱抬眸望向莫芸, 莫芸却只是笑了笑,没有接着话尾下去, 只是换了个话题, 笑道: “今早上听苗苗在那嚷嚷着说你们打算结婚了?准备什么时候办喜酒?那丫头今天早上出门前还独自在那嘀咕着说你要是嫁给楚昊以后见不着你了,这丫头人小鬼大精得像什么似地。” 颜筱有些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这事还没影儿呢,也就随便说说而已。” 结婚不是两个人彼此认定了便能幸福地走到一块了的,无论是苏离,袁飞或是苏浩南, 或是楚昊的母亲,甚至是楚昊的父亲,都不见得希望他们走到一起, 这无关乎利不利益的问题,只是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希冀,放不下,便不愿成全,五年的错过,很多东西都已经物是人非。 莫芸皱了皱眉:“怎么了?他的家人不愿接受你?还是楚昊反悔了?你似乎并不看好你们的这桩婚事。” 颜筱摇摇头:“也不是看不看好的问题,只是习惯不来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觉像做梦,轻飘飘地不真实。” 在云端与地面间跌宕的次数多了,当幸福突然而至时,午夜梦回总有些恍然在梦的不真实感,似乎哪天一睁开眼,梦醒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莫芸望着颜筱沉默了会才缓声开口:“筱筱,方便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莫芸稍显严肃的语气让颜筱不自觉地望向她,缓缓点头。 “你了解楚昊现在的生活圈吗?” 颜筱迟疑了会,轻轻摇头。 “你融入得了楚昊的生活吗?不是指你们两个人的小世界,这包括楚昊的亲人,朋友,甚至合作伙伴等等。” “你了解楚昊的工作吗?了解多少?” “你能为他的工作带来什么助益吗?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 “当他在外面为事业奋力打拼时,你是与他并肩而立一起打拼还是只是默默地躲在他的背后相夫教子?” 几乎没给颜筱回应的机会,莫芸似是语气平淡地将问题一个紧接一个地抛向颜筱。 待莫芸停了下来颜筱才缓缓抬头,盯着莫芸望了好一会才轻声开口:“莫芸姐,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们不适合?” 莫芸似是迟疑了会:“筱筱,你也别怪我说实话,楚昊人虽不错,但他未必适合你。难道你没发现吗,五年前你便被他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五年后他依然没有将你带入他的生活圈子中,这让我觉得你就是被他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虽然精心照料着,但却将你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你们现在浓情蜜意或许还好,什么都新鲜,但这份新鲜能维持得了多久?你融入不了他的生活圈子,时间一长你们能够交流的话题只会越来越少。” “五年的时间把他推上了金字塔的顶端,你却犹处在金字塔的最底层挣扎。你和他之所以还有交集仅是因为你们那份年幼时的爱情,其实除了那份曾经的眷恋你们对彼此都已经很陌生。像楚昊那样的男人需要的是一个能与他并肩而立一起打拼的女人,而不是一个躲在身后看着他的女人。” “莫芸姐,”颜筱平静的视线缓缓落在莫芸同样平静的脸上,语气出乎意料地平淡,“你这是在为苏离争取什么吗?” “筱筱……”没料到颜筱突然这么问,莫芸愣了愣,目光复杂地望着颜筱。 颜筱笑了笑:“莫芸姐,有句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我不是苏离,我没有她那份在商场中左右逢源的魅力,在事业上,我也相信我永远也无法如苏离般拥有足够的能力与楚昊并肩而立,但我们都不是楚昊,谁又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女人?了不了解他的生活,融不融得入他的生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五年前的事,我们只是太年轻而已。刚那句话……也只是我瞎猜而已,希望莫芸姐不要介意。其实我这次是回来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些事而已。我想知道……苏浩南为什么会让你们收养苗苗。” 莫芸望着颜筱沉默了好一会,错愕,尴尬……各种表情在脸上飞掠而过,最后归于平静:“筱筱,我没有试图为苏离争取什么,尽管我是她的……小姨妈。” 颜筱微诧,不自觉地望向莫芸。尽管自那天与苏浩南谈过后心里便猜测莫芸与苏家关系匪浅,但却从没想过莫芸竟会是苏离的小姨妈,莫芸也就大苏离十岁不到。而且苏离的母亲她也见过多次,虽然她的容貌在记忆中已有些模糊,但却找不到与莫芸半丝相像的地方。 像是了解颜筱的疑惑般,莫芸淡淡解释道:“苏离的妈妈是我亲姐姐,大了我十几岁,她长得像我爸,我比较像我妈,加之年龄的差距太大,我们本就没怎么亲,所以即使我们站在一起也没有人会把我们当成姐妹。” 颜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底的疑惑也开始因为莫芸的身份而隐隐浮现:“那当初收养苗苗……” “筱筱,我很抱歉我姐给你们一家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当年姐那件事发生后,我大概也知道你们母女的存在,但因为彼此都不认识,所以也没有对你们有太多的关注,直到后来姐夫突然找上我和秦磊,说希望我们收养个孩子,我才知道姐那件事对你们一家造成的伤害。那时知道你的事后心里多少觉得亏欠了你,加上那时我与秦磊结婚三年多没能怀上孩子,医生虽然没说是不育,但却说怀上孩子的几率却很小,我和秦磊那时已经在商量着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后来知道了你的事,出于补偿心理才决定收养苗苗。 当时姐夫知道你的事时你已经与医院签了那份协议,本来以姐夫的能力要帮你毁掉那份协议也不是不可以,但因为当时考虑到你还这么年轻,独自带着个病弱的孩子根本无法生活下去,而且以后找对象嫁人什么的都会遭人嫌弃,所以他便借着那份协议顺理成章地把苗苗的抚养权交给了我们,这么多年来苗苗治病的钱都是姐夫出的,让你陪着苗苗也是姐夫的主意,安排你回学校念书也是姐夫暗中出力的,他说好好一个女孩子不能就这么把一辈子给毁了,孤零零地一个人没点文凭以后出去总是不容易在社会上立足。 筱筱,姐夫他为人虽然残暴了点,但还是不错的,这么做也不是要故意离散你们母女,只是真心希望能给你安排个全新的人生,对于我姐酿造的苦果,虽然这不是他的错,但看到同样无辜的你,他是真的心疼你的遭遇。” 尽管来之前便已隐约从苏浩南那日一掠而过的别扭中推断出他这么做绝不是如他自己声称的般全然是交易,但猜测是一回事,由知情人口中说出,却是另一回事。她知道莫芸说的都是实话,苏浩南说的也是实话,他有他同情心膨胀的一面,也有他为人父慈祥的一面,他这么做只是兼顾了女儿的幸福及弥补了心底的愧疚。 “姐夫本意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些事的,没想到他终究却忍不住先说了。这些年我与姐夫那边的关系虽然淡了,但多少还有些联系,我一直知道苏离爱着一个叫楚昊的男人,而且很痴心地等着那个男人,不过虽然知道楚昊这个人的存在,却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没想到楚昊竟会是苗苗的父亲。” 颜筱笑了笑:“突然发现这世界果然挺小的!”这些年来一家三口看似远在天涯,却是近在咫尺,却平白错过了五年。 在整件事情中,苏浩南是唯一知情的人,却是将秘密守得最严的。 颜筱知道她该感激苏浩南的,他没有任何义务这么做,他却默默地让孩子的生命得以延续,给了她一个全新的人生,也给了她陪伴孩子成长的机会。 真的该感激的,一个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的陌生人为她做到这个份上,虽然这之间带了点自以为是的决定她人生的恣意妄为,也掺杂了些私心,但如果没有他当初的这份恻隐之心,或许也没有如今的她与苗苗。 只是心底却多少有些抵触,了解得越多时却也发现自己亏欠得也越多,加上楚昊亏欠苏离的,此刻反倒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去与苏离争取些什么。 “筱筱,我知道以我和苏离的关系,我之前那番话会让你误会我这是在帮苏离说话,但希望你别误会,我是真心希望你幸福。苏离与楚昊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更是在楚昊最难的时候不离不弃地陪着他吃苦,无丝毫怨言。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你又怎么确定这个男人丝毫不会被打动?谁又知道楚昊是否已经默默爱上了苏离而不自知?他这几年看似真的是执着于你,但谁又知道他执着的是究竟是心底那份被欺骗后丢不开又放不下的尊严还是真的是你这个人?” “莫芸,”颜筱定定地望着楚昊,语气虽然平静却隐隐带着股坚定,“你的疑惑我也有过,即便是现在我也无法确定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是我和楚昊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即使他真的看不清自己的心,但只要他以为他还爱着我一天,我便与他在一起一天,我早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所以我也不在乎哪天他真的告诉我他爱的人一直是苏离,如果真的有那天,我放手就是。一个人独自走过了这么多年,却一直与幸福失之交臂,现在好不容易攥在手心了,我不想就此放手。至于苏离,经过了这么多,尽管我知道我没资格和她争些什么,但爱情不是施舍,所以我没办法因为她爱着楚昊就成全她。” 颜筱神情中的坚定让莫芸有些失神,好一会才缓缓笑道:“我也不是非要拆散你和楚昊什么的,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能幸福。不过……” 莫芸语气中的犹豫让颜筱疑惑地望向她。 “筱筱,我知道我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你要回苗苗的抚养权,但是我还是希望苗苗以后能留在秦家。虽然你才是苗苗的亲生母亲,但苗苗这么多年来一直将我当作她的妈妈,现在如果将这件事捅破,我怕她接受不了,毕竟她虽然年纪小,但还是比同龄的孩子懂事许多,也敏感许多,如果知道是你当年不要她的她也不知道要怎么闹,而且当年收养她是出于补偿心理,但几年相处下来我们对苗苗还是有感情的。” 莫芸有些为难地开口说道。 对于苗苗的抚养权,如果她坚持要,莫芸有她不得不放弃的理由,如果莫芸坚持不愿放弃,她也有她不得不接受的理由,但这之间牵扯着太多的感情,无论是谁坚持,最终都免不得将那份培养了五年的浓厚感情推向万劫不复,无论谁,都不希望这份感情蜕变成满是硝烟的夺子之战,只是,点头却不是头一低便能轻而易举完成的事。 “我……”“知道”两个字堵在喉咙却怎么也无法毫无阻碍地出口,颜筱迟疑地望着莫芸的当儿苗苗的房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颜筱与莫芸不约而同地望向缓缓推开的房门,看到有些睡眼惺忪的走出来的苗苗时颜筱心不自觉地“咯噔”一紧,莫芸神色也紧了紧,而后才有些不自然地朝缓缓向她走来的苗苗问道:“苗苗?怎么起来了?” “我起来上厕所,妈妈,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啊?”苗苗惺忪的睡眼在颜筱和莫芸身上遛了一圈后落在莫芸身上,疑惑开口,“为什么说颜筱才是我的妈妈啊?你不是我的妈妈吗?” 莫芸望了颜筱一眼,转而朝苗苗笑道:“我不是苗苗的妈妈还有谁是苗苗的妈妈啊,小丫头睡糊涂了呢。” “可是,可是……”苗苗不自觉地咬紧下唇,稚嫩的嗓音似是带着哭腔,“可是刚刚我好像听到妈妈说颜筱才是我的妈妈,只是颜筱不要我了你才收养我的。妈妈,什么是收养啊?” 莫芸一时有些语塞,神色复杂地抬眸望向颜筱。 颜筱因为苗苗的问题脸色有些不同寻常的苍白,却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向苗苗解释,此时此刻绝不是戳穿苗苗身世的好时机,但如果现在骗了苗苗以后她长大了懂事了再忆起今晚的事那所有的谎言不攻自破,只是实话实说此刻的苗苗能接受得了多少?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对于身世这样的字眼有多少认知能力? 颜筱不知,也不敢赌,只是下意识地伸手要抱苗苗,手刚碰到她的肩,苗苗却不自觉地一缩,避开颜筱的碰触,颜筱的手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心底似是有什么淌过般凉凉的,尽管心里对于方才偶然听到的那番话一知半解,但苗苗,已经在下意识地抗拒她了。 “我……我……”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苗苗嗫嚅着开口,却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也没有上前,只是不自觉地攥紧了莫芸的衣服,轻咬着下唇,眼神有些防备地望着颜筱。 57、059.抵触 心不自觉地抽了抽, 颜筱勉强扯出一抹笑, 僵在半空中的手想要再次伸出却在瞥见苗苗往莫芸身边瑟缩了下的小动作时顿住,微微松开的手指有些尴尬地蜷成半圈后手无力地收回,颜筱正要开口, 秦磊略带疲惫的爽朗声音已在门口响起:“我回来了……唷,筱筱也在啊, 楚先生回去了啊?” 秦磊声音刚响起时苗苗便循声望向了门口,在瞥见刚跨进家门的秦磊时已陡然松开攥紧莫芸衣角的手, 快步跑向秦磊, 瘪着嘴开口:“爸爸,什么叫收养?” 没注意到一室微僵的尴尬气氛,秦磊一边弯腰换鞋一边随口应道:“收养就是把别人不要了的或者养不起的宝贝当自己的宝贝……” “秦磊!”莫芸突然声色俱厉地打断秦磊, 秦磊疑惑地抬头望向莫芸, 看到脸色苍白的颜筱及神色严肃的莫芸时愣住,转而低头望向苗苗, 苗苗水润的双眸此时却已慢慢蓄满泪水:“那是不是颜筱不要苗苗了你们才要苗苗的?” 秦磊愣了愣, 不解地望向莫芸,莫芸瞪了秦磊一眼,走过去,蹲下身,柔声说道:“当然不是, 如果颜筱不要苗苗了又怎么会天天来陪苗苗呢?” “那……颜筱是……是苗苗的妈妈吗?”苗苗怯生生地问道,声音因为时不时地抽噎而断断续续。 莫芸愣住,抬头望向秦磊, 眼底带着求救的意味,颜筱眼神复杂地望向莫芸及苗苗,说与不说,不是她能决定得了的。 秦磊往颜筱望了眼,也在苗苗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那苗苗希望颜筱是你的妈妈吗?” “我……我……”苗苗憋着“我”字憋了半天却答不出个完整的句子,反而哭得愈发厉害,间或夹杂着细碎的抽噎。 那一声紧似一声的抽噎落在耳里却像石子击在心底般,一阵紧似一阵地抽疼着,颜筱担心苗苗仍虚弱的身体受不住,不自觉地上前想要如往常一般哄她,但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她苗苗已像被电触到般条件反射地避开身体,小小的身子一闪便躲到了秦磊身侧,小手紧紧攥着秦磊的手臂,怯怯地投向颜筱的双眸中盈满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但眼底却是带着十足的防备。 颜筱的眼神黯了黯,轻声开口:“苗苗一直是颜筱的宝贝,颜筱从来没有不要苗苗。” 苗苗却似是没听到般,拽着秦磊的手臂的小手几乎将指下的衣服拽成一团而不自知,眼泪却流得愈发凶,人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噎着,呼吸也因为有一搭没一搭的抽噎而有些紧。 尽管苗苗的病已基本痊愈,但哭得厉害时偶尔还会抽搐,莫芸担心苗苗犯病,朝颜筱使了个眼色,弯腰抱起苗苗,将话题转移: “苗苗今晚还没吃晚饭就睡了,现在肚子饿不饿,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 苗苗伸手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那妈妈先去热菜,苗苗先和颜筱玩一会……” “我不要!”莫芸话还没说完,苗苗突然急速吼道,刚吼完眼泪又流了下来,反手抱紧莫芸,“我要和妈妈一起。” 眼睑不自觉地垂下将眼底的苦涩遮掩而去,颜筱朝莫芸强扯起一抹笑意:“还是我去热下菜吧。” 说完有些仓皇地逃向厨房,秦磊默然地望了苗苗一眼,隐约了解了眼前的状况,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多久颜筱便端着热好的饭菜从厨房里出来,苗苗依然紧紧搂着莫芸的脖子,眼底的泪水已经干了,但眼底浓浓的防备却未曾消散半分。 莫芸欲将苗苗放在餐桌边的椅子上苗苗却反手将莫芸搂得更紧,无论莫芸怎么劝始终不肯下来,颜筱无奈,乘了小碗汤端到苗苗面前,拿起汤匙舀了小口吹凉了正要喂她,手还没伸到苗苗嘴边苗苗手已下意识地挥起,颜筱一个没防备,手中的汤碗便被苗苗下意识挥过来的手打翻,尽管颜筱快速往后退了一步,但滚烫的汤水还是有部分溅到了身上,溅湿了胸前的大片衣襟,烫热的感觉蔓延开来,颜筱却恍然未觉,只是下意识地望向似是被吓到的苗苗。 “苗苗!”汤碗刚被打翻,莫芸严厉的呵斥声便响起。 不知道是被莫芸的呵斥声吓到还是被自己刚才的行为吓到,苗苗“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满是泪水的双眼却时不时地望着颜筱胸前那摊湿迹。 “苗苗,向颜筱阿姨道歉!”秦磊望着苗苗,声音也严厉起来。 “我……我……”被秦磊眼里的严厉吓到,苗苗更往莫芸身后缩,哭得也愈发厉害,但却依然紧咬着唇结结巴巴地不肯说出半句道歉的话。 伸手将胸前犹带着热气的衣服微微提起,颜筱垂下眼睑:“算了,我没事,天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顺道换上这身衣服。” 苗苗此刻的反应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尽管心底未必就真的明白,但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也本能地抵触。 对于她的抵触颜筱不知道该从何突破,心底对她亏欠在先便不自觉地卑微了,骂不得也不敢骂,骂了,只会将苗苗越推越远。 