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冰柜里有个女神》 第1节 前言:一点声明 引子 有些事情,在你的生命中确确实实发生过,很难忘,于是就铭刻在你心里,成为了你的一部分。在你临死的时候,这些事情会像放电影一样在你眼前闪过,接着一阵痉挛之后,没了心律,被宣告死亡。 我知道我有一天也会死,到了那时候,回忆即使重新播放,也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 有些事,压在心里,不吐不快。 我想要把一些真实的事情,记录下来。可能记录这些事情的文字,会让你感到不快,我只能说声抱歉。但你必须知道:我的目的在于记录,看或不看,选择权在你。 我完全明白,我所要讲的这些事情,涉及到犯罪行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可能会被判刑。 但是,我还是想讲出来。憋了这么多年,倾诉的欲望已经超出了我的理智所能控制的范围。 不过,我不傻。所以事先要声明三点: 一,即使你看到了我的自述,也不代表我对自己罪行的供认和坦白。 二,我是一名法学硕士。该懂的法律知识我都懂。我犯的罪,在刑法上最多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刑法规定:法定最高刑为不满5年有期徒刑的,追诉时效的期限为5年。我的犯罪行为发生在2007年5月26日,终止于2008年4月。即使我的犯罪行为属于连续犯,行为终止距今也已经有5年时间,追诉时效已经过了。 三,文章中涉及各种推理、自然常识、真实历史事件等内容,甚至包括犯罪及反跟踪反侦察技巧,如果你看了以后去实践,最后的结果还是你自己承担。请考虑后果。 如果你对上述文字有看法,请不要再往下阅读。如果你仍有兴趣读下去,希望你能坚持到第二卷第六章。我不否认,前面的部分,有些“玄幻”,会让你以为这是个沦为俗套的坑爹小说。但是如果你能坚持看到第二卷第六章,依然觉得这本书很无趣很玄幻很假很无厘头,那么你要走或要骂我,我都由你。 以上是我的一点声明。 第一卷 重逢已隔阴阳远 第一章 缘起:死党的手术 2007年5月25日,星期五。 魔都上海。 这里永远不缺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都是低头快步行走,很匆忙的样子。忙着生,或者忙着死。 这个城市有几十万个街角。其中的一个,是一条叫做古北路和一条叫做仙霞路的两条垂直交叉路构成的。街角东北方向有一座楼,叫做远东国际大厦,楼下有一个叫做星巴克的咖啡厅,里面总是坐满了人。 此时此刻,一个长相平庸、身材平庸、家境平庸,高考之后从山东老家来到上海,好歹混到法学硕士毕业,然后为了一口气、一个面子或者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在这个物欲横流的钢筋水泥森林里赖着不走,从此与孤单寂寞冷为伴,无人赏识、甚至无人问津,进入了一家股权投资公司就职之后,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在职场上摸爬滚打了三年仍然是个普通职员的28岁男性白领,静静地坐在这里。他的表情落寞,看起来有点忧郁。 忧郁,是在星巴克这种小资情调的地方,必须装出的表情之一。 我就是这个忧郁的男子,坐在这里看着忙碌的人们,鼻子嗅着咖啡的香气,面前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中映出的是googleearth的页面。我喜欢看这实景地图,如同上帝俯视人间。感觉很有诗意。而且,只要轻轻一点定位按钮,画面便能迅速追踪到你所在的位置。 它让我觉得,我确确实实存在着、活着,至少,这个程序能找到我,至少在遥远的天上,有三个卫星能够定位到我。 我的存在,需要通过这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来证明。 因为,我是个正宗的“屌丝”,通常,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我会被人想起—— 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王总”。 我叹了口气,把笔记本合上,站了起来。手指按在接听键上,向外走去。走得如此潇洒,因为我其实什么都没有点。一杯咖啡30多块,我舍不得喝。 手指松开接听键的时候,一阵咆哮声震耳欲聋,这声音,完全不需要把手机放在耳朵上就能听到:“林佑!你交给我的这是什么玩意儿!这报告你怎么写的?你用了一点儿脑子了么?你死哪去了?吃饭这么久?公司给你发工资,不是让你吃白饭的!赶紧给我回来,报告重做!” 我一阵唯唯诺诺之后,挂掉了电话。心里骂道:“我去年买了个表啊!又不是你给我发工资,你叫个屁啊,这报告是给大老板看得,本来就该你来写,你tm除了当甩手掌柜,把活都丢给我之外,你还会什么?你tm还会什么?如果你这个总监,只要能陪客户吃饭洗澡做大保健就能做的话,我也能做!” 心里骂归骂,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我朝天叹道,“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眯着!怕他个鸟!” 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老小子,蹬着鼻子上脸啊?一个电话骂得不爽,又来一个?我去年买了个表!强压着心中怒气,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我的本科同学兼死党,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律师事务所里做到了合伙人的李海波。 “喂,傻波伊,还没死呢?”我接起来就是这句。纯爷们之间的问候。 “差点儿,”李海波有气无力地答道,“你有没有时间?” “怎么了?”一听他这说话腔调完全没有了一如既往的猥琐,我便知道出了事,连忙问道。 “我查出来心脏早搏,要住院做手术。没人给我签字,你有空的话来给我签个字。” “我操,哪个医院,你等着,我就来!” 我立马冲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听李海波报完地址,对司机道:“胸科医院,急事!” 挂了电话,我给王总打了个电话。在他气头上临时请假,自然少不了一顿臭骂。但是他也拿我没有办法。 像我和李海波这样的上漂一族,父母亲戚都在老家,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个物欲横流人情冷漠的城市里努力生活着。遇到个灾病,根本没人照顾,只能在家躺着,靠抵抗力和生命力硬抗。还好,毕竟年轻。现在这年纪,一般的劳累、病痛还都能扛过去——俗话说,50岁前拿命换钱,50岁后拿钱换命。这话说的就是我们这些北上广的漂一族。 伤病还不算什么,关键是遇到手术,需要亲属朋友签字,这时候你才知道自己有多孤单、多无助。不敢告诉千里之外的父母,又没有老婆或者女朋友,只能在手机通讯录里上下翻动,找一个最靠谱最信得过的人帮忙。 李海波认为我就是这个最靠谱最信得过的人,我除了立马打车前往支援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到了胸科医院,我奔到8楼803房间,一进门就看到李海波坐在病床上和旁边的一个大叔唠嗑。神采那叫一个飞扬。我过去端详了他一会,问道:“我操,什么情况,听你说话有气没力的,我还以为你躺在床上快挂了呢,怎么这么活泛?” 李海波嘿嘿一笑,道:“手术一会儿就开始了,我得赶紧找人签字啊。不搞得严重点你怎么会来得这么快?这是顾老板,来打个招呼。”他向我介绍着那个大叔病友。 我向这位大叔点头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便走过去捶了李海波一拳,问道:“你tm这骚样眼瞅着都能上房揭瓦了,你tm没事吧?” 李海波大致向我讲了一下,这个所谓心脏早搏,说白了就是心脏上面的某些神经过度兴奋,导致它所控制的那块心脏肌肉跳得比别的地方更快,人就会很不舒服。这是几乎每个人都会有的现象。但是他的情况比较严重,每七、八次心跳就有一次早搏。医生说,如果他这样的情况不尽早处理,接下去就会发展到心肌炎,心肌炎再发展下去,就是猝死。 我听了这话也是一身汗:原来很多人离猝死都只有两步的距离。 但是,毕竟问题出在心脏上,这手术怎么做?要在心口的皮肤上划一刀么? 正好医生走进来,见我站在李海波旁边,问我是不是来签字的。 第2节 我点头。 医生把我叫到一间会议室里,告诉我他姓朱,接着介绍了一下这个手术。大意是从李海波的大腿上开一个小洞,把一根管子插进去,一直伸到心脏位置。这管子的最前方是个烙铁,在心脏上那根不听话的神经上轻轻一烫,它从此就老实了。 就在我听完这段介绍,不由得惊叹现在医疗技术之发达之神奇的时候,医生话锋一转,开始介绍这手术的风险起来——各种危机四伏、步步惊心,各种后遗症和复发可能,让你觉得这手术就算是成功了,这人基本也半残了。我算是明白为什么电视剧里说,手术前医生一番话能把家属吓昏过去了。 不过我还是签了字。随即李海波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我被告知必须等到手术结束,确认完结果才能离开。于是我回到李海波的病房里,和那个被李海波称为顾老板的大叔聊了几句,知道他是房地产老板之后,胃里一阵翻腾,就是这些人让我买不起房的。于是不再搭理他,坐在床上发呆。 这个病房里一共有三个病床。李海波的病床在中间,左手边靠近门口的病床上是顾老板,右手边靠窗的病床上应该也有人,但奇怪的是,这病床被一圈不透光的塑料帘子遮了起来,看不到里面。 我把枕头竖起来,垫在背后。靠在床头上,看着这帘子,突然想起在岛国的爱情动作片,那种名字里有“夜勤病栋”之类的护士装制服诱惑系列,剧情的高潮一般就发生在这种不透光的帘子围住的病床上。 于是就联想到了各种护士装的mm,各种丝袜美腿,各种带着轻微女王范儿呵斥你不许乱动、乖乖打针之类的情节,然后又联想到手与手的偶然接触、嘴与脸的不经意摩擦,以及胸部衣服的爆裂…… 邪恶的念头,在一个28岁、血气正旺却没有的女朋友的男屌丝身体里,随时都会萌芽。 但是我从来没有付诸实施过。我没有追过特别漂亮的女孩子,我怕被拒绝。 屌丝逆袭白富美?这种剧情只在小说里存在。 我也曾经在地铁上见过很多美女,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接着往旁边望去,总会出现一个高个子的俊俏男孩,瞬间就让你没了信心。 就像陈小春的歌里唱的那样:“她像个天仙,她太美了,英雄和美人哪是一国的。我那么平凡,我开不了口。心里面晓得追她的结果,我没那种命呀、她没道理爱上我,我没那种命呀、轮也不会轮到我……” 这首歌,和朋友一起去k歌我总唱。当你的心情与一首歌发生共鸣的时候,你带着感情去唱,带着感受去唱,总能把它唱得很好。 但是,这首歌,越唱越没信心,越唱人越挫。 正在想着,皮鞋踏地的脚步声响起。 第二章 自古红颜多薄命 一个长得像是言承旭的帅哥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后面跟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八成是个保镖。这位显然是高富帅的大帅哥似乎认识顾老板,点头和他问好之后,又瞟了我一眼,接着径直走向那块帘子,掀了起来走进去,接着帘子里传来一种悦耳有磁性的声音:“哈尼,你感觉好些了么?” 我没听到有人回答。不过里面应该是个女孩,是这个帅哥的女朋友……当然,说不准也可能是个男的。这年头,谁知道呢。 估计是那个病人点了点头,那个帅哥的声音又响起道:“这束花送给你,你喜欢吗?对不起,这家医院的特级病房这几天住满了人,只能委屈你在这里多待一天了。最多明天,就把你转到特级病房去……” 那个病人仍然没有说话。 帅哥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是在把花插进花瓶。不一会,那个壮汉保镖走了出来,拿着一把仍然很新鲜的花,估计是替换下来的要去丢掉。接着,那帅哥一边拉帘子一边说:“今天阳光很好,你也晒晒太阳吧。” 帘子被拉开了。我忍不住坐起身去看,想知道那个病人,是个怎样的美女,或是帅哥,有这样一个高富帅的男朋友。 只看了一眼,我就呆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精致到完美无瑕的天使面孔,绝对可以算是大多数男人的梦中情人,心中女神。 白皙如玉的瓜子脸上,那双大眼睛透出清纯无邪的光芒。眉毛很直,此时略微向下倾斜,便勾勒出一副楚楚可人我见犹怜的表情。鼻梁高挺着,在阳光照射下微微泛光,两瓣红唇紧紧闭着,似乎因为身体的不适,正在忍受着痛苦,但是这样的病美人更让男人不由自主地涌起想要保护她的冲动。她应该留着过肩的长发,但是此刻却在脑后编成了蓬松的辫子——这种辫子现在很少见了,乍一看去似乎是村里的小芳,但是却让我这种80后想起了青涩的少年时代,以及那时候的一些人、一些事,那时候曾经暗恋过的班花,就编着这样的辫子,吸引了无数懵懂男孩的目光。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辫子,叫做鱼骨辫。在她的头上,这个鱼骨辫就像是古代美女所竖的堕马髻一样,相得益彰,美不胜收。 对于“只应天上有、人间几回见”这个级别的美女,我向来是很害羞的,完全不敢去直视,更不要说与她目光相触。但是这一次完全不同,我突然脑子嗡得一下,全身都轻微地抖动起来——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我忍不住想要去多看她一眼,哪怕她对我不理不睬、不屑一顾。 有些漂亮但却妖艳的女人,可能会让男人很快产生原始的冲动,但是这样清纯的美女,却让我刚才还在回忆岛国小电影时涌起的猥琐念头瞬间烟消云散。对于这样的尤物,你可能只想把她置于美丽的背景里细细端详,断然不敢有半分淫邪歹念。 这种如莲花般的圣洁美丽,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我看着这份美丽,忘记了全世界。 直到一个巨大的巴掌拍到我的后背上,随即一声恶狠狠的声音响起:“你tm看什么看!” 我差点从病床上惊跳起来。不光是因为偷看美女被发现,关键是在女神面前丢了个大面子,实在郁闷无比。 拍我的人,就是那个长得像言承旭二号的帅哥身边的壮汉保镖。回头看去,这哥们对我怒目而视,满脸横肉、凶神恶煞。 我竟然下意识地转头看了那位女神一眼,却看到她对着这壮汉皱了皱眉,似乎对他的恶霸行径有些不满。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阳光似乎更加明亮了,整个空气中跳动着欢快的气息——我心中的女神,竟然用如此动人的表情,为我打抱不平!一时间,我的心情激动不已,几乎快要和我那哥们李海波一样,心脏都快要早搏了,跳得极其不规律。 站在她身边的帅哥也注意到了她表情上细微的变化,那保镖看我仍然锲而不舍地盯着那女神,正要撸袖子对我的脖子下手,那帅哥对他喝道:“冯四,住手!” 这个叫冯四的壮汉停住了手,我也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把目光从那位女神身上收了回来。 冯四小声骂道:“臭傻b,穷酸货,tmd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心里破口大骂,骂的不是他这刻薄言语,而是他顺手把半边帘子拉了起来。不给我继续过眼瘾的丁点机会。 很快的,我的心思又回到了对那个女神的面孔的回忆上。 一帘之隔,如堑如崖。 帘子那边传来了帅哥与壮汉保镖的对话,我懒得去听。 眼睛闭起,我专心回忆着那绝美的面孔。 突然,她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没有听清说了什么,却感到全身毛孔一阵通透。这声音,婉转动听,几如天籁,绕梁三日不绝。 她对那个帅哥的殷勤,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感动,也许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吧。两人几句不咸不淡的对话之后,那帅哥便温柔地道别,接着离开了房间。 我不知道他和他那壮汉保镖临走的时候有没有狠狠地瞪我一眼,因为我一直闭着眼睛。 整个房间沉默下来。我只能听见我的心跳声。 一帘之隔,如堑如崖。 那边的女神,此刻又在想什么、又在做什么? 第3节 我不知道。她没有再说过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海波被护士推了进来,我连忙跳下床。看他的气色,手术应该是非常成功。朱医生关照了几句,便说:“行了,好好休息。这种微创手术,没什么大碍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心下一惊,忙问:“明天就出院?” 李海波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奇怪我的反应,明天出院不好么,难道住院不花钱么? 他不知道,我是真心希望他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这我就有理由天天来探望他。 其实,我在暗自希望,还能有机会多看那位女神两眼。 不过她明天就要转到特级病房去了。如果明天还能看到她,恐怕也是最后一眼了。 我装作淡定地说:“明天就出院,太好了,看来手术做很不错。谢谢朱医生,谢谢医生。” 朱医生嗯了一声,道:“好了,跟我来,去签个字。” 我极不情愿地跟着他离开了病房。 刚刚签完字,手机响起,又是王总,又是一阵痛骂:“你以为我们公司是养老院?一个电话就跑出去这么久,那报告还改不改了?我警告你,如果15分钟内不能出现在我面前,这份活就别干了!” 挂了电话,我跑到李海波病房门口,探头对他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公司。明天出院前call我,我来接你!” 说罢,便冲出医院,拦了辆的士往公司赶。 当晚,食不甘味,一夜无眠。 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出她的面孔。往常我如果去1024之类的网站上晃悠一圈,多半躺在床上就要请来五指姑娘来侍寝,但是一想到她那纯洁无暇的脸庞,不食半分人间烟火,我便完全提不起那方面的兴致,似乎若是想着她撸管,简直是对她的极大亵渎。 据冯梦龙的《三言二拍》记载,观世音菩萨曾化身倾城倾国的风尘女子,流落青楼,无论何种登徒浪子,一遇到她,便顿时失去色心贼胆,从此一心向佛。这个故事,我一直以为是哪个有胆色有见识的名妓,用化学阉割去势的方法为众多尘世间的迷途小童除去“万千烦恼根”的神话演绎版本。如今才知道,美丽到了极致,真的能让人魂授予之,心向往之,却毫无淫邪之心。 一见钟情,甘为君赴汤火;得窥天颜,宁为君舍福寿。 辗转反侧,捱到天明。 第二天中午,我接到李海波电话,说一会儿就出院了,身体没大碍,你就别过来了。 我当然断然回绝,说我马上就到。飞快地拦了车,直奔医院。 只为了再见她一面,也许是最后一面。 一进病房,我的目光便向她的病房望去。 帘子已经收起来了。病房上空空如也。果然,她已经被她那看起来很有钱的男朋友给转到特级病房去了。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难道,再看一眼,都不行么?老天爷竟残忍如斯。 我强压着心里的失望,走到了李海波房间。 李海波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道:“没看见美女,失望了?” 我吓了一跳,心想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当上合伙人的家伙,察言观色的能力确实不俗。也不瞒他,就点了点头。 他低声对我说:“你不知道,昨天晚上,那姑娘去世了。” 什么???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死死顶盯着李海波的嘴巴,一字一顿地道:“你、说、什、么?” 第三章 孑然孤身探地府 “我昨天晚上突然被护士吵醒,一堆医生护士推着各种仪器涌进来,就在我旁边,你知道,就是那种电击的东西,起搏器还是叫什么来着?对着那姑娘嘭嘭地电了几下,打了几针,过了会儿见没动静,医生就说没救了。然后家里人来哭了一场,后来那姑娘的身体就被推走了。这会儿,那姑娘恐怕已经送到火葬场去了。”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我心里狂骂不止,“这tm真是红颜薄命,天妒红颜!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人儿,竟然在正要绽放青春、享受生活带来的一切美好的年纪,香消玉殒!” 李海波拿手指捅了捅我:“怎么了?帅哥,你没事吧?” “帅哥”是我们几个死党之间的调侃称呼,平时一听这词儿,都要一拳捶上去的,但是此时我禁不住想起那女孩的脸蛋,眉间轻蹙的表情,那么楚楚可怜,自己的眼眶也一下子红了起来。 李海波站起来,似乎腿上还有点疼,身子歪了一下,扶上我的肩膀,道:“你小子,过去见了美女总是个闷葫芦,没想到啊,你居然在这里一见钟情了!看你这怂样,好了,一个见过一面的女孩子,难过一下就没事了。” 我点点头,对李海波说,你先坐一下,我去旁边致个意。 说罢,将李海波扶着坐下,我走到那个女孩躺过的床的尾部,注视了这张床一下,弯腰举了一躬。然后,收拾心情,扶着李海波走出病房。 走出的医院的路上,我不住地四下张望。 李海波所不知道的是,医生用来抢救那女孩的机器,不叫起搏器,而应该叫除颤器。打的那几针,静脉点滴是为了开通静脉通路,直接注射的应该是多巴胺、肾上腺素一类的急救药物。 李海波所不知道的是,这个姑娘现在肯定还没有送去火葬场,而是在医院的太平间。一个人离世之后,遗体很少立即火化,而是会在太平间停放上两、三天,一方面是为了给亲属有充足的时间安排葬礼,也是为了确保死者不会突然复活,这之后才送去火葬场。当然,有的时候死者身份不明、死因不明,需要家属验尸或dna指纹分析,或者法医进一步验尸,尸体会在太平间停放更长的时间。 李海波所不知道的是,我在弯腰鞠躬的时候,并非单纯为了向这朵含苞未放便香消玉殒的美丽花朵致意,更是为了偷瞄一眼挂在床尾的病历单上的,她的名字和病床编号。而她的名字和病床编号,会标记在太平间的储尸柜上。 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我曾经在法学院里,选修过法医学的课。老师曾经带我们一个班的学生去过太平间,并且当着我们的面,解剖过尸体,那之后,我三天没吃下饭,看见肉就想吐。 但是,听到那个姑娘的死讯之后,我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我想去太平间,再看她一眼。 这个念头是如此邪恶,但是我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 我忘不了她那张脸,哪怕只是再看她一眼,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愿意。 同样忘不了的,是: 名字——萧璐琪。 年龄——19岁。 死因——心脏骤停。 第4节 病床编号——8033542。 恰好今天是星期六,我送李海波到家之后,然后回到自己的小区大门口,没有走进去,而是沿着街区绕了一圈,在各种各样的小店里,吃了一顿山东大水饺,顺便采购了一些东西。 回到了我的房间。把塑料袋往沙发上一丢,我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歪着身子开始捯饬里面的东西。 还是先介绍一下我的小窝吧。为了省钱,我租的是一个大一室的老公房。所谓老公房,一般是1998年之前的房子,不超过6层。我为了安静,就住在6楼。1层一般是2、3户人家,房型不大,非常逼仄。楼道和房间装修一般比较旧。周围邻居都是些老年人,时不时楼上楼下就走掉一位,然后彻夜响起嘤嘤的哭丧声,让你不得安寝。而所谓大一室,就是卧室房间比单纯的一室户大些,一堵钢筋龙骨的隔板墙,把一个卧室硬生生地隔出一个小客厅来,摆了个沙发。 我的厨房不是单独的,和客厅相连。虽然长期的单身漂泊生活逼着我学会了做菜,但是很少做。因为房东不肯给我买一个冰箱,菜、肉都不能保存。虽然和他提过几次,但是总被他拒绝。我也就放弃了。 我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副医用的塑胶手套,拆开包装闻了闻,没有橡胶的那种味道,很薄,戴上之后基本没有太多感觉。这手套多半是医生检查病人喉部或者菊花的时候戴的。对于医生来说,人体的这两个洞除了一个进货、一个出货之外,真的没有多大区别。 接着掏出了鼓鼓囊囊的包裹,里面一个雨衣,很厚的那种。还有一包口罩。蓝色的,上面有皱褶。我把口罩、雨衣和手套一起放在沙发扶手上。 然后是两个led手电,功率很强。都打开试了试,效果不错,关上放在一旁。 塑料袋的最下面,是一个浴帽,一根铅笔,一把钳子和三把掏耳勺,柄很细,但是材料很结实。 把东西取出来之后,想想没有什么其他需要的了,我便拿起水果刀,开始削铅笔。接着用钳子给挖耳勺整了整容,找了把剪子,把雨衣剪了两个窟窿。 做完这一切,我站在窗台,深呼吸几口,收拾东西,下了楼。 当我到胸科医院的时候,天色还早,这里还没有下班。 这个医院不大,普通的社区医院和小规模的医院,可能没有太平间——看看治不了就把病人送到大医院去了。但要论治疗胸腔里面的东西,胸科医院却是上海排得上名号、响当当的名医院。胸腔里,除了心脏就是肺。都是重要的玩意。一个不好,就要人命。 有名,来的人就多。要命,死的人也多。 所以,这里一定有太平间,而且不难找。太平间一般都在医院大楼的地下室或者旁边孤立的平房里。我绕着大楼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奇怪的平房,于是断定地下室是唯一的可能。 走进大厅,我找了个角落里的座位坐下,装作漫不经心地巡视了一番,认准了摄像头的位置,然后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避免被摄像头连续地拍到。 找了两个安全通道的楼梯,都退回来了。当找到第三个楼梯时,我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因为这个楼梯里,泛上来的消毒水味道特别重。太平间多半就在这下面。 很显然,这个楼道很少有人走,灯没有开,一走进去就觉得阴气凝重,让人鸡皮疙瘩直冒。但我有必须走楼梯的理由。因为一般来说,抢救室或者病房里死了人,就会直接用运尸体的床拉到电梯,直接运到地下室的太平间。但是没有人乐意和尸体搭同一部电梯,所以搬运尸体的电梯是独立的。如果我这个非工作人员去乘那部电梯,一定会引起注意,被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来——大楼的电梯里都是有摄像头的,而安全通道基本没有。 但是,太平间也是可能起火的。一旦发生火灾,电梯就不能用了。要救火就必须从安全通道走,也就是我现在走的这个地方。 没有灯,刚往下走了几步,就伸手不见五指了。我从口袋里摸出手电,摸索着继续向下走去。 滴答、滴答……随着我向下推进,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滴水声响了起来。 我告诫自己不要怕。这个声音,是消毒水发出来的。太平间里有着严格的消毒要求,为了保证消毒质量,很多医院都是弄几个水槽,上方架着装满消毒水的罐子,接上输液管,设置好流量。这样消毒水就能不间断地滴进水槽里,净化太平间里一直弥漫着的尸体腐败的气息。 但是,无论我怎么安慰自己,这单调的声音都让我的神经绷得死死的。 我读本科的学校,人送外号“疗养院”。课程不紧,考试不算太难,想毕业不难,不想毕业很难。所以学生们很闲。对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略感兴趣的我,还真的处于好奇,学过开锁这档子事。 楼梯拐了一个弯,继续向下。拐弯处的下方,安全通道指示的长明灯发出幽幽的绿光。很淡。光刚刚脱离灯罩,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了。这漆黑之中的一点绿,让我不禁头皮发麻,浑身冒汗。 如果这时候再响起一阵呜呜的鬼叫声,我肯定当场尿裤子。 继续向下摸索,终于来到一个铁门前。上面挂着一把古老的锁。 和预想的一样。 我从背包里摸出浴帽和手套,统统戴上。如此,便不会留下任何指纹和毛发,成为指认我的证据。然后摸出口袋里的三根掏耳勺,托起锁头,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不受那滴水声的干扰,开始鼓捣起来。 第四章 干尸黑猫接连现 其实只要了解了锁的结构,开锁并不是什么难事。说白了,无论什么样式、什么型号的锁,只要是由锁身与锁芯构成的,其锁芯都必须是圆形物体。这一原理哪怕再过几十年、几百年,也不会改变。现在有了锡纸开锁法,就更容易了。但是开锁的锡纸是特制的,一般人买不到。 我嘴巴里叼着手电筒,先用一根底部弯了的掏耳勺勾住锁芯下缘,接着把另一根被我用钳子捏扁了勺子部分的掏耳勺塞进锁芯,找到里面的第一个弹子,勾弄几下之后,把它压到锁芯弹子孔口与锁身弹子孔口的接触面上,接着依葫芦画瓢,再搞定第二个、第三个弹子。一边搞,一边用第一根掏耳勺转动锁芯,以确保已经搞定的弹子被卡住,不会被后面的弹簧顶出来——没有一把锁的内部是严丝合缝的,只要有误差,就能被利用。 如此反复,经过无比漫长的15分钟努力,终于搞定了锁芯里的所有的弹子。不敢稍有怠慢,右手里的掏耳勺死死勾住已经转动了不少的锁芯外口,左手摸出一个小纸包,把里面装着削铅笔后留下的石墨末,悉数倒进锁孔里,接着拿出第三根掏耳勺,插进锁孔做了几下活塞运动,等石墨末已经起了润滑作用,便和第一根掏耳勺一起卡住锁芯,用力转动。 咔哒一声,在这漆黑环境里回荡几下,格外刺耳。 锁开了。 真不知是该舒口气,还是应该把神经继续绷着——这扇几乎就是通向地狱或是幽府的大门,已经被我打开了。好吧,轻轻地取下这把大锁,放在旁边的地上。我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把铁门拉开了一条缝。 这扇门是向我这一侧开的。门后透着光,说明里面是开着灯的。 为免里面有工作人员恰巧走过,我猫着腰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苍白干枯的手。我不由自主地向上面望去…… 我的手,猛地捂在自己的嘴巴上。 一具面色灰白,形貌枯槁的尸体,就站在我的面前! 灯光是从它背后照过来的,因此它面部背光,那深深陷进去的眼窝,萎缩的嘴唇露出几颗焦黄的牙齿,向外呲翻暴露着。所有的这些都裹在背光的阴影之中,显得异常诡异阴森…… 我紧紧地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叫出来。如果叫了,定然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当人处于极度恐惧的时候,一定要喊一声才能纾解。 我硬生生地把叫喊的欲望压了下来。 换了别人,恐怕肯定会猛力把门关上。但我却是把门轻轻带上。 人与人的区别,就是要看在极端的情况下,还能不能保持冷静。我自认是一个自控能力算是比较强的人。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我开始思考,这tm是什么情况? 尸体怎么会站起来?诈尸么?难道是……难道是盗墓小说里写的那种“粽子”? 第5节 但是,我没有感到门上传来推力——无论这个诡异的尸体是什么情况,似乎它都对我没什么兴趣。 没过半分钟,一个声音从门后传来。 “踢踏、踢踏……” 是脚步声。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还真tm诈尸了?都tm会走路了?尸体不都是僵硬的么?最多不就是跳来跳去的么?怎么还有会走路这么凶残的技能啊?这tm是学习了哪种天赋之后增加的技能啊? 不对,绝对不对。这脚步声是皮鞋发出的。太平间的尸体,不管穿什么衣服还是裸体,都一定是光着脚的。 穿着鞋的,应该不是太平间里跑出来的东西。多半是工作人员。 果然,一个吱吱悠悠的声音响起,听上去让人牙酸。 我想起,太平间里有一种架子,可以把尸体的两腋挂在上面。这种声音大概就是这种架子下面的轱辘发出的。之所以要把尸体挂起来,不是因为有残缺需要接肢,就是需要进行特殊的尸检。从那个尸体的干瘪程度来看,这个尸体恐怕是在一个防腐干燥的环境里放置了很久,说不定是哪个古墓里挖出来的干尸,放在这个医院里进行一些研究的。 我把耳朵贴在铁门上仔细听着,推着架子的工作人员已经走远了,于是重新打开门,看看左右无人。连忙又退了回来,拿出背包里的雨衣和口罩,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 穿上这些东西之后,摄像头上的你,是胖是瘦是俊是丑就很难分辨了。 也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我先打开门看一看,然后才穿这些东西?岂不是浪费时间么?很简单,如果我穿了雨衣戴了口罩,万一开门时正好被人发现,回头逃跑,根本来不及脱掉。一旦跑出安全通道出口进了大厅……你能想象一个在医院大厅里穿着雨衣的人轻松逃脱么?我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确认无人之后,我才敢套上雨衣,两只手伸进已经剪好的两个窟窿里。方便手臂活动——你知道的,雨衣一般是没有袖子的,当然,为了手臂活动方便,就算有袖子,我也会把它剪掉。 准备停当,不再犹豫,迅速进入。 这是一个20米的长廊,就像是酒店的客房走廊,顶上亮着昏暗的灯光,两边都是门。 还好,没有摄像头。这个走廊没有拐弯,没有遮挡物,如果有人过来,我就彻底暴露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迅速找到我的女神萧璐琪所在的房间,赶紧闪进去。 我选择了向左走。因为刚刚推着架子的那位工作人员是向右的。如果那个干尸是用来研究的,一定很珍贵,一般是保存在太平间的最深处。反向推理,保存最新的死者的房间应该是在另一端。 我没有猜错。每个房间门上面用日期和am、pm标了号。没走两步,我看到贴着5月24日am—5月25日pm的房间,心下一阵激动,连忙推门进去。 幸好,这个房间的门没有上锁,只要轻轻一压把手,门便开了。 这里面和我想的一样,纵深的房间,一侧是墙,另一侧是一格一格的柜子,很像是商场里的储物箱。每一个箱子里都装着一具曾经鲜活的躯体,一副曾经喜怒哀乐过的皮囊。现在,油尽灯枯,灵魂归天,留下这等皮肉等着被送入高炉。 当然,在这消毒水和尸体腐败的味道混合的鬼地方,绝对不适合发感慨。事不宜迟,我连忙抄着手电,一个个柜子找过去,眼睛飞快搜索。尸体安放的顺序是按照死亡时间,从下向上、从左向右。大概是因为5月24日0时到5月25日24时这段时间死的人不多,这里的柜子没有装满,约摸只装了大半。但是,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找到萧璐琪这个名字。 这怎么可能?难道她转院急救了? 重新找了一遍,仍然没有。 难道,因为太匆忙,工作人员忘了贴标签?我看着最后一个贴着标签的柜子。 我抱着一丝希望,抽出了它上面的那个柜子。 我差一点就叫喊出来。 这里面不是人的尸体,也并非空空如也—— 这里面,是一只黑猫的尸体…… 它的眼睛是张开的,绿油油的颜色,即使死了也仍然在手电的照射下发出诡异的光芒。全身僵直的它,在我注视了5秒钟之后,竟然似乎抽搐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我肯定是眼睛花了,手电抖了…… 但是,为什么这个只装死人的地方,会有一只死猫呢? 我不由得想起历史上那个著名的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事实上,在很多诡异的墓穴里,都会有死猫的身影,其中,以黑猫出现的几率最大,例如,死海古卷出土的山洞里、埃及法老的金字塔墓穴里……甚至在乞力马扎罗山顶,冰雪覆盖的地方,竟然也发现了一只裹着黑猫的冰块。 正这么想着,那只黑猫尸体似乎又抽搐了一下。我的神经实在受不了了,啪的一下关上了柜子。 仍不死心,又拉开了上一层的抽屉。 空空如也。 这时候,突然脚步声响起,听声音,似乎正在朝着我这个房间走来。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老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刚刚竟然被一只死猫吓得发出了动静,引来了人! 果然,这个人是循着我刚刚猛关柜子的声音而来的。他走了进来。 也许,他也有点害怕。毕竟,在这个全是死人的地方,发出一点什么奇怪的声音,都是很让人恐怖的。 但是他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终于还是离开了。 可笑的我。只是为了偷看一个美女的尸体一眼,如今却像是个真正的尸体一样,躺在这个阴寒无比的储尸柜里。柜子的里面,尸气更重。一种像极了腐烂长蛆的臭肉的味道,弥漫在我的颈部以上。 他之所以没有发现我,因为我在听到他脚步声那会儿,翻身跳进了刚刚打开的这个储尸柜,接着用手撑住两边的柜壁,靠背部的雨衣和下面塑料布之间的摩擦力,硬生生关上了这个柜子,才没有被进来的人发现。 第五章 重逢已隔阴阳远 可笑的我。只是为了偷看一个美女的尸体一眼,如今却像是个真正的尸体一样,躺在这个阴寒无比的储尸柜里。柜子的里面,尸气更重。一种像极了腐烂长蛆的臭肉的味道,弥漫在我的颈部以上。 我身上全是汗,闷在雨衣里,难过得我真tm想大叫。沉闷的尸气刺激着我的嗅觉,胃里剧烈的翻腾,差点就要吐出来了。 这时候,那个进来检查的人,正好走到我的柜门口。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摩擦我的左手手臂。 我知道是什么。读研究生的三年,我前前后后养过5只流浪猫,差点把寝室室友搞疯掉。但是我听到无依无靠的小猫饿得咪咪地叫,总是一阵心软,忍不住把它带回寝室养起来。 但是,它们之中没有领情的。长大之后,就迫不及待地逃离,去寻找自己的一片天地。 第6节 至今我仍然记得,粘人的小猫撒娇地跳上我的床,在我手臂上蹭来蹭去的感觉。 现在这种感觉,和那时是完全一样的! 我顿时想起了那只死去的黑猫,就在我下面的那个柜子里。 它……穿过了柜子中间的铁皮,到我这格来了?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这tm的灵异事件啊!我tm是生在红旗下成长在阳光里的根正苗红爱祖国爱人民的好孩子啊!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啊!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速速给我玩蛋去吧! “邪魔退散……邪魔退散……邪魔退散……”我心里拼命地默念着。 那毛茸茸的感觉,还在。 这猫成精了,我完了。 就在我快要忍不住紧张到叫出来的时候,这个房间的门传来一声响。 那个来检查的人走了。 我不敢动左手,怕这成精的猫灵突然发飙咬我一口。我多半就会变成了猫男,可以去勾搭猫女了。 但是,我对毛茸茸的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就像是某些传说里说的,神农架里有一种野人,叫做赣巨人什么的,也有人叫它枭阳,反正不管是什么,就算美如斯嘉丽约翰逊,我也不会动心的。 我用右手撑住柜面,用力推。柜子又打开了。 从这个充满尸气的柜子里出来,外面那浓重的消毒水味道似乎也没有那么难闻了。 这时候我才悄悄打开手电,猛地向左手那块被猫灵摩擦得很带感的地方照去…… 不是死猫,不是猫灵,而是一只小黑猫。 它长得和那只死去的黑猫几乎一模一样。眼睛是绿色的,全身一点杂毛都没有,连耳朵里面都是黑的。唯一不黑的地方,恐怕就是脚下的肉垫了。 它是那只黑猫的孩子。我突然明白过来。那只黑猫大概就是在这个极阴极寒的地方把它生下来的,然后用乳汁喂养它。但是这个地方除了死尸的肉之外,没有吃的东西,那只黑猫不知道是病死还是饿死的,总之也应该死了没有多久。不然这样的一只小乳猫,肯定不可能再这个缺水缺粮的地方活过两天时间。 我看着它,它看着我。然后用头蹭了蹭我的手臂。 我突然很庆幸,刚刚那个管理员进来的时候,它没有叫。否则我就彻底完了。 第二天本地小道报纸的头条,说不定就会是关于恋尸癖男子被抓的精彩报道。 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是我实在不忍心放下它。 我竟然开头说话了,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如果你一直不叫,待在这里,我会把你带走的。” 它看着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 但是它始终没有叫。 我翻身下了这柜台。虽然身上穿着雨衣,我还是能感到这个柜面的塑料布上,还留着死尸腐败的时候,渗出皮肤的体液。这种渗出液非常粘,坐起来的时候还带着雨衣发出“嗤啦”的声响,不禁一阵恶心。 先不管这个。关键是萧璐琪的尸体到底在哪里? 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 李海波没有说清楚,到底萧璐琪是死在了昨天晚上,还是今天早上。医院的日期编号,一定是以24时,或者说0时为准。而一般人的观念里,只要天黑了、还没亮,这段时间就叫做晚上。 所以,如果这个截止到5月25日下午24时的储尸房里没有萧璐琪的尸体,她一定在5月26日0时之后去世的,也就是在门上标着5月26日am—5月27日pm的房间里。 也就是——斜对面的房间! 我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认门外没有了动静,把门拉开一条缝,探头出去。 一道黑影,劈头盖脸地朝我打过来,劲风扑面。 我没有把门关上来挡住这一拳。相反的,我猛地后退,把门打开,放这一拳进来。 接着,我猛地向右后方侧身,堪堪避过这一拳。那拳头就贴着下巴的下方,打了个空。 这时候出拳的人招式已经用老,控制不住向前的姿势,半个身体已经进入门内。 我心道来得正好,害我跳进那恶心巴拉的储尸柜,早tm看你不顺眼了!见对方如此空门大开、露出破绽,当即左手探出,抓住这人的手腕,右手插进他出拳的手臂上方,按住他的脖子,向后用力按,同时右脚向前踢他的脚踝。 如此一来,便以他腰部为中心,把他的头向后按,脚往前踢,管你有多牛逼,遇到这招,不摔倒才怪。 果然,这个人失去了重心,向后猛倒,撞了一下门之后,重重地磕在地上,立刻昏了过去。 这家伙肯定就是刚才进来检查的那个人。好小子,竟然趁我不备猛地偷袭,也不想想,我tm没两下子,敢来这种地方么?你真以为我这个法学硕士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彻头彻尾的吃素货么?我能就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在法学院开的刑事侦查的课上学过搏击表示深深和诚挚的歉意么? 这一招就是正经的擒拿搏击术。专门对付正面朝你出拳的人。后发制人,只要你的反应和动作够快,这一招屡试不爽。 幸运的是,似乎这个偌大的太平间,只有我和地上这哥们两个活人,否则刚才的动静非得招来麻烦不可。 我俯下身子查看,这个人看上去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穿着制服,上面有医院的工作牌,写着“王永顺”三个字,还有工号。应该是个太平间管理员吧。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人,会做太平间管理员这样的活计,看到这种工作环境,给我多少钱这工作我也不会干的。 我把昏过去的王永顺拖进储尸柜,关上柜门。这样一来,就算他醒转,我也能听到他开柜子的声音,便于应付。 做完这一切,我开门出去,进了标着5月26日am—5月27日pm的房间。 这个房间只有三个柜子贴着标签。最下面的一个柜子,赫然写着: “萧璐琪”。 一见这三个字,我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处太平间,四周是多么的恶臭和刺鼻。 第7节 我似乎感到阳光照了进来,身边都是红艳艳的鲜花和碧油油的小草,新翻泥土的气息和各种香气扑面而来,整个人如同置身世外桃源。 那样击中我心扉的旷世美丽,只要能再看一眼,哪怕铁门后面放个油锅,我也乐意淌进来! 当手放在这个柜子的拉手上时,我犹豫了。看不到她的时候,无比想念;真的就在眼前了,却又犹豫了。 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没有被保存在带低温冰冻的储尸柜里,这是个常温柜。 这也就意味着,她可能很快就会被送进殡仪馆,最后一次被入殓师画上美美的妆,躺在玻璃棺里,家人朋友来绕场一周,哭哭啼啼地看着她被送入火化炉,炽热的火舌贪婪地将她的美丽完全吞噬,最后变成一捧灰烬——上帝费尽苦心创造的如此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就这样被毫不珍惜地摔碎在地…… 这还意味着,尸体腐败的节奏,已经开始在她身上上演…… 我回忆起法医学课上的内容:尸体的腐败,通常是在死后的第24小时就开始出现。在细菌的作用下,皮肤表面出现腐败绿斑,也就是常说的“尸斑”,最初是在耳后,然后是胸部、大腿。同时,肌肉和皮下组织因产生腐败气体而呈气肿状,尸体膨胀变形。在气体的压力下,口鼻出现腐败血水,胃内容物被压出,也就是所谓的死后呕吐。接着,眼球突出,口唇外翻,舌头挺出,甚至粪便外溢…… 我心里很清楚,这些现象中的大部分,都是在死亡72小时之后才会逐步显现。从她的死亡时间来看,到现在可能连尸斑都还很淡。但是…… 万一呢?万一很恶心、很恐怖呢?岂非破坏了她在我心里的女神形象? 再美的女子,再帅的男人,死了,就是一堆骨与肉,谁也逃不过自然规律,最终都会变得面目全非、不堪入目。 虽然这样想着,我的那只贱手,居然不受控制地将柜子缓缓拉出。 一双脚出现了。 洁白如玉。 第六章 吸纳真阳初还魂 我也许还没有恋尸癖,但是有轻微恋足癖。不管怎么说,如果女人有一双美丽的脚,在男人心里都会有蛮多加分的。 接着是一双白净修长的玉腿。 曾经有人给出一个标准:一双美腿,应该有5处并拢、4处空隙。我如今见到了真实的版本。这双腿,美得让我窒息、让我头昏眼花。 我不禁想去摸摸。但是忍住了。 我知道,无论是谁,死了之后都会在30分钟到2小时不等的时间内开始僵硬,9到12个小时候完全僵直。按照她的死亡时间推算,此时正好是完全僵直的时间……这双腿上那光洁如缎的肌肤,此时定然已经是僵硬不堪,冰冷无比。 我不想破坏任何一分她在我心中的美丽。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她的美丽无瑕,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只是…… 到目前为止,她的身体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穿着衣服的迹象。 马上就要到重点了。 到底是看,还是不看? 看到那个重点,我会不会头脑发热,在下一秒,变成一个奸尸犯?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302条规定:盗窃、侮辱尸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我去年买了个表的!老子,纯爷们!来到这世界上,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热血涌上大脑,我猛地把柜子拉了出来,直接跨越两个重点部位。 一道红光闪过,我的眼珠子差点惊出来。 她,竟然穿着一个大红色的肚兜! 肚兜上,还有金色的绣花! 不,这不是绣花。这是用毛笔蘸着金粉墨汁,写上去的。 什么玩意?送死往生的符咒?好吧,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封建迷信的一套。不过倒是解决了我的一个尴尬…… 我的手还在继续拉着。 只想再看一眼,那美丽的容颜。 她的脸,出现了。 平静、安详。 她走的时候,似乎并不痛苦。即便成了尸体,也一点都不恐怖。 她的头发,仍然是与初见她时一样,松松垮垮地编了个辫子,垫在头下。 她的鼻梁,是一个45度和一个75度组成的,最完美的角度。 她的脸蛋,虽然没有了红润,但是这一份无力的苍白,与她那看上去略带哀伤般的眉毛搭配着,似乎是在轻诉命运对她的这份不公。 除了眼睛之外,她的眉毛,是我的最爱——眉毛中间略宽,眉尾很平、很顺,不往下弯。虽然看起来有些温顺,有些伤感,但也有几分倔强的味道。 我的手,实在忍受不了如此的诱惑,轻轻地抚上了她的眉毛。 最美的眼睛,却是闭着的。多少有些遗憾。不过,她的眼角是我非常喜欢的类型——比较长,有些暗,不必化妆,自然有一种眼影的效果。看着她的眼角,我禁不住想:这样我见犹怜的眼角,似是在悲伤的时候,能存得住不少泪水。 只是,我注定不是那个能让她流泪的人。 对,我是个废物,连让她皱眉的资格都没有,哪有机会让她流泪? 但是……我会让她流泪么? 我看着她,轻轻地低声喃语:“到了那边,也要好好的。不要流泪。值得你流泪的人,不会让你流泪……” 抚着她柔顺的眉毛,我脱下了雨衣的帽子,俯下身去,闭上眼睛,纵情地吻上了她的脸蛋……让我享受这一秒吧。 第8节 我的嘴唇所触及的地方,一片冰凉。一阵心酸,几欲流泪。但是…… 无论你是生是死,我终于深深一吻,此生无悔。 忍不住,张开眼睛看了她一眼。 借着手电的光亮,我看到—— 她的眼睛睁开了。 她的眼珠,正在缓缓地朝我转过来。 一瞬间,整个储尸间的气氛便得异常恐怖。 我的脖子后面阵阵发凉,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一般,差点停止跳动。接着,整个人弹了起来,一屁股向后坐去,一声惊叫:“啊……” 她的脸色,一刹那似乎苍白了很多,在手电微弱的余光照耀下,白得发青。眼珠里似乎根本没有瞳孔,死气沉沉,像是两个无底的黑色空洞。就是这样的眼珠,此刻死死地盯着我。 同样白得发青的,还有她的嘴唇。此刻,嘴角竟然在缓缓地向上扯去,像是在冷笑。扯动脸上的肌肉,脸部开始变形。 是的,她很美丽。但是也许越是美丽的事物,被扭曲的时候越是恐怖。就像她现在这样——事后想起,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恐怖片都要找漂亮的女演员来扮演女鬼。 着实受不了啊!那手电的光,晃来晃去,在她的脸部投下一片忽明忽暗的阴影。我知道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变化,但是在光线的映照下,那张脸就像是在拉伸、在晃动……就算是活人,在黑暗里拿手电照着下巴的模样也很吓人。何况……她现在是死亡后留下的一具尸体。 她的身体抽动了一下,身子突然坐了起来。 诡异的是,她竟然没有弯曲膝盖,上半身就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而且,就像是长久不用的机器一样,发出“咔咔”的响声!平躺的人要坐起来,一般来说,都要先弯一下膝盖,多半还要弯腰,或者手撑住。像她这样毫不费力地就像折纸一样直挺挺地坐起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尸变!我怕得要死,双脚急忙蹬着地面,往后疾退。脱了手的手电已经滚到一边,在地上来回晃动,整个房间压抑得像是空气已经完全凝固一般。 我的眼睛根本没法移开,下意识地盯着这个刚刚还是我心中女神的美女现在可怖的变化。大部分恐怖片里的女主角都是很漂亮的,越是美丽的东西,恐怖起来就越吓人。 她虽然已经坐了起来,但是头没有转过来,只有眼珠,斜斜地向我望着。那种萧杀的表情……至今我也不愿再想起…… 就这样僵持一分钟之后,她突然两手抓住柜面,一发力,竟然完全无视地心引力似的,就这么站起来,缓缓地转过来,面对着我。听着她站起来的时候,全身骨骼咔咔地响。 我努力爬起来。 虽然她是我心中的女神,但是此刻我一点也没有就这样死在她的手里吧,让我幸福地含着笑死去吧之类的想法,我能说我怕死么?我要逃出去! 突然想起,僵尸是靠气息来判断人的位置的,连忙屏住呼吸。果然,她不动了,脖子咔咔地响,转来转去。似乎在寻找我的气息。 极其缓慢地,我往储尸间的门一步步挪去。 我一直憋着呼吸。但是,走过她身边的时候,紧张的我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她那苍白如纸寒冷如冰的手,突然伸过来,抓住我的脑袋后的帽子,往地上一甩,我只感到一股巨力传来,我这个大男人,竟然就像是被鞭子猛地抽了一记的陀螺一样,转了个圈,便滚在地上,口罩也甩掉了。头磕在手电筒上,光线晃了几晃,竟然熄灭了。 完全漆黑的环境让我几乎要精神崩溃。听脚步声,她似乎是很机械地走了几步,站在我的面前。 我想起口袋里还有一个手电,但是不敢去掏。 她已经趴了下来。全身骨骼咔咔轻响,就在我的面前一直不停。 一个冰凉而又毛茸茸的东西靠在了我的胸口上。 是她的头。 她的身体挤压着我,我已经感到了她胸前的那两团肉在我的腹部摩擦。 死后僵硬是肌肉引起的,而女性胸部里面大多是脂肪,所以除了表层皮肤僵硬了一点之外,里面还是柔软的。 在这种摩擦下,我竟然不争气地起了原始的反应。 我tm真的是个变态么?死到临头了,我竟然还会有这种反应?! 萧璐琪的头已经蹭到了我的下巴上。 乌漆抹黑什么也看不见,虽然她现在模样很可怕,但是……俗话说,美的丑的,关了灯都一个样,不如我就干脆死前疯狂一把,也不枉此生了? 正这么想着,手电啪滋啪滋闪了两下,又亮了。 就在此时,她那双惨淡无神、此刻瞪得像一块钱硬币大小的眼睛,正出现在我的眼前。在昏暗的手电余光之下,乍一看去,这双眼睛里几乎没有眼白,只有两个黑洞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五千年磨了根棒啊!忘却难免留个疤啊! 我直接尿了一裤子。事到如今,我不怕说出来。 她的嘴巴慢慢地张大,我已经看到了她洁白的牙齿……那简直就是送我下地狱的森森白牙……下一秒,我的喉咙多半就要被她咬断…… 我的嘴唇一凉,她竟然吻上了我的唇。 旋即就发现情况不对:她的嘴里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吸力,我的胸口立刻感受到一阵巨大的压力——肺里的空气,被她吸空了。 我想躲,但是头却被她的两只手紧紧箍住,动弹不得。我连忙用鼻子猛地吸气,但是空气刚刚吸进肺里,接着就被她抽干。我的手在她的身上死命地推,但是她的身体就像是一座冰凉的铁制雕塑一样,使上吃奶的力气也毫无用处。 过不多久,我已经感到窒息——眼前已经冒起金星,这是脑部缺氧的征兆。手从她的肩膀和手臂上缓缓滑落——已经进入窒息边缘的我,彻底没了力气,最后在地上抓了两下,便再也无力动弹。 就这样死了么? 死在她的怀里? 死在这样的她的怀里? …… 第七章 敢携红粉回人间 突然,脑袋嗡得一震,接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传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就是一股温暖的气息,从肚脐下面生发出来,顺着肠子、胃、食道,最后从口中流出,进入了她的嘴里。 第9节 这是……什么…… 这种感觉持续了5秒钟左右便停止了,我眼前一黑,突然感到她按着我的头的力道一松,便向后倒去,脑袋又一次摔在地上。但是这次落差不大,后脑一痛,反倒让差点窒息昏迷的我清醒过来。 她的身子一软,头也摔在我的胸口。 2秒钟后,我见她没有反应,才大着胆子摸出口袋里的另一个手电,畏畏缩缩地向她的脸上照去…… 她的脸蛋,竟然已经不再是那种白中泛青的恐怖颜色,而是——两腮稍微有了点红晕! 不只是脸蛋,连她刚才已经发白的嘴唇,都已经转成暗红色。 她的眼睛安详地闭着,头发随意地披洒在我的身上,如果之前没有发生那些事情,我一定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趴在我身上,睡着了。 睡着的她,如此美丽,让我瞬间忘记了刚才的恐惧。 不不不,不能被轻易诱惑,我差点没命了,我…… 不对啊! 回想刚刚的情景,似乎完全有另外一种解释: 她没有死。也许,只是心脏骤停的假死状态。这种情况并不十分少见。其实,一具尸体之所以要在太平间里存放两、三天,一部分原因就是防止假死的人突然醒来。甚至有些假死的人,竟然在装入棺材或者送入火葬炉之后,嘭嘭地敲棺材盖或者炉门。有人听到还好,如果没人听见,就要眼睁睁地被送进几千度高温的炉子里,活生生地烧成灰烬。 她假死的过程中,因为血液不再流动,肌肉也发生了死亡状态下应有的变化。整个人冰凉僵硬,但是我的那个深情一吻,唤醒了她。 她醒来之后,身体的各项技能都在复苏,尤其是僵硬的肌肉。最小的肌肉总是最先恢复,所以眼珠能够转动,但是脖子转不了。所以才显得那么诡异。 而她动起来的时候发出的咔咔声,则是因为假死后关节内的组织液凝固,在复活时不能迅速融化起到润滑作用,骨骼就硬生生地摩擦着,发出那种怪声。 她揪住我的帽子,也许不是故意的?也许是她那时候还行动不便,所以情急之下才揪住了我的帽子,而正在复苏的肌肉,张力极大,所以才会那么有力量吗……? 所以…… 所以她只是想留住我? 所以她是想要感谢我?感谢我唤醒了她,就像王子唤醒睡美人那样?她是想感谢我,哪怕是她死了,也对她不离不弃,还跑到这种鬼地方来看她一眼? 所以…… 所以最终把她彻底拉回这个世界的,其实是我脐下三分的丹田之中升起的,嘴对嘴度给她的那口阳气? 好吧,我记起西游记里,乌鸡国国王的尸体在水井里泡了三年之后,被一颗太上老君的还魂金丹救活,但是最后还是靠孙悟空嘴对嘴过了一口阳气给他,才把他救活的。 莫非,现在也是西游记的节奏么? 这……这tm不科学啊! 什么阳气,什么丹田,这都是什么狗血小说里的情节啊! 想东想西,前后也没有花掉我1分钟的时间,转念想起,她还压在我身上。何不用法医学的知识,检查一下看看? 我连忙把她翻过来仰面向上。不管还会有什么可怖的事情发生,翻开了她的眼皮。用手电照着。 她的眼睛,仍然是黑洞洞的一片。 瞳孔是否能够收缩,是她是否恢复意识的最好证据。 她没有意识。 接着摸摸她的颈动脉,完全没有跳动。 一点生命迹象都没有。 但是……她刚才明明是自己爬出了储尸柜,走到了我的面前,还狂吻了我那么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我冒起了一个更加疯狂的想法: 把她的尸体,带出去! 也许,她真的没有死,也许,我能唤醒她!也许,也许,她被我唤醒的时候,会…… 会……会感激我? 不管了!我一定要带她出去,离开这个和阴曹地府没有什么区别的停尸房! 说做就做。我把身上的雨衣脱下来,裹在她的身上。找到落在地上的口罩,戴在她脸上。 开门往外看了看,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转回来,蹲下身子,一手勾住她的膝盖后面,一手勾住她的背部,深吸一口气,把她的身体横着抱了起来。好重啊!虽然是魔鬼身材的19岁女孩,但是尸体的重量总是比活人要重许多。幸好,此时她的身体已经不那么僵硬了,在我的两臂支撑下,弯曲得很自然。 很快,我就抱着她来到了那个铁门处。打开门,把她放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又回到最初进入的那个停尸房。 那个偷袭我的太平间管理员,估计还在储尸柜里昏迷着,这会儿没有动静。 我拉开了曾经躺过的那个抽屉。举起手电向里面照去。一只小黑猫摇头晃脑地从柜子深处走了出来。 它只有我的巴掌那么大。我把手放在它身旁,摊开手掌。它便很自觉地爬了上去。 我捧着它,回到了铁门之外,把它放进我放雨衣的那个挎包里。 刚进包里的时候,它还有点害怕,我轻声道:“在这里面待着,不要出声,好么?” 它抬头看看我,眼睛的绿色在手电光芒的照映下格外耀眼。果然一声也没有出,就乖乖地趴在了包底。 我松了口气,把挎包的拉链拉上,留了一点空隙供它呼吸,接着抱起萧璐琪的身体,向着通往医院大厅的安全通道出口走去。 第10节 该怎么把她运出去?像这样盖着雨衣的她,只要一出去必定被发现。 我把她的身体和挎包都放在了楼梯的转角处,先回到铁门处,把锁头拿起来扣上。然后摘下手套、取下浴帽,也都塞进包里。这样一来,从我开始撬这个铁门的锁头,到现在我重新把它锁上,可以说我没有留下一点指纹和毛发。从包里取些钱,整理一下衣服,装作没事人一样走进了大厅。 还没下班的医院,此时还是人声鼎沸。没有人对我多看一眼。其实,从车库上来也是可以走安全通道的,基本不会有人怀疑吧。 我大摇大摆地走出医院大门。 为了给探病的人提供方便,医院门口左右两边开满了鲜花店、水果店、杂货店,当然,和旅游景区的纪念品店、寺庙门口的香烛店一样,价格自然是要比其他地方的店贵很多的。 我买了一套粉色病号服,一双女式拖鞋,一副太阳镜,一个打火机,一条黑色尼龙绳,还在烟店买了一包玉溪。玉溪外号“小中华”,是送礼的硬通货之一,谁都知道它卖23块,送玉溪,说明你很大方、很客气。又见到目光所及之处开着一家精品店,心下一喜,连忙跑去买了些腮红口红之类的化妆品。这才回到大厅里,在接待问讯台的护士那里借了一辆轮椅,看看没人注意,推进了安全通道。 一进门,把轮椅留在门口,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梯的转角处。 先是用打火机在病号服后背上烧了两个窟窿,把她身上的雨衣和口罩取下(那个肚兜什么的,我没胆子扯下来,怕看到里面的内容,当场控制不住),塞进包里。包里的小黑猫动了动,又蜷成一团了,看起来就像是个小煤球。 我给她换上病号服,靠在墙上。截了一段尼龙绳。在她的胸部上方勒住,两个绳头分别从两个窟窿里传出来,扣上扣子。接着拿出腮红口红在她脸上又擦又描,免得因为死尸的苍白嘴唇和脸色引起别人注意。 别问我为什么不用口罩遮住她的嘴,活人戴口罩,呼吸时口罩会动,这才是正常的。死尸不喘气的,肯定要露馅。 准备停当之后,我把她扛着放在轮椅上,把尼龙绳的两头在轮椅背上系好,再用另一段尼龙绳把她的腰胯部固定在轮椅背上,用病号服的下摆盖住绳子,免得露馅。然后给她戴上太阳镜,穿上拖鞋,把她的手和脚都放在合适的位置,摆好姿势。接着手电的光,我打量了一下,像这样应该不会轻易被发现了,于是背上挎包,深吸一口气,推着轮椅进了大厅。 一到人多的地方,做贼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心虚——推着一具化了妆、换了衣服的尸体走出医院大厅的心情,就像是在南京路观光街裸奔一样。似乎每一个人都在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你。 我故作淡定地向门口走去,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见到我,愣了一下。 我心道不好,说不定是萧璐琪的主治医生,赶紧转头向右走。 那家伙居然走近来,朝我打了声招呼:“哎,李海波不是出院了?怎么,又有朋友生病了?” 第八章 冰柜藏娇春光匿 我才想起来,这家伙就是那个向我讲了一堆手术风险的朱医生。连忙把笑容堆在脸上,等他靠过来才小声地回答道:“是啊,最近朋友纷纷抱恙。这是我叔叔的女儿,candy。刚从加拿大回来,就病了。” “哦,现在污染得重。从国外回来大都不适应。睡着了?” 我仍然压低了声音道:“是啊,刚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哦,对了,李海波的病真是麻烦你了,哪天有空,和他一起请你吃个饭啊。不过我得先送她回家,拜拜哈。” 和朱医生道了别,我长舒一口气。 人就是这样的动物,生活在一堆假想和预设里。只要你在不经意间去引导他,他就会乖乖跟着你的思路走——比如我一开始就压低了声音说话,目的就是:从朱医生还没注意到萧璐琪的时候,就给他制造了一种坐在轮椅上的是个睡着了的人的感觉。接着他就顺着这个思路,自己作出了判断并对此深信不疑。能够引导别人的思路的人,都是强人。从刘谦,到马云。无不如是。 推着车走出医院,再也没有遇到什么让我蛋疼的事。我把刚刚买的那包烟给了门卫,麻烦他帮我打了一个车。趁机把绑着萧璐琪的尼龙绳悄悄烧断,在手心里捏成一团,藏进口袋。等车门打开,我把她抱上车之后,自己也坐了进去,一手扶住她一手关车门,对门卫道:“大叔,麻烦你帮我还一下轮椅啊。”门卫拿着那包烟,喜笑颜开地直点头。 这些事,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如果我把萧璐琪抱上车之后还下车去推轮椅,她的身子歪倒在车座上,司机一准会发现。因为就算是坐着睡着的人,一旦歪倒,肯定会醒来,如果直挺挺地摔下去竟然没有醒,不是被灌醉就是打了麻醉剂。司机肯定要找我麻烦。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我不禁感到内心热血沸腾,感觉自己就像是亚森罗宾或者怪盗基德一样,有着天生的犯罪头脑。 但是,就在车开动的一刹那,我有种被什么人盯住的感觉。 转头看了看萧璐琪。她真的就如睡着了一般。我把她的头靠过来,搭在肩膀上。手伸过去挽着她的肩,幸福感从丹田处冉冉升起。 我先指挥着司机开到小区后门。这个门对着一条小路,平时很少有人进出。下了车,目送司机离开后,我背起萧璐琪,回到家中。 不敢把她放在床上……毕竟是我睡觉的地方。只能先把她搁在沙发上。 现在怎么办? 她的身体已经软化了。如果还不进行防腐处理,很快,她的美丽肌肤就会成为细菌培养皿。一旦组织液开始往外渗,再要处理就太晚了。 首先,我必须把她冷藏起来。 这个想法很邪恶。说白了,和把菜场买来的肉放进冰箱没什么区别。 好吧,我已经说过了,我的房东一直不肯给我买冰箱,所以我搬进来住之后,一直不做菜。 现在,我不得不去买一个了。 我拿着那张存了积蓄的银行卡,去苏宁转了一圈。 搬运工把冰箱搬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把他拦在了门外:“女朋友在家。她一般穿得很清凉。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这是一个小卖部里常见的那种放雪糕的冰柜。普通的冰箱,冷藏室占了整体的三分之二,冷冻室的抽屉全拿出来也塞不下个人。这样的冰柜,相信她能躺得舒服一点。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才把这个死沉死沉的东西搬进家里,插上电,把我顺路买回来的塑料布刷干净,用毛巾擦干,铺在冰柜里,然后把穿着病号服的她放了进去。 温度设置为零下9度。这是医院太平间保存尸体的规定温度。 其实,网上是有单人用的尸体冷藏柜卖的。但是,我不可能去那里买。否则第二天就一阵呜哇呜哇的警笛声过来,然后就被带进看守所了。 这个冰柜,我很满意。它的门在顶上,外面一层是上翻式的,下面一层是推拉式的玻璃门。 这些都是废话。买过雪糕的人应该都见过这种冰柜。 我看着冰柜里的她,就像是在武侠小说描绘的那种冰雪棺冢里的绝世美女一样,圣洁无瑕。不禁痴痴入了神。 天已经完全黑了。这时候才感到饿的我,先是洗了个澡,然后到小区外面买了两个包子一袋豆浆,回来坐在床上吃。 房间一片寂静。隔着墙的冰柜发出嗡嗡的声音,正在制冷。 吃完包子,我往床头一靠,回想着下午发生的事。到底为什么她会诈尸?我看了她的瞳孔,摸了她的颈动脉,都已经完全没有生命迹象。还有,最后她吻我的时候,那一股暖流从我的身体里冒出来,被她吸了下去,又是怎么回事? 想着想着,不经意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感到胸口一阵冰冷的感觉,差点把我的心脏都冻得没法跳动的时候,醒了过来。 一睁眼,她竟然全身冒着烟,站在我身旁。满脸铁青,头发散乱,两眼黑洞洞地望着我,一只手按在我的胸口上。 我吓得魂都没了,情不自禁地大叫了一声:“啊——————” 第11节 她像是完全没听到这声喊叫一样,面无表情,身子连动都没动一下。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她的手向上摸去,动作极其机械。 我不敢动,任由她的双手卡住了我的头。俯下身,脸离我越来越近,两只空洞的眼睛在我面前越来越大…… 又一次,她的嘴巴盖住了我的唇。 和之前那次一样,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这次我连挣扎的意愿都没有,就任由她这样吸着。直到快要窒息的时候,丹田处的那股热气又冒了出来,被她尽数吸了过去。 这股热气一吸入她的嘴里,她两眼一闭,倒了下来。只不过,这次是直挺挺地倒下来正压在我的肚子上——她的身体,已经被冰柜的低温冻得像是冰块一样……难怪会冒冷气。 我被她抽了这股热气出来,全身一冷,打了两个寒战,眼前一阵发黑。不过没什么大碍。看着这个诡异的美女,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确认了她不再有什么异常举动,把她重新搬回冷柜之后,我去卫生间洗了洗脸,定了定神,回到卧室打开电脑,上网搜索了一番,想要查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完全没有答案。 按照道家的说法,人是有气的。或者,这个字应该叫做“炁”。我妈曾经对气功迷恋过一阵子,那是我上小学的时候,93年左右。一种叫做“香功”的气功。据说练到某种境界,人体可以发出香气。我还记得那本《香功》的书上,开头部分印着很多那位大师的照片,在一些特殊的地方,比如寺庙道观之类,他的头上身上会浮现出神奇的光芒。好吧,那时候还没有ps软件。现在,这种照片我一晚上可以做出几十张。这种东西,我向来是不信的。 但是,此刻我却想起了那本书后面部分写的一种“化精为炁”的法子。大意是当你有了欲望的时候,用一种特殊的呼吸方法和冥想方式,可以把“精”化成“炁”,存在你的丹田里。 莫非,我这个千年老处男,也在无意间把憋着无处释放的“精”化成“炁”了么? 我想到了床头边上摆着的那个垃圾桶和里面每天都在增加的餐巾纸,马上否认了这种想法。 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情确实发生了。到底我该怎么办?一下午一晚上的时间,我已经被她吸了两次,要是天天如此,我的身体撑得住么? 头大。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理解能力的范畴,一时半会怕是也想不清楚。反正木已成舟,先就这样吧。我起身去把卧室的门锁住,拿了根拖把顶在扶手上,这才走回来躺在床上。 到了例行公事的时间了。 单身男人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这血气方刚的年纪,如果那种欲念泛上来,不撸一发是没法入睡的。有时候,那种感觉甚至会像是蚂蚁在钻咬脊柱,脊柱里都是麻酥酥的。 为了保证睡眠,几乎每天一撸的习惯,我已经从高三知道撸管这事起,坚持了整整十年。 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从苍老师想到泷泽,从秋岛枫想到小泽玛利亚,它还是那样软趴趴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也许是今天经历了太多的恐怖事件,才会这样缺乏兴致? 一阵倦意袭来,我又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全身冷汗。 我是被噩梦惊醒的。梦里的我,被人举报、被人指证,警察叔叔送了我一对亮晶晶的手镯,还派专车送我去上海著名的803号度假村去度假。一进度假村,我就被剃了光头,然后举着牌子啪啪几张留念照拍完,领进单人套间,暖洋洋的灯光照着,各种盘问如沐春风般地扑面而来。 虽然我用的是大冰柜,但是谁说冰箱里装不下柔骨美女? 第九章 不速之客添祸殃 作为一个学了七年法律,用了三年法律的人,我很清楚审问时怎么进行的———— 来吧,小可爱,乖乖招吧。你要相信,法律是公正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是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你乖乖认罪,人民会善待你这个一失足成为了阶级敌人的还是大有前途的年轻人的。嗯,你还有时间、还有前途,只要好好地改过自新,还是有机会重新做人的,社会不会抛弃你的。 招了,只是进去得更加顺畅而已。对于我这种铁证如山的案子,不需要口供也能顺利定罪。我知道他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萧璐琪的尸体在我家的冰柜里被发现,医院的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了我推着一个头歪得不自然的美女出了大门。那个被我放倒的管理员、朱医生、医院门卫和出租车司机,都在五个和我模样相似的人里面一眼认出了我。只要对上口供,我就可以领取三年期的免费午餐券了。 我……我不想坐牢!且不说遇到新狱警入职时,可能会被临时叫去躺在地上作为体验电棍使用方法的对象,或者被反铐在铁栏杆上只能半蹲着一拷就是半天,关键是一进去菊花就可能会被不保啊! 就在此时,我醒了。 刚刚醒来我就一骨碌爬起,去看卧室的门。 门锁完好,顶在门上的拖把也完全没有动过的样子。 说真的,比起她一声不响地摸进卧室,我还是更怕去监狱。 揉着眼里的碎末,我开门去洗漱。 刚一开门,她竟然就直挺挺地站在门口! 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身上的冷气都已经化掉了。所以动作超快,两只手一下伸过来卡住我的脑袋,嘴唇立马就贴了上来。 又要来是吧?来吧,来吧,我的女神,都拿去吧! 都不等她吸气,我就张嘴把气息吐过去。 果然,这样配合起来就顺畅多了。没多久,我就感到那股热气从丹田升起,度到她嘴里去。 这次的热气比前两次多得多。她似乎很享受这热气,身体竟然轻轻颤动。 这样的颤动,立刻让我有了原始的反应。 没想到,这原始的反应稍纵即逝,又化成一股热气,被她吸了过去。 接下来的5分钟里,我和一具尸体竟然拉锯战般地如此反复,她的身体扭动幅度越来越大,我情不自禁地起着反应,然后就化成一股热气被她吸过去。 终于,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窒息,两眼一黑,身体渐渐软倒,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惊醒。醒来时,萧璐琪还在我身边躺着。 我的心脏一下子揪了起来。房东?朋友?还是……警察? 我想起梦里发生的事情……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 我会怎么样?被抓进去之后,会被刑讯逼供么? 现在的刑讯逼供,为了不给犯罪嫌疑人留下在法庭上翻盘的任何证据,已经进化了。比如,把你倒吊起来,嘴巴贴上胶带,鼻孔里插两根香烟…… 我保证一根烟不到的时间,你就会招供。 第12节 上海也许会人性化一点,但是该用的手段,恐怕也少不了,疲劳审讯是起码的。 我从地上爬起来,掀起冰箱把萧璐琪冰凉的身体放进去,接着抄起那把靠在卧室墙上的拖把,把因为她的身体过于冰冷,站过的地方留下那滩水拖干净。 一边拖地,一边去望她。她竟然已经认窝了。就像是刚捡回来的小猫一样,你只要放一个装满猫砂的盒子在那里,它就很自觉地就会去那里大小便。 我擦咧!我这才想起,那只小黑猫呢?我回来以后都没把它从挎包里拿出来! 我顾不上那越发急促的敲门声,先把沙发上的挎包拿过来,打开一看,它竟然还蜷在那件沾满了尸液的雨衣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幸好我在拉链上留了口,不然肯定憋死了。居然连叫都不叫一声,是只哑巴猫么?我赶忙把它掏出来,这小家伙肯定饿坏了。可是,我这房间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也许,等下我开了门,就会被拷上带走,再也没人照顾它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一下把它交给警察叔叔,或者还有一线生机吧……再不济,我也得留着门,把它放出去。这里是6楼,门一关,它没可能自己跑出去的。 拿定主意,我毅然决然地把它放在沙发上,走过去把门打开。 一人做事一人当! 门外站着的,只有一个人,却不是警察。而是…… 是那个被我打翻了的太平间管理员,名字叫……我脑子里闪过他的工牌——王永顺! 我记得他这张脸。但是,现在的他穿着黑色t恤,上面印着一个骷髅头,下身一条穿得很旧了的夸大牛仔裤,裤子肥,口袋也很大。 他的脸很白,五官看起来有点娘,长得还算是清秀,但是那两只眼睛,像死人一样黯淡无光,此刻紧紧地盯着我。估计是昨天被我打过之后,知道我有两下子,因此对我有些忌惮。 更害怕的人是我。这个家伙,恐怕他连我的模样都没看清,怎么找上门来的?他这样一个人来找我,是想要勒索我么? 王永顺冷笑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能进去么?” 此刻我已经很确定,他要和我谈条件,八成是想要狠狠地敲我一竹杠。但是没办法,既然他能找到这里,让我进局子是分分钟的事。我叹了口气,让他进屋,问道:“你是谁?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你不用管。我只是来要回属于我的东西的。” “什么?”我大吃一惊,道,“属于你的东西?难道是……” 王永顺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冰柜,走过去掀起盖子,推开玻璃门,趴着向里面瞧了一眼,阴测测地笑道:“嗯,就是这个。”他背对我的时候,我看到他的左边耳朵后面有一块大概是痣的黑印,大概有拇指那么大,形状似乎还很奇怪。 “凭什么说她是属于你的?” “嘿嘿,小子,你还不知道本大爷是什么人吧?告诉你,别吓破了胆!湘西炼尸户,懂了吧?” 炼尸户?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湘西赶尸的风俗我还是知道的,只是觉得太不科学,从来不信。而起,这家伙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居然叫我小子?不爽之下,便没回答他。 他笑得更得意了:“怕了吧?知道厉害就乖乖把她交出来,别逼本大爷给你苦头吃。” 我冷笑一声,说你昨天还让我一招就放倒在地昏迷不醒,到底谁给谁苦头吃?那个奇怪的肚兜,莫非也是你给她穿上去的? 他居然很痛快地承认了,而且还一脸奸相地说,能找到我这里,也是靠着肚兜的功效。 怪不得,我昨天把萧璐琪的身体抱上车之后,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似的! 我恨得牙痒痒。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过萧璐琪的裸体,这个王八蛋,竟然趁人之危,把她剥了个精光,还套了这么一件没品位的破肚兜上去! 王永顺干笑几声,道:“这肚兜是本大爷家里的祖传之物。无论什么尸体,只要套上,就会受本大爷的指挥。嘿嘿,这小妞着实漂亮,我一见就喜欢。刚搬进来就扒了光,给她套上肚兜,跳了段艳舞给本大爷看。要不是当时接了个任务,本大爷早给她开了苞了。哈哈!只要我用别的尸体掉个包,把她带回家去,那就能夜夜舒爽啦!哈哈哈哈!” 我去年买了个表的!这孙子竟然想对她下手,还让她的尸体跳艳舞!一想到那种情景,我的血就往脑子里冲。 正要怒骂,这孙子突然换了副咬牙切齿的表情道:“这小妞还是个处,没想到竟然被你占了个先,老马皮,大爷我真想tm废了你!” md,我把她搬回家,只是看了她一会,连那该死的肚兜都没掀起来,你这孙子还和我说这些?想到萧璐琪的尸体若是被他据为己有,定然时时惨遭侮辱,我就怒火中烧,往前踏了一步,道:“滚你个蛋!想让我把她交给你?没门!” 这厮已经吃过我一顿拳脚,竟然对我的怒骂毫无反应,干笑着道:“小子,昨天大爷不小心着了你的道,别以为今天还能逞强。大爷我可不是来求你的。你tm的,大爷根本瞧不在眼里!你若是不交,回头条子就来逮你!” 我冷笑道:“你tm少废话,你带走了她的身体,我一样告发你!” 他居然哈哈笑道:“老子玩尸体这么多年,要是被告发,早tm进去多少回了。你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之前说的话。就算你能证明,你也是共犯,到时候我们一起进局子,你不是白痴吧?为了个妞,把自己弄进去?”说着,右手便往口袋里掏什么东西。 第十章 女神粉拳破面相 我知他定是有备而来,哪里会给他机会,连忙抢上一步,左手拿住他的手腕,右手抡圆了就朝他那只长着痣的左耳朵打去。 他忙用左手护住,却没料到这只是虚招。此时我已经提起膝盖,脚向内弯,脚掌外侧向下前方猛踹,像是刮刀一样剁在他迎风骨上。这迎风骨相当脆弱,这一招若是踹得狠了,直接让他骨折。 搏击术,讲究一招制敌。 他痛得叫起来,滚在地上。抱着小腿打滚。 我冷冷地看着这孙子疼得蜷成一团的怂样,居然刚才还口吐狂言,想要霸占萧璐琪那圣洁的身体,朝他啐了一口,喝道:“滚!” 他瞪着我,似是恨不得把我这个曾经两次把他打翻在地,还搅乱了他那猥琐目的的仇人给生吞活剥了。 突然,他另一条没受伤的腿猛地向我蹬出,我不敢硬接,连忙向后闪。就在这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纸,上面似乎也用金色墨汁画了符,乍一看就像萧璐琪身上肚兜的微缩版。他把这纸捏在手里,空中虚晃两下,嘴里叽噜咕噜念了几句,叫了声:“起!”装着萧璐琪的冰柜里竟然伸出一只手,把那道玻璃门拉开—— 她居然站了起来! 我的天!她果然被这孙子控制了! 此时的萧璐琪,面色铁青,之前给她擦的腮红颜色已经消失不见,加上披头散发,模样像极了《午夜凶铃》里的贞子,令人不寒而栗。 王永顺似乎忘了疼,笑道:“你以为本大爷是一个人来的?我早就留了杀手锏在你这里!小妞,把他干掉!” 说着,他又挥了挥手里的红纸,口中念了几句,朝我一指。 萧璐琪的脸朝我看过来。 这孙子,他定是知道我去偷萧璐琪的尸体,是因为喜欢她,所以不会对她出手,哪怕她要把我抽筋剃骨生吞活剥。这如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 第13节 只是,两个老爷们干架,你这孙子还要把女人拉上助拳?孙子呐,你tm要脸不要?我冲上前去,右手一记直拳,取他面门。 这孙子竟然矮身避过,从我的左侧溜了过去。 我一转身,劈手去夺那张红纸。 只要把这张纸抢过来,萧璐琪的身体就不受他控制了。 这孙子也机灵得很,早把红纸护得紧紧的,不给我任何机会。 这时候萧璐琪已经浑身冒着冷气,从冰柜里爬了出来。 这小厅本来就没有多大,我猛地一跃,就把那孙子按到在沙发上,两个人扭作一团。 情急之下,他伸长了手,拿着红纸又向我挥了挥。 萧璐琪此刻已经站在一旁,两眼空洞洞地看着我和那孙子在沙发上扭打。 她抬起了手。小粉拳眼瞅着就要落下。 我领教过她在这种状态下的力气,只是一抡就能把我掼倒在地翻滚几下。此刻我后脑对着她,若是挨上一拳,肯定妥妥地昏迷过去。 她那如莲藕般的手臂猛地落下,贴着我的脸颊呼啸而过,重击在那孙子的脸上。 那孙子顿时鼻血狂喷,差点被打懵。 又是一拳。 我的女神看起来柔柔弱弱带着些许哀伤,这打起架来,下手比我还黑,拳拳打脸。见她如此给力,为了配合她,我死死地按住身下这孙子,只把他的面门让出来。 又是一拳。鼻子已经歪了。看得我一阵肉疼。 “操!”这孙子挨了三拳之后,牙齿也有点不稳当了,不过总算还有点神智,大叫一声,猛力把我推开。一骨碌爬起来,脚步踉跄几下,大概正面挨了这几记“小粉拳”,已经眼冒金星。好歹扶着墙站稳,叫道:“混账!连你老爸的话也不听了!打他、打他啊!”说着,又去挥手里的红纸。 萧璐琪铁青着脸,向他一步步走去。 见自己完全不能控制她,王永顺骂了一声,跳起脚来向卧室跑去。 如果让他从里面把门锁住,那就麻烦了。 我连忙冲上去,想要把门顶住。但是萧璐琪走路速度很慢,竟然挡了在我前面,就在这一刻,卧室的门咣当一声关上,接着传来锁门的声音。 门一关上,萧璐琪便双手垂下,静静站着一动不动。 这下我彻底傻了眼。 门那边传来那孙子的叫骂声:“你个狗日的,原来也是个炼尸匠!你到底用的什么法子,竟然破了大爷我祖传的控灵兜!好……你等着,我去阳台上叫两声,老马皮,喊一群人来,让你死得难看!” 原来这个红布肚兜还有这么狗血的名字,我回骂道:“少废话!你他娘的赶紧把门打开!喊人来?你tm也逃不了干系!” 那孙子竟然冷笑道:“大爷我怕你?你小子弄个冰柜在家里养尸,谁来了都知道是你干的。大爷我就是一过路的,有什么干系!” 本来我还想和他讲一番“都是苦屌丝,相煎何太急”的道理,哄他开门。因为如果直接踹门,事后还要请木匠来修,房东那里也不好交代。我实在不想再让人踏入我的房间,多生些是非出来——因为说到底,我也不知道萧璐琪什么时候回突然从冰柜里爬出来。 但是此刻听他这话,定然是见自己的法术无效,想要拼个鱼死网破了! 如果他要是真去喊,我只能踢门进去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了。 到底该怎么办? 沉默了一分钟之后,又响起王永顺的声音:“怎么样?想清楚了没有?只要让本大爷把她带走,对你这档子事,本大爷就不追究!否则,嘿嘿,你小子自己掂量掂量吧!” 让你这孙子把她带走?然后被你夜夜玩弄、不得安息?我tm就算拼着被抓进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我暗自想,但是一句话也没说。 不过,这孙子也是个怂货。说要去喊人,却还在这里和我谈条件,估计是他也怕叫了人来,这里的情况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最后把自己也牵连上。 又沉默了一两分钟,那孙子实在忍不住了,又叫道:“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我冷冷地回答:“想好了。” 他嘿嘿笑道:“是嘛,都是聪明人,何必要闹成这幅样子?这妞大爷我喜欢得很,你要是想要,以后本大爷再给你找一个就是了。两条腿的女人还不多么?本大爷做的这份活计,要再找一个容易得很!” 我依然冷冷地道:“那真是太感激了。为了报答你,我决定也帮你一个忙。” 他嘿嘿笑道:“是嘛,都是聪明人,何必要闹成这幅样子?这妞大爷我喜欢得很,你要是想要,以后本大爷再给你找一个就是了。两条腿的女人还不多么?本大爷做的这份活计,要再找一个容易得很!” 我依然冷冷地道:“那真是太感激了。为了报答你,我决定也帮你一个忙。” 他不明所以,问是什么。 我冷笑一声,道:“如果叫人来,有一样东西会让你也栽进去。那就是你留在肚兜上的指纹。所以我帮你把这肚兜扯下来烧了,免得留下证据。”说着,就在煤气灶台上啪啪地打着火。 他一听这话,怪叫一声,猛地把门打开冲了出来。果不其然,这肚兜是他的家传宝贝命根子,说不定还被他视为实现下半辈子性福生活的依靠,头可断、血可流,命根子不能丢。 唉,都是苦逼的撸管屌丝,相煎何太急? 我心里一声叹息,就在他开门的一刹那,把手里早已握着的拖把杆向门缝捅去。 当他发现上当退回去时,拖把杆已经插进门缝,再也关不上了。 我立刻顺杆过去,一脚把门踢开,抓住他按到在地,一阵厮打。 萧璐琪很机械地走着,进了卧室,面无表情地走到我俩旁边,微微蹲下身子,不由分说又是一拳,打在王永顺脸上,刚刚已经松动的牙齿,终于打落了一颗。 如果萧璐琪活着,恐怕这样大力道的几拳,还没等王永顺掉牙,她自己的手已经疼得让她受不了。但是她现在这副僵尸姿态,毫无痛觉,所以这拳头更是没轻没重,拳拳捣脸,黑得很。 这姑娘太猛了。看来我还是甘当绿叶比较好…… 于是我顺手抓起一件丢在床上的t恤,蒙在王永顺脸上,趁他张嘴的时候,猛地把t恤勒进他嘴里,让他叫不出来。 第14节 又是一拳。 又是一拳。 王永顺之前双手还在拼命乱抓,抓手臂、揪耳朵,什么招数都用了,我就是不松手。此时的他,手已经渐渐软垂下去。 蒙住脸之后,人会陷入恐怖的心境之中。因为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那一拳什么时候捶在你脸上。未知,所以恐怖。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眼罩这东西大受sm爱好者喜爱的原因。 又是一拳。 我估计差不多了,照这样再打下去,这孙子以后就没法正常进餐了,非得去装一整套假牙不可。 我问道:“服不服?” 他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拼命点头。 我说要是我拿开t恤之后你敢叫唤,刚才你吃的那一活,咱们就照样重上一遍,懂不懂? 他又拼命点头。 我这才缓缓地把t恤从他脸上拿下来。 第十一章 屌丝相煎何太急 拿开t恤才知道萧璐琪下手有多黑。这丫的脸孔基本不能直视了。至于一口吃饭的家什,目测至少掉了三颗。 我冷笑道:“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他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又是一拳。 他带着哭声说话,嘴里带血,话都听不清:“我都服了……怎么还打?” 我一想,也是啊,我没让她停下来……关键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让她停下来。我tm连怎么让她动起来都不知道好不好? 我忍不住问了句:“怎么让她停下来?” 王永顺瞪着眼看着我,道:“你tm能破掉我的控灵兜,还不知道怎么让她停下来?得,大哥,你饶了我吧,我先起来成不?” 我看了看他这副怂样,起身放他起来。 他刚起身,萧璐琪又是一拳,捶得地面咚咚响。 我一阵菊花紧,估计王永顺也是。再晚起来两秒,又得多挨一下。 “我说,我真服了,这法术,你赶紧收了吧,啊?”王永顺用哀求的口气说着,他看到萧璐琪很机械地抬起头,脸色铁青地盯着他,两只黑洞洞的眼睛能把他的胆汁吓出来。 “我真不知道怎么收。你把她叫起来的,你tm把法术收了啊!” “我能收我早就收了,我tm关上门之后收了好几次了,要是管用我还至于挨这么多下么?” 我心中一动,道:“行,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待着,要是乱来,我们俩一起把你打出翔来,懂不懂?” 王永顺拼命点头。 我一把拉住萧璐琪冰凉的手臂,朝门外走去。 她就这么机械地一步步跟着我走。 突然背后一疼,她竟然一拳捶在我的背上,打得我呲牙咧嘴。 这搞的是无差别攻击么?还是……被我扯住不能痛打敌人,所以打我一拳算是撒娇?这么一想,我就释然了…… 在她这里,我怎么就这么容易满足呢? 把她关在屋外,门一锁,她果然就没了动静。我回过头看着王永顺。 “你又想怎么样?”王永顺看了看我不善的眼神,慌道。 “我问你两个问题,你只要回答完,然后答应我两个条件,你就可以走。” “什么问题?” “第一,你怎么控制她的?怎么解除?” 王永顺眼珠转了转,说:“我只是看她长得漂亮,就想着靠祖传宝贝,给自己添一个充气娃娃而已……” 我听了这话,一阵恶心,心里乱码无数,连忙打断他:“到底你tm怎么控制她的?怎么解除控制?” “就是靠控灵兜啊……穿上之后,念动咒语就能控制。但你手里得有控灵符,而且拿着符的这只手得在尸油里泡过十八天才有效果。要解除控制,念一段释灵咒,然后把肚兜解下来就行了。” “嗯,第二个问题,怎么把她复活?” 王永顺苦笑一下,道:“她确实已经死了,如果真有法子复活,那这世界上还有死人么?” 我的心抽动了一下,看来,萧璐琪真的就这样烟消云散,空留下一副躯壳了。 “好了,我现在提条件,”我说道,“第一,你得念一段释灵咒,把肚兜取下来,然后我领你出门,看着你打车回家。” 只要留得肚兜在,不怕没美女,这个帐他算得过来。于是忙不迭地点头。 “等等,还有第二个条件。等会你取肚兜之前,我要留个视频证据。你必须承认这个肚兜是你放上去的,目的是控制她。” 王永顺听完这番话,眼睛瞪得更大了:“你狠。tmd,你够狠。我算是栽了。” “反正你也说了,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当然得留点自保的手段。不然你出门把我告了,我找谁垫背去?另外,我等会给你500块钱,当作医疗费。这事儿就了结了,别再提了,懂不?” 这交易很公平,对王永顺来说,若是再不答应,今天这事就没法善了。他只能也点头答应。当然,我也不想再生事端,只要证据在手里,就不怕他。 第15节 “喂喂,她现在见了我就打,我那释灵咒还没念完,就被她打断了啊!” 其实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不过心里已经有了对策。 我让王永顺在这里等着。走出门去,门一关,二话不说就搂着萧璐琪的脖子一个法式热吻。她似乎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似的,开始吸气,接着又是一股热力传过去。事毕,她两眼一闭,软倒下去,我把她抱进冰柜里。接着,我摸起旁边桌上的手机和一个宽边的透明胶带,揭开一段胶带之后,打开手机视频拍摄模式,然后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把萧璐琪身上的病号服解开,露出肚兜,拿着胶带往上面一贴,然后放到厨房的柜面上,拿起奶粉袋,倒出一些奶粉在胶带旁边。用力一吹,奶粉飞起,粘在了胶带上。 很快地做完了这些,我把胶带塞进口袋,朝着卧室喊了一声出来吧。 王永顺走出来,见到她已经回到冰柜,小声对我说:“看来你真的是比我强多了,而且不肯在我面前露真本事。得,我这回遇上高人,认栽了。”我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先让他去卫生间洗把脸、漱漱口。 他也算是守诺,在卧室里找了面镜子,照着萧璐琪身上的肚兜,叽哩哇啦一顿听不清是什么的咒语念完,那肚兜上的金字一闪,又一黯。王永顺点点头说可以了,我便把肚兜从萧璐琪身上解下来,递给王永顺。 王永顺连忙把肚兜接过来折好放在口袋里,毕恭毕敬,果然是祖传的宝贝,下半辈子的性福生活就靠它了……只是,他的需求,注定也要在一具冰冷的尸体上倾泻。看着他这一副纯屌丝气质,我不禁叹息。 人以群分。屌丝之间是容易互相理解的。原始的需要,谁都会有,也都需要释放。这是一股巨大的能量。弗洛伊德老爷爷说,性欲是推动人类进步的原动力。这句话无论是放在繁衍后代生生不息的角度上,还是放在当下年轻人为了结婚不惜花掉父母积蓄的所有血本去买房、直接支持了gdp提升的角度上,都有些道理。 不过,我与王永顺绝不是同一类人。他是纯粹的欲望,而我……我能说我这是真爱么? 我让王永顺举着肚兜,对着手机摄像头录了一段视频,把事情的情况简要说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刚刚捯饬好的那条胶带,在他面前晃了晃,说我已经留了肚兜上有你指纹的证据,如果你要是告发我,我非得拉你给我垫背不可。 那胶带上沾着的奶粉,勾勒出王永顺指纹模样。 王永顺收拾好肚兜,抬起头道:“幸好你没把这肚兜硬扯下来,不然我就完了。” 我说如果扯下来,你就找不到我了。没扯,给我自己留了个麻烦。 王永顺摇摇头,道:“如果硬扯,不光是肚兜毁掉,连她也会命魂消散,彻底死亡。” 我一听这话里别有玄机,忙问是怎么回事。王永顺告诉我,萧璐琪体质特殊,虽然临死之时,天魂、地魂都已离体,但是命魂未散。所以才这么容易被肚兜控制。如果命魂也没了,想要让她动起来,起码得放进极阴养尸地,炼化七七四十九天。 那……如果命魂未散,是否能救活她? 王永顺表示他也不知道,但是据他所知,有一种法术可能能行,就是招魂术。但是,这已经超出了他这个炼尸人的知识范畴。 他和我互相留了电话,说都是炼尸人,不打不相识,以后可以联系。我笑笑,说以后保不准还得麻烦你。 听到这话,王永顺楞了一下,突然一脸奸相地笑了起来。这笑,看得我毛骨悚然。 他大概以为,我这话的意思是以后还要再找他要尸体。本来嘛,我在他眼里,多半就是一个比他道行还深、还会操纵和玩弄尸体并以此为终极快乐刺激的超级变态炼尸人。我看他那双贼眉鼠目的眼睛眨了眨,好么,如果我真要再找他要尸体,肯定是得收费,而且价格多半还不菲。 送王永顺下楼之后,我从钱包里拿了500块给他。其实很肉疼,这是我半个月的饭钱。但是看他现在这副样子,能拿点钱把他打发掉也就算了。 看着他上了车,一路走远。我也转了个圈,到附近的宠物店里买了些伟嘉的猫粮和金枪鱼妙鲜包,还有猫砂。当然,这种妙鲜包虽然猫非常爱吃,但最好少给它吃,因为里面有诱猫剂,吃多了会肾结石。但是对于刚到一个新环境还很害怕的小猫来说,让它快速进食,无疑是你和它破冰的最好方法。 回到家里,我先喂了小黑猫。找了个鞋盒子,把盖子剪掉,把猫砂倒进去,摆在厕所里。然后走过去看着冰柜里的萧璐琪,想着刚刚王永顺的话。 也许,真的有个什么招魂的法子,能把她救活么? 第二卷 逆袭 第一章 下棋的老神仙 一想到萧璐琪可能有救,我这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竟然也信了这些鬼唬神谈。但是,对这些事情完全不了解,要去哪里才能问到呢? 上海寺庙比较多,比较著名的有静安寺、龙华寺、玉佛寺等等。听说有些大寺庙招和尚,要求硕士学历,月薪15000,做法事收的好处费不计算在内,而且下班之后寺庙不干涉私生活(也就是可以结婚生子)。更让人艳羡的是,大寺庙的主持是享受副厅级待遇的。但是,收银子生孩子的和尚,到底肚子里有多少干货,真的很难说。 当然,真正得道的高僧,是很厉害的。这里和大家讲一个故事吧。(也许很多人知道,但是总有人不知道的,还是简要地讲一讲)。上海90年代中期开始高架路桥建设,当时一横一纵两条干线高架路,横的是延安路高架,纵的是南北路高架。很多人都知道,支撑在这两条高架交汇之处的,是一根非常抢眼的银质金纹龙柱。 为什么要弄这个龙柱?原来,修高架路必然要打桩,但是当初打桩打到了这根龙柱所在的位置时,却发生了一件怪事:上海属于冲积平原,地下基本没有坚硬的岩石,然而在这个地方,用尽了金刚钻头和各种方法也无法打进去。无奈,请了龙华寺的一位高僧出山。起初这位高僧并不想多言,领导对他反复说明修建高架之后给人们带来的方便,他才说此处之下有龙脉,只有在合适的时间作一场法术,才能把桩打进去。并且,事后要以金银龙柱镇之,否则龙身一动,高架立毁。他还告诉施工负责人,因为这番话泄露天机,他寿不久矣。说这些话,是为了芸芸苍生之幸福。后来,依他所言,选了时辰,做了法事。再去打桩的时候,发现原本金刚石也钻不透的地,此刻竟然像豆腐一样软。然而,这位高僧因为泄露天机,没过多久就圆寂了。大家对他十分信服,照他的话修了这样一条龙柱,延续至今,仍然屹立。 这件事情,绝大多数在上海生活超过5年的人可能都知道。当然,官方对此进行过辟谣。但是明眼人都清楚:上海如今这么多高架,相互交叉的地方、支撑的柱子何止千万,都是水泥混凝土浇筑,只有这一处是龙柱,如何解释? 但是高僧已经圆寂,现在路边的野和尚连《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这等入门经文都不会解释和背诵,我又怎么会去相信? 突然,我想起一个事情。 我前些天曾听一个同学讲起:最近网上很多人都在说,上海杨浦区五角场附近的中环路高架下面,到了晚上八点钟,经常会出现一对下围棋的老人,无论刮风下雨,电闪雷鸣,都会定时地出现在那里。下雨的时候甚至穿着雨衣在那里下棋。而且很多开车路过的人,都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幻觉:这两个老人就像是有神行术、分身术似的:你在桥头的时候,他们在正右方;等开过一公里过了桥,他们还是在你正右方。甚至有人见过他们一次,接着前行n公里,竟然会在另一个地方又见到他们。这两位老人的腿脚,没有这么快吧?何况还搬着个桌子? 直觉告诉我,这两位老人,是高人。而且很有可能不难找。 今晚,我就要去一探究竟。 看着小黑猫猛吃金枪鱼妙鲜包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心里不禁有一丝欣慰和满足。虽然我确实是个穷屌丝,但是它比我更可怜。如果没有被我救出来,可能很快就死在那个阴暗的停尸间里。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有一个鲜活的生命依赖着你,这让我感觉到我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萧璐琪也是一样。我不但要保护她,还要复活她。就像是对小黑猫一样——既然把她和它带了回来,我就必须要对她们负责到底。 下午还发生了一件让我蛋疼的事情——邻居说我的房间里早上有人在吵架、还敲得地板嘭嘭作响,向居委会的阿姨说了情况。居委会阿姨尽职尽责,上门来访,进门就是一句上海话:“吾听拧刚,侬今造屋里相声音老度额,侬来改组萨啊?”(翻译成普通话是:我听别人说,你今天早上房子里声音很大啊,你在搞什么啊?) 在上海待了10年,我听得懂一些上海话。听她这么说,我只能把那些怪叫怪响推在小黑猫身上,告诉阿姨这小猫刚来我家,东躲西藏,害我搬桌子挪床,生气时自然少不了喝骂一番。当然,我还为那个冰柜好是废了一番唇舌,说是朋友开小卖部亏了,把这个冰箱暂时放在我这里。 阿姨看了看那个冰柜,没掀开也没多问。只让我注意点,最近不少人都对我有意见,还有人专门问过我的情况。 我心中一紧,忙问是谁。 阿姨说她不认识,是个年纪不太大,30来岁的男人。 王永顺? 这时电话响了。我一看是李海波。 阿姨见我有电话,用上海话说:“么事体额起了哦(没什么事我走了哦)。”我忙不迭点头,送了阿姨,接起电话。 “怎么样,还没死吧?”我和李海波打电话,从来都是这句开场白。 “命硬,死不了。嘿嘿,今天晚上干嘛?要不然我请你吃个饭?” “算了,我懒得去。”我晚上要去找那两个神秘老人,所以马上推脱道。 “给我个感谢你的机会嘛,还有个好东西给你看哦!” 第16节 “得,甭感激我,不过是签了个字而已。听你这猥琐的口气,看来恢复得不错啊。嗯,我晚上有事,改天吧。” 再啰嗦几句,我挂了电话。收拾收拾,准备去找那两个神奇的老人。 坐在地铁上,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样的事情,只在小说里见过,一对下围棋的老人?该不会是南斗、北斗吧?难道我要去重演一段赵颜终南山鹿脯求寿的故事么? 这个故事大家也应该都知道吧。赵颜十九岁时遇管辂,被言三日内必死,哀求之后,依管辂指点去终南山找一对下围棋的老人,趁其沉迷棋局,以鹿脯美酒奉之。两位老人下棋入了神,随手取用鹿脯和酒,吃喝完毕,听到赵颜哭求延寿,于是在生死簿十九岁卒的十字上添了一笔,变成九九岁卒。于是赵颜果然活到九九岁。 我一直认为,这个故事就算是真的,也是管辂为了增加名气,故意吓唬赵颜,然后安排两个老人在那里故弄玄虚。至于那个十九岁的小伙子最后活到几岁,也关系不大了。反正管辂名气已经打出来了。 没想到,我今天竟然要去干同样的事情,连能不能遇到俩人还不一定呢,完全没谱的事,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地铁坐到了五角场,我先找了个地方胡乱吃了份盖浇饭,然后走到高架下,来回踱步。 走着走着,发现一个小石桌,两把石头椅子,看起来非常像是用来下棋的地方。走近之后,让我大吃一惊的,这石桌的椅子边上,竟然各有一双脚印! 这脚印,是印在水泥地上的。 这就是所谓的踏破铁鞋么?这得有多么深厚的内功,加上多么长久的坚持不懈,才能生生地把这地方磨出两个脚印来啊? 我知道这里定有蹊跷,不敢坐,怕占了神仙的位置。只能立在一旁静静等待。 在我的心中,已经把这两位老人定格成南斗、北斗一样的神仙人物了。 时针指向了七点四十五分,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上。他们会不会来? 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过去对这种奇奇怪怪的灵异事件,除了阅读一些经典古文的时候略有涉及之外,基本不会去了解。寺庙或者道观里的得道高僧或者修真之士,忙着给高层人士算命开光看风水去了,也不是我这种屌丝能接触到的。就算能遇到,开口也是天文数字,我根本付不起。 这两个老人,也许是我走向一个神奇新世界的唯一通道。 你说,如果换位思考,像我这种在上海基本无依无靠无亲无故的人,要想找个真正懂行的奇人异士,要去哪找? 有人说,万事讲的是一个缘字,就看看我的缘有没有到那个份上吧。 七点五十五分。一个单薄而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远处。 来了!不过……怎么才一个? 来的人不是两位老人,而是一个小年轻。 他走近的时候我才发现,这竟然是个道士。他穿着青黑色的旧袍子,襟袖宽大,走路带风。下面是白布裹着腿。头发应该是很长,在头上挽了个发髻,插着根簪子。见我在这里等着,见了我,拱了拱手,问道:“居士在这里,莫非是等两位老人家?” 我一听这话,下巴差点惊到地上。我勒个去,神仙现身了? 第二章 招魂的小道士 我也学他模样还了个礼,点头说是。 他笑了笑说:“两位老人家前些日子云游四海去了。不瞒这位居士说,之前也一阵有人来此等候两位老人家,他们在的时候,常常指点一二,不在的时候,就嘱我来这里等待有缘人,为他们指点迷津。” 我忙问道:“如此说来,道长是两位老人家的高徒?敢问道长怎么称呼?何处名山?”我自小喜欢看古书,这样文绉绉的问答,也能对得上两句。 他摆摆手,谦虚地道:“岂敢岂敢。敝名茅斌,居士太有礼了。在下不才,只学到两位老人家的一点皮毛。但是说到测风水、算命数、捉鬼降妖,在下还是能独当一面的。”说罢,他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看了看我,惊道:“阁下印堂发黑,脚步虚浮,中气不和,丹田不固,身上更有黑气缠绕,莫非是遇到了鬼?” 我被他这番话说的心惊。特别是“丹田不固、黑气缠绕”,确实和我遇到的事情一样——被萧璐琪的尸身莫名其妙吸了几次气,每次都是丹田处一股热气腾起,被她吸了过去。反复如此,定然是丹田很不稳固了。萧璐琪本就是已死之人,阴鬼之气极重,和她纠缠了整整两天,肯定要黑气缠身了。 果然是高人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茅斌虽然年纪不大,眼光居然如此精准。 但是我也不傻,自然不能把事情和盘托出。只说是一个朋友,他的女朋友成了植物人,陷入沉眠了。有个懂行的人看过,说她体质特殊,命魂留在体内。但是天魂地魂离体,需要招魂,但是他也不会。所以来这里求教高人。 茅斌看了看我,笑道:“这位居士,你直接说是自己女朋友就行了。扯那么远干什么?” 我心想也是。谁女朋友出了事,他哥们还一个人跑到这黑灯瞎火离奇古怪的地方请神问佛的?便摊摊手,道:“好,便是我女朋友。到底怎么办呢?” 茅斌道:“如果是你女朋友,就好办了。在下不才,学过招魂奇术,能帮居士的女朋友把魂召回来。不过,这法子不容易奏效,关键看施法的人,心思稳不稳固,坚不坚定……” 我一听便知,这家伙的意思是,如果多给他一点好处费,他就会尽心竭力,这事就能成。如果好处费太少,他定然是精神涣散,这事成的几率就不大了。当下拱了拱手,道:“道长作法辛苦,而且这招魂奇术,想必艰难重重,还要劳烦道长多费心思。我定当倾尽所有,不让道长失望!” 茅斌一听,便道:“妙,妙,居士果然是个很上路的人!”上路,在上海话里就是很懂事、很懂人情世故、做事很到位让人很满意的意思。 我小心翼翼地问:“只是不知这费用……大概要多少?” 茅斌连连摆手道:“这话俗了,忒俗!什么叫费用啊?这是一点请神的诚心!多少随意,越是能表现你的诚心,神明眷顾的可能性就越大!” 我心道这人话里藏刀,果然厉害,不开口,但是逼着你往死里喊。不把你撸一层皮下来,他是不罢休的。当下把心一横,豁出去了:“那个……一万块?” 茅斌听了这话,突然变了脸色,道:“虽然多少随意,但是聚散随缘。看来居士与贫道没有多少缘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我操!一万啊!我tm工作才三年,吃喝拉撒住,哪样不花钱?从牙缝里抠了点钱出来,容易吗我?一万还不够,你这也太狮子大张口了! 不过,毕竟这是为了救一条人命。人命值多少钱?就说保险吧,财产险是不能超过财产上限的,否则你找个人来装作无意地把东西一砸,让保险公司赔还能赚一笔。但是人身险,比如坐飞机,你就能在好几个保险公司同时买多个保险,万一出事,几个保险公司一起赔,那就是一笔惊人的理赔金。人命无价。 虽说人命无价,生意却是有价。但是,这种招魂的业务具有极强的不可替代性,你不找他,根本没地方找别人去。所以……唉,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眯着!忍了!我连忙道:“道长莫着急,我就一纯穷屌丝,实在没多少钱,这样吧,您看我这副样子,给您多少能让您满意,我能力范围内,不含糊。超出范围,我也没有办法。” 茅斌上下打量我一番,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万!我去年买了个表啊!这几乎就是我的全部积蓄啊! 能攒下五万,对一个在上海打工的白领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年头,谁不是月光族? 对于这绝对的卖方市场和超级强势的装逼犯,我完全落在了下风。只能一咬牙,道:“三万!” 茅斌看了看我,说:“居士说的这姑娘,不是你女朋友吧?居然还讨价还价?得,三万就三万。贫道和居士你十分有缘,今天就折本让利一次,算是生意开张。走吧,去看看那个女孩。” 我一听就怕了。 看萧璐琪?此刻她正躺在冰柜里,不,也许已经爬了出来,在等着我嘴对嘴过阳气给她呢。要是去看,我怎么解释她是怎么死的、父母怎么不管,我又是出于什么心态留着她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生命迹象的尸体? 关键是,这个道士到底靠不靠谱啊?他会不会收了钱不干活回头还举报我啊?这盗窃尸体罪是行为犯,按照法律规定和相关司法解释,只要把尸体置入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内,并脱离了其亲属或相关单位比如医院火葬场的控制,就算是成立。所以,我现在已经是个犯罪嫌疑人了,我经不起一点点风险的冲击,任何人的一个举报,我立马就能去监狱排队打饭。 第17节 我说:“既然谈到了钱,那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这件事怎么弄?怎么付钱?” 茅斌虚掐指间算了算,道:“要招魂,时辰就在明天。这样,居士今天先付三分之一的定金,明天贫道登门拜访,再付三分之一,治好之后最后再付三分之一。如何?” 我当然不肯,说我们初次相识互不了解,今天付给你一万块,明天我上哪找你去? 茅斌说那就明天到场付一半,有了效果再付另一半。 “啊?”我一愣,道,“这招魂的法子,还不是当场出效果么?” “当然不是。招魂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针灸穴位,推宫过血,疏通经脉,打通闭塞的关节,让整个人的精血重新流通有序,这人才能活啊。所以招魂完毕之后连续三天,你都要拿热水冲淋她的身体,活动关节。” 见我一脸狐疑,他又继续道,“居士切勿相疑。浩渺宇宙,周天流转,生生不息。人的体内也有一小周天,能够自行运转,方有生命延续之力。现在那位女居士的周天运转已经闭塞,若不打通,就算招来魂魄,这已经沉寂的肉体也不能运动,却成了拘魂的监牢,且不是害了那位女居士?” 好吧,其实我脸上挂的,不是狐疑的神色,而是……尼玛,拿热水冲淋她的身体?这画面太惊艳太火爆太热辣太挑逗了吧?我靠,玩湿身啊!我能说一句大师不要介样子我会羞羞么? 无论如何,他后来的这段说法,听起来还是颇有道理的。我被他说得无可辩驳,只能点头。但是,我真心不敢让他去我家,如果他脑子一热,告发了我,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么,这个招魂的法子,到底是怎么弄的呢?” 茅斌大致讲了一下要准备的东西,法器他都有,但是香炉、檀香、蜡烛、烛台、供神的水果之类,是要我自己买的。 我问这魂魄招来,不会随便进了什么小猫小狗小青蛙的身体吧?到时候我也站在旁边,会不会不小心上了我的身?茅斌说绝对不会,魂魄自己认身体的,不会进错。 我说一个女孩子遇上这种事,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如果我在她身上盖一层床单,没有关系吧? 他说绝对没问题,一般都要盖棉被的,床单算什么。 他又掐指算了一回,说明晚七点,是酉时与戌时交替之时,那时日已落山,天色尚明,阴阳更迭,最宜招魂。于是我们就约了明天晚上七点钟见,我给他留了地址,我们便各自走了。 当天晚上,为了准备招魂的东西,很晚我才回到家。 一开门,她已经站在冰柜外面等我了。 又是一阵吸阳气,等她软倒之后,把她抱进冰柜。然后收拾了一下刚才买的一堆东西,就是茅斌说的那些,还有一些我自己的东西,然后我摇摇欲坠地上了床。 这样子搞,顶不住啊!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啊! 今天又是拍动作戏,又是拍悬疑剧,还被硬生生吸了三次阳气,我实在太累了。也不看爱情动作片了,上了床立刻睡着,估计是呼噜震天,连翻身都不带的。 第三章 忐忑的男屌丝 上班前的那一次吸阳气,我竭力控制,才没被抽得晕死过去。但是整个白天,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被王总耳提面命三、四次。 但最痛苦的不是疲惫感,而是恐惧感。 房间里面藏了一具尸体……万一警察查到我头上,万一小偷进了我家里,万一王永顺趁我上班,摸了进去……更加有可能的是,茅斌趁我不备,一把掀开床单盖着的萧璐琪,然后哈哈大笑地指责我,让我给他封口费或者把我送进派出所……每一种万一的结果都不堪设想。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把她带回家?为什么我要把她的尸体留在冰柜里,给自己找这些麻烦?我只是个普通的白领,没有多少钱,没有什么厉害的人脉资源,如果我进去了,恐怕都没有人捞我出来。 我甚至在想,找朋友借辆车,去荒郊野外挖个坑,把尸体埋掉,或者一把火,毁尸灭迹……那就一了百了,不要再这么烦了! 我受不了了! 如果我进了监狱,父母哭,朋友叹,路人笑。出来后,工作难找,女友难找,说不定就会被迫走上其他的路——盗窃尸体罪!能想象这个罪名有多恶心吗?我身上挂着这样的档案去求职,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会怎么看你?那一定是看着怪兽般的惊恐眼神,如果面试前和你握过手,一看这档案,肯定马上跑到卫生间洗手十遍以上。 为了一个美女,不当吃不当喝,我tm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甚至在想,找朋友借辆车,去荒郊野外挖个坑,把尸体埋掉,或者一把火,毁尸灭迹……那就一了百了,不要再这么烦了! 我受不了了! 但是……萧璐琪的那一瞬间,突然闪现在我脑海里。 那是一个有阳光的下午,编着蓬松的大辫子的她,神情有些忧郁,两只眼睛低垂着,阳光在她的脸上、头发上,洒下一片金黄。 突然,我原本一刹那硬起来的心肠,又软了下来。 也许她只是我的一个梦想,但是现在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躺在冰柜里的那具冰冷的尸体,而是她印在我脑子里的那一瞬的美好。 为什么我是个穷屌丝!为什么我不敢去追求她!为什么我觉得那个像言承旭一样的帅哥在她身边就是正常的,而她看我一眼都会让我感到害羞、紧张?为什么我就没有那个资格,在她最美好的时候抓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喝点咖啡,或者背靠背看一会书,我没想过能和她同床共枕,我想象不出那样的场景。我想要的,只是一点点微薄的、平淡的小世界里的小幸福!为什么我只能在她变成一具冰冷的、可怖的尸体之后,还要冒着被逮捕、被判刑的风险,只是为了多看她一眼,只是为了和她多待一分钟? 我双手抱着头,眼睛里噙着一点泪。 为了那一个让我彻底沉沦的瞬间,因为王永顺和茅斌的一番话给我的希望,我发誓要救活她。 我发誓,就算冒着被茅斌发现的风险,我也要救她。就算这会花掉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辛苦积攒下来的三万块钱,我也要救她。 只要救了她,哪怕我被抓进去,至少她已经活过来了…… 我摸了摸包,里面装着中午吃饭的时候,跑到云岭东路对面的工商银行里取的一万五千块钱。厚厚的一沓。这是我去年的年终奖金。原本打算买一个自动按摩椅,在父亲节的时候,给父母一个惊喜的,但是……说不定,今晚它就要属于别人了。今年的父亲节,只能又是仅仅一个电话的问候。 对不起,爸、妈。儿子不孝…… 好歹捱到五点半下班。我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两个大肉包子,便在公交车站台上边等车边吃。 随着公交车的晃动,我心情紧张。一个电话打过来,我没有心情多扯,说过几句,匆匆挂掉。 六点钟到了家,我便忙碌起来。先是把冰柜用昨晚在外面买好的大桌布整个盖起来,把原本放在卧室的电视机搬进客厅,放在冰柜上。 这样,冰柜就成了一个比较大的电视机柜。 接着,匆忙准备招魂要用的东西。 还有,把剩下的两个妙鲜包全都到出来,喂给小黑猫吃。 “吃吧。也许,一会儿茅斌发现了我私藏尸体的秘密,我就要被抓进去了。你就没有人照顾了。如果是那样,你一定要坚强点哦。”我喃喃自语道。 小黑猫正在纵情地享受着美味,没有理我。 第18节 看它的小嘴巴吧唧吧唧的,吃得很香的样子。一阵羡慕。 对了,还没有给它起名字。如果茅斌来者不善,我栽在他手里……铁窗生活中,我该如何回忆这只小黑猫呢?我该叫它什么呢? 名字,对一个生命或者一个物体来说,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比如说鼠标吧,如果它被我们叫作“猫标”,甚至是把它叫作“王八标”,对它来说毫无意义。它还是它。 但是,名字又是我们在看到任何一个新事物的时候,最先想要知道的东西。在看我文章的人,也许你不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但是如果你已经为人父母,一定会被孩子的各种“它叫什么”的问题搞得头昏脑胀。 名字,还是一个寄托了我们的感情和回忆的东西。当年华老去,岁月化尘,我们能够回忆起童年的玩具、童年的玩伴、少时暗恋的对象、还有一个个鲜活的人物,曾经存在于你生命力的每一个人,都成了一个名字、一个符号,印在你的脑海里。 所以,我要给小黑猫起一个名字。 “叫你什么好呢?”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 我才想起,从我发现它到现在,它几乎没有叫过。 养过那么多猫,这种小猫,我真是第一次见。 不过我没有时间想名字了。我还要为接下来的招魂做准备。于是,又是一阵忙碌。 六点五十分,大门响起。 茅斌来得很准时。他还是昨天那副打扮,只是背上多了个蛮大的背包。 进门寒暄几句,他便走进了卧室。我早已特意用一张床单把床和床上的人都盖了起来。否则被茅斌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八成一眼瞧穿这是死尸。 茅斌也不多话,先问诚意到了没有?我艰难地把一万五千块钱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了桌上,说:“这是一万五,道长你数一数?” 他没有数钱,只瞥了一眼那厚度,便点点头表示满意。接着问起这姑娘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我说名字叫萧璐琪,生辰八字不知道。 这也不奇怪。一般来说,如果萧璐琪是我的女朋友,生日我多半是知道的。但是生辰八字里还包括时辰。在这个人情冷漠的社会,你连你父母朋友的生日大概都记不住几个,怎么可能记住别人是几点生的? 我问茅斌这个生辰八字一定要的么?她已经沉眠了,问不到。她父母的联系方式我没有。 他摇摇头,没事,只要法事做得到位,一定能把魂招回来,没有生辰八字不成问题。 我沉声问道:“如果如道长所说,这招魂之后,如何判断有没有成功呢?” 茅斌耸了耸左肩,道:“她现在有没有脉息?” “没有。” “招魂之后,她就会有微弱的脉息。” “那……开始吧。”听着他这么自信,我带着一点希望地说。 茅斌把背包放下,掏出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把木剑,一叠黄纸丹砂的符,还有一根龙头拐杖一样的棍子,他摸出一面锦旗模样的东西,最上端穿着一根横梁,还有一条线,他这条线挂在龙头的牙缝里,我看到那旗子上写着一个“招”字。这个我在古代小说读到过,应该是叫“招魂幡”。 接着,他让我去找个大碗。 虽然我平时不做饭,但是泡面还是要吃的,而且一顿都是吃两包,还加三根火腿肠,所以碗是特别大的大海碗。想起这个碗,我突然一阵肉疼。茅斌要的三万块,就是我从一碗一碗的泡面里省下来的啊! 但是,管不了许多了。救萧璐琪要紧。我找出大海碗,回到卧室时却发现他已经把我买的水果摆好,两边放了蜡烛,中间摆了香炉。俨然是一个简陋的神坛模样。 我能吐个槽么?——为什么把这些东西摆在我的书桌上啊!这个书桌是我平时用来上网的啊!时不时还上个草榴论坛然后就顺便坐在桌子前撸上一发啊!现在摆了这个神坛,我心里很膈应啊!以后在这桌子前面不敢乱撸了啊! 我的卧室里有两张桌子,除了这个书桌之外,还有个高高的小桌。不过此刻上面乱七八糟堆满了杂志。好吧,像我这样的单身男人,房间里总是这么乱的。茅斌估计也懒得帮我收拾,所以直接把神坛设在了我的书桌上…… 我把海碗奉上,让他看看合不合用。 他看了看大海碗,点头说可以,让我接了点自来水,摆在神坛前。接着就把我昨晚买好的檀香插在香炉里,用剑刺穿了三道符,让我安静,说要开始做法了,把灯关掉。 第四章 消失的美人儿 听得茅斌说要开始招魂,我连忙关了灯,然后就站在开关旁边,屏息凝神,把中间的空地让出来给他表演。 茅斌先把海碗中的水喝光,头仰起来,噗地一下把水喷到空中,接着口中念念有词,手里的剑挥舞起来,过不多久,那黄纸丹砂的符,竟然自行燃烧起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说不出话来。 他用这燃烧正旺的符,引燃了蜡烛,然后把符纸灰抖落在大海碗里。接着用蜡烛把檀香点起来。 接着他怪叫了一声,一手抄起立在一边的招魂幡,一手挥舞着木剑。跳起舞来。这八成就是所谓的“跳大神”吧。看他这灵动的舞姿,就算去参加舞蹈选秀节目,估计也能拿个前三名。 我盯着那把木剑,虽然被符纸烧过,竟然没有变黑。这道法,实在是神奇。 空气里,檀香味、烧纸和烧蜡烛味,还有一些说不出的味道,混合起来。整个屋里回荡着茅斌嘴里发出的一些模糊不清的话,咿咿呀呀的。他的袍袖带动着风,把烛火吹得摇晃不止。这样的烛光映照下,他的影子在屋里乱晃,忽明忽暗。味道、声音、光影,这些东西融合起来,屋里的气氛显得格外诡异。 唱着跳着过了许久,我心里已经被他弄得发毛了。突然,他用剑指定床上的人,连叫三声:“萧璐琪,汝魂欲往何处去?速速归来!” 三声叫过,茅斌整个人猛地抖了一下,把我吓一跳。烛火一闪,差点熄灭。 一阵沉默之后,茅斌哑着嗓子让我开灯,说法事已毕,魂魄已经归位了。 我发出一声赞叹,连忙把灯打开。 茅斌把香炉里的香灰和观音土抖进那个大海碗里,递给我说:“居士,你用开水冲了这些,给她喝下。按照我说的法子给她冲淋热水,按摩关节,三日后便可恢复神智。嗯,此间事了,贫道去了。” 我点点头,把碗收了,小心地放进厨房的壁柜里。 趁着这档子,茅斌把桌上的钱收进口袋。 我行了个礼,道:“如果三天之后她醒过来,真不知道如何感谢道长才好。” 茅斌嘿嘿笑道:“感谢就不必了,你把另外一万五给我就行。” 我连忙问他现居何处?到时一定登门拜访,把钱双手奉上。 第19节 茅斌看了我一眼,说:“什么年代了,我们这些做古把式的,也得与时俱进不是?不劳居士跑一趟,我有网上银行,你从支付宝上打给我就成。” 我点点头,走到那个高高的小桌边,把那乱七八糟的一堆杂志拿了起来。这堆杂志下面盖着一个东西,我在上面按了按,然后回头向茅斌拱拱手,敬道:“没想到道长都用淘宝了,那就太好了,不劳烦您跑一趟银行了。” 茅斌奇怪地看着我,问道:“嗯?什么意思?” 我拿起那个书本盖着的东西,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户,道:“道长一场法事,就能赚这么多。真是让人羡慕。我这阵子手头紧,烦请道长把那一万五千元还给我,然后再把账户的钱转些到我的支付宝吧。” 茅斌的眼睛眯了起来,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你tm到底什么意思?” 我冷笑道:“我让你给我点钱花花,怎么了,听不懂么?” “凭什么?” “凭什么?花钱消灾,懂不懂?” “灾?贫道何灾之有?” 我笑道:“你走进这个门之前是没有,现在有了。” 我看着一脸不解的茅斌,接着说道:“你以为我是傻的么?你这样胡乱弄弄,我就把一万五给你?三天之后,你跑到哪去,我怎么知道?” 看茅斌要说话,我挥了挥手,道:“行了,甭和我提另外一万五的事。你tm今晚这么十来分钟,已经赚了一万五,还不够?另外一万五,这姑娘醒了你就有的拿,醒不了,呵呵,我看你也无所谓。反正已经有一万五到手了。” 茅斌刚刚肯定是想提另外那一万五,突然被我一番抢白。刚要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我接着冷笑道:“你这套早就过时了。喷口水把空气弄湿,你那三张符上,早就涂着白磷。白磷在湿空气中的燃点只有30度,随便晃晃就能烧起来。那把木剑,你悄悄涂了酒精吧?怪不得烧不黑。白磷燃烧和酒精的味道,我早就闻见了。呵呵,然后你就这么随便跳跳,把气氛弄得阴森恐怖,就想忽悠我一万五千块?我告诉你,这是诈骗。上海市的规定,诈骗4000元以上就属于数额较大,构成诈骗罪,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监狱欢迎你。证据在这里。”说着,我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是刚刚盖在杂志下面的针孔摄像机。 茅斌的脸色刷地就白了。 “这个摄像机已经拍下了你收钱的行为。至于诈骗罪的涉案金额嘛,我刚刚放在桌上的时候已经说出来了:一万五。你没否认,那就是自己承认了。而且这个摄像头还录下了你说要另外的一万五……呵呵,如果算起来三万元,你已经构成了数额巨大的诈骗罪,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你自己看着办。” 我懒洋洋地说完这段话,冷笑着看那愣在当场的茅斌。 他眼中闪过怒火,似乎要暴起发难。 我此刻站在窗边,大拇指向后指了指开着的窗户,笑道:“你别乱来,我一声喊,你铁定跑不了。” 茅斌听了这话,终于冷静下来。突然,他笑道:“你tm以为我是法盲?我在这一行混的日子也不短了,什么风浪没见过?现在你床上这个女人,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你想喊?可以啊,那你就喊人来看看你藏了什么?私藏尸体,呵呵,你的罪过不比我轻吧!” 我一时惊在当场。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也懂法律。没错,盗窃藏匿尸体,有期徒刑三年。妥妥的。 茅斌见我震惊,知道自己反将了我一军,得意得很。扬了扬手里的钱,道:“这样,我就拿五千,你看着我数。我刚刚露的那一手,虽然被你戳破了真相,但是告诉你,我不是个纯粹玩假把式的。你照我说的做,未必没有好处。所以,五千,你不亏。我拿了钱走人,以后咱们两不相干。不然大家一起进局子,你自己掂量着点。” 我突然又换了付懒洋洋的神色,指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道:“行,五千块是吧,呵呵,你把这数目也说出来了。去吧,打开那个电脑,往我的支付宝里面打五千块。” 茅斌的眼睛瞪了起来,道:“你tm脑子坏了?你不怕进局子?” 我笑了起来,往前两步,揪起盖在床上的床单,猛地掀掉。 茅斌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床单盖着的,根本不是萧璐琪,或者说根本不是个人——而是一个寂寞男人平时用来泄欲的1:1大小的充气娃娃。 茅斌愤怒了,猛地弯下身子去看床底。发现床底空空如也。 他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地道:“原来,根本没有要招魂的人!你从一开始就想黑我!” 我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道:“你们这些江湖术士,十个里面九个骗,还有一个在训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花花肠子?你们不但骗那些来算命的人的钱,还打听了人家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回头就给人家父母打电话骗钱。听你说的名字和生日都对,人家父母担心孩子,还不是乖乖打钱?就你这操性,刚才还问我什么生辰八字,我会这么笨地告诉你么?告诉你吧,我听人说起那两个神秘老头的事情,觉得蹊跷,就上网查了一下。发现那两个穿雨衣下棋的老人的消息,都是从上海本地常用的宽带山论坛里流出来的。我找到了那几个帖子,查了ip地址,发现全都是同一个ip,就起了疑心。你是故意散布谣言,吸引人去寻访,然后冒充弟子行骗的吧?那个石桌是不是你弄的我不知道,但是那两对脚印,我看多半就是你用什么酸碱液体去腐蚀水泥地,弄成脚印形状。” “扯淡!就算是盐酸硫酸,撒在地上就会到处流,怎么可能弄成脚印形状!”茅斌一边指着我一边吼,“你tm这是诬赖!” 我知道他这副样子,定然是戳中了最后的痛脚,精神马上就要崩溃了,于是恶狠狠地道:“操,你tm别和我装。只要找块橡胶皮,弯成脚印形状,把腐蚀液体倒进去,自然就不会到处流了。你tm这是侮辱我的智商么?” 茅斌被我拆穿了所有底牌,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惶恐,颤声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指了指床上的充气娃娃,道:“你说得对,我就是吃定你了。今天我就做一次打假斗士,治一治你这神鬼骗人的把戏。我不想怎么样,你乖乖转账,五千,封口费,一分不能少。” 第五章 到手的五千块 茅斌像泄了气的皮球,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走过去打开电脑,乖乖地向我的支付宝里转了帐。我看他点下确定的按钮的时候,手指在颤抖。果然,对于江湖骗子来说,被别人反骗,不光是损失钱财的问题,更是跌了份儿、丢了面儿的大事。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若是这档子事儿传扬出去,以后这货就不用在江湖上走动了。 他站起身,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道:“你给我等着!” 我扬了扬手里的针孔摄像机,点点头道:“嗯,我等着。” 茅斌转身走出卧室。我叫道:“等等。” 他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右边的碗下面,扣着张火车票,拿出来看看。” 他侧头一看,在右边厨房台子上果然有个碗。掀起碗,找到票,他拿了起来看了看,道:“广州?你什么意思?” “送你一程。离开上海。走远一点。省得再见面,到时咱哥俩脸上都不好看。” “就算你tm不说,我也会走的。这地方,我一分钟也不想待!” 茅斌往前走了两步,出门前,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心中一凉。这眼神……很可怕。他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茅斌突然纵声大笑。我心里一阵发毛。 “嗯,走了。”茅斌突然换了副口气,很轻松似的,完全不像是刚刚被勒索了五千块的人,居然向我挥了挥手。然后拿着票,轻轻地带上门。 晕,我还想问他,这桌上供奉的水果,要不要带到火车上吃呢。怎么走得这么快…… 我很快从刚刚对茅斌最后离奇举动的惊讶中恢复过来。 想着茅斌刚刚那副窘相,我嘴角逸出一丝冷笑:被我林佑掌握了全部节奏,耍得团团转的一个江湖小骗子,还硬挺着脸面在这里装逼? 第20节 道术?玄幻?灵异?不找边际?呵呵……这些东西,真的是我想说的东西么?那些鬼唬神谈的东西,就算你信,我会信么? 在我眼里,茅斌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不过是信口雌黄、还有一点点初中级别的化学常识而已。 小斌,在我这里,你还嫩呢。 我从窗户望去。茅斌果然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这时候,我才找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 想起刚才的事,既后怕,又想笑。心中百味杂陈。 这个茅斌,年纪不大,钱不多,靠一点江湖把戏吃饭,只怕也是个屌丝。 唉!同是苦屌丝,相煎何太急啊! 定了定神,我站起身来,把那充气娃娃从床上拿下来。 也许你会奇怪:难道我一早就知道茅斌是个骗子么?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让茅斌给萧璐琪招魂么?那我之前为什么还说要去拜见那两位像南斗、北斗一样的人物,说得那么真呢? 其实,我一开始确实是抱着向两位神秘老人求助的心态去的。但是茅斌的言行,给我的感觉是他只为了骗钱,实在不靠谱。所以我必须做一点防备。于是和他分手之后,我就找了个网吧,查了一下论坛上关于两个老人的帖子,发现都是出自一个ip地址。所以起了疑心。从网吧出来,我除了买全茅斌所要的东西之外,还在一家五金店和老板软磨硬泡地买了个针孔摄像头,买了一些杂志,找了个成人用品店买了个1:1比例的充气娃娃,还去火车票代售点买了张去广州的硬座,带了回来。其实,当时我还买了另外一个东西,因为要加工,就没带回来。 也许你还会奇怪,难道你设计这个局,真的就只是为了反骗茅斌一把、赚那五千块钱么? 也不是。 我现在,确实只想救活萧璐琪,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哪怕再不靠谱,我都会试一试。所以,虽然我不相信茅斌,但是我还是对招魂术留了一丝期待的。 那你肯定要问,萧璐琪现在一定是在冰柜里。离着这么远,招什么魂呢? 事到如今,我还是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原委都说出来吧。 我不知道招魂术的有效距离是多少。虽然茅斌说灵魂不会走错路,但是我希望让萧璐琪越接近招魂术的有效范围越好。所以,萧璐琪其实就在招魂术的范围之下,就在茅斌的眼皮子底下。茅斌最后用剑指着充气娃娃叫魂的时候,他其实也在指着萧璐琪。如果招魂术有效果,她可能真的会活过来……当然,如果茅斌再仔细一点,我恐怕就要被他拿走那一万五了。 但是,你是不是要问,无论在床上还是床底下,茅斌都没有发现萧璐琪,不是么? 是的。 但是,我的床上,实际上有两个床垫。 上面那个床垫是我睡的。下面那个,却是我昨天晚上和茅斌分手之后,在一个小店里买的(也就是刚刚我提到的另外一个“因为要加工,就没带回来”的东西)。付钱之后,我提了一个要求,让店老板把这个床垫左半边的海绵掏空,并且务必把它包装好,在今晚六点之前送到我家。为此我还多加了一些钱。 掏空床垫的理由是我的家太小,这样可以塞些东西进去,节省空间。上海的很多老住户,房子都很小。为了节省空间,大家会想尽各种办法。所以店老板司空见惯,也就没有怀疑过我这个要求。而且,这个小店就在五角场附近,离我家很远。所以就算他有什么怀疑,我不担心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 还记得么?我从公司回家的公交车上,接到过一个电话。其实就是店老板给我打的,告诉我床垫已经运到,放在我家门口了。 到家一看,果然一个床垫立在那里,和我要求的一样,它被一层不透光的塑料布包起来,外面看根本看不到那个挖出来的空洞。这样就不会被刚巧路过的邻居发现……说到这里,你们就明白了吧。 我把充气娃娃搬下去之后,掀起下面床单,然后在把上面一个床垫搬开,萧璐琪的身体便露了出来,她安安静静地躺在一个塑料桌布里,被床垫里的海绵包裹着,显得格外安详。 也许你要问,为什么还要垫个塑料桌布?还有,为什么要把掏空的床垫放在下面?把她放在上面一层,招魂术的效果不是更好么? 之所以要铺塑料桌布,是为了不让她的毛发落在床垫里,留下证据。 之所以要把装着萧璐琪的床垫,放在下面一层,理由有三个: 最显而易见的理由是,因为有假人压在上面,如果下面是空洞,就会被压下去,会不平整,多半会被茅斌被拆穿。 其次,萧璐琪现在状态很不稳定,如果她突然动起来,那么西洋镜也会马上拆穿。 还有一个理由,不知道你能不能想到,就是:两个床垫,都是海绵,形成了一个厚厚的包裹。你见过路边那种推着车卖雪糕的人么?他们没有冰柜,为了保存雪糕,会给雪糕盖上被子——其实被子不是保暖的,而是隔热的。你是活人,自身有温度,冬天的时候盖上被子,热量聚在被子里而不会散到空气中,你就会暖。但是如果给雪糕盖上被子,外面的热量透不进来,它自然也就不会化。 萧璐琪现在冷得像雪糕一样,只有这样的温度能保存她的身体。上面压着床垫,四周都是海绵,她的冰冷就不会受到外界热量的侵袭。她的身体就能保存得更长久些。 我之所以要费尽心思去做些,是因为我发过誓,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承诺,虽然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萧璐琪!哪怕你死了,我也要保护你! 我把她抱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脉息…… 一点脉息也没有。看来茅斌这货果然是骗我的。我一声叹息,把冰柜上的电视机搬掉,打开冰柜,然后把萧璐琪抱进去。 这次的收获,就是把一个江湖骗子给吓住了,勒索了他五千块。当然,虽然是勒索,但是茅斌诈骗在先,而且有了摄像头的记录这个把柄落在我手里,茅斌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而且,那个摄像头,在我勒索茅斌之前就关掉了。他转账的那个支付宝,是我昨晚在网吧用一个新邮箱临时申请的。只要这个支付宝不和银行卡挂钩,不把钱转出来,就不会查到我的头上。这个钱,我可以在淘宝上买东西。只要在网吧操作,连ip地址都追踪不到(那时候很多网吧还没有实行严格实名制)。 所以,没有任何证据指控我敲诈勒索罪。 小黑猫从客厅进到卧室,趴在我脚边,用头蹭了蹭我的脚。 我看了看它。嗯,那五千块,就用来在淘宝上给它买猫粮吧…… 看着漆黑如墨又从来不叫的它,我心中一动。 墨墨。就叫你墨墨吧。和沉默的默同音,你喜欢么? “墨墨。”我轻轻地喊了一声。 小黑猫看了看我,咪~ 它叫了一声。 这次是它第一次叫。 心里,一阵温暖。 第六章 腹黑的幕后人 第21节 你说,怀中拥美人,身边有宠物,这岂不是人间妙事么?我看着墨墨在脚边团成一个小煤球模样,想着冰柜里的美人,好像自己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一阵满足感传来。人生在世,追求什么?最终的结局都是死亡,能够体验的只有过程。现在的满足,目前的我对此还算满意。 只是,美人和宠物,都是从一个阴森可怖的太平间里面带出来的。想到这里,不禁又有些失落。 我摇了摇头,不能如此低落。刚刚完爆了一个江湖骗子,我对自己还是有点信心的。哦,对了,那个大海碗里还留下些灰渣。我记得茅斌说,他不是普通的道士,我照他说的做,未必没有好处。 这么想着,我便走到客厅里,烧了壶开水,从橱柜里拿出那个大海碗,把开水到了进去。搅拌几下之后,这水就变得黑灰浑浊,黑的是符纸灰,灰的是香炉土和檀香灰。 问题来了,我要如何把这些灰渣汤喂给她喝呢? 她没有脉息,说明血液已经不流动,如此一来,别说我把灰渣强行给她灌下去,她根本吸收不了;就算是我给她打开静脉通路,直接把灰渣汤注射到血液里,血液不流动根本输不进去。 而且,把符纸烧剩的灰打进血管里?这事一听就不靠谱。 怎么办? 我向冰柜走去。如果看着冰清玉洁的她,会不会多一些灵感? 看到她时,我惊讶地发现,她的头竟然歪向了一侧! 这是什么情况?我刚才把她放进冰柜的时候,明明是正面向上的,她在冰柜里从未改变过姿势,怎么这次,她的头会歪了呢? 难道,招魂术真的有了效果? 我激动之下,连忙拉开玻璃门,去摸她的颈动脉。 仍然毫无动静。 我把她向旁边挪了挪,仔细检查了一番。原来,她的头之所以会歪,是因为头下有一个像桃核一样的白色物体,有点软,但是如果头正好放在上面,就会因为没有放平而歪向一侧。我把这个东西拿了出来,闻了闻,一股奇怪的味道,很冲。 这是什么东西? 我买来这个冰柜之后,曾经擦过,然后铺了东西,没有发现这个东西啊! 我没有往这里面放过任何东西。难道是……萧璐琪自己放进去的? 这是桃核么?不像。桃核是褐色的,这个东西却是白色。额……就算它是桃核吧,也说不过去啊!难道,萧璐琪趁我不在家,找了个桃子吃,吃完把桃核丢在自己脑袋边? 我勒个去,这可能性不大吧?而且,我家里哪来的桃子啊?我是个不爱吃水果的人,平时基本不买水果,最多喝点维c果汁饮料。萧璐琪又没出过门去买水果…… 那么……这个桃核是谁放进去的呢? 我突然呆住了—— 唯一有可能把这个桃核放进冰柜的人,是昨天被我痛打了一顿的那个太平间管理员——王永顺! 他刚进我家的时候,确实曾经拉开过冰柜的玻璃门,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把这个桃核放了进去。 由此想开去,我突然感觉到,王永顺这个人,大有问题。 他说他是湘西炼尸户,能够控制尸体的行动。但是让萧璐琪的尸体给他跳艳舞的事,无非是他空口白牙随便说说,不一定能当真。我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口中念念有词的时候,萧璐琪突然从冰柜里爬了出来。 他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把那个肚兜——“控灵兜”,穿在了萧璐琪身上。只要一念咒语,萧璐琪的尸体就会乖乖听话。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障眼法呢? 其实,真相也许是:王永顺把这个桃核一样的东西放进了冰柜,这个东西散发的气味对萧璐琪产生了影响,所以她才会爬出柜子。王永顺念咒,不过是配合着这个桃核样的东西发挥作用所需要的时间来演戏而已——这是典型的魔术伎俩:让人们把因果联系搞错。王永顺的那段咒语,和魔术师打响指没什么区别——掩盖了真正的因果联系之后,让观众以为最后的结果是这个有魔力的响指引起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王永顺后来对那个肚兜所表现出来的珍惜,还有他除下肚兜时装模作样的动作,都是在演戏——他那时候还拿个镜子照着肚兜,我看到那肚兜上的金字一闪一黯,还真以为是什么法术了!其实,换了谁拿着镜子,把光线照到那种能反光的金字上,然后轻轻晃动镜子,那些金字都会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啊!操!这tm算什么法术啊!骗小孩子的伎俩还不如啊! 我上当了。王永顺的骗术比茅斌高出许多,他不但让我这个无神论者相信了那些扯淡的说法,还差点害我上了茅斌的当。 刚才我还在为自己反骗了茅斌而沾沾自喜,没想到,这个王永顺居然是个比我还腹黑、心机还重的家伙!他tm竟然当着我的面演了这么一出好戏!竟然用种种制造气氛的行为和言语,从头到尾营造了一个完整的“梦境”,把我骗得深信不疑! 突然间,我恐惧起来。这样心机深沉的家伙,着实让我恐惧。 这个世界上,真正可怕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 对茅斌,我是半信半疑,留了一手,最后不但全身而退还坑了他五千块。 对王永顺,我过去还有点“惺惺相惜”,现在却是恨之入骨。他对萧璐琪是完完全全的兽欲,他心里没有半分敬畏。炼尸户?呵呵,王永顺,我劝你不要把这种玩弄那些毫无反抗能力的尸体的伎俩,用在活人身上! 我去年买了个表的!王永顺,你tm敢耍我?你tm这是在老虎嘴里拔牙、你tm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你tm找错人了! 我要报复!我要把这个王八蛋连根拔、连锅端! 也许你会奇怪,为什么我突然如此愤怒。 你有没有想到,既然王永顺所用的伎俩不是什么“炼尸术”,而只是一个耍耍小花招的普通人的话,那么,他知道这个桃核状的东西能够控制萧璐琪尸体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他“害死”了萧璐琪! 死人是不会动的,这是常识。不管那些盗墓小说作家编出什么僵尸、粽子等等的说法,其实都是扯淡。谁见过?你见过么?反正我没见过。那些道听途说的故事,都是以讹传讹,我不信。绝对不信。 其实,早在第一次在胸科医院的太平间里,我看到萧璐琪的尸体动起来的时候,已经想到了她处于假死状态的可能性。但是,王永顺对我施加了心理暗示——他用红纸咒符,配合着“炼尸户”这样的说法,而且不断重复“尸”这个词,让我不知不觉间真的以为萧璐琪确实死了,已经是“尸”了。 王永顺这样煞费苦心地误导我,他想要掩盖什么?很明显,既然死人不会动,而王永顺能让萧璐琪动起来的唯一原因就是:她没有死!她因为某种原因,处于假死状态,而且这种假死状态会在某种气味或者什么因素的作用下,让“死人”动起来!这就是王永顺想要掩盖的事实。 虽然我被误导了,但是不完全是坏事。 因为,萧璐琪确实还没有死,救活她的希望更大了一些。 我轻轻地把萧璐琪的头摆正,拉上玻璃门,静静地望着她。 璐琪,你等着,我一定救活你,我一定找出事情的真相,还你一个说法! 收拾了一下心情,我重新坐到卧室的椅子上,冷静地思考起来。不想不要紧,一想吓一跳: 之前我和王永顺各擅胜场,不分胜负—— 我手机里有他录制的认罪视频和指纹证据,他知道萧璐琪的尸体在我家。说白了就是互相揪着小辫子,谁也不敢黑谁,不然就是鱼死网破的结果。 第22节 但是,现在不同了。 我掏出手机,翻出王永顺拍的视频,点了播放键。 他那张略有点娘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我是王永顺,在一个叫萧璐琪的女孩去世后,我给她穿上了一个肚兜用来控制她的灵魂。这个肚兜叫做‘控灵兜’,穿上之后,只要我手里拿着‘控灵符’,就能够操纵她的尸体。我利用这个肚兜控制萧璐琪之后,让她给我跳过艳舞,而且我还想把她的尸体据为己有。这段视频是我本人对事件的供述。” 这就是王永顺给我录的视频,当时我很满意,虽然他没有控制萧璐琪的身体,但是凭这个视频,一样能定他猥亵尸体罪。但是到现在,我发现这里面全是废话。如果我拿着这段视频去报案,王永顺也不可能被定罪。 也许你会想,王永顺自己都承认了,为什么不能定罪?这与中国刑事司法传统的变迁有关。在过去,犯罪嫌疑人的自认是极其重要的证据,即便没有物证,只要有口供,法庭也一样能给犯罪嫌疑人定罪。在早些年,某些地方的法院为了不让犯罪嫌疑人当堂翻供,甚至用一些特殊手段。比如用铁丝勒住犯罪嫌疑人的脖子,他要是有一点点说话的意图,法警马上在后面用力一拉,勒住气管,他便出不了声。 第七章 启动的人肉机 这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但是,这一传统带来的负面效果很明显:刑讯逼供,以及冤案——衙门老爷总是“呔”的一声大喝“你招是不招?不招?大刑伺候!”然后噼里啪啦一阵打,被打的那哥们不成人形之后,大声哭求“我招了我招了”,然后在一张已经写好的纸上按个手印,随后就被丢入大牢、拉到菜市口问斩。 著名的窦娥冤、杨乃武小白菜,都是这方面的例子。或者,你回想一下周星驰的《九品芝麻官》里,张敏扮演的那个女人的悲惨经历,也就能理解了。 当然,随着司法的进步,现在的刑事诉讼过程中,已经逐渐转变到不完全依靠犯罪嫌疑人的口供,而是需要一系列的证据,包括物证、书证、证人证言,还有勘察、鉴定的结论……所有这些证据组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条,才能定罪。 而我手里的王永顺的口供,这里面最关键的东西就是那个肚兜。现在看来,那个所谓的“控灵兜”,是纯属扯淡的事情。王永顺演了一出好戏,让我相信了还真有这个玩意似的。 既然这肚兜是个他编出来坑爹的玩意,这口供就完全没用了。 更可怕的是,这段视频上的王永顺,满脸是伤。如果我提供这段视频,不但他定不了罪,我还要加上一个故意伤害的罪名,和盗窃尸体罪一起数罪并罚,得在监狱高墙里待上更长的时间! 操! 我被玩得很彻底! 亏他当时录制这段视频时,还一副装孙子的模样,很不情愿似的。其实他心里在狂笑,在嘲弄我:你这个傻逼!老子这是把你往死路上推呢!哈哈哈哈! 现在的我,在王永顺面前就像是裸体一样,一点遮蔽都没有。他要是想搞我,只要到派出所去告发我,我分分钟就得进局子! 怎么办? 我tm怎么办? 我现在的所有底牌,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手机号。这手机号还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如果他当时用的是临时在路边买的手机卡,我就只知道他的名字而已…… 而对方的底牌,是我的身家性命。 我就这样了么? 我紧张得全身发抖。 我在明,他在暗。我林佑,从来没有落到过这般危险的境地。 我猛地伸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林佑,你不能输! ……手,终于不再颤抖了。 当我完全冷静下来的时候,眼神里满是冷酷与无情。 王永顺激起了我的斗志,这种斗志已经与反骗茅斌时耍些小伎俩完全不同,现在,我要用我所有的能力,去对付这个人。保护自己,保护萧璐琪。 我打开电脑,先拿过针孔摄像机,插上数据线,把视频内容复制到电脑里,然后打开百度,输入王永顺三个字,开始搜索。 但是王永顺这个名字,太常见了。必须缩小范围。 在互联网上搜一个人的名字,出来的信息无非两种:一种是别人(媒体)提到这个人的,一种是自己写上去的。 根据王永顺的年龄和职业来看,他不是名人,所以前一种可能性不大。我只能从后一种入手。 于是我打开了一堆网页,分别输入王永顺三个字。 这些网页包括:珍爱网、世纪佳缘、51job、58同城、51社区等等。 这些网站的共同点,就是你很可能会把自己的真实姓名放上去。 像天涯论坛、西祠胡同这些地方,大多数人是不会写真实姓名的。 可是,似乎这个王永顺年纪不小了也没打算找女朋友,珍爱网等网站根本搜不到他的信息。51job和58同城上面也没有他找工作的信息。 我突然想起,最近有一个网站很火,叫做校内网(现在已经改名叫人人网)。在这个网站上,一般都是用实名注册的,而且会有学校、单位信息。我连忙打开这个网站,输入王永顺三个字,开始查找。 结果让我大跌眼镜:居然有300个结果! 这要是一个个找,也不是不行,只是太麻烦了。 我拼命回想王永顺在我家里说过的每一句话——太多谎言,不能确定孰真孰假,但是有一句,我相信是他无意识说出来的,那就是——“老马皮”。 这明显是骂人的话。骂人的话,因为骂人时心情激动的原因,一般用的是老家方言,很难刻意改变。这是一种幼时的方言环境在潜意识的深刻影响。如果你是上海人,哪怕普通话考到最高级别,一激动骂起人来,仍然是“册那”或者“刚度”。 而我知道,“老马皮”正是湖南话,所以王永顺说自己是“湘西炼尸户”,这五个字里面,后面三个字可能是假,但是前面两个字多半是真。 王永顺老家应该就是湖南。 我在分类查找里面,选择老家是湖南。 只有一个结果。而且这个叫王永顺的人,居然使用了一个骷髅头作为头像,而且现在的居住地竟然就是上海! 多半就是这个家伙。但是,没有加好友,看不到他的任何资料。 我连忙申请了一个邮箱,注册了校内网。起了一个好听的女生名字。然后在网易同城交友网上找了一个看上去蛮漂亮、相册里照片不少的女孩,把她相册里的照片全都下载下来,用windows画图工具的截图功能去掉照片上网易163的标记,把照片全部贴到校内网上。 这个假号的住址,写了上海,个人信息就随便写了一些,还找了几篇女生写的qq空间日志,发在上面。这样可信度会更高些。 第23节 校内网有一个功能,是写一句话来说明你最近的状态,就像是qq签名一样。为了更加吸引眼球,我甚至写了一句非常暧昧的话,作为这个虚构美女的当前状态。 做完准备工作,我先是胡乱找了一堆男人女人,添加好友。 接着,我向王永顺发出了好友申请。 这之后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干等。 时间紧迫,我必须争分夺秒。于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又到腾讯网站上申请了一个qq号,性别设置为“女”,并且把资料填写得和校内网一模一样。然后把号码写进了刚刚申请的那个校内网账号。 很快,我收到了刚刚胡乱添加的男人们已经通过好友验证的消息。 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王永顺。 我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 突然,电话响了,我惊了一下,拿起一看,是老爸打来的电话。 我家,应该算是个小康之家吧。老妈在厂里做人事工作,但是厂子效益不好,被一个私人老板买下,原来的职工统统被遣散,多年的工龄,只换来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遣散费——名曰“买断工龄”。老爸则是事业单位的中层领导,马上要退休了。 这年头,工龄可以买,性命可以买,节操可以买,一切的底线都可以买,还有什么是不能买的么? 我不由得望了卧室的门一眼。客厅外冰柜里的那个姑娘,给我多少钱,我也不卖。 接起电话,老爸的声音传来:“喂,林佑啊。最近怎么样?” “还行,身体挺好,工作也算顺利。”和爸妈打电话,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哦,那就好。” “爸,上次我推荐给你买的那个股票,怎么样,还不错吧?” “确实不错。你在投资公司上班,看来是有些消息。对了,我最近看上了一个东西,你帮我参谋参谋。” 老爸看上的这个东西,是一种人民银行发行的生肖纪念币。从2003年开始,每年发行一种纪念币。老爸认为,这个羊币的身价一定会步步攀升。理由很简单,它是生肖纪念币最早发行的一个,被称为“领头羊”。等到2014年发行完生肖马币之后,12年的风风雨雨、大浪淘沙,所剩下的羊币定然寥寥无几。而很多人都有一种收集癖好,想要集齐12枚生肖纪念币。到时候稀少的羊币自然是物以稀为贵,身价不菲。 我听他说着,连连点头。老爸的投资眼光还是很独到的。 “你在上海,比较方便。抽空替我跑个腿,去卢湾区工人文化宫看看,羊币现在什么价格。如果低于20块,就买上一件。到时候我把钱打给你。” 所谓一件,是纪念币的专业术语,就是2000个。 我正想要答应的时候,突然看到,王永顺通过了好友验证! 我心情一阵激动,连忙道:“好的,爸,我知道了。我有事,就这样。”连再见都来不及说一个,匆匆挂掉电话。 连忙点开王永顺的校内网主页,然后进入资料页面——30岁,老家是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然后……工作单位竟然就是上海胸科医院! 果然是他!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的嘴角,逸出一丝冷笑。 第八章 暗处的站街女 我连忙查看他有没有留下住址,但是校内网似乎根本没有这个栏目。 他的页面空荡荡的,基本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 但是,他加了几个好友。我把其中的男性统统加了一遍。 美女的魅力是无穷的。很快他们也都通过了我的验证。 我在其中一个人的页面上找到了此人的qq号,进入了他的qq空间。 在“他的访客”里面,王永顺的校内网头像赫然在列。 但是,我点击这个头像之后,却无法进入王永顺的qq空间。他的空间设置了只有qq好友才能访问的限制。 我的目光,转向了浏览器的地址栏。在那一长串网址里,我很快在“uin=”后面找到了王永顺的qq号。 打开新申请的qq,搜了一下这个qq号,发现它的等级很高,说明王永顺一直在用它。但我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没有去加好友。然后,我把它复制到百度里搜索了一下。很快出现数个相关的网页。我马上滚动鼠标,开始搜索有用的线索。 其中一个网页是百度贴吧的“恋尸吧”。他曾经在一个寻找同好的帖子里留过自己的qq邮箱。好吧,这厮还真是个货真价实的恋尸癖。 当我翻到下一页搜索结果的时候,发现他竟然在另一个名为“南市区同城对对碰”的看似非常古老的网页上,留下过自己的地址:南市区白渡路255弄a201(“弄”是上海的特殊叫法,相当于别的地方的“**路**号”)。我瞥了一眼,这个帖子发于2000年初。 南市区?我似乎没有听说过上海有这个区。 百度了一下才知道,2000年,南市区已经撤销,并入了黄埔区。那时候的我,还在大学里乐呵悠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法学书。 黄埔区?我马上联想到了南京路、外滩、豫园、城隍庙等等著名景点。那个地方,得有多黄金啊?这个家伙,竟然是住在上海的中心地段? 我大致推算了一下,如果他今年30岁,约摸22岁大学毕业……那么,2000年,是他刚刚大学毕业一年。我擦咧,刚刚毕业来到上海打工的娃,就住进了如此奢侈的地段? 看来,他不是个屌丝啊…… 时隔7年过去,他还住在这个地方么? 无论如何,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这地方还真tm远。查过丁丁地图之后,我决定乘坐地铁2号线。从北新泾地铁站上车,坐了九站才坐到南京东路。接着找了辆出租车,直奔白渡路。 出租车一路上都在小弄堂(弄堂,在北京叫“胡同”)里穿行,没有双黄线,没有人行道。逼仄的道路,低矮的房屋,我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大上海,这是中心城区黄埔区? 一直听说有“石库门”、“亭子间”这个说法,我总算是见识了。 在上海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很多并不富裕、还住在老旧弄堂里的上海人,都十分擅长一种最充分利用空间的超强技能——“螺狮壳里做道场”。一个亭子间,几平米到十几平米,里面能住5、6个人。现在回想起来,2009年曾经有一部叫《蜗居》的电视剧热播,里面的李老太太指着那个小房间说,这里面最多的时候住过7个人,人挤着人、人摞着人,她老公去世时,她一点不伤心,因为终于可以抻直了腿睡觉了。 我望着这个凌乱逼仄的弄堂,王永顺就住在这里。 这里的房子大都是两层的,最多三层,门窗刷了红漆,多已褪色脱落;墙是水泥或者黄泥磨的,年久失修,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看起来十分破旧。两边的房子之间,只容得下四个人并排站。而两侧的墙边,花盆、尿盆、马扎、自行车、垃圾桶,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随意摆放着,二楼的竹竿伸出来,零星地挂着几件没收回家的衣服。如果是艳阳天,这些竹竿上定然是晒满了床单被子,花花绿绿五颜六色,被称为“万国旗”。各种违章建筑层出不穷,竟然还有人在二层楼的中间,凌空搭了一个走廊……不,那不是走廊,竟然也是一个房间。 第24节 很难想象,如果这个东西搭得不牢,砸了下来,下面又正好有人经过,那定是好几条人命的事。在这个地方,人的性命远没有一个居身之所来得重要。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进进出出的人还是有的。在这个没有腾挪隐蔽的空间里,不知道塞了多少人,就算夫妻行房,恐怕也得把音量压到最低。如果王永顺把尸体带回家玩弄,他要怎么避开这么多目光呢?我心里默念着地址,一户户数过去,找到了王永顺的房间。 这个房间的灯是黑的,应该还没回家。 我决定在这里等他回来,作个确认。 问题是,虽然出门时我特意戴了帽子和口罩,但是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万一正面遇到王永顺,恐怕还是会引起他的注意。 拿定主意,我便出了弄堂,快步走了一阵,专挑小路走。 没走几步,一个年纪估计在24、5上下,留着清汤挂面般的头发,面容比较清秀却穿着性感丝袜短裙的女人,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略带羞涩却又十分直白地问道:“帅哥,要不要服务撒?” 这肯定是个站街女了。我指了指脸上的口罩,摆摆手道:“今天感冒,身体不好,不要了。” 站街女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见我没有严词拒绝,便上来拉住我道:“耍一下撒,出出汗,好得快撒。” 我心里一阵窃喜,但是仍然装作为难的样子,道:“那……好吧,多少钱?” “五十。” 我点点头,道:“可以。不过我不习惯和陌生人做这种事,你能不能作出点女朋友的样子来?” 听了这话,站街女毫不犹豫挽着我,头贴在我肩膀上,随着我往王永顺所在的弄堂走去。 快到弄堂时,我装作犹豫的样子,减慢了脚步,对站街女道:“今天实在没这个兴致,但是看你的样子,很喜欢。你能不能陪我在楼下站一会聊聊天?站半个小时五十块。” 各位看官,你以为站街女就喜欢做那种事?她巴不得听到我说这话,又有钱拿又不用装着叫床,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忙不迭答应了。于是我扯着她走进弄堂,找了个路灯不亮的地方站定,东扯西扯闲聊起来。 有了这个一脸媚态的站街女给我打掩护,心安了许多。 整件事结束很久之后,我曾经和一个朋友聊起此事,他不解:“你丫怎么不搞个报纸遮住脸?电视上不都是这么演的么?墨镜口罩围巾全搞上,报纸一挡,假装读报,就ok啦!费劲找个站街女干什么?你小子想吃人家豆腐吧?” 当时我就捶了他一拳,回道:“你tm站在那么暗的路灯下,戴着墨镜读报纸?你当王永顺是傻波伊啊?” 在聊天中,站街女告诉我她叫灏灵,四川人,家里很穷,小时候跟着一群男孩子学坏,不好好读书,没上高中,便随着一帮朋友到东莞打工,耐不住诱惑,下了海。先是到了按摩中心做推油,后来又在ktv坐台。虽然接下来的半年里,她经常与男人近距离接触,哪怕最隐私的部位也会被摸,她却一直守着底线。大概一年前,一个老板出高价给妈咪,妈咪安排她一个人去了这老板的会所,老板给她抽烟,接着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控制不住自己,被这个老板趁机破了身,接着她就做了二奶。但是没有风光几天,出了车祸,整个人失去了意识。半个月前,她醒了过来,却躺在上海的医院里。而且那个老板再也找不到了。在这里举目无亲,又不敢回家,只能做起了这一行。 我听着一阵心酸。有人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站街女的故事,十有八九不能信。但是我却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因为在整个叙述过程中,她的眼珠经常往右转动,基本没有向左转动过,也没有用手摸脖子或者单边耸肩的动作。 她讲完这些,眼睛里闪着一点泪光,这让我相信她是个真诚的人,是个有故事的人。不管是谁,都有倾诉的欲望,都有被人理解、被人关怀的需要。我不禁轻轻地搂了搂她的腰。转念一想,不对啊,她没上高中,那时候多半就是15、6岁,现在的她,应该不会超过20,怎么看起来却比真实年纪大了5、6岁似的?便问:“你多大?” 第九章 曾经的伤心事 她被我搂着腰的时候,身子颤了一下,把头靠在我胸膛上,轻声道:“18岁。” 我的下巴差点惊到胸脯上,看来从事这种行当,确实会让女人老得很快。 她说我与那些猴急的男人完全不同,居然会听她说自己的故事。这些事压在心里许久,说出来终于好受了些。 我听了这话,拍了拍她的背。 她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失恋了? 一句话,让我在这昏黄暧昧的夜晚,回想起了过去的情伤,多看了两眼的陌生女孩抛来的白眼、鼓起勇气向暗恋对象表白换来的冷言讽刺、女友的背叛…… 特别是最后一件事情,可以说改变了我很多。 那是我高二时,17岁的雨季。一个清纯可人的女孩闯进了我的世界,驻留了整整六年——我的高中、大学,特别是大学。青葱岁月、时光留痕的美好四年,其他同学都在搂搂抱抱、卿卿我我、xxoo的时候,我却对异地恋和真爱抱着美好的幻想。也正是因为这份幻想,六年恋爱之中,我们没有发生过关系——我一直期待着她的落红沾在洁白婚纱的那天。但是,那个女孩没有考上大学,早早地进入了社会,等我大四快结束的那个五一节回家找她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激情喷薄而出……然后,我才发现,那层薄薄的证明,已经不在了。 也许,你会说我有心里洁癖。 也许,你会说我有处女情节。 但是,在我最初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她告诉我,过去曾经在夜路上遇到过色狼…… 我心里没有任何反感,反倒觉得,她有过这样的经历,我更应该好好呵护她。 当然,这天晚上,一夜无眠。 但是,第二天中午,我看到了她的手机上的短信,才知道她已经属于一个年纪与她父亲相当的男人,已经在他家里住了很长时间。 分手,持续了很久。她一直在道歉、赌咒、发誓,并与那个男人断绝了关系。 因为,我没办法不去想象她在那个男人身下娇喘呻吟的样子。让我真正心痛的其实是:曾经那样清纯、那样小鸟依人的她,在进入社会2、3年后,竟会变成这个样子。也许,那时的我,会这样介怀,是因为涉世未深,很傻很天真。 以上,就是我的情伤。 其实,也许,很多男人都曾经这样傻过、天真过,但是,背叛和伤害,使他们逐渐相信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认真你就输了”之类的鬼扯淡,再加上青春荷尔蒙的煽动,最后变成一个热衷于一夜情的浪子,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情就是刚刚爬下一张某个女人的床,接着又爬上另外一张。 但是,这些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谁都害怕背叛。但是,只要是有思想、有欲望的活人,无论当初发过什么誓言,无论当初下过多大决心,都会在时光的消磨、欲望的诱惑、现实的无奈之下,变得面目全非。 只有死人,是不会变的。 突然心里一震:会不会就是这段情伤,让我对异性失去了信心? 我现在如此迷恋萧璐琪的尸体,是不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属于我、她才不会讽刺我、背叛我、离开我? 难道,这就是我恋尸癖的来源么? 灏灵见我突然沉默,问我怎么了,我说没有什么,想起了一段往事而已。她忽闪着大眼睛问我怎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就把这段尘封了六年多的往事,和她说了。也许在外人看来,我们真的就像一对难舍难分、喁喁私语的情侣一样,其实我和她就是一对苦逼在那儿互诉苦逼史,诉完,各自叹息。 灏灵说,她从来没有这样说过心里的话。她的生活,不是在呻吟,就是在数钱,然后把赚到的钱,寄回家去。当然,躲避警察,也是她生活的一部分。 我心里一声叹息。 时间多么宝贵啊。有这些时间,不如去多抓点贪官。这样的可怜女子,何必把人家逼上绝路。 第25节 说起来,我现在的生活,又何尝不是时时都在被抓的阴影下艰难度过? 没想到,在这样的夜晚,一番倾诉之后,一个28岁的一流大学法学硕士,与一个18岁初中文化的站街女,竟然有着这么多相似的交集。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一个人影走进弄堂。我的心跳瞬间加速——这正是王永顺。昨天被萧璐琪一顿痛殴留下的伤,还清晰地挂在脸上。 王永顺走过我身边。只是瞥了我和站街女一眼,便匆匆上了楼。我知道,他的直觉会告诉他:这是一个裤裆里着了火、又不敢去女朋友回家打炮,就只能在这里依依不舍的屌丝。恐怕就是杀了他,他tm也想不到,这个与他擦肩而过的家伙,竟然是跨越了大半个上海来找他麻烦的林佑。 刚刚还因为回忆而变得柔软的心肠,此刻重新坚硬了起来。 顺子,你惹了我,你摊上事儿了。 当然,虽然我恨得牙痒,但是却没有冲上去找他。毕竟,我的小命还捏在他手里——一个电话,我分分钟就得进局子喝咖啡。 他到底腹黑到什么程度,我根本不知道。他随口说出的“湘西炼尸户”,到底是否存在,我也不确定。 也许你会说,既然他不是什么特异人士,那就直接冲上去干掉他,一了百了啊! 确实。但是,他一定有什么特殊手段,是我所不知道的。否则萧璐琪就不会死死生生,让人费解。 总之,我不能就这么把自己丢进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境地之中,自投罗网。这里是他的主场,而我的风格是不打无准备之战。就像对付茅斌一样,用我的节奏,要把他引出来,落入我的陷阱之中,拆掉他的所有底牌,然后把他彻底打倒在地,永远翻不了身。 也许,我可以给这个节奏起个名字,叫“林佑节奏”。 既然已经确定了他的老窝,那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现在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要再去一趟胸科医院的太平间。 之所以要去,有三个原因。 第一,萧璐琪到底是在被送进太平间之后才被王永顺下了黑手的还是之前就被王永顺动了手脚?如果是前者,那么太平间里说不定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让我能推断出萧璐琪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是后者,我希望能找到一点证据。 第二,王永顺在我家时,曾经说过一句话:要不是当时接了个任务,他早给萧璐琪开了苞了。任务?什么任务?这话他随口说出,倒是有几分可信度。也是一个疑点。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今天是萧璐琪去世第三天,按理说,如果她的尸体没有被偷,这时应该已经运到火葬场去遗体告别然后火化了。如果王永顺打算黑我,那么尸体被偷事件此时也应该爆出来了。我就是要去看一看,到底他的态度如何。 尸体的进出,太平间一定会弄个管理日志或者出入库清单来记录。只要找到这个,就一目了然了。 沉思的我,被灏灵的声音拉回了现实:“想啥子呢?又在想那些不好的事撒?” 我勉强笑了笑,摇摇头,道:“没什么,都过去了。不过今天很谢谢你,我也没有和别人说起过这些事,说出来之后,好受多了。不过,我得走了。” 她突然说:“是撒,好晚了。哦,和我合住的那女娃可能没给我留门……我能不能借你的手机发个短信撒?”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掏出手机给她。 她笑了一下,接过手机,故意斜了一个角度,我看不到她在发什么。 第十章 失窃的太平间 只见她的手还算白,拇指飞快地发着短信。做这生意的姑娘,是不是打字的速度都这么快?也许……她们心里其实憋着很多话,也想要和别人倾诉,但是每个找上门来的男人都只忙着做活塞运动,所以她们只能换个身份在手机qq上和别人聊天吧。她发完短信,把手机还给我。我随手接过塞进口袋。 我挽着她的腰,出了弄堂再走了一阵,我停下脚步,找出两百块给她。 她楞住了:“大哥,这是啥子名堂?刚才也就半小时撒。两个小时才两百,你以为我不会算数撒?” 我笑笑,道:“今晚休息吧,别工作了。这是陪我唠嗑的答谢。” 她一下笑出来,大大方方地接过钱,道:“好,听你的。大哥,你叫啥名字?” “林佑。你呢?” “灏灵呀!不是告诉你了么?”她一边挤眉弄眼一边说,很顽皮的样子。 我也忍不住笑了,摘下帽子和口罩,把口罩塞进帽子里,道:“我问的是真名。” 灏灵看到我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看起来好老实撒,怪不得……哦,真名啊,你猜猜?” 我摸出手机,举起来晃了晃:“八成在这里面吧?” 她的脸刷地红了,小粉拳抡起来打在我手臂上。 也许有人要问:你怎么知道她留了自己手机号?其实,不论是白富美还是站街女,女孩子的心思并不难猜。她在借手机前已经告诉我,她要发的消息是“给合住的室友发消息让她给我留个门”,但是发短信时却故意不让我看到内容,既然都告诉我内容了,为什么又有这样与言语不一致的举动?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她输入的,和她说的不一致,而且她输入的,会因为被我当面看到而令她害羞。 依靠蛛丝马迹,先人一步,猜中心思。 两人再走了一阵,到了中华街。我在便利店买了一包10块钱的上海烟(现在已经改名叫“红双喜”了,不过金色盒子没有变),一个打火机,一瓶可乐,还有一个led小电筒。我把烟拆开,灏灵让我给她一根,我给她点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把废气从鼻子里喷出来。 我叫了辆出租车,要送她回家,她摇摇头说不用,家离这里很近,走回去就行。见她坚持,我只能点点头,说快十一点了,你一个人走路小心点啊。她点点头,走了。 我打开手机,点开“已发信息”。 最近的一条信息,是发给一个陌生号码的。信息里写着:“这我号码,我叫胡灏灵。” “先生,去哪?”出租车司机很有礼貌地问道。 “轻轨三号线,虹桥路站。”我说完,从口袋里掏出烟,问道:“师傅,能抽烟么?” “可以,你自便。” 我把胡灏灵的号码存进通讯录。刚刚存好,手机闪了两下,没电了。 算了,反正一会儿要去夜探太平间,到时候为了避免有人打扰,一样要关机。 我摸出打火机,把烟点上。车速很快,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只能眯着眼,望着旁边呼啸而过的高楼大厦,怔怔出神。抽完烟,拧开可乐,咕嘟咕嘟,没几口就全灌了下去。 可乐里面有咖啡因,糖分也高,不但能补充体力,提神醒脑,而且这种碳酸饮料一口气喝下去,会因为二氧化碳的释放而不停打嗝,从而降低体内温度,保持冷静。 第26节 有人可能要笑我:你这傻波伊,喝可乐,不怕杀精么?不怕绝育么?其实,喝可乐杀精,纯属扯淡。可乐确实能杀精,但那是在美国,很多不喜欢用避孕套的女人,嘿咻过后就拿起一瓶可乐,猛晃几下,然后拧开瓶盖,把瓶口放进去,在喷出的可乐充满自己的身体。当可乐遇到男人的小蝌蚪的时候,蝌蚪们就会很悲催地因为过高的糖浓度而死亡。这才是真正的可乐杀精原理。只是喝,根本没事。因为有些美国女人有这样的做法,美国法医甚至曾经因为发现女尸下体流出的可乐,判断她是和熟人嘿咻后被杀害,因为如果是陌生人奸杀的话,不可能还留给她用可乐杀精的机会。 但是,不知道哪个有才的中国人在美国体验过“异域风情”并见过这种特殊避孕方式之后,传到了中国,又经过以讹传讹之后,变成了喝可乐杀精的说法。 其实,鬼神一说,又何尝不是如此传出来的呢?试想一下:一群人坐在一起吹牛逼,各自讲些稀奇古怪之事。这故事当然是讲得越古怪越吸引人,于是每个人为了显摆自己,都憋着吃奶的力气把故事讲得神乎其神。旁边那些被唬住的人震惊并且信服之后,把这些故事传扬出去,接着再被各种添油加醋、胡吹神侃,最后就成了一个个不着边际的故事。 只是,如果多年以后,我把遇到会动的死人、吸阳气、控灵的肚兜、招魂的法术等等这些匪夷所思而最终又证明是极其扯淡的故事讲了出来,不知道别人会是什么表情。一脸鄙视还是满脸崇拜?这个我不敢说。但是,我相信一切不合理的现象,最终都会有合理的解释。也许当我找到答案之日,也就是救醒萧璐琪之时。 到了目的地,收起漫无边际的思绪,付了钱。司机师傅要找给我几个硬币,我没要。这玩意带在身上叮当作响,绝不是犯罪的节奏。要干什么事,就得保证有充分而适当的准备,是不是?——就像猫,人家本来就是靠脚上的肉垫,悄无声息地抓老鼠的,有些人的家里老鼠成灾,还非得装逼兮兮地给猫脖子上栓一铃铛,老鼠闻铃起舞,猫儿疲于奔命却一无所获。这人还责怪那猫逮不住老鼠,你没见那猫翻你白眼么? 医院大门就在不远处了。我重新把口罩和帽子戴上,一边装咳嗽,一边走进医院大门。 那个我曾经塞了一包烟的门卫拦住我道:“先生,您去哪?” 我怕他认出我的声音,猛咳了几下,故作声音沙哑地道:“我在这里住院,今天家里有事回去一趟,刚弄完才回来。”边说边抽出烟递上。 门卫接过烟,点点头:“不好意思,那您进去吧。” 我留了个心。一般来说,保安、保洁这类人,对他值班的地方发生的事情最是熟悉,听他口气有怪,便问道:“怎么,平时都不问的,今天管得很严啊,出了什么事么?” 门卫又点点头:“别提了,今天下午警察都来了。一个尸体莫名其妙不见了。你说这事吓人不?” 操!当然吓人,尤其对我来说! 难道,我偷萧璐琪的事情,果然还是暴露了么? 我忙掏出打火机给门卫把烟点上,趁这时间,深呼吸几下,稳住心神,故作镇定道:“是有点吓人。不过……怎么会莫名其妙不见了?我可不信这种事。多半有人偷了吧?这年头,死人比活人还值钱。尸体都有人偷。” 门卫深深吸了口烟,道,“可不是!听说现在死人的零件卖得贵,刑场上枪毙了的犯人,要是没有家属认领,不少都趁新鲜卖掉了。” “嗯,这是我听说过。不过尸体也难找,估计学医的人上课时肯定要用,但是谁肯把自己亲属的遗体,交给别人去划刀子呢!对了,偷尸体的人找到了没?”我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一边做好了随时找理由遁走的准备。 “没呢,怎么运出去的都不知道!”那门卫摇了摇头。 “没有摄像头记录么?”我不紧不慢地问道。 “太平间都是死人,搞什么摄像头啊?查了大厅和院子里的摄像头,根本没发现有人拎着袋子或者大包走出去过。你说邪门不?我们听说这事,都吓死了。该不会真是诈尸吧?”门卫几口把烟吸完,烟头往大门外随手一丢。 我马上又掏出一根递上,道:“这事可不会善了。死者的家属肯定要闹的。” 门卫想了想,道:“奇怪,确实还没有家属来闹过,大概是个外地人吧。” 我心里大致有了数,一边和门卫道别,一边把才抽了三根的烟盒塞进门卫手里,道:“我刚刚买的,抽了一根,过了下瘾。不过最近肺实在不好,不敢抽了。给您吧。这通宵值夜班,够辛苦的,收下收下。” 门卫也没多让,便拿在手里。我则快步走进了医院大厅。 第十一章 恶臭的储尸房 一进大厅,我便耳目聪灵起来。尽量避开摄像头,上了电梯,直达8楼。走进了803病房。 回到这个第一次遇到萧璐琪的地方,感慨万千。我仍然记得那时阳光洒在她脸上泛起的颜色,把她映得更外圣洁、令人温暖。而此刻她,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我家冰柜里。 我把帽子摘了下来,看了两眼萧璐琪躺过的病床。 这个病房已经物是人非。三个病床上都躺着五十来岁的老男人。 在病房里站了一站,病人和家属都朝我望来。我连忙赔笑道:“不好意思,走错了。”说罢转身离开。 一出病房,我手里握着的打火机掉在地上。坐在值勤台的护士远远地向我看来。 我向她做了个不好意思的动作,弯腰捡起打火机。然后径直走到她面前,小声地道:“你好……我家老爷子可能一会儿要上厕所,那个……他便秘好多年了……能不能……给我个手套?” 护士妹子对这种孝子亲手给便秘的爹妈抠大便的情况早已司空见惯,勉勉强强地朝我笑了一下,起身从旁边的矮柜里摸出一双手套递给我:“喏,记得用完别丢马桶里。” 我忙道谢接过,塞进口袋。绕了个圈子,悄悄从楼梯走了下去。 好吧,我确实忘了带手套来。是我的失误。 不过现在有了,可以开始干活了。 我转到了大厅,对摄像头的位置已经了如指掌般地闪避着,进入了那个通往地府的安全通道。 一进去就有一股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我虽然戴着口罩,仍然挡不住这股恶臭,几欲呕吐。 这是怎么回事?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浓重的消毒水味,难道王永顺这两天没上班,尸体没管好,腐烂了? 储尸柜分两种,一种是不制冷的,常温保存。因为马上就要拉去殡仪馆火化。还有一种是制冷的。如果全都制冷,太费电。毕竟医院也要考虑成本,而且电力主要还是供上面的楼层使用。活人比死人重要,电力要优先供给活人治病,这个道理很简单。 但是有些尸体,原本是常温保存的,但临时发生变故,不能及时拉去殡仪馆,就要转移到冷冻柜保存。如果没有转移,尸体腐败时就是一股掩不住的恶臭味道。秦始皇死后,佞臣赵高一直封锁消息、秘而不发丧,为了掩盖恶臭,他还买了很多咸鱼放在车上。 如今这股味道,却像是几百具尸体同时腐烂发出来的一样,臭得痛彻心肝、臭得风疏雨淡、臭得天昏地暗。 我心中惊恐,如果在这种气味下待得太久,恐怕会中了尸毒。 其实,尸毒是多种微生物分解尸体时释放的气体和液体,有很高的致病性。 我心一横,连忙带好手套,打开手电筒,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黑暗中。 来到铁门前,那把锁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障碍,把手电往嘴巴里一塞,掏出离家时带好的掏耳勺,迅速搞定。 说是迅速,其实花了我五、六分钟的时间。这时候我已经是一阵眩晕感。如果再不采取些保护措施,恐怕就要晕过去。 我尽量减少呼吸次数,猛掐自己大腿,保持清醒。不断告诫自己:不管打开这门,会看到多么恐怖的情形,我都不能怕。哪怕门后,尸体如山。 门那边,一片漆黑。消毒水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我看看没有动静,正想要把手电从嘴里拿出来往里面照。但是因为我带着口罩,手电是隔着口罩咬住的,突然从嘴里一滑,没接住,便掉在地上。那该死的手电质量!竟然一摔就灭了! 我整个人顿时像掉进冰窟窿里一样。madeinchina啊!这劣质产品连摔一下都经不起,是要玩死我么?md!手机也没电了,怎么办? 第27节 人,最怕的就是黑暗。在完全无光的环境里,你的眼前可能会出现种种幻想,都是心中对黑暗的最深的恐惧感诱发出来的,特别是身处这种极其阴森恐怖的地方。但是我没有退路,今天晚上既然到了这里,就一定要探个究竟出来,我才能根据目前的形势,制定下一步策略。 我定了定神,如果再拖下去,很可能背这股恶臭熏得中毒昏倒。我得赶紧找到解决的办法。突然想起裤子口袋里有打火机,连忙摸了一下。突然,我的手停住了—— 不行,这股浓烈的恶臭,很有可能混合着甲烷或者其他可燃气体,如果贸然点火,这就是找死的节奏——不但会把我烧得惨不忍睹,还会耗尽这里的氧气,如果是那样,明天早上王永顺来到这里,肯定就哼着小调把我的尸体直接搬进储尸柜,连担架都省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靠着那天进入这个太平间时匆匆一瞥留下的回忆,在脑海中迅速勾勒这个地方的结构。然后进了铁门,把门带上,摸着墙向右边走去。 地上湿哒哒的,踩上去啪啪作响。我没办法判断地上到底是水,还是血,还是……尸油? 突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慌乱之下,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地上有具腐烂的尸体。连忙安慰自己:王永顺胆子再大也不敢把尸体到处乱放的,没事没事,没事没事。 我扶着墙,用脚试探,这东西很硬,四四方方,应该是个水泥台子。大概就是储存管子里滴下来的消毒液用的吧。幸好前进速度不快没有摔倒,这要是摔在地上,身上沾满了地上的液体,我今天就甭想全身而退了。我不禁怀念起那件雨衣来。 再往前走两步,就摸到了一个门。 我在门的四周摸了一下,没有找到灯的开关。 这门后到底有什么? 心一横,拉了一下门把手,竟然开了。 我连忙把手探进去,感到这个屋里格外冰冷。摸到门边的开关,终于可以有光了,我连忙闪身进去,迅速开灯。 灯光大亮。我的眼睛在黑暗里久了,突然的光亮使我一阵模糊,睁不开眼。 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差点惊叫起来—— 这个房间,竟然是一个器官保存室!触目所及的桌子上,摆着三层的白色架子,架子上的罐子里,装的全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心肝脾肺肾。还有一具骨骼标本,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毫不见光,却似乎在死死地盯着我。 一般来说,大医院的太平间才会有这种房间啊!怎么…… 我硬着头皮向左手边的壁橱前面走去,尽量不去和那具骷髅对视。 壁橱里装的也都是各式各样的人体器官,还有一个大罐子里装着一具死婴,那脸上看起来还似乎带着些许笑容,好像它不是在福尔马林里泡着,而是在妈妈的羊水里。但是此时看去,这笑容格外诡异,让我心脏一阵阵揪紧。 没时间细看了,我在旁边小桌上的各种瓶瓶罐罐里找了一遍,终于舒了口气。 棉球、酒精,这正是我需要的。一阵忙活,把蘸了一点酒精的棉球塞进鼻孔里,又在口罩上涂了点酒精。这样就暂时不用担心中了那股恶臭尸气的毒。 我快步走出这个房间,把门打开。借着透出来的光,我摸进了对面的房间。这个门上插着“办公室”的牌子,一定是王永顺的房间。打开灯之后,我回到第一个房间,把灯关掉、门带好。接着又进入王永顺的办公室。 第十二章 抽屉的电磁锁 这个房间不大,里面布置也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几个凳子摞在墙边。凳子旁边有两个橱柜,里面摆着蓝色的文件盒。按照时间顺序标明时间,估计就是出入库的清单。连忙取出最后一个标着2007年的,翻开查看。在最上面的一页里,萧璐琪的名字赫然在列: 姓名:萧璐琪。 年龄:19岁。 籍贯:江苏镇江。 死亡原因:心脏猝停。 死亡时间:2007年5月26日0点38分。 入库时间:2007年5月26日0点47分。 出库时间:2007年5月28日15点56分。 转移单位:龙华殡仪馆。 这是……怎么回事? 萧璐琪竟然已经被送去火化了?她不是在我家的冰柜里么?到底是谁接收了她?难道王永顺真的把萧璐琪掉了包,找个别的尸体来顶包? 我连忙仔细去看接收人签字那一栏。 龙飞凤舞的字,加上心情激动的哆嗦,难以辨认。但是我顺着笔划的游走,辨认出第一个字是“萧”。 应该是她的父亲。 难道她父亲认不出她? 我心下发凉:王永顺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让萧璐琪的父亲没发现自己女儿的尸体被掉了包?这也太玄乎了吧? 等等,这么说来……刚才那个门卫所说的丢了尸体,原来不是丢了萧璐琪的尸体?那一定是王永顺用来掉包的尸体了。不对啊,如果这具丢失的尸体用来充当萧璐琪,先不说能不能做得很像,单说这尸体的家人呢?难道就不来闹么?王永顺就能脱得了干系么? 直觉告诉我,这里面大有蹊跷。我必须要查个清楚才行。 把文件整理成原样,放回橱柜。我仔细搜查王永顺的房间,希望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我拿起办公桌上的报纸看了看,是5月28日的《文汇报》。这报纸被翻得乱七八糟。桌上还有一些医学杂志,整齐地放着,没有被动过,看来王永顺对医学并不感兴趣。旁边一本无名的书和两本旅游杂志倒是被翻得很旧。翻开这本无名书的最后一页,没有书号,应该是自己复印之后装订的。 我翻了翻,写的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神鬼之道的法门,玄之又玄,极尽扯淡之能事。这书倒像是本小说里的什么武功秘籍一样。不过我对这种东西向来不感兴趣,便放在一边。拎起一本杂志的书脊,让所有页面自然下垂,看准了中间空隙最大的地方,把手指探进去,翻开这一页——这样一来,我翻到的那一页必然是王永顺最常看、看得最为仔细,也是他最感兴趣的那一页。 我看了看,这一页却是介绍加勒比海的。 自从2003年约翰尼德普主演的《加勒比海盗——黑珍珠的诅咒》上映之后,这片海域就吸引了大批的游客。难道王永顺也是个海盗迷?想要去这片神秘的海域探索一番? 当然,说到加勒比海,让我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它北部的百慕大三角区域。这个面积约390万平方千米,位于北大西洋的马尾藻海的三角区海域,由英属百慕大群岛、美属波多黎各及美国佛罗里达州南端所形成,据称经常发生超自然现象及违反物理定律的事件。 那一瞬间,我的思绪从百慕大三角区域,沿着北纬30度线一直延展。这条纬线上,到底发生过多少难以理解的事情?到底存在多少匪夷所思的传闻?这里既是地球山脉的最高峰——珠穆朗玛峰的所在地,同时又是海底最深处——西太平洋的马里亚纳海沟的藏身之所。世界几大河流,比如埃及的尼罗河、伊拉克的幼发拉底河、中国的长江、美国的密西西比河,均是在这一纬度线入海。更加令人神秘难测的是,这条纬线又是世界上许多令人难解的著名的自然及文明之谜的所在地。比如,恰好建在精确的地球陆块中心的古埃及金字塔群、比萨斜塔、那不勒斯和加利福尼亚的“死亡谷”、神秘的北非撒哈拉沙漠达西里的“火神火种”壁画、美国的“魔幻森林”、死海、黎巴嫩神殿、黄山古石窟、巴比伦的“空中花园”、传说中的大西洲“亚特兰蒂斯”沉没处、远古玛雅文明遗址,这些令人惊讶不已的古建筑和令人费解的神秘之地均会聚于此,不能不叫人感到异常的蹊跷和惊奇。 