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呆》 序 花呆是带点轻微性质的神怪故事,描述一个被惩罚的神祇在人间岁月流转中,不停地被遗忘的故事。 时代,是现代。哈,老实说,一开始定为现代,我心里觉得有点怪怪的,总觉得这种带点神话性质的,应该放在古代才对(我被洗脑了吗?我印象里的言情,带有神鬼性质的大多属于古代,这就是当初十二花神里,我毫不犹豫的选择古代的原因之一)。 一开始写时,怎么样都觉得「啊,这是古代吧,有神祇就该摆在古代吧,神祇摆在现代很奇怪吧」,在写头一章时,这种抗议之声不停的敲打我的脑袋瓜,但要我转成古代,我可不甘心。 不甘心理由一,我跟老板已承诺是现代;不甘心理由二,咦,项姐,有没有搞错,有必要把现代封面画得这么快吗?这是逼我非写完这本现代不可嘛!不甘心理由三,就是纯粹地不甘心。(其实还有个理由啦,花呆在我脑海发酵很久了,就如同以前曾提过妾心璇玑放到现代变作家跟老板的恋爱,戏潮女搬到现代变成保七海盗的恋爱等等,要我把花呆搬到古代去,我会连想写的动力都没有,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啦) 所以到最后,即使打乱我今年的全盘计划,也决定跟它耗上了。(不知道接下来追不追得上我的计划,神啊,请不要因为我把您形容得太残忍绝情,就老让我追不上我完美的计画啊) 至于,书名为什么叫花呆?(请勿念成发呆),按照字面解释,就是对花一窍不通之意,会有这个灵感,全仗本人对花毫不灵光所致(其实我很多事都不灵光啦gt;lt;)。我还记得,刚从事写这一行时,由于那时看的言情不多,所以开始写之后,特地借了一堆回家拜读,里头不乏许多花语(很流行喔,什么花配什么花,几朵花的花语等等),由于敝人在下我,是属于「花弱势」症,所以……曾有一度为了跟上写的潮流,于是……买书买照片买花来认,结果……我想,如果一路看我走来的读者们,很容易就发现,我的计画彻底失败,我的书里没有花,除了十二花神外(君有所不知,当初出版社交给我兰花时,我多恐惧,心想:这是虾米?) 总之,花呆是我近年内第一本带有「神话性质」的现代,是一个胆小女人不停遗忘心爱男人的故事,而这个男人就是……唔……嗯……因为是序,所以就到此为止了,说光光就没意义了,是不? 注:有没有发现,这几本的序,我是很努力地在「闲事莫谈,导读重要」? 楔子 楔子——{遗忘之卷} 闷灰色的厚云,看起来明明就在远处,雨却当头飘了下来。连成兰及时跑进电梯里,避开突如其来的大雨。 电梯一路往上。她调整微喘的呼吸,反复默念三个字,直到电梯当的一声,她还没有勇气跨出门。 再坐一次好了,她暗忖。正在等电梯门关上的同时,就看见七楼对门的邻居像抓小鸡一样拖她出去。 邻居哇拉拉的大叫: 「林兰,妳回来的正好!妳来给我评评理,明明是他先劈腿,跟前任女友上宾馆,还敢怪我去钓男人!」 她叫连成兰,不叫林兰,她内心抗议,嘴巴却动也动不了。 「妳找外人评什么理?很丢人耶!妳不要做人,我还想做人——」 同居的男女一吵起架来,高分贝的尖锐叫声几乎穿透整栋大厦。连成兰咽了咽口水,退了一步,又被邻居使力拉住,叫道: 「我不管!林兰!妳帮我赶他走!他是什么东西!房租是我出的,他不过是我养的小白脸,竟然还敢回来,有没有脸啊你!」 我叫连成兰,她暗自在心里澄清。就算穿著厚重的毛衣外套,手臂还是被掐得有点痛了。勇气勇气,再多一点,就可以大声说她要回家了。 喉咙紧缩,一个字也发不出声,可恶!今天明明是她生日啊……明明是她要告白的日子啊,为什么她就这么倒霉,老是遇见让她讨厌的事呢? 这栋大厦每层只有二户人家,一户约四十坪大小,出了电梯就是长廊,两户各在长廊的尽头,她要快点出电梯门,就可以避开他们啊! 在尖锐的争执声里,喀的一声,长廊尽头的铁门缓缓被拉开,年轻的男人探出脸来,随意扫了三人一眼,最后落在她的身上。 「不好意思。」年轻的男人笑容满面,语气却带点不耐烦:「今天是我女友的特别日子,今晚十二点以前,我都是属于她的,请别浪费她行使权利的时间。成兰,妳还不快点进来?我饿死了妳要负责是不是?」 「哦,我马上回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喔。」细声说完后,她连忙奔过走廊,钻过他的身旁,安全地躲进她的堡垒内。 铁门被拉上,男人从身后抱住她,附在她耳边低笑:「欢迎回家。」 「别、别咬我耳朵,你很臭耶。」她不是很认真地推开他,然后转身任他帮自己取下围巾跟厚重的外套。 「我哪里臭?」他咧嘴笑道,食指滑过她凉凉的颊面。「真冰,成兰,别人一吵架妳就紧张得要命,胆子跟老鼠一样的小,我真怀疑妳这辈子会不会有跟人大声说话的一天?」 「你、你管!」 「还在结巴啊……」年轻的男人笑着,环住她的身躯,轻轻吻上她冰凉的唇。 男人的身高比一般人还高上一点,体态也出乎她意料的完美。当初,跟他交往的时候,就是喜欢他平凡的长相——跟她一样,走在街上既不会被星探发现,也不用太担心他的桃花过重,平凡的人就过平凡的日子,这样的人生她就很喜欢了,所以他「高人一等」的优点可以当没看见,毛衣下的体态也可以忽略。 只是,交往之后,发现这个男人没有什么积极上进的心,也不太计较金钱方面,偶尔打打零工但不持久,他的生活支出多半是依赖她的。在传统的眼光里,他算是一个很没出息的男人,却是唯一一个她能自在相处的男人——单凭这一点,她宁愿养着这男人一辈子。 玄关处有一面长镜,映着他俩接吻的身影。两个人一样普通,她的肤色偏白,虽然是瓜子脸,但跟美丽二个字沾不上边,而他也跟英俊拉不上关系,他俩算是很相配吧,今天晚上,应该可以成功的。 「小姐,妳漫不经心喔。」 「我没吐在你嘴里算你走运了,」她开心地笑:「你嘴里都是蛋糕味,好臭。」 「是栗子蛋糕。妳再不回来,我就要吃完它了。」他一把抱起她不算高的身躯,走进客厅里。 她哇哇大笑,搂紧他的颈子。「先生,你这样不行。我是寿星,哪有你先吃蛋糕的道理?而且,你说,你早餐吃什么?」 「蛋糕。草莓口味的,还不错。」放她在沙发上。客厅内的沙发后紧邻着透明的窗,外头的雨势加大,带点雷声,他随意看了灰沉的天色,也没有开灯的打算。 「午餐呢?」她仰脸问。 「蛋糕。也是草莓口味,妳放心,妳的生日蛋糕我只吃一口,在等妳呢。」 「先生,我没有见过这么爱吃甜食的男人。你没有发福真是奇迹了……而且,不正常吧。」她有点担心。她的同居人已经嗜吃甜食到天天当三餐的地步,从认识的那天开始,就几乎难得见他吃一次正餐。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笑道,又俯身吻了下她,换上围裙,说道:「妳放心。今天妳是寿星,我一定配合妳正常吃饭。」 「你煮饭?」她不可思议。 「不,我外带回来加热。给我十五分钟,马上可以上菜。」 他穿著套头的黑色毛衣跟蓝色牛仔裤,只要没看见他平凡的长相,从背影怎么看都觉得这男人是个公认的帅哥,穿上围裙真的很……她很想笑,但不能笑,免得伤了他的心。 「喂……今天是我二十三岁生日……我可以许愿吧?」 「当然可以。」他头也不回地说,忙着热菜。「就算要我把妳当蛋糕吃掉,我都毫无异议,不,前提是妳得先让我吃完生日蛋糕。」 她好笑地撇撇嘴,然后深吸口气,感觉自己心跳得好快,整个人缩进沙发里,视线追逐他忙碌的背影。 「那个……今年寒假,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回老家见我妈咪跟舅舅?」 「……好啊。」 他答应了那表示他也有那个意思了?成功在望,她心跳更快,十指紧握,喉咙紧缩,小心翼翼地再说: 「我有没有说过……」 「成兰,菜热得差不多了喔。」 「等一下嘛!」 「妳确定妳要等吗?」他还是头也没回。 「我说等一下啦!那个……我有跟你说过,我爱你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 「我爱你,蛋糕先生。」她红着脸。 「现在,妳说了。」他转过身向她走来,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咧嘴笑:「成兰,妳一直胆小又害羞,我还以为不撑个三、五年妳不会说出这句关键语呢。」 「我、我就是胆小怎样?」他怎么不说?他怎么不响应她?她在等啊。 「是啊,妳胆小又怎样?」他只手扶住沙发,随意亲了她的额面。「这么可怜……」又吻上她凉凉的鼻头,低语:「又这么可爱……」伸出舌尖舔上她凉凉的唇,喃道:「成兰,我到底是喜欢妳哪里呢?」 他的深吻让她全身发热,好怕他就地解决了她。会不会他害臊说不出口,所以要以行动来表示?就算这样,她还是希望他能给她言语上的承诺啊。 「你别一直毛手毛脚的……」 「我是让妳享受最后一刻啊。」他笑道:「成兰,妳还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迷蒙的眸瞳映着记忆,她乖顺回答: 「你在我学校附近书局打工,我跟你要一本防身术的书,你却给我小孩子看的神话故事。」每次一想到就好笑,那时她不知所措,最后他将那本神话故事送给她。 他说,那本书是他写的。她想也知道他在说谎,那个故事她小时候就看过了,除非他孩童时期就能写文章。 他说谎成性,她一点也不在意,也从不挑明他游手好闲的事实,他爱怎么天花乱坠都可以,反正听众只有她一个,她愿意听,他可以尽量说。 「妳记得这么清楚啊……记这么清楚干什么?反正迟早都会忘的。」 「我才不会呢。」 「真的?」他似笑非笑。 「我又没得失忆症,你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我可是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好算帐呢。」她娇笑。 「是我误会妳了。我前任女友老是忘记我,被遗忘的感觉我早就习惯了。」 她愣了愣,心里不由自主地怦怦的跳。没听他提过前任女友的事,很想问他们是怎么分手的,话到嘴边就是问不出口。 他前女友的条件一定比她好吧?为什么他会喜欢她?她到底是哪里好到让他喜欢? 他挑起眉。「妳想问,为什么会分手?」 「我没问,是你要说的喔。」竖起耳朵仔细听。 他哼笑了一声:「因为啊,她把我忘记了。」 她讶异,脱口:「她出了车祸吗?」 「妳这个小笨蛋,就只能想到这么简单的原因吗?」 她捶了他一拳,有点生气:「我才不是笨蛋呢。」 「是是是,那笨蛋换成她好了。反正结果都一样。」 「什么结果都一样?」她环住他带着蛋糕香味的身体,低声咕哝:「我跟她才不一样呢。」那个女人忘记他,她能记住他,记住他一辈子,所以别在回想其它女人了,很想这样跟他宣誓,但她实在没那个脸皮大声说出来。 「成兰,妳看起来很困了,要不要再撑一下跟我吃晚饭?」他漫不经心地笑。 「我哪困?只是有一点累而已。你一上菜,我立刻就到餐桌报到。」 他注视着她一会儿,耸耸肩,优雅地起身。「那我去准备上菜了。」 她托着腮,缩在沙发里瞪大眼看着他的背影。真的有点想睡了,白天紧张要命,就连刚才跟他告白,也像是处在备战状态,耗上所有的精神,现在一放松就困了。 如果他能用「我也爱妳」来响应她的心情有多好,就不会让她一颗心老悬着。 去年他送她的那本书,她一直收藏着,当作是他结缘的纪念。她还记得小时候她个性内向,没有什么同学跟她要好,她最喜欢的就是一个人读着各式各样的童话故事、中国民俗故事、日本神话……那本书她看过,描述一个花神对人间女人动心,老天爷发现后把这名神祇打入轮回,一世又一世寻找那个女人,结局当然是皆大欢喜,小时候她只当是故事看,遇上他之后,她满脑子浪漫思想,虽然很清楚那种深刻的感情不会发生在她跟他之间,可是她真的好高兴遇见了一个能让她觉得很自在的男人。 每天到学校上班也不再是令人不舒服的事了,一到下班时间她就开心,开心又赚了一天的薪水,能够养活她家这个有点懒的男人。 她的快乐全源自于他啊。有了他,她不会这么讨厌自己胆小的天性,真的。 视线有点模糊了,连带着他的背影也有点朦胧了。 先瞇一下眼好了。身体滑向沙发,长发掩去她的容貌,她却累得无力拨开。 奇怪……他怎么取下围裙,拿出蛋糕了。太过份了吧,不是准备要吃晚饭了吗?这男人,等她醒来一定要数落他,不要再拿蛋糕当正餐吃了,她还要他活到老,陪她一块—— 「成兰,妳的生日蛋糕真的很好吃,希望妳二十四岁生日时,我不会再一个人包办妳的蛋糕……啊,我忘了,我不能随便说出希望的,老天爷一向爱跟我唱反调。晚安,成兰,住在妳这里真的很舒服,明天……我要成为谁,才不会被妳赶走呢?妳这么胆小,连只狗对妳叫,妳都怕得要命,我真难想象妳这辈子活着有什么乐趣可言?」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带点冷淡的声音,有点漫不经心有点无所谓。 别对我这么无所谓。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失去知觉的剎那,一个模糊的念头忽然跃进心里—— 他不太爱养花,一养花就死,而她名字带兰,却连花名都记不住,这是不是表示连老天都暗示他们是一对的?思及此,她有点安心了。等她醒来,她要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让他知道她有多爱他,让他不会离开,让他不要再对她这么无所谓,只要等她醒来…… 第1章 翌日—— 吱吱吱的鸟叫声,混合着持续的电话铃声,不停地干扰她的意识,硬生生把她从睡梦里拉起来。 这么早,谁会故意打电话来吵她?好冷喔,真不想从被窝爬起来。 轻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而后电话铃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轻笑。 「……是,她还在睡。我昨晚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到家了……我知道妳想跟她说生日快乐,不过她大概喝醉了……是是,我会念她的。我把成兰当晚辈看,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成兰?不就是她吗? 从香软的枕头猛然抬起脸,正好看见有个年轻男人坐在桌旁接电话,见她清醒后,朝她笑了笑。 这男人,是谁啊? 「妳表情真吓人。」贺时贵放下电话,不以为然笑道:「妳在紧张什么?我都搬来了两天还不认识我吗?对了,现在……嗯,七点半了,妳要迟到了吧?」 「你、你、你是谁啊?」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恐惧的问题。 他平凡无奇的脸孔明显一怔,完全没有料到她会问出这种话。一会儿,他又笑瞇了眼,一字一语缓慢清晰地说道:「我是大妳没几岁的表叔,贺时贵啊,成兰,妳睡傻了是不是?」 「表叔……表叔……」啊,她想起来了。是表叔,对,是表叔贺时贵,她怎么会忘得这么干净? 看她想起来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哼笑道: 「成兰,刚才妳把我当小偷了吧?如果我真的是小偷,妳把被子拉得死紧有什么意义?就算妳蒙着头逃避现实,小偷也不会放过妳啊。」 「我、我……」她脸微红。 「妳的眼睛红成这样,半夜哭了多久?多可怜啊,二十三岁生日呢,连个朋友庆祝都没有,妳做人多失败啊。」 「我……我哪有……」 男人的食指轻触她的眼下,吓得她紧紧往后靠在墙上。他失笑:「都肿成这样还想骗谁?骗鬼啊妳。」 她的眼睛是有点痛,却记不起昨天晚上到底是为什么掉眼泪,这个表叔真的好讨厌好讨厌,讨厌到她想出口骂人,但没有勇气骂出口。 「妳要大声骂人,一辈子都等不到。」他还在哼笑,随便挥了挥手:「早餐在桌上,妳换好衣服出来吃吧。」 黑色套头毛衣跟蓝色牛仔裤的背影勾起她某种模糊的回忆,但就是无法具体地想起来。 一等这男人走出她的卧房,她立刻跳下床锁上门,还听见门外那令人讨厌的讽笑声。 「讨厌。」明明一表三千里的,还能厚着脸皮住在她的屋子里。记忆里,是妈妈坚持台北一个女生独居很危险,舅舅才让这个可以信赖的表叔跟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要不她才不愿意让一个陌生的男人住在她的家里。 「喂,要不要吃啊?」门外,他很随便地叫着。 她赶紧应了一声,换上针织的毛衣跟咖啡色的长裙。二十三岁的脸孔还只停留在保养阶段,对着镜上了口红……眼睛果然好红,昨天她在哭什么啊? 有点困惑,她不太情愿走出那扇挡在他跟她之间的门。客厅里,有香浓甜腻的味道,很像是—— 「昨天妳生日,蛋糕我吃光了。」他坐在沙发的把手上,看着窗外的好天气。 真恶心,哪有人早上吃蛋糕的!她努力掩饰脸上的表情,细声说: 「我来不及了,表叔,我去学校再买吃的。」 「随便妳。啊,对了!」他回头:「成兰,生日快乐。」 「谢谢。」她挤出个笑,赶紧走到玄关换鞋。 「喂,妳忘了带伞,最近一到傍晚都会下雨。对了,还有围巾,我可不想照顾人。」 「谢、谢谢。」她连忙说,抬起眼对上他很无所谓的瞳眸。蓦地,眼睛刺痛了一下。 她迅速低头,小声说着:「我走了,再见。」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进电梯里,眼泪就掉了出来。「好痛。」真的好痛。光是眼泪滑过的颊面,就痛得她龇牙裂嘴的,更别说被泪泡了一整晚的眼睛 她简直是一头雾水,只是看了他那种无所谓的眼神…… 「不要回想不要回想。」光是回想,眼泪又要掉出来了。 出了电梯,迎面一阵冷风,围巾赶紧蒙住口鼻。她不由自主抬头看了七楼一眼,他正在阳台上抽着烟,哼着歌,无所事事的样子…… 「这种人……还要跟他相处多久啊?」她心里抱怨,然后在搭上公车的同时,用力把贺时贵这个名字从心里抹去。 她上班的地点位于北部一所私立学校里,工作时间已经有三年,换句话说,她毕业后一年就靠着走后门,得到一份好工作。 是好工作啊,薪水优渥,离她住所只有二站公车距离,只要后门没倒,她可以捧着这份铁饭碗到退休,不用拍上司马屁也不必忙得要死要活,可是,她神经好象老是太紧张,只要一上班,就常胃痛。 「好痛。」趁着午休出校门到附近药局买药。她每天有带药的习惯,今天被那个姓贺的表叔弄乱了她的习惯,真是讨厌。如果有阿拉丁神灯,她第一个愿望就是回家后不要再看见他了。 「老师?连老师?」 她刚出药局,就有学生叫住她。她微微错愕,转过身看见穿著「成宁」制服的男高中生堵在红砖路上。 成宁是一所直升学校,校风还算自由,上至染发,下至穿耳洞,教官一律视若无睹。这男同学制服穿得很正经,头发略长,染成白金色,耳洞穿了好几个,虽然他来教务处好几次也很客气,但她对这种疑似不良的学生总是有点害怕。 「连老师,上次我借的录像带想延期。对了,妳还记得我吧?」 「我、我记得,田同学。带子要延期,你得到教务处登记。」她记得这男生跟古人名一样,叫田单。 田单看了看她手里的伞。「老师,一块撑回学校,好不好?我下午还有课,淋湿了不方便。」 好倒霉。即使不太愿意,她还是点头。早知道她就不带伞了,要不就晚点出药局也好,不是她自私,而是真的很不习惯跟不熟悉的人相处。 「老师,我来拿伞好了。」他十分客气地接过伞。 成宁虽然在北部,但靠山区,每年冬天一有冷锋来袭,下雨的机率是百分之百,所以成宁师生几乎人手一把伞。 「真的好冷喔。」他自言自语。 雨伞撑着两人,小心定过马路,踏进校门内。 「老师,妳到药局买药,是不舒服吗?」他觑了她一眼。 「是、是啊。」拜托,别跟她说话,就这样默默地走回教务处就好。 「怎么不上保健室去看呢?我听说保健老师是新来的,人很好呢。」 知道要搭什么腔,真讨厌,为什么她就不能跟一般人一样健谈呢?胃又有点痛了。如果可以,真的很不想跟人交际。 田单又看她一眼,小心翼翼问道:「老师,我记得妳好象来学校好几年了,当初妳怎么想来成宁的?」 「有、有机会就进来了。」她细声说道。 他应了一声,暗自吸了口气,又问:「老师,这学期学校一直大力推广学习武术,下学期真的要排进课程了吗?」 「是啊。」这个问题好答了点。 「那,学校打算请谁呢?我是说,老师,学校这学期排进实验课程,又在周六日播放那卷谜样的录像带……」见她白皙的脸庞流露讶异,他赶紧修正自己的话:「我是说,传说中的录像带。学校会不会请录像带里示范武术的表演者当下学期的教师?」 「我、我不太清楚。我只是教务处的职员,不知道学校会聘请谁……」 他停下脚步,皱眉冲口:「可是,老师,妳给我的这卷带子后半部有……」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有人大喊: 「成兰,成兰!救星!救星来了!」 连成兰还来不及转头,有人就像火箭头一样钻进这把伞下。「救命恩人啊,同学,过去点,一把伞撑三个人是挤了点,不过雨下得太大,我还不想明天在家养病。」 「周老师。」他客气地喊道,同时把伞撑到中间点。 「咦,同学,你好眼熟。」周美怡叫道:「我想起来了。你每周都来借那卷武术带子嘛,怎么?是看录像带里的美女,还是真心想学武?」根本没等他回答,她又转头跟连成兰笑道:「成兰,中午老师们一块聚餐,本来想找妳,不过妳订学校便当,所以就不好意思叫妳了。对了,郑主任的课表妳拿到了没?」 「还没还没,他说这两天家里有事,晚点再拿给我。」她小声答道。 「记得就好。还有,成兰,昨天是妳生日对不对?不好意思,我健忘,不然昨天就帮妳庆祝生日了!」 「咦,连老师生日啊?」他微讶,有点手足无措,连忙道:「生日快乐。」 「没没没,生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紧张地答道。 「今年还是没有人送花给妳吗?」周美怡打趣:「妳这样子不行哦,连什么花都弄不清楚,实在有负妳的名字。」 连成兰尴尬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周美怡突然转头对着男同学说道:「接下来的话你要当没听见哦。」接着压低声音对连成兰说:「妳自己多注意点。跟我吃饭的那一票老师很不爽妳,上学期的师资评鉴下来了,不如预期的好,他们很不爽学校一直有定后门的恶习,妳首当其冲啊。妳明白我的意思吧?」周美怡眨眼暗示她。 薄薄的脸皮立刻胀红。「我、我知道了,谢谢。」突然停下脚步,故意很惊讶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要上图书馆一趟,就几步而已,伞给你们吧。田同学,我会帮你登记延期借续的单子,记得别转拷、别弄坏就行了。」即使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僵硬,仍然挤笑点点头,钻出伞跑向斜坡上的学校图书馆。 「老师,这把伞是妳的……」他叫道。他还有话没问完啊,那卷带子里有…… 连成兰当作没有听见,一上了坡就沿着大楼下方避雨走着。她宁愿不要伞,也不想再处在那么令人难堪的地方。 不管跟谁说话,她都没办法自然地哈啦。真讨厌,为什么她天生就是这种个性?如果能像一般人一样活泼外向,不要一有人跟她说话,她就冷场,那该有多好? 连学生跟她说句话,她都紧张兮兮的,真没有用。 「关我什么事?我只是职员,跟师资没有关系啊,为什么讨厌我?」她有点气明明有学生在场,周美怡却大剌剌地暗示。虽然是好心,但总教她难堪。 胃真的好痛,痛得都快掉眼泪了。索性抚着胃,慢慢走向图书馆的饮水机,先吃了止痛药再说。 愈到傍晚,雨就下得愈大。虽然只有三站的距离,但她回到住所时,浑身已经湿透。 一出电梯,就闻到浓臭的酒气。 她掩鼻悄悄张望,邻居铁门是拉开的,但长廊没人。她暗吁口气,赶紧跑到自家大门前,拿出钥匙。 真的好冷,连钥匙都拿不稳。铁门好不容易打开,暗暗祈祷那个好吃懒做的表叔不在家里,至少,给她几个小时喘息的空间吧。 她拉开铁门,才走进玄关,忽然有一股力道从背后扑来,让她整个瘦弱的身体撞上鞋柜。 酒臭扑鼻,她一时反应不过来,等低头看见环住自己腰际的男人手臂,才吓得差点弹跳起来。 「先、先生,你搞错了,请、请你放手好不好?」她颤声细语。身后的人自顾自地醉言醉语,像认定她一样,她开始发颤,用手肘推开他,气息喷在她细白的颈后,顿时她寒毛直立了。「救……救命……」喉咙紧缩,差点要失声了。 「救什么命?妳叫给谁听啊?」贺时贵一脚踹在男人的背上,见她被压得更渗,不耐烦地伸手拎起那男人,骂道:「你搞错对象了,你要玩的女人在隔壁。」 贺时贵又推又拉,最后干脆一脚送那男人进洞,顺道把隔壁邻居的铁门用力拉上,然后赤脚走回来。 玄关处的女人浑身**的,小脸毫无血色地瞪着地上……嗯,是瞪着他的脚吗? 贺时贵低头看看自己的赤脚,再看看「前女友」送他但现在穿得凌乱的昂贵衬衫。 