解释也解释不得,她只是一个未满五岁的孩子,对某些事有一定的认知能力却未必能理解,向一个四岁多的孩子解释无异于对牛弹琴,方才那番话她未必就能全然理解,但颜筱是她的妈妈且是不要她的妈妈的认知却或许已在不知不觉中在她的潜意识里扎了根,她虽年纪小,却太过聪明却也太过敏感脆弱,不似其他孩子般三言两语便被哄得开开心心忘了一切,认定了的事便不会轻易改变,哪怕是她的一点示好的动作都能引起她的剧烈反弹。 莫芸低头望了眼紧拽着衣襟的小手,几不可微地叹了口气,望向颜筱:“有没有被烫伤?” 颜筱摇摇头,即便有烫伤也只是小块地方,肉体上的痛在此刻看来却比不过心头不断蔓延开来的心酸。 “没被烫伤就好,不过回去还是要好好处理一下,别留疤,你也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颜筱点点头,改而望向苗苗,强撑起笑意,“苗苗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苗苗原本已经擦干泪水的双眼不知何时又已被泪水盈满,只是紧咬着下唇有些怯怯地望着颜筱白色上衣上那一滩慢慢晕开的油迹不说话,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任由小手无意识地紧揪着莫芸的衣襟。 状似随意地笑了笑,颜筱转身出了门,秦磊不放心跟了出去。 “颜筱,苗苗大概也就一时接受不了使点小性子而已,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小孩子嘛,过了一晚什么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将颜筱送到楼下,秦磊说着宽慰的话。 颜筱摇头笑了笑也没应,别的孩子或许有什么别扭过了一晚便会像没事儿一般,但苗苗却未必会,她的女儿她了解,小小年纪却有一颗不异于成人的敏感心,脾气也倔得很,那次没能如约在国庆假期回来她都整整一星期没理过她,连电话也不肯接,现在迷迷糊糊知道这件事,大概在心里也留下了点阴影什么的,要真能过了一晚便将一切抹去就好了。 颜筱回到宿舍时换下身上的衣服,胸前的雪白的肌肤已经红了一片,随便抹了些治疗烫伤的药简单梳洗了下便睡了,却无半点睡意,中途给楚昊打了个电话,楚昊还在加班中,这样夜凉如洗的夜里任由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呢喃稍稍冲淡心底弥漫了一晚上的苦涩,颜筱忍不住将晚上发生的事与楚昊说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才听到楚昊略微低哑的嗓音在耳边细细地萦绕开来:“还疼吗?” 以为楚昊问的是胸前的伤口,颜筱笑道:“就一点烫伤而已,上了点药好多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片静默。 “楚昊?”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回应,颜筱试探性地叫了声。 “筱筱,明晚能回来了吗?” “嗯?”没料到楚昊会突然这么问,颜筱轻问? “如果你还不能回来我便去你那边。”不想再让你独自一人面对…… 颜筱瞬间便明白了楚昊话中的深意,心底暖暖地熨烫开来。 “我明晚回去。只请了三天假。” “嗯!” “楚昊,要是能与你一直这么走下去多好!”临挂电话时,颜筱突然低声说道。 “傻丫头!”带着宠溺的轻斥轻轻落入耳中,滑至心底,让这微冷的秋夜也暖起来。 夜色果然容易让人迷醉,人也跟着多愁善感起来,挂上电话,颜筱轻笑自己方才突如其来的轻愁。 一夜无眠。 第二天颜筱顶着两只微肿的黑眼圈打算去送苗苗去幼儿园,苗苗眼睛有些泛红,似乎是哭了一夜,见着颜筱时一如前一晚般的防备,虽不哭不闹,却也不愿让颜筱碰触,颜筱一上前便不自觉地缩到莫芸身后,以往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黏着的人此刻看在眼里倒像是洪水猛兽般,即便颜筱说晚上要回a市苗苗也只是紧咬着下唇不说话,稚嫩小脸上一片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平静,水润的眼底虽蕴积着泪,却倔强地不肯滑落,里面也全没了以往的依依不舍,更不曾向昔日般一听颜筱要走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颜筱不让走。 心底一片酸涩,却偏偏不能将之写在脸上,还得假装无事人般强颜欢笑,如往常般有一下没一下地叮嘱些什么,但说得越多,苗苗反而越往莫芸身上挤,依然是倔强地不肯开口说半句话,心头的涩然弥漫开来,却偏偏不知道如何排解,这样子的苗苗,因为心底的亏欠而无法有一丝一毫的责备,不知不觉中她已让自己在一个孩子面前卑微起来。 因为不肯接近颜筱,颜筱最终还是与莫芸一同苗苗送去学校的,但一路上苗苗却也没开口说过半句话,连到了学校也是在莫芸近乎警告的眼神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憋出两个字:“拜拜……”连以往亲昵地挂在嘴边的“颜筱”两个字也不再唤。 “昨晚你走后这孩子哭了一晚上怎么劝也劝不住,大概心底迷迷糊糊明白些什么有些别扭而已,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先回学校安心把实习的后续工作做好,我和秦磊会好好劝劝她的。” 望着苗苗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的瘦小身影,莫芸犹豫了会劝道。 颜筱沉默地点了点头,在圣尹的实习还剩一个多星期时间才结束,她也只请了三天假而已,该知道的也已了解,只是没想到会横生波折,只是现在苗苗打从心底抵触她,留下也无益,还不如先回圣尹那边尽早把实习的后续工作处理完。 颜筱当天下午便回了a市,离实习结束也只剩一个多星期,眼下的工作基本是在为欢送会做准备,因为心里有事压着,除了参加集体合唱的节目及指导本班学生的排练工作外,颜筱拒绝了所有节目的演出。 打电话回去苗苗果然如意料般地不肯接她的电话,听莫芸说倒是动不动就哭,自从她走后也不怎么喜欢莫芸和秦磊的亲近,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孤僻许多,颜筱心里担心,学校却不肯再批假回去,只能焦急地等实习结束。 楚昊这些日子也特别忙,早出晚归的,晚上回来得比以往都晚,两人虽然没如前些日子般整天黏在一起,但自她回去那晚后颜筱却明显感觉得到楚昊这些日子似乎有些压抑,虽然在他面前的他一如往常般从容不迫,但他心底的压抑她却明显感知得到,尤其是晚上最亲密的时刻,楚昊的需索比以往都要激狂,似是带着某种绝望的味道,一遍又一遍地带着她在云端间跌宕,一遍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因情&欲而变得沙哑的低沉嗓音饱含情意却隐约透着压抑的痛苦,勒着她腰的手几乎将她骨头捏碎,却像是要借此将她揉入骨血般,永不分离。 他愈是平静颜筱愈能察觉得出他深埋的痛苦,应该是家里的问题吧? 颜筱没问,楚昊也没说,其实说与不说彼此心底都已明白,自从回来后明知她只余几天时间便得回b市楚昊却未再提起带她去见他爸妈的事,除了来自于他的父母的压力和阻隔,还有什么能让向来即便泰山崩于前也从容应对的他为之烦扰呢。 颜筱心底的猜测也在楚母生日那天得到了印证。 58、60.寿宴(上) 楚母过的是五十岁的寿辰, 在当地年纪过了五十都有逢十做寿的习俗, 颜筱近来因为苗苗的事心不在焉,加之这几年来与楚家的疏远,早已不记得楚母生辰的事, 却没想到楚母会突然亲自打电话约她过去聚聚。 楚母的亲自邀约让颜筱有些受宠若惊的不安,自从那次她约她旁敲侧击地谈过后便不曾再联系过, 现在却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突然发出这样的邀请,颜筱摸不清她这么做的深意, 却也不好拒绝, 挂了电话后稍稍准备了下顺道买了礼物便往楚家去。 楚母五十寿辰该是挺重要的事,这些天来楚昊却只字未提。他的不提让她没来由地心生不安,却不知道该如何排解, 苗苗的抵触已如压在心头的巨石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楚母意味不明的邀约与楚昊刻意的忽略已无形中成为另一块推之不动的巨石,在心底压得难受却偏偏卸不下来, 对于前路, 无论是与苗苗的未来还是与楚昊的未来,她已不敢奢想太多,幸福对于她而言,似乎永远只是一件可望不可即的事。 强压着心底的忐忑来到楚家时已是傍晚时分,颜筱很意外地竟没看到楚昊。 虽然过的是寿辰, 但楚家向来低调,除了邀请一些比较亲近的亲戚朋友外也没有太多其他无关紧要的人。 楚父与颜筱的父亲同为孤儿院长大,除了一些以前生意场上比较铁的朋友外没有什么亲戚, 楚母那边的亲戚也不多,因而一屋子人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就十多个人。 得益于当年与楚家是世家的关系,参加楚母寿宴的人颜筱也认识大半,尽管五年不见,但多少还有些印象,只是生疏了而已。 对于颜筱的出现,众人神色是整齐划一的惊诧后渐渐转为不明就里的疑惑。能被楚家邀请的人多半是在楚家当年的重创中不离不弃默默施予了些援手的,对于颜振邦的事虽说不是全然的了解,但关键讯息却多少都清楚,卷款潜逃消失了五年的颜家人突然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现,而且是出现在楚家人面前,这中间在不知情人眼中便多了点耐人寻味的味道。 相较于众人疑惑的眼神,颜筱只是礼貌地一一打招呼,也不多赘言去解释。 楚母看到颜筱便热情地上前招呼,嘴角挂着的慈祥笑容里流露着的亲昵让颜筱有些恍惚,仿佛她们之间五年来的那道鸿沟不曾存在一般,却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同,虽不像上次那般隐隐带着咄咄逼人的疏离,却也是带了点复杂难懂的矛盾。 “筱筱,伯母这么冒昧地邀你过来希望你别介意。” 将颜筱带离有些嘈杂的大厅,楚母柔声说道。 颜筱不在意地笑了笑:“怎么会,能参加伯母的寿宴是我的荣幸,刚才时间有点仓促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希望伯母别介意。”说着将手中的礼物递上。 “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楚母嗔怪道,继而话锋转了转,带了点感慨,“筱筱,这几年独自吃了这么多苦,辛苦你了。” 颜筱摇摇头,有些犹豫着开口:“都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我爸爸当年……我很抱歉。伯父在家吗?方便见见他吗?” 虽然当年的事不是她的过错,但对楚父的心里多少有愧,还是希望能当面向他道个歉。 当年她父亲的事受伤害最大的便是楚父,在那样的打击下突发脑溢血,虽然把命给抢回来了但却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只能在床上躺一辈子。这两年身体还稍微好点,偶尔还能坐在轮椅上出去晒晒太阳,也不像最初那两年连话都说不了。 “他……在大厅拐角第二个房间。你……去看他时也少提你爸那事,他对当年的事心底还是有恨的,毕竟当年他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现在却只能了无生气地在床上躺一辈子。我怕当年的事又刺激到他,他身体不好经不起太大的情绪波动。” 颜筱点点头,告别了楚母便往楚父房间走去,心里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会不会激起他对那段不堪往事的回忆,继而引起他的情绪反弹,但待会总归要见面的,人既然已经来了,理应先去打个招呼。 楚父的房门虚掩着,颜筱敲了敲门没人应,轻轻推开房门,看到里边似是已经熟睡了的佝偻身影后顿了顿,而后默默退出房间。 尽管只是五年时间,楚父已全然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剩下的只是垂暮的苍凉。 刚从楚父房间退出来还没走到大厅颜筱便遇到了袁飞,颜筱刚来时便看到袁飞在忙活,因为隔得远便没有上去打招呼,现在碰到,也不好佯装不见,浅笑着打了声招呼便离开。 大概是楚昊曾向袁飞略略提过她这几年的生活,袁飞望着她的眼神已没了最初的咄咄逼人及讥讽,反倒多了份不自在的尴尬,几番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仅是淡淡打了声招呼。 来的人虽然不多,但因为与众人不熟悉加上身份上的尴尬,刚回到大厅那份不自在感便有些如影随形,楚昊还没回来,独自一人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更显局促,却也不好先行离开,只好找了个借口去外面走走,刚走到门口不想却遇到了似是匆匆赶来的苏离。 看到颜筱时苏离也明显愣了愣,但很快便掩饰过去,只是神色平静地与她打了声招呼便笑着走向迎出来的楚母,将手中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双手递上,笑道:“伯母,生日快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楚母笑着伸手接过礼物,拉过她的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心疼道:“说的什么话,还和伯母客气什么,你看看你才两天没见又瘦了,回头我说说楚昊去,也不懂得心疼人,动不动就给你加班。” 苏离笑道:“最近工作比较忙而已。” “你啊,一忙起来连伯母都忘了,你楚伯伯这两天还在那念叨着说苏离怎么不来了呢,还以为你又和楚昊吵架了。”楚母佯怒地嗔怪道。 楚母这么一说,众人也纷纷在旁边打趣着苏离,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落在颜筱眼里更显得自己是局外人的悲哀。 望着楚母与苏离不自觉流露的亲昵,袁飞复杂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在颜筱身上,停留了会后转向楚母笑道:“都这么晚了楚昊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路上又被什么事耽搁了吧。筱筱,” 说着转向颜筱笑道,“楚昊有和你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楚母眼神暗了暗脸色跟着冷了下来:“要他回来干嘛!” 颜筱微诧地望向冷着脸的楚母,想起楚昊这些日子的反常,直觉母子俩发生了什么,楚昊虽然不是愚孝之人,但为人儿女的孝心丝毫不比人逊色半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依楚昊的性子不可能会缺席的。 袁飞大概也不清楚楚昊与母亲间发生了什么,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悻悻地闭上。 众人疑惑的眼神让楚母也蓦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尴尬地笑了笑后打圆场:“他今天公司有急事,上午刚把今天寿宴的东西准备齐全连饭都顾不上吃又匆匆赶去公司了,年轻人嘛,还是先以事业为重” 苏离皱了皱眉,也没戳穿,笑着朝众人解释:“美国那边合作机构派了人过来视察,下午刚到,楚昊作为公司领导不能失礼。” 楚母尴尬地笑着应和,未免众人继续深究随便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苏离也以去陪陪楚父为由先行离开了大厅。 颜筱若有所思地望着楚母缓缓消失在厨房的背影,看着众人重新在大厅里有说有笑后才转身出了门,袁飞望着颜筱的身影好一会,也转身跟了出去。 “楚昊大概和干妈闹翻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叹,袁飞担忧的嗓音传入耳内,颜筱不自觉地转头望向袁飞,袁飞将楚母称为干妈她不意外,意外的是他语气中的担忧。 担忧?依他对她的厌恶,颜筱很难想象有一天袁飞会将这份担忧用到她身上。 “他要娶你,却和干妈闹翻了,这不见得是个好现象。” 抬头望了颜筱一眼,袁飞脸色尽力平静地说道,自从知道她这些年的遭遇,想起自己初次相逢时的咄咄逼人,在她面前总不自觉地有些赧颜。 颜筱望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心底隐约也明白楚昊为何会对楚母寿辰的事只字不提了。 “其实干妈也未必就是真的不愿接纳你,只是太过注重一些虚礼罢了。” 颜筱垂下眼睑,袁飞说的她都明白,尽管曾有些不愉快,但再怎么说楚母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对她多少有些怜惜,但相比于对楚家有恩的苏离,这份怜惜便也单薄得微不足道,在楚家最没落的时候,苏离毫无怨言地陪着她走过那段艰难的日子,这几年来两人的感情不知不觉间早已如母女般深厚,她对苏离的感念于心,让她不忍让她伤心难过。 “苏离这几年为楚家做的干爹干妈都看在眼中,那样毫无保留地为自己的儿子做到这个份上,又是这么有能力有家世的一个人,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娶到这样的女人。而且他们心底对苏离有感激,但也有愧,她几年的青春都浪费在楚昊身上,所以心底总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辜负了她的,除非她自愿放弃这段感情,便也不存在辜负不辜负的问题了,但要真正放弃一段感情又谈何容易。” 楚昊执着于颜筱不可自拔,即使没有丝毫希望却始终不肯放弃,他也执着于那个叫苏离的女人,即便她从不愿回头看他一眼,苏离却执着于楚昊,明明已知道没有结果却说服不了自己放手。不是没想过放弃,只是不知不觉便让心底的执念刻骨铭心了,到头来反倒不知道执着的是真切存在的那个人还是只是心底那个无形中被拔高了的形象。 算起来,四个人中最幸福的该是颜筱和楚昊了,深爱着彼此,却偏偏造化弄人,平白多出那么多阻碍。 颜筱望向他:“为什么大家都觉得苏离为楚昊付出了,楚昊就非得全盘接受了呢。” 袁飞笑了笑:“对啊,从来没有人逼苏离去做什么,但是她做了,而且做得很出色,出色到让干爹干妈觉得楚昊不娶她都是对她的辜负。如果没有苏离,那楚家或许早就完了,甚至干爹或许也早不在了,基于这份形同再造的恩情,干爹干妈感激她,也心疼她,更不愿因此而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所以总希望能将她和自己的儿子撮合成一对。” “即便楚昊对她没有感情?” 袁飞扯了扯嘴角:“他们那一辈人有几对是有了爱情才结婚的?但是又有几对是结了婚后生活不幸福的?