有些事情,让你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即使你是无神论者,面对浩淼无尽的自然之力时,仍然是那般渺小和脆弱。所以有人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确实,太多的东西,我们根本不了解。我突然想:难道,萧璐琪现在的离奇死亡和死后会动的诡异行为,难道与神秘的百慕大三角、北纬30度线之间,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关系么? 但是,对我这样一个无神论者来说,所谓的超自然现象必定是还没有被科学所解释的东西,但是其中的规律,一概不可能打破。 第28节 科学,是经过人们长时间的观察、试验所证实的规律。观察、试验,建立在一个根本的逻辑思想上,那就是归纳法和演绎法。创造了这两种方法的人,名叫苏格拉底,是人类历史上最让我崇拜的哲学家,他的徒弟和徒孙,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更是开启了人类的智慧。 当然了,虽然,当你遇到了一千万只白天鹅之后,也无法否定有一只黑天鹅的存在,所以,人们在澳大利亚第一次发现黑天鹅的时候,就把那些通过观察、总结和归纳所得出的规律之外的偶发性事件,称为“黑天鹅事件”。这些事件,也许确实属于人类知识之外的范畴,但是这不代表它就是不科学的。科学最终必定能囊括一切,我相信,无论是百慕大三角,还是萧璐琪死尸会动事件,不管看起来有多么离奇,当科学进步的时候,这些奇谲诡异的事件,一定能够得到解释。 对于我这样一个从小爱科学的孩子来说,科学,是最伟大的。 我拿起另外一本杂志,这本只是介绍中国城市的旅游去处。我以同样的方法找到了王永顺最经常翻动的一页,定睛一看,却是介绍湖南长沙的中南大学的一页。图片上的这所大学,气势恢宏,十分美丽。让我不禁想起自己的母校。 然而现在不是胡乱遐想的时候。我又拉动这张办公桌的三个抽屉,发现除了最上层的一个拉不开之外,其他的抽屉里只有装在一个小盒子里的七号干电池,总共十二个。其他都是些废纸文件,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记着一些医院会议的内容,毫无价值。但是从笔迹结构上来看,每一行都是向右下方倾斜,说明王永顺这个人性格里的消极意识比较强;从每个字来看,呈现下缩的姿势,说明他自我成长不足,可能有一定的自卑心里;而且字体向下延伸的比较厉害,这表示他的性格非常压抑,有很强的宣泄需求。而且,王永顺下笔很重,字迹的凹痕很深,这无疑说明主观很强,凡事独断独行,经常是听不得人言,我行我素。 这个拉不开抽屉,让我十分好奇:打不开,但是却找不到锁孔。我趴在抽屉缝上看了看,才发现这是一个小型的电磁锁。王永顺果然心机深厚,在这个不起眼的抽屉内部装了这样的电磁锁,如果不知道的人,拉了拉发现打不开,多半就以为是抽屉卡住了,不会再去动它。 对付没有对王永顺起疑心的人,这办法再好不过。但是,这一招对我却可能不怎么管用。 这种电磁锁,是依靠电流转化为磁力进行吸合的。如果要打开它,只要断掉电源即可。我查找了桌子周围,没有发现任何电线,所以判断它的电力来自于抽屉内部,应该是干电池发出的。这种锁的问题是,它的开关一般都是在附近才对,就像是公司大门用的那种电磁门禁锁一样,开关就在门里的墙上。但是,我在桌子上摸了个边,却始终没有发现开关。 锁的意义,在于只让主人打开,而陌生人打不开。如果王永顺本人也打不开它,那这把锁就没意义了。但是为什么要用这种开关必须在附近的锁呢?那样的话万一被发现或者不经意触动,不就走漏黄汤大计了么? 不过这个狗日的确实把开关藏得很好。我本以为是钻了一个洞,内藏开关,然后把洞口贴上纸或者塞上与洞口形状相同的木头,并刷上相同的油漆以隐蔽。但是我已经按遍了这个办公桌的每一平方厘米,也没有找到。 开关到底在哪呢? 我突然想到:这个锁的开关,如果不是隐蔽在这个办公桌上,那就完全可能是一种遥控开关,就像遥控的车钥匙一样。这种遥控开关装置,在修理电视机空调的小店里可以很容易得买到。 没想到王永顺竟然玩得这么高科技! 我一阵兴奋: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搞得如此复杂?等会儿一定要搞定它。便站起身来,重新回到那个文件柜,把2006年的文件夹拿出来,这里的笔迹与王永顺的笔迹完全不同,看来2006年他还没有进入这家医院工作。我拿出2007年的文件夹仔细查找,王永顺的笔迹第一次出现,是在2007年1月15日,此后几天,前一种笔迹与王永顺的笔迹交替出现,到了19日,前一种笔迹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第十三章 半夜的鬼哭声 看来,王永顺的上一任管理员,曾经与他共事过五天的时间。而且,看这个笔迹,应该是位女性。 我一页页地翻下去,发现有的时候,字迹是蓝色水笔写的,有时又是黑色水笔,而且,按照今天是5月28日星期一来往前推算,尸体入库时间如果是在周六晚上、周日全天的字迹,和入库时间在周一上午的字迹一样,字迹大都是潦草得不像话;入库时间是周二上午到周六上午的,字迹也比较潦草一些,不过还算说得过去;而入库时间周一下午到周六下午的字迹相对比较清楚。 这样的规律很容易解释: 王永顺也得下班,也得休息。而在他休息的时候,医院里的病人也是会死的。这是废话。但是,病人一死,尸体就会马上入库,这个入库时间必须如实记录。不可能等王永顺上班后统一写成他的上班时间,这个思路没错吧? 所以。周一到周六晚上王永顺下班之后,以及周日他休息的时候,如果有人在医院去世,相关人员会把尸体运到太平间,放进储尸柜里,然后在柜门上贴一个入库时间。第二天上班时,王永顺会查看新尸体的入库时间,并抄在这个表格里。因为人数比较多,所以抄的时候就会心急,字迹也就比较潦草;特别是周六晚上加上周日全天,这么长的时间内,死的人定然更多。所以周一早上抄录的时候,不耐烦的王永顺就会把字迹写得极其潦草。而周一到周六的上班时间里如果有人去世,王永顺也正好在上班,比较有空,就会把字迹写得工整一些。 这么分析下来,有两个事实就很清楚了:首先,这个太平间只有王永顺一个管理员,没有人和他交替换班(医院当然也不会为了这份简单的工作多付一份工资),其次,这也暴露了王永顺的工作时间:周一到周六,早上九点到晚上七点,只要多看几页,按照笔迹的潦草程度和相应的入库时间来分析,这一点不难判断。 但是……突然,我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头。 连忙翻到最新的一页,向5月25日、5月26日两天的笔迹看去—— 5月25日晚上7点之后到5月26日早上九点之前,这段时间入库的尸体总共有5具,萧璐琪是其中之一。这段时间的笔迹,本应该是王永顺5月26日上班后抄写,字迹也应该比较潦草才对。但是,这里的笔迹,却和王永顺平日上班时间内写的笔迹一样工整! 我心中一惊:难道,王永顺根本没有回过家?从过往的记录来看,这个家伙是一到下班时间就迫不及待离开啊! 他……在等什么?难道……他是在等待萧璐琪的死亡吗? 他怎么知道萧璐琪什么时候会死? 一定是他害死了萧璐琪!之前我看到冰柜里的那个白色像桃核一样的东西时,就已经推测到了王永顺害死萧璐琪的可能性,现在看来,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我的推测没有错! 我差一点就要怒到把这张纸握烂。 王永顺,你害我的女人,操你m的,你给我等着! 等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从极度愤怒中清醒过来时,却发现这张纸已经被我握皱了。 明天早上王永顺来上班时,一定会发现过有人来偷看过这些文件。 这时候,突然隐隐地传来一阵阵幽幽的哭声。 md,这个和阴曹地府一样的太平间,怎么会有哭声?这幽幽怨怨的哭声,是要闹哪样啊?是嫌我胆子还不够大,要来给我练练胆吗?? 我趴在门上细听,这哭声刚刚还是时断时续,此刻却渐渐清晰起来! 门那边是什么?我不知道。正是这种未知,让我感觉就像是门那边此刻正站着一个长得贞子一样的长发白衣女鬼,或者一个像咒怨的那个脸呈蓝白色、眼睛黑洞洞的鬼小孩一样,麻木的表情,就站在门外,随时可能推门进来。 一阵轻微的推力传来,这门就真的动了一下! 我差点吓得要叫出来,背上冷汗像黄豆一样往外冒。 冷静! 一定要冷静! 只要你自己不慌,一定能想出办法应对局面。 我猛地醒悟过来。 这根本不是鬼。而是—— 那哭声,绝不是鬼的哭声。 一定是又死了人。这是死者家属的哭声。 工作人员把尸体送进太平间,依依不舍的家属也跟着下来。 这个太平间位于地下,是个相对密闭的空间。当这些人打开处于另外一头的门的时候,气压的变化就会使我这个门也轻微晃动一下。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在这个特定的环境下,才会引起格外恐怖的联想。 我连忙把灯关掉,迅速回想:我进铁门的之后,确实关上了那个铁门,而且铁门比较沉重,不会因为刚刚气压的变化而自己打开;我在进入这个房间后,之前进过的那个器官储藏室的灯和门也都已经关上了。所以,就算工作人员打开走廊的灯,也不会发现什么异样。 屏气凝神,继续趴在门上倾听。 果然,家属呼唤死者名字的声音,夹着哭声、担架床的轮子发出的吱吱声,还有工作人员的劝慰声,一起传来。接着一个人说了句:“我操,这味道怎么还没散,好臭!”悲伤的家属们显然也受不了那股浓重的尸臭,哭声也小了些。然后便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离我很远,在走廊的那一头。 第29节 忙活了一阵之后,工作人员拉着家属离开,随着最后一声门响,整个太平间又寂静下来。 此时我已经大概知道这个太平间的整体构造了:走廊的那头是个门,门外还有一段走廊,直达此处的电梯也在那里。 一开始的幽幽哭声,就是他们进入外面那个走廊时,隔着门传过来的。 我闪出身来,回到那个器官存储室,从水龙头里接了一点水洒在那张被我弄皱了的出入库清单的背面。然后再找了本杂志把它压平。借着一点光亮,来到储藏尸体的房间,打开灯,认准一个正在运转的冷冻柜,拉了开来。 一双发青乌色的女性的脚,露了出来。我把那张纸摊平,放在她的脚边,关上柜门。然后拉开某个抽屉看了看,里面空空如也。 这个抽屉,曾经装过一只黑猫。应该是墨墨的妈妈。对于那只死了之后两只绿油油的眼睛还睁着的黑猫,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它是饿死的么?还是冻死的?还是被杀死的? 我不禁会想起那天的情形,马上排除了前两种可能性。如果是饿死,死前必定会拼命想要出去,不会保持那么安静的姿势。冻死……这是个常温的储尸柜啊。 如果是冻死饿死,尚且还有可能是它自己跳进了储尸柜被关在里面出不去的结果。如果是被杀,那一定是死后才被放进来的。是谁干的?嫌疑最大的当然还是王永顺。 为什么王永顺要和这只黑猫过不去? 真tm丧心病狂!除了为萧璐琪报仇之外,我还要为墨墨的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在我心里,已经在王永顺的头像上,画了一个红色的叉。 但是现在可不是咬牙切齿放狠话的时候,我时间不多,如果再进来一个送尸体的队伍,我分分钟就会被发现。丢了的那具尸体,说不定也会一股脑算在我头上。 我虽然对那具丢失的尸体到底是谁这个问题非常好奇,但时间不允许把一个个柜子拉开来去查看。于是,我又进入了斜对面的房间——曾经放过萧璐琪的房间。 放过萧璐琪的那个柜子,柜面上的名牌已经被摘掉了。我拉开来,发现里面一无所有。我把柜子拉到底,房间的灯照不到最里面,只能把手探进去摸了几下,拿出来的时候,手套上沾着几根长头发。我连忙把这些头发收起来,塞进胸前的口袋里。然后迅速恢复原状,关灯离开。 第十四章 秘密的日记本 我又回到了王永顺的房间门口,接着房内的灯光,发现这个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双开的大门,似乎这里面有一个比较大的房间。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推开了这扇门。 这房间是一个试验室。中间一张手术台,旁边的架子上放着手术器具。 在右边放着一个灰色铁皮的大柜子,下面有四个轮子。看这样子,八成是个可运动的储尸柜。这个柜子旁边是个一人多高的铁架。我将柜子盖掀起来,柜壁很厚,里面却是空的。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支牙膏管模样的东西,我拿起来看看,外面没有包装,不知道是什么。于是挤出一点,抹在衣角上。桌子旁还有一个装着小半桶白色液体的桶,我伸手进去,才发现这不是液体,而是固体。大概做蜡烛用的石蜡吧。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我从手术台边找到一把手术刀和一块纱布。用手术刀刮了一点,放在纱布里,也塞进胸前的口袋。 当我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这是长期在浓重尸气的环境里的必然现象,大概是鼻孔里的棉球上的酒精挥发得差不多了,消毒效果已经大大降低的结果。 连忙环顾一下,确认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之后,我拿着三把手术刀,一面手术用的额镜(就是那种戴在头上的镜子,你如果去看耳鼻喉科,一定见过。),离开了这个实验室,确认了走廊上没有房间的灯或者门是开着的之后,我回到王永顺的房间。 亲爱的电磁锁,我来给你动个小手术。 如果是公司大门的那种电磁锁,线是埋在墙里面的。但是这个电磁锁,电磁部分肯定是用螺丝钉固定在桌板下面,而且装得并不牢靠。对我来说,绝对有机可乘。 我先是拉住抽屉,晃动几下。带上额镜,把镜片拉下来,眼睛对准窟窿,将屋顶的灯光聚射到抽屉缝里。果然,那个电磁锁和桌板之间出现了一条缝隙,里面红绿两根线清晰可见。我把手术刀塞进抽屉,伸进这条缝隙内,在红线上一划,那极其锋利的刀口就把线外面的绝缘塑料割破。接着又用同样的方式,拿另一把手术刀割破了绿线。 我把抽屉轻轻上抬,挤住手术刀,把第三把手术刀横着,举到前面两把的上方,一松手,第三把手术刀便刚好搭在前面两把上。只见它轻轻跳动几下,便安静下来。 等了一两分钟后,手术刀不再发热之后,我把三把手术刀都取下来,一拉抽屉。 抽屉开了。 如果你用一根铁丝把干电池的正负极连起来,会造成电池短路,很短时间就会耗光电池所能产生的所有电能。当然,这根铁丝会因为电流过载而发热,如果你是用手指捏着它,多半会被烫伤。我用两把手术刀分别割破连着电池正负极的两根电线外面绝缘的塑料皮,让手术刀与里面的粗铜线接触。当第三把手术刀把前两把连起来的时候,电池的正负极就被电线和手术刀搭成的通路给连接起来,瞬间造成电池短路,耗光所有电量。这个微型电磁锁就这样失去电力,于是没了磁力。 到底是什么东西,需要这么隐蔽地保存? 我迫不及待地看向抽屉里。 抽屉里面只有一个本子、一个和我在家中冰柜里发现的那个东西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色桃核状物体,还有些女人用的化妆品,很劣质的牌子。 我对那些化妆品不感兴趣。却赶忙打开本子,发现这是一个日记本,里面的内容,因为我是2007年看得,到现在(2013年)已经有整整六年时间。过了这么久,我又只看过一次,因此记得的并不多。不过大致摘录复述如下(月份我大概记得,记不起的日期我用*代替): “2006年5月**日我不能再这样空想了,我要换一份工作,实现我的理想”。这是整本日记的开头第一篇,写在扉页上。 “2006年7月**日我终于得到了这份工作” “2006年9月**日终于有了第一次,太刺激了”这篇日记里,王永顺玩弄了一具女性尸体,从他对女尸重要部位的颜色描写来看,女尸应该年纪不大,身材也不错。 “2006年9月**日第二个让我满意的,给她穿上茜茜的肚兜之后,就像她本人一样”。这一篇日记很长,看得出,这是一个流水账般的过程记录。记载着王永顺奸尸的过程,看得不禁令人作呕,头皮发麻。 “2006年10月*日第三个让我满意的,但是和茜茜比起来,总是差点感觉” “2006年10月**日以后不再放冰里了,太冷,没有感觉” “2006年11月**日陈子奇这个人不错,应该有好货” “2006年11月**日原来还可以这样玩!真是太刺激了” “2006年12月**日果然还是要有条件的。必须答应么?纠结” “2006年12月**日我还想再去一次,但是” “2007年1月13日陈子奇果然神通广大,竟然如此容易就进了这么好的医院” “2007年1月18日这个女人很严肃,我要装老实才行” “2007年2月19日又见到茜茜。她还是那么美,为什么她对我这么冷淡” “2007年3月*日这个地方的人都这么正经,真是麻烦” “2007年3月**日我实现了一生的梦想!我一晚上出来五次!终于,终于得到了。太好了,太幸福了” 第30节 “2007年4月17日完成了第一个,很不错,但是我不能用,唉!” “2007年5月24日今天见到的女人,太美了,如果她穿着茜茜的抹衣,会是什么样子?” “2007年5月28日如果不是他说了话,我非把这个混蛋干掉不可!” 我吸了一口气,这个家伙的恋尸癖,看来是从去年年中开始付诸实践的。他的上一份工作在哪里,我不清楚。但是,从日记上和王永顺今年1月中旬才换工作这个事实来看,他至少在上一家单位的太平间里玩弄过5具以上的尸体。 王永顺反复提到的“茜茜”,应该就是肚兜的主人。看得出来,王永顺对茜茜暗恋了很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茜茜始终没有答应他的追求……多半就是因此,王永顺把对茜茜的感情转移到了她曾经用过的肚兜上——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物癖。这是一个相当典型的恋物癖心理形成过程。 恋物癖的形成有两种,一种是对某个人的迷恋而求之不得,转而迷恋这个人曾经用过的特定物品上,就像王永顺这样的情况;另一种是对异性已经产生了憧憬、向往和欲望的人,因为种种来自家庭、学校、社会的原因或者自身的羞涩、胆怯,就把这种欲望压抑在心里,转而迷恋异性所特有的物品,如内衣裤、卫生用品、高跟鞋等。这种心理并非男性独有。 等等,2月19日,王永顺又见到了“茜茜”? 2月19日,是大年初一。 作为一个上漂,王永顺回老家过春节,在大年初一,他会去见什么人? 不是普通朋友,不是同学,一定是亲属。 而且,王永顺还能偷到她的肚兜这种到了6、7岁之后就不会再穿的超级隐私物品,必定是关系很近的亲属,熟到可以随意进出茜茜的家甚至是她的房间。 我一头黑线垂下来——由此看来,这个茜茜,虽然不知道姓什么,但很有可能是表妹或者堂妹。王永顺可能在十几岁情窦初开时,就疯狂地迷恋上了还只有几岁、穿着肚兜到处跑的妹妹茜茜,从此这个肚兜少女的身影就一直烙印在他的心里。 我的天!这个王永顺,心理还真不是一般的变态:娈童癖、幼女倾向;恋物癖;恋尸癖……还爱上了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第十五章 擦肩而过的女人 我琢磨着这个心路历程,虽然对王永顺充满痛恨,但是也稍微理解了一点他的变态过程:苦恋自己的妹妹而不得,因此恋上肚兜,成了恋物癖,被妹妹一次次拒绝,使他非常自卑、深受打击,转而向不能反抗的尸体泄欲。 不由得,叹息一声。造物弄人,命运弄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本不信命运,我信我能掌握命运。 但是,最近在大学里流传着一句话:当大学提着裤子从你身上爬起来的时候,你才知道,在这最美好的四年里,不是你上了大学,而是大学上了你。同样的,当命运把你玩弄得连内裤都不剩的时候,回首自己的人生,才发现是在冥冥之中所谓际遇就像是玩弄一具扯线木偶一样,把你的人生弄得是非颠倒,不自觉地就走上了歧途…… 除了茜茜之外,这个陈子奇是什么人?看起来很多事情都是他安排的,好像是王永顺的老板。幕后黑手么? 再翻了几页,发现后面是空白。于是翻到最后面。 很多人有把重要的、不可告人的东西,写在最后一页的习惯。最后一页在他们的心理上,意味着一种深深隐藏的安全感。特别是心理有变态或者缺乏安全感的人,尤其如此。 果然,最后几页写着东西。 先是两段看起来像是地址的文字:南乐路85a沪青平路188c28 接着是一个表格: 最后一个“完成”和其中那个“?”,是用蓝色水笔写的。其他的字迹都是黑色水笔,而且笔迹越来越淡,似乎快要没水了。 我看了看桌上,果然放着一支蓝色的中性笔。 手机没电,不能拍照。无论如何,我要先把这个东西背下来。 在心中默记数遍之后,把这个本子和白色桃核状物体重新放回去。然后找到电磁锁的电池盒,把里面两节被我弄得短路而烧坏的干电池抠出来,打开那个放着12节干电池的盒子,取出两节新电池。把旧电池随意插进盒子的空位里,再把新电池装上。然后用手术刀把固定电磁锁的几个螺钉装紧。 关上抽屉,拉了拉,电磁锁已经重新启动了,拉不开。 我看了看旁边的地上,一些报纸散乱地丢着,厚厚的一叠,从4月下旬到前些天的,都在这里堆着。看来这个地方,平时清洁工也不会来,打扫卫生都是王永顺一个人做。又翻了一下桌边的垃圾箱,里面扔着一张揉皱的报纸和一些作尸体检验记录用的废纸。这报纸是5月20日的,上面用黑色线条胡乱画着一些图,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女人,穿肚兜的女人。应该是茜茜。 翻了翻垃圾桶,除了报纸和废纸,没有别的东西。便把报纸揉成一团,丢了回去。又不禁对上面画着的女人有了点好奇:让王永顺如此朝思暮想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 不管怎样,这个房间再也没有让我感兴趣的东西了。此间事已了,我先把手术刀和额镜擦拭干净,放回原位。接着找到之前放纸的储尸柜,把那张已经冻干的出入库清单从女尸的脚边拿了出来。此时它已经没有一点皱纹,就像没被我捏皱过一样。我把它放回文件夹里,再将文件夹整理一番,按照原本的顺序排好,放回橱柜,不留一丝痕迹。 拉开铁门,进入安全通道,把锁锁上,我舒了口气。 这次没有白来一趟,收获良多。 没有了手电,我只能摸着墙,一步步从安全通道离开。 现在是几点?我不知道。但是一定是凌晨时分了。刚刚进来的时候,已经和门卫打过照面。如果这时候再大摇大摆地走出医院大门,多半会给门卫留下印象。 我回到大厅,手套没有摘下,直接把手插在裤袋里,晃过那几个可怜巴巴的摄像头。大厅里只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还有几个男人在椅子上打盹。很安静。走到楼梯口,正要上楼,一个女人正走出来,和我打了个照面。这女人估计年纪也就在25岁左右,身材高挑,长得虽然并不非常出众,但是眉清目秀,比较耐看,而且是那种很顺从很随和的面相。我想,如果她是sm爱好者,多半是m那一方的角色。她见我打扮得奇怪,也打量了我一眼,只是这一眼,我便觉得这女人有几分奇怪。 因为她打量我的时候,貌似不经意地扫过我的手腕、上衣下摆和裤脚。这两个地方,是最容易暴露我的职业身份的。幸亏我的裤兜够深,否则她肯定会注意到我还戴着医用手套。当然,如果她只是打量一个异性的身材,那就是我多虑了。 和这个女人只是匆匆一个照面,便擦肩而过。虽然觉得奇怪,但是这医院对我来说,毕竟是个是非之地,我不想惹麻烦。见她没什么反应,便也急忙摸上楼去。先把鼻子里的酒精棉球取出来,随手丢进走廊上的垃圾箱,然后找了个没上锁的医生办公室,拿起电话拨通出租车公司,叫了辆出租车。然后走到2楼楼梯间的窗户旁,盯着医院大门。 这个时间很少有人叫车,出租车很快就到了。我见司机停在大厅门外,看他的动作,是要掏出手机给我打电话,连忙摘了手套,下楼对司机说我就是叫车的人。有了车子的掩护,出大门的时候,一闪而过,门卫根本没看我一眼。 按照我的估计,除了在一两个摄像头里留下惊鸿一瞥之外,这次二探太平间,我依然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王永顺明天来上班时,一定不会知道我曾经来过。 但是,我却知道了他的很多秘密…… 回到家,看了看表,竟然已经3点了。萧璐琪今天没有在门口等着吸我阳气,这多少让我有些意外。想起那个出入库清单,莫非她的身体从冰柜里被偷走了么?我心知不可能,但还是跑到冰柜看了看…… 她还在。我舒了一口气。 为什么王永顺弄的替代尸体能骗过她的家人? 她又为什么突然不来吸我的阳气了? ……是因为我把那个白色桃核状的东西从冰柜里取出来的缘故么? 莫非,我第一次见她,她的身边也放了这个东西,只是我当时被她吓住,没有发现? 我趴在冰柜玻璃门上,看了一会儿萧璐琪美丽的脸庞,回想了一下过去发生的事,又觉得不对: 我把萧璐琪偷回家放进冰柜,到王永顺来我家偷偷放进这个东西的时间段内,她也曾经爬出过冰柜来吸我的阳气。这么说来,这个白色桃核状物体和萧璐琪死后会动这两件事情,应该是一种“充分不必要条件”的关系。 第31节 所谓“充分不必要条件”,或者简称“充分条件”,是一个逻辑学名词。事件a与事件b之间,如果事件a发生,事件b必然发生,但是没有事件a,事件b也有发生的可能。简言之就是:有之则必然,无之却非必不然。 白色桃核在萧璐琪旁边时,她一定会因此而有所动作,但是没有白色桃核,她仍然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而有所动作。那么,这个“某种原因”,莫非就是我么? 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又不是湘西炼尸户,我又不没有特异功能,为什么我和她之间,却有着这般奇妙的联系?左思右想都不能明白。我站起身来,“我本是那卧龙岗上散淡的人啊~”我唱着这京剧《空城计》里诸葛亮的著名唱段,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几根头发和一块纱布,一边走进卧室。 一件让我无比蛋疼的事情发生了。 墨墨竟然趴在我的床上。 我勒个去啊,我的小心肝,你不这么坑爹是会死么?还是会怀孕啊?我从留着尸液的柜子里把你拎出来,到现在还没有洗过澡啊!啊……我的床单啊……我的枕套啊…… 第三卷 迷雾 第一章 两个人名与一块囊肿 我连忙跑过去,捏住墨墨脖子后面的皮,把它拎了起来。小猫被拎住这块皮,是不会疼的,就像你自己掐你手肘关节外侧那块皮肤,怎么掐也不疼一样;而且一旦被这样拎住,小猫一般就会乖乖地四肢下垂,毫不反抗。 我把它拎到面前,用手点着它的鼻子,一阵训话。这小家伙就像是挂腊肠一样耷拉着身子,一脸无辜的表情。 罢了,反正它也听不懂,我这不是对牛弹琴么?再说,找个柔软的地方睡觉,也是它追求幸福的权利不是?反正现在它和我已经熟悉了,干脆给它洗个澡,免得它以后再跳上我的床。 于是我把墨墨拎进卫生间,在洗手台的水槽里放满温水,把它放进去。 几乎所有的猫都怕水,墨墨同志也不例外。这一下,它就像是进了油锅一样,咪咪乱叫,拼命扑腾,溅了我一身水。 无奈,我只能把自己脱得只剩内裤,给它涂上沐浴液,继续刷洗。洗了三遍之后,墨墨已经挣扎得没了力气,只剩大喘气的劲了。所有的毛都贴在身上,瘦骨嶙峋的,摸起来让人心酸。 我拿块毛巾给它擦干身体,用吹风机给它吹干,怕它着了凉。对这种小猫来说,如果感冒,几乎无一例外会挂球。墨墨对吹风机也十分反感,我把它拎起来,对着肚子吹。吹着吹着,突然想起,墨墨是公猫还是母猫呢?吹干之后,拿起它尾巴看了看,貌似是只小母猫。它很不好意思似的,咪了一声跑开了。 现在它又是一个可爱的小毛团了。虽然洗澡的时候耗费了很多体力,但是洗完澡,大概是觉得很舒服,这会儿又有力气活蹦乱跳了。我看了墨墨一会儿,走到卫生间拿起脱下来的上衣,把上面沾着的一点东西抠下来,放回桌子上。就是我从太平间试验室的那个牙膏体里面挤出来、抹在身上的那点东西,这会儿已经干硬了。 看着墨墨洗完澡舒舒服服的样子,我突然想到:那个……话说……我有没有必要像茅斌说的那样,给萧璐琪洗个澡? 如果她真的还没有死,只是假死的话,热水冲淋一下,舒筋活血还是有好处的。好吧,我承认我在找理由。 对于萧璐琪,我从来都只有一颗敬畏之心。她的美丽,让她在我心里是那样神圣不可侵犯。王永顺也许可以让她穿上肚兜跳艳舞,我做不到。那样只会亵渎了她,玷污了她在我心中的形象。 但是,出于纯医学的需要,应该没事吧…… 我这么想着,两只脚竟然就不自觉地走到了冰柜前。 她就像是睡着的冰美人一样,脸上挂着些许冰晶,眉毛、头发上也有点状的冰霜,配合着她浓密的黑色长发,就像是漆黑的夜空中挂着的明亮星辰,让她显得格外沉静、静谧。 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眼睛,微微地凸出了眼眶。 我知道这是很自然的现象——眼睛里液体,在低温下结冰,冰的密度比水小,所以同样体积的水结成冰,体积就会膨胀。冰冻的尸体,眼睛都是这样的。 是不是我把温度设定得太低了?也许她的血液可以流动,如果我设置得这么低,她不就真的冻死了?这么想着,我把冰柜的温度调高,设置为零度。 越想越后怕,万一她真的没有死,可以苏醒呢?我不会把她冻死了吧? 我安慰自己:毕竟她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如果不这样冻着,恐怕还没复活,已经腐烂成一具污秽不堪的朽尸了。 家里没有浴缸。我洗澡都是站着洗。但是萧璐琪这个样子,肯定需要个大澡盆。算了,今天先就这样,明天去买个澡盆再说吧。 这会儿已经快4点了,我又累又困,勉强冲了个澡,给手机插上电源,便躺床上挺尸去了。 只睡了三个小时就醒来,洗刷上班。 星期二的上班时间,事情一般不太多。我在无聊的时候,拿出个小本子,随意地写写画画,把昨天在太平间找到的线索一一列举出来。 然后,在茜茜和陈子奇两个名字上分别画了圈。 这两个人是关键人物。 根据王永顺的日记所记载的事件来看,他先是猥亵了几具女尸,然后遇到了陈子奇,接着他得到了茜茜,所以他才那么激动————写他实现了一生的梦想,终于得到了,还写着“太好了,太幸福了”这样的话。一般来说,人在写日记的时候,除非心情特别激动,否则不会写出这么连续的、同样意味的话。 问题是,茜茜明知自己和王永顺有血缘关系,又多次拒绝了他,为什么突然接受了他? 这里面一定有蹊跷。莫非……王永顺也把茜茜变成了活死人? 如果是这样,那他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不过,这次二探太平间,给我的最大的收获就是:王永顺已经成功用另外一具尸体,伪装成萧璐琪的模样,骗过了她的家属,送去火化了。只要他不把另外那具尸体丢失的账算到我头上,这段时间我还是安全的。如果他要搞垮我,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去做这件事。 但是,王永顺一定对我恨之入骨,单从他5月28日的日记中写的那句“如果不是他说了话,我非把这个混蛋干掉不可”来看,他甚至对我起了杀意,但是迫于某个人的命令,他压住了将这个想法付诸实施的冲动。那个“他”,是不是就是陈子奇呢? 这个陈子奇,到底是谁呢? 突然,头顶一疼。被人拍了一巴掌。 回头看时,却是王总。这老小子总是盯着我,横竖看我不顺眼似的。 “你又在鬼画符些什么?不好好上班?” “没有啊,该做的事我都做完了。” “你不会主动问问别人,找点活干么?” “哦。那我去问问张阿姨。”说着,我站起来。张阿姨是公司聘的保洁员。 “反了你了?闲话少说,我发了个ppt到你邮箱了,给我美化一下!” 擦……我tm学的是法学啊,老是让我干这种美工的活?当领导的不会把员工放在合适的岗位上,还干个p啊! 这也是我的错。刚进公司的时候,我意气风发英姿勃勃想要干一番大事业,啥事都抢着干、主动帮着干。我兴趣广泛,什么都还算懂一点,又有些完美主义,所以力求做到最好。没想到惹祸上身,别人一开始还会说声谢谢,还把你的份外帮忙当成了是理所当然的,你要是不帮,反倒要扣年终奖了。 王总给我的ppt,介绍的是某个想要吸引投资的医药类企业。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专业,我哪里懂? 第32节 我想,还是有必要介绍一下我的工作。我们公司,是一家股权投资公司,从一些有钱的投资人那里融一笔钱。把这些钱拿来投资于某些业绩好并且具备发展潜力的公司,换取这些公司的股权。等这些公司在股票市场上市之后,我们把手中变成股票的那些股份在股市上卖掉,赚中间的差价,这个差价的多少,是由当初我们入股价格和股票市场给上市公司的市盈率这两个因素决定的。差价的80%分给投资人,我们公司分20%的管理费。 在我们这种的股权投资公司工作的人,几乎每天都会和完全不同的公司打交道。但是当我遇到非专业知识的时候,还是要求助度娘。于是打开网页,开始搜索“囊肿”这个词。 百度图片里出现的东西,还真是让人想吐啊。我忍着恶心的感觉,继续往下翻页。突然,一个奇怪的图片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一个白色的、满是皱褶、鼓鼓囊囊的东西。如果这个东西晒干了,岂不是与我在冰柜和王永顺抽屉里找到的那个白色桃核状的东西一模一样么? 这张图片,除了配了“囊肿”两个字之外,没有任何文字介绍。我连忙从图片链接查找网页,没想到,相关网页是个博客,竟然已经被关闭了。 第二章 为女神宽衣 莫非,那个东西是某种囊肿么?我不禁又是一阵恶心,好歹我还拿着它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啊! 连忙摸起电话,跑到楼梯间里,给一个在上海中医药大学读博的初中同学打电话。 “喂,蒋钧鹏吗?我是林佑。” 几句寒暄后,我直奔主题道:“钧鹏,帮我个忙。我这里有个奇怪的东西,可能是囊肿……不是不是,我没得囊肿,我是说,我偶然发现了个奇怪的东西,看起来很像是晒干了的囊肿器官,你医学博士,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蒋钧鹏根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费了一番口舌编造谎话之后,他终于让我把照片发过去看看。我答应他晚上把照片拍好,从qq上传给他。 蒋钧鹏问道:“你不是说你在网上看到类似图片么?把那个图片发给我看看就行了啊!” 我挠挠头,发现自己真是够蠢。其实,到底图片里的那个囊肿,晒干之后到底会不会变成家里的那个东西,我也说不准,只是一种直觉而已。 挂了电话,我连忙把图片截取下来,发给他。 蒋钧鹏很快回复我,他没见过这种囊肿,很有可能不是人的囊肿器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要拿给一个专门学肿瘤学的同学看看,让我等消息。 不是人的囊肿器官?难道是……那只储尸柜里的黑猫的某种器官么? 我等不及了,连忙又跑出去给一个在中国农业大学读生物科学博士的同学王海东打电话。又是一篇谎话。唉,虽说每个人每天至少要说20个谎话,但是编谎话都快成了我的第二副业了,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啊。终于,他经不住我的死缠烂打,让我把真实的照片发给他看看。我马上说晚上把照片发你qq邮箱里去。 挂了电话,我想起王永顺在日记最后面的表格清单里,曾经两次提到了“猫”,不禁联想:难道他杀死黑猫,就是为了取出黑猫体内的某种囊肿器官,然后用这个东西散发的气味或者是什么东西,来控制萧璐琪或者其他活死人么? 回到公司,我再也无心工作。虽然王永顺把那个白色桃核状的东西丢在了我家里,但是他办公桌的抽屉里还有另外一个,如果他拿着另外那个,闯进我家,控制着萧璐琪把她带走,那可怎么办? 看来,想要把萧璐琪的身体保住,必须尽快换一个地址才行。 我刚做完ppt发给王总,马上打开58同城,开始查找房子。 一室户,至少也要1500一个月。本就囊中羞涩的我,这是笔不小的费用。 下班后在沙县小吃店匆匆吃了点晚饭,便跑到家附近的小家具店里,买了一个大木桶,让老板帮我送到家门口。 回到家,刚一开门就看到墨墨做下的好事:把猫砂撒得满地都是。这种膨润土的猫砂,最大的好处是猫咪在嘘嘘或者便便时,它会立刻吸住液体固体,形成一个凝聚在一起的块状物体,既保持干燥,臭味也小。但是它会沾在猫的腿毛上,随着它的行走,掉落下来,弄得玄关里满地都是。 我把墨墨拎起来,摘掉它脚上挂着的猫砂,又是一顿呵斥,可能因为声音响了些,墨墨同志表示压力很大,眼睛不停地眨啊眨,搞得好像我在欺负它一样。 训完墨墨,搬起冰箱上的电视机和桌布,看了看,萧璐琪还在。我松了口气,先是把冰柜关掉,玻璃门拉开,让她先解一下冻。然后喂过墨墨。这小家伙饭量越来越大,小牙把幼猫猫粮咬得咔咔作响。我回到卧室,拿了张床头的餐巾纸,把那个白色桃核状的东西包起来摊在桌上,拍了照片发给王海东。 很快,大木桶就送货到门。老板热情地要把木桶搬进来,我连忙婉言谢绝。一个人吭哧吭哧把木桶搬进浴室,刚好能放下。 把木桶放好,调试完水温,我突然紧张起来——真的要帮她洗澡么? 我去年买了个表的!豁出去了!老爷们不能这么怂!我用力拍了拍脸颊,给自己鼓劲,换了身t恤短裤,踏上拖鞋,走到冰柜前。 萧璐琪面无表情地躺着,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我深呼吸两下,把她抱了出来。 触手之处,一片冰凉。 她的头随意地靠在我的肩膀上,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胸前。因为冰冻的关系,胸部几乎没有晃动,似乎冻成了冰疙瘩。不过各处关节都还好,可以自由晃动。我把她放进已经放了半桶水的大木桶里,桶不够长,她只能坐在里面,腿还要盘起来。我用淋浴器把她头发打湿,涂上洗发液,轻轻地按摩起头皮来。 好吧,你一定也发现了,我没脱掉她穿着的病号服。 不敢,说实在的,不敢。不过…… 谁能告诉我,女孩子的头发这么长,到底怎么洗啊?我的头发很短,只要涂上洗发液,手乱摸几下便成。面对这么长的头发,我只能先是把手指插进头发里,向下滑动,把头发捋顺,然后像搓衣服那样,一段一段地搓。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而且不敢用力,怕伤了她的一头秀发。 她的头发保养得很好,乌黑的色泽,在用久了的白炽灯泡那种已经泛黄的光芒照耀下,有一种非常暧昧的颜色。这种颜色让我不禁想起幻想过很多次的校园约会,在昏黄的路灯下,道路两边茂密的梧桐树投射着斑驳的树影,我牵着一个女孩,漫不经心地走着,聊着,细碎的步子,轻松的心情。也许她会哼起一种悠扬的小调,时不时地握一下我的手,彷如她心跳的脉动……我一边轻轻搓着头发,一边这样遐想着。 如果她能醒来,能让这一幕成真……老天啊,你让我付出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就这样一缕一缕地洗完,估计半个小时也有了。水桶里的水早已凉透,我把塞子打开,水放光。然后拿淋浴头冲着,前后冲了三遍,才终于没有泡沫了。 额……接下来,是不是要脱衣服了? 好吧。我一开始还是闭着眼睛摸索扣子的。但是才解了两个,就放弃了。等到第三个扣子死活解不开的时候,不得不睁开眼睛看了一下…… 倒抽一口凉气。 两个扣子解完,她的……深深的……那个啥,离我,近在咫尺。 我情不自禁地吞了一下口水。原谅我吧,主啊,看到这么深的事业线,吞口水绝对是本能的生理反应,绝对的。 而这第三个扣子之所以难解,是因为她那对饱满的小白兔,随着冰的融化变得有弹性起来,紧紧的顶着衣服。虽然它们的主人没有生命迹象,但是它们两个……似乎已经按捺不住从这个略窄的病号服里跳出来的冲动。 我立刻就犹豫了。 当屌丝这个词开始流行的时候,有一个朋友曾对我说,判断一个男人是否屌丝,不在于他帅不帅,有没有钱,而在于他面对女神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态。 操他吗的,这话太对了。 犹豫一阵子,我还是发了发狠心,咬了咬牙,解开了这个扣子。然后—— 一对小白兔呀,跳在草丛中呀,跳呀,跳呀…… 我从来不信喷鼻血这种事,但是那一瞬间,我的鼻腔里真心觉得很温暖!鲜红的血液眼看就是要喷薄而出的节奏…… 第33节 虽然我深深地懂得,男人对这两个洁白的物体和上面那两个粉粉嫩嫩的精致点缀如此着迷的深层次原因是对婴儿时期哺育你的妈妈的一种无法抑制的恋母情结,但是…… 去他nia的心理分析吧!去他nia的自我安慰般地找理由吧!老子就是硬了,怎么着吧?! 第三章 为女神沐浴 硬都硬了,还怕个毛啊!我一边嘴里絮絮叨叨,一边继续解扣子,然后把整个上衣都脱了下来。 她的脖子和肩膀,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曲线。我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沿着这个曲线向下滑动。经过热水的冲淋,她原本冰冷的皮肤有了温度,这温度随着手指的触感传进我的身体,直达心脏。 我取过沐浴液,滴在她的身上。涂遍她的身体。 我是说,用浴花涂遍她的身体。 不敢用手。我甚至能想象当自己的手和她的肌肤接触时,中间加了一层沐浴液的润滑,那是何等的刺激。我不是柳下惠,也不懂得密宗双修法。我只知道,那样的触感,绝对会把我心理的防线,彻底击碎。 但是,当我的手,哦,不,是我的浴花,滑向她的肚子上面一点的位置时,她胸前的那对白玉团,便就柔软地覆盖在我的手腕上。 啊…… 我的大脑一阵发麻,像是无数电流在猛烈穿行。这种触感,足以击溃所有男人的最后防线。我也不例外,心脏剧烈收缩下,身体里的血液流速估计已经超过了120码,而且,没有限速指示牌。 我几乎就是机械地在擦拭她那光滑的肚皮,很久很久,因为实在不敢直接去碰触她的胸部,只能用这种方式打打擦边球,让我心里相对还能接受一点。 在她没有被我救活、恢复神智之前,我绝不能趁人之危,干出些猥琐的事情。这是我给自己设定的底线。 虽然,这个底线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屁——如果这时候有人闯进来,看到我对一具冰冷的尸体又摸又擦,我这猥亵尸体罪就妥妥的定上了。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用浴花轻轻擦拭她的胸部。每次擦拭,那个像是鲜奶蛋糕上点缀着的樱桃一样的小东西就会跳动一下,它上下抖动着,宛如我现在的心电图一般。我紧紧地闭上眼睛,只凭触觉顺着她的线条来回擦拭。最后把背部擦了一遍,拿水冲净。 整个上身洗完,我已经是大汗淋漓。接下来要洗的部分,恐怕更加挑战心理极限。 这个木桶很深,除非把身子探进去,否则很难够得到她的下半身。我只有把双手探进她的腋窝,用力把她举起来,扛在右肩上。经过热水冲淋的她,此时已经非常柔软,她的肚皮压在我的肩上之后,上半身就像是丝带一样从我的背后垂下去。这时候,她的翘臀就在我的脸边轻轻摇晃。 右手环抱着她的小蛮腰,左手抓住那条已经湿哒哒的裤子后腰,往下一扯,本就弹力十足的翘臀露了出来,还在轻轻抖动着。我只觉得两眼阵阵发黑,险些脑部缺氧、晕厥过去。 此时半截玉腿也露了出来。女人之所以要穿高跟鞋,除了增加身高之外,也会因为重心的偏移而调整站姿,使姿势更好看,同时拉伸大腿肌肉,看起来更苗条,更诱人。这时候的萧璐琪,整条腿都无力地垂着,大腿看起来特别纤细,与膝盖的粗细差不了多少,洁白如玉,手感嫩滑。 这时候,手机响了。我操,这时候来电话,tm的…… 无奈,我这样扛着萧璐琪,怎么可能把她放回木桶跑去接电话?我连忙扯住裤管,向下一拉,便把整条裤子都脱了下来,随手把两件衣服丢进洗衣机里。 我就这样扛着萧璐琪,慢慢地爬进木桶里。木桶底部有细纹,倒是不怕滑倒。把沐浴液涂在手心,轻轻地涂在她的温润如玉的腿部肌肤上。 后来阿sa在电视上为统一阿萨姆奶茶做广告用的词儿,只要改一个字就能形容我当时的心情:“一手顺滑,遇见所有好心情。” 这种如锦缎般的触感,反复的摩挲,就像是手拂过钢琴的键盘,不经意地奏出美妙的旋律,在你心里回响。这是最美妙的旋律,也是最致命的旋律。那种触感形成的电流,随时都可能把我的脑子里最后的保险丝烧断,然后兴发如狂,作出一些让自己后悔不已的事情。 特别是,我的手,只敢在她的臀部和大腿外侧移动,不敢越雷池一步。女生的大腿内侧是敏感部位,虽然她现在毫无知觉,碰触这些部位,还是给我一种在挑逗她、刺激她的感觉,这是前戏的节奏好么?这种节奏对我来说,异常邪恶。 嗯,看这篇文章的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说你怀疑,我也在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男人? 如果你怀疑,请回忆一下自己的小时候。你想要一支香甜的雪糕,或是一罐冰镇的可乐,亦或是一件精致的玩具,想了几天几个星期之后,父母终于大发慈悲地给你买了,你是不是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我曾经拿着一支雪糕走了一个下午,无论父母怎么劝说就是不肯打开来吃。等我终于下定决定打开的时候,里面只剩一塑料袋的糖水和一根扁木棒了。我的一个朋友曾经手里握着他女朋友送的巧克力,握到化在手心里。我能理解他,相信你也能理解:那手心的温度,是爱的温度。 也许我是幼稚吧。 你可能还要说,只是见了她一眼,就大谈特谈“爱”这个字。你爱上一个人,是有多容易啊?你知道她是什么性格吗?我曾听过一句话,略谓“一个女孩,长什么样决定了你对她的感情会不会开始,性格什么样决定了你对她的感情能维持多久”。一见钟情,从来不是神话。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喜好不同,做事风格不同,无论你是一见钟情也好,日久生情也好,哪怕是“日久生情”都好,对于你“爱不爱”这个问题,却只有你自己能体会。我觉得,我爱。 也许我是肤浅吧。 但是无论如何,某些夹着掖着,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总是不能不洗的…… 要怎么洗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全身的血液,就加速流动起来…… 我把沐浴液滴在她的臀沟里,让沐浴液在重力的指引下,顺着缝隙缓缓流淌。就在这个时候,手机由响了起来。我一时恼怒,叫道:“tmd谁啊?怎么一遍遍地打,烦不烦啊,不知道老子忙着么?” 终于,手机不响了。我把萧璐琪从肩上放下来,爬出木桶,抓起她的脚慢慢揉捏着。每一个脚趾,都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一样,在我的手指缝里东躲西藏般地躲猫猫。这双脚,是我把她拉出储尸柜时第一眼见到的部位,着实让我沉醉。对一般男人来说,穿上高跟鞋的脚才格外性感;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来说,她的任何部位的任何姿势,都是一幅最完美的画面。 差不多了。我抓起淋浴头,一寸一寸地认真冲洗了三遍,再把她扛在肩上,最后冲了一遍。把马桶盖放下来,让她坐上去,用浴巾擦干。然后把自己身上除了内裤以外的衣服全都脱下来扔进洗衣机。 我把萧璐琪抱到床上,用毯子盖住她的身体,把她头发吹干,然后找到了一套我的长袖衬衣和牛仔裤给她换上,这衣服虽然在她身上很宽大,但是换上衣服的她,完全不像是死去的样子,只像是喝醉了、睡着了而已…… 我能说一句好诱人么? 真的好诱人…… 我突然想起,碗橱里还放着茅斌留下的符纸灰,已经倒了水进去,还没有喂她。事到如今,死马当成活马医吧!这么想着,便拿过那个大海碗,找了根吸管,先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掰开她的嘴巴,通过吸管把符纸水灌进她的嘴巴里。灌完一点,把她抱起来坐着,头仰起来,让符纸水顺着食道流下去,然后如此反复,直到全部的符纸水都灌完,我才松了口气,坐在旁边痴痴地看了她一会儿,把她抱进冰柜。 第四章 神秘的闯入者 把她放进去的时候,可能拗到了她的胃。刚刚喂进去的符纸水,从她嘴角流了出来。我连忙让她背靠冰柜壁坐着,找张餐巾纸给她擦干净,再让她仰了了一会儿头,才让她躺下去——这是因为,如果水还在她嘴巴里,在冰柜里结了冰,她万一醒过来,恐怕就没法张嘴了。 好吧。她醒过来的可能性实在不大。我纯属yy。 为了不让灌下去的符纸水结冰,我设置了零上5度的温度。 我终于舒了口气,这澡洗的,实在是累。 把自己的内裤也扔进洗衣机,加上洗衣粉和消毒液,让它自己旋转去。 我也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拿起手机走出大门。临走还向墨墨训话:“我出去散散步,一会儿就回来。你可要听话,别再弄得乱七八糟了!” 出了小区门口,我拨通了刚刚连打两次的号码。 传来的是王海东的声音:“林佑,刚刚在忙?嗯,没事。我看了你发的图片了。巧了,如果你前几天问我,我还可能真不知道。这几天我们在做生物实验,刚刚见过这个,这是干瘪了的猫的卵巢囊肿。” “卵巢囊肿?猫的?”我奇道。 第34节 “是啊。这东西稀奇古怪的,你怎么会有啊?最近在搞什么花样啊你?”王海东一副怀疑的口气问道。 “这个啊,我一个朋友最近诸事不顺,叫了个道士去他家看看。我也去凑个热闹。那个道士找出这个东西,说这个东西就是罪魁祸首,好像是东南亚那边的什么降头术。这些东西我也不懂。道士破了法术,我就把这个奇怪的东西带回家了。”我临时编出这么个谎话,连自己都佩服自己。 王海东呵呵笑道:“你这家伙,当年上学的时候,同学里就数你最不信那些东西,现在怎么开始信了?” “唉,当年是年少不识愁滋味,现在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啊!对了,这东西到底有什么诡异的功效啊?”我连忙拿出诗词歌赋打马虎眼,转移话题。 王海东想了想,道:“什么诡异功效?我晕,这东西就是一堆肿瘤细胞,能有什么功效啊?你以为这是肉灵芝啊?不过我听说,有些地方对猫的卵巢囊肿有些迷信,认为这东西可以增强人的心肺功能,额……都是些蛋疼的说法,你可别去吃这玩意啊!” “操,别恶心我。我哪有那么重口味。身体好着呢!这东西还有什么特别没有?”我知道王海东和我一样,喜欢读一些乱七八糟的书,当年上学时就是个百事通。学生物科学这个专业,是他的梦想,由此发散开去,他应该知道得多些。 果然,王海东沉吟片刻之后,道:“功效?肿瘤细胞能有什么功效?哦,东南亚有些地方把这东西的气味用作解毒剂。有些人中了热带瘴毒什么的,就会把这东西放在他枕头上,散发出的气味可以减轻中毒症状。你闻闻,是不是有股怪味?” 我心里已经有数,再敷衍了两句就把电话挂掉。 其实,我刚刚听到电话响,完全可以把萧璐琪放在木桶里,先去接电话的。为什么非要跑出来接? 因为,我很有可能,被窃听了。 其实,地上的散落着的猫砂,有一些是我故意洒的。而且我撒得很有技巧:虽不醒目、看起来完全是沾在猫毛上掉落的;但其实,一粒粒猫砂放的位置却都十分猥琐,想进卧室的人,绝对避不开。特别是看到墨墨,更觉得一切合情合理,根本不会多想。 当我回家的时候,发现很多猫砂已经被踩碎了。猫是很敏捷的动物,它不会去刻意踩碎猫砂,不,应该说它根本不会去碰,因为上面有它的排泄物的味道。 既然如此,一定是有人在我上班时,来过我的家里。不管他是谁,一定是个开锁高手。因为我的楼道有很多人出出进进,如果花十几分钟去开锁,非被人撞见不可。而且,这个人进入我家里却没有带走萧璐琪,也没有拿走任何东西,八成就是为了装窃听器而来。 我的家,已经不再安全了。所以我故意训斥墨墨乱撒猫砂,其实是说给那个可能在窃听的人听,让他以为我没有注意到他踩碎了猫砂,下次再来的时候,也不会刻意地避开。我不去接电话,还故意装作生气地叫骂打电话的人,也是担心万一王海东给了我什么重要线索,被窃听我的人得知。 问题是:到底是什么人在调查我、窃听我? 王永顺?警察? 肯定不是警察,否则在我的房间发现萧璐琪,人赃俱获,早就把我抓走了,何必跟我这没背景没来历的穷屌丝玩躲猫猫游戏? 打完电话,我晃到一个卖电脑耗材的店里,买了一个耳机,最差的那种,只要18块钱。便宜归便宜,好歹上面有个麦克风,只要把它插在手机上,打电话时就不必端着电话,可以放进肚兜,就解放了一只手。想当年,我们老祖宗还不会说话而只能用手语交流时,因为两手都要抓着锄地的工具,十分不便,语言这东西就应运而生,从此解放了人们的双手,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和沟通效率。另外又买了个很小的电风扇,只有两片塑料皮作扇叶,装电池拿在手里的那种。毕竟快6月了,天气逐渐变热。如果把它放在枕边,再铺上凉席,这一夏天说不定就对付过去了。像咱这种屌丝,夏天再热也是舍不得整晚开空调的。 接着走过一家2元日用杂货店,店里的破喇叭不停地放着:“2块、2块,全场2块,全场都2块,2块钱,你买不到吃亏,2块钱,你买不到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段录音,相信很多人都听过。我进去转了一会儿,东看西看也没什么好买的,突然发现了一个带铃铛的项圈。嗯,这个不错,2块钱,划得来。于是迅速买下,准备送给墨墨。 既然那个东西是猫的卵巢囊肿,而不是人的器官,那就不必再麻烦上海中医药大学的蒋钧鹏去问他的同学了。回到家,我先在qq上给他发了个邮件,说中午说的那个东西,不小心弄丢了,不用帮忙问了,反正我也只是好奇一下,多谢他了。 发完邮件,我打开了家里所有橱柜的门,然后把墨墨抓过来,给它带上项圈,问道:“小墨墨,这个项圈好玩不?喜不喜欢?”说着,把它放到地上。 它没理我,走了两步,突然发现多了几声清脆的铃铛响,感到十分好奇,又走了两步,终于明白自己走路和铃铛响声之间的因果关系,一下子兴奋起来,满屋子跑来跑去。 我用剪刀把小风扇的一个扇叶剪掉,又找了块黑布,里面塞上点餐巾纸,用绳子系住,拎在手里,去逗墨墨。墨墨显然很喜欢去追这个看起来像是小老鼠的东西,大概是天性使然:只要我的手一抖,黑布球动两下,它的眼睛就死死地盯着。当我拖着绳子晃来晃去时,墨墨也跟着猛跑乱跳忙得不亦乐乎,铃铛一直响个不停。最后墨墨发现实在追不到,竟然一跳老高,扑了过去。但是没有调整好落地动作,摔了个大马趴。 墨墨也不是小傻瓜,我这样欺负它,它很快就不待见这个黑布球了。我见怎么逗它都没有反应,便拎着黑布球藏在桌子腿后面,让这球看起来像是躲了起来的样子。 墨墨一见这架势,又来了劲,俯着身子慢慢摸过去,悄悄接近目标,突然一窜,两只前爪伸出,便死死地抓住了布球。我没想到它如此灵活,竟然着了它的道,连忙向后扯。一人一猫,开始拔河。 啧啧,看这怨念的眼神……切……逗你玩都不行么?谁让你这么可耐。 第五章 暗处的窃听器 我一边大声笑骂,一边逗它。过了好一阵子,我把手心里的绳头系在小电扇仅存的那个扇叶上,把电扇的手柄搁在桌上,找了些杂志压牢。电扇开动起来,那黑布球便疯狂地抖动起来。墨墨一见这“小老鼠”发了癫,以一种绝不服输的精神跟着发癫,顿时满屋铃铛响。 此时的我,却把刚买的耳机插在手机上,找到一首歌播放起来。轻轻地脱了鞋,只穿着袜子,从房间的一个角落向另一边慢慢挪去。 走到衣柜旁边时,耳机里传来轻微的“滋滋啦啦”的声音。 我越是接近衣柜背面,那滋滋啦啦的声音越来越响。定睛看去,在衣柜背板隔板的下部,有一个半个巴掌那么大的黑盒子,被塑料胶带粘在衣柜上,两边还分别按着两个图钉。如果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果然是个窃听器。 窃听器大致分为好几种,这一种比较常见。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一个话筒功能极好的手机,里面还有sim卡。需要窃听时,便用自己的电话拨打这个sim卡的号码,这个小装置就会启动,把房间里的声音一丝不苟地传到窃听者的电话里。 现在这种东西也就是300块一个,功能强大一点的,比如当窃听的房间内声音超过60分贝时自动开启的窃听器,大概500-800左右,而且体积比这个还小,只有火柴盒那么大。但是2007年,手机市场还没有被苹果颠覆的时候,这东西的造价也是不菲,如果再加上里面手机卡和话费,那就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但是这么高端的玩意儿,却就这样被我的一个18块破耳机这样轻易找到,如果被安装这个窃听器的那人知道了,估计要气得吐血。顺带一提,耳机越差,对手机发出的电磁辐射越敏感。 我知道很多朋友能猜到我的行为中蕴含的意图,但我还是发扬啰嗦的风格,解释一下之前为什么要把家里厨柜都打开,然后去逗墨墨吧——很简单,如果窃听器安在橱柜里,那个橱柜的门开着还是关着,会直接影响到窃听器传过去的声音的大小。如果有人正在窃听,墨墨的铃铛声突然变大,而此时的我,应该是在陪墨墨玩才对,怎么会有空来打开橱子呢?所以这个人就会马上明白,我其实是用铃声分散他的注意了。 我不希望放过一个细节。正所谓你要撒一个谎,就必须再撒二十个谎去圆这个谎一样,如果你要撒谎,就得保证所有的细节,都能支撑住这个谎言。 我回到墨墨旁边,关掉电扇,重新捏着绳子,拿黑布球逗它。当然了,之前我逗墨墨,就是为了让它脖子上的铃铛一直响着。如果有人在窃听,他会以为我一直在和小猫玩耍,绝对想不到他的精心布置,在我这里已经露了馅。 一边抖着绳子,一边回想着王海东的话。从他提供的说法看来,萧璐琪多半是中了毒。而这个白色核桃状的猫的卵巢囊肿,是某种暂时压抑毒性、控制被下毒者精神的重要道具。 中毒?什么毒?是口服进去的还是注射进去的?怎么解毒?这是我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我暗自决定,在我开始调查这个问题之前,要把萧璐琪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原因很简单,就是那个叫陈子奇的家伙。如果王永顺在2007年5月28日的日记里写的“如果不是他说了话,我非把这个混蛋干掉不可”这句话,那个“他”就是陈子奇、“混蛋”是指我的话,结合整个日记的叙述,看得出来,这个家伙是王永顺的老板。我又想起了那本日记上的话—— “2006年11月**日陈子奇这个人不错,应该有好货” “2006年11月**日原来还可以这样玩!真是太刺激了” “2006年12月**日果然还是要有条件的。必须答应么?纠结” “2006年12月**日我还想再去一次,但是” “2007年1月13日陈子奇果然神通广大,竟然如此容易就进了这么好的医院” 如果把这些事件连贯起来看,陈子奇在结识了王永顺之后,给了他一点甜头,然后要求他利用工作的便利、偷偷给人,王永顺经不住甜头的诱惑,最终答应下来。陈子奇就安排他进了胸科医院。像太平间管理员这种岗位,本就没有多少人愿意做,只要略使手段,换人成功的机率很大! 陈子奇,这个很可能是一手策划并命令王永顺实施了杀害萧璐琪之事的幕后主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推断他应该是个40岁以上的中年男人,有不少钱,社会关系复杂,在不少医院里有一定的人脉关系。当然,即使有人脉,应该也只是表面的上的关系——因为,从王永顺在日记里写“这个女人很严肃,我要装老实才行”、“这个地方的人都这么正经,真是麻烦”这些话来看,我估计胸科医院里没有王永顺的其他内线。无论是王永顺的上一任管理员,还是医院的其他人,应该都不是同伙。王永顺是孤军作战。 但是,马上就有一个问题: 如果王永顺是孤军作战,那么他这样一个每天在地下室的太平间里工作的人,是怎么给萧璐琪下毒的?如果陈子奇在医院里有关系,为什么不把萧璐琪安排进一个单独的病房,这样下手岂不是更容易?很多医院的病房,男女是分开的,至于胸科医院是不是这样,我并不清楚。但至少,人多眼杂,下手肯定不方便。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摸起桌上的一块东西,在鼻子下大力地嗅了嗅,一股刺鼻的味道,很显然,这是502强力胶。幸亏那天我把它抹在衣服上,如果是挤在手套上,那手套的手指部分肯定很快就粘在一起,不得用了。 第35节 接着,又拿起打火机压着的两根头发,用打火机烤了一下,一下就烧断了。我连忙嗅了嗅那股味道。 如果这是萧璐琪的头发,遇热应该是卷曲的,而且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在理发店烫过或是见别人烫过头发的人应该都知道这种味道。但是这个头发,一烧就断,没有卷曲,而且一股烧塑料的味道。应该是化纤的假发。既然如此,估计那个做替身的尸体,应该是短发,所以才需要假发来充数。 我又拿过那个纱布,打开看了看。里面是我在太平间试验室的桶里刮下来的那些很像是蜡烛的东西,呈灰白色,味道却完全不同——石蜡一般是无味的,这东西却是一股腐败的臭味,和我昨晚进入太平间时闻到的味道很像。我捏在手里搓了一下,已经变硬变干了,这也和蜡烛完全不同。 我心中一动,莫非…… 连忙到床下拉出一个箱子,拿出一瓶盐汽水。 这种盐汽水平时我最爱喝,里面的碳酸成分帮助消暑祛热,盐分又能补充体力。盐有钠、汽水有碳酸,也就是说,这里面有足够多的碳酸钠。我把手指捏着的灰白粉末团起来,丢进瓶子里,转眼就不见了。 我操,这tm根本不是石蜡,而是基本同音的两个字:“尸蜡”! 尸蜡,是一种特殊的尸体现象。经常见于长期停留水中或埋在不通风的潮湿地方里肥胖的尸体,因为腐败进展缓慢,大约经过3—6个月,尸体的皮下脂肪分解成脂肪酸和甘油。脂肪酸和蛋白质分解产物中的氨结合,形成脂肪酸铵,再和水中的钙、镁形成灰白色蜡状极臭物质——尸蜡。 也正是因为它的这种化学成分,我才能用盐汽水快速地判断它到底是什么。 因为形成周期较长,条件要求又比较特殊,因此这种现象并不常见。一般来说,一具充分蜡化的尸体,也只有腹部、臀部这些脂肪集中的(如果是女尸,还有胸部)才有能够收集的大块尸蜡,但是要收集起来,恐怕又没多少。如果我见过的那小半桶石蜡状物体都是尸蜡的话,估计至少是从5、6具蜡化尸体上搜集来的。如果满满一桶,那恐怕更多没有20具尸体下不来。收集这么多尸蜡,是件多么浩大的工程?在医院去世的人,有太平间专门设备的妥善保存,而且很快就送去火化了,不会产生尸蜡现象。这件事,绝非王永顺一人之力能做到的。 哦!怪不得太平间里突然有了一股那么臭的味道,原来就是这尸蜡的味道! 我记起自己差点在那个装尸蜡的桶边差点晕倒,本还以为是鼻孔里的酒精棉球失效了,原来是因为,我如此接近一桶极度恶心和腐败的物质,是臭味的来源! 等等!几样东西在我的脑海中划过,此时连成了一条线。那晚在太平间的情形,就像是电影一样在我眼前回放起来—— 第六章 旧的总结,新的开始 那个器官陈列室 那本记载着萧璐琪尸体出入库的清单 那个试验室 一罐502胶水 一个正好放进一个人的铁皮柜 一个空的铁架子 一桶从尸体里取出的人油尸蜡 几根散落在萧璐琪储尸柜的假发 王永顺抽屉里散放的化妆品 …… 难道…… 我第一次去那个太平间的时候,刚一开铁门,曾经见过一具干尸,应该就是挂在那个现在已经空空如也的架子上。 这具干尸没有被放在那间器官陈列室里。 王永顺莫非就是把干尸放进铁皮柜里,覆上尸蜡,在干尸的脸上压上一个萧璐琪脸型的倒模,然后加温加压,让融化的尸蜡渗进干尸的皮肤,膨胀起来,变成一个刚死的尸体模样,再用502胶水粘上一个和萧璐琪发型相似的假发,略微化化妆,就制成了萧璐琪的样子,以此来蒙混过关的么? 不腐干尸,和不腐湿尸一样,都是极其罕见的东西。我知道在湘西的某些地方、长江三峡崖壁上的悬棺里、某些民国甚至更早时期的墓葬里,这种东西确实存在。我曾经看过中央电视台播出的一个科普节目,就是专门介绍百年、千年的尸体不腐之谜。很多白发苍苍的老科学家穷其一生也未能解开此谜,大多数的解释都只是假设,不停地被推翻。时至今日,干尸、湿尸的形成原因还是一个谜。人们只知道它的形成条件比蜡化尸体的形成条件还要苛刻很多倍,而且经过风干的尸体,毛孔非常粗大,脂肪损耗殆尽。如果让尸蜡渗进去,皮肤就可以恢复弹性。若再涂上些增白的化妆粉底调整肤色,要做成一个刚刚死去的尸体模样,未必不可能。 萧璐琪死亡的那个夜里,王永顺通宵加班,只要有合适的物品,要用石膏或者什么东西,制作一个萧璐琪脸部倒模,是非常容易的事。至于干尸的脸部在加温加压和加入尸蜡的条件下,能否在膨胀过程中变成与倒模的模具完全符合或者非常类似的模样,我并不清楚。但是这似乎是以其他尸体冒充萧璐琪,而又不引起任何怀疑和追究的唯一可能的方法——因为死去几十年、上百年的干尸,早就没了亲属,不会有人因为尸体的丢失来医院闹事。 唯一的问题是眼睛。干尸的眼睛已经完全萎缩,但是要买两个义眼装进干尸眼眶,再用眼皮盖住,谁会去关注?别说义眼了,就是装两个乒乓球进去,又有个人会真的掀起眼皮看个究竟? 这件事,王永顺多半已经做过一次了。因为他的日记本最后面的那个表格里,写着“2007年4月15日替代品完成”的字样。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轻车熟路,正如圣经上说的那样:“已有之事,后必有之;已行之事,后必行之;阳光之下,并无新事。” 他日记本上的表格里,5月23日那一栏,也写着“替代品完成”的字样。指的多半就是用干尸替代萧璐琪的事情已经完成。 原来,这就是他来我家时,不经意间说出来的那个“任务”! 我把整个过程,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了一遍。 萧璐琪因病住院,在5月24日,王永顺见到了她(也就是他的日记本上写的“2007年5月24日今天见到的女人,太美了,如果她穿着茜茜的抹衣,会是什么样子”,这个女人肯定就是萧璐琪),觉得她十分美丽,便向那个陈子奇打了报告。 陈子奇首肯此事,并像4月15日那次一样,提供给王永顺一种毒药(也就是王永顺日记的表格里所说的“材料”),用在萧璐琪身上。王永顺还找了一只黑猫(也就是墨墨的妈妈),杀死了它,掏出她已经囊肿的卵巢,用什么特殊的方法弄干。然后把它的尸体和墨墨扔在了太平间里。 中了毒的萧璐琪,当晚被医生宣告抢救无效死亡,时间是5月26日0点38分。这时王永顺还在加班,他先是趁着半夜无人,制作了萧璐琪脸部的倒模,还给她穿上了茜茜的肚兜,让她在囊肿卵巢的气味控制下,跳了一段艳舞。但是他发现萧璐琪是处女,就不敢对她的身体有下一步的动作,估计是要把她送给陈子奇去“享用”的。到了5月26日下午,干尸到货,想必是用于什么“科学实验”的借口,王永顺在接货的过程中,不知道为什么将干尸放在了铁门前面,被闯入太平间的我撞见。然后王永顺将干尸放入太平间最里面的试验室,却听到了我发出的动静,前来探查,被我一招打翻在地,昏了过去。 我偷出萧璐琪的尸体,此时王永顺多半已经醒来,追了出来,见我已经上了出租车,便记下车牌号。难怪当时我抱着萧璐琪上了出租车,车子启动时,我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窥视似的,原来就是王永顺。 他马上联系出租车公司,大概是以丢了什么东西在这个车牌号的出租车上为借口,联系到了出租车司机,打听到了我家的地址。第二天,他来到我的小区,向居委会阿姨打听了我的具体楼号、房号(这件事,居委会阿姨曾经向我提过)。然后找到我家,故弄一番玄虚,想把我骗住吓住,让我乖乖把萧璐琪的尸体交给他,没想到却被我和诈尸的萧璐琪合起来痛扁一顿。当然,以上纯属我的推测,并无根据。但是我相信,这些猜测,即使猜不中也不会差得太远。 被痛扁的王永顺,以为我也是一个资深“炼尸人”。出身湘西的他,恐怕从小就听说过这类的事情,便也深信不疑。于是他向陈子奇作了汇报,请示是否要干掉我。陈子奇恐怕是否定了王永顺的这个想法,并让王永顺继续行事,以干尸伪造萧璐琪的尸体,蒙混过关。 我猜想,陈子奇之所以没有来偷或是抢萧璐琪的尸体,很可能也被王永顺误导了。他们以为,我是一个比他们还擅长尸体控制之术的“炼尸人”,被我控制的萧璐琪,甚至不受黑猫卵巢囊肿气味的影响。而陈子奇所需要的,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尸体,而是一个中了毒、处于假死状态,并能够被卵巢囊肿气味所控制的活死人。因此,陈子奇想先找到破解我对萧璐琪的控制的方法,然后再夺回萧璐琪的身体。所以他才让王永顺以干尸打发了萧璐琪的家人,把事情蒙混过去,然后再慢慢对付我。 也许在陈子奇这样一个手眼通天的江湖大佬眼里,我根本就是个像跳蚤一样的存在。只要他找到了破解我“控尸秘术”的方法,分分钟就可以干掉我,抢回萧璐琪。 估计那个窃听器,也是他派人装在我家的。为的就是从声音的蛛丝马迹中,找到破解我“控尸秘术”的办法。 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一下:我哪有什么“控尸秘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让萧璐琪动起来的,更不知道为什么萧璐琪前天为什么不受王永顺的控制,反把他痛打一顿。 难道…… 难道这就是真爱的力量?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爱?缘分?别说萧璐琪这样的女神,本就和我这种屌丝不是一路人,就像陈小春《没那种命》的歌里唱的那样。而且爱这东西,虚无缥缈,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怎么能算数?肯定是某种我也不知道的原因,物理、或者化学的作用,使我在无意间夺取了萧璐琪“尸体”的控制权。 是什么呢? 突然想起,我tm沉浸在推理思考中太久了,手指上还沾着那极度腐败恶臭的尸蜡,操!我去年买了个表啊!我站起来,连跑带跳地冲进卫生间,一阵狂洗,手指上总算没了味道。但是想想还是一阵恶心。 第36节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见到墨墨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我,那姿势很像是摆在店里的招财猫。 想起它的遭遇,不禁一阵心寒。忽然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些地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算了,现在的我已经是用脑过度,实在不想动了。二探太平间,已经让我发现了很多事情,再加上一些合理的推断,对事实的还原应该也差不多了。我这么想着,往床上一躺,盘算起下一步的策略来。 最核心的问题,还是给萧璐琪解毒,让她复活。那么首先,我必须确定到底她中了什么毒,然后才能寻找解药。原本我还觉得这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现在陈子奇为我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倒没那么紧迫了。 既然这个陈子奇把我和神棍混为一谈,那我就继续装神弄鬼好了。这么想着,我就掏出手机,把按键音调到最大,按了11个数字之后,等候片刻,道: “喂,三叔,您最近在长沙呢?身体挺好把?婶婶也挺好吧?嗯,我也挺好。有个事情要问您一下,我们祖传的那本书上,关于活死人的控制秘法里面,有没有提到如果这个活死人被两种秘术同时控制,应该怎么把另一种消除掉?哦,哦,嗯,嗯,好,对,是,好的,我知道了。这些东西,我回去准备的。嗯,农历七月十五是吧?就可以做法是吧?必须要到那个时候么?哦,是这样,对,那天是鬼节。嗯,我懂了,如果不到那时候,活死人就会真的死亡是吧?好,我不会做傻事的。放心,我现在很安全,不会被邻居发现。嗯,好的,谢谢三叔,三叔再见!” 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半天,我自己都佩服自己这吹牛逼不打草稿的本事了。其实哪有什么三叔,全是我在那里扯淡给那个装了窃听器的人听的。这样一来,他就会报告给陈子奇,大概到农历七月十五,也就是8月20日,我应该都还能安全。嘿嘿,窃听器这东西绝对双刃剑,在被窃听的人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它很有用;一旦被发现,被窃听的人就会给出最猥琐的回击,就像我这样。 当然,给萧璐琪解毒这件事,还是刻不容缓的。因为多拖一天,萧璐琪生还复活的希望就少了一点。 这件事,我不可能交给警方去查。因为萧璐琪是医院宣告死亡了的,无论如何,我这个盗窃尸体的罪名,好容易靠着一具干尸压了下去,可不能再自投罗网。 操,我tm才是真正的孤军奋战啊!王永顺怎么就有那么大个后台在支持啊?我这种低级小白领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了啊!如果那天没有贱贱地去看萧璐琪,如果那天没有去太平间再看她一眼,如果没有一时脑子发热把她的尸体偷出来,这些事,就根本不存在了。我不用在这里提心吊胆怕被抓去坐牢,也不用费尽心思地一次次闯龙潭虎穴,更不会在家里被装上窃听器,这种情况,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是不是压力大了点啊?顶不住啊我! 也许大家会觉得我是个变态,恋尸癖,嗯,确实,妥妥的变态,我自己也这么觉得。那么,我既然是个变态,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吐槽,为什么还会后悔偷回了尸体? 我要问一句,真要是扪心自问,你难道真的从来没有过哪怕一瞬而过的变态想法么?那些偷内衣内裤的,公交车性骚扰的,娈童、喜欢sm的人,如果你是在日常生活里结识,并不会觉得他是如此怪异。人,一念天使,一念恶魔,总是来回游走于界限之左右。我林佑,虽然一时头脑发热偷回了尸体,但我是个有固定工作的法学硕士,父母的骄傲,有自己的正常生活,当这具冰冷的女神尸体给我带来无限烦恼的时候,我也会动摇,我也会想到放弃。 发誓很容易,说大话很容易,你会因为一时的欢愉,许下一辈子的诺言,但是这一辈子里,你会有多少次意志的摇摆反复?关键是你能不能坚持。 每次我动摇的时候,都会去看看萧璐琪的面容,那天使的面孔,会给予我勇气。 看着萧璐琪,心定了下来。但又不免有些担心。到底对方水有多深,我根本不知道。这个陈子奇,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往下面继续走的线索,在哪里? 对了,王永顺的本子上,记载着两个地址,我是不是应该去探一探虚实? 我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林佑,走起!” 墨墨跳上床来,看了看我,“咪”地叫了一声,然后团成一个小煤球模样,兀自睡了。 墨墨,你在给我鼓劲么? 第七章 数天之后 “你看嘛,好大唷,好神气撒!”灏灵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看着各种新奇的鱼儿,手指不停地比比划划。突然眼睛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我的右后方。 我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是一只巨大的海龟,正在朝我们游过来,看它那悠然自得的样子,着实憨态可掬。 这样的水下观光隧道,每个打着“海底世界”牌子的游乐园都会有。我和灏灵正是在长风公园的海洋世界馆里。这也许是情侣约会才会去的地方,但是昨天,也就是2007年6月1日,星期五,刚刚又给萧璐琪洗完澡而疲惫不堪的我,收到了灏灵的短信。这是她第一次发短信给我,说昨天儿童节,一点也不开心,被人骗了,那人没给钱,她手机还被偷了,又不敢报警,只能自己去重新买了个手机,很郁闷。我问她丢了手机怎么还有我的号码,她说她背下来了。 不得不承认,收到这条短信的瞬间,我有些感动。虽然她是一个站街女,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每天晚上都站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化着浓艳而俗气的妆容,用自己也不情愿但是早已习惯的挑逗话语,对每个路过的男人笑脸相迎。 对于性,她早已厌倦和麻木。无论那些想要显摆一下自己魅力或者能力的男人如何努力,她都只是装着极其享受的样子,模拟出一种非常销魂的声音——这大概是所谓的“专业态度”吧。如果不这样,很多男人就会在拔枪之后,跑到网上发一段关于你如何“机车”的评论,客户量就会大大降低。 也许很多人会说,伪装高潮的女人非常虚伪。但是,在这个社会里,有谁不是戴着虚伪的面具生活着?她戴的是最低贱的一种,每个人都认为,只要有钱,都能让她躺下来、乖乖地分开双腿,谁又曾经问过,她有没有哪怕是一点点被关怀的需要? 可能我是闲得蛋疼吧,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评论的话。但是收到她的短信之后,我读出了她在平淡的话语中隐藏着的浓浓的哀伤和无奈,当即回了一条短信,明天我休息,你如果没事,我带你去长风公园玩玩。 大概过了20分钟左右,我才收到一个字的回复:“好。” 今天我在长风公园门口见到她的时候,两只眼睛还是红红的。没有化妆,清汤挂面的头发随意地散落着,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总体还不错,脸上一直挂着笑,很真,很纯。在这个有阳光的下午,她的笑容让我从每天沉重的工作和恐惧的心境中得到了一点点解脱。 灏灵拿着手机四处咔咔地拍照,海底走廊的光线并不好,拍得很模糊。 我背着一个小背包,笑着看她像小鸟一样在我身边跳来跳去。 从海底世界出来已经是傍晚了,就在长风公园东门外的枣阳路上找了地方吃晚饭。这里是华东师范大学的学生平时购物吃饭的集散地,美食很多,虽然卫生条件堪忧,但是往往不干不净的路边小店,味道却大都相当不错。吃晚饭时,聊了一会儿她老家的山水,又聊了一会儿我老家的风景,然后我问她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她一下子红了脸,很快就点了点头。 我知道她想歪了,不过没有解释。 解释,对她来说必定是一种伤害。 饭毕,我还打包了两份冷菜,便说走吧。她一句话也没说,跟着我慢慢地晃到3号线轻轨站的金沙江路站。乘3号线轻轨坐到上海南站换1号线,然后再从莘庄换5号线坐到底。这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她以为到了我家,没想到我又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对师傅说:“南乐路85号,a幢。” 灏灵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家住得这么远撒?” 我看了看她,回答道:“这不是去我家。我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灏灵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问:“帮忙?帮啥子忙?” 我在她的快速眨眼的动作中,感受到了她的一丝下意识的恐惧心理。眨眼,是人对可能恐怖的事物,在潜意识里的一种抗拒、视线隔断或者自我安慰的典型动作。像她这种无依无靠的女孩,随时可能被人卖掉,或者作为一种交易品。连忙安慰她道:“也许对你来说,这个忙有点奇怪,但是一定不会有危险。我保证。” “到底要怎么帮撒?” “很简单,和我吵架。” “吵架?为啥子要吵架嘛?” “装个样子就行了,你不会没和男生吵过架吧?” “老娘遇到的瓜娃子多得很撒,吵架啷个不会嘛?” 我看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傲娇的神态,不由得笑了一下,道:“那就好,到了地方,你就可劲儿骂我,把我赶下车就行了。然后你就打车回家。”说着,我掏了一百块钱给她。 “可是我还是不懂撒,这倒是要搞个锤子嘛?” 我笑了笑,道:“你就当是演戏不就好了?” 出乎我所料的是,她的神态突然黯淡下来,道:“这么说,今天去海洋馆玩,都是在演戏了撒?” 女孩就是女孩,无论经历过什么,无论从事着什么,女孩的心里总是有一块地方,柔软易伤,多愁善感。我连忙好言安慰,说只有帮这个忙的时候,是在演戏,下午我也玩得很开心,平时工作太忙,好久没这么放松一下心情了。说了半天,她的脸上才多云转晴。 第37节 到了南乐路,我让司机把车靠在路边,停在85号大门外,车里传来一阵四川话的骂声:“你个瓜眉日眼的,你要爪子嘛?日你仙人板板,烦球的很!给老娘爬下去!” 我也不甘示弱,一边下了车,一边骂骂咧咧地把车门一摔,司机很识趣地把车开得像风一样,眨眼就不见踪影。 我背着小背包,踢踏着路上的石子,烦闷地从口袋里摸出包烟,蹲在路边吸了起来。 一个五十多岁的门卫大叔从门房的窗户里探出头来,说:“小伙子,咋了,和老婆吵架了?” 我转头看了看他,苦笑了一下道:“别提了,什么老婆,只是女朋友而已。一句话不对就把我赶下车来了。” “哦哟,这可不好。脾气嘎大哦?” “是啊,”我走过去,摸出根烟递给大叔,道,“女人就是这样,脾气一上来,什么都不管。” 大叔接过烟,看了看,3字头的中华,道:“中华啊,小伙子有钱人嘛。” “大叔您别笑话我了,今天去她家见她父母,才买了这烟,不然平时哪里舍得。” 大叔笑道:“小伙子,听我一句,没事,女人嘛,哄哄就好了。我家那口子也是这样。得,别站在外面,进来坐,里面有空调。”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那多谢大叔了!”便进了门房。 聊过几句家常之后,和这位大叔熟络了很多。两个经常受女人气的男人自然是一肚子怨气,互相发了一阵牢骚,大叔叹了口气说这个时间了,这条路太偏僻,恐怕要等很久才有个出租车路过,你要不去周围转转,找个三轮车搭你到人多的马路上去,那里好打车。 我指了指地上的背包,道:“我今天去她家吃饭,她老爸还是很客气的。临走还让把饭菜打包了。大叔,和您聊得高兴,反正我明天不上班,不如咱们把这东西拿出来,吃点喝点?” 不等他同意,我便从背包里摸出一瓶洋河蓝色经典,晃了晃,瓶子里还有大概三分之二的酒。 门卫大叔刚想拒绝,一见这酒相当不错,两只眼睛便眯了起来。 我又拿出刚刚从饭店里打包的两份凉菜,道:“这菜也是从她家打包来的,您看看,蒜泥黄瓜,油炸花生米,味道还成。来,咱们边吃边喝,来来来。”说着,我把两个打包盒打开,摆在桌上,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八章 诡异的嵌墙柱 大叔眉开眼笑,连忙找了两个杯子,我把酒倒上:“我不太会喝,大叔您多来点。反正这大晚上的也没啥事。” 大叔这时候正在找一次性筷子,见我倒酒一边摆手一边叫停,但是根本走过来,更别说抬手去抢那酒瓶了。等我倒满了一杯,他呵呵笑了两下,把筷子递给我,拉着我坐下。碰了杯,他喝了一大口。我象征性地抿了抿,便伸筷子去夹菜。 我只顾吃菜,大叔已经把半瓶酒灌了下去,忽然一阵摇晃,扯着我说了两句胡话,便倒在桌子上睡去。 我从背包里拿出手套戴上,用湿巾把酒瓶擦干净,这个屋子里其他地方我都没有碰过。接着把剩下的酒倒进门外的下水道,从墙边找到个暖瓶,倒了些开水进酒瓶里,晃了晃又倒进下水道。你也一定能猜到,这酒里被我放了些许安定,若不妥善处理,被查出来,我来过的迹象就会暴露。 做完这些,把酒瓶就留在桌上。我戴了口罩,匆匆出了门房,走进了黑暗的仓库群落之中。 南乐路85号,是一个仓库群落。仓库和地皮属于业主,长期出租给一些需要仓储货物的公司使用。四周都是高墙,上面有高压电线,但大门口没有摄像头,门房里也没有,每天晚上7点半换班,晚上的门卫爱喝酒,所有这些,是我之前来这里踩点的时候发现的。我5月29号就发现了王永顺日记本记着的这个地址,但是花了3天的功夫踩点和准备工具。哦,顺带一提,经常被酒精麻痹的人,走路的姿势很有特点,这是因为他们的小脑长期受酒精影响的缘故。 我摸到了标着“a”的仓库后门,又遇到了大铁锁。不过这次的锁比太平间的铁门上的要复杂得多。不幸中的万幸,这锁不是密码指纹锁。我这么想着,从背包里掏出锡纸开锁的东西。这种工具到2009年才真正流行,但是2007年已经出现了,用来对付一字锁、十字锁、ab锁,都很简便。真正的熟手可以用它在几秒钟内打开任何一种普通锁。我在网上找到了一个卖家,花了不少钱才搞到这个东西,人家还实行套餐制,买锡纸送钢条,也算是划得来。原理和使用方法都很简单,把特制的锡纸放进钢条的凹槽里,插进锁孔,比较长的弹子都被锡纸顶进了锁仓。然后只要快速晃动钢条,让弹子在弹簧的力量下压凹锡纸,锡纸逐渐填满内芯,便可以转动钢条,打开这把锁。 经过一分多钟的努力,锁便被打开。我小心收起所有工具,慢慢地拉开一条足够容我通过的缝隙,侧身挤了进去,把门关上。 其实没进仓库之前,我就已经闻到了一股腥臭气味。仓库里更是浓得呛人。因为这是一个专门存放海鲜的中转仓库。从供应地运来的海鲜,会先存在这里,然后运到下一级的分仓库,然后才运到每个菜市场。 王永顺日记本上记着的这个地址,如果和“尸体”这两个字有什么关联的话,这个腥臭的海鲜仓库绝对是极佳的藏尸地点——不但有巨大的冰库提供冷藏条件,这海鲜的味道也足以掩盖尸体的臭味。 这里面,多半别有洞天。 我打起手电,慢慢地走进去。里面很冷。我把挽着的衣袖放下来,从背包里摸出一片取暖片,贴在腹部的衬衣外侧,插进腰带里。既然知道这个仓库是海鲜冷库,当然要做防寒准备。其实只要肚子不着凉,问题就不大。若是冻了肚子,突然来了拉稀的赶脚,那就妥妥地悲剧了。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仓库,下面一层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箱子和小型冷库,箱子外面写着海鲜的种类和重量,堆得很高。高处的箱子必须用叉车才能弄下来。那些冷库一直在制冷,里面装的多半是比较珍贵的海鲜,或者是……尸体? 我耐心地把这仓库搜了个遍,把每个冷冻库都打开看了看,然后沿着墙走了一圈,除了一个红色的警报按钮让我格外蛋疼之外,我始终没有发现有什么让人奇怪的地方。不过,我还是很用心地把这里面的箱子上标注的水产公司的名称,一一记录在一个小本子上,以备日后一家家地核查,看是否与这个仓库的租赁方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当然,我此行的重点,还是在仓库里找到一些直接的证据。但是,除了四面墙壁、一个大门、一个屋顶和一大堆箱子之外,什么玄机都没有。 难道,真正的密室,藏在箱子堆里? 应该不会。根据我刚刚的记录,往这里运货的水产公司很杂,箱子里也确实有货。说明这个仓库,是一个真正的海鲜仓库,而不是为了掩盖什么秘密、故弄玄虚地搬些箱子堆在这里。既然如此,如果把密室藏在箱子堆里的话,不但容易被不明真相的群众不小心拆穿了西洋镜;而且隐藏秘密的人,自己需要进入密室的时候,恐怕也极为不便。 难道,在地下? 但是,这类仓库,在修建的时候,多半没有确定要储存什么东西,打地基的时候,就没有预留地下的空间。如果要把地面敲掉重新搞一个能装好几具尸体的小仓库,那工程量未免太大了吧?我轻轻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我在黑暗中慢慢摸索着,走回了大门口。难道,这个仓库竟然没有什么蹊跷么?正当我打算放弃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地方很奇怪。便从大门的中间门缝站定,向着右边,以基本相同的步距走了起来。 一步、两步……走到右边的墙边,总共二十一步。 重新倒回来,向着左边,以同样的步距走着。只有十七步。 左边比右边少了四步,只有一种可能——仓库里面的左边墙壁与外墙之间有一个宽约三米五的空间。 连忙走过去,敲了敲这堵墙。没错,大门这一侧的墙壁,敲起来基本没有声音,是砖头砌成的。而左边这堵墙,敲起来的声音却是大很多。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在这个堆放海鲜的地方,如果是隔出一个小房间,放点文件资料、出入库登记单、账册什么的,那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么一个耗资不菲的通顶墙壁后面,隐藏着什么玄机? 呵呵。没有枉费我这么多天的功夫,这里面多半就是王永顺,或者说陈子奇的秘密。 问题接着就来了:入口在哪里? 我一路摸进去,到底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这个仓库的最深处,两边的角落里竟然一边立着一个柱子,是那种在中国古代建筑里经常见到的粗门柱。另外一头的柱子看不真切,但是我旁边这根,却是有一部分嵌入了这堵有问题的墙体里。 也许你要说,这个仓库跨度很大,修柱子支撑一下,有什么奇怪? 但是,如果这个仓库真的要靠柱子支撑,也应该是修在中间吧?为什么修在最里面靠墙的地方呢?难道最里面这堵墙是豆腐渣工程么?而且还是这么粗的古代风格的柱子,与这个简陋仓库的风格完全不符啊! 反常即是妖。我相信这个柱子一定有古怪。就在左边的这根柱子附近,搜索起来。 在柱子边的一块地砖,略微高出地面。我用脚踩了踩,居然能踩下去。于是不再犹豫,整个人的力量踏了上去。却没有任何动静。我把砖头搬起来,发现下面是一个x形的弹力器和一个按钮。如果要描述,可能不太容易,但是如果你把电脑键盘的一个键帽抠下来看看,就和那里面的结构差不多:踩上去会下沉,离开的时候又会自动恢复原位。 第38节 但是,为什么我踩上去却没有效果? 第九章 黑暗中的敌意 无非两种可能:一是没有通电,二是需要另外的条件才能打开。 第一种可能应该不存在,因为所有冷库都在工作,电是肯定有的。 于是我继续寻找,再旁边的墙上,找到一个电灯开关。 奇怪。这个仓库一通到底,没有小房间,这个开关为什么会装在这里? 电灯开关,当然应该是装在大门口的附近,进来的人首先要开灯,离开的人也可以在出门前随手关灯,这才是合理的设置。这个地方装一个电灯开关?这合理么? 反常即是妖。我按了按,没有反应。我想了一下,把砖头放回原位,又站在那块砖头上按这个开关。 终于,旁边的这个柱子,咔咔作响,竟然转了过来。 这是一个中空的柱子,当它转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它嵌入墙壁的部分,有一个门洞,里面是大概能装下一个人的空间。 我擦咧,这么高科技的玩意?搞这么个用机关操纵的柱子,在技术上倒是不难实现,只是竟然有人为了保护一个秘密,要花这么大的心思和财力?这堵墙后,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对这个奇怪的柱子,我还没彻底摸清楚它的运作方式,不敢轻易站进去,只打算探头看看里面的构造,没想到,我刚刚走下那块砖头,差不多两秒钟时间,这柱子便又转了回去。 就在这时,仓库大门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竟然缓缓地被拉开。 我一听见响动,就马上闭了手电,躲在海鲜箱子后面。 又是一声关门的声音,接着一点光线亮起,来的人也带着手电。踏、踏、踏、踏……脚步声由远及近,直朝着我这边走来。 我一声不敢吭,轻轻慢慢地呼吸着。 这人就是陈子奇么?这么晚了,他一个人来这里探查?还是来猥亵那些王永顺藏在这里供他享用的美女尸体?奇怪,这么一个有钱有势的江湖大佬,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这种地方? 如果不是陈子奇,那会是谁? 那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我慢慢地沿着箱子移动,让箱子挡在我和对方的视线之间。脚步声绕墙一周,回到了大门前。停了下来。 约摸过了2、3分钟,脚步声从大门处响起,这次的声音比刚刚更有节奏,每一次响起的时间差都基本相同。接着一阵散乱的脚步声,似乎又回到了大门前,接着往刚才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我所在的左侧前进,这次又变成了很有节奏的脚步声,最后停在左侧这堵墙边,然后传来两声轻轻的叩墙声。 我心中一紧,大致猜到了这个不速之客的意图。 这个人沿着墙向前走着,很慢,一边走一边敲墙,最后停在了那根柱子旁边。 一阵悉悉索索的摸索声响起,然后是按下开关的声音,接着传来一声喀拉拉的转动声,那根柱子又转了过来。 那个人,和我一样,踩了地上那块稍稍凸出地面的砖块,同时按下了那个电灯开关一样的东西,启动了柱子的机关。很快,我听到一声脚步响,没过两秒钟,柱子就又发出转动声。 突然,这个人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惊讶声:“啊。” 显然,这个人没有想到:还来得及没走进去,这柱子就转回去了,所以才会这么惊讶。不过我也很惊讶,我惊讶的是,听这声音,这个人竟然是女人。 我大致判断出了她来这里的目的,心想不能继续在这样躲下去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不如去打个招呼吧。于是站起身来,轻轻咳了一声。 她被这声咳嗽吓了一跳,忙伏低身子,一言不发。恐怕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女人身份,让黑暗里不明意图的我没了顾忌,迅速将她制服。 我低声道:“我只是来这里转转,没有恶意。” 她很镇定,没有轻易相信我,仍然采取戒备的姿势。 我把手电打开,轻轻放在箱子上,装作像是走出去的样子。 突然“啪”的一声响,接着什么东西落在我的脚边,在地上闪着蓝光,噼啪作响。 我一阵蛋疼。这是电击枪。幸亏我留了一手,不然就这样走出去,定然被这个冷血女人直接放倒在地,全身抽搐动弹不得。 不过电击枪只有一发。打完就没用了。她定然是想给我个措手不及,没想到被我摆了一道。 这时候我才敢露出头来,接着手电的余光瞟了一眼。 竟然是我第二次去探太平间出来之后,在楼梯口里遇见过的那个女人。 我心中一动,问道:“你是明莹么?” 她全身一震,估计是被我猜中了。愣了几秒钟才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我淡淡地道:“几天前的一个深夜,我们曾经在胸科医院的楼道口遇见过。” 她突然想起来了似的,道:“是你!哼,口罩都和那天一样,没品味。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慢慢地走了出来,道:“你也太狠了吧,不问清是敌是友,就直接来这么一发。如果被你放倒,你肯定把我丢在这里,明天一早我就是死人了。” 她仍然带着不相信的口气道:“少废话,你是谁?快说!”这一副娇蛮口气,比之前胡灏灵用四川话的一阵痛骂,也不遑多让。 “我估计吧,呵呵,我们的目的应该差不多。”我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 “哼,少来。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心里泛起火来,这么冷言冷语,忍不下去了,于是一番话像连珠炮一样蹦了出来:“我像是蠢到直接说出自己目的的人么?我虽然猜到你的名字,但是我对你完全不了解。你这副好像我真的猜中了你名字的模样,我怎么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再说,如果我说了我的目的,你却附和我,骗我放松警惕,那我岂不是着了你的道?” “啰嗦婆妈的男人。难道还要女人先说?”她一脸冷酷的模样,让我捉摸不到她的心情波动。 我听了这话,不禁火更大了。强压着火气,道:“这样吧,我来这里的原因,可以简单说成一个人名。你呢?” “一样。” “好,我的这个人名,第一个字总共四笔,你呢?” “一样。” 第39节 “那你说说第二个字是什么?” “永。”她的话总是那么简练,好像一个没用的字也不想说似的。 “王永顺?”我马上回答道。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 我还是不放心,继续问:“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址的?” 她又不说话了。 我追问道:“那么,写着这个地址的东西,是不是在王永顺办公室找到的?” 她点点头。 “这个东西,三个字,对不对?” 她又点头。 “第二个字是什么?” “记。” “日记本?” “你问够了么?”她没有回答,却道,“换我问。” “你问吧。” “你是怎知我名字的?” 我向前走了两步,她见我靠近,不由自主地后退。我只得停下,道:“我看了胸科医院太平间的出入库清单。上面有你的名字。” “什么?胡说!你根本没可能猜到我是谁,还能知道我来这的目的。”说着,她竟然伸手从背后的包里拿出一把电击棒。 操啊!只要她按下按钮,在我身上不管什么地方轻轻一碰,我也只能是倒在地上各种抽抽的下场。 这女人怎么这么多武器!我也得深刻反省一下,以后来这种鬼里鬼气的地方,也要多带点防身的家什。连忙摆手道:“我也是连蒙带猜,你别误会。我见过胸科医院太平间的领取尸体清单,今年1月中旬之前,你的签名一直出现在管理员签名栏里。但你的签名在4月下旬时还出现过一次,却是在领取尸体的人签名栏里。我看过王永顺的日记本,他在4月15日左右,曾经偷梁换柱地掉包了一具尸体,从时间上看,很有可能就是你签字领取的那具。加上那天晚上我在医院偶然遇到了你。你是不是在被掉包的尸体上发现了什么疑点,在暗暗调查?所以我估计,你多半也看了王永顺的日记本,来这个地址一探究竟的。我大胆地把上面这些点勾连起来,加上一点猜测,喊出了你的名字。” 第十章 诡异的密室 我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口干舌燥气短。她听完,只回了一句:“啰嗦婆妈的男人。我发现左手上的痣没有了,自然知道我领的尸体是被掉包的。这么说,你是第二个被掉包的女尸的男朋友?” 我一下子就被这话噎住了。 她用一副极其傲娇的口气道:“忸怩婆妈的男人。不敢承认自己有女友。还啰嗦那么多,显摆你聪明么?你以为我会喜欢你还是怎么的?告诉你,我根本不会喜欢你,你死心吧。因为……” 我没等她说完,随口道:“因为你喜欢女人。嗯,知道了。我只是解释一下,你别想多了好不好?” 她冷笑一下,道:“哼,你又是看到清单上写的死者名是个女的,所以猜到了?” “嗯。苏楚君。这多半是个女生名字。而且你说你不会喜欢上我,让我死心,我自然想到你和苏楚君,不是表姐表妹的亲戚关系。” 她冷冷地道:“你总是这么喜欢卖弄表现么?就你这种男人,我就算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上你的。” 我摊摊手,道:“好了。说了这么多话,现在还是做正事吧。我想你也发现了,这墙后面有空间,要进去必须两个人配合。所以……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和我合作?” 她略作思考,突然下定决心似地说道:“你先进。” 我此时才拿起手电,照在她身上定睛看了看,她长发垂肩,穿着一件深黑色的牛仔短上衣,下面是黑色短裤,还套着黑丝袜。但是穿了双黑色运动鞋,如果是穿高跟鞋,加上她高挑的身材,肯定迷住不少男人。但是,她脸上总是没有多少表情。虽然不是非常出众的面容,但是很清秀,而且乍一看去,有些像男孩子似的。上次看她,她似乎没有今天这般冷峻,而是满脸带着淡淡的哀伤,很柔弱的样子,我还一度以为她如果是sm爱好者的话,必定是个m角色,没想到竟然是个拉拉,看起来,还是个t。(在拉拉的世界里,t代表比较男性的一方,p代表比较女性的一方。和gay里面的小攻小受这类的说法差不多意思吧。) 我做了个“请”的动作:“女士优先。” 她一动也不动。 我心里很明白,这个人,虽然没有否认我刚刚的一段推理,但是我仍然不能掉以轻心。也许,那段情伤之后,我已经习惯了心理上的防备,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我和她都很清楚,要进入这个柱子到墙的另外一边,必须两个人配合。一个人进去,另一个人只能负责踩着那块地砖,同时按着按钮。如果外面的人突然起了歹意,进去的那个人就会被关在另一边。 对面,有没有按钮什么的,能让柱子转回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没有,那么,进去的那个人就妥妥地只能做一点困兽之斗,然后等着束手就擒了。 如果她,这个没有正面承认自己就是明莹的神秘女人,是像王永顺那样演戏给我看的话,我绝对不能再上一次当,所以我一定不会做进去的那个傻波伊。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谁也不傻,谁也不肯进去做小白鼠。 她忍不住了,甩了甩头发,道:“瞧你这怂样!你不进,我进!” 正合我意。我很淡定地点点头。 她又犹豫了。 这个女人,智商不在我之下,一肚子小九九。 再憋了几分钟,我只能道:“算了,里面不知道是什么,还是我进去吧。” 她看了看我,依旧是冷漠的表情,不说话,走上了地砖。 我舔了舔嘴唇:“我进去之后,会敲墙为号。第一次敲,是说我要进入柱子了,第二次敲,是说我进了柱子,你可以把柱子转过来了。ok?” 她没好气地答道:“少用鸟语装波伊,要进就进不进拉倒。”说着,把手按在按钮上,柱子转了过来。 我一边往柱子走,一边道:“你觉得,苏楚君有没有死。”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哀伤,很快又恢复了,道:“没有。”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 “只是觉得。你不是问我觉得么?我就这么觉得。” 第40节 “哦哦,”我看了她一眼,道,“好吧。” 我深呼吸了一下,望了她一眼,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塑料包,从里面摸出两块蘸了酒精的棉花,塞进鼻孔里。然后走进了柱子。 柱子里空间很小,只容得下一个人,若是再胖些,恐怕也塞不进去。我怕转动时被挤到肉,用力向里面缩了缩身体,拉住背包的带子,往身上紧贴,叫到:“好了。” 脚步落地声传来。两秒后,柱子开始转动,喀拉拉几声之后,停了下来。 我探手摸了摸,果然柱子转过来以后可以走出去,我点起手电摸索着走出去。 除了从一个抽风机上的扇叶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这个房间完全是全黑的世界。我拿手电照了一下,陈设很简单,一张沙发,一张床,一个茶几,旁边墙上立着一个玻璃板;一个冰柜,一个大盆,看形状应该是浴缸。这个隔间的地板是木头的,四周贴了深色的墙纸,在昏黄的手电照射下,无法准确地看出是什么颜色。虽然鼻子上塞着棉花,我仍然能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 走出柱子,旁边没有电灯开关。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难道走进来的人都是摸黑的干活么? 桌子上有个台灯,但是我不敢去开。若是光线从抽风机的扇叶间隙里透出去,被人看到,而我还在这个监牢一样的地方,岂不是自寻死路? 左边的墙上没有墙纸,挂着一个夹子板,上面写着: 2007427蒋陈 200752顾陈 2007512蒋陈 2007519蒋陈 2007523蒋冯 200761蒋陈 夹子板旁边,画着一些黑色的鬼画符。我伸手摸了摸,竟然是干了的血液。图形很简单,三个圆圈,互相嵌套着,如果再加上两个,就是奥运五环旗了。这个鬼画符旁边,用血液写着几个外语单词: bnokto nudanvirinon facamikino neniomvivo 看起来都是英文字母。 b,是英文名吗?贝拉?我想起一个我曾经痴迷过的美国音乐家,bfleck,获得过20次格莱美提名的班卓琴演奏家。但是后面的单词,让我放弃了把这些单词看作是英语的念头。这些词,根本不是英文单词。 不管它是什么,反常即为妖。我一手举着手电,一手拿出手机,咔咔拍照。接着向冰柜走去。 这个冰柜,无疑是房间里最让我好奇的东西。它的大小和我家那个差不多,根据种种情况,不难判断里面很有可能也冻着一具僵硬的尸体。 掀起盖子,下面也是一个玻璃门,和我家的冰柜基本类似。里面雾气蒙蒙,看得不是非常真切。我索性把玻璃门也拉开,伸手挥了挥冷雾,才看清里面果然躺着一具女性尸体。 那冷雾飘出来,我不小心用嘴吸了口气,吸入了一些雾气,顿时一阵晕眩。这雾气定有古怪——冰柜里的雾气,是冷气遇到外面空气中的水分,凝华而成,没打开冰柜门是很少有雾气会在冰柜里面氤氲不散的。只可惜刚才没有想到,也不知道吸进肺里会不会中毒。 我屏住呼吸,掏出装锡纸开锁工具的密封塑料袋,装了一些雾气进去,封住口。然后退到一旁,看到墙上有个开关,连忙按下,那排气扇转动起来。 在这个房间里搜索了一下,沙发边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烟灰缸,里面的烟灰很大,应该是雪茄的灰,但奇怪的是,没有看到雪茄的烟蒂。我挑着看了看,这雪茄的质量很好,灰不散,烟灰一节一节弹在烟灰缸里,数量很多,说明这个雪茄很长,但应该不是trinidad雪茄。这种雪茄我只见过一次,是专供卡斯特罗的,就算有钱也买不到。 突然发现,烟灰里有一节,其中一头是个小圆锥的形状。 第十一章 密室的女人笑声 烟灰缸边有些泛黑的片状物体,竟然也是干了的血液。里边还沾着几根很短的毛发,淡白色,我把这些毛发从干血里拔出来,放进事先准备用来收集物品的一个塑料袋,塞进包里。 茶几边的玻璃板上,也有类似的风干血液,同样也沾着几根毛发。看起来这里似乎曾经有人在这里做下了令人发指的事情。这些血液,莫非是冰柜里那具尸体的么? 接着走过去查看一下床单,上面明显有些污渍。一块一块,淡白色。仔细看看沙发扶手上,也有这样的污渍。床上摆着两个枕头,伸手摸摸,其中一个有点潮气,另一个却没有。我掀起枕头和床单,下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冰柜里的雾气差不多散光了,我走过去仔细端详那具尸体。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属于楚楚动人的那种,眉毛如画出来的柳叶,很温顺的样子。嘴巴很小,算得上樱桃唇,但此时已经是苍白如纸。头发凌乱着,发丝上沾着些冰晶。整体的感觉,就和我家冰柜里的萧璐琪一模一样。 我忐忑着,用手机拍了一下她的脸,然后从背包的侧兜里摸出一个白色桃核物体,没错,就是王永顺放在我家冰柜里的黑猫卵巢囊肿。我把这东西放在女尸的头边,静静地看着。 过了大概一分钟的光景,这具女尸突然睁开了双眼。 我一见那双眼,黑峻峻的如同无底的深渊,似乎要把你的灵魂吸进去一般,心中一惊,连忙把那块囊肿拿出来。但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她全身颤抖,大概是在活动着结冰的身体,想要爬起来。实验证明,这囊肿确实有让死尸动起来的神奇效果,这就够了。 我瞄了一眼,她的身上穿着一件豹纹的比基尼泳装,胸器十足,似乎分分钟就要把胸前的两块弱不禁风的破布涨破似的。这么狭小的房间,如果让她爬出来,和萧璐琪对王永顺一样,朝着我下一顿老拳,恐怕就甭想完整地离开了。我连忙拉上玻璃柜,压上冰柜盖。退到柱子边,敲了两下墙壁,然后挤进柱子里,又敲了两下。 过不了几秒,柱子咔咔转动起来,停下之后,我停了一下,然后突然跳出柱子,盯着站在一旁的明莹。 她冷笑了一下,道:“怎么,怕我偷袭你?要搞你,就不放你出来了。笨。” 我被她说中心事,有点不好意思。 她面无表情地问:“发现什么了?” 我尴尬地笑笑,把手电递给她,道:“你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站在原地不动,看着我。 我把手电扬了扬,道:“里面有具女尸,你不想去看看是不是苏楚君么?” 她突然变了脸色,咬了咬嘴唇,把电击棒塞回背包,竟然从她胸前深深的事业线里,摸出把小手电。她一走开,那块地砖便恢复原样,柱子又转了回去。 “去那站着。”她面对这柱子,看也没看我,道。 我也学着她的口气,淡淡地道:“你还是把那玩意拿出来吧,里面现在估计不太平。”说着,走到地砖上,按下按钮,扭头看着她。她横了我一眼,犹豫两下,还是掏出了电击棒,钻进柱子里。我听到传来两声敲柱子内壁的声音,便走下地砖,柱子转了过去。 没过两分钟,墙那边传来一个沉闷的倒地声。 我叹了口气,心说姑娘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 第41节 约摸再过了十多分钟,两声重重的敲墙声响起,我连忙走到地砖边,等着,却不见再有敲墙声响起,我估量着她差不多也该钻进柱子了,便起动机关,这把柱子转了过来。 等柱子转到位,却不见她走出来,因为站在地砖上看不到柱子出口,我急道:“行了,对不住你行了吧?别置气了,差不多了就赶紧扯呼,省得夜长梦多。” 一条洁白的腿迈出了柱子。 气氛瞬间凝固。我彻底呆住了。 走出来的,不是明莹,却是那具女尸。 操! 我连忙跳开,往旁边急闪。 她的头缓缓转过来,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盯着我,一眨不眨。 妈的,电击棒对这活死人竟然没有作用! 转眼间,形势突然变得空前恶劣。 不管了,我得先制服这女尸才行。事到如今,恐怕只有使出我的最强杀招了。 主意拿定,便要先发制人,额,先发制尸。我飞快地把背包脱下,撂在地上,朝女尸直冲过去。 她的动作还很缓慢,等举起手来时,我已经冲到她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她那樱桃小嘴吻去。 那女尸竟然完全不张嘴。 我能吐个槽么? 我说大妹子,您再漂亮、再女神、再白富美,也是尸体了,我这么大无畏的牺牲精神,都不顾与萧璐琪的人尸初吻了,俺可是下了好几遍决心才扑上来吻你的啊!你tm就不能给个面子、配合一下么? 我操啊!衣领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力道,她揪住我衣领,便要往后甩。 我虽然不敢再吻下去,却死死地抱着她,整个人都快要被她那像冰棍一样寒冷的身躯冻僵了。 我tm就是不放手。放了手,估计死得超快。 背上一阵巨力传来,捶得我肝胆俱裂。 她的手臂,正在不停地往我背上抡。挨了三下之后,我已经忍受不住,啊了一声。 您是尸体啊?要不要智商这么高啊?不但学会了我和明莹之间的敲墙暗号,还tm用出这么下流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捶击大法? 好吧,我差点被捶得吐血。 正在我无计可施时,这苍白如纸的女尸,嘴角突然生硬地扬了起来,露出一丝极其可怖诡异的微笑,都说微笑是最美丽的表情,此刻这僵硬的女尸笑起来,却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擦……这个情况,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保证,换了你,你也毛得慌。 那女尸竟然不再捶我,手伸过来,一把按住我的头,两边樱桃小唇贴了上来,封住了我的嘴巴。 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和萧璐琪的动作一模一样,因为已经驾轻就熟轻车熟路,我十分配合地让她吸取阳气。等那股暖流从丹田处萌发涌动起来,度入她的口中,我固然是一阵眩晕,她却已经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好吧,我这口阳气,真是宝贝。如果南派三叔从医院出来以后还打算开张那盗墓的买卖,只要他答应把盗完之后写出来的小说的版税分给我一半,我倒是可以考虑代替闷油瓶,去和地下的粽子吻个够。 吐槽式的自我心理安慰完毕,我该冷静地想一想目前问题的解决之道了。 里面的房间没有操控柱子的机关,从这个柱子转动原理看来,必须有另一个人配合,里面的人才能出来。我一个人,进去了就是死路。 找人帮忙?不行。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能让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否则一旦闹到警察那里,惊动了王永顺、陈子奇或者一系列的人,不但打草惊蛇,使我再也没机会找出救活萧璐琪的方法,更有可能牵连出藏尸事件,把我自己搞进监狱。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看来,趁没人发现赶紧逃之夭夭,如果偷尸体一事被这个仓库的主人发现,那就把所有罪名都追究在明莹头上,这个办法对我来说,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在心里对明莹说抱歉,一番整理之后,悄悄地离开了仓库。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 门房的座机电话响了起来,保安却被安眠药麻翻,还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电话一直响着,许久才把他吵醒。 保安惺忪着睡眼接起电话,道:“喂,哪位?” “你是李彦铤吗?我这里是新桥派出所,我是警员于洪锟,警号******。刚接到你们保安队长的电话,说你们那边的仓库出了点事,有没有这个情况?” 这位名叫李彦铤的保安忙站起来问:“什么情况?” “我说,你该不是值班睡着了吧?你们保安队长是不是叫吴志刚的?” “对,没错。” 警察于洪锟继续道:“嗯,他是我朋友,他说你们那边仓库出了点事,你赶紧去看看。如果真的出事,就按警报器,我们会马上出警的。” “哪个仓库?” “a仓库,赶紧的,听说有人进去了。” 李彦铤撂下电话,提上手电,拿了电棍,到了a号仓库大门处。果然,门锁已经被打开。急忙进去四下探查,并未发现怪异之处。继续往里走时,却见最里面的墙边,一个箱子翻在地上,一块长木板躺在墙角,许多液体从木板上流下。手电的黄光照射下,液体黑乎乎的,辨不出到底这是水还是血。 就在此时,一声桀桀的女人阴笑声想起,不知是从哪里发出。 第四卷 追踪 第一章 女鬼现身 保安逃窜 李彦铤大惊失色,连忙去按墙上的红色警报器,却没有铃声响起,只传来一阵奇怪的“咔咔”声,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在转动。 第42节 还没搞清楚状况,忽然背后有人的声音响起:“嘿嘿……嘿嘿……” 他回头一看,是个头上包着丝袜的人,是个劫匪! 李彦铤摸出腰间的电棍,喝道:“别乱来!” 劫匪阴笑起来,那声音却和之前的阴笑声完全不同,听得李彦铤心里犯怵。见那人一步步走上前来,李彦铤举起电棍,指着劫匪道:“别过来!否则……” 那劫匪停住脚步,右手食指中指伸出,成剑指模样,放在脸前,口中叽哩哇啦念了几句,朝那电棍一指。然后继续走近前来。 李彦铤慌忙按住电击按钮,向前捅去,被那劫匪一手抓住————别说这家伙没有被电晕了,他竟然连抖也没抖一下! 见电棍被这劫匪施了法术之后居然瞬间无效,李彦铤胆已经怯了,不住地后退。 这时候,又是一阵怪声传来。 李彦铤被这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情弄得晕头转向,精神几近崩溃,眼瞅着警察还不来,颤颤巍巍地问:“你是人是鬼?” 那劫匪没有说话,却有一个幽怨的女声响起:“我曾经是人……现在,我死得好惨啊……” 李彦铤两条腿哆嗦不停,怪叫道:“谁?谁?谁在那?” 劫匪一步踏前,用一种沙哑的声音阴笑着说:“就你这样的,还来当保安?你要报警?帮你!”说着,嘴里念念有词,接着一伸手,左手里的刀柄按在警报器上:“你却看看,警察来是不来?” 突然,又是一阵怪声响起。 李彦铤两眼几乎睁圆:一个贞子模样的女鬼,从劫匪身后的墙里突然冒出来,低着脑袋,头发全都垂在脸前。一条腿是黑色,另一条却是白色。慢慢地向李彦铤走来,身体扭动得很奇怪,诡异非常。 这可怜的保安再也受不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劫匪又是一阵念念有词,右手举起,猛地握紧,喝了声:“咄!”女鬼顿时静止下来,一动不动。 这等控鬼的法术,对李彦铤来说,真是闻所未闻,他牙关不停地抖着磕着,话也说不清了:“你……你想……想干吗?” “汝听好了!吾乃除妖天师,为避免暴露身份,特意遮面前来。汝也看见了,此地有不洁之物,但已被吾收服。本要让汝昏死过去,但汝这等小民,不需浪费本人法力。汝速去汝该去的地方,莫回头。回头必死。” “我……要……上哪去?” 劫匪一指仓库大门,道:“汝便从此门出去,右拐,再右拐,然后一直向前跑。跑的时候,嘴里要念:邪魔退散、急急如律令。方可保你平安无事。速速去吧!” 李彦铤向后缩了缩:“这地上有血水,明天我怎么和人说?” 劫匪淡淡地道:“明天这些血迹自会消失,汝勿疑虑!否则中了邪魔,定当魂飞魄散,横死于此!还有,今日之事,切勿与任何人提起,否则惹怒厉鬼,刘骁骁能不能健康,就很难说了!” 李彦铤的瞳孔差点凝在一起,忙道:“不关骁骁的事!不要把她扯上!” “那还不快走!”劫匪喝骂一声,李彦铤吓得连滚带爬,起身往大门外跑去,还故意绕了个弯路,避开那个可怖的长发女鬼。 李彦铤跑出仓库,piapia的脚步声远去了。 劫匪弯下腰,搬起那个滚在地上的箱子,挪到旁边,又拿起地上的木板,搬到远处,靠墙放着;摘下那个警报器的外壳,里面塞的是装着水的塑料纸。劫匪将塑料纸掏出来,把外壳装回另一堵墙上。 等劫匪跑回来的时候,那女鬼已经把头发拢到后面,露出本来面容。却是明莹。她一边捋头发一边道:“把人吓成这样,何必呢?” 我摊摊手,道:“行了。差点出事,能把这事忽悠过去就谢天谢地吧,赶紧走。” 对于那个被我装神弄鬼吓得不轻的李彦铤,我只能说一句抱歉。而且我听说,在松江新桥那一带,至今还流传着仓库闹女鬼、被一个神秘法师收服的故事。 明莹没说话,只看了我两眼,我连忙转过身去。身后传来撕扯丝袜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撕扯丝袜的声音,竟然心里泛起一点异样的感觉,一种格外的刺激感。等她撕完,我戴上口罩,也递给她一个。 明莹还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接过口罩戴上,跟着我跑出仓库,锁了大门。从门房离开这片仓库区的范围。 “你怎么来的?”我问道。 “电动车。在对面的树丛里。”明莹说着,便向马路对面走去。 “喂喂,你不会打算丢下我吧?”我连忙追,“这地方可是荒山野岭杳无人烟啊!” 她什么也没说,只顾往前走。 我在后面叨叨着你不能这么扔下我,刚刚那么危急我都没扔下你之类的话,她突然停住脚步,问道:“是谁惹得诈尸了还让我去看看的?” 我顿时噤了声,心里默念“好男不和女斗好男不和女斗好男不和女斗,受辱事小回不了家事大……” 到了她放电动车的地方,我们两人都傻了眼:电动车被偷了。 明莹哼了一声,朝着左边走去。我用手电照了照,地上有一条深深的车辙。最近快到上海的梅雨季,昨天刚刚下了一场雨,脚下的土地稀烂,留下车辙不足为奇。问题是,这车到底是什么时候偷的,偷了多久了?沿着车辙走,就算有方向,到了大路上也没了痕迹,恐怕多半是找不到了。 没想到,朝着树林里走了2、300米左右,竟然见一辆电动车倒在地上,旁边一个人,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抽,嘴里哼的声音凄惨无比。 明莹快步上去,用运动鞋的外缘朝着那人后脑上踢了一脚,这哥们立刻昏死过去,哼不出声。 看得我一阵蛋疼。这女人竟然还是个懂得攻击人体穴位弱点的练家子,这一脚不轻不重,若是踢得重了,就是脑干受损,呼吸困难而死的后果。而且…… 这个明莹,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电击枪、电击棒,连她的电动车都会放电抓小偷,她这整个一x战警里的暴风女啊? 她回头横了我一眼,我赶紧颠颠地一路小跑,扶起电动车,又转头望着她。 她看到我的眼神,也不多话,走过来,在座椅下面抠了抠,关掉了连着电池和把手的线路开关。 我这才敢抓着车把手往前推,否则一会儿我也会像那个盗贼一样,被电瓶车把手上的电极放电击中,倒地抽搐。 一路无话。等走出树林,我点了火,她叉着腿坐在后座上。我尴尬地笑着说要不然你扶着我的腰啊,不然掉下去。她哼了一声,说:“废话真多,要不你下去,我自己骑回去也行。” 我吐吐舌头,一拧把手,迅速往前,道:“那我就去五号线闵行开发区站了。” 她没反对。我便继续前行。不知为什么,心里觉得很刺激————这个叫明莹的女人,心思缜密,智商很高,好像总是对我带着几分敌意,却又懂得合作之道。关键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就知道我想做什么。 “刘骁骁是谁?”明莹突然开口问道。 “李保安的外孙女。” 第43节 “你认识这个李保安?” “我去门房把电棍浸水废掉时,看了他的手机,有个叫刘峰的人发了条短信,在短信里管李彦铤叫爸爸,还提到了他女儿骁骁。既然姓不同,喊爸当然是女婿。他女儿刘骁骁就是李彦铤的外孙女咯。” “我说,”明莹手抓在电动车后座的铁杠上,顿了顿道,“你不这么啰嗦,是会死,还是会怀孕啊?说事儿就行,我自己会分析。” 死或怀孕,这是我的常用台词啊!听了这讽刺话语,不禁火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一个急转,把她从后座上甩下去。兀自在心中默数数字,压压火气。 “那你怎么进来的?”她又开口问道,“那个机关,你一个人应该进不来。何况还拖了个尸体。” 第二章 共进午餐 惊现照片 “要我解释么?”我没好气地道,“那我肯定又要啰嗦,又要被你骂了。” “刚这句也是废话。”她的嘴真是没理不饶人,得理就砍人。 “得,我就献丑了。海鲜仓库的冰库里,最不缺的就是冰块,对不对?” “……需要很大一块冰才能压住那块地砖。你有功夫还等冰块化掉?”她带着不屑的口气道。 “撒盐咯。海鲜仓库为了保鲜,第一不缺冰,第二不缺盐。撒了盐,化的速度就快多了。而且冰块不用很大,只要压上一个箱子就够重了。箱子的一个棱边斜压在冰块上,另一个棱边靠在墙上,冰块只要化掉一部分,这个箱子就会失去重心,滚落下来。” “啰嗦。那个红色的东西是什么?” 我继续道:“是警报器。原本在仓库另外一边墙上,我把它卸下来,里面塞上塑料布裹着的冰块,卡在那个开关按钮上,再贴上透明胶带固定,冰块压住开关,柱子就转过来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扛着那具女尸挤进柱子,等压着地砖和开关的冰块都化掉,箱子滚下,柱子便会转回去。我就进了密室。 李保安过来的时候,听到你的笑声,第一反应定是去按警报器,也就连带着按到了下面开关。同时不经意踩在木板上,顺带把地砖也压沉了。我不就又出来了?” “哦。” 我接着道:“进去之后看到你倒在地上,摸摸脖子,动脉还在跳,我才放下心来……” 明莹突然打断我道:“还不是你害我进去?” 我只能笑笑,继续道:“好吧,算我错了。” “进去见她站那,伸手掐住我脖子,电她,没用。被她猛推,倒地昏迷。”明莹言简意赅,倒是一句废话没有。 我只能暗暗叹口气,弱弱地道:“毁了你一双丝袜,抱歉。” “我说两件事。”明莹淡淡地道。 “什么?” “第一,如果你再提丝袜的事,我就掌刀打晕你。” …… 我深呼吸几下,问另外一件事是什么? “你还有点小聪明。” 我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车歪歪扭扭,晃了几晃,比我挨了一掌刀还夸张。 明莹嘟囔了一句:“没出息!” 不知道为什么,看惯了她一张冷脸,突然被小夸一下,竟然这么开心。看来打一闷棍给一甜枣这种伎俩,总会是有效的。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你是组织的人?” 我讶道:“什么组织?难道你以为我和这个仓库主人是一伙的?” “那你何必偷摸进来。” “那你说什么组织?”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组织没找过你?不是他们派你来的?” “没有啊。什么组织?” “没什么。既然不是,那就不提了。这么说,你真的就是第二个受害者的男朋友了?” 我忽然想起5月25日的那个下午,第一次见到萧璐琪时,她身边的那个长得像言承旭的帅哥。那个,才是正牌男朋友。连我都觉得,他们俩郎貌女貌天生一对。我?我算什么? 明莹八成又觉得我是羞于承认自己有女朋友的事,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我开口道:“明,是你的姓么?” “孤陋寡闻。” 我只能继续沉默。 在地铁站等了很久,最早的一班地铁才悠悠而至。好歹折腾回家,已经是凌晨6点多。我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床上鼾声震天,来自于电脑的音响。 苦笑一下,轻轻上床。关闭了播放程序,不一会儿,真正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睡到早上9点半左右,便被李海波的电话吵醒,略谓今天中午若有空,出来吃饭。我迷迷糊糊答应下来,不过前提是他要到我家附近来。然后设了个11点半的闹钟,翻个身继续睡。 醒来洗漱时,看了看萧璐琪的模样。想起今天凌晨在仓库密室里见到的那个女尸,也是在同样的冰柜里保存着,看来,我的保存方法并没有错。 只是,在如此低温之下,就算没死,也早就冻死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科学原理? 这个问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中午就和李海波在小区附近的一家烤鱼店见面。烹制时间很久,两人便点了啤酒,边饮边聊。我想起一事,便问:“我记得上个周日,你给我打过电话,说有个好东西给我看,是什么啊?” 李海波突然想起来似的,一拍大腿说差点忘了,就去掏手机。 我笑说什么啊?莫不是你个傻波伊做了edison第二,拍了些火爆图片? 第44节 他嘿嘿笑说就算拍了也不给你看,喏,拿去看看,这是你的梦中情人不是? 我接过来一看便愣住了:照片上的女生,正是萧璐琪。竟然有四张之多。我忙问你怎么拍的? 李海波不以为意地说拍就拍咯,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遇到美女就害臊?正好有个护士来给她打针,帘子掀了起来,就顺便抓拍了几张呗,我偷偷拍的,这么一夹,装作无意之间就按下拍摄键了。旁边的人都不知道。嘿嘿,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嗯,确实是个美女,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死了,真是命浅福薄啊。 我这才注意到照片里的右侧有个留着齐肩发的护士,刚才一看到萧璐琪,就把所有视野都集中到她身上去了。看起来,这个护士似乎正在用注射器往萧璐琪挂着的输液瓶里注入某种药物。 就在这时,我的心脏猛地揪紧:这个护士的左耳后面,居然有一块拇指大小的黑痣,形状非常奇怪。 顺子!又见顺子!这家伙竟然男扮女装,打扮成护士给萧璐琪下毒! 连续翻完四张,其他三张里都是别个护士。每张照片的背景都不同,看起来并不是一个时间拍的。我问李海波,他说确实,每次护士来掀帘子,我都趁机抓拍一下。你小子,当时还不想让我出院呢,你那屌样,一看就知道是被美女迷住了,怎么样,拍了这么多,够你撸了吧。这顿饭你请。 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麻木地附和着。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看王永顺伪装护士给萧璐琪的吊瓶里注药,那一针筒的药水,这剂量,看来绝不是氰化物之类的剧毒物质,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海波埋头苦吃一阵,见我发呆,安慰般地笑道:“瞧你这一脸苦逼的样儿,看见照片,想入非非了?” 我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睹物思人?我有这么多愁善感么?得,这顿饭我请,妥妥的。另外,还要麻烦你个事情。饭后再说。” 李海波点点头,和我碰了一杯,仰头干掉。我品着这苦酒滋味,别是一番异样心情。 饭毕,我从袋里摸出一个小包裹,打开,对李海波道:“这里两个塑料袋,一个装的是一个雪茄的烟头,已经揉烂了,上面应该有好几种体液,来自好几个人,另外一个塑料袋,装的是一点粉末,你能不能帮我送到司法鉴定中心去鉴定一下,这些体液的样本,还有这个粉末与样本之间有什么关系?” 李海波奇道:“刑事案件?” 我说不是,也是一个朋友拜托我的。里面弯弯绕绕我也没搞清楚,你不是有个很好的朋友在做司法鉴定么?就麻烦他开个小灶,把结果告诉你,出个报告啥的,你帮我存着。 李海波说没问题,到时候有了结果,约我那朋友和你一起吃饭,直接让他把结果和你说。 我连忙摆手,掏出一张百联卡,说这是点小心意,你帮我一并转达了,让他把结果告诉你,你告诉我就行了。不管是什么结果,你都别太在意,只当是帮我个忙而已。 李海波点头答应,我和他道了别,打了个出租车,说去卢湾区工人文化宫。 第四章 神秘画卷 惊闻买家 出租车拐到了瞿溪路上,从小巷里几个穿梭,停了下来。司机转头告诉我,只能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路得靠脚丫子走。局门路太窄,人又多,再往里开,恐怕出不来了。 我点头称是,付过钱,下车往南走了几步望去,顿时傻了眼。 北京的月坛,上海的卢湾。中国两大邮币卡市场。这其中之一,果然名不虚传。这就是把一张面值8分钱,当年发行时都不值这个面值、被人随意乱丢的“1980年庚申猴票”炒到了1万2千元一张的地方;这就是把面值3元的梅兰芳小型张炒到了单张价格28万元的地方;这就是把一张面值8分钱、因为某个地方没有涂成红色而被认定为错票的“全国山河一片红”,爆炒到一张全品相邮票拍卖价达到360多万元一张的地方! 世事造化,弄人不止。我爸曾经和我讲起一个故事,1982年左右,他的一个朋友,买了新房,因为缺墙纸,把整版庚申猴票(一版是60张),猴子脸朝着墙,贴在了墙上。如今,这一整版猴票的市场价格约为150万元rmb,而他的这个朋友,还住在那个上世纪80年代的破房子里,估计是每天对着这堵总价可能逼近500万的破墙,以泪洗面————这票,已经因为正面贴墙,彻底毁了。当然,如果真能完整无损揭下,分分钟就是换一套海滨别墅的事。 左手富贵,右手贫穷,世事难料,也总是在一念之间,便与所求所欲擦肩而过,从此生活在后悔之中。这也许就是都市重生类的小说曾经风靡过一阵的主要原因————人们在yy中,追悔那些被自己轻易忽略了的发财机会。 所以卢工邮市这个地方,表面静如清潭,实则卧虎藏龙,一眨眼就能让你腰缠万贯,转手间又让你一贫如洗,是个不断创造奇迹的惊叹之地。 这里面摊铺林立,大小不一,卖家殷勤地对着那些一看就知道是抱着“爷今儿就tm豁出去了,爷就是来一掷千金的”的那种客人抱以热情的微笑。买客人头攒动,挥汗如雨。旁边的弄堂里开着n家各种各样的宾馆,都是为了让一天逛不完的外地客人休息之用。一个市场,居然能带动住宿行业,可想而知它的规模。 我掏出手机拨通钱老板的电话。 钱老板名叫钱途,这名字一听就觉得吉利。现在这个拜金的社会,所谓的前途,其实都是为了钱途。 钱途对我言明了他的店铺位置,但是我挤进人群之后,还是七绕八弯地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个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店铺。 我说了声钱叔叔好,钱途很热情,说林佑是吧,你爸给我打过电话了。你爸是个爽利人,很有眼光,当年我和他在北京月坛认识的时候,他就告诉我白鳍豚小本票的秘密,我靠着那个发了一笔小财,算是第一桶金。 额,好吧,给大家普及一下相关知识。所谓小本票,是邮政系统发行的一种特种纪念邮票,看起来是个横着长的小本子,装订精美,里面的邮票是直接和周围的纸张相连的。当然,这些邮票不会撕下来寄信,只是用来收藏。 白鳍豚小本票的秘密,在于“五连图”————这是一个设计者精心策划的惊天秘密:虽然里面嵌着的邮票都一样,但是里面的纸张花纹却有五种,按照一定的顺序,可以把五种花纹拼成一个完整的花纹。这就增加了收集的难度。有难度,就会有炒作。于是为了收集五连图的人们,拼了命地出高价收购,把白鳍豚小本票的价格炒到了天上去。 钱途因为我爸的指点,踏上了钱途,自然也对我这恩公之子青睐有加,把我让进店面,好茶相待。 我说明了来意。钱途眼睛一眯,思索片刻,拍了下大腿,道:“好眼力!我怎么没想到!嗯,现在羊币也就是15块钱一枚,你爸要多少?” “要一件吧。” “完整的一件?没拆封的?那要贵些,算下来17块一枚,总价3万4,怎么样,如果要的话,我就去市场上问问。有货的话给你兑一件。” 我拱手谢过钱途。这一招是我爸叮嘱的。邮币卡市场上也贩卖各种文革时期的画像、册子,还有不少古玩玉器,自然有一种复古之风。这拱手礼,便能让你迅速融入这个圈子里。 从古至今,人们都是通过各种特定的语言和动作,来划分阶级、阶层和圈子的。 我按照钱途的指点,找到了一个挤满了人的atm机。这个机器上的按钮已经模糊不清了,不知道多少金钱从它的嘴巴里吐出来,流转到市场上。 用了两张卡,取了4万块,我头都不敢抬,就从人群里闪了出来。 其实这是很可笑的。4万块,对我来说也许是个大数字,在这个市场里,连p都抖不出一个。这个邮币卡市场,每天的资金流转量,估计以千万甚至亿计。 把钱交给钱途的时候,我真是有些蛋疼。如果这哥们拿了钱不办事,光凭一个收条,能把钱要回来么?但这是市场的习惯。也之所以有了这样的买卖双方的信任度,资金流转速度才会快得惊人,省去了很多交易成本。 办完正事,我和钱途闲聊了一会儿。他的店里以邮票和纪念币为主,而对古字画很感兴趣的我,便说要去转转其他店,起身请辞。 钱途拽住我,说带我去转。找了个朋友来看着店铺,拉着我到了一家他比较相熟的古字画店里。 店老板叫曹斌。他先是和钱途寒暄几句,钱途把我介绍了一下,我见曹斌年长些,便唤他曹伯伯。寒暄完毕,我把那墙上的挂画一幅幅细细浏览过去。当然,这里面大多是赝品。曹斌则开始卷一张很宽的画卷。看这宽度,似乎是张鸿图巨制,我好奇起来,央求曹斌打开给我看看。 这是一张看起来很像是《清明上河图》的古画,没有名字,没有落款,只有一枚印鉴。 曹斌告诉我,这是一幅古代佚名作品,叫做吴郡地域图。 我点点头,仔细看去,画的确实是古代的吴郡之地,亭台楼阁、河道纵横,来往商贾、摩肩擦踵,一派繁荣景象。从墨色和纸色来看,极像是古迹。但是仔细看看那印,就知道并非古制,应该是赝品。 我突然冒失地问了一句:“多少钱?” 曹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钱途,尴尬地说:“50万。” 我倒抽一口凉气,不会吧?这幅赝品要50万?难道曹斌看不出这是赝品?开什么玩笑! 第45节 钱途在一边乐了,他在潘家园、月坛都混过,也算是懂行之人,说曹哥你这画要50万?有人买么? 曹斌赔笑说这个价格不是我乱开的,之前有个人出10万,我打算卖的,那人一直没筹够钱,估计也是个穷货。今天早上来了个傻冒,一眼就看上了,问我价。我心想,10万我就很满足了,这家伙开口闭口那说话,听起来不像懂货的样子,就开玩笑地说了句40万。没想到他打了个电话给他的老板,把这画的情况一说,然后挂了电话问我,是不是有人开这个价?我说是,他说他老板加10万,明天提着现金来取。 我仔细打量这幅这张看起来并不十分严谨的地图般的画。发现它的画工却是极其传神,笔法很像东晋的顾恺之,尤似那幅著名的《洛神赋图》。顾恺之的笔法,细密精致,雄劲连续,如春蚕吐丝,富有韵律感,这画得其神韵,我着实喜欢。 既然是赝品,那应该和真品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才对。而且,有赝品产生,说明真品很值钱。我一边听曹斌说话,一边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完整的大图,又拍了几张细节图。 钱途听罢曹斌的说话,哈哈大笑,拍着曹斌的肩膀说老哥你摊上傻主了,恭喜恭喜。这老板我喜欢,叫啥名儿?回头要是他或者他的小弟来我店里,我也狠宰一刀。 “这傻主?”曹斌挠了挠头,掏兜翻名片,摸出一张,念了三个字:“陈子奇。” 这三个字一出,我直接被天雷击中,愣在当场。 第五章 红色油漆 蓝色马6 陈子奇? 莫非就是王永顺说的那个陈子奇? 我在心里连着对自己说了三声冷静,然后和他们一起笑着,问道:“这傻主是个大老板么?” 曹斌摇摇头,道:“我没见这傻主本人,我也不知道。” 我咬了咬牙,开口道:“这名片能不能给我看看?” 钱途和曹斌一起盯着我看。 我知道这事儿犯忌讳。一般来说,这客户名片,店家是不给看的。特别是钱途这样的同行,怕抢了生意。虽然我不是做这行的,但是刚才曹斌已经把底价都说出来了,如果我看了陈子奇的手机号,回头打个电话给他,把这生意搞黄了,曹斌找谁说理去? 大概曹斌和钱途很熟,碍于他的面子,还是把名片递给了我。钱途一脸不快,似乎埋怨我不懂事。 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对这个陈子奇,充满了好奇。萧璐琪能不能复活,他绝对是关键人物。 搭眼一看这名片,我彻底崩溃。上面写着:陈子奇,头衔是:上海都市风采经纪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上海花样年华园艺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上海吉姆里德娱乐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没有座机,没有手机,连tm邮政编码都没有!怪不得曹斌这么大方地把名片交给我,原来这上面tm毛个信息都没有! 我把这三个公司的名字记在心里,迅速把名片交还。 钱途不知道这情况,只是一脸尴尬,但是对我这种初出茅庐的小毛孩子,也只能是不知者不罪,不好当场发作,便向曹斌拱拱手,道了声打扰,便走出了店面。 出来就是一顿教训。我唯唯诺诺,不敢顶嘴。 见我认罪态度良好,钱途也舒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林佑,年轻人是要多到市面上来闯一闯,混一混。当年我家一穷二白,94年那会儿,我从家里偷了27个袁大头,摆地摊卖,从那开始到现在,总算是在大北京大上海混了个遍,扎下了根。靠的就是一个眼力价。你以后遇事要多想想,再开口,免得触了霉头,最后吃亏的是自己。” 我何尝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当时太心急,把什么江湖规矩都抛在脑后了。便一个劲地向钱途道歉。 钱途拍了拍我肩膀,道:“算啦,以后记住就好。走,我们去其他店里转转!后面还有一家,保证你看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我连忙摆手,说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今天正事已了,就不多叨扰了,便就告辞,钱叔叔后会有期。说罢,拱拱手,正想闪人,却被一把扯住,拖去吃饭喝酒。 一顿小酒下肚,满耳朵都是钱途讲述自己的苦逼屌丝农奴翻身把歌唱的奋斗史的完整版,我晕乎乎地回了家。到了小区门口,我特意去转了一圈,买了副太阳镜,一瓶小瓶的矿泉水,一小桶红色油漆,一份报纸。回到家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上网查资料。 趁着电脑开启的档儿,喂过了墨墨。 这小家伙到我家已经有整整一个礼拜了。长得很快,我做的那个黑老鼠已经被它抓得稀烂。我在网上买了个猫薄荷球,还没拆封给它玩。看它三两口就用过晚膳,我便把那球拿了出来,丢给墨墨。 猫薄荷,俗称猫毒品。绝大多数的猫咪特别喜欢闻到这玩意,一旦闻了,就像是吸了大麻一样,立刻high得要命————它会失控地躺在地上,四脚乱蹬乱抓,两眼发直流口水。过得一会儿,它又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似的,很不好意思的擦擦脸,兀自跑开。 奇怪的是,墨墨把这个装满了猫薄荷的小球抱在怀里,大力地嗅了嗅,竟然像是闻到了很讨厌的味道,一下子就把小球踢开,再也不理。 这小猫真奇怪。我还没见过不喜欢猫薄荷的猫呢。 不及多想,我打开百度,输入了那三个公司的名字。 其实,我早就已经像人肉王永顺一样,把陈子奇人肉了个通透。但是这个家伙除了一大堆同名同姓的人之外,似乎完全找不到关于他的哪怕一点点靠谱的消息。当然,因为我只有一个名字,所以也没法确定到底哪个名字是他。 令我惊讶的是,这两个公司,竟然只在招聘网站上留了几个招聘信息,没有其他任何介绍,是彻头彻尾的皮包公司。 我关掉所有网页,重新打开一个,在百度搜索里输入“吴郡”两个字。 吴郡,历史悠久,源远流长。上溯至公元129年左右,东汉政府下令,在会稽郡的钱塘江以西部分设吴郡,行政中心设在原会稽郡的吴县,大致是今苏州吴中区和相城区。下设13个县,包括吴县、娄县(今昆山东北),由拳(今嘉兴南),海盐(今平湖东南),余杭,钱唐(今杭州),富春(今富阳),乌程(今湖州),阳羡(今宜兴),无锡,毗陵(今常州),曲阿(今丹阳),丹徒(今镇江)……这么说,上海也在吴郡的辖区之内咯? 陈子奇,我越来越搞不懂,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对这个《吴郡地域图》如此感兴趣,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习惯性地把拇指食指摆成“八”字手势,托在下巴上,食指不停地弯弯曲曲。遇到问题没有思路的时候,我向来都是这个姿势,下意识的。 第二天早上,起了个大早。我喂了墨墨,便开始忙碌起来。先把矿泉水倒空,在瓶盖上戳了了孔。然后在油漆里加上花生油,找根筷子搅拌,看粘稠度没有那么高了,往矿泉水瓶里灌了半瓶。用胶带把瓶盖上的小孔封住。在瓶底上涂满502强力胶,粘上磁铁。把这小瓶放进包里,另外还塞了件衣服。 到了地铁站。(带着油漆瓶子一般是过不了安检的,但是那个时候,地铁站还没有实行安检措施。现在虽然有了,如果你甩都不甩那个安检员,他也拿你没办法,不会认真管的。毕竟人流量太大),二号线换四号线,直奔卢湾区工人文化宫。 那时候四号线还没有开通到鲁班路站,我坐到前一站大木桥路站下车,步行到卢工邮市,走了许久,虽然天阴沉沉的,要下雨的样子,但我走得快,还是出了一身臭汗。把太阳镜、帽子和报纸拿出来,穿戴完毕,端着报纸,在曹斌的铺子外面静候那个提款取画之人。 我到曹斌的铺子时,才早上八点半,人还不多。我看了一会儿报纸,觉得这样太显眼,特别是阴天还戴着个太阳镜,实在是有装逼之嫌,便迈开步子四处走走,目光始终不离曹斌的店铺大门。 过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一个进铺子的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人挺高,不胖不瘦,脸上戴着一副墨镜,还有口罩,看不住模样。穿着花格子的短袖衬衣,里面套了一件长袖t恤,下面是一条短裤,棕色休闲皮鞋,一副怪异打扮,倒是很潮。我用余光扫了他两眼,他手里拎着个袋子,拎袋子的动作很是扎眼——手臂几乎不晃动,说明袋子里有重要的东西。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袋子里装着50万人民币。于是不再走动,端着报纸,靠在墙边,不断地瞟着店门。 果然,没过多久,他便拿着一个很长的东西走了出来。 看这东西的长度,应该就是那幅裱过的《吴郡地域图》。 我跟了上去,脚上的软底运动鞋几乎没发出任何可能引起注意的动静,当然,在这个人声鼎沸的世界里,只要不穿踢踏舞鞋,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走出卢工邮市的大门,他便向着一辆深蓝色的马自达6走去。我快走几步,从包里摸出矿泉水瓶,撕掉瓶盖上的胶纸。抬眼看去,见他拉开车门,把画放进后座,自己则进了驾驶座——看来车里没有别人。我便装作没拿稳,将瓶子脱手掉在地上,正好滚在车屁股下面。在捡瓶子的同时,我把瓶底的磁铁吸在他的车底。 他对此一无所知,发动了车子,便要开走。 第46节 第六章 西宫别墅 月嫂阿姨 这个地方,离前面的瞿溪路还有十几米,我连忙一路小跑,在瞿溪路上伸手拦出租车。这时候那个人的车正好从我的身边驶过。过了一分钟的光景,我才拦到一辆出租车。钻进副驾驶室,连忙指挥司机向马自达6的前进的方向追去。 此时那辆马自达6已经不见踪影。 我仔细分辨着路面上的红色油漆痕迹,过了两个十字路口,急忙让司机左转。幸好这位司机师傅开车风格相当生猛,一路超车,总算在几个拐弯之后,追上了那辆马自达6。 我眯着眼睛看车牌,确认无误,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个人,仍然懵懂地往前开着。我知道他的目的地,一定是陈子奇的所在。便让司机跟着这辆车。司机打趣地问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我竖起大拇指说师傅还是你懂男人,苦逼啊,女朋友一发飚,开了车就走,我还得巴巴地在后面追。 司机笑说这种情况见多了,看你女朋友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吧,脾气大很正常。小伙子你是外地人吧?追了个上海姑娘?不错,虽然脾气大,但是你孩子的户口问题解决了不是?她的父母总归还要给你带孩子的不是?说不定房子都解决了。小伙子你这一手解决了三个问题,现在受这点委屈算什么,忍忍就过去了。 我心里哆嗦着骂骂咧咧:大叔你废话这么多干嘛,麻溜地给我盯紧了啊,跟丢了我和你拼了。不过毕竟现在是有求于他,不敢出声,只能随声附和着。 好在这司机也不含糊,前面的马自达6一路加速,这桑塔纳2000也没被甩掉。 我说师傅不用靠太近,别让她知道我跟着,不然她更着恼。司机说放心吧,我有数。 两辆车一同上了内环高架,又转到南北高架。我看着出租车计价器的数字已经破了50块,心里一阵肉疼。 那辆马自达6从下了高架,一直开到沪西工人文化宫附近,才停下。我心里舒了口气,这地方我熟,从这里走到母校,用不了15分钟,读研究生时,经常来逛这地方。沪西工人文化宫,简称“西宫”,里面有个专卖女生用的各种小玩意的市场,便宜种类又多,是女孩子的天堂;还有个花鸟鱼虫市场,是我的天堂。 只是,这个地方我经常来,却从来不知道,陈子奇也在这里。 我见那马自达6进了西宫,赶紧下了出租车,给了司机一张红票,没要找零,急忙往西宫里走。 花鸟鱼虫市场的南面是片树林,都是很有年头的大树,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树林往南是条只有一辆汽车宽的小路,一直蜿蜒到深处,尽头矗立着一座白色小楼,那辆车停在楼边。 我看车里没人,便悄悄走到车边,把瓶子连着磁铁一起扯了下来,里面的油漆早已经漏完。随手扔进树林下的灌木深处。抬眼打量这栋像是别墅一样的小楼。 看来,这个陈子奇确实是个很有钱的主,竟然在如此黄金的地段,这么僻静的角落,搞了个小别墅。这个别墅也许并不起眼,但是价格必定让人咋舌不已。 我没有傻到走进这个私人的别墅,只是远远躲开,装成是走累了在路牙子上休息的行人。 许久都不见有人出来。已经是快到中午,天还是那么阴沉,好像到了夏天,雾霾越发严重了。早饭没顾上吃的我,肚子饿得咕咕叫。无奈,便跑到西宫门口的店里,买了两笼小笼包,打包过来边吃边等。 我只想知道,陈子奇到底长什么模样。 一阵车铃声传来,我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阿姨骑着自行车,悠悠地晃过来,车筐里装着许多菜。 看来我今天是等不到陈子奇了——本以为他肯定要出来吃饭,但是看这个阿姨,多半是他家雇的保姆,来做饭的。 这阿姨经过的时候,朝我望了一眼,没多在意,锁了车,提着菜和肉走进这间小别墅。过了五分钟,我走过去,拎起阿姨的自行车就走。 还好我练过几下子,这自行车的重量对我来说完全不算事。向着树林里走了一阵,确定这地方基本不会有人进来,从包里掏出常备的锡纸开锁工具,对着车锁就是一阵忙活。好吧,自从开了太平间的那扇铁门之后,我简直就像个惯偷一样,包里竟然常备着作案工具。 或者说,我打开了太平间的那扇铁门之后,走进了一个与我过去所经历的完全不同的世界。 搞定了车锁,我跑到西宫专卖女生用品的场子里,挑了一幅还算爷们的太阳镜戴上,之前那副就塞进包里;又跑到花鸟鱼虫市场内的厕所里,把包里的另一件衣服拿出来换上。然后回到树林里,推着自行车走到树林边缘,静静等待。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阿姨从别墅里走出来,见自行车不在了,着急地四下寻找。 这年头,丢个自行车不是很正常么?别着急嘛阿姨……我心里这么暗笑着,推着自行车走了几步,向那阿姨道:“阿姨,这么急,是不是丢了自行车啊?” 阿姨见我推着她的自行车,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我来西宫玩,内急,又没找到厕所,于是去树林里方便一下。却见到一个人在那里偷偷摸摸地开自行车锁,便起了疑心。咱这种见义勇为的社会主义好青年,怎么能对这种明显有问题的情况袖手旁观呢?于是正想走上去盘问一番,那哥们却见情况不好,撒丫子就跑。我没去追。既然这偷车贼在树林里开锁,这车原本的位置肯定离这里不远。就推出来问问。没想到一出来就见您在这里着急。 阿姨刚刚见自行车丢了,差点急哭,听了我这话,破涕为笑道:“哎呀,多谢你了,帮了阿姨大忙了。” 我连忙谦虚一番,道:“阿姨您先别谢我,说实话,我不能这么就把车交给您,因为我不知道这车到底是不是您的呀!” 阿姨一听这话,又着急了,急忙说这车就是我的,那要怎么证明? “阿姨,您别急,那偷车贼把链子锁打开了,喏,在这,”我指了指车筐,说,“我把它锁上,您如果是车主,肯定有钥匙是吧,能打开这锁,就能证明车是您的。” 阿姨掏出钥匙,打开了链子锁。我笑说看来这车真是您的,阿姨,不好意思了,我不能随便把车给别人,要是给错了人,反倒帮了倒忙了。 失而复得的阿姨此刻喜笑颜开,拉着我说年轻人太谢谢你了,哎呀,你心真细,不但心地好,人也聪明,阿姨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看你这满头大汗的,阿姨请你喝瓶饮料,走。 我把车交给阿姨。阿姨推着车子还要说什么,我却径直向外面走去。阿姨忙追上来。等走开十几米了,才开口说既然阿姨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阿姨说可不要客气,你帮了这么大的忙,要是不请你喝瓶饮料,我心里都过意不去。 我笑着说阿姨您是不是接了好几家的工,如果您要着急去下一家,那就赶紧先走吧,这点小事不算什么,是我该做的。 阿姨说没事,我就做这一家。正好离着也不远,我就住在顺义路那边,我早上买够了菜,先在家里做完饭,让他们先吃着,再来这里做饭。下午再来一次,顺便打扫一下房间就行了。 我问:“我听说一般做月嫂的话都是接好几份工啊,怎么您就做这么一家呢?” 阿姨说这家人给的钱很多,已经让她很满意了。毕竟还要照顾家里,就没有再接。 第七章 吴郡地图 康城小区 “哦,”我说,“这么说,这家人很不错啦,一般有钱人都很刻薄的哦。这家人在这里有套别墅,肯定特有钱,能对您这么大方,不容易。这家的主人长什么样子啊?很慈眉善目么?” 阿姨想了想说,她见过男主人的次数也不多,平时好像都不在家。是个有钱的老板,很瘦,皮肤挺黑的,50多岁。听口音好像是浙江人。她也没打听过。 “那这个房子,平时客人多么?阿姨会不会特辛苦啊?” 阿姨听到这句话,突然停了脚步,叹了口气,眼里闪着泪花。我忙问怎么了? 阿姨告诉我,她的儿子在苏北老家,摆个小地摊,前阵子被城管打了,现在还在医院住着。儿媳妇也在别人家里做工,没时间照顾她儿子。阿姨老公偏瘫在床,她既要照顾老公,又要拉扯孙子。家里穷,幼儿园读不起,孙子就没上幼儿园,但这眼瞅着到了上学年纪了,又因为户口问题没法顺利读书。 我一阵心酸,暗地里为自己刚才偷车,把她吓得不轻的行为后悔。如果这车被其他人偷走,恐怕阿姨要每天顶着大太阳来上班,节衣缩食好一阵子才能买个自行车了。忽然想起明莹在电动车上装的电击防盗装置,我也想给阿姨也装一个,设置到最高电压,让偷车贼立毙当场。但是那样阿姨就要背上过失杀人的罪名,而偷车贼……谁说偷车贼就没有家庭,就没有人疼,死了就不会有人为他哭泣? 想来想去,没有办法。在这个弱势群体只能自求多福的陌生人社会里,金钱已经是唯一的通行证,人情则是另一味上佳的佐料。有了这两个东西,自然就能风生水起,如果没有,只能跪在神佛面前祈祷。但是神佛也是要收钱的。 第47节 无欲无求的天上神佛,会因为你多给了点人间的废纸片,就帮你办事?如果真是这样,这神佛未免太跌份了吧? 我看着阿姨抹着眼泪,很有冲动想要掏出点钱给她。但我忍住了。对于这样一个靠自己的辛勤劳动去换幸福生活的阿姨来说,这样的施舍无疑是一种侮辱,不但不会让她高兴,反倒会伤害她的自尊心。 只是,这样的节奏,让我不好再继续打听这个别墅里的住户。 阿姨抹抹眼泪说让你看笑话了啊,我说没事,谁都有个三灾七难的,说出来也舒坦些。阿姨点点头,说没想到和你不认不识的,竟然说了这些事。我笑笑,问阿姨你在这别墅里做工的时候不和他们家里人的说话么?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啊?我挺好奇这些有钱人的生活是怎样的。 阿姨笑了说小伙子你不用好奇,其实有钱人的生活也就是这样,吃的菜还不是和我家吃的菜从同一个菜市场里买来的。这房子虽然大,但是平时没几个人在家。当家的男人经常不在,女主人神神叨叨的,在家里摆了很多玉石古玩,供着佛像,但是吃肉那叫一个凶。他们家儿子不小了,却没上学,整天吃闲饭。反正人家家里有钱,养得起。还有个小女儿,老来得女,宠得和什么一样,现在上小学呢。 我说哦,门口那蓝色的车就是他家儿子的啊? 阿姨摇摇头,说不是,那小年轻开的是一个怪好看的车,红的,很矮的,坐在里面估计不舒服,抻不开腿。 车头上有标志么?我问道。 阿姨想了想说,有啊,一匹马的样子。 法拉利。确实有钱。我吞了口口水。如果今天这哥们开这车去拿画,出租车铁定追不上。又问:“那蓝车不是他们家的啊?” “是他们家的,他们家保安的。” 我擦咧,保安开一马自达6?这家人真有钱。这么说,今天来拿画的,既不是大佬陈子奇,也不是他儿子,而是他们家保安了? 阿姨说这家人的车都在仓库里,今天开车就是他们家保安,带来个很大的画回来。我一进屋,看到那小年轻和保安正在看画,见我进屋,就把画拿进里屋了。我瞄了一眼,那画看起来应该是个很老的东西,肯定很值钱。啧啧。 我心说买这画的钱,拿出十分之一给阿姨,她能办不少事了。 “但是,”阿姨说了句,“你说奇怪不,这么老的画,画的却是现在的东西。” 我一听这话有玄机,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闵行区那块不是有个很大的小区叫上海康城的吗?我有个亲戚还住在那,听说房子不错,很气派,不过我没和他联系过。人家八成看不上咱这穷亲戚。” “阿姨你是说,那幅很老的画,画的是闵行区的康城小区?” “是啊,我听那家里的小年轻和那保安说话时说起的。觉得挺吓人,你说,以前的人是不是特别厉害,算卦算命,算得特准?不然怎么能画得出现在的康城呢?” 我点头,说古代的人比现在人厉害多了,比如诸葛亮。 阿姨说是啊,以前电视上放的那个三国演义,唐国强演的那个,太好看了。老的演员,人家都很敬业,演得很用心。现在的电视剧都是一团浆糊,糟糕得很。一群没有水平的小年轻在那里爱来爱去,弄得一群小孩子都不学好,上个学都谈恋爱。 我笑说陈道明唐国强这些实力派演员确实都很厉害,那时候没有现在的电视剧这么多特效,都是靠演技来踏踏实实演的。现在的年轻偶像派演技一个比一个差,关键是能不能豁出去往死里整容。电视剧一个个特效搞得花里胡哨的,唉。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阿姨聊了一会儿,把阿姨送到了家。她非得给我买瓶冰镇饮料,我想起刚刚把她吓得那么焦急,实在受之有愧,连忙道了个别就走了。 康城?这是我今天得到的最有用的信息。 上海康城位于闵行区,是个规模超大的小区,听说住了10万人(到今天,这个数字已经刷新到15万),里面医院学校一应俱全。也正是因为规模问题,内部供过于求,加上里面的物业管理比较混乱,群租现象严重,导致房价一直上不去。但是,这个小区是1999年才首度开盘,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很古老的画上呢?就算那幅画是赝品,也不应该画现在的小区啊…… 而且,明明这幅画叫《吴郡地域图》不是?不是画的整个吴郡么?怎么又变成康城了?我拿出手机来翻,字迹很模糊,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是,我相信陈子奇这种神通广大的江湖大佬,买这幅画,一定有他的目的。 突然手机蹦出一条短信,是灏灵发过来的,问我昨天晚上有没有事,她把我骂了一顿,我有没有生气。我笑着回她,没事,一切都好,我让你骂我的,我怎么会生气。一会儿她回过来说,没生气就好,她准备去吃点东西,然后就去上班了。 上班。这两个字说得很轻松,我很难想象,在她的心里,这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只能回她,好好吃饭,注意安全。她发过来一个o(n_n)o的笑脸,我把手机装进口袋,忽然想起昨晚的那个女人来。 不管她如何冷言冷语,总还是留了个电话给我,要不要打过去呢? 这个女人很不简单,聪明,冷酷,非常理智,这么年轻居然去当了太平间管理员,还敢于在大半夜里调查一个阴森森的仓库,为的是给她的拉拉女右苏楚君讨回一个公道。 她为什么不报警呢?还是说,她有什么隐情,不能报警?她提到的组织,又是什么?如果我再调查下去,这个组织,终有一天也会找到我头上来么?是敌是友?我一无所知。 这个事件,越来越复杂了。我心里的阴霾,就像是今天的天气一样,凝固、沉重。 第八章 女神失窃 神秘电话 坐地铁回到家,从小区前门,也就是南门进去。顺道在小区里的路边小卖部买了瓶饮料,喝着喝着,又想起刚才那个被我吓得团团转的可怜阿姨,心下一阵内疚。 好吧,没什么好隐瞒的————嗯,我住的地方叫做新泾七村,地址是天山西路450弄。这是南门的地址。北门,也就是我偷尸体那天,把萧璐琪搬进来时走的后门,地址是金钟路333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查查这小区长什么样子,没兴趣查的,我还是描述一下:这小区还是有点规模的,路比较宽,所以路的一侧,满满当当停着车。每一栋楼,南侧是窗户,北侧是楼道大门。每家窗户外都架着两纵一横的铁架子,上面搭着竹竿或者铁棍,是用来晒衣服晒被子的——为了节省屋里的空间,这也许是上海的老公房的一大特色吧,也就是所谓上海特色的“万国旗”的旗杆。 我绕到北侧,嗯,这一侧是楼道的大门所在。路上有一滩水————看这一条一条的完整水迹,在地面上肆意流淌,搞得地面像是哭花了脸的大姑娘————肯定又有人在这里洗车来着,真烦。我看了看这水流出来的源头,是一辆标致。唉,舍得花十几万买个车,舍不得花十几块去洗个车?非要在这小区里面洗? 这条小路本来只够两辆车并排走,一侧已经停满了车,路上又都是水,于是我跳到左边的花坛沿上,绕过这滩冒着白泡的脏水。进了楼道、上了楼,一路上还遇到两个住在同一楼的邻居走下来,我笑着打过招呼。说实话,我还是个公益热心人,经常帮着打扫楼道;刚刚毕业那阵子,还把自己第一个月工资的一半,捐给了居委会,让他们帮我转赠附近的养老院。所以总体来说,我的人缘还算不错,居委会大妈和同一楼层的邻居都对我挺客气。这不能说我是故意装慈善吧,其实我真的有一颗善良的心来着。 如果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就总能体会到他人的善意。 正要拿钥匙开锁,却发现门竟然开着一条缝。 我心里一抖。 连忙推门进去,家里的厨房居然一团糟。从卧室的门看进去,那边厢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这明显是招了贼的节奏。您说这贼偷我一穷屌丝干嘛呢?这么费劲四下里翻东西,不是很费劲么?有本事tm去偷陈子奇的小别野啊,闭着眼摸钱不是? 墨墨躲在一个小角落里,还在瑟瑟发抖,显然是见到了很可怕的事情。 我突然心惊,想起萧璐琪。 连忙跑到冰柜旁,打开柜门,探头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萧璐琪不见了。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 我连忙奔下楼去。四下望了望,见一位老太太正在隔壁的楼洞对面坐在马扎上,连忙过去问:“老奶奶,您刚刚有见过一辆车来这里搬东西吗?” 老太太看看我,慢悠悠地道:“嗯?好像是有吧。” “您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打从吃过早饭就坐在这里了。哦,有个车之前是来过,停在那边的楼洞口,是不是搬东西,我就没注意。” 第48节 “哦……那谢谢您了……”我有些失望地往楼洞大门走。 果然,萧璐琪已经被拖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出现在我身边了么? 回到家,我摸了摸背包的侧袋。走到阳台上探头望了望,然后走到背包处,从里面摸出一样东西,便走出家门,把大门关好,下了楼梯。 这时候突然电话响了,我接起来,一个低沉的男声道:“你是不是林佑?” 我说是。 “你是不是藏了一具尸体?” 我没说话。 “这个女人的尸体在我们手上。” “什么尸体?”我依旧装傻充愣,不肯直接承认自己藏了尸体。 那个男声突然笑起来,道:“你这小娃子人不笨,不过和我耍这花样没有意义。你听好,她现在在我们手上,你想把她要回去,可以,答应一个条件。” “呵呵,”我笑起来,从楼梯折台的镂空窗户里往外望了望,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尸体在你那里?你有什么证据?你能让她听电话么?”一边说,一边往楼下走。 那个男声突然厉声道:“小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要是在这小美女脸上划两道口子,你管是不管?” 一听这话,我慌张起来,忙道:“别介您呐,有话好商量,您说,您要我办什么事?” 那个男声缓和了口气,道:“很简单,我们要找一样东西,正好你也在找,你有点小聪明,希望你把东西找来交给我们。” “什么东西?”我纳闷道,“我最近没有对什么东西感兴趣过。” “吴郡地域图,”那个男声缓缓地说出这五个字,顿了顿说,“你最近不是在找这个?” 我菊花一紧。擦,我也是昨天才看到这幅画,他怎么知道我和吴郡地域图扯上了关系?难道……难道钱途或者曹斌两个人的其中一个,向这个人告了密?但是我没有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对这个画有多么浓厚的兴趣啊!一边想,一边打开了楼洞大门,推门出去。 见我没说话,那个男声继续道:“你不必搪塞推诿,我对你的行踪一清二楚,而且,我们不但找了你做帮手,还找了另外一个人,虽然你们都不情愿为我们做事,但是没得选择。如果你们可以搭档起来,为我们出力。早一天完成,早一天结束。” 我走到隔壁的楼道大门处,抬起头若有所思了一下,然后说道:“这幅画如果在我手上,我也不稀罕,如果你要就给你。但是那幅画不在我手上,你要我怎么样,去偷去抢?”说着,我在大门密码锁上按下0462四个数字。 那男声笑道:“不用你偷抢那幅画,那幅画就在你手上。” 我讪讪地说:“得,什么也瞒不过你。好吧,就算是吧。那我交给你的时候,怎么保证你把那个女人还给我?” 那男声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规矩你不会不懂吧?” 我笑道:“大叔,你这话说得轻巧,如果到时候你拿着枪逼着我,我人财两空,那要怎么办?” “枪?呵呵,你当我是疯子么?如今这世道,带枪违法,我还不想惹麻烦呢。行了,大家都是明白人,到时候我把小美女交给你,你就忙着收拾这个小美女了,我拿了东西就走,不多话。” “不会吧?大叔,您这都绑架勒索我了,还不带上家伙防身?”我一边上楼一边说道。 “年轻人,我劝你一句,你不要太嚣张,我们都是生意人,不是绑架勒索。只是以货易货而已。还带什么家伙防身?我说,你到底干不干?” 我走上最后一段楼梯,道:“大叔,您总得证明一下那个女生的身体在你手里,我才能决定啊,不然我白交了东西,到时候换不回她,我找谁哭去?” 那男声阴笑起来,道:“行,等会儿我用手机拍个照片,给你发个短信。你总信了吧?” 我走完了最后一阶楼梯,笑道:“彩信?大叔还会玩这么高科技的东西啊?得,发个彩信很贵啊,移动公司黑着呢。不让您破费了。” “那你要怎么证明?”那男声明显已经失去了耐心,口气变得很生硬。 我趴在门上听了听,说:“我自己看看不就行了?正好,顺带问候一下奶奶身体健康。” 那男声惊道:“什么?” 我从兜里掏出锡纸钥匙,插进门里,猛烈晃动几秒,一旋转,门应声而开。 门口,一个拿着手机的中年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嘻嘻笑道:“大叔,那个小美女可好啊?奶奶在家么,身体也好吧?您别瞪着我啊,您不是没枪么?额……我能进去说话么?”说着,进了房间,把大门顺手带上。 一进门,就看见里屋里摆着一个冰柜。比我家那个小些。我一阵蛋疼:萧璐琪在里面睡得一定很不舒服。 不过,我还是很和气地向大叔伸出手,道:“初次见面,我叫林佑,您多担待。” 第九章 正面对话 旁敲侧击 这大叔穿着一身休闲装,上身是polo衫,下身是条浅色休闲裤,若非我知道他是个偷尸贼,说不定以为是个小老板。这会子他刚刚缓过神来,没理会我这善意的握手请求,只是惊道:“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奇怪地看看他,道:“您是说楼道大门的密码吗?实不相瞒,这个小区老人多,经常忘事,所以每个楼道都把密码用铅笔写在大门旁边上面一点的位置。我抬头一看就看到了,按了密码不就能进来了?” 那大叔啐了一口,道:“小子,别耍滑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猜的。” “放屁!”那大叔一时紧张加惊讶,嘴里忍不住往出蹦脏话。 我笑着走进卧室,刚刚楼下的老太太就坐在卧室里。 我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老奶奶好”,然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对急忙冲进来的大叔笑笑,道:“如果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作为回报,您能不能把要挟我的理由告诉我?” 那大叔铁青着脸,道:“少废话,快说!” 我慢悠悠地道:“既然您说您没带枪,那我就慢慢道来了。因为如果要把一具尸体搬走而不引起任何警觉,一般会用毯子什么的裹起来搬走吧?但是这样一定要车来接,否则很容易被发现。我回家时,我家的小猫还在躲在墙角里哆嗦害怕,说明那女孩刚刚被带走不久;楼道大门外的路上有一大滩水,如果有车来接,就会留下水迹,而且今天是阴天,车轮留下的水迹没那么快消失。但是那滩水很完整,没有任何车轮轧过的痕迹。所以肯定没有什么车经过过。刚刚我问老奶奶,有没有看到一辆车来接货,她说好像是有几辆,我就纳闷,为什么不说实话?而且老奶奶说话,一口京片子味儿,就更让我起疑心。我心说这老奶奶是不是在这里等着我,故意等我去问她,好打乱我的寻找方向?哦,对了,您还特意把我家的门留了条缝,也是故意让我以为,你们是从大门里把那女生运出去的吧?” 说着,我看了看那位老太太,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淡了不少。 我继续道:“不管怎么说,既然不是用车来接走尸体,那就一定是走了其他通道。我的那个单元楼洞里的人,我都清楚,没有人新搬进来的,不会有小偷存在。那么最大的嫌疑就是紧挨着我的窗户的你这一户。我从窗户里看了看,其他家的阳台外边都没晒被子,只有你们家晒。今天阴天呐,晒什么被子呢?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位大叔利用阳台上的晾衣杆,用被子盖住尸体作掩护,把那女生的身体顺着杆子运到了这边,再回到这间房屋里,把她从杆子上收进来。这样就算对面楼上或者下面的路上有人经过,不会引起注意了。而且,我从楼梯折台上看了看,说是在那里坐了一上午的老太太,竟然突然就不在了。我更加确信就是咱们这家啦,这不,就过来看看咯。当然,我刚刚在门外,还听到您说话的声儿,才开门进来的。” 大叔听得愣了神。 第49节 那老太太却笑了起来,对我道:“小伙子,挺不错,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 我挠挠头,道:“不敢当,您过奖了。顺便问一下,大叔,您是属于什么组织的呀?” 那大叔瞪圆了眼睛,道:“你说什么?” 我笑道:“这位老奶奶一看就知道是您的领导来着。我觉得吧,你们地位分明,像是有一个严密的组织似的,有决策者,有执行者,还有帮忙打圆场的。还有,大叔呐,您刚刚和我打电话时,总是用‘我们’这个词,一听就知道,您这不是一、两个人在战斗。所以我就好奇一下,您是给什么组织做事的呢?” 那老太太笑得脸上皱纹更深了,对那中年男人道:“令空,你就别隐瞒了,刚刚我听你说话,都忍不住想训你,简直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真够丢人现眼。你脑子真得多长根筋才行,不然怎么在这浑水里趟呢!” 大叔不敢对老太太发脾气,只是怒睁圆眼,盯着我道:“小子,你太……” 我好整以暇地道:“您不放先说说,既然不是找画,您想要我帮忙找什么东西?” 那大叔几乎快要崩溃了:“你怎么又知道不是找画了?” 我心想刚刚你那么言之凿凿地说画在我手上,而我只是用手机拍了那张画而已。如此说来,你当然是更看重这幅画的内容,而不是这画的实物价值了。虽然这么想着,却没说出来,只是看了老太太一眼。 那大叔一脸郁闷加纳闷。大概是因为他这绑匪当得也太窝囊:刚刚绑了票,就被正主逮了个正着,堵在了老窝里。 我还是蛮喜欢这个老太太的,不矫揉不做作,被戳穿了就大大方方承认,感觉她这份直白坦诚,如同明镜白纸似的。比这个丢了面子还死不承认的大叔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见那大叔想说话,老太太抬手摆了摆,道:“今天这事儿,我是主要责任。一句话没说对,被这小伙子瞧出了破绽,哈哈。小伙子,我们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组织,只是听说你对那幅画了解不少,又知道你藏了个小美人在家里,就想让你帮个小忙,仅此而已。没有什么恶意。” 我心说你丫在我家旁边租了个房子,还这么煞费苦心地设局赚我入彀,这会儿居然好意思如此轻描淡写,就想把事情糊弄过去?这也太看不起我了吧?不过对方不肯说,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淡淡地道:“我对那幅画兴趣不大,也不想趟什么浑水。我知道,这事儿背后隐情很多,现在既然我找到了你们的所在,便就请把那女孩子还给我,你们的所作所为我既往不咎,您看这样可好?” 老太太摇摇头道:“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这样还有什么意思?一点意思也没有。如果大家都像你这么无聊,这世界就太无聊了。小伙子,我们如此大费周章地租了房子,把那个小美女请过来作客,无非是想让你在完成我们交代的事情之后,方便把那小美人接回家去。省得你跑来跑去,不但浪费出租车的钱,还特危险,万一被人发现你喜欢不会动弹的美女,那你的名声也臭了不是?所以,其实我们呐,那是为了你好呀。” 其实,我判断出萧璐琪在这个房间里,还有其他一些原因,比如:我发现东西虽然凌乱,但是包里的那个黑猫囊肿没有丢,说明偷尸体的人不是陈子奇一伙的,否则他们应该会找到那个囊肿为止。更不是王永顺本人,否则他也有一个黑猫囊肿,直接拿出来控制着萧璐琪走出去,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老太太对我笑了笑,说:“小伙子,既然你发现了我们在这里,如果你把这个女孩子带走,我们也不难为你。但是,你还是要帮我们做事。” 我点点头,道:“我懂。私藏尸体,本身就是犯罪。而且你们知道我住在哪,想偷,还是很容易的事。既然我很看重这个姑娘,就必须帮你们做事。但是,你们能保证,我为你们拿到了那幅画,你们就能放过我么?” 老太太点点头,道:“我这一把年纪了,说话也算是有点分量。小伙子,我以前有些目中无人,如果不是令空他把我找来,我亲眼见到你的聪明劲,可能也会对你看不上眼。现在,这个任务交给你,我相信你能完成,你只要肯点头,我就保证以后不再找你麻烦。” 我笑道:“老人家,我还是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组织?为什么能找到我的家?” 第十章 神秘老太 隐秘组织 老太太笑道:“小伙子,你要听我这个老人家一句话,有些事情,还是少知道的好。既然你答应了,令空也有你的电话,你就和他保持联系。需要什么,尽管和他说。这个姑娘,你带回去吧。” 我摇摇头,道:“老人家,您还是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任务吧,如果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我就不带她回去了。把她寄存在这里,你们帮我照顾她,也免得我有后顾之忧。放在家里,我始终不放心,怕有人查上门来。” 那个叫令空的中年男人在旁边一句话不说,只看着我。 老太太扭头看了令空一眼,道:“你等会儿安排两个手脚麻利可靠的人,来照顾她。一定要是女人。明白不?” 令空大气不敢喘,连忙点头说知道了。 老太太转过来对我说:“这个任务,虽然是和那幅画有关,但是目标不是那幅画,而是那幅画里藏着的秘密。” “秘密?” “没错,你的任务可以说有两个,一个是找出这幅画的秘密,二是找到这个秘密所指向的东西。” 我看着这个神秘的老太太,头发花白,竟然口齿、思路都这么清楚,实在让我佩服,便道:“好。关于这幅画,您了解多少?我只知道,它画的可能是康城。据我所知,这是一个上海很知名的小区。” 老太太的眼睛一亮,我看着她炯炯有神的眸子,很难相信这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她一字一句地道:“据我所知,康城,不只是小区的名字,还是一个城市的名字。一个已经消失在地图上的古代城市。它的遗址,就在上海。” 我一听这充满了神秘感的话,禁不住激动起来。 “其他的,我不能和你多说,因为我也不知道。”老太太道,“你现在最紧迫的事,就是把那幅画拿回来。我知道,它现在在别人手里。” 我突然醒悟过来,道:“你们是不是曾经找人出价十万,向那个店主试图买下这幅画?” 老太太点头道:“不错。当时没有买,不是买不起,而是因为我们知道这幅画是赝品。真品和赝品之间到底有多大差距,我们一直在调查。没想到,这幅画被一个人用高价买了去,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我们的人没有跟上那个买画的人,却发现了你也在追查,所以才急急忙忙地演出了这么一出让你一眼就识破了闹剧。” 我仔细听着这个老太太说话,突然道:“你们的人,是不是个叫明莹的女人?” 令空一愣,忙道:“你怎么知道?” 老太太竟然很大声地笑了起来,听这笑声,完全不像是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没有看令空一眼,却道:“令空,你实在太沉不住气了。这小伙子不过是靠着猜测,试探一下,你就把真相说了出来。不错,这个人正是明莹姑娘。刚刚令空在电话里说,找了另一个人来帮忙,说的也是她。” 我点点头,心想这老太太倒是很直爽,一旦被我拆穿西洋镜,便不隐瞒,还告诉我更多的消息,她心里很清楚,她告诉我的,哪怕不说我也能猜得到,而且她主动说出来,能显示她的诚意。这样的谈话高手,确实不一般。姜,还是老的辣。 老太太忽地开口道:“上次你救了明莹,我替她谢谢你。” 我站起身来,道:“您客气了。明莹的联系方式,我有。这边的事情,我也已经大致了解。那么,我便告辞了。对了,老人家,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老太太抬头看着我,微微地笑了笑,这笑容,深不可测。过了五、六秒钟的光景,她慢悠悠地道:“我叫……” 一向对这老太太唯唯诺诺的令空,竟突然让人意外的出声打断,急急地道:“您……不可以……” 老太太摆摆手,道:“这小伙子问我的名字,是出于对我的认可和尊重,我也很喜欢他,为什么要隐瞒?”转向我,道:“胤汝。胤字,与雍正帝同字。汝,便是三水女之汝。” 我无瑕考证这位老太太与满清皇族是否有渊源,只向她鞠了一躬,道:“胤老太君,晚辈林佑,方才礼数不周,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此间美人,系我所爱,望老太君替我保她周全。我定当为您效这一次犬马之劳。并望老太君能遵守信诺,此事若了,让我和她得一个清静。” 老太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我看着她那老愈弥坚的矍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便信了她的这一个点头所包含的意思。直起腰来,向着那个叫令空的中年男人,伸出了手。 也许是被我的气场所慑,也许是迫于胤老太的威势,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和我握了握。 一只长满老茧的手,茧子的位置位于四个手指以及四指下方的部位。握手时,食指和中指力道不大,无名指和小指上却传来千钧力道。 这个令空,多半是个用剑的高手。 从这间屋子里出来前,我望了一眼躺在冰柜里的萧璐琪,她的腿蜷缩着,似乎躺得很不舒服。我皱了皱眉,回头对令空道:“麻烦你告诉来照顾她的人……” “要给她洗澡,是么?”胤老太太突然接话道。 第50节 我心中一凛,轻轻点头,道:“还有我的那只小黑猫,墨墨。还是让它继续在我的家里吧,定时喂它就可以了。嗯……如此一来,我以后也不必再装神弄鬼了。那个东西,我便拆下来,可好?”我说那个东西,便是窃听器。既然她知道我给萧璐琪洗澡,多半那个窃听器就是她们的人装上去的。 不料胤老太太却摇摇头,道:“那也不必,该怎样,还是怎样吧。如果你因为任务不在家,我们会继续帮你打圆场的。” 我笑笑,没说什么,只是道了个别,便走出了房间大门。 从她这句话上来看,安装窃听器的人,确实不是她们,而是陈子奇一伙。但是胤老太太说这话,说明她们肯定也察觉到了窃听器的存在。甚至还可能侵入了这个窃听器的线路信号,如此一来,窃听器中传出的我房间的声音,不但陈子奇的人能够听到,胤老太太也能,所以她才知道我给萧璐琪洗澡的事情。 不过这一点我也不确定,因为胤老太太也多半会想到:像我这样一个生活随意、不修边幅的单身男人,竟然会有一个与卫生间风格极不协调的木桶浴盆,肯定不是自己洗澡用的。 我一边下楼,一边回忆和胤老太的所有对话,以及她的每一个表情。她今天对我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我不敢妄自断言。我只知道,她一定是隐瞒了很多,可能也说了不少谎话。可我实在提不起心力、也没有足够的证据去揭穿她;说实话,因为她之前在楼下坐着的时候,和我说了个那么明显的关于有没有车来过的谎话,所以进入这个房间之前,我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但是自从我进入房间以来,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一直没有露出任何不该露出的表情,让我觉得,她的大脑,就像是一个极其精密的计算器;她的表情,就像是一台极度忠诚于理性的显示屏,一些常人经常犯的表情和动作错误,完全不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无论如何,她所在的组织,明莹口中提到的这个组织,不是一个普通的组织。其能量之大,恐怕超出了我的想象。 但是,这样一个庞大能量的组织,为什么又要找我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屌丝,去追寻那幅画里所蕴藏的秘密呢?那幅画里,又蕴藏着什么秘密? 总之,所有的这一切,都越发地纷繁复杂、扑朔迷离起来。 我如坠五里雾中,百思不得其解。 掏出手机,给明莹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嘟————嘟————嘟————”地响着,一直没有人听。 第五卷 康城 第一章 沉没的古文明 等到电话马上就要播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的时候,明莹突然接起来。口气还是那么冷淡,对泄露了我的行踪和由此给我带来的麻烦,她一点歉意都没有,似乎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她让我今晚7点去长宁龙之梦的星巴克咖啡厅见个面。 我只能答应下来。 7点咖啡厅……这姑娘是连顿饭也舍不得请我吃么?看来真是一点歉意都没有。 我6点钟就到了长宁龙之梦,这个蓝色的帆船模样的大楼,与我的母校之间只隔了一个中山公园。读研究生时,我常来这里逛超市,和朋友吃饭,因此熟悉得很。先是在肯德基里草草地把晚饭解决掉,便到了一楼的星巴克咖啡厅,等待明莹。 7点整,她准时出现在咖啡厅门口,几乎一分一秒都不差。 她的眼神很犀利,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角落里的我。走过来道:“你明天开始,不用上班了。你公司那边,我们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我以你女朋友的身份,去你公司送一个病假条,请假1个月。” 我呆了一下,1个月的请假条,除非是市级正规大医院出具,否则单位根本不认。便问道:“哪个医院?什么病?” “胸科医院。心律失常。”她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说。 好吧。遇到这么一群稀奇古怪的家伙,我心律失常也是tm很正常的事儿。这个病,编造得倒是符合逻辑。 明莹道:“今早我在卢工邮市看到你,傻里傻气地瞎转,一眼就看出你的本来面目了。易容术你还有得好学了。” 这姑娘还是这脾气,一来就得瑟我。不过确实,我转了那么久,愣是没认出她的伪装,看来在这方面,她比我高明。 “不过,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那个破瓶子,寒酸了点,也不失也是个笨办法。怎么,你已经通过测试了?” 看她这么直接地开聊,没有在这里消费的打算。我站起身,道:“等一下再说吧。你要喝什么?” “大杯摩卡。” 我买了一杯香草星冰乐,一杯摩卡咖啡,端到桌上,轻轻说了句:“请用。” 她很不情愿地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端起杯子就喝了一大口。 好吧,您渴成这样了,还舍不得买一杯喝?心疼钞票的话怎么不约在外面的都可茶饮小店门口见面啊? 不是我不绅士,只是觉得她把我害得紧张兮兮的找萧璐琪的尸体,还把我卷进这么复杂的事态中,实在应该请我喝点什么。 我一屁股坐下,道:“你说的是什么测试?” 明莹说我怎么知道,组织找人做事,都要测试。 我心中一凛,难道下午这一场偷尸闹剧,竟然是一场测试?难道,胤老太太说话时的漏洞,竟然是故意的?莫非,那地上的水,那杆子上挂着的被子,也都是故意留下的线索? 管它呢。这些人肯定是闲得没事做了,才把个测试搞得和真人现实版的福尔摩斯似的。我插上吸管,吸了一口冰渣,在嘴里嚼着,问道:“关于那幅画,你知道些什么?” 明莹从包里掏出一幅图,摊在桌上,道:“见过这个么?” 我凑过去看看,这幅图分为蓝黄两色。黄色的部分,上面有一个蓝色的三角形缺口,下面也有一个。 “这……这是上海么?这个,”我指着上面那个缺口道,“这是长江入海口?下面这个,是杭州湾?” 明莹点点头。 我忽然道:“不对啊,虽然这两个入海口是没错……但是,这个图和现在上海的地图模样,完全不同啊?” “大惊小怪。你没听过沧海桑田这个词?”她一副不以为意的口气,淡淡地道。 “难道,这是古代上海的地图?经过风霜岁月世事变迁,上海的形状已经不再从前?” “少在那文绉绉的,这一块,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宋朝的时候沉了。”她带着不屑的口气,指着杭州湾上面的部分道。 “那这一块,”我指着上海东部的那篇蓝色道,“看起来好像过去是海,现在却是陆地,莫非就是现在浦东、南汇这些地方?” “明知故问。” “那康城在哪里?”我忙问,“莫非就是沉下去的这一块?” 她说没错,这块现在已经沉入海底,过去这块土地上的三个山头,现在已经被海水吞没得只剩山顶,变成了三个小岛。就是如今的金山三岛。 “哦,金山三岛啊,略有耳闻。这三个岛不是很早就设置成自然生态保护区,禁止上岛了么?” “你以为设置保护区,是为了保护生态和动物?”明莹喝了一口咖啡,幽幽地道。 第51节 “难道,这三个岛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难道,保护区只是个名义,是为了保护这个秘密?” “我讲得这么明显,还需要废话?” 好吧……看来和这个女人合作,必须经得起她这毒舌和冷漠的双重折磨。 见我不说话,明莹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些消息事情,民间几乎没人知道。大禹治水之后,命令一大将修建在黄花山、卧龙江的万步之南,修筑宁海城,这里的人自立国号,称为宁海国。西周时,周康王姬钊在黄花山下建立东京城,宁海国王受周康王恩惠,便将黄花山更名为钊山,改卧龙江为青龙江。周康王驾崩后,宁海国王的儿子把父亲名号改为康王,东京城也改称为康城。” “大禹?这是夏朝之前的人物,距今已经4千多年了。想不到这个康城,竟然有这么悠久的历史?”我听明莹这等说话,心里不免惊讶————在古代,能称为“京”的,实在不多。在魏晋南北朝到隋唐这段历史中,中京洛阳,西京长安,南京成都……如果康城被称为“东京”,那该是怎样规模的一个超级大都市、一个超级古文明?我舔了舔嘴唇,道:“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们组织内部,还有个历史学家不成?” “你怎么知道没有?”她面无表情地道。 “喂,你承认了啊,之前听你口气,还以为你不是组织的人。” “你怎么知道不是?”她一直都是面无表情。 “……………………” 我勒个去,这女人太刺头了,冷言冷语,顶不住啊顶不住……摇了摇头,我继续问:“那这康城,到底是什么时候沉到海里去的?” “东晋以后,那时金山一带海岸受强潮顶冲,不断坍塌后退,至唐末,海岸已退到金山脚下。而最终导致康城沦海的,据一本极隐秘的史书记载,是南宋淳熙十一年,一场地震海啸。” 我瞪着眼睛听完明莹的说话,在她端起咖啡来喝的空当,仔细看了看地图,道:“地震海啸?只怕也没有那么简单,是不是?” “什么意思?” 我指着地图边缘的数字,上面赫然写着“30”。这个数字引出的一条横向的线,贯穿地图的左右。而这个已经不复存在的康城,就位于这条线上,不偏不倚。 明莹难得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看着我。 各位读本书的读者,如果你看了前面的章节,一定不会有像明莹这般的疑惑。我进入王永顺在太平间的办公室时,就曾经看过他的一本旅游杂志,他最常翻的那一页,是加勒比海。在写到那里的时候,我曾经提到过一条非常神秘的纬线:地球的北纬30度纬线。 这条纬线上发生的种种离奇事件,数不胜数,因为已经讲过,在此就不再赘述。当然,关于这些离奇事件,我还是挑了一部分,很有成就感地给明莹扫了扫盲。 我心中一动,掏出手机,仔细地看了起来。如果这幅已经到了陈子奇手里的图,确实不是“吴郡地域图”,而是“康城地域图”的话,从那幅图上看来,这个康城的繁华程度已经超乎了人们的想象————其中,不但有豪华富丽的官府,也有不知其数的民宅、船坊、油坊和盐坊,商人往来频繁,一切欣欣向荣。 就是这样一个繁荣的海滨城市,在风雨海潮的威胁之下,经过千年的演化,怎么可能没有一套完善的防潮讯体系和设施?仅凭一场地震和海啸,就能彻底摧毁它、让它沉入海底?这话说出去谁信?你信么?反正我不信。 没错,这里面,必定另有隐情。就像是同样位于北纬30度线上、同样沉没于海底的史前文明————亚特兰蒂斯一样…… 第二章 画中的美人墓 明莹接过我递给她的手机,也看了起来。 我静等了一会儿,道:“我想问几个问题。” 她抬起头看着我。 “第一,为什么选中我?” 明莹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道:“需要理由么?”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她所在的那个组织,到底有着怎样的规模,里面有多少像胤老太太那样的能人强人,为什么他们会选中我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不惜用一场盗尸闹剧来拖我入伙? 答案,可能都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也许是她向组织说了什么。难道,是拍着胸部,哦不,拍着胸脯,推荐了我?这么说来,我在她这里,倒不见得如她说的那般不堪,说不定她还是很看好我的? “第二,我能不能见一见那个历史学家?” “为什么要见?” “我说,我只是拍了几张图,就被你拉来做这个苦差事,我连这个已经沉没的康城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你指望我去破解它的秘密?你觉得可能么?” “不必见了。” “为什么?” “我们也找不到他了。”明莹微微垂了一下头,道。 “什么?难道去世了?”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我没有再问下去,只道:“好吧,第三,我们到底要去找什么东西?” “施夷光。” 我嘴里的香草味冰渣,差一点就要喷到明莹脸上。 施夷光??? 开什么玩笑!?这个人,真的存在吗?我都不敢确定。 如果你不知道施夷光是谁,也许情有可原。但是如果我告诉你,她的另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如果你不知道,我就无语了。 她的另一个名字是: 西施。 没错,就是那个古代四大美女之首,被越王勾践送给了吴王夫差,使得夫差在姑苏为她大兴土木,建造春宵宫,筑大池,设青龙舟、馆娃阁、灵馆、响屐廊等等宫殿的千古美女;也是那个使得夫差如醉如痴,沉湎女色,不理朝政,终于走向亡国丧身之路,死于勾践复仇大计之下的那个千古美女。 传说她在吴王身亡之后,与旧时的老情人、越王勾践麾下第一智臣范蠡私奔,到了山东境内。范蠡发挥经商才能,积下偌大家业,成为巨富名贾——陶朱公。