「啊,原来是扣子扣错了啊,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他随意说道,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哼笑:「妳很想问我,是不是刚从隔壁回来?不对,妳在心里这么想,却不敢开口问我。人家失恋,开个狂欢派对来邀我,我就过去玩了。成兰,妳喊救命是喊给谁听的啊?这么小声,我真的敢打赌,妳这辈子要大声说话是不可能的了。」 「要、要你管。」她结巴。 「我是很不想管啊。」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黑眸有趣地注视她。「妳一气就全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我说了什么让妳生气的话吗?」他无辜地说道,内心充满报复性的快感。 「我这里、这里不欢迎淫、淫、淫……反正不欢迎不检点的人!」她低声抗议。 「我很检点的,成兰,我有女朋友的时候绝对忠心。现在分手了,我的身体自由了,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哪里不检点?」 她瞪着他,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就算心里想到,也没有勇气说出任何恶毒的话来,见他突然动了动鼻子,瞇眼蹲下,她吓了一跳,背脊紧紧贴在鞋柜前。 「我就说,我的鼻子好,妳一出电梯我就闻到。妳买蛋糕了?」 「没、没有。」 「那就是妳今天走进蛋糕店了?好香。」他笑着闭眼,微微倾向她,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她张大眼,屏息不敢动。他的表情很贪吃啊…… 「你要喜欢吃,自己去买啊。」她小声说着,很怕他再凑过来。 「我没钱啊,我女朋友跑了,没人养我,我身无分文,何况,我对进店里选择蛋糕完全没有**,我个人非常偏好有人请我吃蛋糕。」 他的脸几乎要贴上她的了。连成兰赶紧低声说:「我生日,同事补送我一块小蛋糕。你要吃,自己拿,在袋子里。」心跳得好快。一跟人接近,她就手足无措。 他张眼,有点惊喜。「是妳学校附近那家面包店里的蛋糕?」 他毫不犹豫去取蛋糕袋子,她暗吁了好大一口气,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他已经走进客厅里了,她迟疑一会儿,跟着走进去,看见他坐在沙发上心满意足地享用「美食」。浓浓的起司味只让她觉得恶心,他却不怕胖似的,很快乐地吃着。 这种表情,她从没看过。至少,跟恶毒表叔的型是搭不上边的,可是,该要坚持的一定要说出来。她用力深吸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紧张。 「表叔,这里是我的家。我、我要说清楚,你住在这里,生活习惯不能乱七八糟。」 「嗯哼,例如?」 「你不能再像今天,随便去加入那种奇怪的party。」 「男欢女爱,哪里奇怪?说到奇怪,妳人缘好吗?怎么还有人送妳蛋糕?」 她胀红脸,当作没听见他刺耳的话,坚持:「反正、反正这里是我家,你一定要遵守!」 「好吧。」意料之外,他很爽快地答应。 「还有、还有你、你明天就去找工作!」 他终于从三角蛋糕里抬起视线,笑道:「妳这么讨厌我,想让我早点搬出去啊?」 她尴尬地撇开视线,低声说:「你早点找到工作也可以安心,你要吃什么用什么都很方便啊。」 「成兰,妳做什么都不行。吵架不行,工作也不行,就连想要说谎,也都让我这个听的人好汗颜。」他取笑。 「你、你不喜欢我,早点搬出去,对你也好!」 「我一点也不介意,我可以当没看见妳。」他挥了挥手,赶她离开。「我真不想问早上那把伞的下落,拜托妳,快去洗个热水澡,换件衣服。我还得跟妳妈交代,我也算是辛苦了。」 这个男人好让人讨厌讨厌讨厌!就算一百个一千个讨厌,也不能形容她对他讨厌的程度。瞪着他的背影,好想用力打他,但是没有那个胆子,不不,不是她没那个胆,她是女人,当然打不过他—— 他忽然转头看她,她赶紧收起生气的目光。 「别把我的背烧出两个洞,我没健保,看医生很贵的。」 「你找到工作,什么事都解决了!」撂下这句,她闷着气走进卧房。 几乎有个冲动要打电话回老家请舅舅让这个恶毒的表叔滚蛋,但是,她宁愿忍受这个男人,也不想去面对那个严厉的舅舅。 「没用没用我真没用!」她抱怨,倒卧在床上,抱住卡通造型的抱枕。 胃好痛好痛,痛到连头也隐隐作痛起来。 长发覆住她的视线,她也懒得拨开,就把整个身体缩成球状。有点困了,每天上班她紧张得要命,回家还得面对白吃白住的恶霸王,再强壮的精神也会被磨光。她要睡一下,至少,在梦里她可以大声抗议大力喝止这个男人;如果再凶一点,她要用力推他一把,以泄心头之恨……嗯,趁他不注意,再踹他一脚好了。 想到这里,心情稍微好些,胃也不再那么痛了,双眸闭上,叮咛自己,先瞇一下下眼,晚点再起来洗澡好了。 大雨浙沥哗啦敲在窗子上,顺道打进她半梦半醒的意识里。她记得下周气温才会好转的,难怪好冷。 她懒得下床关窗,索性把自己缩得更像一颗球,试着再沉入梦乡。冷意持续着,又有点口干舌燥,连头都有点痛了,她只好勉强自己张开惺忪的睡眸—— 随即睁大。 表叔在她的房间里做什么? 背对着她,翻她的抽屉? 「妳醒了啊。」他头也没回地说道:「我就觉得奇怪,妳那种姿势能睡久真算是天赋异禀了。」 「你、你、你……」声音好沙哑,喉咙有点痛。 「妳把成药收到哪了……终于找到了。」他走到床边,把药袋一包一包丢到床上。「治头痛的、胃痛的、整肠的、发烧的……啊,就这包。」抬眼看她正瞪着自己,他哼笑:「妳发烧了妳知不知道?」 不知道。但是,他怎么会知道? 仿佛读出她的想法,他露出很欠扁的笑:「妳刚才爬着出去求救妳信不信?」他拿起她的大头狗杯子,走出卧房去倒水。 会信才怪!连成兰瞪着他的背影没入黑暗的客厅里。这个表叔明明尖酸刻薄又令人讨厌,为什么会突然关心她? 她低头看着自己没有换下的毛衣长裙,难怪会感冒。虽然衣物已经半干,但全身黏答答的,好想洗个澡。 「喂,别下床。我没那本事逞英雄抱妳上床。」贺时贵瞪她一眼,她立刻像小老鼠一样,缩回床,还顺道拿棉被横阻在彼此之间。 他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温水杯递给她,然后拆开药包。 「谢、谢谢。」她小声地说。 他很理所当然地接受,不发一语看着她喝水吞药。她吞西药像吞颗大石头,吞了好几次才成功,他的嘴角露出若有似无的残忍笑意。 她低头又重复一次:「谢谢。」等着等着,等他自动走开。 他的确是动了,却是往后退了几步。「妳睡衣放在哪?」 「啊?」 「明天妳想上班吧?」 「嗯……」她没那个勇气去拜托同事代她职位。「咦,你、你做什么?」她有点吓到,看见他打开衣柜,准确无误地拉开衣柜的暗格,翻出她的睡衣。 大头狗睡衣、小熊睡衣、超人睡衣……七件卡通睡衣被翻了出来。 「等等!喂,你——」 「妳周二穿什么睡衣?」 「美少女战士……」睡衣下还藏着一整套美少女战士的录像带啊。 「这件吗?还是那件?」都是一堆卡通人物,他根本搞不清楚。 她一把抓了过来,胀红脸。「表叔,你、你太过份了!」她是女生耶! 他有点讶异,扬起眉。「我过份?也还好。只是睡衣而已,还是妳要自己爬下床来拿再爬回去?」 「你、你……如果我随便翻箱倒柜拿你的睡衣,你、你也会不高兴吧?」 「我裸睡。」他很干脆地说,彻底堵住她没有天份的抗辩。「好了,没我的事了。拜托妳多照顾自己,不要再来麻烦我了。」 「等等。」她细声叫住他:「表叔,你……别跟我家人说我生病,好不好?」 他哼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径自走出她的卧房。 连门都没有关上。 她迟疑了下,听见屋子另一头的客房用力关上门,她才吁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瞄着门,换上周二的睡衣。 身体里的骨头好酸痛,她整个人疲累地倒向软绵绵的床。 好奇怪,他怎么知道她的药放在哪里呢?她一向就不喜欢看医生,就算有了健保,她搬出老家后,一有生病的迹象还是只买成药吃。 「好怪,他连我每天穿不一样的睡衣都知道。」心里有点疑惑。他才搬来几天啊?怎么好像摸透她的习性? 药效开始发作。她的意识开始迷糊,一一放掉那些疑点。其实这个表叔不像她想象中的坏嘛,当然,嘴巴真的恶毒到她好想在梦里痛打他一番,但真的没有想过他也会关心她—— 就算这是舅舅让他住进来的条件,她也有点感动,小小的而已啦。 好困。明天要早点起来,要记得戴口罩,免得传染给同事,对了,还要记得再谢谢他一次。每次一淋雨,如果没有马上泡热水澡,她就很容易感冒……真的好奇怪啊,他连这点也猜得到,妈妈到底跟他说了多少她的秘密?而且,她虽然讨厌他毒辣的言词,却不会对他男人的身分产生恐惧心。 如果他的脾气能稍微好一点,别老抓着她的痛处猛嘲,她可以忍受他的无所事事,真的。 第2章 一觉醒来,雨也停了,鸟在叫,白雾在飘,虽然精神好多了,但呼吸还是有点困难,鼻塞是预料中事,照样可以上班。 她伸了个懒腰,觉得不但呼吸困难,连头也稍稍晕了起来。一向摆在她卧房沙发上的大头狗抱枕飘浮在白雾之中。 她愣了愣,定睛一看,看见有个男人窝在单人沙发上。 「咦?」连忙捣住嘴。 他怎么又出现在她房里了? 像在睡觉,睡得很沉啊。 他穿著黑色毛衣跟牛仔裤,显然是昨晚他回房后换的,头发乱乱地垂在额面。他的头发好黑,带点长度,明明看起来就跟她一样像路人长相,但他浑身上下总给她一种慵懒的韵味,她皱皱鼻子,告诉自己那叫好吃懒做下的懒相。 他长手长脚的,塞在小沙发里,真的有点勉强,尤其他又抱着她的大头狗,看起来有点小驴,不,是非常驴……唇角忍不住偷笑。 忽然,白雾下的黑眸张开。 「妳醒啦?」他毫不优雅地打了个呵欠。 白雾愈来愈浓,好奇怪,她还以为自己半梦半醒,所以屋子里充满幻想的烟雾,但真的不对劲,她呼吸鼻塞,有点呛……她张大眼,喊道: 「不对!」掀了被子,立刻跳下床,摇晃一下,然后奔进客厅里。 浓烟几乎熏了她的眼睛。她屏住呼吸,摸索着跑进厨房,听见滋滋的声音,连忙关掉瓦斯。开窗、探头,呼吸,一气呵成,顺道泪流满面。 「妳好得很快嘛。」 闲闲令人火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恼怒: 「我病好了,死在瓦斯中毒里也没有什么意义。」老天,她差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等屋内空气微微流通后,才转过身瞪着倚在厨房门口的男人。「你、你在干什么啊你?」 「煮稀饭啊。」 「稀饭?」眼角被锅里黑漆抹乌干掉的东西吸引,她傻眼了。 他慢吞吞上前随便瞄一眼,下了个结论。「我的手艺跟其它人不太一样,对吧?」 不一样?就这样?「你、你、你差点害死我们两个了,你——」她余悸犹存,周二美少女战士睡衣下的身体微微发抖。 「有这么严重吗?」他闻了闻,恶心地皱起鼻子。「既然妳看起来健步如飞,早餐就交给妳自己负责了。」 早餐?外头天气很亮,亮到不像是七、八点。双腿有点发软,仍然跑进客厅看墙上的咕咕钟。 她差点晕倒了。 「完了,十点了!」火速冲进卧房里,随便抓了件毛衣跟长裙就往浴室里冲。 「妳跑这么快做什么?」他又慢条斯理地走进来,眸里充满兴味,好象在说从没看过她像火车头一样乱窜。「妳放心。今天早上我叫妳,妳也不理,我干脆好人做到底,帮妳打电话请假了。」 浴室门立刻打开,她手里还拿着牙刷,瞪着他。「请、请假?」 「是啊。妳不是病了吗?病人应该休息,不是吗?」 连成兰被他擅自的行为震得头好昏,不得不扶住门缘滑坐在地上。 「我……请假了……谁来代我?」 他看着她那颗沮丧到快垂到地上的小头颅,耻笑:「妳当妳掌握全球经济吗?缺个一天,没人会追着妳打。」 她的工作举无轻重,任何人也可以替代她。只是,她会不好意思啊,平常拜托人家做件小事,她就要培养好久的勇气,所以才会干脆订了学校便当,不用托人去买,也不必跟同事去吃饭。天啊,今天她要拿课表输进计算机里,还有好多好多杂事……眼角瞄到他很优闲地走开,都是这个人!都是这个人! 她的生活好象开始变乱了! 「咦,你要去哪?」看他要出门的样于,是去买早餐吗? 「我去隔壁。」他头也没回的,也没有打算回房拿外套。 「去、去隔壁?」 「我饿了,我记得隔壁还有饼干可以吃。」 「等等!等等!」赤脚火速冲出卧房,几乎要撞到他了。「隔壁在开狂欢派对,我、我说过在我的屋子里,不能有、有不检点的事发生。」光想起昨天他衣衫不整地回来,就觉得很恶心,她死也不要跟新闻里的「轰趴」扯上关系。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她,很简单地说:「我没钱。」 「什么?」 「我饿了。」他摊了摊手。 她动了动嘴,有点不甘心,小声地说:「我去煮。」 「钱拿来,我去买我要吃的好了。」 要钱要得这么理所当然。她回房拿来钱包,低声说着: 「你早点找到工作想买什么都方便。」取出一百元,他很厚颜地拿走,真的很有小白脸的资质啊。 「表叔,你记得带钥匙,我不开门的。」她追到玄关。 他抬眼随便看她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掀了掀,好象在嘲笑她胆小如鼠。 她、她是在保护自己啊!每次隔壁邻居一失恋就会邀来一堆男女开轰趴,她下班后,绝不踏出门一步,以免惨遭像昨天一样的骚扰。 「你、你是男生,当然不怕!」 黑得发亮的眼瞳锁住她一会儿,他嘴角一抽,笑着走出去。 那种笑,根本是堂而皇之地耻笑她很没有用了。 「有、有什么了不起的?」对着铁门抱怨,然后对着玄关的长镜,学他嘴角一抽,模仿他的调调,细声细气地说:「你再好吃懒做下去,迟早被人包养。」 语毕,薄薄白嫩的脸皮顿时发红起来。 光说刻薄话,她就已经很心虚了,看见镜里她跩得很僵硬的表情,她深深觉得自己这辈子跟痛快骂人是无缘了。 凭着一股绝不要在浴室里被人救出去的信念,强忍头昏眼花鼻塞外加双腿发软的症状,迅速在他回来之前洗了个战斗澡——虽然从浴室里爬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跷着二郎腿在客厅里吃着「早餐」,为什么这个男人不中规中矩点买套烧饼油条回来呢? 奶油面包、巧克力面包,果酱面包……她咽回反胃的口水,闭着眼选了个面包,然后服了一包成药,花了一小时拟了「感谢稿」,培养二十分钟的勇气才拨了教务处的电话,耳边仿佛响起他的嘲笑声,她就是跟人沟通不良啊!去了三年的面包店,从来没有遇过店老板特价过,他回来没找半毛钱,算算却多送了一个甜面包。 挂完电话后,她躲在自己房间里看着美少女战士的录像带,三年来她没请过假,也不知道请假要做什么才好,索性把今天当成星期六,重复看着千遍也不厌倦的收藏品。 看了三卷之后,墙上的咕咕钟已经到下午两点了,她在冰箱只剩蛋的情况下,煮了香喷喷的鸡蛋粥,开了两个罐头,把豆腐乳跟面筋铺在她排了一个钟头、中途还被好几个人插队的来店礼卡通盘子上。 「准备开动了。」她双手合十,看着那锅热腾腾的鸡蛋粥,迟疑了下,移向那扇没关的客房门,暗恼地叹了口气,强迫自己走向客房。 「表叔,你要不要一块吃饭?」她小声地问,里头没有响应。她小心翼翼探头,看见他很随意地倒在床上,连被也没盖上。 他好象没有什么乐趣,房间内没有计算机没有任何值得停下注目的东西,书桌上摆着发皱的烟包,地上是当早餐的面包纸袋……一、二、三个,全被他吃完了啊。 地上还有一本书,她拾起来帮他摆在桌上,转身要再喊他时,他已经张开微微发困的眸子注视她。 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你醒来了啊,要不要吃午饭?」 「午饭?」声音有点沙哑。 「我、我煮了稀饭……」 「不要。」他背过身。 「你不吃饭,会肚子饿的。而且、而且,我绝对不会再借你钱去买零食吃!」 他慢吞吞地转身坐起,睨了她一眼,妥协道:「妈,妳煮什么我吃什么。」 她脸红,回到饭厅,咕哝:「谁要当你妈?」谁要跟他一块吃饭?要不是怕他饿死在她屋子里,谁会理他?这个男人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耶——偷觑跟在她身后的表叔,他正伸着懒腰,毛衣跟着往上提,露出很结实的胸腹,她赶紧拉回视线,帮他盛了一碗粥。 他勾过椅于,坐下。对她喜欢把菜铺在同一个盘子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吞了一口鸡蛋粥,他露出很嫌恶的表情。 没看见没看见,她什么也没看见,鼓起勇气用很假的聊天语气问: 「表叔,你会用计算机吗?」 「不会。」勉为其难再吃几口。 「那、那你是什么科系毕业的呢?」看他从盘子周围夹面筋,她暗自吸了口气,还是当作没有看见,自行从盘子中央夹菜。 「忘记了。」 「……表、表叔,你要不要买份报纸,方便找工作?」 「不必了。」 「你心里没有打算吗?总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是啊,这真麻烦,是不?我以前的女友就肯努力去工作赚钱养我。成兰,妳要不要养我?」 「谁要养你!」 他眼里微染笑意:「妳发什么抖?很生气吗?可是妳的声音好小,我差点以为蚊子飞过我耳边呢。」 「你、你不要太过份。我也是为你好,你找到工作,就有薪水,你要做什么都方便。」 「也是。没有钱,就得每天吃妳的鸡蛋粥,我会反胃。」 她闭着嘴,忍着气发不出声音来,闷头吃着粥。 「小心消化不良啊。」他的筷子突然把沾着豆腐乳的面筋,故意拨到她好不容易吃出一张趴趴熊的盘中央,很恶劣地笑道:「妳这种把菜混在一块的恶习,也只有我才能忍受。」 「要、要你管!」 「我是不想管。」他勉强吃下一碗,放下碗筷。「对了,晚上吃什么?」 晚上还要喂他?有没有搞错? 他看见她瞪大的眼睛,摊摊手笑道:「我没工作啊,难道妳要我喝西北风,饿死在这屋子里?」 「……饭,蛋炒饭。」她咬牙。 他一脸失望。「算了,不用叫我了。」 「你还要睡?」她吃惊。 他耸耸肩。「我昨天晚上看护一个病人嘛。」 她听了好心虚,原本可以跟他尽量没有交集的,偏偏自己很没有用,欠了他一份人情……以为他要直接回房继续睡他的大头觉,突然看他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伸手摸向她有点愣住的额面。 她动也不敢动。 「还有点热,不过也死不了人了。成兰,以后妳干脆带两把伞出门好了。」带点耻笑的调子。 她不敢抬头瞪他,只能气在心里,等他优闲回房之后,她脸微微发热。 「真讨厌……」手抖什么?她也真没有用。刚才差点吓住她了,靠得这么近……其实他的人还不错,真的就是嘴巴坏了点,如果没那么坏,和平相处绝对不是不可能的事。 看见盘里的菜被他拨得乱七八糟,她闷着气,又把跟豆腐乳和成一块的面筋一条条夹回盘边,露出中央的趴趴熊后,才满意地继续吃着她的鸡蛋粥。 近傍晚的时候,她闲着无事,索性拖地扫地,清理屋子,提前把周日的习惯完成。沙发上的男人——那个比她更闲的人,睡了一觉后,移师到客厅看电视,他看得不是很专心,因为她听见他不停按着遥控器。真可怜,他比她还无聊,除了跟隔壁玩轰趴,他跟她一样没地方可以娱乐。 在台北工作三年,除了往返学校外,她很少出门,宁愿借片子回家看,也不太愿意跟人挤看电影,连跟同事出外吃饭,也只有在三年前新职员进学校那一次的欢迎会,除此外,她要主动出门,只会去—— 「啊啊啊!」突然间,她小声叫了起来,丢下拖把。 原本半倒在沙发上的贺时贵回过头,看见她又像火车头一样跑进卧室去了。 「真的是最后一天了,最后一天了。」她自言自语,拿着钱包冲出来,又及时煞住,犹豫了会儿,走到玄关从门眼中偷窥。 邻居的铁门是拉开的。如果这个时候坐电梯,会不会很不幸地跟对门撞个正着?昨天的经验她是余悸犹存啊。 这个时候公车挤满人,她一个人又不敢坐出租车……忽然想起沙发上还有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她慢慢回头,看着那个觉得她很无聊,所以早就继续按着遥控器的表叔。 这个表叔,占据客厅一下午耶…… 「表叔……」她小声叫。 「嗯?」 「你、你要不要出门走走?」 「不要。」 「……你整天闷在家里……」 「隔壁还在开派对吗?」 「是、是啊。」 「妳不敢出门?妳要去哪?买晚餐?」 「不,我、我是想……」想赶去百货公司集点数,换原子小金刚的赠品。这种话说出来,他一定又要嘲笑她。本来今天想下班赶过去的,平常她是根本不上百货公司,只有换卡通来店礼的时候才会勉强去跟人挤,这是她唯一的兴趣啊。如果有他在,她就有胆子坐出租车,然后也不必被人插队又不敢吭声,他的毒舌够让任何人掩面羞愧逃离了。 「表、表叔……」见他的头颅开始消失在沙发顶上,知道他又要打瞌睡了,她心一急,脱口:「表叔,你陪我上百货公司买东西,好不好?」 「不好。」他头也没回。 「那、那百货公司……百货公司楼下有蛋糕店,我买一条请你吃,好不好?还是你要吃饼干?那里的手工饼干也很甜……」 那颗头迅速又浮出沙发。 她心跳了一下,看见他动作好快地转过来,黑眸微亮地瞪着她。「我都要。」 「好、好啊。」差点以为看见摇尾讨好的大狗狗……看错看错了。 「那还不快点。」他是行动派的,立刻走向玄关,完全不复之前懒懒的样子。 「等等、等等,很冷,要穿外套……」她暗恼地跺脚,赶紧跑进客房,随便抓了一件他的外套,临走之前,看见下午那本书改摆在床上,好象是他睡觉时打发时间的读物。 客房内,其实没有什么书籍,就算有,也是乏人问津规矩地排在桌上。原来,他喜欢看这种小孩子的神话故事啊。 她没再多想,赶紧追出去,锁上门后,跟他一块等着电梯。她眼角不住偷觑对门邻居……电梯快来电梯快来。 「妳是要去买什么?」他随口问。 「我……我去买大衣。对,我是要去买大衣,今天最后一天特价。」对,到时候,买了大衣,拿了发票集点数,她就装作不能浪费,有东西换就随便去拿一下,大衣要挑多少钱的才能换到她想要的沭浴组……正在偷偷计算,忽然发现他正盯着她看。 两人并站时,她才发现他足足高她一个头,他本身就属于修长斯文体型,穿著价值不菲的黑色外套,看起来带着几分优雅。当然,只要他别说出恶毒的话来,算是有点气质的,他的前任女友真疼他,在他身上砸下重金,难怪他这么懒得找工作——她实在忍不住了,结结巴巴问: 「你、你老盯着我看干嘛?」」 「我在想,有的人一说起谎来,不但脸会红,连眼眶里都好容易积水。」 她用力睁大眼睛,看着他,很心虚地说:「我是感冒,鼻塞。」 「我有说是妳吗?成兰,妳连考虑都没有就自行跳进来承认,我都开始觉得欺负妳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 「我跟你,又没仇,你干嘛老欺负我?」 「因为妳脸上就写着快来欺负我啊!」他很理所当然地说。 你的脸写着很欠扁!她内心默默地回道,却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好希望今天晚上能梦见他,从他背后偷袭他——忽地瞄见对门一阵喧哗,然后男男女女鱼贯走出来,她赶紧躲到他的身侧,看见他们也在等电梯后,拉着他的袖子,小声说:「走楼梯好了。」 当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她听见他说:「电梯都来了,走什么楼梯,我可不想走到一半,还得扛一个病人上楼。」 才说完,她的腰间突如其来地被他的手臂环住,随即整个人腾空,带进电梯理。 他、他……受惊的情绪还来不及发酵,就看见男男女女拥进电梯里,她立刻面镜思过。 淡淡的酒味跟体味在电梯里混合成一股奇异的臭味。她尽量缩在角落,她身后的男人伸手抵在她两侧的镜面上。 她心跳微微加快,借着镜面偷觑自己。她的脸好红啊,虽然一白遮三丑,但有时候真讨厌自己的皮肤这么白,一脸红就很容易看出来。抵在她两侧男人的双手,当然就是她那个保镖表叔,认也认得出来他昂贵的外套。他就站在她身后,身体微微弯着,配合她的身高。 他的脸……靠得有点近,神色有点不耐烦。在近距离之下,她注意到他的睫毛又黑又长,她发誓她不是刻意去研究他的长相,而是她有点惊讶,明明他的容貌平常,但五官在细看之下,却有点出入,他的眉毛好黑、头发好黑,黑得发亮,黑得带点慵懒,连眼睛都——他突然张开眼睛,从镜中对上她。 她心虚地立刻拉开视线,薄薄的脸皮窜红。拜托,镜子里的脸别再红下去了,连她都觉得很丢脸。 「你、你别靠这么近。」她声音好小。 「小姐,我也不想。电梯这么挤我也觉得很烦,还是妳要我让开?」他无所谓问。 「不不不。」她赶紧拉住他的袖角。「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跟异性接近屈指可数,她是宁愿跟这个毒舌派的表叔大眼瞪小眼,也不想闻其它男人的体味。 