反倒是我们这一辈,婚前爱得死去活来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婚后却往往撑了个三五年便闹得鸡飞狗跳,最后落得个离婚下场的比比皆是。或许在他们看来,爱与不爱并不重要,适合的才是最重要的。对楚昊而言,苏离无疑比你更适合她。” 颜筱笑了笑,笑得有些讽刺:“所以我们就得因为你们这些所谓的适合而放开彼此了吗?” “你别误会,我没拆散你们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而且,你们之间的阻碍并不是干妈,干妈多少还是心疼你这些年的遭遇的,只是撮合了你与楚昊便等同于放弃了苏离,即使她愿意干爹也未必会接受,毕竟一个是造成他瘫痪的罪魁祸首的女儿,一个是将他们家解救从水深火热中的女人,孰轻孰重自然不用多说。这几年来苏离对他无怨无悔的照顾他看在眼里,也疼在心上,嘴里虽不说,却早已打心里认定了苏离儿媳妇的身份。他一旦坚持起来谁也奈何不了。” “我知道!”她认识楚父也十几年,他的固执他不是没见识过,军人出身的他本就强硬,容不得人忤逆,现在虽然行动不便,但心底那份傲气却未必会因为身体上的不便而有半分的折损。 “不管怎么样,这么多年来你们都受了不少苦,希望这次你别再中途退出。还有,那次的事,我很抱歉!”袁飞突然的道歉让颜筱愣了愣,慢慢才意识到他指的是那次吃饭的事,习惯性地笑了笑:“我很高兴,你没再将我当成阻碍苏离幸福的敌人。” 她清丽的笑颜让袁飞有些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开:“其实我也没那么恨你,只是那时看到你便忍不住想起楚昊那段时间的消沉,那时的你几乎已经毁了他,心里有气,便也不待见你,而且加上对你的那些误解及心疼苏离的付出,便不希望你打扰他们。其实心里还是明白的,即便等不到你楚昊未必就愿意将就苏离,只是想着如果你没出现,依他们在工作上的默契按着那份协议将他们凑成一双也未必不可。没想到命运如此奇特,他找了你这么久没找着,反倒是你先出现了。” “袁飞,不是我先出现,是楚昊先找到我的,回到圣尹,是他暗自安排的。” 袁飞愣住,而后缓缓笑开:“难怪,难怪他会突然想要回圣尹任教,原来是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与你朝夕相处的理由。” 颜筱笑了笑,算是赞成。 将心结打开,心底轻松了些,袁飞也没了之前的不自在,与颜筱随便聊了些便先回大厅帮忙了。 袁飞刚离开颜筱手机便响了起来,是楚昊打来的。 “回家没看到你,现在哪里?” 楚昊略显疲惫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想起他这些天承受的压力,颜筱心里微酸,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我在你家。” “……”没料到颜筱会在家,电话那头一时有些沉默,良久略微沙哑的嗓音才低低的传来,“没受委屈吧?” 颜筱失笑:“我能有多大委屈受。楚昊,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伯母吵了些什么,但今天伯母生日,母子间也没什么隔夜仇,你不回来帮伯母庆祝一下吗?” “……好!乖乖在那等我。” 59、060.寿宴(下) 楚昊没半小时便回来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苏浩南及苏子奇。 “在门口遇到便一起进来了。” 看到颜筱微诧的神色, 楚昊淡淡解释道,抬头看到刚从屋里出来正冷着脸望着自己的母亲,抿了抿唇, 将头撇开。 因为楚母之前失控的言语,众人隐隐猜出母子间的不和, 此刻的气氛更是印证了这一猜测,屋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僵, 颜筱悄悄扯了扯楚昊的衣服, 示意他先低头,楚昊却只是低头淡淡望了她一眼,抿着唇没有说话, 看着眼前这架势, 颜筱不知道劝楚昊回来是否明智的决定。 苏浩南望了楚昊母子一眼,皱了皱眉, 朗笑着打破室内似是凝滞的气氛:“未来亲家母, 生日快乐哈,也没准备什么大礼物,还望你别嫌弃。” 楚母扯出一抹笑:“快别这么说,就趁机让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而已,你看你还劳你这么费心, 还真是……” “这说的哪里话……”苏浩南笑着寒暄,趁着两人寒暄,苏子奇眼珠子已在屋里溜了一圈, 没看到苏离忍不住扬声问道,“未来姐……”“夫”字在楚昊淡淡扫过的视线下断在了风中,苏子奇心不甘情不愿地努了努嘴,“我姐还没来吗?” “在房里陪你楚伯伯说话呢!”楚母插话说道。 “那我也去陪陪楚伯伯,好多天没来陪楚伯伯下棋了。” 苏子奇说完便一溜烟消失在客厅里。 因为请的都是些常来往的亲戚朋友,彼此都熟稔,苏家与楚家这几年的交好大家都看在眼里,苏浩南此刻对楚母的称谓在外人看来苏楚两家便多了些暧昧的姻亲关系,因而众人对于苏浩南对楚母的“未来亲家母”的称呼及苏子奇自来熟的做法似是都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看着楚昊与颜筱却多了层探究的深意。 也不知是真的忽略了颜筱的存在还是因为苏浩南在场的关系,自苏浩南出现后众人聊天的重心无非是绕着楚昊苏离这对小儿女打趣,这种焦点鲜明的话题在餐桌上尤其明显,苏家人俨然已被楚家所有的亲戚朋友当成了楚家的一份子,而苏离也已俨然是楚家未来的女主人,而坐在楚昊身边的颜筱反倒像个外人。 望着围绕楚昊苏离打趣有说有笑的众人,颜筱隐约有些明白楚母邀请她来的深意,无非是借着众人的口让她认清自己与楚昊间的不可能,苏离是楚昊未来妻子的身份在楚家所有的亲戚朋友眼中的地位已无可撼动。 对于楚昊不提今日事的做法也有些了解了,他大概也料到是这样的气氛,不愿她受委屈,便宁愿独自瞒着。 对于楚昊不动声色的保护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大概是体会到他那份细腻的体贴,原本听着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吹捧着楚昊与苏离的天造地设的烦闷也渐渐消散,忍不住抬头望了眼楚昊此刻冷凝着的侧脸,正巧楚昊也侧头望着她,看到她眼底隐藏的笑意时放在桌子下的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安抚性地握了握。 心底暖意划过,尽管左手握着左手有些不方便,却也没挣脱。 正在这时,楚父突然的提议却打破两人间偷偷保持的和谐。 “楚昊和苏离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就趁今天大家都在顺便把婚事定下来吧,苏先生觉得怎么样?” 尽管因为脑溢血后遗症的关系楚父的声音不似以前般晴朗明晰,但或许是因为心里高兴地缘故,楚父此刻的声音听着依然威武有力。 苏浩南没料到楚父突然这么提议,愣了愣后马上朗笑着赞成,众人也愣了几秒后马上意会过来,恭喜声瞬间此起彼伏,眼神却时不时往颜筱与楚昊身上打转。 最高兴的莫过于苏子奇,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叫姐夫,却在抬头看到楚昊冷下来的眼神后将话留在了舌尖。 苏离也没料到楚父突然唱这么一出,冷艳的脸上瞬间石化后却没有丝毫欣喜的神情,只是神色复杂地望向楚昊。 袁飞也已停下筷子,神色担忧地望了眼楚父,而后望向楚昊。 颜筱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众人千变万化的神色,正要转头望向楚昊,被握着的手却突然一紧,楚昊已拉着她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微笑着向大家敬酒,眸底一掠而过的冷意已不复存在,“我爸刚喝了点酒有点喝高了,喜欢说些胡话,希望大家别将刚那番话放在心上。我为我爸刚的失礼敬大家一杯。” 说完又往杯里倒了一杯酒,朝苏浩南举了举,笑道:“苏伯伯,我爸平时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没想到今天把玩笑开大了,很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不如就借这杯酒来向代我爸向你赔礼道歉,还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没料到楚昊会公然弗了楚父与苏浩南的面子,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端着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苏浩南的脸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青,青白变幻着半晌说不出话,直直地瞪着楚昊无懈可击的笑脸。 楚父的脸色也早已铁青,握着筷子的手不停地抖动。 楚母担心楚父的身体情绪波动太大再次诱发脑溢血,赶紧笑着打圆场: “今天过的是寿辰谈什么儿女婚事嘛,现在年轻人以事业为重,儿女情长什么的缓些日子再说。来来,大家吃饭,呵,先吃饭,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苏离也赶紧笑着朝楚父说道:“对啊,伯父今天是为伯母庆祝五十寿诞的你怎么提到我婚事上来了,我还想再快活几年,结婚什么以后再说,我们今天只为祝寿庆祝,其他的可什么也不许谈。” 楚父望了苏离一眼,大概是真的被楚昊气到,“啪”地一声把筷子扔在桌上,指着苏离朝楚昊说道:“今天我就要你先把与苏离的婚事定下来了!除了苏离谁都别妄想进楚家的门。” 楚昊眼神冷了下来,“咚”地一声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桌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爸,我想我这些天已经很清楚地表达我的意思了。您的儿媳妇是颜筱,也只会是颜筱。如果你想借今天这种场合赶鸭子上架的话,很抱歉,我不会为了维护您的面子牺牲自己的婚姻。您自己的身体你清楚,如果您真的爱惜您的身体的话就不要说这样的话找气受,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忤逆过您不代表我愿意无条件听从您所有的安排,我只是尊重您,也顾虑您的身体受不得太大的刺激才尽力去满足您,但希望您别因此而任意把您的意志强加于我。如果您真心疼苏离,那就别再这样的场合恣意地帮她做决定,现在当着自家人说这些话没什么,但这今天这事要传到外面苏离面子上也挂不住。” “楚昊,你别再说了,前两天你爸才被你气到你今天又说这样的话,这不是存心要气死你爸吗?” 发现楚父抖着手瞪着楚昊似是说不出话,楚母赶紧厉声喝止道。 楚昊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爸,我无意要气您,我只是希望您能够接受筱筱。我知道您现在情绪不好,我也不好,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我无意留下来继续惹您生气,我和筱筱先走一步,等您气消了我再回来看您。” 说着转向众人,“很抱歉让大家看笑话了,我和我未婚妻先走一步,大家随意,别客气。” 说完不顾众人挽留的话语拉着颜筱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来到车子前,打开车门让颜筱进去,自己跟着坐进驾驶室,油门一踩,车子疾驰而去,错过了身后屋内因楚父突然的晕倒而引起的一室混乱。 60、062.病危 一路上楚昊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知道楚昊此刻的心里也不好受, 颜筱没有出声打扰他,途中楚昊的手机响起,楚昊仅是拿起扫了眼大拇指微一用力便利落地将手机关机扔向一边。 楚昊刚将手机挂断颜筱的手机也随即响起, 但只响了一声便被没了声音,颜筱拿起手机望了眼, 发现是手机没电了,因为没有带备用电池的习惯, 颜筱也不去理会。 将车停在自家楼下, 楚昊将车子熄了火,却似乎没有下车的打算,双手依然紧紧握着方向盘, 动也不动, 清峻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睑微敛, 颜筱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 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紧绷的侧脸出神,好一会,轻抬起手,缓缓覆上他的,十指交叉。 细腻的温暖透过相贴的肌肤包裹而来, 楚昊眼眸动了动,垂下眼睑望着交握的双手,不语, 只是静静地任由她的手覆在自己的手中,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郁,却也难得的温馨。 望着亲昵地交握在一起的手,颜筱有些出神。 明明可以如此契合地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为什么就非得有那么多看不见的阻力要将彼此推离?这双手,还能握多久? 楚父方才的坚决她不是没看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与楚昊的关系,他却要挑在那样的场合硬将楚昊与苏离凑到一起。与其说是要给她难堪,不如说是借此机会让她认清形势。 他或许是料定了楚昊必定会顾及他的身体及面子不会当众违逆他,却没想到楚昊会当众让他下不了台,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她离开,这无疑是当着众人的脸给了他一记耳光。 楚昊一向敬重他的父亲,现在却因为她与父亲闹到这种地步,她无形中已经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吧? “楚昊,我是不是造成了你的困扰?”犹豫良久,颜筱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 一边是生他养他他为之敬重的父母,一边是她,夹在中间,他又何止是为难? 平静的黑眸缓缓落在她身上,楚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有些沙哑:“只要你不放弃你就永远不会是困扰。” 颜筱安静地任由他搂在怀中,轻声开口:“对不起!” 楚昊失笑,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又不是你的错你瞎揽什么罪。刚刚,还是让你受委屈了。” 颜筱摇了摇头,有他在的地方所有的委屈便都不算委屈,只是他这么与当众让楚父下不了台,父子俩的关系只怕是要交恶,想起刚上车不久楚昊直接挂断的那个电话,怕是楚父或楚母拨过来的,就这么挂断,那楚昊与家人间的矛盾…… 不愿看到楚昊与家人闹僵,颜筱伸手将楚昊扔在一边的手机拿起,开机,找到刚刚的未接来电,递给楚昊:“伯母都放下面子打电话给你了,你也别和她赌气,还是回个电话给她吧。” 楚昊低头望了手机一眼,抿了抿唇,没有接过。 还真是别扭!颜筱在心里叹了口气,直接拨通,将电话递到他耳边:“还是打个电话回去吧,要不然反倒越闹越僵了,你心里憋着也不好受。” 楚昊望了她一眼,才似是有些不甘愿地伸手接过电话。 见他没再坚持,颜筱舒了口气,安静地窝在他怀中不打扰他,但楚昊蓦然僵硬的身体让她心不自觉地跟着悬了起来,下意识地坐直身子,抬头望向楚昊,在看到楚昊脸上飞掠而过的难以置信及深沉的懊悔后心里也“咯噔”地提了起来,手忍不住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刚触到他的手却被紧紧反握在掌中,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却像是要借此抓住些什么可以凭靠的东西。 “怎么了?” 看到楚昊挂了电话迅速地启动车子引擎,颜筱皱眉问道,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丝颤抖。 楚昊薄唇几乎抿成一丝利刃,迅速调转车头,在颜筱惊疑不安的眼神中回头望了她一眼,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爸现在医院抢救,脑卒中。” 颜筱呆住,她不懂这些医学术语,但好歹也曾在医院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陪在医院陪着母亲时就曾听医生提起一个患了脑溢血的患者恢复期脑卒中再发抢救无效的病例的,脑卒中的死亡率高是公认的,如果楚父有什么不测,颜筱不敢往下想。 夜里的a市车流没了白天的繁忙,楚昊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赶往医院的,平时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用了不到十五分钟便赶到了。 将车在医院外的停车场停妥,楚昊拉着颜筱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二楼的手术室。 手术室内的灯亮着,手术室外都是今晚参加寿宴的宾客,三三两两地或站或坐,脸色凝重。 苏离扶着楚母坐在长椅上,楚母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苏离低声安慰着。 因为太过沉浸在悲痛中的缘故,楚母没有注意到楚昊和颜筱的到来。 其他人看到了相携而来的楚昊和颜筱,却只是冷漠地背转身去,但眼底的指责与不谅解却不加丝毫的掩饰。 那样赤%%裸裸的指责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击入心底,颜筱心里为楚昊难受,却什么也无法做,只能下意识地握紧他的手,无言地安慰。 尽管脚步有些沉重,但楚昊的神色却没有太大的起伏,仅是冷静地望了众人一眼后,视线落在背倚着墙边紧闭着双眼的袁飞,冷静克制地开口:“现在情况怎么样?” 楚昊清冷的嗓音让楚母从悲痛中稍稍回神,抬头在泪水迷蒙中满是责备之意地望向楚昊,嗓音因为哭泣有些沙哑的干涩,还带着点歇斯底里的嘶吼: “你还来干什么?你还管他怎么样不好。把你爸气死了不就正合你意了吗,你要干嘛要娶谁不正好随你意了吗?你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随他一起去算了,到时你爱干嘛干嘛去。” 楚昊狠狠闭了闭眼,睁开眼时已经将眸底的情绪掩饰而去,冷静开口: “妈,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现在不想和您吵,我只想知道爸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等着准备后事呗!”