西施也成了阔太,与这位声名比今天的李嘉诚还要响亮n倍的大才子,成就了一段才子美人的万年佳话。 但是,为什么听明莹的意思,这个四大美女之首的西施,竟然是在已经沉没的康城里? 明莹见我发呆,冷笑一声,道:“说到美女,就想入非非?” 我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她冷哼一声,说这事你不必质疑。我们这几天已经详细探查,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西施的墓,就在康城。画这幅图的人,是一个东晋时期的军官,虽然手中有刀枪,却是个十足的风雅之士。与顾恺之、王羲之都是好友。他十分仰慕西施的绝代芳华之神采,所以特意把西施墓的位置,用一种隐秘的方式标注在了这幅图上。此人死后,其家庭迁徙到了北方,这幅图就随着族谱一起被供奉在家族祠庙之中。直到民国时期,祠堂被毁,这幅图差一点流失在战乱之中,却被一位西南联大的历史系教授所获。这位当时已经快到中年的教授,擅长绘画,又精通历史,对此图研究颇深,发现了其中西施墓的秘密。但是这位老教授在文革时惨遭批斗,被关牛棚,这幅图也被红卫兵付之一炬。这位老教授在友人帮助下,几经辗转到了香港,凭着记忆画出了一幅赝品,在一次上世纪90年代末的一次拍卖中,这幅赝品被一名大陆富商拍下,带到内地,但是无人知晓这幅画里的秘密。那名老教授去年在香港去世之前,曾经在最后的遗言里说起这幅画,还没说完便撒手人寰。还没等事情传播开来,那个大陆富商的家中却遭盗窃,这幅画也被偷走,从此下落不明。不知道为什么,却出现在卢工邮市的一家小店里。 第52节 我冷笑道:“什么叫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组织已经觊觎这幅画很久了,一听说失窃,必定在各个可能销赃的地方严密布防。一旦出现,就会被你们得知。” 明莹摇摇头,道:“这你就错了。” 我见她说得坚决,问道:“你们组织,难道不是也在调查陈子奇么?” 她又摇摇头,似乎一听到这个名字,脸上便蒙了一层愤怒的神色,道:“是我在调查这个混蛋,才误打误撞进了组织。” 明莹说话总是让我摸不着头脑,我听得烦躁。于是口气生硬地道:“姑娘,如果你再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告诉我到底你们组织是怎么和这幅画搭上边的,这事儿,我只能撂挑子了!” 明莹看了我几眼,喝了一口咖啡,才慢慢地道:“前几日,那个历史学家在卢工邮市闲逛,见到此画。他曾听他一个与那位老教授相识的朋友讲起过这画,当时便觉得这画有蹊跷,可能就是康城地图,于是想要买下。但开价十万那个老板仍犹豫不决。他也没多少钱,犹豫了很久,才向组织求助,把西施墓的事情和盘托出。组织派我去那个老板店里探访,正遇到你在店里,我就在外听着。却听到那店主说出陈子奇的名字,便向组织汇报。同时也提到了你的事。组织便指名拉你下水,一同调查。我知道你今天必定会再去那个店蹲点,虽然没有跟上你和那个陈的手下,但是今天组织是趁你不在家,对你做了一点测试。胤老很少夸赞谁,今天对你的表现还算认可,倒是少见。” 听她这么说,我还是有那么一点成就感的。但是这种成就感很快就被烦闷打破,我便道:“你不必奉承我。我被你们拖了下水,实属无奈。你们竟然抓住我的痛脚,胁迫我,如果……如果……”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的,你才不会受胁迫,是吧?”明莹冷笑道,“我听胤老说你家里摆了个冰柜,放着一个美女的尸体,真是别出心裁,艳福不浅!” 擦,我怎么好像从这话里,听出了一点吃醋的味道似的?连忙晃晃脑袋,把这种不靠谱的想法甩了开去,道:“什么艳福?我根本没动过她。” 明莹轻轻啐了一口,道:“都洗过澡,还有脸说这话?” 我一时失语。突然道:“你们怎么找到我的住址的?今天下午那个胤老太竟然知道我给她洗澡,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监听我的?” 明莹只是冷笑,并不说话。 我很难断定,到底明莹是跟踪了王永顺,在王永顺找到我家地址时,她顺带也就确定了我家的位置,还是在那天我和她在医院偶遇之后,她对我起了疑心,暗自跟踪我,抑或是在海鲜仓库里打过交道之后,她才开始调查我的? 当然,这三种情况之中,最后一种的可能性最大;不过对我来说,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无所谓。事实就是,这个组织盯上了我。 我叹了口气,对她的冷漠态度十分无奈,只能再道:“还有一个问题,这幅画现在在陈子奇手里,只凭手机里这几张照片,够不够?” 明莹听了我这话,撇了撇嘴,瞟了我一眼,道:“不然怎么办?难道还要去把那画偷出来不成?” 我已然对这态度很不爽,但是为了在大庭广众下给她面子,强压着火气,道:“先不说偷不偷的问题,只说这几张照片是不是够了?如果不够,再想办法。” “想办法?什么办法?你觉得以你的本事,能把那幅画偷出来么?不自量力!”她一边说着,一边翘腿抱胸,一副轻蔑的表情。 我当然也知道,那个西宫别墅十分隐秘孤立,难以接近,而且空间不大,一旦潜入,很难找到腾挪藏身之处,更何况还有个保镖驻守,如果是个练家子,我那一点点在学校里学的搏击防身之术,未必能扛得住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人总是一股子不服输的劲。特别是别人看轻我的时候,这股劲就越发往上涌。也许我是有一种想证明自己、得到别人认可的冲动吧。或者说,就像信乐团唱的那首《海阔天空》一样:“冷漠的人,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让我不低头,更精采的活、让我拥有好故事可以说……” 莫名地想起这首歌,也想起了以前经常和我同唱这首歌的人————上一个公司的同事,名叫傅黎东,和我同龄,193的个子,曾经是篮球国家二级运动员,读过人民大学的mba,也在帝都自己独力开过一个小饭店。见惯世事的他,处事老练,为人仗义,很让人喜欢。和我意气相投,臭味相投,经常混在一起,唱歌喝酒,不亦乐乎。 当我被明莹看轻的时候,眼前却不知为何,浮现出李海波、傅黎东、黄东栋、夏雨这几个好兄弟的模样来。也许,人在遇到麻烦事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第一时间想到最亲密的朋友。之所以会想起,因为你知道,他们都是能不问理由地站在你这一边的最可信任的朋友。 但是,这次的任务,恐怕除了眼前这个冷漠如霜的女人,没有其他人能帮得到我。虽然为了萧璐琪的安全,我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任务,但是未来将会面对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我感受着这种未知的恐惧和强烈的无助感,心里却泛起了更强的意志。突然,嘴巴不受控制地对明莹道:“你只需要告诉我,这幅画的原稿,有没有用。其他的不劳你操心!” 第三章 西宫的水管工 明莹瞪着眼睛瞧着我道:“我实话告诉你,我,包括我们的组织,对陈子奇这个人也没有多少了解。他行踪神秘,飘忽不定,而且腰缠万贯,能量很大。你想从他手里偷画?痴人说梦!” 手里端着的星冰乐塑料杯,被我重重地掼在桌上,我已经抑制不住心里的那股孤傲和自信,努力地压低声音,用一种极其低沉的口气道:“原稿,有没有用?” 明莹愣住了,她似乎总是见我嘻嘻哈哈,一副插科打诨的样子,嘴里总是废话连篇,没个正经,突然换上这么正经严肃的模样,恐怕让她很不适应。 “有那……那原画自然是好……但是……”明莹第一次放下了傲娇的姿态,说话结巴起来。 我霍地站起,压着嗓子狠狠地道:“明晚,我把画给你。” 说罢,旁若无人地扬长而去。明莹楞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出了星巴克的大门,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沪西工人文化宫————陈子奇小别墅的所在。 到了这小别墅的所在,我悄悄地在四周转了转,又在西宫里的其他地方转了很久,才回了家。 回到家里,我看着空空如也的冰柜发呆。 此刻,萧璐琪正在相邻楼洞的六楼西户的冰柜里安眠,其实,她与我,只有一堵水泥墙的距离。 这一堵水泥墙,却冰冷无比,阻隔了我对她的思念。 璐琪,你等着吧,等我把这里的事情都解决,一定要还你一个清静,不,不仅如此,我还要把你救活,让你从沉眠的诅咒中苏醒过来,重浴阳光的温暖,正如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那样。 我喂了墨墨,然后着手把厨房和卧室里被翻乱的东西逐一整,放回原位。 这时我才发现,令空把这个房间翻得如此之乱,到底拿走了什么。 少了一样东西——那个针孔摄像机的储存器。 没错,就是那个我在完爆了茅斌之后,用来威胁他的那个针孔摄像机的储存器。里面的视频文件里,记录着茅斌装神弄鬼、然后向我索要钱财的证据。 现在,这个储存器竟然不在了。 令空闯进我的房间,目的到底是否只是为了带走萧璐琪,而拿走这个储存器是一时兴起,还是说,他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帮茅斌销毁证据? 难道,茅斌也和这个组织有关么? 我又想起那天晚上,茅斌临走时的哈哈大笑,似乎带着强烈的轻蔑之意。莫非,他早就知道,这个针孔摄像机里的证据,会被组织里的人销毁掉? 我连忙打开电脑,先在设置里选择显示隐藏文件,然后打开c盘,一个个文件夹点开来,直到打开了7、8个文件夹之后,那个被我从摄像机储存器里复制出来的视频,才出现在我眼前。 怕被窃听器出卖,我关掉了音响。然后,双击,播放。 茅斌那“猥琐”的舞姿,又显示在屏幕上。 我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这个组织的人竟然不知道我已经留了备份,只是偷走了储存器而已。奇怪,正常有脑子的人,都会想到储存器的内容被复制过的可能性才对,怎么不把电脑硬盘一同偷走,却只偷储存器? 莫名其妙。 第53节 我上了床,坐在床头发呆。 酒足饭饱的小墨墨,跳上床来。径直爬到我的腿上,看了看我,然后就把头埋进我的腿缝里,舒服地睡着了。 我实在拿这个小祖宗没有办法,只能让它静静地睡。 没想到,很快一阵倦意袭来,我居然坐着进入了梦乡。 当我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痛,才凌晨3点。我轻轻地把墨墨从腿上拿下来,摆在床边。普通的小猫,恐怕我一动就会醒来;但是这个“觉皇”级的小黑猫,居然睁眼都懒得睁开,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着。 我苦笑一下,摆好枕头,也继续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乘着地铁,到了徐汇区宋园路10号,上海城市建设档案馆。找了工作人员,亮出自己的律师证,说是代理了一件案子,要调查存档的建筑蓝图,工作人员还算是热情,让我做了一些必要的登记之后,便问我要查什么档案。 我把陈子奇的别墅大概地址,报了出来。因为沪西工人文化宫的那些林林总总的角落里,散布着好几个小别墅,我怕工作人员弄错,接着说道:“大概是1998年左右建的。” 这个日期,是我昨天晚上在陈子奇的别墅旁的一个与其他不同的窨井盖上看到的。从位置和走势上看,这个窨井盖所连接的下水道,正是陈子奇别墅的下水道。 过了一会儿,那个工作人员拿着一个卷宗盒从档案库里出来,交给了我,让我去指定的地方坐着看。 迫不及待地打开卷宗盒,里面的资料很全,包括建筑下覆土地的四至、每一层的结构平面图和详实的数据,都在里面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我去翻阅。 我先是翻看完土地四至和地表建筑的数据,却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土地的面积,比包括花园在内的地表面积更大。看完图纸之后才明白:如果说地上建筑的形状是一个“口”字的话,土地的形状却是一个“凸”字,在别墅的北侧,也就是靠近树林的地方,土地比地上建筑,多了一块。 这是一个遇到突发事件逃生的地道,还是一个地下储藏室? 我仔细看着每一张图,把这个别墅的构造,暗暗地记在心里。 看完资料,迅速离开档案馆,打了辆车去普陀区顺义路,到了那位陈子奇家打工的阿姨家门口附近,戴上那副在西宫特意买的太阳镜,来回闲晃着,等阿姨出现。 经过上次看似随意的聊天,我已经借着一些无厘头的闲聊话题作掩护,貌似不经意地摸清了这位阿姨的日常生活时刻表。 时间到了11点15左右,阿姨推着自行车走出来。我装作正在路边买饮料的样子,一回头,与阿姨对上,笑道:“阿姨好啊!” 因为我穿着和上次遇到她时一模一样的衣服,阿姨一下子就想起了我,也笑道:“小伙子,怎么在这?” “不瞒您说,我就在旁边上学。” “哦!华东政法的学生?怪不得。对了,听说这学校里都是研究生,你也是?”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是啊,我在这里读书。” 阿姨竖了竖大拇指,道:“哟,高学历!” 我买了两瓶冰红茶,塞给阿姨一瓶,她连连摆手,我说买都买了,您就别客气了。这大热天的,解暑。 阿姨接过去放在篮子里,连着道了两个谢,问我这是要干嘛去。 我说要去西宫花鸟鱼虫市场看看,阿姨这是要去那家人家做事么?不如一起走啊。 阿姨看看腕上一块破旧的卡通电子表,大概是孙子戴过的,说正好时间也早,那就走过去吧。 一路上又是各种闲聊,因为阿姨也负责打扫陈子奇别墅的卫生,所以各个房间都进去过,我有心算无心地问了不少,一边问,一边拿脑海里暗自与刚刚看过的蓝图,加以印证。 我见今天阿姨的自行车筐里的菜特别少,便问怎么回事。 阿姨告诉我说,早上接到了电话了,今天只有女主人和她小女儿在家,所以不用做很多菜。 我听了这话,暗自高兴,这真是天助我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连忙掏出手机,暗暗设了个闹钟,大约2分钟以后就响。 2分钟以后,闹钟响起,我装作是有电话,像模像样地接了起来,道:“喂?嗯。啊?不会吧?这样啊,正好,你等等,我旁边有个明白人,我帮你问问。”然后扭过头问阿姨:“我一个朋友,也住在西宫旁边,说家里的下水道堵了,泛臭气上来,她是一点生活经验也没有,我帮她问问,那附近有什么修下水道的公司么?额……阿姨在那家人家里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阿姨不假思索地道:“当然,你让你朋友打这个电话。”说着,拿出手机翻了几下,念到:“54199698。” 我说能把号码给我看看么?阿姨没多想,很痛快地把手机递给了我。 我拿起电话道,“喂,嗯,你拿个笔,记一下,54199698,嗯,对,54199698。记好了?嗯,那就这样。”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还给阿姨,连声道谢。 阿姨笑说:“这有什么好谢的,现在新修的房子不比过去,下水道差得很,动不动就泛水泛臭气,烦死个人。” 我笑问那个有钱人的别墅也是这样么?阿姨说那个是老房子了,下水道当然也经常出问题。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到了西宫,我便和阿姨道了别,向花鸟鱼虫市场走去。 当然,我没有闲情逸致去逛那花鸟鱼虫市场,只是径直走向里面的服装饰品市场,也就是我之前买太阳镜的地方。一边走,一边摸出手机打电话,按下“54199698”之后,响了几声,一个男声响起:“喂?” “你好,”我忙道,“你这里帮修下水道么?” “嗯,你要修?” “你这里叫什么公司?” “我们是瑞洪管道修理公司。你家下水道堵了?你家在哪?” 第四章 美艳的熟人妻 我随便编了个曹杨路的地址,然后问他大概多久能过来修? 对方见生意上门,说一小时内就到。 我问道:“哦,请问你们上门来修的工人,穿什么样的制服?到时候我好辨认。” “啊?”对方大概很少遇到这类问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才道:“蓝色衬衣,背上有红字。” “什么字?” “瑞洪管业。” 第54节 “哦,多少钱,修一下多少钱?” “看情况,一般80块。” “太贵了,算了。”我说完这话,便挂了电话。 走到服装小饰品市场里,我买了件没花纹的蓝色短袖衬衣。然后从西宫的东门走出去,面前这条路是武宁路。在附近找了个裁缝铺,问:“我要在这衬衣后面缝上几个字,能不能做?” 这句话基本是废话,只要给钱,有什么不能做的? 那裁缝阿姨满口答应下来,递给我一张纸头,我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瑞洪管业”四个字,递给她,问多久能做好。 “3个小时以后来拿吧。” “多少钱?” “20块。” “阿姨,麻烦您,我出50块,您先做我这个吧,您估计最快多久能弄好?” 裁缝阿姨看了我一眼,道:“一个小时吧。” “那谢谢您了,我一会儿来拿。” 从裁缝店出来,我在大街上转了个圈,问了几个人,知不知道哪里有卖化学试剂的店。终于有个大叔告诉我,沿着武宁路往北走,到了中山北路左拐,大约200米的地方,有家店。不远,这里走过去也就500米。 听他这么说,我便放了心。先在路边小店吃过午饭,然后按照大叔的指引,我找到了这家叫做“上海试一化学试剂”的门头铺子,买了瓶氨水,橡胶手套,还有一副口罩。然后又在罗森便利店里买了瓶白醋、一个凤尾鱼罐头、一瓶矿泉水和几包餐巾纸。 从便利店出来,找了个路边花坛的僻静之处,把罐头打开,里面的东西掏空,用矿泉水冲洗几遍,再拿餐巾纸擦干净。估计这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到裁缝铺取了衣服,看了看,这裁缝阿姨的手艺确实不赖,几个字连剪带缝,弄得和真的一样。连忙称谢,付了钱,把衣服塞进包里。 当我回到陈子奇的别墅时,看到那个保姆阿姨的自行车还在门口,便一路走到外面,静静等待。 过了十几分钟,阿姨推着自行车走了出来,我迎上去,笑道:“阿姨,好巧啊,我逛了一圈,正要去找东西吃,又遇到您了。” 阿姨见到是我,笑说太巧了,要不要去家里吃饭? 我知道她这是假客气一下,忙摆手说不用,您这么快就忙完了? “是啊,就两个人吃饭,好做。我还把厨房收拾了一下才出来的。” “哦,那阿姨,我先去吃饭了,下次再见!”和阿姨道了别,我目送她骑车走远,便返回那栋别墅。根据早上看到的建筑蓝图,一楼卫生间就在西侧,贴着栏杆。我悄悄摸过去,见那窗户开着,心下大喜,掏出氨水瓶子,打开盖子,把氨水倒在窗台上。然后盖紧瓶盖,走进旁边的树林,把氨水瓶藏好,换了蓝色衬衣,戴上口罩,走过去敲门。 敲了好一会儿,一个女人才来应门。看样子,她长得还算和善,而且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有些睡眼朦胧的模样,似乎带着某种暧昧的味道,透出一股成熟女性的诱惑。穿的是一身简单但是质地看起来十分舒适的短睡袍,把她那用大量人民币和时间保养的凹凸有致的身材衬托得让人想入非非,下面两条白腿,粗细还算匀称,估计是天天擦瘦腿精油。 我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这个熟女一番,吞了下口水,她媚眼如丝地盯着我,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让我不由得想起岛国爱情动作片里经常出现的水管工和家庭主妇的狗血剧情。镇了镇心神,道:“您好,请问是您家要通下水道吗?” “下水道?”这妩媚的熟女撩了一下头发,“你是谁?没有要通下水道。” “我是瑞洪管业的,以前经常来的,刚刚我们接到通知,说您家的下水道有臭味泛上来。所以公司就马上派我来修了。” “异味?哪有异味?” “没有吗?难道是搞错了?那真是抱歉,打扰您了。”我略微点点头,告辞。 门嘭地一声关上,我故意在门口掏出手机,装作打电话的样子:“喂,哎,老张,我到了这边了,人家说下水道没有问题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哦,好,那我先回去。” 说完,走下台阶。 大门突然又打开,那熟女急匆匆地探出头来,喊道:“师傅,等等,真的是有味道,你来修一下!” 我嘴角轻轻抽动一下。无论是谁,都会在这种时候真的跑去卫生间闻一闻,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氨水的味道,是一种很呛鼻的腥骚味。 我拎着包,跟着这熟女走进了别墅。 法式风格的内饰装潢,裹着浓郁的西欧古典气息,扑面而来。意大利的手工家具,杯子砸上去也不会破碎的长绒地毯,已经桌上那套颇有年头的纯银果盘茶具,无一不透露着主人高贵奢华的生活品味。 熟女把我领到一楼的楼梯口,也就是我在窗外洒了氨水的卫生间。她摆摆手示意我进去,自己却留在屋外。我一进去,擦咧,果然臭啊,我对不住您哪!美熟妇姐姐…… 我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来,一边带手套一边对那熟女道:“您稍等,我先确定是什么原因。” 她点点头,捂着鼻子走开了。 关了门,先是从包里拿出白醋,抹在口罩上,防止自己中了氨气的毒。然后把白醋倒在洒过氨水的位置,接着用餐巾纸把窗台上的白醋和氨水全都擦干净,纸丢进马桶里冲走。 消灭了臭气来源,我又倒了一点白策在罐头盒里,摸出包里放着的打火机,开始加热盒底。过不多久,醋味挥发出来,中和了空气里的氨气味道,空气总算变得干净起来。 弄完这些,我从卫生间出来。那位诱人的美熟女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白花花的大腿交叠地搭着翘着,百无聊赖地换着电视频道。见我出来,便问:“怎么样?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房子,有些年头了吧?下水道连着的污水池,有些淤积,可能是地漏下面没有装防回水的管子,导致臭气泛上来。不过我估计,二楼的问题可能更严重。闹不好可能整个屋都是这个味。” 那美熟女着急起来,道:“我听不懂这些,你只管弄好就行了。”修理费要多少,她根本没问,安全不在乎。对她来说,臭味比花钱无疑要郁闷得多。 得了这通行令牌般的话语,我连忙提着包上了二楼卫生间。 有的别墅是挑高的大厅,一楼的大厅里能看到二楼的每一个门,但是这个别墅并非如此,一楼和二楼中间隔着楼板,绝对分离。这位美熟女完全看不到我在二楼的动作。 我先闪进一个门没有锁的房间,寻找一番之后发现没有什么收获,果断退出来,走回楼梯口,道:“二楼的卫生间也不行了,你不要上来,我弄好了告诉你。” 她远远地“哦”了一声,继续看电视。 一阵忙碌之后,我走下楼梯,对她道:“终于修好了,我把窗户开了,散散味道。您要去看看么?” 此时的她,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那短睡裙妥妥地遮不住她的两腿之间,于是在大开的门户中,我看到了紫色的内裤。 我不虚伪,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圣人,也不是柳下惠,两只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那一抹紫色处望去。 第五章 微笑的冷美人 其实,如果男人去打量女人,无论再怎么偷瞄、再怎么装作无意瞟到、再怎么用余光扫描,女人也总有这种神奇的第六感:能从视线上很快地判断出他是否在管住自己,他在看自己的哪个部位。说白了,这是一种生物的本能——雌性总是能在诸多眼神中,分辨出哪一个雄性对自己有好感、有欲望。然后再决定是否与之繁衍后代。 第55节 特别是这种见惯了风月的美熟妇,更是此中老手。她的眼神扫过来,下意识地向下沉了沉,我知道她已经意识到,我在偷瞄她乍泄的春光。但是她似乎毫不在意似的,仍然保持这个姿势,一副任君观赏的模样。 我连忙收摄心神,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被色相所迷惑,只道:“这两个卫生间,一共是160块,您是不是……?” 她好像没听见我的话,自顾自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地走到我面前。手抬起,捏住我的口罩。大概是被口罩上白醋的味道熏了一下,她轻轻皱了皱眉,但是手已经渐渐落下,我的口罩也随之滑落。整张脸暴露在她眼里。 我不禁一阵蛋疼,被她看到了真面目,这不是好事。 而且,这样暧昧的动作,虽然只是脱下了我的口罩,但是我总觉得,似乎这一瞬间是被扒光了衣服,就像是赤身裸体一样地站在她面前似的。突然,她轻张檀唇,吐气如兰,道:“你刚刚说……多少钱来着?”这声音就像是梦呓,又带着娇喘,一声转三折,说到后面几个字,简直就是在呻吟。 “1……160块……”我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的身子向前靠了靠,一转身,手臂碰到了我身体的某个部位,弄得我像是过电一样哆嗦了一下。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对我的身体反应很满意似的,却走了开去,到她的包里取出200块钱,走过来塞进我手里。 我哪里还敢停留,连忙道了谢,便往门外走。此时门外却传来轰鸣的马达声。 难道,是陈子奇回来了? 我连忙扶正口罩,遮住了自己的颜面————虽然陈子奇没见过我,但是这等货色,身上系着萧璐琪、苏楚君和仓库密室女尸等等命案,所以还是保持一份神秘感的好。 终于能和这个神秘的大佬打个照面了,我的面上不禁浮出得色。 突然衣领一紧,身后那美熟妇竟然拎住我的衣领,我惊出一身冷汗,莫非我落入了圈套?她已经认出了我的身份? 她慌张地道:“快,躲进那个门里去!” 我不明就里,但又不敢不从,连滚带爬地钻进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她把门关上,这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开门声,一个清澈的男声响起:“瑜欣,你在干吗?” 那美熟妇道:“没在干嘛,想去睡午觉。”这娇滴滴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邀请男人伴她同眠似的。 这男人的声音,但肯定是陈子奇无疑————根据保姆阿姨所说,这个房子里一般有三个男人:陈子奇、他儿子和保镖。如果这个美熟妇是别墅的女主人,那么陈子奇的儿子该叫她妈妈,保镖则应该用尊敬的称呼才对。像这个男声此般直呼她名字“瑜欣”,肯定是陈子奇了。我所惊讶的是,这个男声,听起来清澈干净,似乎年纪也就在35、6岁左右,甚至更年轻,这与我想象的陈子奇已经45、6左右年纪,差了不少。当然,人的音色千奇百怪,说不定陈子奇生意的成功,和这好听的声音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当年,美国联邦调查局想要下毒毁掉马丁路德金的声带,他们认为马丁路德金的浑厚磁性的声音,是他拥有大批粉丝的重要原因。 我悲催地躲在这个小房间里。感觉自己就像是偷情的奸夫一样,被捉奸的老公堵在了门口。我特么干啥了我,我是受害者啊,我是被撩拨的纯情无辜小男生好么? 等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发现这房间似乎是一个储藏室,没有窗户,阴暗的很。深处隐隐的有一个箱子模样的东西,很古典的那种。这种箱子我小时候见过,我奶奶的嫁奁箱便是这样的:三张头层牛皮打造而成,十分耐磨透气,她老人家1915年生人,1930年打了这样的箱子,到现在还牢靠得很,东西放进去绝少会发霉。我轻轻走过去,搬动一下,却发现这箱子似乎在地上生了根似的,挪不动分毫。一般来说,这种情况,要么是里面东西重得出奇,要么就是这箱子根本就是固定在了地上。我死命地推,它还是不动,无论里面装着什么,这箱子本就没有多大,能重到哪里去?看来,这箱子肯定是被固定在地上了。 我想起那个建筑蓝图,这个房间,在蓝图上并不存在,也就是说,有一面墙壁,也是房子建成后才砌起来的。 又是一个密室。我掀了掀箱子盖,锁着。 对了,这个房子,土地的面积要比地上建筑和花园的面积大一些,我早就怀疑是有一个地下的暗室。莫非,入口就在这个箱子里么? 从这个密室在蓝图上的位置,和这个箱子的大小能容得下一个人进去这两方面来看,这是很有可能的。 我不禁好奇起来,地下的暗室,会不会和那个仓库密室一样,也有一个冰柜,也有一具女尸?陈子奇守着这样的一个美熟女人妻,难道还嫌不够,还要偷偷地建一个藏尸的暗室,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便去把玩一番? 不过,我可没有闲情逸致再去探查,趴在门上听了听,陈子奇和他老婆的对话声已经渐渐去远,上楼梯的脚步声响起。过不多久,这道门上响起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门出去。 两片红唇,猛地凑了上来。在我的脸上贴了个结实。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如此狗血的偷情节奏,这女的到底什么情况? 唇与脸很快分离。她转身走开,没有留下一句什么“今夜三更在小花园等我”之类的话。 我见陈子奇已经上了楼,心道如果被他发现我偷了那张画,定然要闹将起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于是拔腿就出了大门。 走出西宫,我吐了口气,掏出手机给明莹打了个电话,道:“画在我这里,你在哪?” 明莹足足有半分钟没说出话来,我正以为电话断了时,她幽幽地道:“昨晚的老地方。晚上7点。” 我心说老子今天出生入死,还是混不到一顿饭吃?又是过了饭点儿在咖啡店见,我这是有多贱多苦逼啊,莫非又要被她坑掉一杯咖啡? 突然,明莹说了句:“林佑,你是个让人意外的人。” 我的嘴角,抑制不住地露出一丝笑意。打了一辆车,直到开出已经很远,陈子奇就算发现也不会追得上了,才放下心来。刚刚我在别墅二楼的某个房间发现这幅画的时候,直接就把它沿着裱画的两根木棒边缘裁了下来,把两根木棒放回盒子里。至于画,也不管它会否被折坏了,直接叠起来塞进包里。 出租车沿着曹杨路往南开着,我听到背后竟传来一阵马达的轰鸣,回头一看,一辆红色的法拉利f430正呼啸而来。果然,陈子奇发现画被偷,直接开跑车出来追了。我轻蔑地笑着:这个傻波伊,就算你开飞机追,这茫茫人海,你又知道要找谁去? 那辆法拉利从我身边一晃而过,完全看不清里面的人长什么样子。这速度绝对超速50%以上,要是放在现今这交通法规下,12分就得一次扣光,进学习班了。当然,对于陈子奇这样有能量的人,这都不算事。如果这个社会是一场扑克游戏,只要祭出人情和金钱两张不败的大、小鬼的牌,总能立于不败之地。 像我这种苦逼的屌丝,就只能靠着一点小花招和一些土办法、破工具,偷偷摸摸地混迹于漆黑心惊的太平间、寒冷恶臭的破仓库。幸好,我的办法虽然土,工具虽然破,到目前为止还算是管用。称得上是挡者披靡,一往无前。刚刚还让明莹妥妥地吃了一惊。 明莹走进咖啡厅,出乎意料地没有直冲着我走过来,却先在柜台买了一杯摩卡咖啡,一杯香草星冰乐。我看着她端着两杯饮料,差点把眼珠子瞪得掉出来:这太阳今儿是从西边出来了么? 她把星冰乐递给我,仍然冷淡地道:“画呢?” 我从包里掏出来,交给她。 她掀开一角,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冰霜似乎是化开了一点。收起画,从包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我。 我接过来,这是一张全黑色的卡片,正面反面一个字都没有,摸在手里有些发腻,却不知道是什么材料。于是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卡。” “废话,什么卡?” “里面有点钱。不多,算是你的酬劳。顺带一提,这两杯东西就是用这卡买的。”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就是销赃么?我偷了一幅价值50万的画,把它交给了一个女人,换回一张模样古怪的银行卡,这么一来,我不就成了怪盗基德那样的人物了么? 她很勉强地挤出一点看起来极其诡异的笑容,道:“胤老说,你通过测试了。既然为组织做事,总不能和个穷光蛋似的。这点钱,除了酬劳,也算是预支的经费。” 我想起那个叫瑜欣的美熟妇给我的160块钱,笑笑说:“没事,偷画的花销,我已经从画的主人那里赚回来了。” 明莹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 第六章 神秘的世界语 第56节 正如那位怎么都不笑的褒姒一样,周幽王为了博她一笑,烽火戏诸侯;正如那位怎么都不笑的蒙娜丽莎一样,达芬奇为了画她的微笑,搬来了一个乐队。女人的笑,很迷人;一直不笑的女人,突然笑起来,迷死个人。我看得眼都直了。 见我这幅模样,明莹收起笑容。 我这才反应起一件事,蛋疼地问道:“听你的口气,难道昨天偷走尸体,还不算是测试,今天这个,才是真正的测试?” 她坐直了身子,点头道:“昨晚来这里之前,胤老对我说如果你提到那幅画,我就冷言冷语应对,那幅画自然会不费力气地到我们手上。” 听了这话,瞬间冷汗满背,脑袋一下子就懵了。这个叫胤汝的老太太,果然厉害。不但来了个二次测试,而且这么快就摸透了我的性格:自以为有点小聪明,自命清高,受不了别人怀疑自己的能力。只要略施激将法,便能把我弄得服服帖帖,不知不觉间成了别人的工具和傀儡。 明莹冷冷地道:“怎么,被利用了,很不爽?” 我苦笑着摇摇头,说没有,被胤老太太点出了我的性格上的大缺点,这是病,得治。接下来怎么办? 明莹喝了口咖啡,道:“等一下去我的住处,讨论一下这幅画。”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句话,对于我那被瑜欣挑逗起来的一丝欲望来说,竟像是阳光雨露一般,让我的欲望迅速萌芽,茁壮成长。不由得盯着她胸口的一抹白肉看了看。 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挡了挡胸口,道:“还有一位胤老请来的人,也会参与讨论。走吧。” 两杯饮料都没喝几口,便被丢在桌上,我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两眼,擦,果然是用我的酬劳买的,一点也不珍惜。 随着明莹的脚步,下了地下车库。说起来,这长宁龙之梦也算是个高档购物中心,我怎么不知道她的那个能放电整人的破电瓶车还能停在地下车库里? 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走过的道边,停的全是汽车。我心说这是什么节奏,难道这个骑电瓶车的女人,还有辆破桑塔纳不成? 她从包里掏出一把车钥匙,按了按,前方某辆车滴滴两声,转向灯闪了两下。我菊花一紧,这遥控钥匙上,两块蓝两块白,像个披萨饼的那个标志,是tm神马情况啊? 走到车前,倒抽一口凉气,竟然是辆宝马z4。 这他nia的就是白富美的节奏有木有啊?我刚刚还在心疼两杯饮料,还在想她的那辆破电动车,这想法太屌丝了有木有啊?人家如今猛地换上一辆宝马z4,这他nia的让我情何以堪啊? 明莹打开车门,冷冷地道:“上车。” 我嗞溜着嘴皮子,啧啧作响,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上了车。 她看也不看我,一边轻按start按钮发动了车子,一边道:“犯什么愣,动作麻利点。” “这不是怕弄坏了这车么……”我嘟囔着,“你那辆电瓶车呢?” 她白了我一眼道:“怎么,你想要?回头喷喷漆送你。” 我一阵蛋疼菊紧,只能选择沉默。 “电动车汽车,都是工具而已。弄坏便弄坏,只要能办成事,又算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道。 我虽然心里赞同这话,但是这年头,有好车又不拿出来装逼的人,只怕少之又少。她之前还在太平间推送尸体,如今却是宝马z4在手,这车八成是组织配给她的。她说她是在追查陈子奇的过程中加入组织的,那距今最多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照这节奏,说不准,组织上也得给我配一辆……保时捷啥的? 明莹斜着眼看了看沉默的我,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般,指了指手套箱,道:“打开那个,里面的东西拿去。” 我依言照办,却是另一把宝马标志的钥匙。 “别多想,这也是这辆车的钥匙。既然合作,如果需要,你也可以用这辆车。” 虽然我对组织上没有单独给我配车这事儿有些失望,不过聊胜于无,听她这么说,恨不得现在就和她互换位置,轰一脚油门,体验一把速度与激情。不过考虑到我拿了驾照距今三年内从未摸过车,驾照在我手里简直就是马路杀人执照,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我问道:“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要去找西施的墓?” 明莹盯着前方,没有看我,只道:“王永顺怎么伪造尸体的,你知道了?” “嗯。干尸和尸腊。” “胤老听说陈子奇要买这幅画,便认为他是想用同样的伎俩,复原西施的尸体。” 我倒抽一口凉气,这个陈子奇真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干。弄了那么多美人尸体还不够,竟然要去复原古代四大美女的尸体?真是个疯狂到极点的恋尸癖患者!又问:“那组织为什么要阻止他?” “这个你不需要多问。我只能说,西施和组织有些渊源,所以不能让她的尸体受辱。” “现在画已经偷回来了,陈子奇也找不到西施的墓了,”我挪动了一下身子,刚刚上车时太过小心紧张,坐姿很不舒服,继续问道,“我们还有必要去找西施的墓么?” “废话。你怎么知道他没拍过照?没留过备份?总之,把西施的尸体找到,置于组织的保护之下,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嘿哟喂,看来这一趟探险之旅,我是逃不掉了。 看她开着宝马z4很牛波伊的样子,没想到她的住处,却是和我一样,在一个老公房区里,进了二楼中户的房间,她完全没有普通女孩子羞于让男人进闺房的模样,大大方方地拉开门,我随着她走进去。 这个房间,完全不像女生的卧室。家具非常简单,大概都是从宜家买来的那种硬线条的家具,墙上空空如也,没有照片墙,没有贴纸,只有一个飞镖盘,所有的飞镖都集中在十环上。地上摆着各种方便面的碗和牛奶盒,如果不知道她是个女生的,真有可能以为我是进了一个邋遢男生的房间。桌上堆着的旅游杂志,我拎起一本翻得比较多的,拎着书脊抖了抖,打开一看,问道:“怎么,你也和王永顺一样,对加勒比海很感兴趣?” “废话,这本和他桌上那本是同一期,一样的。” “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我哪知道。哦,对了,胤老看过你在那个房间拍的照片,说墙上的那种奇怪的语言,是世界语。” 世界语? 这个语言,很偏门,虽然有些热心的人在推,比如巴金这种名人,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相传,在上帝刚刚造人的时候,所有人的语言都是同一的,那时候人类的力量很大,建立了高度的文明,甚至觊觎上帝的地位。于是人们建起了一座巴别塔,想通到天堂去。上帝怒了,毁掉了巴别塔,把人类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并且扰乱了他们的语言。从此,语言不通的人们无法相互理解,因此彼此发动战争,自相残杀,再也没有了与上帝抗衡的力量。 所以,很多语言学者都试图建立一种世界通用的语言,让所有人都学会讲这种语言,消除人们的隔阂,增进交流和理解,重新凝聚全人类的力量。波兰眼科医生柴门霍夫进行了10年的创作工作后,于1887年创立了这个语言的基础。但是,直到今天,世界上以世界语为母语的人只有约1000人。能流利使用的人估计也就是10万到200万人,连中国的一个普通县级市的人口都没有。 但是,据明莹说,不知道为什么,胤老太太无论是读还是写世界语,都十分流利。根据老太太的翻译,那堵墙上的世界语,翻译成中文是: b(空格)nokto 美丽的夜 nudan(空格)virinon 赤裸的美女 fac(空格)amikino 女人如此容易得到 neniom(空格)vivo 因为没有生命 第57节 这看起来是一首抒情诗,作者无疑就是去那个密室玩弄女尸的人,写的内容就是他玩弄女尸时的环境和心态。但是因为墨水(其实是血液)有限,所以写得很简短隐晦。 我听完明莹的翻译和解释,道:“看来,这首诗只是当时情况的记录,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或者作用了。” 明莹点点头,问我那些粉末和烟头,化验得怎么样了。 我答道:“已经给我朋友了。他有一个哥们在司法鉴定中心,让他开开小灶,帮我分析一下,到时候把结论告诉我。说起来,你们组织的能量这么大,这件事对你们来说绝对是小菜一碟,为什么要交给我去做?” 明莹耸了一下肩,没有回答。 我估计,她那时候还没有向组织推荐我,所以不方便告诉我组织的情况,也不能告诉我她就是组织里的人。所以就把这苦差事扔给了我。 “不管怎么说,那个烟头既然是从那里找到的,我的推断一定不会错。”我说着,把堆着毛巾被的沙发理出一个能坐的地方,坐了下去。 正在说话间,敲门声响起。 是明莹口中的那个“胤老请来的人”。这是一个干瘦得很、看上去精神有些疲怠萎顿的家伙,穿着一套上下身并不搭配的休闲装,脚上蹬着一双布鞋,是典型的读书读傻了的知识分子模样。我看了看他的手,很干净,比他这年龄所应有的手掌样子不符,看一个人的年龄,手掌要比脸准确得多。看来他的真实年龄也就是35岁左右。 “这是李宇波教授,这是林佑。”明莹把我们两个人介绍给对方认识。 我和李宇波教授握了握手,他的手掌温暖柔软,给人一种性格温和内敛,不过分张扬的感觉。 “李教授是专门来给我们讲一讲康城的历史的。” 我拱拱手,拉过一张椅子请他坐下,道:“洗耳恭听。” 李教授开了口,声音浑厚,直奔主题:“康城,最早的时候叫做云间。” 第七章 门后的枪与弹 云间这个名字我知道。上海市松江区的古称就是云间。当然,古代的云间,比现在的松江范围更广。我当年在松江大学城读本科的时候,大学城的综合论坛就叫做“云间城”。 李宇波教授继续道:“公元前21世纪,夏朝成立之前,中国还是父系氏族时期,尧、舜、禹帝位传承,到了大禹,通过治水的功绩,收服了不少部落。那时的云间地区,北海岸线,与古杭州湾南岸线非常之近。如今的金山三岛,当时还是距海岸线达数十里之遥的陆上高峰,俗名黄花山。流经山麓的为一条东南走向的通海大江,名卧龙江。在此江之西,还有一条呈西南走向的通海大江,名濮伏江。两江之间,在现在金山海塘外堤以南3公里左右的地方,是偌大一片扁状原野,当时称为鹦鹉洲。大禹王为了进一步扩大华夏部落联盟,指派五帝之一颛顼的后裔————大将颛雪率大军东征。征讨中颛雪恩威并施,各地部落纷纷归顺。可是当进抵达东海之滨进入云间时,却遇到当地土著大酋长冢牙率领的武装反抗。冢牙之妻季路牙母在小酋长狄克的怂恿下,袭杀百余人。颛雪败退之后,采用沿湖偷袭策略,将正在庆功的冢牙部落一举击溃。鹦鹉洲未及逃亡的土人尽数倒戈而降。颛雪亲自传授他们中原耕种农桑之术,改进制陶之技。颛雪和部下也赢得了人们的拥戴,被挽留下来筹建侯国。 颛雪呈报大禹王,得到允许,建立侯国,名叫宁海,并被封为宁海国国君。夏启王年间,那时候做饭还是不放盐的。人们偶然发现,吃盐能开胃提神,增强力气,便有人用海水煮盐,将这特产与外地的人易物谋利。万民得盐,如获至宝,不断有商人来采购,云间白盐畅销四方。这便是云间的第一桶金的来源。 经历了将近10代宁海国王的勤政,宁海国极其富足。此时的中原,已经建立了周朝。第三代周康王姬钊亲访宁海国,在任的宁海国君颛旋闻讯,立即率文武官员恭迎王师,邀周康王姬钊登黄花山观景。周康王见脚下山野美景,远处海天一色,不禁赞叹:‘大江似青龙戏水归大海,山顶上黄花满坡像金山。’命令部将吕尚尤在黄花山下筑一城堡,名东京城,取与中原西京镐都相对之意。 宁海国君为感周康王之恩,晓谕云间民众,改黄花山名为金山,改卧龙江名为青龙江,改东京城名为康城,凭借盐业之利,康城逐渐发展成一个经济文化极其富强的国家,但是军事实力很弱。到了春秋战国时代,楚国名将伍子胥凭借大军威势和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当时的宁海国王,交出了康城,宁海国从此消失,伍子胥离楚去吴之后,封地就在康城。后来楚国攻陷康城,战国四公子之一的楚国春申君黄歇,封地也在云间康城。到了三国时期,康城还是东吴大都督、丞相陆逊也被封在康城。作为这些名人的食邑,康城进一步得到了极大发展,成为当时的超大城市。” 李宇波教授虽然刚进屋时精神不济似的,但一开口讲起这些故事,却是眉飞色舞、口若悬河,就像是讲台上的大学教授一样。我听他说的如此兴起,声调抑扬顿挫,不禁也听得热血澎湃、心向往之。是故他说了半天,我也没有出言打断。但是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那到底是怎么确定,西施墓就在康城呢?” 李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吴国被越国所灭之后,范蠡是一个人去了山东经商,没有带走西施。越王勾践虽然当年亲手挑选了西施把她送给吴王夫差,但是灭吴之后,却也不肯妥善安置这位陪着仇人睡了许多年的美人,甚至要将她溺死江中。因为被追兵抓捕,无奈之下,西施只得逃到云间康城隐居下来,康城的人民虽然知道此事,但是都为这位深明大义、以身救国的美女抱不平,帮她躲避了官府的盘查。西施在康城不肯再行婚配,最终孤独终老,死后被葬在康城。” 我听完李教授的这段话,不禁为西施扼腕叹息。范蠡说得没错,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越王勾践确实是一个只能同贫贱、不能共富贵的心胸狭窄之人。他被夫差打得满地找牙时,把国家大事全都托付给文种,自己带着老婆和范蠡去吴国尝夫差的大便,虽然卧薪尝胆之事令人动容,但是灭吴称霸之后,勾践便诬陷文种谋反,赐剑让文种自杀,得亏范蠡聪明,提前跑了,不然也得妥妥得悲剧。这么看来,若说勾践不念西施之功劳,还迫害于她,也是情理之中的。 李宇波教授继续道:“我之所以知道刚刚讲述的这些事情,是因为有一个长年生活在云间康城的家族,写了一本族谱,详细记载了云间康城的历史。只是这本族谱,在文革的时候被毁。我的父亲曾经遇到过这个家族的一个传人,他对我父亲讲过族谱上的事件,我父亲又转述给我。这个家族的传人,提到过两件事,引起了我父亲的注意……” 我抬起手,在李宇波面前握了一下拳头。 李宇波正讲到兴头上,被我突然的动作打断了,不解地抬头望着我。 我的目光与明莹对上,她轻轻点了一下头,我慢慢地摸上李宇波的衣领,突然迅速握住。李宇波吓得大叫一声:“你干嘛?” 我猛地一拉李宇波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拉了下来,一脚踢出,椅子歪倒,滑到门口,把门撞得咣当一声响。明莹不须我多话,一把从桌上抓起装着画的背包,翻起桌子挡在我们三人面前。 门被踢开,这一脚很有技巧,声音不大,却足以踢开门。没想到,门被地上椅子卡住,那人挤不进来。我却从余光里瞄到,一把黑洞洞的枪口伸进来!连忙蹲在桌子后面,说时迟那时快,极其极小的枪声连续响了起来。 这钢制的桌子,就像被人用钉子锤子猛敲似的,当当当当,被子弹击中的精钢的桌面,猛烈地凹陷下去,就像是朝着我们三人扎刺过来的尖利狼牙一般,令人看得胆战心惊。 如果不是这桌面挡住,这些子弹就会狠狠地钻进我们的身体里,翻滚搅动,撕扯我的内脏。 我们不敢露头,不知道这开枪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只能用桌子护着身体,向窗口退去。 明莹咬紧了牙,和我一人一边,举着桌子。我感受着桌上传来的冲击力,几乎要将虎口撕裂。李宇波惨叫着跪爬,听得我都想上去踹一脚。 一梭子子弹已经打完,我们三人已经退到窗口,我压低了声音对李宇波道:“跳下去!” 李宇波此时已经脸色惨白,不知是吓傻了还是觉得跳下去也是个死,对我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听见大门已经被硬生生推开,那人分分钟就要走进屋来,换弹夹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个已经破损不堪的桌面,若再挨上一梭子,必定要被打烂! 我对明莹使个眼色,左手伸去接过她那边的桌腿。明莹拉开窗户,毫不犹豫地扯住李宇波,娇叱一声:“跳!”李宇波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冲出窗户。直接撞破纱窗,往下跳去。 两人的落地声很快传来。下面一楼的住户在天井里搭了一个违章房间,这时候房间屋顶却反倒成了他俩的落脚点。门口的枪栓已经拉起,我猛地把桌子丢过去,一个翻身,也从窗户里滚了出去。那人被桌子挡了一下,但是很快皮鞋声响起,已经快要赶到窗口。 此时李宇波已经被明莹连拉带拽,到了屋檐边上,说什么也不肯跳下去,我知道屋里那人一旦到了窗口,肯定举枪便射,那时一切都晚了。一着急,飞起一脚便将他踹落。李宇波像猫一样四脚着地,左手发出了咔擦的脱臼声。我跳下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叫出来,却发现他的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一般,无法直立。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扯过李宇波,扛在肩上。这时候窗台上已经传来极小的枪声,这tm绝对是赶尽杀绝的节奏!竟然敢在小区的道路上明目张胆地开枪?明莹已经在前面跑,我咬紧牙,猫着腰沿着墙根,撒腿狂奔。 绕过墙角,我跑到副驾驶室门外,从裤兜里摸出明莹给我的车钥匙,一个抛物线划过车身丢给明莹。明莹按下开门键,我拉开门,把李宇波丢在座位上,自己则直接塞进去坐在他身上,心里不断问候这辆看起来牛波伊但是关键时刻完全不给力的两座跑车。 明莹这时候已经发动了车子,飞快地把方向盘抹到底,一脚油门下去,车头贴着前面的车屁股,擦了一下,车身一震,前车报警器尖锐地叫了起来。发动机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轰鸣,直接向前冲去。前面不远处一个穿着t恤、套着夹克的男人站在路中间,见车过来连忙挥手,似乎怕明莹没看见,撞上了他。 我一眼识破,大叫:“一伙的!撞过去!” 操,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明莹冷哼一声,油门果然不松,直冲过去。那男人见状,闪到一旁,手便向腰间摸。车子飞驰而过,后玻璃上传来叮叮两声响,碎开了花。我回头望去,那人竟然假装倒地,大叫道:“撞人啦,救命啊!撞人啦!救命!” 第八章 疯狂飙车 命悬一线 他这一叫一倒地,很多在远处不明真相的路人群众也帮腔喊了起来。一时间,我们这辆宝马z4成了富二代酒后驾车肇事逃窜的负面典型、众矢之的,开到小区主道上时,见大门口的保安已经将起落杆放了下来。我转头去看明莹时,只见她紧咬着嘴唇,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一脚踩住刹车,车子的势头缓缓降了下来。 我仔细看那杆子的摆动,对明莹道:“那架子,是摆在地上的,怠速行驶,推着它转!” 明莹点点头,把车子停在离禁行杆很近的地方。停下来的时候,车子突然抖了一下。 门卫一边用对讲机与小区里面的巡逻人员对话,一边朝我们走过来。当他走到车窗边缘时,车子却又动了起来,推着起落杆向前转去,起落杆的架子果然如我所想的那般,没有固定在地上,也一起转着。门卫急得哇哇大叫,却又不敢上前阻拦。 第58节 车子终于出了小区,我回头看去,那两人并没有追出来,后窗玻璃上碎了一个小洞,连忙探头寻找,果然发现一颗子弹落在座椅头枕下面。看这子弹模样,对方使用的估计是很传统的六四式手枪。如果闯进屋来的那家伙用上沙漠之鹰这种近战手枪,或者不加消声器,那钢桌肯定扛不住。 我忙问明莹:“车子有什么问题没有?” “没。” 我舒了口气,向身下的李宇波问道:“李教授,你刚刚是怎么过来的?” “啊?我,我骑自行车啊……”李宇波颤颤巍巍地道。 我对明莹道:“你怎么看?” “他们是跟踪他才找过来的。不然会把这车子弄坏。” 我点点头:“这么说,他们还不知道你的身份。现在去哪?” 明莹盯着前方开着车,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令空那里。” “怎么不去胤老太太那里?”在我看来,胤老太太这样手眼通天的人物,她的住所才是最安全的。 在旁边一直没发言的李宇波,突然脸色苍白,道:“什么?你、你疯了,这个时间,去胤老家?你这是嫌命长么?” 看着这个刚刚有起事来便一副怂样的家伙,听他说这话,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没搭理他。明莹却接着道:“李教授说得不错,这个时候去找胤老,还不如刚才被打死来得痛快。” 我一阵蛋疼:胤老太太这时候是在家里数钱么?还不让去找她? 忽然,明莹诧异地惊呼:“啊!” “怎么了?”我忙问道。 “你说那些人不知道我的身份?他们根本就知道!” 我预感到大事不好,忙问:“什么意思?刹车坏了?” 明莹艰难地嗯了一声。 果然,他们认出了这辆车,提前就把刹车系统损坏了! 刚才出小区大门时,大概是被损坏的刹车系统最后一次发挥作用!怪不得会车子停下来时,会那么奇怪地抖了一下!这以后……这以后就得看我们的造化了! 我连忙往后看去,发现在这平时车辆极少的可乐北路上,竟然有一辆丰田普拉多suv在后面跟着我们。 明莹显然也是发现了后面的车辆,冷哼道:“果然不止那两个人,安排在门口盯梢的车也追来了!” 我抱着一丝希望,道:“多拐几个弯,看看再说!” 右边突然出现一个晃晃悠悠前进的三轮车,明莹猛打方向盘,躲了开去,害得我们一车人左右猛晃不止。我连忙用手撑住车顶,可是李宇波的头却已撞在了车窗上,疼得他直哼哼。 急拐了两个弯,明莹也惊得一头冷汗,脑门亮光闪闪。还好这是宝马z4跑车,操控性能极佳,抓地力量格外大。否则就这速度,换了一般的车,这个拐弯的方式早就翻进路边的花坛了。 可是那辆丰田普拉多,仍在后面衔尾急追。看这架势,必定是跟踪我们的车辆无疑。 我心急如焚:后面有追兵,必须全力往前开;但是刹车被损坏,如果速度太快,一旦出现紧急情况,那绝对就是车毁人亡粉身碎骨的下场。而且,这个情况下,我们不可能把车开到令空或者胤老太太那里寻求保护,否则就会把他们的住处暴露给敌人。 这状况,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孤立无援! 还好这一块地方,我比较熟。急忙在脑海中拼命勾勒附近的地图,对明莹道:“前面左转,到淞虹路一直往前开!” 明莹此时已经乱了方寸,不由自主地遵从我的命令。堪堪到了路口,她将方向盘一抹,车子一个甩尾就往左飚去,这巨大的离心力竟然让我这一侧的轮胎稍稍离开了地面。 开了五十米,她突然拐到了右边的路上。 “走错了!”我见明莹拐错了路,急道,“前面在施工!” 明莹咬着牙道:“不早说!” 我心下大惊:她竟然看错了头顶的指示牌?莫非她已不堪压力,彻底慌了? 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前面竖着一个“施工请绕行”的牌子。她下意识地要向左转,方向盘却被我死死握住。 明莹焦急地大叫:“松开!” 我完全不理。车子眼睁睁地冲着那警示牌的右侧直撞过去,瞬间火花飞溅,那牌子被撞得横飞数米。接着,整个车轧在凹槽里,猛地震了一下。 明莹这才看清,牌子的左边,堆放着替换下来的下水管道。 如果正面撞上那些死沉的水泥管,车头必定会瞬间撞个稀烂。 只是这路感极强的跑车急速开过凹陷地面时,那滋味实在不好受,一震之下,李宇波被我的身体压得狂叫一声,差点把我的耳膜震破。 “不要慌!”我对着明莹道,“什么别想,听我的!” 后面的那辆越野车,过那个凹槽完全无压力,正在一点点逼近上来。 我叫到:“松油门,左拐!” 明莹拐得太急,车身左侧的倒车镜啪啪啪啪地击打着栏杆,终于断裂,滚落下去。 “右拐!” 她一抹方向盘,轮胎与地面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刺耳得让人抓狂。 终于开到了大路上。却遇到了第一个红灯。 闯! 又一个红灯。 再闯! 第59节 无法停车的明莹,连闯7、8个红灯。我指挥她走的这条路,车很少。但是前面一个路口,几辆等红灯的车在那里悠然地排排坐吃果果。 明莹一个急拐,闯过双黄线,逆行十几米,闯过红灯。 到了十字路口中间,突然一辆大卡车横着开来,眼见就要撞上车尾。 明莹别无选择,一脚油门下去,车子轰地一声,瞬移般地冲了出去,吓得那卡车司机破口大骂。 那辆普拉多在后面一路紧追不舍,也和我们一样完全无视红灯,看这架势是非把我们赶尽杀绝不可。 幸好,它被这大车阻了一阻,给我们宝贵的十几秒减速下来。 前面是一座跨苏州河的大桥。上了桥,走了一半,我命令她松开油门。 “想死啊你?”她完全不明白我什么意思。 “少废话,照做!”我一声吼,她乖乖松了油门。 等到下桥时,她才知道这桥的另一面陡得吓人,若不靠上桥时减速,此时定已失控。我命令她下桥直接右拐,开到云岭西路上。 但是此刻前面却出现几个慢悠悠地晃在斑马线上的行人! 让你闯红灯!你知道我们的情况吗?撞你丫的闯红灯! 吐槽归吐槽,毕竟人命关天,就在这紧急时刻,明莹猛踩油门,急扭方向,这辆功率颇大的后驱跑车划出了一个完美的漂移路线,整个车身以前轮为轴心,直接从最前面的一个行人面前转了一个120度,横移数米才停下来,惯性作用之下我们三人全都向左边歪去,此时车头已经对准了云岭西路。 漂移中的吱啦一声擦地声,估计已经给那个带头闯红灯的人留下了终生心理阴影。 我向外看去,那辆普拉多竟然冲着一个行人开过去,若不是那人跳开,定被撞得飞起来。 “走!”我对着漂移完毕还在后怕犯楞的明莹大叫。再不快走,我们就要被普拉多拦腰截断! 冲进云岭西路,两边都是低矮的居民房,道路突然狭窄坑洼起来。我们这辆精贵的跑车此刻颠簸得像筛糠一样。这一前一后两辆如此高速行驶的车,把旁边的非机动车和行人吓得目瞪口呆、纷纷退避。 后面那辆普拉多仍然如附骨之蛆一般紧追不舍。明莹心里着急,下意识地踩紧油门,我连忙出声制止,否则我们这一路非得撞死几个人不可。说是这样,我们的车头仍然挑烂了一个摆在马路边的西瓜摊,血红色的瓜瓤漫天飞溅。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地开到了中江路上,我对明莹下命令般地道:“现在你只管沿双黄线中间开,直直地开,其他什么也不要管!” 明莹脚下略微加了加油门,车子又一加速,飞一般地冲了出去。后面传来suv那特有的发动机怒吼声,显然是对方发现我们加速,也踩满了油门,想要在这黑暗里把我们这小车撞废,伪造成一场一车三命的交通事故。 开了不到300米,这条小路上便已经完全没了路灯,四周漆黑一片,车灯的光虽强,却也射不了多远,便被黑暗吞噬。我拉过安全带,顾不上插进扣里,只能死死地拽着,两只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前路。 突然,右边的倒车镜啪地一下,似乎被什么东西撞歪,贴在车窗上。明莹本就紧张非常,被吓得手一抖。我连忙喊道:“拿稳!” 我心里很清楚,在这个地方,如果稍微偏离了方向,那下场只有一个: 死! 第九章 劫后余生,又见威胁 明莹心神一震,凭着感觉把车调到原来方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咔嚓一声,右边的倒车镜被什么东西整个儿连根撞断,飞了出去。 “嘭!!”地一声,身后一声巨响传来,震耳欲聋。原本还在脑门后面晃来晃去的车灯光线突然减弱。很多碎片飞过来,有些竟然砸在我们车顶上。噼里啪啦像是下雨一样。 我怕明莹分神,忙对她道:“别回头,稳住方向盘,松油门,减速!” 我回头从车窗看去,那辆普拉多已经停了下来,一个车灯也灭了。一个人影从车上下来,似乎愤懑不已,怒骂不止。 明莹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道:“怎么回事?” 我用尽力气也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只得把头转回来,道:“刚刚经过的是一个危桥,为了避免它被大车压断,公路局在桥头桥尾插了限宽的粗铁棍。我们车子窄可以过,那大车就过不来,撞废了。” 刚刚的事情,我想起来还后怕。桥上的铁棍,这只怕已经是许多年前插的了,到如今,那铁棍上的警示漆都掉光了,这一块又没路灯,所以很难发现。但是,如果刚刚明莹没有拿住方向,恐怕先撞在铁棍上的,就是我们。 明莹此时已经完全松了油门,车子渐渐减速下来。又向前滑行了很久,见路边有个小区的大门敞开着,便拐了进去,找了个车位,缓缓驶入。待完全停入库中,明莹猛踩刹车,同时启动手刹,车子抖了一下,终于停了下来。 我们三人在车里都是一阵大喘气,我感觉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手和脚无法抑制地在颤抖。刚刚这段追逐戏,我只在美国大片里见过。我向你保证,只有你像我一样,亲身经历一次,才知道什么叫生死时速,什么叫命悬一线。 李宇波教授脸色如纸,惨白得难看无比,缓了几分钟的气才道:“林、林佑,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是什么来头?”我不解道,“什么意思?” “你是cia特工么?”李宇波一副美剧看多了的模样,盯着我问。 我淡淡地道:“什么也不是。你别怪我踢你折了你手就好。” 李宇波叹了口气说我又不傻,如果不是你那一脚,我命就没了。 明莹在一旁道:“现在不是分功勋章的时候。收拾东西,打车去令空家里。速度快!” 我暗地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下了车,我便向明莹告别,说我实在撑不下去了,还不知道敌人是谁,就已经上升到了持枪杀人的高度,这架势,我玩不起,真心玩不起。你们打车去令空家吧,我真的要回家抱着被子哭一场去了。请你转告胤老太太一声,这游戏,我退出了。就这样吧,好自为之多保重吧您呐。 我不想去令空的家,不是因为我讨厌他或者因为他曾经闯进我家偷了萧璐琪的尸体还给我打恐吓要挟的电话,而是因为这眼下的情况,连手枪都出现了,这莫非就是国产凌凌漆里“要你命3000”大杀器的节奏么?这也太危险了吧?我一个平头老百姓,不是fbi不是cia不是海军陆战队不是国家安全局,伤不起啊我! 为什么我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为了萧璐琪?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美女?只因为我看过她一眼,对她心生爱慕,便要把命都搭进去? 你甭以为我不敢为她去死。没错,我是对她一见钟情;没错,她是我的真爱;没错,我可以为了她付出我的一切。但是,这个扯淡的鸟组织,要拿她来要挟我,让我冒这么大的风险,那我还不如去把她抢回来,然后和这鬼组织拼个你死我活来得痛快!至少,就算我挂了,也知道是谁杀了我!不像现在这样:到处是埋伏着的冷枪,天天提心吊胆地防着暗地里的敌人,没准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就在我伸出手去拦出租车的时候,一只手飞快地伸过来,猛地抓住了我抬起的手腕,压了下来。 是明莹的手。 她冷冰冰地道:“你如果走,你会在冰柜里见到一具四分五裂的女尸。” 我许久没有感受到眉毛的跳动了————当我感受到威胁,却又完全蔑视这种威胁的时候,左边的眉毛就会不由自主地跳动一下。 盯着明莹,我一字一句地道:“很好,你的组织很强大,也许我在你眼里,就是一只蚂蚁。我知道你只要一个电话就能让我抱憾终生。如果是这样,麻烦你让你的走狗,顺便把我也一起干掉。否则,我发誓我要把你们整个儿翻过来。” 李宇波完全没想到情况会突然变成这样子,愣在一旁,手足无措。 第60节 我甩开明莹的手,看都不看她一眼,继续伸手打车。 她就这样在我身边站着,一动不动。我感觉到她的目光盯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故意不去看她,只顾抬着手,盯着远处路口的每一辆车。 许久没有车来。 她的手,又伸向我的手腕,这一次却很缓慢。 我不胜其烦,躲了开去。厌烦地扭头看她。 这次却换我愣住了。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那股凶蛮好胜放狠话的劲儿,却像一只孱弱无助的小白兔一样,鼻翼忽闪忽闪的,整个人都在轻轻地抖动着,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也许刚刚在危急时刻我的镇定表现,已经让她对我产生了一点依赖感。看她的表情,似乎在想如果我一走,她下一秒就会没命似的。 无论她再怎么凶蛮,再怎么威胁我,其实我知道她的个性,只是一时火大,并没往心里去。但是此刻的她却是一个鲜活的、无助的生命。她也有对生命的眷恋,有对死亡的恐惧。我承认,我从来没见过她有过这样的表情。 见她这样,心一下子就软了。 接下来,就是懵懵懂懂地被脱了臼的李宇波拉上了出租车,去往令空家。一路上尽听李宇波抱着膀子在那里哼哼,听得我心烦意乱。 明莹已经从那种无助的表情里恢复过来,但现在的她却换上了一副陷入了深思的表情。这样一个神秘莫测的女人,已经戏耍了我好几次,莫非刚才的表情,也是装出来的可怜劲儿? 唉……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心软,吃软不吃硬! 令空打开门,发现是我们三个,尤其是有我在,别提那脸色有多差了。明莹脸色也很差,因为她刚刚见到了我心灰意冷的一面,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令空虽然偷尸体那天被我戏耍得很惨,但毕竟是组织里的中坚力量。听明莹说了情况之后,二话不说,很干练地掏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先是安排了一辆拖车,去拖明莹的宝马送修,又安排了一个组织的小队去明莹家踩点探查,接着和一个精通中医推拿的老专家,让李宇波去他家里把关节接上。 我坐在令空家的沙发上,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通过电话指挥若定的模样,看着他这个180多平米的五室两厅,看着这些价值不菲的欧式家具,这个房子竟然没有一个女主人。也许,是因为他的工作性质,所以不想娶妻生子,怕徒增拖累? 我默默地想:令空,他这样忙碌,为了什么?他为他的组织做这些事的目的,他指挥的那些人,为他做事的目的又是什么?甚至,令空,他手下的人,还有来杀明莹和李宇波的杀手,他们活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金钱?名誉?地位?权力?还是所谓的义气、规矩? 没有目的就去做一件事,莫非就是所谓的愚蠢、无知和冲动? 而我呢?我在这里,目的又是什么? 人,活着,目的又是什么?吃喝嫖赌尽情享受,还是设定一个可能根本没有意义的目标并为之拼死奋斗,还是既然来到这世界上了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活下去? 活在这般造物弄人、万物刍狗的世界里,根本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被命运无情地玩弄,那些目标,无论是中考、高考,还是升官、发财,真的就是我所想要的么?得到了,又能如何?得不到,又会怎样? 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又是为什么,我们如此恐惧死亡? 明莹见我怔怔地出神,泡了一杯茶,递给我,道:“谢谢。” 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想起她刚才要挟我的话语,冷冷地道:“谢什么?我也不想死。自救而已。” 她没有因为我的冷言冷语而反唇相讥,却坐在我旁边,道:“你身在此,你心或游离在外,若以此论,你自救,亦是救了别人。” 我身心均是一震:她竟然说出这般有佛理的语言来?不由地望向了她。 明莹没有再看我,只是抱着自己手里的那杯茶,看着杯口雾气氤氲,若有所思。 我呷了一口茶,极浓。苦得直咂嘴。 令空安排了一切,让李宇波坐在椅子上等着车来接他去见那个老中医。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我和明莹的对面,道:“对方是什么人?” 我和明莹均是摇头,表示不知。 我突然对李宇波道:“李教授,你刚刚说到你父亲从什么人那里听说了两件事,到底是什么?” 明莹在一旁接话道:“刚说到那里,便遇袭了。” 我点头道:“是的,你也听到门外一声轻轻的枪栓响了吧?” 明莹“嗯”了一声,道:“没听到有脚步声,大概是已在门外候了多时。” 令空看了看我们几人,道:“这么看来那个杀手是听到李教授说到要紧处,为了不让他吐出秘密,才进来灭口的?李教授,你说的那两个事情,到底是什么?” 第十章 同居一夜的开始 我猜想,这两件事必定不止能证明西施墓的存在,还能帮助确定西施墓的位置。也竖起耳朵听李宇波说话。 没想到他说:“我父亲对此讳莫如深,连我都不知道,这两件事是什么。” 我差点把头摔到地上去。竟然为了他也不知道的两件事,我们仨就差点全都报销了性命。 令空看了看李宇波,又转向我,道:“林佑,你有什么看法?” 我又喝了口苦茶,道:“对方说不定已经知道这两件事,但是需要那个康城的图来进一步确认,而我们得到了图,却不知道这两件事,搞了半天,我们和他们各个占了一半的信息,除非拼起来,否则找西施墓谈何容易。” 令空显然是知道明莹已经把组织这次寻找西施墓的目的告诉了我,所以我提起西施墓,他并不惊讶。点点头,道:“或者,他们来把画抢回去,又或者,我们打探到了这两件事究竟是什么,那就可以独力完成此事了。”说着,他转向明莹道:“明空,那幅画呢?” 明莹表情麻木地从包里拿出画,交给令空。 我听令空管明莹叫“明空”,心想莫非他们都是“空”字辈的?这组织里还有这等排辈分的规矩?如果我进了组织,是不是叫“林空”或者“佑空”啊?想起来还真蛋疼。 当然,我是拼死都不会加入这种莫名其妙的组织的。 令空把画摊在桌上,我却一眼瞧见,那被我撕下时的裂缝里,似乎隐隐有着什么蹊跷。 眼见令空要把画拿起,我连忙出声制止,道:“关于古画装裱,你了解多少?” 令空楞了一下,摇头表示不知。 和这种人没什么共同语言。我用指甲把这画背面托裱的纸和上层镶覆的纸分开,慢慢揭下镶覆的纸,却见那画心与托裱的纸之间,还夹着一层,我轻轻地用两个手指捏住,抽了出来。 这是一张很薄的纸,由于有些年头,已经微微发黄。上面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我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这是桃花纸还是荆川纸呢?” 李宇波虽然精通历史,却对古字画没有多少研究,问道:“有什么区别?” 第61节 我捻着纸,道:“桃花纸是浙江开化地区生产的一种书印纸。它比宣纸更白,有韧性、半透明,可用于拓碑、印刷、书画,也被用来糊窗户。甚至用来密封做东坡肉的瓦罐。如果是桃花纸,就用水油涂抹,纸张便会透明。如果上面有暗字,会显现出来。” 李宇波道:“那就赶紧找油啊!”一抬身,扯到脱臼的关节,哎哟了一声。 我看了看他,道:“如果这不是桃花纸,而是荆川纸,那就是竹子做的。涂了油,便会被竹子纤维的细孔吸收,上面有字也显现不出来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副凝重神色。如果没法判断这纸的质地,一旦试错就终身遗憾了。 我对令空道:“找把剪子,从边上剪一小块下来,用显微镜看一下纤维形状,竹纤维的特征就是纵向有横节,粗细不匀,内有空腔,边缘有裂纹。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荆川纸。” 令空打了个电话给手下,说明天去文教仪器店里买个显微镜去。 打完电话转头对我说,今晚让你受险了。早点休息。 我讶道,休息?在哪休息? 令空指了指里面的房间,说这房子除了我和我助理的房间之外,都是客房。随便你选。 我说不用了,我还是回自己家睡来得踏实。说着便要站起来告辞。 令空突然站起来,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把我按回沙发上。他臂力超强,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我的腿劲竟然被他生生按了下去。我重心拿捏不住,便跌坐在沙发上。 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明莹突然幽幽地开口道:“我也住在这。” 令空点头道:“嗯。你家现在暴露了,那边房子暂时不要回去。明天让蒋南给你另外物色一个住处,等安顿好再搬过去。” 明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坐着。 令空唤来一个女生,介绍说这是他的助理,名叫杨蕊菡。这姑娘长得文文静静,身材很正。穿着一个宽大的t恤和热裤,白花花的大腿在眼前晃来晃去,我禁不住也扫了两眼。 突然一个冷漠的目光瞟过来,我顺着目光的来处看去,却是明莹。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一阵羞赧,忙收摄心神。 杨蕊菡也注意到我看了她那诱人的大腿两眼,却并不生气,很有涵养地道:“林先生,请随我这边来。” 我随着她走进一个房间,陈设很简单,一看就知道是个客房,很像是快捷酒店的房间,被子床单枕套都还算干净,我点头谢过杨蕊菡,随口问起有没有烟。 她点头说您稍等,出去了三分钟左右回来,递给我两包黄鹤楼1916。 好吧。这烟,我公司的老板喜欢抽,分过我一包。180块一包的价格,也算是天价烟了,一根就顶得上我的一顿饭钱。而且这烟比一般的烟短,抽两口就没有了。不过味道与雪茄相似,很香。我接过,连忙道谢,心说这组织真是有钱,随便拿出来招呼客人的烟就是这么高的水平。 这组织,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在房间里抽了一根烟,定了定神。回到客厅时,发现一个人也没有,估计令空是陪着李宇波去找老中医了,明莹也已经被杨蕊菡带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我今天忙了一整天,又是偷画又是逃避追杀,都没来得及换衣服。浑身臭汗。我的随身挎包里倒是有件去陈子奇家的时候穿的衬衣,但是忘在明莹的车上,没拿过来。无奈之下,心说不管那么多了,先去洗个澡再说,便跑到浴室去。 没想到这浴室的门是推拉式的,竟然没有门闩! 我是个一天不洗澡就要了命的人,抱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洗了再说的想法,拉上浴帘、脱了衣服就开始冲凉。 洗到一半,门突然被拉开。我慌忙道:“喂喂,等一下,有人在用啊!” 杨蕊菡的声音响起,道:“林先生,您应该是没有带换洗的衣服。我备了一套睡衣,放在这里了。您沐浴完毕就换上它。您的衣服,我拿去洗一下,明早您起床的时候再给您送到房间。” 这个杨蕊菡,好像把这些事情都作为极其纯洁的正常行为一般,完全没有把闯入一个异性正在沐浴的浴室,作为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这超五星的服务我怎能拒绝,连忙说好。但是忽地想起,我的内裤也在那堆脏衣服里,却不好意思再开口,只能任由她去了。 问题是,我找不到沐浴液。身边的架子上摆着很多瓶瓶罐罐,都是进口货,上面全是外文,我竟然一个也看不懂。我勒个去啊,就算是进口货,也都有个中文标签的吧?炫富也不用这样吧?这让我这个屌丝情何以堪啊? 无奈,我只能一瓶瓶地挤出来,抹在头发上试试,感觉不对就冲掉。弄了半天,终于锁定了上面写着sebastian的一个白色细瓶子,洗起头发来感觉蛮对路,洗完确实爽利得很。不是我崇洋媚外,这国外货,确实比较好用,只是,估计这玩意不便宜。我咂咂嘴,心说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用了,不如洗个痛快。于是又用它洗了一遍,顿时觉得占了个大便宜,不虚此行了。 确定沐浴液也颇费功夫,同样用试验的方式,认准了patyka的一个扁瓶子,味道很特别,洗完全身舒爽嫩滑,于是狠了狠心,连用了半瓶。 好吧,我的心态,为什么总是这么屌丝呢? 洗了个痛快澡,我穿上了杨蕊菡拿来的睡衣,这睡衣的材质又软又滑,摸在手里穿在身上真是享受无比,就像是最幼滑的异性肌肤,在全身轻轻摩挲的感觉,让我的大脑里不自觉地分泌出多巴胺,处于微兴奋状态。换句话说,就是起了邪念。 我就是这么个大大咧咧、心里不装事的性格:刚刚还差点被枪打死、车撞死,这会儿占了点沐浴液、洗发液的便宜,那些紧张和郁闷的心情早就抛到爪哇国去了。 我从浴室里出来,杨蕊菡就站在旁边不远的地方,偷偷抿着嘴笑。我老脸一红,八成她是看穿了我遇到进口货就狂用不止的屌丝心态了。我僵硬地扭过身子,走进房间,把门关上,心里郁闷不止。 坐在床上,我暗自下了决心,明天一早,就向明莹和令空两人说明,如果真有必要,我去和胤老太太做个声情并茂的演讲,重点阐述一下这个事件的严重程度和对于我的不能承受之重。毕竟组织找上我、让我做事,也是半强迫的性质,我撂挑子不干,他们未必敢把我怎么样,但是如果继续下去,下次再遇到枪林弹雨的情况,恐怕就没有此次这般好运了。 所以,我要退出,无论如何。 主意拿定,正要掀开被子躺下,门上却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第十一章 同居的一夜 谁?是杨蕊菡?我脑中一瞬间闪过她的美腿,虽然比不上萧璐琪的那双完美无瑕的玉腿,但是足以让很多男人,心甘情愿拜倒在地,任其踩踏。 一想到萧璐琪,我顿时杂念全消。确实,这样的一个如花似玉、死了之后都让我欲罢不能的女子,存在于我心里的真爱,只要她的形象一出现在我脑海里,就像是佛陀一样,马上就让我再也提不起对其他女人的兴致。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无奈之下,我只能去开门。 门外站的,不是令空,不是杨蕊菡,而是…… 明莹。 她穿了一件和我身上相似的睡衣,只是我的衣服是淡蓝色,她则是淡粉色,怎么看怎么像是情侣装。她没有扎起马尾辫,青丝慵懒地披在肩上,映着灯光的投射,泛起淡黄色的光芒。脸上似乎还化了淡淡的妆。 她咬紧了嘴唇,突然道:“能进去么?” 我左右为难,这么晚了,她这幅模样来找我,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我还是把她让进了屋里。 她把门轻轻关上,在把手的按钮上按了一下,锁住了门。 第62节 门锁咔哒一下响起的时候,我的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这是什么节奏? 等我回过神来,明莹已经开始解上衣的扣子。 我一把扯住她的手,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是个男人都知道。”明莹虽然手上这般动作,但是仍然一脸冰霜、面无表情。 “什么?不行!你、你出去!”我紧张起来,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道。 我看得出,明莹手上的动作和脸上的表情完全不一致。她的微表情在告诉我,她对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心里是有无限抵触、一百个不愿意的。只是,她为了她的目的、她的理由,在努力地故作挑逗,但还是掩盖不住内心的冷漠。此时听我说这话,嘴角抽动,冷笑了一下,道:“你们男人,不就想让女人这样么?”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我一边说,一边用抓着她的手,从上衣扣子上甩开。 明莹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寒光,看得我心脏一颤。她冲着我嚷道:“少废话,我在做什么,我知道!”说着,也不再解扣子了,两手抓住衣襟,猛地一扯,里面大红色的文胸便露了出来。 我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抓住她的衣襟合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她竟不由分说,一记直拳朝着我面门打来,我两手都抓着她的衣襟,根本来不及反抗,正面挨了她一拳,向后倒去。 这简直就是sm的节奏啊! 后面就是床,我一下子摔倒在床上。两只手却没松开她的衣襟,她整个人被我拽着,也跟着趴在床上。 她此刻就面对着我,压在我身上。胸前的大红色,在我眼前晃动。 正在我愣神的时候,她抬起右手,又是一记勾拳,朝着我左耳打来。我连忙伸手去挡。虽然挡下了这一拳,明莹却失了重心,整个人压下来,胸口红色罩杯托着的一团白肉,重重地压在我的脸上。 请原谅我的邪恶吧,刚刚那一个热水澡和这件舒服之极的睡衣,已经让我的心里有些许萌芽,此时这样的情况,更加上对方是一个冷如冰霜的女人,现在的大尺度转变,却会让人更加觉得刺激……好吧,我不想隐瞒,我不想让大家觉得我是个纯洁的男人,我只想说,我是个男人。所以,我的精神那时真的是彻底崩溃了。 这一瞬间,我全部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上,脸上烫得要命。不,不光是冲到了头顶上,对于我这样一个拖着久旷之躯的热血男儿来说,血,还有另一个去处。 我猛地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明莹星眸半闭,吐气如兰……? 不,她在颤抖! 被我这样勇猛地压住,她突然颤抖起来。 也许很多女人都会这样,但是明莹不同。她的颤抖几乎就是得了疟疾打摆子、或者说羊癫疯发作一样!这哪里是颤抖,几乎是抽搐! 我被她这样的反应吓了一跳,刚刚起的歹念立马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心想刚刚那样紧张的追逐戏,她都挺过来了,怎么现在却犯了病?突然间,我明白过来: 她是拉拉,而且是个t。在拉拉的世界里,t是带有明显男性倾向的那一方,说白了,她外表是女人,内在却有着很多男人灵魂的成分。 也就是说,在她眼里,我基本上算是个同性。而且,因为她是拉拉,所以更加排斥男人。 也许她用理智说服了自己,但是潜意识里的性取向,是没法改变的。这样剧烈的身体颤抖,就是最好的证据。 想到这里,我顿时邪念全无,还禁不住为她轻轻地叹息一声。 等她从颤抖中慢慢停下来,我跳下床来,轻轻地道:“你到底怎么了,能说说么?” 明莹用沙哑的声音道:“能把被子给我么?” 我扯过被子,把被角递给她。 明莹坐了起来,用被子裹着自己,幽幽地道:“你知不知道,楚君死了之后,我一个人是怎么追查这件事?” 我确实没法想象。虽然她是一个极其聪明、很懂得自保的女子,但是这件事错综复杂,她到底为了追查此事,付出了多少,我确实没法想象…… 明莹道:“你又知道,我加入组织,经受过什么样的考验?” 我摇了摇头。听了她这话,心中突然泛起一丝阴霾,一种不好的感觉————这个组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我不知道。可能,她所经历的东西,我根本没法想象。 我拉开椅子坐下,强装着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道:“你来这里,和我说这些,做出这些举动,是想用你的身体来挽留我,让我继续帮你查下去?” 明莹没有看我,只点了点头。 “明莹,”我叹了口气,道,“今晚我说要退出,是因为……” “你不必说,我知道。今晚让你遇险,我也很抱歉。我……我来这里,不只是想挽留你,也许还抱着一点赔偿你的念头。” 我又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不必赔偿我什么。我只是个普通人,莫名其妙地卷进了这些离奇事件,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我的目的是什么,我为什么会去做这些事。今晚出现了枪弹,说实话我怕了。我不想为了……为了……”说到这里,“萧璐琪”三个字,我始终说不出口。 我曾经发过誓,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她,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救活她,不是么?如果我今晚说出了这句:“我不想为了萧璐琪把自己的命赔上”,那我要怎样面对她?那我要怎样面对我曾经的誓言? 明莹抬起头看着我,道:“其实我知道你和萧璐琪,也是初识。你可能只是看过她一次,就肯为她付出这么多,所以我觉得,如果我……如果我让你愉悦一次,你会帮我。” 我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去,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无法相信这话是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的。 我能吐槽说“愉悦”这两个字用在这里实在是太tm的诡异了么? 对于明莹是如何判断出我和萧璐琪的关系的这个问题,我却没有惊讶。换了我是她,看到太平间的出入库单上,一个叫“萧璐琪”的19岁花季少女,莫名死亡;这个少女死后,太平间的干尸突然离奇失踪,同时尸体出入库单上的编号也能追索到她的病床号;同时,“林佑”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在李海波的手术单签名处,而手术单上也有病床号,而这两个病床号竟然是恰巧在同一个病房……只凭这些,加上现在我把萧璐琪藏在家中的冰柜里这个事实,我也能做出和她一样的判断。 我只惊讶于她这样一个冰霜般的女子,敢于把“愉悦”两个字说出口。 我太惊讶了。 明莹把紧紧裹着身体的被子,略微敞开了些,道:“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萧璐琪这个名字,又怎么知道你只看过她一眼么?” 我摇了摇头,只道:“我只好奇一件事,你明明是拉拉,为什么还肯……这样?” 明莹苦笑了一下,她的笑容让我看着觉得揪心。她幽幽地道:“没错,我只爱着楚君一个人。但是只要能把她的尸体找到,哪怕她真的已经死了,我至少也能亲手安葬她。为了这个,别说是今晚这样,就是让我现在就死了,我也愿意。” 这话,像是一把大锤,擂中了我的胸口,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第63节 她看了我一眼,道:“我虽然只爱女人,但是我也是个女人。我知道如何去说服一个男人。” 我也只能苦笑一下,道:“说服我,你的办法就是这样?” 她点点头,沉默了一下,道:“你想不想?” 我想起她刚才的反应,更想起我的萧璐琪,还在冰柜里等着我去救她。为了她,我宁愿继续过这样的苦行僧生活,为了她,我宁愿继续与五指姑娘为伴……于是,我盯着明莹的眼神,一字一句地道:“不想。” 她的眼神一下子散乱了。 第六卷 行动 第一章 七人的小分队 我接着道:“但是,我帮你。” 她的眼睛重新聚焦在我的眼里,道:“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需要理由么?但是,我至少希望你能保存这份对苏楚君的感情。明莹,”我顿了一顿,她盯着我“嗯”了一声,我继续道:“我不是个英雄。我只是个凡人。你找我帮忙,我想,不只是因为今晚我帮你逃离了险境,你觉得我还算是个可靠的帮手吧?” 明莹微微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我道:“你是不是觉得,虽然组织愿意帮你,但是他们有他们的目的,而我,如果愿意帮你,却是个纯粹帮忙的活雷锋?” 明莹看着我,听完这话,嘴角抽动了一下,露出一点笑意,却没有笑出来。 我尴尬地笑了笑,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今晚如果真的和你做了什么,那我还是个活雷锋么?你是不是以后都要靠这种方式来留我?我的目的,还像你想的那样单纯么?” 明莹低下了头。 我站了起来,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睡吧。” 她在被子里把上衣的纽扣,一个个缓慢地扣起来,似乎心里还在挣扎着什么。 我只能又苦笑一下,道:“明莹。我说了会帮你,就一定会帮你。而且,我也有萧璐琪要去拯救。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 她此时已经扣好了衣服,掀开被子站起身来看着我。 “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个凡人,我会害怕,我会退缩,人的弱点,我都有。你找我帮忙,最后可能发现我是个很坑的家伙。” 她似是对我的“丑话”很不以为意,再没有看我,向房门走去。手握上门把的时候,我叫住了她,她没有回头,却停下了拧门把手的动作。 我轻轻咳了一下,道:“希望明天,你还是那副冷如冰霜的模样,我看着比较习惯。” “可以。那么,我最后笑一次罢。”明莹转过头来,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我愣在当场。 当晚,我依旧还是用五指姑娘陪伴了自己一回。 悲催地吭哧吭哧做手工活的时候,我没有去想明莹,也没有去想萧璐琪。只是单纯地想把刚才被点燃的一股发泄出来,让自己早点入睡。但是,为了萧璐琪,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找明莹。 有所为,有所不为,是所谓大丈夫。 第二天早上,杨蕊菡敲响我房门,我才发现餐厅的长桌上,摆了丰盛的早餐。 明莹也走了过来,像是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面无表情地坐在斜对面,招呼也不打一个便吃了起来。 我不敢看他,只能埋头苦吃。那边厢,令空和李宇波两人,也走过来吃早饭。 我勉强和两人打过招呼,问李宇波手怎么样了。他挥了挥膀子,说那个老中医很厉害,一下子就接上了,又敷了层膏药,就再也没疼过。 吃过早饭,四个人坐在客厅里,我喝着杨蕊菡泡的太平猴魁,味道很到位。比昨晚明莹暴殄天物般地倒了那么多结果苦得要死的茶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明莹喝着这茶,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令空开口道:“今天你们暂时在这里休整,可以出去,但不要走远。明空,你去把林佑的病假条交了。” 明莹连头都不点一下,仍然冷漠着一张脸。我暗自叹口气,说那我出去转转。 令空问道:“你去哪?不是要回家吧?” 我苦笑一下道:“你们这么神通广大,又说了只能在附近转转,我能回家么?我去取点钱,顺道去买几件衣服。” 令空道:“要买衣服随便你。出了小区大门左边500米就是家乐福。你的衣服和证件,我们会派在你家旁边驻守的人给你送来。萧璐琪就留在我们的那个房子里,我们会保管她。” 听了他用“保管”这两个字,像是萧璐琪是个什么物品或者真的就是死尸一样,我一阵不爽,勉强嗯了一声,便向外走。 走到小区外,我见旁边有个取款机,便走过去取钱。昨天从家里出来,我只带了200块钱,虽然赚了陈子奇老婆瑜欣的160块,但是这年头物价飞涨,这点钱到了超市,随便拿拿就不够看。更别提要买件像样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了。 我没带银行卡,但是手边有张明莹给我的黑卡,正好看看里面有多少“酬劳”。 插进atm机里,我才想起忘了问密码是多少,连忙打电话给明莹,生怕卡被机器吞了进去。 明莹这次接电话倒是没有磨蹭,只是口气冷淡得像鸟一样,把密码告诉我便挂了电话。 我输入“372371”之后,点了查询余额的按钮。 499952。 如果算上明莹用这张卡刷两杯咖啡的钱,正好是50万,正好就是陈子奇卖这幅画的价钱。 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银行卡上的数字超过4位数——这还是我发工资的时候。到了月底,就被信用卡统统吃了进去。 这次一下子变成了6位数,让我一下子很不适应。 老子……也tm是有钱人啦! 我暗爽得头皮发麻,赶紧取出5000块钱,揣在兜里。嗯,我知道我可以刷卡消费,我只是怕这钱,不知道什么什么时候被突然划走。取出来揣在兜里,踏实。 第64节 这就叫:落袋为安。是不是? 还去什么超市啊!麻溜地消费去! 我开始沿街扫货,像个热衷逛街的女娃子一样,日出而扫,日落而归。 令空看着大包小包的我,目瞪口呆。 我被他这样盯着,像是做了贼一样,不,简直比在陈子奇家做贼还胆怯,三步并作两步跑回自己房间。 下午,明莹回来了。我暗暗看她脸色,似乎差得要命。我那领导王总,连我这么好脾气的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她这么性子好强、吃不了气的人?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像昨晚一样,一记直拳,殴在那王总脸上,也顺便替我出一口恶气。 揣着50万,我似乎已经不把这工作放在眼里了。钱,是个万能的东西。不止能改变你的物质生活水平,更能改变你的心态。 出去转了一圈的李宇波也回来了,令空把我从房间里叫了出来,突然宣布:“后天,全员出发,去金山区驻扎。” 我心中一动,终于要踏上探险的旅程了。 突然,铃声响起,我一看手机,傅黎东打过来的。 大家应该还记得这个我在被明莹挑衅时想起的前同事吧?没错,这家伙,很给力很义气。我走到自己的房间接电话。傅黎东着急地问我怎么了,我心里一阵温暖,还是有人关心我的,但是嘴上说没事啊。他说今儿正好去你现在的公司办事儿,一个自称你马子的大妞说,你丫心律失常?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世间的事儿这么巧,立马装出一副病怏怏地语气,说是啊不行了住院了。傅黎东呵呵笑了一声,你丫装病也装不像。 我知道刚刚露馅太多,只能承认自己没病。 “你丫有好事儿就自己闷得密吧?到底咋了?” 我说我想去旅旅游,走一走比较大的城市,成不? 行,你丫就瞒我是吧?得,挂了!说着他还就真挂了电话,一点不含糊。 也好,我已经够麻烦的了,不能牵扯上任何人,特别是我的兄弟。 回到大厅,令空正在和明莹、李宇波说着话。杨蕊菡在一旁作着记录。 这是作战会议的节奏么? 我走过去坐下,令空朝着我摆了摆手,杨蕊菡便把“会议纪要”拿给我看,我接过,只见纸上的字迹清雅隽秀,写着: 6.6下午3点出发 杨空、赵空、明空、李宇波、蒋南、林佑 辛空 我抬起头道:“你们怎么安排我不管,我只有一个要求。” 令空眯起眼睛看着我,道:“你说。” “把萧璐琪和我的小猫照顾好。” “哦,放心。” 我把纸和板还给杨蕊菡。坐在一旁不说话,只听。 令空梳着大背头,穿着立领的衬衫,一副领导的派头讲着:“蕊菡,辛空便是这次行动的后勤,所需的物品,都由他去置办。让他尽心尽力些,这次行动很重要、很复杂,一定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出什么漏洞!” 杨蕊菡点头表示明白。 什么叫上次那样?我擦咧,听起来这个辛空就是个不靠谱的家伙啊? 听完他们的作战会议,我大致有了个了解,叫杨空的这家伙,是个特种兵出身,枪法很好,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这个赵空,不知道叫什么,但应该是个武术高手,估计一挑三应该不是问题。至于蒋南,被直呼其名,大概在组织的地位比较低,但他是上海金山区的当地人,八成是这次特别拉过来做向导的。 只是李宇波这个家伙,昨天晚上那一幕就看得出:书呆子气很重,遇到事情就慌神,承压能力太差。如果这次金山之行再遇到那伙持枪歹徒,估计他就当场给脚下的土地浇了肥料。我实在不想和他同行。 议定了6月6日下午3点出发。于是一晚无话,到了第二天,还在赖床的我被李海波的电话吵醒。他告诉我,委托他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那个烟头上,有三个人的体液,其中两个是男人特有的液体,一个是女人下身某部位分泌的液体。那些粉末,是风干了男性特有液体,法医学上称为精斑,与烟头上的其中一种液体的dna完全相同。 我说太感谢了,报告你拿到了么? 李海波说报告在我这里,怎么给你? 我说你先帮我收着,以后可能有用。这个事,不要外传。有点复杂,就不和你多说了,帮我保存一下这个报告就好。 李海波和我多年兄弟,知根知底。听我这么说,也不再问,只说知道,挂了。 我突然道:“海波。” “哎?” “……谢谢……” “卧槽,傻b。挂了。” 心里,很温暖。 深吸一口气,默默地道:“好了,走起!”一个骨碌,翻下床来。 第二章 糊涂的后勤员 当下午三点的时候,一辆中巴车准时停在了楼下,我拎着装着衣服的行李箱和众人一起下了楼。令空将我们送上中巴车,介绍了一下车上的一女两男。女的叫赵辰,令我意外的是她年纪并不大,很瘦,肤色也很白,五官俏美,却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只有一双丹凤眼,格外有神,看起来还有点干练的感觉。另外两个男人,一个叫杨滔,平寸头,我看他眼睛时,总觉得他的目光聚焦很准、很犀利,能刺伤人的感觉,脸上棱角分明,下巴留着胡子,蛮有男人味;另一个是蒋南,个子虽然不太高,但是颇为结实,肤色较黑,小眼睛晃来晃去,很精明的样子。 他们三人很显然都和明莹、李宇波认识,却对我投来了不信任的目光。令空把我和李宇波算在一起,说这次行动的顾问。听了这话,蒋南的脸上一副不屑的表情,杨滔则连正眼都没瞧过我一眼。只有赵辰还算是客气,淡淡地点了点头表示认识了。 在我看来,这个人数比吴邪闷油瓶胖子盗墓团队多出一倍的探险队,实在太过小题大做。不过是去金山,上海的一个区。连城都没出,旅游都算不上,还探险?真要是探险的话,不是应该去七星鲁王宫、秦岭神树或者蛇沼鬼城这种地方么?如果要是去广西、贵州一带,到了那偏僻诡异、苗蛊巫术盛行的地方,那就更刺激了。 唯一的原因,就是那个开枪袭击并且驱车追逐的神秘敌人团伙吧。他们是谁?陈子奇的手下吗?如果对手是陈子奇,这家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敢于和胤老太太的组织对抗?难道,他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手? 第65节 一想到这里,我就为那天入室盗画的行为感到后悔,和这样的人物结下了梁子,如果他真要是追究起来,买凶杀人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都说到了春节年关,很多没钱回家的人都等着干一票大的,那时候买凶容易。但是看这架势,我估计没了组织的保护,连腊八节都不一定能活得过。 偏偏,我又在与陈子奇对抗的道路的,越走越远。 这条路是很远。通往金山的路,中巴车开了足足一个半小时。 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整个车里的气氛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到了金山,钢筋水泥少了,空气也明显好了很多。市区难得一见的绿色,让人心情愉悦。 车子拐进了一个叫山龙新村三期的小区。停稳后,一个大概35岁左右却穿着一件很不搭调的粉色t恤,长得路人甲模样的男人,站在道边迎接我们。 虽然他很热情地和我们招手,但是挨个儿下车的其他人,连理都没理他。我刚一下车,这人见我眼生,摆出要和我握手的架势,一边走上前来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叫辛晓鑫,负责你们这次的物质供给、后勤支援,请多指教……” 蒋南竖起了眉毛,道:“辛空,你见过他么?这么轻易就把行动这两字说了出来,你不怕泄了密?” 辛晓鑫停了脚步,手还摆在半空中,却愣了一下。许是明白过来自己说话太随意,却又一肚子委屈:“他不是和你们一起来的么……” 蒋南还要说什么,被杨滔一把按着胸口,道:“行了。放尊重点。” 蒋南看了杨滔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像个木雕泥塑的假人一般,大概也是有些惧怕,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我尴尬地笑了笑,握上了辛晓鑫的手,道:“我叫林佑,和这位,”说着,指着刚下车的李宇波道,“都是这次行动的顾问……” “哦!和李教授都是顾问,那就是林教授了。你好你好。看你年纪轻轻,却对康城的情况如此了解……” 明莹也听不下去了,大声道:“辛空!用词注意点!” 辛晓鑫松开我的手,抓了抓后脑勺,道:“哎呀,你看你们……这么严肃干嘛?” 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赵辰突然说了声:“哎唷!先吃饭!肚子饿了!” 辛晓鑫连忙向赵辰赔笑脸,道:“赵空这一身好本事,当然容易饿不是?走走走,去屋里说,晚饭已经在烧了。”一看大家都是冷漠表情,只能讪笑着,领大家走向旁边一栋楼的楼洞大门。 这个在7楼的房子,比令空的家还要大一些,约摸200多平,6室两厅。当然,令空的家在静安区,和这金山区的房价肯定没有可比性。这房子虽然大,装修却很简单,多半是租来的。 我最后一个进门,随手把门一带,大门哐当一声摔得超响,引来六束目光。我不好意思地赔笑两下,却发现门的锁舌还直挺挺地搁在门框外,只得转了把手关门。 刚才一进房门,就闻到香气扑鼻,桌上已经用打包盒装着各种菜,兀自热气腾腾。赵辰拍着手过去,先尝为快,揪起一块浓油赤酱的烧肉就塞进嘴里。 辛晓鑫给每个人安排了房间,7个人6间房,他说自己就在客厅沙发上窝着就行了,优先保证我们的睡眠质量。明莹和赵辰被安排在东南角里的两个房间;李宇波因为被追杀过,所以安排在赵辰旁边,两个房间并排着。西面三个房间,从北向南分别是我、杨滔和蒋南。也许因为我是最没用的一个,所以被安排在卫生间旁边的书房室里,离玄关最近。 我的房间里是一张小小的单人弹簧床,着实窝囊了点。我一边心里嘀咕着干嘛不去住宾馆,一边把衣服取出来放在床脚简陋的木柜里。刚打开柜子,里面跳出只小强,我一阵恶心,连忙伸脚踩死,一股子白花花的汁液流出来。我心说真他妈晦气,到处找纸来擦。 晚饭时,李宇波一阵高谈阔论,把那天在明莹家和我俩说过的康城历史,又复述了一遍。这等眉飞色舞的模样、口若悬河的架势,不愧是大学的老师。说到动情处,筷子竟然不小心抹到坐在他旁边的蒋南身上,白色的t恤立刻留下一道油迹。本就对他没多少好感的蒋南嘟囔着骂了句“册那”,便不再搭理他。 吃过晚饭,明莹对赵辰说要用她房内的独立卫生间,赵辰想都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下来。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床上想着明莹会不会今晚和赵辰发生点什么的时候,接到令空的电话,说显微镜检测的结果出来了,那张画里的纸不是荆川纸。我说那肯定是桃花纸,可以抹油了。 挂了电话,我从厨房取些花生油,跑到李宇波的房间。 李宇波忘了锁门,被我直接推了进去。见他正拿着一个袖珍手电筒大小、上面满是孔洞的东西,插着耳机,像是在听什么,便问他这是啥。 “mp3。”李宇波见我连敲门都不会,感到一丝不快,“什么事?” “这么粗大的mp3?少见少见。”我说着,让他把那张纸找出来。见桌上有把水果刀,便拿过来,把油抹在上面。就像往面包上擦黄油一样,用刀面擦那张纸,放在桌上等着晾干。 李宇波看着我弄这些,随口道:“林佑,你为什么要参与这次的事件?” “被拉下水的。怎么,你也不是组织的人?” “我就一玩票的票友,”李宇波道,“这些人我都半生不熟的,看起来个个都不好对付。” “那你怎么知道胤老太太不喜欢晚上被人打扰?” “怎么,你不知道?得,你现在知道了,甭问了,知道就行了,”他挤眉弄眼地道,“少知道点,活得长。” 我坐回椅子上道,“你说你也不知道的那两个故事,有没办法确认一下?” “有。”李宇波被我引开了话匣子,舔舔嘴唇,“我父亲告诉我,在金山这里,有一个秘密的地下组织,专门研究古康城的历史。为首的人,好像是万寿寺的高僧,但是他的身份很神秘。这个组织掌握着很多与金山、古代云间和康城的历史有关的材料,他们说不定知道那两个故事。回头我去找找这个地下组织,看能不能问道写什么。” 我耐着性子听完,道:“奇怪,你不是说你父亲知道这两件事么?何必这么复杂,去问问你父亲不就行了?” 李宇波突然垂下头,道:“我父亲,遇害了。” 我嘴里说着节哀,心里猛地一震:莫非,李宇波的父亲就是明莹说的那个“历史学家”?我想见这个历史学家,明莹却说已经找不到他了,莫非就是因为他被那伙神秘的敌人灭了口? 怪不得李宇波这次作为顾问来参加行动,他不是组织的人,多半是来寻求庇护或者报仇的。 那张纸上,此时已然隐隐地出现了一些怪异的图形或者文字的东西。 我看着李宇波问道:“这是什么玩意?” 他把纸拿起来,仔细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说这鬼画符,看起来像是甲骨文似的,可能是象形文字吧,反正我看不懂。 我起身告辞,出了房间,辛晓鑫正坐在沙发上,见了我,笑道:“两位教授彻夜长谈呢?” 我呵呵傻笑,道:“别叫我教授啊,我就一打工的而已。卫生间有人么?我去洗澡。” 辛晓鑫道:“没人,那两俩哥们已经洗完了。你去吧,你洗完我就去洗。” 我点点头,回房间拿衣服。 洗了个澡,身上爽利多了。我脱得只剩内裤,正要掀开被子钻进去,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男人的惊恐的呼喊声: “啊!!!~~~~~” 第三章 诡异的杀人案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急忙下床,穿好衣服冲出房间,却见辛晓鑫穿着个裤衩,光着上身,正在拼命地拧门把手,但是这门从里面反锁,自然是拧不开。他只能猛敲门,叫道:“李教授!李教授!怎么了?开门啊!” 这时候,其他人也陆续从各自房间里跑了出来。 第66节 明莹问怎么了,辛晓鑫说不知道,只听见这屋里一声喊,却拧不开门。 实在没有办法,他猛踢了两下门,却抱着脚叫痛。我正想上去试试。那赵辰挥了下手,淡淡说了声让开。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将那不盈一握的纤腰猛地一扭,我们几人眼前已是她的身影缭乱,只见一个极其漂亮的旋身踢,脚刚触在门上,便是一声巨响,那插着锁舌的门框被彻底踢了个粉碎。 我来不及惊叹这看起来瘦弱的女孩子如何会有这般力气,急忙跑进李宇波的房间。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房内没有人,地上流着一大滩血迹,已经快要流到门口。窗边弄得也满是血迹。窗户打开着,几只外面飞进来的嗜血的虫子,竟然趴在血迹上贪婪地吸食着,令人作呕。 明莹、赵辰毕竟是女生,脸色都是煞白,只有杨滔看起来还算镇定。我也是一阵头皮发麻。李宇波流了这么多血,定然是活不成了。 “人呢?”明莹问道。 “不知道。我刚刚在洗澡,出来的时候就听到这房间里一声大叫。没见过李宇波出去。” 明莹环绕了一下四周,问道:“蒋南呢?” 大家这才注意到,不只李宇波失踪,连蒋南也不见了。辛晓鑫连忙去敲他的房门。敲了半天没有反应,却发现门没锁,屋里也是空无一人。 “难道……”辛晓鑫看了看我,道,“是蒋南杀了李宇波,还把尸体拖走了?” 我回到李宇波的房间,小心地绕着地上的血液,走了一圈。和我离开这个房间时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动过。除了那张放在桌子上的纸。 那张纸,不见了。 我回过头来,见其他人都在门外盯着我,便道:“还愣着做什么?报警啊!” 没有一个人理会我。 我迈过地上的血,出门前拧了一下门把手,发出咔哒一声响。走出门去,我见这几个人竟然对我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抓住辛晓鑫的肩膀晃,急道:“喂,赶紧报警,愣什么啊?” 他还是那样愣着,所有人都是。 我急了,拿出手机拨号。 杨滔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手枪,掂在手里,淡淡地道:“别乱动。” 我僵住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 杨滔道:“干吗去?” 我把手放在大门的把手上转了一下,头也不回地道:“出去转转。” “回来。”他只冷冷地道。 我缩回手。就在这时,大门上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杨滔举着手枪,侧身贴过来,我趴在大门的猫眼上看了看,悄声对杨滔道:“蒋南。”他侧了侧头,示意我放他进来。 蒋南一进来,就被门后的杨滔用枪指着脑袋,吓得手里的烟盒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你,你要干什么?” “李宇波。是不是你做的?”杨滔斩钉截铁地问。 “什么李宇波?到底怎么回事?” 我问道:“你做什么去了?” 蒋南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投来的不信任目光,吓得不敢说话。倒是辛晓鑫帮着说了句:“他去买烟了。”蒋南没想到下午还被他讥讽了几次的人,现在竟然帮他说话,感激地瞧了辛晓鑫。 我举起手摆了摆,道:“不是他干的。” 杨滔死死地盯着蒋南,道:“你怎知?” “衣服上没血。”明莹忽地道。 我点头,指着蒋南身上在吃饭时被李宇波弄上的油渍,道:“看这里。他没换过衣服。那么多血,要搬尸不可能沾不上。” 杨滔还是半信半疑地拿枪指着蒋南,道:“那李宇波尸体哪去了?” 辛晓鑫突然开口道:“可能是从窗户里扔下去了?” 杨滔对着明莹和赵辰道:“留在这里,我们下去看看!” 到了楼下,果然在李宇波的窗户下方的草坪里,发现了一些零散的血迹,不多。我在沾着血迹的草里看到蒲公英,蹲下去吹了口气,绒毛纷纷飘散。看着这些转瞬即逝的繁花,正如易逝的生命一般,脆弱,无助,我不免心里有些感伤:刚刚还和李宇波聊天,此刻他便已不在了。 其实,生命虽然脆弱,却也顽强,一如这蒲公英,本是春天的植物,现在快到炎夏时节,却也还艰难地生存着。散出一丛丛的小伞,四散而去,其实却是为了孕育后代,把生命传播到更远的地方。 到底,生命是一种什么状态呢?我曾感慨这世界上的人,忙着生,或者忙着死,但是既然生命的终点都是死亡,生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杨滔在我在这里自怨自艾般地摆着一副多愁善感的姿态,一脸鄙夷地走了开去,在附近转了转,没看到运尸体的痕迹,又回过来问蒋南:“你是什么时候去买烟的?” 蒋南耸肩道:“我出门的时候,见你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你没看见我而已。” 辛晓鑫又在旁边嗯了一声。蒋南再次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 我看看他们三个关系如此微妙,嘴角不禁微微抽动了一下。 回到房间里,杨滔把我们五个人都叫在客厅里,用极其简短的话,说此事不许宣扬,队友之间不要互相猜疑。不能因为这件事,打乱了整个行动计划。 我心说这个杨滔倒是很有主见的人。他说的没错,我们这次不只是探险、寻西施的墓,更是一场比赛————与陈子奇和那些神秘敌人比赛,所以,这次行动,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停滞不得。 辛晓鑫、蒋南两个人被杨滔派去打扫李宇波的房间,两个人一脸不情愿。但迫于队长的淫威,也只能挽袖子。蒋南一走进去,他之前买烟去也,未曾见得这般刺激神经的景象,当场就“哇”的一声,吐了一地。所有人都大皱眉头。我也纳闷:这家伙抵抗力这么差,还当什么组织特工啊? 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却感觉背后一道目光射过来。 我知道这是谁的目光,也知道这束目光在寻找什么。 第67节 但只是背对着这目光,挥了挥手,没有回头,道:“夜了!早点睡吧!” 进了房间,坐在床上,却在等待敲门声。 “笃、笃、笃……”三下轻微却清脆的敲门声传来,我轻声道:“门没关。” 闪进来的人,正是明莹。 “喂喂,又来这一套啊?” 明莹此来,穿得严严实实,俏容如冰似霜,杵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见她一点幽默感都没有,便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道:“明姑娘深夜来访,有何见教?” 明莹绷着脸,只道:“倒是好胆。” 我微笑了一下,道:“我自是不怕出事,你若担心,不妨把你的电击枪借我放在枕头下面。” “少贫。谁杀了李宇波?” “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为何开着门睡?不怕有人趁夜来袭?” 我把双手叉起来,枕在脑后,做了个懒洋洋的姿势,道:“李宇波的死,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三番两次有人杀他,不就是因为这个?我什么都不知道,怕什么呢?” 明莹一点也不吃我这一套,腾腾两步走上来,轻声道:“你只说,是不是辛晓鑫干的?” 我很感兴趣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在床边让了一点位置给她:“怀疑要有理由。你说,我听。” 明莹竟然毫不客气地坐在床沿,道:“表面看来,李宇波的房间是个密室。但叫声一发出来,辛晓鑫就出现在他门外。拧门把手的人也是他。到底门是不是真的从里面反锁,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我点点头,道:“继续。” “如果他杀了李宇波,把尸体运出去,然后洗掉手上的血,在李宇波门外大叫一声引起注意,当我们出来看时,便装作门打不开。这样就能洗清他的嫌疑。” “很合理。但是,你现在没有证据。” “我就是奇怪这个问题。”明莹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我,道。 “什么问题?” “杨滔让辛晓鑫和蒋南去擦血,你为什么不制止?明明……” 我打断她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制止有什么用?你有联苯胺么?你有鲁米尼么?” 明莹一愣,道:“什么联苯胺、鲁米尼?” 好吧,我又要解释了。解释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事。如今写这篇文章,酷爱解释而因此被读者骂出翔来的我,已经非常明白这个道理。但是那时候的我,还是年少轻狂少不更事,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特喜欢看明莹一副不解的样子,便解释道:“这两个东西都是法医用来检验血痕的试剂。无论哪一个,都极为灵敏,能检测只有百万分之一含量的血,即使滴一小滴血到一大缸水中也能被检测出来。有了它们,辛晓鑫只有用84消毒液洗脱一层皮,才能掩盖手上的血痕。” 明莹接着我的话道:“我就是奇怪这一点。既然如此,为何不制止辛晓鑫去擦地上的血?现在再去测,也说不清他手上的血,到底是杀人弄上,还是擦血弄上的了!” 我的眉头,也轻轻皱了一下。 第四章 红尘的清静地 我笑了笑道:“其实你怀疑辛晓鑫的主要原因,就是他第一个冲到了李宇波房门前,我们所有人里面只有他知道那个房间的门到底有没有反锁。其他说白了都是你的推测,是不是?” 明莹垂下头想了想,道:“确实。但是谁都可以是凶手,唯独他不可以。” 我扬起眉毛,问为什么。 “如果他是杀人狂,那我们都会不得好死!” 我吓了一跳,连忙道:“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就罢了。杨滔有枪,赵辰功夫不赖,为什么你这么肯定辛晓鑫能把我们全干掉?” 明莹说:“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们的小命都在他手上,如果他有问题,我们必死无疑。” 我突然明白过来这里面的道理,在心里点了点头,但嘴上仍然道:“不过事已至此,我们还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明莹看了我两眼,撇了撇嘴,便不再多说,只起身告辞。 我笑道:“让你失望了。” 明莹扭头过去,走了两步停下,道:“你也不是神仙。” 我苦笑说是啊,她便走出去了。 确实,明莹的推理并非空穴来风。那个门到底锁了没有,当时我们都没法判断。但是我却很清楚,那个门是锁着的,因为我从李宇波房间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曾经扭动过门把手,还记得么?那个门把手发出了咔哒一下的轻微响声,说明那之前,锁舌确实是被按下去了。门被赵辰踢开,锁却仍然是锁着的。 我其实已经大致推断出整个事情的真相,只是这个真相,现在还不方便对他们说出来。既然李宇波已经不在了,我只能顶替他的位置,作为这个小队的顾问,帮着他们继续探索那古康城和西施墓的秘密。 这么想着,我跳下床,把门锁住,又搬来一张椅子,顶在把手处。 说实话,我还是怕的。我不想死。 第二天早上,辛晓鑫为我们准备了早饭,边吃边说今天要去金山岛上探查一番。我说我告个假,另外有事。杨滔很严肃地问我是什么事。我说要去查证一下那两个故事是什么,必须去一趟万寿寺,你们去金山岛的话,回来把情况和我说一下就行了。有没有房门的钥匙,给我一把。 昨天晚饭时,李宇波曾经提过这两个故事的作用和他因此被追杀的情况,杨滔知道此事与寻找西施墓有关,便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饭毕,我便背上背包,向万寿寺走去。昨晚李宇波说过,那个专门研究古康城历史的神秘民间组织,为首的人,就是金山区万寿寺的高僧。 万寿寺,建于宋淳熙六年(1179年),是上海最古老的寺院之一。万寿寺原为三国时期的东吴大帝孙权赐建。历史上曾几度毁于战火,又几度修复。改革开放落实宗教政策,金山区政府将其移地重建。现在的地址就在金卫村1148号。离我们的住处不远,大概只有1.5公里,散步的速度也只要20分钟就到。 到了寺院,发现它正在修建一些新的房屋。心想这里人生地不熟,得先找个人问问,忽见一个与我差不多同龄的小沙弥从旁边经过,便叫住他问了下,才知道这里正在改建上客房、方丈室。 我捧出兜里揣着刚取的1万块钱,对小沙弥说我的家人曾和本寺有缘,想要捐点功德,不知能否和方丈大师见上一面、结个善缘? 小沙弥听我说得恳切,手中又是一把红艳艳的真金白银,答应帮我去问一问。须臾,他转回来,见我站在树下,走过来,用手摸摸脖子,对我道:“阿弥陀佛,施主,主持今日出访去了,不在寺内,怕是要让施主失望了。”说罢,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第68节 我连忙还礼,道:“那我便在寺内住着,等方丈法师归来,再行遏见。” 小沙弥见我十分有礼,很不好意思地道:“施主一心向佛,素心可鉴。只是现在上客房均在修缮,实在无处让施主歇息。况且主持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施主也无需久等。佛曰万事因果,一切皆缘,若此次无缘得见主持,来日方长,尚有机会。若施主想要连日拜佛,不若……去外面找个旅舍。” 我点头道:“也好。”便告了辞,走出万寿寺。在街上转了一下,找到一个卖床上用品的小店,买了一床被子,一张薄床垫,一个枕头,大包小包地捆了,拎在手里,走回万寿寺。 找了个靠近僧房的僻静的角落,我把床垫铺开,放上枕头,把被子打开来,摊在床垫上。一屁股坐了下去,低头作冥想状。也不去管其他游客如何用一副观赏怪人的眼神看着我。 过了约摸个把时辰,那个小沙弥正巧路过,见我这般状况,吃了一惊,忙上来问是怎么回事。 我从冥思中被惊醒过来,抬头见是他,忙起身行礼道:“师傅莫要怪罪,在下礼佛心切,一片诚意,生怕在外面住宿,错过了方丈法师归来之期。师傅方才说,万事因果,一切皆缘。在下深以为然,但所谓有何因、方得生何果,若我在此长久等候,这便是因,唯其如此,才能得到参见方丈法师之果。请师傅谅解在下的鲁莽行径则个。”我心知见人说人话的道理,在这复古之风郁郁的寺院之中,小沙弥说话都是半文言带古风的,我也就拿出以前的古文功底,一番长论,和他拽起文来。 那小沙弥听我如此说话,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待我说完,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道:“施主礼佛之心,让小僧钦佩不已。施主少歇,小僧去去便来。”说罢,又是合十行礼。 我连忙还礼,见他脚步匆匆而去,匆匆又回,对我道:“施主见谅,今日住持本在寺中,只是方才接待贵客,才让小僧回绝施主的相见之请。小僧见施主如此诚心,又行禀报住持,住持也闻之动容,便邀施主前往一叙。不知施主能否原谅小僧诳语?” 我听了这话,喜出望外。心说果然不出我所料,刚刚看到这小沙弥对我说住持不在寺中之前,用手摸了几下脖子,这在行为心理学上是一种典型的自我安慰动作,特别是不说假话、不打诳语的和尚,更意味着接下来的话,可能并不真实,说假话让他心里的潜意识感到不安。于是我便用了这露宿街头的苦肉之法,本以为起码要到明天才能奏效,没想到刚过去个把小时就改变了局面。 看来,现在确实世风不古,人心浮躁,那些所谓的善男信女,说是来礼佛,其实还不是为了求那福禄寿财而来?各大寺庙的方丈,定是也见过不少像我之前那样,拿着叠臭钱就牛b哄哄指名道姓要见他的凡夫俗子,早已厌烦,所以大都闭门谢客。现在终于用真诚打动了他,才肯见上一面。 我忙道:“如此,幸甚。烦劳师傅带路。” 小沙弥与我边走边聊,他法号“明觉”,是上海学院1999届的学生,说起来,还是本寺方丈的学弟。毕业后就到这里来,现在是西序的知客僧,最近听说因为他学历高,快要调到东序去做维那(带领寺内僧众熏修,执掌僧众威仪进退纲纪的主管)了。等再混些年头,做上了东序的都监事,或者调回西序做了前堂、后堂首座,那就离住持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了。 看着路边的杂花野草,我心中却在感慨。佛曰众生平等,却在内部也有这样多的等级排列。别说在中国,就是在佛教发源地印度,种姓制度也是一个悬在人民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其实在中国古代,自从隋文帝设立了科举制度,还是为下层民众进入上层社会开辟了一个较为公平合理的通路的。而在印度,首陀罗就不说了,单说一个吠舍想要升到婆罗门的阶层,他必须首先双手交叉举在头顶上,不能坐,更不能躺,连睡觉都要站着,就这样坚持二十年;然后再经历水的考验,其实就是浸猪笼45分钟,如果拎出水来你还活着,就能进一步经受火的考验————在火堆里站立30分钟,如果这样你还能活着,好吧,恭喜你,你可以成为婆罗门了。你也发现了,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目的就是告诉你,婆罗门是天生的、是传承的,你作为人,是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成为婆罗门的,就算你牛b到这个程度,估计你也没法传宗接代了,以重伤全残之躯享受婆罗门称号之后,仍然无法把这个称号传给后人。 这就是事实。等级差别,尊卑之分,似乎总是在人类历史上无法抹去。就像我这个屌丝,恐怕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完成逆袭,成为高富帅,赢得白富美的倾慕目光,只能在一本又一本的yy小说、一部又一部的肥皂剧中获得一点精神胜利。 那个叫明觉的小沙弥可能想不到,我在这庄严肃穆的佛寺之中,竟然会冒出这么多七七八八的想法。听他的意思,也是想要高升的,但是毕竟浸在佛法至理中年岁已久,他的功利心被消磨了很多。我偷眼望去,只见他颂着梵音佛号,步履轻盈地走在茂林绿灌的小道上,一时间,我对他这般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禁有些羡慕。 第五章 康城,又见康城 像我这般,为金钱痴迷、为美色卖命、向组织的权力屈服的屌丝,逮住一瓶上好的沐浴液、洗发露,都要用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才停手的屌丝,放不下心中的执念,也许永远无法像他这般洒脱自在。想到这里,我不禁一声叹息。 言归正传。穿过了n个“游客止步”的牌子,到了寺院深处一个僻静的所在。明觉向我行了一礼,说住持便在里面,施主请自行移步,我便告退了。 我谢过,怀着非常忐忑的心态,走进了这间佛堂的大门。 一声如洪钟大吕般的佛号响了起来,我循声望去,一位已到中年、慈眉善目心宽体胖的大师,宝相庄严,穿着五彩袈裟从侧门走了出来。我连忙合十行礼,道:“大师,晚辈有礼了。晚辈有错,望大师宽容则个。” 那位大师笑着道:“听闻施主礼佛之心很是虔诚,不惜效古人之风,卧于树下静候。若果如此,何错之有?”说着,向我伸手示意,让我坐下。 我谢过,道:“今日得见大师宝相,顿觉动容。佛曰,破执。晚辈为见大师,竟入痴界,做出此等执迷之行径,却未免落了下乘,也叨扰了大师清修。实是过错。未知大师能否见谅?” 大师笑而不答,却向我讲了他的法号“续建”,我也报上自己名讳。大师与我叙了一会儿话、讲了一段佛。字字珠玑,句句发省,令我有醍醐灌顶之感、茅塞顿开之觉。见开了话匣,我便得空问道:“晚辈听闻,金山此处,在上古时代原名康城,历史悠久。有许多民间高人,着力于考证这一段历史,已有所成,不知是否有此一说?” 续建大师敛起笑容,正色道:“此事,林施主是从何处听来?” “是听我一朋友讲起。不瞒大师,我对金山此处的故事,也很有兴趣,本以为上海是一个年轻的城市,却未曾想,竟有如此悠远的历史,若大师知道,敢烦指点一二。” 续建大师看着我,澄亮的眸子竟像是把我内心看透一般,道:“我听施主讲话,颇有古风,可见却是久研历史之人。既然问起,不妨告诉施主,确有此事。但相关研究,目前尚未成书,而且此中事况,纷繁复杂,牵涉很多俗世间的争斗。因此施主莫要让外人知道。” 我听到这句“俗世间的争斗”,心中不免一凛:莫非这说的就是胤老太太的组织和陈子奇及其背后黑手的斗争么?还是牵涉到更多连我都不知道、甚至无法想象之事?连忙道:“晚辈只是对历史之事好奇心颇重,虽然这等执念也有违佛门之理,但着实按捺不住,请大师告知则个。” 续建大师告诉我,他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正是因为这万寿寺。万寿寺,虽然世人皆知是建成于宋代,只是因为在那时,五代时极其富有的吴越国王钱谬,他的孙子钱朝佐,在宋代出资万金,重修万寿寺,并且把天王殿上弥勒佛像作了一个重大改变,将自己舅祖父,浙江奉化“布袋和尚”陈契此的形象塑成弥勒佛,并亲自题了对联:“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物;开颜便笑人间好笑之事。”横批是:“笑口常开迎新客”。从那以后,万寿寺的这副对联和弥勒造像已成为传世经典,影响了那之后几乎全部的寺庙弥勒佛像以及文学、影视作品,因此大家都以为,万寿寺是建于宋代。 其实,万寿寺是建于三国时期,乃是当时天下三大枭雄之一的东吴大帝孙权下令建设的。据传,孙权之母吴龙珍,在幼年时失去父母后,因不堪受婶母的冷嘲热讽,便携弟妹们投奔康城的姑母,得到姑母一家的宠爱,并因此得以学习诗书经论和礼仪。后来孙权称帝,吴龙珍便被尊为皇太后。 为了报答当年落难康城时姑父母的养育之恩,孙权之母吴龙珍便嘱咐孙权,遣人赴康城,欲接二老至跟前侍奉。不料早已寡居的姑母念佛度生,不愿离乡北上。于是,孙权便令地方官将其旧宅翻建成佛院。历时三年,佛院落成。孙权诰封外祖姑母为“万寿护国夫人”,并御笔金书“万寿院”三字,制成巨幅匾额,悬挂在院内长生殿上,让外祖姑母在院内修身养性。此后,孙权还多次遣其弟妹来万寿院祝福。护国夫人圆寂以后,万寿院成为一方佛教信徒朝拜进香的圣地,改名“万寿寺”。 到了宋朝,康城遭逢大祸,地陷入海,仅留金山三岛。万寿寺也随之一同沉没,才异地重建。加上弥勒佛的形象和那副对联,声名远播,以至于人们对之前的历史,不甚了解。 续建大师这一番话说完,我惊得一身冷汗: 康城,又见康城。 说实话,明莹、李宇波,都过于年轻,而且与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们的话,我不敢多信。也许,这都是组织,特别是那个高深莫测的胤汝老太太,编出来忽悠我的。康城,是否存在?又是否真的因为神秘的北纬30度魔咒沉没入海?我一直持怀疑态度。如今,这个神秘的名字,这个已经被从地图上抹去的城市,从这位德高望重、知识渊博厚重的方丈大师口中说出,使我不得不信,而且深信不疑。 而且,续建大师着重说到了东吴大帝孙权,那就能和之前李宇波说的历史连上了。因为他曾经说,东吴大都督、丞相陆逊也被封在康城。由此看来,李宇波讲述的那些,从那位存在于史前文明的大禹王开始,包括颛雪、周康王姬钊、伍子胥、春申君黄歇以及越王勾践这些历史名人与康城的种种故事,都是真实的。 那么,西施墓,多半也就在这里。 我问续建大师:“晚辈曾听朋友说,有一个长年生活在云间康城的家族,写了一本族谱,详细记载了云间康城的历史。这件事是真的吗?” 续建大师身子轻轻震了一下,过了良久,才对我道:“这等隐秘之事……如何会传了出去?阿弥陀佛,若此事被世人所知,岂非要出大事!林施主,你到底是何人,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听了此话,我懊恼不已,没想到这本族谱之事,竟然会被续建大师说的如此令人惊心,看来自己是无意之中,说错了话。正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的时候,续建大师突然道:“林施主,老衲有一事相询。” 我见他开口,正在担心他要下逐客令,却没想到是这般说话,连忙道:“不敢、不敢。大师尽管示下,晚辈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衲方才在偏房之中向窗外打量,见你与明觉一路走来,相谈甚欢,但却见你突然变了神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否告诉老衲,所为何事?” 没想到我还没进屋时,续建大师就已经见到了我。他这一说,倒是勾连起了我刚刚的一番由“众生平等”想开去的感慨,以及对自己无法破执、被欲念与俗世所扰的困惑和纠结,不由地向他行了一礼,把之前的想法,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续建大师听罢,沉吟片刻,道:“不瞒施主说,此前老衲见你神色突变,后又问起康城和那本族谱,还以为你是心怀歹意之人。听你方才一席话,加上观你脸上神色,着实是肺腑之言。说明施主对芸芸众生心怀慈悲,亦觉自身色相乃是虚妄,确有般若慧根,想来定非奸佞之徒。所谓历史,口耳相传。若知者讳言,永缄其口,则历史消亡矣。也罢,此事总要传承下去,今日有缘,老衲便说与施主知晓。” 我向前倾了倾身子,洗耳恭听。 续建大师端坐椅上,神态肃穆地道:“施主莫道老衲将此族谱一事讳莫如深,确实事关重大。施主,可知黄歆此人?” 我摇头表示不知。 “古之康城,有一名府,曰黄公府。名门望族黄氏,世代居于此府中。黄氏始祖,名唤黄歆,原居康城安波街尚武坊。黄歆自小聪慧非常,崇文尚武,好航海。于汉武帝元狩年间,任康城观星台星官,常蹲康城外之金山、王盘山上观星,彻夜不归。任星官三十余年后,汉昭帝始元二年,黄歆奉旨,率其小儿子黄玄操及资深水手三十余人备带生活资费,乘巨型官船入海,向东航行,断续九年,靠鱼猎及求助外族居民度日,每次见到外族,总是礼让为先。九年航海,星辰定向,竟到西域,至番兜城,弃船登陆而归。此时包括黄歆在内,仅存十二随从生还,后著《天文奇观》之书三卷。此时的黄歆,由于年事已高,航海之时又久经风霜,且对东出西归之谜百思不解,终日恐惧,竟患重度官能之症,疯癫逝世。” 我听到此事,惊讶得合不拢嘴:如果确有此事,这个黄歆,竟是完成了一次环绕地球之举。汉昭帝始元二年,也就是公元前85年,九年之后,也就是公元前76年,比麦哲伦的船队完成环行地球,早了将近1600年!不禁问道:“大师,晚辈不明:当时造船之术,有这等先进么?况且,如此环行地球之壮举,为何竟未见于史册?” 续建大师道:“想我浩荡中华,文明璀璨,古人智慧,亦不下于今人。彼时,秦皇命徐福出海,寻访不老之药,便已能抵日本。东吴大帝孙权,便在吴淞口造青龙战舰,巡游江海,令孟德百万大军不敢南窥,何等气势!此船便是继承了汉代造船术之精妙。至于黄歆之壮举为何不见于史册,还要听我慢慢道来。” 我知道这历史故事已经讲到关键处,不禁挪了挪身子,正襟危坐而听。 第69节 第六章 七步成诗 “黄歆逝世之后,当时朝廷的大司农丞田寿,听说了《天文奇观》此书,亲率随从远道求书,被黄歆的另四个儿子以随葬父坟为藉口拒绝。其实,此书并未随葬,而是当时并未写完。这本后来改称《康城黄廷广记》的书,成了传家之宝,一直到明末清初,编修、增补这本书,是黄氏家族传人世代不移的秘密任务。 康城另有一俞氏家族,与黄氏家族类似,将其家族族谱编成《俞氏春秋》。原本只属俞门家书,包括宗谱、家训等等。俞、黄两家,历史上曾经多次联姻。到了清朝顺治年间,俞氏第三十八代孙俞重远,应其外祖父黄世德之命,继承黄府家业,获《康城黄廷广记》29卷。书中尽载金山卫五千年来史事传闻,家国治乱兴衰,农桑渔盐,人情世故,天灾海讯,一应俱全。从此,《康城黄庭广记》便并入《俞氏春秋》之中,合成一书。但是,在多年之前,一场破旧立新、文化革命的运动,使《俞氏春秋》连同并入其中的《康城黄庭广记》,皆被付之一炬,几乎所有人都没来得及拜读这部宏博之书。加上此书向来私密不闻,从未公诸于世,历史上的寥寥读者也都立下重誓,不将此书公开,因此极少见于史册。” 听到此处,我不禁扼腕叹息。在文革中被烧成灰烬,这是很多伟大图书的最终归宿,虽捶胸顿足亦无可奈何。心中感慨一番,向续建大师问道:“如果这些事件如此隐秘,大师又是如何得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壁。老衲有幸结识一位俞氏传人,他曾在少时读过《俞氏春秋》和《康城黄庭广记》,因其平生好学,勤于笔记,记录下诸多史料要点。现在也是你说的那个研究古康城历史的民间组织的带头人。” 我弱弱地问了一句:“这位老先生,晚辈方便去拜访他吗?” 续建大师捋了捋衣襟,道:“未尝不可,但他曾对老衲言明,若有人通过老衲找他,除了能令老衲信得过之外,须得经过他的一个测试。” 又是测试。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便道:“大师请讲。” 续建大师闭上眼睛想了片刻,道:“七步成诗。少年施主,你可敢试?” 我楞在当场。这是什么节奏啊?还要七步成诗?忙道:“大师,晚辈不明白,为什么要有这个规矩?” 续建大师笑了一下,道:“并非故意刁难。实则这位老先生正在编修康城历史,委托老衲为他物色能帮他编纂的人。所以定了这个题目,要选一个文思敏捷之人。”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七步成诗这事儿,我在高中毕业晚会上倒是真表演过。那时候的一点风光,到了大学和研究生阶段,身边都是有优秀特长之人,便已泯没众人中了。挑战是可以接受,但是听大师的意思,似乎要见这老先生,就非要帮他编修历史去了。其实我只是想要打听一下李宇波没告诉我的那两个故事而已,如此一来,着实让我进退维谷。 续建大师似是看懂了我的为难,呵呵笑道:“施主,不必为难。若没有这个打算,也一样可以去见见这位老先生,只是,这个规矩,既然老衲答应于他,便还是要的。” 我放下心来,深吸一口,站起身,走到阳光之下,道:“大师请出题。” 续建大师见我夷然不惧,便道:“好,五言绝句,七步成诗。便以阳光为题,但不许出现阳光二字。” 七步成诗,除了往出捅词的速度要快之外,分秒必争、占得先机也是关键。因我知道续建大师多半是临时出题,便特意站在阳光之下,藉此让他出这个题目。见小心思得逞,定了定神,迅速把肚子里的那点墨水搅浑,道:“大师请了。” 续建大师一伸手:“请。” 我缓缓地迈出第一步,继续着刚刚已经开始的急速思索:如果只是歌咏阳光本身,随便凑字弄个打油诗即可,但若是这样,未免落了下乘,见不得本事。如今身处佛堂,总要应个情景,用那阳光来参喻佛理,才能顺利过关。 这么想着,却已经走完了三步,还是一脑袋乱麻。正在心里焦急时,却见角落的小桌上有油灯一盏,兀自亮着,那布满灰尘的灯罩挡住了火光,忽明忽暗。突然来了灵感,迈完第四步,便开口道:“普照人间百千年。” 再走一步,第二句脱口而出:“举头即见却等闲。” 跟着一步迈出,朗声道:“一如菩提真佛性。” 迈出最后一步,却还差最后一句没出来。无奈,只得又迈出一步,终于道:“凡尘蔽目不归禅。” 我双脚站定,不好意思地向大师合十行礼,道:“晚辈输了一步。” 续建大师哈哈大笑:“善哉,善哉。施主年纪轻轻,没想到对古诗词和佛法有这等领悟,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嗯,不错,阳光每日都会普洒人间,所以人们对它视若等闲,很少在意到它的存在。确实就像那佛性一般,虽然每个人心里都蕴藏着,但被俗物杂念所扰,很难去发现和参悟,便就很难皈依于禅宗之内,熏陶于佛法之中。少年施主,你不算输,老衲方才说要五言绝句,你却是七言绝句;还把《首楞严三昧经》里的‘不二不异,名曰一如’中的一如活用为双关语,实属不易,便抵了那一步。好,你上前来,老衲告诉你那位老先生的地址。” 我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附耳上去,且听且记。听罢,躬身行礼,谢过大师。 续建大师道:“少年施主不必多礼。老衲见你,却也喜欢。若施主愿意,万寿寺的大门,便为你敞开。” 我一身黄豆大的冷汗从背上冒出来,萧璐琪的倩影划过脑海,挥之不去。连忙再拜谢曰:“承蒙大师错睐,晚辈愧不敢当。只是俗缘未了,不敢轻易皈依佛门,恐有玷污。” 大师站起身来,拍拍我的肩膀,道:“不妨事,不妨事。施主来此的心愿已了,老衲也不强留。这串佛珠,赠予施主,留个纪念。日后有缘,施主再来礼佛时,凭此佛珠,直入方丈室,无人可拦。”说罢,把他刚刚一直捻着的那串佛珠,递了给我。 我双手接过,便戴在左手腕上。向大师第三次躬身拜谢,告辞出门。 续建大师口诵佛号,中气十足,赠我临别佛偈一首:“飞蛾寻光纸上钻,不能透处几多难。忽然撞见来时路,始知今生被眼瞒。” 听了这佛偈,不禁感慨万千。突然想起即将上映的大片————迈克尔贝导演的《变形金刚》,预告片里的一句台词:“there''smoretothemthanmeetstheeye.”翻译成中文就是七个字:“眼见不一定为实。” 确实,自从我遇到萧璐琪以来,遇到的那些人、那些事,包括王永顺、茅斌、明莹、钱途、曹斌、陈子奇、胤汝、李宇波等等,都是在试图隐瞒着什么,想要让我坠入五里雾中。很多时候,我识破了真相;但是,总感觉到一个巨大的阴谋,通过很多复杂的细节,已经张开天罗地网在那里,等着我这个小飞蛾一头撞上去,把我粘住、把我榨干、把我撕碎。 或者放大了说,这个虚伪的社会,戴着各种假面的人们,有几个不是在你面前,倾情演出?你越是渴望,越是有所欲求,你的眼睛,越是容易被迷惑。最真的真相,和你心中的净土,就此在你的眼前消逝不见。 第七章 两个故事 一些疑惑,我走进这个佛堂之后被大师解开;但是新的心结,又在走出这佛堂时产生。我轻轻地摩挲着这串佛珠,一阵幽香传来,仔细看去,却是小紫叶檀雕成的精致珠子,看来确实价值不菲。走在路上,遇到几个僧人经过,见到我手腕上的佛珠,都是用惊异地眼神看着我。看来这佛珠不但珍贵,更是续建大师的贴身之物。即便到现在,这位智慧深邃、知识厚重的佛门高人,我的心里的烙印,仍然极其深刻。不瞒大家说,许久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情,曾经真的让我起过遁入空门,从此了无牵挂的念头。 唯一能拉住我的红尘之缘的人,也许有我的一帮兄弟,但是说到深处,却只有她一个: 萧璐琪。 只有她。虽然死了,但是相比较之前遇到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来,她在我面前是最本色、最真实、最不加修饰和伪装的一个。她就像一面镜子,看着她,不但我的眼睛感受着深深的愉悦,我的心灵,也能在那一时刻彻底放空,不染一粒尘埃。 想着她,我走到树下,收拾了被褥,走出佛门,回头深深一望。我这个样子,在别人看来,一定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其实,在这个造物弄人、是非纷杂的红尘中,谁又不是在孤寂无助地流浪着? 打了一辆车,我报出一个地址,司机摇头说不知道。我看了看,这是一个从市区过来的车,可能也是这个地址过于偏僻,司机确实不晓得。 无奈,我只能沿着小巷,一点点找过去,问过去,最终找到了看起来极其破旧的庭院,却想不到,这位老先生住在这里。 轻轻敲门许久,无人应答。是我来得不巧么?正当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先生,从弄堂的那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我眼睛一亮,这定然就是那位老先生了罢?连忙站在一旁,等着他老人家走过来。 那老先生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我,看了看门,说了句:“一箪食,一壶饮,身处陋巷,鸡犬不闻。小伙子可是从续建大师那里来?” 我心想这老先生定然就是了,既然出了那种七步成诗的题目,想必也是位不会轻易被打动的人。当下脱口答道:“晚辈见过俞老先生,晚辈正是从续建大师那里来,您莫不是闻到了我身上的佛门香火味道?” 老先生微笑一下,轻声道:“正是。很好。如此,请进。” 我很想向各位描述一下这位老先生的居处,当时我进去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甚至是吓了一跳。但抱歉的是,对于他的住所,我曾经对他起过誓,实在不能多说。只怕有人依言寻去,扰了老人家的清净,请各位读者见谅。 其实,就连我和老先生的对白,也不是太方便讲的。但是为了这个文章的完整连贯,我就在这里说说重点,也就是那两个故事吧。 那两个故事,是这样的: 第70节 第一个故事: 秦始皇二十八年(也就是公元前219年)端月三十五日,从康城的青龙江入海口,游进龙鱼一条,在江中搁浅。这庞然大物,足有七开间屋子那么长,其吼声如黄牛叫,在大水潭里,用它那二扇门板大的分叉式尾巴,拍打挣扎,溅起阵阵污泥浊水。卧龙亭的人倾衢空巷在潭边围睹,凡看到它垂死挣扎的模样的人无不胆战心惊。三天以后,龙鱼已气息奄奄,无力逞威,但是人们还是拖不了它那庞大身躯上岸。人群中,有一个屠夫,姓虞名人诩,想出了一个五牛盘车之法。他让另一个胆壮的屠夫名甘璞的,下水用木头固定在龙鱼侧腹粗缆缚住鱼尾,另一头带在盘车轴上,借来5条大牯牛,拉动盘车,绞起轴上的粗缆,牵龙鱼上了岸。甘屠夫用尺子度量鱼身,长九丈三尺五寸,又自腹测量到鱼背,高约一丈九尺一寸。当时正值鱼盐淡季,得此大鱼,人们都道“天赐口福”,纷纷怂恿两屠夫宰杀它,以解馋饥。甘屠夫便不加思索,取来开山斧,将龙鱼斩头剖腹,虞屠夫协助分割鱼肉,众人先拿了鱼肉,携巨大鱼眼,随影前行,到鱼神坛拜祭之后,拿回家做了顿丰盛的晚餐,凡尝到鱼肉的人莫不赞叹其味鲜美无比。消息很快传到附近海盐县县官和兵马司官的耳朵里,他们立即派差役赶来取食,岂料鱼肉早已分光吃尽,只剩下一副鱼架残骸,差役悻悻而去。不久,官府就借故惩治甘璞和虞人诩,诬以私藏兵器之罪,将其斩首于卧龙亭曹市,曝尸路侧,谓之“弃市”。 第二个故事: 汉惠帝刘盈二年戊申(也就是公元前193年),先是自春至夏,久旱无雨,康城北部桑田盐碱泛白,禾苗枯萎,逃荒者日渐增多。仲夏,康城卧龙墩一位绝美女子名唤冯可儿,产下一个男婴,却完全不似他的母亲————混身长满黑毛,脸如锅底,铜铃似的圆眼凶光逼人,手指似利爪,尾部长着一条尾巴,摇摆不停。神婆占卜,主有天灾。事也凑巧,久晴的天气忽然风云突变,一下起暴雨就没完没了,一直到深秋仍然不断。康城内外大水盈尺,人畜几乎不能安身。那巫师说是冯可儿的毛孩妖孽作祟,逼她献出毛孩,活活扼死之后,放在鱼神坛上祭祀。可怜那小小生灵被无辜残害,天公却仍不领情,淫雨依旧不止,但始终淹不到鱼神坛上的毛孩尸体。神婆又说这是将冯可儿作为牺牲品,祭了大海。说也奇怪,自从此后,雨便停了。人们欢呼声还没停歇,没过多久,巨大的海啸涌来,差一点就把繁荣的康城毁于一旦!这次海啸,据《康城黄庭广记》记载,死了几万人,是一场无比恐怖的灾难。 第一个故事所谓的龙鱼,从描述的体型、尾巴形状等等方面来看,定然是鲸鱼。但是一条鲸鱼牵出两条无辜人命,可见秦王朝统治之残暴,恶吏横行,与民争食。争食不成,甚至以网罗罪名、诬陷迫害的方式打击报复,这等暴政简直到了无以复加、令人发指的地步;第二个故事,那个毛孩,其实是一种人类的返祖现象。毛孩现在也存在,而且百度一下就知道,他当了流行歌手,过得很不错。但是这个故事里的孩子,却被无辜处死,甚至连母亲也遭受同样的下场。由此可见,怪力乱神、封建迷信和各种理论,本身并不可怕;可怕是拥有了广大的狂热信徒,蒙蔽了人的双眼,彻底改变了三观,那就将是一场灾难。 听了很多沉重的东西,从俞老先生家里告辞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老先生留我吃的那一顿饭,实在是应了他刚见我时的那句“一箪食、一壶饮”————全是素菜,吃得我直咬舌头。从老先生家里出来,我在路边买了个肉夹馍,边吃边往银行走。 到了银行门口,犹豫踌躇几次,终于走了进去。摸出黑卡,转了40万到自己的一张银行卡上,然后把卡的密码改成我妈的生日。接着到旁边的一家邮局里,要了个挂号信封,把银行卡和一张写着我妈生日的小纸条塞进去,颤抖着手,填上地址:山东省泰安市泰山区青年路***号*楼***室收,没有写收信人的名字,便塞进柜台。柜台里的那个小帅哥在上面咔咔地卡着邮戳,每一下声响都像是砸在我的心上。当他把信封随手丢进待发筐里的时候,我已是泪眼婆娑。 之所以这么做,因为我已经大致知道了西施墓的所在,无论出于之前对明莹的承诺,还是出于对这整件事的好奇,我都想去亲眼看一看、亲手刨一刨。但是我也知道,这件事风险过大,动辄就是送命的节奏。 老爸,儿子不孝。这40万,当做是买了人身意外险了。 除了这些,我还能为父母做些、留下些什么? 第八章 抽丝剥茧 我不禁回忆起小时候,爸爸自己动手搭的那个专门用来洗照片的暗房,洗的无一不是我的照片。我家的橱柜里,摆满了我从小到大各个阶段的照片。有一张照片上,还是小婴儿的我,戴着一顶兔耳朵的帽子,被妈妈抱在怀里;还有一张照片上,我爸把我高高举在头顶,笑得眼睛都快没有了。我还记得高考前的那段苦日子,他们每天起得比我还早,妈妈负责做饭,爸爸则把总也睡不够的我从床上拖起来,遇到我不高兴的时候还会被踢到两脚;如今快三十的人了,我只自食其力了两年,毕业的第一年还是靠着他们的接济度日。好像自从有了我,他们的所有重心就都到了我身上,我不敢想象,如果我就这样把自己置身险境,遭遇不测,他们会怎样?他们接下来的时间里,都要靠反复摩挲我的照片度日么? 不。 我不会让他们这样,我会尽最大的全力,不让自己死在这里。我不会放弃对父母的亲情,不会放弃对萧璐琪的爱恋,不会放弃对明莹的承诺。对,也许我就是一个蝜蝂,什么压力都往自己身上扛,但是,如果这样能让别人,那些我在乎的人,生活得更轻松一点,我愿意。 之前虽然一时冲动答应明莹,但心里还是一直犹豫不决。此刻,就在冥冥上苍的指引下,在万寿寺续建大师那里得到了指引,经过了洗礼和蜕变,变得无比坚定和坚硬。就像是周星驰的《大话西游》一样,这部戏被很多人看成是一部闹剧,但是我从中读出了一个男人从和一群土匪混混劫道、和白晶晶在悬崖上脱裤子的玩世不恭,转变到坚定地戴上紧箍咒“送死你去”的勇担责任。这是一个艰难的转变,但也是一个男孩到男人的决定性飞跃。 这次的万寿寺之行,绝不是听了一段故事那么简单。可以说这是一次心灵洗涤之旅。续建大师告诫我不要“被眼瞒”;我只想说,现在的意志,是出自我的心。追随自己的内心,为了你在乎的人,自由自在地去搏杀吧!林佑! 天色暗下来,似乎要下雨。我在一个水果摊买了一大袋柠檬,加紧脚步回到房间。见其他人都在,却一个个垂头丧气的,问怎么回事?辛晓鑫说,他们本想借个渔家的船,悄悄登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问遍了所有渔民,都死活不肯下海。你那边怎么样,有什么进展没有? 我问是不是现在处于禁渔期,所有船只都禁止出海? 他说不是,而是台风马上就要来了,没有一个人愿意冒险出海。金山三岛,都是无人岛。只在上世纪5、60年代,曾经有解放军驻扎过,还练过兵。但也许是因为离海岸不远,生活又不方便,所以撤销了岛上的哨站。自那以后,金山三岛就成了自然保护区。 听了这话,我隐隐有些不安,大概我是个典型的阴谋论者吧。总觉得那次所谓的练兵,像是个幌子。便问那怎么办? 辛晓鑫抽了抽鼻子,道:“组织调了一艘船过来,已经和海监局的领导打过了招呼,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明天船到了,就可以出发。你还没说今天有什么收获呢?” 我笑说看来我没错过什么精彩的好戏。不过你们倒是错过了不少。 杨滔听了这话,突然道:“莫非……” 我迎上他那犀利的目光,道:“我已经大致猜到了西施墓的位置。” “什么?”明莹惊了一下,回房间取出图来让我指认。 我没有直接坦明答案,却把两个故事复述了一遍,他们几个听得面面相觑,蒋南更是不耐烦地道:“废话真多,到底在哪?” 杨滔、辛晓鑫和明莹盯着地图,不说话。赵辰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太关心。 我指着这幅《康城地域图》的某处,道:“就是这里!” 四个人都抬头不解地看着我。 我并非有意卖这个关子。之前这些人,除了明莹对我抱有点信心、辛晓鑫一副世故圆滑的假热情之外,其他几个对我都十分冷淡,似乎我是个可有可无的家伙。既然我已经决定放手一搏、全力参与,自然要赢得他们的些许尊重。于是道: “首先,第一个故事。这个龙鱼长九丈三尺五寸,也就是31.2米,要把一个这么大的东西搬上岸,旁边还站满了足以把这龙鱼一次性分食干净的人群,这需要一个多大的地方?同时,故事里面还提到了一个五牛盘车之法。盘车也是安装在码头,用来把船拉近岸边的。所以,安放龙鱼的地方,一定是个很大的码头。” 明莹轻轻点头,道:“但这个图上,沿这条青龙江一共有三个码头,到底是哪个?” 我指着一个插在江里、靠近第二个码头的东西,道:“这个人头一样的东西,是沿袭李冰修都江堰时,用石人测量水深的方法。按照一般的规格,这个石人应该是高3.5米左右,也就是说,水深约3米;而龙鱼的身高,故事里说了,一丈九尺,也就是6米多,所以它才会搁浅,露出水面被人发现。所以,不是第一个码头,那里水太深;也不是第三个,那里水太浅,龙鱼根本游不到。” 蒋南的不耐烦稍微有点收敛,还是一副将信将疑地口气,问道:“就算是这样,和西施墓有什么关系?” 杨滔突然道:“别插话!继续说。” 我扬了扬眉毛,道:“还记得我刚刚说,众人得了鱼肉,没有立刻回家下锅,却先是带着巨大鱼眼,随影前行,到鱼神坛拜祭么?” 明莹突然反应过来,道:“难道……这个鱼神,就是西施?” 我打了个响指,说没错。 辛晓鑫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西施怎么成了鱼神了?胡说八道。 明莹忍不住道:“辛空你连这都不知道,就太浅薄了!四大美女,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其中的沉鱼就是指西施。” 辛晓鑫瞪大了眼,显然不知道这个典故。 我接着道:“不错,传说西施貌美,浣纱时,鱼见了她也沉入水中去。便被称作沉鱼。这种说法,我认为不是空穴来风,但也许是一个巧合。但古人往往把巧合当做必然。所以他们认为西施对鱼类有神力,也不足为奇。” 杨滔摆摆手,道:“如果鱼神坛就是西施墓,它到底在哪?” 我看着他们,道:“刚刚我说的话里,有个地方很奇怪,你们没有发现么?” 赵辰突然伸了个懒腰,道:“听不懂!一个月三十一天,哪有三十五号?” 所有目光齐刷刷盯在赵辰脸上,她看了看大家,道:“你们干嘛?”说着揉了揉肚子,“饿了!什么时候吃饭?” 蒋南、辛晓鑫和我听了这话,都不禁莞尔。杨滔和明莹的脸上却仍然生硬着没有表情,犹如木头。辛晓鑫摸着头道:“中午吃了那么多,赵空还饿?外卖我叫过了,再忍忍。” 赵辰掐着小蛮腰,道:“中午吃的都是鱼,我要吃肉!” 明莹皱眉看向我:“你这个故事有问题?” 我向沙发上一靠,懒洋洋地道:“有什么问题?秦朝用的是《颛顼历》,一年十个月,一个月36天。所谓端月,就是正月。秦始皇叫嬴政,为了避他的名讳,正月就改叫端月。” 第71节 “那就是一月三十五号。”蒋南接着道。 我笑道:“秦朝很奇怪,是以十月为岁首的,端月三十五日,是十月三十五日。端月初一是立春,端月三十五日,换算到今天的日期,大概就是春分前后,再考虑到太阳的位置……” “太阳的位置?”杨滔看着我,问道,“这有什么关系?” 明莹插话道:“随影而行,这个影子,是阳光投射留下的吧?” 我说没错,因为故事里说,祭拜完成之后,人们就回家做晚饭了,说明时间就是下午5点-6点,春分时间,太阳落山是在6点正的正西方。也就是说,这个鱼神坛,就在码头的正东略偏北方向!说着,我用手指从图上的第二个码头出发,向右方划着。 蒋南听我说着,不禁兴奋起来,道:“这么来说,只要沿着这方向就能找到西施墓了?” 我摇摇头,道:“何必如此麻烦?第二个故事里说,康城里发大水,鱼神坛没有淹。要么就是这个坛非常高,要么就是它建在一个地势很高的地方。我认为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这个鱼神坛如果就是西施墓,一个墓能有多高?而且,把被神化了的人物的墓修在地势高的地方,符合中国古代的习惯。” 明莹盯着我刚刚指的西施墓所在,道:“莫非,这里画的像是凸起的东西,是个高地或者山头?” 我点头称是。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辛晓鑫拍着我肩膀道:“林教授果然是专家,厉害厉害,佩服佩服!能从这两个故事里判断出西施墓在哪,哈哈,哈哈!”说着,越拍越用力,我都快吐血了。 杨滔也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道:“既然这样,等船到了,即刻出发。” 敲门声响起,赵辰一声娇叱:“饭来啦!”从沙发上弹起来,奔向大门。 杨滔喝了一声:“赵空慢着!” 第九章 以有心算无心 杨滔喝了一声:“赵空慢着!”从腰里摸出手枪,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趴在猫眼上看了一下,一个两手提着装了饭盒的塑料袋的年轻人,长得很白净。我冲杨滔点点头,开了门。 那人说自己是送外卖的。我呵呵笑着,指了一下餐桌。这外卖员便径直进来,把饭盒放在桌上,转身正要出门,我却把大门一关,众人见状,都变了脸色。杨滔正欲再拔枪,那人却冲上前来,一掌下去,就把掏了一半的手枪把打飞出去。我见此人速度如此之快,矮身下去,直取他下盘的右脚。没想到他面露轻蔑表情,全身以左脚为支点,极具爆发力地一扭一转,右脚向左后方旋踢,转过270度,呼呼带风,向我头上砸来,这一脚跟若砸得实了,非得头骨碎裂脑花喷溅不可。 突然,那人横着飞了出去,嗙地一声撞在墙上。惊魂未定的我抬眼望去,赵辰的腿已经落在地上。这腿速,我竟然完全没看清她出脚!可怜那家伙挨了这一记“门框立碎脚”,闷哼一声,便倒地晕了过去。 我一边说饭不能吃了,一边翻这人的口袋。一副口罩,一块红布,一把钥匙,上面贴着一张“辛味3”字样的纸。再也没有其他。 我问辛晓鑫是不是在一家叫“辛味”的店里叫的外卖。他说没错,操,没想到这是个黑店。我说不一定,先让辛晓鑫和蒋南去找点家伙,把这人绑了。 杨滔问我怎么看出这人有问题的? 我说这人脸上完全不是外卖员的那种着急或不耐烦的表情,却是看起来很紧张,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而且他皮肤颇白,更不像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外卖员。我就试着关门,测测他,没想到这厮当场露出马脚。 “另外,”我转而问正在绑人的辛晓鑫,“辛空,你没有事先付钱吧?” 众人恍然大悟——这家伙不是外卖员,自然不知道这些餐盒要收多少钱,所以都没敢开口要钱,或者他根本就不知道这送外卖的套路。 “那些饭里面是不是被下了毒,不能吃了?”蒋南一边绑那倒霉蛋一边问。 我说没错,但是到底是安眠药还是见血封侯的致命毒药,说不准。又转向赵辰,道:“这下赵空怕是要再饿一会儿了。” 赵辰懒散着声音道:“就是这家伙害我饿肚子!踢死活该!”她转身看到我买的那袋柠檬,像是发现了救星一般,自言自语道:“嗯,先吃个柠檬!” 我苦笑道:“赵空吃一个可以,不要多吃哦。” 赵辰听了这话,极其不满地回头瞪我一眼,道:“为什么?” 她这一瞪眼,我汗毛直竖。我一共见过她出两脚,每一脚都是虎虎生风效果拔群,如果惹她朝我踢出第三脚,恐怕小命就得当场报销。只能挠头道:“等一下要用柠檬汁去洗一下李宇波房间没弄干净的血迹……” 大概这句话毁了她的食欲,吐吐舌头,说不吃了!便回房间去。 我见蒋南、辛晓鑫两人已经把那个假外卖员绑得活像是sm绳索艺术般模样,便对他们说,现在这里已经暴露了,不安全。事不宜迟,我们得抓紧把房间弄干净,换个地方住。赶紧去李宇波房间把柠檬切开,把血迹擦了。 昨天蒋南和辛晓鑫被杨滔派去擦血迹的时候,还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没想到听我如此说,却都点头,便提了袋子去李宇波房间。我嘱咐他们等一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接着对杨滔道:“杨空,马上准备一下,过会儿可能会有敌人来自投罗网,一个也别放过。” 杨滔不解,问是什么人? 我向明莹看了一眼,道:“不清楚。有备无患,把电击枪给我。” 说完,我跑到楼梯间,伸手出去,晃了一会儿刚掏出来的那块红布。偷眼望去,3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从一辆黑色皮卡车上冲下来,往我们这个楼洞跑来。 过了10多分钟,楼梯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粗重的男声响起来:“是701没错吧?怎么不见赤鹰?” 另一个稍微有点尖利的声音道:“门开着,大概进去了,快!” 三个人刚摸进大门,侧身躲在门后的我,瞅准了一个拿着枪的,扣动扳机。 蓝光闪过,电极飞射到那人身上。巨大的电压突然加身,那人全身肌肉猛地收缩,剧烈痉挛几下,便扭曲成了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飞了出去。 另外两个拿着甩棍的伙计当场愣神,杨滔从客厅墙后闪出,拿着墙指着两人,命令他们放下武器。其中一个乖乖听话,被明莹奔上来狠狠地一记手刀放倒。另一个却也许抱着反正都是死不如搏了的念头,猛地将甩棍丢向杨滔。杨滔不敢贸然开枪,只能侧身避过。那人竟然吼了一声,扑上去抓着枪,双方僵持不下。 杨滔在搏斗方面也是有些底子的人,正要飞脚去踢,却见明莹和我都冲了过来,怕会误伤,于是硬生生地把枪的保险拉上。那家伙见状更加肆无忌惮,直接把杨滔扑倒在地,扭打在一起。 我冲上去抓着那家伙的衣服猛扯,他回头一伸腿,正蹬在我脚趾上,剧痛传来,我的脸几乎都变了形。明莹绕在一旁,正要踢他脑干,却没想这家伙机灵得很,抱住杨滔一转身,明莹立马把脚缩回来,不然瘫在地上的就是杨滔了。 狗急也跳墙,这一顿没头没脸的王八拳,竟把我们三人耍得团团转。 但谁都知道,这是困兽之斗。早晚这家伙也会被我们生擒,只是时间问题。 赵辰突然从屋里走出来,不满道:“肚子饿扁了,还这么吵,让不让人活了?” 见这乱作一团的混战,她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啦这是?” 我一手捂着脚趾头,一手指着和杨滔扭打的那个嗬嗬喘气,口喇喇都快滴下来的家伙,道:“就是他在饭里下毒、害你挨饿的!” 赵辰一听这话,两眼放凶光、恶向胆边生,冲过去朝着滚在地上的两人就是一拳,也不知道她看清打的是谁了没有,妥妥的无差别攻击。没成想这一拳正中那人脑门,那货见打他的竟是如此柔弱的女孩子,怒从心中起,怪叫了一声,不知道哪里来的牛力,一把推开杨滔就要爬起身来。赵辰此时已经把膝盖高高提起,小腿顺势向上踢出,接着整条腿犹如雷霆万钧般地劈了下来,猎猎风声,只见穿着人字拖的雪白美足,如千斤大锤般地轰击彼人顶门。 这么惨烈的画面,看得我一阵蛋疼菊紧。 第72节 这可怜蛋的下巴重重磕在地上,整个人拜倒在赵辰的石榴裙下。 此时在李宇波房间擦拭血迹的蒋、辛二人也跑了过来。我们把这四个人全都绑起来,堵上嘴,统统搜了下身。搜出对讲机一个、子弹匣两个。那个乖乖缴械的哥们还背着个背包,打开一看,里面还装着四卷封装带和六个很大的不透明塑料包。 我翻了翻塑料包,变了脸色。 蒋南凑过来道:“这几个玩意肯定是用来装我们的吧?我操,幸好没着了他们的道,不然就要被绑起来装进垃圾袋,扔到垃圾场去了!” 辛晓鑫也在一旁道:“正好,就用这几个袋子,把这几个傻波伊装了,丢河里去!” 那个缴械的哥们听了这话,直接吓得尿了一裤子。 杨滔见我脸色非常难看,道:“发现了什么?” 我摇摇头道没什么。杨滔见我有话却不愿说,却看了明莹两眼。后者则把头低了下去。 我向杨滔道:“有件事要麻烦你。” 杨滔道:“直说。” 我指着那个拿着枪、被我电翻的人道:“换上他的衣服和眼镜,假装受伤,从楼洞出去。正前方有辆皮卡,把车上的司机控制住。事成之后用对讲机通知我们。” 杨滔将那个昏迷不醒的家伙身上的绳子解开,脱下他的衣服换上,再戴上他的墨镜。然后把缴获的手枪递给明莹,转身便去了。 见他这般爽快地听我命令,我颇为惊讶。但又看他把枪给明莹,便知他最信任的,还是明莹。 我又转身对蒋南道:“把那些餐盒提到楼下去,找一找地下室或者楼梯背面,应该有个真正的外卖员昏迷着。把他搬到大门口,试试看能不能叫醒他。如果醒了,就问他是不是不小心摔倒晕过去了,让他把外卖送上来。” 蒋南听我说完,很爽快地点点头,便去拎那两个袋子。出门前,我又把从那个叫赤鹰的假外卖员身上搜出来钥匙,塞进他口袋,说顺便把这钥匙还给外卖员。蒋南朝我挤了挤眼,说了然。 辛晓鑫见我像队长一样发号施令,拱了拱手道:“林教授有何吩咐?” “李宇波房间收拾好了么?” “差不多了,还剩一点,我再去搞搞。”辛晓鑫应着,便回去忙着擦血迹了。 我让赵辰和明莹把房间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准备跑路。 不一会,敲门声门又响起。蒋南的声音在门外道:“开门,外卖来了!” 我开了门。一个面相老实巴交、脸上擦了些血迹的黝黑汉子提着袋子站在门口。蒋南在他身后,道:“这哥们摔了一下,刚好被我发现。” 我带着歉意地接过袋子,问他没事吧?他憨厚地笑笑,说:“没事,哦,183块钱,您给180好了。”我递过去200,说不用找了,剩下的钱您去买包烟。真是麻烦您了。 那汉子嘿嘿笑了一下,很开心地接过钱,下楼去了。 蒋南走进门来,道:“我说,林教授你可真行。分析问题头头是道,遇到事情还处理得这么周全。你要是队长,我一百个服气。” 我笑说这也没什么,多靠大家齐心协力,我们本来就是个团队。 蒋南点头道:“这么看来,最先进来的那个家伙,是早就埋伏在楼洞口,等外卖的人一进来,就打晕他然后冒充?” 我说没错。 蒋南继续道:“那你刚刚打发了送外卖的,就是不让他对这个事情起疑心吧?但是……你怎么把其他三个杀手叫过来的?又怎么知道外面车上还有个司机?” 第十章 杀人事件,告破! 我说很多事情我也是瞎猜。最先进来的这个人,没有手机或者任何通讯设备,应该是为了防止万一露陷的话被我们查到了某些重要的手机号,所以没带。这说明他事先做了充分准备,那么,带个红布在身边未免太奇怪了把?如果我们中了招,他一个人必然搞不定我们六个人的尸体,所以肯定有后援,这红布多半就是他们发信号的方式,既然是靠这么原始的方式联络,那么后援队伍不会离得太远。我就试着在楼梯口甩一甩红布,没想到还真管用,呵呵。至于司机就比较简单了,这个屋子总共这么大,用什么对讲机啊?一定是和外面的人对话用的。 蒋南这次没嫌我啰嗦,听得津津有味。正说着,对讲机里传出杨滔的声音:他已经搞定了司机,现在把车开过来。让我们把几个家伙装进袋子运下去。 辛晓鑫洗过了手,一边甩水一边走过来,说李宇波房间已经搞定了,基本看不出来有血迹存在过。 众人分头把东西收拾好,连同被装进袋子里的四个人,分几次运到楼下,全丢进皮卡车的车斗里。 这五个倒霉蛋没想到,这次本想以有心算无心,却着了道,误了卿卿性命。 大家正在琢磨接下来去哪,蒋南支支吾吾了一阵才说他父母在金山有两套房子,其中一套空着,是他的婚房。今晚可以去那里先凑合一下。 台风的影响力似乎已经蔓延了过来,雨下个不停。路上遇到个芭比馒头店,在赵辰有气无力的叫饿声中,辛晓鑫冒雨跑去买了一堆肉包子,分给大家果腹。 没开多久,便到了蒋南的婚房,是一栋三层的小别墅。蒋南说这算不上别墅,只是在宅基地上盖的。其实盖个房子,材料很便宜,质量也好,现在的房价里,大都是土地费用、各种营销打点的费用和开发商的利润,房子质量不行,价格还贼高,实在不划算。 辛晓鑫先是感慨说蒋南你有这么大的房子,还害我到处找地儿租房,真是不仗义;接着他又感慨说这土地费用真是交的郁闷,这土地,本来不就是属于我们的么?现在各地都拼了命地卖地,却还说是租给我们的,只有使用权,连所有权都没有,70年还要收回,这什么事啊。 我笑说这算啥,再过四个多月,中石油就要回归a股上市了。那石油还是属于我们人民的呢,人家不照样挖出来,让我们掏钱去买?非但如此,还要把属于我们的石油作为资产,把我们掏出来的钱作为利润,拿到股票市场上,再套我们一把现金。很多事情哪,说不清楚的。 当然,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中石油的股票会在上市后,股价一路从48块下滑到7块钱,把所有抢了新股的小股民都套在了山顶上。真亏得上市前还把股神巴菲特搬出来,鼓吹这股票如何有价值。其实这些新闻,不过是在中石油上市前,早早就低价拿着中石油股票的一些人,想要高价转手给可怜的中小股民们而制造出来的一点噱头而已。 善良而贫穷的人们,总是这么好骗。从什么名贵中药到什么祖传膏药,从什么胶囊到什么搭档,从什么气功到什么股票,核心不过是有钱有宣传途径的人在没多少钱的人手里搂钱,导致穷者愈穷。每次想到这个,我就不禁扼腕叹息,恨不得去做每个善良之人的慧眼,让他们看清这个世界的驳杂。 另外,对于蒋南隐瞒自家房产的做法,我倒觉得是有道理的————虽然为组织卖命,也不应该把自己的家人和财产都搭了进去。如今蒋南有心把这房子贡献出来,等于是把自己的家人卷进了这场风暴,实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分配完房间,把五个倒霉蛋丢进了地下室。我给令空打了一个电话,主要说了三个事情:1、明天船来的时候,顺便找个人把皮卡开回市区,四个杀手连同一个司机就交给你去审问,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掏出点东西来。如果那晚开枪袭击我、明莹和李宇波的人也是他们,也算去掉了一个心腹大患;2、在我家的抽屉里有个塑料密封袋,里面装了些气体,去化验一下这些气体是什么;3、你手里的那一角桃花纸,抹点油,看看上面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免得遗漏了线索。 令空说没问题,一会儿就吩咐下去。然后问起我们的进展。听说我们已经确定了西施墓的地址,令空说了一套官话,翻译成新闻联播体,就是:“向你们表示我由衷的欣慰和亲切的问候,希望你们再接再厉,为伟大事业作出应有的贡献。”令空这一套官话,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当过什么领导的秘书。 挂了电话,明莹又来房间找我,说要拉我去海边走走。 我说得了吧,你该不是要拉我去仰望星空倾诉人生吧?外面台风天,你饶了我吧,有什么事直说,别客气。 明莹问我下午看到那几个裹尸袋一样的袋子,为什么变了脸色,是不是想打退堂鼓? 估计她说这话,是不知道我在万寿寺经受过了精神洗礼,已经坚定了信心和勇气,还以为我又犯了怕死的毛病呢。我笑笑说不是,而是袋子的数量让我很蛋疼。 她不解,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叹了口气,让她坐下,听我慢慢道来。 第73节 首先,敌人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住处的? 最大的可能性只有两个,一是你们今天白天行动的时候,被人盯梢了。二是我们中间有内鬼。从可能性上来说,这里说的“我们”,也包括送我们来的那个司机。凡是有牵扯的,都值得怀疑。 明莹问我,这个内鬼有没有具体的怀疑对象?是不是辛晓鑫? 我摇摇头,说:“我相信你们组织审查人员的能力。如果说内鬼,我第一个怀疑的是李宇波。” 明莹吃了一惊,说你怎么会怀疑一个死人?他父亲也是被组织害死的,有不共戴天之仇啊! 我盯着明莹,问你们组织确定他父亲死了么? 明莹说有一段网上传过来的视频,拍的是他爸在一个房间里被人枪杀。 我摇头说电视剧里天天有人死在枪口下,那些演员哪个真死了?一个血包一把冒火的道具枪就能完成的事,你还当真?我猜测,他爸根本没死,是被绑架了,他受到敌人的要挟,不得已做了敌人的内线。 明莹说你猜测也得有证据。你怎么解释那天晚上我们三人遇袭的事? 我反问明莹,你又怎么知道那个在房门口开枪的人,其实一开始想的只是用枪逼着我们三人就范,然抢走那张画,顺便活擒我们两个?如果我们都被俘虏,到时候把我们分开关押,你又知道李宇波是不是内线了?那个开枪的人,遇到我们反抗,着急抢画,就起了杀心,这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李宇波不是内线,除非你的车早就暴露给敌人知道,否则又怎么会平白无故被毁了刹车? 明莹问道:“你的意思是李宇波根本没死?你到底知道什么?说出来。” 我叹了口气,道:“我之所以这么怀疑,其实主要原因就是那个密室杀人事件太过蹊跷。尸体不见,你不觉得奇怪么?” 明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不确定,只让我继续讲下去。 我坐正了身子,一字一句地道:“关键在于凶手的目的。如果这是一桩行凶杀人案,那么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杀死李宇波,就没必要费事带走他的尸体。如果要带他去审问,打晕或者用麻药就行了,何必捅出这么多血?流了这么多血,人肯定死了,还问个屁啊?如果既要杀他,又为了不让我们发现而转移尸体,那么地上这些血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明莹楞在当场,许久才回过神来,道:“我确实没想过凶手的目的。这么说……” 我点头道:“单凭这一点,我就能断定这不是杀人案,而是故意伪造的杀人现场而已。你想啊,杀人不是个小事。只要不是激愤杀人,一般凶手都会有充分的目的和计划,才会下手。所以把目的和行为结合起来,很容易就能找到其中的漏洞。” 明莹道:“我还以为尸体是从楼上抛下去的。” 我道:“因为当时你不在场,所以不知道:我跟着那几个人去楼下查看时,李宇波窗户正下方的草地上确实有血迹,但我看到了一颗完整的蒲公英。如果尸体是从楼上丢下去,这蒲公英马上就会被坠尸的气流吹散。” 明莹打断我道:“怪不得我说辛晓鑫或者蒋南时,你完全不以为意。你压根就没有怀疑过他们两个?” 我点头道:“另外,那个因为锁舌坏掉所以在门外无法直接拉上的大门,更向我说明了一切:蒋南在杨滔去洗澡的时候出去买烟,辛晓鑫既然知道蒋南出去,也知道大门从外面带不上(ps:因为房子是他租的),所以肯定会在蒋南出去后,走过去锁上大门。但是我再去看的时候,大门却是开着的。这说明蒋南回来之前,还有一个人出去过,此人也无法从外面带上大门。” 明莹道:“你特意去转了一下门把手,就是为了确认大门没有关?但……辛晓鑫一直在客厅,李宇波怎知何时出去能不被他看到?” 我笑道:“我从李宇波房间出来时,辛晓鑫说蒋南和杨滔已经洗完澡了,让我去洗,我洗完他就去洗。李宇波听到这话,再时不时从门缝里望一下,自然就能确认辛晓鑫什么时候去洗澡了,不在客厅。另外,你之前说只有辛晓鑫一个人知道李宇波的房门是不是真的反锁了,其实我也知道。因为我从李宇波房间出来时,转了一下门锁,咔哒一下,锁开了,说明之前确实锁了。” 明莹“嗯”了一声,道:“这个房锁只要从里面按一下锁头,把门带上,就锁住了。” 我心说废话,哪个房门的锁不是这样,不然还叫锁么?但是这话憋住了,没说出来。 没想到明莹突然怪异地看着我,加快了语速道:“有件事说不通!如果辛晓鑫也不是凶手,那么那一声惨叫是谁发出的?听起来就是李宇波自己的声音!按照你的说法,那时候他根本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第七卷 经常濒死 第一章 登船 我摊了摊双手,道:“这就是我不愿意当场把这件事情说穿的原因。因为这里面的蹊跷,大概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当时我就算说了也没有用,说不定反而还招来怀疑……既然你问,我就说出来吧。昨晚我接到令空电话之后,拿了些油跑到李宇波房间,他的门没锁,我一时心急冲了进去,看到他拿着一个像是手电筒那样大小的东西,上面布满了孔洞。我问他这是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说是mp3。他失踪之后,我也奇怪过那一声惨叫是怎么传来的,所以又去他房间搜寻了一遍,发现这个东西也不见了。我估计,这玩意不只是个mp3,还具备公放功能,那些孔洞,就是喇叭孔。这样一来就很明白了:他只要在这个mp3里放一个前面是大段空白、后面有一声事先录制好的惨叫声的音频文件,然后在这个mp3上系一根很长的细绳,绳子下面系一点重物,然后打开窗户,把细绳一直垂到一楼。等他把事先准备好的血洒在地上、按下播放键之后,就跑到楼下握着细绳。惨叫声响完,在楼下一拉细绳,mp3就会飞出窗外,从这个房间里消失,不留一丝痕迹。这也就是他故意开着窗户的目的————他制造现场,就是为了让我们误以为,窗户开着是用来抛尸的。” 饶是明莹冷静非常,听完这段话也是倒抽一口凉气,道:“李宇波这么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听她这么问,哑着嗓子道:“其实我一直以为,他洒下这么多血,并且制造自己失踪的假象,是想以死遁逃过组织对叛徒的追杀,跑到天涯海角过清净日子。但是今天看到裹尸袋居然只有六个,那就是说,李宇波没有逃走,而是彻底加入了敌人的队伍!正是他告诉组织,我们只剩下六个人,只需要六个裹尸袋!所以……所以我的脸色才会那么难看。” 明莹正要说话,却被我打断,接着道:“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敌人很可能比我们更快一步,找到西施墓的所在。” 明莹一听这话,连忙问为什么。 我说那张从画里找到的桃花纸,被我用油涂抹之后,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符号。我不认识,但是李宇波瞧着那张纸的时候,却看了半天,才说他也不认识。一般来说,若是完全看不懂的东西,看个两眼就能得出结论。但他却看了那么久,而且马上就逃走了。我估计,他根本就看懂了那些符号的意义,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证明西施墓在何处,才会连那张画也不要,就投奔了敌人。 明莹道:“所以你今天急着去打听西施墓的线索,就是怕我们落后于敌人?” 我点头,说今天敌人多半已经出发去找康城遗迹了,为了避免我们给他们添麻烦,才派人来灭我们的口……现在的情况,着实不利于我们。而且还少了李宇波这样的专家…… 明莹盯着我,突然道:“少了他,还有你。” 听她突然说这么一句,我不禁愣了一下,苦笑道:“你之前不是还说,毕竟我也不是神么?” 明莹起身道:“虽然不是,但是你总是让人惊讶,一眼就能看破玄机。” 我这人最经不住夸,特别是这种冰霜美人的赞扬,哪怕是她带着挽留我的目的,有些刻意奉承,仍然忍不住心中的一股骄傲,笑道:“这,就是林佑节奏。” “林佑节奏?穷得瑟。”她一甩头,出门去了。 我知道她是要把我的一番话,讲给杨滔听。这样也好,杨滔很信任明莹,同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要比从我嘴里说出来,更有说服力。不过,从今天我一阵分析和指挥若定的表现之后各个成员对我态度的变化来看,林佑节奏,也渐渐地在这个团队里成了主旋律。 是夜,雨疏风骤。劲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呜呜咽咽几如鬼泣。我在床上睡得很不踏实,总感觉是在半梦半醒之间,神智还在,但是身体却无法动弹。突然的一瞬,巨大的压力从胸口上传来,让我喘不过气来。即便我想要大声叫喊,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白天用脑过度时,我时常会发生这种所谓“鬼压床”的现象。 如此折腾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杨滔便来敲门,说准备出发了。我嘟囔着这鬼天气出海,就算坐泰坦尼克号也说不定会喂了鱼,至于这么拼命么?杨滔什么也没说,只自顾自收拾东西,和其他几个人把地下室的俘虏搬上皮卡。估计他昨晚听了明莹转述我的话,也是心急如焚。 袋子里的那些家伙,又渴又饿担惊受怕地捱了一夜,估计这会儿也没力气了,在袋子里一动不动。我真担心闹出个人命啥的,会不会自己也无意中成了故意杀人罪的共犯。 就算不是故意杀人罪,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几个都已经构成非法拘禁罪是起码的了。就算以我们是正当防卫来说事,也早就属于防卫过当的范畴,按律,还是跑不了进号子。 六个人挤在一辆皮卡里,来到港口。这里没有遮风挡雨的建筑,直接面朝宽广的大海。海水很浑浊,完全不是想象中湛蓝的模样。头顶上的乌云遮天蔽日,豆大的雨点肆无忌惮地洒落海面;风力很强,海浪汹涌翻滚,泛起阵阵白沫。 杨滔接到一个电话,说船马上就到,稍微等等。 我翘首以待,盯着远方海平面。 一艘破破烂烂的小汽船,晃晃悠悠地开了过来。 这船和我们平时在公园的小湖里坐的那种前头带个鸭子或者白鹅的观光船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就如一片破烂叶子似的,在无尽的海洋里浮浮沉沉,随着海浪里飘啊飘,分分钟就要底朝天的节奏。 第74节 我心说这组织tm也太抠门了,虽然台风还没登陆,但是说不定一出海就会遇到。就给这么个破船,一个浪头过来,妥妥的全员阵亡,任务结束。这tm也太不给力了吧? 那船靠近了我们,跳下一个年轻男人,长得还算干净,穿得也整齐,不像是什么水手的模样。他自称“小寒”,和杨滔打了个招呼,跳上皮卡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搞毛啊?这货就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也不送送我们?这破船就这么甩给我们了?这是要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去推开波浪么? 好吧,这船目测也就坐6个人,还很挤。这家伙走了也好,省得和我们争位置。 我叹了口气,心说真晦气,死就死吧!走起!便要上船。 刚走了一步,杨滔突然来了句:“船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这玩意,我大概只在商务画报上见过。 这是一艘极其气派的高级游轮,雪白锃亮的船身格外庞大,风雨中非常显眼,正在海面上稳稳地向我们推进。流线的造型美不可言,足以让任何一位醉心于奢华生活的嫩模惊声尖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游轮吸引,那艘小破鹅船立马被忘到爪哇国去了。 这……这反差也忒大了吧?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这哪是探险,分明是一次欢乐无比的度假游。 游艇缓缓地驶进港口的防波堤,几个船童跑过来,七手八脚地系缆绳,推来一架舷梯,搭到甲板入口处。 一个长相英俊帅气的年轻人,撑着一把大伞站在甲板上,向我们微微露出笑容。我偷眼望去,连赵辰这种只把吃当回事的姑娘脸上,都露出了花痴的表情。只有明莹还是面无表情,似乎无论何种男人都引不起她的兴趣。 那年轻人穿着一身劲拔修身的休闲西装,走下舷梯,很有礼貌地与我们一一握手,到了我这里,用非常悦耳的声音道:“这位先生有些面生,我叫董昊,没请教您贵姓大名?” 我见他如此彬彬有礼,忙答道:“免贵姓林,保佑的佑,林佑。” 辛晓鑫在一旁插嘴道:“林教授是我们这次行动的顾问。” 那年轻人没搭理辛晓鑫,只对我道:“哦,林教授,幸会。那么,各位请上船吧。” 我踏上第一级舷梯,望着这艘梦幻般的游艇,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这种感觉就像是刘姥姥要进大观园似的。把心一横,蹭蹭迈上去。绕过甲板到了舱门,正要钻进船里参观一番,却被一个粗重的声音喝住:“小子,乱跑什么?谁让你上船了?” 我回头一看,是个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叔,穿着一身短袖的海员制服,手臂上满是纹身,正瞪着眼睛盯住我。 “那个……那个董昊让我上来的……”我被他气势所挟,磕磕巴巴地道。 这位彪悍大叔的声音十分低沉,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董昊?小子,你没搞清楚这地盘谁说了算吧?没我的允许,你就想上船?滚下去!” 我听了这话,一时不知进退。直觉告诉我,这位大叔是真的要把我从船上赶下去…… 第二章 潜水练习 董昊走上来,赔笑道:“船长,这位先生叫林佑,是这次行动的特派顾问。”接着转向我道:“这位是王安进船长,陕西汉子。林先生是第一次上游轮吧?游轮的礼仪第一条就是一切行动听船长指挥,没有他的允许,不能随意走动。” 我听董昊说“第一次上游轮”这话里带着些不屑和鄙夷,又见这王安进一副牛叉哄哄的态度,十分不爽。心里嘀咕着船长什么了不起啊这船又不是你的,以后老子有了钱也去买个游轮,对船长吆五喝六一番,也出出这口鸟气。 不过既然人家说了这是“游轮礼仪”,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也赔笑道:“王船长切勿见怪,我第一次上船,不懂规矩,见谅见谅。” 王安进瞅了我一眼,道:“拽什么文!书呆子一个!”说罢也不再理我,自顾自进了驾驶室。 董昊很有礼貌地朝我微笑,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爽。一行人围过来,在他的带领下,擦过鞋子,进了船舱。没想到,这艘游轮如此之大,第二层是装潢奢华、带着浓郁意大利风味的大小会客厅、酒吧间和活动室,第三层竟然有五个房间,据说下面还有船员室和储物室。 董昊见我瞪着眼睛东瞅西瞧,微笑道:“这艘游艇是意大利威尼斯著名的nuvri-lenard公司设计的,具备意式风格的奢华与华丽的贵族血统。这里的全部舱壁,都是选用硬质疏纹橡木制成:客厅地板和手工皮革家具的背板均选用巴西樱桃木材质;厨房采用定制的橡木细木板材,嵌在花岗岩台面里。整艘游艇的底层甲板都铺着厚地毯,主浴室和淋浴隔间采用西班牙大理石饰面砖装饰,极具艺术气息。” 在我的啧啧赞叹声中,杨滔让蒋南和辛晓鑫把家什都搬上船,辛晓鑫应了一声,转头去问董昊,让他代买的东西都备齐了没有。董昊带答不理地说都弄齐了。 明莹和赵辰住了一间大床房,两间双人房,我和杨滔一间,蒋南和辛晓鑫一间,另外两间单人房,一间是董昊的,还有一间里面有个客人,但不知道是谁。 卧室里的配置,就像是五星级酒店一样华丽丽,看起来十分精致高档的床上用品,加上棕榈色的床托床头,脚下柔软的地毯泛着和煦的光芒,挑高几乎达到2米的房间层高,一点也不显得压抑,完全感觉不到这是在游艇里。我放下箱子,擦掉头上的雨水,换了身衣服,简单洗了把脸。这船上不知道有多少淡水,但还是省着用为好。 回到二层的客厅,坐在舒适的沙发上,董昊为我们泡了香气四溢的热咖啡。坐下来商量行动事宜。 我在一旁听着,不禁入了神。 这次的行动分为三个步骤,首先是按图索骥,找到西施墓可能存在的地方,潜水探查。然后是确定打捞方案,并登岛扎寨。最后则是撬墓取尸,启程返航。 董昊问我会不会潜水,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说那也没事,就由杨空、蒋南和我下水就行了。 蒋南和辛晓鑫走进船舱,脚上的水渍没擦干净,被董昊望了一眼之后,乖乖退出去擦水。 杨滔道:“找到西施墓所在,林教授是首功。我认为他应该一同下水。” 董昊皱眉道:“不会潜水,下去等于送命。林教授,您也不想这样吧?” 我知道他不想拖着个累赘下水,心想这船上如果有个什么钓鱼竿就好了,我这个钓鱼爱好者也好好玩上一把海钓。这么爽利的游轮,如果抓不住这次机会,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了。什么劳什子潜水,又累又危险,我才不去。连忙点头道:“是啊,听说潜水是很专业的活计,我恐怕潜不来。” 杨滔看了明莹一眼,后者对董昊道:“这次为任务而来,若林教授不下水,任务完不成,你去和胤老交代?” 董昊惨笑道:“明空言重了。既然你们这么看重林教授的作用,那事不宜迟,林教授,我们现在就来练习潜水。我来做教练。”说罢,站起身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我,只得无奈起身,道:“这风大雨大,现在下海练习?我怕我下去冒俩泡就沉了……” 董昊极其优美地笑了一下,道:“林教授真是幽默,怎么可能让您下海,就在船上练吧。”说着走过去,按了一下某个按钮。令人心旷神怡的机械声传来,后舷盖向两侧翻了起来。接着他又按了一个按钮,一个遮阳蓬缓缓升起,挡在了后甲板上。 董昊向我淡淡笑道:“就去泳池练吧。”说着,拿起墙上对讲机,道:“芊羽,拿两套潜水装备过来。”两秒后,对讲机里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好的,您稍等。” 我看着董昊做的这一切,突然觉得这个极具装逼范儿的高富帅,与我这个野生纯屌丝之间拉开的差距,就像这艘游轮和那艘小破鹅船之间的差距一样。 天壤之别。 王安进从驾驶舱走过来,道:“这个鸟天气,还游个几把?” 董昊对他的粗口皱了皱眉,道:“王船长,林教授从来没潜过水,得练习一下。” 王安进瞪了我一眼道:“临场抱佛脚,早干吗去了?就这会子功夫练,下去就甭上来了!” 刚被高富帅暗暗地冷嘲热讽了一番,又被这大老粗船长一顿喝骂,我想打人,真的真的很想打人。 第75节 一个长相乖巧甜美,身材高挑的女生,拎了两个袋子走进来,她穿着一身职业套装和黑色丝袜,却没有穿高跟鞋,却是有点煞风景。高富帅见我盯着人家脚看,像是猜透了我的心思似的,淡淡地道:“游轮上的礼仪,一般是不穿高跟鞋的。其实,防水的胶底鞋,更显品位。” 我在心里问候了一番他嘴里的“礼仪”、“品位”这种让人蛋疼的词汇之后,从那女生手里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面镜、一个呼吸管、一件背心、一身潜水服、一双脚蹼和一些仪表。高富帅拎着他的袋子走进了客厅的盥洗室,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活脱脱一个潜水员的形象。 我也进了盥洗室,换上潜水服,穿了脚蹼,最后套上背心,走了出来。高富帅一边带着我走向泳池,一边向我介绍各个装备的用途。 “没有耳塞么?”我以前游泳时,耳朵进水发过炎,从此以后一沾脏水就不行,于是问道。 “……”高富帅沉默了一下,说潜水时水压太大,带耳塞反而容易弄坏鼓膜,所以潜水是一定不会戴耳塞的。 好吧,我又被妥妥地鄙视了。 经他介绍,这个背心,一般叫做“bc”,全称浮力调节器,里面可以充气,靠气量大小来控制在水里的浮力,上浮或下潜。充气的装置是气压调节器,由两部分组成:连接气瓶和bc,用来把气瓶内的高压空气转化为中压空气的一级头;以及连在一级头上,把中压空气调整为呼吸气压的二级头,把二级头含在嘴里,只有吸气时才会供气。 那个女生也走出来,帮我带上气瓶,连好一级头和二级头。高富帅则拿起袋子里和身上各种管子连着的那几个仪表,向我介绍什么是压力表,什么是深度表、什么是罗盘、什么是潜水计时表。接着,他便让我入水,体会一下用嘴呼吸的感觉。 确实,用鼻子呼吸惯了,刻意地用嘴呼吸,很不习惯。我总觉得呼吸不足似的,拼命吸气,结果把自己弄得头晕脑胀。用鼻子呼出两口气,却把面镜弄得雾蒙蒙的。高富帅说这是初学者的通病:过度换气。当换气过于频繁时,血液中的二氧化碳含量不足,就会头晕、头疼、关节刺痛,而且肺部充气过度,也没法保持固定的浮力。所以,只要调整好呼吸,尽量慢而深地换气就行了,这样还能提高换气效果、节省空气。 接着,他又向我介绍下潜的方法和水下手语。虽然我们下水时用的面罩比较高档,是把整个脸部全都包住,里面有通讯设备可以讲话,但是高科技的玩意总有个万一,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手语管用。 虽然之前很不爽高富帅的态度,却不可否认他还算是个不错的老师,讲的头头是道、面面俱到,我边听边学边练。 我们练习的当口,游轮已经启动,驶离了港口,缓缓地向海洋深处推进。