他虽然嘴坏,但人还算马马虎虎的好……「你、你又在干什么?」她头没洗干净,还是有异味传出来,这样子闻她?电梯怎么还没到一楼?她很尴尬耶。 「妳身体有股甜味。」 哪有?她脸红。拍马屁也不用在这种时候用这种方法拍吧?她跟他还没那么熟…… 「很像是我早上没吃到的那个花生面包。」他怀念地说。 「……」他没吃到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个面包被她很勉为其难地吃掉了,现在他还念念不忘,这个男人对甜食的执着真的太可怕了……见他又要开口,好怕他说些令她觉得好尴尬的话,电梯里都是人耶……赶紧对着镜面竖起两根细白的手指。 他微微愣住,注视着电梯内的镜子。 她小声地说:「两条蛋糕,如果你稍微……一点点就好,忘掉你的面包。」话才说完,就看见他的眼眸一亮…… 之前果然不是她看错,一提到甜食,他立刻摇身一变,变成一只摇尾可爱的小狗,不,是大狗狗。 明明老是一脸嘲讽,又跟她一样平凡的长相,为什么可以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老天爷真的太不公平了。 电梯门忽然打开,同栋的住户又挤进同一间电梯里,他没有动,双臂却微微紧缩,压缩了她身处的空间,他双掌抵在镜面,十指拢缩,看起来正好碰触镜中她的颊面。 她心跳有点快,暗暗气自己莫名其妙的紧张,干脆垂下视线不看他算了。 「哎啊,妳流鼻水了,好丑。」 她吓一跳,赶紧捣住鼻子,镜里的自己很正常啊……对上他的眼神,他正恶劣地笑,那笑容让她好想立刻到梦里从他背后打一拳以泄恨。 可爱?是她想错了! 他根本是可恶!可恶到极点的人! 第3章 一朵黄色的花静静躺在她的桌面上,小小的纸条上写着「黄色海芋」,娟秀的字体一如这几天的送花者。 「真可爱,今天又送了啊,成兰,妳有个爱慕者耶。」 一进教务处,就成为同事注目的对象。连成兰有点尴尬,火速冲到桌前,拿起那朵……呃,海芋,对,纸条上写的是海芋,插进小小克难的花瓶里,仿佛认定收进花瓶里,她就不会成为众人讨论的对象。 教务处里的职员多半是女性,年龄二十七到五十不等,但一涉及好奇心,毫无代沟上的问题。 「成兰,妳恋爱了啊?」刚怀孕的女职员问。 「没有,我没有。」连忙澄清。 「那就是有人暗恋妳,妳有没有个底啊?」教务处德高望重的格妈妈也插上一脚。 「没,我没有。不是暗恋啦。」她有点手足无措。 「不是暗恋,怎么会有人能这么殷勤地一连送了好几天?成兰,这一定是学校里的老师送的,否则不可能不被其它人发现。妳春天来了哦,年轻真好,妳们猜,会是谁呢?是教会计的余老师呢,还是曹老师?」 连成兰听她们愈谈愈起劲,已经开始讨论起学校单身老师的好坏来。拜托,可能有人摆错桌子,不一定是追她吧! 「成兰,四点播完礼堂的带子,妳帮我去收,好不好?」周美怡边把资料输进计算机边跟她眨眨眼。 连成兰立刻点头,拿起借阅的公事夹,逃之夭夭。 再不逃,她伯会尴尬至死。 她请病假过后的头一天上班,就发现办公桌上摆着花。今天是海芋,昨天是百合,前天是……忘了,总之,虽然只是小小一枝花,也够让她成为同事问茶余饭后聊天的话题。 可恶,胃又痛了。 要不是她把花带回家,她那个表叔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她真的要卑鄙地怀疑是他偷偷在整她! 她很清楚自己不是那种能自行发光的人,有老师会追求她,那才有鬼呢。是她倒霉,不知道哪个老师送错人,可不要到头来找她收钱哪。 她生着闷气,走进大礼堂,看见平常连上课都难得安静的大票学生——真的是大票啊,礼堂内,黑压压的一片,既安静又兴奋地看着银幕,银幕里有一名女学生耍长刀舞剑术,招数行云流水,身姿优美,即使她已经私下看过几十次,仍然忍不住跟着入迷起来。 真好,有的人天生就是属于发光发热的人物。 成宁理事长也算押对宝了。 自从学校有心在新学期排进武术课程之后,每周五都会在礼堂内公开播放一卷录像带。 录像带来自成宁的姊妹校。据说,是十年前姊妹校在校庆当天,这名女学生临时代人上场演练几套招数,因为打得太优美了,加上长相十分亮眼,所以,原本只留作归档用的录像带,在经过剪接之后,成为该校十年招生的必备法宝,并在几所固定的学校时有流传,学生私下称为传说中的录像带。 这一次,成宁理事长情商借来这卷法宝,经同意后分拷两卷,一卷固定在周五播放,一卷则借自由出借给有兴趣的学生。 这一播放,每周五,总是聚集好多学生在大礼堂里。如果她是学生,看了这卷带子,她也不会排斥学武啊。 「老师,连老师?」 一连叫了好几声,连成兰才回过神,看见染着白金头发的男同学拿着女生用的伞站在她面前。 「老师,这是妳上次忘记带回去的伞。」田单很客气地说道。 她脸微红,赶紧收下。「谢谢。」说忘记是好听,其实那天是落荒而逃。如果那天她厚脸皮点,就不会感冒,还欠她那个表叔人情……上班时间,不要再想她那个像狗狗一样的表叔了。 「连老师,我听说妳隔天就感冒没上班,我很不好意思。」清秀脸庞有点懊恼。 「不不,不关你的事。」她只剩有点鼻音而已,世界还是很美好。 「老师,妳等一下。」 咦?她瞪着他转身就跑。要她等一下……那表示他还要回来继续跟她聊吗?她不想啊。跟他又不熟……没一分钟他又跑回来,递给她一罐温热的姜母茶。 「谢、谢谢,多少钱?」忙着拿钱包。她几乎不喝外面的饮料,但她那个表叔很爱喝,才走一趟百货公司,她莫名其妙就带了一箱甜饮回家。 「不用了,老师借我伞,我请老师喝一罐热饮,扯平了。」他浅笑。 「谢谢……」连成兰双手握着那罐热饮取暖,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喝。她真的很少跟学生有接触的经验。勉强找了个话题:「你……跑得真快。」 「老师也发现了啊?」浅笑变得有点开心,田单觑向银幕,故意随口问道:「老师,妳也跑得很快吧?」 「咦,不不,我跑得不快。」她习惯穿长裙,跑不动。 他皱起秀气的眉,然后又绽笑:「老师,我记得录像带里的女生,今年也有二十五以上了吧?既然是姊妹校,妳认识她吗?」 「当然不认识。」她暗吁了口气,搞了半天他是想知道这个女生的消息啊。她还当她今天倒了什么楣,走到哪里都有人要招领。 「那老师,成宁的姊妹校是风云武术学校,啊——」他故意很夸张地叫了声:「对了,老师,妳是哪儿毕业的?」秀气的眼眸紧盯着她看。 「我……」 「成兰,教务处说妳到礼堂来了。」 学长的声音像救命符,她赶紧转身上前,走向礼堂门口那个娃娃脸但已经是主任级的男人。 「郑主任,我找你好久了,课表、课表……」 郑存华笑容满面。「我就是要跟妳说课表的事,我排好了,不过我一直忘了带磁盘过来,妳把妳的伊媚儿给我,我回家后再伊给妳。」 她连忙应声好,手忙脚乱地发现自己没带包包出来,最后还是田单借出纸笔。 郑存华看了眼她的伊媚儿,讶问:「这是学校的,妳家里的呢,不方便给吗?」 「我、我家的计算机有点问题,最近没办法联机。」她家是有计算机,只不过是装饰,不想让人发现她太脱节而已。 郑存华点点头。「对了,妳叫我学长就好,叫主任太生疏了啦。」 「学长?」田单惊讶脱口,看着他俩。「连老师,你们是学长跟学妹啊?」 「是、是啊。」她有点被吓到。有必要这么惊讶到好象外星人登陆地球了吗? 田单低声叫道: 「可是,我记得郑主任是本校毕业的啊。」怎么可能是学长学妹? 郑存华奇怪地看他一眼。「同学,我们毕业的学校很重要吗?」 「不不。」你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连老师。「我的意思是,连老师,我们下次再聊。」田单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走进礼堂的学生群里。 「成兰,妳跟他很熟吗?」他问着老是爱低头的学妹。 「没,不熟。」 「那还是少点接触好。他看起来……太随便了。」看起来就是不良少年的调调。成宁没发禁,对于服装也不严格,所以校园内分类得很清楚,自律的一群,不自律的多半归到不良少年去。 她顺从地应了声。 「对了,成兰,妳能不能帮我个忙?」 「好啊。」要说拒绝,她不行。希望不会拖太久,她还想早点回家。 郑存华看了银幕一眼,带着她走出礼堂。「这带子大概还有二十多分钟才会结束吧。」 外头好冷,她没戴围巾,鼻子也好冷。「是啊,学长,你看过吗?」 娃娃脸笑着挥了挥手:「我没兴趣。有兴趣的是我老婆。对了,学校方面已经决定聘请哪位武术讲师了吗?」 「我、我不太清楚耶。」为什么最近这么多人有兴趣? 「这样啊,我还以为妳多少会知道一些内幕消息。」他耸耸肩,不再追问。说道:「我待会请了两个钟头的假,成兰,学校进了一套精装书,是要摆在我那科系的,妳帮我清点签收下,明天我再整理,好吗?」 「马上吗?」 「再过个十分钟吧。」他看了看表,有点急。「我跟人约好四十分钟见,快来不及了。」 「好,那郑主任……学长,你快去吧。」 怀宁楼不远,只要她走快一点,还是可以赶得及回礼堂收带子。跟学长分手之后,她冒着冷风往怀宁楼前进。 周五满堂的课通常很少,大部份的学生留下来除了社团活动外,就是留在礼堂看录像带,怀宁楼看起来真有点冷清。 她踏进怀宁楼的走廊,一阵冬天的冷风吹得她鼻子快挂掉了,她伸手要为可怜的鼻子取暖,突然之间,觉得捣住她鼻子的手掌好黑…… 而且不是她的手。 「就是她!连成兰嘛!教务处那个女人嘛!」 咦? 「快点快点!没人看见!老大还没出来,快点!」 她呆了呆,甚至连小声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就被拖进怀宁楼后面小小的花园里。 「老师,妳很不够义气哦!」 「义、义气?」她的声音好小,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有没有搞错?她在成宁上班三年,从来没有正面遇上不良少年,至少,成宁的不良学生没有找过她。她这么的渺小,谁会专程找她麻烦? 腰好痛,被这几个男学生拽到小花园,摔在湿泥上;胃也很痛,她想起她中午的饭盒没吃完,老天爷是要惩罚她浪费吗? 「喂,妳是故意拆散老大跟我们吧?」绑着马尾的男学生看起来是国中部的,头发没染,制服却穿得很随便。 另外两个一看就知道是高中部的学生……其中一个人的制服是明年的毕业生。她不是正职教课的老师,也不是教官,不会有学生提前找她报仇吧? 「我、我跟你老大不认识啊……」她快哭出来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她的生活明明过得很平常啊,是从什么开始她三不五时就要受惊一下?从她请假过后收到花开始吗?不,一定是从表叔搬来后,她的生活就变得异常起来。 她记得她的胃药放在背包里,如果她还有命回去吃的话,回家路上去药局一定要记得再多买一包胃药。 「少骗肖耶。他刚才还请妳喝饮料,妳把我们当没眼睛的屁啊!骗人也不是这么骗法吧!」 「饮……饮料,你是说……田同学?」早知道死也不拿了。 「废话?那一看也知道是我们老大!老师,妳是要做业绩,所以故意来感化我们老大的吧,让他脱离我们,妳可以加多少薪水啊?」 「没、没有……」她领的是死薪水啊。 「脚踹在她身后的墙,她吓得全身抖动了下。这几个学生比她还粗壮,随便一脚就可以把她踹进医院里,她只是想、很想平凡的过日子啊。 「老师,现在妳要怎么解决?」那绑着马尾的国中男学生显然是老大之后的第二号人物。那一脚就是他踹的,踹得她胆战心惊。 「解……解决?」 「是啊,既然妳这么喜欢GTO,想当热血教师,那妳接下来一定是想要感化我们喽?我们打听过妳了,妳也是靠后门走进来的,对不对?妳想怎么感化我们啊?说啊,说啊,说啊!」 每说完一句,就踹向她身后的泥墙一次。他的声音愈拉愈尖,充份宣告他在极度不爽中。 连成兰浑身微颤,好怕那一脚踹到她身上。他的脚丫子比她还大,要踹中她,她肯定骨折。 「我……我没有想过当热血教师啊……」 「哇,妳说话好小声。妳再说一次,我们没听清楚啊。」另一名高中生问,同时倾上前仔细听她说话。 「他、他只是来借录像带的啊……」 「哇,真的不是我要说,妳在跟谁说话啊?声音这么小,还好我千里耳,阿隆,她说老大就是很容易被她感化,你能拿她怎样?」 啊?连成兰差点晕倒了。她不是这样说的啊!她怎么这么倒霉这么倒霉?学校里不乏跟学生打成一片的热血教师,怎么不去找他们,反而找上她这个一年到头几乎没有跟学生说上几句话的小职员? 「我能拿她怎么样?我能拿她这样啦!」 「会退学!会退学啦!」她小声叫。 「妳说话像蚊子,没人听得见啦!」叫阿隆的国中生骂道。 「阿隆,我听见了我听见了,她说有种你就打!她会告你告到退学的啦!」 连成兰听了,身体发软,看见那国中生举起左脚,嘴里咒骂道: 「我怕妳是不是!」 剎那她怀疑自己胃痛得出血了,直觉举起双手护住脸部。 「喂,教官要来了哦。」 熟悉到一听就很虚伪的声音响起,连成兰心跳漏子一拍,微微发抖地张开眼,看见她的表叔从转角慢吞吞地走过来。 表叔?真的是他? 她是不是紧张到看错人了? 「你谁啊你!教官来了我也不怕!」 「真的不怕?」他愈走愈近,双手懒洋洋地插在黑色外套的口袋里。 阿隆瞪着他,左脚要踹下踹的,迟疑了下,慢慢地放下脚。「你不是老师吧?」 「的确不是。成兰,在学校里干架,学生会有什么处分?」等了一会儿,贺时贵看她害怕到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由得失笑。「妳胆小成这样,如果没有我,妳的下场会很惨吧。」视线微微垂下,看见她的毛料长裙微掀,很狼狈地露出小腿肚。他的脸色虽然一如往常,但就是透露出很不爽的样子 忽然间,阿隆踹向他,他不慌不忙,伸出左腿踢回去,同时左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抓住从背后偷袭的学生,然后推开。 过程中干净俐落毫不费力。 三名学生彼此对看一眼,有致一同往后退了一步,看这个干架有点老练的男人没有追究的意图,随即赶紧转身跑了。 他哼笑一声,又将视线拉回,对上她瞪大的眼眸。「好了,妳起来吧,坐在地上很难看。」 「我、我……爬不起来。」她嗫嚅。 他注视她半晌,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双臂一伸,把她软趴趴的身体提了起来。 一碰到他,她就像找到救生浮木,紧紧抱住他的腰,结结巴巴道:「我吓死了……」双腿还在发软,只得仰赖他的身体当重心。 「妳要不被吓到,就不叫连成兰了。」他讽道,眸里的关心一闪而逝,掌心轻轻靠在她的腰上,稳住她还在发抖的身体。 「轻点,很痛!」不止腰痛,胃也痛。 「闪到腰了?」他扬起眉,难怪她难得这么厚颜地抱住他。「好可怜哪,妳在学校都遭受这种待遇?」 那语气有点幸灾乐祸,她抬头瞪他一眼,看见他果然在微笑。她心里又恼又火,抗议:「才没有!他们找错人了!」 「找错?不会吧?妳这副胆小的样子,一看也知道别人模仿不来,会有谁跟妳一样?」 「贺时贵,你不要太过份……等等,为什么你在这里?」他身上穿著毛衣,外头还是那件黑色外套……看起来真的好暖和。 「我打工啊。」他理所当然地说,看见她很不可思议的眼神,他哼了声:「怎么?我是好吃懒做,不过每天听妳唠叨,我宁愿出来劳动。」 「谁会用你……我,我是说,你找到什么工作?」这么快?昨天他还懒散在家的,今天就能找到工作,该不会是被包养了吧?他……真的很适合这个行业啊。 「我在书局打工。」他摊摊手,说道:「月入一万八,每天上午十点到下午五点,下包午餐。小姐,妳满意了吗?」 「书局?」又是一阵惊讶,未觉自己还赖在他暖暖的身体上。「你是说校门口外,药局隔壁那间书局?」 他扬起眉,嘴角勾起:「怎样?妳要介绍我更好的工作?」 「没是好惊讶,那间书局跟学校一向有合作关系,学生的资料书多半在那间书局买,她记得书局老板是个脾气很不好的老头,挑工读生挑得好严,宁缺勿滥的,他这种毒舌派怎么会被老板用? 「原来是你要送书来的啊……好巧啊,要不是你送书来,也不会救了我。」好像欠他愈来愈多人情了。 「不是巧。」他耸肩。「妳有难,我一定在。」 说着无意,听者心跳了一下,偷偷觑了他一眼,发觉他正在看自己。薄脸皮又红了起来,甜言蜜语、甜言蜜语,他是在说甜言蜜语了,只是,为什么要对她说?他……对她有意思吗?对她这么胆小的女人有意思吗? 「好了,现在妳告诉我,我记得妳只是一个小小的职员,生平也没什么大志,照理说,妳一向明哲保身,怎么会被学生拖到这种地方来,嗯……要说为了美色,我实在不相信。」 「是郑主任他拜托我签收……」 他打断她的话: 「就是妳那个学长啊……」 她愣了下,问:「你怎么知道?」 他眨眨漆黑的眸,勾笑:「我还知道他还是妳某一任的男朋友。」 「才不是某一任!」从头到尾,她也只有过这么一个可以勉强称之为男朋友的学长而已。 他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眸内微沉,附和声:「是是,他是妳曾经唯一的男朋友。」 「是舅舅跟你说的吗?」她怀疑问道。好奇怪,他好象天眼通,到底她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含糊地应了声,归入正题:「妳到底得罪了他们什么?抢了他们的点心?还是当着他们的面踩烂生日蛋糕?」 「我、我不知道啊……他们说我感化了他们的老大……」看见他毫无顾忌地笑了出来,她瞪着他,一点也没有想笑的心情。如果是在街头遇抢,最多以后不再走那条街,但这是学校啊,她还想在这里做到退休,光是要等刚才叫阿隆的毕业,就要再等好几年,冤家路窄,她迟早会被再堵上的。 光想到这里,她就胃癌得要命,痛得要命,痛得巴不得晕过去,然后一觉醒来发现世界和平,什么事都是作梦! 贺时贵察觉她的不对劲,赶紧搂住她滑落的身体。「喂!」 「我胃痛……」 他知道她有胃癌的毛病,但没见过她痛到这么难受。 「我想吐……」 「想吐?」 「我要吐了,厕所……」双手很无力地捣住嘴,她要去厕所啊!她连一步也走不动。吐在这里,会很丢脸吧?万一被其它老师发现,一定又要成为注目的焦点,她不要…… 忽然间,整个身体腾空起来。 胃部剧烈的搅痛,让她的视线模糊,无法集中精神看清眼前的事物,只明白自己被打横抱起。 很想努力看清楚,最后只能隐约看见他微侧的下颚。 他很像是她收藏的卡通里的超人,她只要有难,他真的都出现了。 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抱过…… 好象是英雄救美呢。 第4章 「恶——」 怀宁楼二楼的厕所内,传出阵阵呕吐声。中午吃了几口的便当尽数吐了出来,胃部还在绞痛,干呕不止。 还好二楼是科办公室,没有学生会来厕所,她可以吐到不反胃为止。 她蹲在马桶前,好几次身体发软到不受控制往前倒去,还是身后的男人及时抓住她,最后他索性蹲在她的背后,只手搂住她的腰,小心不压到她的胃也不让她往马桶里栽去。 她好抱歉,让他陪在这种地方。如果早知道她会吐成这样,她一定把胃药、止吐药什么药都一块带着,至少别这么惨。 身后的大掌一直轻拍她的背,这让她稍微舒服了点。 「好点了?」 她声量很小的嗯了一声,喃喃着:「谢谢……」想要爬起来去漱口,却发现他依旧以大力王的身分,又再度把她腾空拖到洗手台前。 冰凉的水进入口腔,果然舒服多了。她顺便洗了个脸,抬起头来,看见他正在自己身边,好象在预防她随时倒下。 「谢、谢谢……」她声若蚊子。 「成兰,妳感冒还没好,是不?」 「差不多要好了。」只是压力大了一点点而已。 「差不多啊……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很自然地摸上她的额,没理会她呆呆的脸色。「妳在学校真的很不快乐,嗯?」 她连动也不敢动,只能结结巴巴地说:「还、还好。」 「还好也不会压力大到胃痛了吧?」 「做什么工作,都会这样的。」她低声辩解,偷觑他一眼,他默不作声地注视自己,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她微微脸红:「表叔,今天真的谢谢你了。等下班之后,我请你吃晚饭……不过,是买回家吃的。」 「妳能吃吗?」他随口问,脱下身上的黑色外套丢到她身上。「妳把我外套用脏了,要负责干洗,妳出钱。」 着外套,要走向厕所门口,又被拖回去。 「别乱折我的外套。」 「我、我没有啊……」 「妳穿著拿去干洗吧。」 咦?搞了半天,他、他是要她穿上吗?是怕她又病了吗?他在关心她吗?看见他瞪着自己,她很想说她不太配这件中性大外套,但看着他的眼,她说不出口。 她好感动好感动,小脸开始发热,她红着脸穿上那件外套,果然很暖,好象还有他的体温…… 跟着他走到厕所门口,突然问听见有人在说话,她吓了一跳,换她赶紧拖住他的脚步。 「妳干嘛啊妳?」 「嘘嘘,有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贺时贵翻了翻白眼,说道:「妳自己躲,我走了。」 「等等,等等。」用尽全力抱住他的手臂,紧张兮兮道:「这是女厕,你走出去,很怪。」 「我不怕。」 「我怕。」一起出去,更怪!她不想太招摇。每天一朵花已经很让她困扰了,要让同事发现她跟个男人躲在厕所里,未来会有好几天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她不要。 她发出前所未有的火灾神力,把他拖进最角落的厕所内——其实是他没有抗拒,任由摆布。 她赶紧锁上门,不敢抬头看他,只双手合十跟他无言的道歉。 贺时贵没说什么,索性双臂环胸靠在墙上。厕所本身就小了,他很肆无忌惮地占了大部份空间,完全不管她是不是会被挤出去,她只好小心翼翼地紧缩在门板上,偷听外面的动静。 拜托,最好上个厕所,马上就走。 「美怡,快点,把外套脱下来沾沾水,这件外套很贵吧!」 「还好啦。」水龙头被转开,水声哗啦。「趁着打折的时候买的,不算贵啦。我只是没有想到收卷录像带还这么困难重重。」 是周美怡跟不知道哪一科的女老师在说话……啊,完了,她忘记回去收录像带! 「老实说,我已经搞不懂现在的学生到底在想什么了。连上课的时候,我们班男同学的话题都绕在这卷录像带上面,都一个学期了还不腻,我真怀疑如果带子里换个秃头啤酒肚的老头,还会不会在这些小男生里流行?」 周美怡笑了声。「录像带里的美少女现在都有二十五以上了吧,比成兰还大。那些小男生再怎么幻想,幻想的对象也只是一个老大姐啦。」 「成兰?妳说的就是那个走后门的教务处小女生啊。」 走后门?学校人人都知道她走后门……躲在厕所里的连成兰,胃又开始痛了。真不想偷听别人对她的观感,她小心地转过身,靠在门板上,一抬眼,看见还有一个很无聊的男人双臂环胸靠在墙上。 差点忘了他也在。连成兰的脸又微微热起来,他也会听见别人说她闲话啊……今天真是大凶曰,做什么也不顺。 看他有点在打瞌睡的样子,她好抱歉,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朝他伸出一根手指。 原本他已经半合到快睡着的眸子,忽然张开,像发亮的星子一闪一闪的,把他平凡的脸庞点缀得好……好可爱。真的好可爱,从那天在百货公司之后,她就发现要压下他跩跩的脾气,露出摇尾讨好的表情,只有在蛋糕柜前。他好爱吃甜食,蛋糕、面包、饼干、巧克力、糖果全在他狩猎的范围之内,那天光是美食街的发票就足够换她一组的原子小金刚了。 外头的交谈持续—— 「我满担心她的。」周美怡顺道补妆:「我拜托她帮我收录像带,现在人不见了,也不知道她上哪去了,现在还没下班呢……妳想,会不会被请去教训了?」 「教训?」 「上次聚餐的时候,不是有好几名硕士老师很不满意师资评鉴是中下吗?妳也在场的,有老师点名成兰,说她走后门,降低成宁水准,迟早找她出去谈谈啊。我担心得要命……最近有下文吗?」 「原来是这件事,妳还当真啊,美怡,大家都是文明人,抱怨而已,就算心里有怨,也只是嘴巴念念而已,没人真的会找她麻烦,妳放心吧。」 「喔……」周美怡明显吁了口气。「还好,大家都是同事,没有事是最好。其实说到她,我还替她担心一件事呢,最近有爱慕者一直送花给她——」 「送花?这么好?也对,她很年轻嘛。年轻就是本钱啊。」 厕所内的连成兰觑了他一眼。他正盯着她看……她连忙拉开视线,心里好懊恼外头的女人都是八婆。 「连爱慕者都不知道是谁,妳不觉得很危险吗?大家都以为是单身的老师,可是成兰在学校三年,要被校内的单身老师追求,早就追了,何必等到现在,我很怕是——」 「变态?不会吧!」女老师惊呼。「学校有守卫,要有外人进来不容易吧?」 「我也担心啊,最怕的就是已婚老师……我真的好担心喔,妳不要跟别人说哦,上次我不小心听见格妈妈跟资深的老师在聊天,才知道成兰跟郑主任以前是学长学妹的关系,曾经交往过……」 拜托,不要说了,连成兰有些气恼,身体微微发抖,双手移到胃部,已经不再注意贺时贵专注异样的眼神。 