楚母说完又抑制不住哭了起来。 “伯母,您别说泄气话嘛,伯父会好起来的。”苏离皱眉安慰道。 袁飞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楚昊身上,却身形未动:“还在抢救中,情况不乐观,医生说……家属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楚昊平静地点点头,但紧握着颜筱的手掌却无意识地收紧,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颜筱担忧地 抬头望向他,轻声安慰:“伯父不会有事的。” 出口的话语很苍白,但此情此景除了这些苍白无力的话语外她什么也做不了,被紧握着的手几乎被捏碎,她明白他此刻心底极力压抑着的痛苦,却无法为他排解半分,只能默默地在他身边陪着他。 轻柔的嗓音让楚昊稍稍回神,低头望了眼颜筱被握得已泛白的手,眸底掠过一丝自责,松了些力道,拉着她在长椅上坐下,双眸紧盯着手术室的房门不语。 楚母也冷静了下来,只是倚着苏离低声哭泣,没有再出声指责。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手术室内的灯依然安静地亮着。走廊里除了楚母压抑的哽咽只余下偶尔穿堂而过的风声。 这几天天气已开始转冷,弱冷空气南下,夜里的寒风从开敞着的阳台袭涌而来,让本就沉冷的长廊更添萧瑟。 颜筱只是静静地坐在楚昊身边,任由他紧握着手没有说话。他此刻的心情她理解,她也经历过这种漫长的等待,那种心里的煎熬即使事隔多年依然清晰可感,当年母亲最后一次进手术室时也是在这样微冷的漫长夜里,空荡的长廊里,陪伴着她的只有微黄的灯光及襁褓中的苗苗,那样无助地等待着一个未知的结果,因为所有的不确定性,一分一秒都成了煎熬。 三个小时悄无声息地流逝而去,手术室内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也不知道手术什么时候才结束,楚昊将焦急地等待着结果的众人劝了回去。 知道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众人留下了些安慰的话也稀稀落落地散去,整个走廊里除了楚昊颜筱便只有执意留下陪着楚母的苏离及袁飞。 手术室依然没有丝毫动静,楚昊动也不动地盯着手术室望了好一会,狠狠将眼睛闭了闭后,起身走了出去。 颜筱有些出神地望着他在灯光下莫名有些苍凉的身影,看着他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犹豫了会后,还是放心不下起身跟了出去。 下了楼却没看到楚昊的身影,夜深露重,寒风有些凛冽颜筱却丝毫没觉得冷,只是有些急切地寻找楚昊,在像无头苍蝇般在大楼附近绕了圈终于在小花园里看到了侧对着她倚站在长椅上的楚昊。 楚昊一手撑着身后的椅背,一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仰着头凝望着漆黑的天幕。清冷的月光洒在脸上,晕开一层缥缈的疏离。 颜筱走了过去,在他身侧伸手紧紧地搂住了他。 “楚昊,这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伯父一定……” 紧紧抱着他,颜筱试图寻找最恰当的措辞,但话还没说完,楚昊已突然伸手将她扯了过来,微凉的唇急掠而下。 他将她整个紧紧地收在怀中,箍在腰侧的手勒得她生疼却恍然未决,只是近乎疯狂地吻着她。 他此时心底压抑着的痛楚毫无保留地透过抵死纠缠的唇舌传递而来,颜筱唯一能做的仅是紧紧地抱着他,尽力回应他的索取,无声无息地与他一起承受那份无法言明的伤。 良久,楚昊才慢慢离开她的唇,将她的头轻轻压在胸前不说话。 颜筱想要抬头,楚昊却伸手制止了她。 “别看!” 暗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颜筱不再挣扎,静静地任由他搂着,他的骄傲不容许任何人窥见他的脆弱,她只是成全他的那份骄傲。 “当年那么艰难才将他救了回来,这么多年花了那么多的心力才将他的身体调理得有点起色,如果他……” 楚昊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搂紧了她。 “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除了这些苍白得近乎虚伪的安慰,她找不到更好的措辞,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不测,那他便永远成了楚昊心底挥之不去的枷锁,只希望,他真的没事…… ————————————————————————————————————————————————————————————————————————————————————————————————————————- 61、063.离情 颜筱陪楚昊在小花园里坐了会后才与他一同回去, 出现在人前的楚昊已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克制, 方才的失控仿佛只是错觉。 手术还没结束,楚母哭得几乎虚脱过去却执意不肯先去休息,睁着哭肿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手术室门口。 走廊很安静, 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份近乎窒息的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吱呀”的一声门响, 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 “医生,手术结果怎么样?”医生刚出现在门口, 楚母便率先扑上去急切问道。 看着手术室的门开启, 楚昊仅是淡淡扫了眼,神色评静,但握着颜筱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泄露了他此刻隐忍的紧张。 颜筱抬头朝他笑了笑, 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向前。 医生尚未开口, 但凝重的神色让众人心底弥漫的不安愈加沉重。 “医生?”望着医生神色凝重地扫过众人,楚昊皱眉开口, 握着颜筱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力道地紧了紧。 医生往众人扫了眼后视线落在楚昊身上, 缓声开口:“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情况非常不乐观,现在还在昏迷中,先送入加护病房二十四次小时监护,医院还需研究下一步手术方案。但手术成功率不高, 希望家属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并没有让大家心底弥漫的沉重感因此而消散,反而忧心更重。楚母因为情绪不稳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在一片手忙脚乱中被送进了急救室, 所幸只是情绪不稳所致,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住了一天院便慢慢恢复过来。 楚父被安排进了加护病房,第二次手术定在了两天后,刚巧圣尹为实习生举办的欢送会也在那天。 颜筱两天来都陪楚昊在医院陪着楚父楚母,学校的工作基本已经放下,欢送会的事也因此而搁下,与学生三个月的朝夕相处,最弥足珍贵的时刻却没能与学生正式告别,心里虽然多少有些遗憾,但相较于对楚父病情的担忧,这份遗憾便显得微不足道。 手术在经历了将近十个小时的漫长等待后终于结束,手术很成功,但医生也警告,病人已经历不起任何大的情绪波动,要尽量避免刺激病人,否则有可能再次诱发脑卒中发作,到时就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力。 听到手术成功时大家心底都松了口气,两天来绷紧了的神经这一刻终于得以放松,楚昊紧紧将她拥入怀中的举动让颜筱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这一刻的如释重负,这两天来他虽然什么也没说,神情也冷静克制得无懈可击,但她知道他心底隐忍的忧心,幸亏,楚父没事! 楚父被安排进加护病房住了一天各项身体机能显示正常后转入了普通病房,一天后终于清醒了过来,但只清醒了一小会又昏睡了过去,但这对担惊受怕了几天的大伙儿来说已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颜筱的实习也在今天划上句点,因为担心楚父的事,颜筱没有随实习小组的其他成员一同返校,只是趁着楚父还在沉睡中抽空与楚昊一同回圣尹送送大家,秦扬因为要回校参与一个科研课题的研究不得不提前结束在c大的实习,为了方便,也在这天与卫琪黎韵等人一同回去。 学校方面派了车来接人,大家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学生哭哭啼啼的挽留声中上了车。望着渐行渐远的校车,想着这三个月来的喜忧相伴,原本热热闹闹一同来的一大群人一下子全走完,心境莫名地多了股离别的苍凉萧瑟,所幸楚昊的陪伴稍稍冲淡了这份萧瑟。 楚昊陪着颜筱直到校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才回医院,回到医院时已是中午,刚走到病房便听到楚母似是喜极而泣问长问短的声音,楚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病房里除了楚母还有苏离及袁飞在一旁陪着,大概是因为楚父刚清醒的缘故,病房内的气氛还不错,楚昊与颜筱的到来却似乎破坏了房内一派祥和的气氛。 看到相携而来的楚昊与颜筱,楚父原本虚弱却挂着浅笑的脸沉了下来,颤颤巍巍地挑起手中吃力吼道:“出去!” 刚吼完便因为用力过度剧烈的咳了起来,楚母赶紧手忙脚乱地抚着他的胸口为他顺气,苏离也在一边忙着安慰。 楚父毫不掩饰的排斥让颜筱心慢慢沉入谷底,下意识地望向楚昊,楚昊也拧紧了眉头,皱眉唤了声“爸”,但这一声“爸”却引来楚父更大的反弹,气都顺不过来却依然憋着一口气用尽全力吼道:“出……去!” 楚母一边忙着为楚父拍胸顺气一边转身朝楚昊急切喊道:“你先带筱筱出去,你爸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受不得刺激,你这是存心要把他给气坏吗?” 楚昊抿了抿唇,神色复杂地望了眼在床上急切地咳着的楚父,犹豫了会,拉起颜筱就要往门外走,但还没来得及转身,苏离及袁飞急切的喊声“伯父,伯父”让两人顿住,楚昊快速地转身,看到又晕了过去的楚父时神色猝变,蓦地放开颜筱的手奔向床前。 颜筱也赶紧跟着上前,但还没走到床前却被楚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扬起的手给推离,那道突如其来的阻意让颜筱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有些木然地望着眼前乱作一团的众人,没有上前,也没有后退,只是动也不动,像个局外人似地望着眼前的一团混乱,过去与现实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飞掠交织,同样的面孔,不一样的笑容,如此地熟悉,却也如此地陌生,原来一直以来,从五年前转身的那刻,她就已经被排除在了所有人的世界之外…… 医生没一会便赶到了,沉默地望了眼焦急地围着病床的众人,颜筱一言不发地退出了病房,疲惫地倚着墙壁在门口的长椅坐下,狠狠闭上眼,周围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纷沓凌乱,却从来没有一双脚在面前驻足停留半秒,这样的场景,早已遥远得恍如隔世,此刻却似乎如此真实……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凌乱的脚步似乎慢慢远去,闭着的双眸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缓缓覆上,眼底有些酸涩,颜筱睁开眼,将覆在眼皮上的手掌轻轻掰下,站起身,朝不知何时站在眼前的出楚昊扯出一抹淡笑,问道:“伯父怎么样了?” 楚昊定定地望着她,幽深的眸底深藏着难以言明的怜惜,没有说话。 颜筱嘴角的浅笑在他专注的眼神下慢慢凝住,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心底的狼狈。 楚昊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唇角,低声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心里难受就别憋着。他没事,只是晕过去而已。” 颜筱想笑着告诉他没事,但话未出口,泪已先流…… 薄唇轻逸出一声叹息,颜筱已被楚昊紧紧拥入怀中。 因为中午那场有惊无险的小意外,下午楚父醒来时颜筱没敢陪楚昊一同进病房,只是在病房外等着。 苏离不懂用了什么方法逗楚父开心,颜筱即使在病房外也能隐约听到楚父带着轻咳的笑声,听到那样的笑声本该为他开心才是,但心底从中午开始便挥之不去的苦涩让她无法假装不在意,在病房外坐了一小会后便起身往走廊尽头的阳台而去,看不见听不见心底至少不会堵得如此难受。 稍早前打了个电话回去,苗苗依然哭着不肯接,透过电话颜筱隐约还能听到苗苗声嘶力竭般的哭闹。 自从那次后苗苗情绪便一直不稳,也不再黏着秦磊莫芸撒娇了,听莫芸说,她看着他们夫妻俩的眼神都似是带着防备了。对于现在的苗苗,劝也劝不了,骂又不敢骂,心里愁得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实说,颜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苗苗对于她的排斥比想象中的严重,现在连电话不肯接,只怕回去后连面都不肯见。 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深秋明媚的阳光洒下,颜筱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心里头那股无法排解的忧伤几乎让她窒息,无论是与苗苗的还是与楚昊的,她都已看不到未来。 “筱筱……”也不知站了多久,身后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将她从神游中唤回,有些慌乱地抬手将不知何时爬满脸颊的湿意擦去,扬起一抹浅笑,颜筱转身,朝来人唤了声:“伯母。” 楚母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微红的眼眶,欲言又止。 颜筱笑了笑:“伯母,怎么了?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楚母盯着颜筱望了好一会,本就红肿的双眼慢慢地又被眼泪染湿,有些哽咽地开口: “筱筱,伯母对不起你,你别再和楚昊纠缠下去了好不好?就当伯母求你了,你伯父的身体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的刺激了,你们再这么下去会要了他的命的。” 颜筱僵了僵,从中午在病房那一幕就该料到了不是吗?或许更早前就该料到了的。 “筱筱,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我们家真的不能没有你楚伯伯,他要是再倒下一次我们家就真的完了。”楚母话到最后时已经有些泣不成声。 “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们?” 知觉似乎早已麻木,颜筱缓缓抬眸望向楚母,艰涩开口,声音平静却沙哑。 “你什么都没错,是伯母自私而已,你伯父接受不了你们在一起的事实,伯母不能冒着失去你伯父的危险对你们的事无动于衷。这五年来没有楚昊你不是一样可以活得很好吗,为什么就不能让这一切维持原状?” “活得很好吗?”颜筱自嘲似地笑了笑,垂眸望了眼左手腕那道淡得几乎看不到伤痕的伤疤,“我也以为我活得很好。” 没留意到颜筱的轻喃,楚母继续说道: “筱筱,你一直都是个坚强的孩子,当年那么多苦痛你都熬过来了,这次就当作是为了伯母,你离开楚昊好不好?” 颜筱忍不住笑了,眼泪却有些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难道我熬过了这么多的苦痛我就理应为别人的幸福让路了吗?所有人都要我为你们着想,可是谁为我想想?我只是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而已,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成全?难道就因为我与苏离爱上的是同一个男人我就活该倒霉就活该不能幸福吗?我从来就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坚强,只是我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我再不学着坚强点,我早已撑不下去。” “筱筱……”没料到颜筱情绪会失控,楚母眼含担忧地望向颜筱,“对不起,伯母知道这么做很过分,可是伯母真的不能让你伯父有任何的闪失。” 颜筱狠狠闭上眼,将眼泪逼回,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恢复之前的平静,甚至是有些淡漠:“伯母,你们是不是坚持不同意我和楚昊在一起?” “筱筱,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苏离在帮忙照顾着你伯父,你伯父一直属意苏离,他……” “我知道了。”颜筱淡淡打断她,“即使楚昊不爱苏离你们也要硬将苏离塞给他是吗?即使他会痛苦一辈子?” 没料到颜筱问得如此犀利,楚母眼神有些闪躲地避开她的视线: “他不会,苏离这五年来与楚昊同甘共苦朝夕相处两人一直过得很好,而且感情的事都是婚后培养起来的,当年我嫁给你伯父时我们也没什么感情,现在几十年下来还不是一样感情深厚。” “所以你们是铁了心要楚昊娶苏离了是吗?” “我……”在颜筱平静却莫名地有些凌厉的眼神下楚母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作答。 楚母眼底的犹豫已告诉了颜筱答案,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寒意逼回,颜筱不再多言,淡淡留下了句“我知道了”后转身而去。 “筱筱……”望着颜筱莫名有些单薄的身影,楚母迟疑着叫住了她,“你没事吧?” 嘴角扯出一抹讽刺意味十足的微笑,颜筱缓缓转身,“我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当年那么多的生离死别我都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我熬不过去的吗?” “对不起,伯母也不是非得拆散你们不可,只是你伯父的身体……” “我明白,我只是不想让楚昊为难。” 冷静地打断楚母,颜筱淡淡留下这句话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曾经将她捧在手心疼的人啊,颜筱想习惯性地扯出一抹笑告诉自己不会在意,却发现嘴角已经僵硬,眼泪不自觉地再次滑落,终究无法做到不介怀…… 路上颜筱给楚昊发了个信息告诉他她先回去。天还没黑,颜筱有些漫无目的地逛着在这座曾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四处是拥挤的人群,隐身在人群中心底的寂寥却没有因此而被驱散,反而愈发强烈,心里空得厉害,心口处也疼得像是要失去知觉般,却什么也不愿想也不敢想,所谓的幸福,不是自己抓住了想不放手便能不放手的,攥得太紧,终究抵不过强行掰开的外力。 天渐渐黑了下来,偌大的城市,竟也找不到一处可以容身的地方,独自一人在城市闪烁的霓虹灯下更显形单影只,四处的繁华几乎让人窒息,颜筱几乎是狼狈地从外面的繁华中逃回了家。 楚昊还没回来,屋里很黑,没有开灯,颜筱脱了鞋疲惫地蜷缩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盯着黑暗发呆,当四周静谧下来之后,极力不去想不去介意的东西便开始无声无息地在蜂拥而来,忽略不得也抛不开,楚母红肿的双眼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浮现,那些话,如魔音般在耳边挥之不去。 这份爱情,终究无法圆满。在脆弱的生命面前,爱情竟也成了奢侈品。 她可以无视楚母的泪水与楚昊在一起,却没办法罔顾楚父的身体,如果楚父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她与楚昊的爱情便永远也无法圆满,他会永远成为横亘在彼此的那道跨不过的鸿沟。 得不到祝福的爱情,终究难两全。原来,所谓的幸福,终究只是可望不可即的遥远念想,绕了一大圈,终究只是回到了原点,错过了便永远无法弥补了吗? 抱着膝盖的手有些麻,颜筱却动也不想动,夜风从未关的窗户灌入,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冷,却始终找不到温暖的避风处。 隐约的开门声让颜筱下意识地转动几乎麻木的眼珠,望向门口,夜色朦胧中看到门口那抹熟悉的身影时隐忍了一下午的泪水却有些不可抑制地滑落,发现楚昊似乎想要伸手开灯,颜筱下意识地出声喝止:“别开灯!求你,别开灯!”话到最后,已有些哽咽。 颜筱声音中的异样让楚昊僵了僵,却也没有坚持开灯,依着室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走向在沙发中抱蜷成一团的颜筱,俯身将她搂入怀中,哑声问道:“怎么了?” 颜筱无意识地摇着头,眼泪翻飞,声音因哽咽而无法出口。 楚昊的手抚上她的脸,触到那篇濡湿后声音紧了紧,却更加低柔,带着诱哄的味道:“怎么了?” 颜筱不语,像是要抓住最后那根稻草般,紧紧地抱着楚昊,不愿放手,却不得不放手。 楚昊没再追问,只是搂紧了她。 半晌,颜筱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下来,伸手将眼泪擦干,抬头,望入楚昊深亮的黑眸,轻声开口:“楚昊,我们分手好吗?” 感觉到楚昊抱着自己的手臂紧了紧,楚昊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很平静地开口,但声音有些隐忍的沙哑:“不能再多给我们一些时间吗?” 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眼泪又开始泛滥,颜筱无意识地摇着头:“对不起,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我们都很累。” 楚昊沉默地望着她,夹杂着痛楚的矛盾情绪在深黑不见底的眸心若隐若现,他没有开口,抱着她的手却不断地收紧,收紧…… “楚昊,分手好吗?”将头埋入他的怀中,颜筱低声说道。 “好!”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良久,楚昊艰涩地吐出这个字。 简单的一个字,泪却流得愈发汹涌,楚昊叹口气,缓缓低头,轻柔地将她脸上的泪水一一吻去,最后吻上她的唇…… 颜筱第二天很早便醒了,楚昊还在沉睡中,睡得似乎并不安稳,眉头深锁,手臂也紧紧箍在她的腰间,腰间光裸的肌肤已有些淤青,昨晚吻到最后两人都有些失控,浑身都是昨晚激情留下的痕迹。 小心翼翼地将他握在腰间的手拉下,颜筱起身收拾行李,除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教材外,其实行李不多,没一会便收拾妥当。 看了看时间还早,颜筱在床沿坐下,望着楚昊好看的睡颜,有些失神,手不自觉地轻抚上他的脸,轻抚着眉头的褶皱,原本以为,这张睡颜,她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细细地将他镌刻在心底,却发现,一切只不过奢求罢了,梦醒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指尖下细腻温暖的触感让颜筱有些难以自抑地俯下头,唇轻轻印上他的唇,亲昵而熟悉的触感,眼泪不知不觉间滑落。 “对不起,还是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 湿咸的味道在彼此唇角蔓延开来,趁着哽咽在逸出唇角前,颜筱赶紧抽身离开,还没来得及起身,头却突然被不知何时醒来的楚昊牢牢固定住,不让她逃离。 他没有睁眼,只是紧紧地闭着,唇却狠狠封住了她的唇,大掌将她整个压向自己,有些失控地纠缠着她的唇舌。 泪流得更加汹涌,苦涩的泪意在彼此的唇畔间蔓延开来,楚昊似是僵了僵,却是越发炽烈地吻着她,托着她后脑的手掌揉入她发中,牢牢定住,不让她推离半分。在抵死纠缠的忧伤中,他尝到了她的泪,她也尝到了他压抑的痛,却谁也不愿结束这个吻,如果可以,沉溺在这一刻直到地老天荒该有多好…… 终究无法放纵自己沉溺其中,头微微侧开,避开他慢慢变得缱绻的吻,颜筱低声开口:“我要走了。” 楚昊揉入她发中的手似是僵了下,而后缓缓收回,“我送你。”向来清冷不起波澜的嗓音隐忍沙哑。 去机场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车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到机场时颜筱已收拾好心情,微笑着与楚昊告别,刚转身,手却被楚昊拽住,紧紧地,牢牢地攥在手中…… “嗯?”颜筱疑惑回头,楚昊望着她,抿着唇不语,深黑不见底的眸底情绪复杂难懂。 “照顾好自己!”良久,楚昊才沙哑开口。 颜筱笑着点头,垂眸望向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掌,轻轻将手从他手中抽出,转身,却在转身的霎那,泪流满面…… 过安检时正要将手机关机,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是短信,颜筱点开一看,是楚昊发来的信息,只有短短的两个字:“等我!” 颜筱下意识地转身,那道熟悉的人影却早已不见。 62、064.醉酒 不知不觉间从a市回来已快两个月, 实习结束大学的课程也基本修完, 除了忙着毕业论文忙着找工作外颜筱的生活已慢慢恢复了实习前的三点一线,没有什么不同,但却已经什么都不同了, 心境不一样,许多东西都已悄然改变, 比如卫琪和黎韵。 自从实习后三人的友谊似乎开始突飞猛进了般,卫琪以往从不喜欢宅在宿舍黏着人不放, 反倒是一有空便独自一人背着相机四处取景拍照, 但自从回来后便一天到晚黏着她不放,即使偶尔手痒出去拍照也必定使劲浑身解数将她带上。 黎韵更直接,一听卫琪说颜筱上铺的姐妹外出找工作短期内不会回来, 一个电话过去, 当下便二话不说搬进了颜筱的宿舍,与卫琪两人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轮流黏着不让她落单, 成天有事没事便拖着她出去散心。 卫琪和黎韵如此明显的良苦用心颜筱不是没看出来, 虽然她从没提过,但她们多多少少对她与楚昊的事有些了解,那天又这么突然地回去,她们大概也猜出了她与楚昊间的问题,大概也怕她想不开, 所以干脆二十四小时盯梢,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在几乎要被全世界遗弃了时, 至少还有这些真心待她的人。 回来不久颜筱便换了手机号彻底断了与楚昊的联系,不是不爱,只是不敢再去奢想,既然无法相守,夜深人静时他简单的一句问候也会慢慢变成心底的毒瘤,切除不了时分泌出的毒汁便会悄无声息地侵入四肢百骸,直至窒息而亡。 爱得太刻骨,她做不到对他无动于衷,那种看不到也永远也触不着的痛苦几乎将她逼疯,继续纠缠,她永远也走不出这份相爱不能相守的痛,最狠最快的方法是将他彻底地剔除在她的世界之外,不看不听不想,时间一长,等伤口慢慢结痂后,即便哪天在路上不期而遇,也能笑着打招呼了吧。 他说等他,颜筱不知道自己能否等得起,无论是楚父楚母还是苏离,相识多年,她都太过了解,一旦认定了的,便不会妥协。 她不知道需要等他多长时间,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所以,在所有的不确定面前,她只能选择适应未来没有他的日子,切断一切联系,能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没有他的日子,尽管,过程心如刀剜,噬心蚀骨地痛着,但幸亏,熬过来了,也就看淡了,至少现在午夜梦回时,枕头是干的。 前些日子无意听到卫琪愤愤地与黎韵抱怨着什么,具体没听到,但从黎韵蓦然拔尖的嗓音中她也听出了个大概,楚昊已经和苏离一起,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众望所归了呢。 不可否认乍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底刹那间如被利刃无声无息地划过,锐痛在瞬间的麻木后铺天盖地地疼开,尽管从决心离开的那刻,便在心底设想楚昊亲昵地拥着苏离的种种画面,但当这种设想真的成真时,所有的假装不在意竟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哄哄闹闹的大戏终于要落下帷幕,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其他不相关的人默默退场,很完美的大结局呢…… 心胸开阔点的女人或许会在他们的婚礼上前嫌尽释地献上祝福吧?颜筱忍不住想,如果哪天真的收到他们结婚的请柬自己能不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们的婚礼上,微笑着祝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呢? 可惜只怕再没这个机会去验证。 浑浑噩噩地为着毕业论文忙了两个星期后,颜筱很意外地收到校方的通知,前几天报名的国际义教志愿者审批结果已经下来,经过一番严格的笔试面试筛选下来,颜筱有幸成为学校选派的首批国际义教志愿者,年前就得赴非洲南部的一个小国支教,服务期三年。三年,三年后即便到时她已经放下一切回来,他与她怕也早已连贵子都生了吧。 其实当初会报名参加这个国际义教工作多少也带了点逃避的心理,从回来至今,苗苗对她的抗拒便不曾减少半分,她的每一次靠近都让她如刺猬般升起浓浓的防备,回来这么久,她与她说话甚至不超过十句,而最长的一句只有四个字,“谢谢阿姨!” 以前苗苗从不愿意叫她阿姨,总是腻着她撒娇似地“颜筱颜筱”地叫着,自从那晚后她便没再唤过一声“颜筱”,只是规规矩矩地叫着“阿姨”,却也笑容都吝于给予,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不再给予,她一走近,她便远远地跑开,如受伤的小动物,睁着满是防备的双眼怯生生地望着她,每一次撞入那双糅杂着倔强与惧意的双眸时,心便宛如被人硬生生地剜了一刀,锥心的疼慢慢游走在四肢百骸。 她眼底的防备与怯意只有在莫芸与秦磊身边时才会稍稍减淡,似乎,没有她的地方苗苗才会稍稍恢复昔日的神采。 有了这层认知,颜筱出现在苗苗面前的次数也就慢慢地减少了,而偶尔听莫芸的描述中苗苗也确实如此,至少她不会像防着自己般防着莫芸夫妇,至少在他们面前她还是会哭会笑,而不会像在她面前般,木然地望着自己。 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再需要自己了,唯一有资格牵挂的人也终于要走出自己的生命,不是没想过要争取要弥补,快两个月了,却只是徒劳,苗苗不要她! 熟悉的土地,却再也找不到哪怕一丝丝熟悉的味道,今非昔比的强烈对比,陌生得几乎让人窒息,当最后一丝温暖都已被剥离,争取不了也改变不了时,只能懦弱地选择逃离,身在何方似乎都已不重要。 颜筱收到审批结果当天下午学校便将名单公示出来,大红的海报纸张贴在食堂门前的公示栏边,醒目大方。 贴出来时刚巧卫琪与黎韵拉着颜筱从食堂经过,看到大红海报纸下围着的一大群人,天生爱凑热闹的卫琪便拉着黎韵与颜筱凑了过去。 卫琪与黎韵几乎同时看到了颜筱的名字,两人脸上的笑意同时凝住,不约而同地转身。 黎韵手指着大红海报纸上的“颜筱”二字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颜筱淡淡扫了眼海报,平静开口:“当时看到学校发的这个通知,觉得这个活动不错,挺有意义也挺锻炼人的,就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报了名,没想到居然被选上了。” “少来,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志愿工作真心想要奉献的有几个人愿意大老远地跑去人生地不熟的偏远小国吃苦,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颜筱,你还没那么高尚的情操,你这是在逃避对不对?”卫琪扯着嗓子怒道。 视线缓缓落在大红纸黑色墨汁勾勒成的“颜筱”二字,颜筱笑了笑,没有否认:“或许吧,卫琪,当一个人已经一无所有了的时候会很容易对生活绝望的,在变成行尸走肉前总得去做点有意义的事,至少能证明自己是活着的。” “筱筱……”为她语气中不自觉流露的绝望心疼,卫琪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黎韵望向颜筱,试图劝道:“筱筱,事情或许还有转机,苗苗……总有一天会理解你的,楚昊也会说服他的家人接受你的。” “总有一天?”颜筱不自觉地轻喃,“我也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但是我却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而且,” 颜筱顿了顿,笑道:“我也就是去国外支教而已,又不是去寻死觅活的,这次机会多少人梦寐以求还求不来呢,现在难得上天眷顾我一次,你们干嘛还苦着张脸,就这么见不得我好过啊?” 颜筱的打趣并没有让卫琪与黎韵脸上的愁云消散半分,两人只是互望了眼,而后沉默地望着颜筱,脸上凝重的神色让颜筱唇角好不容易泛起的笑慢慢收起,叹了口气,望向卫琪颜筱,正色道: “卫琪,黎韵,其实你们真的不用担心,这些日子你们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就是怕我想不开,这我都知道,但我真的没这么脆弱,我也怕疼,都已经傻过一次了又怎么会再傻傻地给自己划一刀呢。对我来说换个环境换个视野未必不是好事,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有意义的事那么多,我总不能因为爱情不圆满就一蹶不振了吧。趁着这么个大好机会多出去走走看看,见得多了,心胸开阔了,说不定我也不用整天为着命运的公不公平黯然伤神了呢。” “其实整天盯着你是楚……”卫琪刚想说着什么,黎韵已横了卫琪一眼,一扫刚才的愁云,扬笑截断她的话,“对啊对啊,这么个难得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我们干嘛苦着张脸,说不定几年后筱筱回来还能顺道带个又高又帅的洋老公回来,顺道抱个混血小帅哥,光想到这个画面我就后悔当初咋没报名。” 接收到黎韵的眼神,卫琪也跟着笑道:“那不是,说得我也悔啊,这么绝佳的出国机会竟然没好好抓住。什么时候走?”卫琪边说着边往公示海报望了眼,忍不住皱了皱眉,“春节前就得走了?那么赶?那下学期不是见不着你了?不行,过两天学校就得放假了,过几天我们都得离校了,得趁着放假前去海吃一顿好好庆祝庆祝,就当提前为你践行。” “那就现在吧,正好没吃晚餐,择日不如撞日,说好了,既然是为我庆祝和践行那就少不了酒,今晚我们不醉不休。” 颜筱笑着说道,边说着边拉着神色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卫琪黎韵往校外的火锅城去,小心翼翼乖乖巧巧地活了二十多年几经悲喜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压抑了这么久却始终找不到发泄口,不如趁着今天好好放纵一场,醉过了,梦醒了,一切也都烟消云散了。 颜筱果然是铁了心好好放纵一番誓将不醉不休的豪言践行到底,菜没点先点了两打啤酒。 看着颜筱将酒杯灌满,像喝白开水般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灌,卫琪欲言又止,想劝又不敢劝,借口打个电话回家暂时离席。 黎韵没有开口,也没有端起酒杯,只是目光复杂地望着笑容过于灿烂的颜筱。 发现黎韵只是望着自己不动,颜筱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脸,笑道:“怎么了?” 黎韵没有说话,依然是动也不动地望着她。 颜筱耸了耸肩,伸手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瓶啤酒,黎韵一语不发地伸手握住酒瓶。 颜筱唇角的笑容僵了僵,而后苦笑着将手中的瓶子放下,垂下眼睑轻声道: “黎韵,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是在作践自己?