我不知道到底胤老太太和令空有多大的能量,但是海事局完全没有管理我们的意思,就这样让我们向着海岸与金山三岛之间的某处进发。 远处,台风越来越近了。超低的气压,憋得我喘不上气来,天上的黑云如锅盖一般罩压海面,似乎要与海面一起,将我们挤碎。 除了大老粗王安进船长、高富帅董昊以及他的助理李芊羽,船上还有一个名叫刘育维的机械师、一个名叫徐碧莹的女管家,另外一、两个水手船员,我也没有问叫什么。 不是我对劳动阶层船员的名字不关心,因为此时我已经受不了海浪的颠簸,剧烈地呕吐起来。不止是我,除了杨滔、董昊、李芊羽和船员之外的人,也都纷纷表示压力太大,胃里的负荷物倾囊而出,抓着甲板拉杆就往海里倾泻,如一条条高压水柱,场面蔚为壮观。 吐得天昏地暗之后,已经空空如也的胃里仍然翻江倒海,我们一个个脸色苍白如纸。就在这时,船身猛地晃动了一下,李芊羽跑过来焦急地道:“赶紧去船舱里面,台风袭过来了!” 第三章 乘风破浪会有时 话音未落,甲板就已经倾斜成40度角,我们死死地抓着栏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进海里去。这种天气状况,只要落海,必死无疑。 刘育维和另一个船员扯着一条缆绳跑过来,对我们大喊:抓住绳子!不行就缠在腰上!辛晓鑫刚刚吐完,这时候抱着栏杆死不放手,说什么也不肯去抓绳子。 刘育维大声叫道:“老浪头来了!不进舱就死!” 我此时已经跳过去,扯住绳子。接着,抱着栏杆的所有人都一个接一个地抓住了绳子,就像是一串飘在风中的骨牙项链。 那边船舱里的水手们一起用力,把我们扯了过去。 游泳池的盖子已经在闭合,李芊羽和徐碧莹正在客厅里忙着把喝剩的咖啡倒掉,杯子都被收回储物柜里固定后。其他人都如临大敌,屏住呼吸,眼盯着窗外。 窗外,一道如墙似壁的巨浪,挟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向我们袭来。 只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场景,才能知道什么叫像高墙一般的巨浪。那浑浊的海水,在狂风席卷之下,竟然就直立在海面上似的,向我们汹涌地推过来。海上的巨浪,有两种,一种称为浪,能直接把船推翻或者打沉;另一种称为涌,如刀片一样,把船高高顶起,船身就在重力牵扯之下断成两半。无论哪一种,只要够大,都是毁灭性的灾难。 王安进大声操了几句娘,手中的舵盘一转,游艇就迎着浪冲了过去。 我两眼发直,早已被这样的巨浪吓傻。当你面对这样恐怖的自然之力时,两股的颤栗,绝对是发自内心的一种需要。还没等我坐到沙发上,船已经被浪面高高抬起,那一瞬间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处于失重状态,悬浮在空中;接着船头冲开了浪尖,大片的海水泼在玻璃上,就像是凶猛的野兽扑了上来,要把我们全都撕裂一样,令人胆战心惊。我看到蒋南已经坐在地上,上下牙不停地磕着,咔咔作响,转眼之间,他整个人已经飞了起来———— 不只是他,整个船舱里没有固定着的东西,都飞了起来————我们已经越过了这个浪峰,开始急速下坠,跌入浪谷。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游乐场里坐海盗船一样,当你的身体感受着下坠的重力加速度时,人类与生俱来的对失重的恐惧就会占据你的整个大脑,脑中一片空白。 船身巨震,已经砸在浪底的水面上。船舱里的人以各种奇怪的姿势摔回地面,一个个七荤八素苦不堪言,就连明莹也不顾形象地爬进厕所,估计是去狂吐不止。 王安进又是一声喝骂,讲船头调转,扭头喊了声:“碎崽子们!抓紧裤带,跟老爹冲进台风里去!” 这是什么鸟船长?虽然台风眼里确实没有风,但是台风眼周边的风力却是最大等级,如果贸然闯入,恐怕整条船都要被扭曲折弯,沉入海里! 但是舵盘在他手里,我无可奈何,只有爬上沙发,把安全带拉出来扣上。 王安进紧盯着气压表,指针正在不断向左跳动。这意味着我们正在逐渐驶进台风区。此时,整个游艇像是触了电一样,剧烈颤抖,把我们抖得心肝脾肺肾全都绞在一起。看着这游艇被如此作践,董昊心疼加肉疼,朝着王安进大喊:“船长,别往里去了!”话音没落,他也抱着垃圾桶吐了起来。 王安进骂道:“碎崽子懂个屁!拉着老子在暴风天出海,你还想要个全焕?”说着,一边大笑着高唱着激昂悲壮的船歌,一边向右转动舵盘,猛地加速,船就像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我从驾驶室面前的玻璃看去,前方满天黑云,不时见几道闪电劈下来,似要把天空劈裂。我们的船速越来越快,看来狂风是从背后吹来,风力、海浪加上船的动力,这艘巨大游轮竟像是快艇一样在海面上飞驰。从一个浪头飞到另一个浪头,像是点水的蜻蜓。王安进嘴中船歌不停,此时已经唱到了最激昂的部分:“只怕没有酒,只怕没有风,船头劈裂水面,热血把海沸腾……yo……ho……” 我操,这哥们喝大了吧?找死的节奏啊这是? 巨大的闪电几乎就要落在我们的船上,所有人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我偷眼去望这个疯子一样的船长,他脸上带着向往与期待的表情,全身肌肉隆起,仿佛生命里过去所有的时间,都是为了此刻的刺激而虚度;只有这样的刺激,才能给予他存在的真实感和无限的兴奋。 船身再抖了几下,却没想到竟然稍微消停了一点。我猛地想起,在北半球,台风是逆时针转动的,因此航海学把台风前进方向上的右半部分称为“危险半圆”,此处风急浪高,气压梯度差极大;而把左半部分称为“可航半圆”,此处风向为偏北风,对于我们这艘向南航行的船来说属于顺风,再加上台风运动路线的关系,如果开足马力,应该不久就能脱离台风区。 远处的天边,乌云竟然已经裂开,露出一道天光,洒在海面上。 突然,船跌进浪谷,遇到比这还大的浪也能一直保持镇定的王安进,此刻竟大骂了一声,急速转舵,船身一个倾斜,划了个半圆继续向前,巨大的惯力之下,一船人全都向左歪去。辛晓鑫大叫道:“搞毛啊……”王安进回头骂了一句:“闭嘴!再tm废话老子把你丢下去!”辛晓鑫果然乖乖闭上了嘴,但只看两只眼睛,就知道他在心里狂骂不止。 到了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只要不尿裤子,就算是心理素质过硬了。王安进驱船在浪头里左右穿行,整船的人跟着东倒西歪,蒋南一个忍不住,直接呕在船舱里,被董昊狠狠地瞪了几眼。 刺鼻的胃酸味,在船舱里蔓延开来。李芊羽、徐碧莹强忍着恶心,捂着嘴巴爬进厕所,辛晓鑫却实在按捺不住,也随着在船舱里呕吐起来。 这贵重的地毯算是彻底报销了。不一会儿,地上已经满是腌臜之物,熏得人涕泪横流。 王安进一边骂废物,一边开足马力继续前冲,游艇像是过山车一样在海面上上下翻腾着。再过了十几个浪头之后,终于,游艇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董昊捂着鼻子,大声唤来船员把地毯拖出去。大家在沙发上勉力撑了一会,定下神来。然后各自回房,冲洗更衣。 那四个女生已经在厕所里拧成了麻花,好歹恢复了些气力,也各自爬回房间。我身上穿着潜水服,还稍微好些,只脱下来用水刷个几次,便没了味道和痕迹。 我换上一套t恤,质问同房间的杨滔,为什么这么危险的天气下还要出航。从门外进来的董昊听了这话,耸肩道:“我们的船多少优良啦,这点风浪算什么?”恨得我几乎忍不住要揪他领子。杨滔说只要我们能挺过来,就能把另外一拨人甩在后面,拉开差距。 只要我们能挺过来?如果挺不过来,难道就要葬身鱼腹么?难道一个死去的美人尸体,就真的比这一船人的性命重要?我摇摇头,回到船舱。 地毯已经被拖走。我扶着墙走到王安进身边,问他刚刚为什么把船头摇来摇去。王安进没回头看我,只道:“海下面有礁石!贼你妈,大滴很!” 礁石?我说这里已经不是浅海,怎么会有礁石? 第76节 “贼你大,老子说有奏是有!鸟石头还是砖头砌的!日你达捏,这底下有个tm鬼城还是咋地?” 我心中一动。刚刚在浪谷里,说不定已经露出了康城城墙的一角?连忙问道:“王船长,那城墙,你看是纵向的还是横向的?” 第四章 入海 “横的,作甚?”王安进没好气地答道。 我连忙回到房间,刚刚推门进去,就被墙后伸过来的一只手紧紧握住了腕部,我差点就像揍王永顺一样把这只手的主人撂翻在地,却发现这货竟然是董昊。这个高富帅两眼放光,向我问道:“这……这是真正的小紫叶檀……” 我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我手上戴着的那串续建大师送我的佛珠。我轻轻一拗,挣脱他的魔爪,道:“干吗?” 高富帅重新打量了我一下,似乎我装逼的逼格在他眼中急剧飙升。确实,在这个市面上充斥着大紫叶檀这种其实是黑酸枝木的假货的年代,真货已经太少了。听说马达加斯加岛的非洲兄弟把当地的大紫叶檀卖给中国人,居然蒙骗了一票所谓的国内专家,纷纷说这就是小紫叶檀。因为贸易量太大,惊动了联合国而被禁止采伐(小紫叶檀是国际保护的禁伐树种),搞得非洲人民十分压抑,急吼吼地请了国际专家来论证这玩意根本不是正宗紫檀,直接甩了众多国内专家一记响亮的耳光。 可惜,这玩意虽然是真品,却不是我靠拼爹换来的,而是靠自己的勤劳与智慧赢来的。高富帅吸了吸鼻子,说多少肯卖?我心说这里面带着一份情意,一份尊重,多少也不卖。于是装逼地摇了摇头,心里充满了自豪感。转头向杨滔道:“王船长发现了康城的城墙,我们得减速,确认一下情况。” 杨滔和董昊听了这话,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船舱,和王安进叽哩哇啦一顿说话,我看着船尾渐渐远去的台风,一言不发。 董昊转过来对刘育维和徐碧莹道:“快去准备,把声呐放下去。” 我心说这游艇又不是潜水艇,怎么还配了声呐这么高级的玩意儿? 刘育维拿来一个箱子,取出几根线,接在徐碧莹的手提电脑上,接着取出一个圆柱型的东西,下面连着一个小喇叭,一直拖到外面,丢下了船。那圆柱形的东西应该是浮子,一直飘在水面上。很快,数据便传了上来,徐碧莹的电脑上显示出红黄蓝三色的海底地形图。但图像很不稳定。看来,虽然现在台风已经不构成威胁,但浪仍然不小,声呐无法稳定,也就没办法准确探测海底地形。杨滔要求王安进停船,王安进甩都不甩他,执意向前开。杨滔急得直跺脚。 即使如此,声呐传上来的数据已经显示,这片海域非常浅,有一些竖直的海底凸起物,看起来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海底地形,而是有很浓重的人工斧凿痕迹。多半就是失落在海平面以下的古康城。 在杨滔的再三要求下,王安进拿出了妥协方案:全速向右行驶,同时沿着下方的深浅反应,探测这片颇有古怪的海域到底有多大。我们围拢在徐碧莹的电脑周围,听着这个看起来像是服务员,其实是声学专业高材生的女硕士耐心向我们讲解。看来,刚刚王安进看到的那个东西,并不是城墙,而是城门。它距离海面大概也就只有3、4米的深度。我们一路西行,下方始终有各种各样奇怪的反应,看起来就像是一片又一片的古代建筑群落。 这一发现,让我们所有人兴奋不已,看来,古康城确实存在。我们找到了它的东城门,现在正往西城门进发。 让我们惊讶的是,康城,居然如此庞大。游艇的速度大概是32节,也就是将近每小时60公里,但是我们开了15分钟,声呐才反映出海面下又出现了一条高高耸起的建筑,大概是西城墙的所在。按照这样计算,康城的东西宽度达15公里,要知道,明代的南京城,南北长度也只有10公里左右,东西宽度只有5公里! 这个康城,到底是个何等富足博大的存在?又怎么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在中国的板块地图上? 回想起刚才台风掀起的巨浪,我只能相信,康城的消失,是自然的力量,是被上帝之手抹去的。 因为我们的行进方向与台风相反,两厢背道而驰之下,此时的天色已经逐渐好转,虽然乌云依然密布,但风雨已经小了很多。船上的男人们大都已经适应了海浪的颠簸,不再吐得那么厉害。于是杨滔决定,下水。亲自去看一看水下的这些东西,是否真的是康城。 行进到这里,已经离岸甚远,海水已不再是之前在岸上看到的那种浑浊暗黄色,而是变得湛蓝清澈。只是刚刚下雨刮风,导致海底沉着物上浮,略微显得浑了些,估计海下可见度并不高,所以下海的人都带了水下高能手电。杨滔还带着一大捆绳子,盘起来挂在腰间。 我和杨滔、董昊三人换上了全新的潜水装备。这套装备与我练习用的那套,最大的不同是面罩是把整个脸部扣住的,也就是所谓的“全面罩”————把除了两颊以外的脸部,都包裹密封起来,同时在面镜内部,鼻腔以下另有一个封闭的罩子,以防止呼吸时的水汽雾化了面镜,导致视野不清。这种面罩带上之后,看起来就像是科幻电影里的外星人或者银河系战士一样,拉轰得很。 我的这一套潜水装备,原本是为李宇波准备的。所幸的是,他和我一样是书呆子,都有近视眼,而且度数相似,这副给他配的面罩是带度数的,我戴上刚好合适。 把面罩的固定带套在头上,确定好下巴的位置,再将面镜扣向头部,晃动几下,调正到舒适且密封的位置,最后将拉紧带拉紧。穿戴整齐之后,我把主二级头的气管和面罩的二级头连接好,向另外两人做了个ok的手势。 杨滔按下通讯按钮,讲了几句话,听起来还算清晰,只是不知道到了水下会是怎样。他特别叮嘱我,通讯设备的水下有效距离一般是50米左右,最多不超过70米,所以不要离开太远。如果海水发生浑浊,影响可见度,可以晃动手电来显示自己的位置。 我点头表示明白。董昊又插话说,在上浮时不要速度过快,担心得了减压病。 所谓减压病,就是在潜入深水时,压力加大,血液中的氮气大量溶于血液,而如果上浮过快,压力猛地减小,这些氮气就会变成气泡,从血液里透出来,轻则四肢发麻、头疼头晕,重则危及生命。 交代完毕,我们三人向着船上的人打了ok的手势,带着耳机监听我们通话的李芊羽也打出相同的手势。杨滔带头,一个背翻入水,我和董昊紧随其后。一入水,只感觉刺骨的冰冷,如果没有潜水服的保护,只怕很快就会体温下降到极限而昏迷。杨滔没有说话,只竖起大拇指,指尖向下晃动两下,示意下潜。 我们把bc背心的气慢慢撒掉,身子向海里沉去。 此时天光不亮,海内可见度不高,耳机里传来杨滔的声音:“这里深度大约二十五米,我们分五次下潜,林佑注意平衡耳压。跟着我!” 虽然这么说,我这个潜水新手,竟然下潜了三次,脚蹼就已经踏到了实地上。虽然我努力平衡耳压,但巨大的水压仍然压迫着鼓膜,使我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钻心的疼痛从耳朵处传来,我在原地静止,努力地控制着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打开手电筒,向四周探照着。却发现自己没有控制好方向,与他们两人散开了。 我心想着反正也不会差太远,等下用通讯设备联系就行了。于是举起手电筒向脚下的海底照去,想看看是否确有古城的模样? 第五章 深海的鬼与尸 与想象完全不同。我没有看到一块砖一块瓦,只看到大片大片的珊瑚礁,以各种奇怪的姿势恣意生长着,活像是张牙舞爪的海底千年巨兽。 奇怪,这种东西,不是应该出现在热带么?中国的海南、台湾等地,已经算是出现珊瑚礁的最高纬度之处了。上海这种四季分明的地方,冬天气温甚至接近零度,怎么会出现如此众多的珊瑚礁? 在这茫茫的海底,分不清东西南北,我拿起罗盘来看,却发现指针四下乱摆,根本不指南。 糟了,这附近一定有个巨大的磁场源,扰乱了罗盘。我连忙按下通讯按钮,一片杂音,根本无法通话。抱着侥幸心理,我大喊了几声,回答我的,只有杂乱无章的电流声。我看杨滔和董昊站在离我大约七、八米的地方,背对着我,喊是肯定听不见了,丢石头也肯定丢不远。 无奈,拿起电筒乱晃,灯光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杨滔回头望着我,手抬起来,向下按了按,似乎让我放下手电。看起来,他们两人早已关闭了手电。我不敢不从,连忙关掉,借着最后一道亮光,我看到不远处一大丛黑云般的物体朝我们逼近。 杨滔和董昊此时已经伏低了身子,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趴在珊瑚礁上,眼睁睁看着那片黑云飘过来。直到它经过我的头顶,我才发现这根本不是黑云,而是黑色的刺尾鱼群。我在黄东栋家的热带鱼缸里见过这种鱼,听说它虽然个头不大,但是尾部的两条长尾鳍,如果猛烈摆动,能在人身上造成严重的划伤。如果这样铺天盖地的刺尾鱼群都朝你晃动尾巴,那就和古代的千刀万剐的酷刑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里明明是温带海域,为什么会有刺尾鱼这种典型的热带鱼类? 我的手按在珊瑚礁上,突然感到轻微的晃动和温暖的热度。这珊瑚礁下,到底有什么东西?难道,是传说中的巨大海怪,沉眠在这珊瑚礁下?难道,这里的水温反而比表层更高,致使珊瑚礁、刺尾鱼能在这里生存,是因为这海怪的体温导致的么?如果真是这样,这家伙万一醒来,那岂不是要地动山摇、把整个海水反过来? 难道,古代此处经常发生的地震、倒灌入古康城的海啸,以及康城最终沉没入海,都是这个无比巨大的海怪所为? 很快,我就否定了自己这种不着边际的猜测。如果这下面藏着一只像是庄子逍遥游里讲的那种“之大不知几千里也”的“北冥鲲鱼”,它居然能不吃不喝在这里一千多年,直到身上长满了珊瑚礁,还能发出体热?这不科学啊! 一定还有什么原因。 刺尾鱼群已经远去,杨滔和董昊站起身来,向我晃了晃手电,做了个靠近他们的手势,我慢慢地游过去,直到靠近他们身边,耳机里终于传来的杨滔的声音:“这里有个巨大的磁场,”断了一下,“我们的通讯。”我猜中间漏掉了“影响了”三个字。于是点点头。 杨滔继续道:“我们把这个绳子挂在腰上,连在一起,然后四散去找找看有什么线索,如果遇到麻烦,就拽这根绳子。” 绑好绳子,我们三人便分头去找。我打开手电,发现这个海底完全不像电视上播放的潜水旅游节目那样美好。这是一个极其污浊的海底,几乎看不到鱼类,也没有贝壳、海葵、海星、海胆这些常见的海底生物,只见到一只海龟的空壳,不知道已经死去了多久,里面的肉早已经被分食腐蚀殆尽。 可以说,这片海域,除了那些恐怖的刺尾鱼群,几乎没有生命的迹象。 正向前寻找着,突然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我的左侧闪过。 我经出一身冷汗:那是一个人的影子! 我摸了摸腰间的绳索,杨滔和董昊都在我的背后,左侧这个人影,绝不是他们。 第77节 敌人?还是……水鬼? 我不禁毛骨悚然起来:这影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是敌人。因为他没有背气筒。 这是大约二十五米深的海底。人类没有任何防护器具能够下潜的最大深度一般是二十米,而且这需要憋气能力极强才能做到在海底行走,否则刚下来就得回去。印象里,只有一些沿海地区以采集海底珍珠为生的人,才能不靠任何设备潜入这个深度,但是只来得及打开一只贝壳,就得返回水面。 我屏息凝神,关了手电,向那个人影的方向摸去。 手里没有任何武器是个大麻烦,下次潜水,我一定要带个鱼枪,最起码也得带个鱼枪才行。 那个人影在我前面绕来绕去,似乎在平地上走路一般,多数时候,我只能借着海面上透下来的一点点亮光,隐约看到一个淡淡的背影。奇怪的是,这个背影看起来十分苗条,纤腰长腿,在水里没有飘起那种像是南派三叔写的“禁婆”一样的长发,从后面望去,这模糊的背影竟然像是一个短发的女人,不,女鬼。 我确实破过茅斌的骗人伎俩,我确实不信王永顺是养尸人,但是这不代表我心中对万能的自然之力没有信仰。对于这个在水底健步如飞,根本不需要换气的人影,我想不出什么其他词来形容,只能称为————鬼。 突然,那女鬼似乎停住了脚步,好像发现了我在跟踪她,回头望来。我连忙抄起手电,打开开关,向她照去。 光线还没来得及照到她,就已经消失不见! 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我惊在当场,脑海中反复播映的,只有她消失前盯着我的两只眼睛。 那几乎不是人类的眼睛,真要形容的话,不如说是猫的眼睛————在光线一瞥之下,竟然发出耀眼的反光,如果你用闪光灯对着猫拍照,当你看到照片时,会被那双眼睛吓得不轻。那反射出来的光线,似乎直射你的灵魂,实在太过恐怖。 我定了定神,正要往前追去,看看这一双猫眼的女鬼到底是怎么凭空消失的,却没想到,腰上系着的绳子已经到了头。一时着急之下,我用力地前行,脚下的蹼在珊瑚礁上摩擦着,尖利的礁石竟能透过橡胶的鞋底,刺得我的脚一阵阵生疼。 绳子忽然松了,我知道杨滔和董昊一定是感受到了我的拉力,怕我出事,沿着绳子跟了过来。 我继续向前走着,到了那个女鬼消失的地方,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却发现旁边的礁石上,竟然有一只腐烂的只剩骨头的人手! 一阵头皮发麻,我忍不住叫出声来。呵出的水汽,将我的面罩弄得模糊,这下更加看不清了。因为面罩是通过带子紧紧绑在头上的,在海底我不敢摘下来擦。就这样模模糊糊地,我循着这手骨照去,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一具人的骨骸。 两只空洞洞的眼眶,在灯光的晃动下忽明忽暗,让我的心脏一阵阵揪紧,不由地大口呼吸起来,很快,就脑袋发晕,产生了过度吸气的症状。一阵天旋地转,我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尽量想让自己平复下来。但是很困难,一旦发生了这种症状,除非是极有经验的潜水员,否则情况只会愈演愈烈,越来越糟。 就在我快要昏迷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向上飞去,飞飞停停,就这样过了许久,眼前突然一片明亮,接着就感觉到两边肩窝上被捆了东西,接着身子猛地一轻,然后重重地摔在平板上面。 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才知道是杨滔和董昊冲过来,发现我昏倒在地,连忙将我救起来,一边往我的bc里面充气,一边往海面上拖。他们不敢上浮过快,怕失去意识的我得上减压病,只能浮几米、停一下。等出了水面,众人用绳子捆住我的肩膀,把我拉出了水面。 没想到,生平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潜水经历,居然落得个如此丢人的下场。原本我还真的以为,下去之后能率先找到康城存在的证据,然后按图索骥找到西施墓所在,在这次寻墓的过程中再下一城,这下,英雄没当成,却成了落水的老鼠。 而且,我醒来之后讲述水下的经历,竟然没有一个人相信我。 确实,没有亲眼所见,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这些鬼唬神谈的,用赵辰的话来说就是,我宁愿相信男人那张嘴,也不相信你说世界上有鬼。 至于那具干枯的人骨,杨滔和董昊都说没有看见,当时能见度确实很低,他们只顾着救我,而我倒下的位置,又离那具骸骨有好几步的距离,他们没看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杨滔听完我说的话,沉吟了一会儿,道:“我相信林教授不会说谎,但是这些事情太过离奇,多半是你的幻觉。总而言之,这次潜水,没有收获。下面只有珊瑚礁,没有其他东西。” 我还没有完全从晕眩中恢复过来,但是听他这么说,便出声打断了他,道:“谁说没有收获?” 董昊在旁边冷笑了一下,道:“林教授的收获,大概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吸气过度吧?吃一堑长一智,也是好事。” 我听他这冷嘲热讽的口气,却没有动怒。说实话,是我自己没用,明明都见识过胸科医院太平间的那么多尸体,竟然会被一具海底枯骨吓得魂飞魄散,自己都觉得脸红。董昊这话,也是因为我拖了他们的后腿,为了不让我再跟他下水,故意说的。便也不理他,只舔了舔嘴唇,开口道…… 第六章 登岛吃鸭蛋 我哑着嗓子道:“这次收获很多。第一,珊瑚礁、刺尾鱼,都是热带的景观和生物,热带是南北纬度23.5之间的区域,这个地方,已经是北纬30度,而且冬夏气温差很大,为什么这些热带的东西,会出现在这里?第二,我们感受到下面有一个巨大的磁场,这个磁场是哪里来的?为什么我们在船上没有感到它的存在,在海底却如此明显?第三,就算你们不相信我说的女鬼,不相信她会突然消失,但至少我确实看到一具枯骨。这具枯骨才是最大的蹊跷,不是么?” 董昊依然冷笑道:“林教授说了很多,但是有用的内容真的不多。你的每句话都是疑问句结尾,到底想说明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道:“这具枯骨,身上没有覆盖着珊瑚,说明它的主人,死亡时间并不是非常之久。但是它身上,不用说潜水装备,就算是衣服也没有。你可以说它的皮肉被鱼吃了,或者腐烂消逝在海水里了,但是衣服呢?衣服不会这么轻易就腐烂掉了。就算衣服腐烂了,鞋子是极难腐烂的。” 董昊笑道:“说不定是一对男女在船震,失足落海,另一个人开船逃跑,当然身上没有衣服。” 我摆摆手道:“若你这么想,我无话可说。我只能说,这件事很蹊跷。另外,虽然这里只有大片的珊瑚礁,但是王船长确实看到了城墙,声呐也对此有反应。康城沉海,距今少说也已经有一千多年,如果说整座城都被珊瑚覆盖起来,那也未必没有可能。” 董昊还想说什么,却被皱着眉头的杨滔打断道:“我觉得林教授说得有一定道理。如果康城真的被珊瑚礁围起来,那我们要怎么办?” 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要炸开这些珊瑚礁,恐怕难上加难。而且,我们没法用标志性的建筑物去比照那张地图。毕竟那张图上没有标注比例尺,画的建筑也不成比例,我们没办法通过城墙四至的距离来准确定位西施墓的所在。” 杨滔也没想到这次任务如此复杂。其他人也都皱起眉头,只有董昊在一旁冷笑不止。这时却听得一个粗重的声音响起:“你们折腾够了没有?马上就到大金山岛了,是上岛还是返航?” 说话的人,是王安进。他似乎对我们的讨论毫无兴趣,唯独关心航行的线路。 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道:“上岛!” 王安进低声骂了一句,扭转舵盘,向大金山岛开去。 所有人的心事重重、唉声叹气,都说看来这次的任务,是完不成了。 我看着这些人,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在心里露出一丝与董昊脸上挂着的相同的冷笑。 大金山岛已经在前方不远处。王安进不想船撞上暗礁,没有靠近,找了一处深水区下锚。我很想告诉他,这个岛其实是座山,被海水淹没一半之后,与陆地分离,才成了岛,与千岛湖里星罗棋布的大小岛屿的形成原理是一样的。所以它的周围不会有什么暗礁。但是说实话,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连如此气势逼人的超级古城,都能被珊瑚礁覆盖起来,到底那里历史传说到了今天还有多少可信度、有了多少变化,我不敢说,也说不准。所以只能选择沉默。 巨大的锚头沉入海中,还在随波漂流的游艇猛地一震,停了下来。 又在沉默中休整了一个多小时,等徐碧莹和另一个叫方贤的海员做好了午饭,已经是下午2点左右了。吃完饭,我们六人组以及好奇心极强、嚷着要同行的李芊羽,坐着皮划艇、带着物资,分批登岛。董昊懒得和我们一起同行,自己回到房间休息。刘育维和徐碧莹则留在船上,与另外两个水手一同清洗维护船只。王安进在甲板上晒着太阳,而在另一间房间、从来没露面的那个神秘人,一直没见过他出来过。 我们登上岸边,四下眺望。这大金山岛,土壤是褐色山地黄壤。岛上植被属中亚热带地带性植被,受人类影响较小,仍保持着原始植被状态。植被茂盛,以落叶阔叶林为主,兼有常绿阔叶林、竹林。岛上还有灌木、草本植物和蕨类植物分布。灌木与乔木形成了完整的基础食物链和植物共生链。 我说这岛上说不定有什么危险的动物,大家还是小心为妙。说着,走到一块石头下,在地上仔细寻找,然后拔着一些草。 明莹走过来问我在做什么。我说有备无患,这里有不少原生的草药,拔一点带着,万一遇到个毒蛇野兽啥的,也用得到。 明莹低头看了看我拔的草,道:“你以为我没学过药理学?这看起来不像是什么蛇毒的草药,这根本就是薄荷!” 我心中一凛:她既然能去做太平间管理员,多半也是学过医的。便问她是什么学校什么专业毕业。她的回答让我出乎意料:上海中医药大学、中医基础理论专业。 第78节 虽然这专业有点玄乎,但是学校的牌子还是很过硬的,为什么会去做了太平间管理员呢?我道:“原来是班门弄斧了,失敬失敬。”说话间,已经采了一大把,塞进我的背包里。 回到队伍中,杨滔和辛晓鑫已经拟定一条上山的路。 这岛并不算特别大,呈东西狭长型。我们目前的位置应该是在南侧。只要登上山顶,四周的情况便可一览无余。 蒋南、辛晓鑫和杨滔撅了几根粗壮的长树枝作为开路工具,一边拨开茂密的灌木,一边向山顶进发。 我沿路采了几根长的藤条,在手里拗着,编成一个镂空小球的模样,把之前采的那些草药放进去。然后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人,轻声地对背着一个长包裹的杨滔道:“杨空,你以前当过兵?” 杨滔点头。 “什么兵种?” “特种兵。” “就是什么都会一点的那种?” “嗯。” “探鸭蛋会不?” 杨滔脸色严肃起来,让队伍停下,问我怎么回事。 我悄声道:“不是说50年代,曾有部队在这里练兵么?” 杨滔突然明白过来。50年代,这是一个特殊的时段。这个时段练兵,多半以解放什么岛屿为目的,相信大家都清楚。如果真的如猜测的那般,恐怕这岛上,多半还真有残留下来的哑弹。他果然是特种兵出身,立刻摆出一副专业的架势,在前面开路,让我们都离他五步以上。 走着走着,杨滔突然停了下来。离他最近的我立刻问道是不是发现鸭蛋了? 赵辰不知道鸭蛋就是哑弹,在旁边嘀咕着这岛上的鸭蛋不知道好不好吃;杨滔回头道:“不是。有人。” 大家一下子全都紧张起来。在杨滔的指挥下,慢慢退进旁边的树林里,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此时天色仍未放晴,头顶的树木遮天蔽日,所以视线仍然不好。只看到几个矫捷的身影,从树林里时而慢走,时而快行,茂盛的树林竟然丝毫不能对他们构成阻碍。看来也是精通野外作战的特种兵那一类。杨滔摸出一柄大口径手枪,悄悄地拨开保险。我看着他这般动作,心里紧张非常。如果发生枪战,对方个个有枪,我们却只有一把,那岂不是必死无疑? 突然,李芊羽惊叫起来:“啊!!!……”还没叫完,已经被明莹捂住了嘴巴。 我们一阵菊花紧,这货是内奸么?把我们的位置暴露给敌人啊!回头望去,赵辰脸色全白,指着一只长得比猫还大的老鼠,正从灌木丛了里窜走。 我心说这女孩子就是麻烦,净怕这些毫无所谓的物事。不敢分神,连忙去看那几个人影所在之处。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围上来,却往更远处去了。 这是什么人? 杨滔不敢怠慢,让大家多等一会儿,看那几个人影确实跑远了,才慢慢走了出来。 李芊羽躲在最后面,也知道刚刚给大家添了麻烦,等所有人都走开了,才慢慢站起来,刚迈出一步,只听咔哒一声,杨滔立刻变了脸色,指着李芊羽喝道:“别动!” 这小丫头被杨滔这一吼,差点吓哭,抽抽噎噎地问怎么了。 杨滔跑过去,扑通一下跪在李芊羽左脚边,用力扒着土。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枚已经锈迹斑斑的炮弹。 果然,鸭蛋出现了。 这炮弹的引线在头端,但却是屁股着地的,大概是打到了上方的某颗树枝上,掉落下来,没有触动引线,所以没有响。李芊羽就正好踩在它的引线上,只要抬起脚来,这炮弹若是还能响,我们这一群人就都驾着仙鹤去见马克思了。 杨滔搬来一块石头,慢慢地移向李芊羽的脚边,仰头对着那张花颜失色、已经吓得挂上了泪痕的俏脸道:“慢慢地向右移脚。” 李芊羽努力控制着抽噎,想要移脚,却发现腿已经软了。能站着已属不易,遑论去动一下了。 杨滔回头对着我道:“来扶着她!其他人闪远点,别往树林里去!” 我脑袋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走上去,扶住快要摔倒的李芊羽。刚一碰到她,她身子一软,就往我这边倒来。我连忙把她扶正,重心放在左脚上,死死地压住那颗炮弹的引线。把她向右边移去。杨滔紧盯着她的脚,向右移一分,便将石头跟上一分。 直到石头马上就要完全代替了李芊羽的脚,杨滔对我道:“我数三下,你抱着她趴下!一、二、三!” 第七章 不过是只猫 我一听到这个“三”字,立马抱住李芊羽往后倒去。虽然地上的荆棘灌木扎得身上生疼,但是所有心思都放在那颗炮弹上。如果响了,一个人头加上四条腿,大概就没有了。 幸好,过了半分钟,也没有任何响声传来。我们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杨滔盯着李芊羽,盯得她差点要把头埋进胸口里,接着对蒋南道:“把她送回船上去。” 辛晓鑫在一旁接话道:“这……不好吧……刚才那几个人影到底是什么人,还没确定,万一在路上遭伏……” 杨滔看了看眼里含着泪花,就快要淌下来的李芊羽,只对大家说了句“跟上”,便继续往前走去。一边走,杨滔一边用红色涂料在路边留下一些标记。 穿过几片灌木林,渐渐地似乎有了一条模糊不清的路,像是人工开出来的,说是路,其实不过是一条露着土壤的泥道。但是人就总是这样,有一种思维定势或者说是惰性,喜欢沿着已有的道路走。哪怕这条路可能是通向一个危险之地。 走了许久,前方隐约出现几间连体的房屋。 这个没有电、怕是也没有自来水,完全孤立的岛上,会是谁住在这里? 这几间房屋看起来破败不堪,我快走两步赶上杨滔,道:“营房?” 实地实景拍摄,大金山岛的营房。 他点点头,没说话。只把手枪掏了出来握在手里。 他一掏枪,我们后面的人便感觉到情势紧张,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感觉。 因为天还没黑,房子里没有亮灯,也不知道究竟是否有人住、是敌是友。我们本想就这么绕过去,却突然看见,中间的一间屋里,亮光一闪! 绝对不是灯光,那么……手电?蜡烛?都不是。 明莹一见这亮光,立刻就把李芊羽的嘴巴捂住,生怕她再叫出来。 我与杨滔、明莹对望一眼,心中都是寒气浮现。 第79节 那对亮光,是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如此寒气逼人,以致于我们几个人被盯了一眼之后,连气都喘不上来。 忽地,我想起在海底见到的那个女鬼,她那双像猫一样的眼睛。感觉上,和方才在这扇窗户里一闪而过的眼睛,非常相似,只是这双眼睛,比她那双还大。 难道,她从海底跑到这里来了?不可能啊!我们的游艇是高速行驶着的,她一双腿怎么可能跑得比游艇还快?难道……难道她真的是鬼? 我们一行人都按捺不住好奇心,结着队,一步步地向那一排破屋摸过去…… 我紧盯着那扇窗户,那双眼睛,再也没有闪过。莫非又像海底那次一样,又突然失踪了么? 这排破屋,已经极其破败,从地上扔着的一个墨绿色的军用水壶来看,确实是过去军队练兵时用的营房没错。屋的墙壁,是以粘土和砖头砌的,连涂料也没有刷,经过几十年的日晒雨淋,外层糊着的粘土早已片片脱落,露出斑驳变色的红砖。墙边摆着几根肮脏的粗毛竹,毛竹上还有些已经被侵蚀殆尽的渔网残迹,看来这个地方的住客,曾经以打渔为生。我突然注意到,地面上随意摆放着几条腐烂的木料,上面一道道新鲜的深痕,触目惊心。 就在此时,蒋南已经在杨滔的掩护下,悄悄地接近了那扇屋里闪现鬼眼的门…… 我大惊失色,连忙出声制止:“住手!”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蒋南已经把那扇门慢慢打开,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猛冲过去,用肩膀死死地把门顶住。 这门,是向外开的,我这么一撞,便哐当一声关上。 蒋南吓了一跳,缩手回去,杨滔见我如此失色,立时拨开保险,回头对其他人道:“退后!” 还没等他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已经朝着蒋南喊道:“把那几根毛竹搬过来,把门顶住!” 话音还没落,门上传来一道向外推的巨力,几乎把我撞飞。门剧烈晃动一下,猛地敲在我的头上,一阵晕眩,然后脚下不松,仍然顶着门。李芊羽见这屋里的鬼物如此凶猛彪悍,哇地一声吓哭了出来。 杨滔急问道:“什么东西?” “我背包里,那个藤球,拿出来,快!” 杨滔反应非常迅速,听了这话,接着就去翻我背包。就在他刚摸到那藤球时,门上又是一道巨力传来,四根利爪,插透了这道破门,刺了出来! 这下连明莹也吓住了:“什么?老虎?” 李芊羽一听这个词,精神彻底崩溃,尖叫一声,双腿酸软无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四根利爪,如果在往左偏五公分,就要插进我的脖子里,恐怕我就血溅五步,横死当场了。我急对明莹道:“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走!” 赵辰一副直爽脾气,最见不得拖后腿的。见这情况,便要走上来把坐地大哭的李芊羽打晕。 我连忙道:“不要!” 还没说完,又是一道巨力撞来,这次幸亏杨滔和我一起顶住了门,不然就靠我那已经酸软的两膝,哪能再扛得住这千钧之力。 我见杨滔已经拿了藤球在手,蒋南和辛晓鑫也把粗毛竹搬了过来,忙道:“把藤球丢进去,立刻把门顶住!” 杨滔灵巧得像猴子一样,几步绕过来,我把门扯开一条缝,他眼疾手快,把那藤球丢了进去。只听得里面“嗬嗬”作响,似有庞然大物在喘着粗气。 我把门一关,蒋南和辛晓鑫已经拿着毛竹冲上来,将一端顶在门框上,另一头则深深埋入土地内。 我这次放下心来,让辛晓鑫护着几个女生先撤,又和杨滔、蒋南两人搬了几根毛竹,把门框彻底顶住。又找杨滔要了绳子,把毛竹都捆在一起,绳头丢在侧面墙脚下,这才转身逃走。俗话说一根筷子易折断,三根筷子抱成团,这些毛竹被绳子捆起来,加上自身韧性,除非推土机,否则很难生生折断它们。 神奇的是,自从那藤球丢进去之后,虽然屋里时时有喘粗气声传来,那屋内的巨物却再也没有撞过门。 一行七人向山上连续跑了好一阵子,才敢停下来。 杨滔一直端着枪,机警地戒备四周,这会儿也是喘了几口气,才对我道:“你怎么知道那屋里的是老虎?” 我略带惭愧地对他道:“我曾听那位老先生讲来。早在汉景帝,当时七王之乱,周亚夫击败叛军,命其次子周崇伦征讨流寇将军,一直杀到这里,并踏勘了整个东海绿洲,发现这里飞禽走兽鱼虫应有尽有,甚至也有河马、犀牛、虎、豹狼、狈、糜鹿、羚羊等动物。从那时起,老虎的踪迹经常被人发现,直到民国时期还有,只是我以为部队再次练兵之后应该绝迹了,没想到竟然还存在于这岛上。刚刚看到地上一堆有新鲜爪子印的烂木头,正是老虎用来磨爪子的,我才反应过来。” 明莹喘匀了气,问道:“那个藤条编的球,装了什么东西?” 我看了她一眼,苦笑道:“猫薄荷。” 有心的读者一定还记得,我曾经用猫薄荷逗过墨墨(ps:如果不记得了,就回看一下第四卷第五章),结果它对猫薄荷完全无感,让我很奇怪。其实,不光是猫,几乎所有的猫科动物,都会受到猫薄荷的影响,只要一闻,便像吸了毒一样:瘫软、倒地爪子乱蹬、流口水、喘粗气等等,所以猫薄荷又称猫毒品;这种状态大约十几分钟后就会自行恢复。 猫薄荷稀松平常,很多地方都有,这个未经破坏的自然保护区,当然就更多。 说到底,老虎是什么?不过是只大猫而已。遇到猫薄荷,就露出了它那猫科动物的习性,变得满地打滚、无限卖萌、柔情似水、含情脉脉了……不只是老虎,豹子、狮子、山猫等等猫科动物,都对猫薄荷有这种反应。 明莹听完,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上岸时,是在拔猫薄荷。 我点头道:“既然听老先生说了,我不能打无准备之仗。我以为练兵之后,老虎就绝迹了。没想到,竟然还存在。”接着转向杨滔道:“而且,可能还不止一只!” 第八章 两个黑洞 李芊羽听了这话,差点又晕过去。看着她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我心说我就是怕出现这么不给力的状况,才不敢把这事儿告诉大家的。杨滔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老先生告诉我的:刚解放时,这岛上还有老虎出没,老虎的寿命最长也就30年,活到现在?那只早就死了。既然现在还有,一定是他们的儿女。如果只生了这么一个还好,如果还有一只,就麻烦了。 辛晓鑫听了这话,慌了起来,忙道:“这……这tm是小说么?是做梦么?老虎这玩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太可怕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啊?” 杨滔一咬牙,取下背上的长包裹,打了开来,从里面摸出一根铁棍模样的东西。我仔细看去,哪里是铁棍,竟然是一把标准12号口径的来复枪。这玩意的膛径能达到18.5毫米,用的是比老爷们大拇脚趾头还粗的霰弹,一枪干出去,声如炸雷,子弹里的那一包铁蛋形成高速蛋雨,直接把目标达成蜂窝。 有了这么给力的玩意儿,大家的胆色都壮了不少。李芊羽小鸟依然般地靠着杨滔大哥哥寻找安全感,我们看得直摇头。 也许对于老虎的习性我并不熟悉,但是对猫,我可太熟悉了。只要回忆一下墨墨的动作,然后放大几十倍,就和老虎的动作是一样一样的。我对三位脸色发白的女生说现在我们是原始社会一样,你们要发挥女性作为采集者的特长,如果看到一种开着紫花、长得像薄荷的东西,就多采一点,说不定还用得上。 赵辰听了这话猛点头,眼睛开始四下里瞄着,寻找猫薄荷。看来着实被老虎吓得不轻。她虽然功夫好,但毕竟不是武松。其实就算是武松,若不是借着酒胆,见了老虎多半也要跑。对于人来说,遇到这种自然界毫无天敌、位于食物链顶端的超级杀人机器,除了跑和祈祷,还能做什么? 猫薄荷和那把来复枪,是我们性命的最后防线。 一路走着,时不时蹲身下去采摘的赵辰和李芊羽轮流跑过来,把猫薄荷交到我手里,我在手里编着藤球,不断地把猫薄荷塞进去。就这样走着,很快就到了山顶。 幸好没再遇到什么诡异的事。从码头出来,台风、潜水、女鬼、骨骸、炮弹、老虎,每一个都是让人心惊胆战的东西,不一会儿就来一段濒死的节奏,真是不把我玩死不罢休啊! 站在山顶,看了几眼已经西斜的日头,我们就像指点江山一样,用手指凭空比划着康城可能所在的位置。我指着远处两座小山对众人道:“我们脚下的是大金山岛,西北方那座岛,就是小金山岛,东南方的那座则是浮山岛,因为岛的形态很像乌龟,俗称‘乌龟山’,古代亦称‘王盘山’(ps:也就是续建大师说的那位环球航行的黄歆经常观星的地方)。” 我拿出望远镜眺望,小金山岛说不上是郁郁葱葱,但是植被还是有一些的;浮山岛则由于山体受风浪侵蚀,风化严重,岩石裸露,光秃秃的毫无植被。突然,我看到浮山岛上的一块岩石上,似乎画着什么东西,连忙让杨滔把他的高倍军用望远镜拿来用用,等到看清时,我心跳加速起来。那岩石上,竟然画着三个圆圈,互相嵌套着,如果再加上两个,就是奥运五环旗了。 这个图案,对我来说绝不陌生。在南乐路85号的海鲜仓库里,那个嵌墙柱掩护着的密室墙上,也有一个看起来极其类似的图形,是用血写上去的,旁边还有据说是世界语写的诗句。浮山岛岩石上这个图形,很显然也是人工凿刻上去的,是谁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岛上刻上这些字符呢?难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第80节 我猛地想起那首世界语的诗,明莹说,胤老太太已经将它翻译了出来: b(空格)nokto美丽的夜 nudan(空格)virinon赤裸的美女 fac(空格)amikino女人如此容易得到 neniom(空格)vivo(因为)没有生命 听到这首诗,我就觉得怪怪的,难道,这是某个恋尸癖的男人,比如陈子奇,或者王永顺,在玩弄那个密室冰柜里的美丽女尸时,一时兴起,诗兴大发写下来的吗?如果不是,难道……这首诗和那个图形,与此时此地的岩石图形,有什么关联?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关联……唔,如果把这个毫无植被的浮山岛比喻成是一个赤裸的美女的话,难道到了夜里,这个刻着标记的地方,会出现什么诡异的现象,或者这里根本就是陈子奇那个组织收集和隐藏女尸的地点? 想来想去,总是觉得太过牵强。实在不行,就让王安进把游轮靠过去,到了晚上,去那块岩石上一探究竟。 站在大金山岛这个海拔只有105米的上海最高点,只觉得海风习习,好不凉爽。赵辰已经从刚才的害怕劲儿里缓过神来,又开始叫饿。杨滔让辛晓鑫和蒋南把背包里的吃食拿出来,就地进餐,再四处看看有什么古怪没有。 赵辰一听这话,开心得不得了,连忙从背包里掏出一块野餐垫布,抖落起来。她把所有带分量的食物,都推给男人背着,自己只背着一张餐布……好吧,这餐布占所有东西的分量,可能只有十分之一,但是,等一下估计她一个人能吃掉十分之九的食物。经过几天的相处,我们已经悲剧地发现,和赵辰同桌进餐,无异于与虎争肉、与熊抢鱼,让人不由得感慨,吃饱难,难于上青天…… 赵辰一个抖腰振臂,把偌大一张餐布轻松抖了开来。我举目望去,这餐布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遮天蔽日,简直是超大双人床的床单一般。她双手拎着,这餐布便平摊着落在靠北的地上。赵辰一边喜滋滋地念着开饭啦开饭啦,一边向桌布的另一头走去。 好吧,这么单纯的姑娘,一次野餐就能让她忘却所有烦恼,实在是让人羡慕她的无忧无虑。 蒋南和辛晓鑫对这姑娘表示无奈地摇头,两只手忙着向外掏吃食。稀里哗啦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蒋南摸出一罐午餐肉,笑着道:“赵空,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说着,抬起头,就要把罐头扔给赵辰。 突然,蒋南愣了神。罐头在手里,迟迟扔不出去。我们顺着他惊讶的目光看去———— 赵辰不见了。 我们一下子全都慌了神,这么大个活人,转眼之前还在旁边站着,怎么突然就不见了?连忙跑过去看,别说赵辰了,连那块餐布都不见了。 难道是瞬间被老虎拖走了?还是被敌人狙击了?杨滔第一个猫下腰,我们都学着他的样子,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明莹低低地唤了我们一声,围拢过去才发现,赵辰刚刚铺桌布的地方,居然能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孔穴。那块大桌布铺开,刚好把这孔穴遮住,赵辰没有看见,一脚踩了上去,连着桌布一起滑了下去。 辛晓鑫朝着孔穴里大喊:“喂,赵辰,能听见吗?” 下面毫无回声。 我从杨滔那里借来手电,向下照了照,这个孔穴里面歪歪斜斜、七弯八绕,居然深不见底。 我说这姑娘可能滑得太深,要么听不见我们的声音了,要么摔晕过去了。我们得弄个绳子,放一个人下去看看情况,看能不能把她救上来。 看来看去,似乎只有蒋南的个头最合适,于是杨滔把刚刚捆毛竹剩下的一大捆绳子,系在他腰上,打了个死结。蒋南苦笑说这绳子结实不结实啊?杨滔说军用的攀岩绳,哪有这么容易拉断。说着,又从包里摸出一个对讲机,连同手电一起递给他。由我和辛晓鑫拽着绳子,一点点向下放。 站得一旁的李芊羽,看着这一幕,禁不住紧张得瑟瑟发抖,可怜的小手捂着一动一动的嘴巴,似乎在安慰着自己脆弱的心灵。 绳子放了许久,快要到头了,还不见底。我和辛晓鑫的手都被绳子勒得生疼。杨滔拿起对讲机,按下按钮,道:“蒋南!蒋南!下面情况怎么样?”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杂乱无章的电流声。 突然,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绳子猛地蹬紧,差点从手里溜出去。我连忙将绳子在手上绕了一圈,死死地拽住。 辛晓鑫正要学着我的样子,如法炮制,没想到绳子一松,我和他两人猛地向后踉跄两步。 绳子断了。 杨滔对着对讲机喊:“蒋南!蒋南!什么情况!快回答!” 这下,我们全都愣了神。辛晓鑫抱着头苦恼地道:“这可怎么办,一下子死了两个……” 杨滔喝道:“别说这种话!我下去看看。” 辛晓鑫看着那断了的绳子,道:“怎么下?这绳子根本不够长了,杨空你不会是要这么跳下去吧?” 杨滔摸摸背上的包,才想起自己的手电已经被蒋南带下去了。只得从辛晓鑫的包里找出手电,趴在洞口往下照着,一会儿,站起来道:“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其实遇到这个情况,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正要从地上爬起来,突然见到右边灌木颤动几下,一根黑洞洞的枪口伸出来正指向杨滔。连忙朝着几个人喊道:“趴下!”一边喊,一边摸起身边的一块石头,向那灌木丛丢了过去。 枪口大概装了消声器,没有开枪的响声,只听“当”的一下,杨滔向地面趴了下去。 我心里大骇,这家伙莫不是中弹了?如果他这个队伍里唯一带枪的人先倒下,剩下的我们两男两女,手无寸铁,岂不是都成了待宰的羔羊?连忙俯着身子向杨滔爬过去。若能把枪拿过来,或许还有一拼的机会。 正在我爬过去的时候,杨滔突然抬起脸,向我望了一下。我放下心来:这记冷枪,大概因为我一声喊,失了准头,只击中了他背包里的什么硬物,没有钻进他的身子。 我的那块石头显然没砸中那个埋伏着的枪手。灌木丛一阵晃动,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那人大概见偷袭得手,干掉了我们队伍里的主要战力,正要摸上前来,把我们乱枪打死。 杨滔听那脚步声走进,飞快转身,只听“砰”的一声枪响,震彻心扉。散弹炸裂,高速飞行铁球向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一般,将偷袭的那厮笼罩在火力范围内。那人黑布裹面,只露出双眼,此时身中数弹,也不知是什么表情,只惨叫一声,便仰面跌倒。眼见是不活了。 杨滔一个起身,朝着灌木丛又放了一枪。我知道他这把枪里一次只有两弹可存,打完便要填弹,正是敌人偷袭的好时机,连忙扯过辛晓鑫,明莹拖着李芊羽,向石头后面跑去。杨滔再去摸子弹时,却听得那边的灌木丛猛烈晃动,好几个不同的脚步声响起。我偷瞄一眼,约摸五个敌人,都是黑布包头,穿着迷彩的t恤和长裤,手里拿着钢筋棍棒,吆五喝六地朝我们袭来。 第九章 狐假虎威 杨滔两枪放完,剩下的子弹都在背包里,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填弹,只得扔下来复枪。从裤袋里掏出手枪,瞅准一个,一枪命中最前面一个的肚子。果然是特种兵的干活。关键时刻临危不乱,枪法神准。 无奈,这手枪太不给力。现在这个节奏,已经是短兵相接的近距离肉搏战。要在这时候用手枪,讲究一个“停止效果”,就是说,一枪干过去,那人就得躺下,否则只是打上一个小洞,若不是致命伤,仍然能冲过来和你搏命。现在电视里的各种神剧,往往是一大老爷们中了一发小手枪子弹就立马毙命,基本都是扯淡。要实现“停止效果”,非沙漠之鹰这样大口径牛波伊的手枪不可。杨滔手里这把,明显不具备这种功能。那个中弹的家伙,口中嗬嗬作响,仍然冲了上来。 这个敌人的小队,配置和我们小队差不多,只有一个枪手,其他人都是冷武器(当然,我们这边几个人,连冷武器都没有,完全是平民啊平民)。既然这般,我们也不遑多让,杨滔第一个冲出去,朝着最后面的哥们先放了一枪,接着一记飞腿,踢在最前面那个刚才中枪的家伙肚子的伤口上。这一枪加一脚,定然是大出血的下场,必不能活了。 没想到,这货竟然毫无痛感似的,手中棍子挥出,直取杨滔左耳。杨滔一个矮身避过,下勾拳挥起,正中对方下巴。这一拳凭借着腰腹和腿部肌肉之力,刚猛沉稳,打得对方直接双脚离地,向后飞去。 我和明莹也多少会两下子,见敌人如此难缠,杨滔一人定然讨不了好。我抄起地上的来复枪当做棍子使,从石头后面奔出,加入战斗,明莹也不甘示弱,紧随我后。 但是我面前的这敌人着实古怪,我手中的枪托明明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头部太阳穴,他却竟像没事似的,继续朝我猛烈挥棍。无奈之下我只能猛地转身,让背包里的藤球替我挨了这一下,力道之大,哪怕有这等缓冲,我还是一个趔趄,这一记闷棍若是打在脑袋上,恐怕头骨就要爆了。 明莹那边也好不了多少。我估计她那两下子都是从赵辰那里学的,但是发力的方式明显不对。最让人可怖的是,敌人被她踢中裆部,不但没有滚地惨嚎,却居然完全无感一样,继续攻击不止。 我心里泛起强烈的不安:这些明显有违常理的家伙,只让我想起一个镜头:萧璐琪那天早上痛殴王永顺。 难道,这些毫无痛觉的敌人,和萧璐琪一样,是能动的死尸? 第81节 杨滔见我们情况不妙,喊道:“我包里有肾上腺素!” 我来不及答话,箭步跨出,稳住身形,借着背包挡棍创造的空当,伸手猛推眼前的这个敌人,脚下使了绊子,将他放到在地。眼见这家伙,还有杨滔刚打倒的那个,已经快要从地上爬起来,我转头对杨滔道:“把他们引下去!”说着,拔腿就跑。 也许是之前的种种,让杨滔对我的判断力建立了充分的信任,他二话没说,和明莹一起跟着我往山下跑。身后的敌人穷追不舍,口中粗重嗬嗬声就像拉风箱一般沙哑难听。 我故意选了个路线下山,敌人追赶过来,便没有顾得上石头后面的辛晓鑫和李芊羽两人。 在下山的陡坡树林里狂奔,确非易事。过大的惯性,拉扯着你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下跑,双脚根本停不住。一棵又一棵拦在路上的树,在你眼前急剧放大,只要一不小心,就会重演守株待兔的故事,栽在树上一头撞死。 我们三人慌不择路,只努力地堪堪避过树木,一路向山下狂奔。敌人似乎不擅长奔跑闪避,屡屡撞树,但因为他们根本不怕撞,甚至连点晕眩感都欠奉似的,所以也并不曾落下,只被我们甩开十几二十米的距离。 我们疯子一样地跑到山腰间那排破营房处,我放慢脚步,把手里的来复枪扔给杨滔。接着闪到墙边,一把抄起地上的绳头,领着杨滔、明莹两人跑进右边的房门。眼看敌人已经绕了过来,我用力将绳子一拉,那几根被绳子捆住的毛竹便滚落散开,相互撞击,噼里啪啦的响声接连不断。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把房门摔上,见房间里有张破桌子,连忙让杨滔扯过来,把房门死死顶住。 那噼里啪啦的响声刚刚结束,“嘭”的一声破门之声,接着一声百兽之王的怒吼咆哮起来,真真是震撼心扉,响彻整个营房————那只被我们关在隔壁的老虎闪亮登场。 只听得门外一阵稀里哗啦落花流水惨不忍闻之声起此彼伏,想必是那只老虎被我们关在房里,郁闷已久,一旦得了出笼机会,便大开杀戒以泄心头之愤。这钢牙铁爪、连撕带扯的架势,别说那四个家伙好歹也是肉坨坨的,就算是变形金刚来了,估计也扛不住。 过不多久,云收雨歇,万籁俱寂,那惨烈的虐杀已经收尾。只听见那老虎吧唧着嘴舌,津津有味地享用着战利品。我悄声对杨滔道:“现在怎么办?”杨滔从窗外望去,这只大猫估计是饿极了,正在像吃老鼠一般撕扯着地上的几具尸体,不禁隐隐肉疼,举起手来,在脖子上一抹,道:“甭管是几级保护了,我们先活下来再说!”说着,就给来复枪填上弹药。我听他此说,不得不点头。 突然,整个大地晃动起来。 地震?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这破房子,不会塌了吧? 也许现在的黑心房产商造的豆腐渣工程,会在这等晃动下坍塌。但这房子修建于上世纪50年代,那时候民风还是非常淳朴,还没有一切向钱看。造出来的东西,质量都是过硬的。 地面晃动了一会儿,我偷眼望去,那老虎似乎对这晃动已经习惯了似的,毫不在意地趴在死人身上,继续大快朵颐。 事不宜迟,我挪开桌子,把门拉出一点缝,杨滔将枪口伸了出去。 那老虎听觉极其敏锐,刚一开门,便向我们这边望来。杨滔没时间再犹豫了,朝着虎脸就是一枪。那老虎面部中弹,惨叫一声,但大概是匆忙瞄准,这枪的后坐力又大,失了准头,所以击中老虎的有效弹药量不多。它竟没有当即倒下,转身要逃。杨滔连忙补了一枪,摸了老虎屁股,却也没有多大效果。那老虎呲牙咧嘴,忍痛跳将起来,几个兔起鹘落便没入丛林之中。 我见此情景,不禁扼腕叹息。放虎归山,留一大患,我们等下还要去救山顶的两人、洞里的两人,如此一来,只怕前路更加艰险。等杨滔重新装好了弹药,我们三人才敢摸出门去。那老虎再猛,却也怕枪。此时就像是受了惊的小猫一般,早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地上四具尸体,已经被老虎撕扯得七零八落,血流遍地,惨不忍睹。此时的尸体数量比之方才攻击我们时,少了一个人,恐怕是流血过多,倒在了追下山来的路上。杨滔走过去,将他们头上的黑布扯下,却都已经血肉模糊,无法辨认。我则蹲下来,把绑在毛竹上的绳子解下,绕成一卷,便重新向山顶走去。 路上,我向杨滔、明莹说起刚刚追击我们的几个人。他们听我说双手推在对方身上时,是一股入手冰凉的感觉,表示完全同意。杨滔说他一拳打在那人下巴上,就像是打在冰块上一样,没感到丝毫体温。 我心里一紧,莫非,陈子奇那伙人已经把用在萧璐琪身上的某种方法推而广之,建立了一支活死人特种兵么?若真是如此,那恐怕会相当棘手……但是,他去哪儿弄那么多干尸呢? 第十章 干涸的寒穴泉 转念一想,如果陈子奇放开了手做这件事,后面有很强的后台撑着,那恐怕找些死了也没人管的人来制作活死人,岂不也是很容易的事吗?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那个独自闯荡的站街女灏灵。离开了家乡和亲人,在外面的世界里,几乎每个男人只关注她的肉体,若她被人害死街头,抛尸荒野,又有几人会关心、会过问?像她这样的人,这世界上俯拾皆是,不可胜数。 等我们返回山顶,辛晓鑫和李芊羽两人还抱作一团,在石头后面瑟瑟发抖。杨滔说敌人已经被搞定了,却见他二人如此心惊胆战,不敢提老虎脱笼一事,唯恐再添忧虑。只让明莹带着李芊羽走远些,别一惊一乍地妨碍了我们救人。 没错,当务之急,是救出赵辰和蒋南。但是这深洞之下,诡异莫测,不但磁场干扰通信,更像是有什么怪物潜伏着一般,竟能把军用的攀岩绳索弄断。真不知道两人在下面生死如何。 我拿起断裂的绳头,仔细瞧了瞧,道:“从这绳子断口来看,是被什么力道生生拉断的……难不成这些偷袭我们的人,早就埋伏在下面?” 杨滔哼了一声,走到那枪手的尸体旁,捡起手枪递给明莹,道:“我下去看看。”说着,把我手里的绳子和地上的绳子接在一起,打上死结,从旁边的大树上绕了一圈,系在腰里。我摇头说这样不行,虽然看起来,你是用了两条绳子,但其实受力的还是一条。 辛晓鑫把李芊羽安顿到远处,走了过来,听我这话,突然冒出一句:“能不能……做成个动滑轮?” 我眼前一亮。不愧是后勤部长,对道具制作确实独有见解。更不迟疑,便四下寻找可以固定的位置起来。 辛晓鑫刚把绳子系在旁边凸出的石头上,忽地,那孔穴之中,隐隐约约传来十分轻微,但着实令人毛骨悚然的一个女人的笑声:“嘿嘿嘿嘿……哈哈哈哈……”这笑声听起来十分凄惨,似是苦笑,里面带着绝望……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都被这忽如其来的微弱惊悚笑声吓了一跳。听这声音,却正是赵辰发出的。虽然我在心里庆幸她还没死,但是这孔穴里实在太过古怪,如果杨滔下去,也和蒋南一样上不来,那救援计划就彻底中断,他们三个也就要永远地葬身在这暗无天日的恐怖洞穴里。 辛晓鑫看着杨滔道:“这……这什么情况?你还要下去?” 杨滔接过绳头,道:“废话!去年《士兵突击》你没看过?就我以前纵队事迹改编的。不抛弃不放弃,这是我们的信念!” 我被他这段话触动了一下心灵。辛晓鑫的说话,其实也是我一闪而过的念头。确实,像我这样从小生活在温室里、从来没当过兵吃过苦的读书人,是很难理解那种困境中互扶互助的军人团队精神的。想到我以前在面对困难时,曾经还动过把明莹扔在海鲜仓库的密室里一个人逃走的念头,听了他这番话,着实惭愧不已。 杨滔二话不说,把绳头往军用腰带上一穿,递了给我。辛晓鑫也走过来,从背包里拿出一件t恤,扯成两截,分我一块。我们俩把布头缠在手臂上,绳子在布头上绕过几圈,勒紧。杨滔看了我们一眼,握紧来复枪,纵身跃入那深不见底的孔穴之中。 拉扯的力量从绳上传来,幸好是用了动滑轮原理,让绳子的耐受力增加了一倍,也省了一半的力,我和辛晓鑫拉着还算轻松。绳子向下放着,忽地一沉,我连忙向前送了送,缓冲一下拉力,生怕绳子又会断掉。幸好,绳子再没有动过,虽然轻了些,但仍有力道。说明杨滔还挂在绳上。过不多久,一个吱吱啦啦的声音响起,明莹四下寻找,却发现是杨滔包里传来,正是那个对讲机发出的。我们都是一阵激动:另一个对讲机,被蒋南带了下去,此刻这边的这个响起来,莫非杨滔已经找到了蒋南? 明莹抄起对讲机,按下按钮道:“杨空,能听见么?” 对讲机里传来杨滔扭曲的声音,极其微弱:“数20个数,往上拉!” 接着,绳子一松,杨滔已经解开了绳子。我回头向辛晓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往前走走,把绳子多送下去些,给杨滔足够的腾挪空间,把绳子系在伤员身上。 绳子重新系紧,现在比刚才的重量重了些,掂起来应该是蒋南或者赵辰的全部体重。此时我在心里已经数到了17,再过三秒,绳子上传来几下拉动,便和辛晓鑫一起用力,拉了上来。 拉扯上来的东西,刚一露出孔穴口,明莹便跑了过去,李芊羽也强忍着恐惧,跑上来帮着她把这东西拖到地面。 说是“东西”,因为它黑乎乎的一团,基本无法分辨是谁,甚至连它是不是人都很难确定。明莹解开绑在这“东西”上的绳子,伸手一摸,竟是厚重的污泥,连忙抓了几把,甩掉一些,找到一个边角,扯了开来,才发现是餐布裹着的赵辰。 她的身体刚才被那块超大的餐布完全包裹着,所以刚才很难分辨到底是人还是什么。也幸亏这块餐布,她都口鼻没有进多少泥,但是明莹摸了摸,说赵空在污泥里陷了太久,此刻呼吸还很微弱,心跳也是缓慢。明莹解下绳子,将她平放,双手交叠放在胸口,轻轻按压,帮她心肺复苏。 辛晓鑫拿着明莹递给她的对讲机,呼唤杨滔,但是传来的却又只是滋滋啦啦的杂音。不过既然杨滔还在下面,我和辛晓鑫就不敢稍迟,又将绳子放了下去。 幸而没再出什么意外。先是蒋南、后是杨滔,都被拉了上来。 蒋南也和赵辰一样,全身裹着烂泥巴,臭烘烘的让人无法近身。外套脱了下来包在头上,这也就是他没有窒息的原因。大概是陷入淤泥前一秒做的这件事。李芊羽此刻倒是表现得坚强了些,忍着臭味,把泥巴一把把抓下来,用水给他冲洗,接着有样学样,比照着明莹的手法作心肺复苏。 杨滔的腰部以下也都是烂泥,见他洗过了手,我问道:“下面是什么情况?” 杨滔摇头道:“是个很深的洞穴,下面是个稍大点的空间,全是淤泥。我一开始在泥里摸到一根东西,还以为是他俩,没想到竟然是块连着皮肉的骨头,上面似乎还有毛,应该是老虎或者什么动物的尸骸。后来我找到赵空的露在泥外的头脸,先把她绑在绳上送上来,又找到全部陷在泥里的蒋南,估计再晚些,他就要憋死了。” 我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沿着孔穴转了转,回忆了一下。对他们说既然人都救起来了,就先回游艇上休整一下吧。 走在下山的路上,明莹自告奋勇背着赵辰,辛晓鑫则背着蒋南。我和杨滔分担了明莹、辛晓鑫的背包。李芊羽则仍然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在路旁默默地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事实上,这一路下来,大家都很疲惫,很沉默。许是惊险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每个人都到了极限。只有杨滔还有些精神,端着来复枪时刻戒备,生怕那老虎追上来。 惊险事件虽然很多,幸好到最后,都是有惊无险。 第82节 我见气氛沉闷,便对大家道:“其实刚才那个孔穴,历史上有记录,名叫寒穴泉,是金山上的著名泉水。我那天下午,在俞老先生家里收藏的一本绍熙《云间志》上读到:‘寒穴泉,在金山。山居大海中,咸水浸灌,泉出山顶独甘冽,朝夕流注不竭。’不但如此,书上还提到宋朝政和年间,华亭县令姚舜明命人汲寒穴水,煮茶款待前来巡视的知州毛滂,毛滂大奇,认为此泉水味竟与号称天下第二泉的惠山泉水口味相等,又派人去无锡取惠山泉并尝,至三四反复,不觉得有何两样,叹曰:‘盖有两第二泉矣!’可知此水水质,实属佳品。俞老先生还告诉我,民国时期有人到金山砍柴,还在寒穴泉提水解渴,桶一放下,水即灌满。解放后,部队驻扎大金山岛,不知道是因为过度饮用,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涌了几千年的寒穴泉水突然枯竭。所以说,这个孔穴,其实大有来头。” 正说着,赵辰突然嘟囔了一句。我没听清是什么,回头去问背着她的明莹:“赵空刚刚说了什么?” 明莹看了我一眼,只说了一个字:“鬼。” 旁边的李芊羽一下子慌起来,咬着发青的嘴唇道:“嗯……我、我也听见了……” 我看了看这靓丽可人但是胆小无比的姑娘,笑了笑道:“嗯,其实你们都听错了。她说的是‘滚’,是对我说的。你想啊,她掉进那种腌臜之地,我还说大有来头,她当然让我‘滚’了。” 李芊羽听了这话,舒了口气,依然颤颤巍巍地道:“真、真是这样吗?” 我点点头,把脸转回来,在心里叹气这姑娘真好骗。 其实听了赵辰那句话,我心里也是毛骨悚然。 她确实说的是————“鬼……!” 第十一章 扮猪吃老虎 什么鬼?莫非她在那干涸了的寒穴泉孔穴里,见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么? 杨滔突然停住脚步,道:“路标被破坏了!” 我想起刚刚偷袭的敌人,心道难道还有人没死净?就连那具被杨滔枪杀的家伙,也被抛尸进了寒穴泉啊!怎么还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么这是? 我探头去看了看树上的红色涂料,那涂料在未干透的时候,被一些整齐如篦的东西擦过,看余痕,这东西竟是向树上去了。忽然心中一动,悄声道:“是蛇!” 众人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四下张望。我抬头看去,却见那树冠的虬枝上,竟然盘着一条手臂粗细的大蟒蛇! 我心中一片乱码,这蛇tm长得和老虎一样,身上也是黄黑色的花纹,头上一个“王”字,霸气侧露、威风凛凛,正吐着信子,紧盯着我们。 李芊羽这样的小女孩最怕蛇,当即就要跑,我压低声音喝道:“别乱动!” 辛晓鑫倒抽一口凉气,道:“王锦蛇?” 我点头道:“大家慢慢后退,动作不要太剧烈。” 王锦蛇,虽然不属于蟒蛇,但它是除了蟒蛇之外的所有无毒蛇中长势最快、形体最大的蛇类,性情极其暴烈,有明显的霸占主义。非常神经质,经常主动攻击,而且攻击猛烈,那沉重粗壮的身躯,绞杀能力很强,甚至敢与剧毒的眼镜蛇类争食。这种蛇早已在上海地区绝迹多年,没想到竟然存在于这大金山岛上! 我们正在慢慢退出它的领域,正在祈祷它不要突然弹射下来攻击,不成想,旁边的树林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转头望去,却是我们刚入岛不久时见过的那几个在树林里高速行动的人影,此时近看,却不是人,而是像某位以身高著称于世的作家那么高的猕猴! 30岁的人长这么高,还是可以耍帅,可以写书,也可以作导演;但是猕猴长这么高,就着实有点吓人了。那些猕猴却没有朝着我们冲过来,到了树下,几步上去,直取王锦蛇。那霸气的蛇中王者一动不动,只看着这几个猴子在身边跳来跳去。 我见那蛇的腹部隆起,看来是刚刚进餐完毕,在树上休息,这几个大猕猴如此愤怒,怕是这蛇吞的是它们的同伴。 这猴蛇大战,我们已经无暇观赏。此时逃命要紧,见那王锦蛇的注意力都转移到猴子身上,我们连忙转身奔走。刚到路口,旁边腥风阵阵,正是老虎在附近的预兆。按理说,这厮吃了不少人肉,应该已是酒足饭饱,此番前来,估计多半是来复仇的。 这下,没了房屋和大门做隔断,我们彻底暴露在这个百兽之王不屑的睥睨之下,我背上一阵阵发凉,似乎那钢铁般的爪子,下一秒就要恶狠狠地插进我的脊梁…… 我看了一眼杨滔,他点点头,脚步放慢,举着枪戒备。其他人只顾赶路,没有注意到我和杨滔已经逐渐殿后。如果老虎果真现身,第一个袭击的不太可能是明莹或者辛晓鑫,因为老虎会傻傻地把你身上的所有东西都当做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他们两个背着人,看起来相当高大(这也是驯兽师都拿着长鞭的原因,如果猛兽突然凶性大发,也是先向长鞭咬去)。而李芊羽,绝对是它的首选——柔柔弱弱的背影,在老虎看来,嘎嘣脆、水果味。 我一边向李芊羽靠近,一边仔细听着在旁边那一人多高、极其茂密的灌木丛中发出来的声音。老虎和猫一样,脚底的肉垫能让它们悄无声息地接近猎物。 我回想着之前在家里拿着那个自制布老鼠,逗墨墨玩时的情形。这猫科动物的习惯,特别是老虎,与猫极其相似:如果猎物缓慢移动,它们会很有耐心地静静跟着,如果猎物突然跑动,它们会猛地扑上来撕咬。所以我不敢出声警示,怕队伍里有人忍不住跑起来,或者吓得腿软,影响了整个节奏。 但是你心知身边不远处,有如此凶残的杀人机器,正在长着爪子,亮着尖利的犬牙和倒刺的舌头,随时可能扑上来把你撕成碎片,却又不知道它藏身何处,何时现身时,那种莫大的压迫感,绝对让你呼吸困难、欲哭无泪。我拼命压制着心里的恐惧,尽量深呼吸,保持冷静。杨滔伸手过来,悄声道:“把这个打进去。” 我接过摸了摸,却是个小型的注射器。里面有一点药物,想必就是他之前说的肾上腺素。这玩意打进身体,很快就能让你血压升高,心跳加速,反应力和体力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上升一个档次。但是万一中毒,那就是妥妥地要了你老命,而且事后的副作用很大,软瘫在地都算是轻的。不过眼下情势危急,我也顾不得许多,轻轻撸起袖子,把注射器插进肱三头肌,将药水推了进去。 很快,这药便起了作用,我感到心脏砰砰乱跳,血管像是取消了收费站的高速公路一样,血液在里面狂飙不止。眼前的光线越发明亮起来,所有人的动作似乎都变得非常缓慢,整个人抑制不住的兴奋,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被一个仇人不断挑衅之后极端愤怒、即将爆发前的感觉。 听觉也变得更加敏锐起来,我隐约感到在我们左后方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有轻微的脚步声传出,我悄声对杨滔道:“七点钟方向,二十米。”杨滔点点头表示知道,手里握着来复枪,随时备战。 我见前面几人已经走得颇远,正在犹豫如何打破这等僵局时。那几只不知好歹地去招惹王锦蛇的大猕猴突然从右边灌木林里奔了出来。从我们前方一闪而过,李芊羽吓得尖叫一声,我心知不好,连忙冲上前去,一把抱起李芊羽的纤腰,便就像挟着一床卷起来的被子一样,把她横挟起来,向前喊道:“快跑,别回头!” 一声虎啸,震得人胆碎心裂,只听背后一声枪响,杨滔已经出手,接着也是快步跑来。 那老虎已经杀红了眼,今天不把我们几个切成肉段誓不罢休,虽然连中三枪,却只是顿了几秒,等痛感稍减,便又朝我们赶来,所幸的是速度不快,一时间还追不上我们。 我见杨滔已经在我身后两米处,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非常眼熟,脑中灵光一闪,对杨滔道:“往左跑!”那老虎也随着我们往左侧跑来。我指着左前方道:“跑过去后朝那石头打!” 杨滔的枪里只有两发子弹,打完这一枪若还没有决定性效果,那我们就只能拿手枪朝着老虎biu、biu、biu了。但是这宝贵的一发子弹,我却让杨滔往石头上打。 他也管不了许多,凭着对我的一点信心,刚刚冲过我指的石头,就转身朝它放了一枪,那老虎听到枪声,不由得身形一窒,却正好停在那石头旁。我见明莹和辛晓鑫已经跑得够远,喊了声“趴下”,三人一起卧倒。 杨滔枪击的石头,正是压着炮弹引线的那块。石头被子弹打飞,那引线弹了出来,一秒之后,身后亮光一闪,火花立刻飞射开来,一声炸雷般的巨响,巨大的冲击波瞬间四下推出,直接就把立在旁边老虎,推得挺挺地横飞出去。 几块弹片哐啷一声,落在我们周围。我在心里狂骂几句,没想到这炮弹还真能响!不禁后怕,如果之前不是杨滔搬石头压住引线,恐怕被炸飞的就是我们七个人。 这惊天动地的一响,不但炸飞了老虎,还把灌木丛里的老鼠兔子吓得乱窜。我爬起来看去,那老虎身上插着许多碎弹片,血流不止,它的一只眼睛早在营房破屋那边就被打瞎了,脸上嵌着许多钢珠,它后腿上也是马蜂窝般的弹孔,无怪刚才跑得这么慢。现在它那扭曲的脸上,血盆大口里的尖牙在最后的咆哮声中向我们露出来,似是在为自己的不甘而怒吼——它一共和我们打了三个照面:第一个照面,它被我们关了起来;第二个照面,它被我们利用了;第三个照面,它被我们活活炸死。 当然,如果不是前面这三枪做铺垫,我们根本跑不到那颗炮弹的所在,就要葬命虎爪之下了。不过,这亡命逃跑、然后击石爆雷炸死老虎的招数,绝对可以冠名为:“扮猪吃老虎”。 我手里拎着李芊羽,如若无物,跟着杨滔一起狂奔。七个人很快就回到了海岸的峭壁上。再看到大海,真是无比幸福……不,是无比蛋疼啊!因为…… 船呢?那艘游艇怎么不见了? 卧槽,我心里无数乱码飘过,终于明白: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不是人死在老虎的爪牙之下;而是人没死,船tm没了! “人呢?游艇呢?跑哪去了??”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都傻了眼。我从背包里摸出手机看了看,在这个岛上,没有基站,一格信号也没有。现在手机这玩意除了能当手表用之外,毫无其他用途。 “对讲机呢?对讲机能不能联系上他们?”辛晓鑫急忙对杨滔道。 第十二章 粮绝 “我包里这个对讲机……是从那天几个闯进房子来的杀手那里缴获的。和船上的对讲机,根本不是一个信道。联系不上。”杨滔拿出从寒穴泉里带回的那个对讲机,按下按钮,里面发出吱吱拉拉的杂音声,“而且,你看这玩意时好时坏,根本没法用。” “该死的!”辛晓鑫郁闷地骂了一声,“怎么没带个船上的对讲机下来!” 第83节 “算了,”我淡淡地道,“登岛的时候不是说了,只在这里停留不到半天时间,谁也没想过要带。”一边说,一边心里想这个后勤部长居然想不到,现在还来抱怨,怪不得都说他不靠谱…… 突然想起一件事,我道了声“我们登岛皮划艇呢?”,便跑到我们栓艇的地方,却发现绳子断了,那皮划艇早就顺着海流飘走了。 断绝了一切联系,如果没有船,我们恐怕只能在这里坐等偶尔经过的渔船了。 我看了看绳子的断口,十分齐整,显然是被人用利器割断的。我转头向明莹道:“董昊到底是什么人?靠不靠得住?” 说实话,因为董昊这家伙开了一艘游艇来助阵,其他人又如此信任他,我就从来没怀疑过这家伙。现在这个情况,我真不敢说还能信他多少。 杨滔摇头道:“董昊的父亲是组织元老,他自己又是组织的高协。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喃喃地道:“难不成,他是因为今天我们把他的游艇用得太淋漓尽致,实在心疼的受不了才跑了的?”说完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如果是这样,这断口的绳子,又是谁割断的? 辛晓鑫呵呵笑着道:“林教授,你就算一把火烧了他10个游艇也不会害他破产,你知道他爹是谁么?他爹是……” “辛空!”明莹轻喝道,“你又来了。” 辛晓鑫知道这一遇到自己知道的、自己觉得牛波伊哄哄的事情,就会收不住话匣子,绝b是自己的老毛病了。听到明莹的责备,只吐吐舌头,收了声。 杨滔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对明莹道:“我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等他们回来,怎么样?” 确实,这也是无奈的办法。明莹也只得点了点头。辛晓鑫嘟囔着说不如去那一排营房里住,这岛上野兽太多,露营不安全。杨滔只淡淡地说若是那样,明天船来了都找不到我们,还是在登陆的地方待着比较好,相信他们也不会离开太远。辛晓鑫想想也有道理,便不再多言。 辛晓鑫和明莹分别把蒋南和赵辰拖到偏僻处,用海水洗了下他们身子裸露的部分,各自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给他们换上,脏衣服丢在水里洗过晾在石头上。至于沾满污泥的裤子,也没办法,只能随它去了。最后,再用饮用水擦了擦他们的脸,免得脸上涂了海水,蒸发后留下的盐分把皮肤搞得痛苦不堪。不过,除了脸以外的部分都没有用淡水洗————虽然每个人水壶里都还有水,但是着实不能浪费在洗浴这种事上。毕竟这岛上没有淡水,必须省着喝。 给他们两个喂了些水之后,我问辛晓鑫还有多少食物。 他把所有的吃食放在一起数了数,说不算他们两个,最多够今天晚上一顿的,明天早上就木有了。 这些吃食,还是为了满足赵辰的野餐要求才带的。如果真的按照轻装简行的原则,恐怕一点都不会带。 我望向杨滔,说看来今晚我们得想办法找点吃的,储备些粮食。万一他们明天都不回来……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那边坐着茫然看海的李芊羽,听了我这话,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笑说别哭了,别浪费身体的水分。 说着,我和杨滔折返丛林里,寻了一些干燥的树枝,我还采了一堆野菜,在海水里洗净。我们所处的这个海岸并不大,应该是这个金山的山体被海水淹没一部分之后,在水陆结合处硬生生腐蚀形成的一块小沙滩。 沙滩周围高岩耸立、怪石嶙峋,我们在一块大石背后的干燥沙子上挖了个坑,杨滔用打火机点燃了树枝,点起篝火。 我们把吃食都拿出来,李芊羽一边吃一边哭个不止。弄得明莹不胜其烦。我笑道:“小羽,我们有枪、有动物、有海、有打火机,还怕没吃的?董昊他们随时可能回来接我们,就算他们没来接,也有渔船经常经过,说不定明天就有群好奇的旅客来岛上,我们就搭着船回去了。总不至于搞得像鲁滨逊一样那么苦逼,漂流几年。你害怕什么?” 听了我这一阵忽悠,她终于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打开午餐肉罐头吃了起来。其他人脸上的表情似乎也都轻松了些。但是我却知道,我们不可能等人来救,特别是来这个岛上旅游的人。因为这岛上有六具尸体,万一被发现,我们就逃不掉杀人的干系。 不过,这种孤立无援的时候,信心是最重要的。只要有信心,就总有解决困难的希望。如果失去了信心,成了一盘散沙,那就彻底完蛋。 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我把洗净的野菜拿出来,也不和别人打招呼,便抓了一把大嚼。辛晓鑫问我这是什么?我说野菜,补充些维生素和纤维素,免得营养失衡。杨滔说既然如此也给他些,我便抓了一把给他。这一来不要紧,其他人也纷纷向我要,我没办法,只能一把一把分成几份,分给大家。 辛晓鑫抓起来放在嘴里,直叫又苦又酸,问我这是什么。我说这是蕺菜和羊蹄菜,这东西长得快,割了就长,过去没东西吃的时候,这都是救命的玩意儿。他听我这么说,便捏着鼻子把野菜吃掉,伸了伸舌头道:“希望船早点回来把我们接走,不然就这么吃,明天我就要泛酸水了。” 我看了他一眼,道:“就算有人来接我们,我也还要在这岛上停一停,觉得还有些线索没查清楚。” 辛晓鑫吐吐舌头,道:“得,没查清你自己查吧,我可不敢再待了。连老虎都出来了,再待下去就是个死。” 没有人接话,一阵沉默。大家都是心事重重。 吃过晚饭,我凑了一下所剩的饮用水,撑到明天早上应该不成问题。但是我们的食物都是些饼干,不含盐,大家会没力气。 李芊羽说海水不是咸的么?喝海水就行了。 我说海水是绝对不能喝的,会破坏你体内的电解质平衡。 杨滔从包里掏出一把军用匕首,说我去砍些竹子,烧些海盐出来给大家,我说也好,顺便找几根长的竹竿,支起那块餐布,可以搭个帐篷。 杨滔点头答应,揣着仅剩的四颗子弹,还有来复枪里面存的两颗,向深林里面走去。 我嘱咐明莹洗一下那块餐布,便走到一边,坐在一块礁石上,静静地听着海浪,把下午救人用的绳子拆开来,挑出三缕,放在手心里一段段地揉搓着。 李芊羽悄悄地走过来,坐在我的左后方,问道:“林佑哥,你在干嘛?” 我搓着绳子,说我在搓绳子。 李芊羽没察觉我这话里带着不耐烦,继续问道:“你是不是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能这么冷静?”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不是。” 她好奇地问我什么情况下我会失去冷静。 我说如果萧璐琪出了事,恐怕我就没这么冷静了。 她又好奇地问我萧璐琪是谁,是女朋友么? 我本想说不是,但是又怕这小姑娘继续问下去,便点了点头。 她沉默了。我继续揉着绳子,见她扭扭妮妮不开口,便问道:“你是董昊的助理吧?跟他有多久了?” 李芊羽眼神一黯,道:“有两年了吧。” “董昊不是你男朋友?” “不是。他有男朋友的。” 我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接着问道:“那董昊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虽然是……是个公子哥,但是我总感觉,他好像缺少别人的认同感,总想要去反驳别人、出风头,让他的长辈注意到他……算了,不说这个,林佑哥,刚刚你没骗我么?我很担心我们都被困在这里,回不去了。” 我笑道:“有什么可怕的?这里的海边都是生蚝,我就喜欢吃这东西,这次可不怕吃不够了。大自然给了我们足够赖以生存的东西,我们只要开动这里,就一定会有办法。”说着,我指了指脑袋。 第84节 李芊羽突然嗫嚅道:“林佑哥,你为什么喜欢吃生蚝?” 我说这东西鲜啊,好吃。谁不爱吃? 她低着头,轻轻地说了句话,便起身快步走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那里发愣。 她说:“我还以为是因为吃生蚝壮阳呢。” 我一身冷汗,现在的小丫头片子,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啊? 等我搓完了一条6、7米长的线,杨滔正好也回来了。他把一根粗壮的毛竹从竹节处横向劈开,成个竹筒模样,里面灌满海水,架在火上烧。等水烧干,筒底剩下的海盐了。 李芊羽和明莹,一人伺候一个,把省下来的一些饼干弄成糊,喂给蒋南和赵辰吃,又喂他们喝了些水。他们就这样一直昏迷着,呼吸也很微弱。不过只要不发烧,就还算是理想的情况了。 杨滔还带了些有韧性的细长竹竿回来。拿出两根,靠着火堆旁的大石头插牢,然后把刚刚洗完、还是湿乎乎的餐布搭上去,竹竿头端绑上绳子,餐布的末端就埋在沙里,压上石头,这样就成了一个简易帐篷。蒋南和赵辰被塞了进去。既然是病号,还是要享受一点高级待遇的。 我则一句话不说,从背包上扯下一截金属的挂扣,回到刚刚搓线的礁石上,用力地磨了起来。 第八卷 峰回路转 第一章 中毒昏迷 辛晓鑫一个人在礁石间找来找去。这个大金山岛很少有人接近,近岸的岩缝里藏着很多海洋生物,比如蛤蜊、扇贝、牡蛎等贝类,如果翻起石头,还能见到螃蟹和章鱼。 这个生蚝是在大金山岛上的实物拍摄哦! 远处最后一缕夕阳也消失在了地平线上。黯淡下来的海浪卷着白色的浪花,打在沙滩上,传来一阵接一阵令人愉悦轻松的声响,我的心境也随之飘忽空灵起来。看着这些人与世无争的样子,只是用心地照顾伙伴、寻找食物,仿佛回到了原始社会时代,回到了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国寡民、无忧无虑没有利益冲突的时代。经历了这么多七七八八的生死考验,我突然对这样写意的生活充满了向往和眷恋,全然忘记了现在的处境背后可能潜伏的危险。 其实我没有忘记,危险一直都在我们身边。比如那几个偷袭我们的人,肯定也是坐着船来的。那么,那艘船现在在哪里?我们的皮划艇的缆绳,是不是他们割断的?偷袭我们的人,就是那艘船上的全部人么?还有,这些人的同伙,是不是开着船,袭击了董昊他们,迫使他们驶离,与我们分散的?一切,都还是个谜。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几个人各自枕着自己的背包,躺在火堆旁。脚下的海水涌动着,渐渐涨了上来。 涨潮了。我看着这上升的水位,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一个人矗立在这样的海天之中,是否会有很多感想? 过了好一阵子,辛晓鑫已经找到了不少贝壳,堆在火堆旁。其中以贻贝为主,这玩意一般被叫做淡菜,可以说是最常见的食用贝类。此外还有很多新鲜的生蚝、扇贝。李芊羽大声喊着我的名字,唤我过去吃。杨滔找到了一块很薄的石板,架在篝火上,摆上贝壳。过不多久,这些贝壳就逐渐张开了口,冒出泡泡,不一会儿就烤熟了,带着一股新鲜海水的味道,吃起来十分美味。如果再来上两斤扎啤,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这顿夜宵,比刚才那惨淡的晚饭给力得多。这些贝类都是高蛋白的食物,唯一的问题是太咸,吃完了口渴,很想喝水。李芊羽才吃了三个就抓起水壶就咕咚咕咚喝起来,我连忙制止她,说还是要省着点喝,喝一小口润润嘴就好。 正说着话,我突然捂着心脏喊疼,疼得呲牙咧嘴,疼得冷汗直冒,疼得昏天黑地。我大喘气了两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头栽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依稀中,还听见杨滔说肾上腺素中毒了云云,我把眼睛一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躺在帐篷里。坐起来晃了晃脑袋,略微有点疼,大概是吹了一夜海风的缘故。旁边睡得竟然是李芊羽、蒋南和赵辰。这帐篷并不大,我们四个几乎紧紧地挨着睡了一夜。不过,这要比另外三个人睡在外面好得多。到了晚上,这沙滩冰冰凉,睡起来应该很不舒服。 我爬出帐篷,从石头后面走出来。看到杨滔也已经醒了,正在海边踱着步走着。他见我走过来,没说话,再走远了一点,才道:“林教授,昨天晚上情况怎么样?” 我耸肩,说事情也许就像我们想的那样。 杨滔点点头。此前,他的眼神一直很冷酷,现在他却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好奇的眼神,道:“你似乎总能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里找到蛛丝马迹,这本事哪学来的?” 我笑道:“被人骗多了,久病成名医吧。” 杨滔漫不经意地道:“被妞骗过?” 我没想到他这么一脸严肃的人也会说出这话,心说其实当兵的时候,战士们之间也经常会开开这种玩笑吧。大概是他进了组织,经常做队长,习惯了用一脸严肃去威吓别人,让别人听从命令吧。于是点点头。 “还没结婚?你多大?”杨滔随意地问道。 “28了,咱又不是帅哥,没人看得上。”我笑着挠挠头道。 “嗨,这话就不对了。女人要找人结婚,又不是看你有多帅,只要你够踏实顾家就成了。我看你是心太野,还没安定下来。”杨滔顿了顿,道,“那个女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就一直这么守着她?” 我知道他说的是萧璐琪,便道:“杨哥,既然你这么说了,咱也不把你当外人。那个女孩子,我是一眼就喜欢上了,陷进去拔不出来了。我总觉得她没死,想救她,其实就这么简单的想法。真的,只要能救活她,哪怕与全世界为敌呢。但是……说实在的,人家到底是什么性格,家庭情况如何,有什么爱好,我一概不知道。再说,就算我为她出生入死,她也不知道我做的这些,就算真的救活了她,她多半也不会和我怎么样。而且,她那么漂亮……” 杨滔挥了挥手,道:“打住。哥们,你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你这人聪明是聪明,就是太理智。你管她怎么样呢,只要你喜欢,就上啊。死缠烂打,女人都吃这一套。只要脸皮厚,早晚是你的。怕个鸟啊?” 看来这个杨滔是吃熟不吃生,没想到熟悉之后,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说先不说这个了,如果事情真像我们想的那样,你打算怎么办? 杨滔沉吟了一会儿,道:“我总不觉得事情会变成这样,这里似乎还有些奇怪。” 我说没错,如果真要是那样,我们恐怕都回不去了。现在只是发现了那个东西,到底情况如何还不清楚,也没有充分证据。唯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凡事小心为上便是。实在不行,我们就…… 说到这里,杨滔的肚子叫了起来。 我笑道饿了?一会儿大家都起来了,说不定还有很多麻烦事要做。咱们不能饿着肚子。那个……那只老虎,实在不行就…… 杨滔点点头道:“我和你想的一样。我现在就去。” 过了一会儿,虽然看起来非常瘦弱的赵辰,大概因为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比较好,却先蒋南一步,从昏迷中逐渐清醒过来。 所有人都知道,她醒来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告诉她我们已经把所有食物都吃掉了之后,她会处于什么状态———— 海岸上传来一声怒吼,比虎啸声还要令人可怖:“我饿了!我要吃肉!” 辛晓鑫苦笑着说先拿这些牡蛎蛤蜊什么的垫垫肚子吧。赵辰满脸不高兴道:“这些玩意,烤干了不够塞牙缝!我要吃肉!你们这些人,把我带的东西全吃光了……你们……” 杨滔带着两大块血淋淋的肉走了过来,道:“赵空,我这里有肉。切了烤来吃。” 辛晓鑫瞪大了眼道:“杨空,我……怎么没听见枪响啊?哪来的?”接着走近看了看,“这大块大块的,不像是兔子肉啊?” 杨滔淡淡说不是兔子肉。 第85节 辛晓鑫猛然惊道:“这、这不会是老虎肉吧?” 赵辰一脸惊讶:“你们把那只老虎干掉了?你们是武松么?怎么打死的?” 杨滔仍然淡淡地对辛晓鑫道,你上次从俄罗斯弄了条虎鞭来泡酒不是还被边防查扣了么?现在给你吃老虎肉,你还有意见? 辛晓鑫吞了口口水,道:“昨晚闲聊你不是还说,这老虎吃了好几个人么……?” 赵辰一听这话,连忙说太恶心,不敢吃。一旁刚刚从帐篷里走出来的李芊羽听了这话,也吓得连连倒退,让杨滔把这吃过人的老虎的肉拿远点。 杨滔对辛晓鑫的多话十分无奈,说不吃这个,就没别的东西吃了。兔子是有,但是要浪费弹药去打。万一像昨天那样,有人偷袭,要怎么还击? 辛晓鑫看杨滔变了脸色,一句话也说不出。但是赵辰说什么也不肯吃。 杨滔叹了口气,正要苦口婆心地劝解,突然,三条又大又肥的海鱼从天而降,掉落在赵辰面前。一条红色真鲷,两条斑头鱼。 赵辰一见这肥鱼,眼里突然炯炯有神,循着抛鱼的轨迹望来,目光正落在我身上。我笑道:“赵空,我偷了你的一点粉团作鱼饵,现在还给你三条肥鱼。你看怎么样?” 第二章 我叫李飞娜 没错,昨天我坐在远处独自搓绳子、磨挂钩,还让杨滔多找几个竹竿,就是为了要做一个原始的钓竿出来。那挂扣是高强度合金的,磨得十分锋利后,正好作鱼钩用。在上面挂些吃剩下的东西作饵,将钩子甩进礁石前的海水里,自然有鱼上钩。 我昨天晚上看到涨潮之所以会笑,就是因为,要玩海钓,潮汐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涨潮,浮游生物随着海水上泛,便于海鱼觅食,它们自然活跃非常。而礁石附近正是浮游生物的聚集地,也就成了海钓的最佳地点,这在海钓里被称为“矶钓”。作为一个海钓爱好者,我不敢说脑袋里装着黄海东海主要海岸的涨落潮时间表,但是杭州湾这附近,我还是了解的。昨天是6月10日,农历四月二十五,杭州湾附近的涨潮时间,是早上8点和晚上8点24分。 但是有一个问题:在海钓圈里,农历二十二到二十七之间,海水涨退潮差异不大,水流较缓,这段时间被称为“死流”,钓到鱼的难度比较大。好在现在是6月中旬,处于天气回暖期,不少鱼类都从深海返回浅水区觅食,而且海水鱼的性子比淡水鱼更凶猛,也更爽利,简直是一副见饵即咬、饿死鬼投胎的做派,因此更易有所收获。 所以从昨晚涨潮开始,包括今早的涨潮,我都默默坐在远处钓鱼,钓到的鱼就装在灌满海水的空背包里。刚才见赵辰不肯吃老虎肉,便找了三条比较大个的战利品给她吃。 赵辰二话不说,劈手拿过旁边一根竹竿,拿起真鲷鱼,从口中插入、谷道戳出。我说别着急,先和杨滔要了刀子划开鱼腹,把里面的零件掏出来,才交给赵辰,任由她把竹竿伸到火堆上烤了起来。 这只巨大的真鲷,已经把那竹竿压得弯成了抛物线。想我刚才钓它起来时,那股要线的力道之大,如果不是我精于就鱼之术,恐怕这鱼就要把我拉进大海。被戳谷道的,就是我而不是它了。此时见赵辰这般架势,莫不是想独吞此鱼? 赵辰一边烤鱼,一边大声嚷嚷,蒋南,起来吃鱼了!那货被她这么一叫,也悠悠醒转了过来,眯瞪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满嘴的饼干渣,呸了半天。接着也有样学样,拿过另一根竹竿,穿上斑头鱼烤了起来。我忙不迭地端起装着煮好了海盐的竹筒,在一旁伺候着久病初愈的两位爷。鱼烤熟之后,纯自然的香味四下溢开,加上天然海盐佐料,一口下去,但觉脂滑肉厚,肥美无比,赵辰吃的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海鱼刺少肉多,蒋南也是大口大口地撕扯着鱼肉,还看到旁边放着的老虎肉,说哎这肉怎么放着不吃啊?赵辰拼命嚼了几口,咽下嘴里的鱼肉,道:“蒋南!别和姑娘我提这肉!影响了我食欲,赏你一个下劈!” 蒋南缩了缩脖子,继续埋头苦吃。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慢点吃,怎么样,你没事了吧? 蒋南吃得满嘴鱼油,听我此问,摇了摇头。 等吃完之后,我拉着蒋南走得远了些坐下,问他进入那个孔穴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辛晓鑫见我们神神秘秘的,也凑了上来听。 一提到这事,蒋南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不过深呼吸两下之后,他还是把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进入洞里之后,绳子一到头,他就摸到了赵辰的身体,不过外面裹着餐布,整个人陷在污泥里。这时候对讲机里发出滋滋的声音,他知道是杨滔在说话,但是杂音太大,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突然,他感到淤泥下面有什么东西在震动,接着嗤啦一声响,像是石头摩擦敲打的声音。没过几秒钟,脚下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吸尘器似的,把淤泥、他和赵辰一起吸了下去,两个人就彻底陷进了淤泥里,像是被卷进洗衣机一样,不知道翻了多少个滚,终于停了下来。幸好他机灵,在被卷入之前用衣服裹住了头脸,否则就非得窒息而死不可。 此时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道是头朝上还是头朝下,也不知道顶上的淤泥覆盖了多少。虽然用外套裹住了脸,周围的空气总归是被淤泥隔绝了,时间一长,就已经憋得脸红脖子粗,几乎要断气。就在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他感觉身体在淤泥里慢慢移动,似乎被什么东西推着走,不一会,脑袋一激灵,头露出了泥面。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喘了几口气。但是越是喘气,越是抑制不住地觉得自己这样很可笑,很想大笑,结果还真的笑出来了…… 他一笑,旁边的女声——应该是赵辰,跟着也笑了起来,他和赵辰就像是互飙山歌一样,你方笑罢我登场,到后来笑得连气也喘不上来了。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是一阵隆隆声、石头敲打的声音传来,淤泥突然抖动了一下,又像是水壶里沸腾的水一样,翻滚起来。他又重新被这臭泥翻来覆去搅拌蹂躏了一阵子,最后竟然又缓缓地浮出泥来,他还是忍不住想笑,于是又和赵辰对笑了一回。终于没了一丁点力气,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海滩上躺着了。 辛晓鑫听了蒋南这番话,连连摇头,说蒋南,你说了半天,就感觉你掉一洗衣机里了,只不过里面不是水,是烂泥巴,洗的不是衣服,而是你这个大活人。你这语无伦次的,我都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我也摇摇头,道:“不知道赵辰……额,赵空是不是也如你这般经历?” 蒋南摇头道:“不知道,但是她那时候既然能笑,肯定也醒着吧。你自己去问吧。” 我站起来,见赵辰吃得心满意足之后,又躲到石头后面去,不知道在干吗。只得摇了摇头,往石头后面走去。 刚转过石头,突然一把匕首指着我,吓得我哆嗦了一下。定神看时,才发现是明莹。她见是我,冷着脸道:“你做什么?” 我心说这光天化日之下,大家又都是熟人,有必要这么防备么?我们又不玩天体沙滩那一套,紧张个啥啊。不过见她这副冷脸,摊摊手道:“有句话想要问赵空。” 赵辰正在换下沾满泥巴的脏衣服,听我这话,问道:“什么事?又钓到什么好吃的鱼了么?” 我不禁莞尔,只道:“赵空你昏迷的时候一直说你掉下孔穴之后遇到了鬼,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明莹不满地看了我一眼,道:“赵空受了刺激,你能不能不提这事儿?” 赵辰一副心有余悸的语气,道:“没事。那个……那个洞里确实有鬼,还是个女鬼。我听到了她的笑声,还听见她在我耳边说了句话,那声音轻飘飘的,吓死我了。” 我连忙问什么话? “她像是说梦话似的,我也听得很模糊,好像是说:我是李飞娜,你是谁?她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她呵出来的气,一点温度都没有,冰凉冰凉。我的妈呀……现在想想还害怕,要不是我困在泥里,肯定出拳了。你说,这不是鬼是什么?” 我“哦”了一声,本还想再问下去,看了一眼明莹,她对我这不识好歹的行为似乎很不快,我只得压下好奇心,说打扰了,你们好好休息,便退了出来。 这什么节奏啊?看这明莹的表情,这么紧张赵辰,莫不是两人擦出爱情火花了? 第三章 内讧 刚从石头后面走出来,杨滔摸了摸毫无赘肉的腹肌,道:“我也有点饿了。你又要去钓鱼?走,我跟你去看看,怎么钓到这么大的鱼的!” 说着,我们站起来,拿了钓竿。杨滔问我要不要鱼内脏或者老虎肉作饵,我说不用,去礁石缝里挖点小贝壳肉作饵就行。 我向杨滔仔细讲着海钓的要点。他之前是在西北作特种兵的,海钓这块没接触过,听得很认真。我下了钩,坐在石头上,问道:“把人弄成昨天那种活死人的办法,你知道么?” 杨滔摇摇头,说他只是个干活的,上面交代什么,他就做什么,说白了就是个雇佣兵。至于其他的事,他知道的也不多。也许明空比较了解,你没问过她? 我说没问过,她看起来不好打交道。她是怎么加入组织的? 杨滔说其实组织早就注意到明空了,之前就和她接触过,只是她最近才加入组织的。令空说她是可靠的人,我也就比较信任她。 我知道明莹是因为苏楚君的遇害才决心加入组织的。其实我很想问问,这个组织到底幕后是什么,但是虽然现在和杨滔聊了不少,问到这种问题,怕是他也不一定肯说。还是忍住了没问。 生命不息,钓鱼不止。如果说钓鱼也是种运动,这绝对是个需要平心静气才能享受的运动。但是此刻我们一直等不见董昊的船来接,心里着实着急,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日头已经晒了过来。虽然现在只是六月中旬,气温还未必十分炎热,但是在日光的直射之下,我们都感到口干舌燥。无奈饮用水已经不多。我把鱼竿收起,让杨滔把所有人都转移到近岸的树荫下去,避免出汗,水分流失。自己则继续把绳子拆下几缕,拴上长木棍,挑了几条钓到的小鱼,把木棍塞进鱼肚子里。把这几条鱼扔在了石崖边上。然后又拿了几个昨天用来装食物的塑料袋,找了几个叶子宽大的低矮灌木,套了上去。下面扎紧口。 第86节 坐在一旁乘凉的李芊羽问我这是做什么,我说这样可以把植物的蒸腾作用释放的水汽吸收起来,到了晚上袋子里就有水了。 李芊羽笑说这样能弄出多少水啊? 我笑笑,没回答。和明莹、赵辰要了两块毛巾,洗洗干净。然后把火堆转移到阴凉的地方,把昨天剩下的那根粗毛竹横着劈开,装上海水,架在火上烧。再把毛巾横着搭在毛竹上方。 李芊羽好奇地坐在地上看我忙来忙去,说林佑哥你别忙活了,这样根本弄不出多少水的。 但是很快,所有的淡水就都喝完了。 李芊羽开始叫口渴的时候,我把湿漉漉的毛巾递给她,竟然拧出了不少水。 人就是这样,不到危机关头、不到资源枯竭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当你失去了平时随手可得的重要资源时,才知道此时的痛苦。到了这时,哪怕一滴水,都能让你和其他人打破头去争抢。 现在这个苦逼的状态,比当年在上甘岭山洞里守着一个苹果传来传去的志愿军战士也好不了多少。只是我们传递的是湿漉漉的毛巾而已。 传到谁手里,谁就轻轻地拧一下,挤几滴水出来润润嘴唇。然后继续这样躺着。真没想到,原本是坐着豪华游轮出行的一群人,居然两天不到就搞得如此凄凉。李芊羽挤着水尝了几口,又眼泪汪汪地想要哭出来。 我坐在一棵树下冷冷地看着,这有关人性的一幕。 到了这种濒死绝望的时候,人性的黑暗面,就会无法抑制地表露出来。有的人会偷偷地多拧一些水,有的人会抱怨怎么还没传到他的手上,有的人会哭爹喊娘,有的人会懊恼着怎么就上了这条贼船来了这个鬼地方,有的人会绝望地开始在肚子里打遗书的草稿。而且,这只是断水断粮的第一天。如果接下来几天都没有人解救我们,恐怕情况还会更糟。 死亡也许不可怕,但是等死的过程,最是可怕。 不过对我没有伸手去要那几条毛巾,只是把拧得一滴水不剩的毛巾拿过来,换一竹筒海水继续烧。蒸发完后留下的海盐,就装在吃剩了的贝壳备用。在我看来,其他人不停地喝毛巾里的水,不是因为口渴,而是出于对缺水而死的恐惧。其实只要不出汗,身体里的水分足够循环上几天的。 我自己也惊讶于此时此刻面对慢慢接近的死亡时,竟然能如此平静,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萧璐琪的影子。也许,是我和死去的她相处了很久,死亡对萧璐琪来说,就像是沉眠一样平静自在。被此感染,我的心态也多少受了一些影响。 中午一顿饭,谁也提不起兴致来吃,都懒散地躺在阴凉里。谁都知道,现在少活动,少浪费水分,就能多一点生存下去的希望。 到了下午快日落,阴凉了些,终于算是所有人都饿得头昏眼花。但是赵辰还是对于杨滔提出的吃老虎肉的提案表示了强烈愤慨和抗议。蒋南说还是吃鱼吧,吃过人的老虎肉,我也接受不了。 赵辰马上表示反对,不行!鱼已经吃了一顿了,一定要吃肉才行!不然没力气了! 辛晓鑫不耐烦起来,说那老子拿着枪去给你打猎,行了吧? 杨滔拦住他说这林子里太危险,而且不能浪费子弹。 我在旁边,对杨滔说:“杨空,麻烦在这块地上挖个坑,再去取些海水来。”说完,在地上跺脚示意,然后默默向钓鱼的地方走去。 赵辰向着我的背影道:“小林子!别弄鱼了!我不吃!” 擦……这姑奶奶真难伺候……小林子……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太监或者和太监没什么两样的林平之? 等我回来的时候,杨滔已经在地上挖了个大坑,我提着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让辛晓鑫帮着把海水浇在挖出来的泥巴上,和成稀泥,从背包里掏出一只还在扑腾的大鸟,让杨滔去杀了放放血。赵辰瞪着眼睛看着我道:“小林子,你怎么总和变戏法似的?这什么鸟?哪来的?” 我笑说运气好才能抓到这么大的信天翁。我就是把木棍系上线放在鱼肚子里,海鸟吃了鱼,就被线扯住飞不走了。这包里还有两只,应该够你吃了。 杨滔把那信天翁的双脚绑住,在脖子上划了一刀,丢在地上乱扑腾。接着问我要不要拔毛。我摇头说不用。等它不动了,便把浸湿的烂泥糊满整个海鸟,丢在火堆旁边烧烤。 赵辰如此看着,说好好的一只鸟被你糊上泥巴这样烤,真是糟蹋了。我只能笑笑,没多说什么。又从包里掏出一只大凤头鸥和一只海鸥,也如法炮制,裹上泥巴放在炉边。 等了四十五分钟左右,我用树枝把烧得干透的泥球拿出来,敲开外壳,忍着烫手的温度迅速剥开,鸟毛就随着干泥巴一起脱落,露出白花花的肉。赵辰一见,实在忍不住这等诱惑,连忙撕下一根鸟腿吃了起来,我严肃地道:“各位,就算饿,这肉也不要多吃。现在水太少,如果蛋白质吃得多了,小便也自然就多……” 赵辰嘟囔了一声,示意我注意用词,不要扰了她进食的雅兴。我把肉撕下来,分给每个人。众人都啧啧称赞,一顿猛吃,三只鸟,四条鱼,速度就被这七个人解决掉了。等肉熟的时候,我去挖了些野菜,这时候也分给大家吃。 赵辰满意地摸着肚子道:“小林子,味道不错。下一顿吃什么?” 听了这话,我只能苦笑。李芊羽满脸着急地站起来,跑到灌木后面去了。不一会儿,哭丧着脸跑出来,说口渴,要喝水。 我想起她刚刚吃肉还不忘撒盐,这会儿又上了厕所,不口渴才怪。便指了指那条毛巾。李芊羽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说这点水根本不解渴。我无奈地道:“那你就去看看那几个塑料袋吧。” 李芊羽闻言跑过去,惊喜地叫了一声都这么多了!二话不说摘下袋子就往嘴里灌。我连忙说留着给大家喝,可惜为时已晚,一袋水已经消失无踪,都进了她的肚子。 所有人怒目而视下,李芊羽又委屈得要哭了出来。 我摇摇头说算了,还有两袋。大家尽量省着点喝吧。 辛晓鑫不满道:“凭什么她就喝一袋,我们要省着喝?”说着大踏步地向另一袋走过去。 杨滔猛喝一声:“辛空!给我停下!” 辛晓鑫骂了句老子渴得冒烟了,别人喝得,我就喝不得?md,就是立马死了也要喝个爽先! 回答他的是一声清脆的枪响。我吓了一跳,转头望去,杨滔枪口朝着天,还在兀自冒着烟。 辛晓鑫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竟然全然不怕这声枪响,反倒暴怒地喝道:“你tm的手里有枪了不起啊?你打我试试看啊?我今天就要喝这水,你有种就打死我!” 第四章 生机再现 估计杨滔心里也清楚,这辛晓鑫平素并不是什么蛮横无理到了何等地步之人,只是渴得心情烦躁,就像是干透了的鞭炮,一点就响。但是这不过是断水一天而已,如果我们要在这个鸟地方困上十天半个月,那还不反了天去了?如果此刻镇不住,恐怕再过几天就是人吃人的节奏了。 杨滔也不示弱,举着枪便朝辛晓鑫走过去,低声喝道:“我最后说一遍,给我住手!” 我一阵蛋疼,杨滔这“最后说一遍”的话实在不高明,如果辛晓鑫仍然倔下去,那就没得商量,下面就是你死我活的搏斗了。若是不一枪崩了他,这队伍的人心必散无疑。 当下我再也不能迟疑,一声大喝:“够了!都住手!” 好歹之前的求生技巧大半都是我想出来的,此刻所有人朝我看来。我顿了一顿,朗声道:“都是有手有脚的人,为了tmd那么点水,搞得你死我活,丢人不丢人?有这功夫不如想想办法,去弄点水来!” 杨滔也是机灵人,听我这么说,知道是在给他台阶下,接上道:“难道要挖水井?我们没铲子!” 我说不挖井也可以找水池啊。 一直冷眼旁观的明莹突然在一旁道:“昨天芊羽说这附近就有个石头水池,不过里面的水很脏,不能喝。” 我忙道:“带我去看看!辛空!” 辛晓鑫手里还抓着袋子,听我叫他,木愣愣地转过头。 第87节 “我们喝完剩下的矿泉水瓶呢?” 辛晓鑫吞吞吐吐地道:“我……丢了……” “去,找回来!快点!” 他听了这话,竟果然把袋子放下,跑去找瓶子了。 我跟着明莹走到那个水池边,水池不大,里面的水很浑浊,确实没法饮用。我折返回来,辛晓鑫已经拿着两个瓶子走了过来。我说你再去捡点大贝壳过来,我要接水。他一听这事儿有门,忙不迭地又按我的话去做了。 我和杨滔要了匕首,把一个矿泉水瓶的底部挖开,顶部的盖子上也挖了个洞,用手指堵住,倒转瓶子,找了些干燥的沙子灌进去,再从火堆里找出些没烧成灰的木炭,弄成小块,也填进去,最后找了些小粒的石子,填在上面一层。石子的上面铺了层卫生纸。 灌了瓶脏水,李芊羽和赵辰见这水如此浑浊肮脏,纷纷表示压力很大,不敢下咽。我让辛晓鑫端着贝壳接着,将脏水缓缓地向卫生纸上倒去,经过瓶子里的石子、木炭和沙子三层过滤,最后从瓶盖的孔洞里漏出来的时候,竟然变成了清澈的净水。 辛晓鑫见两个贝壳很快接满,小心翼翼地端起一个,尝了一口,道:“哎,虽然比不上矿泉水,不过也差不多了!” 赵辰半信半疑地走过来,尝了一口,抿了抿嘴唇,确实不难喝。 我笑道:“我们多找些干木头来,让这火保持不灭,就会一直有木炭,还怕水不够?” 大家听了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 现在至少有了三个取水的办法,只要都用上了,足以制造一堆淡水。 我见天色已晚,让杨滔把之前采的猫薄荷分给大家,在手心碾碎了,涂在裸露的皮肤上,防止蚊子叮咬。再去收集些艾草,扔在火堆里,也可以驱蚊虫。自己则去礁石边继续钓鱼。不过今天是6月12日,农历四月二十七,要等到晚上10点整才涨潮。现在才8点,恐怕还有得等了。 钓了一会儿,果然收获不大。明莹悄悄走过来,把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递给我,道:“你一天没喝水了。” 我接过来喝了两口,又还给她,道:“谢谢。” “应该是我谢你。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我不知道她说的“这种事”,是这次被迫流落荒岛,还是刚刚杨滔和辛晓鑫之间的争斗,只笑了笑,说没事,我说了会帮你,就一定帮到底。也希望你们不要食言,把萧璐琪照看好。 明莹轻轻点了下头,没说什么,自顾自回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涌在心头。 突然,那边传来一声娇叫,我连鱼竿都来不及放下,赶紧跑过去。除了辛晓鑫还在造水,没来得及动弹,一堆人都围着李芊羽,她的脚上叮着一只蚂蝗,正在摇头晃脑地大口大口吸着血,身子已经肥了一圈,让我不由得想起《仙剑奇侠传》的提到的金蚕蛊。 杨滔对付这玩意很有经验,说了声你忍着疼,脱下鞋,照着那蚂蝗猛拍,pia、pia的响。拍得李芊羽叫声已经开始带着哭腔的时候,那蚂蝗终于顶不住,掉落下来。 被明莹问到为什么会招惹上这玩意时,李芊羽委屈地说人家只不过是想来帮着接点水,滤水给大家喝……刚刚把水都喝光了,人家也不好意思啊。 我看了看在场人,问道:“蒋南呢?” 突然,传来一声充满欣喜的叫喊,是蒋南发出的:“喂!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他正在沙滩的礁石上拖拽着什么,艰难地向我们走着。 李芊羽惊呼一声,欢欣鼓舞地跑了过去,全然忘了仍然红肿的腿脚。大家也都稀稀拉拉地跑过去。果然,蒋南找到了我们丢失的皮划艇,正抓着缆绳往这边拉扯。明莹讶道:“怎么会又漂回来?”我说之前是台风眼在东侧,风向和洋流都是从北向南的,台风过了之后,夏季的东南风又占据了主导,船就会往这边飘过来。 说是皮划艇,其实是一个钢化塑料的船,因为添加了丁氰橡胶的催化剂,所以质地那是相当的硬。我去看时,虽然船壁上划痕很多,确实是在礁石上撞得不轻。但幸好这德国货的质量过硬,没有漏水的迹象,只是在漂流中,两只桨都被撞飞了。 我对杨滔道:“如果能做出几把桨,我们就划回去。多大个事呢,不就是八九公里不大到十公里的路么?” 李芊羽啊了一声,道:“能划回去么?那么远,万一遇到大浪怎么办?迷路了怎么办?” 杨滔道:“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整整一天半,他们都消失无踪,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如果一直不来,我们在这耗没了体力,后悔都来不及。我看林教授的说法可行,我们就做几个桨出来。” 蒋南说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手。 我说等等,我们先把船弄稳妥了再说。依我看,如果还是用绳子拴着,怕是会有个万一,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不如把船拖上岸来,这样就不担心绳子断了船又没了。 明莹听了这话,话也不说便脱掉鞋子去拉船。大家见了,连忙七手八脚地拽了绳子,把船拖上岸来。蒋南在船尾,看我们拉得这么费劲,说了句让开我来,就在后面可劲儿地推。他也许以为沙子是可以滚动的,所以推起来很容易,其实并非如此。他如此用力,竟然推不了几步,那船底的龙骨前突就插进沙里,陷在里面。我们见了他那股子倔劲儿,都摇头。连忙上去帮忙,大家一起把船抬了起来,走了十几米,直接搁在沙滩上,这样一来就不怕断绳子之类的事了。 接着,我们商量了一下,确定了船桨的草图:先用粗细合适的竹子,从中间劈开一条缝,再把一截粗大的竹子一劈两半,每一半左右对称地夹在缝里,用绳子捆牢。这样的船桨,两边的桨翼就是半圆形的,能更大地增加划水的力道,也方便操纵方向。 说干就干。大家都开始忙碌起来,只有李芊羽因为力气太小,掰了一根竹子就弄伤了手指关节,呜咽着蹲到一边去了。 在城市里待得久了,星星总是那么几颗,到了这荒郊野外,满天密布的星星,看得人头皮发麻。但是到了满天群星璀璨、一条银河横亘中央天空的时候,我们已经做出了四根船桨。蒋南和赵辰的两件换下来的衣服,被撕成碎条,也当成了绳子捆在桨上,以免桨翼滑动或掉落。 此时入夜已深,大家决定明天一早,吃些东西就出发。虽然没有罗盘,但是只要有太阳,用手表的时针指向太阳,时针和表盘12点的刻度之间的夹角的中分线,指的就是南方。我们一直往北略偏西的方向划,就一定能回到金山区。到时候有了手机信号,一个电话打给令空,所有问题就解决了。 我们把做好的桨堆起来,这个把小时的努力成果,是所有人满头大汗换来的。我笑着对大家道:“明天早上,我们吃些东西,喝饱了水,就准备上路!”一想到能回家,这些家伙个个精神头十足,全然没了昨天那种濒死的苦波伊状态。 疲倦饥渴了一整天,大家在草地上躺着,艾草的味道从火堆里传出来,弥漫在四周,少有蚊子敢来靠近。安排了几个人守夜之后,很快,大家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我是被蒋南的骂声吵醒的。 “船呢?船又不见了!” 我听到这话,一个骨碌从地上滚起来:“怎么可能!” 第五章 内奸的微表情 那艘足足坐八个人的钢化塑料船,昨晚上蒋南已经试过了:搁在沙滩上,谁都未必有把握将它毫无声息、非常顺利地推到海里去。难道是我昨晚睡得太沉了,其实动静很大,只是我没听见? 我跑过去一看,果然,空空如也。转向问杨滔道:“你昨天第一个守夜,发生过什么事没有?” 杨滔道:“不知道。我是在大家睡觉的地方守夜的,没盯着船,但是没听见有人推船的声音。” “昨天有谁起来的?” “只有明空去上了厕所。后来换蒋南守夜了。” 我向蒋南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守夜的?发生过什么事?谁起来过?” 蒋南道:“我是10点半开始守夜的,芊羽和辛空都去上过厕所。我还不放心,辛空回来之后,还去看了一眼。那时候,船还在。” 第88节 “然后呢?”明莹继续问道。 蒋南的眼睛看向辛晓鑫时,突然,附近的高高的灌木里一阵骚动,窜出六个蒙着黑布的家伙,和前天偷袭我们的人一样,口里嗬嗬做声,看起来似乎也是活死人,挥舞着棍棒,朝我们杀过来。 杨滔转头一见有人偷袭,立刻就去摸枪。我说且慢,别浪费子弹,这些家伙靠枪是打不死的,上拳脚。 忽地一个身影窜了上去,一个箭步跳起来,双脚一字马撑开,直接踢在最前面两个家伙的头上,所谓“爆头”,不过如此。那两个倒霉蛋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散落两边,头骨都变形了。此人脚刚落地,毫不停留,行云流水般的运起双脚,连踹带蹬,那腿速,嗖嗖的,根本看不清楚,所到之处,敌人无不披靡,只听噼里啪啦倒地之声接连响起,那真叫一个此起彼伏。哪怕是电影上排练好了的武打动作,都不及这一架精彩程度的十分之一,近距离观赏这种把人类体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打架镜头,实在是让人热血喷张,心旷神怡。 转眼之间,我们后面几个男人还没来得及动,六个敌人已经全数倒在地上。最远处的草丛边缘,赵辰英气逼人地背对着我们站着,脑后的马尾还兀自轻轻摆动。这背影,啧啧,真tm酷毙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如此完整地打架。之前那三次出脚,都是一招制一敌。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打架就怕人多。如今见了这以一敌六而速胜的场面,实在让我目瞪口呆,这速度,这力量,很难想象是从那么纤细的腰肢里迸发出来的。 赵辰,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吃货大条女,平时话不多,但是我相信,她很在意她的队友,很在意她身边的人,所以一旦有危险,她第一个冲上去,尽可能地保护我们。而这种保护,也是她实现自己的价值的方式。 杨滔担心她有危险,马上提着来复枪冲上去。搜索了一下草丛,再也不见有敌人埋伏,这才放下心来。 我摸了摸倒地的打手,入手都是冰凉的感觉。看来,这次的偷袭,和昨天的那次,是一伙人马,都是这种活死人特工队。 突然,李芊羽惊呼道:“船来了!” 转头向海滩望去,那艘董昊的游艇从北面岛侧绕了过来,向我们推进着。 我向杨滔使了个颜色,道:“我们先躲一下,不要这么早露头,看看情况再说。”杨滔点头,让所有人躲在岸边的大石后面。 船慢慢接近了岸边,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在深水区下锚,却是直接开到了岸边不远处。 蒋南转头对我们道:“上船吧!”说着,就要往外走。 我看着李芊羽,向外挪了挪身子,道:“走吧,这一趟真不容易,差点就死了,幸好我们护着小羽没事。” 突然,李芊羽脸上神色变了,一丝后悔和惭愧的表情,一闪而过。这就是所谓的人类微表情,绝大多数时候,你很难控制它的出现,会出卖你的内心。 我一步踏出,抓住蒋南的衣服,猛地把他扯了回来,道:“大家别出去!躲在石头后面!” 说时迟那时快,砰砰两声枪响,蒋南站过的地方,已经出现两个枪孔。 所有人都一齐变了脸色:游艇上居然有人向我们开枪!我知道事情没这么容易就结束,悄声道:“杨空掩护,其他人往那边草丛里跑!” 杨滔早已拿出手枪,我扯着李芊羽,所有人都跟在他后面,仓皇狼狈地从巨石后面逃出,奔进草丛中。 一颗手雷扔了下来,正落在石头旁边。落地时,啪啦啪啦跳了两下。 没有两秒钟,手雷爆裂开来,碎片四溅飞射,贴着我们的头皮飞过。 我操,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生怕对方再扔手雷,大家其他人也都像被逼入绝路的狗一样,向前连滚带爬,扯着草皮和灌木,匍匐前进。这两天的断水断粮的折磨,我们的信心和体力都几乎到了绝望的边缘,突然又遭遇这种变故,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好在那艘游艇此刻靠近海岸,这里的石壁很高,所以往前爬出十几米,岩石就把我们双方隔离开来。但是枪声,还是响了两下,却不见子弹飞来。 李芊羽胆战心惊,生怕我拿她泄愤,两只手不断地抓挠我揪着她的手,嘶叫着:“放开我!放开我!” 我怒喝一声:“闭嘴!如果没拉着你,那颗手雷就要了你的命!” 李芊羽一听这话,陡然安静下来。她意识到,自己也被出卖了,成了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扔手雷的那个人,也许是董昊吧,其实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安全,一心只想把我们干掉。如果代价是把她一起搭上,恐怕对方绝不含糊。 我们一边拨开灌木一边奔跑,很多灌木是有尖刺的,扎着、撕扯着我们的衣服和皮肉,我们七人都是苦不堪言。李芊羽一开始还是被我扯着跑,后来竟变成了自己跑。 一口气跑出很远,杨滔问我现在怎么办?我没答他,一伸手,把李芊羽两手制住。我向所有人做了个噤声的口型,让明莹在她胸前口袋里摸了一下,摸出一个极小的对讲机。李芊羽马上变了脸色。我对其他人道:“就是这个,出卖了我们。” 蒋南还没从刚刚那一枪下逃命的危机情况里恢复过来,听了这话,忙问怎么办? 杨滔一手拿着微型对讲机,一手举枪指着李芊羽道:“说,这是和谁联系的?” 李芊羽被吓傻了似的,吞吞吐吐地道:“董……” 果然是董昊!我示意杨滔把她反绑起来,堵上嘴,然后按下对讲机的按钮,大声道:“去营房里躲起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出出这口鸟气!” 不多时,我们所有人都已经藏在灌木丛里。我和杨滔两人,一人一把枪。明莹拿的是前天从那个偷袭我们的家伙手里缴获的枪,大家都是一瞬不眨地盯着前方。董昊在队伍里安插奸细,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对于这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官二代还是富二代的家伙,我们也没有必要客气了。既然他们已经起了终极杀心,我们就放出假情报,把这群孙子都引过来,全部放倒,然后开船回去。 果然,过了阵子,王安进带着刘育维和另外一个船员,抄着家伙摸了过来。 我悄声对周围的人说不要动,先看看情况。 王安进到了营房附近,看见地上的几具血肉模糊、已经腐烂了的死尸,骂了两句娘,蹲下看了看,却又道:“不是他们,他们上哪去了?” 刘育维看了看营房里面,说没有见到他们几个。 王安进道:“一路上只看见个炮弹坑,还有只死老虎,他们不是说没事么?这是搞tm啥花样?” 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船员道:“他们为什么朝船上开枪?” 王安进骂道:“你用点脑子!他们在下面,怎么可能朝船上开枪?”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回头看着李芊羽,真没想到,原来是这样! 突然,从王安进摸过来的路口,一声枪响传来,那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船员应声而倒,血花四溅,一声都来不及吭就撂在地上。 王安进和刘育维连忙伏身,找掩体藏起来。 又是一颗手雷丢过来,却没落准位置,只掉在王安进的掩体外。一声炸裂,弹片四溅,有些甚至落在离我们不远处。 我向杨滔道:“去把开枪的干掉!” 杨滔点头,轻轻地摸了过去。 不一会儿,两声来复枪的响声传来,震彻人心。杨滔又爬了回来,向我打了个ok的手势。 我向王安进喊道:“王船长,没事吧?” 第89节 王安进仍然伏着身子,骂道:“操它奶奶个熊,打死额一个兄弟还社没事?”(额:我;社:说;都是西安话) 我喊道:“不是我们开枪的!” 王安进没有起身,仍然骂道:“不是你们?尼玛的,敢做还tm不敢承认?”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停滞了一会儿,我道:“王船长,你别冲动!我出来,我没有枪!” 说着,我把枪交给明莹,从灌木丛里爬起来,向营房一步步走去。 王安进和刘育维都拿枪指着我,黑洞洞的枪口随时能要了我的小命。 第六章 对讲机与窃听器 我努力地控制着呼吸的节奏,慢慢地挪到他们近前,举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枪。他让我靠近些蹲下,搜了我的身,确认没有武器,才问道:“你们tm介是搞啥花样?” 我苦笑一下,道:“被耍惨了,一场误会。你们没事吧?” 王安进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濒死抽搐的船员,道:“这也叫没眉眼?你姥姥大,刚刚开枪的那个瓜屁的是谁?” “敌人。”我仍然蹲着身子道,“你们这两天干吗去了?” 王安进瞪着我道:“不是你们说要在岛上呆两天,夜黑又让我来接你们的?”(夜黑,西安话,意思是昨天晚上) 我一头黑线,看来这次被李芊羽耍的不轻,只能道:“先别说这么多了,赶紧回游艇上去,别再出乱子。” 王安进看起来是个粗人,但其实有他粗中有细的一面,很警惕地问道:“其他娃子咧?” “在旁边。”我说着,让他们收起枪出来。 杨滔还是很警惕,最后一个才出来,手里仍然握着枪。 王安进看到被我们绑着还堵了嘴巴的李芊羽,朝我道:“啥情况?咋个把这碎女子绑了?”(碎女子:西安话,意思是小姑娘) 我摆摆手,说等一下会和你解释。说着,走到刚刚被杨滔干掉的那个家伙身边,蹲下身子先摸了摸他的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块白色桃核状的东西,在手里掂了掂,摇头叹了口气。接着把他的头转到另一侧,发现他耳朵上面挂着一个美国特工常戴的那种单耳耳机,下面连着接收器。我把这个东西扯下来递给王安进,让他戴上。拿了他腰间的手枪,顶着李芊羽,逼她走到其他人听不见我说话的远处,用正常的声音说道:“王船长,你听得见么?” 远处传来王安进大声喊道:“操你姥姥,额居然听到你社话!” 我苦笑。果然,事情如想的那般:李芊羽是双料间谍。当然,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董昊是不是也投靠了敌人? 我扯下李芊羽嘴里的毛巾,正要开口问,她突然用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冷酷眼神盯着我,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可是你会信我么?所以与其问我,不如去问王安进。” 我被她的180度大转变吓了一跳:原本一个拖油瓶吊车尾、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居然有这么冷酷的眼神,还有如此凌厉的人心洞察力和思考能力! 不得不承认的是,她说得一点没错。无论她承认或否认,我都要向王安进作确认,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问王安进。我看了她两秒钟,那眉眼依然如画,那鼻唇依然娇俏玲珑,但是整个粉白幼嫩的脸蛋上,竟似是蒙着层薄薄的雾气一样,这雾气,深寒,彻人心肺、颤人肝胆。 她突然轻张檀口,低声对我道:“林佑。你终究还是会帮我的。” 我缓过神来,心说你差点就把老子给做了,还帮你?玩蛋去吧!顺手就把封口的毛巾塞了回去。 她的樱桃小嘴里塞着如此巨大的毛巾,看起来痛苦异常。好吧,我承认我有一点于心不忍,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城府极深还会装纯装可怜的女人来说,狠心是必要的。不然就会重演农夫与蛇的故事。 我把她转过去,在背后推了一下,她鼻子里哼哼两声,似乎在说:“不用你推,自己会走!” 走回去,王安进正瞪着我,道:“你俩嘀咕啥咧?” 我没回答他,只问:“第一句听见了么?” “听到咧。咋回事?” 杨滔在旁边道:“你不是那天晚上把她搜了一遍么?怎么没发现这窃听器?” 我说这东西应该不在衣服里,八成是……直接缝进身体里了。 蒋南抖着嗓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快被绕糊涂了。难道在岸边朝我们开枪的不是王安进?” 王安进火起来骂道:“老子要开枪干你,你个碎崽子早奏见阎王去咧!” 蒋南心情也不好,正要回骂,被我劝住,指着李芊羽道:“这次的事情,都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开枪的不是王船长。不说了,我们先回游艇上去。蒋南你也得好好洗个澡了。” 蒋南那一身臭泥在腿上裹了整整两天,正难受得很,听了这话,想到王安进毕竟是游艇上的老大,只能把差点骂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王安进瞪着我道:“小子,额不信介碎女子能干出介种事。咱们来对对词,如果对不上,别怪老子找你算额那兄弟的账。” 蒋南此刻火气也大,听了这话,立刻回敬道:“我tm还差点被打死,我找你算账了?” 我一边让大家不要停留,往游艇走,一边对王安进道:“王船长,你是不是平时不在董昊的游艇上开船?” 王安进“嗯”了一声,道:“那天额接到电话,说要台风天出海,临时让额来开船的。” 我点头,心想果不其然,前天王安进把船开进台风里的时候,说了句“拉着老子在暴风天出海”,就让我觉得他是被临时拉过来当船长的,可能是他的经验丰富吧。于是又问道:“前天你们游艇上是不是收到李芊羽用对讲机的传话?” 王安进又“嗯”了一声,道:“说你们好地很,打算在岛上待两天,让额们先返航。” 顿了一顿,我向王安进问道:“那你们回到码头以后,董昊做了什么?” 王安进道:“他下了船。额哪知道他做啥去了?额又不是他保姆。他让额在船上等他通知,说他收到李芊羽的消息之后,就会通知额来接你们。” 蒋南听了王安进的说话,忍不住怒道:“好得很个蛋!没水没粮,差点就挂球了!” 王安进骂道:“瓜弥十捻的,老子哪知道你们?不是说艇子上带了许多吃食?” 我苦笑道:“皮划艇里没有东西,李芊羽骗你的。就算有,后来也被人割断了绳子,皮划艇早就漂走了。” 王安进把枪插进裤腰里,道:“碎子,这就莫得意思咧,额还不晓得,个绳子牢靠得很,这碎女子有力气割断它?” 我摇头说办法很多,比如事先在外面割一圈,只剩里面的芯,就容易割断了;或者事先割断,用订书机订上,只要海浪的力量一扯,绳子也断了。怎么都有办法的。 蒋南听了这话,大概是想到这两天压抑郁闷的荒岛余生,骂骂咧咧,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抡李芊羽,被杨滔扯住。辛晓鑫也按捺不住,向我问道:“林教授,你把整个事情的经过说出来吧,我只想知道这稀里糊涂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90节 我道:“我先说李芊羽的那个对讲机吧。前天蒋南下洞去救赵空,我们和他用对讲机联系,却是一片杂音,这说明附近有一个干扰源。因为之前在海里也受过干扰,我当时一度以为是这个干扰源是地下的磁场。后来杨空下洞,那时候李芊羽被明空带远了,杨空用蒋南带下去的对讲机和我们联系上了,虽然很不清楚,但说明磁场并不存在。等李芊羽走过来帮着搬赵空的时候,对讲机又不起作用了。我就纳闷:似乎李芊羽离我们的远近,和对讲机能否使用有关系。所以怀疑干扰源在她那里。 既然有了这样的怀疑,我前天和杨空两个人去收集干柴的时候,悄悄商量了对策,前天晚上我分给你们野菜吃的时候,都在李芊羽那份掺了些八角枫的根和博落回的叶子,这些都是强力的催眠药材,虽然量不大,但是足以让一个人死沉死沉地睡着。然后我故意假装肾上腺素中毒晕倒,让杨空把我和李芊羽安排在一个帐篷里,晚上我就趁李芊羽睡着搜了一下她的身,果然找到了那个对讲机。” 辛晓鑫听到这里嘿嘿笑道:“林教授,你只搜了她的衣服么?这女人,把我们都卖了,应该给她个教训,嘿嘿……” 我望了李芊羽一眼。一般的女孩子听说自己沉睡时被人搜身,这会儿肯定羞成一团。但是李芊羽嘴巴虽然被封着,却是一脸平静的表情。似乎完全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明莹也是那种一贯以来淡淡的口气,道:“不同的对讲机,信道是不一样的,互相之间应该不会影响的。” 我点头道:“杨空也是这么说,但是我找到对讲机之后,就没多想。现在看来,干扰源其实是她身上的窃听器。” 明莹接着又问:“你发现对讲机之后,为什么不把李芊羽控制住?” 我说那天拾柴火的时候,已经和杨空商量过了。按理说,李芊羽是董昊的人,却带着对讲机到我们队里来做卧底,这让我觉得董昊的目的不是要把我们留在荒岛上任由我们渴死饿死。你们也说过,董昊和组织关系很深,我估计他没有胆子真的害死我们,而只是想把我们困住。这样他就可以独自去寻找西施墓,把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如果他只是想干掉我们,何必让李芊羽做卧底,和我们一起困在荒岛上?李芊羽有次和我聊天,不经意说起董昊是个表现欲很强、总想向长辈证明自己的人。这一点,更证明了我对他的目的所作的猜测,并非是乱猜的。 明莹哦了一下,道:“所以你就不动声色,看着李芊羽演戏?” 我又点头道:“除了李芊羽,我们任何人用她的对讲机联系董昊,都没有用。因此,我就和杨空商量,利用自己这个不属于组织的临时顾问的身份,由我来做这次荒岛求生的话事人。这是为了让李芊羽对我产生信任度,然后打动她,好让她去和董昊说一下,早点放我们回去。很多野外求生技巧,其实都是杨空教给我的。” “不对!”明莹道,“从今天这个窃听器来看,李芊羽和董昊,明明就与攻击我们的敌人有勾结!” 第七章 外柔内刚的女子 我苦笑道:“没错,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在蒋南下洞的时候,李芊羽捂着嘴巴,嘴巴在不停地动着。过了不久,当我们因为蒋南也陷在洞里、乱作一团的时候,却突然遭到一群和今天一样的黑面杀手的袭击。如果说他们是碰巧遇到我们,这时机把握得未免也太好了。多半是李芊羽把我们的位置告诉了董昊,董昊派出了藏在船上的杀手来干掉我们。” 王安进叫了声“屁”,然后道:“额的船难道额不知道?你哪只眼睛看到额的船上有藏人了?” 我苦笑一下,说不是有个一直关着门的客房,没有人出来过么?我以为藏在那里面。王船长,那个房间里是什么人? 王安进哑了声,接不下去。明莹突然插话道:“继续说。” “后来我想通了董昊派李芊羽做卧底的目的是把拖住我们,自己去找西施墓之后,就认为那些杀手不是他派的。只是我当时没想到,李芊羽竟然是个双料间谍,不但为董昊做卧底,还是敌人派在董昊身边的卧底!” 所有人听了这话,都把头转向李芊羽,她一脸平静,似乎完全不担心我戳穿了她两个身份似的。 辛晓鑫捂着脑袋道:“双料间谍?你说这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是个双料间谍?我的妈呀,真不敢想!” 我嗯了一声,道:“我也是直到刚才,才确认了这个事实。她是敌人早就安插在董昊身边的卧底,这次敌人和我们抢西施墓,她跟着董昊一起上船,也许就是她怂恿了董昊,让他把我们困在这个荒岛上几天,独自去邀功。我估计董昊是担心王安进或者我们把这件事告诉组织的高层,他自己也会被牵连责怪。于是李芊羽自告奋勇来当卧底,一方面把我们稳住,如果我们怀疑董昊搞鬼,她会配合董昊圆谎;一方面又欺骗王船长,让他以为我们在岛上没事,这样一来,董昊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去炸西施墓了。但是董昊没想到,这姑娘还另有居心,她串通了敌人,想把我们一举消灭在这个岛上,她自己则假装逃脱或直接死遁,把所有的罪名都扣在董昊头上。于是利用身上的窃听器,向敌人传送信息,先后两次找人来围剿我们。” “就是岸边的那几个黑衣服的?”王安进听到这里问道。 “没错,”我点头道,“刚才我们遇到子弹和手雷的袭击,下意识地以为是游艇上的人开的枪。当时我也急懵了,忘记了一个事情:前天第一波袭击我们的杀手们,人数有一个配置,是一个枪手带着五个打手。这次只出现了打手,却没有枪手。原来那个枪手不是跟在打手后面,而是躲在高出的岩壁上,向我们放冷枪。后来我们逃脱之后,还听到了两声枪响,应该就是那个枪手,为了挑起我们和王船长之间的争斗,故意朝船上开的枪。王船长,是这样吧?” 王安进没说话,在一旁一直沉默的刘育维开口道:“是的,我们听到枪声和爆炸声,正要冲出来,甲板上就被打了两枪。我当时还以为是你们开的枪呢。” 我叹了口气,指了指李芊羽道:“这只能说是她太懂得运筹帷幄了:在我们面前装鹌鹑;在董昊那里按事先计划好的谎话瞒住王船长;还偷偷联络敌人来杀我们。我们找到了皮划艇之后,她就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让董昊通知王船长来接我们,同时又让敌人派出第二波杀手。这样一来,要么我们和王船长都被杀手干掉;要么我们被杀手挑起矛盾,自相残杀;最不济的情况,如果杀手没及时赶来,我们跟着王船长回去,她也实现了董昊的意图。无论哪种结果,她都不会暴露,如果运气好,还能大伤我们的元气,让我们无力再找西施墓。” 所有人似乎都深吸了一口气:想不到这个表面柔弱的小姑娘,内心竟然如此厚黑。 蒋南犹自后怕地咽了口唾沫,如果之前不是我拉住他,恐怕他已经是死人了。他道:“那么,今天早上皮划艇不见了,也是她干的?她有那么大劲?那玩意陷在沙里的话,连我都推不动。你说赵空力气比我大,这我信。但人家是腰码合一才做到的。你说我力气比这小姑娘小,打死我也不信。” 我看了一眼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赵辰,听了蒋南这话里的奉承,也是面露得色,不禁心中莞尔,对着蒋南道:“她力气不比你大,这你放心。但是她心眼儿多。告诉你,不只是皮划艇,恐怕她为了弄死我们,还想在那窝脏水里下毒。” “啊?就是她沾上蚂蝗那时候?”蒋南惊道。 “没错。她说要去帮忙打水,但是当时两个瓶子都在辛空手里,她拿什么去打水?” 蒋南倒抽几口凉气,道:“她下了毒,自己喝什么?” 我笑道:“她还需要喝么?我们一死,她就叫来王船长,把她接回去了。至于我们的死,有谁能证明是她做的?至于皮划艇,其实很简单。我们是8点半左右把皮划艇拖上岸的,当时还没有涨潮。她只要趁着上厕所的机会,把几根用剩的竹竿插在船头下面的沙子里增加浮力,等10点半左右涨潮了,船就会慢慢被海水托起来,再过一阵子,涨潮到了最高水位,吃水最浅的船头已经被竹竿托起来的时候,她只要稍微一用力,船就随着波浪飘走了。” 蒋南想起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皮划艇,居然被这小姑娘处心积虑地弄没了,气就不打一处来,不忿地道:“难不成,她之前那一惊一乍地大呼小叫,都是有目的的?” 我苦笑一下,道:“你看她现在的表情,被我们戳穿了还能如此平静,难道你相信一只老鼠能把她吓得叫起来么?我们刚登岛的时候,遇到几只在丛林里穿行的大猕猴,她多半以为是来杀我们的杀手,想要引起他们注意,才装作被老鼠吓到,叫了一声的。还有那次,她一口气把塑料袋里的水都喝光,估计也是故意要缩减我们的水源,而且还想挑起我们之间的内讧,辛空不就因此和杨空吵起来了么?” 蒋南气得伸手抓住李芊羽的胳膊,骂着“枉我们这么照顾你,你就这样对我们!”另一只拳头差点就要打上去,杨滔出手拦住,道:“别冲动,反正她也跑不了。留着她,我们可以问出很多东西。” 蒋南听了这话,松开了手,指着李芊羽骂道:“你tm最好乖乖把你知道的都吐出来,否则我非让你生不如死不可!” 我在旁边道:“她是做了很多坏事,但至少,杨空把她从炮弹下救出来,我又带着她虎口逃生,她也并非一点良知也没有,刚才我就是从她的一丝歉疚的表情里,发现不对头,才把你拉住的。唉,当时我真没想到,她竟然串通了敌人,是个双料间谍……” 明莹插话道:“这些说得通。也难怪会疏忽,上次敌人来了六个人,这次却是七个人。” “没错。其实杀手不管有几个,肯定至少有一个拿枪的。” “为什么?”杨滔道。 我掏出之前从枪手尸体上搜出来的白色桃核状物体,道:“因为这个。” “这是什么?”蒋南拿过去捏了捏,问道。 “猫的卵巢囊肿……”我见他捏得起劲,都不敢大声说。 蒋南像是触了电一样,把这东西丢还给我:“什么什么?” “母猫的卵巢,长了囊肿,就是变成一团白色的泡状物或者囊状物,总之很恶心,你不会想知道到底是啥样的。但是这玩意……” 第八章 彻底地翻脸 我还没说完,李芊羽脚下一拌,跌倒在地,摔得满身是土。 因为反绑着手,她自己站不起来。杨滔只得弯腰下去,把她扶起来。我看了看她摔在地上的前身,最脏的部位是膝盖和小腿外侧。一般来说,如果是无意跌倒,因为事出突然,根本没防备,应该是整个身子都很脏才对,但是如果是假意摔倒,人会下意识地避免摔伤,小腿和膝盖先着地,然后才是其他部分,也就是说,李芊羽这一次,是假摔。 不过,她这灰头土脸的模样,连嘴里的毛巾都摔掉了。这假摔,比足球赛的假摔要真实得多。 看来,她是不想我把关于猫的卵巢囊肿的秘密,告诉别人。 我之所以说敌人的每一队打手都必定跟着一个枪手,是因为那些打手都是些活死人,要控制他们,就离不了这个白色桃核状的猫的卵巢囊肿的特殊气味,而且控制他们的人,必定是个带枪的活人。今天早上的那些活死人,身边没有一个活人同行,这就是最大的漏洞。只是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我听王船长说他们的游艇也被人枪击,才想起,早上攻击我们的人,除了那六个被赵空打翻的家伙之外,必定还有一个枪手。 第91节 忘记了这个卵巢囊肿的存在,差点和王船长火并起来,中了那枪手和李芊羽的计策,想到这一点,我就不住地自责。 因为在那个海鲜仓库里,我曾经用这东西弄醒过那个不知名的豹纹内衣的女尸,害得明莹几乎挂在那个密室里。担心她苛责于我,所以关于卵巢囊肿的作用,其实我连明莹也没有透露过。 既然李芊羽不想让我说出来,我就打算再瞒一瞒,看她想耍什么花样。于是压住了性子,把卵巢囊肿塞进兜里,继续向前走去,没有再提起。 蒋南捡起那条掉在地上沾满泥巴的毛巾,想要塞回李芊羽的嘴里去,但是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眼睛,又心软了。也许真正的男人,总是没法控制那种与生俱来的保护女人的天性吧。看了看杨滔,杨滔说了句:“算了,反正她也跑不了,这里除了我们也没其他人……不必塞了。” 正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灌木的尽头处,那六个穿着宽大的黑衣、头上包着黑布的活死人还躺在那里,看来赵辰下手够黑的,想当年我用来复枪的枪托猛捶这些家伙的太阳穴都没啥作用,她竟然能几脚下去,让这些家伙躺到现在,可谓是活死人打手克星。 单从身材上看,这些人有壮有瘦,有一个瘦得简直不像话。看来这些人都是临时抓来的壮丁,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却被下了毒药,弄到这番田地,任人驱使,成了杀人的工具。敌人草菅人命到了这等地步,实在让人发指。 王安进走过去,掀开其中一个家伙头上的黑布,是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小伙子,长得倒是颇为俊朗,令人扼腕叹息。王安进仔细看了看,回头道:“奇怪,这些家伙没有气息,你打死他们咧?”说着,看向赵辰。 赵辰摇头,说她只是踢得狠了些,但不至于要了人命才对。 王安进望向我,道:“你说这些是活死人?” 我点头。 王安进奇道:“额好像在哪见过这种玩意来着。” 我一听这话,连忙问道:“在哪?” “不记得咧,额以前在美国的时候,给一个贪了不少钱之后逃到美国去的当官的,开过阵子船,那时候好像见过。” “在哪开船?” “佛罗里达那边。” 我浑身一震,顿时想起了王永顺办公桌上的那本旅游杂志,最常翻动的一页指向的正是加勒比海。 美国的佛罗里达州正是挨着加勒比海的。这里面难道有什么关联么? 杨滔走过去,挨个儿揭开头上的黑布,一一查看。 王安进突然道:“海地!对,额在海地见过这玩意!” “海地?”我盯着王安进,“你确定么?” 还没等王安进回答,杨滔已经看到了最后一个,怪异地道了声:“怎么还有个女的?” 女的?我不由地望向他的方向,那一瞬间,空气变得像冰窖一样冷,我全身都僵住了,眼神直挺挺地直了两秒,几乎忘了呼吸———— 躺在地上的,是萧璐琪! 我不假思索地飞一般地奔过去,一把推开杨滔,向她的脸看去。 没错,确实是萧璐琪!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怎么加入了敌人,成了打手?她怎么会……脑中此时一片乱麻,完全乱了方寸,楞在当场。杨滔拍了拍我肩膀,道:“林佑,你……” 他这一拍之下,我惊醒过来,连忙去摸萧璐琪的身上,生怕赵辰那几脚,踢伤了她。摸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回头盯住赵辰,喝道:“哎!你踢她哪了?” 赵辰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呆住几秒,才道:“右……右边……” 我连忙去摸萧璐琪的右肋,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肋骨有没有被踢断。 明莹见我这般反应,反应过来,道:“莫非她就是……” 我霍地站起来,指着明莹吼道:“tmd不是说有人守着她吗?这tmd怎么回事?你告诉我这tmd是怎么回事??” 明莹也被我这反应弄得不知如何是好,说不出话来。 我接连吼着:“你们这狗屁组织干的狗屁事!连个人也守不住,还整天神秘兮兮装个什么b啊?你们净派些废物去守着她,让我在这里为你们出生入死,你们知道点羞耻不啊?早就说过好好看着她,就你们这样看着啊?还有你!”我指着赵辰道,“你这一脚要是把她踢坏了,我要你好看!”怒火攻心,我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逮谁骂谁。 杨滔走过来,正要伸手拍我让我消气,我把他的手拍开,道:“你们守不了承诺,就甭来安慰我了!我不想听夸夸其谈自以为是之徒来给我说教!都给我滚一边去!” 杨滔见我如此歇斯底里,完全失去了冷静,只得摇头,退在一旁。 我见李芊羽施施然地站在一旁,嘴角带着不屑的冷笑,顿时恶向胆边生,冲上去就要痛殴她。不必说,把萧璐琪掳来,加入这杀手行列,完全不顾她的死活,一定是这女人的主意,也定是她放出去的风声。 杨滔见我这红了眼睛的凶狠模样,若是被我尽了李芊羽的身,恐怕手上轻不了,几拳下去,李芊羽怕是也讨不了好,连忙上来拦我。我见他侧面冲过来,想都不想,抬脚就飞踹过去,口中喝道:“别tm拦我!” 杨滔许是不想和我正面冲突,我这般六亲不认的狠劲,把他逼退两步。赵辰在后面喝道:“小林子!你别太过分!不然对你不客气了!” 我这人最是吃软不吃硬,听了这话,肾上腺素飙升几个等级,哗啦一把从腰间掏出枪来,指着赵辰道:“来啊!看你腿快还是子弹快!” 明莹此时已经缓过神来,加快了语速,道:“林佑,你冷静点!先看看她到底有没有事!其他的容后再说!” 我一直拿枪死死地指着赵辰,杨滔也忍无可忍,掏出枪来指着我道:“把枪放下!” 明莹对我的脾气最是了解,知道这样只会把事态推向无法收拾的局面,连忙去拦着杨滔,一推之下,杨滔竟扣动扳机,子弹拖着火舌飞出来,贴着我的脸颊飞过去,几乎将我的左脸灼伤。若是打得正些,这一枪就是爆头的节奏。 枪声一响,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我红着眼道:“赶尽杀绝是吧?好,今天就把脸子翻尽了,我tm死在她身边,我也不冤了!”说着就把枪指向杨滔。 第九章 彻底地被黑 李芊羽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我们内讧,到这时候突然说了句:“闹够了么?林佑哥,我们走吧!” 我一听这话,火气更大,正要把枪指向她,只听她道:“杀我容易,考虑后果过么?” 后果?莫非……我脑子里嗡地一震,难道敌人在萧璐琪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想到这里,我手里的扳机就扣不下去。 李芊羽笑意盈盈地向我走过来,完全不怕被我的枪口指住,只道:“林佑哥明白过来啦?那就好,帮我把手松开吧。”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古怪,只得照做。 杨滔怒道:“林佑,你这是要投敌么?” 第92节 我瞪着杨滔道:“投敌?对我林佑来说,谁害了她,谁就是我的死敌!” 杨滔踏前一步,道:“你是准备带着李芊羽逃走么?你以为我们这些人留不住你?” 明莹也道:“没看住她,我向你道歉,但其中到底有何隐情,不如见到令空再说。你没必要和组织作对,就算要走,你没有船,也走不掉。何况你背着她,根本逃不出这里。” 她所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一方面是对于组织没能看住萧璐琪,以及赵辰这一脚的愤怒,另一方面是对李芊羽和她背后的另一个组织,到底对萧璐琪下了什么黑手,才使得李芊羽如此淡定的疑惑,使得我进退维谷,左右两难。 李芊羽悄声道:“如果我被抓住,她会有什么后果,你一定不会想知道。” 听她此说,我别无他法,只能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白色桃核状的东西,递给李芊羽。她接过去,嘴角扬起,露出一丝笑意,便把这东西放在萧璐琪的头边,轻声念着什么。 杨滔正要冲上来制止,却被我用枪指着。明莹见状,也附耳过去,和杨滔低语几句。杨滔面上变了表情,压低声音道:“真的是这样?”明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杨滔急道:“那怎么办?” 明莹摇了摇头。 此时,萧璐琪已经睁开了眼睛,爬了起来。只是右侧的手脚动作,很不协调。似是受了伤。 我担心的是,以她现在这种状态,没有正常的新陈代谢,恐怕一旦受伤,很难复原。 李芊羽扶着萧璐琪,似乎她站着都很艰难。我不敢回头,只低声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李芊羽淡定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蒋南、辛晓鑫和赵辰,甚至包括王安进,听了这话,都围了上来。 杨滔咬紧了牙,伸开两只手挡住其他人,然后盯住我,道:“林佑,你真的要带她走?” 我没有回答,只一步步地向后退去。这样的行动无疑就是最直接的回答。 眼前的众人又是一阵骚动,杨滔用两手挡着,道:“别动!让他们走!” 萧璐琪在李芊羽的指令下,也动了起来,我随着她俩的脚步向后退着,仍然警惕地拿着枪指着眼前这些人。 等到我们推进草丛里,那些人逐渐看不到了,我才回过头来,去看萧璐琪的模样。只见她两只眼睛虽然睁着,瞳孔仍然是散的,木怔怔地向前走,像是机器人一样。再走了一段路,李芊羽回头望去,那些人没有再追来了,转头对我说:“林佑哥,你这戏演的真好。把他们都唬住了呢!” 我瞪起眼睛,血往头上涌,正想要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突然又道:“上次你说要加入我们的事情,我已经和上面说过了,没问题。这次我们逃出去之后,就帮你……” 我反应过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正要喝骂,她竟然抡起右拳,朝着左边锁骨下面猛砸一拳,脸上的表情猛地一缩,似乎极其痛苦似得,整个五官都凑在一起,但是脚下步伐却是不停,走了几步,等痛感纾解了些,才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拔凉拔凉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她砸碎了。 没错,那个窃听器,就在她的左肩锁骨下面藏着。这本是我暗中审问她,把消息传回王安进那边的唯一途径。我估计,以明莹的聪明,此刻她必定已经自己戴上、或者让杨滔戴上了窃听器的接收器,监听着我们这边的一言一行。没想到,却被李芊羽阴了一手,说了两句抹黑我的话之后,就砸碎了窃听器。接下来我再怎么辩解,也传不过去了。 这样一来,在明莹那边,我已经是一个早就和敌人串通,想要加入他们的人,而且刚才的一幕,都是在演戏。这样一来,也许明莹会认为,把萧璐琪带来,也是我所主使的。甚至……甚至她会怀疑,刚刚躺在地上的这个女子,到底是不是萧璐琪,都还两说。毕竟,明莹只知道这个名字,根本没有见过萧璐琪,她潜入胸科医院地下停尸房的时候,萧璐琪早就躺在我家的冰柜里了;之后她也没有去过我家。唯一见过萧璐琪的,只有令空和胤老太太而已。不光如此,队伍里没有一个人,见过萧璐琪到底长什么模样。 唯一能让明莹她们的怀疑有所减轻的希望,就是他们回到金山,用电话和令空联系上,确认萧璐琪已经丢失了。否则,我就注定要成为一个被如此庞大组织追杀的对象。 李芊羽突然弯下腰,从鞋底的夹层里取出一个扁平的小型接收器。我惊讶得两只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这什么情况?这女的怎么和007一样,浑身上下都是莫名其妙的高科技玩意儿?只见她按下侧面的按钮,一个声音从中传来出来,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这音色,一听就知道是杨滔。他道:“我确实听到了,林佑早就投靠了敌人……” 蒋南和辛晓鑫还不信,替我申辩了几句,但是杨滔仍然道:“明空,你说上面让我们确保林佑活着,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不能再犹豫了!现在就追上去,把他们抓住,如果林佑确实有问题,那也听不得上面的命令了!” 没有听到明莹反对的声音,只是一阵急促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李芊羽盈盈一笑,道:“林佑哥,对不住啦!我看,还是快跑吧!” 她说这话时,一幅天真顽皮的萝莉模样,真的很难让人决心去憎恨她的所作所为。话音刚落,她就向前跑了起来,萧璐琪竟然也行尸走肉般地跟着她亦步亦趋,看来要驱使活死人,光有那猫的卵巢囊肿还不够,一定还有什么特定的咒语之类的东西。这样看来,这种活死人的状态,除了类似中毒和冬眠一样之外,说不定还有些催眠的成分在里面? 我别无他法,只能跟着李芊羽一起跑起来。我身上有枪,虽然不敢真朝后面的人开枪,但是放两下空枪吓唬吓唬他们,也是出于无奈。为了殿后,我跑在最后面,看着萧璐琪毫无生机,麻木地跟着李芊羽跑着,身子不住地向右歪斜,也不知道赵辰那一脚到底踢得有多重,只是停不下地心疼。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已经能渐渐听见后面的脚步声。杨滔是特种兵出身,这翻山越岭的本事自然比我们强得多,眼见快要到山顶,李芊羽也着急起来,道:“船在另一边,来不及了!跑快点!” 我心说你丫还备了船,md老子如果跟着你上了这船,就真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后面已经依稀听到杨滔的喊声,我想停下来解释,但是又怕李芊羽在萧璐琪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万一把她逼到绝路,她来个玉石俱焚,到时候就是买不到后悔药的节奏。 我盯着李芊羽,如果她有什么怪异动作,我就箭步上去扑倒她。 她却回头对我喊:“你倒是快点跑啊!等你到了我们那,得给你订个健身计划!” 我一头黑线,这还真要拉我入伙啊?这话说得好像我已经上了贼船似的。 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我回头一望,杨滔一马当先,那两条腿嗖嗖地倒腾,健步如飞,肩上还斜背着绳子,这要是被他逮住,恐怕就是五花大绑押入大牢的下场。 萧璐琪一点气息都没有,就这么麻木地跑着。转眼间就到了山顶。杨滔已经离我们不到五十米,一边跑一边喊道:“林佑,站住!跟我们回去!”明莹和赵辰就在他后面不远处,我几乎已经能感到赵辰的飞腿印在我背上、我吐血横飞的感觉。 这么跑下去,绝对束手就擒,只是早晚的问题。我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朝着李芊羽道:“往左!” 李芊羽见杨滔追上来,也是着急不已,这才刚刚跑到山顶,已经快要被抓住,要跑到这个岛的对面坐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听我这么喊,不由自主地向左边跑去。 向左跑了几步,已经到了那寒穴泉的洞口,我大叫道:“脱衣服蒙住头往下跳!” 李芊羽急顿身形,停在洞口,看着那黑黝黝的洞口,没胆子跳下去。我在后面赶上,叫了声:“有胆黑我没胆跳?麻溜的!” 第十章 彻底地濒死 我拔出插在腰上的手枪,朝着天空开了两枪,借此拖延杨滔他们的脚步。至于他们会怎么看我,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 后面已经响起杨滔拉枪栓的声音,李芊羽只能把心一横,背包一甩,外套一脱,抓起背包,抱着萧璐琪,外套在头上绕了绕,就一起跳了下去。我心里大骂这女人的精明,如果她跳下去,我大可以拖着萧璐琪逃走,这么一来,我也没退路了。当下来不及多想,也把背包一甩,脱了外套,往头上一缠。正要往下跳时,杨滔已经冲上来,一把扯住我的背包,此时我的身子已经悬在空中,他这一下,我惊呼一声,身子已经开始下坠,只能松开了手,放弃了背包,就这样沿着洞壁滑了下去。 这洞很陡,几乎是七十、八十度的倾角,身子没法借势,几乎是以重力加速度下坠。洞壁上各种尖利的石头和硬土块,摩擦着我的背,火辣辣地生疼。没有两秒钟,洞口透进来的光线已经看不见了。我控制不住势头,只能紧紧闭上眼,听天由命。也不知道落了多久,突然脚下一软,双腿已经陷进泥里。果然是一潭烂泥沼泽,我几个挣扎稳住身形,却仍是被脚下的泥潭不住地吞没。 烂泥已经裹到了腰间的时分,我把裹在脸上的外套松了松,透进些空气,深吸一口气,用外套裹住头脸,紧接着整个人就没了顶。好在有外套裹着,还有些许空气,我憋了一会儿,又喘了一口。脚下传来硬硬的感觉,不只是踩在了石头上,还是踩在了李芊羽或者萧璐琪的头上。过了两分钟,我实在憋不住,又吸了一口气,这时外套的缝隙里留存的空气,已经基本被吸光了。陷在这泥里,眼前一片黑,四处不着力,如果蒋南说的那种情况再不出现,恐怕我们三个人都要被活埋在这里,不用多久就会被微生物分解殆尽,成了几具枯骨。 烂泥从四面八方压进来,我的胸腔上传来巨大的压力。耳中一片静寂,完全听不到声音,却又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声音响起来,眼前金星乱冒。这是缺氧的前兆。 缺氧引起的头疼欲裂,让时间顿时失去了意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巨大的搅动力传来,身边的烂泥真的就像是蒋南说的那样,如洗衣机里的水一样动了起来,我整个人随之四处乱浮,已经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只能听之任之,全身的骨架都快要被拆散了似的,疼痛难忍,我忍不住张口大呼,四周正埋伏着伺机而动的烂泥似乎就在等待这一刻,忙不迭地涌进嘴里。我拼命闭了嘴,把烂泥咽进胃里。忽然全身剧烈痉挛起来,亟需空气的肺部不由自主地抽搐,紧紧地吸住了沾着烂泥的外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幅幅映像,拼接起来,在眼前迅速滚动。从我的小时候、几乎是还不懂事、根本没有记忆的那段时间开始,甚至是爷爷奶奶哼唱摇篮曲的每一个音符,都在耳边重新响起,如此清晰、如此真切;画面卷动,眼前浮现出父母和亲人的笑脸,小学暗恋的那个校花女孩、初中、高中、大学……简直就是我这28年的所有经历和整个人生。突然,所有画面全都消失,我的身体漂浮在无尽的黑暗里,缓缓地向前移动,前方是一个光点,慢慢放大,变成一个光亮的圆孔,犹如一面映射着阳光的镜子,萧璐琪的脸蛋就在里面,偏向一侧,淡淡地微笑着。我情不自禁地向她伸出了手……在黑暗的上方,有一个仁慈而威严的声音对我道:“穿过去吧,给你安宁……” 萧璐琪的脸转过来,直视着我,眼睛里仍然带着盈盈笑意;当我注视着她的脸蛋的时候,全身剧烈的抽搐突然停止了,头脑有了一点清明。我感到身体正在烂泥里缓缓移动着,手似乎露出了泥巴,感到了一个空间的存在。我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两手就像是蛙泳般努力划动,把头伸进那个空间里———— 第93节 有空气!马上就要窒息而死的我,把裹着鼻子的t恤掀上去,想要尽情地呼吸这珍贵的空气。没想到,外面的空气压力如此之大,简直就像是水一样,涌进我的肺里。我感到胸腔几乎难以承受,快要炸开一样。接着,胸腔里一阵麻痒传来,脑中似是有无数蚂蚁爬过,一瞬间,我简直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地笑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的肺泡已经被外面的高气压撑破了多少,只是钻心地疼,但也许就是这一笑,救了我的性命。就像初生的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扩张了肺部,接下来才能正常呼吸一样,这使上吃奶力气的大笑,让我迅速适应了泥外的气压,才不至于被鼓成气球。 但也就是这一笑,就把自己笑的几乎喘不上气来,胸口已经被烂泥压迫得生疼。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诡异的女声,也笑了起来。 这笑声,确实就像鬼一样,让人毛骨悚然、汗毛直竖。猛地,我的胳膊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不断地向外扯去,一个带着丝丝笑意的女人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叫李飞娜,你是谁?” 女鬼!这就是赵辰说的那个女鬼! 鬼就鬼吧!反正都这样了,回去也未必有人救,多半还是个死,不如就拼一把!我把手伸出去,大叫道:“别管我是谁,先把我拉出去!” 一双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开始用力向泥外拖拽着。这股力量不大,但是很快我的腰部已经从泥里出来,这种感觉,也许就像是婴儿被从母亲的身体里拉扯出来一样,烂泥的阵阵压力和粘力,仍旧从腿上传来。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仍在狂笑个不停,心下却无比着急———— 因为,除了在拉扯我的这个女鬼的笑声之外,我没有听到李芊羽的笑声! 也许,她的头没有露出来! 李芊羽是抱着萧璐琪掉进泉穴洞口的。如果她的头没有从泥里露出来,只怕萧璐琪的头也没有露出来。我不知道萧璐琪现在这个状态,到底需不需要空气,只是,如果她们没有被拽出来,过一会再被卷回泥里的话,恐怕就要永远被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泥潭里。 此时,我整个人除了小腿和脚之外,都已经从泥里脱了出来,重力拉扯着身体,那烂泥已经黏不住我的体重,身子不由自主地摔下去。 好在面前的空间不高,我背部着地,虽然摔得七荤八素,但却几乎感觉不到疼。不及多想,我一骨碌翻过身,张大嘴巴喘了几口气,这一喘,更加想笑了。 开心的笑,是一种愉悦,如果你不想笑却要拼命笑,那简直是最痛苦的折磨,而且很容易就会笑脱了力。我拼命憋住了笑,睁大眼睛看去,四下无光,什么看不见。只得站直了身子,手向上摸去。很快就摸到了一双脚,也不知是萧璐琪的还是李芊羽的。我双手扯住这双脚踝,死命往下拖。一开始还能扯下来一些,估计膝盖已经露了出来。但毕竟是她们抱在一起,烂泥附着在两个人的身体上,接触面积大,黏力自然大得多。我脚下没有着力点,全靠身子的重量往下拽,根本拽不动。 就在这时,一声隆隆的洪荒巨响传来,脚下的地面巨震,双脚就像是过电一样酥麻。根据蒋南的说法,这巨震之后,那烂泥就会再次搅动起来,把萧璐琪和李芊羽重新卷回头顶的泉穴里去。 我心急如焚,大声叫喊着,使出全身力道往下拖,她们两个还是纹丝不动。那烂泥已经微微动了起来,我竟然双脚离地、悬在空中,再这样下去,别说我把她们扯下来,恐怕连我都要被重新卷进烂泥里去。 突然,耳边又响起那幽幽的女鬼低吟声:“我叫李飞娜,你是谁?” 我着急地大叫:“你管我是谁!拉住我先!” 她似乎对我的叫喊充耳不闻,只重复那句话:“我叫李飞娜,你是谁?” “我是林佑!求你了!把我拉住!”头顶那烂泥已经动了起来,我急得六神无主,只顾大叫。 腰上忽地缠上了两只手臂,这个刚刚把我扯出烂泥的女鬼,居然真的搂住了我的腰。这双手臂,却不像是常人的体温,冰凉冰凉,我心里一下子毛了起来,莫非真个是鬼? 好在她有体重。加上了她的体重,我感到身体在一点点下沉。 可惜,下沉的速度仍然及不上污泥搅动的速度。我感到身体周围的气压突然增强了许多,就是这股气压,冲向头顶的洞口,把污泥翻了上去。 也许你会觉得,空气的压力似乎并不存在,但是马德堡的那两个真空半球让世人知道,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承受何等的大气压强。魔术师也喜欢把灌满水的杯口上盖一张塑料纸,哪怕把杯子倒过来,水也不会流出,这就是大气压的力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洞穴里,我再一次见识了大自然的力量:只凭空气,就能把头顶洞口的污泥顶住,现在气压骤然增强,竟能把这污泥顶的翻滚起来。 但是我的体内外气压平衡也就因此瞬间被打破,两只耳朵已经完全听不见东西,我甚至不知道鼓膜是不是已经被气压击穿了,只能拼命吸气,保持颅内气压平衡。眼前金星乱冒,心脏的跳动速度已经接近极限,就要从我的嘴里飞出来。 第十一章 海下古城 在我快晕厥的当口,耳边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踏地声,由远及近,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握了上来,捏住了我的手,与此同时,那烂泥也猛力地向上翻滚起来。幸亏加上了这只手的力道,三方一起用劲,头顶的李芊羽和萧璐琪终于从泥里脱出,在重力牵引下,双双砸在我胸口上,巨力传来,肋骨咔咔作响。我也算是因祸得福,刚才那一口被高气压憋在肺里、已经把我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气,总算吐了出去。这口气如果再吐不出来,恐怕我的肺真的要在内部炸开了。但此时我的脑袋仍然嗡嗡的,眼泪也紧跟着飙了出来。 我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把两人推下身去,已经再无力爬起来。只听一个粗重的声音道:“你们是谁?”是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女鬼的声音响起,道:“爹,他叫林佑!” “林佑?什么玩意儿?先把这几个人拖走!” 话音刚落,我的脚踝就被那只冰凉的手握住。这男人力道极大,拖了我的身体便走,我的外套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此时t恤也已被撩起,赤裸的背部在地上摩擦着,这定是要皮开肉绽了。奇怪的是,却几乎感不到疼痛。 这男人又道:“把另外那个,也拖上!” 那女鬼“嗯”了一声,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接着她道:“爹,这是两个人!飞娜拖不动!” 那男人转身回去拖李芊羽和萧璐琪,我的脚还在他手里,被他拖得在地上原地打转,一阵天旋地转,我终于忍不住,大声骂起娘来。 这男人喝了一声,顺着我的叫声便踢了过来,正中脑壳。这一脚实在不客气,我当即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悠悠醒转时,眼前模糊一片,隐隐有火光传来。浑身燥热,感觉周围的空气温度很高,比干蒸的桑拿房好不了多少。 这是在哪?刚刚那一男一女,到底是人是鬼?我努力地爬起来,却发现身上捆着绳子,根本无法动弹。这根绳子上传来重重的臭鱼腥味,令人作呕。 那个女鬼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爹!他醒啦!” 我嗓子干得几乎要冒烟,用尽力气说了句:“水……水……” 不一会儿,一股清凉甘甜的液体流进我的嘴里,我吸吮了两口,沁人心脾,妥妥的正牌山泉,还有点甜,禁不住大口吞咽起来。那女鬼此刻温柔地道:“哎呀,慢点喝,小心呛到。” 她这话虽然声音不大,却让我清醒了一点。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阴暗的房间里,周围的陈设还是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只依稀辨出一个破败非常的桌子上,摆着个碗,碗沿上一点火苗,一跳一跳地燃烧着。再远处还有些红漆的家具,也都已经非常古旧,而且总感觉好像有些肿胀,似乎是在水里泡过很久。 我身边蹲着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子,看起来年纪并不算大,短发过耳,但是没有垂到肩上,蓬松着很是凌乱,但掩不住眸子里透出来的那股娟秀灵动之气。五官都很精致,特别是嘴巴,不大不小,微微上翘着,很是好看。她眨着眼睛,带着好奇看着我。 她的这双眼睛晶莹剔透,瞳孔很大,在火光的映射下甚至能隐隐映出视网膜的颜色,犹如宝石,熠熠放光。这双眼睛……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是了!这眼睛,这头发……她就是那天我潜水入海时,遇到的那个突然消失的女鬼! 我费力地开口道:“你……你是谁?” 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皱着鼻子,手在脸前挥了挥:“哎呀!不是都告诉你,我叫李飞娜了么?你叫林佑?嘻嘻,很好玩的名字哩!”说着说着,她就把自己给逗乐了,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这名字有什么可乐的。 我问我这身上是什么东西? “这是鱼皮啊,很结实吧?以前飞娜调皮,也被爹爹这样捆过呢!”她忽闪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道。似乎完全没觉得把我这样绑起来有什么不妥。 我之前确定了这姑娘就是我和赵辰所遇之女鬼,不知道她是何来头,尤自恐惧她不利于我。此刻见她一脸天真,不谙世事的样子,便也不再紧张,只道:“请问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愣了一会儿,道:“这是我家!” 我心中苦笑,看来问这姑娘,怕是问不出我想知道的事情,便换了个问题道:“和我一起下来的,还有两个人,现在在哪呢?” 李飞娜把手指点在太阳穴上,作思考状,道:“好像被爹带到他房里去了。” 第94节 我紧张起来,连忙道:“你爹把她们怎么样了?” “有个姑娘死掉啦,我爹要把她拉去葬了吧。” “等等,她没死,别、别葬,别葬!”我知道她说的定是萧璐琪,生怕他们不晓得内情,把萧璐琪当成了死尸。 “没死?都没气了,还没死哦?”李飞娜脸上带着天真的笑,看着我道,“瞧你这般紧张,你很欢喜她们俩?是你娘子?” 我心说萧璐琪我自然是喜欢的,至于那个李芊羽,若不是她装波伊兮兮地让我觉得她控制住了萧璐琪,我巴不得把她留在那烂泥里,但现在可不是辩解的时候,连忙道:“那个看起来像是死了的姑娘,是中了毒,成了植物人,千万别葬,她可能还有救!” 李飞娜听我这般苦苦哀求,站起来道:“好吧,我去和爹爹说,让他留着那姑娘。”说着,一闪身,风一样地出去了,这移动速度,让我目瞪口呆。 喂喂,能帮我先解开身上的绳子么?我还来不及开口,她就不见了踪影。也罢,估计在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我作为一个陌生来客,肯定不被信任,绑起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希望这李飞娜的爹,也就是那个力气很大,还踢了我一脚的莽撞汉子,千万别见萧璐琪貌美、一时按捺不住让她当了李飞娜的小妈才好。 我蹭着墙,勉力地挺起身来。之前在那潭烂泥里,怕是使脱了力道,此刻腹部的肌肉酸痛无比。好歹坐了起来,四下打量,发现这个地方,似乎以前被海水浸泡过,古旧脱落的墙上嵌着一些海洋贝类的壳,看起来应该是一种以腐蚀岩石筑巢的贝类——海笋,也就是平时我们说的象拔蚌。这么看起来,我所在的这个房子,以前竟似在海中浸泡过许久。 如果说我是从寒穴泉的干涸泉眼处跌落,经过了烂泥下面的孔洞,进入大金山岛的山体内部,这地方,莫非是……莫非就是古代的康城? 这个想法也许听上去极其匪夷所思,但是对我来说,却没有超出我的想象力。事实上,我之所以敢让李芊羽跳进寒穴泉的泉孔里,就是基于蒋南和赵辰在此间生还之后的叙述: 蒋南说他掉进去以后,被污泥吸了进去,接着身子慢慢移动,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推动他。赵辰说她遇到了鬼,这些说法都让我觉得其中蹊跷很多。 装神弄鬼的话就不必说了。如果从科学角度出发,在污泥里,唯一能不接触你就能拖着你走的力量,只有地球引力。所以蒋南的身子慢慢移动,其方向一定是向下,或者说是向着地球中心的方向。这样一来,他的头能够露出泥面,说明这个洞穴里,污泥下面,有一个孔洞。他说他喘了几口气就笑了起来,考虑到当时那个情景,恐怕不是因为他真的想笑,而是吸入了一氧化二氮,这种气体也叫笑气,被牙科医生用来做麻醉剂,吸入之后确实会忍不住笑出来。 蒋南没有说他遇到鬼,但是赵辰却很确定地说她遇到了。这说明当时有第三个人在场,而且是个女人。这女人因为笑气的缘故,也笑了出来,但是蒋南当时迷迷糊糊的,他以为只有赵辰在笑,但是赵辰自己知道,除了自己的笑声,还有另一个人也在笑。 综合上面的分析,我在听完了蒋南和赵辰向我的陈述之后,就得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这个洞穴下面,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空间,而且下面还有人。现在我亲身冒险,到了这里。回想刚才的惊心动魄和奇异的濒死体验,可以说,我纵身下洞的疯狂行为,已经不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而是“大胆假设玩命求证”了。 幸好这次玩命还是有结果的。起码杨滔他们不会看到尸体在烂泥里浮起来,多半觉得我们已经嗝屁了。我摇摇脑袋,那坨烂泥还在胃里翻腾,摩擦着胃壁,一阵阵火辣。我仔细打量着这个屋子,总带着些古风的味道,就是一个与现代社会隔绝了几百年的古代空间似的。 难道,李飞娜和她爹爹妈妈,还有这里可能存在着的其他人,都是…… 都是在一个失落于现代文明的海底古城里存活了八百年的遗民么? 正这么想着,李飞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李芊羽。她看起来精神很差,大概也是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原本扎着的头发,此时已经披散下来,上面脏兮兮的都是污泥,身上也不例外。 李飞娜一进来,就指着我道:“喏,你相公在这呢。” 李芊羽进来一见我,便跪扑过来,抱着我道:“相公,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接着附身悄声道:“配合一下,不然就完蛋了!” 第十二章 海底的父女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奥斯卡影后般的演技震惊当场,听了后面半句,不晓得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心说这在别人的地盘,还是入乡随俗的好。于是也不多想,只低头望着李芊羽,嗷嗷地哭。 李飞娜被这夫妻重逢的感人场面,惹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抽噎不止。 我悄声问李芊羽:“这什么情况?” 李芊羽心有余悸似的,低声道:“要不是这样,我就要给这姑娘当小妈了。” 我一惊:你若成了我老婆,那萧璐琪算什么?岂不是要给这姑娘当小妈了?希望那浑身牛劲的哥们没有恋尸癖。正在说话间,之前听到过的那个粗重的男声响起:“娜儿,那人醒了?” “是呢,刚和他娘子见面,好感人呢!”李飞娜一边擦着眼角的泪花一边道。 我泪眼婆娑地抬起头,道:“这位大叔,我……”刚到嘴边的话,便说不出下去。这男人个头中等,颧骨高耸,年纪似乎已经蛮大了,两鬓已白,但身上仍然满是贲起的肌肉;脸上却满是疤痕,最深的一道竟然直接从眼角划到嘴角。加上目露凶光,看起来甚是可怖。 我连忙问:“请问……现在是哪一年?” 这中年男子粗声粗气地道:“我哪知道?” “那……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海下。” 我听闻此言,更觉惊讶:且不说其他,这一对父女,也许还有其他人,生存在这暗无天日的海下城堡内,空气从何而来?突然想起,方才从烂泥跌落进洞的地方,存在着大量的一氧化二氮,这种气体能够分解成氮气和氧气,而空气的主要成分,就是氮气约78.09%,氧气约20.95%,这两种气体加起来,已经占了空气的99.04%。如果他们真是存在了几百年的康城遗孤,莫非,这几百年来都是靠这样的化学分解存活着?但是……一氧化二氮不是在700度左右的高温下,才能分解么?就算压力高,分解需要的温度低些,这个原始的城堡里,除了火焰之外,怕是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制造出如此高温。如果用火焰去分解一氧化二氮,分离出来的氧气岂不是会让这火越烧越旺,把这海下古城都付之一炬? 我脑中转眼间闪过无数个科学解释,也没法准确地判断到底这个海底古城里到现在还有人存活的真正原因何在。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活在这里,是一个事实。看来,世间之事,五花八门,无奇不有。而人类的适应能力,简直比蟑螂还要强。只要逐步适应,物种的进化就会自动适应环境。 那中年男人凝视我的眼睛,眼中凶光如刺,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和这两位到金山上游玩,没想到失足落进一个洞里,在泥土里沉了许久,最后不知怎么的就掉落到这里。” “金山?你们怎么到这里的?” “我们……”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眼前这对父女是康城遗孤,在他们传承的历史里,只怕金山还是一座山,而不是一个岛。如果我说我是坐船来的,他们会信么? 李芊羽见我没动静,那个男人又不像是有多少耐心可售的样子,便替我答道:“我们坐船来的!” 那男人一下子紧张起来,道:“你们来这里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见他如此紧张,却没有对坐船这个说法有多少诧异,心下估计他并非真的康城遗孤,而是和我们一样,都是误入此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定居在这暗无天日的海底洞穴里。 我只能支支吾吾地反复说是来旅游观光的。那男人总是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在提防着什么,或者说,他在这里,是躲避着什么。 就在这里,一声清脆的枪栓响,从那男人背后传来。 我们三人都惊了一跳,连忙向后面看去,却见李飞娜笑意盈盈地摆弄着手里的手枪,玩得不亦乐乎。见我们看她,笑道:“这是什么呀?真好玩。” 我全身缠着鱼皮揉成的绳子,完全不能动弹。李芊羽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那男人却像是鬼魅般灵活,一下子就把李飞娜手里的枪夺了下来。还没看清他的动作,那枪口已经指向了我和李芊羽,但听他道:“你们带着枪,还说来旅游的?马上把你们的目的说出来,不然一枪崩了你们!” 我和李芊羽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是好。 那男人冷笑一声,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就派你这么个饭桶来抓我,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我忙摇头道:“这位大叔,你到底说的什么意思,我真不知道。我们连这里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是抓你的?还有另一个女的,你也看到了,她已经是植物人,连动都不会动,如果我要是来抓你的人,会带着这么两个女的来么?” 那男人沉吟一下,道:“我不信。那个女的和你认不认识,是不是被你打死的,我怎么知道?这个女的是不是你老婆,我又怎么知道?说不定你们都是在演戏呢!” 我没想到眼前这人心思如此缜密,瞬间没了词。李芊羽却在旁边噘着嘴巴嗔怪道:“这大叔真不讲道理,好重的防备心!大不了,你也像绑我相公一样,把我绑了。” 第95节 那男人瞪着李芊羽的俏脸半晌,似是没看出什么破绽,竟松了口气,道:“也罢!谅你们这副模样,耍不出什么花招。”说着,把枪插进裤腰里。 我见他刚刚夺枪、上膛、下保险,到现在的收枪,动作都十分标准娴熟。心下已经有了些计较。 那男人收了枪,对李芊羽道:“你还有个包,我也收了,省得让人闹心!你们俩给我老实点,别到处乱窜想捞点货走人,不然也拿你们去喂鱼!”说罢,便走了出去。 李飞娜一根手指搭在下巴上,很无辜地瞧着我们道:“你们别怕哦,我爹爹就是这样的,嘴巴很凶,其实心地很好的呢!你们饿不饿,我去拿东西给你们吃哦?” 我笑道:“好,正饿得紧呢,多谢你了。对了,你多大了?你爹叫什么名字呀?” 李飞娜正要往外走,听了这话,侧脸过来一笑道:“我爹叫朱峻轩。我?我娘就在这里生我的,我也不知道我多大啦!” “那这里还有谁在呢?你娘呢?” 李飞娜道:“我娘去世啦,这里就我和我爹两个人!”说罢,一阵风地跑出去了。 李芊羽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我正要下床,赤脚刚一着地,地温便灼得我缩了回去。这热度,只怕和滚烫的洗脚水没有什么区别。我马上想到了之前潜水下海时看到的那些珊瑚礁和刺尾鱼,难不成这些热带海洋生物存在于此,正是因为这块地域,有如此之高的地温? 这么说来,康城沦海,多半是地壳剧烈运动所致。大地出现裂缝之后,地底的滚烫岩浆上泛,据此处的地层已不算远。这里的大量一氧化二氮气体,也许就是从岩浆与地表物质的熔融灼烧作用中释放出来的。这一次地壳运动,也许毁掉了这个拥有两千多年古文明的康城,但是也为朱峻轩和李飞娜父女俩提供了赖以生存的空气。人类在大自然的洪荒之力面前,着实渺小得不像话,只有乖乖被玩弄、默默祈祷灾难不要发生的份儿。一旦自然之力爆发出来,人类所吹嘘的那点儿文明,根本不堪一击。说到底还是应了那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摸到鞋子穿上,才敢走下床来。饶是这般,脚还是感觉很热。在那烂泥潭里折腾个半死,又被绑了这么久,全身酸痛得要命。我呲牙咧嘴地走到门口,张眼望去,只见漆黑一片,几乎什么也看不见。李芊羽走到我旁边,我问道:“这头顶上,是什么?” “我说相公呦,你还关心头顶上是什么?还是想想我们怎么出去吧?这对父女也太奇怪了吧?” 我看也没看她,淡淡地道:“相公?谁是你相公?” “你刚刚都承认了,现在还要反悔不成?”李芊羽一脸刁蛮样儿道。 我不答她,只道:“萧璐琪是你让人带过来的?” “是呀!”李芊羽毫不否认,道,“我怕你想她想太久,得了相思病,伤了我相公的身体可不好哟。” 我恨得牙痒痒,压低了声音道:“什么相公?刚刚你说不配合你演戏,就要出事,我还以为朱峻轩要硬讨你当老婆。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有这个意思?我告诉你,你不要仗着是个女孩子,就恣意妄为!听你的口气,是想我加入你们?你觉得你把萧璐琪弄来,还受了重伤,我有可能加入你们么?” 李芊羽笑嘻嘻地道:“就算我不把她带来,你会加入我们吗?” “你怎么把她带来的?” “用船咯,你怎么问这么笨的问题?如果再这么问下去,你可没有资格加入我们了哟!” “少贫。是不是王永顺说出了我和萧璐琪的关系、还有我家的位置?” 李芊羽“噗嗤”一笑,道:“怎么啦,你还要找顺子哥报仇不成?哎呀,这样团聚在一起多幸福呀!我都羡慕你呢!” 第十三章 黑暗中的问话 你说我听了她这话,该不该一个嘴巴子上去?好吧,我不打女人,我忍住了,道:“萧璐琪不在我家,你们……怎么找到她的?” “我怎么知道,我们这里又不都是傻瓜,想查一件事,还不是很容易的嘛?”李芊羽嘟着嘴,卖起了关子卖起了萌。 确实,她身上带着的,是窃听器,只能单向联系,那边发生的情况,她应该不知道。 “唉,我自己嘴贱,”我叹了口气,自怨自艾道,“明知你身份可疑,竟然还告诉你,萧璐琪是唯一能让我六神无主的人。” 李芊羽微微一笑,道:“那也不一定呢,其实呢,你知道的事情太多啦,总要惹祸上身的呢。不过呢,你要感谢这位美女给你挡了灾哟!我们派人调查你,把你的学校啦、老家啦、父母住在哪里啦,查个一清二楚,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儿嘛?就算带不来萧璐琪,也可以把你父母……” 我忍无可忍,“啪”的一声,甩了她一个耳光:竟然要把我的父母牵扯进来,如果他们二老有一位出现在这荒岛上,我信我那天指着李芊羽的手枪,扣着扳机的那根食指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扣下去,不管后果是什么。 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这次不是耳光,而是一条肥鱼掉在地上。 我抬眼望去,竟是李飞娜,拿着两条鱼,正在望我们这里走。却恰巧看到我甩李芊羽耳光的一幕。她手里还握着一条鱼的尾鳍,另一手指着我道:“你……你竟然打自己娘子!你不是好人!爹爹说了,打自己娘子的男人,都是臭男人!” 听她此说,我当真不知如何是好。女人对这种事情,有种天生的敏感和反感,这等误会,根本没法解释。 我也懒得多解释什么,走下台阶,捡起地上那条鱼拍了拍,道:“嗯,好香。怎么烤得这么快?” 那边的李芊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倒真像是一个受了老公家庭暴力的小媳妇,委屈无处诉说似的,哭得情真意切、淋漓尽致。我在一旁只能呆站着,无比蛋疼。 我都没看清李飞娜的动作,手上的鱼便已经回到了她手里,这速度实在快得让人匪夷所思————这也难怪,她能在海水的压力和阻力下那般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在空气中,速度快是正常的,就相当于负重练习的效果一样。却见她瞪着眼睛道:“你打女人,你是臭男人!不给你吃!”说着,走到李芊羽面前,把另一条鱼递给她,道:“走,进屋去!不要理这个臭男人!”刚说完,便拉着李芊羽进了屋,“嘭”的一下把门摔上。 屋门一关,从那门里透出来的一点微弱的火光也没有了。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能慢慢地趟着地面,凭着刚才对环境的一点记忆,小心翼翼地向那房间的方向摸去。这种感觉,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第二次去那个阴森恐怖的太平间时的情景。 看得出,李飞娜是一块洁净无瑕的白布,也许自小就在这荒岛枯洞里长大,对外面世界的险恶一无所知。而李芊羽,则是一个心机深重、几乎是不择手段的双料间谍。如果让李飞娜对她起了同情心,被她灌输了思想、洗了脑,那真是一块白布掉进脏水杯里,韩寒又可以写一篇《杯中窥人》了。这样的情况,我绝不能接受,必须阻止李芊羽才行。 忽然左前方脚步声响起,直冲着我过来。那中年男人朱峻轩走到我面前,喝了一声:“小子,不是让你不要乱动吗?”话音未落,我的衣领便被他提起。朱峻轩大步流星地朝黑暗更深处走去,他的力气极大,我这样被拎着,两条腿只能随着他的步伐加速倒腾,也不知道会被他带到哪里。 看来,在这黑暗的环境里时间久了,他的眼睛已经完全能够暗中视物,或者是对这个地方太过熟悉,根本不用光线照着,也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 走了许久,我已经听见了潺潺的水声从头顶传来。在这个深坳的地底,朱峻轩竟然掘到了一条地下河?不对!这个地方的水声……难道是…… 我依稀想通了一些事,却又不敢开口说起,生怕朱峻轩误以为我对他有多少了解,立时把我就地灭口。 再走了两步,地面的温度竟然降了许多,已经不再那么烫脚了。朱峻轩拎着我拐了个弯,把我丢在地上,道:“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当着娜儿,我不想多问。现在你得把实情都说出来,不然今儿就宰了你!” 在这乌漆墨黑的环境里,我本就已经胆战心惊,他身上有枪,对这地方又熟悉,说不定还能看得到我。我根本没处可逃。若是拿谎话敷衍他,如果临时编不圆,只怕当场就要人头落地。是啊,在这个暗无天日,可以说是无法无天的地方,他真要干掉我,法律和一切国家机器,根本不会知道。 这个地方,唯一说得上话的,只有暴力。但是从他玩枪的熟练度上来看,很明显他当过兵,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对他,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我把心一横,道:“大叔,我可以保证我和你素不相识,落到这里纯属意外,和你一丁点关系都没有。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也根本不知道,我也根本不想知道。你……” “你少废话!让你说,你就说!你就算发死誓,又有谁信!”朱峻轩不依不饶地喝道。 “大叔,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敞开天窗说亮话。你要干掉我,真是容易得很,落你手里,我认栽了。你之所以没有现在就灭我的口,不过是因为你还不确定我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说白了,就是外面还有没有其他人守着。如果我告诉你我和你有关,你保不准还拿我当人质,留我一条命;如果我把话说完,你发现和你无关,要我的命岂不是易如反掌么?我已经告诉你,我和你没关系,我说这话,就已经把命豁出去了,你还要我说什么?” 朱峻轩听了这话,不怒反笑,而且是哈哈大笑道:“小子,看你那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就知道你不是个笨蛋。既然如此,你便说说。说了实话,我也不杀你!” 我心说tmd反正左右横竖小命都在他手上,说就说呗。本想把我们这次行动,说成是个探险爱好者,听说大金山岛荒无人迹,便想来冒险一番,却发现没法解释为什么探险还带着个植物人。于是心一横,叽哩哇啦一大堆,把事情的经过,甚至连带着萧璐琪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 朱峻轩一句话不说,直到我说完,还是沉默着。我说“我的话说完了”的时候,肚子上一阵隐隐作痛,完全是精神观想所致。总担心他听完我的话,一把刀便会捅在我肚子上。 第96节 没想到,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竟然轻轻滴叹了口气,忽地开口道:“原来如此。这事听起来还有点谱。你小子若是编个谎话,我早就扭断你脖子了!” 我听他此说,是要留我一条命,这才放下心来。 