「郑主任啊……妳这样一说,我好象也有个印象。郑主任前几天在学校附近的花店停留,我路过的时候,还在想他老婆真幸福。」 「真是郑主任?」周美怡吃惊道。 不是不是!才不是!连成兰咬住下唇,有点发热的胃又开始绞痛起来,忽然之间,身边的人有了动静,她直觉抬头,看见他倚在墙上的身体已经站直,向她伸出手。 她吓了一跳,以为他终于忍不住无聊,要推开她走出厕所!拜托,不要!她现在没那勇气去面对外头的人,很丢脸的。 她赶紧打开「怀抱」,伸展双臂,要阻止他出去,却忘了他好大的力气,能一把搂住她的腰提了起来。 不要吧!他要出去就出去,别把她一块拖出去……她瞪大眼,看着他吻住一个女人的嘴,这个女人……是她吧? 她、她的初吻耶! 温热的触感,温热的唇,温热的舌头……天,他把舌头伸进来了,她没接过吻没接过吻啊!他吻她做什么?吻得这么用力,吻得她好紧张,吻得让她觉得好熟悉。 慢慢地,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任他恣意唇舌交缠的同时,本能地开始响应……连她自己也觉得好迷惑,每对初吻的男女都像她一样,知道该怎么响应对方,不嫌恶心也不会笨拙吗? 吻由深而浅,最后以吻上她的唇角为结束。她脑中一片迷糊,心跳却很快,唇舌被他一开始略带粗暴的深吻弄得有些疼痛,但她却不以为意,反而还有点依依不舍。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容易习惯一个男人的吻…… 「胃还痛吗?」 「不痛了……」她直觉低声回答。咦,他察觉她在胃痛吗?他、他吻她是让她转移注意? 「原来,送花的是妳学长啊,这样子藕断丝连好吗?」那沙哑的声音略带点酸气。 「不是,才不是!我不喜欢学长!」她小声抗辩。咦,等等,他、他很在意她眼学长,所以才吻她吗?那表示、那表示他对她—— 她忽地张大眼,跟他大眼瞪小眼的,然后慢慢遮住嘴,偷偷呵着气,想要闻自己嘴巴里的味道,偏偏鼻间都是他的气息。 拜托,她刚才才吐过耶…… 他微微扬起眉,唇勾笑:「妳在搞什么啊妳?」 「……味道很奇怪吧?我刚才、才那个过……」 他故意皱起眉,想了想,沉吟道:「这么说,好象的确是有股怪味……」 她胀红脸,几乎要羞愧至死了。她的初吻发生在厕所里,她刚吐完就被吻了…… 他拉开她的双手,俯头用力在她嘴上亲一口。「好了,妳自己闻看看吧,是什么味道?」 闻不出来啊!这个男人好象又在欺负她了,亲得她嘴好痛。「你、你为什么要亲我?」 「因为我怕妳胃痛又吐出来。」他恶劣地说。 就这样?连成兰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脸失望。 「也有可能……」他停顿一下,伸手把玩她的发尾,她连耳朵都红了,眼眶里泪汪汪的,只有他知道,她眼眸水汪汪的时候,通常是在说着蹩脚的谎言或者被他吻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有他知道,一直只有他知道而已。「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妒忌。」 「妒……妒……」 「妳跟妳唯一交往过的学长旧情复燃啊。」突然露出很欠扁的笑:「成兰,妳猜,妳的同事偷听了多久?」 「啊!」她整个人弹跳起来,眼露惊慌,几乎没有勇气踏出这扇门了。她要一辈子躲在这个厕所里,以此为家算了!她不要出去面对其它人了! 他看她又开始捣住她的胃,心里泛起一丝令他十分恼怒的疼痛,然后拉开她的手,有点没好气地说:「妳享受这个吻的时候,她们就走出去了。妳不必烦恼该如何介绍我,也不用在这里撞墙至死。」 她闻言,松了好大一口气,但心里还梗着一件事。他、他…… 「我不送花的。」他忽然说。 她讶异地看着他。 「一年、两年,不管在一起多久,我都不送花的。」 她有点发抖。 他挑眉,笑道:「我一定说得不够清楚。好吧,成兰,妳就这胆小性子,如果妳还喜欢妳学长,那就不要接受我的追求。」 「不,我已经说了我不喜欢他了!」她小声地说着。 「那就是接受我的追求了?」他笑道。 她双腮通红。 「妳不要就摇头好了。」 她连头都不敢动了。 「好,那就看看这次妳会花多久时间才忘记我。」他下定决心。以往一向是水到渠成,两人就在一块了,他从未主动说出追求的宇眼,这一次,他很清楚自己为何想要采取主动。 他一直以为她胆小怕事懦弱无能,就没人会喜欢上她啊……学长?哼,几百年前就被他踢到一旁,现在还来搅局?他心里非常不爽,不爽到采取主动。 「那个……真的没有奇怪的味道吗?」她嗫嚅道。 他哼笑,拉过她的手,帮她竖起两根细白的手指头,在她疑惑的表情下,很理所当然地说: 「两条蛋糕,我可以忘记任何奇怪的气味。」 「香草蛋糕、焦糖巧克力蛋糕、酒汁起司、樱桃奶酪……」一一摆进空空的冰箱里。 光看就觉得开始反胃。她一向不爱吃甜食,偏偏家里养了一个甜食客,他可以不吃正餐,仅吃甜食果腹,真怀疑他怎么能够长得又高又壮——壮还是上一次他亲她的时候,她双手不知道该摆哪里,最后偷偷环住他的腰,才发现在衬衫下的身体她结实……吞了吞口水,收起心神,开始准备晚餐。 今天是周六,书局并没跟学校一样放假,他回到家大概五点半——他跟她一样坐公车,心情好一点会一路走过三站,那差不多是六点到家。她算算时间,拿出盘子,开始把茄子铺在底面,接下来要把哪道菜堆在上面呢? 小鸟叫声一响起,她还没放下筷子,就跑去拉开铁门,先放话说: 「先说好,吃一碗饭才能吃蛋糕……」愣了愣,看着门口的青少年。少年染着白金头发,穿著耳洞,长相清秀又斯文。 「老师?」一身便服的田单以同样的讶异瞪着她。 「田、田同学,你、你——」走错地方了吧? 田单一听结结巴巴的声音就知道是学校那个小家碧玉到几乎要隐形的连老师,只是……他很勉强地把视线从南方四贱客的围裙拉回,再一低头看,一双毛绒绒的阿ㄆˇㄚ脱鞋正穿在连老师细白的脚丫子上。 原来她是南方四贱客的爱好者啊……他回神,很诚恳地说:「老师,我是来道歉的。」 「道、道歉?」 「上星期我同伴找了老师麻烦……都是误会一场,老师,妳没事吧?」 「没、没有。」只是现在除了上下班外,她很少跨出教务处一步。「你……跟他们说清楚了吧?」不良老大还是别接触的好。 「当然!」他强调:「老师,妳宽宏大量,没跟学校报告,处分他们,我很感谢了……」 不是她宽宏大量,而是她怕麻烦啊。就算被退学,还会回头来教训老师的不在少数。迟疑了下,她轻声说:「我没事,田同学,你赶快回去,再晚点就会下雨了。」 委婉的送客,他当然听得出来。他赶紧举起手里的小盒子,说道: 「老师,这是赔礼。」见她紧张地拿着勺子一直摇手拒绝,真怕那只勺子飞出来打中他。他小心翼翼地注意,怕她施展绝技报仇。「老师,这不是贿赂。这是我家做的蛋糕啦……口感很绵密,很多客人都爱的。」 「啊?」 见她有点动摇,田单不好意思地笑:「老师,年尾学校不是有师生聚餐会吗?我家是负责甜点之一的师傅,妳可以先吃吃看。」 她不爱吃,但,她那个爱吃甜食到近乎变态的男友很爱。她鼓起勇气接下,隔着盒子都能闻到甜甜的蛋糕味道,不恶心反而有点清爽。她对甜食的认识不多,所以买回来的蛋糕好不好吃都不知道,今天的蛋糕还是偷听到同事说好吃,她才在中午特地坐公车去买的。 她想了想,看见他两手已经空空,细声道: 「你等等,我去拿把伞借你。」转身走回房去拿把伞,再回来时,错愕地瞪着他堂而皇之走进她的住所。 「田、田同学……」那个,可不可以赶快离开啊? 田单略带好奇地东张西望,忽然看见墙上挂着一把带鞘的长剑。他双眸一亮:「老师,那把剑——」 「别碰别碰,是真的,开刀过的!」她赶紧叫道。 「已经开刀……老师,妳家里放这种剑,会不会很危险?」眼睛还在闪闪发亮,语气虽然克制住,但能透着几分兴奋。 「呃……这是我家人送的。我这里没人会动,田同学递给他。 田单有点不甘情愿地接过,看了她始终带着轻惧的小脸,低声说: 「老师,如果我心怀不轨,在这里对妳动手,妳会不会反抗?」 她吓得僵住。「你你你……在开玩笑吧?」 他耸耸肩,一头略长的金发很桀骛不驯地晃动。「我是在开玩笑。老师,妳是风云武术学校毕业的吧?」 她愣了愣,结结巴巴:「你、你怎么知道?」 听见她间接承认,他的眼睛简直是冒出星星了。「老师,妳以前是哪位老师教的?」 「童、童老师教的,你、你想干什么?」 「童?老师,我听过我听过!我之前就查得清清楚楚了!这个童老师我听过!老师,妳会武术,没把阿隆他们打个半死,真是他们走运了!」 不是他们走运,是她根本没有想过反击。「田同学,你、你要不要回家……」 「老师,那卷带子有妳。」 「咦?」哪卷? 「就是那卷传说中的带子啊。我上周跟教务处借的,妳还记得吗?那次我就觉得奇怪,那卷带子我借了三次,为什么这一次不太一样?」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卷子从她手里出去的,回来时她也检查过啊。 田单很兴奋,走前一步,看她吓得往后退两步。他有点懊恼,搔搔头发,说道:「老师,我借回去的那卷带子跟以前学校出借的不一样。那天我借回去看,跟以前一样,前五十分钟是学校公开播放的影片,但是,我手头这卷播完之后,我正在接电话,所以任由带子自己跑,跑了十分钟后突然又出现风云校庆的画面,我看见有个小女生很像老师,穿著风云的运动服在角落打拳,旁边还有个男人的背影,像在跟妳玩。」 男人?是她舅舅吗?她舅舅从来没跟她玩过啊,她有点疑惑,但很清楚她在风云时,很规矩地参加年年校庆。是谁不小心拍到她了? 「那下学期的武术老师,就是连老师妳了?」 「不,当然不是!」她赶紧澄清。 「可是妳是童老师的……」 「名师未必出高徒。」她有点好笑:「一个老师一学期教过多少学生,不可能每个学生一定出色。」她小心地跟他保持距离,引导他往门口走。 他有点迷惑,低喃:「可是,武术不是很迷人、很炫的吗?而且,老师要是教我们,就不会被人在背后中伤了吧?」 连成兰当作没有听见,要拉开铁门送客。 他又问: 「对了,老师,妳跟郑主任是学长学妹,他明明是成宁毕业的啊。」 「我高中最后两年是在这里念的……」 声音突然消失,田单一脸疑惑,看她整个人躲在铁门后面,像在偷觑外面什么。 他一时好奇,走到她的后面,从缝里往外看,看见有名高瘦的男子从电梯内出来。他记得七楼只有两个住户,这男人往老师这户走来……推销员吗?不然老师干嘛躲起来?低头看老师……哇,有必要连发夹都是卡通造型吗?如果不是他察觉带子里的异样,打死他都不会猜到连成兰毕业于武术学校。 「贺先生,贺先生……是姓贺吧?我记得你那天说姓贺的!」 田单听见女人的声音,又抬头跟着连成兰一块偷看,看见对户跑出一名时髦的女性缠住那个男人。 「嗯哼。有事?」 「你是林兰的表叔,对不?我记得你说过。今天晚上,我那里要开arty,你来不来?」 「不了,谢了。」 「等等,贺先生,今天是周六,待在家里也很无聊,一块来玩嘛。上次你在我那里玩得很开心,不是吗?」她双手一摊,索性黏上前抱住他的身体,带点诱惑地说:「不然,你来,我推掉今晚的arty,就你跟我。」 田单注意到连成兰微微发着抖,聪明地不敢多说任何话。 「抱歉。我这个人虽然忠诚度不怎么高,不过至少在我有女朋友的期间,我的身体是属于她的,下次吧。」贺时贵一脸无聊,一一扳开她的手指。 「下次?什么时候?等她拋弃你的时候吗?」 「等她忘记我的时候。」他头也不回,推开铁门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屋里惨叫。 「老师,小心!」 连成兰跟田单跌成一团。后者很狼狈地赶紧爬起来,顺手扶起她,叫道:「老师,妳没事吧?」 「没、没事。」她红着脸,察觉两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老师,那……需要我留下来吗?」他看了眼贺时贵。这男人懒懒地靠着门口,像等着他离开。 「不用不用。他是我表叔,住这里的。你先回家吧,伞记得带!」 「喔眼神不怎么像是表叔啊。田单搔搔发,跟贺时贵点点头,擦身而过,走到电梯口,又回头看一眼。「奇怪,这背影有点眼熟耶……」 贺时贵拉过铁门,彻底地关上。 「成兰,妳偷看啊?」他似笑非笑地。 「不、不算偷看啦,我是听见电梯打开才……才看一眼的。」 自从贺时贵开始打工后,大多穿著轻便的毛衣跟牛仔裤。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有意无意将她逼到玄关死角,勾笑问:「那男孩就是送妳花的人吗?」 「不,不是!」她用力摇头。 「他身上带着很多花香味呢……原来走了学长,我还有其它对手啊。」微微俯头,接近她发红的耳根,沙哑道:「妳呢,身上有很甜的蛋糕味呢,成兰,吻我。」 她愣了下,觉得他好象有点不高兴。「你、你搞什么啦……」 他没动手,仅以鼻尖轻轻挑逗她脆弱的神经。她内心一阵轻颤,心里有点恼他的过火,明明要生气的是她吧? 他的眸瞳半垂,睫毛又浓又长,搔得她痒痒的。 「好啦,我、我亲你,可是,你得吃完一碗饭,才能吃甜点。不要就拉倒。」 他微瞇,注视她红得发烫的小脸,然后哼声:「妳开始学会谈条件了,成兰,谁主动,我都不在乎。」 语毕,热气刷过她的唇,她张口欲言,随即被狠狠地吻住。 他的吻来得猛烈,带点欺负性质,吻得她唇舌微痛,双腿发软,不得不主动环住他的腰身。 她的经验不多,却很习惯他的吻;他的吻老带点甜,昨天是鲜奶油的味道,前天是巧克力,大前天是…… 最近一直在想,他的吻好令人怀念,好让她依依不舍,如果告诉他,他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吧。 「成兰……就算妳收到再多花,妳也记不住的。」 他的低喃飘进她被吻得晕头转向的神智里,迷糊中,她只想着这又是舅舅跟他说过的吗?她一向记不住什么花长什么样,小时候妈妈常带她到花店逛,教她辨识花的种类,可是,总是没多久就记不住了,以前会有点介意,现在无所谓,她只要记住他就好了。 「成兰,现在换我谈条件了。」他贴在她唇上低喃:「妳这么喜欢让我吻,我再多吻几次,今天直接跳过晚餐,吃甜食……」 「……」美男计?她有点舍不得、偷偷地舔了他的下唇一口,见他有点得意自己的诱惑成功,她抿了抿唇,任着他的余味在自己唇舌间打转,然后低声但清楚地回答:「不行。先一碗饭才有甜食吃。」 第5章 吃完晚饭后,她拿出焦糖爆米花,给据说甜食是放在第二个胃袋里的男人后,跟着在客厅放了一部恐怖片。 原本是想跟他一块去看电影的,但一听见隔壁邻居又要派对,她还是临时却步了,宁愿待在家里,也不想在出门的时候撞见陌生人……想起他曾去玩过,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恐怖片啊……成兰,妳该不会是想躲进我的怀里吧?」他坐在沙发上,吃得津津有味。 「谁说的!我根本不怕恐怖片!」她瓜子脸微红,迟疑了下,问:「要不要关灯?」 「好啊。」他随便回答,看着她拉上窗帘,关上电灯,顿时客厅暗了七八成,立即成为小型的放影厅。 她的住所约莫四十坪,以她一个小小的教职员,即使薪资丰厚,没有家庭的支助是贷不起这里的房子。 「喂,别一直吃,看电影啦!」她低声抗议,拿过卡通抱枕坐在他脚边的地板上。 「还好不是看卡通片……」他喃喃自语,见她转过身要抗议,塞了几颗爆米花到她没有防备的嘴里,然后恶劣地看着她咳了几声。 「喂,你太过份了吧!」她小声抱怨。 「我让妳吃吃看,免得吃完了,妳找我要,我变不出来,妳吃掉我怎么办?」 「胡扯!」他语气里的暗示,让她脸红,不再跟他说话,靠在他的长腿边,开始看恐怖片。她虽然胆子小,但对于恐怖片一点也不会害怕,了不起小声叫叫就没事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没去隔壁的party。她假日一向就窝在家里看片子,本来想叫他安排,他却懒得可以,直接推给她,她也只好选择对他可能很无聊到睡着的娱乐;隔壁很热闹吧?虽然她不怎么认同那种失恋就呼朋引伴开party的想法,但却十分羡慕邻居不认生随时都可以玩起来的个性。 那么理直气壮地抱住他啊……想到电梯前那一幕,她就不太高兴,连她都是鼓起勇气才敢抱住他的。 电视传来一声尖叫,她赶紧拉回注意力,专心看恐怖片。 等到一个多钟头后,片子写上「全剧完」,她回头绽笑,想跟他讨论剧情,随即笑容僵住。 她的男朋友已经横倒在沙发上睡着,爆米花的筒子空荡荡的…… 「你到底有几个胃啊?」她低声咕哝。一碗饭,两片蛋糕,一筒爆米花,只要她拿得出,他就吃得下,迟早胃会出问题的。 她瞪着他的睡容一会儿,然后暗自失笑。何必怕他觉得无聊?他本身就已经够无聊了,什么事也引不起他的注意,连工作都是很马虎的在做,偏偏书局老板喜欢他,不然他真的得被包养了。 她微微瞇起细长的眸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拨开散落在他脸上的发丝。 他真的睡得好熟,吃饱睡、睡饱吃,迟早变成个大胖子,到那时她顺理成章独占这个男人,对她好象也挺有好处的。 她希望自己的另一半,能够稍微别这么引人注意,乍看之下他的确就像是路人甲,但只要肯定眼看住他,会发现他有让人看第二眼、第三眼的本钱。 漆黑的发、漆黑的眉,高挺的鼻粱,嘴形虽然讥诮,唇色却很赏心悦目……她吞了吞口水,确定他没被惊动,鼓起勇气跪坐起来,屏住呼吸,微微侧鼻,短暂地贴上他温温的唇。 心跳好快,连手心都发汗了。她再次替自己的胆子充气,再吻上一次,轻轻吸吮他的嘴。 真的不是她的错觉,每次接吻,她老有一种眷恋的感觉,她没其它经验,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嘴唇彼此相触,她心跳如鼓,正要抽身而退,忽然他张眼翻身,下一刻她发现自己被拉上沙发,身体完全被他压住。 「等……」 「妳不是想吻我吗?老是胆小,什么都会得不到的哦!」他覆上她的嘴,近乎激烈地与她唇舌缠绵,吸吮着她的唇,纠缠她老是不敢主动出击的舌尖。 好一阵子,客厅内只剩沉重的呼吸。 他瞇起黑眸,微微抽身,仍然任着彼此的呼吸凌乱的交错。借着电视屏幕沙沙沙的反光,看着她的眼眸水汪汪,小嘴被亲得好红肿。视线下移,看见她用力地呼吸,毛衣下的胸部不停地起伏。 他盯了一会儿,忽然滑进她的毛衣内,沿着她细滑的皮肤上移,明显感到她一震。 「等等……等等……」 「妳穿得真规矩。」碰到她的内衣,他不理,灼热的十指轻松解开她的前扣,覆住她很小家子气的嫩白胸部。 「你干嘛……」 他俯头吻着她的颈、她的耳,游移到她的鼻、她的额。「我忍了一晚上,就讨厌妳身上的味道。」他老大不爽。 「我身上的味道……」很臭吗?那他说明白不就好了! 「今天是玫瑰的味道啊……妳的爱慕者真是殷勤。」他讽道。 「等等……」她断断续续地,毫无反抗的能力,在他的碰触下,她好不容易才想起她要说的话:「你不喜欢……」 「我不喜欢,妳会当场扔了那些花吗?不,妳不会。妳个性胆小又怕人伤心,到头来什么事都做不好。」他沙哑地说。 她的毛衣已经半褪,他开始打起她长裙的主意。 「等一下啦……」她紧张得要命,赶紧要抓住他放肆逗玩的手指,他却滑溜得很,熟练地要拉下她的长裙。 她唇舌间尚残留他嘴里甜食的香味,身体也仿佛让他的十指沾满了爆米花的气味,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又陌生……可是,可是…… 「成兰,妳老说等等、等等,什么事都要等,等到最后什么也没有了。」他在她耳畔低喃,轻轻咬着她发红的耳根。「我都看到了。妳很想碰我亲我,不是吗?那就尽量的碰尽量的亲啊!」 「等……」 他用力吻住她,索性不让她有任何退缩的机会。就在他吻不上两秒钟,忽然天旋地转,整个人的距离迅速跟电视拉近,随即一股痛感袭来,才发现他已经跌在地毯上。 他回过神,抬起头,看见她手忙脚乱地拉下毛衣裙子,脸红得跟关公一样……他轻讶一声,然后失笑: 「妳真不该去学武术的。」终于搞懂了发生什么事。他这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小女人给摔了出来。 「我、我叫你等一下嘛!」 他哼了一声,倒地不起。 「贺、贺时贵,你生气啦?」她小心翼翼地问。 「还好,我只是吃饱了要运动一下,没运动也无所谓。」头被轻轻打了下。 「你嘴巴这么坏,会惹人讨厌的!」 「谁在乎!」 「我在乎啊!现在社会这么乱,谁知道哪天你会不会杠上流氓?你有嘴,人家有刀,很危险的耶。」 「嗯哼。」 她在他身边蹲下,讨好地说:「不然,以后我把花放在教务处里,只要一让我知道是谁送的,我、我跟他说清楚,他送错人了。」 「成兰,妳不敢摔开一个醉汉,却毫不犹豫地把我掷出来。妳也真够狠心。」 她满面通红,结结巴巴道:「那不一样,我也是培养好久的勇气才敢动手的……不然你也不会差点、差点……」得逞,那两个字说不出口啊。看他不以为然的样子,她赶紧再补充:「而且,没有、没有保险套。」 「喔……」他懒懒地搭腔。有没有保险套,对他都没有意义,在这个世上,不会有任何属于他的东西遗留下来。 「还有,我总觉得、觉得……时机再成熟一点比较好。」 「例如?」他有一搭没一搭的。 「例如啊……例如……」她低声说:「你喜欢快餐爱情,我不喜欢。我想要、想要久一点的,想要能够一辈子的。」 原本要打起瞌睡的贺时贵,掀了掀眼,凝视着她背光的小脸。 她的心细他不意外,因为她太内向,所以一直用眼睛注视着一切,只是没有想到她早就发觉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他想碰她就碰她、想吻她就吻她,就连刚才,他也是**突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就火大。 以前她哪来的爱慕者? 胆小怕事,又没那胆去出风头,谁会注意她? 剎那间,真想将她拆吞入腹,没有人会再接近她,追求她,得到她! 一辈子?哼,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过这种东西了。 「贺时贵?」 「我想睡觉了。」 「那你回房……」 「我懒得动。」 她瞪他一眼,才起身离开。 他合上眼,听见她的走动声,先是电视关了,然后她走回卧房,又出来,随即在他身上被盖了一层羽毛被。 「成兰,妳陪我。」 「咦!」她吓了跳。 他没张开眼,哼笑:「我现在没兴趣。妳当我枕头,让我睡一下。」那语气带点命令式的霸道。 她嘴里咕哝一声,打开小小的台灯,然后跪坐好后,贡献出大腿让他枕着。 看见晕黄的灯光映在他的眼皮上,她伸出双手遮住他的眼。「满意了吧?」 他嘴角勾笑。「成兰,妳这个情人的身分还算称职一半。」 「睡睡睡,小心变成大肥猪。」 「变成大肥猪妳也摆脱不了我。」 她微微脸红,小声道:「你不觉得我闷就好。」 「闷啊……是有点。要是妳这里隔音设备不好,现在妳一定听见很快乐的声音。」 「……贺时贵,你、你……那个……隔壁快乐吗?」光说这句话就足足花了一分多钟。 「现在要过去,一定很快乐。」他故意说道。 她用力压了压他的眼皮,恼道:「你小心得病!」 「哎啊,成兰,妳的独占欲还真强。」眼皮上的掌心微热,知道她又脸红了。他随口道:「妳说话,我听。」 「要我说什么啊?」 「随便。我听着听着就容易睡,因为妳的声音像催眠曲啊。」他取笑。 她瞪着他一眼,念在他每天工作勤劳的份上,应了他的要求。她东张西望,微微探直身体摸到沙发上的一本书。「我随便念,你不能笑我喔。」 他应了一声,看起来是有些入眠了。 「唔……小宝宝,今天我就说一个神仙娶妻的故事好了。」感觉他身体僵了一下,她小声问:「这本书是你看电影前在看的,你一定很喜欢吧?我看你房里就这本书最受你青睐。你现在不想听,我回房再拿一本好了。」 「不必,妳念吧。」他轻声道。 她嘴角漾着笑花,小声说:「这本书我从小就看过,是个很快乐很容易入睡的故事哦。」 听他应了一声,只手继续遮着他的眼,心里偷偷高兴他现在还有童心,喜欢看这种小故事。 她翻开其中一则故事,开始念道: 「我开始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哦,当人们还相信神仙的存在时,有一个叫兰的神仙,违背了天纲,爱上了一个人间小姑娘,天上诸神非常非常的生气,但由于神的天性是很慈悲的,所以,祂们就问了兰两个问题。第一个,人间岁月是很短的,红颜转眼变白骨,他还是真心要放弃千年修为,跟这个女人在一块吗?第二个,他真想由神降为人,与这个女人共同转世,生生世世在轮回中相爱,就算不幸打进畜牲道也心甘情愿吗?不管是哪个问题,这个叫兰的神仙都毫不考虑地点头了。」她的声音轻轻细细的,真的很容易让人入眠吗? 他动也没动的,呼吸也很均匀,一点也看不出来刚才他还想吃掉她。在晕黄的光线下,白皙的皮肤透着红晕,她决定还是再多念一点好了。 「天上神仙知道他俩情深意重,但,天规一定要有的,所以给他一个小小的处罚,谪了他的仙籍,留下他不坏的**,在人间追寻那个小姑娘十世,如果十世内他们依旧相爱,就让他投身轮回,从此生生世世与她共偕白首。」 