我觉得是呢,可是我心里真的好难受,再怎么冠冕堂皇地安慰自己我还是难受得想要窒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放纵过自己,今晚你就让我作践自己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我想知道,是不是醉了就真的什么都不会想了,也不会难受了,我真的想好好地睡一觉。” 黎韵不自觉地轻咬着下唇望着她,难解的情绪在慢慢湿润的双眸中翻腾,握着酒瓶的手却紧紧不放。 “黎韵……”发现黎韵依然紧握着酒瓶不说话,颜筱的声音已带了一丝哽咽。 “好,”黎韵轻柔的嗓音已有些哽咽,“今晚我陪你!” 莫琪出去没一会就回来了,看着颜筱黎韵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灌酒,没有说话,只是一语不发地为两人倒酒,三个人出来,总得有一个人保持清醒的。 颜筱不知道喝了多少,喝了多久,周围鼎沸的人声已慢慢散去,脚边的空瓶越积越多,胃烧灼得厉害也撑得厉害,手虚软得提不起,头也晕乎乎的入眼的景物都在四处移动,意识却依然清明,想忘的忘不掉,反而愈发清晰地纠缠着,心口处的疼也愈发鲜明。 入口的酒水都在不知不觉间化作了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心口处的疼却没有因此而消散半分,也不知道是谁叫的白酒,将近三十度的白酒,一点一滴地从嘴唇沿着喉咙火辣辣地烧着下肚,心口那处伤疤也像被烧着了般疼痛难忍,浑身早已经虚软得站不起来,意识也开始在半梦半醒间沉浮,急促的脚步声,沙哑紧绷的嗓音在耳边交织,似梦非梦间,忘不了的熟悉身影此刻却是愈发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连低沉嗓音也真实得似是在梦中。 抬起虚软的手想要抓住,手抬到一半却只能无力地垂下,想要端起酒杯,手刚碰到酒杯便虚弱地滑下,看着近在咫尺的酒杯被一只似曾相识的大掌移走,哭着挣扎着想要去抢回,但身体早已被酒精摧残得虚软不堪,软绵绵地要倒下,却被人拦腰扶住,紧紧地拥入熟悉的温暖怀抱中,许久未闻的熟悉气息铺天盖地萦绕而来,近在咫尺又似是远在天边,喝醉了放纵了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心底压抑了许久的痛宣泄开来,颜筱无意识地哭着喊着挣扎着却始终挣脱不开,反而被来人拥得愈发紧,紧得就像是要就此揉入骨血中,永世不分离,一声声似是极力压抑着痛苦的“对不起!”在耳边此起彼伏,遥远却清晰…… 意识早已迷乱,伴着破碎的哭声,语无伦次地开口却已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能拼了命似地哭着挣扎着想要逃离却始终被那双手臂紧紧地压制在怀中动弹不得,灌了一晚上的酒精在胃里翻搅得难受,想吐却吐不出来,只能借由背后轻拍的手掌稍稍缓解那份烧心灼肺般的痛苦。 周身萦绕的都是熟悉的气息,满心却都是翻搅的疼,如此地近在咫尺,却又永远地遥不可及。 “为什么……非得逼着我远远地逃开……那么陌生,那么遥远的国家……” 无意识呢喃的双唇被人狠狠吻住,疯狂而绝望般地啃噬着,除了泪水,早已分不清是梦是真…… 63、065.结局(上)【已修】 迷迷糊糊地从不算安稳的睡梦中清醒过来, 因为宿醉的缘故, 头疼得像是要炸开,浑身上下也像是被碾过般酸疼得厉害,望着周围极度陌生的摆设, 颜筱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某些破碎凌乱的画面在脑海中飞掠而过, 酒醉后失控的哭喊挣扎,被人牢牢锁在怀中的真实触感, 发疯般的拥吻, 绝望而疯狂地纠缠在一起的火热身躯,被狠狠地揉入怀中的痛夹杂着耳边一声一声心疼的轻唤,如此真实却又如此遥远, 那样毁天灭地般淋漓尽致的抵死相随的纠缠, 他的痛她的伤是如此鲜明而又真实地从彼此相熨的滚烫肌肤上流转而来。 身上的衣服已被换过,从微敞的衣领依稀可以看到雪白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的吻痕, 微微动了动, 双腿间也有些不同寻常的酸痛,双唇因为昨晚失控的拥吻,隐隐有些刺痛,上面似乎还残存着独属于他的气息,但屋里却早已空荡荡地没有一丝人气, 如此凌乱的记忆,如此真实的触感,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间, 颜筱已辨不清是梦是真。 恍惚间手机响起,下意识地拿起手机,一长串的数字,没有署名,却熟悉得仿佛早已深烙心底,挥之不去。 有些怔愣地望着手机上不断跳动着的熟悉号码,颜筱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任由它响了又停停了又响,一遍又一遍,无论昨晚是否发生过什么,他与她都注定如两条相交线,在短暂的相交后渐行渐远,所有的伤和痛也终将随着时间淡去。 将不断震动着的手机放在桌上,颜筱起身梳洗,望着镜子中双眼红肿神色憔悴的自己,颜筱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伸手掬了把水洗了下脸,让脸色看起来稍微好点,昨晚楚昊大概也失控了,双唇直到此刻依然有些红肿。 望着红艳得有些过分的双唇,手指不自觉落在唇上,颜筱有些失神,而后甩甩头,将不该留存的情绪甩开,转身走出洗漱室,拿起已经停止了震动的手机,退了房回学校参加国际义教志愿者会议。 因为今年国际义教志愿者审批结果通知下来有点迟,而志愿者春节前就得赶赴义教国家,出国前也必须先在c市进行为期半个月的集中培训,现在距春节也就只剩二十多天而已,因而学校几乎没给任何缓冲的时间,审批结果刚下来就连着发通知将培训时间定在寒假后的第三天,培训完第二天马上赶赴服务国家,终究没有半刻停顿。 现在距离正式放寒假只剩两天,时间一下子变得仓促起来,虽然签证的事由校方统一帮忙办理,不必再在这上面多费神,但毕竟是出国几年,与家人朋友道别,购置相关的随身物品仍得花不少时间。 孤身一人也就省去了告别的麻烦,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苗苗,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甚至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苗苗…… 开完会,颜筱犹豫了下,去商场为苗苗挑了几套衣服。 自始至终,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尽职的母亲,以后怕也没机会再做个尽职的母亲,现在也没时间为苗苗准备什么礼物,即便准备了苗苗怕是也不会接受,就只能简单点买几套衣服让莫芸代为交给苗苗。 挑完衣服已是下午,楚昊来过几次电话,颜筱没有接,不是不想接,只是没了接起的必要,平静了两个月的生活不想再被打扰,既然要走就走得干脆利落一点,拖泥带水即使在地球的另一端怕是也走不出那份情殇。 本想将衣服交给莫芸后便离开,但没想到苗苗竟然也在家,看到推门而进的颜筱时正在沙发上玩积木的苗苗只是面无表情地抬头望了颜筱一眼,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明亮的眸底中,那份深藏的防备依然隐隐可见。 大概是真的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心底除了麻木竟然不再觉得撕疼得难受。 将手中的衣服放在沙发一头,颜筱试着向苗苗伸出手,苗苗却只是下意识地躲到另一边,紧咬着下唇望着颜筱不说话。 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苦笑,颜筱柔声开口:“苗苗还是不愿和颜筱说话吗?” 下唇咬得几乎泛白,苗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大睁着水润的双眸倔强地望着颜筱。 忍不住自嘲一笑,颜筱也没再追问,只是淡淡交代道: “苗苗不想说就别说了吧。阿姨过两天就得走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只怕将来也没机会再见到苗苗了,也没办法再送苗苗去学校,苗苗以后要听爸爸妈妈的话,不要太任性知道吗?” 苗苗望着她的双眸似乎有一瞬间的黯然,甚至已经开始微微地泛红,小嘴却依旧倔强地紧咬着下唇不肯说话。 莫芸有些看不过去,走过去抱起苗苗轻声哄道:“苗苗,不和颜筱说再见吗?颜筱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后苗苗就再也见不到颜筱了喔。” 小嘴瘪了瘪,眼眶也慢慢开始湿润,苗苗却只是转身紧紧搂着莫芸的腰不肯说话。 习惯性地笑了笑,心里已不再奢求什么,颜筱起身向莫芸告别。 莫芸为难地望了眼眼眶已经微微泛红似是要哭出来的苗苗,望向颜筱: “一定要走得这么急吗?” “没办法,学校的安排。” “你也真是,当初怎么就瞒着所有人偷偷报了这么个项目,也不是说这个项目不好,只是让你一个女孩子家孤身一人去那么遥远陌生的国家,而且那个国家局势也不是很稳,就这么让你一个人过去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你说你当初怎么就……” 莫芸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颜筱报名国际义教志愿者的事她也是昨晚才知道,本想劝颜筱留下,但名单已经公示出来,更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已成既定的事实,除了叹息她也一筹莫展。 颜筱笑了笑:“莫芸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刚开始或许会有些不适应,但慢慢习惯就好了,而且,没有家的人,去哪里不一样?” “筱筱,你和楚……” “莫芸姐,我还得回去准备培训和出国的事,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淡淡地打断莫芸,颜筱转身朝依然防备地望着自己的苗苗笑了笑:“阿姨走了,苗苗再见!” 说着转身而去,还没跨出一步,伴着一声突然的大哭,颜筱大腿被突然冲上来的苗苗紧紧抱住。 颜筱怔了怔,回头望向苗苗。 64、066.结局(中)【已修】 苗苗稚嫩的小脸不知何时已经爬满泪水, 一手紧紧抱着颜筱的大腿不放, 另一手却蜷成拳头,伴着不断地哭吼“我讨厌颜筱,讨厌颜筱……”, 小拳头如雨点般落在颜筱的大腿上。 心狠狠地揪起,颜筱想要转身, 但身子刚动了动,苗苗抱着她大腿的手却骤然缩紧, 死死抱住不让她挪动半分, 哭吼得愈发凄厉,另一只手也捶打得愈发用力。 莫芸赶紧上前试图将苗苗拉开,苗苗哭着往旁边一缩, 避开莫芸的手, 小手依然牢牢地抱着颜筱的大腿。 因为被紧紧抱着的缘故,颜筱转不了身, 伸手想要将苗苗的手掰下来, 苗苗却像是发觉颜筱的意图般,身子迅速往一侧,往颜筱身后缩了缩,几乎用尽全力地哭喊厮闹:“不要,我不要……” 小手还不忘用力地将颜筱伸过来的手拍开, 另一手手也抱得愈发用力,几乎是勒着,小脸也因为过分的使力而有些扭曲的苍白。 轻叹口气, 颜筱一动不动地任由苗苗紧抱着,柔声问道:“苗苗不希望阿姨走是吗?” 苗苗没有应,只是一味地哭着吼着“我讨厌颜筱,讨厌颜筱……”,哭得声嘶力竭,呜呜咽咽断断续续地吼着,但抱着颜筱的大腿的手却没有松动半分。 苗苗凄厉悲凉的哭喊声落在耳里,心也跟着狠狠地揪疼着,眼底不知何时已被泪水盈满,苗苗的恐惧不安,此时此刻是如此清晰地从紧抱着的双手传递而来,想要安慰,却无法做出任何承诺,只能艰涩地诱哄:“苗苗乖,阿姨不走就是,你先松开手好吗?” 莫芸也弯下腰,试图抱起苗苗,轻声哄道:“阿姨不会走的,苗苗先松开手好吗?” “我不要!”苗苗突然哭吼道,抬手狠狠挥开莫芸伸过来的手,同时侧开身子避开莫芸。 莫芸头疼地望向颜筱。 狠狠地闭了闭眼,颜筱强行将苗苗的手掰下。 发现手被颜筱用力掰开,苗苗哭闹得更加厉害,几乎是撕扯着拍打颜筱的手。 蹲下身将不断哭闹厮打的苗苗抱住,颜筱只能不断地在苗苗耳边轻哄,莫芸也在一边轻声诱哄着,良久,大概是哭累了,苗苗才慢慢安静下来,虽然不再哭闹,但依然小声抽噎着,手不知道何时已经紧紧抱住颜筱的脖子不肯放开。 “苗苗先放开阿姨好吗?”耳边的哭闹渐渐停止下来,脖子被勒得有些透不过气来,颜筱轻声问道。 苗苗跺了跺脚,嘴巴一瘪又开始哭闹起来,颜筱赶紧拍了拍她的背:“苗苗不哭,阿姨不让苗苗放开手就是。” 莫芸头疼地揉了揉两鬓的太阳穴,缓缓起身。 “这丫头还从没像现在这么胡闹过。” 颜筱笑了笑,没有接话,经过苗苗这么一闹,要是真的走了的话以后回来了苗苗心底怕是会怪她一辈子,甚至会恨她。尽管她小小年纪并不知道什么是恨,但这些日子以来表现的疏离与排斥却无意中将心底的那份怨给诠释了出来,即便是现在,她潜意识里依然在怪她这个母亲。 只是不走,都铁板钉钉的事,也由不得自己要不要走,当时万念俱灰下一时而起的冲动,现在却再次将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原本以为可以不用拖泥带水走得无牵无挂了的…… 苗苗哭闹了这么久定定地抱着颜筱的脖子没一会竟睡了过去,将苗苗抱起轻轻放到床上,刚拉好被子为她盖好还没来得及将手抽回,尚未陷入沉睡的苗苗却已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抱住颜筱的手,翻了个身沉沉睡去,抱着颜筱的手却没有半分松懈。 莫芸倚着门边望着这一切,叹口气,走到床边坐下: “依这丫头今天的反应,你要真走了以后她怕是要真的怪你一辈子了,现在还不懂事都如此,以后长大后懂事了怕也不见得就那么容易解开心结。” 垂下眼睑,望着床上睡得不算安稳的稚嫩面孔,颜筱轻声开口:“我知道,但是现在我别无选择。” 莫芸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 看苗苗似乎慢慢沉睡过去,颜筱抬眸望了眼窗外,小心翼翼地将手抽回,起身:“去培训了也没时间去逛街为出国购置些必备品,我先去超市看看,明天去看看我妈,先走了,苗苗以后就麻烦你们了。” 从莫芸家出来颜筱便直接去了超市,超市人很多,熙熙攘攘地有些拥挤。十八岁以前颜筱向来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靠,尤其是与楚昊一起时,人越多,楚昊牵着她的手就越紧,那样含而不露的在乎,成了她心底小小的奢望。 十八岁以后经历的生死离别太多,孑然一身,便没了往人多的地方靠的兴致,甚至是惧怕往人多的地方挤,人越多,越显得形单影只的自己可怜。 小心翼翼地避开拥挤的人群,颜筱在日用品区随便挑了些生活必备品正打算去收银处付款,却在转身的瞬间不自觉地愣住,身着一件米色毛衣的楚昊正轻倚在不远处的货架旁,臂弯处挂着一袭黑色的过膝长大衣,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清冷孤傲的挺拔身姿在拥挤的人群中有种鹤立鸡群的味道,深黑不见底的黑眸此刻正安静地望着自己,灯光洒下,在波光流转的清冽眸心中似是带了股道不清说不明的心疼与怜惜。 心跳在骤然见到他的一刹那似是停了几秒后才慢慢趋于正常,没想到会在熙熙攘攘的人海中与他不期而遇,嘴角勉强牵出一抹笑,颜筱声音有些艰涩,却平静异常:“嗨!” 望着她,楚昊没有动,良久,薄唇微掀,也平静地逸出一个“嗨”。 他的平静让颜筱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昨晚的记忆虽然不鲜明但那时两人失控的拥吻与纠缠却像是被烙在了记忆中般,那时因酒醉而神智迷糊中倒没觉得什么,现在在这个已经是前男友的男人面前却不自觉地有些尴尬起来,扯了扯微僵的嘴角,颜筱推着购物车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不自觉地朝排着长队的收银台望了眼,而后朝楚昊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边说着边低着头往收银处走去,楚昊身形未动,深邃的黑眸动也不动地落在她身上。 错身而过时,脑海中却莫名地浮现电影《成为简奥斯汀》中勒弗罗伊与简奥斯汀在舞会中不期而遇的那一幕,勒弗罗伊浅笑着向依旧单身的奥斯汀介绍身边的女孩:“我的女儿,勒弗罗伊小姐。” 那样平淡的一幕始终让她无法释怀,曾经那样刻骨铭心地爱着的人,终究敌不过现实与时间,他终究抛开了那份感情,另娶她人。 那样柔和的画面,却透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悲哀,相知相爱又如何,时机不对,便注定了彼此错过,若干年后的回首,也仅余相忘于红尘中的浮光掠影…… 以后与楚昊如果还有机会再相遇,那时大概彼此都已将那份感情淡忘,遇到时,即便那时彼此身边都有了另一个她和他,也能平静地打招呼,平静地为对方介绍身边伴着的那个人,然后各自转身…… 与楚昊的距离一点点的缩短,谁也没有再开口,她平静地推着手上的购物车,望着前方的路,目不斜视。 他平静地望着她,动也不动。 走近,擦身而过,楚昊原本随意插在口袋里的手突然朝她伸出,坚定而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手臂上突然的温暖让颜筱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楚昊。 楚昊也转身望向她,哑声开口:“筱筱……”嗓音沙哑而低沉。 心微微地刺疼了下,颜筱垂下眼睑,试着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楚昊却紧了紧,不让她抽出半分。 “还……愿意……跟我回家吗?” 与手中坚定有力的抓握不同,清冷的嗓音似是带了股小心翼翼。 鼻子瞬间微酸,眼睛也酸涩得厉害,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般,颜筱下意识地微扬起头吸了吸鼻子,将眼泪逼回,没有望向楚昊,只是轻声开口:“对不起!” 握着的手收紧,楚昊的声音也有些不同寻常的紧:“为什么?” 眼泪终究憋不住,颜筱用力将手抽出。 “我不知道,楚昊,我们回不去了。而且,我过两天就走了,或许以后也不会再回来。” “不能不走吗?” “对不起!”不能了。 “好,”望着她,楚昊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我陪着你,你走到哪我便陪着你到哪,什么时候你累了,告诉我一声,我们一起回家!” 泪瞬间决堤…… “楚昊,谢谢你,但是……对不起,我做不到。” 他有他的父母有他的事业,有他抛不开的责任和义务,还背着他父母对他婚姻的期许,他与她的生活都不是成人童话,不是他说爱她她也爱他就能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的。 