朱峻轩接着道:“既然你是外面进来的,小子,我问你几件事,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然你就等着死得惨吧!” 我心说合着我的小命还是悬着哪?忙道:“你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问你,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结束了没有?” 第十四章 文革遗民 “结束了,早就结束了。四人帮倒台了,国家改革开放了,现在经济形势一片大好,人民安居乐业呢……”因为我对他的来历,已经有了些猜测,所以听他这个问题,连忙把官方文件的话搬了上来,极力描绘一个歌舞升平的复兴时代。 “我再问你,现在私下处对象……允许不允许?” 换了别人,可能会被他这问题给问得晕了。但是我作为一个对中国法制史有所了解的法学学生,还是能理解他的意思的。在79年之前,新中国是没有刑法的。1979年制定了刑法,里面规定了一个罪名,叫做“流氓罪”。直到1997年这条罪名删除之前,“流氓罪”和“投机倒把罪”这两个罪名,都是典型的口袋罪名,一直被法学界所诟病。所谓口袋罪,就是各种各样的行为都能按照这个罪名去判你,饿你体肤、劳你筋骨、空乏你身,最后还找不到工作,不管天降你什么大任,你都没资格去承担。对于后者来说,你只要做点小买卖,低价买,高价卖,那你就是投机倒把,把你搞进去是分分钟的事。再说前者,也就是“流氓罪”,这个罪名的范围就更大了。你吃了一根冰棍,可能只是忘了给没给钱,和老板吵了几句,然后你就是流氓;你和几个哥们聚在家里看了部“内部小电影”,然后你就是流氓;你和一个相互倾慕、燃起熊熊爱火而且你情我愿的姑娘,情不自禁地拥抱接吻,然后你就是流氓;你说错了句话,被人听到了举报,然后你也就是流氓。你是不是“流氓”,你自己没法从法律条文里查到,只能是等你做了这等事,自己还不觉得有什么呢,别人就宣布你是流氓,然后你若年纪小,就劳教了,若年纪大,就劳改了。 当然,这还是有了79年《刑法》之后的情况。若是再往前推,到了76年之前,还是文革的时候,你以为那时候的男女关系,就像是《血色浪漫》里那么浪漫么?你把一姑娘的肚子搞大了,有可能就会被直接没收作案工具;如果只是扣上一帽子游街,这已经算是祖上阴德不浅的了。在很多记录那个年代的纪实文学作品里,因为“私下处对象”,大了肚子然后受不了各种压力而跳河的姑娘,不在少数。 我听到朱峻轩这么问我,心里的猜测更加明确了些,连忙答道:“当然允许,现在提倡自由恋爱,早就不管了。大叔,你……你这么问,难道你文革之前就来这个地方了?” 朱峻轩似乎在回忆往事似的,沉默了一会儿,道:“七五年。” 我倒抽一口凉气,道:“大叔,文化大革命七六年结束的。” 他听了这话,又是一阵沉默。这话说出口,我便后悔,接着道:“大叔,你也不必难过。在那个年代,谁也不知道文化大革命什么时候会结束。大叔,你是不是和飞娜的妈妈认识之后……” 朱峻轩叹了口气,道:“没错。这件事,我本不想对任何人提起。刚才听你说起对那个看起来已经死了的姑娘,感情很深,让我也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叔,是什么事,能说说吗?” 朱峻轩慢慢地道:“我早先在部队里的时候,在上面的那个岛上驻防演练过,那时候才十七岁。七三年驻防点撤销,我跟着部队返乡,七五年认识了飞娜的娘,她太美了,人也很聪明,很上进。我第一眼见她,就喜欢了她。但是她爷爷早年闯过关东,在军阀家里当下人,攒了点钱,寄回家里,家里就买了点地。但是后来却被批成了富农,划成黑五类,地富反坏右,天天被批斗。飞娜的娘那时候才二十岁,喜欢读古书,但因为这个,也被说成是走自由主义路线的坏分子,一直被人欺负得抬不起头来。有次被红卫兵抓住批斗,头发都要揪下来了,我正好去她爷爷的牛棚里找她,看到这样,把那几个家伙一顿打,然后就被革委会通缉了。我和飞娜的娘偷了条船,划到这个岛上,过了几天,就遇到老虎,把我们追到上面的那个洞口,飞娜她娘不小心掉了下来,我为了救她,也一起跳进来,却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里。一开始,我们也不知所措,还好我带了手电,发现这里竟然有房子、有家具。我们找了个炉灶,生了火,在这里生活下来。飞娜的娘读书很多,说这个地方,在古代是个大城市,后来沉到了海里,不知道为什么,竟有这么块地方留了下来,可以生活。虽然在这里很苦,但是她一直陪着我,还给我生了飞娜,让我学着古书上的说法,叫她娘子,她管我叫相公……日子,也就快乐得很了……” 我听他说到这里,不禁心里泛起浓浓的悲伤。在我的脑海里,六六年到七六年的十年,总是一幅幅黑白色撕了边的照片拼接成的模糊印象。在那个颠倒了的年代,总是有着各种各样让人心酸的故事。朱峻轩和飞娜的娘,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而已。也许你听到这个故事,会觉得他们私奔到了这个无人荒岛,逍遥隐居,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是一件无比浪漫、简直是传说中梁山伯祝英台那样的美好事情。但是你只要想一想,我和杨滔他们几个人,只在这个无人岛上待了两天,就已经缺粮断水,苦逼到了几近崩溃的地步,你大概就会知道,朱峻轩和飞娜的娘,在这个岛上,过的是怎样一种非人的艰难生活,遭受了多少艰难痛苦,根本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对于很多悲凉然而可敬的故事,我们不需要去追根究底,不需要去把它神化,然后在媒体上以煽情的方式大肆宣传,直到它变了味道、变得虚假。我们只要在心中保持一份净土,为这样的人和事,在心里道一声好,就足够了。 对于朱峻轩这样一个为了爱情放弃了一切的真汉子,还有那个我从未谋面,为了爱情追随这样一个汉子流落荒岛,还在这样的艰苦卓绝的环境下为他生下一个女儿的飞娜的娘,我肃然起敬。 我问道:“大叔,飞娜的娘,跟着你在这里过了这么久,她是个好女人。” 朱峻轩没有说话,只是小声地抽噎着。一个真汉子的眼泪,也许只为所爱的人而流。也许过往的一切苦难,他都没有诉说的机会,今天被我对萧璐琪的感情所感,才肯说出了这样的过去、这样的秘密。 “她叫什么名字,我可以问吗?” “为什么要问?”朱峻轩道。 “我只想记住这个名字。”我一字一句地道。 “她就叫李飞娜。她是个好女人,只是……去得太早,我就给娜儿取了和她娘一样的名字。” 我连忙安慰他道:“飞娜也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姑娘,也很单纯。她应该和她的娘一样。她陪在你身边,也就和她的娘陪着你一样。” 朱峻轩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伙子,谢谢。” 各位读者,我曾经答应过朱峻轩,不把他的故事告诉第三个人。他其实也是担心,会有人再去找他的麻烦,就像最初遇到我的时候,他以为我是红卫兵派来抓他的人一样。但是时隔六年,而且中间发生了许多变故,今天我把这个故事写在这里,想来也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我写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动,只是我想说出来而已。我只想说,在现在这个物欲横流、浮华享受的时代,金钱,可以让很多美女在床上扭动身躯、故作娇吟;也可以让很多家人,在至亲之人遭遇不平之事的时候,缄默无声;更可以让楼板越盖越薄、让婴儿的奶粉越来越具有毒性;甚至金钱本身,也已经越来越不值钱。但是,我只想告诉大家,无论什么年代,人性,都有光辉的一面。正是这样的光辉,让我们感到,人类,还并非无药可救。 第九卷 深度谋划 第一章 新的线索 当然,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朱峻轩的这些故事,即便他没有告诉我,我也已经猜到了大概。从他问我的问题里,从他玩枪的熟练度里,从他脸上的疤痕里,还有李飞娜与他不同姓……等等方面,我的猜测绝对是有很多根据的。也许,聪明如你,也从我前面的叙述中,猜出了这个故事的主要情节。还有,我被朱峻轩一路拎过来时,听到的那道水声,虽然我没有问他,但我估计就是过去的寒穴泉水。寒穴泉,喷涌了几千年,从未干涸过。却正如我前文所说的那样,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突然不明原因干涸了;而干涸的时间,恰好又是朱峻轩和他老婆李飞娜落入此洞的时间。这让我不得不想,朱峻轩正是用某种工具和方法,使这泉水改了道,不再涌向地面,却转而流入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成了他们一家人的生命之水。 这一缕甘泉,白白喷涌了几千年,却在此时,养活了一个为爱而存在的家庭,我想,这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就一定是上帝的悲悯。 好了,我的闲话说得已经够多了。言归正传吧。 朱峻轩拍我的肩膀的手还没拿开,我突然叫了声:“不好!大叔,我们赶紧回去!” 他奇怪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抓着他的手,道:“刚刚只顾说话,几乎忘了,李芊羽还和飞娜呆在一个房间里!” 我此前讲过自己的情况,朱峻轩也知道李芊羽心机深重,他又何尝不知道,飞娜这样未谙世事的单纯姑娘,容易被人引入歧途,听我这话,大手伸过来,拎着我就往回走。边走边道:“这样的人,不如就在这里把她干掉!”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是铁硬了一下:如果真的在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把她干掉,那确实一了百了。但转念一想,又叹道:“她提到我父母时,我也这么想过。但是……我担心她有什么办法,对萧璐琪不利,所以不敢对她轻易下手。” 朱峻轩道:“那个女孩,到底死没死?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说我也不知道,她也许是中了一种非常诡异的毒,虽然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但是也不想死人那样彻底失去生命机能,除了不会出现尸斑、尸体肿胀腐烂等情况以外,如果闻了一种特殊气味,毒性缓解,居然能被人随意操纵,就像木偶一样,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去解这个毒。 朱峻轩沉吟道:“你知不知道林家宅三十七号?” 我愣住,说不知道。这是个地名么? “也难怪你不知道。这个事情发生时,我都才刚出生。这个事情……和我们部队驻守金山岛也有关系,我也是听战友讲起这件事的。至于林家宅三十七号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多说了。只是当时有个教,叫一贯道。林家宅三十七号这个事,就和一个一贯道的叫叶先国的人有关。他的女人和孩子,据说是死了两年多,后来医生解剖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腐烂,和活人一样,很多人还在他们死后见过他们在房子里呆滞地行走,就像木偶一样。我听你说那个女孩子的事,不是和这个情况一样么?” “一贯道?”我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但是这个教派似乎是在台湾地区,影响还不小。好像和汉朝张鲁的五斗米教有些关系,似道亦佛,讲的不过也是因果循环报应的那套理论,劝人向善什么的。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朱峻轩道,“那时候信的人不少,后来被禁了。其中的一些人,和国外的一个宗教有牵连,这制造活死人的办法,好像就是从国外传来的。当时国际局势紧张,有些反动分子就用这种办法,在金山三岛上制造活死人,想要组成反动武装。我们部队登岛驻防,其中一个任务就是打击这些反动势力。” 我想起那个掉在地上没有引爆的炮弹,如果消灭这些活死人要用上这玩意,只怕都是些难对付的家伙。幸好是在无人的荒岛上,要是在人群聚集区,那还不成了生化危机的节奏了? 想到那些丧尸攻击人类之事,便觉胆寒。只要咬你一口,你也会变成丧尸,去感染其他人,这个扩散速度,是几何倍数增长的……我又突然想起一事:我和杨滔他们一起登上大金山岛的山顶时,用望远镜眺望四方,发现浮山岛的一块巨大岩壁上,刻着一个图形,是三个交叠的圆圈,这个图形,我在南乐路85号a的海鲜仓库密室里也见过。如果按照朱峻轩的说法,金山三岛曾是反动分子制造活死人军队的地方,那么,这个图形,是不是反动分子留下的暗号,或者代表着什么含义?海鲜仓库密室里的那个图形,又意味着什么?难道,现在还有反动分子在秘密活动着么? 如果能够从这里出去,我一定要去查一查这个所谓的林家宅三十七号、一贯道、叶先国和三个圆环的标志,直觉告诉我,正如朱峻轩所说的那样,这里面藏着很多关联性,也许是很重要的线索也说不定。 朱峻轩道:“你说你们这次来,要找什么西施墓?我在这里这么久,这个地方我很熟悉,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墓。” 第97节 我“哦”了一声,心想:如果西施墓在这块地方,那就好找得多了。首先要确定这个地方,到底是康城的哪一部分才行。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大叔,听你的口气,似乎并不反对我找西施墓啊?” 朱峻轩道:“你要挖个墓,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你能找到,拿去就是了。” 我苦笑道:“可是,就算能找到,这个地方,也出不去啊!” 朱峻轩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下,道:“谁说出不去?你们要走,走便是了。只要你能保证,在这里的事,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我一听他说这话,心里一直揪紧的弦,终于放松下来。 回的路走起来总是感觉比去的路要短。就在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那个房间门口。快走了几步,我推了一下那个门。门锁早已腐朽,一推便开。 李飞娜正拉着李芊羽的手,坐在床沿上窃窃私语。李芊羽脸蛋上犹自带着梨花泪,若不知她心肠的人,定要觉得我见犹怜,起了那护花之心。 见我进来,李飞娜冲我撅嘴道:“谁让你进来的?臭男人,把我们家小羽欺负得这么惨,还好意思进来?” 我恨得牙痒痒,也不知道李芊羽在刚才的空当里和这心情如水的姑娘说了些什么,这会儿她俩居然变得和一家人似的。正要说话,却听朱峻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娜儿,爹爹已经教训过他,他说再也不敢了。他现在肚子饿得很,你去弄点吃的给他。”朱峻轩一和女儿说话,声音顿时变得温柔起来。 “林佑,你保证不再欺负我们家小羽了?”李飞娜瞪着我道。 我忙不迭点头。 “好吧,那我去找点吃的给你。”李飞娜一下从床沿跳下来,风一般地从房门出去了,临出门时还顿了顿身形,朝我耸了耸鼻子,做了个鬼脸。 朱峻轩站在屋里,一动不动,不去看李芊羽,也不说话。李芊羽几次想找话说,都被他那严肃的表情挡了回去,没敢开口。很快,李飞娜就折返回来,又拿了一条肥鱼给我。我刚接过鱼,李飞娜就被她父亲轰回她自己房间了。走的时候,还一脸依依不舍的样子望着李芊羽,眼巴巴的。似乎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洞里,守着父亲过得久了,毕竟朱峻轩是个男人,不如和女人聊天来得有趣,八成还想要和李芊羽多聊一会儿过过瘾,却迫于父亲的命令,只得乖乖走了出去。 朱峻轩随着李飞娜出了门,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屋里只剩我和李芊羽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阵尴尬。 李芊羽笑了一下,先开口道:“相公真厉害,看你好像很快就和朱峻轩弄得很熟络了呢!是不是你告诉他,我是个坏女人,不让我和李飞娜在一起多待?看他这么着急给你辩解,还让李飞娜赶紧离开,就好像我身上带着什么病毒似的。哎哟哟,相公你何必这么黑我呢?其实人家真的只是个弱女子啦!” 我冷冷地道:“你别在这里瞎掰什么相公了。我听朱峻轩向我讲了他的经历,以他的痴情,根本不可能找别个女人当老婆。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娘子,李飞娜的妈妈。” 李芊羽撅嘴道:“不叫就不叫嘛!这么凶干嘛啦?我不过是逗你玩而已嘛。对啦,我听李飞娜说啦,她的妈妈也叫李飞娜是吧?嘻嘻,这叫什么事呀!”李芊羽娇笑道,“这么一来,不是很乱伦嘛?哪有把自己的女儿名字,起得和自己老婆一样的?这不是恋女情结是什么?这个朱峻轩,脑子肯定坏了。” 她肯定是听到朱峻轩父女的脚步声走远,说话才敢这么放肆。我想她也明白,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海下洞穴里,身强力壮、熟悉环境的朱峻轩,是绝对的王者。惹恼了他,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听了李芊羽这话,气恼非常,怒道:“你的嘴巴最好放干净点!我对他们夫妇很尊重,你这种女人,根本没法理解这种感情和坚守,但是也请你不要在这里信口污蔑!” 第二章 再为女神沐浴 李芊羽听我这样责骂,也不生气,只笑嘻嘻地道:“也许你觉得我和我们组织,都是些坏人。但是,你以为董昊的那个组织,就是什么好人了么?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西施墓?” 我愣了一下,道:“为什么?” 李芊羽没有正面回答我,只冷笑道:“你去问问那个明莹哦,她进这个组织的时候,接受过什么考验啊?呵呵,我进入那个组织的时候,经受的考验比她还要苛刻。但是,我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个给董昊打下手的秘书,给那个家伙端咖啡、排日程而已。后来我遇到了他,我才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所在。” 我觉得李芊羽说的“他”,很有可能就是陈子奇,但是没有来得及问,又听李芊羽道:“你又何必加入这样的组织呢?还不如去考个公务员呀,每天喝喝茶看看报,悠闲得很呢,福利好,又有灰色收入,老了还有一堆纳税人养你哪。” 我听她这么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考过公务员了?” 李芊羽看着我道:“哟,怎么,没考上?那题目都是些智力题,你又不笨,怎么考不上?” 我被她提起心事,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是笔试。你以为我没考过?法院的岗位,我只复习了三天,就考了个第一,比第二名多了二十多分。但是有什么用?面试的时候,还不是莫名其妙就被刷下来了?考公务员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关系,什么都白搭。” 李芊羽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俏丽的脸蛋上,道:“所以嘛,好风频借力,才能送你上青云。如果有我们给你撑腰,别说考公务员这种小事,就是你当上公务员之后的飞黄腾达,我们也能一手包办。我们这里,有的是翻手云覆手雨的人,只要你肯点头,都可以成为你前程上的贵人。怎么样?” 我听了这话,着实有些心动。确实,对于任何一个屌丝来说,他之所以是屌丝,并不一定是缺少能力,而是没有机会。在这个浮夸的年代,大多数人都在渴望着一夜暴富,或者出门遇贵人然后平步青云升官发财;但这又偏偏是个体制决定命运的时代,机会总是在少数有权有钱的人手里,所以各种“二代”、“三代”才如此让人羡慕嫉恨。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既然制度如此,要么就做一个自怨自艾的愤青,最终怨天尤人一事无成;要么就向这样的现实摇尾乞怜,努力地给别人跪舔,然后获得让别人给你跪舔的机会。 还未等我回答,朱峻轩已经推门进来,冷冷地道:“你们两个身上脏成这样,打算就这么睡了?” 李芊羽听了这话,一下子兴奋起来,坐直了身子道:“朱叔叔,难道这地方可以洗澡么?” 我心说这话根本是废话。朱峻轩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如果不能洗澡,那岂不是早就臭掉了?如果他能引来寒穴泉水,加上这里的地热,弄个天然温泉出来,只怕不是难事。 朱峻轩果然道:“自然能洗。你们要不要洗?” “要要要,当然要!”李芊羽大概早就受不住身上糊着的烂泥,连声道。这声音,嗲得像某个自称著名凉茶的白糖水一样,甜得发腻。 朱峻轩冷冷地看着她道:“既然要洗,就随我来。”转而向我道:“你呢?” 我说另一个姑娘呢?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她? 朱峻轩微微点了点头,带着我和李芊羽两人在黑暗中走着,许久,我又听到了潺潺水声。朱峻轩说到了,就在这里。李芊羽俯下身子,伸手摸了摸,果然,一潭热水,就在脚下。 朱峻轩又说旁边一潭水,可以用来洗洗衣服,便留李芊羽一人在这里洗澡,领着我七拐八绕,走到另一间点着油灯的房间,萧璐琪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一张破炕上,在一点火苗的照射下,十分安详,只是脸上脏污得很。 我和朱峻轩聊了一会,央他帮我个忙。朱峻轩没有太多犹豫,便答应了。估摸着李芊羽也该洗得差不多了,我便背起萧璐琪,依然由朱峻轩领着,走到泡澡的水池边。李芊羽此刻已经把身子和衣服都洗毕,穿着湿哒哒的衣服等着我们。 朱峻轩让我自便,就领着李芊羽回房间了。我摸了摸水温,竟然是热的。便先给自己洗了头脸,然后摸黑把萧璐琪身上的衣服脱掉,放进池里,只把头留在外面。 我轻轻地撩着水,擦拭着萧璐琪的脸蛋。她的皮肤依然那般柔滑,这种感觉,让我想起在自己家里给她洗澡的感觉。只是,现在没了冰柜,不知道她这样的状态,时间一长,会不会腐坏掉。心想如果能早点出去,还是要赶快把她放回冰柜里,保存起来。 但是,现在被李芊羽黑了一把,组织那边恐怕未必能给我多少庇护。如果我在这件事情上越陷越深,恐怕我的父母亲人,都早晚会被牵扯进来,到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收这个场。 我又想到了国家的力量。但是带着萧璐琪,在她还没有确定能够苏醒之前,我都是个带罪之身,都没办法去向公安局求助。就算求助了,以陈子奇的能量,也未必能扳得倒他。说白了,我现在连陈子奇、李芊羽他们一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都还不知道,更没有证据去证明他们违了什么法。即便我去报案,公安局也只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和傻瓜。 其实说到底,都是因为我的能力实在太过渺小。如果我是个高级干部,或者拥有万贯赀财,能够向公安局或者各种组织发号施令,甚至自己出钱组建一个组织,也许就不必这么纠结了…… 这么一想,我倒真的开始琢磨起李芊羽说的那几句话来。如果她能兑现这些承诺,给我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以我林佑的本事,未必就不能做出一番事业来,成为一方雄杰。到那时候,我一挥手,非要那些陈子奇、胤汝之流,全都趴下不可。 我轻轻地摩挲着萧璐琪的脸蛋,自言自语道:“璐琪,对不起,都是我,害你在这里受苦。你放心,我一定拼尽全力,保护你……”接着,帮她洗了全身。只是,她全身肌肤都很正常,我实在没发现李芊羽到底给她动了什么手脚。 正在这时,一个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听起来不像是朱峻轩。我连忙回头道:“是谁?” 李飞娜的声音响起,道:“我就听见有人说话似的,原来是你,你干嘛呢?在洗澡?” 我一阵老脸通红,忙道:“没有,在帮……帮别人洗。” 李飞娜走上来,怒气冲冲地道:“你这个臭男人!居然把娘子丢在一边,给一个大姑娘洗澡!你要脸不?” 第98节 我唯有抱以苦笑,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李芊羽的相公。” “不是?不是她相公,她干嘛抱着你?我娘说了,姑娘家除了爹爹和相公,不能随便抱男人!” 我一头黑线,只能耐心解释道:“我真的不是她相公。相公和娘子,不是说说就能成的,一定要正式结婚才行。” “结婚?结婚是什么?” “就是要领到两个本子,相公和娘子一人拿一本,这本子叫结婚证,拿了结婚证才算是结婚。” “哦,你和我们家小羽没有拿到那个结婚证了?” “没有。所以就算她喊我相公,或者抱着我,都不算数。” 李飞娜想了想,道:“那你和这个女孩子,领了结婚证没有?” “没有啊。” “没有结婚证,她就不是你娘子,你还给她洗澡?” 第三章 黎明前的黑暗 “这……因为她昏迷不醒,没办法自己洗啊。你小时候,你爹爹没给你洗过澡么?” “好像洗过。好吧,既然她不能自己洗,那就允许你帮她洗吧!” 我拿这个单纯的姑娘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嗯了一下,说谢谢你允许我给她洗澡。 李飞娜愣了一下,道:“有什么好谢的?你人挺好的嘛,人家不能自己洗澡,还帮她洗,你是雷锋叔叔是吗?” “雷锋……?”我心里暴汗,道,“帮别人洗澡就是雷锋了?” “是啊,我爹给我讲过雷锋叔叔的故事,他可喜欢帮助有困难的人了。我听了故事以后,也帮我娘洗衣服呢!” 我一头暴汗,就在前不久上网的时候,看到有人说,雷锋每次做好事不留名,却总有照片留下,锦旗也都能准确地送到他的连队;在那个艰苦的环境里,他还耗费着非常珍贵的手电电池在被窝里看书。而且从他日记里记载的捡粪记录来看,一个上午就能捡到300斤的粪肥,按照网友的推算,平均0.8秒就捡到一块粪————这哪是捡粪,简直就是在粪堆里。也许,只有李飞娜这样单纯的姑娘,还在信奉着父母讲述的那个时代创造和神化了的榜样模范吧。其实,无论雷锋是造神还是真实,都代表了人们心中对美好品质的向往,当这个浮躁的社会,到了要把这些人物拉下神坛的时候,社会灵魂的空虚程度,就可见一斑了。 李飞娜道:“刚刚我爹来找我,和我说,不要和你们多说话,说你们都是外来人,心眼多。我一向最听爹爹的话,但是我很喜欢和小羽姐姐聊天,很开心哪。所以我说我不要听爹爹的话,爹爹就训我,我就不高兴了,我一不高兴就来这里泡澡。唔,你们外面的人,真的都是坏人吗?” 我一边给萧璐琪搓洗着头发,一边道:“李芊羽和你聊什么了?” “她问我是不是一直在这里,没去过外面的世界。我说是啊,她就和我说了些外面的事情,我感觉好好玩哦。在这里黑咕隆咚的,又没有别人,一点也不好玩。” “外面的世界?”我道,“飞娜,你见过太阳么?” “当然见过,没见过太阳不是白活了!” “这地方哪有太阳啊?” “谁说没有,只要从洞里钻出去,就到了海里啦。不就看到太阳了?跳来跳去,晃来晃去的,而且光亮亮的,照得眼疼哪!” 我心中一动,果然,这个地方,是有出口通到外面海里去的。怪不得我曾经在珊瑚礁那里见过她,当时以为她是女鬼,吓得我半死;而且她还瞬间消失过,现在看来,不是消失,而是钻回了连通此处与海底的洞里。只是,也许那个洞藏在层层叠叠的珊瑚礁里,太过隐蔽,我当时又被那具海底枯骨吸引了注意力,就没有发现洞口。 也许你会奇怪,如果有洞连通这里和海底,那海水不是会流进来么?是的,一般情况下都会如此。但是世事无绝对,就现在流行的一种危险度极高的极限运动————洞穴潜水来说,很多人都在海底的神秘深洞中,找到了有空气的空间。而且这些空间,多是上古的遗迹,有着人类生存过的证据,从未经过开发或破坏,极具考古价值。 既然说到了这里,不如多说一点,以免大家觉得我在瞎扯。比如1989年,洞穴潜水的先驱、法国潜水专家库思奎,在地中海摩休奥湾内一个岩石崩塌处的四十米深的海底,发现了一个漆黑的洞穴,进入之后前进了两百米,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拱形石窟的空间之中,水深只有两三米,顶上就是空气。当然,空气是可能有毒的,经过一点尝试之后,他发现这里的空气可以呼吸,但未能完成探索。时隔三年之后,他与几个伙伴重新探索这个洞,终于发现了一个更深处的空间,里面的壁画、燧石、木炭和骸骨,说明有原始人类曾经在这个地方生活过。经过碳同位素检测,证明这些东西已经有18440年的历史,是一个极其重大的发现,这个洞穴也被命名为“库斯奎洞”。而更多的海底洞穴,比库斯奎洞更加神秘、更加美妙。比如1992年,人们在意大利卡普里岛的北岸礁石下,发现一个直径三十米的洞穴,里面竟然泛出蓝光,把整个洞穴幻化成绚丽无比、犹如神话中的“水晶宫”一样的蓝宝石宫殿。后来人们在全球各地发现了更多的类似洞穴,将其统称为“蓝洞”,至于它的产生原因,众说纷纭。在蓝洞里,经常着各种诡异的事情发生,比如使最凶猛鲨鱼变得十分温顺的海水区,喷着黑色烟雾、犹如海底烟囱一样的石笋等等,都让人叹为观止、惊异非常。 但是,当时我没有再和李飞娜讨论此事。因为说完那些话,朱峻轩就走过来,我不想让他误会我是在私下打听出去的路,所以收了声。 后来李飞娜没有泡澡,因为她始终有些怕这个状态下的萧璐琪,总觉得已经是个死人了。不愿在泡过死人的水里泡澡。我把萧璐琪的衣服洗过,拧得干了给她穿上。这里的温度这么高,拧干了的衣服很快就干了。安顿好萧璐琪,看看表,已经是晚上11点。我们在这里差不多已经待了10个小时。倦意袭来,被各种濒死节奏折腾了一整天的我,身心俱疲。但还是强撑着,和朱峻轩边走边聊了一阵。 当晚,就在萧璐琪对面的床上,蜷了一夜。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瞧了眼手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忽觉身边有人,转身一看,李芊羽已经坐在我旁边,我忙起身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你怎么找到我这里的?” 李芊羽媚眼横生,娇滴滴地看了我一眼,用戏谑的口气道:“我不会问飞娜么?嘻嘻,我说怎么不见相公来陪娘子过夜,原来是在外面有了小狐狸精呀!”说罢,看了萧璐琪一眼。 我听了这话,正要发作,李芊羽突然又把严肃神色堆上两颊,道:“你有手电没有?” 我被她问得一愣,道:“没有。我跳下来的时候,背包正好被杨滔扯住。哎,我记得你包里不是有一个?” “怎么会被杨滔扯住背包?”李芊羽轻皱了一下眉头,道。 我说我也忘了是谁望着那洞口踟躅不前,耽误了我跳下去的时间。 李芊羽轻咳一声,道:“我包里哪来的手电?” 我说我只是估计,你那天晚上不是偷偷去把我们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皮划艇……又放生到大海里去了?你干这事,难道不用手电? 李芊羽被我带着讽刺的口吻重又提起这些事,想来也定是极为不爽。也不再搭理我的话,只道:“便算是有,那你去找朱峻轩,把我的手电要过来,去找西施墓!” 我从屋里拿了油灯,借着这一点光亮,两人走向黑暗中去。 这个海底的城市,竟然如此之大,连我都没有想到。李芊羽问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我说我只能是猜测:这个地方沉入海底之后,被海水浸泡过,但是后来地底的熔岩喷出,遇到海水凝结,把这个地方整个包裹起来。地底的气体不断释放,把海水一点点挤了出去,经过不知道多少年的作用,最后竟然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巨大的海底洞穴。可以说,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一个时光胶囊,把康城这个自远古传承下来的文明,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正走着,朱峻轩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 第四章 墓里的骸骨 我回头向他道:“朱大叔,我正要去找您呢。她的背包里有把手电,您能不能借来用用,我们想去找西施墓。” 朱峻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芊羽,道:“手电不能给你们。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如果那个什么西施墓真的就在这里的话。” 我连忙问他,这儿有没有地势比较高的地方? “有三个地方。你问的是哪个?” 李芊羽在游艇上听过我讲解关于西施墓位置的推理,她大概是怕我误导朱峻轩,给她找西施墓的计划添堵,还不等我所化,便接着道:“那么有没有个非常宽大的平台?” “那也有两个。”朱峻轩道。 第99节 我蹲下身子,捡起路边的一个贝壳,递给朱峻轩道:“大叔,麻烦你把这个地方的图形,画一下我看。” 朱峻轩也蹲下来,在地上画着道:“两个平台,这样并排着。”说着,他画了一条线,然后沿着线,相隔着画了两个方框。 没错,这就是《康城地域图》上画的三个码头平台的其中两个。我问道:“这个图,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是?” “这是北方。”朱峻轩一边说,一边在图旁边,和曲线大致垂直的方向,略有倾角地朝上画了一个箭头,道。 “这黑灯瞎火的地方,你怎么知道这是北?”李芊羽道。 朱峻轩没有说话。我解释道:“这很简单,古代的房子讲究坐北朝南,只要看看大部分房屋大门的朝向,就知道哪里是南了。朱大叔,那三个比较高的地方,是在哪里?” 朱峻轩思考了一下,道:“这里、这里、这里,这三个地方。”边说边在图上一一作了标记。 我仔细看着那两个代表码头堆场的方块,指着靠东的一个,道:“这个地方……和那个泉眼留下的泥洞,大概是什么方位关系?” “大概是正北方向。”朱峻轩在图上标出了泥洞口子的位置,道。 我指着其中一个高地,道:“朱大叔,麻烦你带我们去这个地方!” 朱峻轩点头道:“走吧!”说罢,长身而起,领着我们先去取了李芊羽的背包,从里面摸出手电,然后便向着目的地进发。 走在路上,起先我们几人都很沉默。李芊羽耐不住,向朱峻轩道:“朱大叔,如果找到了西施墓,你会让我们走么?” 朱峻轩回头瞧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你们本就不属于这里,要走,就走。” 李芊羽道:“昨天我听飞娜说,这里有通往海里的路,是真的么?” “废话。不然我们去那里捉鱼来吃?”朱峻轩没好气地回答道。 “嘻嘻,”李芊羽完全不被朱峻轩这种冷漠的口吻而生气,仍然娇滴滴地道,“那我们也是要从那里出去么?” 朱峻轩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 “那这么说,朱大叔,你和飞娜都是可以从那个通道,回到外面的世界去的啦?为什么你们还要留在这个活见鬼的地方呢?好怕人哟!” 朱峻轩没有回答。我自然知道,他担心一旦回到外面的社会里去,过去的所作所为,会让他马上被投入大牢。 他只是不知道,如果他真的重返社会,恐怕会成为新闻的焦点,成为知名的公众人物。一个为了爱情,逃避文革红卫兵的迫害,在海底古堡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这种新闻简直是媒体的最爱。只要各大报纸一曝光,马上就有幕后推手团队联系你,想出名吗?想做代言人么?想住豪宅开豪车么?来,我们帮你实现梦想!但是以朱峻轩的性格,这些,恐怕他唯恐避之不及。 李芊羽仍然不知好歹地继续道:“就算朱大叔你不想出去,飞娜年纪毕竟还不大,你难道忍心让她……” 朱峻轩突然停住身子,回过头来,狠狠地盯着李芊羽道:“你不要打飞娜的主意,如果你敢哄她,让她跟你走,我非拧下你脑袋不可。” 李芊羽连忙伸伸舌头道:“朱大叔不要生气嘛,我只是说说罢了!嘻嘻……”转眼之间,就开始卖起萌来。 我们这次去找西施墓,还要多多依赖他的帮助,李芊羽自然也知道轻重,当下便闭口不言。 绕过了许多民房之后,终于到了那个高地的所在。 这是一个小山包样的高地,因为不陡,我们几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便爬上去。上面有个圆形的低矮建筑,前面立着一个石碑,只可惜已经断裂了。我拿着手电在山包下方找了一圈,果然发现个石块落在下面。翻过来看正面时,上面三个大字,却是小篆。写的正是:“鱼神坛”。 我压抑不住心里的兴奋,道:“你们看这三个字,写的是鱼神坛。果然便在这里,就是它了!” 朱峻轩看着那个山包道:“这里就是西施墓?不是写着鱼神坛么?” 我匆匆向她解释几句,便重新爬到山包顶部,这个圆形的建筑,是由许多大石堆砌的,中间被胶质粘合。我找了块尖石,从缝里挖了些胶质出来,道:“这种胶质不透水,这个地方虽然泡在海水里,里面的东西可能并没有坏!” 李芊羽望着这一块块层叠着的大石,说就算里面没腐坏,我们也没法把它撬开。 我把油灯的火焰靠近这些胶质,不一会儿便融化起来,道:“这些胶质耐不住火焰的直接烧灼,我们只要一直拿火去烤,就能把它融化,搬开石头,就能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里面的东西,当然是盛放西施尸体的棺材。 很快,朱峻轩便拿来一个罐子,里面装着的胶状物质,都是他从海鱼身体里烤出来的油脂,非常耐燃。我们三人拿了三个小碗,一点点地烧着。 终于,一块石头四周的胶质,全部被灼烧殆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它搬了下来。 我们望向里面,只见里面全是白色的泥土,我捻了一点,道:“这是什么?” 朱峻轩闻了闻,道:“这是白土,用于隔绝空气、防腐。” 越来越有谱了,我们继续烧灼着。一块、两块、三块……渐渐地,顶层的石头,被我们搬了个干净。一个白色半圆形的物体展现在我们面前。 胜利就在眼前,我们七手八脚地把白土一层层刨掉,一个黑褐色的棺材,逐渐露了出来。这个棺材,是立着放在里面的。 李芊羽欣悦地叫了一声:“赶快把它搬出来!” 她之所以这么兴奋,无非是我们开启这个鱼神坛的过程,没有发现先前有人为破坏的痕迹。既然如此,西施的尸体,就一定在这个棺材里。 但是,这个棺材,实在不敢恭维:简直就是用烂门板搭起来的一样,已经破败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如果说这里面装的是四大美女之首的西施,这棺材就像是你用发了霉的面包,去配上等的鱼子酱一样,完全不搭调。 我皱着眉头沉吟道:“怎么这么破烂啊?是不是人们为了低调地保存西施的尸体,才故意搞成这样的?” 如果你知道古代四大美女之首、倾城倾国的绝代佳人西施就埋在这里,你难道就不好奇,她到底长什么模样?你就不想把她挖出来瞅一瞅?人们也许就是为了低调保存她的尸体,都不敢给这个墓穴起名叫“西施墓”,只能隐晦地叫“鱼神坛”。这么想来,这个破棺材,也倒是能说得通了。 李芊羽没有答话,只盯着这个棺材,紧闭着双唇。 朱峻轩把匕首插进棺材缝中,这把匕首带着墨绿色的刀柄,是个军用匕首。锈迹斑斑,估计是他当年掉下洞来的时候,一起带进来的。他看了我一眼,我缓缓点头,他用力一拍手腕,棺材应声而开。我的好奇心被提到了嗓子眼——西施,还在不在?她的尸体,现在是什么模样? 棺材盖掀开了。李芊羽先向里望了一眼,惊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什么情况?西施变成白毛粽子了? 我连忙向里望去…… 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果然不是玄幻故事,不是盗墓传奇。这是真实的自然界。 强烈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几乎熏得人睁不开眼睛,胃里翻江倒海,只想呕吐。棺材里躺着的,是一具虽然还略带湿润,但全身皮肉都已经消解殆尽的骸骨,躺在还在到处流动着的尸液里。这些尸液,原本是积聚在棺材底部的,刚刚我们把棺材放平时,才流到骸骨的头部。 第100节 这个骸骨的头部,鼻子已经腐烂殆尽,只剩两个黑洞。眼珠也不例外,那两个深深的眼窝,看起来格外恐怖。牙齿向外呲露着。脖子上的脊椎骨节就藏在身上破破烂烂的绿色织物中。但是此刻见了富氧的空气,已经变得脆弱不堪,伸手一碰就碎了。 整个湿尸目测身高大约167公分,在古代女子里,算是高的了,当然,和现在的模特,是完全不能比的。我忍着恶心,道:“好吧,从这骨架上来看,她的身材比例非常好,按照时髦的说法来讲,是个标准的九头身。” 李芊羽抬头白了我一眼,道:“这也看得出来?不管了,快去弄个东西,把她装起来!” 我实在不明白,她和她的组织,要这具恶心巴拉的枯骨,有何用处?之前我还以为,好歹还能剩个干尸啥的。但是没想到,竟然已经腐烂到只剩骨架了。如果是个干尸,说不定那个超级大变态王永顺还能把尸蜡敷在她身上,加压加温,让尸蜡渗进她身体,恢复到原本的状态,但是这连皮肉都没剩半点的骨架,恐怕再怎么倒腾,也无力回天了。哪怕是动用最先进的技术,以骨架的模型,绘制出一张复原图出来。对我们敬爱的陈子奇陈大老板来说,要这么一个复原图干什么用?难道挂在沪西工人文化宫的那个别墅卧室里,天天看着这复原图打飞机? 第五章 林佑节奏,重出江湖! 我相信,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只怕是但凡看过这骸骨一眼,便不会对那复原图,提得起任何性趣。当然,陈老板是个不正常的人,吃惯了山珍海味,口味比较重,也是难免的。 不多时,朱峻轩拎着一个很大很长的袋子走过来,道:“这个合用么?” 这个袋子,大概也和那把军用匕首一样,已经非常破旧。估计是随他当年一起进洞的东西。 我强忍着恶心,和朱峻轩两人把滴滴答答着黏糊糊尸液的骸骨从棺材里抬出来,放进大包里。这袋子很长,放得下一把组装好的1米2的狙击枪,但是仍然不够放这具骸骨。无奈,我只有慢慢地把骸骨膝盖以下部分蜷起来,硬塞进去。只是苦了这可怜的西施,死了两千多年后,还造此掘墓虐骨之祸。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在心里默念着。 李芊羽走上来,拎起两根带子,掂了掂重量。发现自己完全能拎得起来,便将它交给我。 我没有去接。只是把棺材盖重新盖上,和朱峻轩一起,把它重新放回鱼神坛里,抓了几把白土盖上。这才拎起袋子,向朱峻轩道了声谢,跟着他向我们住的地方走去。 不管怎么说,终于找到了西施墓,虽然盗墓过程很简单,但仍然挡不住满心的成就感,我兴奋地把左手按在右胸前,大声道:“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了!” 一声冷笑从背后传来,我回头偷眼去望李芊羽,她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看得我暗自胆寒,这表情,似乎在说:“你以为这尸体归你么?” 这个心机很重的姑娘,这会儿,又在盘算着什么? 我们回到住处,李飞娜见我们拎着个大袋子,连忙走上来,要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却被朱峻轩一顿呵斥,于是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一声不敢吭。 把袋子放在萧璐琪的房间里,我们几人正要去洗手。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整个海下洞穴,都摇晃起来。地上传来阵阵颤动,就像是电流经过似的,把腿脚震得酥麻,站立不住。那破破烂烂的桌椅,抖动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散架一般。李飞娜吓得惊叫起来,朱峻轩也脸上铁青着,阴晴不定。 我心中一惊。这莫不是海底的地壳震动?没错,当时我刚从烂泥之中脱身,正在拉扯萧璐琪和李芊羽时,就感受过这样的强烈震感。但是,如果这海底地震每天定时来一次,朱峻轩和李飞娜又怎会如此惊慌?看来,这次震动,绝非正常。 难道…… 我和李芊羽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心中的恐惧。 如果这震动不是正常的,那就是董昊,真的在用炸药,炸那海底珊瑚礁了! 李芊羽急道:“赶快去洞口,这里一会儿就要塌了!” 李飞娜一听这话,连忙跳起来要去收拾东西。我对她喊道:“别弄了,逃命要紧!”又转向朱峻轩道:“朱大叔,快带我们去洞口,这里真的要塌了!” 朱峻轩一跺脚,咬牙道:“罢了,走!飞娜,去取那个气囊!”说着,一把拎起袋子,向门外走去。我背起萧璐琪,李芊羽拿了她的背包,走在最后面。李飞娜则疾跑如飞,身形闪动几下,去取那个什么“气囊”了。 朱峻轩在最前面带路,李芊羽在后面打着手电照路,走了没有五分钟,又是一声巨响传来,洞穴的顶部又再次剧烈震动起来,上面不住地向下掉落灰尘和石子,眼看着就要崩塌下来。到了那时,只怕我们还没有被灌进来的海水淹死,就已经被珊瑚礁的石块砸死了。不多时,李飞娜已经跟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鱼鳔状的东西,上面连着根管子。李飞娜一边走,一边四下望着,依依不舍的表情挂在脸上,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朱峻轩走在前面,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看着脚步的沉重,也知道他的心情如何。 我心里对朱峻轩和李飞娜泛起浓浓的歉意,虽然这里的生活十分艰苦,但毕竟他们留守了几十年,已经成了他们的家园,有了深厚的感情。如今要走,定然充满悲伤和不舍。特别是朱峻轩,他那相濡以沫的妻子也葬在这里,却来不及带走她的尸身,以后只能遥望祭拜,怎能不让人唏嘘感叹。 正想着,却已经走到了一个地上的洞口,黑黝黝的。朱峻轩道:“就是这里了。” 李芊羽望向李飞娜道:“真是这里吗?里面有没有岔路?” 李飞娜点了点头,道:“嗯,是这里。没有岔路的。” 李飞娜说话时,我就把眼神看向她,她竟然完全没看见我,不禁一阵郁闷。唉,这李芊羽,她知道李飞娜心思单纯,不会骗人,才故意向她作最后的确认。既然李飞娜这般说了,那定然不虞有误,笃定无疑了。 我向那洞口望去,看不到海水,未知到底有多深。看来,没有了那鱼鳔做的气囊,以我和李芊羽的憋气能力,肯定不可能憋着一口气从这里下去,再从海平面上露出头来。 李飞娜转头去问朱峻轩道:“爹,我们真要出去、不回来了吗?娘要是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我心里一紧:看来朱峻轩还没有告诉单纯的女儿,她的母亲已经一去不返,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怜的飞娜,虽然知道娘“去世”了,但是她完全不知道,去世是什么含义,多半还以为是去了一个什么特别的地方。 朱峻轩紧咬着牙,没有回答。只道:“此处跳下去后,前面一段是空气,后面半段就是海水,我和飞娜都已习惯海里闭气,没有问题。你们俩必须得用这气囊,否则撑不到海面。这气囊是许久之前做的,但应该还能用。” 忽然听到李芊羽冷笑一声,道:“林佑,你让他们都退开!我要先走!” 我的左边眉毛不由自主地扬了扬,望向她时,却见她手上拿着一个遥控器还是什么的东西,光线太暗,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大概是刚刚从背包的哪个犄角旮旯里摸出来的。只听她继续道:“怎么,如果你不听我的,这个按钮按下去,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吧?” 我大惊失色,道:“难道你在萧璐琪身上装了……” 李芊羽冷笑道:“没错,足够让她血肉模糊的东西。”说着,向李飞娜道:“快点,把那气囊给我!” 李飞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道:“小羽……你……” “罢了!把那气囊给她吧!”我恨恨地道。 李芊羽很谨慎,生怕我们暴起发难,慢慢地接过气囊,道:“还有那个袋子。” 我望向朱峻轩,微微点了点头。朱峻轩见李芊羽这般,也是一肚子怒气,只是见我被她拿着萧璐琪的性命要挟,也没有办法,只得把袋子放在地上,然后退了开去。 李芊羽拎了袋子,道:“林佑,你们不许跟上来!我若是发现你们跟着我,一样让你好看!”说着就要往洞口走去。 我向着朱峻轩道:“大叔!枪!” 朱峻轩反应很快,闻言立刻从背后摸出手枪,指着李芊羽。 李芊羽毫不害怕,只道:“你想试试,我按按钮的手指快还是他扣扳机的手指快?” 我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你先告诉我,如何救活萧璐琪,否则你也别想走。” 李芊羽是明白人。我这话的意思很明确:如果你不告诉我如何救活萧璐琪,那她就会一直是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你又凭什么拿她的性命来要挟我?除非你告诉我,她还有救,我才会投鼠忌器,放你先走。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巨响传来,洞穴一阵摇晃,这样下去,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第101节 李芊羽道:“那我就告诉你,她是中了特殊病毒,只能去找抗体携带者,把抗体血清注射进去,才能解毒!” “谁是抗体携带者?” “当然是注射过这种病毒,后来靠自身免疫力,又苏醒过来的人!我哪知道是谁!我只听说有过一个而已。” “那你告诉我,怎么控制她的行动?是不是要咒语?” “欧南母哦呗依恩文。可以了吧?” 我在心里默记两便,道:“还有一样东西,给我。” 李芊羽从裤袋摸出一个白色桃核状的东西,丢给了我。 我点点头,朱峻轩忿忿地收了枪。李芊羽朝着我冷笑道:“知道了这些有什么用?再说一遍,如果让我看到你们跟上来……”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这时又是一声响动传来,似是离得远了些,但这洞穴仍然晃动了一下,李芊羽知道这洞穴已经撑不住了,便带着两个包,跳进洞里。 李飞娜气愤地对我道:“这、这人怎么这样?要把你害死在这里么?” 飞娜说得没错,李芊羽带走了气囊,还不让我们跟上去,我就只有两种下场:要么这里塌掉,我被砸死或者活埋,要么我拼死跳进这洞里,一口气不够用,憋在这里面。毕竟,我没有李飞娜朱峻轩长年锻炼出来那么好的潜水憋气功夫。 朱峻轩抬头望向我,道:“现在怎么样?” 我笑了一下,道:“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这山炮可以停了。”说着,从右边胸前口袋掏出一个小型对讲机,按着按钮道:“停止爆破!目标出去了,注意抓捕!她手里有个控制器还是什么的,别让她按下去!” 对讲机里传来董昊那悦耳的声音,道:“收到。这边搞定后,就进来接应你。” 我看了一眼朱峻轩,他冲我微微点了点头,我向着对讲机里面道:“准备三套气瓶和两个装人的密封袋!” 对讲机里又传来董昊的声音道:“好的,减压舱也备了。还有什么事要嘱咐?” 我转身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这个叛徒,如果你要抽丫的,”我顿了顿,道,“麻烦下手狠一点。” “这种事,还是王船长来做吧。” 我想起王安进那纹了两只大锚、像是大力水手一样的胳膊,不禁替李芊羽肉疼起来。 小羽,你什么时候踏进了我的林佑节奏,你知道么? 第六章 早已埋下的种子 我把萧璐琪放在地上安置好,往旁边一坐,向着还不知所措的李飞娜道:“飞娜,你不是觉得外面世界很好玩么?那就带你去见见,好不好?” 李飞娜三步并作两步跳过来,抓着我的手臂道:“真的?太好了!” 看她开心得活蹦乱跳的模样,朱峻轩那张已经长着深深皱纹的脸上,也绽出了一丝笑容。 没错,正是昨天晚上,我说服了他,才让他肯和我一起,带着李飞娜,离开这个他们已经住了几十年的地方。他也明白,李飞娜已经到了婚姻嫁配的年纪,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没有哪个父亲是不想让自己女儿幸福的,朱峻轩也不例外。所以昨夜,在我的劝说和保证下,终于同意和我们一起离开。 我的手臂被李飞娜抓着晃动不止,她像只喜翻了心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碎碎念。朱峻轩慈爱地望着她。这一幕,让我想起了远在老家的父母,不禁眼眶有些湿润。 我望着这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回忆着李芊羽刚才带着那具骸骨和气囊,信心满满的样子。又想起她这一去,刚刚从海底冒出头来,就会被守候已久的潜水员逮个正着,连跑路的机会都没有,不免叹了口气。她是个很不错的演员,但就是在她自以为骗倒了所有人的时候,反倒被我算计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和李芊羽一样想知道答案么? 好吧,啰嗦的解释又开始了。 正如我之前向王安进、杨滔他们解释时说的那样,早在赵辰和蒋南掉进泥潭、对讲机传出杂音、一群活死人来袭击我们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怀疑这些家伙是当时挡着嘴巴似是在说话的李芊羽叫来的。而董昊游艇的突然消失,李芊羽又是董昊的助理,这就让我担心,董昊是不是也有问题?所以,那天晚上,我和杨滔捡柴禾生的时候,就有过商量,主要是三个方面: 第一,我向杨滔打听了董昊的身世,以确保他没有问题。虽然杨滔没有告诉我董昊家的具体背景,但是他敢保证,董昊不会背叛组织。这么一来,投敌的可能性,就集中在李芊羽身上。 第二,为了进一步确认情况,我在挖野菜的时候,捎带地搞了些八角枫的根和博落回的叶子。在吃饭时,故意装作不打算给其他人吃野菜的样子,先是一个人大嚼,接着由杨滔挑起话头并第一个吃下野菜,大家都要野菜吃,李芊羽也就不虞有诈,一同吃下了为她特制的催眠药草。 第三,由我来扮演这次野外求生的领导者,当然,我对这方面的知识并不熟悉,大部分的求生、取水和获得食物的技巧,都是当时杨滔教给我的。之所以如此,就是要让李芊羽觉得我是这个队伍的核心,只要把我控制住,其他人都像豆腐一样任她把玩揉捏。 这样的心理暗示很有效,李芊羽顺理成章地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这里。于是当晚她就来试探我,有什么事情会让我手足失措,我告诉她,萧璐琪是唯一能扰乱我心神的人。 也许细心的读者早就觉得奇怪:既然你林佑打从第一次被蒙面的活死人袭击时,就已经怀疑李芊羽的身份,怎么还会这么不小心,把萧璐琪这个你最大的弱点透露给李芊羽知道呢?林佑,你傻了么? 答案很简单:我不傻,我故意的。我知道这么一说,她就会把这个名字,连同我的名字,通过与敌人的联络方式传达过去。 嗯,你也许要问我,林佑,你如此深爱着女神萧璐琪,为什么要故意把她暴露给敌人,让她也身陷险境?这个理由,我们一会儿再说。 先让我们把话题转回到对讲机上:很明显,我在李芊羽身上找到的,是个功率超强的对讲机,足以在无遮挡的10公里海面上传输信号。试问,我找到了这个对讲机,有可能不用上一用,搞清楚另一头的到底是什么人么? 不可能。 所以,我按下这个对讲机按钮,故意制造了些噪音传过去。很快,对讲机里传来了董昊的声音。 在我给李芊羽搜身之前,她就已经在聊天时和我讲过了董昊的特点:虽然是个有钱有势的富二代,但是很需要长辈对他的认可。结合他说要炸开珊瑚礁的话,我就估计,他把我们抛下、独自离开,就是想要自己去炸出西施墓,然后带着西施的尸体去邀功。 但是,世上的事,哪有不能商量的?只要你告诉他,他的计划没法实现他的目的,而你的计划能够帮助他,同时你又愿意把所有的功劳都让给他的时候,即便是董昊,也愿意把你的话听完。 我向董昊详细分析了情况:假设珊瑚礁是直接长在康城的建筑上的,如果强行炸开,势必会影响墓穴结构,说不定你即便能找到墓穴所在,拿到的西施也不过是一堆浆糊一样只能用来烧烤的骨肉相连。假设礁石下还有空间,炸裂礁石之后引起的塌方,会让场面变得根本没法收拾,清理碎石的工作可能要大型清淤船连续搞上一个礼拜,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董昊也许是个能调动许多资源的家伙,但是他没有蠢到觉得靠蛮干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地步。当我告诉他,我认为岛上的某个洞穴,与珊瑚礁下方是相连的,而且我愿意舍身犯险,搭上自己性命去探查。如果找到西施墓,所有功劳归董昊的时候,他对这桩便宜买卖,没有拒绝。 那你一定会问我,你林佑怎么就知道,寒穴泉的洞穴与珊瑚礁下方,是相连的?这个问题,那时我也只是从赵辰被救起来之后说的那个“鬼”字,和我在海底见到的那个女鬼之间的关联上,加上合理猜测,推想出来的。你们都知道,我林佑是从来不信这世界上有鬼的。我只相信,所谓的鬼,要么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吓唬人;要么是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一些巧合的事件带给人的恐惧想象而已。只要你相信这一点,那些鬼唬神谈就不会蒙蔽了你的双眼,只要你从理性的角度出发,很多虚假的蒙皮,就会自动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八个字:“大胆假设、玩命求证”而已。 如果海底的那个身影不是鬼,她就绝对不会凭空消失。所谓消失,不过是进入了某个隐蔽的洞穴隧道。只是当时,我的注意力被那具海底骸骨所吸引,没有发现那个隐藏在珊瑚礁里的入口。而且,既然那个身影只是个人,那么她一定需要氧气。她进入珊瑚礁内部,就说明这下面一定有个有氧的空间。 在荒无人烟的金山岛内部洞穴里,和珊瑚礁的下方,都有“鬼”出没,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两个“鬼”,其实是一个人,那么,这两个地方,多半就是相连的。 以上这些,是我在听到赵辰趴在明莹背上时,迷迷糊糊说出的那个“鬼”字的时候,推测出来的。 董昊听我开出这么诱人的条件,也不会觉得天下有白吃的午餐。他当然会问我有什么要求。我没有回答他。只告诉他,我可能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他。然后我问他,有没有对李芊羽产生过怀疑?董昊说有。我就说李芊羽很可能是串通了敌人的间谍,我可以帮他把这个女人揪出来。这,又是妥妥的功劳一件。 当董昊再问我有什么要求的时候,我告诉他,如果我的计划不成功,他仍然可以去炸珊瑚礁,两不耽误。但是现在,他必须全面配合我。 第102节 董昊爽快地答应了。 我抛给董昊的鱼饵已经够多了,这时,我才把计划向他和盘托出: 第一,我让他在明天(从现在的时间点(6月13日)算起,应该是前天(6月12日),偷偷地搞一条和我们上次登岛时用的皮划艇一模一样的皮划艇,并拖在游艇尾部,故意在礁石上撞出些擦痕,伪装成我们原本那条的样子,然后把这艘皮划艇搁置在金山岛南岸的滩涂上,便于我们发现。皮划艇上的桨,一定要事先拿掉,不要留在艇上。 第二,我让他在后天早上(从现在的时间点(6月13日)算起,应该是昨天(6月12日),和王安进一起,来找我们,但是不要靠岸,只把游艇停在最接近岸边的地方。观察一下局势,如果发生打斗,就让人下来找我们。 第三,找一位爆破专家,在珊瑚礁上搞几次定点爆破。只要搞出点动静就行,不要把珊瑚礁炸裂。至于爆破的准备,越快越好;爆破的时间,我会用这个对讲机通知他。 第四,爆破的同时,找几个能干的潜水员下水,在我们上次潜水入海的位置,就在那附近等着。如果有人出来,就马上把他控制住。 第五,通知令空,让他把萧璐琪放回我家。 这样安排停当之后,我让董昊复述了一遍,确保他没有记错,便回到那个餐布搭成的帐篷里,把对讲机塞回李芊羽的身上。 第七章 此间事已了,再踏新征程 接下来,事情就如我预想的一样发展了:到了第二天傍晚,我估计董昊已经准备好了另一艘皮划艇,便让蒋南去岛的南岸转转,果然找到了它。这个皮划艇的出现,打乱了李芊羽的计划,她没有想到这是董昊的手脚,还以为真的是海浪把它推了回来,却逼得她不得不通过对讲机联系董昊,说我们这些人打算明天一早就返航,让他赶紧来接免得露馅。这时候的董昊,听到了她的这些话,心里一定是在冷笑吧。 然后,李芊羽又通过身体里藏着的窃听器,通知敌人那边,让他们派出杀手来谋害我们。接着,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利用涨潮和竹子的浮力,把皮划艇推回了海里。 其实她做的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我既然对海钓如此热衷,怎么会不知道涨潮的时间?之所以让董昊拿掉皮划艇的桨,就是要给我们这些人一个充分的理由自己造桨,这样就会留下许多竹子,我相信李芊羽很聪明,为她创造了这么明显的条件,她没有理由不充分利用。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让她觉得,一切都还在她的控制之中,一切都还符合情理,她没有露陷。 对李芊羽来说,她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萧璐琪。 是的,既然在她眼里,我隐然已经成了这个队伍的核心,那么我透露给她的萧璐琪这个线索,她不可能不加以利用。 既然我从攻击我们的活死人身上,怀疑到李芊羽与陈子奇、王永顺一伙有勾结,那么她一旦把萧璐琪这个名字传回去,王永顺自然就会顺藤摸瓜地找到我家。这时,我已经故意让令空把萧璐琪的身体放回我家的冰柜,王永顺他们就会把她抢走,和杀手一起,送到了岛上。 我这样做,不是拿着女神的安全随意地冒险,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首先,我要给李芊羽一个把柄、一个假象,让她以为她能够彻底控制我。然后利用董昊的爆破作威胁,把她逼到最后一刻,不得不说出关于如何控制和复活萧璐琪的秘密。这就是典型的“扮猪吃老虎”的手法:故意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敌人,让对方失去警惕,自以为王牌在手、林佑也就尽在掌握,却没想到骄兵必败,不知不觉地踏入了林佑节奏,成了一个随着节奏翩翩起舞的扯线木偶。 其次,既然我已经让董昊安排好了皮划艇,它一出现,李芊羽的计划就会被打乱。在她的催促下,敌人只能慌里慌张地把刚刚到手的萧璐琪和其他杀手一起送上岛来,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在萧璐琪身上动什么手脚。所以,其实我基本没有担心过李芊羽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我几乎可以肯定,萧璐琪身上根本没有什么遥控炸弹之类的东西。李芊羽不过纯是吓唬人而已。 最后,虽然我不敢肯定萧璐琪究竟会不会真的出现,也不知道她会以什么方式出现,但是混在杀手之中出现这种方式,我早也料到了。所以我在砍竹子造桨的那会儿,就找了个机会偷偷地和赵辰、杨滔讲过,如果再有蒙面的敌人来袭击我们,对其他人可以下狠手;但是如果其中有一个明显很瘦弱的人,就一定要手下留情,点到为止。赵辰、杨滔对我都很信任,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我的要求。所以,其实萧璐琪根本没有被赵辰踢伤。只是一时失去了活动能力而已。当然,为了避免他们演戏不像,蒙骗不了李芊羽,这个计划的其他内容,我都没有告诉赵辰和杨滔。 当然,我要演的这出戏里,用的可不是道具枪,而是真家伙。所谓刀剑无眼,为了防止假戏真做,我事先也已经和明莹讲过,接下来所可能发生的事情,也许会让她不敢相信是真是假,但是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一定要悄悄告诉杨滔:“所有的一切,都在林佑的计划里,不要冲动。”当时明莹听我这么说,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到了我和杨滔持枪相向的时候,她没有让我失望,把这句话在杨滔耳边说了。 如果你看我的文章够仔细,一定还记得那个时候,明莹向杨滔耳语的那一幕,以及杨滔的反应吧。 另外,你肯定还记得,当我最后一个跳下寒穴泉洞的时候,我的背包被杨滔“抢”走了。其实那根本不是抢,而是我故意递给他的。我把这所有的计划,都写在纸上,藏在包里。他们只要看到这张纸,就会了解一切。 当然,虽然这些天来我下了一盘大棋,把李芊羽彻底蒙在鼓里,但我也不是事事都能算得准。 比如,李芊羽竟然在鞋子里还藏了一个窃听器,这一点我就没有料到,差一点就误了大计。事后我猜想,这个窃听器,多半是连着王安进戴着的那个从枪手耳朵上的接收器。如果,当时杨滔他们的对话里无意中泄露出我事先谋划了这一切,恐怕就要前功尽弃了。又或者,这个窃听器连着的,是李芊羽胸前口袋里的那个微型对讲机,恐怕当时里面传出来的,就不是杨滔的对话,而是我的呼吸声。因为在明莹从李芊羽身上搜出对讲机之后,我用它说过一句话——“去营房躲起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出出这口鸟气!”说完这句话,我就把它塞进了我的口袋。 李芊羽之所以后来忘记了它的存在,那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以为只要控制了萧璐琪,其他一切就都不重要了。而我,在萧璐琪出现之后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三个字:“装孙子”。当然,装孙子也不能太没节操,否则还是会露馅。所以李芊羽一提到我父母,我还是赏了她一个耳光的。这个耳光,四分之三的愤怒,四分之一的演技。不过,我估计,李芊羽用官运亨通的前途来诱惑我时,我那故作魂荡神驰的表情,绝对让她很满意很满足。 这大概就是装孙子的最高境界:既要有气节,又要让对方该爽的时候爽到位。如此,便不愁她不上钩。 另一件我没有料到的事,就是寒穴泉洞下,不止有一个“女鬼”李飞娜,竟然还有一个如此熟悉地形、为了爱情从文革时期就住在这里的汉子朱峻轩。如果没有争取到他的支持,恐怕我的计划也实施不下去了。但也正是因为我争取到了他的帮忙,才如此轻易地就找到了西施墓的所在。 还记得么?我曾经提到,昨天晚上,我曾经让朱峻轩帮我一个忙。后来,在我给萧璐琪洗完澡之后,“虽然身心俱疲,还是强撑着和朱峻轩边走边聊了一阵”,那个时候,我到底做了什么?其实,我不但说服了朱峻轩让他和李飞娜一起重返陆地,而且和他一起,找到了西施墓,还伪造了一个西施的棺材。 今天早上我和朱峻轩、李芊羽找到的,确实是西施墓。因为李芊羽在游艇上看过那幅《康城地域图》,还听过我对西施墓的描述,所以我没有把握用一个假的西施墓来蒙骗她。但是里面的东西,早在昨天晚上,就被我和朱峻轩掉了包。里面的破棺材,其实是用破门板临时做的,所以才会破败成那个样子。至于里面的骸骨,没错,就是我之前在海底见到的那具————朱峻轩潜到海底,把它取了回来,伪造了尸液,放进临时做成的破棺材里,重新封进了鱼神坛。粘着石头的胶质,其实就是“深海鱼油”混了沙土制成的。这个地方气温很高,只一个晚上,胶质就已经干透了。所以在李芊羽看来,这个鱼神坛似乎从来没开启过,她也就想当然地认为,那具骸骨,就是西施。 其实,据朱峻轩说,这个骸骨,是多年前冒冒失失地闯进这里的一名荒岛冒险者留下的。当时他也在岛上遇到老虎,受了重伤,跌落寒穴泉洞之后,虽然被朱峻轩所救,却已经伤重不治,回天乏术。朱峻轩就按照他的意愿,把他安置在海底洞口附近,也算是一种“海葬”吧。 李芊羽如果知道她取走的只是个无名骸骨,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在找到这具骸骨之后,我曾经把左手按在右胸前,大声地说“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了”,其实就是在暗地里按住对讲机按钮,给海上的董昊发信号。董昊很快引爆了埋藏在海底的炸药,让李芊羽觉得这里马上就要被炸塌。她也就因此把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尽快带着骸骨离开这里”这个问题上。也正是在这个关口,她被迫向我这个在她看起来是个完全被她要挟住、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透露了许多关于控制和救活萧璐琪的关键信息。 是的,我不是活雷锋。我之所以愿意把所有的功劳都让给董昊,就是为了让他全力配合我演这出戏,确保我最终能从李芊羽嘴里,把这些关键信息抠出来。 对我来说,这些信息才是最重要的。这也就是我舍得让萧璐琪来这里犯险的主要原因。 虽然我之前说了,我不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李芊羽一伙人能在萧璐琪身上动什么手脚;不过,为防万一,我还是用对讲机通知了董昊,让他的潜水员在李芊羽刚从海底洞口露出头来的时候,就把她控制住。这一盘棋,下得太大,于是有了好多的意料之外。其他的意料之外我都能扛得住,唯独萧璐琪,是绝对不能出什么“意料之外”的,否则我的下半辈子,就会在悔恨中度过。 这也许就是我的性格使然。我的性格,一面是火焰,一面是海水。 火焰的一面,使我敢于面对任何挑战。哪怕孤身一人潜入太平间或是西宫的陈家别墅,哪怕把一个可能指控我盗窃尸体的道士带到家里,哪怕无水无粮流落荒岛,哪怕卷进海底的深渊洞穴,我都不会畏缩不前。所以这一次,我也敢于放手一搏,大胆地把萧璐琪带进这混战的局面。 而海水的一面,让我能够冷静思考尽量多的可能性,充分谋划,收集一切有利的条件、拉拢一切可以笼络的力量,绝不打无准备之战。在关键时刻,分清轻重缓急,不让自己因为一丝失误而抱憾。 我想,也许这世上的任何事情,只要你够胆大,够心细,怕是没有什么难题,能难得住你。至少,这是我的一点经验。另外还有一点经验是:如果有人处处针对你,不要与他针锋相对,那样只会让你疲于应付。只要你能到一个更高的高度统观全局,我想,你就一定能找到对方的弱点和失误,一出手,就是致命的节奏。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这时分,李芊羽应该已经被董昊所擒,这岛上的是是非非,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但对我来说,此刻,也许是另一段危险旅程的开始。我看了一眼静静地躺着的萧璐琪,又回忆起李芊羽临走前说的那句咒语一样的话:“欧南母哦呗依母文。” 是什么意思呢? 第八章 起尸,上浮 虽说此间事已了,有些收尾工作还是要进行的。 再等了一会儿,一个背着气瓶带着潜水眼镜的家伙,拖拉着两只脚蹼,从洞里探出头来。头上戴着的海底探灯,锃光瓦亮,照得我睁不开眼。 他摘下眼镜,狡黠的眼睛看了看我。我认得他,这个家伙,正是游艇上的机械师,刘育维。看来,董昊也是个明白人,特意派了个我熟悉的人进来,免得还要费一番唇舌再作介绍。 我和朱峻轩搭了把手,把他从洞里扯上来。后半段没有水,他背着这么沉重的氧气瓶钻进来,实在够费劲的。 “哇靠,这洞太窄了,我差点卡在里面。还好我有缩骨大法,哈!”刘育维一进来就打哈哈,转头望时,头上探灯照在李飞娜清丽的脸庞上,他楞了愣神,又看向后面的朱峻轩,扭头向我道:“这两位是?” 我笑着向他介绍了一下,然后道:“这件事,你要保密,越少人知道他们的身份越好。” 刘育维被朱峻轩的故事所感染,收起了脸上刚刚还挂着的嘻嘻哈哈的神色,肃然起敬地和朱峻轩握了握手,又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萧璐琪,从腰后的包里掏出两个袋子,对我道:“防水密封袋我带来了,你要的三个潜水气瓶,后面会有人送进来。” 我连忙摆手道:“不要让更多人进来了,麻烦你去洞里接应一下,把三个气瓶拖进来就好。”我生怕更多人进洞,知晓了朱峻轩的事,到时候人多口杂,对他父女俩是个麻烦。 第103节 刘育维也是个妙人,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了谱,点头答应,把气瓶脱下,翻身入洞。 我向李飞娜叮嘱了几句,打了手电和朱峻轩返回西施墓附近,找到事先藏在一间房子里的棺材。这口棺材,和之前我们在西施墓里找到的破门板棺材完全不同。妥妥的金丝楠木,死沉死沉。昨天晚上为了搬它,我差点还砸了脚。 朱峻轩把棺盖撬开一拳左右的空隙,我打着手电偷眼往里一瞄,大惊失色,连忙把棺盖嘭地一声扣上。朱峻轩还兀自不解,我已经拿起对讲机道:“董昊,董昊,听得见吗?” 对讲机里面传来董昊的声音:“听得见,你说。” “船上有没有备着惰性气体?” “有。” “太好了,赶紧派人送进洞来,要快!” 说完这话,我拉着朱峻轩就往洞口走。 到了洞口,两个气瓶已经摆在地上,刘育维正在把第三个气瓶举给李飞娜。 我连忙跑上去道:“育维,快,再跑一趟,董昊送了瓶惰性气体下来,你去接应一下。” 刘育维听了,也不含糊,转头去了。 李飞娜把气瓶摆好,向我道:“什么是惰性气体?” “是一种性质比较稳定的气体,不容易和物质发生化学反应。” “哦……”李飞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顿时感到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必要性。虽然我们时常觉得在高中毕业之前学的那些物理化学生物知识,工作了之后基本没用,但是多了解一点总没坏处。不一定啥时候就能用得上。看来,等出去之后,有必要给飞娜请个老师,补一补这么多年来落下的课。 要从一个“野人”做回一个现代人,只怕不容易。很多课要补。但是我看着李飞娜那双闪着光的眼睛,就觉得这姑娘一定很聪慧,学起来应该很快。 朱峻轩毕竟当过兵,很多东西都了解些。此刻对我道:“莫非那棺材里……” 我点点头,道:“我也吓了一跳,竟然基本没有腐坏。” 朱峻轩也是倒抽一口凉气。他听飞娜的娘讲过古代四大美女的故事,此刻估计也难以按捺住那种好奇心,想去看看这四大美女之首、以美貌名垂千古的西子,到底是啥模样。 很快,刘育维折返回来,把一瓶像是微缩版的灭火器一样的东西交给我。 我让他也来搭一把手。刘育维二话不说就跟着我们向西施墓走去。有了他头上的高亮探灯,这个海底洞穴更加清晰起来。刘育维四下张望,几乎看傻了眼,这样一个如同时光胶囊一样的古代城市,在任何一个所谓“古镇”的旅游景点,怕是都找不到的。 没错,这是一个彻底的宋朝都市,原汁原味。若是开发成一个旅游景点,只怕门票的价格,要卖到天上去了。但是,现在开发旅游景点的力度,实在太大,简直是破坏性的。我曾听闻,在日本,有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洞,里面有些仿唐朝时期的壁画,年代不长,艺术和考古价值也并不高。但是游客们进入参观时,均以手帕掩了口鼻,看个半分钟就匆匆出来,生怕呼吸时带出的二氧化碳,损坏了这壁画。但是在我们国家的敦煌,那里的壁画,价值已经无法用“连城”来形容,简直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瑰宝之一。只是游客们进入参观时,不但大声谈笑,更抄起相机咔咔拍摄。许多壁画,已经因此掉色脱落,令人痛心疾首。我心下盘算,出去之后,一定要守住这个海底洞穴的秘密。待到时机成熟,再说出来。只是,之前我为了实施计划,还让董昊搞了几次定点爆破,差点把洞穴炸塌,想到此处,便汗颜不已。 到了棺材处,我先把密封袋打开一个小口,向里面喷了惰性气体,然后把棺材撬开一条缝,同样依法施为。估量着差不多了,让刘育维把探灯放到一边,免得灯光照射,加速西施尸体氧化,这才敢打开棺材。 刘育维和朱峻轩,四只眼睛全都看得直了起来。 这就是古代四大美女之首的西施,果然名不虚传。按照历史所述,西施是在吴国灭亡后不久便撒手人寰,年纪至少在三十五岁以上。但在她脸上,似乎完全看不出有这般年岁,便如二十岁出头的妙龄女子一般。这种美,沁人心脾,令人如痴如醉,无法不为之癫狂。想那霸主夫差,天下美女不知见了多少,却只醉心于她,最终亡了国,也确非没有道理。即便是我心中的女神萧璐琪,也没法和她相提并论。身上的如霞锦缎,由于未接触多少空气,并未碎裂。我想,便是比我文笔好上百倍的名作家,也无法描绘这等美貌于万一。现在的网络小说里,越是上古的神器,越是牛波伊,我读之不以为然。如今见了这西施之美,心下恍然:这才真是“上古神器”啊! 我猛地摇了摇脑袋,这等曼妙如仙的女子,再看八百年怕是也看不够的,当下还是赶紧转移才是。连忙叫了刘育维在一旁继续喷着惰性气体,我和朱峻轩两人小心翼翼地把她从棺材里端出来,放进密封袋中。把剩下的惰性气体悉数充了进去。袋子鼓起,想必她在里面,十分安全。这道理,和乐事公司为了防止薯片压碎而把包装袋充满了气,是一样一样的。 令我惊讶的是,这将近两千五百年的时光下来,连木头和铁器也要腐朽殆尽,西施的尸体,竟然皮肤弹性不减,触感如有生命之人。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我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 将西施尸身装进密封袋里装好,棺材仍旧盖起,三人将袋子分段扛了,向那洞口走去。无论是谁,都像是揣着无价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生怕损了西子之躯。 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得多。刘育维教朱峻轩、李飞娜如何用那气瓶,我们三人,带着两个装在袋子里的美女,一同出了这个洞穴。 临行之前,我悄悄问朱峻轩,飞娜的娘,是否也在此间?他点了点头。我问要不要一起带走?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她临走之前说过句话:此处心安,便是我家。埋骨此处,于愿足矣。这话,我一直记得。让她在这里长眠,也是满足了她的心愿。我前半生陪她在这里度过,此时带娜儿出去,后半生要让娜儿幸福……我这辈子,能让这两个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女人幸福,也就没有白活。” 一番话,让我动容得几乎落泪。 现时世风日下,很多男人以爬上过多少女人的床为荣,以此标榜自身魅力所在。却未曾想过,能让一颗深爱你的心灵长久地幸福,这才是所谓的真男人。 好不容易通过了这个狭窄的洞穴,显然,这个洞穴是天然形成的,可以说是造物主的神迹。里面虽然没有岔路,但是却有不少石笋,像是野兽的利齿一般呲露着。很多地方,几乎是挤过去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说洞穴潜水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极限运动之一,一旦被卡住,那就是等死的节奏。那个过程,堪称煎熬,还不如降落伞打不开摔地上来得痛快。我只单纯地希望,以后千万不要再来一次。但是天不遂人愿,后来的一次更为惊险的洞穴潜水,几乎要了我的命。如果不是有了这一次的经验打底,怕是大家也没有机会看到我写的书了。 从洞口冒出头来,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初次遇到李飞娜的地方。旁边有个潜水员伸手过来,递给我一块水下写字板。上面写着四个字: 林佑节奏 我的思绪飘回胸科医院太平间的出入库清单。这个字体,我见过。出自明莹之手。 依稀还记得她第一次听到我说“林佑节奏”四个字时给我的评价。三个字:“穷得瑟。” 此时看到她亲手写的这四个字,我咬着二级头的嘴角,仍然忍不住逸出一丝笑意。 第九章 救我 在浮上海面之前,还不得不解释三件事。 第一,为什么明莹会特意弄这个水下写字板? 因为我在落下寒穴泉洞穴之前,递给杨滔的那个背包里的一张纸上,写清楚了我的计划。其中很重要的一段是: “以上的计划,我瞒过了大家,向大家道歉。我已经答应董昊,这次如果能找到西施墓,所有功劳归他。若我能成功回到船上,希望大家再也不要提起我在这次事件里的任何作用,哪怕一个字,也不要提。” 明莹正是看到了这段话,才特意弄了这个水下写字板,除了对我那穷得瑟的林佑节奏表示些许首肯之外,也向我传达了这样一层意思:他们已经看到并且遵守了我的嘱咐,到了船上,不会再提起我的事,免得想要独占功劳的董昊难堪。 对此,我毫不后悔。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信息,而且,我能说,虽然很危险,但是这个斗智斗勇加玩命的过程,真tm刺激么?我乐在其中,肾上腺素指数不断飙升。对董昊来说,也许结果归谁,是最重要的问题;对我来说,只要享受这个过程,就足够了。结果什么的,我真的无所谓。我抬头望向那湛蓝的海水,和映射进来的阳光。享受每一秒,才是人生。正如孙悦唱的那首老歌:“请你不必太在意,洒脱一点过得好。” 第二,为什么要搞个假西施尸体? 首先呢,要让李芊羽上当,没有个尸体肯定是糊弄不住她的。只有让她得到西施尸体,她才会有所忌惮,最终被我逼得吐露关于璐琪的信息。但是,若把真的西施尸体给她,让她带了出去,万一董昊同志得了此物,便把我和朱峻轩、李飞娜晾在洞里,那就大大地不妙了。所以我才要把真正的西施尸体留在洞里,由我自己带出去,也算是留了一手吧。 第三,什么是减压舱? 第104节 我之前也写过,董昊在第一次潜水前就告诉我,因为海底的水压很大,这样的压力,会使得人体中的氮气大量溶于血液。一旦气压突然恢复正常,血液中的氮气突然释放出来,成了气泡,人就会得上减压病,重则可能有生命危险。所以,在水下时间较长或者下潜过深,上浮之后一定要先进入高压的减压舱,把气压逐步减小下来,给人体一个适应的过程。 我和李芊羽的情况还算轻的,朱峻轩和李飞娜,在那样高气压的洞穴和海底生活了几十年,突然回到陆地上,气压的巨大变化定会要了他们的命。此时就必须进入减压舱里,慢慢适应之后,才能过正常的生活。 我们在潜水员的帮助之下,慢慢上浮着,隔几米就会停一停。海水不深,却花了许久才回到海面。饶是如此,李飞娜和朱峻轩上了船之后,仍然脸色苍白,全身轻颤。董昊迎上来,冲我点点头,眼睛却瞄向我身后的李飞娜。这姑娘未受阳光晒过,皮肤白净异常,面容又非常清秀,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脸上不由地挂着一副怯生生的表情,实在我见犹怜。我心中一怔:原来李芊羽还骗了我一件事。却没顾得上多说什么,便抱着萧璐琪,和朱峻轩父女俩一起进了减压舱。 刚进减压舱,就看到嘴上贴着胶带,捆得像麻花一样的李芊羽,被随便丢在地上横躺着。头发湿淋淋的,糊在脸上,发隙间隐约见到脸上高肿的红印。身上的绳子捆得极紧,勒进肉里,整个人被捆得一节一节的,让我联想到豆虫的模样。之前因为她唤来的枪手,王安进折了一个兄弟。看这架势,老王肯定没有优待俘虏。 以她的聪明,自然明白了我在背后给她下的套。此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拼命仰着头,冲着我呜呜呜地,定是想狠狠地骂我一番,只是嘴上贴着胶带,骂不出来。见她如此,我心下反倒宽松许多。若她仍是之前那副自信满满牛波伊哄哄的模样,那我才真要蛋疼菊花紧了。那说明她还有后招。此番这般表情态度,看来确实没了留手,被我翻了所有底牌,彻底无计可施了。 我洒然一笑,也不理她,只坐在一旁。 朱峻轩面无表情,看了看她,一句话不说。 就连此前对她颇有好感的李飞娜,也对她出洞前的表现深恶痛绝,闭上眼睛,看也不看。 这,就叫众叛亲离吧。 游艇晃动几下,船锚收起,开始返航。 李飞娜对气压的变化很不适应,埋头在父亲怀里,一会儿竟然沉沉睡去。 气压慢慢降低。过了许久,玻璃上突然响起轻轻的敲击声,我向外望去,杨滔拿着我的手机,隔着玻璃朝我晃晃,从递物口塞了进来。我一看屏幕,八条短信,其中七个来电提醒,还有一条信息,都来自于一个人:胡灏灵。 这游艇上大概安装有接收器,是以在这般远离海岸的地方,手机也能接收信息。手机早就没电了,丢在背包里,大概是杨滔给我充了电。但是一进这减压舱,四下密闭的钢板,和电梯一样,把信号悉数屏蔽了。打开短信,发送时间是昨天晚上23点55分。内容竟然是: 救我! 我心急如焚,不知道她发生了何事,竟如此危急?但是这减压尚未结束,没法离开。我只能忧心忡忡地兀自担忧。 自从6月2日那天,我夜闯海鲜仓库,让灏灵帮我打了掩护之后,就再没和她联系过,算来已经十一天了。她虽然是个站街女,工作极其卑微,但是性格很直率,笑容很灿烂,不经意间就能温暖人心。从事她这个工作,危险程度几乎和当官差不多:犯罪几率极大、一不留神就被举报、看看情况不对就得跑路。不同的是,一个往后门跑,一个往国外跑。 所谓“小姐”,也分三六九等。以上海为例,最高级的是在天上人间、帝豪之类的会所;次一点的就是ktv里坐台;再次一点,要么驻扎在各种打着扦脚洗浴按摩马杀鸡旗号的店里,要么出现在宾馆门缝的小卡片上,要么自己租个房子在网上发布qq号(也就是所说“楼凤”);最次的,要么混迹于“老三队”、“新三队”之类像菜市场一样的贫民窟红灯区里,要么就直接在大街上或者公园里拉客,这种就叫作“流莺”。流莺的工作场所也各不相同,有的直接在公园树林里对付两下,有的会带客人去自己的地方,但是很少有人愿意跟着客人走。 我想起第一次在王永顺家附近遇到灏灵时,她很轻易地就跟我走了,说明她自己没有固定的工作场所。这样的情况,最是危险。到了客人选的地界,遇上不付钱的也就罢了,若是遇上个变态杀人狂,能不能活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无论从事什么工作,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都有着疼惜你的亲人和自己对生活的热爱。在我看来,人与人之间,可以有贫穷与富裕之分,却绝不该有“贵”与“贱”之别。但是事实绝非如此。起码,我们遇到麻烦,第一反应就是有困难找警察。灏灵遇到麻烦,连“110”都不敢打。在她看来,打了110能不能解决问题不一定,自己捎带着被罚款倒是没跑的。她不想被罚款,只是为了能给家里多寄点钱。 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地心疼。为这样一个勇敢坚强,却又被迫沦落风尘、时刻遭受不公的孱弱女孩心疼。 我翻开来电提醒记录,第一个电话的时间是昨天晚上,6月12日23:45分,最后一个电话的时间是今天早上,6月13日3:56分。 这个时间,正是她工作的时间。如果是她遇到有备而来的歹徒,应该很快就会夺下她的手机才对,为什么隔了四个小时,她一直都能打电话? 除了两个字“救我”之外,没有任何信息。这要我如何下手? 奇怪,短信是23点55分发的,此后的整整四个小时,她都在用手机给我打电话,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她所在的位置告诉我? 看到地上被绑成麻花的李芊羽,我心中一动,莫非,灏灵的双手被反绑了,她只能偷偷摸出手机,凭着记忆找到拨打电话的按钮,给我打电话?没错,如果连续按拨打电话的键,就能重复拨打最近的一个通话记录。 这么说来,她真的是遇到麻烦了! 我连忙起身,也顾不得许多了,猛敲减压舱壁,希望能引起一点注意。 只是,似乎没有一个人在这减压舱周围,没人回应我。 朱峻轩见我行为诡异,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我朋友可能遇到麻烦,被人绑架了。 “你怎么知道?”朱峻轩奇道。 我简单向他解释了一下手机的功能。李飞娜这时也醒了,津津有味地听着,很好奇地望着手机。朱峻轩听罢,摇摇头说太厉害了,以前我们要打个电话,都要到邮政局去排好久的队。这么个小东西,竟然能随时随地和别人说话。你的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心下懊恼不已,似乎就能感同身受灏灵不停拨打我电话的时候,那种焦急和无助。一直拨不通,她一定非常绝望,心如死灰。 第十章 倒下 只是,我估不出灏灵到底有多聪明。她当时要我的电话号码时,确实有些顽皮的小聪明;但是她是不是能够想到,如果坏人就在旁边,万一我接起电话,声音传出来,那就是被发现的节奏?还是说,她当时已经害怕得惊慌失措,完全想不到这些?又或者,她一直打我的电话时,确实是身边没有别人?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她已经有6、7个小时没有和我联系了,是她放弃了、绝望了,还是她已经…… 我不敢想下去。 朱峻轩道:“林佑,你莫着急,你朋友吉人自有天相。等下了船,便去救她也不迟。” 我无奈地点点头。这个减压舱虽然可以从里面打开,但是调控气压的阀门确实在外面的。如果我擅自开舱,气压突然降到外界大气压同等的程度,这对这个舱里五个人的身体都是伤害。所以我不敢贸然行事,只能等有人从舱外经过,帮着把舱内气压快速降低,才能打开舱门。但是此刻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这可真是让我百爪挠心,无计可施。 正这么想着,却正好见到有个长发女生的影子从减压舱的玻璃窗前经过,连忙冲过去猛敲玻璃窗,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果然听见了动静,转过头来。她的形象,我一见,就石化了。 我应该怎样形容她呢?戴着个大大的黑框圆眼镜,一张天真无害的萝莉脸,但是脖子以下,却穿着一个墨绿色t恤,露出来的肱二头肌和三角肌夸张地隆起着,看她这样子,简直就是把阿拉蕾的脑袋,安在了施瓦辛格身上。完全不协调。 我也管不了这许多了,招招手让她贴近玻璃,在手机上飞快打字:“放我出去,有急事!” 她看清了手机上的字,摇了摇头。摸出自己的手机,打字道:“你必须在里面待六个小时”,举手给我看。 我想着灏灵的情况危急,也顾不得许多了,打字道:“人命关天,我一个人出去,其他人留在里面!” 她看了看我的屏幕,又盯了一会儿我焦急的神色,终于转身走到舱门口。气压下降加快,我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回头望去,李飞娜已经捂着胸口,脸色转白。 朱峻轩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低声安慰着。 我心里又是一阵内疚。 走出减压舱门,那姑娘把舱门关紧,气压表又升了上去。只是出了舱的我。实在受不住这气压的变化,胸口像是被大石擂过一样闷痛不止,身体颤抖得几乎站不稳,踉跄几步,才勉强扶住栏杆。这样的气压转换,一个不好,就是血管爆裂的下场。但是此刻顾不得这些,找人帮忙救人要紧,我喘了几口气,定定神,连忙进入船舱。 此刻,船舱里正在举行着盛大的派对宴会。为董昊找到西施墓而庆祝。很多生面孔,穿得西装革履或者裹着性感的晚礼服,端着鸡尾酒杯,高声谈笑恣意畅饮,好不得意。 第105节 我全身湿淋淋的,一副落汤鸡模样,失魂落魄步履不稳地突然闯进来,刚扶住一个侍者,竟不小心把他端的酒杯碰在地上。地上是厚地毯,根本摔不破。但是目睹了这些的女宾还是一声习惯性大惊小怪的娇叫,所有人都噤了声,向我望来。 一时间,尴尬,还有说不清什么感觉,涌上心头。没错,你们都应该看着我,但不应该是这个眼神。说到底,这个宴会,应该是为我准备的才对。所有的功劳,都应该归我才对,但是此刻,我却这副落魄惨样,被塞在高压舱室里受着折磨。而光鲜帅气的董昊,此刻正油头粉面地接受着大家的庆贺。 这是妒忌?还是憋屈?我也说不上来。没有见到这一幕时,我还能大大咧咧地说洒脱一点过得好;但是亲历这样的反差,一时间,心里还是接受不了。 董昊冲着大家尴尬地笑笑,向我招了招手。我正要向他走去,后面踢踏着的步伐声响起,那个萝莉脸施瓦辛格身的姑娘快步上前,走到董昊身边。原来,董昊方才招手,不是叫我,是叫这个姑娘。不知怎么的,我心里被刺了一下,感到了莫大羞辱似的,一股无名之火升腾起来。那姑娘附耳听董昊说了几句,走过来伸手架住我的肩窝,几乎是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拎了出去。 我连声在心里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则乱……”这才没有恼怒地喊出来。 没错,我说了,功劳都归你董昊,但是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吧?我算什么啊?我辛辛苦苦拼死拼活最后功劳全归你,我连杯酒也尝不到,还要在众人面前被拎出去? 如果李芊羽是在跟了董昊一阵子之后,才背叛的,那么我突然有点理解她了。 我被直接拎到甲板下三层,船员的房间。 估计二层的豪华房间,已经被派对上的那些尊贵客人注满了。 刚走下去,便见蒋南正倚着墙,拿着一块蛋糕大嚼。这样子,看得我一阵心凉。这帮出生入死的兄弟,先是被董昊甩在荒岛上不管不顾,这会儿的庆功宴,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只分了块蛋糕,还得在这黑咕隆咚的船员室里偷偷吃。 他看我这样被拎下来,急忙迎上来道:“林教授,怎么了这是?” 那姑娘松了手,一句话不说回头上了楼梯,我苦笑着摸出手机正要说话,突然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刹那间感觉天旋地转,上下牙止不住地敲着咯咯乱响。我捂着闷得生疼的胸口还来不及喘气,脸就向着蒋南手里的蛋糕砸下去。蒋南急得大叫起来,但是我只看得到他嘴巴在动,却什么也听不见,接着就昏迷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里了。 果然,还是太逞强了么…… 我想要动弹,却完全动不了。身体已经被捆在病床上了。胳膊上插着输液管,胸口上贴着电极,五花八门的机器在我身边围绕着,让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重症濒危的病人一般。 明莹淡淡的声音响起:“醒了?” 我勉力点点头,道:“这是哪?” “金山医院。你感觉怎么样?” 我苦笑一下,道:“大概还死不了。” “太乱来了,”明莹嗔责道,“你那状态,在减压舱里待六个小时都算少的了……不过医生说,脑部ct做完之后结果还算不错,没有血管破裂。不然你就瘫了。胡灏灵是谁?” 我沉默一下,如果告诉她灏灵的身份,估计她两个眼珠子能直接滚到我胳膊上。只道:“一个朋友……” “你这是玩命。”明莹轻声道。 “她……她让我去救她……”我不敢直视明莹责备的眼神,嗫嚅道。 “行了。令空已经派人去找她了。等消息吧。” “怎么找?” “换了你,你知道怎么找么?” “我……我也不知道……” “那就是了。组织人多,找起来比你快。你先休息吧!” 我突然想起朱峻轩和李飞娜两人,忙问起他们的情况。 “还在减压舱里。医生说起码要在舱里待两天。” “两天?怎么这么久?” “你下去了一天就要待六个小时。两天,已经是最保守估计了!不然,比你现在这模样还惨!”明莹横了我一眼,道。 想起他们俩,我就头大。原本想的是,这次董昊欠了我一个人情,就借机让他把朱峻轩父女的生活起居费用开支接过去,没想到,董昊居然吃了水立马就忘打井人,似乎一点感恩之情也不讲,看来,朱峻轩父女的托付,还要另做打算了。接着问道:“哦。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去向令空作汇报了。等你恢复了些,便回市区。胤老要亲自听你汇报。” “喂,怎么说得我加入组织了似的?那个……那个……”我想问一件很重要的事,却开不了口。 “你问萧璐琪?” “嗯。” “放心,令空特别关照,她没有和任何人接触,就送到你家冰柜里去了。” 我一阵嘀咕:“擦,还送我家冰柜?不怕敌人又来抢?” 明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沉默了一下,道:“这次又没有探听到什么关于她们的消息?” 我估计她说的这个“她们”,就是指萧璐琪和苏楚君。 “据说,可能和一贯道、还有林家宅37号有关。” “林家宅37号?”明莹一听这话,突然变了脸色。 “怎么,你知道?” “不……不是很清楚……”明莹努力平复着脸上的惊讶。她这模样,傻子才会信她不知道。她继续道:“还有呢?” “还有,据李芊羽说,要救活她们,只有用一种特殊的血清。” “什么血清?” “因为她们中的是一种特殊病毒,必须要同样被接种过这类病毒,然后自行复活了的人,提供含有抗体的血清,才能救活她们。” “什么?有这样的人?” “不知道,也许世界之大,真的会有。” 第106节 明莹紧盯着我,问道:“李芊羽没说有没有这样的人么?” “没说。她也不知道。” 明莹竟喃喃地道:“实在不行,我们就大规模试验!总会有的!” 我一听这话,惊得魂飞魄散。莫非,她中了心魔,为了救苏楚君,已经不择手段了?连忙道:“万万不可!” 明莹痛苦地看了我一眼,表情极尽幽怨。 我生怕她真会被这种可怕的想法占据了心神,正要再劝她,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明莹从口袋里掏出我的手机,端到面前看了一眼,突然变了神色。我心下焦急,忙问:“是不是灏灵发来的短信?” 明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举到我面前。确实是灏灵发来的短信,却写着这样一行字:“要赎这女人的命,明天晚上,带着钱来。” 第十一章 搬家 “有人来挑战林佑节奏了,”明莹带着戏谑的口气道,“你要怎么整他?” 我苦笑一下,道:“你看我现在躺在这里,这副怂样,你以为我万能呢?这次打垮李芊羽的计划,也是各种机缘巧合,还有大家帮忙……” “行了,”明莹道,“别在这里感tv发表获奖感言了,先想想怎么办吧!” “怎么办?”我愣了愣,道,“付钱呗!”在我看来,解决绑架事件,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付钱。其他花招,都是在拿着人质的生命开玩笑。 “付钱?你付?” 我这才想起,那张黑卡上的钱,寄给父母之后,这会儿没剩下多少了。 我这双手都废在床上,插着管子。明莹拿起我的手机,打着字。 不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 明莹举起手机给我看,上面写着:“十万。九点。外滩十六铺。” 她看着手机喃喃道:“才要十万。是不是十万就不用判刑?” “瞎掰,”我立马答道,“这是绑架!根据我国刑法,只要你实施了绑架行为,甭管要多少钱、最后拿没拿到钱,都至少是十年有期徒刑。除非情节特别轻微,也最少五年有期。如果你撕票,那就是死刑,没得商量。刑法里面,完全没得商量的死刑本来也没几个,劫机时杀人或者重伤他人算一个,再就是撕票了。” “你怎么这么清楚?”明莹看着我道。 “我本就是学法律的,怎么会不清楚?” “轮奸,”明莹突然咬着下唇说出这两个字,“判不判死刑?” “判。但是也不一定,还有的商量……你……你问这个干吗?”我突然感觉不对头,连忙问道。 明莹没有看我,低头沉默了一下,抬起头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我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随便问问,何必红了眼眶? 我心下觉得一阵怪异,但是又说不出为什么。只道:“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说明天中午就行。” “那么,到时候我自己把钱送过去。” 明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不是那些人抓走了胡灏灵?” 我摇摇头说应该不会。 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过,但是我和胡灏灵,只有王永顺瞥到过一眼。而且她的工作地点很不固定,要找到她并不容易。 明莹撇嘴说那也不一定,不知道李芊羽到底知道多少。 我勉力笑了笑,道:“李芊羽不会知道多少的。我估计令空也审不出什么东西来。她,说白了只是个干活的而已。” 没错,就在那天晚上我故意问李芊羽,萧璐琪不在我家,你们怎么找到她的时候,她含糊其词,脸上神色不定,说话时手抚左腿,明显说的话没有底气。这说明,胤老和令空的行动,根本没有透露给董昊知道,所以李芊羽对萧璐琪已经不在我家这个事实毫不知情。既然组织很多事情都瞒着董昊,敌人也就不会在自己内部给李芊羽多高的地位。 当然,那时候我已经让令空把萧璐琪放回我家,否则敌人还真不一定能找得到。而且那时李芊羽身上早已没了与敌人通讯的设备,我才敢这么大着胆子说话去试探她。 我也不想再多想了,只道:“希望这个绑匪,能善待灏灵。她也是个苦命人,挺不容易的。”说着,闭上了眼睛,一阵倦意袭来,沉沉睡了过去。 当晚,我又醒来,明莹已经不在了。我叫护士帮我起了针,除掉身上的监护设备,跑了趟厕所,还顺手给银行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中午,明莹叫了辆车来接我,我和她说了我家地址。她不置可否地扶我下床。一夜沉眠之后,确实精神好了许多,走下地来,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上车前,明莹把一串佛珠递给我,我接过来,感激地看了她两眼。 司机的车风很彪悍。车子一启动,便嗖地一下窜了出去。窗外不住地向后倒退的风景,我无心欣赏。从医院开出来,驶在东平南路上,左手边就是雄伟的万寿寺。我抚摸着手腕上的佛珠,不由得想起续建大师和小沙弥明觉。又响起还有俞老先生和他给我讲的那两个故事,我也都历历在目。 不由得想起后一个故事里,那个被迫投海的叫冯可儿的母亲。又想到晚上要去解救的灏灵,多灾多难的女人,总是让人隐隐地心中悸痛。 一个小时左右,车子开到了莘庄立交上,却拐向了a20,也就是上海外环高速路。我忙对司机道:“师傅,走中环快一点吧。” 司机转头对副驾驶座上的明莹道:“路线有变么?” 明莹摇摇头,说还是按既定路线开。 司机得了这话,便不再理我,只顾开过去。 我心说也都是一样,外环高速到了天山西路那边,有个出口,拐出去也很快能到我家。只是那个出口太过隐蔽,一不小心就开过了。于是紧紧盯着窗外,生怕司机疏忽。 没想到,司机竟然在延安西路立交上,直接转到了一条我也不认识的路上,接着一路向西,开了一会儿便到了一座大门,高耸立着的坊上写着六个大字:“久事西郊花园”。 这定是胤老太太住的地方了。只是,我还记着去取钱,怎么能在她这里多待,还要做汇报?正想着,车子拐了进去。这个久事西郊花园,竟是一片别墅区。两边的树木非常茂盛,从别墅的外墙来看,这地方还很新,这么说来,那些参天大树是从别处移栽过来的了。我盯着向后飞驰着的这些雅致独矗的房子,每一幢都配着花园、露台和车库,在上海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房价已经飞涨,绝对是身价和身份的象征,极尽奢华的贵族气息。在上海待了快十年的我,竟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富人别墅区。 车子就在一座白色小别墅的篱墙外停了下来。明莹从后备箱里取出我的行李箱。我见她这般举动,连忙问道:“喂喂,我们不是来见胤老的?” 第107节 明莹瞧着我道:“不是。你以后就住在这。”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差点把我雷得外焦内嫩,磕磕巴巴地问:“你说啥?我……我住在这?” “是啊,萧璐琪都搬到这里来了。还有一单独卧室,全新超大冰柜,躺起来很舒服的。” 我抬头望向那芳草林木掩映下的红瓦白墙,还没回过神来,明莹已经拖着行李箱向里面走去。 “等等,这地方……多少钱?” “我哪知道,”明莹道,“又不是我买的。” 她一边说,一边推开了篱墙的铁门,向里面走去。 我见她这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快步跟上。 走进大门,但见奢华意式家具一应俱全,连壁炉都有配备,无疑是非常典型的西方建筑风格。挑高的大厅,右手边是楼梯,摸起来沙沙的手感,哑光的色泽,多半是红木。前面是茶室和厨房。我四下打量着,走了几步,道:“这里莫不是有人住过?” 明莹说那是当然,你以为会专门给你买个别墅么? 我一步步向里面走去,四下打量着,那摸样活脱脱就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幸而只有明莹一个人,否则只怕要被人把这囧样传了出去,贻笑大方。再走了两步,我忽然开口道:“看来,之前住在这里的人,是个挺有趣的人。” 明莹回头望着我,道:“什么意思?” 我笑道:“应该是个单身男人,非常爱干净,养着一只长毛的波斯猫。这个地方,他不常住,但是波斯猫却一直在这里。这个人多半是做医生的,曾经很忧郁,陷入了痛苦之中,但是后来慢慢地生活态度积极了起来。喜欢小朋友,很有爱心。喜欢历史方面的知识,但是并不系统。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但是后来分手了……” “够了!” 我见她这神态,突然明白过来。连忙转变话题道:“哪间房是我的?” 明莹说这套房子都归你住,你随便住哪间都行。我转了一圈,选中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把行李箱放在里面,见最西头的房间门是锁着的,问明莹道:“钥匙呢?” 接过钥匙,打开房门进去,入眼的是一个大冰柜,确实比我家的那个大了好几圈。过去一瞧,萧璐琪正安安稳稳地躺在里面,静静地睡着。 明莹把一个白色桃核状的东西交到我手里,道:“你不是说学到了咒语?” 我把这猫的卵巢囊肿掂在手里,随口问起李芊羽现在怎么样了。明莹说已经交给令空去审问了。还有之前来刺杀我们的四个杀手和一个司机,听说问出了些结果,等你向胤老汇报时,令空也会作汇报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把冰柜的门拉开,将猫的卵巢囊肿放在萧璐琪脸边,口中轻声念着:“欧南母哦呗依恩文……欧南母哦呗依恩文……”明莹听我念得诡异,喃喃道:“这是什么意思?”我转过头去悄声说你管它什么意思呢,管用就行了呗。明莹瞪着眼睛,向后指了指。我连忙回头看去,萧璐琪已经从冰柜里半坐起来,睁着黑洞洞的眼睛,向我们望来。 第十二章 险恶的邻居 我和明莹都禁不住咽了口唾沫。明莹在后面捅了捅我,道:“现在怎么办?”我说我哪知道,李芊羽没教过我。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我喊了声:“起!” 萧璐琪果真就从冰柜里爬了起来,站着。 她身上已经换了套粉红色的灯芯绒慢跑服,早不再是那套在烂泥里滚过,被我简单洗了一下还是脏兮兮的模样,头发也已经精心洗过。我问明莹是谁给她洗了澡换了衣服?明莹轻咳了一声,说是我。 我说哇靠你没非礼人家吧? 明莹拍了拍我肩膀,道:“兄弟妻不可欺,没听过?” 我被她这么随意的态度吓了一跳,这姑娘一直以冷漠模样示人,现在这样让我很不适应,还“兄弟妻”……啧啧…… 我说我只听说过兄弟妻不客气。接着退了一步,向萧璐琪道:“出来!” 萧璐琪果然乖乖地爬出了冰柜,向我一步步走来。 好吧,我此刻看她朝我走过来,还是有点心虚的。不是因为她那眼睛,只是她这般曼妙的脸蛋和身材,美得让我情不自禁地犯了屌丝都有的女神恐惧症,只感到一股女神的威压之势扑面而来,劲风猎猎,锐不可挡。 在我的简单指令下,萧璐琪做了几个向左转向右转蹲下站起的动作,都顺利完成了。只是与正常人不同:一般人转向,都是先扭头,然后转动身体,而萧璐琪则正好相反,身子已经向右转了90度,头却还保持向前的方向。 明莹也察觉到这一点,道:“怎么回事?没事吧她?” 我摇头说不知道,看这架势,倒是和被深度催眠的人的模样很相似。也许这个状态,她仍有观感,只是脑中控制身体各部分的神经,已经完全不协调了。 明莹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我知道她在担心至今还不知道下落的苏楚君,说你不要担心,我们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明莹缓缓点头,说好了我带你去楼下看看。 我指挥着萧璐琪回到冰柜,躺下。把冰柜门关上,心想,如果她在这个状态下,能自己洗澡,那我算是省了不少麻烦。不过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起码我不用把她抱来抱去了。 明莹带我走到楼下的茶室左边,打开一道门,竟是车库。一辆崭新的棕色宝马525就停在里面。我愣了神,道:“这莫不是……”话音未落,明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我。 我心说你这口袋怎么和机器猫的四次元空间袋一样,什么都变得出来?按下钥匙上的开锁键。这车的转向灯闪了闪,一声车门锁打开的咔哒声传来,听在耳朵里,说不出的舒服。 这一趟金山冒险之行回来,竟然住进了别墅,开上了宝马5系?我这瞬间,就从屌丝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高富帅啊!这转变,实在太快了,让我有点猛然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冲击之中,幸福感从丹田处,如一股暖流,冉冉升起。 奢华的生活,真tm爽!我打心眼里想。 明莹向我指明了车库前门卷帘的开启按钮,然后说,说明书都在车的手套箱里,自己看吧。这地方交通不便,没车,根本没法在这里过。当然,必要的物品都已经备齐了。物业费清洁费都交了整一年,为了保密,没有请阿姨,我劝你也不要请,免得萧璐琪被人发现。 我说这个自然。对了,差点忘了问件事,我从海底捞出来的那两个人,恐怕没地方住,能不能先住到这里来? “不是说了,这整栋房子归你支配,你爱咋样咋样。”明莹恢复了原本那种口气,淡淡地道,“不过你最好和那个女孩子保持距离,别让别人看了心里不舒服,”她抬腕看了看表,接着道,“差不多了,出去吃点东西吧。” 让别人看了不舒服?这话听起来好莫名其妙。 我把车慢慢地开出库,像我这种拿了驾照却5、6年没有摸过车的马路杀手来说,驾照就是本杀人执照,还是要慢慢熟悉一下,才能放心上路。 明莹道:“上面遮阳板里有张照片,拿出来看看。” 我让车怠速行驶,伸手摸了摸,果然有张照片,拿下来瞄了一眼,却是个十分清丽可人的长发大眼女孩,年纪和令空的贴身秘书杨蕊菡差不多,长相还要秀气些,皮肤很白,虽然比不上萧璐琪的美貌,但是在大街上回头率想必不低。匆匆一瞥之间,总觉得这眉眼,似乎在哪里见过。 “单晶。过两天到你这里来报道。是你的助理。” 第108节 “助理?我要什么助理啊?你们这是要把我彻底拉进组织么?话说,我连组织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给你你就接着,嘀咕什么?组织是什么,早晚会向你说明的。” 我突然想起这单晶到底像谁,心思转动之下,分了神,差点把车开到花坛上去,把明莹吓出一身汗。 她的责备,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心里只在想:“如果是这样,那要怎么办?” 在明莹的指挥下,车开出小区大门,在一个小饭店门口停下。胡乱点了几个菜,我捏着筷子道:“对了,这个久事西郊花园,门牌号是多少?我家的门牌号又是多少?我刚刚只顾激动,忘了看了。” 明莹横了我一眼,那眼神似是在说“这点儿出息”,嘴上却道:“老沪青平公路188号,你家门牌号是b23。” 我心中一惊,筷子落在桌上。 这个地址,让我想起了王永顺的那个日记本最后面记载着的两个地址:南乐路85a,沪青平路188c28。 前一个我已经去过,是个海鲜仓库。但是后面一个,我曾经打车去探访过,竟然是个“沙县小吃”的小吃店。这沙县小吃各地都有,想必大家都见过。店面都很小,老板一般是福建人,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王永顺的日记本上会记着一个沙县小吃的地址,那个c28又是什么,我更加想不通。 如今听明莹说起这个久事西郊花园的地址和我那房子的门牌号,我突然想到:王永顺来上海的时间很早,在我对他进行人肉搜索的时候,甚至发现他曾经在一个叫“南市区同城对对碰”的网站上注册过。南市区,早在2000年就已并入了黄埔区。但按照这个逻辑来说,当时过境迁,新的沪青平公路出现之后,原来的沪青平路就改成了“老沪青平公路”。但在王永顺那陈旧的印象里,他仍旧习惯性地称“老沪青平公路”为“沪青平路”,也未必不可能。而且,门牌号也极其相似…… 王永顺日记本上的那个地址所指的,很可能,就是我现在的一个邻居! 我把这个推测向明莹说了,她也表示很有可能。她看过那个日记本,也去找过,同样找到了那家沙县小吃店,于是也就放弃了这条线索。现在看来,路名的变化和王永顺记忆惯性之间的偏差,确实可能在无意中,误导了我们的方向。 热腾腾的饭菜已经端了上来,我夹起一筷子鱿鱼炒韭菜,放进嘴里边嚼边道:“既然如此,查查就是了。这样吧,你也收拾收拾,今晚也住在这房子里,我们瞅准机会,就去查它个底朝天!” 如果那个海鲜仓库的冰柜里,装的不是苏楚君的身体,那么,这个c28号的别墅里,是否就是苏楚君的安歇之地呢? 我眯起眼睛,左边眉毛不由自主地向上挑了挑。 明莹听我这般说,点了点头,还待说什么,却被我打断道:“吃菜吧。有点耐心。花点时间踩踩点准备一下,不要打无准备之仗。我一会儿还要去取钱赎人。” 明莹闷头吃了两口菜,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抬头问道:“那个胡灏灵,到底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花十万块去救她?” 我看着明莹的眼睛,慢慢地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道:“只要是这里跳动的,就比金钱重要。很多事情,可以用钱来衡量,人,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而且,我拿出来的钱,我本就觉得,来得太莫名其妙。” 明莹表情复杂地喝了口水,若有所思。 我继续道:“你也许不知道,灏灵,只是一个我只见过两面的人。” 明莹放下杯子,撇嘴道:“你这话说得未免太大了,好像你是什么救世的佛陀一样。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难道她不是你喜欢的女人?” 我摇摇头,道:“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 明莹正要说话,我打断她,继续道:“但是,她的笑容,很温暖。我只是不想让她的笑容,有什么闪失。” 第十卷 继续追踪 第一章 对话明莹 明莹听我这般说,愣在当场。 我伸出筷子虚点两下,道:“菜要凉了,赶紧吃。” 明莹“哦”了一声,夹起一块有肥有瘦的红烧肉,填进嘴里去。 我也大嚼一阵,道:“有个事情,我要问你。王永顺此人,你可还记得他的一些行为举止?”见她点头,继续问道:“王永顺是一个做事有条有理、比较严谨的人,还是一个不按章法出牌、做事冒冒失失的人?” 明莹低头沉吟一下,道:“他看起来挺马大哈的,没个正经。其实我觉得,从一些细节上看,他是个很严谨的人,做事情挺有条理的。” “他以前上班的时候,有没有为了打发时间,画画作消遣?” “有,他经常在废纸上画些什么。不过都是画完就把纸团揉皱,扔掉了。我也没关心过。” “那么”,我继续道,“如果说王永顺早上上班时,一般是怎样在出入库清单上作记录的?我是说,早上的时候,会有很多半夜送进来的尸体等着他去记录,他是先把一些必填项,比如序号、日期等,先填好,然后再去停尸间里抄入库时间、姓名、病床编号等等这些,还是到了停尸间以后,才一个个地去填?” “前者。”明莹回忆片刻,肯定地道。 我回想起一些在王永顺办公室看到的情况,与明莹的话对比了一下,心里剧震,变了脸色。 明莹问道:“怎么了?” 我收摄心神,道:“你还记得王永顺的那个日记本吧?我看了之后,觉得那上面有个地方很奇怪。” “你是说王永顺和他妹妹,茜茜的事?”明莹这般说着。看来,她也发现了王永顺的乱伦倾向和娈童癖倾向。 “不是。是日记本的后面,那两个手绘的表格。还记得么?第一个表格,写的是4月15日,那个表格里写的材料,就是指楚君吧。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明莹眼神一黯,道:“4月16日。” “那,她是什么时候住院的?” “她住院第二天就去世了。” “那就是4月15日住院的。所以,”我手指在桌子上画着,道,“那个日记本的表格里写的入库,就是指他的目标住进了医院,对吧?” 明莹点头,说这有什么奇怪的? “那王永顺和楚君以前认识吗?” “不认识,那天我送她去医院,楚君说你不是有同事在这里么?于是我就打了个电话给王永顺,来见了一下,”明莹恨恨地道,“如果不是见这一面,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我道,“王永顺既然接受了寻找合适的美女制作活死人的任务,肯定会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四处搜寻的。不过你现在这么说,我更觉得奇怪了。” 明莹睁大眼睛道:“你是说,王永顺在日记里写他是5月24日见到了萧璐琪,但是他在表格里写的萧璐琪入库时间却是5月23日?” “没错。我记得王永顺在日记里写:‘2007年5月24日,今天见到的女人,太美了,如果她穿着茜茜的抹衣,会是什么样子?’这里说的女人,应该就是萧璐琪。但是他5月23日就写材料已经入库,也就是说萧璐琪已经住院,如果没有任何人通知他,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王永顺早就盯上萧璐琪了?” 第109节 “如果是这样,王永顺还会写‘今天见到的女人,太美了’么?这样的写法,明显就表示他之前从来没见过萧璐琪。还有,我刚刚说的那个奇怪的地方是:王永顺在写5月23日的这个表格时,用的是黑色水笔,而且笔迹越来越淡,似乎已经快要没水了。表格中有两个地方,一个是材料出库那一栏的问号,还有替代品出库栏的那个‘完成’,用的是蓝色水笔。我在他办公桌上看到了蓝色水笔,但是办公桌旁边的垃圾筐里,却没有用光了的黑色水笔,里面却有一张5月20日的报纸,上面还用黑色水笔画了一幅穿着肚兜的女人的画。如果那只黑色水笔是用完之后丢掉了,按理说应该丢在垃圾筒里。我见他那个办公室的墙边,堆放着4月下旬以来的报纸,这说明没有清洁工定期来给王永顺打扫房间,收拾过期的报纸。” 明莹突然接话道:“没错,报纸是每天都会取的。那个地方太无聊了,只能靠报纸打发时间。而且一般没人肯来这个太平间,所以包括外面的地板都是我们自己打扫的。” “那么,那支黑色的水笔,去哪里了?为什么用光了之后,却在垃圾箱里找不到?” 明莹惊道:“你是说,那张5月20日的报纸还在垃圾筐里,说明王永顺从5月20日开始就没收拾过?所以那支用光了的黑色水笔,就是5月20日那天或者之前,丢进垃圾筒,然后被清理掉的?” “对。经过很可能是这样的:5月20日的时候,他先用黑笔在当天的报纸上画了一个人像,然后在日记本上记下了那个表格,这时候黑笔没水了,他把它扔进垃圾桶,垃圾桶正好也满了,就拎起桶里的垃圾袋去扔掉。然后换了个新的垃圾袋,端详了一会儿报纸上的人像,然后丢进了垃圾桶。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王永顺就是在5月20日之前就已经知道,萧璐琪会在5月23日住院!” 明莹掩了嘴,道:“怎么会这样?难道……” “这说明,萧璐琪住院早就是安排好了的计划!萧璐琪的老家,是在镇江,从她家人赶来接收尸体的时间上看,她应该是一个人在上海的。也就是说,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制造了她的病情,安排了她的住院,这个人,我估计很可能是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她有男朋友么?”明莹盯着我道,那眼神似乎在说,那你算什么? 我没有理会她这样的眼神,只道:“我当时是去陪朋友动手术,在病房等着他手术结束,正巧看到萧璐琪和她男朋友的。当时……”说到这里,我再也说不下去,手里的筷子,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当时什么?”明莹见我这副反应,知道定是我察觉到了什么诡异的事情,连忙问道。 我楞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莹,却完全没有看到她,她的嘴唇在动,在说话,但是我的耳朵也完全没有听见。我整个人几乎都傻了。 就在明莹准备撸袖子一个耳光把我抽醒的时候,我突然醒了过来,道:“她男朋友,就是陈子奇!” 明莹也猛然楞住,整个人都僵硬了,道:“什么?怎么可能?据组织的人说,陈子奇明明是个中年男人,难道萧璐琪是被……” 我看到她的口型,“包”字马上就要说出来了,摆手道:“不是。她的男朋友,是个长得像言承旭的帅哥。” “啊?陈叙霖?”明莹愣住道。 “陈叙霖?”我愣了一下,问道,“陈叙霖是谁?” “你不是说一个长得像言承旭的帅哥么?他有次和王永顺一起,在医院附近饭店吃饭,我偶然见到的。就说他叫陈叙霖。他结账用的信用卡就在旁边,我还瞄到,上面的拼音,明明就是陈叙霖三个字!” 我抓抓头发,道:“我去陈子奇家里偷那幅《康城地域图》的时候,遇到一个叫瑜欣的女人,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她和我竟然有些暧昧动作,正好陈子奇回来,她把我推进一个暗室里。我听到陈子奇的声音,似乎很悦耳动听,不像是中年男人的声音。那个声音我只觉得有些耳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今天说起来,我才想起,就是在第一次见到萧璐琪的时候,我听过的那个很像言承旭的帅哥说话,他的声音,和陈子奇的声音一模一样!” 明莹道:“你怎么知道偷画时那个声音是陈子奇?你难道没有想过,陈叙霖可能是陈子奇的儿子?很有可能是这样:陈叙霖是萧璐琪的男朋友,他早就和王永顺认识,他把萧璐琪出卖给了王永顺,告诉王永顺,萧璐琪什么时候入院……” 我点头道:“我之所以说,我听到的声音是陈子奇,是因为他和瑜欣说话的语气,明显是夫妻。如果陈叙霖是陈子奇的儿子,那么瑜欣就是他的妈妈,儿子和妈妈之间怎么会用那种语气说话?” 明莹摇头道:“这也太绝对了。我看到的信用卡上面的拼音绝不会错,那个人一定是陈叙霖。” 我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道:“且不争论这些了,赶紧吃完,我要去取钱。” 明莹“嗯”了一声,道:“要不要派人手保护你?” 我说不用,万一到时候绑匪发现,以为是警察,那就麻烦了。十六铺那边我知道,就在外滩南边。既然临近外滩,应该很繁华的。大庭广众的,不会出什么事。 说着,我和明莹埋头把饭匆匆吃完,付过帐,出了餐厅。只是,关于刚才的一场争论,确实把我弄得头昏脑涨、不明所以。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像言承旭的帅哥,是不是陈叙霖?他和大佬陈子奇又是什么关系? 无论如何,有一个事实,是让我咬牙切齿的:王永顺提前4、5天时间就知道萧璐琪什么时候入院,多半是这个帅哥男朋友,透漏了消息。 我甚至可以想象,他与萧璐琪的爱情承诺、海誓山盟,而这一切,居然是心存不轨、为了害死萧璐琪所编造的谎言。想到这里,我就恨不得把这个家伙揪出来,大卸八块、六马分尸。 第二章 出人意料的绑匪 我从银行柜台上取了钱,那柜员小姑娘很好心地一遍遍告诫我,这年头骗子多,千万不要把钱交给陌生人,也不要相信什么中奖或者恐吓电话。 虽然很感激她的好意,但是我并不想把实情告诉她。而且,我刚刚摆平了一个组织里的双料间谍,如果我也会被骗,那恐怕这骗子也太过犀利了吧? 提着一袋子钱走出来,丢在后备箱里,我问明莹要去哪?她说既然还有很多时间,不如我回家一趟,收拾些东西,今晚就住到你隔壁去,找机会查查那个c28的邻居,到底是什么来头。 当我晚上8点半到了外滩十六铺的时候,车里已经装上了明莹收拾好的行李。话说回来,她之前住的那个居民区,虽然很隐蔽,但是仍然被李宇波走漏了风声,暴露在敌人的爪牙之下。为了安全,住到我那个别墅里,也是好的。 只是有个问题想不通:我这个别墅,之前的住户,很可能就是明莹。她是在苏楚君除了事情之后,才被组织招入麾下的,这么算来,最早也只是4月20号。那么算到现在,她在那个别墅里没住多久就搬出来了,为什么要搬出别墅,住进居民区的老公房里呢? 还有,别墅里的那只猫,我注意到,那别墅的木头楼梯和木头家具,有猫抓的痕迹,有些爪痕细小,而且是在比较低矮的位置;有些爪痕比较粗深,位置较高,说明这只猫在别墅里生活了许久,按照猫的生长速度来说,肯定比明莹住在别墅的时间要久得多。那么,在明莹住进去之前,是谁在养它,又是为什么,现在却消失不见了? 这些问题,我没有去问明莹。当我从种种迹象上推理出那个别墅的前一个住客的一些特质时,她的反应很激烈。所以我还是不要去触这个霉头的好。 这么想着,十六铺到了。 没想到,每天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外滩,只是向南一公里左右,到了十六铺这边,竟然完全没有人迹。十六铺这个地方,以前是上海滩大佬杜月笙拥有的码头。现在已经修建成了沿江观景平台。但是除了少数晚上跑步的人偶尔经过之外,基本没有人往这边来。 我拿起手机,拨了灏灵的电话,响了8、9下,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道:“准备好钱没有?” “准备好了。” “有没有报警?” “没有。” “很好。你到了十六铺了?” “到了。” “看到松鹤楼了么?” “看到了。” “从左边的台阶上去,到江边的台子上,松鹤楼后门的前边有个垃圾箱,你就把钱放在垃圾箱里。然后走远一点。我拿到钱,自然会放了胡灏灵,否则……” “你不必说了,”我打断他道,“让灏灵听电话。” “不行。你就照我说的办,否则别想再见到那娘们了!” 我立刻回答道:“如果我不能确定灏灵的安全,绝对不可能把钱给你!你给我放聪明点!” “你tm少废话,咋个做随便你。不照做,等着收尸!”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第110节 我顿时觉得一阵奇怪,看了明莹一眼。她也用怪异地眼神看着我,道:“怎么了?” 我愣住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实际上,我接到绑架的威胁后,之所以没有报警,唯一的原因是我根本就怀疑这次绑架事件,是组织搞的一次乌龙。 因为,我跳下寒穴泉洞之后,手机一直是在杨滔那里。他如果能看到我和灏灵之前约着去海底世界游玩的短信,多半会以为灏灵是我的女朋友,之一。如果他或者其他人,比如明莹,把这个情况报告给组织,这个一贯神经兮兮的组织,多半又要搞个什么测试,检验一下我对灏灵的感情。 至于为什么要检验,当我看到这辆宝马车遮阳板上夹着的那张单晶,也就是组织给我派出的女助理的照片时,发现她长得和令空非常像。我就猜测,这个单晶,是不是令空的女儿?把她叫来给我当女助理,是不是组织要给我创造个“政治联姻”的机会,用令空的女儿,把我彻底拉拢进组织里去? 这也许是我的自作多情,但是只要看看组织给我安排的这个阔绰的别墅,还有这辆十分拉风的宝马车,就不难发现,经过这次荒岛事件,组织对我的评价和拉拢力度,上了一个层次。 既然令空连女儿这种底牌都舍得亮出来了,对我之前的感情纠葛进行一下摸底,也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我那天在医院里,曾经给银行打过一个电话,问的不是别的,正是我那张黑卡。我虽然不知道卡号,但是我问了银行,有没有可能,银行卡的汇款取款情况,都实时地以短信形式发送到一个特定的手机上去。银行给我的答复是,现在他们刚刚开通了这项业务,这是可行的。 没错,在手机银行大行其道的今天,这种短信通知业务很常见。但是在2007年,这个业务确实刚刚开始普及。 因此我就怀疑,为什么这个绑架灏灵的人,不多不少,让我交10万块钱。组织给我那张黑卡的时候,卡上不多不少正好是50万。而我从万寿寺拜会续建大师出来之后,曾经在银行里取出了40万,存到我另一张卡上,寄回家里。如果这个卡的取款情况有短信通知到组织某个人,比如令空,的手机上,那么他一定知道,我这张卡上还剩10万块钱。 组织也从明莹这里听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屌丝,没多少钱。要多了,我也拿不出,要少了,又不够检验我对灏灵的重视程度,所以才刚好要了10万块。 说的再直白一点,如果是个路人甲嫖客,恰巧遇到了正在站街的灏灵,绑架了她,怎么就会凭着她给我发了一个“救我”的短信,就管我要10万块钱呢?这未免太儿戏了吧?灏灵怎么说也只是个站街女,又不是有钱人家的闺女,这年头,谁会信有人愿意拿着10万块钱,去救一个站街女? 此前明莹反复问我,为什么这么重视灏灵,还在不经意间问了我是不是喜欢灏灵,这些言语,都让我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所以我打算,配合着组织演完这场戏,交出10万块钱,反正这钱本也是组织给我的,只当是还回去而已。然后,如果能见到灏灵,我一定会装出十分冷淡的模样,让组织认为,我和她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感情纠葛。正如我之前对明莹说的那样,只是普通朋友。我交钱,并非是出于对灏灵的“喜欢”或者“爱”。这样也就保护了灏灵,让组织不要再找她麻烦。 但是,刚才和这个绑匪通完电话之后,让我对自己的判断,重新起了怀疑。这样的口气,这样的手段,不像是明莹背后的组织能做出来的事情。 首先,这个绑匪第一次给我发短信,竟然没有说出索要的钱数,竟然是等明莹发短信问他之后,才把钱数说了出来。其次,现在的绑架,交赎金的时候,为了避免警察的追踪,都是要变换好几个交钱地点,特别是在上海这样有地铁的城市,打电话让我在地铁站里等着,等地铁快要关门的时候才突然命令我上地铁,这样就很容易摆脱警察的跟踪。最后,在交赎金之前,绑匪一般都会让交钱的人听一下受害人的声音,这样就能使得交钱的人既知晓受害人还活着,又心里焦急,在这种心态之下,才会乖乖地把钱交出来。 但是,上面说的这些,这个绑匪竟然一条也不符合。这样看来,这个家伙根本一点也不专业,不像是明莹这样的组织里的人,所应该具备的“职业素养”。 如此一来,我顿时乱了方寸。 这个绑匪,莫非真的只是个临时起意的愣头青嫖客,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绑了灏灵,见她给我发求救消息,就蹬着鼻子上脸地问我要10万块钱? 我正想对明莹说,你悄悄下车,到松鹤楼后门附近帮我盯着点。却没想到,电话又再响起。那男人的声音道:“那个宝马车,是你的吧?看来我真是碰上有钱的主了。赶紧下车去交钱,要不然……嘿嘿,你等着吧!” 我心里一阵茫然。真是失策,判断失误!这次的绑架,竟然真的就是个巧合,这绑匪,竟就是个瞎猫,碰上了我这只死老鼠。我之前的所有信心,在这一刻都瞬间烟消云散。林佑节奏,也顿时没了节拍。 没想到,我能不动声色地解决一个处心积虑的双料间谍,却落在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混混绑匪手里! 我对明莹道:“我下车之后,你就在这里看着,如果有人拎着袋子逃跑,我又没给你打电话的话,你就开车追上去!” 正说着,嘭的一声,车子一震。我连忙从倒车镜看去,一个手里拿着小刀的街头混混,戳破了车胎,正在掉头撒腿狂奔! 我心里大怒,正要下车去追,刚跑了两步,电话又响了起来,那个男人道:“刚刚我兄弟路过,不小心爆了你的胎,对不住啦!嘿嘿,你追什么?赶紧把钱放过去!” 我对着电话吼道:“你tm到底是什么人?” 第三章 亡命与追踪 “什么人?我是你祖宗!妈个巴子的,赶紧交钱,不然老子对你和那娘们不客气!”电话那头的人毫不客气,张口就骂。 我毫无办法,只能开了后备箱,拿出装了钱的袋子,向台阶走去。 刚刚上了台阶,绕到松鹤楼后门,两个穿着t恤衫牛仔裤街头混混模样、手里操着钢棍的家伙就突然从墙后跳出来,朝我直冲过来。 我见势不对,正要回头跑,却见那个扎我车胎的小混混竟然折返回来,拉开左后侧的车门,拿着喷雾器,朝着车里狂喷不止。 明莹还在车里!这是什么东西?毒气么?焦急之下,我刚要奔下平台台阶,背上已经挨了一棍,幸好我跑得快,这一棍没有打实,否则我非得滚下台阶不可。饶是如此,这一棍还是打得我步履踉跄,背上钻心地疼。 就算我能逃脱背后两根钢棍的袭击,奔回车里,那里面也都是毒雾,根本没法进去,更遑论开车逃跑?而且,明莹竟然没有逃出车来。难道那毒雾竟如此厉害,一沾上就马上晕死过去了? 此刻的情形,我已经完全处于下风。对方这般凶残地拿钢棍追我,一副不怕死的模样,我那点搏击术,此刻根本派不上用场。眼下对我来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跑! 又是一根钢棍挥来,呼呼生风,这速度力道,要是砸在脑袋上,非得脑浆迸出不可。 朝车里喷毒气的家伙,此时已经哐当一声把车门摔紧,把毒雾全封在里头。又掉头跑开。 我三步并作两步奔下台阶,生怕那两个混蛋把钢棍向我丢来,刚踩到地上,却见明莹竟然已经坐在驾驶座上朝我招手。我大喜过望,连忙拉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按下锁门按钮,装钱的袋子便丢在座位下。 这车里,弥漫着杀虫剂的味道。空气甜腻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真不知道明莹刚刚是怎么撑得住的。空调已经打开到最大风力,哗哗作响。跑在头里的钢棍男,已经在猛力拽着门把手。明莹见我已经上车,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车身上砰砰两下,两根钢棍已经砸在车的后备箱上。这些穷凶极恶的小混混,已经完全不管不顾,见拉不开车门,竟然直接开始砸车。 明莹怒火中烧,拿袖子一抹左脸上的杀虫剂,油门轰下,发动机扯着嗓子嘶吼起来,当即拉起手刹,狂抹方向盘,一个180度调头,被扎了胎的车子经不起这般折磨,猛烈晃动几下,犹豫了半秒钟,还是在油门的指挥下,冲着两个混混直撞过去。 那两个混混正要分头逃跑,却没想到明莹到了两人跟前,方向盘一旋,车身横着推了过去,把两个家伙全都撞得飞了起来。两根钢棍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明莹叫到:“后座上的包!”说着又是一脚油门,车子轰地一声向前冲去,照着那个喷杀虫剂的小混混飞驰。那小混混见状不妙,正要往台阶上跑,车子猛地一刹,我早已把后座上的包取了过来,摸到一把电击枪,此刻正用胳膊死死顶住手套箱,免得惯性之下,头撞上挡风玻璃。车子还没停稳,我就飞奔下车,一枪过去,那家伙立刻抽搐着满地乱滚。手里的小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我用袖子裹着手,捡起一看,哪里是小刀,根本就是个冰锥!脚下刚好飘过个塑料包装,上面写着“马蒂尼短冰锥”。 此时明莹已经开着车子倒回,我跑过去,顺手捡起地上的杀虫剂瓶子,里面几乎已经空了。明莹已经下了车,对着倒地呻吟的两个钢棍男脖梗后面就是一脚。两个家伙登时动弹不得。明莹一阵眩晕,脚步不稳,估计是因为吸入了不少毒气。我把杀虫剂瓶子递给明莹,她怒得朝那两个家伙脸上又喷了几下。我连忙制止,让她手上裹点东西,捡根钢棍。说罢,便蹲下搜这两个家伙的身。 从其中一个家伙身上,搜出了灏灵的电话。口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摸出来,也来不及细瞧,就奔上台阶查看四周,却不见灏灵踪影。 此番争斗,动静过大,虽说这里僻静,但仍有行人经过,此时已经有个人摸出手机报警,上海警察还是很不含糊的,从报案到出警到场也就十几分钟。我怕倒时再多聒噪,便将明莹扶上了车,一溜烟开走。 先找了个药店买了瓶炉甘石洗剂和维c片,让明莹洗了下脸和脖子上的杀虫剂。洗了几遍,清水冲净,又漱了口,脸上灼烧感才基本消失了。她吃罢维c片,对我道:“看你自信满满的,还以为有了计较,没想到被人算计得这么惨!” 我连苦笑的精神头也没了,只道:“我还以为又是你们组织搞的什么测试……” 估计明莹还是头脑不清醒,拍拍脑袋,道:“什么测试?”顿了一顿,明白过来,道:“你就这么喜欢把简单事情复杂化?你以为我们都吃饱了撑得没事做啊?” 一阵抢白,搞得我哑口无言。我心道你若是真不知情,之前我和你说这事的时候,你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干吗呢?明莹见我脸色难看,道:“罢了,赶紧想办法把灏灵找出来吧!” 我看她神情真切,确实事先并不知情。点头道:“刚刚那人讲电话,称呼灏灵作‘那娘们’,这个‘那’字,更说明他们根本没带灏灵过来,不知道关在什么地方。”说着,拿出那堆从绑匪混混兜里掏出来的东西瞧去。 除了灏灵的电话之外,还有些三张皱巴巴黑乎乎的10块钱和三个1元硬币,一张公交卡,一张对折了的公交卡发票。 明莹瞧了瞧公交卡,道:“这些家伙还是坐地铁过来的?” 我摇摇头,见四下无车,便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先把轮胎搞定再说!”说着,打开后备箱,掀起备胎箱的盖子,把备胎取了下来,拿出扳手、防盗螺丝头和千斤顶。摸了摸左侧车的底盘,找到可以受力的地方,把千斤顶塞进去,开始转把手,车的左后部分渐渐被顶起。 第111节 明莹看着我做这一切,讶道:“你这是跟谁学的?” 我没抬头,把防盗螺丝头按在扳手上,道:“大部分男人都会,就等着啥时候遇上个爆了胎的妹子,可以借机搭讪不是……”说着,猛一用力,防盗螺丝就被我拧了下来,“这办法,泡妞一泡一个准。” 明莹“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卸了防盗螺丝,再卸下其他几个螺丝。朝着轮胎猛踹两脚,那轮胎便松了下来,我把备胎装上,螺丝拧紧。 明莹不无心疼地道:“新车欸,就这样了。” 此时正有一辆出租车经过,我抬手拦下。进了车子,须臾又出来,对明莹道:“上车,走!” 把车子发动起来,道:“现在那几个家伙差不多进了局子了。我们要赶在他们之前把灏灵找到,不然她就危险了!” 明莹冷冷地道:“上海这么大,你去哪找?” 我一踩油门,道:“林佑节奏,走起!”说着,把方向盘打足,车子很快就消失在路灯的尽头。 明莹道:“这是要去哪?没头苍蝇一样。” 我不假思索地道:“两个绑匪拿着那么长的钢棍,怎么坐地铁?肯定是打车来的。这种小混混,根本不会留着租车或者公交卡发票。那张公交卡没有呲边,很新,再加上那张公交卡发票,这说明他们是这次出来的时候才刚刚买了卡——售卡员会把卡和公交卡发票一起递给你,很多人都会顺手接过来塞进口袋。 我刚刚在出租车里的读卡器上读了一下,这卡里还有15块钱,假设他们花了50块买卡,卡本身要20块,卡里面余额就是30,现在还剩15块,说明打车用掉15块。现在出租车是3公里起步价12块钱(2007年价格,目前起步价14块),一公里2.4元,再算上等红灯的时间,15块的路程正好是4公里。 4公里,绝对不是从浦东打车过来的。哪怕你走离十六铺最近的复兴东路隧道过黄浦江,打车费都在20块以上。所以,他们的出发地,就是以十六铺为中心的4公里半径圆周上。” 明莹听完这话,道:“头疼。你还是这么啰嗦。另外一个家伙,裤脚上有白色涂料。他们肯定不是搞装修的,那就是曾经经过什么施工的地方。” 我点头道:“他们的钢棍上有锈迹,杀虫剂所剩无几,肯定都是旧货,但冰锥有个塑料套皮,应该是刚买的。可以推断,他们从住处出来,提了钢棍,到某个五金杂货铺买了冰锥。按照零钱来看,这个冰锥应该是17块钱。这途中还经过一个外墙翻新的脚手架工地。我们只要沿着半径4公里的圆弧去找,就能初步摸到他们的地址。” 车子先开到了中山南路西藏南路路口附近,慢慢向西北方向开去。遇到个比较大的五金杂货店,旁边恰巧有个脚手架。我便下车去问老板:“老板,天热呢,我要买个冰锥做冰沙,有没有?” 老板摇摇头,这年头还有谁还用冰锥啊,买个豆浆机不就解决了? 我一连问了几家,都没有。有些外墙刷的不是白色涂料的工地,附近的五金店就我就直接略过了。车子绕来绕去,我突然一拍脑袋,自己骂自己道:“我tm二了,他们刚买了公交卡,肯定是在地铁站买的!我们去附近的地铁站找找去!”说着一抹方向盘,朝着2号线地铁站开了过去。 明莹不解道:“为什么他们会特意到地铁站买个公交卡,却又不坐地铁?只是因为带着钢棍?这恐怕说不过去。” 我略一思索,道:“我明白了。约定时间是九点,他们一开始是想要坐地铁,但是八点半多我们就到了,他们接到了我的电话,就匆忙打了车过来。所以我打了电话没多久,他们就问我那宝马车是不是我的。” 明莹微微点头,却见前面有一个脚手架,正在做外墙翻新。2号线地铁站指示牌也已经出现在附近,再往前开,果然有家五金店,老板正在拉动门帘,准备打烊。 我连忙停车走上去说要买把冰锥,多少钱?那店老板盯着我看了片刻,道:“17块一把。额……我已经要打烊了。” 我说我出双倍价钱,就卖我一把吧。他回店里找了一番,道:“卖光了,不好意思。这东西平时没人买,进货不多。之前最后一把不久被人买掉了。” 我听到这价格,看了看他那黑乎乎、带着润滑油还是什么油的手,想起从那绑匪兜里掏出来的三张同样黑乎乎皱巴巴的十块钱纸币,便知有谱,连忙道:“那算了,谢谢老板!”回到车上,对明莹道:“你驾照呢?” 明莹瞪着我道:“要驾照干嘛?” 我说你拿着驾照塞在上衣口袋里,冒充便衣女警去问那个五金店老板,知不知道刚刚买冰锥的人住在哪里。 明莹冷哼一声,在后座的一个袋子里摸了摸,竟然摸出个公安证,道:“你当人家是傻的?还用驾照糊弄人家?” 我看这公安证,上面还有个扎眼的警徽,真是惟妙惟肖几可乱真,忙道:“这玩意,得空给我弄一个。” “卢湾区有个公安博物馆,门口大把摆着卖,还要我给你弄个干嘛?”说着,明莹便下了车。 我看着她修长的身材和干练的马尾辫,心想就她这冷冰冰的傲娇气质,估计老板不会怀疑这是个假公安。 不一会,明莹回到车上,道:“问了。这老板说不知道他们住哪里,只知道是附近的小痞子,听其中一个喊另外一个叫‘三猴’,都是徽帮的。” “徽帮?”这个名字我略有耳闻。外地来上海打工的人,往往按照老家所属,拉帮结伙,各据一处。只要在势力范围内,很多工作,比如房产中介、保安(也包括镇场打手)、保洁、月嫂、小买卖、摆地摊,以及各种赚点小钱的买卖,同乡人都会受到照顾。当然,这也要给帮会里抽成才是。黄埔区这一块,多半是安徽人为主,到了老沪闵路上海南站那附近,就是山东人的天下。 人类社会就是这样,不管是旧中国还是新中国的上海滩,帮会,总是存在的。 这么说,我们是要闯一闯这个帮会了? 我对明莹道:“帮会据点在哪?” “老板说,在四牌楼路上的一个叫‘胜盈棋牌’的棋牌室里。” 一听到四牌楼路,我不禁想起了那晚去夜探王永顺家,曾经路过这条路。一条逼仄的小路,两边房屋十分破败。但是谁都知道,任何地方,都可能卧虎藏龙,一个不小心走错了路、踏错了门、说错了话,断根手指那是分分钟的事。 “你要去?”明莹看着我道,“这些帮会,不好惹。我们刚废了他们三个人,这时候去人家地盘摸老虎胡须,你不会是认真的吧?到时候你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第四章 拜会大佬、五里雾中 我苦笑一下,道:“人命关天,除了闯一闯,只怕也没有别的办法。” 明莹摸出手机,打起电话。听她说话,显然是打给令空的。 像令空这样的组织,对于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做什么事,是很少会过问的。除非捅了大篓子,或者交代的任务没有完成,平时组织里的人应该也比较自由。只是,那些地区性的帮会,成立起来是为了保护同乡打工人,抽点成。虽然成员众多,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令空这样的组织,成立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只相信,组织成立的目的,一定志不在小。只看他们用车房来拉拢我这样一个还没正式加入的“新人”,就可见一斑。 我没有理会令空说了什么,只是担忧那灏灵的安危,脚下加速,朝着四牌楼路开去。 四牌楼路十分狭窄,车子开进去很不方便,我把车停在复兴东路上,把后座上的十万块钱分成出两万,作成一捆,揣在身上。便走下车子,要向四牌楼路里走去,明莹也下了车,我让她留在车上,不要乱动,以作策应。她只不听,非要和我一起去。 两人到了胜盈棋牌室。一楼是一排住户,顺着阴暗的楼梯走上去,二楼楼梯口被玻璃门封住,上面歪歪扭扭贴着“胜盈”两个字,两边是一副对联,上联是“梅兰菊竹四时清一色”,下联是“东南西北三更大四喜”,横批的上面一半已经破落,依稀辨得是“任来莫去”。 “任来莫去”?好大的口气!这他nia的是个吃人的黑店么?来的人一个也走不了? 我拉开玻璃门,大步走了进去。 这里面烟雾缭绕,所有小房间里的人都在大声吆喝着“吃杠碰”、“三饼幺鸡”,走进厅堂,见那头顶供着财神爷的神龛,几张破桌子上,一群一群汉子,光着膀子打扑克。牌桌边摆着啤酒和烧鸡,打几圈牌,撕下一根鸡腿,就着啤酒撕咬大嚼。 也正是这般爽利的生活供养着,一旦有起事来,这班壮汉便拼效死力,把对方的人往扁里揍。我们刚走进去,几个壮汉抬头望了我们一眼,那眼神几乎能把人脸上的肉剜下几块。 第112节 一个发了福的五短身材、脸上带着许多麻子的伙计走上来,见我们两人铁着脸,赔笑道:“两位这是要等人还是来找人?”和气生财,谁都懂得这道理。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便是帮派混混,也不会轻易在老板地盘闹事。 我淡淡地道:“找人。” “找人,那是已经来了?在哪个房间?” “最里面的房间。” “那就是竹字号房了。” 这棋牌室,虽然下面是一间间的老弄堂的螺狮壳破房,上面这一层却早就被打通,成了一个南北狭长的大通户。我听他此说,便道:“不是打牌的房间,是老板的房间。我们要见老板。” 坐得离我们最近的几个壮汉把牌往桌上一甩,啪的一声,倒是响亮。转动身子,目光都朝我和明莹盯过来。坐在我们对面的两个家伙,手已经摸在桌子底上。 那伙计腆了腆肚子,虽然脸上仍然带笑,此时已经十分不自然,哑着嗓子道:“两位是什么来意?” 我也不看那些莽汉,只对伙计道:“路过贵宝地,来拜个码头。顺便给老板带些见面礼。”说着,把两万块红票从兜里摸出一角,也算是厚厚一叠。 伙计见了,便道:“若两位是有事,略坐,老板一会儿就回来。” 我点头谢过,和明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一群莽汉瞅着我们盯了一会,估料我们也兴不起啥风浪,也便不再搭理,继续打牌。我看了一眼那破八仙桌,只怕那桌子底下,也都是粗如拇指的钢棍。随时抄出,分分钟就能把我们两个夯到一楼去。 坐了约摸十五分钟,我被这厅堂里的压抑气氛正弄得非常紧张,几乎喘不上气来。此时一个穿着西装,头发一根根都用发油发蜡向后梳着的中年男人,叼着根烟走了进来。他年纪约摸40来岁,脸型倒是颇为俊朗,只是眼皮向下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衬衫袖口,不是扣子,却是袖钉,倒是十分讲究。 刚刚那伙计见此人进来,忙迎了上去,在我们面前也不多言,只等走到里面的走廊,才低语几句,估计是在说我们到访的事。那袖钉男人没有回脸来看,只歪头说了句话,便往里继续走去。 那伙计道:“大龙,来摸摸。”说着,示意我们站起来。 一个精干消瘦、面无表情的汉子走过来,手脚利索地在我身上摸了个遍,又去摸明莹的腰。后面几个家伙见了,不免一番起哄,说张哥好福气,今天有这么美的妞儿摸。 那叫“张大龙”的,却非惹事之人,没有对明莹下黑手,只摸了腰间和裤脚,便站起身,朝那伙计点了点头。 后面几个家伙还在聒噪,说这妞胸肉不少,咋不来上一把过过瘾。那张大龙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几个人一眼,虽然那几个家伙比张大龙壮了许多,却被这一眼瞪得不再做声。 那伙计堆起笑来,道:“见面礼我便收了,两位走到最里面的太公房就是。” 太公房?这地方果然是用梅兰竹菊春夏秋冬这麻将花牌给房间命名。有些麻将花牌里还有姜太公和鱼。老板在太公房里,岂不是取了那姜太公钓鱼之意?这般说来,我和明莹今晚就是那愿者上钩的鱼了?我不禁咽了口唾沫,这架势,这场面,我还真是第一次玩啊。刚才为了救人的一点莽撞英雄气,早就被这里的气氛吹得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不过此刻已然骑虎难下,我领了明莹,向着乌漆墨黑的走廊里走去。 那太公房果然在最后一间,我敲了敲门,里面女人声音传来:“请进。” 推门进去,那个袖钉男人仰面靠在老板椅上,手边放着杯香气四溢的咖啡。墙边一溜拐角沙发,一个穿着短旗袍、梳着发髻的美艳女子,翘着二郎腿,手指夹了根女士细烟,正在喷云吐雾。 那袖钉男人坐直身子,手掌向沙发一摊,道:“你们俩找我有什么事?” 我和明莹顺着他的手掌指向,坐在沙发上,道:“今个来贵宝地,拜个码头,还有一事相询。不知老板贵姓?” “横竖丁。” “丁老板,幸会幸会。”我尽量压制着那颗快要蹦出喉咙的心脏,装着一点江湖气,拱手道。 “甭废话,说事。”这丁老板见我们都是年轻面孔,涉世未深,也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您这边有没有个叫三猴的弟兄?” “有,怎的?”那丁老板是老江湖,一听这话,便知道定是下面的人和我们起了纠纷,我们此行,不是下战书,就是来和事。 “三猴和他两个朋友,把我的一个朋友带走,和我们要钱。不知丁老板知不知道这件事?” “笑话,我手下的要做什么,我哪知道?” “既然丁老板不知此事,那就好。我们这次只是想请丁老板卖个人情,帮我找回我那朋友……” “三猴人在哪?”丁老板打断我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三猴来取赎金时,意欲行凶,被我们两个放倒了。” 丁老板突然一拍桌子,道:“三猴现在是死是活?” “当然是活。我们只是正当防卫罢了。” “既然三猴被你们摆平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我的朋友,现在音讯全无,只希望丁老板能把三猴的地址告诉我,我去把我朋友找到。” “你想得太简单了吧?小子!”丁老板完全不买账,端起咖啡啜了一口,看都不看我。 我也顾不得现在的局面了,见他这般说,霍地起身道:“丁老板,你的手下绑了我的朋友,于理有亏在先。我们却拿着钱来赎人,也没报警。没想到他们却早就预谋抢钱,还扎我的车胎,砸了我的车,差点把我砸死当场。哪有这般道理?这次我们来找您,也不是空手来的。特意准备了两万块钱,一是作为见面礼,二是用来补偿你手下弟兄的医疗费。我们只是想找回朋友而已。若我们做到这个地步您还不相帮,那我们也无话可说了!” “无话可说?无话可说你待怎样?”丁老板见我这般站起,却一点表情也没有。却拿着个汤匙,在咖啡杯里调着,听这口气,他倒是着实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想必他也是会两下子的练家子,等闲近不了身。加上门外的壮汉,更是有恃无恐,不怕我们闹事。看他此刻冷笑的样子,定是要包庇手下到底了:手下毕竟做的是绑架行当,若是从住处搜出人来,这罪名怎也逃不掉。我只要叫上警察,三猴就得蹲十年大牢。 我正要发作,却被明莹扯了扯衣袖。回头看时,她也已站了起来,对丁老板道:“丁老板,我有一句话说。” 第五章 墙角的手机号 自我们进屋,明莹一直未曾言语。此番开口,倒很干练。丁老板眼睛眯得细长,手里汤匙还在转动着,道:“说。” 明莹把右手抬起来,放在约摸肚脐位置,顿了一下,轻声念道:“珠翡玉翠千金贵,不及白梅一点香。” “叮当”一声,丁老板手里的汤匙,砸落在咖啡杯底,响声清脆,他脸上没了淡定神色,失声道:“你是胤老的人?” 我见他这般反应,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组织里还有这么句万能暗号,一亮出来,牛波伊哄哄的帮会老大竟然立刻吓得像受了惊的鹌鹑一样。你这么ooxx的暗号怎么不早点亮出来啊?哥都快吓尿了。 明莹点点头,道:“还望丁老板行个方便。” 第113节 丁老板站起身来,道:“胤老她老人家可好?” 明莹淡淡地道:“很好,多谢丁老板挂念。” 丁老板也不再多言,立马出了屋,估计是找人去打听情况。 这个屋里还有一个人,也一直没说话,便是那坐在沙发上的旗袍美妇。此刻她悠悠地道:“这位小哥倒是血气方刚,只可惜太嫩了些。” 我回头望望她,她愣了一下,道:“咦,你这模样,瞅起来倒不赖。很像是我一个朋友讲起过的一个男生。” 我愣了一下,道:“对不起,我与您素昧平生,从未相识。” 那旗袍美妇巧目盼兮、如波流转,道:“我不是说了,是我一个朋友。不过应该不是一个人,只是她和我描述过的感觉,有些相像而已。她可比我舒服多咯,我还要天天来看着场子,人家现在在西宫里做阔太太呢。”她这般说着,竟自怨自艾起来,也不知道后面的话是说给谁听。 我却是心下猛地一震,顿时想起两个字:“瑜欣”。 难道,竟然有这般巧合,瑜欣,这个陈子奇的老婆,和眼前这旗袍美妇是故交? 说起来,也未必不可能。想那陈子奇,毕竟是上海滩江湖大佬,这丁老板,也是一派帮会之主。两个美熟妇若是在某种社交场合下认识,经常约在一起搓搓麻将,也在情理之中。 我摸不透这丁老板与陈子奇之间是否有些龌龊,更不知道这丁老板既然与胤老太太以及组织相熟,组织是否会对陈子奇了解更多些?所以只是微微一愣神,便恢复了本来神态,笑了一下,不再多言。只看明莹的态度,似乎组织对陈子奇,似乎并不了解。 这是为什么呢? 我还想问,瑜欣的老公到底是什么人,却又怕过早暴露自己。这时丁老板进来,对我们道:“我已经了解了一下情况。现在让大龙带你们去三猴住的地方看看,如果真有你朋友在,还望给三猴留个情面。” 我听他此话,自然明白是让我们不要去告发三猴绑架一事。此前三猴一伙又是砸车又是喷杀虫剂,明莹自然火大非常。但如今见这丁老板态度恭谨,也不想再生事端,毕竟门外人手众多,若是在此结果了我们,只怕没人知道,组织也颇难求证。于是点点头,道:“如此多谢丁老板给这个面子。”言罢,便向外走去。 那个之前搜我们身的张大龙,此刻正在门外等候。领了我们一路下楼,我顺道买了包3字头中华烟。坐上车。在他领路之下,很快我们便到了之前到过的那个五金店附近,在一个康德坊的弄堂前停了下来。张大龙带我们上楼,拿钥匙开了门。 我问为什么三猴的家门钥匙你会有?张大龙说这是我们统一租的房子,给他们住。听他这话,三猴定是和棋牌室厅堂里那些汉子一样,都是丁老板手下养的打手。 不及多想,我连忙进去,总共三间卧室,每间卧室都有两个上下铺的床。但是我兜了一圈,床上床下橱里柜外都找遍了,却没发现灏灵。 明莹见我头上冒汗,劝慰道:“莫急,可能还有别处。”说罢,便向张大龙询问起来。 张大龙摇头,说他只知道三猴这么一个住处。 有两个房间里,墙角边都摆了杀虫剂,只有一个房间里没有。这房子没有纱窗,也没空调。夏天一来,只能开窗透气。只是蚊虫肆虐,杀虫剂定是少不了的。这两瓶杀虫剂,和喷我们的那瓶,都是一个牌子。 这么说来,那瓶杀虫剂,就是从这个房间带出去的了。我也顾不得颜面,一阵翻箱倒柜,找到钢棍七八根,砍刀五六把。明晃晃的刀刃,看得人一阵蛋疼。张大龙也不管我,任我自由行动,他自顾自坐在小厅的椅子上抽我递给他的烟。 三猴他们定是从这里出发的没错。但是为什么灏灵不在这里? 我把屋里仔细搜索一遍,发现这没有放杀虫剂的房间,墙边地板上,有些许擦痕,大约拇指粗细,两侧各有数条,似是有钝物在上面反复摩擦,中间相隔大概二、三十厘米。 擦痕旁边的墙角下,年久失修的地板已经起了木刺,这仔细看时,上面竟有黄色纱布状的东西,还有些淡淡的白色粉末。 这白色粉末莫不是墙粉?我心中一动,连忙去看那墙角,却发现有淡淡指甲抓痕。 我心下了然:灏灵定是被反绑了双手,坐在这里。擦痕是她的高跟鞋的鞋跟留下的,黄色纱布是她身上穿的衣服被木刺勾破所留,而这些抓痕……我摸了片刻,灯光极其昏暗,看不真切。于是站起身来,跑到厨房里,手指在锅底摸了几下,跑回来把锅底灰抹在墙上抓痕处。 这是一串歪歪扭扭的数字:1366146****,总共11位。很明显,是个手机号。 我把这个号码在心里默记几遍,顺手抠了抠,把号码擦掉。 起身出屋对张大龙道:“龙哥,这次真的有劳你了。” 张大龙说声客气,也不再多话,便与我们一同出了房间,锁了门。 我们把张大龙送到棋牌室附近。见他走远,我才向明莹道:“记一下这个号码。”等她拿出手机,我把数字念了出来。 未曾想,明莹输完号码,突然变了脸色。 我见她神色有异,连忙走上去看那手机屏幕,却倒抽一口凉气。 这号码,竟然是杨蕊菡的! 我盯了明莹一眼,心下大怒。也不说话,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飞驰出去。 果然还是组织搞的鬼! 没错,这些混混,未免也太有先见之明了。他们怎么知道,我会开车前往,还特意准备了冰锥来扎我的车胎?从打电话,到扎胎、钢棍,再到喷杀虫剂,简直是一条路服务。若不是明莹挺住了杀虫剂而且这杀虫剂毒性不高,否则我们这次就得栽。 明莹急道:“我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我没有看她,只道:“他们也许瞒了你,但是此事仍然和令空有关。我就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和一个站街女过不去!” 说着,我想起之前我的一系列推理,特意要的10万块钱、那个长得和令空在眉眼间有些神似的单晶……一切的一切,我的推理还是没有出错!只是此前那混混凶猛,竟然我一时失了主张,没了主见。 这么说来,到底还是我害了灏灵! 如果那天不是我为了去查那海鲜仓库,拉她去海底世界,以至于留下短信,让令空误以为她是我的女朋友或者喜欢的人,只怕事情也不会到这般田地。 不过这样也省了许多麻烦。我现在要做的无非是去找令空问个明白,一切就能真相大白。只要我解释清楚,同时对灏灵表现得极为冷淡,也许令空就不会再对她过多为难。 我对明莹道:“我要去找他!对了,你刚刚给他打电话,他说了什么?” 明莹道:“我说要去徽帮,他只和我说了那个暗号,让我们万事小心,还说一个小时后让我回电给他,如果没有回电,他会找人来帮我们。” 我突然觉得奇怪,如果这一切都是令空主使的,他听明莹说我们要去徽帮的地头,就应该马上明白我们此行的目的才对。为何还要把暗号透露给我们? 莫非,这里面还有更多的弯弯绕绕?难不成,是杨蕊菡本身有问题,就像李芊羽一样,也是埋伏在组织里的间谍? 这也太狗血了吧?组织如果对内部人事背景的调查能力如此薄弱,还tm混个p啊? 明莹道:“你也不必多想。我这便给令空打个电话,问他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此事是他所为,他要看你面子,把灏灵放了,那也由他。如果他不肯,我们再另说。” 我淡淡地道:“等一下。” 第114节 其实,这个事件还有许多让我想不通的地方。比如,令空抓走灏灵,究竟是什么目的?以他的权势地位,只怕不需要绑架一个站街女来解决夜间需要吧?再比如,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却让三猴这群徽帮干事出手?三猴这货,绑了灏灵,有没有把她交给令空?如果交了,为什么又来和我要钱?还有,为什么听丁老板说话,对组织似乎很熟,却似乎又对这事完全不知情?组织为什么越过了丁老板,让三猴去做事?陈子奇和丁老板之间到底认识不认识?组织对陈子奇此人,又有多少了解?再有,灏灵又是怎么知道杨蕊菡的电话,还用指甲把它刻在了墙上? 这一个个的谜团,让我如坠五里雾中,百思不得其解。我狠了狠心,向明莹道:“胤老什么时候要听我汇报?” “大概是明天。” 我沉吟了一下,道:“你先打个电话,给令空报个平安。说一切顺利。看他如何反应。若他绝口不提灏灵之事,今天晚上我们也不必去令空家了。明天一早,我先去拜会一下令空,到时候再作定夺吧。” 只希望,如果令空知道灏灵是我的朋友,不要对她下什么狠手。 正说着,明莹的电话响了起来。 第六章 心境的层次 来电的正是令空,特意询问我们探访徽帮的情况。 明莹说一切顺利,已经确定了绑架林佑的人,是一个叫三猴的小混混,另外还有两个打手。我们今晚被他们摆了一道,差点回不去。不过暗号亮出来,那丁老板倒是很配合。 我在旁边听明莹说话,感觉很舒服。她已经判断出了大体的形势,并貌似无意地把灏灵是我朋友的情况,以三猴为线索,告诉了令空。令空如果肯卖我一个面子,自然不会多难为灏灵。但是这一点,明莹没有明说,而且还东拉西扯了一堆,其实不过是给令空一个台阶下。 令空一直没有说话,等明莹讲完,沉默了一下,才说了句话。明莹嗯了一声,说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令空和你说的一样,他让你明天早上,如果方便,到他那去一趟。还有,他特别叮嘱,胤老说了,要让你自己去向她汇报,还要带上你从海底康城带回来的那两位。”明莹淡淡地道。 听她说了令空的安排,我嘴角逸出一丝笑意。脚下油门踩紧,车子便像一阵风似的,往新家奔驰而去。 一路上,我与明莹都没有再说什么。也巧,我们刚到久事西郊花园门口,一辆小面包车正载着两个人停在那里,接受门岗的盘查。车上坐的正是朱峻轩和李飞娜。我连忙摇下车窗,向保安道:“车上是我的亲戚,和我住一起的。”明莹下来,和那面包车司机说了两句,便把这父女俩接下车来,坐上了我们的车。 明莹倒也懂事,让朱峻轩坐在副驾驶座上,自己和李飞娜挤在后座。明莹的行李虽然很多,挪一挪还是能坐的。 朱峻轩看到两边呼啸而过的小别墅,说这不是资本家的洋楼么?这么多资本家,这是怎么回事啊?现在还是不是共产主义? 我苦笑,道:“当然是。不过共产主义是我们国家的终极目标,现在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要通过社会财富的增加,积累实现共产主义的基础。”我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是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和社会主义蓝图总设计师邓小平共同确定的发展方向。” 朱峻轩听我前半段的话,嘴唇还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听到后面一句,便闭了嘴唇,不再言语。 我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把车开进车库。朱峻轩和李飞娜都下了车,帮明莹搬东西。 心思单纯的李飞娜,一进了这富丽堂皇的别墅,顿时好奇心大盛,东看看西瞧瞧,两只眼睛早已不够用了。 朱峻轩却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好像生怕沾上了什么资本主义流毒一样,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 他们已经换上了新衣服,大概也是明莹准备的。李飞娜的两条长腿,又白又直,此刻穿着短裤晃了晃去,差点亮瞎了我这钛合金的狗眼。 把东西放好之后,我问他俩吃过晚饭没有?这两天都吃的什么?李飞娜大声回答:“馒头!可好吃了呢!” 我看她这天真模样,心里却是一痛。在那暗无天日的洞穴里过了这么久,每天就是以海鱼为食,吃得久了,再香的海鲜也没了味道。只是吃个馒头,就开心成这样。便道:“其实好吃的东西可多了呢,以后我们经常换着花样吃,让飞娜吃个够,好不好?” 飞娜自然是小鸡啄米一样猛点头。 我望向这个豪华的别墅。只希望,这别墅,和我的努力,能为这两个单纯的父女,遮挡住外面的花花世界、横流物语和种种龌龊世事,让他们仍旧生活在一个世外桃源般的童话世界里,不要受到污染。 只是,这不过是我的臆想而已。要想在这滚滚红尘万千世界里守住一份本心,实在是太难了。说到我,我自己现在也骑虎难下,自身安危不保,又何谈去保护别人? 给他们两个安排了房间住下。明莹教李飞娜如何用热水淋浴洗澡去了。我独自坐在客厅里,心里烦闷。走上楼去,进入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一个孤零零的冰柜,横在房间中央。我趴在冰柜边看着萧璐琪。她这般安静自在地躺着,我忽地起了一点心思,有点按捺不住自己地从口袋摸出一个白色桃核状的东西,正要拉开柜门,放进去。 是啊,自从我得了李芊羽讲的那句咒语,而中午时分,又亲眼见证了它是有效的。此刻的萧璐琪,随时随地都能听命于我,别说我让她自己去洗澡了,就算是……就算是…… 我看着萧璐琪绝美的脸庞,曼妙的身材,她身上的一切,都是那么诱人,不禁越想越猥琐。这种念头,对于我这样一个久旷之躯的热血男儿来说,一旦在心里萌了芽,在这四周无人、唯我独处的环境下,绝对难以控制得住。很快,燥热的感觉随着我滚烫加速的血液,在身体四处流窜,渐渐地向一个中心点汇聚而去…… 突然,一声猫叫从门口传来:“咪……” 我惊喜地猛回过头,手里的白色桃核掉在地上。门口蹲着的小黑团,不正是墨墨么? 这些天的出生入死,我差点把这小家伙忘了。连忙蹲下伸出手,向着墨墨道:“墨墨,来,过来抱个。” 墨墨摇头晃脑地走进来,先是围着我转了一圈。然后用小脑袋在我手上蹭了蹭。 我笑着把它抱起来,仔细端详。这小家伙这些天不但没瘦,反倒圆了不少,肚子上也肉鼓鼓的。它被我举得老高,有些害怕,咪了一声表示抗议,我养过许多猫,自然懂得,连忙把它放在地上。 墨墨忽然径直朝着那白色桃核走过去。嗅了嗅,用爪子碰了几下,又咪了一声。只是这一声叫,却带着几分伤感。 我惊讶起来。这个白色桃核般的猫的卵巢囊肿,是我从李芊羽那里得来。而在那之前,它是带在那个领着萧璐琪和一群活死人打手登岛的枪手身上的。但是墨墨,却对它似曾相识。莫非,这个卵巢囊肿,是属于墨墨的妈妈,那只我在太平间储尸柜里见到的黑猫的? 事实上,直到刚才,我还不敢确定,到底李芊羽,是否就是陈子奇的人。虽然她能叫来活死人打手,虽然她在那海底康城,听我提起“王永顺”这个名字时,曾经喊过一声“顺子哥”,但是这个女人狡猾多端,极其聪明。我对她的话,不敢轻信。如果她只是顺着我的话喊了一声,却只是为了迷惑我,那么事情就会更加复杂。所以在没有充足的证据之前,我不敢轻易把李芊羽归在陈子奇、王永顺那一伙里。 但是现在,我却坚信不疑。这个白色桃核,必定是王永顺从墨墨的妈妈身上取下来的两个卵巢囊肿之一。另外一个,被他落在我家冰柜里,我由此开始了对王永顺的怀疑,继而调查到眼前这个巨大的阴谋迷雾之中。而这一个,我曾经见过一次,就是在第二次去太平间时,在王永顺的抽屉里见过!当时和它一起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日记本和一堆女人用的劣质化妆品。 这么说来,就是王永顺把这个卵巢囊肿,连同从我家找来的萧璐琪尸体一起,交给了那天早上袭击我们的枪手,带到了岛上。我从枪手尸体上搜出来,交给了李芊羽。李芊羽在出洞之前,受我胁迫,又交给了我。 所以,李芊羽和陈子奇、王永顺就绝逼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想到王永顺,又想到他第一次到我家来的时候,说的那些猥亵言语,比如让萧璐琪穿着肚兜跳艳舞什么的,我突然惊醒过来:就在刚才,我也没能控制住自己,只因为获得了萧璐琪身体的控制之法,就起了邪念…… 冷汗不禁涔涔而下。俗话说,群处时要守嘴,独处时要守心。刚刚我就差一点,没有守住自己的心,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成了第二个王永顺! 我把地上的白色桃核收起来,望了望萧璐琪的脸蛋。突然发现,她的嘴唇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苍白,而是逐渐地有了一点点淡淡的血色。 看到这娇艳欲滴的嘴唇,我不禁又想起最初去太平间偷她的尸体,还有刚刚把她搬到我家来的时候,她时常醒来,逮住我就是一顿吸阳气的场景。奇怪的是,那时候没有这白色桃核的作用,她为什么会有那般举动?后来为什么又不再曾来吸过阳气了? 阳气?阳气是什么东西?我摇摇头,苦笑一下。在现代医学看来,阳气,只不过是中医的一种想象出来的说法而已。那么……如果从科学的角度出发,所谓的“吸阳气”,究竟吸的是什么呢? 一个又一个谜团,在我的心里,就像是气泡一样升起,四处弹跳,让我心痒难耐。想要解开谜底,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脚步声响起,我转头看去,却是朱峻轩走了进来,他默不作声,走到冰柜旁,看了看里面躺着的萧璐琪,压着嗓子道:“林佑小兄弟,这姑娘……” 我苦笑一下,道:“朱大叔……她……” 第115节 朱峻轩望着萧璐琪,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笑了一下,道:“这两句,飞娜她娘靠在我肩膀上的时候,最爱念。我记得第一次我进到那个通往海水里的洞穴里探查,那时候水性不好,差一点死在里面。她一边哭,一边搂着我念这两句,念着念着,我就突然醒过来了。” 我怔怔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朱峻轩继续道:“当时我感觉自己身在黑暗里,有一道光照着我,接着就有一个很亮的洞口,我很累,很想要穿过去。但是隐约听到飞娜她娘的声音,我心里有个声音说,如果你穿过了这个洞,当然能休息了。只是,你会让这个女人,随你而去么?直教人生死相许,你难道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么?于是我咬着牙,退了回来,就醒了。” 我想起当时在那寒穴泉洞的烂泥之中,差一点窒息而死。濒死体验之时,我也是感受到了萧璐琪给我的精神支持,才勉强苟活了下来。此时听朱峻轩这般说,也是感同身受,不由得点了点头,道:“朱大叔,我们都遇到了最爱的女人,也是她们,教会我们珍惜生命。为了她们,我们都愿意拼上自己的一切,去换她的幸福。对么?” 朱峻轩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我花了几十年,明白了这个道理。你这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想法,很不简单。” 我看着这位在政治上思想极其单纯,却有着深刻情感体验的真汉子,微笑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心,似乎上了一个层次、一个台阶,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高手,学到了更高级的内功一样。但在我看来,学那些劳什子内功武术,争那天下第一的虚名,远不及如眼前这般,获得一点灵魂层面上的解脱与感悟来得重要。哪怕成了第一高手,多半就是如独孤求败那样寂寞一生,求一对手不可得。而所谓的成功,不只是目标的实现,更是实现目标后,心灵上的宁静。 我的目光流转,重新转到萧璐琪身上。轻声地道:“璐琪,你是我一生所爱。为了你,我发誓要为你,拨开这眼前的迷雾,让你能亲自感受一下,我手心的热度!” 萧璐琪依然那样平静地躺着,但是我总觉得,她笑了。 朱峻轩道:“很晚了,早点睡吧!” 我点头道:“朱大叔,明天我要去见刚才那个姑娘的领导,是个老太太,她听了你的事,也想让你和我一同去见她。我想,有了她的支持,飞娜一定能过得安稳些。你看……” 朱峻轩不假思索地道:“好。” 第七章 豪华的午宴 第二天早上,我开着车独自到了令空家。他的助理杨蕊菡已经在门口等我。我和她有说有笑地寒暄几句,完全没有提灏灵曾经把她手机号刻在墙上的事。令空堆起笑容,先是对我在金山岛的表现作了一番官样套话的鼓励,接着又把我引到一个房间。 里面坐着的,正是灏灵。 灏灵一见我进来,连忙叫我的名字,两眼都放出渴望自由和受尽惊吓的神采。我却没有看她,而把注意力都放在旁边站着一位身材面容均属不错的女孩身上。我知道她的名字,却还是等着令空指着她,介绍道:“这是单晶。以后是你的助理。” 我冲她点点头,转向灏灵道:“在这里住得还习惯么?” 灏灵见我这般反应,一时间楞了神,嘴巴快速抽动几下,没有再说话。 我转向令空道:“多谢你把她从徽帮手上救出来。” 令空脸上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道:“这……这也没什么。小事一桩。” 我又谢过单晶照顾灏灵,她似乎不知道这许多内情,甜甜一笑,说不必客气。 令空道:“这姑娘既然已经没事了,你又和她熟悉,便带她走吧。” 我又道了谢,才向灏灵淡淡地道:“住够了么?那就走吧。” 灏灵勉力站起来,歪了两下才站稳身子。我视若不见地向门口走去。 令空在后面道:“你可以先把她送回家,然后带着其他几个人去虹桥机场见胤老。至于单晶,我会找人把她送到你的住处去。” 我回头向他拱拱手,大步流星地出了门。刚一出门,灏灵便抓着我的手道:“林佑,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耐烦地打断她道:“如果你不是大半夜在街上溜达,怎么会被小混混带走?” 灏灵急得差点哭出来,见我这般态度,只能忍住了泪,抽噎个不停。 我也没多搭理,把她送回家,一路无话。临下车时说了句:“这两天受委屈了。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休息休息吧。” 灏灵没理我,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仰头望着她住的这极其破败的亭子间拆迁房,心里不胜唏嘘。却没有时间再感叹,回到家里接了明莹三人,便向虹桥机场进发。 明莹此刻已经接到令空的通知:胤老会在vip候机厅等着我们。 等我们到时,胤老太太还没来。飞娜好奇地跑到窗户边看大飞机,看到一架飞机起飞,兴奋得手舞足蹈。 我远远望着她,心说胤老这莫不是要去外地么?说要听我们报告,却安排在机场,这老太太可真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快和总理有得一拼了。当下也不再多想,拿起手机发着短信。 又过了好一阵子,胤老太太才在令空的陪同下,领着一个穿着西装短裤、戴着眼镜的小毛头进来。这小毛头长得倒是清秀得很,像个女孩子。但是这副打扮却让人不由得想起江户川柯南。胤老太太朝我们微微笑了一下,道:“走吧!” 她进来前,我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看到一条短信传来,心里巨震。虽然眼睛望着胤老太太,竟似完全没有看到听到般,愣在当场,作不出声。 明莹见我这般迟钝的反应,连忙拿手肘捅了捅我。我这才回过神来,傻不愣登地啊了一声,才站起来道:“啊,胤老,您好!” 胤老太太完全不在意似的,笑眯眯地点点头,又看了旁边的朱峻轩和李飞娜一眼。反倒是她身边的小毛头颇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手指顶了顶眼镜中间的桥架。 朱峻轩此刻穿了一件深色polo衫,宽阔的胸膛下面六块腹肌时隐时现,展现出一种难以抵挡的成熟男人魅力。但是常年与世隔绝,并不十分懂得现在的礼仪,没有主动与胤老太太打招呼。 胤老太太只向他略点点头,目光却停留在李飞娜脸上,十分欣赏地仔细看了看,似乎十分满意的样子。李飞娜被她这般看着,怯生生地道:“您、您好……” 胤老太太回道你也好,便又向我们说了一遍:“走吧!” 我搞不清情况,道:“不是在这里汇报么?” “当然不是。我们去找个地方,边吃边聊。”令空代胤老太太答道。 在他的引导下,我们从贵宾通道到了登机口,坐着一辆中巴车直接到了一架小飞机的所在。 连安检都不需要,这种登机方式我真是闻所未闻。莫非,这架飞机是胤老太太的私人飞机?我连忙问道:“胤老,我们这是坐飞机去哪?这是要去几天?” “香港。这时间,自然是去吃饭呀!”胤老太太笑道,“吃过饭就回来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飞的”么?我连忙抬头望去,舱门已经打开,一位清秀的空姐正在向我们做出欢迎登机的姿势。走上舷梯之前,我眯起眼睛看一下这架飞机,机身下方写着“bombardier”的字样,机身中后段两个巨大的涡扇,我们这一侧共有5个舷窗。进入机身内部,豪华精致程度几乎难以用语言描述。 即使我这样经常坐飞机出差的,也是第一次乘坐这种极尽奢华的私人飞机,心里止不住地兴奋,更不要说朱峻轩、李飞娜这些人是何等感受了。就算是明莹,也是忍不住东看西瞧,不复平时的淡定模样。 胤老太太领着那小毛头,道:“万宁,来,坐这儿来。小林就坐旁边吧。”说着,把那小毛头放在自己腿上,又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我估计她要在飞行途中听我汇报,也不多客气,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却见令空脸上的肌肉跳动几下。我没搭理,只看着旁边那个一脸傲娇的小毛头,道:“小伙子多大啦?” 第116节 明莹正要坐下,听我这么说,道:“什么小伙子,人家是小丫头好吧?” 我吓了一跳,道:“不会吧,这打扮,明明是个小男孩啊?” 胤老太太笑道:“她叫马万宁,现在跟着父母在加拿大。这会儿我的孙儿放暑假,吵着闹着要找他万宁姐姐玩儿,就把她接过来了。我祖上一辈说,女孩儿要像男孩那样打扮,好养活,所以就穿成个假小子模样。哦,小林,这次康城之行,听说你出了不少力,也挺危险的。你来说说经过罢!” 我“哦”了一声,简要地分“寻找线索”、“乘船出海”、“荒岛求生”和“海底寻墓”这四个部分说了一遍。胤老太太听我说到李宇波的叛变,十分惋惜地道:“他的父亲和我很熟,是个很严谨的人,学问也好。若说他是为了救父才这么做,那倒是情有可原。” 听我说到海底的鬼影,胤老太太笑着看了看李飞娜,问是不是这姑娘? 李飞娜羞红了脸,道:“那时候我看见一个长着一只眼、脚像是鱼鳍一样的人,吓坏了。赶紧往回跑。临到洞口还回头看了一眼,看这怪人没追上来,就回去了。” 我笑道:“你那一回头,把我也吓了个半死。” 李飞娜“嗯”了一下,道:“后来育维哥教我戴那眼罩,才知道那不是眼睛,是……是眼镜。” 一舱人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起来。此时飞机已经结束了滑行,离开地面开始爬升。李飞娜便不再搭理我们,只紧盯着舷窗外的风景,啧啧不已。很多人都不再说话,估计是耳压变化让他们暂时失聪了。但是李飞娜和朱峻轩却似乎一点影响也没有。 这架飞机虽小,但是爬升速度很快。此时已经调整了航向,向着南偏西的方向飞去。我继续讲着,那个叫马万宁的假小子竟然收起傲娇表情,听得津津有味起来。说到老虎那一段时,脸上露出极大恐惧。说到老虎被炮弹炸死,朱峻轩突然转头道:“哈哈,你小子,竟然用我们那时候留下的炮弹把那老虎炸死,有你的!” 不过,我还是把自己的谋划全部抹去,将那进入海底康城找到西施的功劳,都加在了董昊身上。 胤老太太听完,沉默了一下,向令空道:“我之前就说,林佑和他很像,你看呢?” 令空忙不迭地回答道:“是,确实。”但是他说这话,总觉得有些言不由衷、不以为然。 我正想问我和谁很像,空姐走过来道:“各位需要点什么饮料?” 飞娜吵着说,我什么都想喝,这里的东西一定很好喝! 胤老太太慈祥地笑道:“小丫头,一会儿去吃好吃的,你把肚子灌饱了水,还吃得下么?” 确实,这特意坐私人飞机去吃饭,吃的东西定然不是一般的好。李飞娜一听这话,连忙摆手道:“姐姐,我不喝了,不喝了。”引得大家又是一阵笑声。 胤老太太继续向我问了一些当时的情况,我发现,她似乎根本不相信董昊能完成那样的一个布局,打从一开始,她就认定这些谋划都是出自我的脑袋。这一顿饭,莫非是庆功宴? 果然,等我们到了香港,立刻就被两辆宾利接上,到了中环金融街8号,四季酒店。关于这家著名的酒店,我想就不必过多介绍它的大厅的内饰了。 4楼,一家叫龙景轩的饭店。各人落座后,我就自然被窗外维多利亚港的景色所吸引。眼睛不自觉地瞄过去。胤老太太道:“这家饭店的菜品,味道很好。我想用不了多久,它就会登上米其林推荐榜单之上。” 一点也没错。这家餐厅在我们用餐一年半之后,也就是2008年年末,登上了2009年度米其林三星的餐厅榜单,成为唯一一家米其林三星的中式餐馆,这无疑是一家餐厅最高的荣誉。 李飞娜不会用筷子,鲍鱼吃得满盘子乱蹦。最后只能用筷子戳下,吃得嘴巴便冒出汁来,胤老太太一副慈爱的目光望着她,像是在看自己的孙女似的。忽然,她望向我道:“小林,既然有救活你家冰柜里那个女孩的办法,你准备怎么办?” 我定了定神,道:“其实,我只是一个半路上不小心搀和进来的人。对于这里面的很多情况,我并不了解。但是我相信,萧璐琪是中了某种特殊的病毒。照李芊羽的说法,必须找到一个接种过病毒,又自行痊愈了的人,提取抗体血清,才能把她救活。但是去哪里找这样的人,我……”说着,我有意无意地向令空望了一眼。 他正对上我的目光,此刻,他已经完全变了脸色。 实际上,我早已意识到,这一顿饭,在我和令空之间,绝对是一场面和心不合的鸿门宴。看令空和胤老太太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我到底是直接向胤老太太说清楚情况,争取她的支持;还是略过一些东西不说,先不和令空撕破脸?毕竟,令空是胤老太太的直接执行人,很多事情都要经过他的手耳;而且,令空的所作所为,胤老太太未必不知不晓不闻——说到底,找西施尸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还不敢轻下结论。 一场奢华的午餐,和谐的表面之下暗流涌动,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极其微妙。各方都在各怀鬼胎,都在勾心斗角,我处身其中,感觉卷入了一场乱流,不知道最终会冲向哪里…… 第八章 判他三年 此后,胤老太太就把注意力放在与朱峻轩的对话上。她对朱峻轩这样一个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下生活了几十年的人,很感兴趣,问了不少事。朱峻轩的痴情,让她几乎老泪纵横。我在一旁听着,也与其他人一样,不禁动容。 胤老太太向着李飞娜道:“可怜的孩子,你想不想读书识字?我可以给你找个好老师,手把手教你。” 李飞娜拍手道:“好啊好啊,谢谢您!” 胤老太太瞧着李飞娜这般天真的神色,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和蔼的微笑里,我怎么瞧,怎么都觉得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意味。连忙道:“胤老,飞娜现在住在久事西郊花园,不如就由我给她找个家庭教师吧!” 出乎我意料,胤老太太很爽快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且略去不提。席间,令空去方便,我见状立刻跟上,一同前往。站在小便池前,令空两眼发直,我漫不经心地道:“令空,西施的身体后来……” 令空扭头瞪了我一眼,眼珠向身后斜了几下,示意后面的“单间”里可能隔墙有耳,不宜多谈。 出了洗手间,我见四下无人,又问起。他飞快地悄声道:“烧了。” “不会吧?”我差点被天雷劈翻在当场————一群人千辛万苦带回来的西施尸体,就这么烧了?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保护么?我在原地楞了几秒,令空也不理我,自顾自往前走。等他背影已远,我才冷笑一声,心道:“两千五百年不曾腐坏的尸身,你就这么烧了?你当我是天线宝宝么?” 我这般追问他这个问题,就是想弄清楚胤老太太对我的态度,以及她与令空有没有串通起来蒙我。我已经知道与那西施有关的蹊跷,而令空作为主事人,定然不会告诉我真相,多半就是用这“烧了”、“埋了”之类骗鬼的话糊弄过去。 如今他的态度既然已经明了,我只要去问问胤老太太,她若是同样的答案,那自然不必多说了,哪怕我再同这组织合作下去,也乖乖夹起尾巴做人就是。如果她肯透露点实情给我,我手里便还算有张大佬的底牌,到了关键时刻,我自行其是,也不怕没法和令空叫板。 等我再入座的时候,胤老太太正在给小毛头马万宁夹菜,随口问我道:“小林,你觉得现在这情况,我们应该怎么做?” 我早料到她会这般问,便把腹稿抖了出来,道:“现在我已经可以断定,李芊羽和陈子奇、王永顺是一伙。他们掌握了将人变成那般模样,并且能够随意操纵的方法,我想知道的是,我们组织对他们这样的行为,是什么态度?” 胤老太太看向我,很干脆地道:“把他们连锅端掉。” 我点点头,道:“我手上就有陈子奇犯罪的证据,足以将他投进监狱。” “哦?”胤老太太似乎很感兴趣,道,“是什么?” 我看了看马万宁,轻轻摇头道:“怕是不方便说。” 胤老太太笑道:“好,那边等下再说。够判多少年?” “最多三年。” “那不够。依我看,最好能把他们的来龙去脉全部搞清楚,再把他们一网打尽。比如,他们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个歹毒的方法,再比如,这种方法到底如何破解……” “胤老,我记得明空曾经和我提过,您对一种叫做世界语的语言,很精通?” 胤老太太放下手中的汤匙,道:“精通说不上,勉强学过两句。” “哦,那我想请教,‘欧南母哦呗依恩文’是什么意思?” 第117节 胤老太太没听清楚,又问了我一遍,喃喃几句,道:“这是世界语么?我看不像。这就是你说的,李芊羽告诉你的控制咒语吧?” 我点点头,道:“当时我总觉得,这是一种语言。” 令空笑了笑,道:“这就是一种特殊咒语。就像佛教里的六字真言、道教里的九字真诀一样,没有什么实际含义,怎么能说是语言呢!” 我也笑了笑,道:“我认为这句话里,有一般语言所用的元音和辅音,抑扬顿挫,像是一句含有主语、谓语和宾语的完整的话。如果我猜得没错,一定能在翻译社里找到这样的小语种。令空有没有兴趣,和我来打个赌?” “荒谬!”令空见我这般当众反驳他,道,“什么打赌,这种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么可赌的!回了上海,我给你个最大的翻译社社长的电话,你自去找他。若寻不到答案,莫说我没帮你!” 胤老太太慢悠悠地对令空道:“你总是这个性子,耐不住别人有不同意见。你以前不是很服他的么?现在有个小家伙和他如此相像,你却怎地这般不耐烦?” 令空听了这话,哑着嗓子道:“是。胤老教训得是。” 我不等胤老太太再开口,便道:“这件事,要调查下去,有三个突破口。一是组织发动人力,去寻找有抗体的人;二是一个记载在王永顺日记本上的地址,三是一个叫做林家宅37号的地方……” 当我说出“林”字来的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明莹突然猛地咳了两声,只是已经来不及了,我此话一出,胤老太太和令空,都变了脸色。 我万没想到,这个地名对他们来说竟然会有如此触动,忙道:“若是不便,我就……” “没什么,”胤老太太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很快恢复了平静,道,“若是有突破口,那便查下去。我老了,没法帮到你们什么。只能给你们做个后援团,在物质方面帮你们一把。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向令空提就是。如果发现什么情况,向我汇报就是了。” 我点头说好,心里便像吃了颗定心丸一般。既然胤老太太让我直接向她负责,那就不怕令空给我什么小鞋穿。 饭后,胤老太太在这四季酒店里找了间贵宾室,说要与我单独聊聊。在沙发上坐定之后,她问道:“小林,你说的证据,是什么?” “雪茄烟头。” “烟头?” 我说这事若要解释,那恐怕比较复杂,也有许多不便之处。不如就简明扼要地说说吧。 胤老太太却摇头,道:“我这一把年纪,风浪见得多了。有甚不便?你只说便是。把你的所见所想都说出来,我最乐意听推理。” 我听她这般说,便一五一十地道:“在王永顺的日记本上,记载着一个‘南乐路85号a’的地址,是个海鲜仓库,里面有密室。密室冰柜里有具女尸。我在密室桌子的烟灰缸里发现了雪茄烟灰,这些烟灰加起来,就与一根雪茄的量相当,但是我却找不到雪茄烟头。既然有烟灰,说明无人打扫这个烟灰缸,那么烟头一定还留在那个密室里。 既然遍寻不到,我就怀疑,这个吸烟的人,是来这个地方玩弄尸体的,说不定就极其变态地把烟头塞进了女尸的身体里。果然,我和明莹在那女尸的不便处,找出了这个烟头。”至于找出烟头的过程,说实话,有够恶心,我和明莹恐怕都不愿再想起,所以我便省略掉了。 “同时,我在那密室的床单上,发现了少量男人的精斑。正常男人每次的……这个的剂量,大概是4到6毫升,由此看来,缺少的那部分也定然在那女尸体内。后来我拿那个烟头,托我一个朋友做了鉴定,上面确实有两个男人的体液,以及一个女人的体液。 我在这个密室的墙上,发现了那段世界语的话,而且还有一个夹子板,上面出现过四个姓氏,其中最多的,是‘蒋’和‘陈’,我怀疑,这个‘陈’,就是陈子奇。至于那个蒋,应该是另一个男人体液的主人。这样一来,我们……我们……”突然,我想起了什么奇怪的地方,脸色数变,话就说不下去。 胤老太太接话道:“所以我们就可以用体液和那具女尸,指控陈子奇,还有这个姓‘蒋’的人,侮辱尸体的罪名,判他三年,是吧?” “额……”我心不在焉,支支吾吾地道。虽然胤老太太所说的,不是我脸色数变的全部原因,却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但是,你明明说有四个姓氏,也就是说有四个人进过那个房间。可是你在检验的时候,只发现了两个男人的体液,所以你担心,这两种体液里,没有陈子奇的?” “是的,没错。”我点头道,心下不禁佩服这老太太到了这把岁数,脑筋还是如此灵活。 “我也有同样的担心。所以刚才说的没错,这件事还要继续调查下去。而且,就算能判这陈子奇三年,怕是也不足够打压他这嚣张。”胤老太太继续道。 我心说这老太太是不把陈子奇弄死不罢休的节奏么?这是有啥深仇大恨哪?不过,对陈子奇这个害了萧璐琪的家伙,我也是恨之入骨,若只判三年,实在太不解气。便道:“没错,而且三年以下的徒刑,按法律上来说是可以适用缓刑的。陈子奇这样手眼通天的家伙,说不定弄个缓刑,一分钟的牢都不用坐。” 胤老太太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我见她这般反应,问道:“胤老是否知晓这陈子奇到底是什么人?” 第九章 除了心痛,别无他法 胤老太太抚着沙发扶手,道:“我也不清楚。