不用再往下念,她也很清楚知道结局。书上写的,十世不过六百多年,眨眼即过,天上神仙有心要放水,不管这个女人在哪里,都让这个叫兰的神仙一直能遇上她,让她再次爱上。 十世结束,两人双双走进轮回,生生世世共偕白首,书上最后以人间真爱,天上神仙也动容做为结束。 小时候,她看得雾煞煞,长大后,童话故事离她很远了,就算她只跟学长交往过,浪漫的天性还是存在她女人的体内…… 当初跟学长交往,她不太懂拒绝,学长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不像这个贺时贵,老是让她心脏乱乱跳的。 拉下视线看他。他真的睡了,这下可好,她怎么办? 「时贵?贺时贵?」她小声地叫:「如果你睡着了,应我一声好不好?」 他的睫毛掀了掀,嘴角忍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睡着了,妳的声音真像催眠曲。」 「我知道我很闷啦,你压着我的腿,我没办法回去睡觉。」 「妳就不能尽一下当女朋友的义务吗?下次我让妳睡,妳要怎么睡我都可以。」 讲话就爱讲得这么黄,她轻轻拉了下他的头发,以泄心头不满。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道: 「成兰,妳知不知道任何花的种子到我手上,绝对活不了。」 「那你应该多学点园艺知识才对。」下次他生日,买园艺书送他好了。 他哼笑了两声,然后没再吭声。 看样子,今天晚上他是真的打算把她的腿当全程枕头了。 她只好拉过一点羽毛被,然后靠着沙发打盹。 就在她快睡着之际,他突然又开口,沙哑地说: 「这本书,我不喜欢,明天妳顺手帮我丢了。」 丢了? 「里头的内容,都是骗人的。」 咦? 「当然是骗人的。」负责学校图书馆的女职员拍着胸脯说:「我保证是骗人的!」 「我、我知道是骗人的。这种故事当然都是假的。」连成兰赶紧填下资料,留下二手书。他要丢掉这本书,她顺道拿了自己几本少看的图书,一块捐给学校图书馆。 只是没想到,负责的女职员好大声,让图书馆里看书的学生往这里看来。她记得这个女职员姓倪,跟福利社的小姐是姊妹,而她之所以会记得,全是因为曾听周美怡数过成宁走后门的职员里,就包括这个图书馆员。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连小姐,妳误会了,我是说,妳捐出来的这本书是给小孩子看的,另外还有一本变调版。我想想放在哪里了……好象借出去了耶。妳知道,现在的学生都喜欢看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变调版?」 「格林童话有变调版,中国神话当然也会有。这间图书馆的书八成我都看过,妳可以叫我倪倪,也可以叫成宁活动式图书馆女王,妳要听吗?」 「……好啊。」她实在没有拒绝人的天份,所幸中午她还有点空闲。 「那妳坐下吧,让我来告诉妳,变调版是给年纪大的学生看的,那本书的大意是,那个叫兰的神仙,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跟那个女人在一块,在他知道自己被谪仙籍的时候,立刻要放弃这个女人,不过老天爷就是要惩罚他,让他生生世世跟这个女人纠缠不清。」 「是这样啊……」 「当然不止这样。」倪倪吃着学校便当,继续说:「老天爷要了一个贱招,逼他十世内都得跟那个女人见面,就算兰躲得再远,他也会不停地跟这个女人相遇,然后,这个女人一定会爱上他,一爱上就会忘记他。忘了也就算了,可是,这个女人的记忆就是全世界的记忆,她忘了这个男人,全世界也会彻底地忘记他。」 「喔……是、是这样啊。」有点失望了,好象小时候憧憬的故事幻灭了。 「当然还是不止这样。连小姐,妳一定是那种只看格林童话美好版的人,作者写得愈残忍当然愈有人要看啊,那个故事还没完,为什么要十世,妳知道吗?老天爷惩罚他用十世由仙身转人身,再由人身坠入魔道,所以一开始,他是有法力的,他的法力只能左右那个女人跟周遭人的记忆,所以他也很贱的用了一个办法,在某一世他让那个女人以为他们有血缘,到老死,那个女人连个爱都不敢说出口,所以,在那一世,他被人记住六十年。之后,他的魔力值愈来愈低,没办法再利用血缘堵她的口,他的长相也愈来愈像路人甲……」 「啊?」 「因为他愈来愈像人了啊。」倪倪把食指跟大拇指拉了个距离。「这本书满厚的,不像妳捐的这本只是里头的一小则。这根本是神怪故事了,里头有提到这个男人本来长得很仙气,后来慢慢地跟人类差不多,到最后堕入魔道后,会变得很妖野吧。依我说,这个变调版的作者是告诉世人,上头没有一个慈悲心,跟人一样,赶尽杀绝,没得谈价的。」 「喔……这个结局真惨……那个女人呢?」 「这还用说,一辈子就不停地把自己独一无二的记忆给拋售出去,被遗忘的部份自动修补成没有这个男人时该走的记忆,她还以为自己的记忆是正确的呢。对了,她也有惩罚,十世之内,她完全记不住花的种类,而那个叫兰的花神则是养不活任何花草,说到底,本书就是要强调老天非常非常的残酷,绝不让他像人类一样坐坐牢就可以弥补罪孽一样啦。」 跟她好象啊……连成兰暗自吓一跳,还好只是故事,还好只是故事。 「连小姐,郑主任结婚了,妳还收他的花,不太好吧?」 连成兰差点弹跳起来,赶紧摇手: 「没,我没收过他的花!」 「没有?可是妳跟他不是男女朋友吗?」 她差点晕倒了,不仅摇手还摇头。 「没,没有!我有男朋友了!」 「妳有男朋友了?怎么不早说?妳知不知道学校都在谣传郑主任送花给妳,都说妳是第三者?」 她不知道啊!平常就很少跟学校老师交际的,就算在背后耳语,她也不是很清楚!她还以为这件事仅限于那次厕所两个女人随口聊聊,哪里知道才一个多月,就是野火漫天烧了。 「妳真的有男朋友了?」倪倪好奇问。 「有了有了!」拼命点头。 「喔……那妳还是找机会带他出面公开一下比较好哦。」 公开?她不要啊!她只想躲在角落里跟他生活而已。 「唔……」倪倪收拾便当,慢斯条理地说:「不然妳自己要有心理准备,哪天人家老婆找上门,妳就会有一场无妄之灾哦。」 「不会吧……」学长的老婆绝不会认为她有那个本钱去当第三者的。当年也是学长主动分手的,学长的老婆不会误会的。 仿佛看穿她鸵鸟的想法,这位图书馆女职员戴上眼镜,正眼看她,很认真地说:「好了,连小姐,当我上班时,我是个图书馆管理员,熟知各种故事,现在妳需不需要让我告诉妳曾参杀人,三人成虎的故事,以防将来妳莫名其妙被人砍了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咦?没这么严重吧? 第6章 原本有一阵子没有胃痛了,被谣言一搅,又开始阵阵发痛。她身边没有胃药,所以冒着细雨,走到校门外的药局买药。 药局的隔壁就是书局。她迟疑了下,假装被橱窗前的新书给吸引,然后偷偷往透明的玻璃窗内看去。 他还是一贯的毛衣牛仔裤,穿著书局的围裙在清点。她习惯早点出门,避开公车的尖峰,所以每天早上把他叫起床后,她就赶着上班……没想过要一块出门,怕被同事发现。 「成兰?成兰?什么书妳看得这么入迷?」 她震了一下,看见麻烦来了,不不,不能叫麻烦,学长也是无妄之灾,就跟她一样的可怜。 「学长,你、你……」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只好放弃。跟贺时贵说话就没这层烦恼,她要不知道接什么话就不说,贺时贵知道她胆小内向,最多笑笑她而已。相处久了,知道他说话超毒,但却不会跟她玩表面功夫,表面表现友好,暗地捅人一刀,她……其实很喜欢他这种个性,当然,嘴巴再稍微好一点会更好。 「我刚吃完饭回来。对了,今天是教务处的聚餐,我以为妳也会来。」郑存华笑道,顺着她的眼光往橱窗看去,看见很普通的参考书。 「我,我订便当了,所以……没去……」 「妳不来,真是太可惜了,那里的餐后甜点还不错,也满划算的。」他随口道。 「在哪里?」 郑存华没料到她会主动询问,从皮包里掏出餐厅名片送给她,好心地说道: 「妳喜欢吃的话,下次可以找我,我带妳去熟悉一次。」 不不,她一点也不想找他,以前跟学长吃饭,回家后她老胃痛。视线转回书局,正好对上里头店员的目光,她心一跳,开始紧张了。 「学、学长,那个、那个……我有书要买,我进去了,进去了。」 「成兰,我陪妳吧,反正下午我没事——」 「不用不用,我挑很久的。」就算没有书局里那个男人在盯着,她也不要跟学长走在一块。「我真的会挑很久,学长,你先回学校吧。」看见有学生推门而入,她赶紧尾随进去,同时紧紧关上门,不让外面的学长有任何的机会。 咚咚咚的风铃声,并没有引起书局内其它客人的注意,连那个唯一的店员都已经转过身,继续清点书。 她迟疑了下,偷瞄四周,然后往他那个方向走去。 「那个……」她细声道。 「从来没有进过这家书局的小姐,妳想买什么书?」他头也没回地问。 好酸的口气啊,酸到她常觉得他真的有点孩子气呢。她拉拉他的袖子,低声解释说: 「贺时贵,学长有老婆了。」 「嗯哼。」 「他老婆是我学姐啦。」 「哼。」 好想从后面跳起来打他的头喔。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头发长了点,而且变得更黑了?她又偷瞄四周,确定身边的架子遮得住他们的身影,才继续解释: 「我学长他平常穿得很随便……当然没有你随便啦,他常常穿著白衬衫跟西装裤在学校里跑来跑去的,跟学生打成一片……」啊,总算看她了。 他的脸庞微侧,斜睨着她,她连忙露出讨好的笑来。 「成兰,是不是我误会了?我以为妳跟妳学长分手很久了,原来妳还这么暗地注意他啊。」 「我、我没有!我也很注意你啊——你干嘛啦?」她低声抗议,要拉开他覆住自己双眼的手掌,他却文风不动。 「妳注意我啊,我今天穿什么?」 「黑色套头毛衣,牛仔裤。」还是紧身的,露出他线条很优美的臀部,唾液不由自主地泛滥,让她怀疑到底是胃痛所致,还是脑中勾勒出他结实优美的臀部…… 「我天天都这样穿,妳没发现才有鬼。」他放下手。 「你、你贪睡,每天早上叫你,没有拿一片蛋糕先喂你,你是不起床的;你刷牙时老拿错我的牙刷,我换过来,你还是照拿不误,其实你是想报仇,对吧?」见他眸里露出很淡的笑意来,她才松了口气,小声道:「你不要吃醋了啦……」 「谁吃?」他哼一声。 她当作没有听见,继续小声说:「学长他今天穿西装打领带,那就表示他有求于人,今天中午他跟教务主任有饭局,他老婆……是我在风云里的学姐,他跟学姐是在我这里认识的,学姐毕业后是风云的老师,后来辞职结婚,我想,学长大概是想趁着学校要请武术老师,想帮学姐卡位吧。」在成宁走后门并不难,只是看上头的愿不愿意而已。 「喔……找工作啊……」那语气很像就算他没工作,也懒得花心挖洞去求人。 是啊,他本身就不是那种会为生活紧张的人,懒得像猪一样,如果他老大爷掉了工作,大概会随便在路边等人捡他回去养吧。 「那个……你、你年底那几天有没有空?」 「书局照样上班,怎样?」 「我学校……有老师跟学生的聚会,老师职员一律免费参加,要带家属去吃一顿也可以,自行付费,学生则是高中二年级以上自由参加,目前报名的大概有好几百名……你要不要一块来?我、我帮你付费。」 原本开始在整理书的贺时贵又停下手,转身看她。「成兰,刚才是妳在说话?」 「当然!」她瞪他。 他摊摊手。「我以为我是地下情人。妳确定妳有胆子把我公诸于世?」 「我没要藏你啦,我、我……」暗暗跺脚,红着脸说:「学校有误会啦!以为我跟学长……所以、所以……」雨权相害取其轻,宁愿让人知道她有男朋友,也不想莫名其妙被人指为第三者。 「喔……」他兴趣不大,宁愿在家里睡大头觉。 「那个,你记得那天有学生送蛋糕来吧?」见他黑眸微亮,她暗自高兴,知道大狗狗又上钩了。「你很喜欢吃吧?这次聚会,就是他家师傅负责饭后甜点的哦。」 「我去。」那蛋糕还不赖,即使那学生身上带着花香,他也可以勉强接受。 她开心地笑,同时终于松口气。瞄到有人要结帐,她赶紧推他一下,他才懒懒吔走到柜台前。 虽然到时候一定会短暂成为话题,被人在背后比较指点,但好过莫名其妙成为学长的第三者好吧。 再多待一下下,偷看他几眼。以前都不太敢接触书局,现在……对,当作买书人好了。 连成兰眼角不住觑着他。他结帐的身形看起来有点优雅也有点懒散……咦,是不是她的错觉?书局里男女学生的比例差好多喔…… 结完帐,他又走向她,继续用他的鼻子哼声:「妳不回去上班啊?」 「找、我……我买书,不行啊?」 「哦……」他露出很欠扁的笑容。「小姐,妳要买哪本书?需要我服务吗?」 这人又在玩她!她随便看了下书柜,硬着头皮也要买一本书。「我、我……啊,对,我要买食谱。」 「食谱?」 她低声说:「贺时贵,你下班陪我去一趟百货公司,好不好?」 「今天?我不坐公车的。」 「有你陪,当然坐出租车。」她忙着翻食谱,带点兴奋地说:「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们可以自己买器具做蛋糕啊饼干的,老吃外头的对身体也不好,我们可以自己抓糖的份量啊热量什么的。」 他动了动嘴,本要嘲笑她几句,但话到嘴边没说出口,反而耸耸肩,说: 「随便妳吧。」 离开书柜后几步,像想到什么他又绕回来,从口袋里拿出信封,递到她面前。 「喏,薪水。」 她讶异地接过。好薄喔,她的薪水都是他两倍以上了。 「你给我干嘛?」她问,一头雾水。 「放在我身上也没有用。」 也是。他本身没有什么花费,一张悠游卡是她给的,方便他坐公车上班;平常他不爱自己买甜食,都是她买的;连他中午的便当都是她帮他从学校订的,虽然他很不情愿,但还是时间一到就固定去拿便当。 他把薪水交给她……瓜子脸又不争气地热了起来,这不是把她当老婆看吗? 「我、我帮你存起来好了。」 「我存有什么用?」 「虽然钱不多,可是存下来,将来可以买房子……急用、教育基金的什么都好啊。」 「将来啊……」 当他低喃着这两个字时,神情依旧不变,漆黑的眸瞳却流露出极端的嘲讽跟无奈。 连成兰并不喜欢他这种眼神,他嘴巴恶毒,也常露出欠扁到底的表情,但这种嘲讽却多一份对他自己的无力。 当他要转身去忙的时候,她赶紧拉住他的袖子,小声说: 「贺时贵,我、我要买食谱,你帮我拿。」 他挑起眉,看她指着跟她平高的某本糕饼食谱。「妳确定这本?」 「是,是这本。」 她紧张得要命,不停地偷瞄四周,确定他跟她被书柜遮掩,没人看见,当他弯着身与她平高,取出那本食谱时,她迅速地、很蹩脚地侧身,撞上他的鼻子,擦过他的唇。 她心跳得好快,眼眸泛着水雾,低声说:「我、我下班在天桥那里等你。」勇气耗尽,要赶紧退离战场。他连眼也不眨,只手撑在她身后的书柜,封杀彼此的空间。 「成兰,妳胆子从哪生来的?我还以为在我们分手之前,妳绝不会主动吻我呢。」 她顿时紧绷起来。「你要分手?」 「没,我没这打算。会翻脸不认人的,绝对不是我。」 她暗吁了口气。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她也从没有要分手的想法啊……优美的唇蓦地覆上她的,她不敢动,怕惊动外面的人。 书柜之后,自成他们两人的天地,她任他吻着,然后悄悄地抱住他的腰身。不要有人突然出现啊,拜托,她很喜欢他的吻,虽然他有点恶质,爱吻她的时候就吻;吃巧克力吃到一半也要吻,故意吻得她满嘴都是巧克力酱,但她还是很喜欢他的吻……让她好心动好怀念。 他的唇为她独有,他的吻为她独享,嗯……连他嘴里沾满学校便当附赠的小奶酪都被她尝到了……她还以为今天她不用吃到这种奶酪呢。 「成兰,胃还痛吗?」 呼吸浅浅地交错着,她盯着他的嘴巴,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小声说:「现在还好……」原来他又发现了啊。 「我比胃药还好?」 她红着脸,轻轻应一声。 「还有啊,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明明今天只是有点冷,妳却围着这么厚的围巾……」忽然扯下她的围巾,用力吸吮她的细颈。 她差点惊叫起来,要推开他,他却不为所动,颈间微微刺痛,直到他满意了,才抽身而退。 她瞪着他一脸赖皮的笑,心里有点恼火。 「小姐,妳的书我先帮妳拿到柜台结帐了。」他很优闲地走出去。 她根本拿他没辙,手忙脚乱地围上围巾。这个男人……明明知道她被种了很多草莓,不不,现在想起来他根本是故意的吧!老爱亲着她的颈,害她都得穿套头的毛衣…… 可恶,老是被他吃得死死的。如果她够有勇气,下次一定依样画葫芦,在他脖子上狠狠地咬上一口——那是说,如果她多生了一副胆子的话。 「我看见他们躲在书柜后面接吻。」周美怡将年底聚会的厨师一一输入计算机里,同时随口说着。 正在整理学期资料的连成兰,差点打滑了手里的资料夹。 「成兰,麻烦妳把下学期课表交给我,我一块存进磁盘里。」 「喔紧拿出磁盘,心跳如鼓。不会吧?她明明躲得很隐蔽啊,还是老天爷在暗示她,坏事不可以做,第一次做就被抓到了? 「对了,成兰,妳知道我说的是谁吗?」周美怡很好心地点她一点。「我们聊的是成宁书局里那个工读生……叫什么,我记得名牌上是姓贺,最近老师聚会都在聊他哦。」 「是、是吗?」她开始冒汗了。 「我前两天中午去买书的时候,看见他在书柜后面跟一个女人在接吻……好可惜,我赶着去领邮局包裹,所以没能仔细看见那个女人的长相。」 连成兰暗暗吐了口气,发誓下次绝对绝对不会踏进那间书局一步。 「不过,跟妳的穿著好象。」周美怡见她吓得跳了起来,笑着补充:「当然不是妳,我们都知道的。」 也不用说得那么笃定吧。连成兰在心里默默抗议。 「成兰,妳不参加老师们的聚会真的是太可惜了,里头有很多很好玩的话题,当然啦,也有点小八卦,像书局的工读生,我们都在猜,他女朋友是学校的老师呢。」 「咦?」这么神准? 「因为有老师约过他吃中饭,妳知道吗?他竟然先问餐单耶!西餐他不吃,中餐也不爱,日式料理他照样拒绝,中午吃着学校便当,妳知道的,有老师去查订便当的名单没有他,所以猜测是学校某位女老师帮他订的。」 「……可能吧。」迟疑了下,吞吞吐吐:「那个他、他的便当……」是她订的,人也是她的,拜托,不要再去约他了! 他很懒,人又很无聊,只是个子高了点,只是条件出乎意料的好一咪咪,嘴巴又毒,没有强健的心脏是会被他毒死的,所以,别去找他了吧!他是她一个人的啊!很想这么说,但她不敢,只能低声说:「他的、他的女、女朋友是——」最后那个字淹没在周美怡的惊呼里。 「成兰,年底的聚会妳要带家属啊。」周美怡瞪着计算机里的名单。 「是、是啊……」没必要这么惊讶吧? 「妳妈也要来啊?」 「我妈、我妈在南部,她不来。」希望舅舅不会出现,拜托。舅舅一出现,她就紧张。 「妳有哥哥还弟弟?我怎么不知道?」 「不,我没有,是我的……」 「是男朋友,对不对?」教务处的格妈妈走过来,插嘴笑道:「看妳样子就知道。妳一定是有男朋友了,以前妳来学校都紧张兮兮的,最近好多了,也懂得比较放松了,妳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在妳男朋友身上吧?」 连成兰红着脸,轻轻应一声。 「那不是很好吗?有了男朋友,还有送花的爱慕者,成兰,妳也不乏人追求嘛,上次不是知道是谁扭曲了我的话,在学校里传妳跟郑主任的事,妳放心,由我这个德高望重的格妈妈出面,谁还敢再谣传?」格妈妈故意大声说。同时暗地跟连成兰眨了眨眼,两人眼角瞄到周美怡状似无辜地坐回计算机前,拿起磁盘继续工作。格妈妈又跟她眨了一次眼,说道:「谈恋爱很好啊,在年尾聚餐的时候格妈妈会好好帮妳鉴定这个人,不过妳也别忘了工作,懂吗?」 「嗯。」 连成兰红着脸才应完声,又听见周美怡对着计算机大惊小怪叫道: 「成兰,成兰,妳打错了。妳把厨师打成老师了啦。」 连成兰跟格妈妈对看一眼,然后走到周美怡身后,看着屏幕,想了下,说道: 「没有错啊。学校给的老师名单,下学期武术老师是叫柯四杰。」 「不对不对。」周美怡连按了几个键,屏幕跳到年尾学校师生聚餐会的厨师名单。「妳看,这里也有一个柯四杰,地址一模一样。」 「呃……我确定柯老师是下学期聘请的武术老师。」她细声道。 「太夸张了吧,学校走后门走得这么严重?拿个厨师当老师,又不是在开美食班!好好的专业人才不要,干脆全部都走后门算了!」周美怡翻了翻白眼,推开椅子,丢下一句:「我去上个洗手间。」 教务处一片死寂,刚走进来办事的学生会长看了周美怡的背影一眼。格妈妈拍拍手,说:「美怡今天心情不好,大家忍着点吧。」又压低声音跟连成兰说:「别介意。之前她推荐她男友,却给学校打了回票,看见这种情况,她当然不会很高兴。」 「我知道。」连成兰小声地应道,看着格妈妈跟柜台前的学生会长在说话。她当然知道周美怡一开始就想推荐她男友进来,不过后台不够硬,加上学校早有人选,她都知道的。 连学长也是如此,都在台面下互相较劲,到头都是一场空。如果是贺时贵……他大概只会站在那里,看人家要不要,不要就拉倒,耍心眼是有点,却不会令她觉得好累。思及此,又暗气他问人家菜单!拜托!如果对方抓住他爱吃甜食的弱点,他是不是就跟人跑了? 「老师?」田单在教务处的门口探头探脑的。 连成兰走过去,看见他拿出录像带。 「老师,我来还带子。」 「你、你逾期了。」 「我是逾期了……所以,我带来补偿,拜托,连老师,妳别记我过。」他东张西望,确定没人看见,才举起小袋子。「里头有手工饼干,都是南方四贱客的模型啊,有点丑,不过口味还不错,我家……师傅做的。」 细长的眼眸悄悄发亮,她家男人很爱吃田单家里的甜点呢。可是,这算是贿赂吧? 「老师,妳别跟别人说是我……嗯,师傅做的哦。」田单强调。 「喔……」她红着脸收下,开始觉得自己可以为了家里那只大狗狗,做起昧着良心的事了。不过,她还是连忙小声补了一句:「下次不要逾期了。」 田单古怪地看她一眼。「老师,这卷带子我私下来还妳,我想妳大概也不会再拿这带子出去借人吧?」 她愣了下,点头。至少要把后半部洗掉比较保险。她记得田单之前,是那个病恹恹的现任理事长借过,回来的却不是同一卷。她知道理事长很欣赏这卷录像带里的女学生,该不会就是他把原先那卷带走,随便拿了另一卷没洗干净的带子复制了吧? 「还有,我逾期,是因为我老觉得眼熟……」 「我、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田单搔搔头发,有点害臊地说:「连老师,妳不要以为我在骗妳,妳不信可以自己回去看一下。那天我离开妳家,妳表叔的背影很像是带子里跟妳玩的男人,当然,可能是我看错了啦,不,当然是看错了。算算年纪,根本不太对。不过,妳还是看一下比较好……」 「喔……」她有点疑惑,至今不记得自己可以熟到跟谁在一块玩得热络。 「老师,学期要结束了,考完试后就要放假了,下学期的武术老师……」 「找到了。」 他一愣,惊喜地咧嘴笑:「真的要开办吗?」清秀的脸庞好开心。 「嗯,确定会有课程。老师是找到了。」她可以明白周美怡跟学长对武术老师的打听,却一直不了解这个男学生为什么一直在追问,但看见他心无城府的开心,她忽然觉得在这个学校里还是有人真心在期待新的课程新的老师。 「那,连老师,是……妳吗?」 「不不,不是我。」 「那,是风云武术学校的毕业生吗?」 她浅笑,然后点头,小声透露:「柯四杰早我几届毕业的风云毕业生,这是理事长一开始就属意的人选。年底的聚餐如果你有参加,你会看见的。」语毕,低头看手里的录像带。 带回家看看好了。到底是舅舅,还是谁在跟她玩?为什么她一点记忆也没有? 第7章 「妳在干什么?」一走进客厅,就看见她背对着他在拉些什么东西。 她一听见他的话,吓得弹跳起来,连带录像带跟着掉在地毯上。 贺时贵有些疑惑,走上前看见那卷带子里的磁带被扯了出来…… 「坏掉了啊。」他随口说。 「是、是啊。」她赶紧拾起来,丢到垃圾简,小声抱怨:「明天我要打电话给店家,美少女战士的带子坏了,我还没看几次呢。」 「成兰,明天开始,店家都放年假,妳也没那胆子去抗议。」捧起她的脸,他勾笑:「而且,妳在说谎。妳的眼睛啊,一说谎,就水汪汪的。」 她瞪着他,视线慢慢地扫过他平凡的脸庞,然后抱住他的腰,嘴里低声说着: 「我在看……**录像带。」 他愣了愣,嘴角很邪恶地扬起:「**录像带啊……妳现在看,也不算太晚。」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说:「妳心跳得好快。」 「嗯……」她直盯着他看,神色有点不自然,但仍然解释:「可能片子太刺激……我吓到了。」真的真的被吓到了。她没有想到录像带的男人真的会是…… 「我以为妳想要,才会心跳得这么快,快到我以为妳开始在紧张了,成兰,妳正抱着我呢。」 抱?情侣间抱来抱去没什么稀罕,她的吸收力有点慢,低头看着他结实的胸膛,光溜溜的,而他的掌心正贴着她的胸脯。她回神,退了几步,瓜子脸微红,撇开视线,恼叫:「这么冷,你光着身干嘛啦!」还好他穿著长裤,不然她一定会气爆的。 他耸了耸肩。