颜筱最后几乎是逃似地从拥挤的超市出来,眼泪抑制不住,楚昊追了出来。 “我想一个人静静!” 没有回头,颜筱冷静地朝身后的楚昊说完后头也不回地往宿舍走去。 “好!”望着她,楚昊艰涩开口,却没有离去,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颜筱回到宿舍时卫琪和黎韵都在,看到双眼红肿的颜筱时不自觉地互望了眼,直觉与楚昊有关,卫琪担忧问道:“筱筱,怎么了?” 昨晚是她打电话将远在a市的楚昊给叫了来的,昨晚他看到醉得一塌糊涂的她时眼神流露的疼惜与后悔她看着都动容,还以为经过了昨晚两人应该已经和好如初了,但看颜筱现在这情景,似乎也没什么改变。 颜筱摇摇头:“我没事。” 黎韵叹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是不是与楚昊有关?筱筱,虽然楚昊有些做法我不敢苟同,但楚昊真的把你疼到骨子里去了的。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一天二十四小时地跟着你?是楚昊拜托我们这么做的,他怕你想不开,他是真的怕了的,万一你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时的你,别说他,连我们都担心得要死。可是他父亲还在医院他身为人子走不了,又不忍心看着你受委屈,只能先让你回来,等他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再来接你,毕竟至少在这里你还有熟悉的朋友及苗苗陪着,在那边除了楚昊你还有谁可倾诉,可是那样重病的父亲,他又能抽出多少时间陪着你。让你离开他比谁都痛,他那样一个男人,一次次地看着心爱的女人独自一人在绝望中挣扎自己却没能如约守在她身边,第一次因为不知所以不能,第二次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你以为他不痛不恨吗?可是他有什么办法,摊上那样的父母你叫他怎么办?即便他为了你罔顾父亲的性命,但你们还会有幸福可言吗?” “黎韵,谢谢你。”除了说谢谢,她找不出更贴切的词。 一直以为只是卫琪黎韵杞人忧天,却没想到最担心她的该是他,最自责的也是他,他的顾虑他的担忧她为他想到了,却独独漏了一点,他看着她一点点地被绝望吞噬时,他的痛不会比她少半分。 夜渐浓,寒凉的月色在凛冽的寒风中更显苍白。本该最容易入眠的冬夜,躺在被身子捂暖了的被窝里,浓浓的疲倦,却了无睡意。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那一个个未接的电话中流连,几番停顿想要摁下去,却等不及电话接通便慌忙摁断。 摁下去又能怎样,接通了又能如何,注定渐行渐远的两个人,能做的,也只是对彼道一声珍重。 几番反复,拿着手机的手终是无力地放下,翻个身,却始终无法入眠。 窗外的寒风吹得未关紧的窗户“砰砰”作响,颜筱披衣下床,正要将窗户关上,眼角不意往下瞥了眼,合窗的动作缓了下来,直至无意识地停住,呼吸不自觉地有些急促,视线胶结在月华下那道轻倚着路灯而立的颀长身躯上,动也不动。 楚昊微微仰起头,紧闭双眸,疲惫地轻靠着路灯,一只手随意地环在胸前,另一只手轻揉着眉尖,月色洒下,流转在指尖,泛着孤寒的柔光。 握着窗户的手缓缓垂下,颜筱转身拿起手机,倚窗而站,往窗外望去,摁下了那个一直没有勇气拨下去的电话。 她看着他缓缓睁开眼,拿起手机,放到耳边,动作优雅而缓慢,却隐约带着疲惫。 “怎么还没睡?”没有意外也没有欣喜,楚昊的语气平静而柔和,仿佛这几个月的离别不曾存在过一般,仿佛,此刻又回到了那段甜蜜而短暂日子里,每次加班回来后他心疼的呢喃。 听着平静嗓音中挥之不去的浓浓疲惫,喉间似是有什么东西堵着般难受得厉害,握着手机的手有些紧,却发不出声音。 “筱筱?”听不到电话这头的声音,楚昊似是皱了皱眉,语气已不复刚才的平静无波,下意识地抬头往窗上看。 颜筱不自觉地往窗帘后侧了侧身子,反应过来时,人已隐身在窗后。 “你……怎么也没睡?”稳了稳声音,颜筱轻问。 “睡不着。” “还在为伯父的身体担心吗?” “不是,他今天出院了。” “那你……”为什么没回去接他出院?后面几个字因为突如其来的哽咽梗在了喉间,无需他的答案她心底也已明白为什么,从昨晚开始,他便没有离开过,经历了昨晚,他又怎么敢就此离去,可是,他的父亲出院,他应该回去的,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回去的。 “嗯?”听着她未完的话语,楚昊皱眉。 “没什么。” 伸手将脸颊上的泪水抹去,颜筱试图让语气轻松起来,“现在应该回到家里了吧,今晚又有强冷空气南下,外面挺冷的。” “嗯……回到了。” “那……早点休息。” “……好,你也早点睡。” 电话挂断,几乎想也没想,颜筱已转身开门,往楼下跑去。 有些凌乱的脚步在看到灯光下屹立的背影时慢慢停了下来,在掌间攥得温热的手机再次拨通了楚昊的号码,一步步走向他。 “怎么了?”他望着她的窗户,柔声轻问。 “外面风很大。” “嗯。” “下雨了。”冰冷的雨丝轻飘飘地落下,落在脸上冰凉刺骨,颜筱望着有些微湿的地面,声音有些哽咽。 楚昊抬头,伸手在额头摸了摸,轻应:“好像是。” “那你为什么不躲躲?”手机已经拿下,颜筱几乎是哽咽着开口。 眼前挺拔的身形似乎微微震了震,她看着他慢慢转身,看着他的脸色慢慢恢复平静,看着他幽深的眸子静静地望着自己,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眼泪缓缓地爬满脸颊。 “筱筱……”向来清冷无波的声音有丝深埋的颤抖。 她没有说话,垂在身侧的手缓缓伸向他。 他静静地看着她,平静的眸底波澜骤起,手快速探向她,握着她的指尖一用力便将她整个扯入怀中,头一低,唇便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65、067.结局(下) 此刻揉入怀中的娇弱身躯是如此地真实, 她的呼吸、她的青涩, 一切都熟悉而真切,不再只是午夜梦回后虚幻的身影,几个月来的思念与压抑, 随着不断收紧的手臂、辗转厮磨的亲昵有了宣泄的出口,楚昊近乎粗暴地啃噬她的唇舌, 攫取唇内的每一份甜蜜。 鲜少见过楚昊如此失控的一面,除了紧紧地环抱着他, 热切地回应他, 其他的,比如他与苏离,比如楚父楚母, 比如支教, 此时此刻,都已无足轻重, 天大地大, 仿佛只余下彼此…… 颜筱第二天醒来时楚昊还在沉睡中,小心翼翼地起身穿衣,给楚昊留了张字条,颜筱转身出门,在商店买了些花去墓园与母亲告别, 即便昨晚与楚昊发生过什么,离开都已不可避免,三年的离别, 是该去和母亲道个别。 墓园距离市区有段距离,加上平时比较忙的缘故,颜筱一年也没多少机会去祭拜母亲,母亲的墓碑前已长了些杂草。 将墓碑前的杂草拔干净后将花轻轻放下,颜筱陪母亲说了会话,看看时间快中午时才起身,朝墓碑上笑得慈祥的人鞠了个躬。 “妈,时间不走了,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回来再来看您,找得到爸的话我会让他亲自来向你道歉的。” “你就这么舍得离开他,离开你的女儿?” 刚说完,身后突然响起的似是带着讥诮的嗓音让颜筱下意识地回头,看到身后的苏离时愣了愣,而后声音冷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苏离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缓缓走到墓碑前,望了眼墓碑上的颜母,转身望向颜筱:“只是想来看看与我同样悲哀的女人。” 苏离的话中有话让颜筱不自觉地望向苏离。 苏离笑了,笑得有些张扬,却莫名地悲哀:“你以为你父亲为什么要和我母亲私奔?” 颜筱望着她,没有接话,静待她说下去。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恋人,当年如果不是你母亲在他们之间横插一脚他们会是很完美的一对儿,可惜了……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恨她当年的横插一脚吗,如果她当年没有拆散她们,就永远都不会有你,永远也不会有一个叫颜筱的女人来跟我争楚昊。” “那也永远不会有你!”望着她,颜筱淡淡应道。 “呵……”苏离冷笑,“你错了,如果不是你母亲当年多事,从小到大陪在楚昊身边的人只会是苏离,或者,该叫颜离!” “你……”颜筱惊诧地望向苏离,心底的震惊不亚于苏浩南当初坦言暗中授意莫芸收养苗苗。 苏离冷笑:“很狗血吧?苏浩南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千金竟然是颜振邦的私生女,这里竟然会流着颜振邦一半的血统,算起来,你还得唤我一声姐姐呢!” 收起心底的惊诧,颜筱冷道:“对不起,我没有姐姐!” “抱歉,我也没有认妹妹的习惯,无论我体内流着的是谁的血液,我永远只会是苏浩南的女儿。” “他不知道吧。”苏浩南不像是会为别人养女儿的人,但依苏浩南对苏离的宠爱程度,大概也不知道叫了自己二十几年“爸爸”的女儿竟然是将老婆拐走的男人的。 “你算是第四个知情的。当然,如果她也算的话,你该排到第五。”苏离边说着边指了指墓碑。 颜筱挑眉望向她:“就不怕我向苏浩南告密?” 似是不屑地睨了她一眼,苏离唇角的高傲不减:“这对你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你还不至于无聊到去挑起人家的家仇,况且就算他信了你,他也不会将对我母亲的恨迁怒到我身上,二十多年的父女情不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葬送掉。” 颜筱不置可否,苏浩南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向来恩怨分明,深谙罪不及旁人之道,从他这些年来对自己暗中的帮扶便可窥见一二,即便她多事去揭穿苏离的真实身份,除了在那个曾风光一时的老人心头上刺入一把利刃外这个真相于任何人都无关痛痒。 “你倒是自信。”颜筱不甚在意地轻哼,对于心思轻易被苏离一眼看穿的事实心底多少有点不舒坦,“不过,你倒是学了我母亲几成功力。” 听苏离的语气母亲早已知道苏离便是颜振邦的女儿,却一直隐忍不说,这和苏离倒有几分相像,当时在商场遇到时苏离就已知苗苗的身世却也一直对楚昊有所保留。 苏离笑了笑,笑得有些讥诮:“可惜没得真传呢。她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十几年的朝夕相处,连女儿都为他生了,她却依然抓不住他的心。我从来就不相信,一个女人真的用了心去爱一个男人时会真的抓不住他的心。” “我以为我母亲的下场足以让你相信,一个男人的心不在那个女人身上时,她再努力也只是枉费心机,我母亲临终前就告诫我,与其去抢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如去寻找那份独属自己的幸福。” 大概就是因为母亲的这番告诫,当初与楚昊之间横亘着一个苏离她又不确定他对她的感情时,只能裹足不前。 “在我来这里之前,我一直相信只是她太笨,不懂得抓住男人的心。我以为只要为那个男人付出得足够多时,总有一天他会忘了那个人,看到我的好。我自认为没有哪点比不上你,我为他付出的远远比你的多,五年了,为什么他心里眼里看到的是你的好,颜筱,说真的,有时我真的很恨你,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多好!” 苏离向来冷傲的脸因这番话有些扭曲,但望着她的眼神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冷傲,这便是苏离特色,即便是输得一无所有的时候也能在对手面前将她高傲的一面完美地展现,没有一丝一毫身为输家的落魄。 除却与苏离因为楚昊而生的爱恨不说,说实话,颜筱是佩服苏离的,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如高高在上的女王,完美得无可挑剔。 在苏离面前她或许真的及不上她的十分之一,只是感情的事本就说不清道不明,再平凡的人也会有人爱,平凡如她,只是恰巧被楚昊爱上而已。 “苏离,你恨我也没有用。你们朝夕相处那么多年,为他付出这么多,也费劲心思地去讨好他的家人朋友,他却始终没办法对你产生爱情,不是你不够好,只是恰巧不是他爱上的那个而已。当然,你最终能守得花开见日出也说不定,现在你们不是在一起了吗,再过些日子他会慢慢爱上你也说不定。” “在一起?”苏离冷笑,笑得莫名地有些悲凉,“在一起他会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切赶来守着你,就因为一个无关痛痒的电话?在一起?你有见过那对恋人两个月一句话也没说过,连手也没碰过的?就连工作上的事他也借由其他人之口向我转述,你真以为他会因为父母的意愿而委屈自己?他只不过借由我以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来向他父母证明,即便他遵从他们的意愿,他与我在一起也会是如何的不幸福!顺便借此告诉我,我爱上的只是我无形中美化放大了的楚昊,而不是真实的他。即便他愿意将他的爱施舍给我,我也什么也得不到。” 他从来就没有给过他丝毫的机会,五年前他未发现她对他的感情时便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她,他爱的女人只有一个;五年来他也从没给过她一丝一毫的幻想;五年后颜筱再次出现,他更是很明确地告诉她,别在他身上浪费感情和时间,那个叫“颜筱”的女人早已在他心里落地生根;两个月前颜筱离开时,他更是以最直接得近乎残忍的方式告诉她,她已经严重打扰到了他的生活,他甚至愿意用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来弥补她这几年来的付出,只要她愿意离开。 如果她执意要留下,在他父亲出院前,那他会成全她,但不是因为爱,谁也没有义务为对方做什么,也没有权利要求对方什么,在父母面前她可以挂着他女朋友的头衔,但实际上她之于他楚昊什么也不是,她随时可以喊停,结束后他依然会将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作为她这几年付出的酬劳,她与他,只剩下赤裸裸的交易关系。 在这场本就不公平甚至残忍的闹剧里她却选择了留下,当时看着他惊愕的眼神她却有些报复的快感,大概他没料想到她会接受第二个条件。 他顾及父亲的病体明着没办法反抗只能借由她来让父母死心,她也需要一个机会去证实,这几年来的执念是否值得,一直以来她爱的是现实中的他还是因为得不到而早已不知不觉中神化了的他。 几个月来,他不曾与她说过半句话,甚至也不曾与父母说上半句话,只是每天机械地重复着为人子的责任,尽心照料着重病中的父亲,神色虽然清冷平淡依旧,但眉间的褶皱越拧越深,深不见底的黑眸愈发的深冷疏离,那种由内而外的萧索几乎在日复一日的探视中日渐浓重。 他不曾指责过父母,却无时无刻不以最真实的情绪反应提醒父母,如果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行尸走肉般的儿子,他们尽可继续以生命为威胁逼迫他与她在一起的。他太过了解父母的命门,劝不动,也冒不起再次失去父亲的风险,他只能借由事实告诉他的父母,与她在一起他不会幸福,对于顽固的父母而言,这是最直截了当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一直以来只是她一厢情愿地相信,只要她付出得足够多,总有一天他会看到她的好的,时无刻不在告诉她,即便他真的遂了她的愿,她也不会幸福,她得到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一直以来他就从没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暧昧,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从来将与我的界限划分得清清楚。我只不过利用与袁飞及他的关系走近他的生活,博得了他父母的好感而已,至始至终他从来就没有给过我任何的机会,是我自己不自量力妄想取代你,是我一厢情愿地相信只要我为他付出得足够多,总有一天他终究会忘了你,甚至你再次出现后,我也相信他凭着我这么多年来对他的付出,他终究会接受我的。可是这两个月来,当他愿意成全我这么多年的心愿时,我却发现,我不要他的施恩更不要他的施舍,我要的他给不起也不会给。” 颜筱望向她:“其实自始至终你都知道他给不了你要的。” “但是没试过便永远无法彻底死心。” “所以……”颜筱望向她,掂量着开口,“你今天来找我,是要劝我不要离开,重新与楚昊在一起?” “抱歉,善良这种词汇永远不会出现在我身上!”苏离冷哼,“只不过来找点平衡感罢了,毕竟和她相比,我并不算输得太难看。顺便帮人送件东西给你。” 苏离边说着边从包里拿出一块光碟,递给她:“这是伯母让我交给你的,她不方便过来。” 颜筱望了眼,没有伸手去接:“谢谢,但我不需要!”如果是道歉之类的话,她不以为她还有接受的必要。 苏离望了她一眼,转身将光盘放在墓碑上:“需不需要是你的事,我只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已,东西我放这,要不要拿随便,我走了,他为你做了这么多,甚至为了你违背自己的意愿,如果你因为他这段时间的身不由己而拒绝他的话,我只能说,你还不够爱他。” 苏离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身姿依然高傲如初。 “苏离……”望着她缓缓远去的背影,颜筱冲动下叫住了她,“其实袁飞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默默地等你。” 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苦笑,苏离没有回头:“颜筱,不是每个人都是楚昊,愿意无怨无悔地等一个可能永远没有归期的人。如果我是你,我会学着去珍惜。” “苏离,虽然我很不愿意,但还是谢谢你!” 苏离冷哼了声:“别谢得太早!” 说完不再迟疑地离去。 颜筱看着苏离一如既往般冷傲的身影一点一滴地远离视线,才缓缓转过身,望向墓碑上的光盘,没有动,眼里带着一丝挣扎,她不知道光盘里面等待她的是什么,是再一次声泪涕下地请求她离开?还是满脸懊悔地请求她留下? 终究,她没有勇气去寻找那个答案,无论是哪个,对她而言,都已没有意义,心底结下的结,不是一张光碟就能轻易让它拧得更紧或是就此解开的。 “妈,您会理解我的,对吗?” 对着墓碑轻语,颜筱伸手拿起光盘,淡淡望了眼,两手微微用力,光盘便被轻易折成了两半。半蹲下身子,找了根小木棍掘了个小坑,颜筱将折成两半的光盘埋入土中,起身,拍了拍大衣上沾上的尘土,最后一次望了眼母亲,毫不留恋地转身。 抬眸瞬间,脚步慢慢停了下来,望向树荫下此刻正静静望着自己的楚昊。 