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个非常年轻的帅哥,他爸可能叫陈叙霖,不知道胤老对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 胤老太太听了这个名字,脸上的皱纹竟然跳动一下,却道:“知道。是个没见过面的老对手,大概五年前,这个名字出现在上海滩。但是一直躲在阴暗处。似乎没人见过他。” 我说这个陈叙霖,很有可能是个很瘦的50多岁中年人,皮肤很黑,浙江口音,应该从浙江那边过来的有钱老板。 胤老太太搓了搓手,掩不住地兴奋,道:“你怎么知道?” 我赧然一笑,道:“若连这也查不出来,只怕愧对胤老的看重。”事实上,关于这个陈叙霖的模样,我也只是听在他那西宫别墅的家里做事的月嫂阿姨说的,见胤老太太心情不错,连忙跟着问道:“胤老,不知组织是怎么处理西施尸体的呢?” 胤老太太愣了一下,道:“这西施,果然不同凡响。我们见了,都啧啧称叹,实在是天人交感、阴阳大谐,才能生出这般美貌倾城的女子。而且经历千年不腐坏,更是令人捉摸不透其中道理。我们和她有些渊源,所以不敢轻辱其尸,令她不得安枕长眠,所以找了一块上佳的风水宝地,把她安葬了。” 我点头道:“这次真是机缘巧合,我也有幸一睹芳颜,确实明艳无比、不可方物。不瞒您说,想必任何男人见到此等美人,皆有护花之心。也不想她的身体有何闪失。今有胤老照拂,定能保她万全。我也可安心了。” 胤老太太仿佛很享受似的,道:“小林,很少见年轻人像你这般说话带着古味了。听着让人舒服。你这个佛珠手链,定是续建大师送你的吧?” 我见她望着我手腕上那小叶紫檀的手链,道:“是的。不过这手链实在来之不易。我是在万寿寺里打了地铺,又过了一关七步成诗,续建大师才把这手链给我的。” 胤老太太笑道:“这续建大师,也是我的故交老友了。他对金山的历史知之甚详,我料定你们会去找他,还央他莫要为难于你,没成想他会赠你这手链,真是佛缘哪!” 我苦笑一下,与胤老太太再闲聊几句,便从贵宾室里退了出来。心中不禁感慨:那令空说西施尸体被“烧了”,果然没对我说实话;但这胤老太太说“埋了”,只怕也不是实话。 只是,既然她说了那么一长串来哄我,总比令空的态度要可亲许多。另外,关于那续建大师的话,也未必全都可信:若她与续建大师这般熟稔,何必还要让李宇波与我们同行?只要指点我们去万寿寺找续建大师,便可依着这个线索听到那两个故事,也不必再生这许多枝节了。 还有两件事,也让我如鲠在喉,却又不便多问。 第一个是:那个三个圆圈的符号,到底是什么?如果这个符号,真的如我想的那样,与那“一贯道”和“林家宅37号”有关,为何明莹和胤老太太对这个林家宅37号的反应如此强烈? 第二个是:胤汝老太总说我和一个人很像,这个人,又是谁? 饭后休息完毕,我们坐上四季酒店派出的豪车,打算沿着皇后大道绕一下,再从西区海底隧道直奔机场。 车子开在皇后大道东上,我心里默默哼唱着罗大佑的那首名曲,想着过不了几天,便是香港回归十周年了。突然眼睛一直,呆若木鸡。 我竟然在这行人如水的街道上,隐约见到了一个故人! 就是那个被我骗掉了5000块,给了张火车票把他打发到广州的骗子道士茅斌!此刻,他还是那天来我家时的打扮,并无二致。想来他定是把行骗地点,从上海转移到了香港。 第118节 这广州与香港,确实不远。只是此番在这里见到,也未免太巧了吧? 我还记得他临出我家门时的那声诡异的纵情大笑,竟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此刻在这里见到他,更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他竟然朝我望过来! 这一望,不禁让我胆战心惊。这车水马龙的地方,来往车辆何止千百,为何他独向我这里望来?莫非他真有什么卜算测卦的本事,能算出今天与我在此相遇? 我马上否定了这个离奇的想法。在这里相遇,无非是个巧合。而他向我望来,实在是因为这个大街上车辆虽多,但像我坐的这样的豪车却并不多。也许他就是在看这辆车而已。 再看过去时,别说茅斌的目光,就连他这个人,也已经消没在人山人海中,再寻不见。 我兀自想道:这等巧合,只怕只有这么一次,也是胤老太太小题大做,非要打“飞的”来香港吃这一餐,否则只怕此生不会再与茅斌相见。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错得厉害。世界上的事,总就是这般巧合,造物弄人,经常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个中报应因果,令人事后想起也只有唏嘘感慨的份儿。 到了机场,仍旧未曾安检便可登机。虽然只是省了一个小时,对胤老太太这样的超级大户来说,未必这一个小时就有多少珍贵,但绝对体现着一种贵族的气质。 回顾中午这顿饭前后发生的一切,确实奢华到了极致。私人飞机接送,从东方魔都到了到了东方之珠,只为了一餐饭。而这一顿餐点,本身也是珍馐美馔,令人回味无穷,如今想来,仍然垂涎欲滴。我估计,当绿茶婊们经历这一切时,此时手机内存卡只怕已经堆满了各种带有自己大头照的奢华照片,若是像今天这般有了微信陌陌之类专门供绿茶婊装波伊的玩意儿,怕是现在3g流量早就耗光了。但是我总觉得,眼前这般奢华,并不属于我,只是受了别人的夹带,极其偶尔地享受了一次而已。就是这一次享受,也是我几乎赔上了性命才换来的。 我没有兴奋,却反而有点感慨,有点悲伤。 回去的飞机上,明莹向我悄声说今晚打算去探探c28的虚实。我哑然,沉默了一下说今晚我要去拜访一个朋友,不能与你同行。若你要自己去,小心别暴露了我们家的位置。 明莹讶异片刻,眼睛望向窗外,没有说话。 窗外,香港高耸入云的大厦,摇曳着阳光的维多利亚港和片片点点的帆船游艇,交织成了一幅唯美的画卷。 而我,却拿起已经改成飞行模式的手机,静静地看着一条短信。 “获得免疫综合症?好像。我也不懂。” 我关上手机屏幕,怔怔地望着机舱舱顶,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没错,就是这条短信,扰乱了我的心神。让我在胤老太太走进候机厅的时候,竟然“看着”她,却没有“看见”她。 没有“获得免疫综合症”这个病,若说发短信的人记错了,那么全称应该是“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简称aids,俗称艾滋病。 发这条短信的人,正是灏灵。 我死死地攥着手机,心中绞痛。 一个如花似玉、正是大好芳华的姑娘,却因为家里贫穷外出打工,接着在一阵连哄带骗之下,在皮肉交易的店里出卖自己的色相。然后被个臭有钱的男人诱惑,中了迷药,失了身,做了二奶。不要以为这是“赎身”,这不过是从众人的泄欲工具,变成了专属的玩物。后来她又流落到上海,无以为生。重操旧业之下,竟不小心染上这无药可救的致命病毒。 我想象着再不用多久,这个有着一双明媚温暖大眼睛、可爱又极其不幸的姑娘,就要成为唯恐避之不及的祸星,被所有人抛弃,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缩在阴冷潮湿的矮旧破房里,搂着一床破棉被,默默地流泪,静静地等待死亡,我的心就不住地滴血。 刚刚所有的强颜欢笑,我都伪装得极其艰难。香港大都市的奢华,豪车、私人飞机和饕餮美食,对我来说几乎毫无诱惑力。我的眼前不住地晃动着灏灵的眼神,想象着她失去了所有的免疫力之后,各种各样的病痛都纷至杳来,那些疾病,就像洗浴城里荷尔蒙高涨的男人一样,都把灏灵当成了手心里的玩物,毫无怜悯地折磨她;都乐衷于欣赏她那死死抓着床单的手,或是因为伪装的快感,或是因为真实的病痛。 她会大声地咒骂么?咒骂这命运的不公,咒骂即将缠身的病痛和那些把病痛带给她的男人?我想不会。她不知道什么叫“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她也许只是以为自己得了感冒,却总也治不好。等到病入膏肓的时候,也只会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然后静静地死去。无人知晓。也许只有在发出令人无法忍受的恶臭之后,才会被人发现,然后被床单一裹,拎进火葬场,化成一盒不知道寄往何处的骨灰。而远在老家的父母,对这一切毫不知晓。还在念叨着过年时给女儿做一顿她最爱吃的饭菜。 我不知道该去诅咒什么,但当我刚刚经历了这样的奢华,此刻再来看这条让人绝望的短信时。我除了心痛,别无他法。 第十章 最不愿做出的推理 “哎?大男人还流眼泪?”那个叫马万宁的小毛头,突然在我耳边开了腔。我才知道泪水已经从脸颊上流下来了。 “怎么了你?”明莹听到这话,转头来问。 我摇头说没事,想家想爸妈了。 令空在后面轻轻咳了一声。 飞机落了地,我向胤老太太道:“胤老,这次多谢您的盛情款待。也多谢您信任我。希望……希望以后发生什么事,您都能这样信任我。” 胤老太太奇怪地看着我,似乎听出我话里有深意,却没说什么,只道:“年轻人嘛,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点点头,向明莹等三人说了声走吧。便开车将他们送回别墅。明莹路上向我道:“令空刚刚说,明天让单晶过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她的?” 我说让她把给飞娜请家教的事情落实了吧。暂时也没别的事。你的车子修好了没有? 明莹说应该没问题了。我说那你们晚上要出来吃饭,就坐你的车。我等一下要出去一趟。 当我开着车子到了灏灵家门外的时候,她已经打扮得妥妥当当地在等我了。低胸高腰的连衣裙,裙摆很短,显得她的两条腿格外修长。一双坡跟的鞋,勾勒出她腿部的完美线条。虽然她之前还在生我的气,此刻却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脸上带着笑意望着我。 我看着这样青春靓丽的她,心里格外伤感。 等她上了车,我强挤出一点笑容道:“这衣服挺漂亮的嘛!” “是撒?嘿嘿,着靠棒棒了,都舍不得穿撒,好看不?” “嗯,好看。额……着靠棒棒是什么意思?” “就是买了好贵的东西,上当了撒。哦,对了,早上你那副样子,吓得我脑壳痛撒。”灏灵这一口川普,听起来格外亲切的感觉。 我笑道:“俗话说,便宜没好货嘛。你看你穿这衣服这么好看,所以说贵有贵的道理。走吧?我们去奥特莱斯转转。那边衣服可多了,啥牌子都有。” “好嘛,走起!”灏灵手一挥,我脚下加速,车子就冲了出去。看着她这般开朗活泼的模样,想到她竟然染上了艾滋病,自己还不知道,我就想,尽自己所能,让她开心点吧,至于她的病,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奥特莱斯在青浦区,离我本科上学的地方不远。从灏灵住的黄埔区过去,走延安路高架转g50沪渝高速,也只要一个小时就到了。灏灵看着我手中方向盘上的蓝白车标,道:“没看出来撒,你好有钱哦!” 我笑笑,说这车是我一个朋友的,出国了,借我开些日子。 灏灵双手摆成把着方向盘的姿势,道:“开车好威风撒,滴滴!”说着,左手装着按喇叭的声音,嘴里模仿者喇叭声,那天真活泼的样子,让我几乎要笑出来。 只是,我忍住不敢笑。因为我不知道,这一笑,会不会忍不住再流出泪来。 当一个如此鲜活可爱的生命在你面前尽情绽放的时候,你却知道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无助地凋零,这种心情,我不知该怎么去形容。 “等开到了那地方,嗯,那地方人少,要不,你上来试试?” “真的撒?哎唷,不怕我给你弄坏了撒?人家都说我憨得很,不会摆弄这么高级的chen头哈!” 第119节 我轻松地道:“没事,弄坏了也是我朋友的,不心疼!” “哈哟,浪个这么好撒?那我要好好耍哟!”灏灵开心地道,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我笑笑,问道:“对了,你早上穿的衣服,丢了没?” “丢了撒。你不是好丑嘛?反正你说要给我买新的撒!这就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是不是嘛?”她故意把那八个字一顿一顿地说出来,笑嘻嘻地望着我道。 “对对,一点没错。” “其实那件衣服丑是丑了些,但是在家里还能穿撒,丢了好可惜哦!你早上搞得神秘兮兮的,好吓人哦!你啥子时候把我手机放进我包里的?” 你一定还记得,早上我送灏灵回家,她下车时我有意无意说的那句话:“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休息吧!”我当然不会告诉她,我怀疑令空在她的衣服里装了窃听器。当然,我只是怀疑而已————令空若是这么容易就放她走,何必要煞费苦心把她抓了去?加上他对我的那副态度,我当然不能不防。所以送灏灵回家时,趁她不注意,把她的手机塞进她包里,再用短信告诉她,我早上是有急事,请她原谅。还有,她早上穿的那衣服太丑了,下午带她去买新衣服,那件衣服赶紧丢了吧。 我是在虹桥机场候机厅发这条短信的。那时候还不知道胤老太太要带我去香港吃餐饭,幸好下午及时回来,否则只怕我要爽约了。 也就是在发短信的时候,我问她早上那个男人(也就是令空),都对她做了什么?她告诉我,令空把她关在房间里,没为难她,却给她抽了血,过了许久,她听到令空在门外打电话,说了句“获得免疫综合症”还是什么的,她也没听懂。 我兀自这么想着,前面车不多,脚下不由得加速,车子越开越快。 灏灵怯怯地道:“佑哥,你莫要开得这么快撒!我怕!” 我回过神来,道:“怕什么?” “怕……就是怕撒!”灏灵鼓着腮帮子,一副委屈模样。 我这才想起,第一次在王永顺家附近遇到她时,她确实说过“出过车祸,失去了意识,半个月前醒来过来,却躺在上海的医院里,包养她的那个老板也找不到了,举目无亲,只能做起了站街女这一行”。 我心中猛地颤抖了一下,道:“是不是因为你以前出过车祸?” 灏灵委屈地点点头,犹自心惊后怕的样子。 我连忙问道:“你出车祸时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么?” “不记得老。醒来那点(四川话:意思是那时候),类个医生和我讲的。说我身上都是淤青,肯定是出了车祸,失去记忆了老……” 我猛然明白过来。 为什么令空要偷偷摸摸绑架一个站街女?这个灏灵,未必就是真的出了车祸才失去意识的。她很有可能就是和萧璐琪一样,被人注射了那种活死人病毒,也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女尸”,但是,她醒过来了。这说明,她很有可能,就是李芊羽说的那种携带着抗体的人!以令空背后这个组织的耳目之广、能量之大,恐怕打探到灏灵带着抗体的消息,并不困难。 所以令空才要抓她,才要给她抽血!就是为了验证她的血液里,是不是有那种抗体! 令空既然将此事瞒着我,若不是不知内情的杨滔把手机给了我,只怕我也会被蒙在鼓里、对此事毫不知情,那么,令空一定不是想救萧璐琪了;明莹也同样对绑架灏灵这事一无所知,那么令空也不是要救苏楚君。 令空要找这种抗体,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全身剧震————莫非,西施尸体之所以能保持两千五百年之久,也是因为,她死前接触了那种活死人病毒? 难道,令空要找这种抗体,是为了用抗体给西施解毒,让她复活? 没错,灏灵被抓走,是我进入寒穴泉洞穴的那天。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早在我进入洞穴的两天前,当我用李芊羽身上搜出来的对讲机,把我的计划一五一十告诉了董昊并让他转告令空时,令空就已经知道寻找西施尸体有了眉目,开始搜索携带抗体的那个人————灏灵,并让三猴这个对黄埔区很熟悉的人,帮忙把灏灵抓住交给他…… 想到这里,我满脑子只有三个字: 我的天!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计划!复活一个古代四大美女之首、死了两千五百多年的超级美女,他,还有这个组织,目的到底是什么?难不成,是要借助西施的美貌,去勾引什么关键人物,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我见过西施的容貌,我敢打赌,不要说吴王夫差,就算是当今的总统、首相,见了西施也会情不自禁地被她那惊若天人曼妙似仙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 但是,令空他需要的,是一个复活之后能够健康存活的西施。他给灏灵验了血,却发现她已经染上了艾滋病。艾滋病是通过血液传播的,如果用灏灵的血液去复活西施,那西施也必定得上了艾滋病。这么一来,灏灵对令空来说便毫无用处。所以他才会突然这么痛快地让我带走灏灵。 令空之所以放心让我带走灏灵,估计他根本瞧不起灏灵这个没有文化的站街女,更没有想到,我会从灏灵的经历和他给灏灵抽血这些事情上,推断出他的目的。这个老小子一向对我都是一副牛波伊哄哄的样子。令空!你莫要把我林佑,瞧得小了! 只是,直到后来许多事情发生了,我才发现,这个推理,我其实不愿做,而且,也许我实在不应该去做。 我转头去看灏灵,她还在为我答应她玩车的话兴奋着,两只手模仿着开车的样子摆来摆去,嘴里“滴滴”“嘟嘟”个不停。 这样纯真的女孩,却总是被人作为被利用的工具,不是泄欲,就是制成活死人,还要拿她的血和命去给西施的尸体解毒。难道,她就这般廉价,一点存在的尊严,都没有吗? 我的心里,瞬间涌上来无数苦恼和感叹。不止为她,也为自己:我终于遇到了一个能够救活萧璐琪的希望,但是,她却得上了艾滋病。话说回来,就算她没有得病,要我林佑用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去救萧璐琪,这么做,是对的吗? 第十一章 灵猫 对我这个许久不摸车的人来说,把车往前开不是大问题,但到了奥特莱斯,停车的时候却是遇到了些麻烦。 无论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把车子准确地停进两个车位之间,急得我满头大汗。就在这时,一个很高的身影经过,在我车窗上敲了敲。我扭头望去,却是傅黎东,旁边站着他女朋友强芳。 连忙摇下车窗,他笑道:“怎么,车停不进啦?” 我苦笑。他说我来吧。傅黎东是老车手了,他那辆改装过的蒙迪欧我坐过,挂上s档之后推背感十足。我正愁没有援兵,一边说好一边下了车。他便坐上驾驶座,看了看旁边的灏灵,道:“你女朋友?” 我一愣,到这时分多辩解也是无益,只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去,大妞啊,你悄不吱声地有了妞买了车,你丫有好事就闷得密吧你。”傅黎东这般说着,那边灏灵已经羞红了脸。他也不再多说,瞅准空子,一抹方向盘,车子就乖乖进了空位,到两边线的距离几乎相等,看得我一阵发楞,忙问怎么做到的。 傅黎东挂档上手刹,下来向我仔细讲解后方停车和侧位停车的技术要点。和旁边的车离多远、如何偷一把方向、到了什么地方打死方向盘……我仔细听着,灏灵悄然走过来,向傅黎东的女朋友强芳点点头,手便向我的臂弯伸过来。 我浑然没有在意。她这般挽着我,在外人看来,倒真是一对情侣了。 既然有这巧遇,四个人便一起走向奥特莱斯的商场。这地方占地颇广,分abc三个区,a区主营高端奢侈品牌,b区是中端国外品牌。我们先走到ab两区的交界处,强芳说要去星巴克买饮料。我替灏灵点了一杯香草星冰乐,她喝了两口,直道好喝。我只笑笑,傅黎东也全没在意。若是换了个极具小资情调的人站在旁边,听了灏灵这话,估计要鄙视不已:星巴克都没喝过?切! 这也就是我为什么特喜欢傅黎东这样的朋友的原因:很热心,也很随意,不龟毛,不苛刻。 突然,灏灵举着杯子向我道:“啷个表情嘛?真的好喝撒,你尝尝!”我摇摇手里的拿铁,说我有了。她不依,只说我那个太热,这天气还是要喝冷饮。把吸管递到我嘴边,硬要让我喝一口。 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我,我其实清楚她的心思:虽然知道自己并非我的女朋友,但是她着实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尤其是有我的朋友在旁边,她更觉得自己已经彻底进入了角色,这样分享同一杯饮料,对她来说,很是甜蜜。 但是我却异常纠结:她得了艾滋病,这饮料……我是接还是不接?不接,只怕是在朋友面前这么不给她面子,伤了她的心,早上已经有过一次了,特别是知道她时日无多,我实在不想再伤一次。但是,这艾滋病,虽说只要不是嘴里有伤或者溃疡,就连礼仪性的接吻也不会传染,却怎么说也是绝症,一旦染上,那就是等死,想想就觉得寒毛直竖。 第120节 不过对我来说,哪怕你把一百万放在面前,说,喏,这是艾滋病人喝过的吸管,来尝尝,一百万给你。我也不会去试。但是对于面前这个心上满是伤痕的脆弱姑娘,我心一横,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那瞬间的感觉就像是第一次吃河豚一样,头皮发麻,背上冷汗直冒。一口冰渣含在嘴里,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灏灵的大眼睛像是灿烂皎洁的月牙一样,开心得弯了起来,喜不自胜地道:“好了嘛,就一口撒,剩下的都归我。” 我心说我也不敢再试了,硬着头皮把嘴里的冰渣咽下去,朝傅黎东尴尬地笑了笑。 他女朋友强芳在一旁应景地大赞甜蜜,灏灵喜翻了心,跟着我们向商场走去。 傅黎东对我一直用现金付账的行为极其不解,我只能笑笑,实在没法告诉他,这些钱本是用来向三猴交赎金的。也许,我想,这些钱本来就应该花在灏灵这里的,如今给她买些衣服,也没有什么。 强芳和灏灵都去试衣服了,我和傅黎东正在闲聊。突然电话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道:“林空,您安排的事情已经办妥。老师最晚后天就会开始给李飞娜上课。您的宠物叫什么呢?它一般吃什么粮食?一定不好买吧?我可以去大的花鸟鱼虫市场看看。” 听这说话,应该是单晶。我走开两步,道:“它叫墨墨。粮食?去超市随便买点猫粮就行了。麻烦你了!” “欸?”单晶讶道,“这么珍稀的品种,您就喂它普通猫粮?……它,它吃猫粮么?” “什么?珍贵品种?”我愣了神,道,“这难道是什么英短塔罗缅甸猫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单晶沉默两秒钟,道:“这……这难道是猫么?” 我一脑门子的汗,道:“墨墨只是毛色全黑而已,它怎么就不是猫呢?” 单晶道:“林空您说笑了。我对猫很了解,您的墨墨,根本不是猫。” “不是猫?它就长这样子,不是猫是什么?”我奇道。 “这是灵猫呀!”单晶讶道,“难道你养它,你不知道么?”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灵猫……这可不是什么狗血的玄幻故事啊!这坑爹的名字是编出来忽悠三岁小孩的么?” 单晶却淡淡地道:“您想到哪去了。不是小说里的灵猫,而是现实中的。灵猫又叫麝香猫……您没喝过猫屎咖啡么?就是苏门答腊岛上特产的一种麝香猫,吃下咖啡豆之后无法消化,经过胃酸发酵,排泄出来之后,成了醇香无比的咖啡豆,价格比黄金还要贵。当然,灵猫有许多种,产猫屎咖啡的麝香猫只是其中一种。灵猫像香獐一样,在……某个……某个部位都有香腺,产出来的香叫做灵猫香,有驱毒功效,也是香水的材料。”香獐就是麝。麝的香腺,确实是在某个猥琐的部位,单晶这种女孩子,当然不好意思说出来。 我心说我当然没喝过那种从猫屎里面挑出来的咖啡!我擦咧,以前听说过一次猫屎咖啡,还以为模样长得像猫屎而已。没想到还真就是猫屎啊! “当然了,”单晶继续道,“您的……这个……墨墨,并不是纯种的灵猫,纯种灵猫有点像狸,嘴很尖,现在已经很稀有了。依我看,墨墨是灵猫与其他猫的交叉繁殖品种,这么说来,就更加稀有珍贵了。这么珍贵的物种,您……您真的是喂它普通猫粮的么?” 我汗如瀑下,“嗯”了一声,心思却是百转千回:怪不得墨墨的母亲被王永顺剖腹取了那卵巢囊肿,而这玩意竟然能让中了毒的萧璐琪动起来,原来墨墨家族果然不是凡品。灵猫所分泌的香液有驱毒功效,若说那卵巢囊肿有超强解毒功效,也未尝不可能。现在墨墨母亲的两个卵巢囊肿,都在我手上,既然这东西如此稀有,说不定陈子奇王永顺一伙还要来抢。 我心中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单晶,这方面我不懂,以为墨墨就是普通的小猫,都是喂猫粮的。既然你很了解,那就麻烦你买些适合它吃的食物吧!” 单晶很爽快地答应,我便挂断了电话。 看来,现在处在危险之中的,不光是我和萧璐琪,连墨墨都不安全了。它是这个稀有的杂交灵猫家族的后代,若是被捉了去,保不准也是开肠破肚的下场。幸好当时王永顺来我家时,它躲了起来,不然……我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一个声音在我身边响了起来:“你在干啥子咧?” 我回头看到灏灵穿着新衣服在我面前,便道:“这是你选中的?” “都换了两套了撒!前一套芳芳和东哥都说要不得,这套他们说还顺眼,你觉得咧?” “不错,不错,”我连声道,“这个也买了吧!” “哟,我今个遇到大老板了嘛!都买了三套咧,你啷个不心疼钱嘛?” 我唯有笑笑,说没事,买就买了吧。 灏灵像开心的小鸟一样,蹦跳着回去了。我则直接走到收银台付账。 傅黎东瞧着我道:“你丫可以的,为了大妞下血本啊!” 我只能苦笑。 等到逛完,傅黎东说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我一听这话,心里憋屈得难受。灏灵肯定是想去的,但是她现在得了艾滋病……我是相信科学,知道普通的接触不会得病。但是,我不敢让她和我其他朋友同桌吃饭。一来是怕以后被我的朋友知道她有艾滋病,会来苛责于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与艾滋病人共餐的。二来是如果有个万一,我担待不起。 只是傅黎东先开口了,我一时还没想到说辞。没想到,灏灵竟然抢先笑了笑道:“东哥和芳芳,我们还有事撒,先走咯!”说着,拽着我的衣服就往停车场走。 一路上,她出奇地沉默。把她送到家,我从口袋里取出包好的5000块钱,递给她道:“这个,你先拿去用。晚上上班太危险,要是再发生什么危险,那就不好了。” “我得了艾滋病,是吗?”灏灵突然问道。 第十二章 噩梦 “你说什么?”我惊讶道。 “像我这样的女人,”灏灵道,“除了妈和老汉,哪个关心我撒?你今天这个样子,我心头晓得咯。试衣服嘞时候,我打电话问过以前一个熟客了撒,他是个医生,他还骂我一顿,骂我烂婆娘,可能怕我把病传染给他嘛,嘻嘻。”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个姑娘竟聪慧如斯,从我的表现中有所察觉,还打电话去问。 我也知道这事瞒不住她。正在心里叹气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的时候,她笑着道:“你勒个样子做啥子嘛?莫得事的,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撒。今天你陪我去玩我已经好开心了撒。死了也不亏嘛。”说着说着,她眼眶却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没有谁,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对生命没有留恋。哪怕是跳楼自杀的人,在坠落的一刹那,巨大的加速度带来的恐怖感绝对够他在下辈子后悔一生。 我斩钉截铁地道:“说这一切,都还太早!既然你知道此事,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我们这几天找个时间去一下疾控中心,那里有免费的艾滋病检测,而且很准,到时候就知道了!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发热发烧头疼头晕腹泻干咳之类的症状?” 灏灵摇摇头,说没有。 我舒了口气,说我们要再去测一次,才知道! 灏灵伸手抹了抹眼圈,傲然道:“莫得关系。老子挺得住!”说罢,很灿烂地笑了起来。 我也用很灿烂的笑容回应,但心里如同刀绞一般,痛彻肝肺。 回家路上,我一边麻木地开着车,一边回忆着总结着这些天来发生的故事,到了家停好车,杨滔已经在车库通往房间的小门处等着我,见我出来,道:“林空,听说你晚上要去直捣敌人老巢?怎么不叫上我?” 我苦笑道:“是明空要去。你们当我是铁人啊?中午来回香港,下午逛街,晚上还要去冒这个险?我脚都软了!还有,你们别叫我林空林空的,我还没决定加入组织呢!” 明莹在一旁淡淡地道:“没有人逼你,是你已经身不由己。你花了组织的钱,住了组织的房,开了组织的车,现在还想独善其身,你觉得可能么?” 我最受不得这种激人的言辞,扭头冷冷地望着她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第121节 明莹知道这房子里还有李飞娜朱峻轩在,给我留了三分面子,压低了声音道:“我接到令空电话,说你从卡上取了四十万,到哪去了我们不知道,但是这钱你还得起么?你要退出组织,他们俩父女住哪去?你付得起飞娜的家教费么?你知道来教她的,是什么老师么?而且说到底,你一个人的力量,能保护萧璐琪么?”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听罢,向杨滔伸出手道:“杨空,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林空。” 明莹噗嗤一下子娇笑出来。 杨滔看着明莹的笑容,惊讶道:“林空,我从没见明空笑过,你这家伙厉害啊!” 我苦笑着耸耸肩,心说我起码见过两次了。这个平素冷漠如霜的女子,其实内心有她火热的一面。只从她对待苏楚君的一片真情上,便可见一斑。 二楼上传来一个女声道:“林空回来了?墨墨的粮食我已经买到了!” 我哦了一声,道:“是什么?” “幼鼠啊!很脆的!嘎吱嘎吱的,墨墨吃得可香了!” 我一头暴汗,疯狂地冲到楼上,墨墨正在尽情地捕食着一个塑料盒里的小老鼠,这些小家伙连眼睛还没睁开……我顿时满心满肺的反酸想吐,连忙问道:“这玩意哪买的?” “花鸟鱼虫市场啊。这是喂宠物蛇的,我跑了好几家,才买到的。就要吃这个才行。这么珍稀的物种,怎么能吃猫粮呢!” 杨滔和明莹也走上楼来,看着墨墨。我有意无意地向明莹道:“你以前住这的时候,房子里是不是也养着一只和它很像的猫?” 单晶在旁边道:“都说了这不是猫!这是灵猫!” 明莹瞪着眼睛问我道:“你怎么知道?” 我道:“刚进来的时候,我看到这里的很多家具上都有猫爪印,有的小、有的大,我当时以为,应该是有一只猫在这里生活过很长时间。但是后来我仔细看过才发现,细小的爪印,数量很少,大的爪印明显要多些。后来我发现墨墨已经搬过来了,才明白那些细小的爪印,是墨墨留下的。这些爪印,无论大小,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都和普通猫的爪印并不一样。普通的猫是四个爪印,这些爪印却是五个。墨墨太小,我都没有注意过……直到单晶说她品种不同,我才注意到这一点。” 明莹点头道:“没错,之前住在这个房子里的,确实是一只和墨墨一模一样的黑猫。” “后来呢?哪去了?” “不知道,就不见了。” 我心下了然,那只曾经住在这里的“猫”,很有可能就是墨墨的近亲。明莹搬进来之前,它就已经存在,后来却突然消失了。这是什么情况?莫非,这只猫,就是墨墨的妈妈?是被王永顺抓了去? 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因为从王永顺的日记本上来说,他很可能到过这个久事西郊花园。 杨滔道:“闲聊完毕,就来谈谈正事吧!”说着,领着我们走下楼去,在桌上摊开一张图纸,道:“这一块是我们所在的b区,这是b23,我们所在的地方。如果林空的推理没错,那么c28就是敌人的所在。大概就是这个位置。”说着,他在地图上分别写下了b23和c28的字样。 “要去,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看着地图道,“他们在我们这片区域的后面,侧门不在他们这里。那边更安静,人迹更少。如果贸然前去,很容易被发现,若是被反跟踪反侦察,到时候暴露了我们这个据点,就得不偿失了。明空,这边的保洁员的服装,能不能搞一套作样子?” 明莹摇头道:“保洁员的服装倒是可以模仿,但是要进入他们家里就难上加难。这边的人都是请月嫂。没用的。” “谁说要进他们家了?明天你把这个小区的物业情况摸摸清楚,保洁、园丁、维修工,一个也别放过。我要全部的服饰、上下班时间、值班电话资料。” “好吧。这些我去查。这么说,我们还要准备一段时间才能去?” “没错。不要打草惊蛇。如果他们发现风吹草动,我们现在所掌握的证据都会被他们毁掉,到时候又要从头再来了。”我趴在地图上,仔细盯着几条连接b23和c28的路线,道。 又开了一会儿作战会议,我们才各自去睡了。 当晚,想着白天接受的种种信息,作出的种种推理,辗转难眠,迷迷糊糊之间,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一个低沉诡异的声音在画面之外反复说着:复活一个灵魂,需要两个灵魂作为祭品……你要献上虔诚的供奉,才能换回如花的容颜…… 接着我的眼前,一个影子突然出现,晃来晃去,仔细看时,却是全身赤裸的灏灵,两边的锁骨上,戳着两个极粗的黑铁尖钩,就像屠宰场的猪肉一样悬空吊挂着。皮肤都是皱巴巴的,好像所有的血液都被抽空了。脚下摆着一个大盆,装着满满一盆鲜血,都是顺着灏灵的脚趾流下来的。 魂飞魄散的我,还来不及悲伤,就听见一阵嬉水声。定睛望去,竟有面无表情的两个女人,正蹲在盆边,撩着盆里的鲜血,向对方手腕上泼洒着。突然,其中一个女人转过头来,见我这样恐惧无助的表情,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抬起鲜血淋漓的手,向旁边指了指。 这个女人我见过,正是那绝代无双的西施。只是此时的表情和气氛,她有多美丽,就有多恐怖。我顺着她手指望去,见地上一只软弱无力的幼小身躯躺着,漆黑如墨的皮毛上,被割开了两条口子。没错,可怜的小墨墨也是母猫,怀璧其罪,它最后也遭遇了这样的下场。 我一声哀嚎,跪倒在地,两只脚像是陷进泥里一样,拔不出来。无助和绝望,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似乎周边的空气都凝固如冰,粘滞如泥。让我无法呼吸,正如那天在烂泥潭里的感觉…… 西施对面的那个女子,之前还是垂散的长发遮着脸面,此刻用手一挽,那乌黑的发丝瞬间变得猩红可怖,她那美丽的侧脸,没错,是萧璐琪。 她似乎注意到我在看她,漠然地转过头来,道:“你是谁?”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这句话在这恐怖的世界里来回激荡,每一个回音都像尖针一样狠狠地扎透我的心…… 我捂着胸口,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夜色静好,月光皎洁,一切恐怖幻象都随着我的醒来,瞬间消失。却在我的脑海里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是啊!”我捂了心脏,一边死命地揉,一边痛苦地想:“灏灵说,她对昏迷之后的事情,完全不记得,甚至不知道她怎么会来了上海。如果她和萧璐琪中的是同种病毒……萧璐琪是不是也会如灏灵一样,不记得我为她做过什么,甚至不知道她怎么会从病床上、从陈子奇的问候后的那天下午,到了这个酷寒的冰柜里?也许,她不但不会感激我,还会恨我,恨我把那样美好的下午打碎,把她拖进了无底的阴暗人生中去……” 第十三章 脉络 当晚,我再也无法安眠,悄悄走出去,看了看墨墨的窝。看来这小炭头确实是遇到了对胃口的食物,吃得直打嗝,连睡觉都在打嗝。它睡得很香,就连我走近都没有醒来。我走进萧璐琪的房间,端详了一会儿,然后蹑手蹑脚地把两个白色桃核状的东西都找出来,其中一个仔细地藏了起来,另一个揣在身上。 忙活完这些,我又下楼在沙发上坐了许久,揣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以及一些疑点。直到天蒙蒙亮,才觉得又有倦意,回房睡下。 这一觉,就睡到当天中午。当明莹猛敲我房门的时候,才悠悠醒来。 沙发上摆着几套保安清洁园丁的衣服。我问这是哪来的?明莹傲然道:“好歹我也在这里住过,难道不知道今天早上物业会送衣服去干洗店统一洗么?” 我笑着搓搓手,道:“看来你是下了血本买通那个干洗店的人,就说衣服丢了是吧?” “够他们赔钱的还有富余。这钱谁不赚?”明莹道,“花了这么多钱,你要是没有个计划,我可饶不了你!” 我举手作投降状,道:“拜托,我现在连那房子里住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万一那房子里什么线索都没有,那这钱肯定白花。不过从那个海鲜仓库里面那么多猛料看来,这个地方说不定也是个线索很多的地方,值得我们重视。而且,有备无患嘛,如果我们这里暴露了,这些衣服不是也用得上?……” 明莹没好气地打断我道:“得了吧!你还是先把那房子里到底是什么人,差个清楚再说吧!” 我点头道:“这个我理会得。下午就去。飞娜和她爹呢?” “单晶已经联系了老师,今天要去见个面。她带着飞娜去了。朱大叔到外面转转,我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吃晚饭前回来。” 第122节 我向明莹道:“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明莹道:“都在厨房里。中午吃饭时敲门你不应,我们就先吃了。给你留了些菜。” 我转身进了厨房,一阵风卷残云之后,回房间拿了律师证,开上车子直奔青浦区房管局。 房管局,全称“住房保障和房屋管理局”。土地和房子的归属,在这里都会有档案可查。到底这个c28的别墅是属于谁的,这当然是我首先要搞清楚的问题。在2012年“房叔”、“房姐”等事件爆出来之前,只要有相关的手续,外人也是可以查房屋产权归属的,但是几个出头鸟被打掉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在房管局就很难查到房屋产权信息了。至于原因,额,你们懂的。 律师证是个好东西,很多地方都派得上用场。一亮出来,再教上查询费,就能去档案管理科查资料了。我调出了久事西郊花园c28号别墅的房产信息,定睛望去,是一家叫做“上海恒亿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公司持有这个房屋的产权。 我记下这个名字,又转向上海市工商局。 在工商局里,你可以查到某个公司的外档与内档资料。所谓外档,是公司的基本信息,普通公众都可以查询;而内档,一般来说查询人要有律师证和法院立案证明,或者带着公司的营业执照和盖了公章的介绍信,才能查阅。 我所想查的,估计只是外档的资料就已经足够了。 工商局档案查询的工作人员听了公司名字,敲了一阵键盘,然后问我要不要打印出来?我连忙说要。打印完毕,又问我要不要盖工商局的查询章?我摇头说那就算了,我就是看看而已。 打印便宜。但是盖个章,真心很贵的。 拿到打印出来的文档,只见上面写着: “上海恒亿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注册资本:1亿5000万元 地址:上海市青浦区老沪青平公路168号c28 法定代表人:顾志强 经营范围:房地产开发及经营、物业管理、城市商品住宅、商业用房、土地开发、商品房销售。 成立时间:2003年7月18日 股东:顾志强持股85%;陈叙霖持股10%;徐碧莹5%。 股权变化情况: 2004年7月12日,顾志强转让5%的股权给徐碧莹。 2007年5月10日,顾志强转让10%的股权给陈叙霖。” 我坐在工商局办事大厅的椅子上,拿着这个恒亿公司的外档资料,默默发呆。 这个顾志强,为什么感觉有点熟似的?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连忙摸出手机给李海波打电话:“喂,傻波伊,问你个事方便不?” “啥事,说。” “你还记得你心脏早搏手术住院的时候,旁边病床上有个中年男人,姓顾,说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你后来还和他联系过没有?” “联系过啊,我现在手上一个案子就是他那边的。房屋质量问题,小业主来闹了……” “先不说这个,”我打断他道,“这个顾老板,叫什么名字?” “顾志强。” 我一听这名字,差点晕厥过去。不过同名同姓的人很多,这名字又不稀奇,我连忙接着问道:“他的公司叫什么?” 挂了电话,我盯着大厅的天花板发呆。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曾经在三个地方发现过顾志强的踪迹:李海波、萧璐琪的病房里、这张工商局出具的企业外档里、还有……就是那个南乐路的海鲜仓库里,墙上的那个夹子板夹着的纸上,写着的日期和姓氏:200752,顾陈。 为什么其他的日期,写的都是“蒋陈”,而2007年5月2日,写得却是“顾陈”?还有,2007年5月23日,写的是“蒋冯”,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联想到前后的事情,我大概把整个事件理出了一个脉络。 这个陈子奇,并不是什么江湖老大,肯定就是萧璐琪的那个长得像言承旭一样的帅哥男朋友。他做的生意,就是拉皮条:用特殊的方法制造“女尸”,供富豪玩弄。这个“蒋”,虽然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从他光顾那个海鲜仓库的密室,次数之多这方面来看,估计就是那个海鲜仓库的主人。4月27日,他和陈子奇第一次来到这个仓库,玩弄那个冰柜里的女尸。而后,“蒋”把这个事情告诉了顾志强,于是5月2日,顾志强在陈子奇的陪同下,也来“体验”了一下。 感觉不错的顾志强,便让陈子奇给他物色适合的女生。陈子奇便盯上了萧璐琪,成了她的男朋友,还把她安排进了医院,让王永顺有机会下手。 5月23日,正是萧璐琪入院前后,这时候陈子奇正忙于安排萧璐琪的事情,而“蒋”又提出要去海鲜仓库的密室“玩”,于是陈子奇就派了他的手下,也就是在病房里曾经拍过我一巴掌的那个保镖打手“冯四”,陪着“蒋”来到海鲜仓库泄欲。这也就是为什么夹子板上写着:“2007523,蒋冯”的原因。 之所以每次都会出现两个姓氏,无非是因为那个海鲜仓库密室的入口————那根嵌在墙里的柱子机关,需要有人配合才能打开。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医院的病房,一般都是男女分开的,虽然少数医院是例外,但是那家胸科医院一定不在例外之列。你应该还记得吧,第二次我去夜探太平间的时候,曾经在一个护士那里骗过医用手套,那时我进的那个病房,三个病床上都是五十来岁的男病人。 那么,为什么萧璐琪会被分配到两个男病人所在的房间? 当时,陈子奇给萧璐琪的解释是“这个医院的特级病房里住满了人”,让萧璐琪再“委屈”一下。现在看来,这个理由,90%的可能是瞎编的。真正的理由是,当时在同一个病房里的那个顾老板顾志强,根本没有病,他只是在“验货”! 没错,他要亲眼看一看萧璐琪、这个陈子奇给他物色的“女尸”的模样。确认过“满意”之后,才由王永顺下手,给萧璐琪下毒! 这样一来,另一个让我从昨天中午开始就疑惑着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我和胤老太太在龙景轩吃过饭后,曾经和她密谈过一次,说起过海鲜仓库的那个夹子板,还有那具女尸体内的两种不同的男人精斑残留物。我当时说,其中一种,肯定是陈子奇留下的,只要有了这个证据,判他三年,没有问题。但是,后来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数变,话就说不下去了。 我想到的问题是:那个夹子板上,明明写着四个姓氏:“蒋”、“陈”、“顾”、“冯”,但是为什么女尸体内,只有两个男人的体液残留? 现在看来,这两种体液,应该是分别属于“蒋”和“顾”,一个是经常去玩弄尸体的海鲜仓库“主人”,一个则是被主人邀请来体验一下的“客人”。 陈子奇和冯四两个人,根本连进密室的机会都没有。因为那个柱子机关的设置,他们只能在密室之外,乖乖等着进去的人泄欲完毕。 这么说来,我想要用这体液来扳倒陈子奇,恐怕还是不可能的了! 我就这样坐在工商局的大厅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人知道,我的心里怒火中烧:顾志强的“验货”,“蒋”向“顾”分享冰柜里的女尸……他们不但草菅人命,还让死者不得安息,简直就像货物、礼品一样,被恣意玩弄。 差一点,只是差一点,萧璐琪就会遭受同样的下场。如果不是我鬼使神差地把她从太平间偷了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第123节 我咬着牙,站起身,向工商局的大门外走去。 喂喂,墨墨筒子,粗来见人了! 第十一卷 全面调查 第一章 同盟 从工商局大厅走出来,我摸出手机给明莹打了个电话,道:“家里现在还有别人么?” “有,飞娜和朱大叔都回来了。单晶也在。” “那么,”我向明莹道,“你如果没什么事,出来一趟,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去哪?” 我想了想,道:“就到我们经常去的那个星巴克吧。”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那个星巴克,就在长宁龙之梦的一楼,我走进去的时候,看到明莹已经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让我不禁想起,她在这里向我讲述康城故事时的那一幕情景。 我买了两杯饮料,端给她一杯。她没有接,只漠然地看着我道:“什么事?特意把我叫出来。在家里谈不是一样?” 我苦笑一下,问道:“因为想和你单独聊聊,不可以吗?” “少废话,什么事,说。”明莹双手叉在胸前,道。 “上次和我们一起登岛的那几个哥们,他们平时都在做什么呢?” “组织有个皮包公司,他们平时在那边当员工,有事的时候才会出任务。” “你觉得他们可信么?” “怎么,”明莹把咖啡拿在手里,道,“你觉得他们不可信?” “没有,”我笑笑,道,“我觉得他们都是很普通的人,挺实诚。虽然性格上有差异,但最根本的,是他们都很善良。只要是善良的人,就是可信的。哪怕身上披着不同的衣服,扮演着各种角色。” 明莹若有所思地道:“你和我说这些,到底想说什么?” 我拿起咖啡,漫不经心地道:“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骗我?” “骗你?我骗你什么了?” “那天我们去海鲜仓库,那个冰柜里的女人,到底是谁?”我啜了一口咖啡,淡淡地问道。 明莹很镇定地答道:“那天我就和你说了,我不认识。” “不认识?那个女人,就是苏楚君,是吧?” 明莹脸色微微变了变,道:“如果是楚君,我会不认识?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昨天杨空喊我林空的时候,我不想接受,是你在旁边说了很多话,歌词大意无非是告诉我,我必须加入你们,是吧?” “你在绕什么圈子?有话直说。” “既然我现在已经如你所愿,加入了组织,我希望你对我坦诚一点,告诉我为什么那个海鲜仓库的女人就是楚君,你却假装不认识?” 明莹瞪着我道:“你怎么这么确定,那个女人是楚君?” 我道:“还记得那个密室的墙上,有个夹子板吧?上面写着的第一个时间,是4月27日。那是密室的主人第一次去那里的时间。我记得苏楚君是4月15日左右被王永顺掉包的。这个时间,太符合了。我当然会觉得那冰柜里的女人,就是苏楚君。” 明莹道:“只凭一个时间,你就这么肯定?” 我看着她的眼睛,道:“当时,我设计好那些机关之后,扛着女尸进了柱子,见你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连忙把你叫醒,问是怎么回事。你说你进去之后,还没来得及拿手电照,脑袋后面就挨了一下。连忙敲墙想让我转动机关,没想到又是一击,然后你就晕倒在地了。是这样吧?” “是又怎样?”明莹闪开了眼神,道。 我的眼神不依不饶,紧紧的盯着明莹,道,“难道我不知道,那个柱子的开口是靠着墙的?你难道非要我说,柱子转回密室之后,你一走出去,旁边就是墙,怎么可能有人从背后偷袭你?依我看,那时候你未必真的是被打晕在地,而是见了楚君,悲伤或者激动过度,自己晕倒了吧?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故意装作不认识她?” 明莹突然站起来,怒道:“林佑!你以为你很聪明是吗?你以为你什么事情都能算得准是吗?你一定要把我弄得这么难堪,你才满意吗?” 咖啡厅里的人,听到她这几声咆哮,纷纷转头来看,弄得我十分尴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女朋友受了欺负,正在歇斯底里着。 我摆了摆手,道:“你冷静一点,我能理解,你隐瞒这件事,是因为当时我在场,想要给楚君留下一点尊严……但是我真正想问的是,你后来,有没有再回到那个地方,把楚君的尸体偷出来?这个问题,关系重大,我希望你不要瞒我。” 明莹坐了下来,胸脯高低起伏着,气还没有喘匀,听完我说这话,面无表情地道:“没有。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楚。” “我记得我们在令空家住着的那个晚上,你来找我时说,你只要亲手安葬楚君。我相信那是你的真心话。当你从楚君的身体里掏出那个雪茄烟头的时候,你所想的,已经不是把她救活,而是想要报复,是么?” “没错!”明莹狠狠地道,“我就是想让那些欺负她的人,一个个都去死!” 我听了这话,没有动容。因为我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只道:“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明莹紧紧地握着杯子,沉默了一下,道:“我没有把想法告诉你,因为我……” “你担心我知道你的目的是想要报复,就不会再帮你,是么?” 明莹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我拎起手里的咖啡杯,轻轻晃了晃,道:“让你承认一件事,真困难。” 明莹茫然地抬头望着我。 我苦笑一下,道:“说实话,这个组织,我真的不想加入。但是正如你说的,我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了。今天把你叫出来,不只是想要你说出之前隐瞒的事,更是想和你商量一下,结个同盟。” “同盟?” “我有一种感觉,这个组织里的人,包括胤老、令空、董昊,甚至杨蕊菡,似乎都在隐瞒着一个很深的目的。如果我的猜测没错,这个目的一定比陈子奇那伙人做出来的事情,还要可怕。在这个组织里,我觉得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你。所以我想要和你结一个同盟,希望我们之间,不要再有隐瞒。我也答应,你的目的,我会尽力帮你实现。” “你……你不怕我把这些话,告诉别人?”明莹看着我问道。 第124节 我没有回答,只抬手向她举了举杯子。 明莹举起杯子,与我的杯子碰在一起。 我微笑着把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摸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接着长身而起,道:“好了!走吧!” “去哪?” “去见几个哥们,然后去和你的仇人,打个招呼。”我向她笑了笑,道。 我和明莹一人一车,开到了上次去救灏灵之前,吃过的那个小饭馆,找了个小包间坐下。过不多久,包间的门开了,辛晓鑫的声音传来道:“还以为叫我来吃大餐,就这么个小地方?” 我转头望去,蒋南、辛晓鑫正从门外走进来,杨滔跟在后面。我笑着起身,和蒋南、辛晓鑫碰了拳,道:“辛空,蒋南,几天不见,精神了嘛!” 蒋南嘻嘻笑着道:“林教授,请叫我蒋空,谢谢!”说着,手搭在肚子上,弯腰行礼,风度翩翩。 杨滔坐下道:“你们要改口叫林空啦!” 蒋南讶异地看着我道:“林空?你这编外人员,也入了行啦?恭喜,请客!赶紧开饭,我饿坏了!” 我看着这三个曾经在荒岛上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不禁心里温暖。共同经历过那么多事,我们也算是一个坚不可摧的队伍了。笑着拱了拱手,道:“辛空别急,赵空还没到呢。” “谁说本姑娘没到?赶紧开饭!”门外里传来一句嘟囔。 我们这六人小分队,又聚在了一起。 点完菜,杨滔起身把门关上,道:“这次我们的任务,是要把林空的一个邻居查个清楚,林空,没二话,这次你来负责组织,我们给你打下手。” 我抬眼把大家都扫了一遍,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杨空,上地图!” 杨滔拿出准备好的地图瘫在桌上。大家都兴奋起来,摩拳擦掌。 我指着地图道:“这个房子,是久事西郊花园c28号,是这次的目标。这里是我们的据点,b23号。中间是条河,c区在河对面,要过桥才能到。桥上很显眼,所以如果没有掩护,尽量不要集体行动。” 蒋南一愣,道:“什么掩护?机枪还是狙击枪?” 我笑骂几句,道:“明空已经准备了这个小区物业的几套支付。蒋空,你明天一大早,穿着保洁的衣服,去那个房子附近调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摄像头、报警器之类的东西,把房子的大概结构弄清楚。” 蒋南不解道:“这事不是要晚上干么?” 杨滔道:“林空安排,你听就是了!” 我摆摆手,道:“咱们不搞专政,凡事讲道理。蒋空,你见过保洁员黑灯瞎火地大晚上扫地么?” 蒋南挠了挠头,道:“那我穿一保安的衣服去,就当是夜间巡逻嘛!” 我笑道:“那你觉得保安巡逻的时候,是应该走来走去,还是应该鬼鬼祟祟地蹲在一个地方不动,还老往人家房子里瞧?” 蒋南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得,我啥也不说了。” 我笑着转向辛晓鑫道:“辛空,你这个后勤队长,就去给我们弄些耳机式对讲机来,越小巧隐蔽越好。杨空,你想办法混进保安的队伍里去。我估计,这里的保安都是劳务派遣来的。弄清楚劳务派遣公司是哪家,给经理塞些好处费,调到这边应该不难。明空,这些兄弟们的被褥伙食就靠你了。” 赵辰突然喊了声:“我呢?” “赵空,你目前还没任务,我看你不如教我点拳脚吧?” 赵辰斜着眼看了看我,道:“你?你不行,天资太差,不是材料。”说罢,站起身来,一个抬腿,高过头顶,向我道:“来,跟姐这样,来一个,姐就收你!” 我连忙摇摇头说,得,一会儿菜来了,您还是主要负责吃就行了。 大家听了,都是哈哈大笑。 我看着坐在旁边的蒋南,想起那天在船员舱里,看到他悲催地啃蛋糕的模样,心道:既然我是个屌丝,那就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屌丝吧! 第二章 荔枝 吃饭时,我又安排了一些细节。大家对自己的任务都已了然,心照不宣。这次登岛的意义,不只是找到了西施,更像长征一样,这些过命交情的兄弟们,经过了生死的洗礼,淘汰了叛徒,留下了精华。 饭毕,大家一起返回久事西郊花园。车上载着这么多人,自然是被门岗的保安一番聒噪。这保安着实十分啰嗦,那天李飞娜和朱峻轩进小区的时候,他就百般刁难,若不是被我挡下来,还不知道要盘查到什么时候。 蒋南忿忿地道:“这家伙真是讨厌!不过,我们的样子都被他记住了,万一以后被他认出来,也是麻烦。” 我笑笑道:“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么,担心啥呢?” 这别墅虽然大,但是一下子装进九个人,着实显得挤了些。 辛晓鑫向明莹道:“这房子里有电脑么?” 明莹说有,在书房,你去用吧。不过打印机没有,你得自己想办法。 辛晓鑫笑道:“放心,只要能上网,我存在邮箱里就行了。”说着,便向书房走去。 李飞娜、朱峻轩走出来,和大家打过招呼,他们父女俩和这些人只有一面之缘,并不相熟。但是单纯的飞娜很容易就获得了大家的好感。没过多久,竟然与赵辰跑到一边窃窃私语去了。 我看着两人均是亭亭玉立的身影,不禁感叹,这两个姑娘,一个常年生活在空气稀薄的洞穴里,又在海水里从小锻炼,无论是血液供氧能力还是肌肉纤维的结构,都保证了她拥有极快的速度;而另一个吃货大条女,却对引爆身体潜能有着极高的天分,一扭腰一抬腿,都深合至理,有着极强的力道。 一个高敏捷,一个高攻击,若是来一场友谊比武,那定然是相当有趣的事情。 我悄声地向朱峻轩打听了教李飞娜的老师的情况。他说还不错,听单姑娘介绍说,老师是个华东师范大学教育系的教授,有一套独特的教育方法,很适合娜儿。 杨滔过来和朱峻轩握手寒暄几句,便向我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明天就按照你说的办。” 蒋南道:“我们干嘛不住在这?多方便哪!” 明莹在旁边道:“赵空辛空可以住在这里,你和杨空一个保洁一个保安,你见过保洁保安住在别墅里的么?” 众人在哄笑声中散去。只有赵辰和李飞娜聊得正欢,不舍得走,两人便挤到明莹的房间里说话去了。 突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令空的声音传来道:“林空,你原来住的地方,被警察查封了。” 第125节 我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你当时签合同的时候,用没用自己的身份证?” “那是当然。不过被警察查了这种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手下的人去隔壁楼收拾东西,准备搬走,刚好遇到警车堆在那里。一问旁边的人,说是警察在搜索顶楼的一间屋。” 我连忙问道:“为什么查,问了没有?” “这个谁知道!不过你要小心一点。警察很可能从房东的租房合同上查到你的身份。” 我“嗯”了一声,谢过令空,挂了电话。只是,到底是谁举报了我?又是以什么罪名举报的?我一无所知。 难道,王永顺他们那一伙,要借助警察的力量来对付我? 还好,现在能让警察找到我身份的线索,还不算多。如果他们去调我的纳税和社保记录,能查到我之前上班的公司,但是我已经打算不再去了。若是从我的银行卡下手,我上一次使用自己的银行卡是在金山,也就是从万寿寺出来的那次。赎灏灵的十万块钱,是我从组织给的那张黑卡上取出来的,那张卡并非是用我的身份证办的,应该查不到我的头上。 不过,宾馆、飞机这些地方,只要用过身份证,相关记录就会进入公安系统的数据库里。看来,如果不是出于必要,这些地方就要少去了。 而且,就算有人举报我,多半也就是用盗窃、猥亵尸体这个罪名。这种最多判个三年的罪名,警察会动用那么大的精力来抓我么? 我猛地想起,那天去陈子奇家偷画,也是罪名之一。盗窃罪,在上海的话,金额超过5000块就可以判刑了。莫非,是陈子奇举报了我? 坐在沙发上思来想去,令空这一个电话,确实让我头大如斗。 明莹见我烦闷不已,走过来低声道:“怎么了?” 我只抬头笑笑,说没什么。 明莹道:“既然结了盟,你就不要瞒着我。” 我讶异地望了她一眼,道:“真的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会在那个房子里找到些什么而已。” “这个,只有去了才知道。”明莹起身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进到那个房子里去吧!” 当晚,一夜无话。我在床头靠着坐了很久,才略有睡意。但是睡下之后,又总不踏实。心里像是吊着什么似的。 第二天早上,蒋南来取了保洁员的衣服,便出去了。我向明莹道:“那我就先去了。”说罢,开着车跑到小区外面的水果店,向店老板道:“老板,你这里的荔枝个头这么大啊!” 店老板满脸堆笑,道:“可不是,我这荔枝是刚从广东空运过来的,您要不要买上点?” 我面露难色,道:“这……我现在着急要去参加个会议,等回来肯定不新鲜了。其实我不爱吃这东西,倒是我老婆很爱吃……她现在正在家里闲的无聊呢。” 店老板一听,连忙道:“要是您买多点,我们找人给您夫人送去!” 我大喜过望,便指着面前那一大箱荔枝道:“老板你人真不错,这箱我全要了!” 那店老板一听有大生意上门,喜不自胜地道:“那您家住在哪?” “在久事西郊花园。” “啊哟,那我可送不了,那边保安凶着呢,不让闲人进大门的。” 我笑道:“你给我装个一斤荔枝,装在塑料袋里。若是保安不让进门,送货的人就拿那荔枝去打点一下,不就通融了?” 店老板打了个哈哈,道:“您真是大方。得,既然您出钱,我就照办。”说着,从另一箱荔枝里抓了一斤,装在袋子里称了重。 我把所有的钱一起付上,道:“这有什么办法,谁让我老婆喜欢吃荔枝呢!那就麻烦你啦!”说着,跳上车,一边点火,一边给辛晓鑫打了个电话,道:“怎么样,准备好了么?” 得了他的肯定答复,我又打电话给杨滔道:“在路上了没?地址是多少?” “在了。地址我马上发到你手机上。” 我收到杨滔的短信,随手转给了明莹。然后开着车兜了几个圈,才从小区东边的大门开回了家。 回到家,赵辰正和李飞娜、单晶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吃着荔枝。我笑道:“好吃不?”说着,把车钥匙递给单晶。赵辰吃得满嘴是汁,含糊不清地说着好吃。 李飞娜被单晶拉着去上课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地望着这些让人垂涎欲滴的荔枝。 中午,明莹、杨滔和辛晓鑫一起回来。我问道:“怎么样?应聘成功没?” 杨滔晃了晃手里的保安证,道:“明天就能上班了。只是害那个门岗的保安倒了霉。” 没错,辛晓鑫昨天晚上要用别墅里的电脑,就是要用画图软件做一个假的记者证出来。我出门买荔枝时和明莹打了招呼,她随后也出了门,守在小区大门口,暗地里用手机拍下了送荔枝的人把一袋荔枝交给门岗保安的一幕,又跟着送荔枝的人到了别墅门口,拍下了赵辰接过荔枝的照片。 这时候,辛晓鑫已经把记者证打印好,贴了明莹的照片,送到杨滔要应聘的那个保安公司门口。杨滔上去应聘不久,明莹就拿着记者证上楼,找到人事主管,说她是某报的记者,今天在久事西郊花园门口,有个带着一箱荔枝进小区贩卖的推销员,竟然给门岗保安送了一袋荔枝,就轻轻松松进了小区,挨家挨户地推销,搞得居民不胜其烦。所有的一切她都跟踪拍了照片作为证据,要求人事主管严查此事,否则就要送上报纸曝光。 一袋荔枝本没什么,只是面对新闻媒体,这人事主管肯定也会慌了神,便当场决定停掉门岗保安的职,既然有了工作空缺,杨滔又正好求职上门,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久事西郊花园的保安。 我苦笑一下,道:“要不是这样,怎么能保证你来这个小区上班呢!”说着,招呼大家坐下来吃荔枝,边吃边向辛晓鑫道:“辛空,昨天拜托你的那些东西,准备了没有?” 辛晓鑫从袋子里掏出些挂耳式的对讲机,放在桌上,道:“这点小事,要是不能手到擒来,我这个后勤部长还怎么混呢!” 正在说话间,蒋南打来电话,道:“这个房子似乎警备特别森严啊。粗粗看了一下,外面绕着一圈铁栅栏,上面是高压电网。院子里好几个摄像头,还是摆来摆去的那种。” 我笑道:“蒋空,我就怕他那里的警戒不严呢。警戒越严,越是说明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再仔细看看,有什么人进出,有没有保安什么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蒋南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不多久,蒋南的电话又打来,压低了声音道:“林空,你猜我见到谁从里面出来了?” “谁?” “李宇波!” 第三章 鬼怪 “李宇波?”我轻轻皱了一下眉头,道,“明空,李宇波没死的推理,你和他们说过没?” 第126节 “欸?”赵辰差点把荔枝核吞进嗓子里,道,“他还活着?” “嗯,没死。我没和他们说。”明莹当即便把当时我的推理向其他几个人大致说了一下。显然,这些推理,明莹只和杨滔讲过,其他人都不知道。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杨滔非常信任明莹的原因。 这么看来,找明莹来同盟,是个正确的选择。 辛晓鑫和赵辰听得都是一愣一愣的。 明莹讲话时,我也向蒋南道:“李宇波没死,你看到的不是鬼魂。这些事情回头和你说,你小心别被他发现。” “了解。”蒋南说着,便挂断了电话。 我转向大家道:“杨空这边,我们实施第二阶段的计划。辛空,刚刚蒋空电话里说了,那别墅戒备森严,里面有很多摄像头,呵呵,这真是太好了。” 辛晓鑫闻言愣了一下,也跟我嘿嘿笑了起来。 赵辰一头雾水地道:“你们傻了么,有很多摄像头监控,居然还笑?这难道是好事么?” 我笑着道:“这难道不是好事么?既然有摄像头,就一定有传输画面的线路。只要我们偷偷地黑进这些线路,那些摄像头就成了我们的眼线了,多方便多省事呢!” 赵辰“哦”了一下,道:“那你们也得有本事能黑进去才行啊!” “这个嘛……”我慢悠悠地道。 “林佑节奏是不是?”明莹在旁边淡淡地回了句。 “林佑节奏?是什么?”赵辰好奇地望向明莹问道。 明莹指了指我,道:“简而言之,就是从他脖子上面那部分里头琢磨出来的一些坑人的鬼点子。” 赵辰哈哈大笑,我心说这俩姑娘真心一点面子也不留给我,好歹,这次行动我也是队长不是? 我问辛晓鑫道:“要黑摄像头有什么办法没有?” “这个嘛,只要找到线路,接两根线上去就行了。不过线路一般都在墙里,这个别墅又是私人住宅,不好弄啊。” 我笑笑,说这个容后再议吧,先把荔枝吃光,不然要坏了。 于是,众人一阵埋头苦吃。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漆黑的天色下,昏黄的路灯有气无力地散发着一点黯淡的光。一对在河边散步的中年夫妇,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阵噼啪乱响,河对岸似乎有点点火星闪耀。接着便见到一团绿色的火焰,从对面的草丛里升了起来。在空中绕了几圈之后,突然落进河里,消失不见。一道似有似无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响了起来,似乎在低吟着:“我死得好惨吶……我死得好惨吶……” 这对中年夫妇自然是吓得个半死,大呼小叫着连忙逃走。刚到大路上,便遇到一对年轻的小夫妻。这对小夫妻见他们如此恐慌,忙问发生了什么事?中年夫妇慌不择言地描述了一遍。 那对小夫妻里的男生惊道:“什么?你们也看见了?我们在家里,晚上的时候经常看到对面有绿火晃来晃去,还没当回事!还有,那个叫声,是怎么回事?” “是鬼、是鬼!”那对中年夫妇里的女人听到小夫妻这段话,吓得魂都没了,连声叫道。 “哎呀妈呀!”小夫妻里那个女孩子吓得哇地一声哭出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原来我们天天晚上看到鬼火,太、太吓人了!这、这可怎么办?” 男生扶着她道:“别怕,我们去告诉保安就好了……” 中年夫妇连声道:“对,告诉保安!走,我们去!” 那女孩子颤颤巍巍地迈出一条腿,道:“你们说得太吓人了,我……我吓得腿软,走不动了……” 中年女人忙向丈夫道:“我们去,走,快走!”说着,拉着她男人就向保安室走去。 那女孩子坐在草地上,还在呜呜咽咽地哭着,哭声中似乎夹杂着那个凄惨幽怨的叫声:“我死得好惨吶……”整个场景,诡异而恐怖,那中年女人扯着她男人,走得更快了。 那男生轻轻地道:“行了,走远了,撤吧!” 好吧,这个男生,就是我。地上坐着的那个吓软了腿的女孩,却是单晶。 “这样就行了么?”单晶向我问道。 “行了,趁他们还没回来,撤吧。”我扶起她,道。 刚回到别墅不久,辛晓鑫也悄无声息地从外面进来,把手里的鱼线往桌上一丢,道:“我靠,外面可热闹了。保安呼呼啦啦来了一大堆,都围着河在找鬼呢!” 我点头道:“嗯,让他们找吧。那团烧起来的报纸,早就淹没在河里了。” 辛晓鑫笑道:“亏你想得出来。这报纸上的颜料一烧起来,那发绿的火焰,确实挺瘆人的。大晚上的,非把人吓出翔来不可。” 我笑道:“还是你这鱼线弯弯绕绕,弄得巧妙,才能让这团烧起来的报纸在空中盘旋那么久。真是效果拔群啊。” 辛晓鑫毫不谦虚地道:“若是有变魔术用的那种隐线,我保证就算他们在河的这一边,都看不出破绽。” 李飞娜一身t恤牛仔,穿着包膝的长靴,拎着包从外面走了进来,道:“好啦!散步完毕!洗澡睡觉!”说着,把手里的包往辛晓鑫手里一塞,踩着地板咚咚咚向房间走去。 辛晓鑫望着李飞娜的背影,道:“我发现这姑娘穿着长靴,挺性感的哪!” 我笑道:“这靴子还不是你买的?你这是变相地夸自己眼光好吧?” 辛晓鑫表情傲然地说了句然也,把包里的白色睡裙拿出来,道:“这个还有用不?” “得,美女穿过的,你留着吧!”我笑着往沙发上一坐,道。 “嘿嘿,”辛晓鑫也坐了过来,道,“我真想看看,那些笨手笨脚的保安跑过来,看见一个穿着白衣服的没脚女鬼一闪而过,是什么表情?” “肯定吓坏了吧,哈哈,”我笑道,“他们哪知道,这没脚的女鬼,不过是穿着黑色长靴、暗夜里看不清腿和脚的飞娜同志呢。谁让当初开发商修这小区时,不弄点亮堂点的路灯,呵呵,”说着,我转向杨滔道,“这样一来,河对岸的c区闹了鬼,恐怕就没有保安肯去巡逻了。到时候他们肯定要欺负你这新来的,让你去值c区的夜班啦!” 杨滔笑道:“你们这装神弄鬼的,可别把真鬼给引来了,到时候我可对付不了啊!” 说罢,三个人都是一阵哈哈大笑。 杨滔止住笑,向我道:“倒是那个李宇波,你准备怎么办?” 第127节 “这个家伙认得我们大部分人,是个麻烦。”我端起单晶给我们泡的红茶,喝了一口,道。 “把他干掉?”辛晓鑫说着,四指撮刀,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他说话时,单晶正要把茶杯放在他面前,辛晓鑫连忙双手接过来。 我看着单晶毫不改色的表情,心想,看这辛晓鑫对她毕恭毕敬的样子,这姑娘在组织里地位应该不低。多半就真如我所猜测的,是令空的女儿。而且看她听了辛晓鑫在那里放狠话,居然这么淡定,估计她的心理素质很不简单。再加上她那堪比李芊羽的演技,若是敌人,只怕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我笑道:“我还有些话要问这家伙,暂且留他一命吧。对了,李芊羽那边怎么样了,这么多天了,她也该招了吧?” 杨滔愣了一下,向我道:“怎么……你还不知道?” 我摇头道:“不知道,怎么了?” 杨滔看了看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明莹,道:“她……消失了。” 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道:“消失了?什么叫消失了?怎么消失的?”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道。令空是这么说的。”明莹走过来,淡淡地道。 “什么时候消失的?” “昨天……”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我急道。 “令空还在追查她的下落。他特别嘱咐这件事不要外传。” “外传?”我一肚子火,道,“什么叫外传?我现在还是外人么?” “林空,你别冲动,”单晶慢悠悠地道,“令空大概是因为知道是你揪出了李芊羽,怕你知道这事之后,会不高兴,所以没告诉你。他应该是在很努力地查吧。” 我冷笑一声,道:“既然知道是我抓住她,就麻烦你们看牢一点,尊重点我的劳动成果可以不?再说,她怎么可能逃掉的?你们到底是怎么看管的?” “我说过了,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明莹淡淡地道。 我摸出手机,给令空打电话。 “李芊羽呢?” “……”令空沉默了一下,道,“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 “那另外几个人呢?我们抓住的那几个杀手。” “有一个叫赤鹰的,和李芊羽一起消失了。其他几个,耐着不招,一不小心……” “死了?” “嗯。” “他们之前是关押在哪里?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就要去看看现场!” 令空又是一阵沉默,终于把地址告诉了我。我问单晶要了车钥匙,朝着他说的地点,一路飞驰而去。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我不禁想起杨滔没有在大金山岛的营房那里,把那只老虎打死,后来我们差一点就丧生虎爪之下。 很显然,李芊羽,比那只老虎,还要难对付得多。 这一跑,又不知道何时才能抓到她了。 第四章 铁牢 依着令空告诉的地点,我到了闸北区共和新路上的某个破落的仓库。 我把车停在外面,借着一点外面的路灯灯光,向大门走去。这个仓库只有三层,外墙非常破落,稀稀拉拉地长着些爬墙虎。院内都是荒土地,杂草丛生,看起来这地方起码有4、50个年头了,差不多就是解放后不久,修成的。 我给令空打了个电话,说我已经到了地方。他声音沙哑地说了句“你等会儿”,便挂断了电话。 我眯起眼睛抬头望去,这仓库院落四周的高墙,约摸3米多高,上面用水泥糊上了许多玻璃碎片,晶亮尖刺,随时准备让一切入侵者付出惨重代价。从里面的破仓库里走出一个男人,约摸三十多岁,虽然很精瘦,穿着个背心短裤拖鞋,一副邋遢的样子。但是当他走近时,才看到这人眼神非常犀利,似乎能洞穿人心似的,估计是组织里面专司讯问的角色。 “你好!”我想令空应该已经帮我打过了招呼,便先开口道。 “怎么称呼?”这男人警惕地应道。 “林佑。” “怎么找到这里的?” “令空告诉我地址的。他和你说过没有?” “说过了,只是确认一下而已。”说着,计春华打开了铁门上缠绕着的铁链锁。 “李芊羽就是从这里逃掉的么?”寒暄了几句,我向这个自称计春华的男人道。 计春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看他的神情,似乎对我这个刚刚入伙的毛头小子,不屑一顾。 我跟着计春华向仓库走去,边走边问道:“这个地方似乎很大,周围的墙,有没有缺口?” “没。”计春华抽了抽鼻子,道。 “翻修过?”我望着那墙上的玻璃碴子,道。如果没有翻修过,几十年下来,这些玻璃碴子应该不再锋利了。 “嗯。” 我见他这般代答不理的模样,便停了嘴,两只眼睛四下望着,不再说话。从外面看来,这个仓库只有一楼和三楼有几扇窗户,都有铁栅栏封住。走到大门处,计春华把手指按在旁边的指纹扫描器上,大门应声而开。 指纹扫描器上有数字按钮,合适的指纹和正确的数字密码,应该都可以打开这个门。 这个仓库虽然外面很破旧,里面却也重新刷过墙,没有特别陈腐的气味。 第128节 我径直向一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走去。 “你干什么?”计春华冷冷地道。 “这个房间不是你住的么?” “你怎么知道?” “我从外面看到了这房间有空调挂机,”我道,“你们还没有好心到给关在这里的人装空调吧?” 计春华抽了抽鼻子,没说话。 这房间像是一个学生寝室似的,摆着两张上下铺的床,总共能躺四个人。两张床头都摆了桌子。每张床上都有摊开着的被褥,看来是睡醒之后就没有叠过。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摆着些吃了一半的碗装泡面。 我向计春华问道:“你们在这里就吃这个?” “夜宵。每天有人来这里送饭。” “什么人送饭的?” “组织里的人。” “送了就走了?” “嗯。” “他们逃跑之后,这个大楼里有没有丢过什么东西?” “没有。” “他们当时穿着什么衣服?”我一边向这房间的门外走去,一边问道。 “都是穿的工厂工人的工作服。短袖的那种。” “李芊羽就穿了那么一件?里面就是内衣?” “内衣?”计春华嘿嘿笑了两声,道:“谁给她穿内衣?” 我看他这表情,心想大概李芊羽在这里的日子不太好过。若是一个足够强大的组织处心积虑地想要把你囚禁起来、把你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你就没了任何尊严和人权可言。对于看守的人来说,只是一具皮肉之囊而已。落在这些人手里,不论是挨打还是凌辱,都是家常便饭的事。 虽然想起李芊羽过去的腹黑,对她提不起多少怜悯之心,但是设身处地想一想,即便是她,面对这个囚禁之所和凶神恶煞的看守人,估计也是每天生活在胆战心惊之中。 我向计春华道:“带我去看看李芊羽住的地方吧。” 计春华把我带到三楼。经过二楼时,我看到整个楼体口被铁栅栏封了起来。里面似乎是个很大的空间,但是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是什么。我问计春华,他只说是审讯间,便不再多言。 到了三楼,楼梯口也是一个大铁门,被铁锁锁了起来。计春华打开锁,拉开沉重的门闩走进去。这一层的两边都是房间,就像是宾馆那样。中间的一间,便是关押李芊羽的地方。 我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虽然窗户很大,但正如我从外面看到的那样,有手指粗细的铁栅栏。我试着拉了拉窗户,能够拉得开。 计春华在身后冷笑着道:“你不会是以为他们穿过了这个铁栅栏逃出去的吧?” 我笑笑,说怎么会呢,这栅栏连胳膊伸出去都困难。李芊羽那两团肉,肯定会卡住的。说着,双手作罩杯状,在胸前抬了抬。 计春华哈哈一笑,之前的冷漠表情算是缓和了些。 这个房间和牢房差不多。顶上一条日光灯,微微忽闪着,看起来像是随时快要熄灭的样子。灯的开关在门外面,估计除非有组织的人要进来提审,否则到了晚上也不会开灯。关在这里的人只能活在黑暗的恐惧中。满地灰尘,没人打扫。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和一张床,角落里还有个马桶。床上的棉被估计八百年没洗过,脏兮兮黑乎乎的,硬得都快成铁板了。 我向计春华问道:“令空有没有来过这里?除了你,这里还有什么人?” “令空没有来过。不过他的女秘书倒是来过。这里还有三个人,现在都出去找这两个逃跑的家伙了。” “另外三个人都是男人么?他们进来这里么?” “不进来。这里只有杨蕊菡和我进来过。另外三个人都是伺候那几个家伙去了。” “除了那个叫赤鹰的家伙,其他人都死了?怎么死的?尸体在哪?怎么处理的?” 计春华鼻子抽了抽气,淡淡地道:“死了还能怎么样,等到夜里,石头一捆,扔到江里去就是了。等绳子泡烂了人浮起来,也认不出是谁了。” 我一阵胆寒。这个家伙心狠手辣的程度,只怕不输给李芊羽那一伙。这两伙人,绝对是黑吃黑。 这个房间的门是双层的铁板,完全密封,外面的门闩也有手指粗细,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锁。门闩的两端都是焊在门框上的,只要上了锁,恐怕就算是赵辰那样的侧踢力道,也没法从里面破门而出。 我向计春华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逃掉的?” “可能是前天晚上。我们中午来给她送饭的时候发现人没了。” “什么时候锁进去的?” “一直锁在里面,前天早上我们曾经把她揪出来问过一次话,下午把她重新关回去,晚上送过一次饭。” “其他的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计春华道:“那几个脓包,早就挺不住,几天前就挂球了。也就只有那个叫赤鹰的,还算是硬朗,往死里弄了几次,什么也没说。” 我漫不经意地问道:“这个地方,说白了就是个集中营,是吧?” “什么意思?” “只要进到这里来,不管你招了还是没招,最后的下场都一样?” “当然,嘿嘿。如果有点身份地位的,弄死了不好说,最后还是要放出去的那种人,也不会关到这里来。这个地方,有来无回,肯定的。” 我听得背上一阵阵发凉,忙道:“那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以前还有人跑掉过么?” “从来没有。” “他们被关进来之后,这里还有其他关着的人么?” 第129节 “没了。最近一阵子清淡,”计春华道,“我们之前好阵子没住在这了。” 我问道:“这破败的楼,政府为什么没打算拆掉重建过?” 计春华说这你就别问我了,我哪知道。 我走出房间,看着这个昏黄灯光下,阴森森的楼层,不知道这个地方,关押过多少组织弄进来的人,有多少人曾经丧命于此。至少此刻,我对组织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草菅人命,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我都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如果我是这个组织的头目,抓到了李芊羽、赤鹰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将他们交给警察,毕竟他们身上牵连着太多事。更不可能把他们再放出去重见天日,回到敌人的怀抱。除了在这里囚禁到老之外,实在别无他法。 正当我暗自叹气的时候,计春华道:“怎么样,看完了没有?我要关门了。” 我点点头。身后的门被嘭地一声关上。 要从这个地方逃出去,起码要经过三道铁门,到底李芊羽和那个杀手赤鹰,是怎么逃出去的? 我回头望着这个阴森恐怖,似乎关押着无数幽魂的铁牢,百思不得其解。 第五章 追问 我向计春华道:“另外三个人,怎么还没回来?他们……到底可不可信?” 计春华漫不经心地道:“不是说了,他们都去追踪李芊羽和赤鹰了。可不可信,呵呵,就这里的情况来说,你觉得呢?” 我听出了他这话的意思。五男一女被送进来,四个死在这里,这绝非小事。可以说,这里的每一个看守,手上都沾着鲜血,身上都背着命案。一入此行深似海,从此再也洗不清污点,就算想洗手不干,多半也得面对被追杀被灭口的下场。 “追踪?怎么追踪?你们知道他们可能去了哪里么?” “附近的地方总要找一下,不然……” 我突然想起一事,便问:“有个叫小寒的年轻人,是不是在这里?” “是。你怎么知道?” 我说之前见过一面,就是他把赤鹰和另外四个人送过来的吧。 当时,我们正在海边登船,这个“小寒”开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鹅船过来,害得我还以为要坐着这个船去金山岛,但是他只是开了皮卡,带着五个人走了。随后,董昊的游艇开过来,我们便没再见过这个小寒。 计春华眼里寒芒闪动,道:“小寒绝不会把他在这里做事的情况说出去。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着他的眼神,心说这个人果然是惯于折磨人、讯问人。便道:“你说得没错,小寒不会把在这里做事这种机密告诉我,但是,这个地点肯定是很隐秘的,这里面发生的事情,除了组织里面极其有限的几个人知道之外,无人知晓。所以组织也不会派其他和这里没多少关系的人去接收那几个家伙,那样不就暴露了这里么?所以小寒多半就是在这里做事的人。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计春华嘴角牵动两下,道:“听起来还有那么点道理。怪不得令空让你来调查这件事。搞得和福尔摩斯一样。”说着,上下打量我,眼神如刀,凌厉非常。 我举起双手在空中挥了挥,作无辜状道:“不是因为我像福尔摩斯,只不过是因为我凑巧抓住了李芊羽,所以我说要来看看,他也没说什么啦。” 计春华显然不相信这一点。我当然知道他不会信。以他的口气、表情和说话方式,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他是一个在组织里任职已久、对组织非常了解的人,不会相信令空会把这个见不得天日的秘密囚禁地点,透露给一般人知道。所以我越是用轻描淡写的口气,他越是猜不透我的底细,更会无限联想到底我是什么来头。 这种伎俩,只要是在组织体系严密、上下级关系分明的地方,特别是官场,非常有效。 果然,这一招还算奏效。计春华的口气缓和了许多,强挤出一点笑容道:“既然看完了,就去屋里坐坐吧!” 我点头说好,随即问道:“能和我说说,他们消失那天,都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么?” 计春华道:“奇怪的事?好像没有。这附近很荒凉,隔壁那条街,”说着,他朝大门外我停车的那条路指了指,道,“街对面也是个废了的破工厂。很少有人来这里,最多就是几个小毛孩子在这边放放烟火。我们那天只是把李芊羽从房间里弄出来,审讯了一番,然后把她塞回去。至于那个赤鹰,我们一直都没理会,一直都在房间里关着。” “最后把她塞回去的人,是谁?” “就是小寒啊。那小子,嘿嘿……” “是不是……”我装作一脸淫笑,看着计春华。 “你猜到了?” “我操,都是老爷们嘛,憋在这鬼地方,谁没个需要呢。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我下到二楼,一边随意往那个审讯室里望了望,一边道。 接着楼梯昏暗的灯光,我似乎看到里面隐约摆了不少给力的玩意。很多刑具的年代,几乎可以追溯到欧洲中世纪审判异教徒的时候用的那些东西。那些东西,若是往我身上招呼,恐怕我还没感受一下,就tm全招了。 比如拉肢刑具,这玩意就是张床,两头是两个轱辘,就是农村里把井里的水桶拎上来用的那种东西。当手脚分别被固定在两头的轱辘上时,转动轱辘,人的身体被不断向两端拉扯,肌肉撕碎、关节脱臼、韧带断裂,全身的骨骼都在吱吱呀呀咔咔吧吧地爆裂作响,最后终身残废。那种痛苦,无法言喻。但是在中世纪,只要两个人的证词,就可以为你定罪,所以任何人都有机会到这张床上享受一番“蚀骨销魂”的滋味。 再比如碎头机。这种东西和“痛苦之梨”一样,都是利用螺杆的原理,持续向犯人头部施加压力,最终挤碎头骨。最先断裂的地方是下颌骨关节,也就是张嘴说话时活动的那部分。接着就是眼眶和鼻腔。 如果说起“痛苦之梨”,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刑具,最初是秉承“罪从何处出,即惩罚何处”的理念,用在“嘴巴渎神的异教徒”、“男同性恋”和“淫乱的女人”三类人身上的。这个集四翼的“撑破”和中间尖刺的“刺穿”痛苦于一体,只要稍加演示之后,刚刚插入受刑部位,受刑的人就会开始哀嚎求饶。 最可怕的刑具毕竟还不是上面这些。我在那匆匆一瞥中,似乎看到了“摆斧”和“铁处女”的影子。特别是摆斧,当你被固定在下面的床上,看着上方那个像钟摆一样左右摆动的沉重斧头逐渐向你的身体逼近,即将要慢慢地、一次一次划破你的皮肤、脂肪、胸肌和心肺。那种缓慢等待死亡的巨大恐惧感,足以让你招供出任何他们想要强加给你的罪行。 至于“铁处女”,这种能够唤醒人类最大恐惧的刑具,只要想想表演那种钻进盒子、然后盒子被无数利剑刺穿而毫发无伤的魔术师,你就知道它的工作原理了。“铁处女”与这个魔术之间的两个显著区别是,一、尖刺的数量是几十甚至上百根;二、你不是魔术师。 看着这些令人魂飞魄散的刑具,我无法想象李芊羽和赤鹰在这里受到了何种待遇,更能理解另外四个“没撑住”的哥们,其实没有想象得那么脓包。他们确实是敌人,曾经处心积虑地想把我们一行人置之死地,但是,想象着他们在这里的日子,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到底,我做的这一切,是对还是错? 突然,思绪被计春华的声音拉回到现实世界:“不过,小寒那小子黑这里的女人从来不带套的吧?你怎么知道的?” 我从刚才看到的可怕刑具中回过神来,稍稍稳住心神,看着眼前这个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但在行刑时堪称人间最恐怖恶魔的家伙的脸,勉强挤出一点惨淡的笑容,道:“烟灰啊。李芊羽房间地上有烟灰。这个,都懂的。事后烟嘛,呵呵。”我笑道。 “嘿嘿,这就不说了。”计春华一脸猥琐地道。 这些看守,其实生活极其无聊,也正因为无聊,才把囚在这里的人往死里整,图个乐。这个地方刚开张的时候,估计下手还能轻点,现在那些老花样都玩腻味了,整人的花样还不是更上一层楼,怎么变态怎么来? 我深吸一口气,从刚刚那猥琐的对话中纾解出来,道:“赤鹰那天晚上吃饭了没有?” “吃了。” “也就是说,在吃晚饭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在自己房间的?” “是的。” “吃完饭,盘子什么的,会收走么?” “当然。你没看见门下面有个口子么?饭送来,我们就把餐盘放在门口,敲敲门,他们可以伸手出来取。吃完之后,再放到外面来。我们把盘子冲冲,就交给送饭的带回去。” 第130节 “他们竟然有这么听话?还会把餐盘放出来?” “呵呵,不把餐盘摆出来,下一顿就没得吃。这点规矩还是有的。”计春华把一楼他们住的房间门打开,请我进去坐。随手从地上的一箱康师傅冰红茶里拿出两包,递给我一包。 我接下,谢过了他,找了个椅子坐稳,道:“平时大门钥匙是放在什么地方的?” “就在这里挂着。”计春华指着墙上的钉子道。说着,他就把大门钥匙、楼层钥匙和李芊羽房间的钥匙都挂了上去。 “他们逃走之后,钥匙还原封不动挂在这里?” “这就是最诡异的地方,”计春华点头道,“大门仍然锁着,钥匙也在这里挂着。如果他们是从大门逃出去的,钥匙也肯定会丢在门外才对。” “这四周的高墙上,有没有去看过?玻璃碴子上有留下什么血迹么?” “这是自然要看的。但是没有。” “我刚才看到大门两边的墙里,嵌着红外线探测器,是吧?” “没错,如果有东西经过那里,我们这边的警报器就会响。就算睡得再死,那动静也能吵醒。”他指了指墙上的那个像是学校下课铃一样的东西,道,“但是我们都睡着,没有听到过什么响声。” 第六章 怎么会、以及,不该 我沉思起来。要逃出房间和楼层的铁门,倒还容易,只是要不留任何痕迹地从3米多高、布满玻璃碴子的高墙翻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照他这么说,李芊羽和赤鹰如果真的逃走了,也一定是从大门出去的。既然大门平时只有送饭的时候会开,莫非,是送饭的那个人有问题?我问了计春华,他却摇头说,送饭的那位,也是组织里专门派的人,绝对不会有问题。 我纳闷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会这么肯定?” 计春华没有说话,只将身上的背心一掀。只见左边胸口上面,有一个碗底大小的凸起,上面还有切开和缝合的痕迹,似乎下面装着什么东西。 我瞪着他道:“这是……心脏起搏器?你……” 计春华冷笑道:“没错,一人一个。我们这里的几个人,都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要是没有这玩意,我们早就不在这儿了。但是这玩意,你以为谁都装得起?组织给我们装上的。你以为组织就这么好心免费给你装?” “你是说,接入码在组织那里?” 计春华不住地冷笑,没有回答。这笑,透着一丝悲凉的无奈,也透着一丝厌世的自暴自弃,看得让人脊骨发凉。 心脏起搏器植入人体之后,总不能出点毛病就豁开个口子修一修,所以很多修理调校工作都是用特定的仪器,从体外以无线的方式进行调试的。毕竟这东西是连着心脏,事关重大,所以每个心脏起搏器都有唯一的接入码,而且一般来说非常保密。但是万一起搏器接入码被人掌握,根本不需要接触,就能遥控杀人————连着心脏的电极瞬间放出巨大电流,直接让心脏停止跳动,或者让里面的血液沸腾,心脏熟透了,人也就马上没命了。 计春华和这里的几个人,就都是这样的情况。无怪他们对待俘虏,如此心狠手辣了。也无怪组织把这个阴森恐怖的集中营交给这几个一只脚踏在鬼门关、小命捏在自己手里的人,这般放心。 我看看表,道:“时间太晚了,既然他们逃了,现在不知道在何处,也没有办法了。不过这些时候,问出了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他们什么也不肯说。” 不说还能活着,说了就是个死。我心里叹了口气,心想组织这一套审讯手法,实在是扯虎皮作大旗,只能吓唬吓唬心理素质差的人。被关进这种进得来出不去的地方,没有一丝活路,谁肯老老实实招供?只有让人看得到些希望,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事实说出来。就像那天在海底康城之中,李芊羽为了早点出去,才把一些重要的信息丢给我。 当下便向计春华拱手道谢,计春华向我嘱咐道:“这个地方极其隐秘,希望林空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相信令空也是对你这样要求的吧。” 我点头表示理解,出仓库楼的大门时随口问了句:“这个门锁,只有你们四个人能打开?密码有人知道么?” “密码?什么密码?” “这个门锁上,”我指着那些数字按钮,道,“不是可以设置数字密码么?” “没有设置。只有这里我们四个人的指纹能打开。” 我点点头,出了大门。计春华咣啷一声把链子锁锁上。我数着步子,沿着高墙走了一段路,四下看了看,便重新钻回车里,离开了这个喧嚣城市里的私人监牢。 一路开回久事西郊花园,所有人都已回家或者睡下。我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房间,一开门,却见明莹坐在椅子上等着我。 “还没睡?”我见她一脸严肃,赔笑问道。 “情况如何?” “一无所获。”我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放,道。 “看你这样子,不像是一无所获的表情。”明莹盯着我眼睛,道。 “喂喂,你太高看我了。这次的事,真的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关着李芊羽的那个地方,十分严密。如果换了我,我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连续逃出三道门,逃到那个仓库楼外面,即使是从窗户的栅栏里硬挤出去,也要从三楼一跃而下却毫无损伤,还要翻过一堵插满了玻璃碴子的墙。” “玻璃碴子?从大门上面跑不行么?” 我摇摇头:“大门上面的两边砖墙里,嵌着两个相对的那种红外探测器。如果有人经过,警报就会响起。比翻玻璃碴子的墙还不靠谱。” 明莹想了想,道:“那也有可能,他们藏在某个阴暗角落,实际上并没有真正逃走,等到合适的时机,才溜出去?” 我又摇摇头,道:“你还记得那个赤鹰么?在金山区的房子里,他假扮成外卖员,后来撕破脸皮,动起手来,那身手何等矫捷?若不是赵空在旁边,我们都未必能制得住他。其实我觉得,赵空那天也是攻其不备,才能一招制敌,那个赤鹰大概没想到赵空这样的一个瘦瘦的女孩子会有这么厉害。如果真的全副警觉地单打独斗,赵空也未必能那么容易得胜。可以说,他们只要能逃出关押的房间,就不愁逃不出那个地方。” “这么说,他们是硬闯出来的了?” “这倒不是。如果硬闯出来,那四个看守肯定没一个囫囵的,都被打残了。今天见到的一位,还活蹦乱跳着呢。” “那么……莫非是……”明莹欲言而止,吞吞吐吐地道。 我看她这样子,差点笑出来,道:“你该不会是想说,是不是李芊羽用色相收买了哪个看守吧?” 明莹点点头,道:“你们男人不都是很容易就被诱惑了么?” 我耸肩,道:“别把男人看得这么一文不值好不好?我……那个……”我突然想起明莹某天晚上想要“色诱”我的场景,几乎要说出口,又咽了回去,只道:“如果你把男人都想象成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我也不说什么了。但是,李芊羽在那种情况下,几乎可以随时沦为泄欲的对象,如果看守们只是为了图一时之乐,她的色诱,有多少价值?如果看守里真的有个痴情种子,又会不会为了她,甘愿承受组织追杀之苦?” 明莹想了一会儿,道:“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我好奇地望着她,说请讲。 “就是看守说谎,其实李芊羽被他们一不小心,活活弄死了。他们怕令空究责,就说是跑了。我记得令空曾经下过严令,要留李芊羽一条命,从她嘴里挖出些有用的情报来。” “轮奸致死?”我看着明莹道,她一听到轮奸,脸色变了变,我知道这是她的痛处,便略过不提,只在心里道这倒是有可能。但是赤鹰呢?难道是菊花爆裂而死么? 明莹看着我这一副眉头紧锁的表情,叹了口气道:“这么说,你这一趟,果真没有任何收获?” 第131节 我“嗯”了一声。 明莹沉吟了一下,道:“那你这一趟,跑得太不值了!” 我苦笑道:“你的意思是……你们都不知道这个组织关押人的地方在哪,是么?” 明莹瞪着我道:“你这个人就是好奇心太强!没错,我们都不会去打听这个地方在哪。知道得太多,没有好处!林佑,你太鲁莽了,不该跑这一趟!” 我摊摊手,道:“这个地方是令空告诉我的,他是存心害我了?” 明莹皱眉道:“这还真说不定。记得上次去香港吃饭时,饭后胤老和你单独聊了许久,当时令空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自然。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说你是胤老跟前的红人,令空把这个关押人的地方告诉你,倒也无妨;只是你从此就再也不能脱离组织,哪怕你还清了你所得到的一切,恐怕也要永远老老实实地为组织服务,要不然的话,会是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 这个隐秘的关押场所,是组织的一处痛脚,如果被捅了出来,不说别的,至少那四个看守就逃不掉非法拘禁和故意伤害、故意杀人的罪过;而组织,也就少了一个重要的威慑力。所以,要么明哲保身不问这个地点在哪,一旦知道了它的所在,便就像那四个看守一样,只能为组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否则肯定会被组织追杀道天涯海角。 就像李芊羽和赤鹰一样,既然他们知道了组织关押地点的所在,如果真的逃掉了,那就得不顾一切地抓回来或者就地灭口。 想到这一点,我就不寒而栗。 我向明莹道:“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喂,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睡觉,”我开玩笑道,“又要上演令空家晚上那一幕?” 明莹站起身,道:“现在你自己把自己埋进组织里去了,土都到脖子了,还用我挽留你么?再说,自从见过你的那位大美女之后,我早就没那个想法了。夜了,早点睡吧。”说罢,就开门出去了。 我听她这般说,不由得愣了一下,心里泛起一点异样的感觉。 第七章 顽皮的小孩 当晚又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虽然我从计春华的话里,大体听出了李芊羽、赤鹰是如何逃出那个铁牢的,但是关于动机,我还是搞不清楚。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弄清动机之前,我总是不愿意随意地把自己的推理告诉别人,包括明莹在内。 不知道为什么,李芊羽逃出了那个地方,我却感觉自己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也许是见过那些可怖的刑具之后,我总有种负罪感————因为把李芊羽送去受罪的人,就是我。 第二天,杨滔打来电话,悄声说他今天来保安队报到,经过昨晚的闹鬼事件,保安队长副队长都觉得c区执勤巡逻是个苦差事,挤眉弄眼了一番,果然把杨滔安排在c区巡逻,而且是最苦逼的时间段:傍晚开始,直到凌晨。 没过多久,蒋南也打电话来悄声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我说先听好消息吧,坏消息我这些天听了太多了。 蒋南呵呵笑了几下,道:“李宇波自从昨天出去之后,没有再回到房子里。这个房子里,目前来说只有一男一女。早饭时间过后,出来晃了几下,散了个步,就又回去了。我装作扫地,跟着他们,听到那男的说,今晚要去应酬,不在家吃饭。” 我让他描述过那男人的样子,正是顾志强的模样。 我沉吟了一下,道:“确实是个好消息,也就是说今天晚饭时分,只有那个女的在家。你上次看过我给你的房屋平面图了。摄像头的总线可能在什么位置?” 蒋南道:“这就是那个坏消息了。我仔细查看过,监视器是放在一楼的配物间的,根据摄像头的位置来看,总线肯定是在厕所里。但是这厕所只能从房子里面进去,外面没有窗户!” 我马上给辛晓鑫打电话,问他黑进监控器的装置,弄好了没有。 辛晓鑫说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下午就能弄好。 他果然没有食言。就在我拿着小老鼠逗墨墨的时候,他抱着一堆仪器,手里还拎着个袋子,装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从车库走进来。 我们几个都围过去。辛晓鑫拿着一个带着天线的小盒子向我们解释道:“这个装置上的两个夹子,分别夹在摄像头总线和视频采集卡的两个接口处,通过这个天线,就能把图像原封不动地拷贝一份传过来。” “这个东西,”辛晓鑫指着桌上放的一个像是音响的盒子,道,“它会把收集到的模拟信号转化为数字信号,分频段地播出来。里面已经内置了软件,显示出来之后就是一格一格的那样,对了,那个电脑显示器,借我用用。” 单晶笑道:“那可不行,我们小娜现在迷上了电脑,早上刚刚教会她用鼠标,她现在正在玩扫雷游戏,玩得开心着呢!” 我讶道:“飞娜认得那上面的字么?” 单晶笑了笑,只道:“飞娜聪明得紧……” 书房里传来一声“小晶快来!看我只用12秒就玩完了!” 我心中一凛,初级扫雷12秒?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何况她只是个初学者。看来,这姑娘不但速度快,脑子反应也很快。这样的材料不好好读书,实在是可惜了。 单晶笑骂着“什么了不起”,走进了书房。我向辛晓鑫苦笑道:“看来还要去买个显示器了。” 明莹点头道:“我去吧!你们负责把这玩意安进那个别墅里去!” 我笑笑道:“不急,这事儿,还得等到杨空上班才行。对了,有个麻烦情况,需要从组织里调个人过来帮忙。” 明莹问“谁”?我说出三个字的名字,她立刻变了脸色。 单晶从书房走出来,见明莹脸色这般奇怪,便问是什么情况。听了那三个字的名字,也是一愣,道:“这个人,你也敢要!亏你想得出……”听完我的话,她只得道:“那我打个电话试试吧。如果不成,那也没辙了。”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昼告罄,橘红色的太阳,一半已经沉入了地平线以下。跨越河岸的桥上,有两个身影在快步行走着。夕照将他们的身影拉扯得很长。 不,不是两个身影。这两个身影中间,还有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家伙,穿着男孩子般的休闲装,脸蛋倒是粉嫩嫩红扑扑的,眼睛忽闪忽闪着,透出一点“小大人”的神采。 这个小大人,便是胤老太太身边的小毛头马万宁。 过了桥,这小家伙顺着大人抬手指着的方向跑去。捡起一块石头,不由分说,朝着一幢别墅的玻璃就丢了过去。 啪啦一声响,这小家伙丢得倒准,那别墅的玻璃当场被砸了个粉碎。 里面传来高声喝骂。这小家伙似是被吓得当场呆住。 一个中年女人从别墅里走出来,骂道:“撒宁噶额小赤佬,噶皮额,要西啊!”(上海话:谁家的小屁孩,这么顽皮,要死啊?) 马万宁吓得别说掉头逃跑,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嗫嚅道:“不是……不是……是有个鸟……” 那女人不依不饶,道:“个小柠!到阿拉屋里相来刚!”(这小孩!到我家里来说!)说着,就把那马万宁扯住了,要往屋里去。 马万宁自然是不依,又哭又闹。这时候一个拿着布偶玩具的年轻女子走过来,正是赵辰。她见这小家伙哭闹得如此厉害,连忙走上来道:“这位阿姨,您这是要干嘛呀?” “你是这孩子的妈?”那女人道。 “不是,我路过的,怎么回事?” 第132节 “这孩子把我家玻璃砸破了!这是谁家孩子?怎么从来没见过?” 赵辰摆手道:“我也没见过啊。但是阿姨,你要把他弄到你家去,这不合适吧?等会儿人家父母来了,找不到孩子,还以为是被拐卖了呢,那怎么办?” 那中年女人杏眼圆睁,道:“我哪知道!个小柠把我家玻璃砸坏了,就是不能不赔!” 赵辰道:“这样吧,我帮你哄着这孩子,你去叫保安,等保安来了,你让保安带着孩子去你家等。”说着,便把手里拿着的布偶娃娃放在那马万宁手里,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哈,给你玩儿……” 这小家伙很吃这一套,拿着布偶玩具,果然消停了些。 那中年女人也不想惹上个拐卖私藏儿童的名头,看着那眼角犹自挂着泪的马万宁,只能答应。回头就去打电话。 不一会儿,一个保安跑过来,道:“徐阿姨,怎么了啊这是?” 那中年女人看了这保安两眼,道:“你是新来的?你怎么认识我的?” 这保安,正是杨滔。他把保安帽的帽檐略微抬了抬,道:“不是新来的,只是刚分到这一片。徐阿姨,看您说的,您是业主,您不认识我,但是我能不认识您嘛?” 这两句话把这徐阿姨说得很舒服,脸色和缓了些,道:“小伙子挺会说话。这小子砸了我家玻璃,我要找他父母过来赔。” 杨滔看着赵辰,道:“这位是孩子他妈么?” 赵辰连连摆手,说不是,只是帮忙哄孩子的。 徐阿姨道:“谁知道这孩子的父母去哪了,我要把这孩子带回家去看着,这小姑娘说这是拐卖儿童。你说怎么办?” 杨滔瞅了瞅这小家伙,道:“没见过这孩子,哪一户的?要不,就放在保安室吧!” 赵辰道:“也好,我也要急着回家呢!不过……徐……徐阿姨是吧?放在保安室也好,但是您要不要跟着去?万一这孩子悄悄被家长领回家,你都找不到他了。” 徐阿姨一听这话有理,忙向杨滔道:“对呀!这不行,不行,你还是把孩子交在我这里看着,你也进来。帮我看着,免得到时候说不清。” 杨滔苦笑道:“徐阿姨,我还要去执勤的……” 徐阿姨一急,上海话都出来了,道:“那可不行,侬哪能个样子啦?侬要为我们业主负责的好伐啦?” 杨滔连连摆手道:“好吧,徐阿姨,你别生气。我先问问。”说着,拿起对讲机道:“岗亭、岗亭,这里是c区,这边有个小孩打碎了人家玻璃,要等他父母来赔钱,业主让我在这里照看一下,你们那里有没有事要忙?” 对讲机里传来声音道:“没有,这边没事。你一个人行不行?” “可以,没问题。那我就在这里待一会,岗亭。” “好的,明白!” 杨滔向徐阿姨点点头,道:“这样,保安队那边也知道这件事了,估计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徐阿姨感激地点点头,杨滔就将那小家伙一把抱起,往别墅大门走去。那小家伙自然又吵又闹,这场面,若不知道内情的人,恐怕还真要以为是拐卖儿童团伙。赵辰喊道:“哎,等等!我的娃娃!”说着,去拿那小家伙手里的布偶娃娃。 那小家伙不依不饶,就是不放手,一副认准了吃定了的样子。 赵辰努力了几下,放弃了,道:“算了,给你吧!小鬼头,真没办法!”徐阿姨心急火燎的只顾回家,生怕被别的邻居看到了不好,装作没看见赵辰抢布偶娃娃的这一幕。赵辰无奈地摇摇头,走开了。 赵辰走过来,对着站在远处暗角的明莹悄声道:“行啦,这戏演得真累,还好戏份不多!我回去吃饭了!” 明莹轻声道:“辛苦了。”说着,转头对旁边的蒋南道:“该你上场了!” 第八章 n b 赵辰回到别墅的时候,我正在和朱峻轩饮茶聊天。我先讲了一下俞老先生和我说过的那两个故事。朱峻轩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脸色微微变了变,又说起过去那些灾荒动荡年代的一些事情,把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鉴于现在这段时间,因言论而获罪的人比较多,这些故事我还是不写出来了。 赵辰同志没搭理我,一进门就直扑厨房。厨房里,李飞娜正在跟着单晶学做菜,听单晶说,她的手速之快,已经到了菜在锅里上下翻飞,基本不沾锅的神奇地步。昨晚一顿,吃的赵辰舌头都快掉下来了。 我向朱峻轩夸奖李飞娜时,他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那样,脸上露出了骄傲欣慰的笑容。犹豫片刻,他向我道:“有一件事,我要向你说明……” 我正望向朱峻轩时,一声“有信号了”的叫喊,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辛晓鑫兴奋地搓着手,向我道:“有信号了!这个戏演得不错啊!很有效果!哈哈!” 我笑着走过去,看了看屏幕,道:“是啊,我们这戏不要票,还让观众来客串主角,他们要是不买账,哪能对得起我们呢!”只见屏幕上,出现了九宫格的画面,三个是在室外,六个是在室内,穿着保安服的杨滔和一身假小子打扮的马万宁,就在摄像头的范围之下,在客厅里坐着。只是画面有些模糊,而且不稳定,还在一闪一闪地跳动。 我拍了拍辛晓鑫的肩膀,道:“除了这个小家伙,我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顺利成章地进到他们卫生间去。” 辛晓鑫嘿嘿笑道:“小孩子憋不住尿嘛,都理解,都理解。” 朱峻轩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画面,道:“这个东西厉害,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到那边的样子。” 我点头道:“这也不算什么。地球之外的美国间谍卫星,甚至连地面上的这么大一块的范围内的东西都能看得清。” “美帝国主义野心不死啊!”朱峻轩一句话,让我差点把手中茶杯里的水抖落出来。 不一会儿,蒋南出现在摄像头里,点头哈腰地向那“徐阿姨”徐碧莹说着什么。马万宁在旁边一副偷偷抹泪的模样,抓着蒋南的衣角,委屈得不行。 终于,蒋南从保洁员制服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脏兮兮的红票,万般舍不得地交给徐碧莹。 徐碧莹收了钱,在手帕上擦了擦手,又唠叨了一堆,便让蒋南把马万宁领了出去。杨滔也趁机退了出来,看徐碧莹的表情,对他倒是十分感谢。杨滔很客气地点头哈腰,顺手塞给徐碧莹一张名片。 我问辛晓鑫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听不到么?” 辛晓鑫苦恼道:“我们只是连入了摄像头的总线而已,他们的摄像头没有音频采集功能,我们也就听不到了。不过等一会儿我可以去加个窃听器,然后……应该就能听到啪啪啪的声音。” “啪啪啪?”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想到了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屁声。”辛晓鑫淡定地道。 我差点一口气背过去,道:“如果卫生间的门开着,应该可以听到的吧?” “应该可以,不能弄太大功率的窃听器,你看,这个卫生间是和客厅配套的,离音响不远,万一有点影响啥的,就不好了,”辛晓鑫盯着画面道,“是不是该我出动了?” 画面里,蒋南已经拿着扫帚,回到别墅,开始扫地面上的碎玻璃。徐碧莹掏出手机正在打着电话。 第133节 辛晓鑫的手机不由分说地响了起来,他接起来断断续续地道:“喂?嗯,我是。哦,徐女士,你好,好的,多厚的玻璃?你也不知道?好吧,我先去看一看,嗯,我马上过去。嗯,半个小时吧。” 挂了电话,他得意洋洋地道:“好了,女主人邀请我去调试一下摄像头,今晚就有爱情动作片的直播节目看了,保证高清,配音请脑补。” “补玻璃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没?”我对这家伙还是有点不放心,连忙道。 “林空,”辛晓鑫没回答我的话,只嘿嘿笑着道,“你这家伙很讨人喜欢啊,我就喜欢这种感觉,周密地计划好然后去黑别人,嘿,我已经热血沸腾啦!玻璃胶玻璃泥玻璃刀,放心,你交代的,我没忘。不会捅娄子的!” 他确实准备得很充分,刚才就是开着一辆皮卡过来的,补玻璃的东西都已经在皮卡的车斗里了。百无聊赖地坐了20分钟之后,他开门出去,直奔徐碧莹家。 过不多久,画面里出现辛晓鑫的身影。他和徐碧莹聊了几句,接着有模有样地量尺寸、切玻璃。他和徐碧莹说了几句不知道什么话,就被允许去厕所里切玻璃。没过多久,画面抖了几下,接着就逐渐变得愈发清晰稳定起来。 此时太阳早已落下地平线,天空只剩下一点点亮光。明莹带着那个手里抓着布偶娃娃的小毛头马万宁,还有换了装、带着墨镜的蒋南,走了进来。 蒋南向我道:“林空,你这计划还真行,那老太婆一点疑心都没有,哈哈哈!” 我笑着道:“而且你还赚了个这么乖巧的儿子,便宜你小子了。这计划不过是基于一点推理制定出来的,幸好没有什么意外。” 马万宁听我把他唤成蒋南的儿子,连性别都搞错,一脸不爽地嘟着嘴道:“什么推理?” 我笑嘻嘻地看着这个聪明伶俐演技拔群的小毛头,没说话。 蒋南接着道:“我也很好奇,不就是一块玻璃么?怎么会这么顺利?” 我坐回沙发上,道:“上次我去查那个房子的权证,发现这房产是属于一个叫恒亿房地产开发的公司。这公司有三个股东,分别是顾志强、徐碧莹和陈叙霖,”说着,我看了明莹一眼,继续道:“徐碧莹的身份证号码,我查了前六位,是在上海黄埔区,加上年龄来看,应该是个老上海人。两人的身份证号显示,她比顾志强小两岁;而且2004年的时候,顾志强转让了5%的股权给她,我就估计他们之间是夫妻关系。我想,作为一个老上海人嘛,即使身家富裕,但是对一块玻璃,还是会有些计较的。于是我就想到了这个计划。” “上海人咋了?上海人就一定斤斤计较啊?”蒋南不满道。 我才想起他也是上海人,笑着道:“当然不是一定的。其实,要说老一代的上海人比较精明,也是有历史原因的。解放后,原来独门独户的大宅子,被分给没房的人住,结果造成几家人共住一套房子、共用厨房和卫生间的局面。无论谁到了这样的生活环境里,都会计较些得失。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明莹盯着屏幕道:“不好!顾志强回来了!” 我从沙发上弹起来:“怎么会这么快!”去看那屏幕时,果然见顾志强的车出现在对着院子的摄像头里,正在停车。而辛晓鑫还没出现在客厅,估计是还没从厕所里出来,还在调试设备。 如果他一回家就跑进厕所,那辛晓鑫就要被他抓个正着,陷在龙潭虎穴里了。而且连通知他都来不及。 “快想办法救他!”蒋南喊道。 我手心也在冒汗,如果他被抓住,我们怎么救?关键是,要不要救?如果要救,那就只有冲进去把他带出来,但是这样一来,所有在刚才那出戏里露脸的角色,都要被牵扯进去,这个时候,是不是要舍卒保车? 突然,我想到计春华的那个牢房和刑具,如果辛晓鑫被抓个正着,恐怕顾志强、陈子奇也不会对他太客气。我连忙摸出电话。 蒋南问道:“你打给谁?” “杨空!” 蒋南嘟囔道:“有什么用!就算他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我叫了声“安静!”但是,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明莹忽道:“杨空!他怎么……” 我赶紧看去,杨滔就站在顾志强别墅院门外,向里面喊着话。 顾志强进门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 徐碧莹从门里出来,走到杨滔跟前。我忙道:“都别说话!蒋空联系辛空!”屋子里一片鸦雀无声。蒋南跑到另外一个屋里给辛晓鑫打电话。 这时我的电话被接了起来,我切换到免提功能,里面传来杨滔声音道:“徐阿姨,这是我们物业的评分系统,麻烦你给我的服务打个分,谢谢您啊!按1是满意,2是一般,3是……” 徐碧莹望着杨滔一脸灿烂的笑容,道:“好!我按1、我按1!” 顾志强也走过来,道:“怎么回事?” 徐碧莹向顾志强解释的声音,也从我的手机里传出来。 顾志强很谨慎,没听完徐碧莹道:“手机打分?你手机拿过来看看。”明莹一听这话,脸色惨白。不一会儿,顾志强道:“好了,你走吧!” 杨滔挂断电话,离开了摄像头的范围。 明莹长出了口气,道:“顾志强怎么没看到,这电话号码是你的?” 我淡淡一笑,道:“之前我让他把通讯录里我的名字,换成一个400号码了。这样看起来就是个专门的服务号,他自然不会多疑。” 摄像头画面停止了抖动。辛晓鑫已经出现在客厅里,拿着切好的玻璃,向徐碧莹说着。 徐碧莹嘴巴动个不停,向顾志强解释着事情的经过。我们旁边的音响里传来了略有模糊的说话声。看来窃听器已经成功装了进去。但此时厕所门开着,声音已不清晰,若是关上门,恐怕很难听到什么。 顾志强听完徐碧莹的话,没说什么便上了楼。 杨滔一个电话打过来,笑道:“好险,幸好我在这路口守着,看到顾回家,连忙跑过来了。” 我也笑道:“林佑节奏,就是任何时候都要有n b!” 第九章 路转峰回 明莹倒是细心,把顾志雄家每个房间都标注清楚,写成贴纸,贴在屏幕的不同格子上。这样一目了然,清晰明了。 九个摄像头,院子里是前院两个,后院一个;房间里是门廊一个,客厅一个,餐厅一个,二楼走廊一个,收藏室一个,客房一个。这样的布置可谓严密。另外还有三间卧室、四个卫生间和一个厨房,没有摄像头。 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监视这个房子里发生的一切。 脱下了清洁工制服的蒋南、明莹和我,分别负责上下午和晚上的监视。 第二天早上,一夜未眠的我先是睡了一会儿,下午的时候联系了灏灵,带她去做检查。 我特意选了长宁区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七拐八绕之后,找到了那个所谓“爱的小屋”,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医生接待了我们。填完表,抽了血,我和灏灵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待结果。 这十几分钟的时间显得特别漫长。检测仪器的“轧轧”声像是钢针一样扎在心上。最后的结果,那个女医生拿着一张化验单,走过来道:“阳性。” 第134节 我愣在当场。 反倒是灏灵,深吸两口气站起来,道:“有啥子嘛,阳性就阳性嘛。” 那女医生还没来得及开口,灏灵便已经向大门走去。 我连忙追上去,只见她脸上挂着两道清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一边微笑着一边擦眼泪道:“没啥子撒,眼珠进了沙子嘛。” 路上,她说还没吃饭,我便带她到了麦当劳。若是中餐厅,又是筷子又是盘子,对她来说,实在不方便。 灏灵问我为什么那些人要抓她,给她抽血,我摇摇头,没有回答。 她咬着嘴唇,没有再问下去。等我从厕所回来,向她道:“走吧。” 到了她家,我坚持着又把5000块塞进她手里,她笑笑,和上次一样也收了,没有推辞。 回到家里,天色已黑。明莹对我道:“早上蒋南说,有几个银行的人来顾志强家,后来还有几个记者,收了车马费,来给顾志强的新楼盘写文章的。听说他的那些楼盘都不好卖,但是非要让记者写成销售火爆挤破头的场面,还要把他这楼盘的各种数据刻意夸大一番。这些记者,怎么会这么没节操?这不是坑买房的人么?” 我淡淡一笑,道:“想想谁付钱不就明白了。谁不是吃了嘴短拿了手短呢!这些开发商,就是靠这种方式还贷款呢。他们拿地只付给政府一个定金、又让建筑队垫钱造楼,前期自己出的钱很少,造好了楼,广告轰炸、找炒房团托盘、高价出售,利润可都是丰厚得很哪!顾志强2003年成了这个房地产公司,4年时间,房价涨了多少,他赚了多少,有谁知道?我估计,这还没到头呢。这房子,起码还有7、8年好涨呢。对了,有什么正经消息没?” 明莹点点头,道:“李宇波的父亲很可能就在这所房子里。” 我“哦”了一声,道:“怎么知道的?” “午饭和晚饭,顾志强和徐碧莹都在楼下饭桌上吃的。但是顾志强的助理还把一份饭送到二楼的房间。下午的时候,李宇波又来了一次,和顾志强吵得很激烈,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但是看脸色和动作,都要打起来了。” 顾志强为什么要搀和在这里面?如果萧璐琪是他“预订”的,而陈子奇没有顺利“交货”,他大可以从这里面脱身,为何又要与敌人组织发生这么多联系?还有,我对顾志强最深的怀疑之处就在于,他为什么在2007年5月10日,转让了10%的股权给陈叙霖? 1亿5000万的注册资本,10%就是1500万,这不是个小数目。如果是只是为了支付萧璐琪的“价钱”,想必用不了这么多,而且,这种“买卖”应该是现金交易才对。股权的交易,一般来说是给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的。 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陈叙霖和陈子奇,到底是不是父子关系?明天,我就要去查一查这个问题。 想着想着,肚子饿了起来。我向单晶道:“你们吃过晚饭了?” “嗯,以为你在外面吃,我们就先吃了。” “还有什么吃的没有?”我挠挠头皮道。 “有啊,还有三十几个水饺,你吃不吃?” “水饺?”我一听就来了精神,馋得食指大动连忙道,“速速端上来!” “要不要帮你热一热这水饺?” “不用不用,赶紧端上来,饿死我了!” 单晶把两盘尚有余温的水饺放到桌上,我讶异道:“这,这怎么吃?” “就这么吃啊!还能怎么吃?”单晶奇怪地看着我道。 我摇摇头,跑到厨房东翻西找,寻出几瓣大蒜头,然后到了碗醋,滴上香油,拿回桌上道:“这才是水饺的吃法!” “啊?”单晶忽闪着大眼睛,望着那洁白的大蒜瓣,道,“这东西,生吃?” “对啊,”我狠狠地咬了一口大蒜,道,“作为一个纯正的山东人,要是不这么吃,味儿就不对了!那就对不起这饺子了!” 好吃不过饺子。我就着六七个大蒜瓣,三十几个水饺全都下了肚。单晶一边拿手在鼻子前扇着,一边收拾盘子道:“生吃这么多大蒜,嘴巴里肯定臭死了!” 我笑道:“臭豆腐不是也有人吃么?这是传统饮食习惯,得尊重。懂不懂?”说着,打了个饱嗝。 单晶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端着盘子,急忙转身跑开。 我笑着摇摇头,走上二楼正要洗澡,吃得肚子滚圆的墨墨在走廊尽头打着滚,我看它这憨态可掬的样子,想要去逗逗它,却想起好长时间没去看看萧璐琪了。 于是走到尽头的房间,没有开灯,靠着走廊上一点昏暗的灯光,隔着冰柜看过去,发现她脸上结了些霜。大概是快到黄梅天了,湿气越来越重的关系。我拉开冰柜门,探身进去,轻轻地拂掉她脸上的霜…… 当我的目光流转到她的眼睛上时,才发现,她的眼睛,竟然是睁着的。 黑漆漆的房间,一点昏黄的余光映照之下,她黑洞洞没有瞳孔的眼睛,颤抖了几次,向我转来。 我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什么情况?我今天没带着那白色桃核的卵巢囊肿在身上啊!怎么会…… 她全身发出咔咔的声音,关节动了起来,缓缓地从冰柜里站立起来。 我就在旁边这样看着,一动不动,也没有出声。 她的眼睛向我看来,虽然让我不寒而栗,但是……但是她一爬出冰柜,径直地朝我挪过来,不由分说地把嘴唇印在我的嘴上。 这一幕,简直就和我第一次去太平间偷她身体时,一模一样。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她口中传来,我几乎不能呼吸,肺里的空气迅速被吸干。 我对付这场景还是很有经验的,当下也不反抗,到了我眼前快要冒出金星、窒息过去的时候,一阵热流从丹田处升腾而起,灌注到她的嘴巴里去。事毕,她两眼一闭,整个人倒在我怀里。 我连忙把她抱进冰柜里,她刚刚强吻的时候,就已经快把我的肚子冰得要跑厕所了。说起来,她似乎很久没有这样过了……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呢? 莫非……是……大蒜? 难道,她吸的本就不是什么阳气,而是吃过大蒜之后,嘴巴和肠胃里的气体?那股暖流……其实根本就是大蒜在体内残留下来的部分? 额……这个……不是真的吧?这也太狗血了吧? 不过,确实,大蒜这东西,其中所含的硫化合物——大蒜素,具有奇强的消毒杀菌抗病毒作用,是当前发现的天然植物中抗病毒作用最强的一种,即使稀释1000倍,也能在瞬间杀死各种病毒。既然现在已经基本确定萧璐琪中了毒,那么,她自然对能够解毒的大蒜素有反应,也是极具可能的! 没错,我记得在第一次去太平间之前,我确实吃了山东水饺,免不得也啃了几头大蒜。那后来我连续吃了几顿包子水饺,也是顿顿离不开大蒜。 但是,不对啊!我在那个海鲜仓库时,不是也让苏楚君的尸体动起来了么?哦……我想起来了,在那之前,我虽然没吃水饺大蒜,但是我哄李彦铤喝酒的时候,吃了凉拌黄瓜,那里面也有不少大蒜! 第135节 想到这里,我不禁汗涔涔而下:如果不是李海波的一场手术,我可能不会见到萧璐琪;但是如果我不是山东人,又吃了几头大蒜才去找她,只怕也不会发现她能动起来的诡异情况,更不会鬼使神差地把她带出太平间。如果是那样,只怕她此刻不是躺在这里,而是躺在顾志强安排的某个冰柜里,还在白色桃核的诱导之下翩翩起舞、夜夜笙歌…… 我不禁想到:这一切的巧合,莫非就是传说中所谓的缘分么?想到这里,我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左边的眉毛,向上抬了抬。 关门出去,我找到单晶,道:“明天帮我买个榨汁机,买箱大蒜。” 单晶捂着鼻子道:“一箱大蒜?我的天,你这是要害死我的节奏啊?” 我挠挠头,道:“哦,对了,再给我买个风镜。” 第十章 复活的萧姑娘 屋里的人全都非常知趣地躲进了各自房间里,我一个人戴着风镜,在厨房像是做化学实验一样,把一堆大蒜瓣丢进榨汁机,按下启动按钮。 一股强烈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如果不是我戴了风镜,此刻定然妥妥地涕泪横流。 终于,浓浓的大蒜汁液流了出来,我仔细拿纱布滤了几遍,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这些精华盛在一个小碗里,拿起手边的漏斗,向二楼走去。 既然萧璐琪对吃完大蒜之后的残留气味有反应,这碗东西灌下去,从纯逻辑的角度讲,那效果肯定是卓尔不群。 当然,这只是纯逻辑的角度。这种病毒,如果能让西施了几千年都没有腐烂,早已超出了正常逻辑的范围。这碗浓缩蒜汁到底管不管用,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萧璐琪的身体,早已被我搬出冰柜之外,就放在阳光下沐浴这太阳的光芒。此刻身体早已软化。我颤颤巍巍地端着碗,面对这如花少女的娇艳而苍白的嘴唇,狠狠心,把她的嘴巴掰开来,插上漏斗…… 这副模样,看起来真的超级奇怪。好吧,我邪恶了。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碗就往那漏斗里灌去。 就这么灌着,突然,她的喉咙,似乎动了一下。 我一阵惊喜,稍微缓了缓,把她的身子抬了起来。她的嘴里,竟然已经没有蒜汁————灌进去的那些,都被她咽了下去。 还等什么,继续! 很快,大半碗蒜汁已经下肚。她的腹部传来轻微的咕咕声,我伏在她肚子上听了一会儿,却不见有其他反应。我忙不迭地如法炮制,又榨了大半碗的汁,同样悉数灌了下去。 她仍旧这么躺着,毫无动静。 我不肯死心,回头去弄了第三碗。这一次,我更加小心,尽量把大蒜的精华都浓缩起来,聚在一起。 因为,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尝试了。这种浓缩蒜汁,普通人喝上一口估计就要呕吐。这般灌法,只怕还没有奏效,她的胃已经受不了了。 没想到,等我手忙脚乱地返回她的房间的时候,她却不见了踪影。 我不禁又惊又喜。喜的是她定然是靠自己两条腿走开的,这蒜汁果然有效果;但惊的是,她上哪去了? 就在这时,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萧璐琪蓬松着头发,双手捧着水,撩在脸上,然后漱了下口。大蒜奇辣,谁都会是这个反应。 不过…… 她既然能感觉到辣,那就与之前不同。那就说明,她、她活过来了! 一瞬间,世界对我来说,完全变了个样子。阳光,就这样慵懒地斜射进窗户,在地板上弹跳着。开着的窗户里,漏进一丝清风,把她的长发随意地扬起。那完美无瑕、珠莹玉绚的脸庞上,一抹娇艳欲滴的红唇,更显得她的美,纯出于上帝的苦心孤诣、鬼斧神工————肩如刀削、腰若绢束、脖颈长秀柔美、皮肤幼滑白皙、明眸顾盼善睐、梨涡轻巧浅兮,在阳光的映照下,所有的美妙,都融在她的身上,产生了绝妙的化学反应,最终变成一种极其自然的美,无论是再多一分或是再少一分,都会让人扼腕叹息,而她,偏让这一切都显得这般恰到好处。 我小心翼翼地摘下风镜,走上前去,轻声唤道:“萧……萧璐琪?” 她听到我的声音,明显是吃了一吓,轻轻地“啊”了一声,拧起水龙头,脸上略微带着惊惧的神情。见我没有走近,稍稍安下心来,口齿有些不利索地向我道:“你……你是谁?” 这是她第一次对我说话。她的眸子,再不是之前那样瞳孔完全散着。现在的她,眼睛如宝石一般,闪耀着灿烂的光芒。和她秋波盈盈的俏目一触,我的心像是插了一万伏的高压电,狂跳不止。差点激动得眼泪掉下来,这、这幸福感来得太突然了啊! 虽然,她的这句话让我无比郁闷。 我是谁? 我是……我是一个两次闯入太平间、两次侵犯别人私宅、几次面临濒死节奏、差点被送进牢房、差点被枪打死、差点被车撞死、差点被老虎咬死、差点被烂泥闷死、差一点、差一点就不能站在这里面对你的人。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记得么?你不知道么?我的心,此刻不知道该悲,还是该喜。 “你是谁?”她又问了一遍,这次口齿清朗了些,声音一如我初次在病房里遇到她时所听到的,那般悦耳,几如天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我叫林佑……”我的嘴巴此刻反倒结巴起来,“你的名字……我在你病历单上见过……” “林佑?”她一脸疑惑地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哦,不,我这是在哪里?” 我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傻愣愣地道:“我……你……你现在是在久事……久事西郊花园的房子里……那个……那个……”我心里痛骂自己不争气,天天朝思暮想盼着她活过来,但是她真的活过来了,我却面红耳赤地一句话也捅不出来。有那么一瞬间,我宁愿她再回到冰柜里,那样我反倒可以坦然地面对她,抚摸她的脸蛋,对她说些心里话。但是她此刻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意识,而我……我都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真后悔在灌大蒜汁之前,没有先去换套衣服,做个造型,搞得帅点先。不过咱这种打小长残了的,哪怕是整容,估计拍马也追不上陈子奇这种帅哥。 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道:“我,不是在医院里么?”她这一蹙眉,女神气场指数顿时飙涨,我的天然屌丝气质顿时展露无疑,气势立马萎顿下去。 果然,她不记得她“死”后所发生的一切了,就像灏灵那样。 我定了定神,轻轻地把碗放在盥洗台上,道:“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你都不知道。简而言之,你昏迷了,然后我救了你,你昏迷了快一个月了,我就把你安排在这里接受治疗了……” 萧璐琪半信半疑地看着我,淡淡地道:“接受治疗?这里哪有什么治疗的设备呢……?” 我一时语塞,正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的手表,给我看看。” 我连忙把手腕递上去。 “6月……20号?”萧璐琪侧着头想了想,“这么说,我真是昏迷了快一个月?” 她凑过来看手表时,我还是头一遭如此近距离地注视活生生的她。正在心猿意马思绪纷乱,对她这简单问话,却不知道如何作答。 萧璐琪看了我一眼,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救了你……的人……”我已经有点慌不择言,“我叫林佑,双木林保佑的佑,我……我不是坏人……” 第136节 “为什么是你救了我?我爸妈呢?子奇呢?” 我一听这两个字,气就不打一出来,道:“他是坏人,他害你昏迷的……” “不会的。你不要乱说……”萧璐琪话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 我心里一阵乱码闪过,但是毕竟她毫不知情,看来只能慢慢地把情况告诉她,一下子说出来,怕是她接受不了。 “但是……”萧璐琪淡淡地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是啊,你见过我好多次呢……”虽然不知道她两眼无神直勾勾盯着我时,对我会否有印象,我还是这般回答道。 “啊。我想起来了,在医院病房里,我见过你一次,你那时候被冯四拍了一下……” 我心中苦叹:果然她什么也记不得了,便道:“你放心,你现在很安全。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 萧璐琪面无表情得像是古墓里的小龙女一样,道:“我爸妈呢?”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我苦笑道,“我救了你时,你就已经昏迷了,除了你的名字,我几乎对你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该怎样联系你的父母……” 萧璐琪忽地露出些许惊慌的神色,道:“难道这一个月,都是你一个人和我……?”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双手不由自主地抱在胸前。 我连忙摆手道:“萧姑娘,你放心,我绝对没有碰过你一下,只是守着你而已……”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臊得慌。单是洗澡,我就给她洗过至少四次,而且是毫无底线以及节操的那种。 萧璐琪看着我的诚恳表情,似乎并未过多怀疑,道:“……那,我应该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 不知为何,之前受的所有坎坷磨难与委屈,听到这句话,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但她接下去道:“现在我该要回到父母那里去了。” 我一下子慌了神。这可如何是好?让她走,只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而且她身上的病毒是否已经完全消灭,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不让她走,她却要误会我是个绑架犯变态狂…… 就在这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萧姑娘,你还不能走。” 第十一章 聒噪的小伙伴 我回头望去,明莹此刻竟然是一身劲装打扮,带着个炫酷墨镜,看上去很像是“黑衣人”或者“特工”一类的人物。萧璐琪见到她这般打扮,也惊讶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一脸严肃的女人说话,有种不可违抗的威信。 萧璐琪讶异道:“你是谁?为什么我不能走?” 明莹十分淡然却又一本正经地道:“我是国家安全防疫部门的有关人员。萧姑娘,实不相瞒,你在病房里染上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病毒,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为了避免传染其他人,我们只能对你采取隔离措施。你现在虽然苏醒,但是还需要隔离观察一段时间,所以现在你还不能走。” 萧璐琪听了这话,有些信以为真,道:“那你们为什么……” 明莹竟然从鼻柱下方拿出一枚夹子,道:“这是呼吸过滤器,可以保护我不受病毒威胁。”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玩意确实是过滤器,但却是明莹用来过滤大蒜味的。如果萧璐琪让我也从鼻子里抠一个出来,那我要抠个啥?鼻毛? 萧璐琪果然转向我,我一阵慌乱,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用这个,我……我是用这个,这个。”说着,把风镜举起来,抖了抖。 背后传来明莹的一声轻叹,似乎是在埋怨我一见到意中人,林佑节奏便全盘打乱。她一副毫无压力的口气,淡淡地道:“萧姑娘,你大可不必多疑。这是我的证件。”说着,她把那个曾经用来蒙小店老板的警察证拿了出来。 萧璐琪见到这证,才终于点头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明莹严肃地道:“你继续在这里隔离,哪里也不要去,也不要联系外面。” 萧璐琪突然变了脸色,把我吓了一跳。她捂着嘴巴,连连挥手,让我们出去。 看她这表情,估计是要吐…… 我连忙把门关上,悄声对明莹道:“多亏你来救场,不然我就全砸这儿了!” 明莹不屑地瞟了我一眼道:“和你这家伙同盟真费劲。之前装腔作势地去人家赌场里撒野,我得给你兜着;这会子还得帮你泡妞!” 卫生间传来惊天地泣鬼神的声音,听得我一阵阵菊花紧。不知道女神撑不撑得住。说到底,这还是我那两碗超浓蒜汁灌下去所带来的副作用。不一会儿声音消停了,卫生间里传来一声倒地声,慌得我连忙开门冲进去,只见萧璐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慌忙去掀她眼皮,生怕她把解毒蒜汁吐光之后,又进入沉眠状态。幸好,她的瞳孔仍然正常,脉搏也算稳定。这才舒了一口气。看来,她是真的活过来了。 门外响起音乐声,估计是明莹的电话响了。我没顾得上其他,先把萧璐琪横抱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她放在床上。再等了片刻,她才悠悠醒转,我端给她一杯水,道:“漱漱口吧。”接着在床头放了一个盆,在桌子上放了一瓶口香糖,走了开去。等漱口的声音结束,再回来看时,她已经在轻轻地嚼着口香糖。我尽量不露出任何笑容,免得她以为我是在笑话她刚刚的窘态,只端起盆子,走出房间。 做这一切的时候,似乎感觉到她一直在偷瞄我,心里不由得扑通扑通乱跳。 之后,我足足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不敢离开,也不敢进去。踌躇良久,才下定决心向里面偷偷望了一眼。见她似是睡着了,我缩手缩脚地走进去,却听到她声音响起,道:“你做什么?” 我看了她一眼,连忙收回眼神,道:“我……我进来拿个东西……” “这不是我的房间?”她淡淡地道。 “这……这是我的房间……” “我之前,”她顿了顿道,“昏迷的时候,我躺在哪里?” “额……”我又头大起来,怎么回答?难道告诉她,她之前都是睡在冰柜里? 萧璐琪冷冷地道:“我不会也睡在这里吧?” “当然不是,”我忙道,“是在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就是我醒过来的时候,在的那个房间?” “嗯。” “可是那里没有床。只有一台冰柜。” 我一横心、一咬牙,道:“没错,你就是睡在冰柜里。” 萧璐琪又蹙起眉头,道:“怎么会睡在冰柜里?那不是要冻死了?我到底怎么了?” 我正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她其实已经“死”过一次的事情时,明莹又一次救了我的场。她拿着血压计、戴着听诊器,径直走进来道:“萧姑娘,我要给你检查身体,麻烦你配合一下。” 第137节 见她这样全副武装,萧璐琪只得点头。我便借机退了出来。 刚刚的表现实在太尴尬了。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才见明莹出来,我忙问道:“情况怎么样?” 明莹毕竟以前在医院工作过,一副很在行的样子,道:“收缩压120,舒张压85,有一点点高,不过还算正常,脉搏每分钟87,也在正常范围内。没发现有明显的肺部功能损伤,只是胃痛得厉害。都是拜你灵丹妙药所赐。” 我苦笑一下,道:“这么说,基本体征都是正常的了?” 明莹点头道:“放心,你的女神已经活过来了。对了,她找你。” “找我?什么事?”一听她这么说,我又紧张起来。 “我怎么知道。喂,我说,你想追美女,总要有点胆量吧?你那什么林佑节奏呢?拿出来哪。”明莹带着嘲弄的口气道。 什么林佑节奏,在萧璐琪面前,都是乱弹琴。 我逡巡着步子,走了进去。萧璐琪正靠在床头,她身上还是那件粉红色的灯芯绒慢跑服,此刻正低着头,凝视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不敢贸然走近,她见我进来,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容,道:“我听明莹姐说,是你救了我?” 我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呵呵”笑了两声。她却道:“但是我看过一部电影,就说一个女主角被一群人绑架了,可是那些人在她面前演戏,让她以为自己没有被绑架,还很开心。现在是不是就是那样……?”她的声音越说越细,最后几乎听不到了。 我苦笑一下,道:“没想到你还想到这一层。不过你若要出去走走,也未尝不可,只是最好戴上口罩,免得病毒扩散。” 萧璐琪望了望窗外,道:“外面太阳真好,我去走走吧。”说着,就要站起来。但是手刚撑着床,却又软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想要去扶,只是不敢真有行动,估计那时的神态当真是可笑之极。 萧璐琪轻蹙秀眉,用力地扶着床,两只脚踩下地来。我忙道:“不要急,我去拿双鞋。”说罢,连忙转身出门。 所有的小伙伴都挤在门口,瞪着眼睛瞧着我。我尴尬道:“干嘛啊?你们这是。” 辛晓鑫嘿嘿干笑两声,道:“听说你的女神醒了,来观摩观摩啊……” 蒋南也笑道:“可不是嘛,上次在岛上见了,大家就说林空你好福气,遇到这么美丽的女孩,那时候她还……现在醒了,肯定更漂亮了,是不是?” 赵辰嚷嚷着道:“我要第一个看!对啊,上次亏得我脚下留情,不然你这女神就……” 我被他们这一番聒噪弄得面红耳赤,故意瞪着蒋南道:“喂喂,现在是你值班的时候,不要擅离职守啊!” “哎,你女神都醒了,还监视个啥。大家晚上去唱k,拉着你女神一起……” 我只能把他晾在一边,对赵辰道:“额,她说想出去走走,赵空,有没有其他的鞋子?借给我一双。” 赵辰撇撇嘴:“一眼都不让看,还要借我的鞋?不给不给!” 萧璐琪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道:“这位姑娘,你是要看我么?” 赵辰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向后看去,两只眼睛都直了起来。不只是她,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萧璐琪脸上。 若是普通女孩子,被这么多直勾勾的目光盯着,定然会不由自主地躲闪。但是萧璐琪却平静地面对这些目光,只道:“你们大家都是国家安全防疫部门的……特别人员么?” 众人轰然应诺,异口同声道:“是!” 我看着一脸女神范的萧璐琪,心说这19岁女孩子哪来的这么强大的气场啊? 萧璐琪冲着众人微微笑了笑,道:“可是……你们看起来真的不太像啊……” 赵辰第一个不同意,站出来道:“怎么不像啦?你们让开!”众人知道她要活动活动,连忙空出一片场地给她施展拳脚,免得磕着些就死、碰着些就亡。 萧璐琪微笑着走上去,把手轻轻拍在赵辰手臂上,道:“好了,信你了……那个……能不能借我双鞋呢?我还光着脚……” 赵辰爽气地笑着,道:“木问题啊!等着,美人儿,朕这就赐你御靴一双。” 萧璐琪道了声:“谢谢。”言罢,梨涡浅笑。 杨滔悄声对我道:“林空,这就是你说的女神么?不像女神啊……” 我一愣,道:“不像?” 杨滔道:“这架势,像圣母玛利亚啊……” 听了杨滔这话,我这一口老血,眼看就要喷出来。喃喃道:“什么玛利亚,绝对雅典娜。” 蒋南嘟囔了声:“这是我们都是圣斗士的节奏么……?” 第十二卷 风再起时 第一章 女神的心 萧璐琪微微侧头,美目移了过来,顿时我感到一阵灼热的气场扫射过来,脸上火辣辣的。杨滔赶紧把眼神转开,嘿嘿干笑两声,悄声道:“这眼神太凌厉了,你吃得消不?” 我苦笑一下。赵辰已经拿了一双运动鞋过来,萧璐琪的脚刚好合适。为了增加武术杀伤力,赵辰这鞋的后跟里垫了硬块,略微有些高,穿上之后把萧璐琪的绝美腿型塑得更加惹眼。 萧璐琪穿上鞋,脚的感觉很舒服,轻轻跳了两下。几个老爷们的目光随着节奏上下摆动,我无奈地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萧璐琪却没理会,把在场的几个女士扫了一遍,然后径直朝着李飞娜走过去,附耳悄声说了几句。 李飞娜点头道:“好呀,大前天和晶姐姐去买了好几个呢,我去拿给你一个哈!” 众老爷们差点飙鼻血,大家都知道李飞娜跟着单晶去买的是文胸。 背后传来蒋南的声音,悄悄地向单晶道:“飞娜的文胸是多少号码?” 单晶不屑地道:“你这曲线救国的办法太过时了,一边凉快去!” 我却紧盯着萧璐琪的一举一动。这个20岁不到的女孩子,不但有着天使的面容,魔鬼的身材,而且气场十足,一出现,立刻hold住全场。让我不禁想起年轻时的耶稣,对着几千人,淡然地道:“你们悔改吧!”这话,没有人王的资质和心态,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萧璐琪跟着李飞娜下楼,我连忙找出个口罩,向明莹道:“太阳镜借我用用。” “你们真要出去?小心别让顾志雄遇到,他可认识萧璐琪!”明莹轻声对我道。 “我知道。所以才要给她打扮一下。” 第138节 “走吧!”带好了口罩和太阳镜的萧璐琪,伸直了双手放在背后,手指交叉着,轻盈地转了一圈,朝着我道。 “欸?我?”我指着自己鼻子道。 “叫你呢,麻溜的!”杨滔笑着在后面推了我一把。 我一个趔趄,差点撞在萧璐琪身上,一脸歉意地抬起头,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道:“你们不去吗?” 还没等他们回话,我回头朝他们猛瞪了一眼。众人一齐道:“不去了!” 我满意地回过头,戴上墨镜,向萧璐琪道:“走吧!” 不可否认,这个久事西郊花园确实名符其实,是个大花园。特别是中间的几块草坪,在这样有阳光的时间里,嗅着新剪的青草味道和清新泥土气息,漫步在林间的小道上,萧璐琪踢踏着轻快的步子,去踩那些树叶缝隙间透下来、撒在地上的斑驳阳光。谁都没有说话。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这种感觉,说实话,真tm的好。 “我是被困在这个大花园里了么?”萧璐琪突然问道。 我深呼吸一下,道:“可以这么说吧,但是你若有什么事要去办,我可以带你去。” “我还在上学的,都没有和学校里请假。” 我一阵沉默。她在法律上,已经死亡了。有死亡证明,掉了包的“尸体”也已经拉进了火葬场,化成一堆余烬,此刻可能正放在某个小盒子里,静静地躺在一个地下的水泥墓枢之中,上面一块碑,写着“萧璐琪之墓,父母泣立”。也许她的父母、同学、朋友,已经为她流过了该流的眼泪,伤过了该伤的心。此刻,所有的悲伤留下的疤痕,正在岁月的抚慰下渐渐愈合,而萧璐琪,已经不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是我能说什么?只能说没关系,这些事情我们已经处理过了。你放心养病就是。顿了一顿,我接着道:“要说被困,谁不是被困在这个世界上了呢。” “咦?这话挺起来挺有意思,”萧璐琪道,“确实呢,我们都是这个荒凉世界的囚徒。” “嗯,困在这副皮囊里。” “皮囊色相,万般归无。这么说来,你信佛?” 我讶异地看了萧璐琪一眼,没想到,这个清丽绝群的女孩子,对佛学倒是有些了解。便道:“谈不上信。如果所谓的信,是那样虔诚地供奉自己,那我不算。只是了解教义而已吧。” “这个是要佛缘的。你这个佛珠,看起来很有佛缘的样子。” 我看了看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道:“这个佛珠,说起来还有点来头。” “哦?说来听听。” 我便把当初去万寿寺见续建大师的经过,说了一遍,至于前因后果,只是约略提了一下,说是去考古。 萧璐琪倒是对这个故事蛮有兴趣,道:“你们做安全防疫工作的人,还要去考古?是去发掘古代病毒么?” 我笑着点点头,只在心里想:那古代病毒,说不定和你之前中过的病毒,是一模一样的。 接下来的路,我和她基本上都在讨论着佛学佛理。我心里暗暗苦笑:面对自己心中的女神,竟然聊的是这些脱尘超俗、自绝情缘之事。不免有些灰心。 从她的话里不难听出,她的家学渊源底子厚重,父母对佛学都有深入研究,随口说的,都是深奥哲理。 走到了小区游泳池的旁边。虽说是别墅,但是游泳池还是共享一个,和国外的私人住宅都比不得。萧璐琪走到池边椅子上坐下,道:“我坐一会儿,有点累。” 我点头,便站在一边,双手搭在背后,腿微微叉开,如果换套西装,耳朵上挂个对讲耳机,妥妥地就是一美国特工。 萧璐琪微微一笑,道:“你这样子,倒和jamesbond有点像。”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脑子抽风了还是怎么的,突然冒出一句:“你太美,我只敢远远地看。” 萧璐琪神色一黯,垂下头去,道:“什么美不美,只是粉骷髅罢了……岁月催老,光阴似刀,今日容颜,老于昨晚。” 我见她突然情绪低落,慌了手脚,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却盯着自己的手指,道:“如果我没有被你们救活,就会一直躺在那个冰柜里?” 我“嗯”了一声,道:“你到底中了什么病毒,我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只知道可能和几十年前的一个神秘教派有关,说不定还和海地那边的宗教有些关系。甚至……甚至……” “甚至什么?”萧璐琪望向我道。 “甚至,这种神秘病毒,可能存在了两千多年,历史上的一个美人,可能得了和你一样的病毒。” “哪位?” “……西施……”我担心这名字说出来,太像小说、太过狗血,她根本不会相信,只能轻声地喃喃道。 萧璐琪轻轻蹙眉,道:“你是怎么知道,她中了和我一样的病毒?一个存在了两千多年的病毒,为什么没有传染开来?你们又为什么觉得我会传染别人?” 我被她这几个问题一追问,愣在当场。寻思良久才道:“首先,我找到了西施的尸体,但是两千多年过去,她的尸体竟然完全没有腐烂,更没有衰老。我怀疑她根本没有死……我觉得和你中的病毒之间,有些许相似性……其次,那个……病毒没有传染,可能有许多原因。说不定是这种病毒从中国传到了海地,却在发源地消失了。至于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在没有确切证据说明这种病毒不会传染之前,只能为了安全保险起见,先委屈你隔离一下……” 萧璐琪轻捂檀口,道:“两千多年,西施的尸体没有坏,就是因为这种病毒吗?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被你们救活,那就会一直保持现在这样,沉睡下去?” 我听了这话,头上豆大的汗粒涔涔而下————她似乎是在埋怨我们把她救活似的,莫非,她为了保持这样的美丽,宁愿身中病毒,永远沉眠?这么说来,我费尽心思救她,却是一种极其自私的行为了么? 没想到她继续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我宁愿在时间的河流中衰老,也不想沉眠着年轻。万事万物,只有是有限的,才是美好的、才是值得珍惜的。” 我讶道:“自古至今,多少人醉心于长生不老之术,为什么你却认为它不值一哂呢?” 萧璐琪抬头望了望太阳,慢慢地道:“这一切日月星辰,花草树木,之所以让人觉得这般美好,就是因为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如果赋予了无限的生命,人就不会再懂得珍惜,只会颓丧于麻木之中,一切于他,都兴不起半点兴致,变得索然无味,这样如同嚼蜡的生命,有什么可留恋呢?”她顿了顿,道“就算真的有永久的生命,我相信,它还未开始,就已结束。”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永葆青春,对于几乎全部女人来说,都是一个不惜花费万金去完成的梦想,没想到这个绝美的人儿,竟有这般见地。对人生领悟得这般透彻。 此前,萧璐琪于我,虽是拼搏的动力,但只是出于对她容颜的欣赏,未曾想,她的思想竟然如此……顿时,我感到了琴瑟和鸣的愉悦,感到了忽遇知音的惊喜,的也感到了相互理解的欣慰。 萧璐琪,此刻在我眼中,几近完美,无可挑剔。 我不由地握紧拳头,这样的女子,我林佑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脱一层皮,也要和她在一起! 过了良久,我们两人才返回那栋别墅。 明莹凝重着表情走过来,把我单独叫到一个房间,递给我一张黑卡,道:“令空来过电话,让人送来了这个……这个,你收下。今天或者明天,你就搬出这里吧。” 第二章 风再起时,何处是家 我微一愣神,道:“搬出这里?”说着,目光游移着,想要去碰触明莹的眼睛。 第139节 明莹却闪开了目光,只悄声道:“这是组织上的意思。” “意思是,我被开除了,是吧?” “说白点,就是这样,”明莹顿了顿,道,“自从那天和胤老一起吃饭,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胤老竟然说,你和那个人很像……所以令空是绝对不会允许你继续留在组织里的。不过,作为同盟,我想说的是……你的女神已经复活了,又何必还留在这里?这张卡里,是你找回西施的酬劳。至于数额,你应该会很满意了。令空能这么做,算是厚道的了。估计他也是怕如果真个斩草除根,以后胤老怪罪下来,不好交代。否则我都不知道你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别墅。所以,能离开,早点离开。越早,越好。” 我洒然一笑,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本就是寻常之事。而且这个组织,我本就无归属感,亦不留恋。你说得对,能离开就趁早离开,我也不想再与这组织有什么瓜葛,”我伸手拍了拍明莹的手臂,道,“谢谢你。” 明莹嘴巴动了动,却没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我想起一件事,道:“苏楚君怎么办?你要去把她抢回来,然后让她复活么?” 明莹摇了摇头,道:“这个,是我的事。你不必再问了。” 我看着她的脸在不停地抽动,显然是满口银牙都已经紧紧地咬在一起,不禁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如果真要去做,手脚利索一点。不要延及无辜。否则,最高的罪刑可是无期或者死刑。” 明莹突然瞪着眼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那你……” 我又是一声叹息,道:“我不想知道。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难得糊涂,糊涂是福。” 明莹眼睛瞥了一眼这个房间的门,道:“难道你……后悔救了她?” “没有,”我笑笑,道,“唯独这件事,我从来不后悔。” “那么,”明莹向我伸出手,道,“再见了。林佑。” 我没有伸手去握,只道:“我曾经好奇,你们组织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但是现在,我与组织已经没了关系。而且我想要的结果,已经实现了。不过,既然你还在组织里,还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 明莹收回手,讶异地望着我,道:“你说。” “小心董昊。他也许会是个麻烦。” “为什么?” “我估计,李芊羽和赤鹰就是他放走的。” “董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李芊羽可是他抓起来的啊!” “李芊羽是我抓起来的。拜托。”我摇摇头,叹口气,道。 “哦,好吧。但是功劳归他的。我是说,如果他要放走李芊羽,为什么当初要和你……合起来设计她?” 我点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很多人都会像你这么想,所以忽略了董昊放走李芊羽的可能性。我们从两方面来看这件事:一是必要性,二是可行性。董昊放走李芊羽的必要性,我觉得可能是李芊羽抓着他的很重要的小辫子。李芊羽好歹也是当了他两年多的助理,董昊的个性又十分张扬,屁股也肯定不会那么干净,捅了篓子之后,有些擦屁股的事可能就是李芊羽做的。” “这是你的猜测?” “当然是我的猜测。我才加入组织几天啊?哪里知道之前他们有什么龌龊?但是,就我们在岛上这件事来说,我们登岛,令空和胤老都知道,如果我们出了什么意外,董昊也不好向他们交代。而且他一心要找到西施来邀功,所以当他听我说,李芊羽可能勾结敌人要害我们,同时我能帮他找到西施墓的时候,便没有拒绝与我的合作。不过,这不代表董昊心里没有小九九。” “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明莹沉吟道。 我继续道:“但是,当我们抓到李芊羽之后,事情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我们这些人的眼睛都看着他,令空也知道李芊羽被抓一事。所以从面子上来说,他必须秉公处理,把李芊羽交给令空去审问。但是,或者他私底下受到了李芊羽的要挟,或者他担心李芊羽会把他的一些事抖出来,所以他才动用自己的力量,把李芊羽放走。” 明莹皱眉道:“其实如果说放走李芊羽的便利性上来说,令空是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为什么你不怀疑他?何况……他现在要把你赶出组织,你难道对他没点想法么?” 我笑笑道:“只要进行一些简单的推理,就知道令空绝对不是犯事的人。在我的逻辑里,只有事实,没有故事。我不会为了打击报复谁而捏造什么。况且,令空把我赶出组织,对我来说是好事。我之前还曾经头大过,要怎么退出组织,他这么做,我还求之不得呢!” “你说董昊……你有证据么?” “证据就是……”我望向明莹,道,“你们知道关押李芊羽的所在么?” 明莹摇头道:“不知道,这个是机密,只有核心的少数几个人知道。”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我看过那个地方,李芊羽如果要不动声色地逃走,外面没有人帮助她,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要帮她的话,首先就知道关押地在哪。李芊羽关起来之后与世隔绝,失去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那么帮助李芊羽的人,就绝不是敌人的人,也不是我们这些中层,而是我们的少数高层,也就是令空、董昊这个级别的人。” “那李芊羽是怎么逃出去的,你想通了?”明莹带着怀疑的眼神向我道。 “差不多吧,”我的左边眉毛向上扬了扬,道,“最关键的地方有这么几个:一是小寒曾经在李芊羽的房间抽烟,以及他们平时的饮料,有了打火机和饮料包装盒,李芊羽要做出一个指纹片是很容易的。二是高墙之外,正对着关押李芊羽的房间方向的地方,地上有个明显的压痕,有人曾经踩在一个人字梯上,站在这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所有的看守,都装了心脏起搏器。” “心脏起搏器?” “对,组织特别选择了有心脏疾病的人,给他们安装了心脏起搏器,让他们去做看守。这样一来,只要把接入码掌握在手里,就把这些人的命控制在手里了。到必要时,通过接入码控制起搏器加大电流,就可以直接烧坏心脏。” 明莹把手轻轻捂在嘴巴上,道:“他们都还活着么?” 我点头道:“都活着。他们没有被烧坏心脏而死。但是你应该知道,安装心脏起搏器的人,一般是什么心脏病?” “缓慢性心律失常。” “对。如果你有接入码,但是你不是加大电流刺激,而是停止电流刺激,结果会怎样?” “心跳过缓。人会因脑部和肌肉供血不足而处于疲倦乏力嗜睡状态……你是说,董昊就是利用接入码,做了干扰器,让守卫处于昏睡状态?” “从种种情况来看,这是最大的可能。”我道。 “确实,董昊是少数几个能搞到接入码的人之一。但是你说有人站在高墙之外……难道是给李芊羽送什么东西么?外墙和李芊羽房间应该有一段距离吧?” 我笑了笑道:“没错。但是呢,首先,李芊羽的窗户是可以打开的,其次,李芊羽是在三楼,高度远比外墙要高。只要趁送饭的人不注意,在给李芊羽送的吃食里,悄悄加上一条结实且长的细线,她把线的一头绑在窗户的铁栅栏上,另一头系上重物丢出高墙之外。到时候只要顺便找个什么办法,都可以把东西推送进李芊羽的房间。” “那有什么办法能把东西推送进李芊羽的房间?李芊羽房间的位置比外墙要高吧?”明莹皱眉道。 我点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我只能说,如果是我的话,只要做一个功率比较强的螺旋桨,就可以推动空气,沿着线传送物品。” “螺旋桨?你怎么把它固定在线上?就算硬装上,它会在线上来回打转的吧!”明莹的眼睛向左上方望着,显然是在构想当时的场景。 我笑了出来,道:“这个太简单了。你一定没做过航模吧。其实螺旋桨不是在线之外,而是线从推送器的中间穿过,再从扇叶的中心轴里面穿出来,就能完全固定在线上。当然,这个就比较高级了,或者也有可能是用烟火来推送物品的,看守也说,附近经常有小孩放烟火……反正办法多得是。” 第140节 明莹摇摇头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鬼点子这么多?” 我苦笑一下,道:“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没想通……不过说了这么多,你总也大概了解这件事的情况了。从种种情况来看,唯一有理由而且能把李芊羽救出来的人,就是董昊。从他和李芊羽之间的关系来说,他也最有动机去做这件事。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毕竟,”我向明莹伸出手,道,“我和这个组织,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明莹笑得很勉强,伸手和我握了握,道:“你打算去哪?” 我仰头看了看窗外,轻轻叹了声:“我也不知道。自从我卷入这场事件,就像掉进台风眼里,表面风平浪静,周围狂风大作。我只能随着这个台风眼的移动,四处奔波。如今风声再起,我又要开始漂泊。风再起时,何处是家?”说罢,向明莹笑了笑,道:“还要请你帮我一个忙,当作是我替你们组织解谜的回报吧。” 第三章 哥陪你们 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明莹的眼睛有些红,不知道的人肯定还以为我欺负于她了。 众人纷纷围着萧璐琪,过嘴瘾的有,过眼瘾的也有。除了朱峻轩和我之外,无人见过西施。平心而论,因为我见过西施一面,才知道这世上确实有比萧璐琪更加美艳的女子存在。但是,现在萧璐琪对我来说,不是一件美丽的摆设,而是一个鲜活的、有着深刻思想的生命。对西施的美貌,我只能敬畏;对萧璐琪,我则是充满了深深的爱。 明莹径直走到萧璐琪面前,表情凝重地道:“萧姑娘,我有话要私下对你说。” 望着她们两人单独走进房间的背影,我不禁有些伤感。 蒋南见情况有异,道:“林空,发生什么状况了?” 我笑笑道:“不要叫我林空了。” 杨滔变了脸色,辛晓鑫忙道:“什么意思?你……” 我“嗯”了一声,道:“被开除了。” “怎么会?”辛晓鑫道,“我听说,胤老说你和那个人很像,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么?……” “辛空!”杨滔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说了!” 辛晓鑫吐吐舌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杨滔对我道:“你接下来怎么办,要去哪?” 我笑笑,道:“反正是要搬出这里了。至于去哪,我还没想好。这里到g50沪渝高速很近,等一下我就直接开车离开这是非之地,暂避风头吧!” 李飞娜道:“林佑哥,我和我爹要和你一起走么?” 我摇摇头道:“你在这里一切安好,还有老师教你。若是跟着我,什么都没有。我若有机会,一定回来看你们。” 大家伤感了一番,我笑道:“好啦,咱们好歹也一起出生入死过,也算是一件快事。以后若有需要互相帮忙的,保持联系吧!” 杨滔神情一黯,摇头道:“林佑,组织的规矩是……如果有人退出,手机号会被列入组织黑名单。我们都不能再和你有任何通话。” 我张开双手,道:“那就记在心里吧!”说着,和杨滔、辛晓鑫、蒋南分别拥抱了一下。接着向赵辰道:“你看,你都不肯教我两手绝招。以后我若遇到啥麻烦,只能溜之大吉了!” 赵辰这大条吃货女,此刻竟然眼里也闪着些晶莹,道:“少废话,就你这种人,谁欺负得了你!” 我又和朱峻轩、李飞娜拥抱过,明莹和萧璐琪也从里面房间走出来,明莹边走边道:“刚才说的你都明白了吧?” “嗯。”萧璐琪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向大家道:“那么,就这样吧。各位。” “要不要送送你?”杨滔挤出一丝笑容,道。 我苦笑一下,道:“派个代表送到大门口就行了。” 寒暄结束,我回房间收拾了些东西,搬到车的后备箱里。几个过命交情的家伙,都上来搭了把手,谁都没说话。这无处话凄凉的卷铺盖走人场面搞得我十分压抑郁闷,几次差点难过得哽咽。 为了避免在小区里巧遇顾志雄,我和萧璐琪都戴上口罩和墨镜,打扮得像是生怕被粉丝认出来的一线大牌明星那般,从车库开车离开。 出了久事西郊花园的大门,沿着华翔路开到中春路,到了g50沪渝高速的下方,左拐过去,想要到前面掉个头,直奔沪渝高速。刚刚左拐过来,旁边草木葱葱,右边是大都会高尔夫的球场,周边车辆很少。 还没开到50米,突然前方地面上横着飞出一条木棍,事出突然,我虽然向左狂抹方向盘想要闪避,已然来不及了。车子的右边两个轮子碾着木棍开过去,只听啪啪两声响,两个车胎全爆。 木棍上定然是钉了许多钉子,也就是平时痞子打架时用的“狼牙棒”。右边车胎被许多钉子同时戳烂,破洞太多,迅速漏气,整个车向右侧沉了下去。 我的心也同样沉了下去。车子打了几个滑,往路边护栏撞去。我不敢猛打方向,否则必定是翻车的下场。只能死死地握住方向盘,用力踩刹车。车子在惯性之下还是滑行许久,最终不可避免地撞在护栏上。车身剧震,擦出无数火花,终于停了下来。 惊魂未定时,我看向倒车镜,有辆货厢车向我的车子左侧斜斜地开了过来。以它的行进路线,必然会轧上那根狼牙棒木棍才对,此时它却安然无恙地朝我着我开来————那木棍肯定已经被撤掉了。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辆车,难道是要把左边车门贴住,把我们困在车里? 正想打开车门逃出去,突然想起右边车门已经全部贴在路边护栏上,打不开了。即使我能打开车门逃走,坐在副驾驶上的那位姑娘也会被困在车里,必然妥妥地悲剧。 我一咬牙,把车顶天窗的按钮扳到底,天窗开始徐徐打开。我手指向左下方发动机盖的把手指着,向副驾驶那边喊道:“车抖的时候拉一下这里,然后从上面走!” 这时我已经在后视镜里看到,出现木棍那个地方的护栏后灌木丛里,闪出一个人影,是个长得很白净的年轻人,正是赤鹰,正在飞速朝我这边奔来。我对这个功夫不弱于赵辰的高手十分忌惮,此刻情况紧迫、时不我待,我马上打开车门,翻下车去,却见那货厢车已经贴着我的车子这一侧直冲过来,连忙两个箭步,在我车子的发动机盖上滚了几圈,落在车头前方。 这是货厢车已经完全贴在我的车旁,若是晚了几秒钟,我就要被困死在车里。 然而,现在只不过是从困兽之斗变成了逃亡节奏而已————因为赤鹰已经一跃而起,踩上我车子的后备箱盖,车子猛地一抖。看他这架势,是要从我的车身上踏步而过,向我发动最后的一击。以他的武功段位来说,我毫无胜算。除了逃跑,任何挣扎都是徒劳。我看到赤鹰脸上泛着的那一丝嘲弄般的冷笑,顿时泛起无力感。 说时迟那时快,赤鹰的脚刚刚踩到车顶上,发动机盖突然咔哒一声,跳起一条缝,我将手指插入缝隙,向上猛掀,整个发动机盖被液压杆撑住,立了起来。赤鹰没想到有此变化,身形一滞,飞起一脚踹在发动机盖上,叫道:“别挣扎,纳命罢!” 我对他毫不理会,却向货厢车左边跑去,正见一个家伙从驾驶室下来,向车尾奔去,立刻从腰间摸出电击枪,一枪过去,将那家伙放倒在地,全身抽搐、满地打滚。冲上去抬腿就是一脚,把这家伙踢得晕头晕脑,昏死过去。 不是赤鹰不想追过来殴我,而是他刚刚把发动机盖踩下来,却被从车顶窜出来的人缠得死死的。 没错,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不是萧璐琪,而是赵辰。 我绕过货厢车车尾,向宝马车的车顶望去,却见那好一番争斗:两个功夫高手你来我往,拳来脚去,在狭窄的车顶打得不可开交。只看赤鹰这等拳脚,若是我上去,只怕两招就得趴下。几个回合下来,赤鹰身形有些迟滞,大概是因为之前受了些酷刑还没恢复,终究还是落了下风,被赵辰一个横扫踢中肋骨,失了平衡,整个人“嘭”地一下撞在货厢车上。赵辰哪里会放过这等良机,打蛇随棍上般地补了几脚,踢得赤鹰惨嚎几声,趴在车顶动弹不得。 车尾货厢里传来“咚、咚”几声砸门声,听这声音,估计里面还有两人在。刚才那个货厢车司机一跳下车就往车尾跑,就是要打开货厢把里面的帮手放出来吧。 赵辰朝我笑道:“我就说吧,要欺负你,还真不容易。” 我苦笑道:“还是要靠你这高手才行。哦,还有两个蚂蚁要麻烦你。”说着,指了指货厢。 赵辰点点头。我把那货厢打开,藏在门后。但听得几声清脆骨裂声传来,从货厢里窜出来的两个家伙全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把赤鹰、司机和这两个家伙全都搬进货厢,锁了起来,向赵辰道:“你又救了我一命,不过,你这样帮我,我担心组织上会给你穿小鞋啊……” 第141节 赵辰手一挥,道:“要不是你,我们都在那荒岛上回不来了,现在还啰嗦这些做什么?” 我笑笑,道:“那么,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了。回头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你赶到时,我已重伤,被医院抬走了。”说罢,和赵辰说了再见,跳上货厢车,向前开去。 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苦叹:能随手甩给你几十几百万的组织,果真不是那么好脱离的。当时在场的人里,只有单晶是我最不能信任的。为了测试一下令空真正的态度,我故意说出了计划的路线。结果刚一出门,就遭遇敌人追杀,令空这是要让我明白无误地知道:光是给点钱打发了我,还是不够,要借敌人的手把我除掉,才算是永除后患! 更麻烦的是,赤鹰出现在这次围堵我的行动之中,说明董昊也参与了这件事。不难想到,令空这个了解内幕的局内人,一定也明白是董昊放走了李芊羽和赤鹰,却因为种种原因不予明说,到了这时候,却将把我赶出组织的消息告诉了董昊。董昊便让赤鹰来动手。 我几乎可以想象令空是怎么对董昊说的:“林佑觉得那两个人的失踪很蹊跷,特意跑去看了一次,听说好像有些想法。”这种模棱两可捕风捉影的话只要一出口,做了亏心事、早就在草木皆兵的董昊自然对我起了杀心。 幸好,虽然不知道胤老太太那句“林佑和那个人很像”到底会让令空有多少介怀,但是我早就料到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特意留了一手。我开着车和赵辰出门之后,明莹也开着她的z4,带着萧璐琪从另外一条路向预先订下的目的地开去。 我开着这辆装了四个昏死之人的货厢车,向前开去,暗暗地咬紧牙关: 管你是陈子奇、王永顺,还是令空、董昊,既然要玩,哥陪你们! 第四章 重回主场 狠话说完,我就犯了难:这货厢车上四条命,我该怎么办?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若不把他们干掉,恐怕这追杀的事还会继续,如果把他们干掉……我难道就真的要成为个刽子手么? 遇到这种情况,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组织要搞出一个不为人知、暗无天日的铁牢。不然,这些烫手的热山芋要放到哪里去才好? 我在路边买了两瓶矿泉水,扔在副驾驶位子上。从小窗里看了看,这些人还都没有醒。便先在路边的一个atm机处取了钱,然后把车开到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这地方,大概是在青浦区和松江区(都是上海西边的两个区)的交汇地带,一条小路、一座小桥,然后就是杂草丛生的大片荒地。看起来应该是某个房地产商拍下了这块地,却又不作开发,只坐等土地升值。 我先拧开瓶矿泉水,找块破布沾湿,把可能落下指纹的地方全都擦了一遍。恰好从手套箱里找出一包玉溪,就坐在驾驶室优哉游哉地抽了起来,一边抽一边作了些布置。 看那些家伙还没醒,我又从随身背包里摸出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了好一会儿,那四个家伙才慢慢醒转过来。 不用想,这些家伙一醒,接着就开始猛砸车厢。赤鹰更是凶狠,一脚就把货厢与驾驶室之间的小窗玻璃踢碎,破口大骂。 我慢悠悠地道:“哥几个悠着点。好好在这里面凉快凉快。我先走了!哦,这地方周围都看不到人。估计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找你们的。等着活活渴死饿死吧。” “你个小王八羔子!”赤鹰把嘴对准了货厢小窗大骂道,“老子要是逮住你,非把你生吞活剥了不可!你不敢动手杀人,就把我们扔在这,你以为这就不是杀人了?老子死在这,你他妈一样蹲班房……” 我“呵呵”笑道:“我当然知道,把你们丢在这里渴死饿死,也是故意杀人了。唉,我这人就是心慈手软,不像你们这么手辣。这样吧,我给你们个机会多活一阵。”说着,用破布包了手,将另一瓶矿泉水扔进小窗里去。 “不过,我今儿没带钱,”我继续道,“就买得起这么一瓶,对不住了,你们四个商量着分吧。” 货厢里沉寂了半分钟之后,瞬间炸开了锅。几个声音嘶吼着、咆哮着,为了抢那一瓶水,每个家伙,不管身上有伤没伤,不管搏斗能力是高是低,都拼上了全力。货厢里传来激烈的殴斗声。骨折声持续响起,看来赤鹰这次算是大开杀戒。但是他毕竟身上有伤,所习的又是跆拳道一系的腿脚之术,在这货厢里施展不出真正的威力,另外三个家伙估计也是在下意识里结成了联盟,一致明白必须要先干掉赤鹰这家伙,否则水没抢到,命就没了。 当赤鹰和其他三人的惨叫声像是交响乐一样交织奏响的时候,我则拎着自己的背包,一步步地走出这荒地。约摸走了四十五分钟,找到一条像样的路,戴好墨镜口罩。拦了一辆出租车,先到了路边一个破破烂烂的杂货店,问了一下附近的路名,然后用公用电话拨通110,道:“喂,警察吗?我要报案……对,打架斗殴,可能还劫车……嗯,总共四个人,好像分赃不均打起来了……不知道,看那个架势,很有可能出人命啊,麻烦你们去看看吧……嗯,地址在张朴支路那边,好像叫后村……我也不清楚,我也是路过的啊……” 听到电话里问我的联系方式,我直接说了句再见,便离开了这个杂货店,那老板还一愣一愣地看着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等警察赶到的时候,在货厢的赤鹰等四个人,谁也逃不掉干系,都是故意伤害罪或者故意杀人罪的嫌疑犯,拘留调查逮捕审判,没有四、五个月结束不了。而且就我在车里故意布置的几个疑点来看,说不定警察会认为这个案件是团伙流窜作案,案情重大复杂,那样的话办案期间甚至可能搞个一年多。在这段时间里,我都不用再担心这些家伙再来找我麻烦,若是这些家伙都能被判进监狱,那就更理想了。 我从背包里摸出之前的那个小本子,翻了几页,在“赤鹰”的名字上划了一个叉。 赤鹰这名字的前一页,写的是“李芊羽”。我盯着这一页纸,怔怔出身神。 一路打车到了松江区的大学城。我问司机道:“师傅,到三新北路文翔路附近停下。” 下了车,目送司机开远,我才慢慢地晃悠到附近的一个垃圾回收站。 这个回收站规模不小,主要依靠松江大学城过活。松江大学城总共有七所大学,基本都是本科生。我的学校也在这里设立了新校区,所以我对这边的情况相对比较熟悉。学生们花的不是自己赚来的钱,又不懂得珍惜东西,所以各种生活垃圾不计其数,足以把这个回收站支撑起来,特别是到了这毕业时分,回收站的人更是在大学城沿街摆摊,低价收书籍纸张,狠狠地大发一笔。 走进回收站,果然见那破书堆得像是小山一样。我走到角落里的一间小房子处,探头望了望,一个留着长发的中年大叔正在抽烟翻杂志,便敲了敲玻璃,道:“大叔,我来收点东西啊!” 那大叔抬起头来,眯着眼望着我道:“收什么?” 我进了屋,先递上根玉溪,给他点上,自己也点了一颗,抽了两口,借着这机会抬头瞅了一圈,才道:“收几个证,有没有?” 那大叔警惕地看了看我,道:“什么证?” “学生证、身份证呗。” “哪有这东西,没有没有。”那大叔一听,连忙摆手。 “嗨,大叔,您别蒙我啦,我又不是来钓鱼的,”我压低声音道,“我是赵老板的朋友,他让我来的。” “赵老板?” “是啊,要不是赵老板让我来,我哪敢直接来找您呢!” 那大叔听了这话,口气才缓和了些,道:“要是这样,你等等。”说着,从桌子下面掏出一个破纸箱子,里面果然装着大把大把的学生证、身份证。那大叔向我道:“你要啥样的?” “这个,还是我自个儿来挑吧。大叔,价格上……虽说一直是那个价,您看能不能给我打个八折?” “八折?”那大叔一听就恼了,“不行!最近这事儿查得严,要不是看在赵老板面子上,我非得给你加价不行!” “还是原来那价?” “对!身份证两百一张,学生证一百一张,不要拉倒!” “我要,我要,”我连忙道,“这不是和您商量商量嘛,您要是不愿意,我还是原价收,好了吧?”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乐道:没想到这大叔还真配合,这么容易就把市场行情问出来了,倒是省了不少嘴舌。 “成,你自个儿挑吧!”那大叔说完,便不再搭理我。 这大学城里几万个学生,每天丢的证件自然不少。这些证件最后的归宿,大都是进了回收站。在回收站上班的人分拣垃圾的时候,会把证件都挑出来存起来,高价出售给别人。比如房产公司,他们拿了身份证去伪造购房合同,造成供不应求、销售火爆的假象,把房价炒得虚高;再比如证券公司,很多在股票里坐庄的人,用收来的身份证开户,来回对倒股票和资金,借以控制股价。还有许多在逃的人,为了隐姓埋名,也从回收站收身份证。 这张小小的卡片,简直是妙用无穷。 若是你丢了身份证之后,莫名其妙接到电话,向你推销理财产品或者商铺房产,说不定你的身份证,就被妥妥地“借用”了。 我把箱子里的各种证件一张张掏出来翻看,有男有女,基本都是洋溢着年轻活力气息的脸庞。挑了一整圈,选出三张身份证,两张学生证,都和我的样子都有些许相似。 我还要为萧璐琪挑选几张身份证,但是美丽到了她那个级别,着实不好选容貌相近之人。挑得满头大汗之后,才勉强选出两张,一张上面的名字是“陈丽勤”,人如其名,长得也是相当水灵美丽,特别是眉毛、鼻子,和萧璐琪倒颇有相似之处。另一张的名字是“刘忻月”,在脸型和发型上有些神似,不仔细看的话基本没有破绽。 这两个女孩的学生证也在箱子里丢着,估计是把挎包整个儿都丢了,这里的资料才会如此整齐。 第142节 选毕,我摸出1500块钱,递给那大叔。他见我选了这么多,生意爆棚,自然合不拢嘴,嘿嘿笑道:“我说小伙子,你这是犯了多大的事,要弄这么多?” 我冷了表情,道:“大叔,钱揣在口袋里还不算完,得有机会花才行。少知道点,活得健康。” 那大叔见我突然变了脸色,不知道我是什么来头,吓得连声道:“晓得、晓得。” 我抬头望了望刚刚吐烟圈时看到的“营业执照”,法定代表人那栏写的“赵中华”三个字,换上一幅微笑表情道:“大叔,等赵老板来,也别提我来过这里的事儿,现在这世道,不太平。走了啊。” 大叔见我笑得这般诡异,更加胆颤。连声道:“明白、明白。你慢走。” 我点头出门,离开了回收站,向大学城走去。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我不禁感慨,没想到,时隔许久,我又以一种别样的身份,回到了这里。不过,以我现在的情况来说,这个堪称我的“主场”、乱象丛生的地方,无疑是眼下最好的藏身之所。 第五章 养了个女神大人 在上海松江区大学城的主干道————文汇路上,从东到西排列着七所大学;宿舍区分布在这些大学之间,临街的是各种小商铺,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与文汇路平行的北边一条路,叫广富林路,路北一片荒凉,都是菜地和林地。而南面一条“文翔路”,路南的区域,就是所谓的“松江新城”。这里住宅小区非常密集,但是因为离松江老城和市区都非常偏远,那时候地铁也没有通,所以入住率普遍不高。这些小区的大多数房东都用钢筋龙骨的墙把房子分割成数块,租给大学城的学生们,特别是学生情侣。 到了晚上,和大学城文汇路上的“馨缘”、“异地星”等旅馆一样,这里也是到处莺歌燕舞、婉转千回。动人的交响组曲此起彼伏,形成了大学城的一条独特风景线。多少父母省吃俭用供孩子上学,结束一天的辛劳工作和繁重家务之后,遐想着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用功读书的样子,心里还充满自豪感和成就感,殊不知孩子们却无心学业,每天在你侬我侬的娇喘缠绵中挥霍着有限的青春,还美其名曰“成长的代价”、“华丽的蜕变”。 因为是租客大都是学生,所以房东对租客身份的审查不严,一张假身份证很容易就蒙混过关。对于想要暂避风头的我来说,这里绝对是理想的天堂。 我先是到了那文汇路上的通讯器材店里,买了个手机和一张不记名的sim卡,然后到了三期宿舍区,宿舍大门外的商业区里,有一家隐秘的小酒吧,萧璐琪就坐在里面。我坐在她旁边,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三个小时吧。”萧璐琪望了望酒吧墙上的时钟,道。 我苦笑一下,道:“怎么会呢。之前有点事,耽误了。” “是来找我的人?” “是的。明莹都和你说过了?” “嗯,现在去哪?” 我道:“在附近的小区里找个地方住下来,安顿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再作打算。” 萧璐琪的秀眉在大大的太阳镜后面蹙了起来,道:“不是说我身上有病毒么?还在这种人多的地方,不怕传染给其他人?” 我暗道这姑娘心思也够缜密,不好忽悠,只能道:“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这病毒会通过空气传播。目前来看,都是血液传播的。你大概是在医院里打针时,针头或者药水里有些问题,才会得了这种病毒。” 萧璐琪顿了顿,道:“明莹姐说,那些人想要抓我,是因为我活了过来,身上有病毒抗体?” 我点点头。她继续道:“如果我有抗体,我倒想要去帮助那些同样被病毒所害的人呢。” 我一听这话,连忙摆手道:“你这想法倒很是慈悲为怀,但是那些想要抓你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的办法简单粗暴,就是抽你的血给别人注射,才不会管你的死活。所以,你还是先委屈一下,在这里避避风头。放心,我们的人一定会研究出妥帖的办法,治疗这种病毒,绝不会牺牲你的性命。” 这一番口舌费尽,萧璐琪终于没有再说什么。我便把刚买的手机递给她,道:“我的手机号已经在拨出电话的记录里了,以后如果有事就直接拨我电话。走吧!”说罢,就带着她出了酒吧,径直来到文翔路上的一个叫“世纪新城”的小区。在小区外的房产中介那里,很快敲定了一个房东,是个40多岁的湖北女人,名叫樊悦心。 她来和我们见面看房时,还以为我们也是学生情侣,马上说:我有一套带独立卫生间的主卧,最适合你们了,绝对够用,和宾馆布置是一样一样的,隔音也比大学城那些廉价小旅馆好。虽然有一面钢筋龙骨的墙,但是……反正邻居们出来租房都是为了做同样的事,也不用放不开…… 我听得一阵阵蛋疼。生怕萧璐琪听了这话改变主意,连忙掏出厚厚一叠钱,坚持要租下之前中介说的那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樊悦心只能点点头,说这房子之前住的是个被包养的女大学生,现在这世道,听说你把车停在文汇路上,用不了半小时就有学生敲你车窗问要不要包养……听着她这阵絮叨,我都不敢去看萧璐琪的脸色,只催樊悦心速速把合同签掉。当然,萧璐琪用的是陈丽勤的名字和身份证。 樊悦心倒是个让人省心的房东,说如果没啥事,最好少找她。我马上说这是当然,杂七杂八的事我们自己会找物业,不麻烦您。樊悦心得了这话,欢天喜地地走了。 房间里的家具倒是基本齐全,但是这种郊区出租房,不会配什么好东西,都是二手货。所以我打算明天还是去一趟吉盛伟邦,添置些沙发衣橱之类,当然,还要买个上好的床垫。萧璐琪在冰柜里躺了那么久,现在睡点软的,很有必要。 接着到附近的家政公司请了个阿姨,每天来烧饭打扫卫生,嘱咐她先去一趟我家打扫个干净,为了免得让萧璐琪在家里吃灰,我把她带到超市转了圈,一番大采购,日化用品、锅碗瓢盆、还有几件家居服。回到家之后,分门别类地安置好,家里终于也算是窗明几净、井井有条了。所有的事情都妥帖地搞定之后,连我都惊讶于自己处理这些繁杂事务的能力。看来这些年的屌丝生活,四下租房,到处奔波,基本的生活能力倒还真是锻炼了不少。 萧璐琪果真把我当成国家安全防疫工作人员,没有反对和我住在一间房子里。在上海这种生活成本过高的大城市的合租房里,男女共住一房,早已是司空见惯之事。我之前住过的几个地方,多是和陌生的女生合住。其实自己的房门一关,大家不会有什么交集。但是如今竟然和萧璐琪合住在一起……我使劲捏着自己的脸,反复确认这不是做梦。 各自回房之后,我收到杨滔的一条短信,说让我小心一点。语焉不详,我也不解其意,便扔在一旁不去理会,只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脑子里不断遐想着萧璐琪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样子,若是她不反对我坐在旁边看着她,恐怕我能像老僧入定一样,一看一下午,一点不会累。 和活生生的女神同居了!好吧,我承认我激动得睡不着……很明显,只有一套衣服而身无分文的她,现在从羽绒服到内裤都要我来打理,这简直就是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芭比娃娃。这会儿落在我手里,想让她穿啥就得穿啥,想让她吃啥就得吃啥……满满的幸福感和成就感,来得也太快了! 意淫得如此激动,尿频就很自然。我打开门想要往厕所走,正遇到萧璐琪开门出来。她抱着一堆新买的家居服和换下来的运动服,正要往洗衣机走去。此刻的她,穿的是刚刚买的贴身背心,胸前高高耸起的部分被简单的布料紧紧包裹着,而且……里面是真空的,有木有!凸点了啊!有木有!我略为一呆,连忙缩身回去,把门关上,免得尴尬。背靠着门,不由自主地喘着粗气。 突然,背上传来轻微的震动。不用说,这自然是她的玉指叩在门上。我深呼吸两口气,硬生生地压下心魔,用意念把正在向某处聚集的血液,硬生生地逼得向别的地方扩散开去。等到感觉正常些了,才清了清嗓子,转身开门,接着摆出一个自认为帅气无比的姿势,用极其纯净而又有内涵的眼神望着萧璐琪,深沉地道:“有事么?” 她楞了一愣,估计在思考眼前这货怎么突然一副貌似正经、实则猥琐无比的模样,轻咳一声,道:“没什么。只是既然住在一间房子里,免不了有些尴尬。你不必太过拘谨,自然些就好。” 说罢,她就抱着衣服向卫生间走去。我却被这番话震在当场,动弹不得。 谁能告诉我,这19岁的小姑娘,到底哪来的这么强的气场啊?这御姐范儿是天生的么? 明明是一张嫩得吹弹可破的脸蛋,让人一见就涌起想要保护她的冲动,但是这股气场却让你妥妥地觉得,是她在罩着你。刚刚还在不停向某处聚集的血液,此刻早已被这股气场吓得流到脚趾头上去了。 摇摇头,走回房间。过不多久,萧璐琪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喊叫。我从椅子上跳将起来,几个箭步冲出去,萧璐琪的房门紧锁,我连忙敲门道:“小姑娘!怎么了?什么情况?” 门后传来萧璐琪惊魂未定的声音,道:“没……没事!” 怎么会没事?一直这么淡定的女神突然不顾形象地尖叫,定然出了大事。我连忙道:“萧姑娘,我是负责你的安全的国家工作人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要避讳啊!” 沉默了一下,她缓缓打开门,轻啮芳唇,道:“那抽屉里……” 我大惊失色,难道是蛇?还是蟑螂?或者……难道是手枪?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一看,却差点把下巴摔在地上————里面竟然是一个……女性自用的xx用品,低调地躺在抽屉里,这颜色、这长宽高、这上面极其仿真的皱纹凹沟……都静静地侧露出一丝霸气。我满头冷汗,蓦地想起房东樊悦心说,这房子里之前住的是一个被包养的女大学生……看来,这位财主平时忙得很,没时间来抚慰这姑娘的身心,以至于她只能用这东西聊以自娱…… 我见旁边放着个之前购物时拎回来的塑料袋,连忙抄过来,将这东西层层包裹,转身站起,见萧璐琪面犯桃花地退在门口处,一副忍不住好奇偷瞄又羞涩难当的模样。我手中拿着这根威武雄壮的条状物体,哪里敢去碰触她的眼神,低着头快步走出房间,冲到楼下把这玩意扔进垃圾箱。 回到房间,萧璐琪早已把门锁上,我伏在门边屏住呼吸静静听了一会儿,却不见里面有任何声音传来。哪怕她气场再强,遇到这么尴尬的事情,恐怕也…… 突然,门打开了。偷听的我心里猛地一凉,侧头望去,她的胸就在我的脸边不到五公分的距离…… 第六章 共餐,以及…… 萧璐琪淡淡地道:“放心,我没事。”说罢,就把门轻轻带上。我连忙站直身子,心里抽搐几下:这姑娘怎么好像对我偷听她的动静,一点不在意似的?是太大度,还是太单纯? 女人往往是这样:对待男人的那些小九九,如果越是娇羞无限、欲语还休,男人越是觉得她半推半就、欲拒还迎,不由得心猿意马,最后霸王硬上了弓。若是大方得体地对男人那些小心思举重若轻,反倒能赢得尊重。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跑到大门外买了些早餐放在桌上,然后打了个车直奔长宁区的福特4s店,刷了辆现车,搞个临时牌照便上了路。 第143节 接着到了和明莹约好的那个宠物店,把墨墨接了出来。 开到松江和青浦区交界的吉盛伟邦家具城,订了沙发、茶几、床垫和一堆杂七杂八的家具家电,看着它们装了车、上了路,这才放下心来,马不停蹄地先把墨墨寄养在家附近的宠物店里,免得等下搬弄家具伤了它。一路奔回家。等全部安置完毕,已经是中午。 萧璐琪蹙眉道:“不过是暂住在这里,何必要这么麻烦?” 我傻了一秒,道:“营造一个良好的氛围,有利于你战胜病魔、恢复身体嘛!” 看着这个焕然一新的房子,气喘吁吁的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昨天刚雇的月嫂阿姨来电话,说她今天中午来不了,儿子早上生病住院了,要陪床。 