「我听到电话声……」 「那是我跟我妈打电话,问、问她一些事,顺便告诉她,我今年不回去过年了。拜托,你快去穿衣服好不好?我们快赶不及学校的聚餐会了!」她很尴尬耶。 「我以为妳要我帮妳消火,反正穿了又要脱,不如不穿。」他摊摊手,显得很无所谓。 「消你个头……」连忙把他推进客房里。「今天很冷哦,你记得穿大衣,上次买的大衣,不是你以前那件外套。」 她脸红心跳的。即使光从背影看,也觉得他的背形优美又有力,惹人好邪念,而且,他的背太眼熟,眼熟到她不可能会错认。 贺时贵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穿上毛衣,随口问道:「是谁给妳的带子?」 「是……隔壁邻居啦。」 「很刺激?」 「是、是啊……很刺激……我、我差点喷鼻血。」冬天一到,她鼻子就很脆弱,不过现在手更痒,看见他拉下牛仔裤拉炼,微露腰部以下,她又弹跳起来,叫道:「你、你干嘛啦!」**狂!变态狂!如果真的这样说了,他绝对会彻底化身成**狂,让她爬不出这个大门。 「我换条长裤啊。」他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她眼眸猛眨,干脆走到客厅去等。平常她的住所没有什么客人会来访,所以她在墙上挂了卡通造型的磁板,上头贴着好多的便条纸,写着哪里的餐馆有好吃的饭后甜点,或者哪家的蛋糕店特别好吃,这都是认识他之后,会偷听同事或者厚脸皮搕H,然后专挑周六周日去用餐的纪录。 她回头又看了垃圾简里的录像带一眼。 「成兰,妳确定不需要我来帮妳降温?去不去你们学校的聚会,我都无所谓的。」那声音带点挑逗。 「贺时贵,如果你能放弃最后两道甜点,我就能不去。」她提醒,之前是背菜单给他听过的,而他垂涎得要命。 房内沉默一阵。然后传出他既不情愿又期待的声音: 「我去。」 她摸上嘴角,才发现自己在偷笑。她拿起皮包,对着客房喊: 「我先到外头等你哦。」 响应她的是一阵含糊的声音。 玄关处的长镜里,映着她一贯的打扮,毛衣跟长裙,不过最近冷锋过境,她多加了一件毛绒外套。镜子里的自己,长相真的很平凡,即使是上了点淡妆,看起来还是很小家碧玉到一点也不出色的地步,可是,她好象变得比较快乐了。 她先到电梯前等他。这个时间通常没有什么住户会坐电梯,所以她先让电梯升上来等。 「林兰!」 连成兰愣了一下,转过身看见隔壁美丽的女邻居快步走过来。 「林兰,妳表叔在吗?」 「在、在啊。」 「我今天晚上找他,不,找你们两个一块吃饭,怎样?」 「不了,谢谢,他跟我已经有约了。」她细声道。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林兰,妳真不够意思,有这么好的表叔,也不跟我介绍一下,明知道我刚失恋了。」 「我……我叫连成兰,不是林兰。」她鼓起勇气说道。 女邻居愣了愣,喔了一声。「抱歉。不过妳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是啊,住了三年,完全没有敦亲睦邻过。「对不起,我一直忘了拜访妳,我要怎么称呼妳呢?」 女邻居没料到她主动询问,直觉答道:「我姓方,叫方琴。」 铁门拉开,贺时贵边走出来边说道:「成兰,妳的围巾……」终于看见电梯前不止一人。 他微微瞇眼,看着邻居殷勤地走过来,他不理,直接擦身而过,走向电梯。 「贺时贵,我知道你叫贺时贵!」方琴笑盈盈地拨弄波浪般的长发。「那天你不也很快乐吗?怎样,你大概几点会回来,我等你。」 他扬起眉。「等我做什么?」 「有女朋友又不是结婚了,有什么关系呢?你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守住一个女人的男人,你情我愿的,你女朋友又不知道,你怕什么?」 「那个……」连成兰从皮包里拿出帐单。「方小姐,不好意思,妳电话帐单不小心放到我的信箱里……」 方琴脸上有抹狼狈,立刻抢下电话帐单。贺时贵没再理会她,拉过连成兰往电梯里走去。 突然,他扶住电梯门,转身说道: 「对了,妳别再借我女朋友一些奇怪的带子了。她对那种**带一点兴趣也没有。」 方琴呆了呆,看着电梯逐渐合拢。 连成兰任他帮忙围上围巾,低声问: 「贺时贵,你在她那里的时候,她都在打电话吗?」 「不太记得。」 她瞪他一眼。「那你在干什么?」 「可能在抽烟,也可能在吃蛋糕。我想起来了,她那里有个没人要吃的结婚蛋糕,我去捧捧场。」他随口说道。会记得,是因为那个蛋糕是他一手包办吃个精光还意犹未尽。 「然后呢?」 「好象有人企图爬上我的身体,不过我闻到妳拿回来的蛋糕,就出来英雄救美了。」他回忆道。 「……」实在不想再问下去。她小声说:「我刚搬来没多久后,她就搬来了。有几次她的帐单会不小心摆在我信箱里,我发现,当她跟男朋友闹翻的时候,就会开party,电话费就爆增。她、她好象故意一直狂欢给她男朋友看。」 「可能吧。」他心不在焉答:「妳都看在眼里,是不?」 电梯门开了,他拉着她走出来。果然很冷,他侧身看了连成兰一眼,她很专心地把凉凉的小手伸进他的口袋取暖,他哼哼一笑,并没有阻止。 在等待出租车的过程里,她忽然说: 「嗯,我都看在眼里。」 贺时贵闻言,愣了下,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是在回答几分钟前的事。 「贺时贵,到了学校,你不准、不准随便跟人跑喔。」她殷殷叮咛。 「跑?我还懒得动呢。」他懒懒地说。 「那,那如果有人把她的甜点分给你呢?」 「……」 「你还这么认真考虑!」她小声抗议:「你以为、以为有多少女生能忍受接吻的时候,都是恶心的味道啊?」 「喔……那其它人都是什么味道啊?」 「我怎么知道!」她低声骂道。给她一个保证也不肯!真过份,明知她没有什么自信心的,偏偏他又表现出有人在他面前摆了一份甜食,他就会摇摇尾巴跑了。 「嗯……我也不知道,我没那嗜好。对了,早上我嘴里是什么味道?」 「早上你嘴巴里全是奶酥的味道。」 「中午吭?」 「樱桃蛋糕……还有巧克力甜甜圈。」她扮了个鬼脸,做出很恶心的表情。 「下午呢?」 「果酱卷,鸡蛋布丁。」 「现在呢?」 「不就跟下午一样……」她话还没说完,他就弯身侧脸封住她的嘴,故意发出「滋滋滋」的亲吻声。 她抗议地推开他的脸,小声叫道:「你干嘛啦,都是口水……讨厌,这是什么味道?好怪!」不太甜,非常恶心,恶心到她好想哭。 他扬眉,看见出租车拐进巷内,边招手边说: 「妳做的椰子糕……味道还不错吧?」 「……」这样也叫不错?那他真的太好拐了。等等,他是偷吃吧? 「喂,走了。」他把她拖进出租车里。 她一想到要去学校的聚餐,真是宁愿跟他窝在家里享受两人世界。「贺时贵,你记得别乱说话哦。」她叮咛。 「嗯哼。」 「不要在公开场合,动不动就亲我哦。」她压低声音,怕被司机听见。 「喔。」 「饭多吃点,就算不合你口味,也不要大声嫌难吃。」 他打了个呵欠。 「还有、还有……如果有人拿甜点摆在你面前,你也不能跟她走喔。」 「妳当我是狗啊。」 「……」是有点。看见车内的后视镜司机在偷笑,她赶紧低下脸,没勇气面对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会忘了自己其实很胆小,真讨厌……出租车内一点也不冷,她要从他的口袋里伸出手来,他却很恶劣地故意压住。 她偷觑了他一眼,然后暗地深吸口气。她的决定没有错,在风云的那年校庆里,她只有一个人,没有眼熟的男人站在她身边,这是她以前的记忆,也是未来会有的记忆。 至于录像带……她没看过。现在的记忆里没看过,未来也不会有看过的记忆存在。 她只想,眼这个男人,一起生活下去,她就心满意足了。 「雪霁天清朗,蜡梅处处香,骑驴把桥过,铃儿响叮当……」深夜,细尖走调的歌声充满开心。 冷冷的气体从她嘴里呵出,形成一圈圈小小的白雾。 「妳唱歌真难听。」他随口说道。 学校聚餐结束之后,他们没搭公车,一路走路回家。平常要走半小时的路,两人当散步一样,花了一个多钟头,终于看见她的住屋,细雨也渐渐开始有加大的趋势。 「今天晚上我都快吓死了。」她勾着他的手臂,小声笑道:「我没想到学长会临时带他老婆来参加聚会,还跟我们坐同一桌呢。」 一开始还以为学姐是听信谣言,要来兴师问罪,吓得她一句也不敢吭,只能暗自庆幸她带着他现身,后来才发现学姐是来看什么样的厨师能当下学期成宁的武术老师。 人家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今晚真是拜柯四杰之赐,转移了大部份她带男友出现的焦点……当然啦,她本来就不是风头很健的人物,全程只有教务处的同事好奇地打量贺时贵,理事长过来敬敬酒而已……周美怡在看见这个书局工读生是她的男朋友之后,不发一语转去其它桌子,她却没有预期的胃痛,反而忙着注意他有没有偏食。 「贺时贵,你把我的甜点抢走,现在一定很饱,对不对?」她娇声说道。 「嗯哼。」 夜晚的冷风让她的酒气稍微散了些,瓜子脸的红晕依旧。她面带微笑地说: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跟学长交往半年,是半年哦,可是,我见了他老是不知道说什么话,连手也不知道该摆在哪里,我胆子真的好小,对不?跟自己男朋友在一块也紧张得要命。」 「那是因为,妳跟他本来就不是一对。」 她仰头看了他一眼,小声笑道:「我跟你在一块,很舒服。」轻柔地叹了一声:「连我自己都觉得好奇怪,我妈跟我舅舅都是好人,我舅舅很疼很疼我妈……嗯,你虽然是一表三千里,但一定听说过我妈跟我舅舅没有血缘关系,而我妈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吧?」 「嗯。」 她垂下眼,细声道:「我舅舅很疼我妈,我妈很疼我,舅舅虽然对我严厉点,也不太喜欢我,但是我的童年过得很好,为什么我胆子还这么小呢?」 他没有回答。 「以前我好羡慕学姐这种人,不管在哪里都是聚光灯的焦点。可是,现在我并不这么想了。」 「嗯哼。」 走到自家大楼门口,她拉住他的袖子,鼓起勇气看着他。 「贺时贵,你、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乌黑的眸注视着她。「未来?」 她点头,红着脸问: 「你现在也快三十了,一定有四十岁、五十岁时候的计画吧?」 「没有。」也不可能会有。 「那、那我帮你想?」 「好啊。」他随口说。 「你可以、可以跟你喜欢的女生结婚,然后、然后每天有人叫你起床,固定上班下班……你要不想,也没有关系,老婆努力赚钱就好;偶尔你可以跟认识的朋友出去吃个饭,不过不准喝花酒,嗯……甜食不能无止境供应,免得你吃坏身体,不到五十岁就全身是病,到时候你儿子会承袭你的个性嘲笑你是个没用的爸爸……你、你干嘛一直瞪着我,我说的未来很普通吗?」普通才好,她喜欢过平凡的生活啊,光是想到每天能跟他一块起床、一块出门,她就很期待了。 有点气他都不接话,她拉下他的脸,微踮脚尖,啵了一下他的嘴唇。 「我直接说好了。贺时贵,我有五天的假期,你要不要请个两天,跟我一块回去见我妈跟舅舅?」 他垂下眼,沙哑:「妳这次好快。」 「好快?我、我……」 「不准说!」 她吓了一跳,直觉松开手。「你、你不喜欢我的计画吗?」是她太早提了吗?还是、还是跟录像带里的那一幕有关?她不介意的,真的! 他闭了闭眼睛,敛起方才的凶狠,笑道: 「妳的计画好到让我很羡慕。可惜,我做错过事,连老天爷都不原谅我。」 「你……杀人?放火?偷东西?」看他一一摇头,她松了口气,讨好地笑道:「就算做错过事,也不是很严重,谁会不原谅你?你、你喜欢我吗?」 深邃的眸注视着她,正经地说道: 「以前,要有人投怀送抱我不会拒绝,不过从头到尾,我只主动抱过一个女人。」身侧的拳头放开了,他上前勾起可爱的笑:「好了,成兰,妳要说什么,尽管说吧,我洗耳恭听。」 「我、我……」 她心里有点不安。他笑得很爽朗,可是,他的情绪似乎不太好,小心翼翼环住他的腰,轻轻吻着他的下巴,低声说: 「贺时贵,我喜欢你,我、我爱你,你别不开心,我想跟你一起,老了也一起。你要是不喜欢结婚,那就不要结,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他的笑颜不变,重重地在她额间亲了一下。 「我知道。成兰,妳勾勒的未来远景我也很喜欢。唔,我看见妳的眼皮快合上了,妳今天真的累了是不?」 「奇怪……我没这么早睡的。」睡意突然来袭,她用力眨了眨眼,看见他还在笑。真不喜欢他这种笑容,好象很无所谓,她不想他用这种笑颜来对她。 「成兰,妳想不想知道妳胆子这么小的原因?」 他的声音好象从远方飘来。她很想回答,却发现睡意浓到必须仰赖他的扶持才能站稳。 「是我故意让妳变成这样的。我们的缘份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就到……这一世是第十世吗?以前觉得好久,现在忽然发现好快啊……」 咦,他在胡扯什么?说故事吗? 「妳还记得妳念过一则神话给我听吗?里头的主角就是我啊,不过,那根本是骗人的!一开始,我恨死妳了,我是受人膜拜的神仙呢,妳是什么东西!老天要惩罚我,谁要理会!偏偏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一定与妳相遇,妳记不记得我说过,只要妳有难,我一定在。不是我刻意要救妳,全是老天爷搞的鬼!妳会爱上我,然后遗忘我,全世界的人都会跟妳一块遗忘我!老天有情?哼,只要一犯了错,绝对没有原谅两个字。」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她很想要振作精神,却发现自己连眼皮也张不开了。 「明天我要上哪呢?」 等等、等等,她没有要他搬家啊!不管他是谁,她都要!都要的!她已经当作没看过那卷有他的录像带啊!她也永远不会质问他,为什么他会存在她没有的记忆里?她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啊! 「老实说,妳表叔这种身分,是最后一次了。以前可好办了,要当妳兄长欺负妳都可以,现在我连最后一点法术都没有了,彻底是个人了,真麻烦啊,以后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眼皮好象被亲吻着。拜托,她听不懂,别走!别老说话这么无所谓,好象在谈论天气一样!她不会忘记他,真的不会! 整个人好象被抱起来了,她极力跟睡神抗争,可是好困好困…… 当贺时贵抱她进屋,放她到床铺上时,看见她紧抓着自己的袖子不放,他微一愣。她一紧张,就很喜欢抓着他的袖子,害得他毛衣左右袖有点不太平均,每次他一嘲笑她时,她就又气又恼,却完全无法跟他的利嘴抗衡。 他微微一笑,哼着走调的歌曲,帮她盖好棉被,投给她很无所谓的一眼后,退出卧房。 客厅内,一片黑暗,他也懒得点灯,就站在窗前看着下雨的天空。 突然间,他发疯似的踢开沙发,掀了桌子,用力撕下墙上磁板上每一张写着甜食点的便条纸。 还不够吗?他的罪赎还不够吗?他见鬼的才会想再回去!他只想留下来,待在这里,让每个人记住他……让她记得他,而不是在她的记忆里不停地把他消灭! 他想要未来!想要她建构的未来!就算再平凡,他也只要这样的生活!他受够了被人不停地遗忘! 每一次被人遗忘,他有多痛苦,有谁会知道?有谁会知道?这样的痛苦还要重复几次? 黑暗里,他的呼吸有些沉重,十指成拳,忍住捣毁这里的冲动。他耙了耙一头乱发,深吸口气,平静自己的情绪。 「对了,她做的椰子糕还没吃完,丢了多浪费。」冰箱冰着她很认真做的点心。他微微扬起笑,全数搬了出来,就坐在沙发上,慢吞吞地吃完。 等到他吃完,顺道收拾行李,将客厅收拾干净后,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 他提着行李,没有再转到卧房看她,走出屋子。 电梯门一开,里头正好是隔壁的邻居,她讶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贺时贵连一眼也没看她,径自走进电梯里,按下键。 「这么早,你……」 合上的电梯掩去她后来的话,随即迅速下降。出了大楼,他看见垃圾停放的地方,随即将一箱行李丢进去,然后转身离开了。 第8章 过年后的天气阴冷冷的,虽然已经不会三不五时来阵大雨,但对于必须上辅导课的师生而言,每天都得把自己包得像粽子一样,很哀怨地来到学校。 这一日,连成兰穿著她衣柜里最厚的毛衣跟长裙,围上围巾,就差没有戴上毛帽,等着公车时,忽然有人叫道: 「老师,老师,连老师!」田单斜背着书包,从学校里奔出来。「等一下!」 连成兰转身一看,看见他穿越马路,吓了一跳。 「田、田同学,你小心点!」红灯耶! 田单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很不好意思地问:「老师,我是不是带给妳麻烦了?」 连成兰愣了愣,面露疑惑。 「那个……我听说,有人误会每天送花给老师的,是结婚的郑主任……」他搔搔头发,不敢直视她,难得吞吞吐吐:「那是我送的啦。」 「你、你送的?」 他连忙摇手。「老师,妳不要误会。我是气不过周老师那天讲妳……所以我想,每天一朵花附上纸条,妳总会记住的,是不是?」 在讶异中回神,她才想起好象有一天周美怡曾当着学生的面提过,虽然名中有个兰字,却神经少了一条,记不住花名。 这个小男生,心思好细腻哪…… 她一定是把话说出来了,田单抱怨地回答: 「我也不想啊。我从小到大都心细如发,很像女生吧……连做蛋糕,不,我是说我家做蛋糕啦……总之,下学期能学武术真的是太好了,这才是男生该学的王者之道啊。」 「…来如此啊。 「老师,真是不好意思。」 「不,不会。」 田单搔搔头,突然想到一事,问: 「老师,妳看了录像带吧?妳看是不是很像——」 「我看见了,我也想起来了,那是我老师在指导我动作。」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田单没再追问这件事,改口: 「对了,老师,下学期柯老师来的话……助教是谁?是郑主任的老婆吗?」 「我不太清楚,课表上还没写。」应该说,理事长太着重挖柯四杰,一时忘了助教还悬着吧,不过,要学长的老婆心甘情愿屈就助教,那是不太可能的。 田单只是随口问问,请谁当助教,都不是他再关心的了。他又拿出那眼熟的小袋子。「老师,总之,带给妳麻烦了,这是我、不,是我家多做的蛋糕,请收下吧。」 原要推辞,她又不吃蛋糕,后来想想,她还是很不好意思地收下,小声说: 「谢谢。」 田单跟她挥挥手,然后又穿越马路,跑回校园。 年初的空气好冷,路上的店面大多都是关着。她搭上乘客两、三只的公车,打算在五点半以前赶到家。 现在是寒假期间,教务处除了她跟几名同事外,其它人都放假了,校园里的学生也不多,所以学校会到开学后才恢复订便当,教职员中午一律自理。 她懒得出教务处,午餐大多是三明治打发。现在好象肚子有点饿了,她打开袋子,看见小块的鲜奶油蛋糕。 光闻味道就有点甜了,趁着红灯的时候,她低头小小咬了一口。 果然很甜耶。 她真的很少吃甜的,一吃就觉得恶心,真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这么爱吃甜食。 绿灯一亮,她赶紧合上纸袋,公车外的景色缓慢的移动,让她想起最近教务处气氛不太好,周美怡好像打算跟理事长上书抗议校方走后门的恶习……格妈妈是这样说,要她注意点。 下一个红灯到时,公车又停下了。她看着窗外的街景,台北一过年,街上就很冷清,会开店面的大多是连锁店,连路上的行人也很少…… 她微微瞇眼,看见对面商街有个男人很随意地坐在店面外头自设的长椅上,不是流浪汉,也不像在等着人,就是很慵懒很无聊地坐在那里,看着来去的车阵。 有个女人走过去,递给他一根烟,附在他耳边说些什么,整个丰满的身躯在光天化日之下,若有似无地碰触他…… 然后,他抬头站起来了,似乎准备跟这个女人离开。 「停车!」她大喊,想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当着陌生人的面前喊得这么声嘶力竭。 连围巾掉了她都来不及捡,一跳下公车,趁着行人绿灯还没换掉,她用自风云毕业后就没有再跑过的速度奔向对街,好几次长裙差点让她跌倒,但她奇迹地维持平衡,同时不顾是否会引起旁人注目,她大叫: 「等等!等等!」 那男人停住,转过身,瞪着她。 「你、你……」好喘,差点被自己呛住了。「你要去哪?」 他还是瞪着她。 「贺、贺时贵,人家一支香烟,你就把自己卖了,是不?」她气得大叫,同时捶了他一拳还不够,又踢了他一脚。以前只敢在梦里偷偷踹他,现在她是毫不考虑地用力踢了! 他手上的香烟掉了。 「他是我的!」她紧紧抓住他的袖子,对着那个女人叫道:「他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的男朋友!」 「妳……」 她转头看着他,眼眶蓄满泪。「你这王八蛋,要暂时离开也不说一声!我还订了材料,王八蛋!做好的蛋糕谁吃啊!」 「妳……还记得我?」他低哺,眼神几乎移不开她的脸。 「你叫贺时贵,我表叔,不是吗?你当我健忘!当我老年痴呆啊!」她抹去眼泪,用力扳着他的脸。「你几天没洗澡了?」 「有啊……」他直觉答道。 「在哪洗的?」 「……」 「贺时贵,贺时贵!我警告你,你要敢再让别人投怀送抱,我绝对会在蛋糕里下毒,毒死你!」她全身发抖,又生气又松了好大一口气。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以为他已经被遗忘了啊。 「你听见了没?」 「妳喊得很大声,全世界都听见了……」慢慢摸上她凉凉的小脸,他很迟疑地问:「成兰,妳……的记忆里有我?」 「废话废话废话!你要离开,至少要留张纸条,告诉我你几天后回来,你一句也不吭地离开,以为我会一直等你吗?我、我就算没人要,我也不要等你了!」说到最俊,她全身发抖,不知道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还是那种一气就发抖的胆小天性又发作了。 「成兰,妳真的记得我!」他不敢置信,不敢置信啊!是什么环节出了差错?在她说出她爱他之后,她还记得那个贺时贵的身分!记得之前相处的一切……是他赎够他的罪了,所以她终于记得他? 她的眼泪一直掉,但视线不曾移开过,结巴地、小声地说:「为什么我不会记得你?」没等他回答,她的声音更小了。「你、你要离开多久?现在可以回去了吗?方小姐说,你离开那天早上,很像是要出远门……如果以后你要出远门,一定告诉我,好不好?」 贺时贵微感惊讶。那一天早上,他以为从电梯出来的方琴已经把他当陌生人看了,一开始就没人忘掉他吗? 「我帮你跟书局老板请假了……你忘记请了。」她低声补充。 老天一定在玩弄他!一定在玩弄他了!先让他戒心全无,让他以为他开始有未来了,然后再让成兰忘记他,让全世界的人都忘了他。 心里虽然这样警觉,但仍然无法克制自己摸着她的脸、她的眼泪。是她在发抖,还是他也跟着微微发颤? 「回家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注视着她半晌,然后十分缓慢地勾起笑容,从口袋里掏出好几张皱巴巴的便条纸,全是她之前贴在磁板上的。 「既然都出来了,看哪家店近,外带两个蛋糕回家吃。」他很理所当然地说。 她瞪着他,然后破涕为笑,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 「一个,只能一个。再多的就没有了。」 当晚—— 贺时贵刚洗完澡,穿上新买的睡裤,走进客厅里,看见便条纸又贴回磁板上。 他站在磁板前看了好一阵子,才走到全屋里唯一开着小台灯的卧房里。 他看见她坐在书桌前,随口问: 「成兰,妳在做什么?」 「写日记……」她听见轻微的撞击,回头低叫:「拜托,你全身**的,躺在我床上,我怎么睡觉?」 「嗯哼。」他根本不理,照样一动不也动。 这欠扁样真的一天不露个几次他不甘心吧!她瞪他一眼,看他全身放松地躺在她床上,拿他没辙,只得转回身,继续写日记。偷偷摸嘴角,知道自己在傻笑。 很认真地写完日记,已经是半个钟头后了。 她蹑手蹑脚关了灯,然后爬上床。黑暗中,张着晶亮的眸,轻轻摇着他,小声说:「喂,你别在这里睡,会感冒的啦。」 「嗯嗯思。」照睡不误。 这么敷衍,算了,他要赖皮起来,她只有当受气包的份。拉过棉被盖在他身上,她细声叮咛: 「我日记本不锁的,你不准碰哦。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准移动它的位子,也不准偷藏哦。」 「嗯……妳什么时候开始写日记的?」他不记得她有写日记的习惯。 「要你管。」跪坐在床铺上,她想了下又轻轻摇着他:「喂,贺时贵,你明天陪我去买数字相机跟DV。」 