唇角扯出一抹柔和的浅笑,楚昊走向她,低头,手自然而然地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什么时候来的?”低垂着眸,颜筱轻问,方才目送苏离离开时似乎没瞧见他。 楚昊笑了笑,解释道:“苏离离开时,刚在山脚下遇到了她。” “哦……”颜筱盯着脚尖,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无论何时,听着“苏离”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心底还是不可抑制地有些不舒坦。 楚昊盯着她的头顶望了好一会,伸手轻抬起她的下巴,清冷柔和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了一圈,然后,轻轻地、却极度用力地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极认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几个月我和她……” “我知道。”颜筱抬头,朝他笑了笑,“只是听着她的名字从你嘴里出来时总有那么点不舒坦。” 楚昊笑:“好,那我以后不提她。” “你这存心要把我变成妒妇吗?”颜筱轻笑着微推开他,“走吧,待会还得回学校开个会。” “等等,先见过妈先。”楚昊说着已拥着她转身面向墓碑。 她没有异议地任由他拥着她面向母亲,看着他半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描绘过墓碑上熟悉的轮廓,鼻子有些泛酸,没有出事前,母亲最大的愿望便是她能嫁与楚昊,即便是弥留之际,她也还是希望,有一天,楚昊愿意牵起她的手。从没想过,真有这么一天,他会与她一同出现在她的墓前。 “妈走的时候,一个人很难受吧?” 指尖轻绘着记忆中的容颜,低沉带着些许压抑的嗓音淡淡响起,楚昊没有回头。 颜筱望向他,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时间可以洗去很多东西,即便曾经刻骨铭心地痛过,也绝望过,现在也早已淡去。 “妈,很抱歉,您离开时我没能陪着她。”没有望向她,楚昊轻声说着,而后慢慢起身,朝墓碑深深鞠了个躬,似是承诺般轻声开口,“我曾经不小心看丢了她,好不容易找了回来却推开了她,让她独自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和绝望。以后,无论任何时候,发生任何事,我都会替您守着她,不让她再独自承受。过些日子,筱筱就要飞往非洲了,我会替您好好在她身边照顾她的,就是以后可能没那么多时间来看您了,希望您能谅解。” “你……”眼中不知何时已盈满泪水,颜筱眼光复杂地望向楚昊,“现在通讯工具这么发达,其实你不用跟着我一起去的,我只是去三年而已,三年一眨眼就过了。” 楚昊转身望向她,目光柔和,眼眸含笑:“我不跟过去,你要让人拐走了我上哪找去?三年,这中间藏着多大变数。而且,现在不止通讯工具发达,交通工具也很发达。” 颜筱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明知道我不会。你走了公司怎么办,伯父伯母怎么办,他们本来就对我……你再这么一走……” 颜筱摇咬了咬下唇,没再继续往下说。 楚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视线似是不经意地在墓碑前那g新土上停了停,而后落在她脸上,说道:“公司的事袁飞自会打理,我也忙了这么多年没休息过,这会正好趁机度个长假。至于爸妈那边,因为当年的事,他们对你一直有心结,以往没带你回去见他们,就是怕他们让你受委屈,我本想等过段日子,等把他们心结都打开了再正式拜见他们,却没想到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还是让你无端受了这么多委屈。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他们虽然也未能完全释然,但至少已答应不再干涉我的婚姻,而且他们也明白我打算随你一同去非洲,竟也没阻拦,反而劝我多陪陪你,大概也知道对你不住,想要弥补吧,只是他们也执着了这么多年,加之前些时候对你说的那些话,面子上一时间也拉不下来,所以他们那边你完全不用担心。我知道你现在对他们也有心结,我本也没打算短期内让你回去面对他们,正好你有这个机会出国,我们就离开个几年,等哪天你心底的结解了,我们再一同回去见他们。” 颜筱垂下眼眸:“我也不是对他们有什么心结,只是一时间不懂该以什么心情面对他们。” 楚昊低头望向她,笑了笑:“我知道。” “可是,他们年纪这么大了,你不在身边照顾……”颜筱不放心。 楚昊笑:“他们现在身体都挺好的,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不是还有个干儿子吗?也该是时候让袁飞尽尽孝心了。” “可是……”话虽是这么说,只是,她却不忍心让他因此背上不孝的骂名。 “筱筱,我曾经为了他们放弃了你一次,这次我只是向他们借三年时间来陪着你而已。而且我也不是走了就不回来,有空还是会经常回来看看他们,只是暂时不能像以往那样时刻陪着而已。所以你完全不用为那些有的没的担心。这次听我的,嗯?” 颜筱为难地抬眸望向他,最终在他殷切的目光下缓缓点头,未来有他相伴,似乎无论天涯海角,都已不重要…… 【正文完】 66、068.番外一 天微亮, 颜筱睡得正酣, 被颈间的麻痒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瞥见脖子间蹭着的脑袋, 伸手推了推,轻问:“几点了?”声音因刚醒带着些许的慵懒之意。 “快七点了。”清冷中带着暖意的声音自颈间传来。 七点了?脑子一个激灵, 原本还有些混混沌沌的脑袋立时清醒了过来,伸手将在颈间肆虐的脑袋推开, 翻身就要坐起, 却被楚昊伸手压住,阻止她突然的起身。 “起身太急会头晕。”耳边是楚昊似是带着丝无奈的声音,“总这么冒冒失失, 也不知道那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再多睡会儿。” “该起来收拾东西了,顺道再去看看那些孩子, 回国了以后怕也没机会再见他们。” 因为要离别的缘故, 颜筱声音多少有些遗憾和不舍,毕竟是长达三年的朝夕相处。 今天是支教结束的日子,下午便要回国。当日临行前院长曾无比遗憾地告诉她,她因体检不合格被取消支教资格,她的名额已另由人顶替。 她当下便清楚这只不过院长给自己的一个借口, 名单公示前便进行过一次细致的体检,如真有问题怕当时就被取消了资格,而不至于等到名单都已公示出去再更改。 后来听秦磊提起, 顶替她的人是苏离,难怪当日在母亲墓前离去时会扔下的那句话,“别谢得太早!”,原来是那时就盘算好代替她出国,也不知是该说苏离还是苏浩南本事大,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只属于应届生的支教名额给顶替了去,的确不简单。 她当时心里多少明白苏离的用心,虽然是带着些不甘心,但她这是在弥补,以她自己的方式弥补她亏欠楚昊和她颜筱的。 只是,她与她早已将界限划清,她却不愿再承她的情,最终在秦磊的相助下还是将名额给换了回来,出国支教。 楚昊陪她一起出的国。这三年来,若非公司有重要会议,非他亲自出席不可,他几乎都在这个非洲小国陪着她,因为手头中大部分工作都已交由袁飞打理,楚昊清闲不少,便也留在了她支教的小学任教。 每天两人一同备课一同上班,下班后一同买菜做饭,空暇时再四处走走看看,生活虽然不比国内来得优渥,但是因为有彼此的相伴,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自在惬意,在非洲的这三年,是颜筱生命中最绚烂的日子。 “以后你什么时候想见他们了我们随时可以回来。”楚昊淡淡说着。 颜筱笑了笑,边说着边起身:“话虽是这么说,但飞一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还有工作要忙。” 与楚昊简单吃了顿早餐,和孩子们告了别,最后一次看看这座生活了三年的城市,晚上,颜筱便与楚昊及随行的同事搭上了回国的航班。 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第二天上午,终于顺利抵达b市。 刚下飞机,望着这座阔别了三年的城市,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还没来得及细看这之间的变化,一道兴奋的稚嫩嗓音便已穿透耳膜,将思绪导回。 “颜筱,颜筱,还有爸爸,他们在那边。”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扎着马尾的七岁小女孩难掩兴奋地扯着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的衣角喊道。 颜筱惊喜的眼神由小女孩身上落在正含着羞涩笑意地望着自己的女人的大肚子上,嘴巴张了张,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莫芸姐,你……你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么久没听你提起过?” “莫芸妈妈不让我告诉你们,说要给你们一个惊喜。” 苗苗嘟了嘟嘴抢先莫芸一步说道,而后转向楚昊,兴奋地扑了过去,亲昵地抱着他的大腿,抬头张口便问:“爸爸,这次有没有给我带什么礼物回来?” 67、069.番外二(捉虫) 楚昊嘴角噙着宠溺的笑, 微微弯腰便毫不费力地将她抱了起来, 皱眉笑道:“礼物肯定不会少了你的,不过,都半年没见了苗苗怎么还是这么轻?” 苗苗不满地撅了撅嘴:“我每天都有很认真地吃饭了, 不信你问莫芸妈妈。” 边说着边指了指莫芸。 莫芸笑了笑,语气无奈:“吃倒是吃了, 就是嘴巴越来越挑了,青菜不吃, 胡萝卜不吃, 也不知道哪学来的坏毛病。” 颜筱闻言,似笑非笑地望向楚昊,苗苗这挑食的毛病倒是十成十地遗传了楚昊的。 楚昊淡淡瞥了她一眼, 望向莫芸, 将话题扯开:“这次你们小两口倒是瞒得挺深的,早知道你身子不方便, 我们就不该通知你来接机的。” 莫芸望向颜筱, 笑道:“我也没这么娇弱,况且筱筱几年没回来,我不亲自来接她认不得回家的路怎么办。” 楚昊顺口接过话茬:“有我在她哪不能当家的。” 苗苗不满:“那我呢?” 颜筱噙着浅笑望着这对父女,也不答话。 世事往往是如此的奇妙,前一刻整个世界都在崩塌时, 下一刻却已经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她没想到当你的告别会因此解了苗苗的心结,那几天一见着她她便又哭又闹紧紧拖着不让她离开身边半分, 后来还是楚昊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她哄得没再一见面就哭闹,但是却黏她黏得紧,离开前那些天干脆搬了过来与他们同住。 这三年来她忙得没时间回国,只能借着视讯电话关心苗苗的生活学习,楚昊倒是一年抽空回去三四次,寒暑假更是在征得秦磊莫芸同意后将苗苗接过来一起住一段时间。 每年三个月的相处,楚昊极尽所能地弥补过去几年亏欠的父爱,对苗苗极尽宠爱。 她了解他接苗苗过来的用意,他在以他的方式,如他承诺的般,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每年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苗苗与楚昊的感情却越发浓厚,不仅黏他黏得厉害,更是直接改称楚昊为“爸爸”。 每次听着苗苗亲昵地唤着楚昊“爸爸”时,看着楚昊眼底淡淡流露的身为人父的满足,她心底酸酸涩涩的百般滋味,幸福满溢时,更多的却是愧疚,对秦磊和莫芸的愧疚。 她与楚昊,似乎正在慢慢地剥夺本该属于秦磊和莫芸为人父母的幸福和满足,因为这种内疚,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甚至没有勇气去联系莫芸或者秦磊。 若非一年前莫芸将这事挑明了讲,只怕即便是此刻,她也无法平静地面对她。 那时莫芸说,当初若非碍于苏浩南的面子,她也不会去收养苗苗。对苗苗的感情是在后来的朝夕相处中才渐渐培养起来的,他们将她当亲生女儿般,自然也希望她能永远陪在身边。但是在苗苗知道她不是她的生母的那段时间里,对于苗苗的反常,她想了很多,她看得出来,苗苗对于颜筱的感情和依赖比她和秦磊要深得多,而且,在他们出国的这几年,虽然他们没有时时刻刻陪着苗苗,但每次从国外回来,苗苗的快乐她明显能感受得到,这是她和秦磊不曾带过给她的。当了她几年的父母,她和秦磊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苗苗能健康快乐地成长,所以也不会刻意去计较苗苗要唤谁为“爸爸妈妈”,更不会去要求苗苗非得跟着他们过,无论任何时候,秦磊和她都尊重苗苗的选择。 一切都摆到台面上之后,很多没必要的顾忌便变得不再重要,对于苗苗对楚昊的称呼,颜筱也没再试图去纠正,一切任期顺其自然地发生。 “苗苗这是在嫌弃莫芸妈妈呢?”莫芸打趣的笑语将颜筱神智拉回,颜筱望向莫芸的肚子,关心问道,“有六个月了吧,孩子没有很折腾吧,怀孕了可不能再像以前般走路风风火火的了。” “乍一听我还以为是我妈来了。”莫芸笑着打趣道,“现在还好,小家伙没这么折腾他老娘了,什么都吃得下,你看我都胖了一大圈。就是刚怀孕那会儿折腾,孕吐反应特厉害,吃什么吐什么,整天蔫蔫的。” 颜筱笑道:“你这都已经算不错的了,当初我怀苗苗时,到你这阶段妊娠反应还很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好几次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又吃不下东西,浑身没半点力气的,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苗苗不知何时已从楚昊身上溜了下来,楚昊的视线移向她,静静地盯着她望了好一会儿。 颜筱被盯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推了推他:“干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楚昊没应,手却已悄然揽上她的腰,低头望向她,声音微哑:“我从不知道女人怀孕会这么的……” 楚昊没有再说下去,轻声笑了笑,说道:“以后我们的宝贝要是还敢这么折腾他母亲,等他出生了再好好收拾他。” 颜筱眼神暗了暗,有些心不在焉地扯出一抹笑。 楚昊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也没说什么,只是搂着她腰的手紧了紧。 颜筱突然黯淡下来的眼神没能逃过莫芸犀利的眼神,探究的眼神盯着颜筱望了一小会。 苗苗不懂大人间突然的沉默,只是对楚昊玩笑似地话不满:“爸爸,那你是不是现在还想着怎么收拾我?” 大家愣了愣,继而笑了起来,将方才突然笼罩的低气压冲散不少。 晚上颜筱楚昊在莫芸家吃的饭,除了秦扬因为在a市工作不能回来,一家人几年没在一起吃过饭,倒也吃得很开心。 饭后,苗苗因为许久没见楚昊,黏着楚昊不放,秦磊因为刚被升职副院长,主要负责在a市新校区的学院工作,忙得分%身乏术,匆匆吃了顿饭又敢回了学校。 颜筱刚将碗筷收拾妥当便被莫芸叫进了卧室。 “筱筱,你和楚昊一起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一直没有孩子?”将房门掩上,莫芸开门见山道。 颜筱望向她,好一会儿,才缓声开口:“莫芸姐,你想问什么?” 莫芸盯着她,也不拐弯抹角:“筱筱,你老实告诉我,当初生苗苗时你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颜筱垂下眼睑,避开她的视线,声音平淡:“当初怀着苗苗时身体本来就很虚弱,再加上各种精神压力,后来又难产,生苗苗时差点连小命都丢了,后来虽然两人的命都保了下来,医生却说怕是以后很难再受孕。以前倒也没觉得什么,也没将医生的话放在身上,但这两三年我们一直没做安全措施,却一直也没怀上,估计当时医生的话也有几分可信度吧。” “楚昊知道吗?” “我没和他提过,但看他今天在机场的反应,他大概也猜出来了。” 莫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声音有些刻意营造的轻松:“其实医生的话也不是全然信得,那会医生不也判定我可能不孕嘛,但也就可能而已。那时刻意追求了那么多年,肚子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好不容易放弃希望了,却不小心中奖了,这人生啊,总得狗血那么一两次的。” 颜筱笑道:“大概是送子观音打了个瞌睡,正好把你们错过了,后来醒了,赶紧弥补过错来了。” 莫芸也跟着笑了起来,而后正色道:“筱筱,你有没有发现,苗苗只有与你和楚昊在一起,才真正像个孩子,简单,快乐。” 颜筱望向她,没有应。 莫芸叹口气:“筱筱,这三年来,每次看着苗苗提到你们时不掩藏的快乐,我一直都在担心一个问题,如果苗苗提出要回到你们身边怎么办。后来慢慢想通了,即便苗苗改叫楚苗苗,除了改了个姓氏及相处的时间少了些外,我们的关系本质上还是没什么改变,我们依然还是养她的莫芸妈妈和秦磊爸爸,她对我们的爱不会变,但是她却会过得更快乐。” 颜筱惊诧地抬头望向她。 莫芸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件事我和苗苗提过,她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眼底的雀跃和渴望是瞒不住人的。都是血缘天性,这孩子从小就喜欢黏着你,这几年楚昊出现后,又转而黏着楚昊,看得出来,回到你们身边,她心底其实还是渴求回到你们身边的。” “莫芸姐……”喉咙像被什么梗着般,颜筱想要开口,却被莫芸微笑着止住,“你也不用觉得有什么对不住我们。其实除了改个姓氏换张户口,一切都不会有太大的不同。秦磊过完这个暑假就要调往a市分校坐镇,以后估计也没有机会再调回来,我们已盘算好,等他那边的工作安定下来我们就在那边安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到时我们住你们隔壁去,到时苗苗想要回哪住在哪吃饭那也就开个门的事儿。” 颜筱望着她,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莫芸姐,谢谢你。”此时此刻,除了“谢谢”,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 莫芸笑道:“先别说谢,找房子的事还得多麻烦你和楚昊。” 颜筱也跟着笑了笑:“这倒不是什么麻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