谁没个三灾六难呢,我自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说没事,我自己搞定吧。接着打电话给家政中心,没想到所有的阿姨中午都有各自的人家要忙。无奈,我只能向萧璐琪问道:“看来中午要出去吃饭了。想吃什么?” 萧璐琪若有所思地道:“好久没吃腐乳排骨了,好怀念。” 腐乳排骨?我的天,这菜我怎么没见过那个餐厅的菜单上有?当下也不犹豫,立马打开电脑,在大众点评网上搜了一下,果然没有一家餐厅有这道菜。我咬咬牙,道:“好吧,你等一下,我去菜市场转转。” 萧璐琪听了这话,露出了一丝甜美的笑容,点了点头。 我的天,我终于明白周幽王为了讨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时的感受了,我终于明白达芬奇为了画蒙娜丽莎时想尽办法让她一笑的苦心了。相比他们而言,一道菜就能换美人展颜,我觉得值,真tm值。 买齐材料,我笨拙地系着围裙。萧璐琪见我这般费劲,便走过来帮我把后面的带子系好。我顿时感觉这根围裙带子,把我和她,也系在了一起,顿时涌起无限豪情,抄起锅铲,开始奋战。 等到红彤彤的腐乳排骨收完了汁,盛盘上桌时,另外的花菜炒肉片、蚝油生菜和玉米排骨汤也已做好,红、白、绿色的三道菜,加上我特意买的东北长粒香大米做出来的晶莹剔透的米饭,摆在桌上格外好看。热气腾腾的菜品飘香四溢,整个屋子里满满的都是爱。 当我调好排骨汤的佐料,端上桌时,只见萧璐琪很可爱地把筷子尖含在嘴里,一瞬不眨地盯着那腐乳排骨。我笑道:“尝尝吧,我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咋样。” 萧璐琪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排骨,咬了一小口,细细地品着。我心如鹿撞,比走进高考考场的紧张感有过之而无不及。直到她睁开眼睛,向我盈盈一笑,道:“味道不错呢!”我终于舒了一口气,顿时觉得阳光无比灿烂,微风鸟语和花香在身边萦绕,仿佛置身世外桃源。 饭毕,萧璐琪正要收拾碗筷,我连忙道:“别动别动,我来我来。”忙不迭地把桌子理了个干净。从厨房出来时,却见她正把咖啡豆倒进咖啡机里,向我道:“你喝不喝?” 我摇摇头,她便为自己榨出一杯香醇可口的咖啡,加了奶精和糖,放在茶几上轻轻地搅拌着,然后端起杯来轻轻啜了一口。放下杯子,双脚蜷在沙发上,拿起一本杂志,随意地翻了起来。 直到现在,我都还能清晰地记得那时候她的所有动作。因为每一抬手一投足,都是那么优雅,令人迷醉。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几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她全然不在意我像个二愣子一样呆呆地望着她。按照朱自清先生的说法,对于美女,“精明的看一眼,傻子望到晚”,这么说来,我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人,没有之一。 渐渐地,她似乎有些困倦瞌睡,眼皮很沉重似的,头也一低一低,快要睡着的样子。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着实爱睡。 我轻轻地道:“如果困了,就去房间睡会儿吧。” 她含糊着应了一声,一只手支着脸蛋,另一只手继续翻着杂志,却是真个睡着了。 我拿她没办法,走上去道:“别在这里睡着了,回房间吧。”见她没有反应,只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晃了晃她肩膀。 没想到,她竟然身子一歪,摔倒在沙发上。 我慌作一团,连唤了几声,不见答应,也不敢乱动,只把她身子摆正,便去摸她腕上的脉搏。 越来越慢的脉搏,让我的心如断线风筝般直坠下去。发疯似的喊她名字,却始终不见回应。她的手,渐渐冰冷下去,我的心,绝望泛了上来。 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两只手交叠着按在她胸口上,一次又一次按着,眼见没有效果,我把她的头向后仰去,扳开她的嘴,用力吹气。 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 直到她脉搏停止的那一刻,我终于颓然软倒在地,望着她刚才还在微笑的嘴角和重又闭上的眼睛,忍不住,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又“死”了。 我默默地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的体温在一点点地佚失。冰凉的触感,让我如同置身南极千层冰雪之下,黑暗、寒冷、无助,以及绝望。 沉默良久,我用袖子抹掉早已凝结在脸上的眼泪,慢慢摸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有气无力地道:“喂?是西门子专卖店么?给我送个冰柜过来。最大号的。什么?”我此刻心情差到了极点,一听对方絮絮叨叨,对着电话狂吼道:“让你送你就送!运费不少你的!老子没事耍你玩么?有生意不做,傻b啊!” 才过了两天,萧璐琪就又重新躺回了冰箱里。我久久地凝望着安详宁静的她,满心悲伤无处宣泄。拖着灌了铅一般的步子走回沙发躺下,捂着脸,一动也不想动。 她上一次“死去”,我没有在她身边,还不曾这般难过。那之后,她一直都是一具冰凉的尸体,在我面前。虽然绝美,但是几乎没有任何交流。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能再活过来。但是这一次,她醒了,她的思想是那么纯净深邃,她的笑容是那么沁人心脾,和她相处的日子,每分每秒都是那么幸福。现在,我又眼睁睁地看着她悄无声息地倒下,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感觉,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心脏里就像是长出了荆棘,每一下搏动都让我疼得撕心裂肺。我只想把手指狠狠地插进胸口,把心脏挖出来,用力地搓,把这些淤积堵塞着的伤悲,全都扯下来,扔进下水道。 盯着天花板的我,终于支撑不住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在最后一抹夕阳消失之前,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夜风料峭、繁星满天的时候,我才悠悠醒转。搬了个椅子坐在阳台上静静地望着星空。看来,大蒜复活萧璐琪,是件绝不靠谱的事。功效只是一时的。我不禁想起了一部叫做《名侦探柯南》的神奇漫画。这部漫画之所以神奇,主要有三点:一是那个连载了十几年之后,按照自然发育也该成了大学生但却永远长不大、也因此成为整部漫画最大bug的主人公;二是那些足以让那个岛国人口灭绝好几遍的杀人案件数量;三是作为死神的主人公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有杀人案出现,而且每次凶手都在几个人之中的套路式案情。 这部漫画唯一能给我的启发是:主人公被灌下毒药之后身体缩小,但是在感冒时喝下“老白干”这种高度数的酒,身体就能短暂恢复正常大小,没多久又会变回小学生模样。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萧璐琪也差不多是这样:即使能被大蒜短暂复活,也会因为病毒没有被彻底消灭,而重新倒下。 我不由得想起那张洋溢着温暖笑容的脸————没错,胡灏灵。她是唯一一个中了病毒而复活,却没有再倒下的人。看来,李芊羽没有骗我:要真正复活萧璐琪,找到所谓的“抗体”,也许是唯一的办法。 难道,我真的只有把灏灵放在榨汁机里,榨出抗体血清来,才能救活萧璐琪么?别说我心软不忍,即使我能狠得下这个心,这种做法也无异于饮鸩止渴:灏灵毕竟是一个艾滋病人,用她的血清去救萧璐琪,她也必定会染上这最可怕的绝症。 所有的希望,瞬间幻灭。心如刀绞的我仰着头,繁丽神秘的星空啊,满天的神佛啊,求求你们,发发慈悲,放过我吧、饶了我吧…… 第七章 重踏追踪路 第二天,我在萧璐琪的房门上加了一道锁,把墨墨接回来,打电话让阿姨每天给它喂猫粮。墨墨吃了几天幼鼠“精粮”之后,嘴巴变刁了,对普通猫粮毫无兴趣。我无奈地决定饿这家伙几顿。 任由它自己在新买的猫爬架上嬉戏,我则打开丁丁地图,输入“林家宅”三个字,地点很快便出现了,在上海南部郊区,奉贤区的1501国道(也就是“郊环线”)附近,距我差不多有50公里的距离。 但是当我把地图放大时,却发现上海竟然有七个林家宅!奉贤、崇明、金山各有两个,浦东有一个。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林家宅三十七号? 管它这么多,一个个找!我跳上车,直奔奉贤区。开了一个小时之后,终于到了地图所示的地点,没想到,这里竟然是一个个星罗棋布的城郊村,旁边是大片大片的田地。我在田埂上缓步走着,遇到一个穿着破旧工人服的农民伯伯扛着锄头向我走过来,便上去问他,知不知道林家宅在哪? “就个的。”他指着一片破落低矮的平房道。 “哦……”我一边望着一边走,心说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门牌号。 “侬寻啥门子?”(上海话:你找什么?)那农民伯伯突然开口道。 “我找林家宅三十七号。” 这大伯突然笑了起来,道:“侬寻个的地方?来阿拉个地方无来赛额!”(上海话:你找这个地方?到我们这里不行的!) “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大伯你能讲普通话么?” 第144节 “我之前遇到过几个来这里找林家宅三十七号的人。闹了半天才弄清楚,你们找的那个林家宅,根本不是这里,那地方解放以后,旧宅拆迁,改建成了工人新村。” 我一听这话,知道遇上了明白人,连忙递烟,问道:“大叔怎么称呼?您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大叔接了烟,美滋滋地抽上一口,道:“我姓崔,叫崔典。小伙子,你不知道这事儿很正常,这都是刚刚解放那会儿,算来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我那时候都还小呢。不过旧宅拆迁,改造成工人新村,这在以前可是大事,是那时候上海市长陈毅特批的。工人新村是从苏联学来的玩意儿,盖的都是清一色的苏式小洋楼,在那个年代,要想住到这里去,那可得审查你祖上三辈,得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而且你还得是劳动模范,经过大评比才能住工人新村。住进去的时候都得敲锣打鼓,别提多少风光啦!这种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咧?”这个叫崔典的大叔眉飞色舞地讲述着那个年代的历史,一开口就滔滔不绝。 我点头道:“这么说起来,林家宅现在已经消失了,变成了工人新村的一部分?” 崔典“嗯”了一声,道:“是啊!早就没了!你说的那个林家宅三十七号,大概就在曹杨路武宁路那边吧。我都多久没去了,也不清楚了!” 我向崔典大伯拱手道别,一路飞驰回到市区,直奔曹杨路武宁路而去。 我没有去任何一个小区,而是直奔曹杨路武宁路交叉口的曹杨公园。原因很简单:既然工人新村是解放后不久建起来的,林家宅的事情就更加历史久远。这种事儿,非老年人不会知道。而公园,正是老年人的聚集地,到哪儿去,估计一问一个准。我进了公园,到处打量看起来上了年纪的人,终于在公园小路上遇到个正在散步、头发苍白年逾古稀的老大爷,连忙上去问道:“请问您知道工人新村在哪里么?” “工人新村?这里哪有工人新村?” “大概是改了名了吧,很久以前叫工人新村的。” 老大爷眯起眼睛看着我,道:“唷,小伙子还知道工人新村?这地名早就不用了多少年了!” “现在叫什么?” “现在啊,从曹杨一村到曹杨八村,是以前工人新村的地界儿。” 我一头冷汗。“曹杨一村”?这地方离我以前读书的学校宿舍区大门,最多也就一公里的距离。要是三五个同学一起步行去华师大附近吃饭瞅妹的话,每次都要经过这个地方。 没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曹杨一村,竟然是建在一个极度诡异的神秘阴宅的原址之上! 那老大爷盯着我道:“小伙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一愣,连忙赔笑道:“不瞒您说,我爷爷在解放前住过的地方,后来被盖成了工人新村,他总和我念叨着老宅子。这不,我一回国,就来看看爷爷提起的地方,怀怀旧。” 那老大爷道:“哟,这还是老街坊呢?你爷爷以前住哪?” “嗯……”我装作沉思回忆状,道,“好像是住在林家宅三十三号吧。爷爷您怎么称呼?”说着,一根玉溪烟递上。 “有钱大户啊!”那老大爷接了烟,道,“我姓方,单名一个言字。不过话说回来,要是说其他地方你说不定还找得到,这林家宅,你肯定是找不到了。来来来,坐下说。小伙子叫什么?”说着,方老爷子便坐在公园小道边一张长椅上。 我也坐了下去,道:“我姓林,保佑的佑。方爷爷,您咋知道找不到了?” 方言老大爷摸了摸下巴苍白的胡须,道:“姓林啊,怪不得说是林家宅的后人,呵呵,我以前就住在方家宅的,方家宅和林家宅是隔壁里弄,当然知道。林家宅的那些老宅子都被连根拔起,连地基都不剩了!现在都成了湖了!” “湖?”我疑惑地道,“我怎么不知道这附近还有湖啊?在哪?” “就在西宫,哦,你可能不知道,这地方叫沪西工人文化宫。里面有个大湖,就是那里了。我记得是1959年吧,对,那时候刚开始三年自然灾害呢,就是1959年,开始修文化宫,到1961年,三年自然灾害结束的时候,文化宫才开放的。这文化宫哪,就是占了方家宅、林家宅、陈家宅、陈家白漾、王家弄、张家桥一大片地建起来的。”方言老爷子一边说,一边摸着胡须,犹似在追忆往事。 他刚刚那席话一开口,我就被雷得外焦里嫩:西宫,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去了无数次不说,陈子奇住的别墅就在那里。只是没想到,这地方竟然还和林家宅有关系。 我犹豫了一下,问道:“方爷爷,有个事我听我爷爷说起来过,不过他一直语焉不详,正好您知道得多,就来问问您……” 方言老爷子听了这话,又眯起眼睛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林家宅三十七号的事?” 我愣住,道:“方爷爷,你咋知道的?” 方言老爷子摸了摸胡须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哪,就是喜欢追究这些稀奇事。罢了,你好歹也是林家宅的后人,我就和你说说好了。那是1956年了吧,当时发生了一起灭门血案,公安局好像把这个叫武宁路灭门血案。” 我点头,心想,沪西工人文化宫的地址是武宁路225号,林家宅三十七号也是武宁路,就算门牌变了,路也错不了。看来这事儿确实有谱。 接着,方老爷子向我讲了许多关于林家宅三十七号的事情。简而言之,就是这个房屋的户主叶先国,据说老家是河北霸州,带着妻子儿女三人来到上海,住进林家宅三十七号。有天半夜,还是少年的方老爷子听到窗外人声鼎沸,下楼问了邻居才知道,公安局接到自首电话,说自己杀了人,但是公安赶到现场之后,只见血流满地,已达脚踝,但房内遍寻不见尸体和凶手。邻居们都说,这家女主人半个月前带着孩子回娘家,男主人叶先国也很久没有出现了。而且根据法医判断,地上的血量至少出自六个人。 后来有一天,方老爷子和几个玩伴在街上玩耍时,发现本来贴着封条的林家宅三十七号大门开着,便告诉大人。公安拍马赶到,仍寻不着有人,只是走在前面的两个公安感觉眼前有红影子一飘而过,随即调查整个房子,却不见有什么密室夹层,最前面的两个公安,其中一个很快就精神失常,另一个更是神秘失踪。因为抓不到嫌疑人,案件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两年后,也就是1958年,这个一直没人住的林家宅三十七号突然有人拜访,是个自称姓许的皮匠,是个现行反革命,被人举报之后抓进公安局。此后这人发生了什么事,邻居街坊也都不知道。只是过了许久,听说叶先国被抓住了,听公安里面透出来的风声,这个叶先国祖传三代都是玉皇庙的庙祝,似乎有些奇遇,拜在一个叫刘志明的骊山道士,学了些“道法”,加入了当时比较盛行的“一贯道”,还做到了护法的位子。 至于叶先国结局如何,没人知道。不过可以想象,这样的封建迷信“反革命分子”终究难逃一死。再过了半年,工人新村开始修建,挖掘地基的时候才在林家宅三十七号地下三米深的地方挖出一个大缸,里面竟然就是叶先国的妻子儿女。虽说被埋地下长达四年,却鲜活如生,毫无腐败迹象。有些人说,她们只是道法之下的假死,也有人说,她们是灵魂随叶先国远游天边,肉体保存在此……种种说法,不一而足。 但是,当要把这三具尸体拉去火化时,却发现她们无缘无故失踪了,从失踪现场看,尸体不像是被人偷走,而像是自己用脚逃走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林家宅拆掉之后就挖了一个不规则的湖,随后围湖而建,修成了沪西工人文化宫。 方言老爷子讲完这些,眯着眼睛道:“小林,这故事说完,你总能满意了吧?” 我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啊。这事儿太诡异了。我爷爷可没有说得这么细。真有意思。多谢方爷爷啦!” 和方言老爷子道了别,我直奔西宫而去。 第八章 追寻那沧海桑田的变迁 方言老爷子刚说完“再为”(上海话:再见),又叫住我道:“小林子,你爷爷叫什么名字?我应该和他差不多大吧,说不定认识哪。” 我一身冷汗,心说我爷爷可是地道的山东人,哪里会和你有交集?一时还没编出来个名字,只能先笑道:“方爷爷,这么多年了,你都还记得那时候的小伙伴?” 方言老爷子摸了摸花白的胡须,道:“人哪,年纪大了就总怀念以前的事。那时候我和林家宅的孩子都玩得来,名字当然记得。还记得那些年一起追过的女孩呢!”(当时的原话不是这样,小穿越一下,大家别介意哈) 我一听就乐了,打着哈哈道:“方爷爷以前不会和我爷爷是情敌吧?那我可得赶紧跑路了,免得被您一顿胖揍。” 方老爷子也笑道:“哪的话呢。不过那女孩我印象最深。” “是个大美女咯?”我笑嘻嘻着随口问道,“叫啥?” “林胤汝。”方老爷子说出这过去暗恋过的女孩芳名,似乎脸上还带着些“羞涩”。 我却直接被一道亮闪闪的天雷轰翻在地,颤声道:“什么?那女孩叫什么?” “林胤汝。赵匡胤的胤,这字不好认哪。怎么,你爷爷提到过这个名字吗?” 我浑身冒着冷汗,根本没听清他后面说了什么。我擦咧,这tm玩得有点high啊!林胤汝?莫不就是组织里的那个胤老太太?她也是林家宅的人?怪不得胤老太太此前一听到“林家宅”这三个字,面部表情反应那么大! 此时我已经想好了“爷爷”的名字,说了出来,方老爷子摇摇头说不认识。再寒暄了两句,我便道了谢告了辞,往西宫奔去。 曹杨公园和沪西工人文化宫之间的距离很近,我便弃车路旁、步行前往。一到西宫大门口,便见个老阿姨在兜售西宫地图。这西宫本来没丁点大,要什么地图?摆明坑人的。所以我从来没买过。但是这次我毫不犹豫掏钱买了一张,那阿姨收了钱,乐颠颠地嘀咕了句:“乡毋宁。”(上海话:乡下人) 第145节 那瞬间略有不爽,但我也懒得理会了。打开地图仔细看去,这西宫里的湖,形状像是一把钥匙,并没有不规则之处。 话说,我之前来过西宫那么多次,也从来没发现这湖有什么“不规则”之处啊……难道,是方言老爷子骗我? 我之所以要去公园找人来问,除了那里老年人比较多之外,还有个原因,就是要扩大问话目标的不确定性。省得有人跟踪调查,然后安插个npc在那里守着,给我放假信息。方言老大爷是我随机从路上抓过来的,所以应该问题不大。 这么说来,只有一种解释:当初挖这个湖的时候,它的形状是不规则的,但是现在被修得整齐了……经历过南市区和沪青平公路的改名和康城沦海等事件之后,我对地形、地名在岁月变迁中经历的沧海桑田已经见怪不怪。 我的注意力都被地图上中间的那个人工湖的东南侧一大片绿色给吸引住了。这西宫我也来过不少次了,但这一片地方,我的印象里明明是一群建筑物才对,好像是个ktv还是精品店来着……怎么这个地图上,画的却是草地? 猛然醒悟过来,连忙转身去望。卖给我地图的老阿姨已经在快步走开。我紧跑几步上去,拦住她,把她吓了一跳,颤声道:“侬……侬要组啥?” 我用发音不太标准的上海话道:“侬马额各匝底读拉野你麻额?”(你卖的这个地图是哪一年的?) 这老阿姨见我能说上海话,便知道刚刚那句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乡毋宁”我也能听懂,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呃,2003年9月……” “侬哪能马噶久额底读馁?”(你怎么能卖这么旧的地图哪?)我不依不饶道。 “我老公那时候进了一批,卖不掉,一直卖到现在……再说,这地方也没啥变化啊,地图旧一点也没关系呀。”(注:当时这阿姨说的也是上海话,只是太长,就不写原话了。) 我装作气愤地道:“算了,你走吧!”说着,扭头便向地图上那片绿色的地方走去。 果然,这片地方已经不是草地,而是个叫“主题歌城”的量贩式ktv。我走进去,先是闲庭信步般地转了一圈,看到开办许可证上写的公司名字是“上海吉姆里德娱乐有限公司”,嘴里嘀咕两遍,总觉得有些耳熟似的,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便向服务员问道:“咱们这店啥时候开出来的?怎么之前没见过?” “您好几年没来了吧,先生,”那穿着性感黑丝的女服务员彬彬有礼地答道,“我们这店是2003年开的。” 我“哦”了一声,装作讶异的表情,道:“不对啊,我明明在2003年9月的时候,我还来过这西宫一次,这里还是草地呢,没见过你们这家ktv啊?” 这女服务员笑颜如花,低声道:“先生您记性真好。不过我们这地方,地基打得浅,所以盖得快。不到三个月就建起来了。” 我惊讶道:“三个月?浅地基?你们怎么这么盖楼的?不怕楼塌啊?” 女服务员笑得有些僵硬,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瞧这女服务员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估计看我没有消费的意思,还在这里故意找茬捣乱的架势,已经开始在心里骂神经病了,我便告辞离开。 不打地基,这建筑项目怎么做的设计蓝图?又是怎么通过工程质量验收的?我茫然地往南走着,突然,一片熟悉的树林出现在我面前。 没错,这就是上次我跟踪陈子奇手下的那辆蓝色马六到了西宫,然后偷了他们家保姆阿姨自行车的时候,藏身的那个树林。这么说来,再往南走,就是陈子奇的那栋别墅了。 猛然间,我“虎躯一震”,想起我之前在上海城市建设档案馆看过的那份陈子奇别墅资料。别墅下面的土地四至,不是四四方方的长方形或者正方形,而是一个“凸”形,这个凸出的部分,正好位于别墅北侧,指向这个树林。 我大吃一惊,拔腿就往外跑,来不及开自己的车,只叫了辆出租车,便直奔位于淮海中路1555号的上海图书馆。 匆匆办了张读者证,我一头扎进摆放着各类地图的书架,四处翻阅。这里的地图十分齐全,上海每一年、甚至每一次更新的地图,这里都有。地图是随着城市建设发展不断更新的,这里存放的老地图,记载着上海每一个发展的步伐。 我翻到1998年的上海地图,和1997年的地图对比了一下。果不其然,在1997年的地图上,沪西工人文化宫里的那个湖的东南侧草地,画的还是蓝色湖水区域;而到了1998年,这块湖水就被人用土石填平了,成了草地。我又找到2004年初的地图,这块地上画的已经是ktv了。 而1998年,正是陈子奇的那栋别墅建设的那一年。 这么看来,方言老大爷没有蒙我。1959年修建西宫时,中间那个湖的形状,到了今天已经几近变迁。1998年这次“填湖造地”的始作俑者,莫非就是陈子奇? 在西宫这种地方“填湖造地”,必须经过好几道行政审批,比如西宫的管理者————上海市总工会是肯定要审批的;说不定还要报请上海市政府审批,手续极其繁琐,上下关系都要打点。但是事在人为,以陈子奇之能,只要把几个管事的人搞定,也并非没有可能的事。 总而言之,我觉得1998年的“填湖造地”和陈子奇在西宫修建别墅这两件事之间,定然有什么关系。再加上他的别墅下面的土地形状,那个奇怪的凸出部分,和树林、以及“主题歌城”ktv所占的地块,都是处于一条直线上,更让我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我又想起,那天进入陈子奇的别墅时,被那个叫瑜欣的美妇人拖进了一个密室之中,偶然发现那里面有个很古老的箱子,紧紧地锁着,打不开。当时我就怀疑,这箱子可能是一个地下密室的入口。现在看来,不只是地下密室那么简单,更有可能,那片树林、甚至那片被填出来的地块的地下,有个通道一类的东西,与陈子奇家里的密室相连————如果真是这样,那个ktv没有深打地基,也就说得通了。因为地基要是打深了,就会影响到地下的东西。 但是,除非这个ktv是属于陈子奇的,否则哪个老板会不给自己的建筑打足地基呢? 等等,我记得在那个ktv大厅里挂着的开办许可证上写着……开这个ktv的公司是叫“吉姆里德娱乐”。 哎?我在卢工邮市的曹斌那里,曾经见过陈子奇的名片,上面确实写着“上海吉姆里德娱乐有限公司,董事长”。 没错!我的猜测没错!这里面的一切猫腻,大概都是陈子奇一手策划的。但是,如此大费周章,陈子奇到底在掩饰和隐藏些什么? 第九章 孤军奋战,怕过谁来? 还有,如果我猜测的那个地下密室和通道真的存在,挖掘它的工程必定相当浩大;修建的时候一定要找个心腹的建筑公司来做才行……我合上地图册,寻思着:这个ktv是2003年9月修建的?莫非……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我飞速地从图书馆里跑出来,又跳上出租车直奔城市建设档案馆。摸出律师证,调到了那家ktv的建筑档案。 定睛一看,建筑承包商果然是顾志强的那家“上海恒亿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这家公司的工商资料我看过,成立于2003年7月18日。那么,2003年9月底,“恒亿房产公司”才刚刚成立了2个月多一点,从时间上来说,根本来不及拿到“房屋建筑工程施工承包资质”,居然就来“顶风作案”、在没有资质的情况下违法承接这个ktv的建设?看来,这个ktv建设工程涉及太多私密之事,陈子奇谁都信不过,只信得过顾志强。顾志强为了他也“甘冒风险”。他俩从2003年开始,关系就已经不是一般的熟! 问题接着就来了————我托着腮帮子继续想:既然2003年时,这两人关系已经如此熟络,却是为什么,直到2007年,顾志强才把股权转让给“陈叙霖”;又是为什么,直到2007年,陈子奇才把“制造尸体”的事透漏给顾志强知道? 对于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因为顾志强突然冒出恋尸癖的嗜好的话,那么最合理的答案只有一个:陈子奇就是在2003年到2007年之间,利用他别墅下面的“通道”和“密室”,研究出了制造“活死人”的方法。 支持这个猜测的另一个证据,就是我记得王永顺的那个日记本上,这么记载着: “2006年11月**日,陈子奇这个人不错,应该有好货。” “2006年11月**日,原来还可以这样玩!真是太刺激了!” 由此看来,陈子奇是在2006年11月之前,研究出了制造“活死人”的方法。为了方便得到尸体,他刻意去结识了具备工作便利、而且也有恋尸癖情结的太平间管理员王永顺,成功把他拖下水,成为了被自己操纵的工具。 只是,为什么陈子奇要把“试验室”选址在西宫这个地方?这里毕竟是闹市区,在这里大兴土木,实在太过冒险。何不去那荒郊野岭之外、深山老林之中,秘密搞些研发?只要你不是研究原子弹而把整个山头都炸掉,弄几个人来做做实验,只要谨慎些,估计也没啥人管。 也许,最接近真相的答案,就在三个字上。那就是:“林家宅”。 是的,林家宅三十七号事件发生在1956年,三年之后的1959年,修建西宫时挖出了死后未腐、栩栩如生的三具尸体,后来不翼而飞。这一切诡异的事件,如果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说不定就真的与萧璐琪、苏楚君等一系列“活死人”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林家宅所在的地方,被挖成了大湖,所有的谜团,在隐藏了将近40年之后的1998年,随着湖的一部分被填平以及陈子奇在附近修建别墅,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又过了5年,陈子奇修建了地下密室和通道,把林家宅原址和自己的别墅连接起来;再过了4年,活死人制造术被陈子奇开发出来,王永顺、赤鹰等一干人马被他招至麾下,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组织。 而且,李芊羽已经在董昊身边做了两年的助理。如果她是陈子奇的人,那么定然是在两年前就和陈子奇有过很深的接触。看来,陈子奇早就注意到了林胤汝老太太这个组织并在其中安插了眼线。可谓是处心积虑、而且谋划良久。 另一方面,林胤汝老太太,看来是“林家宅”的“嫡系”人物,她主持了另一个组织,不但把“女友”被制成活死人的明莹、对康城有着深入研究的李宇波父子都收为己部,还和续建大师相当熟络,其目标更是直指“活死人”化的西施尸体,不但要将其找到,更要将其“复活”。 想到了康城和西施,我又隐隐感到,50年前的“林家宅三十七号事件”,绝不是这整个事件的开始,而只是其中的一个小环节。整个事件,绝对是一个从西施时代,甚至更早,就已经开始酝酿着的大阴谋,绵延了几千年,竟然随着冥冥天意,与我这个一文不名的小屌丝发生了交集。如果我继续调查下去,找到最终真相时,说不定会大吃一惊,发现这竟然是一个“潘多拉的盒子”。到了那时,局面就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了。 第146节 这种孤立无援的无助感泛起来的时候,我忽然有些想念明莹、杨滔他们。但是我一点也不着急给他们打电话。因为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来主动联系我的。 无论如何,这个事件的脉络总算是逐渐清晰起来:“林家宅”、“陈子奇的组织”和“林胤汝的组织”这三条线索,终于拧在了一起。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顺着两条线索交汇的地方,一点点摸索下去,就能查出事情的大致眉目。当然,整个事件到底是怎样,其实我并不关心。在陈子奇那里找到解毒的方法救活萧璐琪,才是我最上心的。 想到某个事情,我心中又是倏然一颤:如果我能进入ktv和别墅下面的密室之中的话,有一个东西,我一定会在那里找到…… 问题是,我怎么进去?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明莹打过来的。我的嘴唇唇角微微抽动,笑了笑。接起来道:“喂?” “在哪?”明莹还是那副淡淡的口气。 “有什么事?” “组织希望你回来。” “这是命令还是请求?” “……”明莹沉默了一下,估计也发现自己的口气有点问题。毕竟我是组织的卸磨杀驴之后的一枚弃子,现在再用这么牛波伊哄哄的口气来和我说话,于我的感情上,恐怕也过不去。她口气缓和了些,道,“是请求。” “哦。之前是谁把我赶出去的?” 明莹顿了顿,道:“是令空。” “嗯,很好。那你让他自己来求我吧。”说罢,我就挂断了手机。 其实我刚才就说了,这时间,我估摸着他们差不多也该给我打电话了——既然我用大蒜汁救活了萧璐琪,而且她苏醒之后,生命体征与常人几乎无异。所以组织也一定会用同样的方法去救西施。西施复活之后,我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被赶出组织。但是很遗憾,萧璐琪很快就倒下了,照这么说,西施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一旦西施再次躺下,他们就会发现,我对他们依然有价值。 但是,让我来就来,让我走就走,当我是什么了?我鼻子里挤出几声冷哼,不是我求着你们,而是你们求着我。别搞错了。 比如现在这样的情况,要打入那个ktv。如果有明莹的帮助,自然是省事不少,没有,也没关系。林佑节奏,从来不会因为缺了哪件乐器就敲不响。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轻声道:“林佑节奏,走起!” 先是找了个网吧,上百度,输入“上海都市风采经纪有限公司”。 好吧,如果你不记得这个名字了,我提示一下,这是我在卢工邮市见过的陈子奇的名片上,三个头衔之一。 网上资料显示,这个公司的主要业务是做“演出经纪”、“娱乐经纪”的。 我发现了一则发在前程无忧网站上的招聘广告,这个公司正在招聘“星探”,联系人是张女士,留了个座机号码。我便记下了这个号码,打车回到西宫,在附近的海澜之家买了身西装衬衣领带墨镜,还买了个包。穿戴整齐之后,之前穿的衣服就都寄存在海澜之家了。 然后,我找个公用电话拨过去,道:“喂,张姐吗?”因为网站上留的联系方式,写的是“张女士”而非“张小姐”,我估计这人有些年纪。所以开口就叫“张姐”,这便显得亲近些,像是熟识的人,让对方不虞有诈。 一个甜甜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对,你哪位?” “我是咱们公司新招的星探哪,我叫盛威。张姐,是这样的,我刚刚发现了几个女孩挺合适签我们公司的,想带她们去陈总开在西宫里的ktv,让她们试试音。结果那边的服务员不信我,还把我赶出来了,你说这咋办?” “这样啊。你怎么不直接打电话给李总?” “别提了,我手机没电,开不了机。哪能记得住李总的号码?我在公用电话亭呢。你的这号码我都是网上查的。得,其他事等我回公司再说吧。等会儿我再去ktv,如果他们还不信,就让他们打电话给你,你和他们说说。” “那……那好吧。”这甜得发腻的女声顿了一顿,道。 “好,就这样。”说着,我挂了电话,戴上墨镜,走进西宫小商品市场。 这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物美价廉的女生饰品、用品和小玩意儿,无论你是清纯萝莉,还是霸气太妹,都能在这里买到心满意足的东西。我快步走进去,先是问了几个女孩,无奈被拒。正在着急时,迎面走来三个女学生模样、青春可人身材高挑的姑娘,我连忙走上去,道:“能请你们唱歌么?” 中间的一个长发姑娘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上海都市风采经纪有限公司的星探。觉得你们三位都很有明星潜质,想听听三位的歌声如何。” 左边一个姑娘道:“你不是骗子吧?” 我笑了笑,道:“请你们唱歌,我能骗你们什么呢?最多,你们就白唱一次歌而已。弄不好就成了明星了。” 三个女孩子一听这话也有道理,便点头答应。我带着她们一路到了那家“主题歌城”ktv,直奔前台,道:“我是都市风采的星探,带这三个女孩来试音。给我找个包房。” 收银小姐半信半疑地道:“你真是都市的?” 我也不多话,直接道:“你打都市的电话问问张姐好了。” “怎么称呼?” “盛威。茂盛的盛,威武的威。” “你稍等。”那收银小姐拿起电话,直接拨出一串号码。我看着她按的数字键,正是我刚刚拨的那个电话,不禁暗自窃喜。 电话很快接通,她道:“喂,都市吗?张姐是吧?嗯,我是主题的小刘。这边有个叫盛威的,说是咱们都市的星探,带几个女孩来试音,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这个“张姐”应该就是刚才和我通过电话、声音甜得发腻的那个女生了。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这收银小姐道:“哦、哦,好的,我知道了。”说着,挂断电话,向我道:“不好意思,确认过了,那就请进吧。a27包房,音响最好的。” 我点头道:“多谢了。”回头看去,那三个女孩已经欢天喜地地像是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估计看我确实是星探,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走上演艺圈、成为巨星了。我对旁边的服务生道:“你把这三位先带到a27包房,我去买些酒水。” 点好了一堆酒水,我特意先回到包房里。等酒水送到,我当着三个姑娘的面,付了现金。这三个姑娘见包房费全免、酒水费我已经付掉,就算当不上明星,今天也赚了个尽情欢唱畅饮。一个个开心得像看到了萝卜缨的兔子一样。 我看着她们忙着开酒瓶的样子,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在林佑节奏里,尽情地唱吧!跳吧! 第十章 神出鬼没 谁人能挡? 三个女孩子里,最漂亮的那个,名叫何雪佳,肤白腿长,虽然脸上化妆品都是出自西宫大卖场,质量不敢恭维,但是掩不住那天生丽质的容颜。若是素面朝天,其实更好看。 先是交换了手机,接着她便唱起歌来。歌声婉转动听,但我无心欣赏,低头沉思许久。 进来是进来了,如果有通往地下的入口,必定非常隐蔽,要怎么找到?如果地下有密室,入口多半就在一楼。看来,不来个地毯式搜索是不行的了。 第147节 我仍然拿起手机,装作接电话的样子,走了出去。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故作无意地看着一楼的消防疏散图。根据这个图显示,这个总共有三层的ktv小楼,单是一楼就有大小不一的30多个包厢,呈“回”字状分布。外面是个大圈,里面是个小圈。这么多包厢,如果一个一个找,估计到晚上也搞不定。 随手一拍,嗯,消防疏散图大概就是这样,你们感受一下。 绕了个圈,来到前台,随意地对收银员搭讪两句,接着道:“咱们这儿生意咋样?” 收银员客客气气地道:“还可以吧!咱这儿属于比较有特色的主题ktv……” “哦?”我笑笑道,“这里位置有点隐蔽,不好找呢!你没蒙我吧?我们这儿上座率有没有一半?” “何止呢!每天晚上爆满呢!” “我不信,”我撇嘴道,“这牛皮吹大了,真吹大了。” “骗你干嘛?”收银员有些不爽地道。 “那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我正色道,“你把房间上座率的记录给我看看,如果超过60%,我给你100块。”说着,摸出一叠钱,拍了一张在台子上。 另一个收银员也凑过来道:“哈,你输定了。我们还不知道情况么?都有记录的!” 我望着她道:“好,也算你一个,来,一起赌!”说着,又拍了一张在台子上,道,“眼见为实,拿出记录来看看。” 后来凑过来的那个女孩眼见如此,便怂恿前面那个收银员道:“你看这钱也太好赚了,把水单给他看看!” 一张密密麻麻的单子,很快就摆在我面前。我低头一看,立马伸伸舌头,道:“得,我错了,得,愿赌服输。”说罢,就离开了收银台。 那张单子上写得很清楚,每个房间号,当晚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有几个人在里面唱歌,诸如此类的信息。确实,基本没有完全不用的房间。 这么说来,通往地下暗室的入口,便不在包厢里了。去ktv唱歌的人,high到那个份儿上,什么都做得出来,把入口设在包厢里,无论机关做得如何精妙,都不能保证不会被high翻了的人碰巧启动。若是地下暗室被发现,陈子奇这个ktv老板定然逃不了干系。 除了包厢之外,一楼还有两个厕所、三个储物间,两道楼梯。厕所由于迎来送往更是频繁,所以别有洞天的可能性一样也很小,剩下的只有储物间了。我兜了一圈,三个储物间全都锁着。没带万能钥匙的我,要在巡视的保安和服务生小弟的目光逡巡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这三个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从消防疏散图上来看,其中一个储物间紧挨着送货口。外面的运货卡车送了一箱箱啤酒零食进来,定然是从送货口进来,然后便直接进了隔壁的储物间。所以这个房间的问题应该不大。反倒是一个独立在角落里的储物间引起了我的好奇。它的位置十分特别,处在东南边的一个小角落里,按理说这个地方应该是消防通道或者楼梯才对,但楼梯却硬生生地被安装在这个储物间旁边相隔两个包间的位置上。 我到超市买了包口香糖边走边嚼,走到那个储物间隔壁的包厢,见里面没人,伸手进去按下了“呼唤服务”的按钮。一个服务生闻声跑过来,我此时正在拿着手机装作打电话模样,等他走近,便对着手机说了句“那就这样,拜拜”,然后对他道:“再去拿些酒水,送到a27包厢。”说着,从口袋里摸出钱包,要把钱掏给他。 那服务生连忙说不用不用,酒水送到了包厢里再付钱也不迟。我却装作不小心把一张卡掉在地上,连忙去捡时,却又一脚把它踢进了储物间的门缝里去。 “我操,真是倒霉,”我拧了拧储物间的门,向服务生道,“门锁着,麻烦帮我开一下,把我的卡捡回来。” 那服务生“哦”了一声,连忙一溜小跑找到领班。领班却没有钥匙,只能又找到ktv的主管经理。费了番折腾,终于给我开了门。 屋里一片黑暗,我正要推门进去,却被那主管经理拦住,他十分谨慎,只说自己进去,将那卡捡出来给我便是。 我也不好拒绝,连忙缩回手来,心下郁闷不已。 里面灯光一亮一灭,那主管经理已经闪身出来,把门带上,道:“是这个卡么?” 我心里无比蛋疼,但是也拿他毫无办法。只得作出一副连连点头,不停道谢的样子,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主管经理的双手,摇晃不止,连声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主管经理很不屑地把手挣脱出来,摆了摆,淡淡地客气两句,便即走开。 我回到房间,和三个女孩子道了歉,说公司事情忙,不好意思。 何雪佳倒是很大度,说没事,是不是你们做星探的都这么忙的? 我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胡天海地吹了起来,从挖掘过哪些明星,到娱乐圈里面的八卦。吹得三个女孩子忘记了唱歌,聚精会神地听着。 听我说到“潜规则”三个字,她们都是一阵娇羞。何雪佳最是大胆,竟问道:“听说很多女明星都被包养的,真的假的?” 我喝了口酒,往后一靠,一副老练深沉的样子,道:“自然是真的。红楼你知道的吧?就连前不久上过春晚的某个清纯女星,还被我一个在福建的哥们包了呢。我听说这事都不敢信。” 何雪佳好奇道:“多少钱……包的?” “三个月两百万。”我淡淡地道。 正在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到底是哪个“清纯女星”时,我早已设好的闹钟响了起来,拿出手机妆模作样地一看,立马对她们三个道:“老大来电话了,你们先唱着,我去去就来。”说罢,便闪身出了房间,一个服务生正站在旁边,向我点点头。我估摸他的视线正好能看到那个可疑的储物间大门,便转而向左走。在某个房间的“呼唤服务”铃上一按,顿时噪音大作。把那个服务生唤了过来。 我则加紧脚步,绕了个大圈走到储物间处,轻轻一推,门便打开。摸出餐巾纸,把锁舌孔上被我悄悄粘上去的口香糖抹掉,迅速闪身进入,把门关好锁上。 凉丝丝的感觉刺入皮肤,一股腐霉味道扑面而来。我摸索着开了灯,日光灯的亮度很差,不时忽闪两下。我的心脏也随着这种气氛提到了嗓子眼。 更加诡异的是,我有一种两边墙壁向我缓缓夹过来的感觉……是陷阱么?还是…… 突然,一阵凛冽莫名的阴风袭来,冷飕飕地把我吹得浑身一激灵! 风? 这个完全密闭的房间,怎么会有风?这……这莫非真的是所谓的阴风么?这个诡异的储物间,还有谨慎小心的主管经理……这个房间,到底有什么古怪? 虽然我这人从来不信鬼神,但是到了这等关头,过去看过的所有恐怖片都瞬间从心底泛起来。我努力地安定着自己,宁下神来四下去,这个一眼就能扫得过来的狭小房间,三面墙边都竖着几个大货架,整齐摆列着,上面摆放着各种洋酒、红酒等酒水以及麦克风等设备杂物,有些散乱地随意放置,有些则是装在箱子里。我担心有什么机关,把柜子上的东西全都翻查了一遍,却并无异样发生。 当我的目光斜落在地面上时,却见地上有一道十分突兀的淡淡灰尘痕迹,起于右手边的两个架子之间,画出了四分之一个半圆。 我心中一动,连忙弯下腰,向货架下面的支脚摸去。 竟然是轮子! 我大喜过望,连忙去摸其他墙边货架的支脚摸去,都是焊在底座上的铁架。便不再迟疑,拉住右边货架的中间竖粱,向外扯着。 货架咔咔两声,被我拽了出来。轮子沿着地上的灰尘痕迹,转动过去。很快,货架后的墙壁便露了出来。 我一眼望去,大吃一惊。 不是暗门,也没有机关。 只有两个嵌在墙里的风扇,还在兀自缓缓转动着! 我既惊又喜。 第148节 喜的是:果然如我所猜测的那样,这个ktv下面别有洞天。之前我说进入这个储物间时,有一种两边墙壁向我夹过来的感觉,其实,墙壁不会动弹,但是右边的墙壁却是有夹层的。因此,从外面看起来,这个储物间宽约三米,而且与隔壁包厢之间的墙壁宽度只有十公分左右。但实际上,储物间里面的真实宽度只有不到两米五,与隔壁包厢的墙壁厚度超过了五十公分。但这一切,都被外墙的粉刷效果掩盖掉了。 是的,如果在外面墙上故意贴上墙纸,而两张墙纸中间,留出十公分左右白墙的话,人的定向思维会得出这两个房间的隔墙只有十公分,但其实里面别有洞天。 而这个右墙内的夹层,里面定然是连着这两个风扇的排风通道。地下的密室里空气不流通,势必需要预留这样的排气扇,把地底的废气送往地面。这也就证明了我的猜测的正确性。 然而我惊的是:这个地方竟然只是排风口,还不是入口。 入口在哪里?莫非,只有陈子奇别墅的密室里的那个古旧箱子,才是唯一的入口么? 第十三卷 谁的节奏 第一章 千钧一发 幽魂不散 难道是另一个储物间?不,应该不可能。从这个情况来看,储物间只怕不会被谨慎狡猾的陈子奇,作为地下密室的出入口。 我悄悄地把货架推回原位。就在这时,那风扇呼地一下又转了起来,我不禁自嘲地笑笑: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阴风”,竟然被这玩意吓住,实在可笑。 把一切恢复原状、指纹都擦干净之后,我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皮鞋的踢踏声由远及近,似乎有个人正在朝这个房间走来。我猛然紧张起来,这个房间无法藏人,若是有人进来…… 皮鞋声越走越近,我一筹莫展,只能紧紧贴着门后的墙,手指在灯的开关上拼命按着,希望能把灯泡弄坏。 最让我纠结的是,如果来的是主管经理,我是不是把门闩打开才好?这样可以解释成他刚刚忘记插门,而我是喝大了才摸进来的。 我侧耳倾听,仔细回想,那个主管经理的脚步声显得更加牛波伊,更加信步从容些,而这个脚步声则有些急切,听起来不像是那个经理。我犹豫了一秒钟,终于决定把门把手死死握住。 那个脚步声果然在这储物间门前停下,门把手上传来轻微的转动感。那人见没有拧开,便道:“于总,门是锁着的。” 他说话时夹杂着一点沙沙的电流音,用的应该是对讲机。对方很快回了话:“好的,知道了。”“你说……” 皮鞋声渐渐走远,我的心却剧烈跳动起来。刚刚对讲机里传来两个声音,“好的,知道了”出自主管经理之口;旁边还有个女声说了句“你说……” 这个女声,我一听就知道是谁。 李芊羽! 她是听闻我可能出现在这里,专门来黑我的么?还是她只是碰巧路过? 以她的心思缜密,定然会去包厢看一看。若是发现这个所谓的星探“盛威”不在,或者查了都市风采的员工名单,根本没有盛威这个名字,恐怕她第一个就会怀疑到我身上。而这个ktv,包括陈子奇的别墅,守卫都会更加严密起来,再想闯进去,就更加困难了。 我悄悄把门拉开一条缝,瞧了瞧两边,不见有人,连忙闪身出来,几个箭步窜进包厢,对何雪佳道:“恭喜恭喜,你们三个的声音,我刚刚用手机录下来,老板听过之后很满意。” 三个女孩子一阵欢喜,何雪佳连忙道:“那我们可以签约么?” 我笑而不语两秒钟,道:“你也知道,现在只会唱歌已经不管用了。还得会唱会跳会演戏,影视歌三栖才有前途。演戏这事儿靠的是天分,你们有没有这天分?” 她们三人异口同声道:“有!” 我笑道:“很好,那么,等一下我出去,找一个我们公司的签约女演员进来,和你们对对戏。你们扮演三个女大学生,和我一样都是地下党,而她是一个女特务。你们的任务就是替我打掩护,尽量用对话拖延她的时间,最后装作无意中透漏给她,暗号是‘四口之家2号’。大致就是这样。没有具体台词,全看你们临场发挥。怎么样,你们敢不敢挑战?” “四口之家2号,”何雪佳喃喃道,“当然敢。女孩子天生就会演戏的。” 我站起身道:“好极了,那我期待着你们的表现。”说罢,转身出了房间。 出门刚一转身,另一条路上就响起了高跟鞋的脚步声,中间还夹杂着些皮鞋声音。不管是不是李芊羽,我都不能作丝毫停留,连忙快步向前走去。 好悬,这种情况真tm是千钧一发。 只是,我走的这条路,是这个长方形的“回”字结构比较长的那一条边,那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快要出现在我背后时,我咬咬牙,闪身进了左手边的一间无人包厢。 那高跟鞋的声音停在了约摸就是a27的包厢门口。不过我不敢确定,只是心脏狂跳不止,八九不离十,这就是李芊羽带人来找我的麻烦。幸好闪得快,不然今儿就得撅在这里。 旁边的包厢里有个估计是喝大了的女人,像杀猪一样唱着去年(也就是2006年)刚刚火起来的神曲《一万个理由》,那破锣般的嗓子,用现在流行的《中国好声音》里哈林的说法,就是“极具辨识度”。一边听着这让人心情烦躁的嗓门,一边在包厢里来回踱步的我,估摸着李芊羽差不多也该和何雪佳对上话了,心说此时不闪更待何时?连忙出来,看看左右无人,便快步绕过拐角,向大门走去。 刚走到下一个拐角处,我却隐隐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头。突然灵光一闪,回头便向身后的那个紧挨着那间储物间的楼梯走去。 没错,刚刚我走过的两个拐角之间的距离,也就是这个“回”字结构里面那个小框的短边宽度,按理来说,应该是组成这个小框的两排包厢的宽度之和才对。但是我刚刚在那个暂时藏身的包厢里踱步时,只要五步就可以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但是从一个拐角走到另一个拐角,却用了十三、四步。这多出来的三、四步,也就是三米左右的距离,是什么情况? 三个字。跟着我一起说:有夹层。 如果建筑在最初设计建造时,就刻意加入一些隐藏空间,确实不易发现。但是隐藏空间必然是给人用的,不会太小。如果是夹层,至少会有2米以上的差距。通过还原视觉差的方法,一般还是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话说回来,之前我作了一个判断:如果地下有密室,入口一定在一楼,但是现在看来并不尽然。如果夹层在中间,而一楼的中间部分都是包厢,又没有任何可疑入口;退一万步讲,就算有可疑入口,在这人来人往的包厢区域进出暗门,也十分不便…… 所以,入口很可能在二楼或者三楼,而那个夹层,是一个曲折向下的楼梯! 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不完全符合当时场景,凑合看看。 我径直奔到二楼。因为现在这时间光顾ktv的人还很少,二楼都是空荡荡的。我绕着中间走了一圈,依然没有任何发现。剩下的希望就只在三楼了。 然而在二楼和三楼之间,却有一个巨大的铁门,被门闩插着,却没有锁。我没有去拉开它,而是先趴在窗前张望了一阵子。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从ktv大门匆匆走出去。没错,那正是李芊羽。 她一定是被何雪佳她们拖住了许久,却最后听到“四口之家2号”的暗语,马上就猜出了这个暗语的含义,直扑这个假地点而去。 这个麻烦的女人一走,我才终于放下心来,仔细研究那个铁门起来。 果然,在旁边有着一条很细的电线,如果不仔细,还真不容易发现。如果拉动门闩,不知道在何处,定然会响起警报。 然而在我用手指细细摩挲时,却发现那个电线的触点是焊在门闩的挡铁上的。也就是说,只有大大咧咧地把门闩一拉到头,才会触动警报。我小心地把门闩插销拉出来,不必碰到那个触点,就能把这个门打开。我闪身进去,到了三楼。 三楼的布局和一楼二楼完全一样,只是墙壁没有粉刷过,地上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看来根本没有人打扫。所有窗帘都拉着,从窗帘缝里透出一点光线。一种和那个储物间相似的淡淡陈腐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悄然无声的寂静,更添一丝恐怖神秘的气息。 我悄悄把窗帘缝拉开些,仔细在地上查看着。因为积灰甚多,脚印清晰可辨。有一些杂乱无章的脚印,是通往消防栓的。估计是消防局的人在进行消防检查时留下的。只有几组脚印是独立的,我便跟着这些脚印,一路走到某个包厢里。 这个包厢里的布置与其他包厢毫无二致,脚印到了安装电视机的墙壁附近便消失了(这包厢没有装电视)。我开了灯,低头望去,却见下面的柜子上安装着三个纽扣状的按钮,应该是用来控制灯光效果的。 当时那个ktv没有这样的装修,但是按钮就在图的最右侧那里。 莫非,这就是暗室的入口的开关? 第149节 以我的性格,从来不会贸然行事,虽然按钮就在面前,我还是借着一点昏暗的灯光,向上面瞧去。左边眉毛向上抬了抬,心想:差点就着了道。 我先按了一下最左边一个按钮,灯光变得柔和起来,五颜六色地旋转着,然后按了最右边的一个按钮,忽然,一阵响动,旁边的沙发垫竟咔咔一响,翻了起来。 果然,密室的入口,就在这里!我之所以能发现按钮的秘密,无非是因为上面也落了许多灰。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左边和右边的按钮上都有手指按过的痕迹。但是左边的痕迹较明显些,右边的痕迹则黯淡得多。道理很简单,你用干净的手指先去按左边的按钮时,擦下来的灰尘定然多些,然后你再用沾着灰尘的手指去按右边的按钮,摩擦力变小,沾下来的灰尘也少得多。所以按钮的顺序必然是从左到右。至于中间一个按钮,上面布满灰尘,无人问津,当然就意味着它毫无用处。 如果不是这里无人打扫,让我能循着灰尘痕迹一步步摸索,估计要堪破这些秘密,就算再多给我几天时间,也难以做到。这说明保持清洁卫生,对于防火防盗来说,也十分有必要。 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入时,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这一响,却把我吓得六神无主,连忙把手机的声音关掉。拿出来一看,却是何雪佳打过来的。若是不接,估计她还要打。我只能悄声道:“喂?” “喂,盛总,你在哪?我们的考核通过了吗?” “嗯,我们还在开会讨论。你们先唱着,如果累了可以先回去,等我们讨论出结果,会通知你们的。先挂了。” “哦,好。”她略带着些失望,挂了电话。 我松了口气,自己竟然这么大意,忘记把手机调成震动。若是有人经过时接到这电话,只怕就是当场暴露的结果。 好吧,这个横亘在面前的密室入口,到底要不要进去一探究竟? 废话嘛。 不说别的,单单是那浓重的福尔马林味,就足以吸引我这样的好奇心连着蛋、不满足就蛋疼的家伙,进去瞅上一眼。 我探头向下望去,除了能接着包厢里的灯光看到沙发底座内框上有个按钮,下面有些楼梯台阶之外,这里面乌漆墨黑一点光线也没有。我只是后悔,没有带个手电过来。 不过,既然没有光线,说明下面空无一人,而陈子奇或者其他知晓这个地方的人,每次来的时候不会都带着手电筒吧?估计下面肯定有电灯啥的。大不了下去再找罢! 这么想着,我关了包厢的灯,翻身进入沙发之中。随手在沙发底座的内框上一按,那沙发坐垫咔咔响了两声,又关了起来。 完全的黑暗,以及浓重的防腐药剂气味,引发了我内心深处的强烈恐惧感。这种感觉就像是我第二次回到胸科医院太平间时几乎一模一样。我的双手在墙上摸索着,却没有找到任何开关。难道是我太大意了,没有发现? 应该不是。两边的墙,几乎都快要让我摸遍了。 我继续摸索着向下走,约摸下到了二楼和一楼之间的位置时,隐隐传来一阵幽幽的声音,如诉如泣,让人毛骨悚然。 这房间的福尔马林味道,意味着必定有尸体存在。在这全黑无人的环境里,怎么会有这种像是哭诉“我死得好惨啊”一样的声音……?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两脚有些发抖。连忙深呼吸两口,定了定神,继续向下摸去。 那如诉如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就在我耳边。又是一阵阴风吹来,我身体一颤,感觉背上凉飕飕的。那悠悠不绝的鬼哭声,就像是一个长发遮面、翻着白眼的女鬼,吐着舌头在耳边呵气一样……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虽然这地窖暗无天日丝毫无光,我还是忍不住向右肩上方望去。 仿佛一道微弱的光芒闪过,我竟似真的看到一个女鬼浮在半空中,那一抹光线正映在她苍白无色的脸上,一晃而逝。 就算我两次下过太平间,这等景象也让我不由得两腿发软,差点跌坐在楼梯上,好歹侧过身扶着墙,才没有倒下。 那幽幽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刺耳,一声“啊……”,瞬间往上抬了六个八度似的,在我耳边响起。 我顿时慌得六神无主,温暖的液体眼看就要从裤裆里流出来。这鬼地方,简直就像是到了阴曹地府一样,这是什么节奏?这是什么节奏? 我操!我在心里大骂一声。老子的林佑节奏,还怕了你们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不成!我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脸,想要把自己从恐怖心境中,打醒过来。 “啪”的一声,我的手掌刚拍到自己脸上,突然楼梯顶上射来明亮的光。刚刚习惯了黑暗的眼睛,顿时被亮瞎。等炫目感过去时,我定睛一瞧,差点吓得惊叫起来。 没错,就是她!刚刚我看到的那个女鬼,就浮在我的面前,一身白衣,披头散发,两只黑洞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嘴角带着一丝可怖的微笑。两只低垂的手,此刻竟似要抬起来,掐住我的脖子……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 第二章 地下室与地图 当然,她的手没有抬起来,只是在那种情景下,我潜意识里自然而然地会觉得她的手马上就要抬起来似的。 当灯光突然全亮,一个可怖的女尸突然瞪着眼出现在你面前时,那种恐怖感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相当真挚的感情,无法抑制。以我的经验来说,若是看到可怖画面,纾解的方式就是盯着那画面连续看一会,恐怖感就会大幅下降。但当我定下神来去看时,才看清一些更加真实、却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这个女尸,不是浮在空中,而是被吊在空中的。而且,她也不是脖子被吊着,却是被两个巨大的钩子刺穿了后背,从锁骨肩窝里穿出来,悬挂在空中。 她的表情和眼神里没有怨毒,没有憎恨,只是淡淡的平静,若不是眼睛睁着,还以为她是睡着了一般。 我大着胆子伸手过去,按了按她的肌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像是和萧璐琪一样,中了那种神秘病毒,处于假死状态。只是,这样被刺穿了身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活过来。 无论如何,刚刚的一切诡异,我都已经洞悉了。灯光突然亮起,是我扇自己的那一个响亮耳光导致的。这种声控的灯,很多小区都有,大家也应该见怪不怪了吧。 至于那个幽怨的声音,我仔细听时才想起,刚刚为了躲避李芊羽,我逃进一个无人包厢时,听到隔壁一个女人在杀猪般的唱歌。那幽怨的声音,正是她的歌声透墙而来所造成的效果,回想她那高亢的八度,唱的应该是《青藏高原》吧。如今我依然在她隔壁,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我只在想,她若是知道在她放声高嚎的时候,墙的另外一侧却挂着一个可怖的女尸,不知道这歌儿她还能不能唱得出来。 还有,这个嵌在一圈包厢之中的秘密楼梯,外墙稍有破损,不知道哪个包厢的动感灯光效果正好从墙体破洞里照进来,映在那女尸脸上,才形成了“寒光一闪”的效果。 而那股子阴风,也是通风扇所致。这个在储物间里已经遇到过了,不必再多解释。总之,这地方除了一个挂着的女尸之外,没有什么灵异的事件。 我舒了口气。也不再理会那女尸,继续向下走去。 这地方着实阴森。下了一个楼层之后,又有一具女尸挂在那里,只是这一次,她什么也没有穿,下体应有的一丛黑色被刮得干干净净。她肤色稍黑,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我心里阵阵发凉:莫非,这个陈子奇已经变态到收藏女人尸体,还把她们像是猎人的战利品一样挂起来?这个变态! 到了最下面,灯光依然是声控的。出现了两条路,一条是比较窄的路,通向北边。与之相对的另一条路,看起来像是矿坑一般的通道。我拍了一下巴掌,唤醒沉睡着的灯光,然后轻轻向着矿坑通道走去。约摸走了几十米,才到了一个比较大的房间。 按照这距离来看,这房间应该处于那片小树林下方。 借着通道里的灯光,我发现在墙上有一个开关,原来这个房间的灯却不是声控的。 开了灯,却见这房间就像是一个实验室,桌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化学仪器,甚至显微镜也赫然在列。身后的架子上,一个个瓶子里浸泡着各种内脏和动物尸体。有青蛙、蝙蝠,也有河豚。下面贴着许多标签,不难看出,很多生物都并非产自中国,而主要是出自一个神秘广袤的地带——亚马逊流域的热带雨林。 架子下面一层摆着不少书籍和资料,从标题上来看,涉及历史、化学、生物等学科,不过我没有时间细看,只瞄了一眼标题便匆匆略过。 在这个架子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幅中国地图,上面插着许多标示图钉,用彩色的线相互连接起来。其中一根图钉,正是插在上海南部的海域,也就是金山岛及康城所在的地方。 插在康城的这根图钉上,引出三条彩线,其中一条彩线是蓝色的,与插在河北省邢台市东部某处的图钉相连,从这个图钉出发,彩线继续延伸,最后终结于插在西安市郊东北方向不远处的一根图顶上。 第二条白色彩线,则是从康城的这根图钉出发,终于绍兴市东南部的某处。 第三条白色彩线,却是从康城这根图钉出发,延伸到江苏省镇江市的某处。 第150节 上面所说的这些图钉,颜色都是绿色。 还有几根孤立的红色图钉,分别插在东莞、武汉、等地,我无意中瞄见,江苏省镇江市的那个图钉旁边,还有一个破洞,却没有图钉插在上面。 另外还有些蓝色图钉,插在福建、云南、贵州等处。 看罢地图,我把注意力转向旁边的一个棺材状的大盒子里。深吸一口气,把这盒子轻轻推开,却见一具与我第一次进入太平间时见过的那具干尸模样差不多的玩意儿,躺在里面。那焦黄干瘪的皮肤,黑洞洞的眼眶和鼻孔,几根稀稀拉拉的头发,都让我泛出阵阵恶心,不忍再看,连忙把棺材盖上。 转身向背后望去,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学仪器,林林总总地安放在桌上,各式各样不一而足。我仔细地查看,却见一个满是孔洞的小架子上,摆放着一排排的试管,都被软木塞封着口。我拿起其中一瓶,放在口袋里。 这诡异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冰柜的存在。我向角落里的冰柜一步步摸过去,却见一个面容清秀、年纪不大的女孩尸体躺在里面,面容便与萧璐琪一样,安详平和,似是睡着了一般。 我心中一动,猜到这个女孩的身份。 “茜茜”。 她应该就是王永顺日记本里写的那个“茜茜”。王永顺的表妹或者堂妹,那件“肚兜”的主人,也是让王永顺一夜“出来”五次的女人。 我凝视了一会这个正在如花般盛开年纪、却被莫名其妙弄到这地下室来的可怜女孩,却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一下“咔哒”声,接着,两个人脚步声隐隐响起,正从另外一头的通道向这个房间走来。其中一个,竟然是高跟鞋的声音,应该是个女人。 我慌了手脚,连忙跑到之前的通道口,关了房间的灯,生怕惊动通道里的声控灯光,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却不肯走远,只藏身在通道的暗处,静静聆听。 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幽幽的话语声传来,在房间里回响。接着,灯被打开,一个悦耳好听的声音响起,道:“那你为什么没有去田子坊看看?” 这声音,正是陈子奇。 李芊羽的声音响起,道:“田子坊离这里很远,他即便要去,也不是现在。这个人太过狡猾,经常搞些声东击西的事。我怕他发现这里,赶紧向你汇报了。那几个女学生,倒是傻乎乎的与此事没什么关系,应该是他临时拉来帮手的。” 听她这话,定然是猜出“四口之家2号”这个暗号,指的就是上海著名的旅游餐饮地——田子坊2号这个地址。但是她刚刚出了ktv大门,却并非去这里寻我,而是到陈子奇的别墅里通风报信。 陈子奇的声音道:“之前我也想赶紧把这人做掉。现在,我倒对这人有点兴趣了。上次这人把我的康城地域图偷走,还在金山岛算计了你。你们给他起了个什么代号来着?哎,怎么,你很记仇嘛,没试过拉他进来?” 李芊羽的声音道:“代号是鬼影吧。也不是记仇,只是不知道他和那边是什么关系……” 陈子奇道:“顺子不是说这人根本就和那边没什么关系么?他不过是机缘巧合,一脚插了进来。这世上哪有不能商量的事,只要给的诱惑或者威胁足够,天上神佛也得动心,何况,呵呵,何况是这个……这个……咦?” 沉默少许,陈子奇突然道了声:“不好,少了一瓶!” 哪里还要等他说出这话,在他沉默之时,我就已经轻手轻脚地向通道另一端摸去。 背后那房间里一片聒噪,李芊羽尖声道:“他定是刚刚进来过,说不定还没跑!” 陈子奇大声道:“去拉电闸!”接着摸出对讲机,道:“冯四,快下来!” 我听了这话,心中剧震,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发足狂奔。 那边厢的陈子奇定然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也向这边追来。 我知道他那句“拉电闸”的意思,只要电一断,那ktv包厢沙发垫就不会再升起,这是要把我困在地下密室,来个瓮中捉鳖的节奏哪! 说时迟那时快,我已经奔到楼梯口,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上面奔去。楼梯顶的声控电灯随着我的脚步,应声而亮。还好,这个陈子奇着急则乱,要让冯四那个打手下来摆平我,却因此耽误了拉电闸的时间。 唯一的生路,就是在电源断掉之间冲出去! 我一口气奔了四层楼,伸手去摸那沙发底座下的按钮时,只听咔咔声响了几下,升到一半,突然灯光全灭,电源被切断了。 第三章 逃出生天 到了这时,还有什么可说的?硬挤!我扒住头顶上的沙发内框,背部死命地抵在沙发垫下面,向上顶着。 这机关未必有多结实,这一顶,又是“咔咔”地响了两下。 我心中一动,还是有希望的!足下发力,继续往上顶。 再传来两声“咔咔”声之后,我的脚却已经使不上力。沙发坐垫离地面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我的身高范围,四周又没有搭脚的地方。 后有追兵,眼见就要赶上来。我一咬牙,掏出口袋里的那个试管,双足猛蹬,手肘便搭住沙发底框,先把试管放在包厢地面上,接着便拼命向外挤。巨大的压力挤着我的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无奈之下,只能把肺中的气体悉数吐光,加大力度向往挤。 这一口气吐出来,虽然身体瘪了些,差不多钻到了肚子处,但是胸腹都被压住,根本无法再吸气。用力过度的我,只感觉一阵眩晕,这是妥妥的缺氧表现,如果在脱力之前不能逃出这里,只怕我就要卡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突然我的左脚上一紧,接着一股大力向后拽着,陈子奇?李芊羽?还是冯四?我不知道。若是被拽下去,只怕就要永远陷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也与那些女尸一样,刺穿了锁骨挂在那里!这一拽,却让我脑子一激灵,另一只脚向后猛踹,似乎踹到了什么人,他虽然身子一晃,抓着我的脚的力道却没有稍减,差点被他扯了下去。 我猛地往外一挤,胯骨和屁股终于挤了出来,我两手撑住沙发,向外抽身,膝盖正好搁在沙发内框上。那人见我马上就要逃脱,竟然应变奇快,抓着我的左脚,向下猛扯。这膝盖部分最是脆弱,在这反向受力之下,剧痛传来,我眼前直冒金星。若是后面那人再来一下,我的膝盖就要被折断! 身后叫声传来:“开电源!” 我心中大惊:若是电源一恢复,下面的人只消按下沙发内部的机关,坐垫恢复原状,我的膝盖以下就要被生生轧断! 再不能迟疑,我运起右脚,沿着左腿内侧猛踢,终于把那抓着左脚的手指踢得松开。我双手一撑,整个人便从沙发里滚了出来。 膝盖的剧痛阵阵袭来,左腿已经不能沾地。而那个抓过我脚的人正向外爬来。我强忍着痛,右脚勉力撑起,向后一跳,一屁股坐在沙发坐垫上,只听咔嚓一声,本就掀起没多少的坐垫机关被我坐塌下去,砸在那人扒着沙发底框的手指上。一声惨叫传来。我心里啐了一声:让你丫手指抓我,还要断我膝盖,这也tm算是一报还一报了!当下不敢多留,摸起试管塞进裤袋,单脚跳着逃出包厢,连滚带爬地下到一楼,几个服务生见我如此狼狈,已然惊呆。我也不理,直奔大门。刚出门口,却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高跟鞋脚步声,李芊羽已经从别墅的出口出来,赶来围堵我。她见我正要逃走,大声唤道:“大晔!抓住他!” 我没听清到底是“大晔”还是“大爷”,反正这“大晔”应该就是那个主管经理的名字。李芊羽连叫两遍,他已经带着两个保安前来追我。 一见李芊羽时,我就知道事态紧迫,别无他法,咬着牙将受伤的左腿在地上一跺,也不管膝盖受得了受不了,撒开两腿就向右手边跑去,很快就冲进了那小商品市场。亏得如此,才勉强与追兵拉开了些距离。 此时临近傍晚,携男友来这小商品市场逛街淘货的女生奇多无比,熙熙攘攘摩肩擦踵。我一头扎进人群之中,虽然膝盖的刺痛让我几乎留下泪来,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免得让大晔那伙人在人群中找到一瘸一拐的我。放眼望去,这地方的男生以穿黑色t恤者居多,便顺手脱下外套,掏出张红票,走到一家店旁边扯下挂在铺子外的黑色t恤,把那张红票丢给店家,道:“不用找了!”说着,把t恤套在衬衣之外。 身后一阵聒噪,估计那大晔已至。拨开人群,奋力前行。这西宫小商品市场我来过多次,知道它有好几个出入口,便朝着一个最隐蔽的出口摸去。 当我挤出市场的时候,大晔那伙人还在人群里孜孜不倦地寻找着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家伙。此刻膝盖的疼痛几乎已经无法忍受,我扶着墙走到路边,正好一辆出租车正在下客,我二话不说拉开后面车门就坐了进去,摸出一张红票,对着副驾驶上的那个看上去十分娘炮的“花样美男”道:“下车!你的钱我付!” 那小子还没反应过来,被我一个巴掌抽在脑袋上:“妈的没听见爷说给你付钱?滚!”那小子吓得屁滚尿流,滚下车去。我向司机道:“走!哪都行,走了再说!” 上海的出租车司机几乎都遇到过各种各样诸如“车震”、“逃命”、“跟踪”的事件。打车无聊时,我也和司机师傅攀谈过多次,像“跟踪”这种事,经常遇到,暂且不提。单说这车震,就经常有人要求司机开到荒郊野岭无人处,然后给张红票、给包烟,让司机走远点,然后就吭哧吭哧忙活一阵。所以出租车司机的心理素质大都是相当过硬的。当下二话不说,一脚油门轰出,车子便飞驰而去。我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这才揉着膝盖,对司机道:“带我去找个按摩店。” 这师傅也不含糊,七拐八绕到了一家亮着红灯的按摩店停下,玻璃门后面坐着七八个穿着火辣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孩,一双双白腿在暧昧的红灯照耀下肆无忌惮地散发着低廉而直白的诱惑,坐在最外面的一个女孩见车停在店门口,便不住地向我招手。 我苦笑道:“师傅,我是要去正规按摩店,不是这种地方!” 第151节 司机师傅“呵呵”笑了两下,道:“看你刚才心急的,我还以为你火气上来了哪!不好意思啊!”说着,又是一阵弯绕,在一家“康骏按摩”的店门口停下来。 叫了一个最有经验的按摩师过来,一双手在我的左腿上左按右捏,我则在躺椅疼得不住地哼哼。他道:“你这膝盖怎么回事?好像错了位?” 我点头道:“之前跳下来,落地的时候戗了一下。没事吧?” 那按摩师仔细摸了摸,道:“应该问题不大,我试试。你忍着点。”说着,递给我条毛巾,道:“咬着。” 我心说哥们你这也太吓人了吧,却不敢多言,乖乖咬了毛巾,闭目待痛。 那按摩师一拉一推,钻心的疼痛瞬间像利剑一样传了上来,直刺大脑。我勒个去啊!我去年买了个表啊!心里大骂着,死死咬着毛巾,满头满脸的豆大冷汗,满头满脸地冒。 就在我差点晕死过去的时候,那按摩师拍拍我的脸,道:“喂,你没事吧?” 他这哪是拍,简直就是扇。我恢复了一点神智,有气无力地道:“师傅……你这路子有点野啊!”说着蜷了下膝盖,疼痛感果然减轻不少。看来移位的关节算是按上了。 他笑笑道:“小伙子,做什么不能讨口饭吃,非要做这一行?你不敢去医院,只能到我这里来遭罪了。幸好我对这方面有点经验,不然你这腿就废了。” 我见他就像看三只手一样的看着我,连忙道:“师傅,你误会了……” 那按摩师道:“没什么。这种情况见多了。不过我看,你不光是跳墙的时候戗了腿,为了跑路,你还跺了脚,想把关节装回去,是吧?” 我心说果然是行家,这都能看得出来,不得不点头称是。 他道:“虽然帮你接上了,但是说不定还有骨裂的地方,你得调养几天,尽量不要下地走动。我给你上点红花油,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若是不注意,落下个残废我可不负责。” 我听他说得如此严重,只能答应。把这躺椅的靠背放平,双手垫在脑后,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一切来。 可惜的是,那个密室里还有很多秘密,我没有来得及去查看,就发生了这种变故。比如,楼梯到底之后,还有一个向北的通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根据ktv的位置来说,向北不远就是那个湖,是否那个通道通向湖底之下?里面藏着什么关于林家宅三十七号的秘密?这些问题,随着这次我的行踪被发现,这个地下密室的戒备必定更加森严,也许以后也都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次还是有些收获。我从裤袋里摸出那根试管,仔细瞧着。里面略带蓝紫色的液体,在灯光映射之下显得神秘绚丽。这个,莫非就是萧璐琪所中病毒的保存液?我不由得想起之前李海波给我看过的那几张医院偷拍的照片,王永顺当时往萧璐琪的吊瓶里注射的液体,似乎就是这个颜色。 如果有了这个,是不是可以通过反向工程,找到杀灭这种病毒的方法? 我突然感到异常疲累,支持不住,在躺椅上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诡异的梦里闪入脑海: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平台上,突然狂风袭来,沙尘遮天蔽日,吹得我睁不开眼。直到狂风渐歇之时,我才发现,落下的沙尘已经堆成了沙丘,无数沙石从丘坡上滚落下来,要将我吞没…… 我猛然惊醒,一身冷汗。难道…… 第四章 再聆历史 也许是我对历史的熟悉,才使得这个莫名其妙的梦,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沙丘,平台,给了我一个让我自己都不敢轻易相信的提示。这个提示所指向的意义,实在太让人惊讶。 这……这不符合逻辑啊!明明是…… 窗外月明如水,像牛乳般洒落窗台。我静静地望着满天繁星。夜已过半,万籁俱寂,这时候却是我脑筋最活跃的时候。 难道……那些事情,都要反过来想? 我手心冷汗直冒,不由得握紧。我记起与那个假死的历史学家李宇波在明莹家第一次见面时,他所说的那些话……还有隐居金山区民居里的俞老先生的那本《俞氏家谱》记载的那些东西…… 如果事情真如我所想的那样,那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一个多大的阴谋?跨越了整个历史的谜题,难道,真相竟然是……? 一切的一切,到目前为止不过是我的推测。要知道真相,却需要巨大的勇气。因为我知道,如果事情真如我想的那样,知道真相的人,恐怕绝不能善了。只因为,这个阴谋,实在太过庞大惊人。 但是,无论这个阴谋多么大,也大不过我的好奇心。当我抓住了事情的一丝线索时,实在忍不住要去窥一窥这整个事件的真面目,到底为何。 我决定再睡一会,等天稍微放亮,便去拿我的车。然后直奔金山,再去探访俞老先生一次,把事情问个仔细。 在反复的自我安慰和催眠下,我终于又在躺椅上睡了过去。 没有任何闹钟响起,我却在天刚刚放亮时醒来,试探着起来站了一下,发现左腿已经好转了许多,便迅速收拾衣服和试管出了门,叫了的士,直奔自己那辆蒙迪欧而去。 把试管包好,放在手套箱里,然后一路轰鸣,一骑绝尘,直奔金山。 但我敲了半天俞老先生的家门,却始终无人回应。心中着急,连忙转向万寿寺。凭着手上佛珠为信物,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到了后院,见到续建大师。 大师此刻正在后院散步。我走到近前立定,他才回头。见是我,便笑道:“阿弥陀佛,林施主,有些时日不见了。” 我连忙合十行礼,道:“大师,晚辈此来,是寻访俞老先生,却不见他在家。心下着急,便来相询。大师可否知晓老先生行踪?” 续建大师笑道:“老先生就在敝寺,眼下正在用早斋,施主不必心急,待他……哎,这不是来了?”说着,手指一指。 我顺着大师手指方向望去,鹤发童颜的俞老先生正信步向我们走来,一边走一边道:“小伙子,这么早就来了?” 我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鞠躬行礼道:“此番正是有事,要向两位前辈请教。” 续建大师讶道:“林施主这腿脚似乎有些不便,却是何故?” 我一愣,道:“有些俗事缠身,不小心受了损伤,不妨事。多谢大师关心。” 俞老先生走上来,道:“小伙子,你不是来找续建大师求跌打药的吧?” 我赧然一笑,道:“不是。确是有事相询。” 续建大师笑道:“我这老友,是在变着法儿替你求药呢!罢、罢,我这药,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便与你些,先把伤疗好再说。”说着,便招招手,示意我跟他进屋。 千年古寺,果然积淀深厚。续建大师拿出一盒黑乎乎的膏药,用大勺剜了些,放在蜡烛上烤化,略微置凉,便倒在我的膝盖上。只觉一阵温热舒爽传来,丝丝药力浸润入骨,疼痛早已无影无踪。 两位老人就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定,续建大师道:“此番前来,有什么事要问俞老先生?” 我稍作沉吟,道:“我想问的是,秦始皇嬴政五次出游,巡视天下时,有没有到过康城?” 俞老先生和续建大师两人都是身体轻轻一震,对望一眼。俞老先生一字一句地道:“小伙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一条腿搁在板凳上,站不起来,只能欠欠身子,向俞老先生道:“老先生请恕晚辈鲁莽。祈盼您先予解答晚辈疑惑。如果老先生不嫌麻烦,晚辈想知道关于秦始皇出巡的一切详情。” 俞老先生轻叹了口气,道:“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统一了六国,便从第二年起至始皇三十七年的十年间,巡游天下,共达五次。 第152节 第一次出巡西北。自帝都咸阳,出陇西,经北地,逾鸡头山,直到回中。回中,也就是现在的宁夏。 第二次东巡,封禅泰山,又到渤海之琅琊郡,东望仙山,寻觅长生药。发动百姓三万多人,修筑琅琊台,并命方士徐福率数千童男女出海瀛洲,寻觅长生不老之药。秦始皇在一住就是三个月,希望徐福早日献药。怎知左盼右盼不得,只得悻悻回到咸阳。” 我点头,心说这倒是没错。我老家在山东泰安,便是那泰山所在地。泰山上有秦始皇封神时留下的碑刻,还是出自李斯之手。还有一棵叫“五大夫松”的松树,是秦始皇当年避雨之树。 俞老先生继续道:“第三次出巡,秦始皇复游琅琊郡,实则还是心仪那长生之药,要去琅琊台等待徐福消息。哪知一路行来,到得阳武县境博浪沙地,突然遇刺客袭击,凭空飞来的大椎误中副车。此举实系张良用重金请力士所为。秦始皇有三十辆副车,才逃过一劫。于是早早结束东巡,回到咸阳。 第四次出巡京畿咸阳。秦始皇自从在博浪沙地突遭一劫,身未中椎,心存余悸,在宫中一住数年。却又动游兴,但不敢远足,便屏去仪仗,夜率四名卫士,微服出宫,近巡京畿。” 俞老先生精通历史,此番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我听到这里,拱手道:“俞老先生,秦始皇这四次出巡,均未到康城,而且一次西北,一次近郊,其余两次都是到泰山、琅琊。路线比较固定。为什么第五次出巡,他却千里迢迢,来到这位处东南的康城?”要知道,秦朝时,皇城位于咸阳,现在的上海这片地方,在那个时候,对于秦始皇和咸阳来说,单从地理距离上来说,差不多就相当于现在的喀什或者日喀则对于北京的关系。 俞老先生捻须道:“不错。始皇帝三十七年,也就是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第五次出巡。却不知为何,与前面四次的路线迥然不同,到了东南吴楚故地,也就是今之江苏、浙江及湖南、湖北、上海地区。且不说《康城黄庭广纪》,单说《史记·秦始皇本纪》上记载,第五次出巡的路线是:从咸阳一路行至云梦大泽,从浮江(也就是长江),顺流而下,经过丹阳,到了长水县,在长水湖上泛舟,见风平浪静,非常高兴,斩白马三匹,祭湖神。本来心情很好,却听闻当地民人传唱‘水市出天子’,既怕又怒,于是驱十万囚徒,掘污其地,以破‘水市出天子’之谣。秦始皇为了嘲讽长水县,甚至将其改名为‘囚倦县’,意为囚徒在此劳作,十分疲倦。后人误传,便叫做‘由拳县’。 始皇的龙船出了大茫湖(今称泖湖),一路到了云间境内,上岸,登望江山(后人称秦望山,位于现在上海市金山区张堰镇区东北,近年凿山取石,已成平地),远眺水乡,景色如画,不禁赞赏自己的政策,高声道:‘重农除末,黔首是富,男乐其畴,女修其业’。吟罢,下令将此言刻石,立于山巅。随后,南下沿官道一路到金山(即现在的大金山岛,这个不用多解释了吧,之前写了很多了)北麓的康城,当晚就住在康城屯兵都尉府。第二天,起驾望海亭,渡钱塘,登会稽山,祭祀大禹。临行前,下令让御史中丞田儋暂留海盐县,修葺并扩建康城;再令蒙毅(好吧,这个蒙毅就是电影《神话》里的那个主角,但历史上他不是大将军,是个上卿,属于文官,不过在朝中的地位比弟弟蒙恬还高,是除了李斯之外,秦始皇的首席参谋)征北民男女三万,到康城从事耕种农桑。 此后,秦始皇便从吴地(现在的江苏)北上,到了山东,第三次到达琅琊郡,登琅琊台,感叹徐福一去不返,未能给他求来长生不老药。 然后,秦始皇便从琅琊郡返回咸阳,到了平源津(今山东省德州市南)时,突然病重。七月,秦始皇死于沙丘(今河北广宗西北大平台)。二公子胡亥在赵高、李斯策划下,篡改始皇诏书,逼死太子扶苏。但始皇已死,为何还能发出赐死扶苏的诏令?为了欺瞒臣民,秦皇出巡车队的一行人便秘不发丧,摆出继续出巡的架势,绕道回咸阳。由于暑天酷热,秦始皇的尸体腐烂发臭。为掩人耳目,赵高下令买了许多咸鱼装在车上,咸鱼的味道掩盖了尸体的腐臭味。回到咸阳之后,胡亥便继承皇位,成为秦二世。” 我又点了点头,刚才说的这些故事,什么误中副车、什么咸鱼掩尸臭,都是人尽皆知之事,便向俞老先生道:“原来如此。秦始皇五次出巡,竟有三次都到了琅琊,看来他真是极其渴望长生不老,而且寄了厚望在徐福身上,只可惜人家徐福已经东渡岛国,当了伊邪那岐。” 续建大师见我说得有趣,笑道:“伊邪那岐虽然是日本神话中创造人类的神祗,但是……” 我还想听他这“但是”后面会说些什么,却听得俞老先生打断了他,向我道:“小伙子,该讲的我都讲了。不过,你问这些,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我面露难色,接下去的话实在太过重大,不知道是当讲还是不当讲。 第五章 翻翻“旧账” 我把心一横,向续建大师合十行礼道:“晚辈斗胆问一句,大师可否认识一个叫林胤汝的老太太?” 续建大师点头道:“识得。这位女施主此前偶尔会来施香火钱,数额甚巨。寺中规矩:香火钱捐到一定额度,住持会亲予接待,并将名字纳入名簿之中。由此结识了那位女施主。” 我心说原来拼命捐钱就可以见到住持啊。想当年我拿着一小叠红票,要见住持还得铺开被褥摆出一副老子赖在这里不走了的模样,看来是因为当时捐的太少。唉,屌丝就是苦逼啊。 不过听这意思,似乎续建大师与林胤汝老太太交情不深。我便放下心来,道:“晚辈斗胆有此一问,皆因兹事体大,不得不谨慎行事。若晚辈接下来胡乱说些虚妄之言,还望两位老前辈见谅则个。” 俞老先生向续建大师道:“这小伙子说话带着古人之风,我听着甚是舒服。” 续建大师亦笑道:“林施主当日七步成诗,才情斐然,可谓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正在我羞惭无地之时,续建大师转向我道:“林施主,但言无妨,莫有顾虑。老衲与俞老先生定然为你守口如瓶。你且放心便是。” 我定了定神,道:“我刚才之所以把些秦始皇的旧事问于俞老先生,只因为我怀疑,秦始皇根本还没有死!” 续建大师和俞老先生听到我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都“啊?”了一声,面面相觑、愣在当场。 续建大师愣了半晌,才道:“林施主,你这话……从何说起?” 我顿了顿,想起之前向他们两位打听康城往事,只为盗那西施尸体,不无羞惭地道:“两位都是当世德高望重之人,我也不瞒两位。之前向两位打听康城一事,乃是受了林胤汝老太太所掌握的一个神秘组织之命,要去康城故地,偷盗施夷光的尸体。” 两位老先生均是脸色剧变,神情严肃地等着我继续说下去。我端起手边茶水喝了一口,道:“晚辈近来无意间卷入一场纷争之中,有一件匪夷所思之事,系晚辈亲眼所见:有一种奇怪的病毒,施加在人体上之后,人就会进入不吃不喝不生不死不腐不朽的状态。在……”我顿了顿,把差点说出口的“大蒜”两字生生咽了回去,继续道,“在某些特殊情况之下,哪怕历经千年,也能够重新复活。晚辈发誓,卷入这场纷争,以及被迫去盗窃施夷光的尸体,均非晚辈为了个人私利,却是实属无奈。” 续建大师点头道:“林施主为人坦荡,深通佛理,想来定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你真的寻到了康城,找到了施夷光生前的皮囊?” 我叹了口气,道:“找到了。康城虽已沦海,但大自然之力着实神秘莫测,竟然把康城的一部分城池之上,用冷却的熔岩造出一个巨大无缝的壳,又因有空气灌入,将海水挤出,过了几百年之后,里面竟然成了一个密闭但有氧气的空间。晚辈舍却性命,从金山岛寒穴泉口下去,九死一生才到了这个神秘所在。还遇到一对父女,因文革时遭难,机缘巧合之下逃到那里,一直在海底生活到现在。对了,说到这里,大师,晚辈有一不情之请……” 续建大师道:“但说无妨。” 我双手合十行礼,道:“晚辈想请贵寺在必要的时候,收留这对父女,给他们提供必要的保护。免得他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不知您意下如何?晚辈愿意承担他们一切生活开销。” 续建大师双手合十,道:“林施主何出此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这对父女需要保护,敝寺定不推辞。” 我连忙欠身谢过大师。续建大师摆手道:“林施主宅心仁厚,急人所难。我等出家人慈悲为怀,又怎能不相帮?林施主但请放心便是,不必多礼。” 俞老先生在一旁道:“小伙子,你刚才所说,太过离奇,却又不与历史相悖,听来十分可信。老夫也想继续听下去。” 我继续道:“晚辈进入海下的康城故地之后,找到了施夷光的尸体,时隔两千多年,她竟依然栩栩如生,毫无腐败迹象。此等怪异现象,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施夷光也是中了那种病毒。而林胤汝老太太的组织之所以胁迫晚辈去寻这尸体,定然是想要将她复活。后来,晚辈也确实找到一种可以让她复活的办法。到了此时,组织认为晚辈对他们已无用处,便将晚辈驱逐出了组织。此乃晚辈之幸。若非如此,只怕晚辈早已被灭口,不能再见到两位前辈了。” 续建大师一声轻叹,道:“世事纷乱,莫如其是。阿弥陀佛。” 我继续道:“除了林胤汝老太太的这个组织之外,另外还有一个组织,也在研究这种病毒。晚辈昨天拼了性命,潜入其秘密基地探查,却见一幅中国地图,上面有许多图钉,其中一个插在康城的位置之上,引出一根线,到了河北省邢台市东部某处,然后又到了西安市郊东北某处。晚辈昨夜偶得一梦,梦见一辽阔平台,其上有沙丘。晚辈这才想起,那根插在邢台市东部的图钉,所指的位置正是广宗县大平台,正是古时秦始皇沙丘行宫所在,他的死亡之地。而西安市郊东北那块绿色之所在,正是骊山,也就是秦始皇陵的地点。” 俞老先生道:“我大致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秦始皇在康城中了你说的那种病毒,进入不生不死的状态,和施夷光一样,沉睡两千多年,而有人想要复活他?但是……” 我插话道:“晚辈也知道,只凭一幅地图和几个图钉,不能说明问题。但晚辈并非毫无根据地乱猜,希望两位前辈能听晚辈说完,再作判断。首先,晚辈认为,秦始皇并非中了病毒,而是他自己故意接种了这种病毒。因为刚才听了您说的秦始皇前后五次出巡的情况,我发现他对长生不死还真是有着锲而不舍的追求。不惜倾泱泱中华举国之力,只为能保他长生不死。但是,既然他对长生不死有这等追求,为何要在刚刚即位之后,就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墓?这不是非常矛盾么?” 俞老先生点头道:“确实矛盾。不过,秦始皇很可能本就是一个富于理想却又十分现实的人,一方面想要长生不死,一方面又知道这是不可能之事,所以一颗红心,两手准备。” 我“嗯”了一声,道:“您说得也非常有道理。不过,他第一次出巡西北,其实是为了视察边疆,为修筑长城打下伏笔;第四次微服出巡,只在京畿之地,算是为了体察民情。其余三次真正的出巡,目的地都是琅琊,就是为了求那长生不死药。只是,为何第五次却特意来到这当时地处偏远的康城?在我看来,他八成早就知道康城的这种‘特产’,所以修建了巨大无匹、机关重重的皇陵,不只是为了安葬自己,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躯体,确保自己能够在服下康城的特殊病毒药物之后,尸体能安然度过千年,在未来某个时间复活。” 两位老前辈都正襟危坐,静静地听我继续往下说。 我继续道:“当然,俞老先生说得没错,我也认为秦始皇是个既富于理想,又十分现实的人。不过我是从他对待‘东海仙山’的长生不老药和康城的‘假死药’这两种迥然不同的药物的态度上,推测出来的。虽然我估计秦始皇一早就知道康城有这种特殊的药物,也为此修建皇陵,但事实上,他对这药物没有特别的兴趣,此中原因,我们一会儿再说。我认为,最让秦始皇感兴趣的,其实还是东海仙山的长生不老药。现在科学发达,很多人也许不信这种药的存在,但是在那个年代,对于事业已臻巅峰、迫切想要长生的秦始皇来说,长生不老药对他还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的。而且,不只是他,当时还有很多人都相信这种药的存在,也难怪秦始皇会对长生不老药的存在如此笃信不疑。” 俞老先生讶道:“还有谁信?” 我微微笑了笑,道:“汉朝第一谋臣,张良。” “张良?”续建大师不解道。 我点头道:“对,张良。秦始皇第二次去琅琊等仙药,半路竟然被张良偷袭。但是我认为,这次偷袭本身就非常蹊跷。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偷袭他的张良,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此人做事极其周全有致,否则也不可能成为刘邦的第一谋臣并辅佐其打下汉朝江山。(当然,我们可以说偷袭秦始皇的时候,张良还没有遇到那位赠他《太公兵法》的黄石老,但是那本书只是增加张良的知识,却不能改变他的一以贯之的谨慎性格)。那么,就是这样一个谨慎无比的张良,为何会傻了吧唧地去偷袭有几十辆副车的秦始皇呢?他不知道哪一辆里坐着真正的秦始皇,怎么能保证自己能一击即中?” 续建大师道:“你的意思是……?” 我点头道:“不错,我认为第二次秦始皇出巡琅琊,目的很明确,就是去取长生不老药。张良在博浪沙偷袭他,也并非真要一击即中、干掉秦始皇,而是他听闻长生不老药确有其事,若秦始皇吃了,这天下岂不是要经年累月地在秦始皇残暴无情统治之下?所以张良主持了偷袭大计,目的就是吓唬秦始皇,让他不敢再向东行去取那仙药。后来他的目的果然实现:秦始皇遇袭之后,便回到咸阳,经年不敢出宫。当然,秦始皇放弃第二次东巡,遭遇偷袭只是一个原因。想那一统天下的秦始皇,自然雄才大略,也并非胆小怕事之人,未必就真是怕了张良的死亡威胁。但是我估计,当年秦始皇和徐福定然是约好了一个时间,若徐福真的寻到了仙药,便在这个时间回到琅琊,将药交给秦始皇。但是后来秦始皇之所以班师回朝,除了张良的偷袭所带来的威胁之外,他听说徐福没有依约出现,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我喝了口水,继续道:“秦始皇此次受挫之后,左等右等不见徐福消息,对东海仙山的说法已经大为失望。所以他重新考虑起产于康城的那种让人死而不腐、还能重生的方法。便假借第五次出巡的名义,绕了个大圈子,特意来康城寻找这种方法。对他来说,这种方法绝不是最理想的。因为在他沉睡期间,世事会发生诸多变化,若尸体被毁,便无法复活。即使万年之后复活,其生命仍然无法跨越百年之期,最终还是要死。所以,我猜测当时他的心理活动应该是这样:如果能找到仙药,必定是首选;如果找不到,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康城特产,来上半斤,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第153节 续建大师和俞老先生听我说得有趣,都不禁莞尔。 俞老先生长舒一口气道:“小伙子,你这些推测,听起来竟然似乎没有什么漏洞。自古以降,各门各派的历史学者都是从考证资料入手,而你却是从当时人物的心理动机出发去思考问题。实在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我拱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秦始皇想必是找到了康城特产,又不敢贸然服下。所以他第五次出巡,才会先到康城取假死药,再到琅琊等长生药。这第三次到琅琊,这也许是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可以想象,他面对着滔滔海水,不见徐福归来献药,是何等失望!既然不见徐福归来,又心知自己天命已不久长,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于是秦始皇毅然决然地服下康城特产,进入了假死状态。服药的地点,很可能就在他生病的地点————平原津,或者他死去的地点————沙丘行宫。” 俞老先生与续建大师直勾勾地盯着我,这等离奇古怪、乃至于匪夷所思之事,他们也许一时无法接受,但又都说不出话来反驳。 俞老先生突然道:“此事说起来还是不对。史书明明记载,秦始皇死后,赵高、李斯秘不发丧,还弄了咸鱼来掩盖尸体腐败之臭。既然你说康城所产的这种病毒,服下之后人会不腐不坏以致千年,为何秦始皇的尸体又会腐败发臭?” 我点头道:“这就是最精彩的地方,也是秦始皇雄才大略、聪明绝顶之处。他成功地利用了人们的反向思维,把反向思维又反了一遍,造成了所有人的误解,也掩盖了自己未死的事实。且听我慢慢道来。” 第六章 后浪推前浪,前浪沙滩上 我点头道:“这就是最精彩的地方。且听我慢慢道来。人,生来性格不同,有的人天生就有领袖之才,有的人则只能做为辅助谋臣。想那刘邦,文不如张良、萧何,武不如韩信、英布,为何却能成为汉高祖、一国之君?曹操与刘备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也是这个道理。 秦始皇,千古一帝,睥睨天下,何等雄才宏略,统治力、威慑力何其强大。李斯、赵高,不过都是些弄臣之属,难道真个敢违抗秦皇旨意?再说,秦始皇能够成就霸业,识人之能必定胜常人百倍。他明知这第五次出巡,要去康城取那假死之药,服下之后就将不省人事,所以随行带的,都是心腹之人。所以我认为,他们并非篡改秦皇诏书,违逆秦皇旨意,而是完全顺着秦皇的思路行事。秦始皇根本没有死,他的尸体也不会腐臭,他却极其聪明,让赵高、李斯弄些类似尸体腐臭味道的咸鱼,摆在身边。” 续建大师拊掌道:“精彩,精彩。这是极妙的手段!” 我点头道:“首先,车队里就那么些人,都是秦始皇的心腹,若是他们不把这事儿说出去,后人又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咸鱼之事,本就是秦始皇故意制造的烟雾弹,还让随行之人放出风来,用以迷惑后人,让大家以为他真的死了。说句难听的,司马迁听到这个故事,以为赵高故作聪明,以咸鱼之味道掩盖尸臭,在司马迁的潜意识里,就顺理成章地真的信了秦始皇已死这件事,还在《史记》里大书特书。司马迁却不知道,故作聪明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俞老先生低头沉思道:“若果真如此,那整个历史都要反过来写了。” 我笑道:“正是。很多历史,当事人都可以掩盖得很好,后人本不应知道。但是为了写书,免不得道听途说、妄加猜测。秦始皇这一手,是反向了反向思维,实在大妙:人们听到咸鱼一说,便反向思维,认为秦始皇其实死了,咸鱼是用来掩盖尸臭的。其实秦始皇正是利用了这种反向思维,再反上一次,以咸鱼掩盖自己没死的真相!” 续建大师突然惊讶道:“这般说来,这里面岂不是有一个巨大的隐情?” 我点头道:“没错!秦始皇死了两千多年。在这段时间里,不知道多少皇帝国王、达官贵人,死后墓穴被人掠夺一空。唯独秦始皇的陵墓,虽然在司马迁写的《史记》里将其描述得极为奢华,并且把陵墓所在的地点说得如此明白,却至今未被开掘。就连痛恨秦始皇的项羽,一把火烧了八百里阿房宫,却都没有掘开秦始皇陵墓,这到底是为什么?答案也许只有两种,一种答案是,所有当权者,都达成了一个共识,不去动那秦始皇的尸体和陵墓。这个答案显然不符合历史;另一种答案是,有一个隐藏极深、手眼通天,连历朝历任皇帝都不敢得罪的组织,在秦始皇死时,就接受了秘密任务。几千年来,多少传承,却都在死守秦始皇陵,等待秦始皇被复活的那一天到来!” 两位前辈均是深吸一口气。这等组织,中国两千年历史长河,都不能奈何它丝毫,该是有多么可怕!2003年那本畅销小说《达芬奇密码》里提到的那个守护“圣杯”的郇山隐修会,和这个组织比起来,算个毛啊? 续建大师沉吟良久,道:“林施主,你今天所说的,是对历史的另一种解释、另一种看法。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我无法认定这种说法毫无道理。事情的关键,还在于你说的那种让人不腐不坏、假死千年之后还能复生的神奇病毒上。它真的存在么?” 我毅然决然地点头,道:“实不相瞒,晚辈之所以会卷入这次的事件,就是因为晚辈心仪的一位女子,也中了这种病毒,成了活死人。为了救她,晚辈才疲于奔命,才会被林胤汝老太太的组织所要挟,才会受了这等伤痛。”说着,指着自己的膝盖,道,“但是,晚辈真不知道,是否应该追查下去,是否应该去救她。” 两位老前辈讶异地望着我,异口同声道:“为何?” 我面露痛苦之色,道:“如果我找到了救活她的办法,这种办法同样可以用于复活施夷光、秦始皇!秦始皇如果复活,天下会发生什么情况?黎民百姓又要遭殃了。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我绝不会原谅自己。” 两位老前辈对望一眼,哈哈大笑。俞老先生道:“小伙子,你想得太多了。现在是什么年代,秦始皇就算活过来,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我转念一想,这话倒是极有道理。秦始皇挂球的时候已经50岁了,就算他活过来,凭着天资聪颖当年就考上公务员,按照现在公务员的晋升体制来说,一年试用期过了,才能从临时工升职成科员。然后三年当上副科级,再三年当上正科级;然后成为全国90万个科级干部中,被选出的4万个后备干部之一,再过7年做到县处级,接着再从60万县处级干部中,成为6000个厅局级干部的后备人选之一,经过11年做到正厅局级,这时候秦始皇已经75岁了。如果还想往上升,那就要从全国4万个厅局级干部里脱颖而出,成为那1000个省部级后备干部人选之一。从科员到省部级干部后备人选的概率,可是五万分之一啊……而且,然后…… 然后……还是翻不起什么浪花。 我突然感到了一阵悲凉。估计秦始皇就算活过来,在这种情况下,恐怕也会大喊一声“再给我来两斤康城特产吧”这样的话吧…… 续建大师道:“不过,此事还是不能轻易等闲视之。你说的这个组织,如果存在,是否就是林老施主的那个组织,他们想要让施夷光复活过来又是何等目的,都是个谜。” 我点头道:“这也是我最想要弄清楚的事。虽然我误打误撞参与进来,但是到了这一步,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了。但是眼下还有一个问题更加让我觉得百思不得其解。”说着,我的眼睛不经意地望向两位老前辈。 俞老先生点头道:“你是说,关于那种病毒的问题吧?” 我也点头道:“没错。这种病毒如果早就被秦始皇所知,他也因此刚一即位就开始修建巨大皇陵,那么这种病毒一定出现在秦始皇之前,也就是早于公元前246年。西施是公元前473年,吴国灭亡时被勾践所杀,她死时已经中了这种病毒,这个病毒的历史就又被提前了200多年。”我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似的,差点说不下去。 “怎么了?”俞老先生问道。 我没有回答,却反问道:“刚刚您说,秦始皇在康城逗留之后,又去祭祀了大禹?” “对,在会稽山。”俞老先生道。 “我刚刚说过的那个地下密室的地图上,插在康城这个位置上的图钉,有一条就是通向绍兴市的东南方向某处,正是会稽山所在,”我的左边眉毛不自觉地挑了挑,道,“难道,这个……这个病毒,是从大禹时代开始,就已经存在了?” 俞老先生突然变了脸色,道:“很有可能。既然你说起施夷光,就不得不提一个人,就是把她送给吴王夫差的那个人,越王勾践。你知不知道,大禹和勾践,是直系亲属?” 我难以置信“啊?”了一声,下巴差点摔在地上,忙道:“大禹和勾践,怎么搭上关系的?” 俞老先生道:“有一本著名的族谱,在中国历史长河中的地位,尤在我家传的那本《俞氏家谱》之上。这本族谱,就是《姒氏世谱》。宋代大学者范仲淹都曾经为这本族谱作过序,可见它的地位之高!按照这本族谱的说法,大禹是娰氏家族的第一世鼻祖,其本名叫‘姒文命’,而勾践则是第44世传人,全名叫‘姒勾践’。”(当然,如果现在你去百度百科搜“勾践”,度娘会告诉你,勾践真的是大禹后代)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这本《娰氏世谱》,现在还存在于世上么?” 俞老先生点头道:“就在绍兴市文物管理局那里收藏者。浙江省图书馆里也有收藏的印刷版,可以借到。”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李宇波时他说过的话,便问道:“听说,康城的前身叫做宁海国,就是大禹派他手下大将、也是五帝之一颛顼的后人颛雪,攻打当地的原始部落,然后建立起来的,是么?” “是的。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俞老先生严肃地道,“说到大禹,他和秦始皇有很多相似之处:大禹建立了夏朝,是中国第一个王朝,而秦始皇建立了秦朝,是第一个皇帝;大禹把天下分为九州,秦始皇把天下分成三十六郡;大禹制九鼎,凡夏、商、周三朝,均予沿袭,而秦始皇从周天子那里抢走九鼎,置于咸阳……”说着,俞老先生顿了一顿,道,“还有一个相似之处,就是大禹和秦始皇在临死之前,都到过康城这片地方!” “什么?”我惊道,“难道大禹死前,也和秦始皇一样东巡过?” 俞老先生点头道:“没错。大禹的夏朝都城,在今天山西一带,但在他临死前,却不知何故,千里迢迢赶到位处东南角落的扬州(注:是九州之中的扬州,不是今天的扬州市),巡视了宁海国,然后就莫名其妙突然暴病,死在宁海国西南方向不远的绍兴会稽山,最后就葬在那里。大禹死后,夏朝到了夏桀手里,因暴政而亡。商朝取而代之,商朝开国君主商汤就封大禹的姒姓后裔在会稽山这一块地方设立杞国。对,就是成语‘杞人忧天’的那个杞国。” 我脑门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大禹和秦始皇,都在临死前,不远千里来到康城这片地方,然后就突然莫名其妙暴病而死,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蹊跷?难道他们都是给自己种下了假死病毒,希望千万年后还能复生? 俞老先生喝了口早已冷掉的茶水,向我道:“那你知道勾践和秦始皇又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第七章 所有线索,于此相连 我大惊失色,道:“勾践和秦始皇?他们两个又怎么扯上关系了?” 俞老先生道:“秦始皇可不是第一个建立琅琊台的人。勾践灭吴之后,成为春秋霸主之一,四方来朝,何其壮哉!但他的首都本在大禹墓地的会稽,却不知道为何突然迁都琅琊。根据《吴越春秋》记载,越王勾践‘徙都琅邪,立观台以望东海’,也就是说,勾践才是第一个建琅琊台的人。” 我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这么说来,勾践比秦始皇更早知道那东海仙山有长生不老药?他比秦始皇还狠,直接将都城迁到千里之外的琅琊,还和秦始皇一样筑台望东海?这里面弯弯绕绕,看来多得已经超乎我的想象了!” 秦始皇距今2200多年,而大禹成为了此次事件的线索人物之后,直接把这个事件的时间线,又往前推进了差不多2000年,好吧,现在我要面对的,是一个从4000多年前,几乎就是整个中华文明发源以来,就一直存在的一个谜题。虽然这里面复杂得难以想象,但是此刻我却无比兴奋,我搓着双生,左边眉毛跳动不止,努力地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才不至于让自己跳起来,继续道:“不过,还有另外两个关于病毒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许久没有开口的续建大师突然道:“一个问题是它从哪里来,还有一个它到哪里去,是么?” 没错,从何处来,到何处去,这是佛教、乃至所有宗教、哲学所想要解决的人类终极问题,续建大师这一开口,就显现出了深湛的佛法思维。虽然是简单的两句话,但是其中蕴含的佛法,如果不是得道高僧级别的人,绝不可能轻易用两句简单的话语就表达出来。 第154节 我双手合十道:“大师一语道破天机,晚辈佩服佩服。” 续建大师微笑点头道:“林施主,何必太谦。听完两位的说法,依老衲之见,你所说的这个病毒,应该和大禹颇有渊源。按你的说法,大禹派颛雪千里迢迢去扫平东夷,在康城这片地方建立宁海国,或是起因就是因为他听到了某种传闻,以武力取药,或是虽然本意为了开拓疆土,颛雪无意中却发现此种药物的存在,禀告大禹。大禹才会亲临此处,以身试药,接着就在会稽山突然‘暴病’而亡。以此推断,秦始皇就是在康城留宿一夜,得到这种药物之后,又到了会稽山,但是也许他真正目的不是祭祀大禹,而是查看大禹服药后,是不是经历了两千多年,尸体仍不腐败。” 俞老先生插话道:“此言不假。《史记·李斯列传》里记载着秦始皇临死前所颁的诏书,里面有一句是:‘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 我“啊”了一声,道:“这句话里面包含的真正意思,原来是这样!秦始皇并非去祭祀,而是去验尸!他本就生性多疑,虽然得到康城奇药,却不敢轻易尝试,定要先去看看在他两千年前服药的大禹之尸体,以验证此药功效,才敢自己尝试!但是,这种病毒,或者说这种药,为什么在秦始皇之后,再也不见于史册?莫非秦始皇焚书坑儒,就是为了将这种药,在历史上抹去?” 俞老先生喝了口茶,道:“也未必不可能。只是,为什么这些年,这种病毒又出现了?” 我想起王安顺船长在金山岛上见到萧璐琪在内的六个活死人打手时,所说的“海地”两个字;还有朱峻轩在海底康城和我说起的“国外一个教派”,也点头道:“如此说来,很是蹊跷。曾经有个人告诉我,这种病毒制造出来的活死人,他在海地也见过,是一个宗教。” 续建大师厉声道:“海地伏都教?没错,伏都教确实掌握了制造活死人的方法。西方盛传的僵尸一说,就是从伏都教来的。” “海地伏都教?”我愣了一下,心说这个名字我还真不知道。若不是续建大师长期掌管万寿寺,对国内外的宗教十分了解,只怕知道这名字的人,还真不多。 “对,海地伏都教最著名的特点就是僵尸。在一种特殊的仪式上,祭司会对受刑者施法,将两种药物注射入受刑者的血液中,使其产生死者的恍惚呆滞表情,并失去意识,完全遵循伏都教施法者的指令去做任何事情。听说,海地的国家法律规定,故意杀人罪不光包括将人杀害,也包括将人制成活死人僵尸。” 我恍然大悟,点头道:“我说的这种病毒,很可能与海地伏都教的这种制作僵尸的方法有直接关系。中了病毒的人,会因为一句咒语和一种特殊气味而完全听命于人。” “咒语?”俞老先生和续建大师都望向我道。 “对,欧南母哦呗依恩文。” 俞老先生突然道:“这就是海地语!” “什么?”我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前些时候我还要和令空打赌,他认为这就是一种特殊咒语。就像佛教里的六字真言、道教里的九字真诀一样,没有什么实际含义。但我认为这句话里,有一般语言所用的元音和辅音,抑扬顿挫,像是一句含有主语、谓语和宾语的完整的话,应该是某个小语种的语言。没想到,却正是海地语。 “绝对没错,”俞老先生道,“这就是海地语,准确地说,是海地的主流语言——克里奥尔语。”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我连忙问道。 俞老先生一字一顿地道:“翻译成中文,意思就是:‘你的灵魂服从于我’。” 我当场呆住半晌,脑袋直接被卡死了,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道:“看来萧璐琪确实是中了陈子奇从海地伏都教那边弄到手的病毒……但是,很奇怪啊,这种病毒在大禹、秦始皇那里,早已作为假死药出现,却为何后来不见了踪影,却出现在了海地?上古中国的东西,怎么会跑到北美洲去……” 突然,我收了声。我们三人都相互望着对方的眼神,道:“黄歆!” 没错!就是那个汉武帝时期乘船出海、向东航行,最后绕地球一周,成为古今历史上绕地球航行的第一人,康城的观星台星官————黄歆! 没错,我第一次见续建大师时,他就对我讲过黄歆这个人。他从小就生活在康城,是康城的名门望族之后。如果说在秦始皇故意掩盖此药消息、甚至不惜焚书坑儒的情况下,能够知晓康城的最高秘密,这种让人假死的病毒神药的存在,并把它带到万里之外的北美洲的人,也只有这个人了。他就是黄歆! 一切,都说得通了!在中国,为了不让后来的人也能享受和自己同样的待遇,秦始皇已经把此药的消息彻底封杀,而且负责守卫秦始皇陵墓的那个神秘组织,定然要将所有知道此药的人都来个赶尽杀绝。黄歆虽然发现此药的存在,却发现它根本无法继续留在中国,为了不让这神奇的药从此失传,竟借着绕地球航行之机,将它带到了北美洲!在中国时,这种药还没有研发到可以让人听命的地步,而伏都教将它进一步发展,并将自己的语言融入进去,也就是那句咒语,“欧南母哦呗依恩文”。 所有此前说不通的历史,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我的心情,激动得竟似快要把身体引爆。血液在大脑和心脏中沸腾奔流着,之前还纷乱着的思绪,此刻变得无比明晰。不由分说,左脚就要踏下地来。续建大师忙道:“不可!” 我被他这一喝,顿时不敢乱动,只道:“怎么了?” “方才给你上的药,其药理是先软化骨骼,然后予以修复。所以你三个时辰内不能乱动。否则,骨骼变形可能会落下个长短腿。”续建大师一本正经地道。 “额……这……”我一头冷汗,也别无他法,只得答应下来。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我难道要在这里干坐六个小时? “既然林施主有如此判断,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老衲这把老骨头虽不济事,但若事情果如林施主所言,可知事态紧迫,牵扯重大。若有用到万寿寺的地方,老衲义不容辞。”续建大师朗声正气,讲出一番话,让我好生动容。 这个事件,里面到底水有多深,我着实不知。河北的平台沙丘,秦始皇辞世之处,已经湮没于风沙之中。而西安骊山秦始皇陵,我根本无力独自闯入,一探究竟。大禹陵内的大禹尸体,多半已经被野心勃勃的秦始皇毁去,更不可考。眼下我连一点往下追查的线索也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重要的事情已经聊毕,续建大师走到门外,唤知客小僧来更换茶盏,添些滚水。正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一看,却是令空的女助理杨蕊菡发来短信:“听说你不答应回归。因此朱李二人我们不再收留,如一小时内不予接走,我们便要将其赶出。” 还没看完这条短信,明莹紧接着也发来一条短信,内容与上面差不多,只是语气焦急。 我看着明莹的短信。她说的没错。如果李飞娜这样一个心思单纯、相信美好的姑娘被莫名其妙地赶出来,定然伤心难过之极。 我咬牙切齿地回了杨蕊菡一条短信,说我马上赶过去,不过一个小时肯定来不及,麻烦他们再宽限一小时。杨蕊菡答应之后,我便放下手机,对续建大师简要说明了情况,然后道:“我现在就要赶过去!” 续建大师指着我的膝盖,道:“现在正是发挥药力的时候,你难道真要落下个长短腿的毛病么?” 我一边望着自己那不争气的膝盖,一边想着李飞娜、朱峻轩父女两个,特别是飞娜的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心里火烧火燎,一时不知所措。 第八章 昔人已逝,火灾现场 续建大师说找寺里会开车的僧人跑一趟,把朱峻轩、李飞娜接过来。我果断摇头,说这样反而让别人知道万寿寺参与此事,而且这两位只和我比较熟悉,陌生人的车,怕是他们不敢上。到时候又要废一番口舌,也麻烦。 续建大师无奈之下,让我把车钥匙给一个僧人,把车开到后院门口,又叫了四个孔武有力的僧人抬着担架过来,把我抬出去塞进车里。还好伤在左脚,而开车只需要右脚就够。 我一路狂飙开回市区,直奔久事西郊花园而去。沿途的风景逐渐从郁郁青青的成片绿化带,变成了高楼林立的现代化都市。我不禁有些恍惚,回想刚才的对话,只觉得这一路开来,似乎就有一种从古代回到现代的感觉。 这个穿越了4000多年的事件,到了今天,种种线索却与过去紧密相连,大禹和颛雪在康城的发现、秦始皇的勃勃野心,还有跨越重洋的黄歆……如果我不是因为萧璐琪而参与到这个事件中来,一切会向什么方向发展?我不敢想。不过,我应该还是继续着早已习惯的上班下班、被王总骂、每个月领一点可怜的工资那样的麻木生活吧。 开到久事西郊花园,明莹已经带着朱峻轩、李飞娜在别墅门口等我。李飞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看她的表情,八成被告知是要去野营远足,明莹没有告诉她,她是被赶出来的。 明莹拿着一个盒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走了近来,我放下车窗玻璃,她道:“怎么不下车?有事和你说。” 我微笑一下,道:“有些不便。有事可以在车上说。” 她便回头和两人说了句话,然后走到车的后备箱处,敲了敲箱盖。我打开后盖,她便把那个盒子放了进去,接着走到副驾驶座上,道:“怎么不便?” 我指着膝盖,道:“受了点皮肉伤,走路不便。” 她没有多问,只道:“事情已经了结了。你也不必再奔波了。救你的女神的法子,我已经放在车的后备箱里了。以后也不会再见,你多保重吧。好好照顾他们两个。” 我听了这话,一阵发愣。这是什么情况?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到底发现了些什么? 难道,是他们在监视顾志雄的家时,找到了线索?不对。明明有太多问题,都还没有搞清楚,怎么会……? 正想问时,明莹却扭头下车。接着,朱峻轩和李飞娜便上了车。我换上一副笑容,寒暄几句,就开着车到了金山的万寿寺。此时已经是下午,续建大师先是招待了两人一顿斋饭,又安排了后院大门外很近的一处小楼让他们居住。 我没有陪同,只静静地坐在车上,约摸六个小时已经过了,连忙舒活舒活筋骨,走下车来,打开后备箱。 第155节 当我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震惊得差点把它掉在地上。这里面的装着的医用血袋,满满一袋鲜血,里面还有一封信。我心知不妙,颤抖着双手打开,果然是灏灵写的。 她没有读过多少书,信写得很简短: “佑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谢谢你的照顾,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很喜欢你送的衣服,你给我的那些钱,我都寄回家里了。我喜欢你,但是你有喜欢的人,我配不上你,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对不起,再见。” 此刻的我,泪眼婆娑,再多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情不自禁地去摸那袋血。本应是温热地流淌在灏灵身体里的血液,此刻却已冰凉。我心痛得无法自已,抽噎两下,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黑,直接跪了下去。 刚刚愈合的膝盖猛地着地,一阵剧痛传来,我顿时感到整个大脑像是被亿万伏的电流击穿,心痛与身痛的双重侵袭,让我人事不省,倒地不起。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我惺忪着眼睛四下望去,这里应该是个僧舍。简单的布置,彷佛回到古代。我凝视着镂空窗棂外的点点繁星,又想起灏灵那活泼可爱带着温暖微笑的脸,心下又是一阵绞痛。 美好的东西,为什么总是如此短暂易逝?虽然她只是一个社会最底层的站街女,但是在我心里,她始终是个命运坎坷却总是能用笑容温暖人心的可爱邻家女孩。 我摸出手机,拨通了明莹的号码。响了许久,她才接起来,压低了声音道:“什么事?” 我听她声音如此奇怪,也没多问,只道:“她什么时候联系你的?” “就你那女神醒来的那天早上。” 我记起萧璐琪醒来的那时候,明莹确实接过一个电话,只是她躲得很远,我没听到她说话,更不知道这是灏灵的电话。 “她怎么会有你的电话?” “我怎么知道。” “她人呢?” “烧了、葬了。还有什么事?没事挂了。” “葬在那了?我去看看她。” 明莹还未说话,我便听到她那边传来一声大喝:“谁?谁在里面?”这声音,倒是有些耳熟。 下一秒,明莹就已挂断了电话。 我已经想起这个声音是谁,心下焦急万分,连忙翻身下床,试探了一下膝盖的伤,感觉已无大碍。连忙摸起身边的车钥匙,跑下楼去。这僧舍在万寿寺的后院之内,但后院大门已经关掉。我只有找到值班的人帮我开了门,跳上自己的车,往南乐路88号的海鲜仓库开去。 狂奔了三刻钟,到了南乐路,此时已经是警铃大作,各路神仙都在向此处聚集。冲天大火蔓延起来,把半边天空都映亮了。两辆消防车已经在我想把车停在马路对面,却被一个警察挥手道:“快走!快走!有什么好看的!” 我立马回答道:“同志,这里面的仓库有个是我爸的,他让我来看看!现在烧的是哪个仓库?火势控制住了没有?” “a号仓库,你家的?”那警察盯着我道。 “不是。不过,火不会烧过去吧?” “这很难说。你们家买了保险没有?” “没有。所以着急啊,同志!” “那也没办法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控制火势。不过看这情况,像是有人故意放火。” 没错,肯定是明莹。其实,早在她向我转达令空把我赶出组织的意思时,我就已经从她的话语中判断出她想要上演这一出。只是当时心灰意懒,没有劝阻她。而且依她的性格,怕是决定了的事情,别人也劝不住。 突然,我心里一紧:她如果是已经救出了苏楚君,特意来把这个玷污过她的邪恶地方一把火烧掉,那么……那么她为什么在偷偷潜入时,还要接我的电话?这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么? 难道……难道她根本没有救出苏楚君,而是打算在这个地方,和苏楚君一起……我心急如焚,接电话这个细节就能看出,她本就不害怕被人发现,或者说,就算发现,她也无所谓。 远处几声喊叫传来,我听在耳里,似乎是在叫“小小”。循着声音望去,却见一辆救护车停在那里,仓库大门里闪出几个医护人员,正推着担架车向救护车奔去。一对男女拉着一个孩子,叫喊着。这孩子一边拼命挣扎着,要去追那担架,一边哭喊着“外公!”“外公!”我猛地想起,这个“小小”,应该是“骁骁”,刘骁骁,李彦铤的外孙女。 我向站在旁边的警官道:“这担架上的是仓库保安吧?怎么救个人,连孩子都带来了?” 那警察头也不回地道:“这孩子一直都在。听说她还看到了那个纵火犯的模样。” 我心下大惊,正要问是怎么回事。那警察已经不再理会我,自顾自走开了。我心道:莫非是明莹被李彦铤发现,用电击枪什么的制服了他,又不想他被火烧死,就把他拖到警卫室,却正好被这叫“刘骁骁”的孩子看到? 只是,到底明莹在那火场里,是死是活?我一无所知。整个仓库不停地吞吐着熊熊火舌,漫天火光几乎映红了整个街道,房梁和墙壁被烧得“噼啪”作响,滚滚浓烟直冲天空,这样的环境下面,只怕连老鼠都难逃其害,明莹这次若是一心求死,只怕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 就在此时,我的手机竟然响了起来。拿起一看,吓了一跳。竟然是明莹的短信! 里面只有六个字:来南乐路救我! 我马上回过去:我早就到了,你在哪? 她很快回短信道:东门,里面锁了。 我立刻回了一个字:等。 之前为了偷偷进入这个仓库,我曾经做过一阵子实地蹲点调查。仓库总共有三个门,警察和消防员围住的是南门,在东西两边还各有一个门,是为了后面几排的仓库运货方便所设,平时根本不开。 发完短信,我一脚油门,把车开到了东边的马路上。这边离火灾现场比较远,也没有人看守。但是,虽然我车上的手套箱里放着开锁的工具,这门却是从里面锁住的。什么工具也派不上用场。 我一咬牙,掏出手机发短信道:给你20秒,离大门远一点。接着,一抹方向盘,把车头对准大门,把车的后轮抵在马路牙子边,勒紧安全带,在心里默数了20个数,把档位挂到n挡上,轰了两脚油门,然后猛地挂上s挡,一脚油门到底,车子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驰出去,“嘭”地一声撞在大门上! 第九章 只怕不是龙潭虎穴 虽然道路不宽,加速距离有限,但是这门闩也无非是指宽的铁棍,哪里吃得住这般撞击,一声巨响之后便应声而开。 不过这一撞非同小可,方向盘的安全气囊直接爆了出来。这安全气囊可不是开玩笑,里面装的都是叠氮化物,一旦传感器探测到撞击,微处理器发出点火信号,叠氮化物便会点燃爆炸,产生气体充入气囊,气囊就会立刻充满了气。说白了,这里面就是炸药。否则怎么可能在瞬间弹开? 幸好我勒紧了安全带,身体没有过分前倾。否则被气囊轰在脸上,估计就和被拳王泰森拼上全力打出的一拳殴在脸上的效果差不多。 饶是如此,我仍是一阵头晕耳鸣。却见明莹拖着一具女尸已经向我走来,连忙打开车门锁,等一切搞定,也不过是几十秒的时间,明莹精疲力尽地往副驾驶座上一靠。我更不迟疑,把车倒出大门,趁着警察尚未追来,一路狂飙,逃离现场。 这仓库附近的路还算是人烟稀少,也没有多少摄像头监控。但我和明莹还是把遮阳板都放了下来,用破布蒙了脸的下半部分,防止被监控拍到。我这辆车是新买的,只办了个临时牌照,只要不被当场抓住,就不怕事后有人来找。 方向盘上还挂着泄了气的安全气囊,我从南乐路飚回松江,一路上专拣小路走,终于到了萧璐琪所在的那间房子里。这个小区最大的好处就是有地下车库。电梯直通楼上。我和明莹七手八脚地把苏楚君的“尸体”用后备箱放着的车罩布裹住,抬进电梯。两个人尽量用身体挡住电梯里的摄像头。 回到家,墨墨正在不情不愿地吃着普通猫粮,听到门响,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门口,见到是我,才放下心来,继续艰难地啃猫粮去了。 第156节 我把苏楚君从车罩布里抱出来。她仍然是穿着那套豹纹内衣,丰腴有致的胸部把文胸涨得满满当当,身上的皮肤虽然冰冷,但只是尸体应有的温度,却不是刚从冰柜里出来的温度。看来,她被明莹拖出冰柜到现在,已然很久了。 我打开了放着冰柜的那个房间的门,对明莹道:“你把她放进冰柜去,我去把车处理一下。” 明莹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拖着苏楚君向冰柜而去。我找了几块破布和阿姨打扫马桶时用的橡胶手套,转身回到地下室,把车开到很远的另一个小区,又将车上的指纹擦了个干净,罩上罩布。再加上我买车的时候,用的身份证也是从回收站里买来的假身份证,就算是警察循着线索查到这里,也不会查出什么蹊跷。只是这车,短时间内最好是不要再开了。 拿着那个试管和车上的东西,我出了小区。七拐八绕走了许久,才打了辆出租车绕个大圈子回到家里。明莹已经洗完澡,穿上了原本是买给萧璐琪的衣服。她的身材虽然比不上萧璐琪那般完美,但是也属姣好。衣服穿上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我上下打量她一番,道:“这么个可人儿,要是跳火自杀,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明莹没有接我的话,只道:“有吃的没有?肚子饿了。” 我在冰箱里瞧瞧,阿姨做的饭菜,被她放在冰箱里,没有动过。便拿出来放在微波炉里转了一下,端给明莹。 瞧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好像一整天没吃过饭似的,便问:“你怎么饿成这样?晚饭没吃么?” “没有。”明莹嘴里塞的都是饭菜,含混地答道。 “我还以为你和楚君共同葬身火海了。”我没话找话,却不自觉地来了这么一句,话一出口,便觉后悔。 “我是这么想的,”明莹毫不讳言地道,“但是我看到她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有权利为她决定命运。” “你明知道她有机会复活,为什么还……” 明莹摇摇头,道:“你是说灏灵的血清吗?她有多少血?她向组织问清了一切之后,说必须把足够的血留给你,否则她不会配合组织取血。” 我愣住,道:“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她让我们保证,除非把足够的血交给你,否则她宁愿咬舌自尽,或者采用一切可能的办法放光自己的血,让血受到污染,不能再用。” “什么?”我马上想到,如果她要确认过我收到那袋血之后才肯配合组织,那至少到今天中午时分,她应该还没有死,于是连忙道,“莫非,她还没有死?” “没有。你手上的那袋血,不过是400毫升,还不足以让她致死。组织还要留着她。等她再制造出足够的血,去复活几个活死人。但是,我无意中听到令空的说话,灏灵的血量,只够复活那几个人,那之后,她必死无疑。组织根本不打算救活楚君。所以我才……” 我长叹一口气,道:“这个傻姑娘,就算她的血能治疗这种假死症,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她现在在哪里?” 明莹看着我道:“就算抽出血来,你有能力把血液中的艾滋病毒杀死么?”她顿了一顿,突然又道,“你……你什么意思?就算她的血能治疗假死症?这话什么意思?” 我苦叹着道:“她的血,恐怕根本治不了这种病。我们都被李芊羽耍了!” “什么?”明莹瞪着眼睛道,“为什么?这个情报,是组织用重刑从李芊羽嘴里掏出来的,你凭什么说……” 我盯着明莹几秒钟,终于还是把早上和俞老先生、续建大师讨论的结果,捡了些要点说了出来。一开始明莹还是边听边吃,渐渐地,她已经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正当她听得目瞪口呆时,我道:“这样你就明白了吧?如果大禹、秦始皇这种人物,都愿意为了延续寿命而使用这种药,解药必定在几千年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又怎么可能是灏灵的血呢?如果是特定人的血,等到要复活秦始皇的时候,特定的那个人早就死了,难道还要苦等下一个带有特殊血清的人出现么?这种假死药若不能让人在想复活的时间顺利复活,那岂不是非常没有意义么?” 明莹盯着我道:“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这些事情都被你想出来了?秦始皇?这种事情,我是不会信的。这又不是小说故事!” “如果我没见过西施,这种鬼扯神谈的事情我也不会相信的。但是现在看来,就是这么回事,不由得我们不信。怎么,令空从来没有提过要去复活秦始皇这事儿么?” “没有。”明莹擦了擦嘴,道,“就算你说得有道理,这种解药又在哪里?” 我收了盘子,放在水池里,等阿姨明天来洗。回到客厅,泡了杯咖啡递给明莹,道:“陈子奇一伙多半是没有解药的,他们所研究的,不过是怎么把美女变成活死人,送给那些有恋尸癖的富豪玩弄而已。用的就是这个。”说着,我指着那个试管,道。 “这里面,就是那种病毒?” “八成就是,”我点头道,“我本来想把这东西交给医药研究所去研究,但是……你现在已经是纵火罪犯,而我也是个窝藏、包庇罪的罪犯。这场火一烧,外面恐怕要风声鹤唳,而且那个小姑娘还看到了你的样子,最近都还是少抛头露面吧。” 明莹沉默了一下,道:“不管你信不信,火不是我放的。” “什么?”我呆在当场,“你……你不是去放火的?” “也许我为什么会去那里,我想做什么,你都猜对了。但是最后这把火,确实不是我放的。”明莹说这话的时候,我在她的眼睛里似乎看不到任何撒谎的迹象。 “那是谁?难道是……?” “不知道。我被那个保安发现之后,把他击晕。然后我想要放火,就把他拖到一边,没想到仓库突然起火,我冲进去找到楚君,想和她死在一起,但是一看到她,我就打不起死的兴致,就把她救出来了。那时候警察已经包围了那里,我只能悄悄把楚君拖到东门,发现门锁了……” 我点头道:“那时候你看着苏楚君,突然内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我要和她一起活下去!于是走投无路的你,就给我发短信了?” “你怎么知道?”明莹望着我道,眼睛里似有一泓秋水,晶莹剔透。 “这也许就是爱的力量吧。我本就是一个公司的小白领,拿着稳定而微薄的公司,靠巴结领导才能往上爬,但是我的性格又不是摇尾讨好的那种性格,所以几乎看不到任何晋升的希望。我就是个普通人,就是个屌丝。但是卷入这个错综复杂的事件之后,那么多濒死的情况,我都挺过来了,说到底,在关键时刻,还是萧璐琪给了我活下去、坚持下去的动力。” “嗯。应该是吧。”明莹移开了目光,盯着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么,是谁放了火呢?”我望向明莹道,“你当时应该是带着引火的东西去那个仓库的吧?” “是的。我花钱雇了一个送货司机进入仓库,把他打发走之后,就把汽油搬到那冷库里,断掉了所有制冷电源,等温度上升之后,正要准备洒油放火,你就打来了电话。我想这也许是最后一个电话,就接了起来……但是真正放火的那个人,我不知道是谁。” “这个,目前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我看着明莹的眼睛,道,“最重要的是,请你告诉我,灏灵在哪?” “你……你要去救她?她现在是组织最重要的筹码,你根本救不出她的!以组织的力量,你去,就是送死!” 我冷笑一声,道:“如果人生只是清流小溪,我何必生在这世上?我只怕前面不是龙潭虎穴。我林佑,又怕过谁来?” 第十章 谁的节奏(上) 明莹冷冷地盯着我道:“为了一个……你值得么?” “你是想说,站街女么?” “难道她不是么?” “是,又怎样?我只知道,她为了帮我,宁愿自己牺牲生命,所以我不能对她坐视不理!” 明莹嘴角抽动两下,没有回答我,却道:“她今天早上就在别墅二楼的窗户边,看着我把装着血袋的盒子放在你车里。你走之后,我问她还有什么愿望,她说没有了,我就打电话让小寒来把她接走了。” 我听到小寒这两个字,马上想到了一个地方和一个叫计春华的人,连忙道:“也就是说,她现在在那个共和新路的仓库监牢里?” “我什么也没说。”明莹把头歪向一边,道。 我笑着摇头,道:“毕竟我们是同盟,我不会出卖你的。哦,对了,为什么上次在香港吃饭,我提到林家宅三十七号的时候,你的反应那么大?难不成,胤老太和这个地点有什么关系?” 第157节 “我不知道,”明莹道,“只是,组织里明令禁止提一些关键词,这是其中之一。” 我“哦”了一声,道:“我记得上次你的那辆z4被人搞坏,我说我们去胤老太家,结果你和李宇波的反应也很大。莫非那个时间段去胤老太家,也是组织里的禁忌么?” “是的,”明莹道,“这个事情,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劝你最好不要好奇心太重,否则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那辆z4还没修好呢?” “修好了。我放在莲花路地铁站附近了。” “明天把它开回来吧。我的那辆车只能先躲一阵子了,这里毕竟是松江,没车不方便。那么,早点睡吧。”我指着一个空房间道。 明莹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便走进了房间。 我在客厅里静静地愣着,摸起一只鞋,摸起一把剪刀,把鞋底掏了个空出来。等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明莹睡着了,才悄悄出了门。此时夜已很深,出租车相当稀少,好容易拦到一辆,我向司机道:“带我找个24小时的药店。” “这地方哪有?”司机翻着白眼道,“除非去松江老城。” “去呗。找到了叫我一声。”说罢,我便合上眼,在座位上眯了一会儿。 等到司机叫醒我时,已经是在松江老城区的乐都路上。我奔下车,敲了半天铁卷帘门,一个老大爷才惺忪着睡眼探出头来,问我要什么。 “盐酸索他洛尔片。麻烦您快点,我急用。” 老大爷一听这话,知道事情紧急,不敢耽搁,三两步就窜了进去,拿出一瓶药。我一看瓶子上写着“施太可”,忙问:“多少钱?” “11块。” 付过钱,我把药塞在腰间的皮带里,又回到车上。司机讪讪地道:“买好了?回原来地方么?” “没买到。再去找一家别的药店。” 司机嘟囔了一句,又转悠起来。我知道他在绕路,但是懒得和他理论,过了许久,又到了另一家24药店。和刚才一样,我又买了一瓶“依斯迈林片”,这才回到家中。 明莹却还没睡,坐在沙发上呆呆地和墨墨对视着。我进到客厅里,一见她这幅模样,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干嘛呢这是?” “没什么,”明莹头也没有抬,只道,“你干嘛去了?” “没什么。”我也悻悻地答道。 “你要是……”她话说到一半,顿了顿,道,“何不来找我,要去找那种女人?” 我愣了一下。她肯定是从灏灵的职业上,想到了我和灏灵之间必然有那些皮肉钞票上的交易,现在这个时间,我又偷摸着跑出去,不用说,肯定是寻花问柳、红尘炼心去了。我很想否认,却又没法否认。只能道:“这种事,还是花点钱心里踏实。” 明莹瞟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妩媚。这在之前她一向冷酷的眼神里是绝少见到的。我才发现,虽然萧璐琪近在咫尺,自己的身体却竟然对明莹,这个男人灵魂的t系拉拉,有了些许原始的反应。 难道是因为,这将近一个月以来,都没有做过手工活,积累了太多能量么? 明莹也注意到了我身体的变化。惊讶地抬头望着我道:“你……你还要?” 我苦笑着摇头,道:“你想哪去了。夜了,早点睡吧。”说着,回到自己房间,把门锁上。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我已经忘记昨天晚上梦到了什么、梦到了谁,只是床单上一滩冰凉粘滑的液体,让我犹自回味昨夜梦中的感觉。 我把床单收拾起来,塞进洗衣机。看明莹的房门还锁着,也没打招呼,就出了门,打了辆车,先是到古北路某地下商场买了套衣服,然后直奔共和新路。 等到中午时分,终于见一个人骑着吱吱扭扭的三轮车过来,此时我已经是身穿联防队员的制服,带着大盖帽,走上去把他拦下来,道:“你是做什么的?” “送饭的。” “去哪送饭?” “那里面。”这人指着那堵高墙,道。 “我刚接手这一块的治安协管,你们这里面是做什么的?”我装出一副牛波伊哄哄的表情道,“我要检查一下!” 那人知道车斗里都是饭菜,当然不怕,头都不回,只道:“随便!” 我迅速打开一盒菜,把手里的粉末抖了上进去,盖上盖子。又装作检查其他的几盒饭菜,才道:“行了,走吧!” 那人冷哼一声,没说什么。我急忙回过头去,徐徐走开。 “有什么问题?”出来接饭的人向送饭的那人问道。这声音,正是计春华。 “么啥,一个瘪三,刚当上联防,老驴得唻,刚度一只!”送饭的那人对我相当不爽,骂骂咧咧不止。 我可不能对不起这身制服,从小摊上摸了听罐装可乐,钱也不付便走。小贩敢怒不敢言,只能干瞪眼。 等那人送完了饭,骑着车子晃晃悠悠地经过我身边,坐在弄堂口的我向他勾勾手指,道:“过来。” 那人没想到我还故意来找碴,翻翻眼皮没说话。脚下却不敢违抗,把三轮车骑了过来,我冲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衣领,道:“侬个瘪三刚撒门子?” 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已经被我扯下三轮车,他正要喊叫,被我一巴掌抡在下巴上,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这下他算是知道遇到了狠主,正不知所措时,我已经摸出电击枪,对着他的胸口一推,他当即一口气闷在肺里,没提上过来,两眼一翻,浑身抖了几下,便晕了过去。 四周无人,正好办事。我把他塞进三轮车斗里,盖上盖子,骑着车从弄堂口另一头出去。 接着,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制服脱掉,把那送饭人的手脚都捆了起来,嘴巴塞住,身上的钥匙自然是被我没收了;然后在附近小卖部买了把剪刀和透明胶带,还有一把非常结实的锥子,塞在昨晚在鞋底掏出的空里。 先用胶带在车斗盖上东粘西粘,取了些指纹。又把可乐罐剪成小片,用打火机烤过之后,罐皮内部沾着的糖分便成了焦黑色。再把沾着指纹的胶带贴在上面,指纹便清晰地映了出来。 如法炮制,一连做了八个指纹贴片之后,我大摇大摆地拿着钥匙开了那铁牢的大门,径直走到大楼门口,摸出贴片,放在指纹机上。六次失败之后,到了第七个,终于“嘀”地一声响,门开了。我还很蛋疼地摸出剩下的最后一个指纹片试了试,也开了。暗叹一声运气真背,八个指纹贴片里有两个能用的,居然全试了一遍才找到。 我闪了进去,只见四个家伙东倒西歪地躺着趴着,便如死了一般。我轻叹一口气,把所有钥匙都拿出来,爬上三楼,认准地上新鲜火热的脚印,打开了一扇门。 嘴唇发白、浑身哆嗦着的灏灵,就靠着墙,身上盖着发黑发臭的破被子。我二话不说,走上前去,横着抱起她就走。她睁眼见是我,又惊又喜地道:“林佑,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望了她一眼,只道:“傻姑娘,别说话。” 她很乖地抿着嘴唇。一路下楼,把所有东西回归原位,出了大楼。 第158节 灏灵有气无力地道:“那些人怎么了?” 我没回答,问道:“他们对你怎么样没有?” “没有。” “那就好。”灏灵怎么说也是有艾滋病在身。像她这样任人拿捏的弱女子,艾滋病反倒成了护身符,否则那四个虎狼之心的看守怕是绝不会放过她。 我把大门锁好,抱着灏灵拦了辆出租车,一路向家里奔去。 这算什么铁牢?我林佑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也不亏了李芊羽送给我那个“鬼影”的外号。我所靠的,无非是一点治疗心动过速的“盐酸索他洛尔”和作为降压药的“胍乙啶硫酸盐”的混合物。对于那四个患有缓慢性心律失常的看守来说,单是一种药不足以让他们倒下,但是两种药一旦混合起来,妥妥地造成严重心动过缓,哪怕是带着心脏起搏器,又有何用?当心脏跳动次数低于每分钟30次时,别说阿-斯综合征和心脑综合征就能让他们晕厥,分分钟送了命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想起那些惨无人道的刑具,我的心如铁石一般坚硬。对于这些视人命为无物的冷血之徒,便就死了,于我心亦无愧。 灏灵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蜷在我怀里,轻轻地啜泣。 我抚着她的头发,道:“好了。一会儿就到家了。” 灏灵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一边紧咬着嘴唇,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第十一章 谁的节奏(下) “你疯了么?”明莹看着我怀里的灏灵,向我道,“你这是要和组织作对么?” 我冷冷地看着她,道:“那又如何?你要干掉我么?” 我和明莹就这么直愣愣地互相盯着,灏灵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明莹一甩头,道:“算了!你自求多福吧!” 我把灏灵放在我的床上,道:“你刚刚失了不少血,好好休息。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 估计她在那可怖的铁牢里十分害怕,所以根本睡不着,此刻显然已经困极,摇了摇头,到头就酣然入睡了。 我把房门轻轻带上,回头正迎上明莹的目光,便道:“盯着我做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我一边向沙发走去,一边道,“她根本不可能治好活死人之症,为什么要白白让她送死?” “如果灏灵与此事无关,为什么李芊羽会认识她,还能把她的名字告诉令空?” “我哪知道……”我突然顿住,脑子飞速地转回那晚,我第一次到王永顺家,为了找人给我打掩护,临时把灏灵拉过来假扮情侣。莫非,那时候,我被王永顺认了出来? 我大意了。作为站街女的灏灵,一般而言肯定是在自己家附近拉客的;既然如此,说不定王永顺认识她?甚至还从她这里买过春?如果是这样……那时王永顺经过我身边时,很可能一眼认出了灏灵,同时也就会想到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不可能是她的情侣男友…… 我想到那个时候,王永顺面无表情地经过我和灏灵身边时,嘴角其实是带着一丝不屑的冷笑,就不由得在心里大骂。 这已经是第二次,我被王永顺耍了! 但是……不对啊!王永顺是怎么告诉李芊羽,关于灏灵的事的? 在我登上董昊的游艇之前,李芊羽根本不认识我。而在那之后,李芊羽是通过缝在身体里的窃听器与陈子奇、王永顺单向联系的,而这个窃听器的接收器,被那个枪手带到了岛上。这么说来,王永顺根本没有机会把我和灏灵之间的事告诉李芊羽啊! 突然,我恍然大悟。在萧璐琪出现、我和杨滔他们假装翻脸之后,她曾经从鞋底里拿出了另一个窃听器,而这个窃听器的音源端,就是那个枪手身上的接收器!没错,我确实听到过,从她的鞋底的窃听器里传来了杨滔他们的声音。 果然,王永顺确实是有机会把我和灏灵的事,告诉李芊羽的。李芊羽就顺水推舟,把灏灵的血清说成是解毒药。她的目的,也许就是要让组织抓住灏灵,抽干她的血,让我因此与组织反目! 原来,一切都在王永顺的算计里。现在,已经如他所愿,我冲进了那个铁牢,把灏灵救走,就已经走上了组织的对立面。就算想要回头,也不可能了。 明莹见我沉默不语,眉头紧锁,以为我在发愁与组织反目成仇的事,道:“算了,事已至此,去和胤老解释一下吧……” 我冷笑一下,道:“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的‘作案工具’都在这里,有什么大不了的?”一边说,一边将那把从送饭人身上摸出来的钥匙,还有开大楼的门的两张指纹片,从口袋里摸出来,丢在桌上。 我的话音未落,她的手机响了起来,低头看去,脸色剧变。 我问怎么了? 明莹把手机屏幕举起来给我看。是令空发来的彩信:“一级黑名单增加一名:林佑。”后面附着的,是我的照片。 我顿时傻了眼。 明莹和我说了几句话,我都是傻愣愣地回答,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见我如此,摇了摇头,走回房间。 我还坐在沙发上发呆时,明莹突然从房间里出来,拿着一把电击枪指着我,道:“既然是你自己找的,也怪不得我了!” 我没想到这个曾经的盟友,竟然会猛然间翻脸不认人,大惊失色道:“你不会忘了说过的话吧?” “少废话!”明莹不由分说,便扣下了扳机。 我勒个去,你玩真的啊? 她手里的这把经典的泰瑟x26电击枪,只要轻轻扣动扳机后,弹夹中的高压氮气便会迅速释放,将枪膛中的两个前端有倒钩的电极就会以每秒60米的速度飞射出来。一旦倒钩钩住了我的衣服,哪怕衣服厚达5公分,枪膛中的电池也能通过绝缘铜线释放出高压,通过电流对肌肉的破坏作用,造成我无法控制的肌肉组织的收缩和痉挛,最终使我缩成一团,动弹不得。 我已经用这玩意干翻了不少人,从三猴的同伙,到今天下午的送饭人,但是只有当我被这真家伙指着的时候,才会体会到那种恐怖。喉头郁结着的话还没说出口,明莹的手指已经轻轻扣下。 一道蓝光,劈啪作响,朝着我直线飞过来。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电击枪击中,一阵剧烈的疼痛和麻木感传来,每一根肌肉组织都像是在被撕裂,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猛烈抖动痉挛起来! 啊……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 这种疼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剧烈的痉挛之后,我已经从沙发滑到了地上。接着便眼前一黑,整个大脑都处于休克状态,毫不犹豫地昏了过去。 虽说昏倒,但是短暂的时间内,还有一点点意识存在。 第159节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辆车的后备箱里,手脚都被捆住,动弹不得。车子在飞快地行驶着,随之而来的上下颠簸把我的头磕得疼痛难忍。 全身的肌肉似乎都还在轻微地颤抖,特别是心脏,跳得极不规律,让我感觉到一阵呼吸困难,眼前金星乱冒。 腿上也是剧痛阵阵袭来,手还能摸到一些黏糊糊的液体。 这时,从车内传来说话声。 “老计他们四个人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什么时候醒过来,什么时候给这小子口饭吃。老计要是醒不过来,醒不过来就饿着他。饿死他拉倒。” 是令空的声音。我恨得牙痒痒。听这话的意思,这是要把我送到那个铁牢去,交给那四个被我放倒的看守么?我要是落在那几个心黑手黑的家伙手里,这皮肉之苦,可真心少不了。 “这人神出鬼没的,他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我大意了,让他去过一次那里。按照老计他们的情况来看,这小子肯定是发现了老计他们心脏有毛病,用什么办法弄翻了送饭的那个老张,在他们的饭里下了药,导致他们心律过缓,全都晕了过去。他还不知道怎地,拿到了老计他们的指纹,做了个指纹片。要不是明空把指纹片交给我,我还真想不出他是怎么进去那个门的。” “幸好明空这次把他抓住,不然连这厮在哪,我们都还不知道。令空,你说这人怎么什么都懂?”杨蕊菡道,“真是让人不省心。” 我这般听着,兀自心惊。原来我身边,一个能信得过的人也没有啊!关键是,萧璐琪有没有暴露?应该没有吧?毕竟苏楚君还和她在一个冰柜里呢……老天保佑,希望如此……我在心里念叨着。 只听得令空在那边咬牙切齿、恨恨地道:“没错,留着他,必是大害。要不是胤老一直护着他,我早就把他除掉了!明空和他混在一起太久,我还放心不过,所以扎了这小子一刀,试试他的反应。明空的电击枪,还是那么冷酷无情,嘿嘿,你还记得这小子上次来找我要那个站街的小贱货吧?这小子就是心太软,纠结太多。不然他也不会被明空骗得了信任,然后一枪放倒,哈哈哈!” 操,原来我腿上的剧痛,还有那黏糊糊的液体,竟是血!令空这老小子,竟然扎我大腿,我去年买了个表啊!这是什么节奏?这一刀若是扎在大动脉或者坐骨神经上,老子不是挂球就是高位截瘫啊! 杨蕊菡道:“但是……胤老不是说,他和那个人很像吗?如果真是这样,把他干掉,胤老会不会……” “就是因为这样,才要把他干掉!免得夜长梦多!只要他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胤老还能怎么样?哼哼,胤老年纪大了,心肠太软,有时候分不清敌我,分不清轻重缓急了!” 这两人正说着,汽车“嘎吱”一下停了下来,想必已经到了共和新路的那个铁牢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铁门被拉开的声音传来,车子又动了起来。看来这是要直接开到那个大楼的大门处。 我完全明白,只要一进了这个大楼的门,里面就有各式各样的刑具、暗无天日的牢房,以及被我放倒了的四个看守在等着我。原本也许只是脱层皮、掉个几十斤肉;但是从刚才的对话来看,我这次是逃不过死的下场了!我的手机呢?估计就直接丢在房间里没带出来,就算在身上,也肯定已经被令空找出来收走了。可不,他都扎了我一刀来探测我的反应,又怎会放过手机这种东西?再说,就算有手机,我被这样绑着,也掏不出来……这次,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车子已经开了进去,先是略微一停,估计是接上了给铁门上锁的杨蕊菡,随后,车子便停在了大楼门口。后备箱盖打开,外面阳光已经十分昏暗,但是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仍然极不适应。我不敢再睁眼,急忙全身放松,装作继续昏迷着。 令空毫不客气地把我从后备箱里拖出来,摔在地上。我的头猛一触地,摔得我七荤八素,差点又晕过去。唯有屏息凝神,才不至于叫出声来。令空让杨蕊菡拎着我的衣领,自己则走到门前,验证了指纹。大门应声而开。对我来说,这无疑是地狱之门,一旦进入,就再不可能出来。 我微微攒动一下手脚。全都捆得死死的,毫无办法。 下一秒,我就被令空拎住肩膀,拖进了大门之中。 “嘭”的一声,大门关上了。我的心,顿时如同死灰。 第十二章 如坠深渊 我心下一阵绝望:估计除了令空和四个看守之外,谁也打不开这个指纹锁的门。此门一关,只怕我除了变成一具尸体被抬出去之外,再也出不了这个门了! 令空狞笑两声,把我拖进一个小房间,里面竟是个电梯,直奔二楼。杨蕊菡则去看守室取钥匙。当我被拖出电梯时,二楼的铁门正好被她打开。我心里很清楚,这里面放着的,全都是骇人听闻的各种刑具。 其实我嘴里没有什么可撬的东西,令空若是对我上刑,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泄愤。 愤从何来?? 还来不及想,我就被提着双手,硬生生扯到一张木床上。不用说,这肯定是拉肢刑具了。 不能坐以待毙。我一边装着晕倒,一边暗暗等待机会。如果他们要把我的双手双脚分别系在不同绳子上以供拉扯,那就必须把捆着的布解开。解开的那一刻,正是最好的机会。 正在我屏息凝神等待时机的时候,手臂上传来刺痛,应该是被针管刺入了肘部静脉,也就是医院抽血化验时经常扎的那根血管。接着,一股药水注射进来。 这是什么?毒药? 杨蕊菡和令空一句话也没有说。安静得针落可闻的气氛,我心里泛起一阵阵异样的恐惧感。从“出道”到现在,像这样落在别人手里,被任意摆布,还真是第一次。 注射了毒药之后,三、四分钟已经过去。这段时间真是度秒如年。但我似乎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眼皮周围的肌肉却一阵阵松弛。虽然我正在装晕,此刻却感觉到睁眼越来越困难。 我一点也不困,精神好得很,但是却感到一阵阵无力感,袭上心头。 逐渐地,我的喉咙、胸口,也刚到阵阵松弛无力,不一会儿,便扩散到手、脚和腹部。此时我已经感觉到全身乏力,似乎所有的肌肉都已经处于松弛状态。 莫非,杨蕊菡给我静脉注射的,是“筒箭毒碱”?这是一种强力肌肉松弛剂,被静脉注射之后,人的全部肌肉都会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特别是骨骼肌,使得人全身松软、动弹不得。 够狠!考虑得够周全! 令空冷笑两下,拍了拍我的脸,道:“装晕也装不像,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反抗么?” 我几乎已经不能说话,因为喉部的肌肉,包括声带,都已经松弛得不像话。喉结勉强动了两下,却只能哼出两声含混的鼻音。 令空冷冷地道:“想问我怎么知道你是装晕么?把你拖出后备厢的时候……” 我顿时明白过来,真晕和假晕的区别,就在于人有没有下意识的动作。当人真晕的时候,处于失重状态也不会有任何反应;而装晕的人,失重时自然会绷紧全身肌肉,而且头摔在地上,也会不自觉地微微撑上一撑,免得摔太重。 正是这些无法控制的非条件反射,出卖了我。 令空“呵呵”笑了两声,道:“这次你落在我手上,也不冤枉了你,”说着,把我的手脚上的捆布解了开来,道,“来、来,躺舒服点。反正我也不想听你说话,正好你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倒是省了许多功夫。”说完这话,他不知按动了什么机关,一声尖利的响声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这木床的床板上伸了出来。 我顿时感到一阵绝望。若是能说话,我还能拖延些时间,现在什么也说不了,便如哑巴一般,看来令空是根本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 此刻全身无力的我,任由杨蕊菡把我翻转过来。左边的手和腿刚靠过去,便感到一阵强烈的刺痛。我才知道刚才从床板里冒出来的,定然是钉子板一类的东西。我浑身一哆嗦,拼尽全力想要缩回来,却被按住了手和腿,猛地往下一压,尖锐的钉子刺入皮肉之中。虽然我此时劲力俱失,痛觉神经仍在,那种刺裂撕扯肌肉的感觉,让我几乎痛得流下泪来。若在平时,我早已痛得缩手蜷脚了;但是现在,即便大脑已经发出过n次指令,全身肌肉却松软得连皱眉眨眼的力气都没有。 不多时,我的右边手腿也被抬起。再放下时,与左边同样的剧痛传来。我下意识地想倒抽一口凉气,但是整个胸口已经麻痹,别说抽口凉气,就连呼吸,都已经变得分外困难。 令空狞笑地道:“你已经发现了吧?你现在别说喊叫,就连大喘气都很困难。谁不知道,上刑的时候,喊一喊、叫一叫,能纾解些痛苦,但我就是要让你憋着,喊不出,叫不应。而且你的大脑感到痛苦的时候,耗氧量急速上升,但是呼吸跟不上,到时候你就能感受到窒息的舒爽了!哈哈!” 妈的,这老小子怎么废话这么多!我心里大骂,只恨得牙痒痒,却连咬牙的力气都欠奉。很快,手腕和脚踝就都被床头床尾轱辘上的绳子绑了起来,整个人呈“大”字仰卧。我终于知道这拉肢工具的可怕:当我的手和腿都被床板上的钉子插牢的时候,四肢向上下方向的拉扯,就会使得伤口被严重撕裂,同时不停地流血,最后也不知道是痛死的,还是流血过多而死的。 正当我感到手脚都在渐渐发凉,血液在顺着钉子往下流的时候,一声破空之响传来,胸口上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我去年买了个表啊!连皮鞭都上了,这是sm的节奏啊?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鞭子抽过来,这次却是直接抽在肚子上。 我操啊!!已经吃不住痛、拼尽全力挣扎了一下的我,被手腿上的钉子又戳了一次,想那伤口,此刻定然已经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令空干笑两声,道:“你是不是在想,咱们这是有多大的仇,我要这么优待你?小子,你总是自作聪明,以为能高来高去、无影无踪?你不把我放在眼里,就注定是这个下场!我可以告诉你,你今天就得死在这,不为别的,只因为你和那个人太像了!” 第160节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谁?” “谁?就凭你也想知道?好,我就告诉你,免得你死得不明白。这个人是组织的创立者,要论智谋,他倒算是个神话,只是,哈哈,只是他死得不明白,他到死都不知道,那杯茶里到底是谁下了……” 话没说完,皮鞭又狠狠地抽在我身上,一下、两下,连眼睛都已经睁不开的我,唯有这样静静地躺着忍受钻心裂肺的疼痛。令空已经不是在抽打我,而是在抽打那个和我很像的人。我实在不知道,这个也许是他曾经的上级的人,到底和他有多么深的仇恨。 “儿子!你敢管我叫儿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害死我爹妈,你还管我叫儿子!”令空一边拼命地抽打着我,一边声嘶力竭地吼着。 “令空,您消消气,”杨蕊菡在一旁冷冷地道,“若是打死了他,就没乐趣了不是吗?再说……那个人,他不是胤老的青梅竹马么?您为什么……” “我警告你!”令空恶狠狠地向杨蕊菡道,“别提那个老不死的,我早就受够了她的气了!去,去转那个把手!” 我一听这话,便知道最痛苦的时刻终于要来了。只要床头床尾的轱辘一转,我的关节就要脱臼,肌肉也会被狼牙般的钉子撕裂。 连续的咔咔声响起,是轱辘转动之后,卡在铆销上的声音。绳子在逐渐被收紧,直到绷直之后,那钉子便开始扯动伤口。钻心的疼痛,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扭动一下,哪怕只是扭动一丝一毫也好,但是偏偏连半分也动弹不得。这种感觉实在让人抓耳挠心,痛苦非常。 很快,伤口已经从一个小洞,撕裂成了伞状,我的关节也逐渐感受到了张力,特别是肩部和肘部,以及膝盖。然而令空丝毫不觉得满意,又对杨蕊菡道:“去,去大门旁边那个看守室里,换上铁头鞋过来。” 杨蕊菡二话不说便往楼下走去。“还有电棍,”令空道,“也一起拿上来。今天我就让这小子知道,戏耍我到底有什么好处。” 我一听到那铁头鞋,就无比蛋疼。因为上次我第一次来这铁牢时,曾经看到过这铁头鞋。当时我还指着鞋向计春华看了一眼,他没回答,只用手指朝裤裆处指了指。想必这铁头鞋是专为碎蛋设计的。 令空着实狠毒。现在随着筒箭毒碱的药效越来越明显,我的痛觉神经也在逐渐失去作用。但是,男人全身上下却有一个部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失去痛觉的,而且只要在这个部位上稍微施力,就会痛彻心扉;若使的力度过大,痛感太强,把人活活痛死也是常有的事。 “来来,别闲着。等好戏的当口,给你消消毒。”令空这般说着,我就感到左手臂上,一股水流浇下,直扑伤口处。这是盐水啊!火辣辣的疼痛毫不犹豫地奔袭大脑,疼得我只想大叫,松弛的声带却始终发不出声音,只有喉结在勉强地微微动着,到了这时,我的脑海里仅剩下一句话:“杀了我吧!赶紧给我一个痛快吧!” 令空一边浇水,一边狞笑。我知道,也许比现在还要大百倍千倍的痛苦,还在后面等着我。 杨蕊菡已经换好鞋走了回来。我一听到这脚步声,就不自觉地想要夹紧大腿,把最脆弱的地方保护起来。但是无论怎么使劲,大腿始终毫无动作…… 蛋还没被踢,就已经能感到阵阵抽痛。内心剧烈的恐惧感,让我如坠黑暗无光的深渊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第十三章 九死一生 令空一边狞笑,一边转动那床头的轱辘。绳子又收紧了许多,刺在皮肤里的钉子肆无忌惮地撕扯着我的每一寸痛觉神经,我眼前一阵阵发黑,金星直冒。突然咔哒一声响,还没完全复原的左腿膝盖,此刻竟然脱了臼。 令空嘿嘿冷笑,道:“这么脆?才两下就脱臼了,怎么搞得?你得多挺一会儿,还没乐呵够呢!” 杨蕊菡从令空背后咔咔大步走上前来,那铁头鞋踢地的声音清晰可闻,听了都觉得菊门发紧。这玩意往墙上踢都能搞强拆了,往人世间最脆弱的蛋上踢,那岂不是石头碰鸡蛋,妥妥地要碎了一地节操? 令空狞笑着道:“爬上去,往死里踢!” 我虽然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杨蕊菡悉悉索索爬上床来,站在我两腿中间,架好了姿势,准备开任意球的一系列动作,还是能感觉得到的。 令空显然已经兴奋期待到了极点,恶狠狠地道:“踢!踢烂踢爆!” 我心中轻叹一声,后悔没有去精子库里留个种。绝望的心情填满胸壑,闭目待死。 杨蕊菡往后撤了下脚,二话不说,猛地一脚踢出,正朝着我的两腿之间袭来。 然而,这一脚却划出了一个扇面,从我的鼠蹊骨上蹭了过去,坚硬的铁头,正踢在令空脸上。 只听得“啪”的一声,令空一声惨叫,向后跌去。 我心里又是一声轻叹。 “操你妈!”令空估计此刻满嘴是血,牙齿说不定也掉了两颗,大声叫骂着,“你这疯婆娘,竟敢踢我!” 杨蕊菡收回了腿,一声不吭。 令空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兀自骂着。杨蕊菡却道:“你自己回头看吧。” 杨滔的声音响起,道:“别动!” 令空恨恨地道:“杨滔!你疯了!竟敢拿枪指着我?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杨滔冷冷地道:“现在谁有枪谁说话,你嘴里不干不净,到底是谁不想活了?” 令空却非怕事之人,仍道:“你小子想造反是吧?你知道造反有什么下场么?” “造反?”杨滔冷笑一声,道,“我看是你想造反吧!杨蕊菡,马上把林佑解开!” 黑洞洞的枪口胁迫之下,杨蕊菡不敢多言,马上从床上爬下来,动手解绳子。 “操!反了!都反了!你再解,你再解一个试试看!”令空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我手上的感觉却告诉我,杨蕊菡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手上动作依然不停。 令空正要走过来,杨滔二话不说,一枪打在地上,道:“再动一动,枪子不长眼!” 令空停住了脚步,回头喝骂道:“操,谁指使你干的?” “我。” 一个虽然苍老,却十分铿锵有力的声音在铁门外的楼梯下方响起。 “胤老……你……您怎么来了?”令空一见胤老太太,语气顿时软了下来。 “你是想问,我怎么进来的吧?” “这个……” “这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不错嘛,家伙什挺全唤啊!”胤老太太不咸不淡地道。 胤老太太气场果然不同凡响,这一出场,令空就如欺负着紫薇的容嬷嬷突然见到了乾隆皇帝驾到一般,大气也不敢喘,只畏畏缩缩地道:“胤老,这……您这话说的。” “我这话说得?你把小林搞成这样子,我这话说得还重了么?”胤老太太突然厉声道。 “此人大害啊!胤老,他竟然把这里的四个看守全都搞进了医院,重病不起,还把重要的试剂载体抢走,这就明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哪!这种和我们对着干的人,当然要让他知道厉害!不然……” 第161节 “够了!明空,你刚刚说的那个东西,在哪里?” 明莹的声音,在胤老太太身后响起,道:“胤老稍等,我马上去拿过来。”说着,大步走过来,把我的一只鞋子脱下,从里面摸出一样东西。 我不知道令空此刻是什么表情,若能看到,一定很销魂。 早在那晚我去松江老城区买药之前,我就曾摸起一只鞋子,在里面掏了个洞。我来这铁牢给看守下药时,曾经买过一个锥子,藏在鞋底窟窿里,也许你看到那里,会觉得锥子是用来防身的,但是后来这个锥子,就没再用过了,不是么? 我林佑是多么节俭的人哪,如果锥子没用,我干嘛去买呢?那好歹也是一顿早饭钱呢不是? 没错,锥子有两个用处,一是在鞋底戳些窟窿,二是在明莹的那辆z4的后备箱和座位之间的硬板上戳些窟窿。说来说去,锥子就是用来戳窟窿的,不是么? 但是窟窿戳完,它就没用了,也不会再藏在鞋底了。 此刻鞋底里藏着的,却是一个录音笔。正是有了那些窟窿,令空在车上说的话,以及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毫无遗漏、清晰无误地录了下来。 至于明莹、杨滔和胤老太太是怎么进入这个铁牢的,大家想必也都能猜到了。没错,我给了明莹一把外面大门钥匙和两个指纹片,钥匙嘛,配一把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儿;虽然令空之前也提到,明莹把指纹片给了他,但是,明莹只给了他一片而已。 也许你会说:“咦?这些事儿,你都和明莹商量好了?怎么不写出来,害得我白担心你!”呵呵,我只能说,你还记得么?我带着明莹回到松江的家时,就让她“明天早上把那辆z4开回来”;而在明莹收到那条“林佑进入一级黑名单”的短信之后,她和我还“说了几句话”,当然就是讨论这些事儿了。 明莹把被电击枪放倒的我交给令空之后,令空当然不会带她来这个铁牢,就算需要帮手,也只会带着杨蕊菡来。因为早在我第一次来这里查访的时候,计春华就告诉我,杨蕊菡曾经来过这个铁牢,而地上灰尘显示出的高跟鞋印记,也说明了这一点。所以明莹见令空开着车离开,便马上通知了杨滔,去胤老太太那里告了令空一状,而证据,就在我的鞋底。 这个证据,现在就在明莹手里,播放着。 令空的狞笑和话语,都原原本本地播放了出来。当听到某句话的时候,胤老太太突然喝道:“杨空,给我废了他!” 一声枪响,令空跪地,惨叫不止。估计没有打中要害。此时杨蕊菡已经开始解开我左脚上的绳子,她的手在颤抖,我感觉得到。 我心中又是一声轻叹。所有的事件中,只有一点是我没有料到的,那就是令空和杨蕊菡竟然会给我注射了筒箭毒碱,导致我几乎不能出声,要不是我拼尽全力说出了那句“谁?”,只怕还不足以让胤老太太如此愤怒,下令开枪。 令空,你这般飞扬跋扈,可曾想到有这么一天么?在这种组织里混,既然我有胆去救胡灏灵,有胆做掉那四个惨无人道的看守,难道我林佑就真的不会防你一手,然后在适当时候阴你一把么? 我林佑,曾几何时坐以待毙过? 令空已跪,胤老太太走上前来,柔声道:“小林,你怎么样?” 我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喉头动了两下,发不出声来。这模样,要多惨,就有多惨。 杨滔用枪指着杨蕊菡,喝道:“你对林佑做了什么?” “只……只是注射了筒箭毒碱,他现在肌肉无力,不过……过一会就会恢复过来。”杨蕊菡颤声道。 “小林,辛苦了。”胤老太太和颜悦色地道。这领导的关怀,让我感受到如沐春风般的温暖,直想大声回答:“为人民服务!” 胤老太太向着地上摸爬滚打的令空冷冷地道:“你这位置,以后就不用坐了。让小林来吧。” 令空痛苦地道:“胤老……你……” 胤老太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令空此刻想必已经绝望,突然,他疯狂地爬动起来,要去抓胤老太太的腿脚,口中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说把老子废了就把老子废了,md,老子像狗一样伺候了你和林……” 只听“啪”得一声,也不知道是胤老太太还是杨滔,踢了令空的头,他说到嘴边的话,已经说不下去。 “他的名字,也是你叫的?”胤老太太厉声道,“当时我就怀疑过那杯茶是你下的,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阎七夜,我居然就相信了你,把他给杀了,让你坐了他的位置!事到如今你还自己招将出来,可见你已经丧心病狂到了什么地步!” 令空不知是死是活,但此刻已然没了动静。 胤老太太俯下身子看了看我的伤口,道:“赶紧把他从这鬼东西上弄下来,给他止血!” 明莹道:“胤老,我们还以为林佑能用嘴巴拖住令空一会儿,这次来,没带止血的纱布和药物……” 胤老太太回头喝道:“去买啊!楞着做什么!还有,不要再叫他令空!他没这个资格!” 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凛。这节奏,说明令空不但被赶下了台,甚至被赶出组织,开除了组织籍。 当明莹买来消毒用品时,我已经渐渐恢复了力气,嘴里终于能说出话来。却向明莹道:“别给我包扎!” 第十四卷 虎口残生 第一章 对话胤老 胤老太太拿出一副像是哄马万宁那样的口气对我道:“小林,你不要闹情绪,如果感染了破伤风,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我向胤老太太苦笑一下,道:“胤老,如果我只是为了把令空拉下台,让自己上位,弄这些苦肉计的伎俩来对付他,也不至于要搞成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了!” 胤老太太脸上变色道:“小林,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有别的打算?” 明莹也没有听过我的下一步计划,此刻也是盯着我,一瞬不眨。 我吐了几口气,保持脑袋清醒,不至于被疼痛弄得昏死过去,轻声道:“麻烦把这个拉肢床恢复原位,明空,纱布垫在我伤口上吧,不要缠。胤老,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明莹依言走过来,把床头的轱辘恢复原位,将我的手和腿上撕扯开的伤口按住,涂了些酒精杀毒,垫上了纱布。那酒精往皮开肉绽的血肉上一抹,我这大脑中就彷如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呲牙咧嘴,疼得我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草草处理完毕,胤老太太直起身来,望向站着的三个人,杨滔很伶俐地握住令空的脚踝,直挺挺地向铁门外拖去,进了电梯。 “小林,想说什么,你就说吧。不必起身,躺着说就好。”胤老太太不知为什么,今天格外和颜悦色。 我心说我想起来也起不来啊,那些伤口只是暂时压住而已。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地发问了。于是道:“胤老,我想知道,我们组织成立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问这个?” 我强忍着痛,勉强微笑了一下,道:“胤老,我是个被逐出组织的人。以前加入组织,一开始是因为组织通过萧璐琪带给我的压力,后来也是觉得自己的目的和组织的目的有一致性,顺便打个散工而已。如果你让我重新加入,还要成为领导,我就不得不问问,组织的目的是什么?不然我怎么能做这个领导呢?” 胤老太太沉默了一下,道:“你这么说,莫非无论组织目的是什么,你都会重新加入?” 我犹豫了片刻,心说这老太太真不好对付,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试探我。便道:“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有悖人伦道德的事,我想应该是这样。” 胤老太太道:“道德?这个词每个人理解不一样。不过我们也不必在这上面纠结。既然你想知道,那就告诉你吧。这个组织的开始,还要从五十年前说起。那时候,我才17、8岁,住的地方发生了一起离奇命案。我和几个年龄相仿的邻居家孩子都很好奇,其中有一个人,发现了命案中隐藏着一些秘密。但是后来,这些秘密被官方掩盖了起来。时隔好多年后,我们都各自有了事业,也接触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幕后事件,甚至威胁到我们的生命。一开始为了自保,大家就聚在一起商量,要成立一个特别组织来应付这些事,组织成立之后,就推举那个人坐头把交椅。后来发现很多事件都指向当年的秘密,所以组织的重心也就渐渐转移到这上面来,为了揭开当年的那个秘密,和后来引发的一些事情。” 第162节 由此看来,这个所谓的组织,只是一群有钱有势的人成立的一个地下帮派了。怪不得下面的人这般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听完胤老太太的说话,我心想:您这说的都是历史故事,我问的却是组织的目的。明明是答非所问、顾左右而言他嘛。不过既然胤老太太不想回答,我马上继续追问下去也毫无意义,这是最基本的谈判常识。看来,我得来个曲线救国,才能让胤老太太说些实情,心下有了这般计较,接着便道:“您刚刚说的那个坐了头把交椅的人,就是您的那位青梅竹马,也就是您说我和他很像的那位?我很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提到这个人,胤老太太的表情立刻从刚才的略有戒备变得“含情脉脉”,我猜的没错:胤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对过去的事情和已经逝去的人,有种特别的怀旧心绪。她陷入了片刻的追忆之后,才道:“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很重情义,非常仗义,胆子很大,从来不信鬼神,相信一切神秘的东西都有其合理的解释。他是那种一眼就能瞧破事情的玄机,而且总能找到有效处理方式的人。他曾经是个叱咤风云的商人,也是个喜欢置身险境的冒险家。” 我心说您这一番夸赞,都可以作为盖棺论定的评语,刻到墓志铭上去了。忍着痛,惨笑一下道:“胤老,依您这样评价,若说我和这位前辈有相似之处,那实在是太抬举我了。其实我胆子不大,也不够聪明,很多时候,只是误打误撞、运气比较好罢了。至于仗义,也许有那么一点,不然我也不会因为救一个朋友,而沦落到被令空整得这么惨的地步了。” 胤老太太虽然头发已经花白,老态尽显,但此刻眼睛里却闪烁着少女怀春般的神采。她伸手抚着我的头发,道:“我记得,他也对我说起过类似的话。他说,也许他做出来的事情,别人看在眼里,总觉得非常离奇;但是当他置身事中时,自己心里却免不了彷徨和害怕。这是人之常情。但是真正强者的过人之处,就在于能够控制自己内心的情绪,哪怕所有的情况都不利于自己,也能找到最合理的方案。” 我深深地点头,心下不禁对这位前辈,有些惺惺相惜之感。见胤老太太这般神情,问道:“胤老,您说的那些创立组织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叫方言的老爷子?” “当然有。而且我知道你见过他。这也是我今天和你说这些的原因之一。” “他也是组织的人?” “是的。当时一共有五个人,他在组织的时候,位置比我还高。只是后来……他已经离开组织了。” “那您怎么知道我见过他?” 胤老太太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道:“离开组织就不能再联系了么?毕竟是老友呀。他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那个人是不是有个孙子?我就问他,莫非他遇到了一个和那个人很像的小伙子?他说是的,在公园遛弯的时候,有个小伙子来问他关于林家宅三十七号的事。他本来不想再提起这些事,但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这个小伙子很像那个人,于是不由自主地把那些陈年旧事都说了出来。那些事,若是他对别人说了,我也要怪他口风不牢,但是对你说,我就只笑笑,对他说,就算你不说,这小伙子也会自己查出来的。” 我忍着身上的疼痛,仔细地听着。这也就是说,方言老爷子是我恰好碰上的了?我在心里这般想着,那么多老头老太,我不过问了几个人,就碰到了方言,这确实也够巧的。 还有一件事,就是胤老太太既然出身林家宅,应该是地道的上海人才对。为什么说话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带着些北方味?总感觉好像在北京还是哪里待过似的。 “那么,”我见时机已经成熟了,便继续追问道,“组织怎么知道西施的事情,要去弄她的尸体呢?” 胤老太太略微犹豫了一下,道:“因为另一个人说起这个事情。” “是不是李宇波的父亲?” “是的。” 这么看来,明莹第一次与我长谈康城事件时,说的都是真话。我苦笑一下,道:“那么除了西施,这件事和其他历史名人,还有关系么?” “应该……没有了吧。”胤老太太的表情很奇怪地望着我。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两千多年前的西施都出现了,要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一起复活,那岂不是麻烦之极?”我一边历数古代明君圣主,一边细细观察胤老太太听到“秦皇”时的表情。 胤老太太皱眉道:“怎么可能?” 看这表情,似乎她真的不知情。但是所谓姜是老的辣,她这等伪装表情的行家里手,又岂是我这种班门弄斧的小将所能看破的? “那么,”我咬了咬牙,坚持着手臂上的伤口疼痛,道:“组织要西施尸体,又有何用?说到底,您还是没告诉我组织的目的是什么。到底是要安葬她,还是要复活她?” 胤老太太终于神情坚定地道:“是想要复活她。其实,我这只是为那个人完成夙愿而已。他对两个历史上的女子最是钦慕,一是西施,二是白素贞。当然,后者只是传说,已不可考。但是前者确实存在。当他发现西施与此事有关时,就非常希望能够找到解药,让她复活,安度剩余的生命,等她死后,再安葬她。只是这个想法还没有具体执行,那个人就已经不在了。” 此刻,我已经感觉身上恢复了力气,道:“这么说来,这个人的目的倒是和我很相似。我也是为了救活萧璐琪,才和这件事发生了这么多纠葛。” 胤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道:“都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人。” “那么,您知不知道一个标志,是三个圆环相互嵌套在一起的?”我的手紧压着纱布,没法比划,只能描述了一番。 “这个标志,你是在哪里看到的?”胤老太太倏然问道。 第二章 直插心脏 “在金山三岛上,我见过一次,在南乐路的一个海鲜仓库里,我也见过一次……” “海鲜仓库?”胤老太太不解道。 “是的。仓库里有一个密室,里面的冰柜里放着一具活死人女尸。” 胤老太太道:“这个标志,我还见过几次,有一次,就是在林家宅三十七号的地下,挖出了一个大缸,里面装着叶先国的妻子和一儿一女,虽然他们埋在地下已有数年,却不见尸体腐烂……那个大缸的缸盖上,就画着这样一个三个圆圈的标志!而且……” “而且什么?”我见胤老太太变了脸色,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连忙问道。 “而且,他们三人的六条手臂,就相互交叠着,构成了一个这样的形状!” 我大吃一惊,禁不住微微动了动身子。这一动,牵扯到伤口,疼得我呲牙咧嘴。 我沉默了一秒钟,道:“那么,您和组织到底对陈子奇那边有多少了解?” 胤老太太摇头,说知之甚少。令空对那边的调查,实在太让人失望。 “据我所知,陈子奇和此事有很深的关系,他不但在林家宅的原址附近修了个秘密地窖,而且已经从国外得到了康城流传出去的假死药剂。从种种迹象来看,很有可能他有更大的阴谋。既然我已经深陷其中,就不能放任此事不管。” “秘密地窖?”胤老太太讶道,“那下面藏了多少秘密,当年都被官方埋起来了。上面那个湖,我想了很多办法都不能潜下去,他竟然能在下面修个秘密地窖?” 我心中一凛。看来陈子奇这个家伙,定然是搞定了非常核心和上层的人物,才能做到这一点。在这个国度,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也许胤老太太和这个组织看起来能量很大,但是在很多具体的问题上,缺了关键的路子,就是总也搞不定。而不知道哪里杀出的程咬金,只要路子走通,再不可能的事情也能变成现实给你看。正如一个一穷二白的男青年只凭一句“你女儿怀了我的孩子”就能打败官二代、富二代,娶到富豪的女儿一样,在关键位置上有你的人,是非常重要的。 我咬紧牙关,坐了起来。背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胤老太太皱眉道:“小林,你这到底要做什么?如果不赶快处理伤口……” 我强撑着一丝微笑,摇了摇头,道:“胤老,多谢您的信任,我接受您的任命。但是我希望,组织这边暂时由明莹来替您打理。” 胤老太太听了前半段的话,布满皱纹的脸上忽地舒张开来,听到后半段,却又露出惊讶的神色,道:“那你……” “我要去陈子奇那里,探一探底!”我双脚下地,受伤的膝盖猛地一沉,几乎走不了路。 “你这是……莫非你这次受伤,不是对令空施苦肉计,而是对陈子奇施的苦肉计?” “没错。胤老,您想,陈子奇能在沪西工人文化宫里建别墅、ktv,还在地下挖秘密地窖,他那边必定有许多情报。如果不打进去,只怕我们很难探清事实的真相、找到真正的解药。我希望……”我的腿支持不住,身体晃了一晃,胤老太太伸手扶住我,我继续道,“希望组织这边,胤老不要透出令空已经下台的风声。不然我在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我估计令空通过董昊,与陈子奇有些来往。” 胤老太太显然不知道此事,听了这话,顿时愣住。沉默了一下,道:“你太莽撞了!一直以来,你都是和他们对着干,说不定你连他家大门都进不了,就……唉,你难道不知道这一去,很可能凶多吉少吗?” 我咬紧牙关,把左腿在地上磕了磕,道:“已经这样了,还怕什么呢?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只信天无绝人之路罢!” “天无绝人之路,你却是不走阳关道,偏走独木桥啊!”胤老太太站直了身子,向我道。 “也许我是莽撞了一点,但是光在外围兜兜转转,太浪费时间了。我担心如果陈子奇那边的阴谋得逞,不只是更多的女子要被涂炭,只怕更大的祸端也会被连根挖起。胤老,您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说罢,我也不再多言,一瘸一拐地自顾自下了楼,和明莹说了几句话,向杨滔借了件外套,便在他的搀扶下,向大门外走去。 第163节 胤老太太的声音在楼梯上响起,道:“你知道你这一去,要面对些什么吗?” 我回头洒然一笑,道:“只怕不是龙潭虎穴。” 身后传来胤老太太的轻叹:“豁上命去解谜团。唉。像,真是太像了。这种人,怎么会长命呢……” 走出大门,我向杨滔道:“兄弟,就到这吧。也许我过一会儿就没命了,也许以后我们要刀枪相向。不管怎样,你只要相信我的为人就好。如果哪天我失了本心,你就一枪干掉我,不用留情。” 杨滔本想伸手来搂我的肩膀,突然想起我的两只手都在流血不止,连忙停住,道:“我不劝你了。前路艰险,你多小心。” 我点点头,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出去。那个被我强拿了一听可乐的小贩见我这联防队员突然这般两臂鲜血的模样,惊得睁大双眼,嘴里碎碎念着,估计不是什么动听的话。 我咬着牙撑到共和新路上,出租车见我这样,都不敢载。连着过去三辆车,到了第四辆,我几乎是用身体去拦车,司机才不情不愿地停下来。我掏出两百块钱给司机,道:“去沪西工人文化宫,不用找了,剩下的拿去洗座套。” 那座套,我刚一坐上去,就被大腿伤口的血液染了透。 司机师傅看我这样,道:“你不去医院,去西宫干吗?你……” 我大声道:“让你去你就去!要不然我再加你一百块钱!” 司机师傅见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叹了口气,也不多说,脚下油门一轰,直奔西宫而去。我看着窗外飘过的风景和悠然自得的行人,不由得怀念过去那种两点一线的枯燥白领生活。虽然枯燥,但至少不用为这种稀奇古怪、分分钟要了人命的事情而烦愁。心道:这一去,如果被不由分说夺了性命,只怕这辆车就是通往地狱的摆渡船了。不知是吉是凶,且多看看风景吧。 我没有直奔陈子奇的别墅,却让出租车在ktv门口停下,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面走去。虽然路很短,但是我这满身鲜血,早已引来无数路人驻足围观。 一个聘聘婷婷的ktv迎宾小姐笑着迎上来,见到我这幅模样,吓得连连尖叫。其他服务员的目光投来,也都傻在了我身上。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右边响起,我朦胧着已经开始模糊的眼睛看去,却是那个曾经在小商品市场里追过我的叫“大晔”的主管经理,他显然还认识我,冲上来就抓我的衣领。我一阵摇摇欲坠,差点倒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道:“先救救我……” “救nm!”大晔出口成脏,揪住我的领子就往值班经理室走去,边走边道,“上次让你跑了,今天老子就让你尝尝滋味!” 估计我偷入地下密室的事,让他很没面子,八成还被陈子奇狠狠教训了一顿,于是对我怀恨在心,欲殴我而后快。 我被他扯着走了数步,眼看就要被拖进小黑屋时,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女声响起:“怎么回事?”听声音,却是陈子奇别墅里的那个美熟妇——瑜欣。 大晔捏着我的腮帮子向瑜欣转去,道:“这小子上次偷偷摸摸进了……进了……”想必下面的地窖是个秘密,在这走廊上,自然是不方便说出来。 “是你?”瑜欣脸上带着怪异的表情望着我,道,“你怎么还敢到这里来?咦,你这是怎么搞的?” 我脸色苍白地道:“我没地逃了,能先救救我么?” 瑜欣看我这般模样,向大晔点了点头。我便被拖进值班经理室,脱去了外套。瑜欣看清我的背上血迹和胳膊上的伤痕,才讶道:“这是被什么人弄的?” 我像是快死了一般,无精打采地摇摇头,没有回答。 “去,去药店买些消毒伤口的药水和绷带来!”瑜欣向大晔道。 大晔忿忿地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瑜欣坐在一旁,柔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苦笑道:“我的一个朋友被个神秘组织关进了牢房,要害她……害她性命。我拼死把她救……救出来,刚刚……把她藏好,就被组织的人找到,成了……成了这样。”我断断续续艰难地说着,忽然感到眼前一阵发黑,正是脱力和失血过度的表现。 “那你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你上次从我们这里偷了东西,不怕我们找你麻烦?” “我还能去哪……医院?公安局?这些地方,说不定都有……那个组织的眼线,我去了,还是逃不掉……”我依然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仰头道。 瑜欣沉默了片刻,道:“那你是打算,以后都在我们的庇护之下了?” 我此刻已经头晕得连话都说不出,只得微微点头。 瑜欣笑了起来,一幅妩媚里透着诱惑风情的模样,道:“我们这里,保护费可是很贵的!” 我实在已经撑不住失血的疲累,头重重地摔在沙发上,转眼便晕了过去。 他们要拿我怎样,就由他们去吧!我今天,就算是搏这一把了! 第三章 直面陈子奇 神智模模糊糊之间,我感到手臂和腿上传来阵阵刺痛。也许是谁在用针给我封着伤口。但是我的眼前,只有时隐时现的一点影子,是个背影,萧璐琪的背影。 我拖着伤腿去追赶她时,她却没有回头,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一般,只自顾自向前走去。我伸手向她,正要喊她的名字,脚下却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在地上。 “璐琪……” 她没有听到我这拼尽全力的最后一声呼喊,只静静地越走越远。 我趴在地上,无助地扒扯着地面,望着她的背影,只感到天地空旷,却无人能来扶我一把,那种无助和孤独的感觉,令我欲哭无泪。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终于脑中恢复了一点清明,渐渐地醒了过来。 我早已不在那个ktv的主管经理室了。现在的房间,看起来有些眼熟,脑子里一片混沌,却想不起是在哪里。 陈子奇的别墅! 我突然想起来,就是在这个房间,我把那幅《康城地域图》偷了去的。浑身鲜血的我,也许是从ktv下面的密道里,直接被运到这个别墅的。 我轻轻地动了动手臂,虽然还是很痛,但是血早已经止住,伤口也都缝合了。这么说,陈子奇还没打算把我直接弄死。 这个房间里有没有什么秘密?我很好奇,但是并不急于有所动作。陈子奇虽然不打算弄死我,但是现在这个架势,他要收拾我也只是分分钟的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果然,门一声响,陈子奇带着李芊羽走了进来。我刚刚醒来,他就知晓,看来这房间里定然装了监控摄像头。若是我刚才不知分寸地在这房间四处探查,进来的就不是陈子奇,而是冯四了。 自从医院一别,我就再也没见过他的模样。在这栋别墅里,我听过他的声音,在我逃出别墅后,他开着法拉利一路狂飙,不知道是不是来追我,不过我也没见到他的样子。上次我闯入ktv下面的地窖,也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他就是萧璐琪的男朋友,长得很像言承旭的那个帅哥,有着动听悦耳的声音,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颇有教养的风采。