他闻言,张开眼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他才沙哑地问: 「妳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她早有应对的答案。「我要把你贪吃的样子拍下来,等将来我们住进养老院的时候,天天放一片来嘲笑你。」 「……养老院?」他的未来是不是跳得太快了点? 「老了没人养,只能相依为命进养老院子。」看他又很无聊地闭上眼,她轻轻推了推他,然后跟着躺了下来。 她又把他往床的另一头推了推,硬腾出点位子好睡觉。 瓜子脸偷偷红了,悄俏抱住他的手臂……嗯,抱得不太安心,改环住他光滑的腰身。这样好多了,不怕她一张开眼,他人就不见了。 「我很饱。」他闭着眼说。 「啊?」 「要我在卡通床单上做,我实在提不起任何的兴致。」 「神、神经!你在胡说什么!」低声抗议,轻轻打一下他结实的胸膛。「睡觉啦。」 睡觉啊……如果一觉醒来,发现老天开了个恶劣的玩笑,让他还是回到那个被世人遗忘的世界里,那才真是老天给他最残忍的惩罚。 事件的最初,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自己一开始恨透了这个女人。他也不过行差踏错一次,就沦落到由神变人、人堕魔的地步。 初时,他恨得要命,躲到天涯海角也不想再看见她,后来才发现老天很残忍地设定了一个游戏,不管他在哪里,迟早会遇见她,她一爱上他,又会遗忘他;就算她老死了,世人对他的记忆也会随着她**的消灭而消失,直到下一世再度的相遇……所以,恨死她了,故意整她欺负她,让她在心中植下胆小怕事的种子,让她也尝尝被惩罚的滋味。 微微侧身看她的睡颜。她抱他抱得很死紧,看起来也不是很安稳地在入睡。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让她胆小内向的目的变了质?让她胆小到不习惯对其他男人展颜,让她害怕跟其它男人接触,让她只容得了他的亲近。 当她的记忆里没有他的时候,她跟她的学长交往——这是第一次,她喜欢上别的男人,那时在学校面前的书局内,他目睹了一切,既恼怒又疑惑,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她应该只会爱上他!眼里只有他才对! 怎么可能会在她的第十世里,出了差错? 而现在,第二个差错出现了!她竟然还记得他!到底是哪里有问题?现在的他,已经彻底的人之身,早就看不见任何神祇的存在,甚至,曾经位列花神名位的他,所经手的花种一律没法养活…… 是老天终于心软了,愿意结束他的苦难,让他停留在人之身,让他平静地跟某个胆小的女人一块牵手过曰,不必堕魔了吗? 「你要睡不着,我可以陪你聊天啊。」她张眸小声地说。 「哼。」 「贺时贵,你老用鼻孔说话,小心你以后鼻孔变大,很难看的。」 他突然整个翻身,压住她的身体,似笑非笑地注视她错愕的小脸。 「你、你……不、不是吃饱了吗?」迅速退回结结巴巴的老路。 啵啵。 「我身上穿的是卡通睡衣哦。」 啵啵。 「你的被子也是卡通床被哦。」 是啵啵啵。 她终于忍不住避开他的嘴,又笑又叫:「贺时贵,你故意的是不是?都是口水啦!」 「成兰。」他的声音略带沙哑的。 「干嘛啦?」赶紧捧住他的脸,很怕他再来口水攻势。 「我离开的那个晚上……妳都听见我说的话了?」 她眨了眨眼,心无城府地笑道:「我没听见。你说了什么?」 他的神情异样,然后薄唇勾笑,声音变得更低哑了: 「成兰,妳一点也不胆小。」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胆子大到可以为了保有她的爱情,而视若无睹他的秘密。 他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从小她胆子小到不敢跟陌生人说话,即使成长了,在外人热爱嘴巴的功用时,她只用眼睛看。她一定知道,却不问他的来历;在她眼里,他还是那个嘴巴恶毒的贺时贵啊…… 「喂,你亲得好痛。」颈问刺痛,她哀哀叫:「贺时贵,你不是说你吃饱了吗?」 「……成兰,厨房里还有一罐巧克力酱吧?」 「有啊,你别告诉我你的第二个胃又喊饿了。」她的脸好热,没有阻止他邪佞的手指在她生涩的身躯游行,他又吻又亲的,灼热的气体在彼此间流窜。她结结巴巴地低语:「贺时贵,我、我先警告你,你今天用、用什么地方碰我,就不能用那地方去碰其它人喔……」 「好比?」 「好比、好比你的嘴亲了我,你的手也摸到我,还有、还有……喂,你轻点,我的睡衣买不到同一件的啦!」 **的身体彼此碰触,他的皮肤有点粗,不像女人的肌肤天性细腻,磨得她有点微疼,她心跳好快,很清楚知道这副男性的躯体是她习惯而且深爱……不不,一次等待的过程她就怕到了,她不要再说这句话了。只要每天能看见他,知道他叫贺时贵,她就满足了。 「成兰……」他吸吮着她的唇瓣,低哑地喃道:「明天妳一张开眼,一定记得我,是不?」那声量好低,几乎消失在彼此的唇间。 她心里微微发软,小声地但颤抖地笑着:「那当然。好吧,贺时贵,我牺牲一点好了,你可以用点力,在我身上留点记忆,假设我忘记你——那当然不可能啦,除非我被车撞啊被打啊,不然没有人会无故忘掉一个人的,一切都是假设啦,你可轻轻在我身上留下你的记忆,就算我忘了你,我的身体还是有你的记忆……哇,我是叫你轻轻,不是真咬啦!」从容就义的语气剎那哀哀叫痛。 「这大概是妳有生以来一鼓作气说最多话的时候了……」他轻笑,眸瞳在黑暗里带着隐约的火光。 他从来没有想过,是专门负责遗忘的人痛苦,还是被遗忘的人痛苦,以前他只一味认定他才是两人中最痛苦的那一个。 原来遗忘一个人个人,对她而言,会是这么的害怕啊……在她的记忆里,到底哪一些才是真实,哪一些才是被修正过的虚构,连她自己都迷惑了,她还能毫不犹豫地接受,这个连成兰,绝对不胆小。 还是,因为爱他,所以她胆子变大了起来? 「喂喂……我不要再穿套头毛衣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老在同一个地方种草莓啊……」轻轻屏息,感觉他压根没在听她说话,径自埋头做他喜欢做的事。 「成兰?」 「啊……嗯?」她有点恍惚、脸红、发热、紧张,心动。 「我记得……除了那天那卷**录像带,妳一向只看卡通,除了健康教育外,对性知识贫乏得很可怜吧?」 「……怎样啦?」她细声抗议。跟其它人来比,她是很少接触这方面啦,但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吧!他当她白痴啊! 「……其实,我们还漏掉一项必备动作……」 「咦?」 「巧克力酱……」啵啵啵。「健康教育没写,淋巧克力酱,妳会变得更好吃……我去拿……」 「……贺时贵,你耍我啊!」这种时候还这么爱欠扁!用力拉他蠢蠢欲动的身体回到床上,杜绝他把她变成任何一道甜点的可能! 清冷的空气钻进她脆弱的鼻孔里,害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早,她一脸呆呆地醒来,看着熟悉的卧房、熟悉的卡通被套,熟悉的卡通床单……脑袋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又看见地上散乱的睡衣。 咦?她有裸睡的习惯吗? 才这么想的当口,记忆如潮水涌来……身边的床是空的! 「贺时贵!」她低喊。 立刻跳下来,手忙脚乱地穿上睡衣,然後赤脚跑出卧房的同时,注意到屋内淡淡的轻烟。 「贺时贵!」看见厨房内背对著她,穿著套头毛衣的高瘦男子,她大松口气。刚才她还以为自己又忘了他,他又不见了! 她奔进厨房,毫不考虑抱住那个男人的腰,低叫: 「贺时贵,你吓死我了。」 这男人听见她喊出自己的名字,一早紧绷的身躯顿时放松下来,欠扁地说道: 「吓什么?怕我不认帐吗?」他头也没回的,嘴唇微勾,心情显然很好。 背脊挨了一个小拳头,他也不甚在意。 「你、你在干嘛啊你?」她深吸口气,安抚自己还不算平稳的情绪,从他身侧探头,看见平底锅里的荷包蛋……「你在煎蛋?」 「嗯哼,我饿了,冰箱里没东西吃。」 「有啦!是你自己不爱吃……咦,你手艺变好了耶。」帮他打开抽油烟机,再顺道拿出一颗蛋来。「我也要。」 「妳也要啊……来,嘴巴张开。」关掉瓦斯,转身用力在她嘴巴啵一下。 她抿了抿嘴,有点甜甜的恶心味道,再加上蛋的香气……慢慢地抬头,对上他恶劣到极点的视线。 他看起来神清气爽,干净得令人羡慕,只是嘴角沾着可疑的巧克力酱……慢慢伸手移到摆在流理台上的巧克力酱瓶,好轻啊……她记得这是刚买的耶。 「贺时贵,你把它倒在蛋上吃?」 「嗯哼,好吃吧。」 「很恶心,你知不知道?你还会蛀牙、发胖、牙痛……」她抱怨着,帮他抹去嘴角约酱汁。 她真的很怀疑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念念不忘把巧克力酱倒在她身上……不对,待会偷偷把蓝莓果酱、草莓酱,反正所有的东西都藏起来。她不想要毁了她的床单,更不想全身黏答答的被当甜食吃掉。 「成兰,你脸真红。」他的视线慢吞吞地移到她的睡衣。「你这么喜欢我的睡裤啊?我不介意一块穿,不过你上班是不是要迟到了?」 她低头一看,惊跳起来,很狼狈地冲进浴室里。 水声哗啦啦的,他微微一笑,捞起锅里的蛋。窗外的天气是有点冷,天空却很蓝,可以预料今天大概不会下雨了…… 未来啊……他也终於有了未来吗…… 「贺时贵,你、你帮我拿衣服好不好?」浴室里传出求救的声音。 「唔……好啊。」 「就在我衣柜里,随便一件毛衣跟裙子就好了,谢谢。」 他慢条斯理地走进她的房间。卡通床单很凌乱,他顺手拾起地上的卡通睡裤,从衣柜里拿出她配好的衣物。她的穿著真的很简单,毛衣配长裙,十年如一日。 眼角瞄到桌上的日记本。他注视了一会儿,没有翻也知道她在里头写了些什么。她怕忘记他,所以写着属于他的日记,这个女人啊…… 「贺、贺时贵,我要迟到了啦!」浴室传出抗议。 「来了来了。」走到浴室前,看见门后伸出一只细白的手臂,跟他索讨。 「快点啦!」 他嘴角勾起恶劣的笑,忽然拉开门,她吓了一跳,他用力拉她到自己面前,又啵了她一下。 「干嘛……」拜托,她要上班,她、她现在全裸耶! 「成兰,我这个人最懒了。」 「我、我知道啦,你放手啦!」好冷,冷死了。 「所以,计画妳负责。」 「什、什么计画?」千万别告诉她,他是在想现在要彻底实践把她变甜食的计画,她不要啊。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然后笑道: 「未来啊。我的未来就交给妳,由妳计画了!」当着她目瞪口呆的面,他很体贴地怕她着凉,替她关上门。 他转身走进厨房,决定再吃掉那个蛋当作庆祝自己终于有了未来,当然,是在加料的前提下。 浴室的门一直没有被打开。 他敢打赌,今天她一定会迟到。 第9章 她果然迟到了。 虽然只是配合学校的辅导课,但还是觉得很丢脸。一整个上午在教务处,走路都觉得好怪,很怕有人从外表就能知道她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十八禁的事。 「请把这些资料输进计算机里。」周美怡淡淡地丢下一叠资料。 「喔奇怪,她竟然不会觉得紧张,甚至也不会胃痛了。 「成兰,下次要不要带妳男朋友到格妈妈家吃饭?」格妈妈笑盈盈走过来:「上次妳带他来,真是吓格妈妈一跳。他是书局的工作人员,不是吗?我有一次去书局买书……妳知道的,我家那个小孩最近学养花,养什么花死什么花,要我帮忙找些盆栽方面的书,妳男朋友教我几招,都是书上没写到,很有用呢。下次妳带他一块来吃饭,我还有很多问题请教他呢。」 「喔,好,我问问看他。」是啊,差点忘了,也许经他手的花全部会养不活,但他在这方面的知识一定没人能比得过。 上午的教务处有点冷清,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到了中午,学校没订便当,她必须到校外买好便当跟面包。她都准备好了,为了喂食那个甜点大王,她买了一个空饭盒,便当的饭菜一半分他,吃完了才准吃面包,不然真怕他营养不良。 在去买之前,她先上了一趟洗手间。 「其实,成兰她男朋友也不错了,现在失业的人多少,他至少月领一万八,还能喂饱自己呢。」 不会吧?又来了! 水笼头浙沥哗啦,伴随着三姑六婆的闲话家常。 「才一万八?美怡,现在一万八要养活自己不容易耶,那天师生聚餐会我看他身上穿的都是名牌货,光是那件大衣,就快要抵上他的月薪了吧?」 「妳替他担心什么?有成兰养他啊。成兰多傻,那种男人一看就知道不安于室,谁有钱就可以包了他,到时候我怕成兰会受不了这个刺激。」 「算了,这是她的事。对了,美怡,待会老师聚会,妳不要再提连成兰,我知道妳很担心她,但是,妳也知道每次聚会妳老说担心她,那些老师就觉得连成兰简直是学校的耻辱,大家心里真的很不痛快。」 「真的吗?」周美怡吃惊:「我没这意思的。我只是想,希望老师们多多体谅成兰,她胆子这么小,如果学校不让她走后门,她早就失业了;她不包养她男朋友,她男朋友早跑了;不多关心她一点,我怕她以后会一团糟。」 「好了好了,大家都知道妳人很好。快点,赶不及了啦……」 「不好意思,快点走吧……对了,上次聚餐我看见理事长频频往成兰这里看,好象她带了男朋友多了不起的事,她的靠山到底是谁啊?」 「……我怎么知道?大部份都听妳说的啊……」 声音愈来愈远,直到完全不见。连成兰才有胆子打开厕所的门。 难怪有人说,洗手间是女人互通有无的最佳去处。她先洗了手,打开皮包,确认胃药。 「真的不会胃痛耶……」胃药好久没少了。镜里的自己竟然好象没什么在意。 因为个性关系,所以很少跟人「闲话家常」,反而一直将一切看进眼里。其实她很清楚周美怡并不是真的为她着想,而是看不惯她不是依正式的管道应试,加上出了社会,弱肉强食,如果没有积极地为自己营造形象来卡位,很容易沦落到像她这种弱势的地步。 她不是很介意多做点事,真的,她只是不擅找工作、不擅说话而已,老说她走后门,她确实走后门,可是,可是—— 她顺道洗了个脸,确定贺时贵的吻痕没有露出来,然后拿着皮包,在洗手间前悄悄东张西望,确定三姑六婆都**了,她才松口气,保持心情愉快走出校园。 之前问过格妈妈,学校对面过了中间那条小巷子后,再拐个弯,有一家卖便当的,排骨味道偏甜。她是不喜欢吃啦,但也许他会因此多吃点。 他这么高又这么瘦……虽然摸起来很结实没有赘肉,可是能饮食正常最好……想起昨晚,小脸就热起来。 出了小巷子,几乎没有学生……她瞪大眼,看见本校学生在跟流氓打架。 这时候不是应该上辅导课的吗? 出于本能,她迅速转身要当作没有看见,走回巷子里,心跳得好快,拜托,先让她跑了吧。 「老大的老大!」 咦?不是在叫她,快走快走!先跑到书局找贺时贵再回头买便当好了。 「连成兰!连老师来了!你们完蛋了!他#25;的,敢勒索我们学校的女学生,我们田老大说她可是很懂武术的哦!」 不会吧?他们这三个没找她麻烦,是因为田单丢给他们一句:她懂武术吗?她、她只是学过而已啊! 「连老师是天下无双的武术高手哦!让你们看看我们老师多厉害!老师,接刀!」 不要吧!又是那个说话会把冥王星说成在地球隔壁的男学生,她哪里是天下无双啊!连成兰快要跑步逃命了,一听「接刀」,她吓死了,那把刀砍在她身上怎么办?她赶紧转身接住—— 她一阵默然。 这只是一根长棍。 三名不良学生赶紧躲到她的背后。 「老师!看妳了!」阿隆狠声道,脸上微微带着伤。 「我……我不行……」眼泪快掉出来了。 「听见了没!我们天下无双的老师说你们完蛋了!今天有你们好看了!想走出成宁的地盘,下辈子吧!」把冥王星自动当成地球邻居的高中生叫道。 「……我不是这样说的。咦,等、等一下!」对方有刀耶! 那流氓不为所动,骂了句脏话,拿着刀过来砍人! 老师,救命啊! 就算离校几年了,还是直觉在心里跟老师求救。她吓得拿棍来挡,随即啪的一声,长棍变两截。 她瞪着断掉的棍子,刀子好锋利啊,切得真是干净俐落,如果切在她身上—— 「老师,妳快代替月亮惩罚他们!」国中生阿隆脱口而出。 「……」 她是很喜欢美少女战士,喜欢明明是一样平凡的女生,一变身就能成为无敌超人拯救地球;她喜欢老是骂脏话的四贱客,因为他们根本不甩其它人的看法,可是,就因为她无法成为这样的人,才会喜欢得要命啊! 「不对,现在是白天!代替太阳惩罚他们吧!」 「……」重点不是在这里吧。「那个……有、有话好好谈好不好?有、有事,我、我请理事长来谈……不然放放放下刀,我、我出钱喝咖啡好不好……」她结结巴巴地说,看见对方学四贱客骂了难得的脏话,然后逼近她。 她吞了吞口水,连连退步,撞到身后的学生。退无可退了…… 那流氓的刀子又逼近了,不要吧!她只想要平凡的生活,她长得够平凡了,不想再多伤痕,不想啊!贺时贵会笑她的!不,他还会替她的伤口拍照留念!救命啊 好痛好痛! 「是有点痛。」保健女老师帮忙上着红药水,瞄了一眼在办公桌后的中年英俊的男人,好心地解围:「其实看起来是有点糟,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严重。」最多是鼻青脸肿加上浑身伤痕。可怜的成兰,脖子上的草莓全曝光了。 「不需要送医吗?」中年男人问道。他的实际年龄是四十一,但保养得当加上五官深邃,所以外表看来只有三十多岁,唯一稍微能泄漏他年龄的是永远不上扬的嘴角——至少,当着她的面时,从不上扬,严厉得一如学校古板的教师。 「下用。」连成兰跟保健女老师同时答道,她立刻投去感激的一眼。 那男人双手交叠成金字塔状,若有所思地扫过她新换上的运动衣,运动衣当然是配运动裤的,他从来没看过她穿过长裙之外的裤子,当然也没有看过她绑着马尾,全身伤痕累累,脸上出现只有他少年时期才会有的调色盘,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她颈子上不止一处的吻痕。 「确定没有骨折?」他问。 「没有,应该没有。成兰保护自己的措施很好。」 「她进武术学校,是为了要懂得保护自己。」男人瞇起眼,道:「成兰,要打人就要打赢,妳打赢了吗?」 「没、没有……」 「谁说没有?」阿隆从排排站里脱身,跳出来叫道:「连老师,妳很酷耶,被裙子绊倒这么多次,竟然还能打回去,了不起耶!倒是你这个老头子,我们一来,就被你请来罚站!有没有搞错啊,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不是理事长,在这里耍什么威风啊!」 其实不算打赢,最多是连老师趁着空隙打了几棍,力道看起来不重,连老师也好像缚手缚脚的,没有下学期要来教课的柯四杰身手来得俐落,可是,本来是一根长棍,她竟然能随机应变当成双刀耶! 他差点以为她被千面女郎附身了,害他的眼睛好几次把短棍看成双刀。真酷,看录像带是一回事,看真人实地对打又是一回事! 后来,有教官来了,流氓才跑掉。扶着连老师回学校,就被人请到理事长室。靠,他还以为麻烦大了,搞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个中年阿伯是谁—— 「我是她舅舅。」 「舅舅?长得一点都不像……」阿隆愣了一下,啐道:「舅舅了不起啊?这里是学校耶!你这么跩,坐在理事长的位子很肖摆哦!」 连成兰觑了他一眼。长年对舅舅的畏惧跟胆小,让她选择听而不闻,不提任何的忠告。 理事长办公室的门轻轻被推开一个小缝,周美怡探进头,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鼻青脸肿的成兰身上,惊呼: 「成兰,妳还好吧?我听说妳跟人打架了?」 打架?也不是这么严重吧。连成兰勉强笑了笑:「还,还好啦。」好象要有麻烦了。 她要是知道今天舅舅会北上来学校,她一定规规矩矩待在教务处,真的。她工作三年,舅舅唯一一次上来看她,就是公事经过,待在她的住所里不超过十分钟,马上就离开了。 周美怡看见理事长不在,走进来说道: 「妳吓死我了。刚才听同事说,妳在外头跟流氓打架惹事,是为了这三个学生,对不对?虽然是为了学生,可是,是违反校规的耶,如果让上头知道,一定会被严惩的。对了,理事长呢?格妈妈说妳一进教务处,就被请进来了,怎么没看见理事长?」 「这个……」真的要苦笑了,她不会不知道周美怡要做什么,只是…… 「理事长不在。」保健女老师插嘴。「美怡,这里还有个人呢。」 周美怡转向连成兰舅舅,故作讶异地问: 「你是谁啊?」 中年男子挑起眉。「我是谁?在询问之前,小姐,妳是不是该报上名来?」 「她、她是教务处的职员,跟、跟我一样啦。」连成兰连忙道:「美怡,他、他是……」 「我是成宁学校的创办人之子,也是前任理事长。」 周美怡猛眨眼,还是很讶异地脱口: 「你就是前任理事长?那个从来不准人走后门的理事长?」 连成兰低声咳了咳。 「据我的回忆,我的任内,的确没有职员可以靠关系走后门。」 「可是、可是现任的理事长却……」周美怡投给连成兰一个好抱歉的眼神,然后大义灭亲说:「理事长,你不觉得学校素质愈来愈低落了吗?」 「是吗?」 「现任理事长允许许多人关说,让非本相关科系的人进成宁做事……」周美怡又看了成兰一眼,低声说:「成兰,我好抱歉,可是妳在这里遭人指指点点,也不好受吧?」随即转身跟着办公桌后的男人说:「就像这一次,学校引进武术课程,并没有经过审慎评估,连武术教师也是现任理事长一味独行,没经过审选考试。教职员方面,学校连锁福利社、图书馆、教务处里都存在着关说进来的职员跟老师,这绝对是成宁的隐忧。」 中年男子点头,道: 「嗯,妳说得很有道理。周小姐,妳是正式考试进来的?」 「当然。我是经过面试、笔试,当时学校共录取七人,我名列第三。」她很骄傲地说道。 「这就难怪了啊……成兰,妳是走后门进来的?」 「…不用问吧。 中年男子沉吟一会儿,脸色没有什么变化,问道: 「周小姐,妳的意思是要大刀阔斧,把学校毒瘤一鼓作气拔掉?」 「也可以这么说。」 「妳真为学校着想,这所学校有妳这样的职员存在,是学校的幸运。不过,妳还年轻,在社会打滚不长,不了解社会上的生存法则。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不见得会是有实力的人,所谓的毒瘤也有可能是高分进来的菁英份子。本校不介意有人关说走后门,要走后门,行,进了门会有什么下场自行负责,出了大问题,本校照样开除,就如同妳正式考进学校,将来出了问题,我也不会问妳是第几名考进本校的,照样请出去是一样的道理,妳懂吗?」 「可是、可是理事长,在你任内不准人关说啊!」 「在我任内,的确不准关说,但我并不打算干涉现任理事长的作风。他是我的晚辈亲人,也同时身兼成宁理事长,他要怎么做,我绝对。」顿了下,继续说:「对了,周小姐,我忘了告诉妳,要是我甥女在我任内毕业,我会让她成为我任内第一个靠后门走进来的本校职员。」 周美怡呆了呆,没有料到这样的答复。 明明她所知道的前任理事长是一个铁血手腕的男人,不像现任软趴趴病恹恹的理事长,别人说什么都好,所以她一听见前任理事长秘密来到成宁,她就找了机会过来。 「美、美怡,他、他是我舅舅。」连成兰尴尬地说。现任理事长跟连家有关系,跟她是平辈,所以现任理事长随便取了卷带子洗掉重录,洗掉的就是舅舅在她小时候帮她拍的校庆带子,但她实在不敢再说下去了。 周美怡的脸色剎那变白了。她的双肩在起伏,瞪了连成兰一眼,然后挺起腰说道:「理事长,现在你要开除我了吗?」 「为什么要?」连成兰她舅舅毫无表情地说:「妳是个好职员,不是吗?高分考进本校,工作也从来没有出过大问题,妳在为成宁着想,为什么我要开除一个好职员?」 周美怡有点疑惑,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一下准人开后门,一下又大方地让她这个抱怨他甥女的职员留下来。她迟疑了下,防备地问: 「理事长,你说过,没有大问题,学校是不会有动作的。可是……成兰身为本校职员,却跟人打架,是不是犯了学校的大忌。」 「的确。」他点头。「明天妳就可以看见惩戒她跟这一干学生的公告了。周小姐,妳现在没事可以出去了。」 周美怡仍然有点疑问,但屈于他的身分跟气势,不由自主地走出理事长的办公室。 「成兰,妳的同事真有趣。如果这所学校是金宇塔,她只能站在中间,而妳一定是在最下层。妳一个月薪水多少?」 连成兰低声报了一个数字,已经很习惯舅舅严厉的对待了。 他十分熟悉这间办公室,不用起身,单手就取出身后书柜里的资料夹,翻了一阵,说道: 「降薪是必然。」 「啊?」刚才在旁听傻了眼的阿隆又跳起来,很义气地大喊:「理事长舅舅,连老师是为我们,如果没有她,现在被砍个十刀八刀的是我们耶!你、你不是有义务保护你的学生们吗?」 他看了小个头的阿隆一眼,又埋首在资料夹里,说道: 「如果没有你们,她绝对不会被降薪。」毫不理会他们会不会有内疚感,继续说道:「成兰,下学期柯老师的课妳就在旁帮忙,名为助教,不过妳资格还差远了,自己找时间回去补齐,助教的薪水不多,妳自己省着花吧。至于教务处的空缺,改天再补。」 「助、助教?」跟学生面对面的那种? 「妳是风云毕业的,从小一到高一,都在风云,妳老师是我套关系指定的,童老师的基础功在风云没人比得上,妳当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他抬头注意到室内的人全成化石,他不以为然:「不管从哪条路进来,未来的路都要靠自己经营。成兰,我开了一扇门,门后的路,是妳自己要去摆平的。妳也可以选择待在教务处一辈子,任着周美怡继续压在妳头上,不过薪水照减,晚上打通电话告诉我答案,对了,妳那个表叔呢?」 「咦?」她有点紧张了。 「到现在我都还搞不清楚,怎么会让妳跟一个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她舅舅沉声道,虽然很确定自己并不会让一个远亲跟她住在一块,但记忆的真实是磨灭不掉的,他实事求是道:「下个月我可以腾出三天假,妳带他回来。我想妳妈会想彻底地了解那位表叔……我老忘了他的名字,他叫什么?」 「呃……他叫贺时贵。」她细声答道。 电梯门一开,贺时贵就看见有个女人宛如老太婆般躬着虚弱的身躯,提着大袋的东西忙着开门。 这女人是谁,他一眼就看出来,只是有点惊讶她穿著男生的运动服。 看见她的膝盖直不起来,他上前从她身后单手搂抱住她的腰,另只手帮她提起沉重的大袋子,在她惊讶的叫声里,把她当大布偶般的抱进屋子里。 「贺、贺时贵?」 「妳连我都认不出来,昨天晚上妳是做假的吗?」轻而易举把他的女人空降到沙发上,放下袋子,正要吻上她的后颈时,鼻间飘过一股红药水味。 「轻点轻点,很痛耶。」她低声抗议,脸红成一片。 痛?他绕过沙发,看见她鼻青脸肿,着实愣住。 「成兰?」 「是我啦!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吧?」 「妳……」他难以置信,轻轻碰了下她涂着药水的颊面,见她吃痛地缩了肩,不可思议地问道:「妳在学校受的伤?」伤得不算重,没严重到送医急救的地步,但满脸满身都是药水味……他应该要在场的,不是吗? 连成兰用指腹轻轻戳了下脸颊,好痒,不能抓。她解释: 「我中午帮你买便当的时候,不小心卷进学生的混战里,我怕你担心,就请倪老师送便当给你。」 这怎么可能? 中午他人在书局,也确实有个女人代她送饭来,但他以为她在学校很忙…… 「喂,贺时贵?」 她有难,他一定在场。不管他人在哪里,命运一定会让他出现在她面前,在冗长的岁月里,从来没有错失过一次,所以,她一直一直地爱上他…… 这一次……真的有问题。 中午他正在书局清点最新一批的书籍,没有任何的动机让他走出那扇门,这跟过往的例子完全不同。以往,即使他有心要抗拒,仍然不停地被摆布,与她相遇,当她的救难英雄……这是不是表示,在她的第十世里,老天放弃玩弄他,任他掌握自己的命运? 不可能这么好心,绝对不可能。 「喂……」连成兰拉拉他的袖子,细声问:「你下个月能不能请假?跟我回去见我妈跟舅舅,好不好?」 贺时贵心漏了一拍,拉着她的脸皮,恶劣地笑:「成兰,妳脸肿得真难看。」接下来她要说什么了?说出那句关键语了? 她吃痛地挥开他的手。「很痛耶,你不跟我回去,我舅舅一定过来押我。这样好不好,你跟我回去,等回来,我请你吃蛋糕。」 「嗯哼。」 「一天,就一天毫无节制的吃,我付钱?」 「勉勉强强接受。」见她想起身,试了好几次竟然爬不起来。他皱眉,发现自己很不爽看见她这样。「妳要做什么?」 「我、我想洗个澡……」 「现在?」 「我痛死了,保建老师帮我消毒上药,可是我光坐公车回家就冒了一身汗,好黏,药水我都带回来了。贺时贵,你扶我一下好不好?如果可以,再帮我放洗澡水。」 「要不要顺便帮妳洗?」他没好气说,扶住她的腰,瞄她一眼,看她没有露出任何疼痛的表情,腰部应该没有受伤。 他加重力道把她抱了起来,走进浴室放她在马桶,然后转身去放洗澡水。 她觑他一眼,吞吞吐吐说: 「贺时贵……」 「嗯?」 「那个,我被减薪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的薪水还够两人花。」只是短期内没有办法再帮他添购昂贵的衣物。见他没有为减薪有任何反应,她暗吁了口气。也对,他并不是很在乎物质方面。她紧张地搓搓手,随即暗声喊好痛,忘记手上有伤了。「贺时贵,水不要太热,会很疼的。」 她一说完就看见他把热水转大,这个人真是无赖!真想从后面送他一脚。 「妳在学校又被欺负了啊?」 他看起来很像是随口问,但她闻言露出微笑,不行笑,嘴角好痛。她把中午的事简短地说了,包括她舅舅正好来学校,她甚至怀疑是她没有回家过年,舅舅才专程北上的。 以前从来不会往这个方向想去,现在回头想想,舅舅虽然很严厉,也不算极度喜欢她,但是非常非常护短的。 她低声说道: 「贺时贵,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舅舅家是大地主,不对,应该是我妈妈家是大地主,我舅舅跟妈妈不是亲兄妹,所以领养了一个也没有血缘关系的我……喂,你有没有在听啦?」 「有啊。」 「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受过伤,不能生育,所以她也没要结婚,我呢,是她亲戚的小孩,她说,一见我就很喜欢,所以舅舅靠关系走后门,把我纳入妈妈的保护之下。」她扮了个鬼脸。「现在我终于明白舅舅说过的话,要走后门就要走个彻底,要心虚就别学人偷偷摸摸的。他真的很强势,是不?」 「嗯哼。」 她又看他背影一眼。「你……见过我舅舅吗?」 「没印象。」 「喔……」本来想贺时贵的身分「特殊」,也许他曾在收养上助力一把,她对小时候没什么记忆,了不起只记得她不是个讨喜的小孩,在亲戚间丢来丢去的,能成为连家的小孩,是她的幸运,而她从不认为自己的运气好到可以中乐透。「贺时贵,我一直在想啊,舅舅该不会早就布好局了吧?他让我走后门进学校当个小职员,安排武术课,等我受不了别人的闲言闲语,主动争取正式资格。他知道我个性,光有人在背后指点,我就胃痛得要命,根本不适合走后门;要正式去找其它工作,也没有那份能耐,所以才会这么安排,他连周美怡的名字都知道耶,以前我是不是把他想太坏了?」 热水放得差不多,贺时贵顺便帮她取来卡通毛巾,走到她面前,说道: 「妳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她靠着他的扶持,站了起来,小声地问: 「你觉得……我真的能当助教吗?」光面对一群陌生小孩,她就紧张兮兮了,何况是教人? 「不能。」 「喂!」她是胆小,但好歹给她一点勇气吧。 他用力亲了她的嘴一下,满意地看见她吃痛的表情。 「需要我帮妳脱衣服吗?」 「我可以自己来啦……」慢慢地举起手,要拉下拉链,发现他一直很嘲笑地看着自己。她胀红脸,轻轻挥手。「你可以出去啦。」 他双臂环胸。「我很想看妳怎么脱啊!」 「出去啦!」 「妳连腰都弯不下去,裤子也脱不动吧?」他恶劣地笑,然后自认好心帮她拉下拉链,随即愣了下。 「喂,你干什么啦!」她丢脸丢到家了,一拉下拉链,里头什么都没穿。她小声叫道:「我背后擦伤啦,保健老师叫我先不要穿内衣,你色狼啊你!」很想踹他一脚,但连举都举不起来。 「妳……就这样回来?」他话才说完,小鸟铃声就吱吱吱地响了起来。 除了管理员定时收费外,几乎没有什么人来拜访,贺时贵根本不想去开门,看见她一脸惊慌,怀疑地问: 「妳知道有人要来?」 反正看也看过了,在她抗议里,他顺便帮她脱下运动裤。双膝也涂着药水,足踝有点肿,出乎他意料的严重。 「那个……我刚才说过了,我被罚减薪,那三个学生也当然会被罚嘛,学校罚他们停学三天,舅舅要他们来我这里接受辅导,所以他们说要来我这里包水饺……」 「妳不敢拒绝?」 她尴尬地点头。舅舅回去之前,跟她说学校的学生绝对不止这三个学生觉得学武很炫,大部份的学生很少想到学武对自身真正的目的,她为人师表,应该要负责。负什么责啊,她甚至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助教,她的能力了不起只能做到学生要包水饺,她在旁边付钱让他们不要在三天内乱跑而已。 GTO?她不想学啊! 「所以妳提的袋子全是要包水饺的?」 「嗯。」 受了伤,还一个人赶去买啊。「成兰,妳胆子变大了。」他嘲笑,然后摊摊手。「妳负责管,我回房去睡觉。」 「你先帮我招呼嘛,快去啦!」推他出门,然后赶紧洗澡去。 贺时贵哼了一声,勉为其难地走去开门。 门外,是被处罚的三名学子。 「哇,老师有男人啊!是你啊……」阿隆讶异了下,吞了吞口水,一副同好的表情:「老师说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很迷美少女战上,是不是?你的录像带都会借我看,对不对?」要不然,他才不来哩。 贺时贵立刻撇眼向浴室,随即听见喀的一声,浴室悄悄地把门死锁了。 这个女人! 「哇,那不是阿尼抱枕吗?我喜欢这个打死也不敢吭声的阿尼!」三名学子冲进来。「连老师说,师丈你是卡通迷,果然找到同好了,我以前都不敢跟人说……对了,师丈,我借连老师的那套运动服是新的,老师要洗干净再还我哦。」 贺时贵瞇眼,想起她运动服下什么也没穿,遂答: 「她会买新的还给你。」 「师丈真凯!」学生压低声音说:「师丈,老师还说,我要来,师丈就愿意告诉我,你穿的米老鼠紧身内裤是哪里买的?送我一件好不好?米老鼠是在前面还是在后面?哇,老师说,你一周七天,天天换不同的卡通内裤,够帅够种!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穿卡通内裤,是她吧?贺时贵脸色微微难看,又瞪向浴室,这一次他听见连帘子都拉起的声音。她打算把自己关在浴室一辈子,永远不出来是不是? 是他之前误会了。这个女人,还是一样的胆小! 第10章 个月后—— 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些闷热。 夏天一到,就热得受不了,她翻了个身,身上的薄被滑落,她闭着眼随便乱摸,摸着摸着摸到一具身躯。 连成兰愣了下,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 不会吧……她一向习惯一个入睡的,身边、身边……努力抑制发自内心的颤抖,悄悄张开眼瞳。 现在大概是凌晨四、五点了吧?夏天特别早亮,窗外迷蒙的光线隐约让她看见身边躺着一个男人。 她瞪大眼。 这个男人睡得好熟好理所当然,还、还裸睡在她的身边……恐惧抚住她的喉咙,她连动也不敢动了。 这个男人仿佛察觉了异样,长长的睫毛掀了掀,张开眼眸正好看见她脸上的恐惧。 剎那间,他像是看穿了她陌生的眼神,恼怒地喊道: 「成兰,我是贺时贵!」 连成兰颤了一下,用力眨眨眼,惧意虽然还在,但记忆逐渐回笼。她要笑,可是笑不出来,只能小声说: 「你当然是贺时贵,干嘛……干嘛这么大声,你吓到我了。」 真的吓坏她了。刚才,还以为是哪个陌生人出现在她床上……怎么搞的,他怎么会在她的记忆突然消失一下? 他默默地注视她半晌,然后咬牙抱住她的身体,凶狠道: 「成兰,妳敢再忘了我试试看!」 「谁会忘记你!」她小声抗议,轻轻拉了一下他黑得更漂亮的头发。 他深深吸口气,报复性地咬了她的耳垂一小口,恶劣地笑: 「是啊,妳要敢忘,我就天天黏住妳,让妳哭着求饶。」 「你变态啦!」她推了他一把,感觉到他的心跳还没有平静。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刚才…… 他用力在她嘴上啵了一下,哼声下床: 「被妳吵醒,我也睡不着了。身上都是妳的味道,我去洗个澡。」 「你、你什么意思啊……我的味道不好吗?」她闻闻自己身上的气味,低声抱怨:「我都没嫌你老是喜欢在睡前吃一堆甜食才上床,你嫌我?」 安静的凌晨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坐在床上,在灰蒙蒙的天色里看着自己房内的摆设,等了很久,水声停了,他也没进来。 她迟疑一会儿,不敢自己一个入睡,换上干净的睡衣赤脚下床。 走进客厅,看见窗前的光线虽然还不十分明显,但比起刚才在房内已经清楚许多。 窗前有个男人仅着长裤,上半身**着,背对着她猛抽烟,像在沉思什么。 奇怪,什么时候她家里多了一个人……不对,她立刻回神,心跳加快。 「讨厌!」明明是贺时贵!最近是怎么了?老是会恍神,吓到她也吓到贺时贵了。 她转身回到房间,过了一会儿—— 「我叫连成兰,今年二十四,现在是夏天,快放暑假了。」她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推了推他的腰。「喂,贺先生,自我介绍一下啦。」 贺时贵转过身,看了她一眼,随即注意到有DV在录像。 连成兰瞇着眼笑:「贺时贵,你介不介意全裸入镜啊?」 「不介意。」说完他就要脱掉长裤。 「开玩笑开玩笑。」她赶紧押住他的双手,低声叫道:「我开玩笑的嘛。」 「成兰,我真的不介意。」他露出一贯恶劣到底的笑:「就算要拍**带,我也奉陪。」 「我不要!」红晕布满小脸,她抗议。拜托,这个人每次都爱欺负她! 「有什么关系?」他挑眉:「反正就我们两个,妳看见的男人是我,我看见的女人是妳,妳这么不懂情趣,我也挺无聊的。」 「你、你本来就很无聊。」吓她一跳,差点以为自己会在这里被彻底解决。瞄到他的烟包,再看他一眼,然后故作无所谓地收起来。「贺时贵,谁给你香烟的?」声音有点小酸。 「嗯哼。」 「你不说啊……你的薪水都扣在我这里,能抽得这么尽兴,一定是有人送你了。」 「管家婆,是隔壁邻居送的。」 「她送的?」她的表情明显一怔,很想问代价是什么,可是,这样又好象小气了点。他的烟夹在指间,直接抓住她的双手,用力亲住她的嘴。 浓臭的烟味全部跑进她嘴里,她连忙撇脸要躲掉。「我讨厌烟味啦!你抽烟别亲我啦!」 「我让妳分享一下啊。我在电梯里遇见她,她那个叫……叫……」 「方小姐啦!」 他哼了两声:「大概吧。她正在丢死了的盆栽,我看了不顺眼,叫她带回去照我的方法养,不用说,当然是活了下来,所以就送了我几包烟。」 「就这样啊……」 他扬眉,政抱住她的腰。「好吧,妳还想怎样?谁教我答应过某个女人,这里碰过她,不能碰其它女人。」指指嘴,然后用力啵她一口。「还有这里也摸过她,没办法碰其它女人。」隔着她薄薄的卡通睡衣,双手滑过她的背脊,勾起她一阵轻颤。「还有这里也……」 「好了好了啦!」她瞪着他,虽然有点气他的恶劣,但也知道他是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环抱他的腰身,低声说:「贺时贵,老天其实是很好很好、很慈悲很慈悲、很有**之美、很……」 「谁都听得出来妳在拍马屁。」 小脸微热。「谁、谁说我在拍马屁?我、我是真心这样认为……」 真心认为才有鬼。他盯着她水汪汪的眼眸,又看了正在录的DV一眼,这女人想尽办法想留下记忆。这半年来,原本他睡的那间客房已经彻底变成她记忆的储藏柜,日记、录像带、相片、光盘,简直是可以开展览了。 老实说,就算有一天,她终于把他忘了,他也不认为老天会留下这些录像带。总会有些契机在看似巧合的情况下,将所有的一切消灭,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习惯了,只是这一次…… 「快点啦!」她拉拉他的裤腰,让他对着间有限耶。」 他看了她一眼,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面对DV。 「要说什么?」 「介绍一下你自己啊。」 「……我叫贺时贵,是成兰一直倒追我。」身后有小拳头飞来,轻轻打在他的腰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DV,说道:「我就让她追这么一次,没有下一次了。」 她瞪他,然后推开他,接近DV的镜头,小声地说:「他这个人虽然很讨厌很讨厌、很坏很坏很坏、很欠扁很欠扁很欠扁……」语气稍稍地软了,声音压得更低,不想让身后的男人听仔细:「可是,我快乐的来源是他、幸福的来源是他,唔……妳要记得哦,就是这个人,我的未来想跟他一起,妳一定要记得……就算有一天妳不小心忘了,妳看见他,就要想起来哦,不然妳一定会后悔的。」现在才发现要把「我爱你」当成禁语好痛苦,她拉过DV,准备要再对着他照个大头脸,没想到不知何时他又偷拿烟回去抽了。 「喂!」 「老婆……」 「咦?」她吓了一跳。 他转回来看她一眼,又看了DV,随即抽着烟,对着镜头很随意地说: 「她是我老婆,很麻烦,对不?」转向成兰:「今天妳请假,跟我去买兰苗好了。」 「兰、兰苗?」还被那句老婆震得七荤八素的。 「是啊。」他边抽着烟边看着逐渐发亮的天色。「现在的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任何花种在我手里也只有枯萎的份,这是对我的惩罚。妳想,如果有一天能够经我手,养活一株兰花,是不是表示我的罪刑赎得差不多;妳呢,也不会得老年痴呆了,老把我忘记?」 连成兰想了想,轻轻应了声。「好象有点道理。」就不用那么担心受怕了。 他眨眨眼,向她招手。她过去强迫他熄了烟蒂,他咧嘴笑: 「老婆大人,我个人认为呢,要让妳记住最好的方法呢,就是让DV拍下我们正在……」 「天亮了!」她赶紧插嘴,想都不用想这个变态又想欺负她了。 「是天亮了,我不介意。」 「我介意啊!」她连忙关掉DV,把他拖进卧房,然后拿出新的一套运动服。「贺时贵,现在我当助教,每天早上都要慢跑保持体力的。」 「……」他耸耸肩:「算了,妳去跑,我睡觉去了。」语毕要倒向床铺。 她眼明手快,拖住他的身体,低声叫道: 「你跟我去慢跑啦!你的运动衣一次也没有穿过!」 「不要。」 「顺便去买你的兰苗啦,我看不出兰苗长什么样。」 「晚点去也行,我不急。」 「我发现学校附近有一家新开的面包店,里头新出炉的面包好好吃喔,你要跟我散步,我无条件供应你吃到饱。」 他自动自发站稳,化为大狗狗,立刻说道: 「走吧。妳一个人慢跑,我也不放心。」 「……」她独自一个人跑了好几个月,现在才说担心她,是不是嫌晚了点? 对了,在他换衣服的时候,赶紧再对着晨夜交错的天空默祷,其实老天爷是很慈悲很慈悲、很好很好的、很有**之美很有**之美的、很…… 绝对不会让她忘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男人。 年后—— 「贺先生,贺先生……好吧,你活该,仗着有副怎样都吃不胖的好身体,这么懒得运动,难怪昨天卖力过度今天就阵亡了……」成熟的女人对着DV扮了个鬼脸,小声地说:「难得一见的精采画面要出现了哦……唔,将来在养老院的贺先生一定会因此被人嘲笑的。」 她把DV放在地上,然后从冰箱拿出准备好的起司蛋糕,赤脚走进卧房,在床上的男人鼻间晃了晃。 男人的脸庞动了动,高挺的鼻子也像闻到什么味道而翻身滚下床。 她眨了眨眼,看见他循香而来。真的好象狗狗喔,她捣住嘴,忍住笑声,转头看见DV还在录的同时,忽然被人捉住脚踝。 她吓了一跳,脱口: 「贺时贵,你、你放手啦。」 「成兰,这是第几集?」 「啊,别舔我别舔我,别再往上了啦!我不拍了可以了吧!」要拍成**录像带,她会羞愧而死的。 「嗯哼,妳不是很想拍家居生活吗?接下来,我很想表现家居生活的一部份,妳可以继续拍。」他微微张眼,黑发有些凌乱,神色带点桀骛不驯跟刚清醒时的睡意。 连成兰赶紧送上起司蛋糕,换取自己的自由,低声抱怨: 「贺先生,再差一集就可以凑成第七年家居生活一百集,你让我满足一下,不行吗?」 「我以为我很努力了。」两、三口吃掉蛋糕还意犹未尽,看见DV还录着,索性趁着嘴巴油腻,硬亲了她满口,才关掉DV,在她气恼的抗议眼神里,他站起来伸个懒腰。 她脸红地转开视线,拿出他的衣物。「不用太正式啦。」 「妳拿什么我就穿什么。」他穿得很快,没一、两分钟就全副武装。毛衣跟牛仔裤,一贯的打扮。 「那个……我们是十点。拜托,你别到时候又故意抓着我猛亲。」 「是是。」他敷衍。 「还有……我好怕学生也会去。昨天我才知道格妈妈把消息传出去……贺时贵,万一有熟人在场,我一定会连走路都打结的。」 「嗯哼。」转去浴室刷牙。 她像唠叨婆一样跟着进去,一看他的牙刷,她立刻抢下。「我的啦!你恶心不恶心,老拿我的牙刷!」 他看她一眼,满嘴泡泡地说:「妳要不要试试看更恶心的?」 连成兰马上退了一步,捣住嘴。 过了一会儿,她又紧张兮兮地低语: 「我事先问过了,这一次有十对耶。人这么多,那个,万一我念错了,很丢脸吧?」 「要不要我顺便帮妳念?」他接过黑色外套,拉着她走到玄关,连看也没看长镜里的自己。 「你别走这么快嘛。」连成兰甩开他的手,赤脚奔到阳台上,对着那盆兰花,双手合十说:「老天爷心肠是很好的、是很好的……」连念了十遍,才拿起自己的外套,手忙脚乱地抱着DV跑出门。 他已经在电梯前等着。 「成兰,妳又在拍马屁了啊?」 「没、没有啦!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真心话哦。」 贺时贵的嘴角似笑非笑,乍看之下平凡的脸庞带点妖野,随即隐去。 「贺时贵,如果看见有学生到场,你、你负责哦。」 「我负责?」 「你负责招待,我不知道要跟他们说什么啦。」 「妳不是每天都带学生练武吗?」 「不一样啦。」她紧张得满头大汗,差点连淡妆都要脱了。「你要帮我应付,下午、对,下午我们去吃吃到饱的蛋糕。」 话一说完,那个七年不变的大狗狗又附身了。他闪闪发亮的眸子就像是卡通里的忠犬,她忍着笑,也有点怨念。他到底是比较想去上午的那一摊,还是下午的那一摊啊? 电梯门开了,方琴正提着早餐在里头。她微微一愣,看见这对长跑七年的邻居正在等电梯。 「早、早啊。」连成兰赶紧打招呼。 「早,贺先生、成兰,你们……慢跑?」她常看成兰在慢跑,贺时贵则是很少在一大早出现。 有几次巧合,她上前打个招呼,他都要理不理,不,其实是很无聊地在打瞌睡。只有一次,她顺手把早餐分给他一半,他才勉强说了几句话,她记得那天是便利商店的面包。 「慢跑……不,不是。」连成兰尴尬地答,看见贺时贵已经走进电梯里,她很想进去,但又不是很礼貌。 「那——」方琴瞄了一眼电梯里的男人。「今天假日,妳学生会来吗?」有时候假日会听见一票年轻学子在哇哇叫,一开始她觉得好吵,后来发现原来是连成兰的学生三不五时来她家报到。 「不,不会吧,他们没先约好。」千万别来啊。 「喔……对了,贺先生,谢谢你上次的指点,我家的花开得好美。我上个月从阳台上看见连成兰妳种的兰花也开花了,真了不起。」 「那、那不是我种的。」连成兰脸红道。花开了,她比谁都高兴! 「成兰,再晚要迟了,妳变成注目焦点我不理的。」贺时贵拉她进电梯,在电梯门合拢之前,他突然想起什么,暂时按住门,跟方琴说道:「方小姐,晚上妳要看见我们的话,成兰已经不姓连,姓贺了,妳以后可以叫她贺太太。」 随即电梯门缓缓合上。 尾声 「真的要做吗?」 「当然!谁教连老师太不够义气了,自己跑来公证结婚,连个喜糖都没有!」 「我把DV都带来了!一定会把全程录下来,大家放心!」 「来了来了!不会吧!师丈是不是太随便了点?穿条牛仔裤就解决了啊……咦,连老师在东张西望喔,我就知道她一定会怀疑我们来凑热闹!」 「花准备好了没?花准备好了没?」 「好了啦,找田学长准没错。他家开花店,这东花都是免费赠送的耶,可是,他跟我们说,连老师记不住这些花名……」 「我试验过了,连老师连向日葵跟菊花都会搞错,母亲节有小学生送她玫瑰花,她当康乃馨。柯老师说,这两年连老师情况比较好,终于认得出兰花的品种,不过也只认得兰花而已,其它一律继续把海芋当水仙,把梅花当路边小白菊。」 「真是笨蛋,只认得兰花,真丢脸……来了来了!准备好了!」 「一、二,三——」全部跳出去,齐声喊:「老师,恭禧结婚!永浴爱河!白头偕老一块掉牙齿!」学武的学生声音宏量,响遍了整条街,连商店里的老板顾客全部都跑出来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贺、贺时贵……」连成兰瞪着眼前,直觉拉住他的袖子。不要吧!一、二、三、四、五……到底有多少学生来啊?她会紧张得说不出誓言来的! 「老师,妳又在发抖了耶!」 「还好上次校庆,外宾是外国人,不然妳边打拳边发抖就泄底了。」 「书局老板师丈,以后我们买书有没有折扣?」 「没有。」 「太狠了吧!师丈!今天我们奉命前来拍摄,以前姊妹校有卷传说中的武术录像带,现在成宁即将出现传说中的结婚录像带,由我来拍摄哦。」 「这也要拍……」她欲哭无泪。 「老师,明天开始,我们要叫妳连老师,还是贺老师啊……」 学生争先恐后地呱啦呱啦,连成兰的脸愈来愈苦,贺时贵则是无聊地打起呵欠来。 今天万里无云,而他们的未来还在持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