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和背后的勾当,真就是一个现代版的贾宝玉。 然而,我和他的关系,只要用两个字就能概括:情敌。 这么说其实也不对。他接近萧璐琪的目的,可并非是为了谈恋爱。或者换两个字来概括更准确全面:死敌。 第164节 就是这个人,几天前还想把我困死在地窖之中,差点废了我一条腿。 然而,他见我第一句话,竟然出乎意料地和善:“林先生,醒了?” “承蒙相救,不胜感激。”我本想拱手,无奈手臂伤口牵扯着,痛了一下,举起来的手便又落了回去。 陈子奇一幅灿烂微笑,道:“林先生这次算是虎口脱险,幸好有惊无险。不过那些伤口,实在让人触目惊心。” 此人文绉绉起来,还确实像模像样,不露破绽。 我也回以微笑,道:“这次太狼狈了,像落水狗一样,好容易在这里爬上了岸。若不是陈先生搭救,只怕这条命就报销了。” 陈子奇侧身指着李芊羽道:“哪里哪里,真正救林先生的,其实是我们小羽姑娘。” 我见他这话有意要做个和事佬,便向李芊羽道:“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李芊羽脸上本是一袭冰冷神情,却皮笑肉不笑地微笑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相互帮扶一下,也是小事一桩。” 看她这表情,估计进这个房间之前,陈子奇已经向她反复交代过。否则,以我把她送进铁牢里受尽折磨这个仇,她是不会这般善罢甘休的。 我连忙顺着她的话茬,道:“是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过去的误会,姑娘幸勿挂怀。” 李芊羽显然是回忆起了铁牢里的种种,脸上闪过一丝杀机,嘴上却道:“不会。林先生放心。” 你来我往的几句话说完,陈子奇道:“看林先生这伤势,怕是和那边结下的梁子很深哪。” 我无奈地点点头。 李芊羽跟话道:“看你那伤势,应该也去过那个地方吧?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个地方,自然指的是组织的铁牢。李芊羽见过那些刑具,只是她没有被刺穿手腿而已,因为她住的房间里,被褥上都没有血迹。这个问题若是回答得不好,怕是陈子奇就会掏出小枪冲着我biu、biu、biu了。 “我和组织结下梁子之后,就想过有一天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跟踪了那个给看守们送饭的人。他送的菜都是从一个餐厅运出来的,我事先和一个朋友说好,让他每天给我发一条短信,如果我不回,那么他就潜入那餐厅,在饭盒里下药。于是那几个看守都被放倒了,我就趁机逃了出来,但是已经伤痕累累,看守又通知了组织上面的人,我被人追赶,无处可去,只能逃到这里。” 李芊羽道:“药?什么药?” “治疗心动过速的‘盐酸索他洛尔’和作为降压药的‘胍乙啶硫酸盐’的混合物,两种药混合起来同时服用,就会造成严重心动过缓,是缓慢性心律失常患者的大忌。”我知道李芊羽也是靠了那四个看守同样的病症才逃出来的,所以不虞她会怀疑。 李芊羽眼珠转了转,没有说话。沉默了几秒钟之后,陈子奇拊掌笑道:“精彩、精彩。林先生果然当得起鬼影的称号。” 我心里长舒一口气。陈子奇果然是等着李芊羽这个曾经住过那个铁牢的人,确认我逃出来的方式是否可行。如果我随便瞎编一个办法,只要李芊羽轻轻摇头,陈子奇就不会留我性命。于是一副很自然的表情,道:“这个称号太抬举我了,只是一点小聪明而已。” 李芊羽仍然一副不相信我的表情。估计还是想去查证一下,到底那个送饭人的饭菜是出自于什么餐厅。我倒是有十足的把握:当时我在送饭人三轮车斗里看到那些饭盒的时候,每个上面都有一个同样的标志,印着餐厅的名字。 陈子奇倒是没有再怀疑,只道:“既然林先生与那边闹得这么僵,不知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个误打误撞参与到这件事里的人,现在事已至此,我只想去过自己的平淡日子。不知道陈先生能否放我离开?” 李芊羽正要说话,陈子奇却抬手拦住了她,向我点头道:“可以。不过我希望林先生能保证以后不再插手这件事。” 我故意将喜悦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然后恢复了平静,道:“如果我没有参与这件事,也不会搞成这副样子。其实回头想想,我所期盼的一切,早就已经实现。又何必来趟这浑水?陈先生放心,我保证以后此事再与我无关。” 刚才这话说到一半时,陈子奇的脸色略微变了变,他必定也是听出那句“我所期盼的一切,早就已经实现”,指的就是我偷到了萧璐琪的尸体。但是他没有再追究,只道:“这就好。那么,林先生先休息。这个地方非常安全,就算是那边的人想要硬闯,只要5分钟就会被枪子扫干净。从头到尾,这地方也只有化装成水管工的林先生进来过。但是你放心,不夸口地说,在这片地方,不管什么事,我都能搞得定。”看他这口气,确实并非信口开河,胤老太太的组织费了老鼻子劲也没从陈子奇这里得到什么有用信息,看来陈子奇确实有两把刷子。 而且,他这话还有句潜台词:在我的地盘,如果你不老实,我要干掉你,哪怕把你的尸首丢进西宫的那个湖里去,也不会冒出个水花来,所以你最好放聪明点。 我心里暗自偷笑。你的别墅和ktv地下密室,老子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何时难住我了?当然,表面上是千恩万谢,一副屌丝遇到高富帅的模样。 两人告辞出门,我继续在床上静静躺着。虽然陈子奇没有挽留我,但是就听他那天在地下密室里说过那句想要拉我入伙的话,如今我已经抛出了橄榄枝,他十有八九会去接。 但是他不着急,我也不着急。他不着急,是因为我还要在他这里待上好一阵子,这段时间之内,我就如同那进了曹营的关公,只能乖乖地任由他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快马美女轮番上阵来收买我;我不着急,是因为若是我的态度马上来个180度大转弯,抱着大腿哭着喊着要加入他的组织,只怕这里面的可信度,低得连我自己都不信,遑论这精明至极的陈子奇。 毛爷爷说,与人斗,其乐无穷。只是这次简单的会面,几句客气的话语,就已经相互算计到了这等地步。看来我这诈降之旅,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成为最后的晚餐。 就这样,午餐、晚餐,都按时足量,品类丰富。我也不怕他要给我下毒,放开了胃口吃。 如此,又过了两天,到了第四天早上,我感到伤口已经没什么太大妨碍,可以稍微活动一下手臂腿脚时,一个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我顿时呆住。 竟然是别离已久的故人————王永顺。 第四章 身入炼狱 我此刻再见到王永顺,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只淡淡地道:“早。” 王永顺愣了一下,也道:“早。身体恢复得咋样了?” “好得差不多了。”我轻轻动着手臂,道。 “那就好。” 我没想到,之前对这个王永顺如此苦大仇深、几欲除之而后快的我,如今竟与他这么不咸不淡地寒暄,一如有过几面之交却又许久不见的旧相识。 “听说你和女爷们那边闹翻了?” 女爷们,大概就是指明莹吧。 我苦笑一下,亮出绷带,道:“你看我这样,还能怎么说?” “闹翻了正好。那个女爷们,我早就不爽她了。来我们这边怎么样?”王永顺淡淡地道。 我一时间有点纳闷。陈子奇怎么不派个大美妞来招降我,竟然让我这死对头王永顺来做说客?犹豫了一下,道:“这些日子在江湖上混得很累,换来一身伤,才给自己一个脱身出来的理由,我就不考虑再回到这场纷争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那就不勉强了。”王永顺这般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好好休息。” 我彻底没了主意:这是什么节奏? 王永顺转身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对了,啥时候身体好了,和我说一声,给你看点好东西。” 第165节 我装作一副好奇心涌上来的表情,道:“什么好东西?” “怎么,等不及要看了?你能下床么?” 我起身下地,试了试双脚的支撑力,点头说没问题。便随他走出了房间。 这个别墅僻静得出奇。瑜欣、陈子奇都不在家,也没有看到之前在这里遇到的月嫂阿姨说起的那个黑黑瘦瘦的浙江籍老板,也就是那个疑似陈子奇的老爸————陈叙霖。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陈子奇年纪轻轻就能在上海滩混得如此风生水起、招摇过市,只怕多半是个靠了老爹背景的富二代。 这么想着,我已经到了一楼的密室里,王永顺也不知道动了什么机关,那个固定在地上不能移动的箱子盖突然翻开来。我向下望去,果然,箱子底部是空的,直通地下。箱子里有把椅子,箱盖翻起来的时候,椅子背也随之弹了起来,王永顺坐了上去,按下旁边的按钮,这椅子便徐徐降落,沉入箱子下面的密室里去。不一会儿,椅子又升了上来。 我心里纳闷,这王永顺竟似完全不把我当外人似的,这么大方地把这密室入口展示给我看,莫非,我这一进去就是要被灭口的节奏,所以看到了也无所谓了? 虽然这么想着,我还是义无返顾地坐上这把椅子,有样学样地按下按钮,椅子轻晃一下,便如电梯般缓缓降了下去。 王永顺伸出手来扶了我一把,道:“跟我来。” 这地下密室的空气略有污浊,但是更重的是一股防腐剂抑或消毒水的味道,让我不由得想起王永顺工作的地方,那个太平间。 向前没多远就是一个小房间,和我之前进过的那个挂着地图、摆放着各种器官和动物的大房间不同,这个小房间里的陈设倒是颇为温馨。淡粉色的墙纸,一个沙发,一个大壁橱,一张床,色调与墙纸交相呼应的床单,倒是非常干净。 我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个壁橱上,全都是立式的门,总共有四面。每个门上,在和我脖子差不多的高度位置,都有个小窗口,窗口旁边都安置着一个对讲麦克风。 王永顺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白色桃核状物体,塞进了其中一个小窗口,等了一会儿,对着麦克风轻轻说了句话,接着就打开了这扇壁橱的门。 我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但是当这具全身冒着白气的冰冷女尸走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跳。这个美貌非常的女子,目测绝不超过18岁,单薄的睡衣掩映之下,身体曲线十分玲珑有致。光洁的皮肤外挂了一层冰霜,在灯光下闪耀着点点星芒,修长的玉腿僵硬地行走着,膝盖完全不会弯曲,以致于走路姿势格外奇怪。 王永顺指挥着她走出壁橱,一脸淫笑地向我道:“怎么样,这个姑娘还不错吧?” 我只能装出一副食指大动的样子,色眼朦胧地盯着这姑娘。王永顺对我的反应还算满意,道:“这个姑娘不比你家冰柜里那个美女差多少。既然你也是同好中人,在这里又闲得没事,就让她来陪你。” 说完这话,王永顺就像是个监工一样,在旁边淡淡地瞧着我。也许他认为我偷了萧璐琪的尸体,是因为我和他,以及陈子奇的很多“客户”一样,有恋尸癖的情结,要用这种方式来笼络我? 这也许是一个我加入陈子奇组织的机会!只要我对这个活死人女尸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就有顺理成章加入这个组织的理由。 但是……我真的没有恋尸癖啊! 难道,王永顺就是为了确认我和他是不是同道中人,确认我有没有可以被他抓住把柄的“喜好”,才在这里监视我的么?我顿时觉得后背发凉。如果我对这个女尸毫无兴致,只怕这次的苦肉计和诈降就都要付之东流了。 在狗血电视剧里,也许此刻该是主角回忆起一张张为之奋斗的人们的模样的时候了,但是我没有。只在心里骂了一句“我去年买了个表啊!”便把心一横,站起来,鼻息之间装着极度兴奋地喘着粗气,用手去抚摸这女尸的手臂。那如玉般的臂膀,入手却是冰凉,这不只是冰柜的温度,更是……更是死亡的温度。 我从上到下地抚摸着这具木然呆立毫无生机的女尸,左右手的食指同时轻轻地滑进她两边肩膀上的睡衣吊带里,一弹一拨,吊带便从肩膀上溜了下来。这睡衣十分柔顺,不沾身体,吊带一落,整件衣服便顺着她的腰肢,滑落在地上。 王永顺在旁边笑道:“看来林先生还真是有情调的人,脱个睡衣都这么艺术。” 我没有回头看他,却故意把目光都集中在那蕾丝内衣紧紧包裹着的一对丰满白皙的肉团上。虽然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具极具诱惑力的身体,而且我也被假死状态的萧璐琪引诱得难以自持过。但是要我在这具毫无感情的女尸面前装得兽性大发,简直比受刑还要痛苦。 王永顺在后面突然道:“跳个艳舞给林先生助助兴。” 那女尸果然开始动了起来,一开始肢体还有些僵硬,渐渐地越来越流畅,各种搔首弄姿、卖弄风情的姿态,围着我舞动起来。 一时间,波涛汹涌,腰肢乱颤,两条玉腿不停地开开合合,一只脚踩在沙发上,两只如葱白柔荑的手,由下到上地抚摸着自己的腿,作出种种撩人的姿势。 王永顺带着淫笑的腔调道:“别愣着啊,该咋样咋样,客气啥?莫非伤还没好?” 我头也不回地道:“那你还待在这里干嘛?” “哎唷,看来是我扫了林先生的兴致,那我回避一下,你好好享受。”说着,王永顺走到女尸身边,轻声说了几句,便离开了这房间,把门带上。 他这一走,气氛非但没有缓和些,反倒更诡异了。 看着这女尸空洞无神的眼睛,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王永顺虽然走了,但是最后战斗的痕迹,他肯定是要检查的。 我摇头叹气,向那女尸道:“去,到那边床上躺着。” 那女尸毫不反抗,乖乖地走到床边,躺了下来。膝盖搭在床沿上,两条腿便如练过体操般,一字马地劈开,一副任君大嚼的模样。 我跟着走过去,轻轻拉扯了一下她的两边胯侧的丁字裤系带。你们也都该知道,下一刻我看到了什么。 没错,毫无遮挡的秘密森林,还有冰冻的玫瑰花瓣,完整地呈现在我眼前。 我心里极度忐忑:如果今天就此堕落,而接下来可能还要面临无数次这样的情况,我的内心,能否敌得过这般销蚀?还有我家冰柜里的女神,若她有一天知道,我做下了这种事情,就算是为了救活她,又是否能理解我? 就在我逡巡不决的一瞬间,忽然望见墙上一个亮点一闪而过。我心中先是一惊,又突然想到,那是一个相当隐蔽的监控摄像头,镜片左右移动时反射的光。我心中不由得大骂,也许不只是王永顺,连陈子奇、李芊羽,说不定都在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当然,还有个忠实的录像机,把我现在的这一幕事无巨细地拍摄记录了下来。到现在,我才明白之前在这个地下密室听到陈子奇说的那句“只要给的诱惑威胁足够,神仙也会被拉下水”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一切,不只是诱惑,更是威胁————只要这样的影像留在他们手上,就不怕控制不了我。这个陈子奇,真是心思缜密,歹毒之极! 事已至此,我已经上了贼船,没有退路,也没有时间再犹豫一下,把牙一咬,嘴唇就贴在女尸肩上,装作忘情地“撕扯”起来。 冰冷的尸体,毫无反应。 度秒如年的痛苦一直在持续着,内心的纠结,身体上的不情愿,我都不知道到底自己在做什么。 当我终于感到解脱的时候,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的我,将身子一侧,顺势趴在床上。口鼻之中气喘吁吁,而眼中,则无法抑制地流下了泪。 过了不知道多久,敲门声响起,李芊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林先生,可以进来吗?” 我连忙整理好衣服,走过去把门打开,道:“什么事?” 李芊羽笑意盈盈,带着全然把我当成了“自家人”的神情,道:“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好了。林先生累了,回房休息吧。嗯,感觉怎么样?” 我黠然一笑,装作意犹未尽地道:“感觉太好了。” “这个房间,随时为林先生准备着,”李芊羽一点也不羞臊地道,“我和这些美女姐妹们都等着你哦。” 说着,她便走进了房间。 第166节 这边厢,我的心里却只是一声苦叹。也许,多年之后有人知道我的这段荒唐经历,还要说我艳福不浅。又有谁知道,在这种事上强迫自己,究竟有多痛苦?! 第五章 陈叙霖是谁? 为什么每个神秘组织,都要以这种猥琐的方式,面试即将入伙的人?之前听明莹说话的意思,她进那个组织的时候,似乎也脱过几层皮。 王永顺从那个我去过的大厅里突然拐出来,以一种极其猥琐的笑容对我道:“怎么样,看你这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的样儿,爽了吧?” 我忍着想吐的感觉,强挤出淫荡的笑容,道:“爽得不行,我就喜欢这种完全受我摆布的妞儿。就是……” “就是那话儿在里面的时候,有点冰冰凉,是吧?不过,要的就是这个感觉,”王永顺嘿嘿笑着道,“你知道这个玩法的学名不?” 我心说虽然我不是sm爱好者,但是对于咱这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来说,基本的理论知识还是有的,随口道:“冰恋嘛,不冰怎么叫冰恋呢!” 说点题外话,如果sm也分等级的话,皮鞭、捆绑基本是最低等级的一种,滴蜡、灌肠、狗奴、坐脸等等这些算是第二个等级,穿刺、电击、窒息算是第三个等级,黄金、圣水这种大致也归于第三等级,而所有这些,都和冰恋不是同一个层次的玩法。冰恋绝对是sm里的最高等级,没有之一。 我一直觉得,如果说sm是一种极端的释放压力的方式,而当事人又出于自愿,只要保证健康安全,那也都是人家的自由。但是冰恋,这种践踏法律和人类基本生存权的玩法,是完全没法接受的,甚至根本不能理解。曾听说一个澳大利亚的工程师在网上发帖说想吃人肉,竟然有几百个人回复说愿意被他吃,我思来想去一个晚上也没搞懂这些脑残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永顺嘿嘿笑道:“看来老弟也是资深同好,怎么样,留在我们这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小心别把你那铁杵,磨成了针就好。” 我连忙装出一副极其纠结的表情,半天才道:“我……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王永顺一副反正你跑不了和尚也跑不了庙的表情,很从容地道:“那老弟再考虑考虑,说真的,我也知道那边给的是啥待遇。不就是钱么,还那么拼命,何必呢。我们这边做事多轻松,打手有的是,你只要动动脑子就行,这是你的强项。最主要,咱这儿待遇好,你要是大街上觉得哪个大妞水灵,只要没啥背景的,分分钟给你搞来。现在上海这地方外来人口多,少上一两个根本查不出来。” 我听到后面的话,直想一拳轰到这杂种脸上去。都是爹生娘养的,若是被你这般糟蹋、草菅人命,人家家里人该有多伤心?不过,这个组织太过神秘,只怕要扳倒它也没那么容易,没有掌握充分的证据之前,我只能忍气吞声、虚与委蛇地假意逢迎。于是道:“真能这样?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那些美女,平时一个个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模样,我就想把她们都放倒,随便我怎么弄,那才过瘾哪!” “就是这么回事儿,”王永顺搓着手,眼睛里放着光,道,“以前我也喜欢过一个女孩儿,因为些事儿,她就是不肯答应,后来陈总帮我搞定了她。当时我那个激动啊,简直爽得不行……”他这么说着,陈子奇从后面走了上来。 “茜茜?”我随口应道。 王永顺听了这名字,突然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旋即敛去,道,“林兄果然厉害,连这名字都查出来了。嘿嘿,佩服,佩服。” 我朝陈子奇点头示意,心想:若我连这名字都查不出来,你们有啥理由非要挽留我呢? 陈子奇显然听到了王永顺最后的一段话,笑道:“林先生不愧是鬼影称号,虽然上次想留你,你不但全身而退,还把冯四送进了医院。” 我拱拱手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了。这次多谢陈先生搭救,想来真是世事难料,没想到之前还是明争暗斗,有起事来,却还要靠陈先生才能保住这条命。” “所以嘛,”王永顺热情地拍拍我的肩头,道,“还是跟着陈老板,有肉吃。”他最后这个“吃”字,故意发音不准,听上去和“cha”差不多。 我故意把目光扭向了刚才待过的那个房间,装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又开始纠结起来。 陈子奇见我这般,道:“顺子,不说这个,林先生身上的伤还没好,先回房休息吧!” 我如同得了皇恩大赦,连忙告辞溜回。 刚才我提到“茜茜”两个字时,王永顺脸上的表情已经很明白地告诉我:如果我不留下来加入他们,铁定会被灭口。 回到了别墅,我刚从那个密室的门里出来,就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darling……” 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看到瑜欣站在那里。她身后的房间里,隐约站着一个黑黑瘦瘦、看起来颇有些猥琐的身影。 谁?陈叙霖?但是瑜欣却不是叫他,因为她的目光正对着我。瑜欣见是我,知道喊错了人,别有风情地横了我一眼,笑道:“小弟,伤已经好了?” 我微笑一下,道:“差不多了。这次多谢你搭救。” “客气什么,小弟,你可是人见人爱呀!上次我和雅曦聊天,还提起过你呢。” 雅曦?我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穿着旗袍的美女身姿,没错,就是我去“胜盈棋牌室”找丁老板时,他身边的那位美熟妇。 再寒暄了几句,我便上了楼。前一次我进陈子奇家的时候,就在刚刚见到瑜欣的位置,还被她莫名其妙强吻过脸颊。 身后,隐约传来瑜欣不满的抱怨声,听那声音,像是在训斥一个佣人。我本以为她在教训我见过的那个保姆阿姨,没想到,作答的却是一个唯唯诺诺的男声。 陈叙霖的声音么?他不是瑜欣的老公么?就算是最严重的妻管严,也不至于被骂成这样啊…… 我突然醒悟过来。难怪我总觉得不对劲,第一次见到瑜欣的时候,我以为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是陈子奇的老婆,但是那时候我以为的陈子奇,现在看来,其实是“陈叙霖”。但是,这个非常年轻的陈子奇,和这个几乎可以当他妈的瑜欣,从之前那次对话看来,却不像是母子关系,而今天,陈子奇进了地下室,瑜欣多半是知道的,我出来的时候,她误以为是陈子奇,还叫了一声“darling”…… 难道,这一老一少,竟然不是母子,而是夫妻?莫非这帅得一塌糊涂的陈子奇,却有恋母情结,竟然娶了一个比他大很多的熟妇作老婆? 给力啊老湿!这陈子奇不但有恋尸癖,还有恋母情结,简直就是一活脱脱的上佳心理变态学研究对象嘛! 再加上恋尸癖+乱伦倾向的王永顺,这组织简直就是奇葩。妥妥的奇葩。 但是……这个瑜欣是陈子奇的老婆,那个看起来像是陈子奇老爸的陈叙霖,难道是个单身汉?又或者…… 我回到房间,关上门,脑袋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陈叙霖,莫非根本不是陈子奇的老爸,而是个幌子? 这么说也是很有可能的。要知道,在股市里,很多拥有大资金、坐庄某只股票的“庄家”,不会用自己的名字去购买股票,因为买的多了,名字就会出现在股票资讯f10的前十大股东名单里,而且庄家对倒股票,拉升股价或砸盘时,也容易暴露而被证监会查处。所以,很多庄家都会去偏僻的农村收购一些永远不可能炒股票的、甚至是已经去世的人的身份证,用这些身份证开户,就能为自己提供一个虚假的外衣作保护。 也许,陈子奇就是为了更低调些,才弄出了个根本不存在的“陈叙霖”来打掩护?明莹所见过的陈子奇的那张写着“陈叙霖”汉语拼音的信用卡,包括出现在顾志雄的那家房地产公司的股东名册里的那个“陈叙霖”,也都是陈子奇故意用假身份证做出来的幌子?至于那个黑黑瘦瘦的浙江籍老板,很有可能是个陈子奇请来的群众演员。 在外人看来,浙江老板陈叙霖和美熟妇瑜欣有个聪明伶俐的儿子陈子奇,但实际上,瑜欣才是陈子奇的老婆,而陈叙霖,不过是个打酱油的! 如果是这样,之前一直说不通的种种关系,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而上次瑜欣莫名其妙强吻我的脸颊,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到底她,对年轻人来说,还有多大的魅力?到底她,能不能守得住陈子奇的心? 这样想下去,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胤老太太和令空这些手眼通天的人物,却对陈叙霖、陈子奇一无所知,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他们调查的重点,放在了陈叙霖这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上! 我不由得一阵兴奋。这也许是我打入陈子奇的组织之后,获得的第一个情报,无疑是个非常有用的情报。可能你会问,这情报有啥用? 很简单,陈子奇目测不超过23、4岁,如果他不是个依靠老爹的富二代,却能叱咤上海滩,积累下大量财富和人脉来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多半在过去从事过什么违法甚至是犯罪的行为。 只要我能查到他的过去,搜集足够的证据,要把他送进监狱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正在摩拳擦掌地兴奋中,门却突然被推开,李芊羽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第六章 投暗 李芊羽向我道:“赶快,有事情要办!” 第167节 我呆住两秒钟,道:“我没打算加入你们啊!” “少废话,”李芊羽一改之前的神态,换上一副蛮不讲理的女王范,道,“你以为美女是白给你玩的?” “我操,我吓大的,什么了不起啊?”我怒气冲冲地道,“我tm不玩了。玩的这次,你开价,我付钱,两清!” 李芊羽冷笑一声,道:“你付得起么?” “你管我付得起付不起,你开价就是了。”我看她这副样子就不爽,往床上一躺,好整以暇地道。 李芊羽阴测测地笑道:“你可要知道,你刚刚可不是猥亵尸体那么简单,这个美女没有死,你的行为不是猥亵尸体,而是强奸。懂不懂?” 我顿时愣住。没错,如果能够证明那个女孩子没死,那我的行为绝对强奸。在刑法的规定下,强奸不只是强行按住让对方无法反抗,用酒精、麻醉药等等手段使受害人失去意识,也就是所谓的“迷奸”,一样算是强奸。猥亵尸体判三年以下,而强奸就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情节严重的还可能十年以上、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死刑!我一身冷汗,却又死鸭子嘴硬地道:“你们要让被害人出庭么?好啊,就让大家在公开审判的法庭上看看你们做的好事!” “没有那个必要。我们只要让她活过来,然后把视频以不记名的方式寄给检察院就行了。”李芊羽冷冷地道。 “视频?”我极力掩饰着兴奋,装作一脸不解地道,“什么视频?” 李芊羽冷哼道:“你不会想看到的视频。你刚才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我们……” 我顾不上伤口可能会撕裂,猛地跳过去,就要掐她的脖子,狂吼道:“我操你妈!你们要老子死,老子也要拉你垫背!” 如此猛烈的动作之下,伤口终究还是撕裂了。其实刚才和女尸的一番“激战”,尚未痊愈的伤口便已经有蠢蠢欲裂的趋势,现在更是鲜血直流,染红了纱布。 刀砍斧劈一般的剧痛从伤口上传来,疼得我缩手缩脚。李芊羽不慌不忙,一个下绊,就将我摔回床上。 我还没落稳,便要用手撑住床再跳起来,没想到伤口突然大肆崩裂,血喷如柱。李芊羽右手从窗台上抄起一个空气清新剂似的瓶子,上面连着个重症病人用的氧气面罩,左手顺势在我手臂上一勾,我便仰面跌倒在床,口鼻旋即被罩住,一股味道怪异的气体喷射进来,我只觉得心跳一阵加剧,脑子里一团乱麻,眼前金星直冒,当场便昏死过去。 这出闹剧演完,我又在床上躺了大半天,到了夜深人静时才悠悠醒转。手臂上传来的阵阵剧痛仍然钻心蚀骨。仰望着天花板,我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下,陈子奇他们算是看清了我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了。 我估计,王永顺之所以在这个时间出现,有两个目的,一是他们要试探我对见到王永顺时的反应,看看我是否真的和胤老太太的组织彻底闹翻;二是他们要试试我是否真的有恋尸癖,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收买我。因为我必定知道自己伤口未愈,此时遇到绝色女尸,若非特别爱好这一口,否则不会冒着伤口迸裂的危险,对女尸动手动脚。 借用周星驰的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一句台词:“这位小兄弟都伤成这样了还敢上,小淫虫的称号是当之无愧啊!” 而且,我一见到绝色女尸,连被偷拍的可能性都忘了,后来李芊羽以此相挟时,我竟然拼得一身伤也犯起了歇斯底里,可见我当时有多么急色。 我越是急色,他们越是放心。 只是,这连环苦肉计,我的身体都快撑不住吃不消了。 正这么想着,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正是李芊羽。 “你又来干吗?”我没好气地道。 “伺候你啊,大爷。”李芊羽笑着道,抬了抬手里的餐盘。上面摆着粥和点心。 我挣扎着动动身子,却是一声惨哼。 李芊羽笑道:“别动,我弄伤了你,应该来伺候你的。”说着,在我头下垫了枕头,舀起一勺粥汤,送到我嘴边。 我纠结了一下,还是张嘴吃了。nnd,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老子身体恢复了,再来收拾你们这群王八蛋。 不得不承认,这粥的味道非常好,看来那个保姆阿姨的手艺不错。吃完点心,胃里才踏实了点。李芊羽笑吟吟地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吃完了,愣着干嘛?赶紧出去!” 李芊羽像是没听见似的,目光流转到了被子上。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才发现自己的小兄弟不知道啥时候把被子顶成了帐篷。李芊羽笑道:“伤得这么重,还是不老实。要不要找两个美女来伺候你?” 我还没说话,门外突然走进两个直愣愣的绝色女尸。一个就是早上见过的那位,另一个的姿色更胜一筹,两人都是花容月貌。只是在月光掩映下,苍白的脸,黑洞洞的眼睛,让人不寒而栗。 我心说这鬼地方简直比十八层地狱还恐怖啊!这是要把我吸光榨干的节奏么? 还没反应过来,身上的被子已经被掀掉。两个女尸摸上床来。李芊羽端起餐盘,笑意盈盈地走了出去。 此刻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欠奉的我,毫无反抗能力,简直就是被强暴的节奏。 这个房间也有摄像头,不必说,接下来的画面也都会被忠实地记录下来。看来,陈子奇这是非要把我搞臭不可! 那个已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尸趴在床头,冰冷的舌头伸了出来,探进我的耳朵,还仔细地在脖子上打着转。另外一个更美的,二话不说,直愣愣地朝着我身上坐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老子血都快从伤口流光了,哪来的血液还能让我保持这种硬度? 难道,那粥汤和点心里,放了那种蓝色的小药丸? 我的天啊…… 当我沉沉睡去的时候,下半身已经几乎没有任何触感。朦朦胧胧的昏迷之间,只觉得自己的一部分在向上飘着,而另一部分则在往下沉,身子就这样分裂开来,轻者上浮、浊者下沉,灵魂如同撕裂一般。 这是什么?濒死体验么?我竟然就这样,被两个美女尸体弄得精尽人亡了? 灵魂不断地分裂着,直到膝盖部位,卡住了。就是这一停顿,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眼前虽然模糊,脑中却还清明,一个熟悉的身影浮现着。 是她,萧璐琪。 我的眼中,泪水滚滚而下。 我到底在做什么? 这种意识混沌的状态还没有持续半分钟,我就被几个巴掌轻轻拍醒。一个女声响起,道:“林先生,醒醒、醒醒!” 我半梦半醒般地睁开眼,一个看起来颇为乖巧可人的女孩正站在我的床边。 我慌道:“又要来?” “林先生别慌,我是您的助理,我叫曹文雯,来给您换纱布的。” 第168节 “谢……谢谢……”我沙哑着嗓子,挤出这么几个字。心里兀自惴惴着:这姑娘不会又是个美人计吧? 这个叫曹文雯的姑娘似乎对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不知情似的,手脚麻利地给我换过了纱布,重新上了药。 我向她微笑一下表示感谢,道:“你是做护士的?” “嗯,以前在社区门诊做过。” “你是陈老板的员工?” “是的。今天刚刚招聘进来的。” 我看她的样子完全不像在撒谎,“哦”了一声,道:“好了,那你出去吧。” “我就住在这。”曹文雯怯生生地道。指着旁边的床。 我才注意到,门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张折叠床。 “有需要您随时叫我。”她一边收拾换下来的纱布,一边道。 “陈老板有没有说,让你看着我,别让我跑了。”我悻悻地问道。 “瞧您说的。陈老板说,您是贵客,让我好好照顾您。”说罢,她便拎起装着纱布的袋子,走了出去。 我盯着天花板,不禁苦笑。陈子奇对我倒是够费心的了。这几天换着花样折腾我,心思全花在我这里了。但是,今天李芊羽无意中说出的那句“没有那个必要。我们只要让她活过来……”,说明陈子奇已经掌握了让活死人尸体重新醒转的真正方法,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拉我入伙? 我对陈子奇,到底还有什么作用? 就这样,在曹文雯的照料下,又过了三天,陈子奇等一干人马没有再来叨扰过。只有王永顺来过一次,估计又要来拉我去做什么苟且之事。但是见我手脚不能动弹,也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等到伤口终于愈合之后,李芊羽终于走进了房间,道:“现在你可以做一个决定,是走,还是留?” 我望着她,道:“我留下。” 李芊羽道:“那么第一个任务,就是帮我们解开一个诅咒。” “诅咒?”我身上一激灵,道,“什么诅咒?” 李芊羽把腋下夹着的一个文件夹丢在我的床头,道:“有关的资料,都在这里。你先看看罢。” 第七章 假照片 李芊羽说完这话,便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我翻开她扔过来的资料,一开始是几幅照片,都是阴测测的死尸,有躺着的,有吊着的,模样个顶个吓人。若不是这大白天的,还真有点受不了。我坚持着等到头皮发麻的感觉过去之后,望了李芊羽一眼,才仔细瞧起来。 从衣着服饰和背景环境来看,这些死尸并不属于同一个时代,而且时间跨度比较大。出现的地点也各自不同。 第一张照片最为古老,背景似乎是在一个阴森不见天日的古墓里,周围摆放着一些瓦罐,棺材里的尸体非常新鲜,似乎刚刚下葬。也就是说,这张照片拍摄于尸体下葬后不久。是盗墓贼拍的么? 我向李芊羽道:“从穿着来看,这似乎是个明朝的官员,下葬时仍然穿着官服。领口上方露出来的伤痕显示,这人的头和身体曾经分离过,后来又拼接了回去。” 第二张看起来是在一间青砖白墙雕花窗棂的闺房里,古色古香的江南风味水镇气息非常浓。就在这唯美的环境里,一个悬挂在房梁上的女人,穿着清朝女子的服饰,戴着硕大的旗头,上面挂着的丝穗非常凌乱。她瞪着眼睛、吐着舌头,手还在痛苦地抬着,想要去抓脖子上的绳子。 李芊羽似乎对这些照片非常熟悉,看都不看就道:“从这上吊女人身体两侧的虚影来看,说明身体还在兀自晃动,这张照片拍摄于她悬挂之后并不久的时间。拍照的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我“嗯”了一声,又去看第三张图片。背景也是一间有浓重民国特色的房间。绿色的灯罩,暗红色的书桌,老式的拨盘电话以及墙上露出一角的孙中山照片。这张图片里是个中年男人,穿着民国时期的装束,胸部中了一颗子弹,面部朝下趴着死在沙发上。 最后一张照片则是一件浴室,碎纹瓷砖铺成的浴缸里漂浮着一具男性尸体,目测约三十多岁,旁边的造型新潮的toto牌抽水马桶显示,这是一张拍摄于的照片。 “你怎么看?”李芊羽道。 我愣了一下,道:“我怎么看?这让我怎么看?有点背景故事介绍行不?” 李芊羽摇头道:“我就是想听听外行的没有先入为主的看法。” 我抬头望了她一眼。外行?被我整惨的姑娘,你这是说谁呢?也懒得与她计较,道:“从表面看来,这些照片并非拍摄于同一时代。衣服从明朝末期到民国,再到现代,各不相同。后面的背景也是如此。” 李芊羽轻声嘟囔了一句,道:“这个我们都知道。” 我笑道:“我不是说了,这只是表面看来。其实这些照片拍摄的时间,相差并不算远。” “什么?” “首先,这里面年代最早的是这个穿着明朝服饰的照片。但是照相机是1837年在法国发明,1846年左右才传入中国的,如果说这具尸体死亡不久就被拍摄下来,很遗憾,那时候相机还没有发明。” 顿了顿,我继续指着其中一张,道:“你看这个吊着的尸体,虽然穿的是清朝康熙、雍正年间的服饰,但是这里面有许多破绽,第一个,就是发型。你知道,服饰是很容易骗人的,但是发型,却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在乾隆晚期之前,女人的发型是以‘小两把头’为主。这个女尸头上像小黑板一样的旗头头饰,原名‘大拉翅’,是深受脱发困扰的慈禧老太太发明的。如果你不觉得奇怪,”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李芊羽,道,“那你肯定是被《还珠格格》那一类不尊重历史的电视剧给坑害了。” 李芊羽脸上略一羞涩。我心下暗笑,果然,就算她这样心黑手辣的女人,也抵不过琼瑶阿姨那些煽情戏的诱惑。接着道:“第二个,就是这窗户上的反光,这明显是玻璃窗。而中国平民家庭使用玻璃窗,是从洋务运动之后才开始的。” “你连清朝女人的头饰也关心?”李芊羽喃喃地道。 “只是以前好奇心重,喜欢揪电视剧的bug而已。事实上,这个照片最大破绽不在于服饰或者玻璃窗,而在于这个女人的动作。你同样是收了那些狗血电视剧的影响。电视里的演员上吊之后,如果导演还不想让她挂球,总会安排她用手痛苦地抓绳子,似乎还有机会把自己的脑袋从绳结里拿出来。但实际的情况是,上吊的人只要脚一离开垫物,身体的重量就会拉扯颈椎造成瞬间脱臼。这会让你瞬间失去知觉,更不用说用抬手去抓绳子了。” 李芊羽道:“你的意思是这女的不是真的上吊?” 我点头道:“没错,她肯定穿着背心,吊了威亚,也就是说,她的脖子根本没有受力。她只是个不知道从哪个狗血戏剧学院培训出来的四流演员,竟然会把学校里那一套搬出来忽悠我们。小羽姑娘,这张照片是假的。从这一点出发,我怀疑这些照片几乎都是假死,都是演戏。” 李芊羽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如果她这表情去表演上吊的话,绝对比照片上那姑娘要逼真得多。 我继续道,“这张看起来像是民国时代的照片,就更成问题。这间房间并不大,沙发摆放的位置和开枪的位置必定很近。当人胸部近距离中枪时,另外一侧的身体并不是枪子那么大的孔,而是一个碗装的伤口,这是因为子弹在人体内是一边旋转撕裂一边前进的。所以,沙发上的血迹就显得太少了。” 李芊羽咳了一下,没有说话。 “还有这最后一张照片,破绽主要在于溺死的死状……” “行了,够了,”李芊羽打断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那依你这么说,这些照片都是假的,是专门找了特定的场景和演员拍的?” “应该是。关键是,为什么要如此故弄玄虚?目的何在?”我把四张照片一字排开,道,“这些照片的重点,其实是出现这些死尸身边的同样的标记吧?就是这个三环嵌套的标记。你说这是一个诅咒,指的就是它?”我指着这个标记向李芊羽道。 第169节 “是的。这些照片送到我手里时,另外还附了一张纸,上面的文字大概意思是这个标记出现在哪里,就意味着那里有人已经越界,会有诅咒降临于他。” “纸呢?” “被陈总扔进壁炉里去了。不过这张纸上都是用从杂志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拼成的,也看不出笔迹。” 我摇头道:“所以,这份资料是有人特意送到你们这里,意思是你们已经越界了,他们要干掉你们?还附带了这些‘历史老照片’来说明过去那些越界者的下场,把这种下场说成是一种诅咒?” “是的,”李芊羽道,“不过你说这些照片都是别有心机之人伪造的,那他们的目的就是恐吓我们。” 我纳闷道:“奇怪,我记得在南乐路88号,顾志雄的海鲜仓库那个密室里,墙上也画着这个东西啊。” “什么?”李芊羽竟然全不知情地道,“那里也有?” “你们不知道?这么说,顾老板已经很久没去过那个仓库了?” “这个不清楚。至少我不知道。现在那个地方已经付之一炬了。如果你在那里见过这个标记,这已经是第三起与标记有关的火灾了。” “第三起?”我诧异地说着,心想,莫非放火的明莹,和这个标记有什么关系? 不对,明莹并不是放火的人!她说得很清楚,引火物是她带过去的,但是放火的人,并不是她。 也就是说,当时在场的,除了明莹和李彦铤之外,还有第三个人在场。而这个人,可能就与这个三环嵌套的标记有关系。 从李芊羽的表情和说话来看,这个人大概也是和他们对立的势力。 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联想到:莫非,这个人和守护秦始皇陵的那个神秘组织有什么瓜葛?我把资料放在一边,试着坐起来,向李芊羽道:“其他资料等会再说。有没有车?我要用。” 拿了车钥匙,我一阵风似的奔向南乐路。在路上随便找了个快递公司,拿了个快递单和包裹箱,胡乱装了些东西进去,随便写了个发件地址,然后在收件人上写:南乐路88号,李彦铤。 到了那边,把车停得远远的。走过去一问,李彦铤果然已经不在那里当保安了。我拿着包裹,问道:“知道这位李彦铤的家在哪吗?我给他送过去。” 像这种看仓库的活计,一般不会找专门的劳务派遣公司,都是在附近找几个岁届中年的下岗职工来做。相互之间是熟人的可能性很大。新来的这位保安大叔不虞有诈,便把李彦铤的地址给了我。 我循着地址找过去,却没有去李彦铤的家,只在附近找了个看上去和李彦铤年纪差不多的大妈,道:“阿姨您好,我是区教育局的巡视员。要对你们这边的孩子教育情况做个摸底。您能配合一下么?” 大妈估计是对学校憋了一肚子火,忙不迭地用上海话道:“哎唷,你们可算是来了,这学校老师可黑哦,我们这些送不起钱的,老师上课不点名下课不关心,孩子都没学习积极性了。你说他们怎么能这样?” “有这个情况?阿姨,您别着急,慢慢说。”我耐心地道。 听完阿姨东拉西扯诉了一大堆苦,我才找到个机会道:“阿姨,您说的情况我都记下了。这是哪个学校?我去实地探访一下。” 第八章 突然间颈侧的凉意 阿姨说了学校的名字,我点点头,又道:“这边还有几户人家我也要去寻访一下。比如这个李彦铤……他家孩子读几年级?还有这个……”说到这里,我故意顿了顿。 “他家孩子读四年级、读四年级,”阿姨已经按捺不住着急的心情似的,连声道,“你就不用问了,不用问了,赶紧去管管吧。真是的……” 眼瞅这阿姨又要一堆抱怨,我连忙告辞,直奔她所说的学校而去。不用说,这片小区的孩子应该都就读同一个小学,因为入学时都是按照住址划分学区的。 没错,其实我此行的真正目的,不是李彦铤,而是他的外孙女,刘骁骁。 明莹准备放火时,被李彦铤发现,便用电击枪放倒了他。而后来我到现场的时候,警官说刘骁骁看到了纵火犯的模样。但是纵火的人并非明莹,也就是说,刘骁骁看到的,有可能不是明莹,而是那个幕后的真正纵火者。 我在路上买了个饭盒,经过一家小炒店,顺道装了些菜进去。在五金店买了个折叠式的平板手推车,文具店里买了个笔记本和笔,搬了几箱a4纸,堆在推车上,饭盒就藏在纸箱下面。 送到学校门口,向保安道:“三班班主任赵文君赵老师刚才打电话,让我们赶快送纸过来,他要打印考卷,纸不够了。”赵文君,正是刚才那个阿姨和我抱怨最多的名字。 保安很警惕地看着我,道:“我要先给赵老师打个电话,你才能进去。” “没问题。不过他现在在文印室。你有他手机么?” 保安愣了一下,道:“没有。” “那怎么办,急用。”我一脸焦急地问道。 “你身份证押在这里,可以进去。” 实际上,根据《居民身份证法》第十五条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扣押居民身份证。学校保安当然也没有这个权利。但是我着急办事,有求于人,自然不会和他聒噪,乖乖掏出不属于我的那张身份证,交给了他。 只要进了大门,剩下的事就容易多了。我把手推车丢在楼下,找到四年级老师的办公室,随便找了个老师,道:“我是给学生送饭的,她家里人今天有事,不能早来接她。我不方便进教室,麻烦您转交吧。” “哪个学生?” “刘骁骁。” “哦,六班的啊,我也教她的。你放在她班主任张老师的桌上吧。他去上课了,回头我和他说一声。”这位老师向着一张办公桌随手一指,道。 我点头称是。走到张老师的办公桌,低头看去。玻璃板下面压了许多照片,我快速浏览一遍,认定了其中一个出现频率最高的高个子男人肯定就是张老师。没有放下饭盒,便退了出来。 一个个教室找过去,很快便锁定了张老师的所在。我躲在窗外仔细张望了一会,却没有发现刘骁骁的影子。有一张桌子,却是空着的。 莫非,刘骁骁失踪了?不对。如果刘骁骁失踪,我向之前遇到的那个阿姨提到“李彦铤家的孩子”时,她多半会和我说的。对于这种喜欢打听张家长李家短的阿姨来说,孩子失踪这种劲爆八卦,怎么可能不知不晓不闻? 这么想着,回头看去,却见一个小姑娘施施然地从楼梯口的卫生间走过来,正是那晚哭喊“外公”的刘骁骁。 我连忙把饭盒往身边垃圾桶里一塞,走上去道:“你是刘骁骁小朋友吗?” “是……大哥哥,你是……?”刘骁骁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望着我道。 我掏出笔记本,道:“我是上海电视台的记者,听说你是个见义勇为的好姑娘,想采访你,可以吗?” 刘骁骁道:“不行,我要去上课。我是出来上厕所的……” 我连忙道:“我已经和你们的张老师说过,他也同意了。” “是么?”刘骁骁眨了眨眼睛,道,“那好吧。” 我拉着她走到僻静的楼梯口,道:“听说上次失火的时候,你表现得特别勇敢,是吗?” 第170节 “老师说了,”刘骁骁一脸骄傲地道,“好学生就要勇敢……” “骁骁真厉害,”我继续道,“那件事之后,有警察叔叔问过你,有没有见到放火的坏人长什么样子吗?” “有啊,不过我说的和外公说的不一样,他们还是相信外公说的。”刘骁骁带着些不忿的表情,道。 “怎么会呢?骁骁是个好学生,从来不会撒谎的,是不是?” “当然不会啦!我说的都是实话呢!那天我真的看到一个男的,但是外公却说是个女的,说我没看清楚……” 看来,事情和我想的一样。便继续道:“那你看到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呢?” 刘骁骁仔细回忆了一下,道:“他好像留着两撇小胡子,就像是电视里的那种坏蛋一样。然后……前面的头发很长,粘在脸上……” “粘在脸上?” “对啊,就这样,”刘骁骁说着,用手捂住半边脸,道,“就这样粘在脸上。” “你怎么知道是粘在脸上的呢?”我看着她,倒是有些奇怪。 “如果不是黏在脸上,风很大,却怎么不会动呢?” 我顿时明白过来,那时候夜已入深,灯光昏暗下,她看得并不真切。所谓黏在脸上的头发,多半是像《水浒传》里青面兽杨志一样,是块半边脸的胎记。 一个有半边胎记脸、两撇小胡子的家伙?这应该不难找。我继续问道:“他有多高?” “和大哥哥差不多高吧。我记不清了。” 我点头道:“那他穿的衣服是什么样的?” “黑色的吧。当时只是光亮亮地闪了一下,很快就看不见人了。” “哦……”我忖思着,如果刘骁骁看见了他,那他应该也看见了刘骁骁才对。如果是个厉害的惯犯,按理说应该会来找她的麻烦吧?难道是因为她说的话警察不采信,所以没把她当回事么?便问道:“骁骁看到这些东西,说明你胆大心细,很勇敢,观察力很强,说不定以后可以成为侦探呢!” “是吗?”刘骁骁显然也看过些《柯南》、《金田一》之类的推理科普读物,听了这话,激动得小脸通红。 我点头道:“我刚刚问你的这些事都是秘密哦,以后不要再和其他人说起了。一个厉害的侦探是懂得保守秘密的。” 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刘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哎,你是谁?”听这说话,估计是那张老师见刘骁骁这厕所上了许久,以为她翘课了,便出来找。我连忙回头道:“张老师,您好,我是市教育局的助理巡视员,这次来是巡访一下学校的情况,看到这位刘同学就随便聊了两句。耽误她上课了,很抱歉。” 张老师脸色不变,只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悄声道:“刘同学家里发生了些变故,最近情绪不高,她说的话,你不一定要当真。” 我沉默一下,应了一声,便对刘骁骁道:“老师出来找你,你赶紧回去上课吧。”说着,向张老师歉意地笑笑,转身走开。 回头望着两人走进教室,我低头寻思片刻,便走出校门,在对面的冷饮摊买了瓶饮料,坐在椅子上慢慢等着。 等到放学时分,学生涌出校门之后,老师们才稀稀拉拉地走出来。我见到张老师推着自行车出来,连忙跳上车子,缓缓地跟在他后面。 趁着跟踪他的这会儿时间,我来解释一下怎么发现这个人是假的。其实很简单。我看到了张老师的办公桌玻璃板下面压着的照片,里面有一张刚好是站在楼梯口拍的。当张老师从教室走出来找刘骁骁的时候,我就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留心向下瞄了一眼,却发现他的脚跟都快露出皮鞋了。这说明他的鞋里面肯定是垫了内增高的鞋垫。垫了内增高之后和照片里的张老师差不多一样高,那实际身高可能也就和我差不多吧。 所以,我在看到他的时候,才会愣了一下。其实,我是想起了刘骁骁的那句话:那个纵火犯,和我差不多高。 如果我面前的那个张老师是假的……会假扮他来监视一群小学生的,也只有见过刘骁骁的那个真正的纵火犯了。 当然,如果你问我,要是张老师拍那些照片时也穿了内增高,你的推理就无效了。没错,确实如此。但是,我还看到了他和一个同事的两张合影,一张是在某个名山风景区大门处,一张是在沙滩上。两张照片里,张老师和那个同事的身高差距都一样。所以我才敢这么笃定,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在沙滩上穿拖鞋还垫着内增高的男人。 只是,这个假张老师,如果就是那个真正的纵火犯,他来监视刘骁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难道要伺机灭口? 张老师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我的存在,只慢慢悠悠地蹬着自行车。七拐八绕过了几个街区之后,忽然转进了一个小弄堂里。 这弄堂根本走不了车。我别无他法,只能把车子停在路边,快步跟上。 没想到,一进弄堂口,就发现张老师的自行车歪斜在墙边,人已经没了踪影。 我大惊失色,正要回头,肩膀上握力传来,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经横在我脖子上。 “你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跟着我?” 我心中大惊,这个人竟不是刚才我跟着的张老师,却是个极其娴熟的杀手。 张老师呢?被他干掉了? 第九章 街头全武行 就在这时,我却看到这厮的外套袖口露出的衬衣,正是之前见到张老师时穿的那件。没想到,这个“张老师”,是个易容变声的高手!当然,自打我开始怀疑这个家伙不是真正的张老师开始,懂些易容变声之术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了。 不过,这家伙一察觉我在跟踪他,二话不说就动刀子,这等狠角色倒是少见。我心下也不免有些慌乱,道:“没有人派我来。我只是个好奇的记者而已。” “记者?记者没事跟着我干嘛?” 我苦笑一下,道:“现在这个架势,好像已经证明我跟着你还是有价值的。不过你这样端着刀好么?这上面可是有摄像头啊。”我指了指头顶。 那假的张老师冷哼一声,道:“这鸟地方哪有什么摄像头?就算有,拍得到我长什么样么?你小子看着挺镇定,练过的啊?” 我心想“妈的,豁出去了”,道:“我知道你也不想多惹事。既然我看不到你的模样,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想问两个问题,问完我就走。如果再这么纠缠下去,等有人过来,也不好看!” “问题?死人是不会问问题的!” “喂喂!”我连忙道,“你要杀我?” 张老师冷笑一声,道:“不杀你。我只是……抹除你。” 说着,这假的张老师手臂一震,匕首眼看就要往我的喉管上划下去。 我操,这是真要一刀了结我啊?那一瞬间,我仿佛已经感到皮肤被割破、鲜血喷涌似的。在这生死关头,脑子想的绝不是什么“我去年买了个表”,而是一片空白。手不由自主地便伸上去挡。 突然,一声轻响传来,身后这“张老师”虎躯一震,拿着刀子的手臂停了一下。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我的两只手已经挡在喉管前面,也不管手被割破的危险,左手抓住他手腕,右臂斜向下方猛地用力,一个旋身肘击,正中其肋骨。顿时这孙子惨哼一声,横着挪开两步。 对这种真正的杀手还客气什么!肘击之后,右臂紧接着一甩,拳背就抡在他脸上,人皮面具脱离皮肤松弛下来,脸上瞬间多了两堆皱褶。 第171节 侧脸望去,李芊羽竟拿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站在后面。 没想到,刚加入陈子奇的组织没多久,就欠了她一条命。这笔债,不知道要怎么还了。 那家伙虽然臂上中了一枪,仍然握着刀。他反应极快,李芊羽还没来得及把枪口指向他,竟然手腕一抖,刀子便向李芊羽飞去。 那姑娘是死是活,我肯定来不及救了,当下想也不想,一伸腿便朝那家伙脸上踹去。 按理说他飞刀的瞬间,全身定住,我这一脚定能正中面门。但不曾想,这厮动作奇快,身子向后猛仰,避过我的这“面目全非脚”,几个后翻,便向弄堂深处逃去。 我这时候才有功夫去看那李芊羽,只见她左肩上血流不止,却已经将右手的枪顺着地面溜送过来,向我喝道:“追!” 捡起枪,我拔腿就跑,双腿巨痛传来,怕是之前的伤口未愈,剧烈运动之下,又被撕裂。不过这种关头,哪里管得了这些。追到转角处,早已不见那人的影子。这人如鬼魅般的身手,虽然不及赵辰,但关键是反应和速度都快得让人难以置信。刚才若不是李芊羽一枪打中他拿刀的手,我早已经喉管断裂而死,而且也不可能有机会连续击中他两次。 我不禁想起两个人:朱峻轩和李飞娜。 也许只有在缺氧以及高阻力高压力的深海之下常年生活,才能练出这般超人的速度。但是眼前这个家伙,却为何竟拥有与他们父女两人相匹敌的敏捷能力? 我这般想着,脚下却是不停。像这种弄堂,另外一头未必有出路。两边的墙这么高,这厮说不定也要望墙兴叹。 再转了两个弯,果然前面是思路。我缓步向前,不断调整枪管方向,生怕他从什么角落里暴起发难。 只是四下寂静如子夜,除了远处传来的一两声鸟叫,我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我将后背紧紧贴着墙面,一步步地向前挪去。忽然,一个身影从斜前方的屋门里飞了出来。我此刻已经紧张得像是拉满弦的弓一般,不由分说便向那身影开了一枪,才看清这根本不是那厮,却是个住在弄堂里的大妈。幸好我紧张得没有瞄准,未曾击中。不然手上就多了条人命。 就在那大妈惊声尖叫的时候,我把枪口猛地指向这大妈飞出来的那扇门,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那厮大概是用这大妈吸引我的注意,再扑上来攻我不备。却没想到,我这三枪开出去,正中他的肩胛骨,一时间血花飞溅。另外两枪,却是打在锅盖上,铛铛两声响。 没错,这货居然从人家家里弄了个锅盖作盾牌,朝我飞奔过来。 若是被他抢到面前,手上的枪怕是保不住。我唯一的选择就是连扣扳机,把子弹打光。 但是这弹夹里少说也还有七发子弹,这么短时间哪里打得完?我见他已经团身到我面前,猛一咬牙,手枪脱手,向着来时的路丢出。 这厮见我已手无寸铁,锅盖便朝我砸来。我抬手一挡,手臂的伤口顿时迸裂,肘部又被锅盖砸中,当场酸软无力。那家伙得势不饶人,又是一锅盖猛捶下来,正是朝着我的头顶百会穴。 也许是双腿的伤口救了我一命,还不等他砸出这一锅盖时,我便已软倒,向后仰摔。他的锅盖边缘,正敲在我下巴上,一时间整张脸都酸麻无比,差点飙出眼泪。 正在此时,一颗子弹打在地上。我和眼前这家伙同时望去,左肩鲜血淋漓的李芊羽已经捡回了手枪,指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这家伙再不敢妄动,僵持了没有几秒钟,只听得身后那大妈像杀猪一般嚎叫起来。我和李芊羽均是一愣神。就在这空隙,这货已经两个箭步,飞也似地窜回这大妈飞出来的那间屋里。 我和李芊羽眼看就要无路可走,落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我奔过去,抬脚踢门,却痛得一声惨哼。不只是腿上的伤口,更因为那该死的膝盖。 李芊羽穿着带跟的鞋,也踢不动门。我怒道:“什么时候了,还穿这个!” 李芊羽一边将消声器拧下来,一边道:“谁知道是这情况!要不是车上有定位,你就已躺着了!”说着,抬枪朝着门锁“呯、呯”两枪。门锁应声而开,枪声把旁边的那大妈吓得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我正要撞门,李芊羽拦住我道:“我来。”肩膀猛撞,门“啪”得一声打开,她便冲了进去。我暗自庆幸,手臂伤口已破,若是留下血迹,以后在警察那里就没法解释了。 屋里没人,我们向楼上找去,只见三楼窗户开着,窗外是对面二楼楼顶台面,与我们这边有两米的间隔。李芊羽骂着“这孙子竟然跳这么远”,正要爬出去追,我一把将她拉住,道:“他还在屋里!” 话音刚落,那厮竟从身后衣柜里破门而出,一堆破烂衣服向端着枪的李芊羽丢去。满天破衣裤遮蔽了视线,李芊羽慌乱之中不敢开枪,只用手乱挡。站在旁边的我正要上前抓他,却见他像是耗子一样灵活,从我身边晃过之后,裹着一床棉被,双手一撑窗台,就跳了下去。纵是三楼,他将棉被垫在身下,落地之后竟然马上爬起,沿着弄堂向外逃去。 我朝下望去,回头道:“别追了。我们下面那条路和这条路不通。赶紧撤。”说罢,我和李芊羽从地上摸起两件破衣服,裹了头脸,便下楼而去。 外面的乡亲父老已经围了过来,按照上海警察的出警速度,若再晚些,只怕就逃不掉了。我和李芊羽有枪在手,众人不敢拦阻,纷纷闪避。这才冲出一条路来。 跑到外面我的车上,隐隐已经听到警车的声音。我一脚油门下去,车子电光火石般地飞驰而去,却没想到前面的弄堂为免车辆经过扰民,竟修了两道水泥墙,幸好中间的空缺还够通过,我一咬牙,直接冲了过去,车子的左边轮眉一直到后备箱左下方,全都在水泥墙上摩擦而过,溅出无数火花。 李芊羽打开手套箱,抓出一个塑料袋,打开车窗丢了出去。里面装的都是铁蒺藜一般的三棱钉。我心下稍缓,这下想必警察追不上来了。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还在屋里?”李芊羽突然问道。 “你没见那窗户上有个血手印么?”我一边开车一边道,“但是窗框上却没有。” “哦,”李芊羽明白过来,道,“那么高的窗台,他要出去必须撑着窗框才行。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我斜了李芊羽一眼,只见她咬牙切齿个不停,显是放跑了这家伙,异常懊恼。便道:“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给你们寄照片的那个家伙。” 说完这话,我心里突然冒出两个想法: 这个人是不是也想把陈子奇一伙铲除?如果是这样,他岂不是我的帮手?他所属的,是不是秦始皇陵的护卫组织? 还有,到底朱峻轩、李飞娜,和他有没有什么关系? 第十章 奇怪的姑娘 “什么?你怎么知道就是他给我们寄的那些照片?”李芊羽讶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找啊!绝对不能让他跑掉!” 我苦笑一下,道:“刚才你没听到警笛?刚刚可是枪战啊,警察这会儿早就已经把那地方封锁了,你再回去,是想自投罗网么?” 李芊羽一想也是,便不再多言。 其实,警方只要完成了现场勘查,就会带相关人员回去作笔录。只要我们等一会儿再回去,也是可以避过警察的。但实际上,我不想让李芊羽真把那哥们抓住。毕竟,如果他的目的也是干翻陈子奇一伙,那倒说不定可以帮上我的忙。 只是,现在我也是“陈子奇一伙”的人,怕是对我来说,他除了是个大杀器以外,很难成为朋友。 回到陈子奇的别墅,李芊羽自行向陈子奇汇报去了。曹文雯看到我这一身伤,连忙帮我重新整理伤口。一边包扎,一边唠叨:“这伤口反复折腾,只怕是不容易好了。” 我笑道:“如果是这样,那不如拿瓶强力胶过来,把伤口粘住。” 曹文雯愣了一下,天真无邪地笑道:“哈哈,哪有这回事。林先生真爱说笑。” 我也陪着笑了两声,心里却想:其实在很多紧急时刻,强力胶确实是处理伤口的好东西。只是在除了军队训练之外的绝大部分救生讲座上,都不会告诉大家这个事实。 曹文雯刚把伤口包扎好,陈子奇便施施然来到我的房间,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出去,然后用那种一贯非常好听、极具魅力的声音道:“小羽的报告我听过了。林先生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出那些照片的问题,还能马上找到那个发照片的人。” 我笑笑道:“陈老板过奖了。我不太相信照片上的漏洞你看不出来。如果说那些照片带给你什么担忧,也许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172节 “是的,”陈子奇略微点点头,道:“这些照片虽然粗制滥造,漏洞百出,但是它们可能都是真实事件的还原。” 我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些照片虽然是假的,但是拍摄的事件确实真实存在的?问题是,这个拍照的人怎么会知道发生在明朝和清朝的事件?” “最大的可能当然是有一个专门的组织制造了这些事件,留下了一些描述或者记录。后来的人就根据这些记录,还原了现场。” 我淡淡地盯着陈子奇,沉默着。 “林先生有什么想问的?”陈子奇见我表情奇怪,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道。 “我真正好奇的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件是真实存在的?” 陈子奇的表情略微犹豫了一下,道:“因为最后一张照片,我见过实景。” “实景?” “对,照片里的人,是我的一个熟人。” 我见他眼神黯淡下去,想起那具漂浮在浴缸里的尸体,不禁感叹:这个年纪轻轻就在上海漂泊的人,说不定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便道:“照你这么说,那个照片不是现场拍摄,而是后来才还原的情景?” “是后来拍的。首先,尸体不对,其次,瓷砖上的花纹虽然类似,但并不相同。不过……” 我顺着他的话接上去道:“不过,那个三环嵌套的标志却是在同一个位置,是么?” 陈子奇望了我一眼,道:“林先生,你总是有一种良好的知觉,这种知觉总是让人惊讶。这真是件很有趣的事。” 我苦笑一下,道:“呵呵,如果连这个三环嵌套的标志都不是在同一个位置,你怎么会把一个死者不对、环境也略有不同的照片,和当年目睹的那件命案联系起来呢?” 还不等陈子奇回话,我继续道:“问题是,你只见过这一个命案现场,前面三个是不是子虚乌有、杜撰出来的,我们谁都不知道。与其说这是一个诅咒,”我顿了顿,道,“不如说这是一个警告。告诉我们,如果这个标志出现在这栋别墅,我们很快就会成为死人,是吧?” 陈子奇“呵呵”笑了两下,没有说话。看他这表情,似乎完全不把这警告当做一回事。 我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道:“现在,陈老板,麻烦你和我说一说,你所目睹的那桩命案吧。” 陈子奇又沉默了一下,显然是想起了某些痛苦的往事,道:“我只能说,我看到了凶手的模样。” 我侧着头,道:“是不是一个半边脸上有胎记、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人?” “你怎么知道?” 我摇摇头,道:“就是今天下午我追的那个家伙。这个命案,发生在什么时候?” “不大到二十年吧。”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十几年前,陈子奇大概只有几岁,照这个情况来看,被溺死在浴缸里的那个人,多半就是陈子奇的父亲!以我和他现在的关系来说,就算我问下去,他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在这样的组织里混,最重要的技能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 不过,为什么凶手被小时候的陈子奇看到了模样,却没有干掉他?这似乎和南乐路海鲜仓库的情况有些相似:凶手被刘骁骁看到了模样,几天过去了,却没有杀掉刘骁骁灭口,反而伪装成她的老师。 之前我还以为,这是因为刘骁骁的证词没有被警察采信的缘故,现在从陈子奇过去的情况来看,似乎凶手并不对年幼的孩子下手。 另外,如果被溺死的人真的是陈子奇的父亲,他母亲恐怕也难以幸免。如果真是这样,陈子奇现在和比他大这么多的瑜欣生活在一起,他的恋母情结似乎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各人都有各人的不幸,哪怕是最坏的人。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陈子奇用一种调侃的口气道:“林先生,怎么突然沉默了?” 我苦笑一下,摇摇头,道:“没什么。今天遇到这个凶手的时候,他带着人皮面具,我没有看清他的样貌。但是如果他在十几年前就有闯入别人家里杀人的本事,用的还是溺毙这样的手段,应该不是个毛头小伙子。十几年过去,我想他现在年纪应该也不小了。等我的伤恢复些,就再去找他一次。” 陈子奇笑道:“林先生,恕我直言。听了今天小羽的报告,我认为你并不适合街头肉搏这种事。还是吩咐给别人去做吧。你只要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就可以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道:“很遗憾,这个人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还需要查清楚才行。在调查这种事上,我想还是我来做比较适合,而且,”我顿了顿,道,“我会带个保镖的。雇佣保镖的钱,我来出,但是希望你不要插手。” 陈子奇不再反对,只是很有礼貌地笑了一下,点点头,便出去了。我总觉得他这一笑,大有深意。突然明白过来:如果今天李芊羽能通过车上的信号追踪器找到我的位置,她多半会发现,我的车曾经在刘骁骁就读的那所学校附近停了很久。这么说来,他很有可能就会去那个学校里查明我到底找过谁。 想到这里,我连忙钻进被窝里,埋头给明莹发短信:“松江区新庙三路934弄,众兴小学,四年级老师张楷。尽量抓活。此人危险,身手速度快,可带上朱峻轩。陈的人也可能去抓他,小心。” 我刚刚按了发送键,蒙在头上的被子猛地被掀开。吓得我连忙把手机捂在床上。抬眼望去,却是我的助理兼护士——曹文雯。她双手叉腰,一副女汉子的表情,道:“林先生,请不要捂着被子睡觉,会缺氧的!” 我舒了口气,道:“没事,小时候爸妈不允许我玩游戏,我就偷偷躲在被窝里玩掌机。成了习惯了。见笑见笑。” 曹文雯“噗嗤”一下笑出来,没再说什么,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瞄向我的手机。 我被她的眼神搞得心里有点发毛,故作镇静地道:“我觉得伤口没什么问题了,如果没什么事,我想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曹文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好吧!”说着,便躺在她自己的床上。 我心里轻叹一声,悄悄地把短信删掉。希望明莹能够早一步找到这个叫张楷的“张老师”。不过,有了今天这场街头全武行追逐大戏,只怕那个假张老师不会再继续扮下去了。明莹抓住的,很有可能是真的“张老师”,与此事毫无关系。 想着想着,一阵倦意袭来,我也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里,我被一阵烦躁的心神所袭扰,突然醒了过来,却发现曹文雯悄悄地拿着个手机,在翻看什么。 那是我的手机么?朦胧之间,我看不清楚,所以决定让这姑娘自己告诉我。于是我轻轻地动了一下,发出两声梦呓般的声音。 曹文雯一听动静,马上将手机放回原位。我眯着眼睛瞧,她的动作十分麻利,而且并非直接把手机放在我的床上,却是先弯下腰去,把手机贴近地面,停了一两秒钟,见我没有反应,然后才举起来放在我床上。也就是说,如果我突然醒来,她可以把我的手机在她手上的原因解释成:“你的手机掉了,我帮你捡起来。” 这等心机,只怕她不仅仅是个护士。 我一边继续保持着鼻孔进出气的频率,一边又翻了个身。心里却在奇怪:难道她不是陈子奇的人么? 这个手机里的信息和通话记录,我早在来陈子奇的那个ktv的路上,就已经删除干净。重要的电话我也删掉,都记在脑子里。如果手机里有什么重要信息,在我昏迷的时候,陈子奇和他的手下之前也有机会看个饱,为什么曹文雯还要偷偷地翻我的手机?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她并非陈子奇一伙。 但是,她也不可能是胤老太太的组织派来保护我的。如果是那样,她应该早些和我取得联络。 这个曹文雯,又是什么人? 第十一章 跟踪者 第173节 其实最重要的,不是曹文雯,而是陈子奇。自从十几岁丧父,很可能还丧母之后,这十几年来,他都经历过什么,才造就了今天这个有恋母情结、恋尸癖、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第二天一早,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最近手头紧吗?我司专业提供小额贷款,年息10%,当天放款,合作共赢。” 我嘴角微笑,把手机扔在一边。 在个人信息被各种行业无良工作人员肆意贩卖的今天,花样繁多的广告短信轰炸以及诈骗短信已经屡见不鲜。而这也为我提供了方便。我来陈子奇这里之前,便和明莹约好了联系方式:发“小额贷款广告”表示信息已收到,发“得了急病赶紧汇钱”的信息表示事情办砸了,发“需要监听设备、安防设备、迷幻药吗”的信息表示要在5分钟之内打电话联系,发“支付房租的银行卡号”的短信表示有急事要碰头,和“女友开房被警察抓要求父母汇钱”的信息则表示事情已办妥。 若不是各行各业的傻波伊们把我们的个人信息拿去卖,我们就不会对这些垃圾信息司空见惯;我也就没法找到这么隐蔽的办法和明莹相互传递信息。所以我得好好感谢那些孜孜不倦给我发着垃圾短信和诈骗短信,还有那些贩卖我个人信息的人,以及他们的祖宗十八代。 我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间。迎面见到的,却是那个黑黑瘦瘦、满脸沧桑的家伙。他见我走出来,很不自然地朝我点点头,便走开了。这个看起来有些社交障碍的家伙,为什么陈子奇要把他找来冒充自己老爸? 好奇害死猫,但是我总是好奇心那么重。我快步走上去,到他身边时,正好走到楼梯口。先是探头一望,接着装作腿伤发作,身子一歪,就扶在这家伙身上。 这哥们啊地一声,反应很大,就差跳起来了。 我吓了一跳,不用这样吧?连忙道:“不好意思,腿伤发了,不好意思。” 那哥们又摇摇头,没说话。 哑巴? 好像我从来没见他说过一个字。 我张开手,看着手心里的一根头发,转身回到房间,找了个餐巾纸包了起来。 要找根陈子奇的头发,实在太容易了。我走到卫生间,在梳子上挑起一根头发,也用餐巾纸包好,分别作了记号。 我强忍着伤口的痛,出门给李海波打了个电话,约在复兴公园碰头。接着我打了辆车,先到了碰头点。很快,他就开着那辆别克君威出现在我面前。 见到我这副样子,李海波大吃一惊,连忙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摇头说没事,这两根头发,帮我做个鉴定。看dna的吻合度有多高。 李海波郑重其事地接过两包餐巾纸,一本正经地道:“这个你放心。不过你这副眼看就要咽气的屌样,还要做亲子鉴定,说,你是不是之前被人捉奸在床了,现在又搞出个小的来?都说了,就你那三秒钟的事儿,指不定啥时候就喷出来,所以一定要带套,你就是不听。” “操,你tm啥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我翻了个白眼道,“要不是老子成了这样,今儿就踹你丫的。做个鉴定,大概要多久?” “从收到样本开始算,一般是五到七天吧。” “太长了,能不能快点?” “五到七天是正常程序。” 我皱眉道:“我不要有效力的报告,只要个结果就好。” “那就好办了。给你走非正常程序。有多快弄多块。” “好,那如果有了结果,你给我发个短信,有血缘关系的话,你就随便发个广告短信,没有的话就随便发个诈骗短信。” “我操,这是地下党接头还是怎么地?我说,你要是真遇到麻烦,你得说啊。”李海波这般说着,却见我在那里吊儿郎当的模样,料想也没啥事,便道,“那我现在就把样本送到鉴定中心去。回头有抚养费纠纷什么的事儿,记得call我啊。律师费给你最低价,再打一八折。” 我装作抬脚要踢,他嬉皮笑脸地闪开,上了车,朝我摆了摆手,一溜烟而去。 我望着这超级损友,虽然经常把我说得体无完肤,但是办起事儿来从不含糊。先是摇了摇头,嘴角又不禁扬了扬,一回头,突然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在旁边的大树边一晃而没。 我马上走过去,却发现那个身影正要走开,我连忙开口叫道:“曹文雯?你……”我心里抹了把冷汗,道,“你在这里干嘛?” 曹文雯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倒是十分淡定,道:“我和陈老板请了假,在这里等车,回家看看我妈去。” 我侧头望去,旁边果然是个公交车站。但是……就算她说的是真的,这地方离陈子奇家少说也有五、六公里,我是打车过来的,这姑娘呢?难道她也打车过来?有人会打车到公交车站,然后坐公交车回家的么?我盯着曹文雯两秒钟,心里满是疑问。 “你看什么?”曹文雯一点没觉得跟踪我被发现是件很让人尴尬的事,反倒气势汹汹,问起我来。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大家都是成年人,相互不必要妨碍,更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说完这话,我就大步走开了。 她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和李海波是在电话里约的地址……难道……昨天晚上……? 我摸出手机一看,蓝牙标志在最上面一排,处于未激活的灰色状态。 奇怪,我从来都是把蓝牙功能关掉的,这个标志根本连出现都不会出现,怎么会突然……?……莫非,昨天曹文雯并不是偷看我手机的内容,而是打开了我的蓝牙? 蓝牙,堪称手机上最不保险的功能之一,很多商务人士还喜欢弄个蓝牙耳机,装波伊地一边走一边打电话,显得自己非常高端大气上档次。其实,只要蓝牙处于打开状态,即使显示未激活,也很容易被一些带有特殊功能的手机进行暗地里的强制配对,以便监听。当然,蓝牙的距离有限,监听距离一般不超过30米,但是我刚才确实疏忽了,先打了电话,然后才叫了出租车。没想到,却被悄悄跟在身边的曹文雯监听了。如果在出租车上打电话,结果可能完全不同。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现在只能关心:刚才我和李海波的对话,她听到了多少?如果她是陈子奇的人,如果陈子奇知道我在偷偷地对他做亲子鉴定,只怕我只要一回去,就会成为他那个ktv地下密室的收藏品之一。 我,是不是应该直接跑路? 找了个咖啡店坐了许久,突然,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你想知道你的另一半在和谁通话,说了些什么吗?本公司主营手机监听设备,另有迷幻药、听话药、乖乖水。” 这代表明莹要我给她打电话。我生怕手机上还有什么猫腻,找了间公用电话亭,拨通明莹的电话,道:“情况如何?” “我们找到了这个学校,但张楷似乎只是个小学老师而已。为什么要抓他?” 我想了一下,道:“让朱峻轩以最快的速度去揪一下他的脸,如果脸皮是假的,就把他抓住。” 明莹顿了一下,道:“朱峻轩不在。” “怎么,他不同意加入?”我连忙道。 “他消失了。” “什么?怎么会?”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朱峻轩觉得续建大师不能保护他们父女? “我不知道。等等,我看到李芊羽了,”明莹估计是在找暂时藏身之处,沉默了几分钟,才开口道,“这妖精怎么也来了?这个张楷是唐僧么?” 我苦笑一下,道:“没有朱峻轩帮忙,我看你的电击枪未必能抓得住这家伙。如果被李芊羽看到,只怕我也要出事。” 明莹又沉默了几秒,道:“你在那边,还好么?” 第174节 “挺好的。不说了。你还是先撤吧。” 明莹冷哼一声,和我又简单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我叹了口气,我知道说这样的话只会更加挑起她的斗志,我也知道这可能是把她往火坑里推,不过事情总不能都由我一个人做。还是相信别人的能力吧。 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问题有两个:1、找到解药;2、找到这些人和这件事,与秦始皇那货有没有什么关系。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在这个时代,即便是秦始皇活过来,他也许有精力,也许有能力,但是他没有机会。太多的东西他需要从头学起,即便他能一夕之间达到我所掌握的现代知识量,又能如何?你也许会觉得,我都可以去做cia、fbi或者mi6的工作了,但是那又如何?我不还是个屌丝么?现在这个时代,太多时候,靠的是背景和关系,而不是能力。所以在提到什么“二代”的时候,我们总是又羡又恨。 秦始皇也一样。他的血统给了他机会,但是现在,他的血统可能最多能让他在农村集体用地里,分到一亩宅基地。 但是,我的脑海里总是回忆起那条线,陈子奇地下室地图上的那条连接康城、沙丘平台和骊山秦始皇墓的线。 再三犹豫之下,我终于决定,回到陈子奇别墅去,再赌一次。 幸好,陈子奇和李芊羽都没有任何异样,只是问我去了哪里。我煞有介事却信口雌黄地一顿胡说,他们也没有再问下去。 而我的口袋里,却装着一个信封。 是我刚刚进陈子奇的别墅之前,在快递员手里签收过来的。 2007年的时候,快递公司的运单查询系统上并没有签收人的标注。因此我决定还是打开看一看。 因为这个信封,确实很让我好奇。 第十二章 股指期货 这个信封之所以让我好奇,是因为它是从一个著名的国际投行的证券投资研究及咨询部门邮寄过来的。看起来像是一份内部的宏观研究参考报告。这种宏观报告一般不会明确地推荐股票,但是你也知道,中国股市被称为“政策市”,现在是2007年7月初,而在一个月之前,5月30日的凌晨发生了著名的“半夜鸡叫”事件————股票交易印花税突然从千分之一上调到千分之三,不但让所有人都是大跌眼镜,更导致中国股市的上证指数已经在突破4000点大关之后又大幅回落。到底接下去会怎么走,我也很好奇真正的专家会怎么看。 我拆开了信封,里面果然是一封研究报告。 报告里称:预计印花税的推出不会改变中国股市未来继续上行的趋势,因为主要的资金,比如国有企业基金、公募基金、社保基金,当时尚未解套。为了保证这些“国家队”的资金,特别是养老金的安全,因此上证指数将继续爬升至5500点左右,甚至可能突破6000点大关。但提醒股市投资者注意从2007年4月份开始的美国次级贷款可能引发的一系列影响,选择适当时机,套利退出。 这个报告接下来用了详尽的数据来分析并支持这一观点。 它说的没有错。上证指数此后仍然一路高歌、突飞猛进,终于在2007年10月16日达到了6124点的历史高位。在那个时候,无数股评家在叫嚣着冲到10000点,人们挤破了脑袋往股票交易所里面钻,甚至有无数人群站在玻璃窗之外,盯着里面红红绿绿的股票报价屏,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但是,此后的整整一年时间里,又回落到1664点,股市一片哀鸿遍野,许多失去了辛苦工作挣下的一切的愤怒股民,叫嚣着让那些吹牛皮的股评家出来负责。但是,那些人只会指着每个股票交易所大厅里挂着的“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的牌子,笑而不语。 2007年6月的我,并不知道这场危机已经迫在眉睫,到底是什么让中国股民千万亿的资金就此蒸发。是因为美国次贷危机?还是因为全球金融危机?抑或是因为我们本身的经济问题?我不知道。任何一场人类疯狂盛宴,无论是英国的南海泡沫危机、荷兰爆炒郁金香,抑或日本80年代的房产泡沫、包括中国90年代炒作邮票、金银币和电话卡,00年代炒作茶叶、兰花、红木等等,最终都逃不过泡沫破裂的下场。 回想那些除破裂结局之外别无他途的惨烈历史,我只能默默地祝福现在还在考虑买房的人们,一路顺风,好运常在。 言归正传,虽然我至今不知道2007——2008年的股市惨跌是缘何而起,但是当时的我,也绝没有想到:我后来的所作所为,竟然可能成为了引发那次股市超级暴跌的原因之一。 当时在我手中的那份报告,前面都是陈述观点和论证观点的部分;而后面的一段话,却引起了我的兴趣。这段以“接下来回答陈先生的问题”为开头的文字里提到:从种种迹象及与上层人士的沟通得知,中国的股指期货市场,很有可能在两年后开辟。 股指期货! 原来,这份报告其实是一个回函,解答了陈子奇此前向这家著名投资咨询机构提出的问题。而陈子奇关心的,竟然是股指期货什么时候开通。 在我因为萧璐琪而卷入这场事件之前,我是一名在投资公司工作的屌丝小白领,但对股指期货这个东西,还是略有耳闻。说白了,这玩意就是赌博。赌的是未来股票指数是涨是跌。如果说股票的交易,只有股票涨了才会赚钱的话,股指期货的交易就完全颠覆了这种思维:期货合约可以卖空,也就是说,如果你赌未来股票指数下跌,而它真的跌了,你就会赚钱。 但是,股指期货与赌博不同的是:资金存在巨大的杠杆。如果你去赌博,不考虑抽头之类的费用,一万块钱就只能换到面值一万块钱的筹码。但是你可以用几分之一甚至更少的钱,利用杠杆撬动巨大的利益或者风险,一旦获利,那就是让你抓狂的巨额利益;当然,风险也会随着杠杆成倍增加:如果稍微跌一点,只要你没钱继续跟进,就会被强制平仓,所有投进去的钱都没了踪影。 不过,任何以赌博为本质的玩法,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总有人想要出老千,操纵局面。 股指期货是赚是赔,取决于股市的涨跌。而股市的涨跌,说到底,是取决于市场的信心、取决于人们有没有敢于买入并持有股票,还是因为某种恐惧而卖出股票。 如果陈子奇掌握了复活秦始皇的方法,把这个消息大肆公布出来,会对中国造成什么影响?也许实际影响不多,但是,一个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已经死去两千多年的残暴专制君主,突然复活,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件对民众的心理上的影响,会有多大?其实,他看重的就是这种心理影响。如果秦始皇真的复活,中国股票指数必定疯狂下跌。如果那时候股指期货已经开通了,而陈子奇事先已经建立了大量空头头寸,股指跌得越惨,他就赚得越猛,这就是以小博大的杠杆力量。 想到这里,我额头的汗水不禁涔涔而下。如果陈子奇只是想要变成世界首富,那也罢了。但是,有一个名词,叫做蝴蝶效应,意即地球一侧的某只蝴蝶扇动翅膀所引发的气流,可能通过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引发地球另一面的一场灾难性风暴。如果秦始皇复活,这种事件相当于多少蝴蝶一起扇动翅膀?这种事件,会引发多少场无法预见的灾难? 我无法再想象下去。之前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秦始皇本身能有多大作为这个问题上,但是换个角度来看,这个事件本身的影响,早已超越了秦始皇本身。 哪怕他在复活了秦始皇之后,一刀把他再送回坟墓里去,这个事件的影响,都不再是任何一个人所能控制的。 我再一次痛苦地把头埋在双手之间,想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个解药,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动乱的导火索。谁掌握了它,谁就有了颠覆世界的力量。我真要为了复活一个心目中的女神,而帮助这个恶魔实现他的野心么? 就在这时,陈子奇突然开门进来。 我没有任何慌张或者隐藏的动作,很自然地拿着报告,向他道:“这份东西写得不错,论点鲜明、论据充分。”说着,顺手递给他。 陈子奇接过去,迅速浏览了一遍,道:“嗯,确实不错,还很有前瞻性。”说罢,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 我轻松地答道:“预测上证指数能到6000点,是个比较大胆的说法,不过从这些数据来看,未必不可能实现。不过接下来的情况就不太好说了。” 陈子奇微笑道:“林先生对股票也很感兴趣?” 我点头道:“以前差不多就是做这一行的,多少有点了解吧。” 正在说话间,手指头上还缠着绷带的冯四推门进来,道:“杨紫汐的事情怎么处理?” 陈子奇眼中凶光一闪,冷冷地道:“这种叛徒还有什么好说的?拖到下面去就是了。” 冯四应了一声,顺道瞪了我一眼,便出去了。 我心里一紧,如果曹文雯不是陈子奇的人,而我又发现她有问题,多半也会把她拖到地下室去,打上一针然后挂起来做陈列品。这么说来,在确定曹文雯的真正目的之前,我还得和她继续周旋下去。 陈子奇向我道:“那个小胡子,什么时候去查?” 我摇头,道:“昨天的事情之后,他必定打草惊蛇,这事儿得稍微缓一缓。” 陈子奇“嗯”了一声,道:“那么这件事就拜托林先生全权处理了。” 我心里大骂这货虚伪,明莹已经在兴众小学附近见到李芊羽,明摆着她已经在追捕那个青脸小胡子了,你还在这里妆模作样?心中不爽,便道:“好的。小羽在哪呢?我还要和她确认些事情。” 陈子奇脸上略一尴尬,道:“她去处理一个叛徒的状况了。” 第175节 “就是刚才冯四说的那个杨紫汐?” “是的。” “陈老板,你生意做得大,手下人员也多。我现在连个名头都没有,也不知道能使唤哪些人,你看……” “这个,我已经让小羽处理了。她傍晚左右就会和你交接的。对了,给你聘的这个护士,”陈子奇望了一眼曹文雯睡的那张折叠床,道,“有什么不尽心的地方没有?” “暂时没有,”我拱手道,“还要多谢陈老板费心安排。她今天回去探亲了。” “这点小事,何足挂齿,”陈子奇很优雅地道,“林先生好好休息。我先告辞。”说罢,拿着那个报告,转身出了门。 “和这家伙对话真是让人身心俱疲。”我这么想着,静静地坐在床上,翻弄着手机。明莹那边进展如何,李芊羽是否发现了她,曹文雯到底是不是陈子奇派在我身边的探子,我和李海波的对话她知道多少,会不会向陈子奇告发我,那个黑黑瘦瘦的家伙和陈子奇到底是什么关系……所有这些事情,相信只有到了今天晚上,才会有个结果。 事已至此,任它来去。既然如此,不如先睡一会儿罢。 临近晚饭时分,李芊羽黑着脸走进我的房间,开口便道:“你到底,有什么猫腻?” 她这话一出口,我便愣在当场。心知这句话若是答不好,分分钟就成了那铁钩上的肉,挂到十二月,正好成腊肉。但是脸上仍然淡淡地道:“什么事?” 第十三章 803 “我一从外面回来,就见陈总在那里大发脾气,说你拿了他的东西,却不和他说一声。你怎么能……基本的礼貌你不懂么?” 我暗自舒了口气,只要不是遇到明莹了就好。听得她这话说完,我佯作愤怒地道:“麻烦你注意一下你的口气。要是什么个人的东西我会随便看么?我看那不过是个金融分析报告,这玩意我以前看得多了,看一看又有什么了?他刚才还在这里和颜悦色,出去就发脾气,搞什么两面派啊?你回去和他说,要是这都看不顺眼,我现在就卷铺盖走人!” 李芊羽见我动了怒,突然声音低了下去,道:“那倒也不必……” “什么不必?我倒要去问问他,为什么要在我面前一套、背后一套?” 李芊羽眼神里露出一丝慌乱,道:“算了!陈总的气已经消了。” 我看她这表情,便知道是怎么回事。脸上神色不变,道:“我希望你和他都明白,我是合作,不是打工。所以你最好注意用词。不该做的事我不会去做,如果你们看不惯,我随时可以走。” 这话说完,李芊羽的气势就已经怯了一半,只能道:“算了!你也注意点就是了。” 气氛一下子凝固。我心知肯定是陈子奇让她来告诉我,哪些人会归到我手下来使用,我在这个组织里是什么位置。不知道是出于妒忌还是防备,又听说了我偷看陈子奇的报告一事,于是就想要给我来个下马威,杀一杀我这新官的威风,再高姿态宣布“皇上旨意”,免得我觉得她在我之下了。没想到却被我一顿骂,给顶了回去。之前陈子奇吩咐的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禁冷笑。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毕竟没在职场上混过。很多事情,可不是你恃权而横、恃宠而骄,就能为所欲为的。老虎不发威,你还真拿我当软柿子捏?停了一会儿,我淡淡地道:“你今天很忙啊,没见人。是去找昨天那个家伙了?” 李芊羽刚刚还被我骂的心神不宁,此刻又被我戳穿的真相,慌道:“没有,我去……”突然,大概是想到了“咦?我干嘛要怕他”之类的想法,又正色道:“关你什么事?我来给你这份名单而已。这些人以后归你调派。平时他们都在陈总的公司里上班。特长和联系方式我都写在这里了。”说着,递给我一张纸,便急急忙忙地转身离开。 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 黄顶鹏,**运动会射击冠军。 于柏胜,**运动会柔道冠军、**锦标赛自由散打冠军。 邢碧暄,全国大学生程序设计锦标赛冠军。 (名字后面是手机号,为了保护当事人隐私,我就略去不写了。) 我看着这名单,一头暴汗。怎么都是冠军冠军的,虽然运动员退役之后确实找工作,但是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吧? 况且……射击冠军能成为一个好枪手么?气枪和步枪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最大的区别也许就在目标上,一个是靶子,一个是……人。 无论如何,我总算是有个队伍了。我想起刚刚李芊羽的窘态,不禁好笑。这么一来,我更不必顾忌,当即摸出白天在路上买的胶布,把房间隐藏的摄像头贴了起来。 一阵忙碌之后,我躺在床上静静想道:还有件事我要搞清楚:朱峻轩和李飞娜,到底去哪了? 之前我以为,朱峻轩和李飞娜的高敏捷能力,是长期生活在海底洞穴形成的。但是自从见过那个青脸小胡子的速度之后,我越来越感觉到,这似乎不是因为后天刻苦训练某块肌肉所致,而是一种天生的技能,一种特殊种族的传承,长期的环境影响下对基因的改变。就像牙买加人一样,天生就是跑步高手。 朱峻轩和李飞娜,和那个青脸小胡子,是不是有什么血缘上的关系?如果真是那样,朱峻轩之前和我说过的那些所谓的文革逃亡等等事件,是否都是信口胡说?不,就算朱峻轩能装得出,发自内心天真的李飞娜也决计装不了那么像。她一定是出生在那个洞穴里。只是,朱峻轩和他老婆,是否并非像他说的那么简单,我就不知道了。 我左思右想没有个定论,心乱如麻之下,决定明天还是去万寿寺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正在思索着,曹文雯拿着医护箱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给我换起了纱布。 我随口道:“你妈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曹文雯笑了笑,道,“多谢关心。” “你妈现在是一个人住?住在哪里呢?” “额……三林那边。” “三林,那够远的。你今天跑那么远去复兴公园坐公交车,就是为了一部公交车到底,直接到你妈妈家那边吧?”我挪了挪刚刚换好药的右臂,道,“够孝顺的。有个学过护士的女儿,父母也省了不少去医院的烦心事呢。” 曹文雯没想到我会这么淡然地和她唠家常,只能赔笑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没想到林先生这么健谈。” 我笑笑道:“听你这话,倒是有些埋怨我话多的意思了。” “哪里。林先生说得挺在理的。看你年纪不大,人情世故懂的不少,也是个见惯风雨的人吧。” 我赧然一笑,道:“过奖过奖啦。这话怎么说的,难道刚才我说的那些都说对了?” 此刻气氛倒是很轻松,曹文雯笑了一下,顺口道:“是啊。” 我“哦”了一声,缩了缩腿,显然取下纱布时,牵动伤口,还有些疼痛。 曹文雯像是教训小朋友一样,道:“这么大的人了,忍着点呀,别乱动。” 我只能点点头,一言不发。等她全都换完,我才笑道:“辛苦你了。” 曹文雯拿起换下的纱布,道:“没什么,应该的。”说着就要往外走。 我突然道:“曹小姐,我有个问题想不通,你可以帮我解答一下么?” 曹文雯的身形顿了一顿,回头道:“什么?” 第176节 “我今天遇到你,是在复兴中路和重庆南路交叉口的那个公交车站。你刚刚承认,你从这里西宫特意跑到那边坐车,是因为那边有公交车直通你妈的家,也就是浦东三林。但是,我今天可是特别看了一下那个公交站牌,那个公交车站一共四趟公交,17路、24路、304路、864路。17路和864路的路线相近,是连通虹口和徐汇两个区的,24路和304路的路线相似,连同普陀和黄埔两个区。但是没有一辆是到浦东三林那边的。我特别好奇,你到底是去那边做什么?” 曹文雯听我说话时,早已变了脸色。此刻突然目中一闪。我不慌不忙,从枕头下拿出李芊羽之前喷我的那个罐子,指着她道:“别乱动,这玩意吸上一口就会昏迷,你不会想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的。” 曹文雯嘴上不说,双脚已经指向门口。 我曾经读过很多行为心理学的书。从动作上看出一个人的心理并不困难,比如下意识地抚摸脖子、把双手抱在胸前,或者女性用手去摸自己的颈窝(就是两条锁骨之间那个凹陷),就是一种自我安慰或者自我防卫的表现,意味着这个人正在说谎或处于不安之中。训练有素或者心怀戒备的人们,通常能够控制面部或者上半身的表情和动作,但是下半身的腿和脚,却很容易出卖他们。当双脚指向门口的时候,一般表明他们处于极度紧张和恐慌之中,想要结束谈话并迅速逃走。 我洒然一笑,道:“别紧张。我只是好奇问问而已。如果你开门的时候我一声喊,你觉得逃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曹文雯被我说中想法,心理防备终于疲顿下来,道:“你想怎么样?” 我摇头道:“不想怎么样。只是懒得和你绕圈子,就想问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只是个护士。” “护士会把病人的手机蓝牙打开,强制配对来监听?而且昨晚你发现我快要醒来,把手机放回原处时的动作,非常专业。你到底是什么人?别兜圈子,对你对我都没好处。” 曹文雯突然换了副表情,压低了声音道:“林先生,没想到我才刚有动作就被你看出了问题。不愧是我们的重点关注对象,佩服佩服。”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曹文雯盯着我,道:“803。” 什么?803? 我背上一阵发凉。 “你是刑警?”我惊道。 “这里不方便多说。有摄像头监控。虽然你已经把它贴住了,”曹文雯道,“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明天早上,到外面再说。” 我没有回答,只点了点头。 曹文雯拎着装纱布的袋子,缓缓地走出房间。 我则皱起眉头,心神不宁。 警察也介入这个事件了?楼下那么多死尸,足以定陈子奇的罪证,为什么不直接抓他? 过了不久,李芊羽再次怒气冲冲地进来,后面跟着冯四和陈子奇。 我一见这架势,心下便凉了半截,电光火石之间,心思千回百转。我这房间里,肯定还有窃听器,妥妥的。看他们这架势,曹文雯这次凶多吉少了。却故作淡定地道:“怎么样?已经搞定了?”脸上带着邀功的表情,足以让陈子奇认为我是故意挖出曹文雯这个卧底的。 陈子奇很显然没想到我会有此一问,愣了一愣。 只是,如果她是警察派来的卧底,必定有固定联系的上线,若是真个把她直接做掉,警察不直接找上门来才怪。陈子奇有绝对自信能摆平一个卧底警察在他家失踪的事件么? 第十四章 父与子 “什么搞定?”李芊羽急火攻心地道,“我今天去抓住了那个家伙,但是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来找我不是因为发现了曹文雯是警察的卧底,而是李芊羽今天回到那个小学,按照相貌抓住了那个张楷张老师,却没想到这次,是个真货。 我就觉得纳闷,这个房间我早就用之前我已经用过的那种手机放音乐听干扰音判断窃听器的办法,检查过了一次,没发现有啥异常,怎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他们发现? 这也许就是说话模棱两可的好处,如果我刚刚说的更准确些,可能就把曹文雯给害了。想到这里,便向李芊羽道:“那家伙在哪?” 李芊羽似是在努力压着心头怒火,道:“下面。怎么,你要亲自审问不成?”看这模样,她定是向陈子奇夸下海口、立了军令状,没想到一出手,面子却丢了个精光。她转向陈子奇道:“我早就说过这家伙靠不住……” 陈子奇冷着脸,一言不发。目光从李芊羽转向我。 我也火了起来。这小妮子现在是越来越猖狂,刚刚和我横了没几分钟,又来一遍?这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我没好气地道:“麻烦你说话注意点。昨天和他过招的时候,你没看见他脸上那些不自然的皱纹么?他带的是人皮面具啊。今天你抓住的那个,只要用力扯一扯他的脸皮就知道是不是那家伙,还把他费劲拖回来?你怪谁啊?怪我吗?” 李芊羽一下子噎住,作不出声。以她的聪明,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定是邀功心切,怕被我抢了风头,才导致这骄兵自败的结果。 陈子奇点了点头,道:“小羽,林先生说得没错,你这次太鲁莽了……” 还没等陈子奇说完,我便接上去道“而且你很可能打草惊蛇,让那个真凶不敢露面,我们去哪找他?” 这落井下石的话正中陈子奇的痛脚。这个家伙很可能就是十几年前杀掉他家人的那个凶手,他当然迫不及待地要报仇,好好折磨这家伙一番。现在听了我这话,脸色更黑,盯着李芊羽,不再说话。 沉默的气氛中,李芊羽恶狠狠地用眼神剜着我。我冷哼一声,懒得理会。 陈子奇道:“闹剧!真是闹剧!李芊羽,你马上把下面那人送回去。套上头套,别露了我们的秘密!” 李芊羽浑身一颤。陈子奇不但直呼她本名而非“小羽”,还叮嘱得这么仔细,言下之意就是对她的办事能力很不放心。一跺脚,忿忿地扭身走了。 陈子奇转向我道:“林先生,你还有办法把那个家伙抓到么?” 我闭了一下眼,道:“这个我也没有把握,我尽量吧。”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我接起一看,顺手丢在床上,道:“最近骗钱短信多得要死。真tm烦。” 陈子奇只当我被李芊羽弄得心情极差,便点点头,柔声道:“那就拜托你了!”说罢,领着冯四走了出去。 我的嘴角,却逸出一丝微笑。 手机的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上面写着:“爸,妈,我和女朋友开房被警察抓了。他们让我交取保候审的钱,请打5000元到************账户。” 这短信,无疑意味着明莹抓住了那个真凶。 没错,今天中午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挂断之前曾经告诉她:昨天我已经和假张楷干上了,他今天可能不会再以张老师的身份出现。今天她此去,如果上课的是假张楷,就抓他;如果是真张楷,假的多半就在附近。 既然之前那个青脸小胡子能扮成张楷,那么他一定把张楷放倒了。换了谁被放倒,获得自由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报警,除非仍然被凶手暗中盯着、以他或家人的安全作为要挟。如果在上课的是张老师本人,那么凶手多半在旁边埋伏着。 我的左边眉毛挑了挑,心道:“哥们,你放了张楷,却不赶紧逃走,还在旁边伺机等候……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么?” 曹文雯回到房间,神色怪异地向我看着。突然,手机又响了起来,我拿过来一看,是一条房产经纪短信,大赞某个房产如何给力,销售如何神速,涨价如何疯狂之类。我不禁心里苦笑:李海波这家伙,不过是发个信息告知一声,至于编得这么像模像样么? 不过,这条广告短信带给我的好奇心以极大的刺激:它意味着陈子奇和那个经常出现在别墅里的黑瘦男人,确实有血缘关系。 第177节 这是头发上的dna检测出来的结果,而且取头发样本时我已经和他们本人头顶上长着的毛仔细对比过,绝对不会错。 陈子奇确实是那个家伙的儿子,那个黑瘦的家伙,就是陈叙霖! 他,不是死了么?照这么说,那个凶手在十几年前杀的,并不是陈子奇的父亲,而是他的叔叔或者伯伯一类的人?但是,如果那张照片是完全复制当时的场景,那明明是个清晨。一个只有几岁最多十几岁的孩子,单独在叔叔或者伯伯家过夜?这个可能性不大吧?如果陈叙霖当时和陈子奇一起在叔叔或者伯伯家过夜,为什么凶手没有连陈叙霖一起干掉? 想来想去,我都想不通。也许,这只是一个偶然?陈子奇正巧在他叔叔或者伯伯家过夜,正好遇到了凶案,又正好躲过了凶手的目光,还看到了凶手的脸? 好吧,偶然也许能说得通,但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头。 也许亲爱的读者会问,你怎么知道那个照片拍的是清晨呢?是因为窗外洒进来的柔光么?也许是黄昏也说不定呢。没错。只靠光线,这确实可能是黄昏。但是我注意到,照片里的窗外,天边有一弯凸面向下的纤细的月亮,这正是只有后半夜到清晨才会出现的下弦月。有了这个月亮出现在照片里,我甚至知道这个窗户是朝东开的,而且根据月亮的弯度判断,这个凶案,发生在农历二十八号或二十九号。如果你怀疑我的说法,只要去找个月相图研究一下就会明白了。 当然,因为那张照片我仅仅看过一次,所以能得出的结论大致只有这些。但是毕竟是事后伪造的现场,到底拍摄者是不是把这些细节都考虑到了,我不敢保证。如果陈子奇能够回忆起这个凶案发生的日期,而正好是农历二十八或者二十九号的话,说明这个凶手兼拍摄者,是个有重度强迫症的完美主义者。 不过,从我能够轻易找出这些照片的破绽这方面来说,恐怕这个凶手不是个特别追求完美的人。 这里面的头绪纷繁复杂,让我越想越乱。一直沉默着的曹文雯压低了声音,道:“刚才他们气势汹汹地进来,有什么事?” 我摇头,说没事。不过你别信口雌黄,说自己是警察,总要拿出点证据来。 曹文雯摊了摊手,道:“卧底会带证件么?找死啊?不过我既然敢告诉你我是警察,就说明我对你做过背景调查,知道你和他,不是一伙儿的。” 我心里苦笑。你也可能是陈子奇派来故意装作警察探听我虚实的。如果我真的保护你,那就说明我是诈降。想到这里,我心里瞬间无比纠结:如果她真是陈子奇派在我身边的卧底,我是不是要把她“供出来”,以证明我的清白?如果她真是警察,我把她供出来,那她说不定就会被陈子奇灭口。到时候我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怎么办?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抉择。非此即彼。只要选择了,就可能面临彻底崩塌无法收拾的结局。而且必须作一个选择。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就意味着我是诈降;我甚至不能继续盘问下去,因为想要搞清对方是不是警察的心态,本身就意味着我是诈降。 我暗自咬牙,下了一个决心。我决定相信这个姑娘。我做这个决定的一部分原因是:我宁愿自己送命,也不想让别人因我而送命。决心已定,便道:“你们是不是还搜过我的家?” “我说了,”曹文雯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我点点头,道:“你能不能帮我弄一个一次性电话?” 曹文雯望了望我,道:“你要打电话,就用这个吧。”说着,把手机给了我。 我拨通了李海波的电话,道:“帅哥,是我,林佑。” “哎哟喂,”李海波耍着花腔,调侃道,“你现在进了国安局了?天天用新号,神神秘秘的。” 我压低声音道:“少tm废话。说正事。” “我靠,又有什么正事啊?今天我一拿到东西马上就到了司法鉴定中心,逼着我那哥们还没下班就帮我干私活,要不你以为结果这么快就出来啊?我现在正请他吃饭呢。你说这饭钱你报销不?” 我一头黑线,道:“得,我报销。结果确定是亲子关系?父子?有没有可能是叔侄什么的?” “不可能。叔侄的基因吻合度哪有这么高。现在小姨子和老公、兄弟和老婆之间乱搞的事儿,多了去了。要是连父子叔侄都鉴定不出来,还要亲子鉴定有个p用啊?1号是爹,2号是娃,错不了,放心,啊。” “什么?”我惊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1号是爹?2号是娃?” “激动个啥?……喂?喂?” 没和李海波扯下去,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手心里直冒冷汗。 什么情况?我不可能弄错啊!明明1号是陈子奇,2号是陈叙霖! 第十五章 黄赌毒 不,我不可能弄错。 1号和2号,我绝对没搞错。 这么说来,陈叙霖竟然是陈子奇的儿子? 这tm是什么情况?陈子奇这个看起来像是言承旭一样的帅哥,无论是声音、长相、皮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只有二十来岁,怎么可能是那个黑黑瘦瘦,已经三十多岁快四十的陈叙霖的老爹? 曹文雯惊讶地望着我一会儿,问道:“怎么了你?一惊一乍的。” 我缓过神来,连忙把通话记录删掉,把手机还给她。虽然这个通话记录仍然可以在电信局查到,但是既然我决定相信她是个警察,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只是,眼下这个情况,实在太超乎我的意料。 就算是陈子奇十七、八岁生下了陈叙霖,他也至少五十多岁了。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无论怎么整容、如何保养,都不可能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吧? 好吧,如果站在2013年的今天来看大帅哥王力宏,确实看不出他已经有三十八岁了。但是到了五十多岁,哪怕是刘德华,也挡不住岁月的侵袭。可是陈子奇……这……没道理啊! 难道……? 我心中一凛,难道,陈子奇对自己用了那种假死药,才能保持容颜? 如果真是这样,他现在怎么又活蹦乱跳了?莫非,陈子奇已经找到了复活的方法? 我浑身一抖,这陈子奇果然是个真正的老狐狸,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只等股指期货一开,立刻就成为富可敌国的超级富豪,还坐等着各种富豪来洽谈业务。 说个题外话,据说2012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有个美国人修了地下生存设施,能抗住各种地震、洪水、核攻击,竟然有相当多富豪来“订房”,这些有钱人怕死到了什么程度,可见一斑。而多少人渴望长生,理由很简单:现在科技发展的速度之快已经超乎想象,如果我现在死了,以后的精彩世界就无法体验了,那岂不是极其可惜之事?况且几十年之后,说不定长生之法已经研究出来了。可以想见,如果陈子奇能向世界证明自己让人假死和复活的能力,这个技术的市场空间该有多广阔?他完全可以开个叫“死去活来”的公司,专门提供相关服务,这公司要把股票做上市,简直是分分钟的事……这个假死复活的上古神技,要让一个人一夜成神,实在是易如反掌。 看来,我这一趟算是来对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让陈子奇对我充分信任,窃取到复活之术,让萧璐琪和所有被陈子奇害死的男女全都复活,并且阻止他复活秦始皇之类的历史残留物,再把陈子奇陈叙霖一干人等送入大牢,我就算是功德圆满立地成佛了。 问题是,我不断反问自己,如果这种复活之术掌握在手中,我还能保持本心、谨慎地限制自己的行为么?这个复活之术就像是《指环王》里的那个魔戒,拥有无穷的力量,每一个持有者都会情不自禁地被诱惑而堕落。我林佑,能成为那个霍比特人么? 就这么想着,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还不等曹文雯把我带出去谈话,陈子奇便进来道:“林先生,今天身体好点了没?” 我点头,道:“好多了,多谢陈老板关心。” 陈子奇笑笑,道:“这么叫,有点见外了。按说我应该比你小。这样吧,我以后叫你佑兄,你只管叫我子奇就行了。” 我瞅着眼前这个老妖怪,心里直泛呕,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道:“陈老板生意做得大,年轻有为,应该尊重。” 第178节 陈子奇摆摆手,用那种好听的声音道:“哪里的话。佑兄心智机敏,我也很是佩服。有你相助,如鱼得水。我们就平辈相称,佑兄莫要再谦。” 我听着他这声音,更加笃定他并非整容,而是靠假死保持了青春,当下便道:“既然子奇这么说,我也就不推让了。” 陈子奇微笑点头,道:“今天要出去和几个朋友玩,佑兄也一起去吧。”虽然他说话彬彬有礼,但言语之间颇有威信,让人忍不住想要听从于他,这种气度,自然不是一个未谙世事的毛头小伙所能具备的。 我当然不会推辞,连忙道:“那好。文雯,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陈子奇很自然地退出门外。我换上衣服,走出去向他道:“今天是要去哪呢?” 陈子奇不慌不忙地道:“佑兄不必多问,去了便知。” 看来,他让我称呼他“子奇”,不单是为了笼络我,也是防止有一丝一毫的我在他朋友面前露出他年龄秘密的可能性。 坐在那辆法拉利里,我们二人很快便到了上海青浦区的一家修在岛上的度假村。这个岛处于河道中央,四周环水。岛上四周郁郁葱葱、植被密布,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模样。与外界只有一座桥相连,只要一封桥,无论在岛上做出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知晓,更不必提来查了。 度假村富丽堂皇,设施齐备。我们直奔一座别墅,进了一间非常宽大的房间,中间摆着一张圆桌,绿色的桌面,让我顿时想起周润发演的《赌神》一类电影中,一掷千金的那种赌桌。帅到掉渣的发牌员已经就位。不必说,这是一场德州扑克的赌局。 陈子奇指了指倒数第二张椅子,道:“佑兄就坐这里吧!” 我依言就坐,看着自己面前的筹码,竟然就比明莹给我的第二张黑卡上的金额还多。 高挑的礼仪小姐鱼贯而入,各个旗袍丝袜高跟,好不惹眼。接着走进来几个人,年纪差距比较大,有的看起来已经是耳顺之年、白发苍苍,有的看上去却比陈子奇还要小似的。陈子奇向我一一介绍了名字。这些人只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也不握手,便各自找座位。赌场惯例,牌局结束之前,各家是不会握手的,怕会把自己的好手气传给别人,或者染上了别人的霉运。 那个叫管胤翔的富家阔少,盯着我道:“这是谁?没见过!” “我的朋友,”陈子奇道,“放心。” 管胤翔也不再啰嗦,只朝我点点头,道:“子奇的朋友,肯定放心啦!”说着,一个礼仪小姐帮他拉开了椅子,请他入座。 “那么,开始吧。”一个叫龙云跃的家伙开口道。 当我们从赌场里出来的时候,那个龙云跃拍着陈子奇的肩膀道:“忙活一天,钱都到你的口袋里去了!” 陈子奇干笑两声,没有接话,却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名叫李志鹏李总的,呵呵笑道:“林生也不错,第三局你的那个表情,害得管生all-in,那时候你的筹又多,直接就把他踢出局啦!” 我回头看了那个开局不久就输掉所有筹码、一直呆坐闷闷不乐的管胤翔一眼,也只能赔笑。 德州扑克我曾经在网上玩过多次,是我最喜欢的扑克游戏之一。类似斗地主、争上游之类的扑克游戏,因为别人手里的牌全都隐藏起来,所以可获取的信息量太少,仅适合家庭娱乐;而像梭哈这样的游戏,只盖住一张底牌,所以暴露的信息量太大,明牌较弱的一方翻盘的几率并不大。德州扑克介于两者之间,在隐藏和暴露中找到了平衡,最具技巧性。 网络上的德州扑克不乏聪明的玩家,但是很多人的问题是:习惯了小额下注,一旦后面加上几个零,心理上的压力就陡然增大,失了分寸。而通过前两局,我摸到了管胤翔的冲动性格,所以在第三局的时候,利用较弱的盘面,加上话语煽动,引得他把筹码全押了进去,一把就输光了内裤。 我回头看着这个富丽堂皇的别墅,还在兀自回味着刚才激动人心的那一刻。当几乎所有筹码都向我涌来的时候,那种刺激的感觉,着实无法言喻。 陈子奇放慢了脚步,向我道:“佑兄,想不到你玩这个,功力挺深厚啊!” 我嘻嘻笑着,道:“最后还是被你赢了个精光啊!” 陈子奇眨眨眼睛,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最后放水,依我们的盘面和下注顺序,我有可能赢你么?呵呵,你给我留足面子,我当然不会亏待你。别着急,还有更刺激的呢。” 和管胤翔一起走在后面的叫叶锐的家伙嘿嘿一笑,道:“子奇今晚赚了这么多,可不能放过他,接下来的节目都由你来请客!” 陈子奇洒然一笑,道:“没问题!” 正说话间,一群人已经走到了另一个别墅里,穿过灯光暧昧的玄关和前厅,后面的大厅里站着的,竟然是两排脸上浓妆艳抹、穿着暴露性感、各种制服诱惑的高挑美女。仔细看去才发现,刚才赌局上那些礼仪小姐们也混迹其中。 陈子奇打了个响指,动感的节奏音乐声已经荡漾在整个大厅里。美女们开始随着节奏,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尽力地展示着最妩媚风骚的一面。 我们这几个赌徒,转眼变成了买春客。陈子奇熟门熟路地走到中间的一圈大沙发上坐下,先碰了几杯酒,那个叫李志鹏的白发老人虽然牌局上看起来心不在焉,但是一到这里,立刻目光炯炯,到处寻找着合适的猎物。 但是就眼下这个架势来说,这些一个个大白腿高跟鞋的美女们,根本算不上猎物,都是供我们这些人随意挑选的“食物”,这个聚会,简直就是一场超级自助餐。 龙云跃早就按捺不住,道:“你们慢慢喝,我先去了!”说着,下到舞池里,瞅准一个长发及腰、胸口两团肉快要爆出来的姑娘,也不多话,从背后抱住,双手一提,她的裙子便被撩了起来。其他美女见怪不怪,都在一旁吃吃娇笑。龙云跃二话不说,双手在腰间动了几下,皮带便已松开,裤子顺腿滑下。接着就卖力地运动起来。 我顿时愣在当场,这是大规模群p的节奏么? 还没回过神来,叶锐就递来一个小瓶,上面插着两根90度角的玻璃管,向我道:“来来,别愣着,先来一口。” 我心里哇凉哇凉的。黄和赌,我也认了,现在又要我吸毒? 第十六章 沉沦 很多年前,我看过一个当时很流行的电视剧,叫《永不瞑目》。彼时尚且极其清纯的陆毅扮演的小受角色肖童被迫吸毒的情景一直让我印象深刻。没想到,今天我也会遇到这种事。 一道寒光射过来,我心里一哆嗦。这正是陈子奇的目光。他在注视我,监督着我。 龙云跃在场子里一边做着鲤鱼打挺式的动作,一边向我道:“来一口吧!很爽的!” 这个透明的小壶,上两根玻璃管子,其中一个是密封的,头上是个中空的玻璃球,另一根是吸管一样的开口。拿打火机在玻璃球上烧着,嘴巴就可以在另一端的开口上喷云吐雾。这玩意,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冰壶吧。用来溜冰,也就是吸冰毒用的。 陈子奇见我犹豫不决,便道:“这么多美女,你要是不来点这个,哪应付得来?”说着,便打着zippo的火机,一股煤油味传了出来。 叶锐也道:“就是嘛,不来一口,这些美女今天就要把你放倒了。再说,不来一口,怎么算是同道中人?到时候你被放倒,可别说我们不把你送回去啊。” 陈子奇听他这般说着,也轻轻点头。看来,要取得他的信任,光有视频握在他手上还不够,因为那只是一种最后的防范措施。而要打入他的圈子,必须得……来上一口。 我咬了咬牙,心道:“md,都到这份上了,还怕你不成?”把心一横,嘴巴便凑了上去。 这一口下去,把我这惯于抽烟的人呛得不轻。这玩意的味道极其难闻,像是一种重金属的味道,又或者消毒水或者呕吐物的味道。我顿时觉得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塞住了,想咽咽不下,想吐吐不出,噎在那里,痛苦非常。 其他几个人都是很自然地点起打火机,各自吸了起来。几口之后,便往后面的沙发靠背上一仰,等着冰毒药效发作。 李志鹏年纪最大,药效见效却是最快。只见他裤裆明显隆了起来,二话不说,走下舞池里去。他这一去,便如湖水中投下石块,众多超短裙的美女们尖叫着,搂着李志鹏发了疯一样地蹭着。 很快,其他几个人也陆续有了反应。除了叶锐在沙发上喋喋不休地说着胡话之外,别人也都走进舞池,开始狂欢。 我只吸了一口,大半还咳出来了。应该没有什么反应吧……我看着那些渐入佳境的人,心说他们这状态也不知道我到底high过没有…… 第179节 正这么想着,突然发觉身体有一点颤抖,从手臂、胸口开始,麻痒的感觉逐渐扩散开来,脑袋渐渐地不清醒起来。就在我眼前有点昏花之时,前一秒我还在用尽全部精神去抵抗这种感觉,后一秒就感到脑中的一根弦突然绷断,所有的精神防线瞬间崩溃。 一种难以言喻的欣快感不知道从哪里袭来,排山倒海,冲击着我的大脑。那一刻,时间和空间都发生错乱,有一种失去了重力、浮在外太空的感觉,让我飘飘欲仙。接着,全身的肌肉都在绷紧,大脑似乎在连续不停地发出指令,似乎闻到了之前从未闻到的味道,听到了从没听过的声响,整个人的感知都分外敏感,而且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有一种强烈想要倾诉的冲动。 下一秒,我就和叶锐两人口若悬河地互相吹起牛来。 吹牛归吹牛,这个状态下的我已经到了“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的程度,感觉到陈子奇的目光流转,到了我身上,似乎在微微一笑,大有深意。虽然我已经在努力约束自己的言语,但是真不知道在这种状态下,如果陈子奇过来攀谈,我会不会把所有的小九九都一股脑地吐露出来。 陈子奇却没有走过来,只拉住两个足蹬豹纹高跟鞋的美女,向我指了指。金主下令,这些绿茶婊哪敢不从,当即便花枝招展地径直走过来。一边一个,如葱白般的玉指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指尖貌似不经意地在脖子上划来搔去,弄得我不胜其痒。左边的一个美女此刻已经弯下腰来,吐气如兰地在我耳边低声私语,香艳红唇里呵出的热气钻进耳朵,便如一道电流,兵分两路,一路直奔大脑中的下丘脑和垂体腺,大量分泌的多巴胺让我全身轻颤;另一路则毫不犹豫地穿越身体,到了丹田以下的某个部位,血液也在向这个位置迅速集中。 另一个站在我右边的姑娘也不闲着,见我已经有了反应,吃吃娇笑着,将一条大长腿高高抬起,在我眼前一晃,随即落在我的两腿之间,然后便顺势叉开着腿,坐在我的大腿上。我只感到她两腿之间的某个部位似乎如炭火般炽热,在我的大腿上来回摩擦,我的体温也随之狂飙猛涨,口中吐出的气息也滚烫无比,几乎要灼伤自己的嘴唇。 左边的姑娘不甘示弱般地将手指探进我的腰带,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么轻车熟路,只轻轻一挑一拨,腰带扣和裤子的挂扣便悉数松下,她的嘴唇轻张,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手便已经伸了进去,把某个蠢蠢欲动的东西抓在手里。 我全身如遭电击,颤抖不已。这两个姑娘见我这般不能自持的模样,左边一个道:“谁先来呢?” “当然是我先来啦!”右边那位美目流转,睫毛膏的晶体在灯光下散射着暧昧挑逗的光芒,娇滴滴地向我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多一点?” 还不待我说话,左边那位却颇有些御姐傲娇的姿态地道:“我都已经占领你的武器库了,先向谁开炮,我说了算!” 我一时脑子里完全空白,已经不再运转。两人见我不答,纠缠了一阵,右边那个告饶道:“小红姐,反正他溜过了冰,没有几个小时结束不了,你急什么嘛。我们猜拳好啦!” 这两位姑娘竟然就一边一个,骑在我的腿上,猜起拳来…… 我向四周望去,这灯红酒绿的大厅里,一片娇喘呖呖、啼莺浪燕之声,乳波臀浪不住起伏,那些刚才同一个赌桌上还是西装革履的男人们,此刻已经成了花海之中狂舞的蜂蝶,见花就采,上下其手。这个大厅,已经成了一幅巨大的活春宫图。 当我感觉到某个部位上突然袭来阵阵滚烫的热力和紧致的握力时,彷佛有一个黑洞悬在头上,把我的灵魂不断地向里吸去。 虽然那位美女在我身上卖力地运动着,我一点力气也不必出,但全身却都已经汗湿。这种汗味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吸了冰毒,正是要出汗“散冰”,而这种怪臭的汗水,本身就是有毒的,沾在衣服上,这件衣服就废了。 陈子奇此刻已经光着下身,只穿了皮鞋在舞池里走来走去,看到哪个顺眼的姑娘就扑将上去,从背后侵入。旁边围观的姑娘甚至推着他的腰臀部位,帮他用力。歇了几个美女之后,他走到我身旁,道:“怎么样?刺激不?” 本就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下做过这种事的我,哪里受得了这一边有姑娘在腰腹间上下运动,一边还和别人聊天?当下支支吾吾几声,算是回答。 陈子奇笑了几声,道:“佑兄看来也是敢玩的人,放心,只要佑兄帮我成事,我保证让你享尽人间极乐。你信不信,不管你跟着谁,都不会像今晚这般舒爽,更不用提那个呆若木鸡的胤老不死了。” 说着,他一把扯过我身边的另一个姑娘,魔爪伸过去大肆揉弄,那姑娘很配合地呻吟着,似是极其享受的样子。 不知为何,我心里突然有两种感觉升腾起来,一种感觉是:这妞是我的,你tm别碰!另一种感觉却是看着眼前这活春宫的刺激感。 陈子奇揉弄良久,嘴上更不停歇,与这姑娘口舌纠缠,津液四流。 我不得不承认,这两种感觉交织起来的时候,那种莫名的刺激感,比单一种更加强烈,而且让人有一种底线不断被打破的感觉,知道这是不对的,但却无法自拔。 没错,我的底线,就在这毒药和情色的双重侵袭之下,不断崩塌,不断沉沦。 那边叶锐也已经把三个姑娘弄得星眸半闭、香汗四溢,一个叉着腿站着的姑娘,在他的手指的抚弄之下,摔在沙发上,全身乏力,四肢不收。 陈子奇淫笑着道:“佑兄,人就是一台接收各种信号的机器,一旦体验过这种程度的快乐,你以后就不会再对一般的东西动心了,没有什么再能打动你。” 我朦朦胧胧地嗯了一声,没有接话,因为我已经声带嘶哑,说不出话来。明明已经两个小时过去,精神却仍然好得出奇,一点困顿萎靡的感觉也没有。 但是我的心里却有个声音在道:“你的身体已经在透支了。如果这样下去,你的内脏很快就会衰竭……” 让我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内心里竟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对着之前那个声音道:“滚开!别碍我爽!” 第十七章 u r being watched 也许有些人能在刀下宁死不屈,也许有些人能在枪口上慷慨就义,但是我最佩服的,是在最激情的时刻戛然而止、能够果断拔出来的人。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 房间温度逐渐升高,最后简直成了蒸笼桑拿一样。大汗淋漓的我,在经历了几个小时无休止的奋战之后,终于大叫一声,全身绷紧的肌肉随之一松,滚烫的液体喷涌而出。 接下来迎接我的,就是无尽的痛苦。冰毒的效果被散光之后,整个人就坠入空虚、懊悔和自责之中。我几近痴呆一般地望着天花板,精神涣散,眼前像是巨大的漩涡在急速旋转着,被卷入其中的我,晕晕乎乎地只欲流泪,但又不敢。忽地听到陈子奇的声音响起,道:“来几个人,把这个拖出去!” 什么?不是要把我丢出去喂狗吧?我心里一惊,却有几个还在兀自强撑着的美女过来把我扶起,数名壮汉把这豪华沙发往外抬去。 没错,散冰的时候,流出的汗已经让这个沙发恶臭无比,沾满了毒汗,不能再坐了。这些过惯了纸醉金迷奢侈无度生活的人,竟然把这高档沙发当成了一次性用品。 全身乏力的我,几乎已经站不住。若不是两边美女用力扶着,早就倒下去了。突然,胃里没来由地翻江倒海,根本来不及问厕所在哪里,一躬身,“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两边扶着我的美女也不嫌恶,竟然不知怎地,连衣服也不脱,就把胸罩解了出来,拿在手上,在我的嘴边擦了擦。 这种香艳的动作,实在无比撩人。当一个绝色美人肯无条件地做这些事情时,绝对让你无法抗拒。甚至,你就算吐在她身上,她也只会继续笑脸相迎。何况,这样的美女不是一个,而是一大堆。我知道,这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非要让我沉沦在其中,永世不得翻身。但是我仍然无法自拔地情愿沦陷。 当你认为自己是万物灵长、地球之主的时候,一棵植物的提取液或者一点化学元素,都能让你横死当场或者奋战十几个小时不知疲倦,你才知道,自己是何等地脆弱。当你无可救药地在生理或者心理上对这些药物产生依赖的时候,面临的就是人性最深处、最黑暗面的拷问。 陈子奇衣衫不整地笑道:“怎么样,吐出来舒服点了吧?第一次都这样,以后就好了。” 我无力地望着他,不知该摇头还是该点头。嘴角抽动几下,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身上已经舒服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帮我洗了澡。阳光洒在被子上,窗外的空气轻松地飘逸进来,携带着新翻泥土的味道,沁人心脾。我望着阳台前的一抹绿色,生机勃勃的颜色,心中涌起一丝美好。那一夜,太黑暗,太放荡,太可怕,我已经不愿再想起。 然而,迅速袭来的疲倦感、懈怠感、无力感,以及背部肾脏处的剧痛,让我不得不回忆起那一幕幕令人作呕的画面。一想起这些,我就感觉此时仿佛有一只手,硬生生地插进我的身体里,把心肝脾肺肾都往外强拉硬扯地拽着。就在这时,突然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腕。一种莫名的愤怒和恐惧感从心中涌起,我猛地缩回手臂,大叫道:“滚远点!操你妈的!” 曹文雯一脸错愕地看着我,叹息道:“果然,什么人沾上这东西,都会变成这样。” 我此刻已经全身缩成一团,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蜷着,惶恐地盯着曹文雯那张清秀的脸,道:“你……你说什么?” “你沾了永远不该沾的东西。你也许享受了几个小时,但是这几个小时是透支了你几年的寿命换来的。你用的那东西,就是把你身体里所有的生命力都燃烧干净,摧毁你的内脏,还能让你变成一个精神病患者……” 我猛地抽搐了一下,吼道:“别说了!闭上你那张嘴!”说罢,我心里一惊:现在这样歇斯底里的我,还是我么? 曹文雯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只得望向阳台外的那一抹绿色,不管全身的肌肉和骨头如何疼痛,内脏如何翻腾,脑子里如何凌乱,似乎只有那一点绿色能稍稍抚慰一下我的心。 曹文雯咳了一声,要说什么,却听得门响,陈子奇走了进来。他见我已经醒来,便道:“佑兄,怎么样,缓过劲来没有?” 我真想爬起身来,一顿老拳轰在这个把我彻底拉向歧途的混蛋脸上,但是若是那样,之前的一切就会白费。强行忍住心里的愤怒,咬牙道:“浑身疼。” “佑兄,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以后就好了,”陈子奇笑道,“后来你都不记得了,前天晚上数你最威猛,场子里的姑娘可都认识你了。” 第180节 我的一颗心直落下去,那天我到底是有多荒唐? 陈子奇继续道:“等你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去一次。这次你可不要再放水了。桌上大家各凭本事,该赢该输有天定。” 我皱眉忍着痛,道:“小赌怡情,只是后面这档子事,我可不敢了。现在肚子里疼得要死,简直和把筋抽出来一样。” 陈子奇脸上微寒,又转成笑容,道:“佑兄现在莫说这话,过不几天你就要来求我带你去啦!”说着,转身对曹文雯道:“去弄点粥来,还愣着干吗?” 曹文雯唯唯诺诺,出门去了。 “佑兄好好休息,晚些时候让他们来找你,有点事要你办。” 我恨得牙痒痒,果然,这一夜荒唐不是免费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拿了人钱财,便要替人消灾。只是,陈子奇下这等血本来招揽我,接下来要让我办的会是何等伤天害理的事,我就不得而知了。 曹文雯端着粥走进来,我向她道:“刚刚你说的那些话,以后不要在这里说了。这房间有没有监听器,你怎么知道?” 曹文雯不慌不忙地道:“昨天晚上我用仪器搜了一遍,这个房间里没有监听器。”一边说,一边舀起一勺粥,吹得凉些,送到我嘴边。 我把粥含在嘴里,费了好大功夫才勉强咽下去。一进喉咙,就觉得火烧火燎,向曹文雯道:“你们803为什么盯上陈子奇?” “我们没有盯上陈子奇,我们盯上了你。”曹文雯继续往我嘴里送着粥,道。 “为什么盯上我?” “吃完,出去说。” 我艰难地吃完了一碗粥,恢复了点精神,被曹文雯扶着走出西宫,到了之前遇到过方言老大爷的那个公园。她才道:“最早注意到你,是因为我们接到过一个报案,一个富商被假道士诈骗,数额很大。我们费了番周折找到了他的住址,却发现早已没人住了。但是所有东西都基本没动,不像是有预谋地逃离。在那间房子里找到一个账册,最后一天,5月27日,记载着:5.28晚7点,三万块,和一个地址。我们就根据这个地址找到了你家。” 我突然想起,莫非,她说的这次,就是我家里被警察查了那次么?如果我没记错,那天是6月16日,令空给我打电话,说他派在我以前住的那个地方的隔壁单元、负责在我登金山岛的时候照顾萧璐琪的那些人撤离时,发现我的家被警察查封了。 “虽然你家里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能证明你身份的资料,但是我们取了你的指纹和dna样本,查了你的租房合同,找到了你的身份证号。你的纳税记录显示,算上奖金,每个月工资也只有7000多,到手的也只有6000左右,刨掉生活费用和房租之后根本没有任何存款,时而还要靠家里寄钱贴补。” 她说得没错,我毕业之前存了一小笔钱,但是因为好心借给前一个房东,却被他全都拿去赌博挥霍掉了。等我去追款的时候,才发现他只是个二手房东,早已找不到人。后来在牙缝里一点点抠钱,再加上公司年终发的奖金,才存了一万六千块钱,还差一点被茅斌忽悠走。 曹文雯捋了下头发,继续道:“而且,你公司的hr说6月6日有个自称是你女朋友的女人到你公司帮你请长病假,这件事离那个假道士家中账册上写的5月28日只有9天时间。此后3天,你的身份证号关联的一张银行卡在6月9日存入一笔40万的款项。按照你的工资和存款情况,这笔巨款是怎么来的?我们认为这中间有很多疑点。最大的可能,就是你是那个假道士的上线或者帮他洗钱。” 我这样听着,心中不住地冷汗直冒。要是40万也算是巨款的话,如果她知道我现在手上那张黑卡里的金额,只怕她肯定觉得我不是贩毒就是走私军火了。 “再后来,”曹文雯继续道,“我们查调阅了你存入40万的那家银行的账目,发现在你存钱之前不久,有一笔40万的款项从另一张卡上取了出来。这张卡虽然被标记为无法追踪开户人信息,但是却有一个识别码,顺着这个识别码,我们找到了这张卡的刷卡记录。另一笔10万元的取款是6月14日,在另一家银行。我们还查到你同一天在金山医院登记出院。出院之后一般来说就是马上回家,所以我们怀疑你的新住址就在第二家银行附近。拿着你公司里留存着的简历照片,我们询问了附近小区的保安,却没有问到你的信息。” 我心里却是了然:他们肯定找到了久事西郊花园,但是不巧,碰到的保安却是假扮成保安的杨滔,怪不得我刚带萧璐琪到松江去住,她还没有再次进入假死状态时,曾经接到过杨滔的一条短信,说让我小心一点。 “但是说实话,你真的很难找。我们经常会发现线索断掉,银行卡的刷卡记录也毫无规律可循,住的地方飘忽不定,你家里竟然有简易的指纹采集器、针孔摄像头,还有一个安装在衣柜里、非常隐蔽的窃听器,旁边却放了一个音响。我们研究了这个窃听器之后,发现一个让人惊讶的情况。” 我只能赔笑道:“你们调取了窃听器里的手机sim卡记录,发现最早的记录出现在5月29号,但是直到6月4号,整整一星期时间内,我们家的水电表都还在走字。说明我还在那个地方住了很久。说明我并不惧怕窃听,还和窃听者不动声色地绕圈子,所以……所以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可能有什么背景?” 曹文雯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道:“你在我们这里有眼线?” 我摇了摇头,只道:“如果是我,我会这么干。” 曹文雯笑了一下,道:“没错,我们就因此判断,认为你已经发现了自己被窃听,却并不惊慌,还用音响来干扰窃听器。按我们领导那时候的说法,虽然我们没有任何你犯案的证据,但如果你真要是犯罪嫌疑人,可能是一个有很强反侦察能力的惯犯。” 那个指纹片上的指纹是王永顺的,照曹文雯这么说来,我是一路被警察盯得死死的,但是他们可能认为我后面有大鱼,所以没有动手抓我。只能笑笑,道:“你们领导太抬举我了。”心里想着:幸好我在做一些大案要案的时候,都极其留神,不然就要被抓住小辫子了。看了曹文雯一眼,道,“既然如此,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又为什么到这里装成卧底来找我?……等等,我的针孔摄像机里,还有那个假道士的诈骗行径的视频,难道你们就没发现我也是受害者么?” 曹文雯道:“我们是第二次搜查你的房间时,才找到那个摄像机的。你把它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连我们都差点没找到。不过也正因为看了里面的内容,才知道你和那个假道士没有关系。但是……” “但是什么?”我连忙问道。 第十五卷 三环嵌套标记 第一章 新的任务 “没什么,”曹文雯突然摇了摇头,又道,“我们还发现,你的两张银行卡都在卢湾区工人文化宫里刷过,虽然现金交易无法追踪,但是问了几家之后,还是有个店老板认出了你的照片。他说你对一幅画很感兴趣,但是被人买走了。” 不必说,自然是那个叫曹斌的店老板。 “那个店老板说,那幅画叫做《吴郡地域图》,我们让他仔细回忆了图上的几个地名,与上海的历史典籍作了对比,还问了历史专家,发现这个图的真名叫做《吴郡康城地域图》,是东晋时期一个姓黄的参将所绘。康城是一座古代城池,后来沉没在海中,地址就在今天金山区以南的海域。我们找到画的线索之后没几天,你就出现在金山医院里。据医院病历显示,你是得了减压病。这种病一般是潜水时,上浮过快导致的。也就是说,你曾经在金山附近海域潜过水。这两者之间,必然有关系,是吧?”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懊恼。虽然去金山的时候都是住在租来的和蒋南的房子里,没有用过身份证。但是最后这次住院,却让我彻底暴露,功亏一篑,只能道:“就算我去潜水,又不是什么大过错,为什么要盯上我?”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我装傻充愣道:“我真不知道。从刚才那些说话来看,只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而已。但我又不是国家公职人员,为什么还要盯着我呢?” 曹文雯面色凝重、郑重其事地道:“你真不记得你犯过罪?” 我一下子呆住。 “而且受害人不止是一两个,你还不承认么?”曹文雯带着一丝信心满满不怕我不认罪的笑,盯着我道。 我浑身一震,已经明白她在说什么。心说这下完了,那四个被我下了两种禁忌药混合起来的强效心肌舒缓药的家伙,送去医院去急救,莫非没救过来,挂了?一想到这里,我就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沉默了一下,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真要是想查你,还有什么我们查不出来的?刚才说的那些,你也听到了。我们对你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你做了什么,都在案底上记着,”曹文雯笑道,“不过,你放心,虽然出了这摊子事,但是我们还是能给你兜住的。只要你老老实实配合我们,到时候你的情况我们都压下去,你一分钟牢底都不用坐。” 我已经彻底慌了手脚,道:“是,我配合,我配合。” 曹文雯冷冷地道:“你说你,还是华东政法大学的法学硕士,还是执业律师,又在股权投资公司上班,过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是挺好?何必要来趟这浑水,惹了一身腥臊?” 我低头不语。在“坦白从严、抗拒更严”的原则下,还是老老实实认罪最靠谱。嗫嚅道:“既然目标是我,你们是怎么盯上陈子奇的?” “这个,”曹文雯道,“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要知道,我们内部有分工。一旦发现两个案子有重合,自然就会合并。” “那,我要怎么配合你们?” “你现在做得就不错,争取他们的信任。陈子奇可能牵涉一系列的大案要案,我们在外围很难拿到证据。就算我作为卧底潜入,也接触不到核心环节。幸好陈子奇对你很是看好,你就要利用这一点,成为他身边的人。” 我叹了口气,道:“现在他已经让我沾上毒品了。如果他让我去杀人放火,那我该怎么办?” “呵呵,”曹文雯悠悠地道,“不只是陈子奇看好你,我也很看好你。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最合适的办法来完成人民交给你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的。如果你想早点结束,就想办法找到陈子奇的犯罪线索,让我们早点结案吧!只要你配合,我们就不会让你出现在案子里。”曹文雯这般说着,露出一脸傲娇的表情。 第181节 我一头暴汗,原本我只是为了找解药才加入陈子奇,现在竟然有了双重驱动力。本以为警察的加入会让我的卧底大计更加顺利,没想到这些家伙全都是白眼狼,把压力都丢在我一个人身上! 而且,曹文雯不过是个卧底而已,级别肯定不高。她说不给我定罪的保证,到底可不可靠?如果我要是捅了大篓子,只怕她也兜不住吧? 到底陈子奇要安排我去做什么? 和曹文雯在西宫里找了些东西吃完,才回到别墅里。李芊羽已经坐在我的房间,见我们回来,冷冷地道:“哟,你们这郎情妾意,如胶似漆啊?” 曹文雯立刻羞红了脸。我惊讶地瞟了她一眼,怎么这年头,都是演技派? 李芊羽冷笑一下,道:“是不是要把她也做成……” 我全身一震,道:“少废话!该干嘛干嘛,找我什么事?” 李芊羽撇了撇嘴,把一个文件夹递给我,道:“陈总分配的任务,资料都在这里。你自己拿去看吧。”说完,就走了出去。 我勒个去,一点背景介绍都没有?我翻开文件夹,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照片,一张上面的男人个子不高,但是孔武有力,面相看起来凶神恶煞,不好对付。另一张上面则是一个女人,三十多岁,御姐气质跃然纸上,挡都挡不住。这两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是纯种的中国人,总感觉有些东南亚那边的味道。 接下来的一张图纸,像是一幢破败建筑物的大门,后面隐约是一个个圆形的建筑。但因为是打印出来的,看起来有些模糊,大门也没有什么地标名称。我仔细看了看,没能明白,便随手放在一边。 曹文雯接过那张图纸,突然道:“这不是奉贤的漕泾粮库么?” “你怎么知道?”我讶异地看着她。 “当然知道,之前有两个案子,就是发生在这个地方。” “什么案子?” “这个地方原本是一个乱葬岗,以前上海的地界没有这么大,这些偏远地区都作为坟地的。什么帮派火并或者灾荒战乱年代留下的无名尸体,都会胡乱埋在这个地方。后来建成了粮库,又荒废了。但是这个地方一直传言闹鬼。前些天接到报案,说这里发生了一桩命案,一具无头女尸就挂在粮仓大门的铁栅栏上。头找不到了。” “难道是这个女的?”我指着之前的那张照片道。 “不清楚。没有头,很难辨认。” “那个案子还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我哪知道,只是看过现场的照片而已。” “你说有两个案子,还有一个是什么?” “还有一个是纵火案。那个无头女尸被发现之后的第二天,这个地方就失了火,差点烧成平地。” 我打开旁边放着的笔记本电脑,找出google地图,输入漕泾粮库地址,却搜不出任何有关的地点。便直接问道:“这个地方是在哪里?怎么搜不出来?” “这地方都不知道是建国前还是建国后盖的了,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地方,怎么能搜得出来?”曹文雯道,“先搜漕泾镇。” “搜到了。这个地方属于金山区啊!” “我知道,往东拖一点,”曹文雯指着地图道,“这个地方,放大。” “奉新镇?” “对,就在这个地方的西边。这里,看到了么?”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在google地图上,这个地方连个路都没有,四周空荡荡的,几无一物。 “这是个什么地方啊?你确定是这里?”我不信任地望着曹文雯道。 “你这是200米的刻度尺吧?”曹文雯看了一眼地图左下方,道,“没错,就是这个地方。大概因为荒废,所以没有收入地图。” 我“哦”了一声,心道:google地图好像最近多了个功能,叫卫星地图,清晰度还挺高。于是点了一下右上角的图标。 很快,普通的道路地图切换到了实景的卫星地图上。我差点惊得掉了下巴,指着地图偏左的位置向曹文雯道:“难道是这个地方?” 曹文雯奇怪地看着我道:“应该是。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只死死盯着屏幕。卫星地图上的这个漕泾粮库里的一个个圆顶粮仓,从上面往下看,竟然排列成了一个三环嵌套的模样! google地图上的卫星照片,拍摄日期都会早于实际地点,这个粮库虽然已经付之一炬,但是如果它的这个形状有什么蹊跷,而放火的人就是为了掩盖这一点的话,他却没有想到,google卫星地图已经留下了证据。 李芊羽之前说,南乐路海鲜仓库的火灾是第三起与这个标志有关的火灾,那么这个粮库,莫非就是另外一起? 这意味着什么?放火的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扭头对曹文雯道:“你马上准备一下,我要去实地看一看!” 曹文雯撇嘴道:“怎么,你还当我是你的佣人?” 我淡然一笑,道:“不管你真实身份是什么,我都可以用照顾不尽心这个理由开除你。” 曹文雯哑了声,愣了一会儿,转头去收拾东西了。 我继续看着那个文件夹里面的其他资料,后面都是文字。粗略地通读一遍,却是份公安做的笔录。但是里面没有出现任何与“漕泾”或者“粮库”有关的词汇。 我心中一凛,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第二章 失踪的父女 没错,草草浏览这份口供一般的东西之后,我发现里面有些地方似乎是用修正液或者胶布一类的东西贴住了,然后复印了一份,所以这些地方的字,看不出来。根据上下文分析,这些字都是地点。于是,我的脑海里便生出两个疑问: 第一,这些照片、图片,还有口供,怎么看都像是从公安局里拷贝出来的,难道,陈子奇在公安局里也有人? 第二,单凭这些东西,我根本无法判断这个地方是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不是曹文雯告诉我是漕泾粮库,只怕我现在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么,为什么李芊羽不告诉我些背景故事呢?就算这份东西是陈子奇交给她的吧,为什么陈子奇不对李芊羽说些什么,然后让她转达给我呢? 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们已经识破了曹文雯的身份,或者,就是利用这些东西,来测试她,是不是公安的卧底。 也许正是陈子奇在警局的卧底告诉他,这个案子的资料,刑警队的人都会过目。所以如果曹文雯有问题,就会对这些资料作出反应。 既然曹文雯是卧底,一般只和上线单向联系,所以即便陈子奇在警局有人,也查不到曹文雯的资料。但是这样的手段,自然能把她炸出来。 第182节 我一边在网页上点着鼠标,一边琢磨着:上次我把所住的房间的摄像头贴住,接着又给李芊羽一个狠狠地下马威。他们也许不打算明着和我来,但是暗地里,他们是仍然怀疑曹文雯和我的身份与动机的。 突然,门被打开。慌乱之下,我根本来不及关掉google地图的网页,只能按了alt+f4来强行关闭当前界面。如果被他们看到我正在看着漕泾粮库的俯瞰图,只怕曹文雯就会被当即押了下去。 进来的正是李芊羽。她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向我道:“怎么,查资料呢?知道这个任务是什么了吗?” 料想曹文雯自然不会插嘴,我看着李芊羽的眼睛,道:“还不清楚。你给的这玩意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我哪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芊羽笑意盈盈地道:“是嘛?……”她这个“嘛”字故意拖得很长,快步走到我的电脑跟前,打开了网页浏览器,突然点开了历史浏览记录。 果不其然,她这是要搞突然袭击,探查曹文雯的身份! 我却不慌不忙地道:“怎么,怕我用你们的电脑上色情网站?还要看我的浏览记录?我什么也没看过,空空如也,看到没?” 李芊羽盯着空无一物的历史浏览记录栏看了一会儿,道:“哪有的事,你想多啦!不过色情网站还是少上点,撸管伤身体呀!”说着,就要向门外走去。 我连忙叫住她,道:“你还是不打算和我说说这写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让我查什么吗?” 李芊羽一声冷笑“你不是很聪明吗?自己搞搞拎清吧!”说罢,便关门走了出去。 估计曹文雯看到李芊羽的行为,也已经明白过来。她此刻已经紧张了一记,看着我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只能苦笑。就在我刚才突然明白过来陈子奇、李芊羽的真实目的之后,马上就对浏览器进行了设置,在“关闭浏览器时自动清理历史记录”的选项上打了勾。就在我方才关闭浏览器时,记录也被电脑自行删除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曹文雯也是明白人,吐出一口气,说了句:“谢谢。” 我耸耸肩,继续看口供。 这是一份目击者们的陈述。 第一个目击者说,他每天上下班都会骑着电动车经过这个粮仓大门。早上的时候还没有见过这具女尸。大白天的,这无头女尸简直不像是被人搬上去的,而像是自己爬上去,然后刺穿了自己的腰部,就这样挂在那里。 第二个目击者说,前一段时间经常听说有人看到一个赤身露体的女人在这粮库附近走来走去,但是经常走着走着就消失了。至于是不是挂着的这个女人,不清楚。 第三个目击者说,他是这个村的干部,附近几个地方都没有报出来有什么人口失踪的消息。最先发现女尸的就是他,他是在去新奉镇农村合作社的路上发现这具尸体的,大概时间是下午的1点20分左右。 后面接着是一份法医报告和一份现场勘查笔录。都是选取了其中主要内容的部分,对于一些开头结尾的废话就没有摘录。看来复制这些报告给陈子奇的人,对这些业务很熟悉,应该就是警局内部的人。 法医报告中主要提到: 该名女尸皮肤膨胀,部分皮肤脱落,手掌皮肤如手套般可以整体剥落。尸斑呈淡红色,解剖呼吸道见大量液体,肺部水肿情况严重。虽因头部丢失,无法确认是否有口鼻部蕈状泡沫,但综合各方面情况来看,应认为该名女尸系溺死。因尸体在水中泡得过久,无法确认具体死亡时间。 尸体头部被锯断,颈骨上可见清晰的锯齿状痕迹。从颈部血管凝固情况来看,尸体系死亡后72小时后才被锯断头颅。胸腹部肋骨间及左手手腕有三处贯穿伤,系被挂在铁门栅栏上时所留。 其余部分有擦伤,系拖拽时所留。背部有类似刀伤的痕迹,但伤痕较浅,深度均匀。 女尸阴部无撕裂痕迹,无精液残留。 女尸头部佚失,但具骨骼判断,年龄在三十岁左右。 我看完法医报告,放在一边。收拾好旅行包的曹文雯凑过来翻了翻,一副不禁作呕的表情。我淡淡地道:“别翻了,小心再来个突然袭击。”说着,我拎起曹文雯装的旅行包,道:“那个东西放进去了没有?” 得到她的肯定答复之后,我点点头,道:“你先到漕泾镇,找个地方住下。我去其他地方有点事要办。” “什么事?”曹文雯盯着我道。 我没搭理她,跳上车便走了。 虽然李芊羽在这车上装了gps定位系统,但是我让曹文雯在旅行包里放了干扰器,gps系统在它的作用下,会将错误的定位信息发送出去,李芊羽就算想追踪我,也只会找错了地方。 一路向金山区万寿寺开去。亮出那条佛珠,径直闯到后院,续建大师却不在。说是有上面国家宗教事务局的领导来视察,举办了一场佛学座谈会,到晚上才回来。 我听闻此说,只能先在路边吃点东西填饱肚子,然后跑到李飞娜、朱峻轩此前住的地方转转。 房东见了我,很不好意思地道:“小陈,虽然你是大师的朋友,我也要赚钞票的啦,这地方已经转租给其他人了。你上次付了一年的房租,这次连押金一起退给你。” 续建大师介绍的这个小楼,是个村集体宅基地上盖的房子,房东是他相熟。房东见是续建大师介绍,客气地说不收钱。但是我坚持还是要付,这个房东一看就知道是个见钱眼开的人,还是付钱放心点。我当时签租房合同时用的身份证是从破烂回收站买来的一张,姓陈,所以房东会这般称呼我。 我知道最近房价飚得快,所以房租涨得快,转租给其他人,赚得当然也多。不过并不说破,只笑笑,道:“没事,我的朋友不告而别,害得您又找下家,真是不好意思。新租客搬进去了么?” “还没有。” “里面的东西动过没有?” “也没有。新租户要月中才搬过来,打扫早了又要落灰的。” “那我能进去看看么?” 房东也不啰嗦,便带着我进了房间。这里面的布置和搬进去的时候差不多。我向房东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走的时候和你说了么?” “没有说,我只是晚上散步经过楼下,见连续两天晚上都没有开灯了,就来看看,结果没有人,第二天白天和晚上来,也没有人。开门进来看,才知道他们搬走了。” “那是什么时候?” “7月1号。” “他们走之前或者走的时候有什么说法么?” “没有。我平时不来这里。” 我仔细看着房间。抽油烟机里没有新的积油。家具很整齐,不像是有打斗过的痕迹。连电视机遥控器摆的位置周围,都落着灰尘,看来他们从来没看过电视。衣柜的几件住在久事西郊花园时新买的衣服都还在,似乎没有穿过。照这么来说,洗衣机也没有用过了。 走着走着,我突然在地板上发现一个凹坑,很细小,但是因为木地板是咖啡色的,还是很显眼。这个凹坑的形状很特别,中间比较深,放射出三条棱边,相对较浅。我变了变脸色,并不说话。在这个凹坑附近寻找,终于在电视机柜的靠墙的地方找到了两个凹陷,其中一个很深,震碎了木头,另一个很浅,在柜面靠枪的边缘处。墙上也有一处凹陷,墙粉掉了一块,露出了水泥面。只是这些都被电视机挡住,不仔细找,很难发现。 我向柜子和墙的缝隙里望去,竟然发现有东西在闪闪发亮,看模样,竟是一个子弹弹头!我怕房东跟进来看到,便向在客厅的房东喊道:“张叔,您能不能帮我看看电表走了几个字?”房东应声去了。 趁房东不注意,连忙将那东西捡了起来,果然是个弹头。我神色不变地把它装进口袋。房东在门厅里喊:“比出租的时候多了30几个字吧。” 我一愣:如果他们走的时候已经没有开过任何电器,这个房间里还没有装空调,怎么会用了这么多电? 第183节 第三章 凶室中的零星线索 没错,没有空调,抽油烟机、电视机和洗衣机等电器几乎没用过,这耗电量是哪来的? 我毫不犹豫地冲到一个房间里。静谧的房间里有一种低低哑哑的“呜呜”声在响。果不其然,是我给酷爱玩电脑的李飞娜配的那台台式机电脑。 李飞娜连拼音都不懂,更遑论打字了。但是要让一个人最快速地学习,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学习和她的兴趣结合起来。所以我特意买了这个电脑给她。 这个电脑的耗电量算起来,差不多5、6个小时耗一度电。按照时间算来,李飞娜是6月29号之前离开这个房子的,这么算来,再加上29号之前几天的耗电量,到今天差不多就接近30度电。 也就是说,这个电脑自她离开以后,就一直开着。 这电脑早已处于休眠状态,我晃动了一下鼠标,没有反应。原来显示器已经被关掉了。多半就是防止被人发现,这电脑还开着。 我把显示器打开,唤醒了这台休眠中的电脑,心里祈祷着:千万活过来千万别死机…… 屏幕亮了。一个小程序,最小化在桌面下方。 是李飞娜最擅长的扫雷游戏。 我点开,不禁大吃一惊。 在这个最高难度的扫雷游戏里,插满了小红旗。所有的小红旗组成了…… 好吧,不说你们也知道是什么图形了。 三环嵌套。 我心思百转,连忙关掉这个小游戏的界面。这个虽然不识字,心思单纯如纸的姑娘,却极其聪明伶俐地留下了这个线索。我知道,这个线索是留给我的。 每当有人这样信任我时,我总是会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决不让他们的信任落空。对灏灵是如此,对飞娜是如此,对一群登岛的小伙伴们是如此,对萧璐琪也是如此。 我想,也许,萧璐琪在再次沉眠之前,垂头倒下去的时候,内心里会有一个声音在说:睡吧,哪怕这一觉再长,旁边的这个男人也会保护你,再一次把你唤醒。 我昂起头来,把电脑关掉。 有人说,善于推理的人,能从一滴水里发现太平洋,而不需要亲眼见到。 李飞娜留下的这个标志,让我看到了许多事。 首先,这个标志是不是她留下的?一定是。如果换了别人,可能会用画图板或者word文档、ppt幻灯片,绝少有人会用扫雷。而扫雷对李飞娜来说,眼下也许就是电脑的全部意义所在。 其次,她是怎么留下这个图形的?毫无疑问,她的动作速度极快,一发现某个和三环嵌套有关的标志,就马上用扫雷游戏的小红旗做出了相似的图形。换其他人可能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才能摆成这样,对李飞娜来说,只要十几秒钟就搞定了。 再次,她为什么会留下这个图形?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虽然在金山岛旁边的浮山岛的一块岩石上刻着这个图形,但是李飞娜一出水面就上了游艇,进了减压舱,她肯定没有见过。也没可能在其他地方见过这个图形。这么说来,她是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图形,而且很可能与凶手有关。多半是凶手身上穿着的衣服上或者凶器上,有这样的标志。 也就是说,凶手是闯入房子之后,李飞娜知道危险来袭,很可能逃不掉,并且看到他身上有这个图形,才在电脑上留下这条线索的。 她怎么知道逃不掉的? 我从放电脑的房间探出头来,向外望去,一眼能望到的,就是起居室。我一步步向前走着,刚到起居室,便注意到地板上有一些擦痕。这种木地板上很容易留下擦痕,起先我并没有注意。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是四个物体一起在地板上摩擦留下的。其中两个物体距离比较远,另外两个距离比较近。不用说,肯定是旁边的那把椅子了:一把前面两条腿之间的距离大于后面两条腿之间的距离的欧式椅子。 我摸着椅子扶手,两边各有一道细细的勒痕。说明当时有人被双手绑在椅子上。从整体情况来看,应该是朱峻轩。我仔细看着附近的地面和椅子坐垫,没有发现血迹。那颗弹头上也没有血痕。这说明凶手开枪并不是杀人,而是警告。 扶手上有一些污渍痕迹,我用手摸了摸,又趴上去闻了闻。转身到卫生间嗅了一下,才确定这些污渍是沐浴液。但是沙发坐垫上却没有这种气味。 在那个地板上凹槽的附近,有些淡淡的鞋印,十分凌乱,不趴下来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地方也有些沐浴液的味道。 我不禁佩服自己,这敏锐的鼻子,这撅着屁股闻地板的销魂姿势,tmd我都能去抢警犬的饭碗了。早知道自己有这本事,还不如去机场闻箱子缉毒呢,也算是公务员,而且吃住问题都解决了。 把上面这些线索所处的位置全都联系起来,当时的场景就很显而易见了。6月28日的晚上大约10点钟左右,朱峻轩像平时一样睡前洗澡(在久事西郊花园时他就是这样的生活习惯),刚涂完沐浴液,就有人敲门。李飞娜在里面玩电脑,大概没有听见。朱峻轩就裹上一条浴巾或者穿上短裤去开门。凶手进门之后,拿着一把三棱军刺和朱峻轩发生了搏斗,军刺被朱峻轩击落,头朝下插在地板上,留下了那个凹槽。为了胁迫朱峻轩,凶手朝着电视机附近开了一枪。随后,朱峻轩被绑在椅子上。李飞娜听到响声,又见到这个情形,就在扫雷游戏上留下了图形作为记号,关掉显示器,走了出去。 然后父女俩就被凶手押走了。 至于这个凶手,很有可能就是放火和假扮张老师的那个家伙。因为弹头打在电视机柜上,然后反弹到墙上,这两个击打的位置和开枪的位置应该是在一条直线上。如果凶手是在被打掉三棱军刺之后,后退几步拔枪射击,一瞬间能撤出去那么远的距离,凶手的动作想必也是十分敏捷的。 心下有了这些计较,我便和房东说了几句,走出了这间房子,在附近的小饭店转了转。问了几个店老板。 终于有一个店老板说,她好像记得确实有个男的来这附近打听过一对父女住在哪里。听到她这么说,我才放下心来。 既然凶手要打听朱峻轩李飞娜住在哪里,就说明,很多我不希望是内奸的人,确实不是内奸。 问到这里,这里的情况了解得也差不多了。我正要离开,却正好遇到俞老先生从街对面慢悠悠地走过来。连忙上去打招呼道:“俞老,您好!” 俞老先生见是我,笑道:“小林,你又来找大师谈古论今了?” “没有,大师今天不在。我听说那两个朋友不告而别了,特意来看看。俞老这是……?” “我去找老友聊天嘛,他不在?去哪了?” “宗教事务局的领导来了,办了个佛学座谈会。” “哦,小林哪,你那两个朋友,我怎么觉得很奇怪啊?” “奇怪?” “他们是什么民族啊?” “这个……”我一头雾水,道,“汉族吧?” “不像。我上次见他们时,总觉得像是我的一个老友提到过的……一个比较特别的民族。” “哦?”我一下来了兴致,连忙问道,“什么民族?壮满回苗土家蒙古?” “不,好像不是我们国家的,”俞老先生摇摇头,道,“不如你直接去问问我那老友吧。” “他在哪?叫什么呢?” “姓黎,叫黎家余。他现在应该在金山卫地方志编委会的办公室吧。地址是在板桥西路卫阳南路。” 第184节 我向俞老先生道了别,直奔而去。 黎家余也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先生。我向他简要说了来此的意图。他听说是俞老先生介绍来的,很热情地接待了我。聊到正题,他道:“哦,老俞说的是巴焦人吧?” “芭蕉人?”我一愣,这是什么名字? “是一个在东南亚的海上民族。以潜水能力著称。生活的区域大致在婆罗洲、苏拉威西岛和菲律宾群岛之间的珊瑚海中,他们体温很低,纯以血肉之躯就能下潜到30米深的海底,即使没有负重,也能悠然的在海底大步穿行,仿佛在陆地上打猎一般。传说,他们只靠简单的木船和自制的武器,就可以把鲸鱼这种身长可达18米强大的海中巨兽制伏。” 听完这一席话,我便已呆在当场。这说的简直就是朱峻轩和李飞娜啊!我不禁想起朱峻轩那双一直都是冰冰凉的大手,心里不禁一颤。莫非,他们是巴焦人在中国的后代? 当我把这个疑问提出来的时候,黎老先生摘下眼镜,望着我道:“你说得不错。我和老俞最近和几个老朋友在编纂《金山卫春秋》,查阅了很多史料。我估计巴焦人最早的来源就是来自于中国,而且……很有可能就来自于这里。” “这里?” “是的。是上海金山的前身……” “康城?”我急忙问道。 “你也知道康城?”黎老先生道,“不过,据我的考证,巴焦人的前身,比康城还要早。” 我想起李宇波说过的话,问道:“莫非,就是大禹派大将颛雪征服鹦鹉洲的时候,那些土著人?” 黎老先生脸色一变,厉声道:“小伙子,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第四章 堕落的刺客 一般情况下,我当然会说是从俞老先生那里听来的,但是现在,我怎么可能说?俞老先生自己都不知道,还让我来问黎老先生。我要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就别走出这个门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道:“是一个历史学家告诉我的。他叫李……” “宇波”两个字还没出口,黎老先生突然讶道:“是李落彦吗?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李落彦?我突然醒悟过来,道:“这个李落彦,是不是有个儿子叫‘李宇波’?” “你是听李宇波说的?” “是的。”我一副诚恳的表情,答道。 “哦,”黎家余老爷子终于换上了一副稍微相信了些的表情,道,“李落彦他们父子俩好久没有消息了,怎么回事?” 我总不能告诉他,李宇波已经投靠了一个很不靠谱的组织,而李落彦连下落都没有了吧。于是只能道:“我也不清楚啊……很久没见过李宇波了。对了,我记得李宇波说,他父亲遇到了一个长期生活在康城的家族传人,指的应该就是俞老先生吧?似乎李落彦老先生对康城历史的了解,是从俞老先生那里得来的,但是……俞老先生为什么对巴焦人的了解,反而不如您和李落彦老先生这么多呢?” 黎家余老爷子没有回答,反问我道:“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 “林佑。双木林,保佑的佑。” “哦,哦,想起来了,怪不得觉得你名字有点耳熟。前些天遇到老俞,他提起过你,”黎老爷子和蔼地笑着,把眼镜放在一旁,道,“既然不是外人,就和你说一点也无妨。老俞是从小时候读过的《俞氏家谱》上得知那些历史的。而李教授不但是历史学家,也是古人类学家。他从老俞那里知道康城历史之后,几经考证,得出了这个结论。因为我对古人类学也有些研究,所以他在考证过程中,曾经和我讨论过。” 我点头道:“结论就是:颛雪东征时,把那个叫冢牙的土著大酋长和当地部落击败后,没有归降而逃走的人就流落到东南亚,成了今天的巴焦人?” “是的,”黎老爷子道,“你应该知道酋长冢牙的妻子叫什么吧?” 我呆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第一次遇到李宇波,听他讲述康城历史并遭遇枪手袭击,是在6月5日。距现在已经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了。那时候他顺带一提的名字,我怎么可能还记得住?但是为了不扰了黎老爷子的谈兴,我还是努力回忆了一下,道:“哦,想起来了,是叫季路牙母!我记得宇波说,颛雪率军进攻冢牙的部落时,她在一个叫狄克的小酋长怂恿下,袭杀了颛雪部队几百号人。” 黎老爷子点头道:“不错。根据李落彦教授考证,传说这个季路牙母有祖传巫术,能制造一种不死军队。她就用这种巫术大败颛雪大军的。颛雪吃了败仗,退到了大茫湖,幸而遇上其子颛胤率八百勇士抵达谷水关。于是父子合兵,沿大湖东进,将正在庆功的冢牙武装打得惨败。冢牙见势不敌,和狄克率残部,南遁白茅山之阳,在天台堡栖身。随后,他们又准备了些木筏,渡海向东南逃窜。鹦鹉洲没来得及逃亡的土人尽数倒戈而降,季路牙母偕妇孺及其随从五百余人也向颛雪请罪,乞求归顺。颛雪不计其咎,宽恕了他们。季路牙母便尊颛雪为大酋父。这时候,鹦鹉洲正逢秋潮海浸刚过,土人的聚落都处在积水洼地包围之中,颛雪立即发动将士帮助土人筑渠引流,很快将洼地积水引入卧龙江,赢得了土著人的好感。这年冬天,颛雪纳季路牙母为妻妾。” “啊?”我心里暴汗,颛雪娶了季路牙母?如果说冢牙对颛雪充满了恨意,这这这……这也很正常啊!毕竟颛雪打败了自己,还娶了自己的老婆!想到这里,向黎老先生道:“这么说,冢牙和狄克两人率领残部逃走,竟然漂洋过海,到了东南亚一带,从此定居海上,不再与陆地上的人来往,就成了现在的巴焦人?” “也不尽然,”黎老先生道,“据我们考证,巴焦人的祖先确实有冢牙和狄克带去的一些人,但是也有东南亚那边的当地土著。冢牙的后代,后来又回到了中土。” “什么?他们回来寻仇吗?” 黎老爷子一副学者风范。不太爱开口,但只要谈兴一上来,就无话不谈了,只听他道:“哈哈,你小子有点意思,怪不得前些天遇到老俞,他说遇到了个很有灵性的小伙子。至于冢牙是不是来寻仇,这个不太清楚。但是那已经是千年之后的事了,他们已经完全适应了海洋生活,有了极强的体力和敏捷的身手,这种能力已经灌注到他们的血液基因之中。回到中土的时候,估计已经是周朝末期了。他们登陆的地点,就是当时的越国。” 我“嗯”了一声,道:“他们若要落叶归根,回到越国是最合理的选择。而且从海上季风和洋流的方向来看,从东南亚回到这里也算是顺风顺水。不过,如果他们身手如此高强,又时逢春秋战国的战乱时期,应该很容易名声鹊起,成为一代勇将啊!” 黎老先生听了我这话,“呵呵”笑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 “可是,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有这样的勇将?” “那是因为,他们太过匪夷所思,历史不敢记载,只能在野史小说中找到他们的影子吧!”黎老先生笑道,“小伙子,你肯定读过金庸先生的书吧?” 我点头道,“当然读过。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恐怕只要是有汉字的地方,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么你知道金庸先生除了武侠小说作家之外,也是一位著名的历史学家么?”黎老先生望着我道。 “知道。金庸先生写的小说,尤其是‘射雕三部曲’和《天龙八部》,武侠与历史结合得非常完美,堪称典范。没有深厚的历史功底,是写不出来的。” “那么,你刚刚说的那个对联,包含了金庸先生的十四部武侠巨著。只是,还有第十五部,你知道么?” “当然!我看过,”虽然黎老先生的话题围绕着金庸先生兜了个大圈子,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但还是马上答道,“《越女剑》!” 我这话音刚落,脑海里便闪过“越国”、“武艺高强”、“以一敌百”、“迅捷无伦的身法速度”等等词汇,突然“啊”了一声,忽地明白过来黎老先生想说什么,急忙道:“莫非,您的意思是……” 黎老先生见我似乎明白了过来,笑道:“为什么《越女剑》没有列入那个对联里的十四部小说之中?只是为了那个对联的对仗工整么?” 我紧紧地盯着黎老先生,道:“难道是因为,《越女剑》根本不是个小说?” 黎老先生捋着胡须道:“孺子可教。关于越女剑的故事,散见于正史和野编,最早、最详尽的记载是东汉赵晔的《吴越春秋》,这可是一本正儿八经、十分严谨的史书。在后来的《艺文类聚》及《剑侠传》中,类似的故事亦有记载。” 我听了黎老先生这话,大脑硬盘不由得高速旋转起来。 金庸先生在《越女剑》里,描写了一位叫“阿青”的女子,剑术超群,无人可敌。在最后,她为了追求所爱的范蠡,不让范蠡追随西施而去,竟然独力杀入馆娃宫,一人一棒,尽挫一千名甲士和一千名剑手。最后杀到西施面前,要将她毙于棒下,却被西施的美貌所震慑,终于改变心意,成全了范蠡、西施两人,而阿青自己,也飘然而去。 《越女剑》,本来是金庸先生决心为自古相传的“卅三剑客图”中,那三十三个“剑客”,各写一篇短篇小说。但是最后只完成了头一篇《越女剑》,便不知为何,没有再写下去。不但如此,这本创作于1970年、只有万把字的《越女剑》,实际上更是金庸先生的最后一部武侠小说——写完《越女剑》之后,金庸先生坚持着把1969年开始连载的《鹿鼎记》写完,就马上宣布封笔,不再写武侠小说。为什么,偏偏是这部《越女剑》,会成为金庸先生最短和最后一部武侠小说? 怪事并没有到此结束。细心的人会发现,金庸先生在《越女剑》的结尾,还犯了一个逻辑错误,那就是:故事里说,阿青最后杀向西施的一棒,虽然没有刺穿西施的心脏,棒上的劲气却伤了她,导致“西子捧心”成了人间最美丽的形象。但是,我们都知道,西施自幼有心脏病,所以捧心蹙眉。而奇丑无比的东施学她的模样,才有了“东施效颦”的说法。 作为历史大家的金庸先生,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第185节 又是为什么,金庸先生写完《越女剑》之后,没有继续写其他三十二个剑客?竟然还封了笔? 这些问题,我一直都很好奇。直到这时,听了黎老先生之言,我才明白:莫非,金庸先生作为著名历史学家,考证之后发现,他写的这个“速度奇快”、“身手敏捷”的阿青,根本不是幻想故事,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历史人物?她,很有可能就是黎老先生所说的“冢牙后人”、“回到中土的巴焦族”,也就是具备极高天赋的“天生的刺客”。而这个刺客民族,承载了太多秘密,所以,金庸先生才在《越女剑》的结尾故意犯下错误,使得大家都以为,这是一个臆想故事,从而误导了所有读者?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就与之前提过的秦始皇“反向了反向思维”的方法如出一辙,是聪明绝顶之人使出的聪明绝顶的手段。 我很想摇头苦笑,把这个疯狂的念头抛诸脑后。但是我这人就是这样,到了这等时刻,哪里控制得住自己,不由得继续想下去:所谓的“剑客”,实际上就是“刺客”。没错,所谓“刺客”,千万兵马之中,能斩军队主帅的项上人头;皇宫深院之内,可取达官贵族的身家性命,他们掌握着最高强的武艺,也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天下黎民百姓的幸福。如果只有武功、没有原则,就像电视剧里那种达官贵人豢养用来欺压良民、铲除异己的黑衣蒙面人,那只能称为“连环杀人犯”、“买凶杀人的侩子手”,不配称为“刺客”。 正如金庸先生在《倚天屠龙记》里说的那样,所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说的意思就是:屠龙刀里藏着“武穆遗书”,一部习之可称霸天下的兵法神作。如果有人得到它,称霸天下为王,却倒行逆施、祸及百姓,那么就会有一个武林高手,学了倚天剑里藏着的“九阴真经”,千里迢迢来取昏君之头。这个武林高手,就是所谓的“刺客”。 “处江湖之远”的刺客,是对“居庙堂之高”的人王的一种震慑,是天下的良心。正如李白的《侠客行》中写的那样:“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是何等的侠义、何等的洒脱! 说到这首诗里提到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熟知张艺谋电影的人,肯定会马上想到一部电影:《英雄》。是的,飞雪、残剑两人,一开始为了报私仇,行刺秦始皇。无名在刺秦之前,有感于残剑写下的“天下”二字,也为了结束百姓无法安居乐业之苦,放弃了难得的刺秦机会。从这个角度来说,无名、残剑可谓是英雄。 但是,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倒行逆施,推行暴政,沉税重役,百姓流离失所。却只有一个张良站出来,在博浪沙伏击之,未果。其他刺客,却都不见。他们,都去哪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浑身一震,之前的疑问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金庸先生在《倚天屠龙记》里表达了对正义刺客的尊敬和向往,但是,他写完《越女剑》之后便即封笔,很大的可能性是:他发现了在阿青之后,其他那些巴焦族回到中原那些的“刺客”,都堕落了!原本应该坚守着最高原则,不为任何世俗力量和诱惑所动的“刺客”,竟不知为何,归顺了秦始皇,成为了那个守卫秦始皇陵的秘密组织! 虽然得出这个结论还缺乏证据支持,但是我无法不相信这个结论的正确性:也只有这样一个掌握着最高武功的组织,才能使得秦始皇的陵墓和其中的秘密保存了两千多年,直到今天。 是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季路牙母用来打败颛雪的巫术,很明显就是把人制成“假死僵尸”的那种秘药的最初1.0版本,而她那自大禹时代就流落海外的原配丈夫——冢牙,他的后代,却在时隔两千年之后回到正处于春秋战国时代中土,最终竟然归顺了秦始皇,成为任何一代皇朝也不敢轻视的“守陵人”! 第五章 你到底是谁? 是的,这个守陵人组织如果真的存在,很可能就是一个两千年前受命于秦始皇而成立、由巴焦人回归中土的分支派系所组成的。而那个三环嵌套的图形,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组织的标志!他们追杀所有通过各种途径找到了秦始皇一样的“假死药”的人。那些图片里的人,那个明朝的官员,那个上吊女子所属的江南世族,那个民国时期的家伙,还有——陈子奇! 如果我猜得没错,唯一逃过一死的,正是陈子奇。他既然已经掌握了假死药,如果知道这个秘密的刺客组织前来取他性命时,事先服药,呈现死状。来杀他的人便会以为他死了。但为了确认他真的已经死透,或者为了伪造现场,就把他溺在浴缸里。但是假死状态下根本不用呼吸的陈子奇当然不怕水。事后,不知是谁、从哪里找来的复活药,又救活了他。 这么说来,他不是为了保持容颜才用药,而是为了装死逃避追杀才用药。不过按照此前种种迹象来看,他重出江湖的时间应该是在2002年之前,到现在已经有6年以上的时间,如果按照中国的婚姻法,男人22岁才能结婚,生下儿子是23岁,就算他从生下儿子这一年开始假死沉眠,2002年左右复活,他也该有30多岁了才对。当然,这家伙说不定早熟,不按照婚姻法的规矩来玩,未婚先育也是很有可能的。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陈子奇一定是有整过容的——从他那儿子脸上就能看得出来。记得有个整容院的广告,就是一对男帅女靓的夫妻被一群丑陋无比的子女围绕着,广告语是:“你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如何向孩子解释。” 他死过,也整过容,说不定,连陈子奇这个名字,都是假的。陈子奇可能连身份证都没有。所以他用的是陈叙霖为名的银行卡、以及作为顾志雄的那家房产公司股东出现时,也是用陈叙霖的名字。他精心布置了这一切,所以守陵人组织没有再追杀过陈子奇——陈子奇,已经是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一个虚假的人,一个幽灵般的存在。而这个人,在幕后成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组织,暗中与守陵人组织相对抗。所以他才要把我招入麾下。 这么看来,现在的情况真是复杂无比。一个丧失了正义的信条和原则,投靠了强权的秘密刺客组织;一个想要通过复活古代暴君、利用手上的奇药闹个天翻地覆还杀人不眨眼的疯子;一个为了自保、却与林家宅三十七号脱不了干系的成功人士自助组织;还有潜伏着准备把这些家伙一网打尽的刑事警察…… 我勒个去啊!这么乱七八糟,让我如何是好? 黎老先生的声音把我从长时间的深思中拉回现实:“小伙子,你想啥呢?” 我摇了摇头,从纷繁复杂的思绪中恢复过来,道:“不好意思,我、我走神了。” 黎老先生和蔼地笑道:“看你刚才眼睛转个不停,好像心事很多啊。” 我不敢再多言,只谢过了黎老先生的教导,客气几句,便从他的办公室退了出来。 事情再复杂,都要一件一件地解决。当务之急,还是先与曹文雯会合,去探一探那个漕泾粮库,到底有什么蹊跷。 况且,这也是我唯一能找到朱峻轩和李飞娜的机会。线索,就是那个三环嵌套的标记。到底它是不是守陵人组织的徽标?要证明自己刚才的猜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林佑,走起!”我对自己道。 我开着车直奔漕泾而去,走s4沪金高速,半个小时就到。路上我找出了一个明莹发过来的广告短信,先是发了个“需要安防、监听设备、迷幻药吗?”的短信,稍等片刻之后回拨过去,接电话的正是明莹,道:“你抓住的那货,关起来没?” “当然。但是他只说自己是个被别人雇了的私家侦探,负责跟踪张老师。其他什么也不肯说。” “什么?他不是个半面脸铁青、有两撇小胡子的家伙?” “不是。” 果然,那个家伙受了伤,不肯出现,竟然找了个私家侦探来帮他跟踪张老师……唉,又被他摆了一道!怪不得明莹能这么轻易抓住他,而这几天又没给我什么有用的信息。 “既然他受雇来监视张老师,肯定要和雇他的人联系啊!联系方式是什么?” “是个手机号,打过去已停机。”明莹淡淡地道,语气却带着一丝无奈。 我咬了咬牙,道:“问他知不知道一对父女被关在哪里了。一定要问到他只剩一口气为止!” 明莹愣了一下,说知道了,但是不一定问得出来。 我“嗯”了一声,说尽力吧,不择手段。随后便挂了电话。 刚把和明莹的电话记录删掉,就接到曹文雯给我的短信,说她已经在一家叫“上海豪生棕榈滩大酒店”的酒店开了房间。 赶到酒店时天色已晚。房间是海景房,但海水黑黄,景色一般。只是这地方离漕泾粮库很近,比较方便。我和曹文雯找地方随便吃了些东西,又到杂货铺补给了些装备,便对她道:“走吧,去看看那个粮库。” “喂,你有毛病吧?”曹文雯一点也不和我客气,道,“中午下午大太阳天,你跑得没有人影,现在黑灯瞎火的,你又要去那种鬼地方?” 我揉揉被海风吹拂的鼻子,道:“什么鬼地方啊,不就是挂了个尸体嘛,不就以前是乱葬岗嘛。你好歹是个警察吧?” “我好歹是个女的吧?”曹文雯大声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说罢,把背包丢给我,道,“回来把情况汇报一下就行了。” “哦,”我嬉皮笑脸地道,“好的,我一定如实汇报,绝不隐瞒。” 曹文雯一听这话,突然道:“你敢隐瞒试试?” 我变本加厉地嬉皮笑脸,道:“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曹文雯咬着嘴唇道:“算了,我还是一起去吧!” 我故作头疼状,道:“别介,情况已经够复杂了。我可不想搞成一副哥哥领着胆小的妹妹去坟地练胆的模样。你还是回去等着我汇报吧。” 曹文雯更加不放心了,坚持道:“不行,如果有什么发现,你肯定会隐瞒的,我必须得一起去!”曹文雯说着,就向漕泾粮库的方向走去。 一路无话,两边路灯的灯光越来越暗,快要走到漕泾粮库门口时,一阵阴风吹过,在这将近盛夏的天气来,竟带来丝丝寒意,曹文雯浑身一颤,抖了两下。 见时机来得正好,我装出一脸正色道:“喂,你怕什么?别吓得哭了啊。” “我好歹也是警察啊。”曹文雯顿了一下,道。 “可不是。你是万能的刑警,再加上我这弄翻了四个人的穷凶极恶的罪犯,那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不是?” 曹文雯瞥了我一眼,道:“四个?呵呵,你也是学法律的,少说一个可免不了你多少罪。还是老老实实和我们配合,不然……” 突然,粮仓里面有亮光一闪,随即湮灭不见。曹文雯也看到了,不禁缩了一步。 第186节 我望着她的背影,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早上看法医报告的时候,这姑娘就一副忍不住作呕的模样,说明她根本就很少看这类报告。现在又是这般表现,再加上她刚才那句话,更让我对她的身份表示严重怀疑。 虽然当初在她面前认了怂,其实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我承认,之前听她说我的受害人不止一个两个时,我的第一反应还真以为她说的是被我送进医院的那四个铁牢看守,计春华、小寒那些人。但是仔细一想,其实未必如此。 她之前说的那些调查我所得到的结果,到我带着萧璐琪从久事西郊花园搬出来之后,基本上就断掉了。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无论我怎么想,都觉得警察很难追查到,特别是我下药把四个看守这件事,除非有内鬼,否则不可能泄露。 所以,我故意拖延时间,到了这黑灯瞎火的夜晚才带她去这漕泾粮库。正如她说的那样“我好歹也是个女的吧?”没错,我就是要在她担惊受怕、心理防线脆弱的时候,冷不丁地诱她说出实情。 照她的话来看,她说的犯罪,很有可能不是我对那四个看守实施的故意伤害行为,而是非法拘禁,指的是袭击我们金山岛探险小分队的那些人:赤鹰、另外三个杀手、一个司机。所以我说“四个人”的时候,她才会说“少了一个”。 虽然从她对既然她对令空领导下的组织的所作所为和我的故意伤害行为都不清楚,为什么还要以卧底的方式、大费周章地调查我? 甚至,我对一个最基本的问题也并不了解:曹文雯,到底是不是警察?我现在相信她的唯一理由,就是她对我的信息,以及这个漕泾粮库案件大致情况的了解。至于警徽警证警号等等,我一无所知。 从曹文雯的话来看,她对日期的掌握之准确,说明确实对我做了很多详细的调查。但是仔细想来,很多地方是接不上的。比如医院内部的系统,其实是不与公安局联网的。我在金山医院的住院情况,除非她特意去那边调查,否则不可能知道。可我既然没有在金山区留下任何身份线索,她又怎么可能特意去那里找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文雯见我呈痴呆状,冷笑道:“愣什么?你是怕了,还是毒瘾犯了?” 我朝她洒然一笑,心里道:我是怕了。我怕的是你。你到底是谁?? 第六章 初探粮库 同样重要的问题是:曹文雯,或者说警察叔叔阿姨们,怎么会查到我们非法拘禁赤鹰等五个人的事?这件事绝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我们是在那个出租房里抓住那五个人的,然后把他们带到了蒋南的房子里,第二天就转手给小寒,送进那个铁牢里了。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小分队的小伙伴们,还有令空和铁牢的四个看守……难道,是令空卖了我? 不,应该不是他。要是说起来,他才是非法拘禁的正主,还是那些刑具拷问的背后主谋。他在胤老太太的那个组织里陷得如此之深,没有理由会告发我。 一个名字蹦到我的脑海里:董昊。没错,他也是知情人之一,我带着萧璐琪离开久事西郊花园之后,就与组织断了联系,那之后的事情,董昊无法知晓,这个曹文雯也就无法知晓了。由此看来,曹文雯对我的了解,很可能是从董昊那里来的,特别是赤鹰等五个人的事,董昊当时也是当事人之一。而且,董昊本来就与李芊羽有些龌龊:根据我之前向明莹讲过的推理,他还很有可能是放走李芊羽的人。我打进陈子奇内部这件事,董昊很可能从李芊羽那里知道。 但是……警察那天也确实查封了我的家啊……这怎么解释呢? 不对,这件事,其实是令空告诉我的。到底是否确有此事,我并没有亲眼看到。 而且,那天在金山岛上,杨滔曾经告诉我,董昊父亲的身份,那绝对能够是在上海呼风唤雨的职位之一。由此来说,就算曹文雯是个货真价实的警察,也未必不是董昊私下动用关系,才派到我身边来做卧底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女人的身份就更让人头痛了。令空和董昊相勾结,而董昊又与李芊羽之间有些不干不净,从某种意义上说,胤老太太的组织和陈子奇竟然是混杂交织在一起的。在这种情况下,我连站队的机会都没有。背后没有人,心里就踏实不了。 看着曹文雯的侧面,我心里叫苦不迭。 两人“各怀鬼胎”,沉默着向粮库走去,一路上缓缓地都是下坡路,走起来倒是很轻松。到了大门附近,两侧的路灯却都已坏掉,根本不照明。 “这个粮库很奇怪,你不觉得么?”我环绕着四周,向曹文雯道。 “有什么奇怪的?”曹文雯听我这阴测测的说话方式,有些胆怯。 “首先,粮库应该是设计在什么地方?肯定是离粮食产地近、交通也方便的地方,一般会在农村和城市的结合部。奉贤、金山这一块地区,虽然农田比较多,但是所产的粮食都供上海居民,不会出口到浙江或者国外,根本无需海运。那为什么要在海边修个粮库呢?这里距市区非常远,交通也不方便。” 曹文雯“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继续道:“第二,为了防止雨水灌入,粮库一般都是修在高地上。我们刚才一路走来,都是下坡路,说明这个粮库地势很低。这也不符合修建粮库的标准。” 曹文雯仍旧不发一言,只默默地听着。 铁门没有锁,手摸上去沙沙的,应该是已经风干了的血迹,手电照去,触目惊心。 “瞧你们干的这活儿,连血都不擦掉。”我调侃地道。 “我们只负责勘查现场,擦血迹这事儿应该是城管或者保洁来干啊。不服找市政管理局去。”曹文雯翻了翻白眼,道。 我顿时哑了声。听这口气,倒真像是个在局子里混过的。刹那间,她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又模糊了几分。到底她是不是个警察?我真的一头雾水。 不过更让我头痛的,是眼前这个鬼地方。如果说围绕着三环嵌套的标志发生过三场火灾的话,这里的火灾与那个发生在海鲜仓库的火灾有着明显的不同:海鲜仓库的火灾是用来抹杀被施了药的苏楚君的,但是这个粮库,既然它在修建的时候就已经建成三环嵌套的模样,说明主持修建它的人是隶属于守陵人组织的,却为何也遭了火灾呢? 难道守陵人组织内部起了内讧? 这也是我这次来,最想要搞清楚的问题。希望这场大火还没有把这地方彻底毁掉。 这么想着,我推门进去,拿手电四下照着。只见四面都是灰烬,一片破败。看来这场火着实烧得不轻。不知道怎么的,曹文雯和我的脚步声,听起来似乎总有一点点差别。隐隐的违和感,让我忍不住向她的鞋子瞄了一眼,但看起来不像是有什么蹊跷的样子。 “刚才那个闪光是怎么回事?”曹文雯向我道。 我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今天是2007年7月6日,农历五月二十二。今天是下弦月,只有后半夜才出现,现在刚入夜没多久,肯定没有月光。所以应该不是什么东西反射月光。” 曹文雯颤声道,“难道手电光么?你的意思,是说这个鬼地方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 我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如果真有别人,那肯定是心怀叵测之徒,你带家伙来了没?” 听曹文雯勉强“嗯”了一声,我便继续向里面行去,走到第一个粮仓附近。这是三环嵌套图形的其中一个圆的最外侧,现在已经烧得只剩基座。我戴上手套,双手一撑翻了进去。这圆形粮仓,估计直径有20米左右,算是所有粮仓里最大的一个。曹文雯不敢进来,在外面道:“这破粮仓有什么好看的?” 我“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回答她。若你把这次实地勘察当做一次探险盗墓般的活动,那就大错特错。我所关心的是,当初设计这个粮库的,是什么样的人?他一定与那个三环嵌套的标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必须要摸清他的设计理念才行。 “这下面似乎是空的。”我用脚在粮仓里的地面上跺了跺,发出空空的声音。 曹文雯连忙道:“空的?都被火烧过了,你小心地板脆,掉下去。” “没事,”我四下查看着,道,“这个粮库总共有三个门。依我看,这是一个干燥库。下面设计成空的,是为了方便通风干燥粮食,以备长期储存。而且,这下面很可能有个闸门,”我从粮仓里跳了出来,拍着手套上的灰烬,道:“你的鞋子里有什么蹊跷没有?” “鞋子?”曹文雯愣了一下,道,“没有。就是普通的鞋子。你刚才说什么闸门?” “嗯,刚才走进来的时候,你我的脚步声有些轻微的不同。我估计从大门到这里,地下有一条通道,与外面的海水相连。万一失火,只要打开闸门,海水就会涌进来,方便灭火。” 曹文雯“哦”了一声,并未在意。我却有些兴奋:如果说这个地方是守陵人组织的据点,也难怪他们会选择在这个地方,还要修建成粮库的模样——这些守陵人都是巴焦人的一个分支,潜水能力极好。万一有起事来,只要通过地下这条通往大海的秘道,就可以很方便地水遁逃走。而且这个地方离浮山岛很近。你也知道,那个岛上,也有一个三环嵌套的标志。这个设计,可谓精心。 我和曹文雯继续向里面走去。其他的粮仓并无特别。两个手电光在低沉的夜色里晃荡着,直奔这些呈三环嵌套形状的粮库最中心而去。地图显示,中间的那个粮仓,也是最大的一个,被六个小粮仓环绕着。三个圆圈围绕着的三个半圆形的空地,都是用来翻晒粮食的堆场。 在两边都已经烧成焦黑的粮仓之间穿梭着,偶尔有条黑狗窜过,低吠两声,也不理会我们。后面的粮仓看起来还算完整,看来火源应该是从前面开始烧的。消防车来得还算快,火没有烧过中间的粮仓,就已经抵达现场。 很快,我们就到了中间的那个大仓库。我找了根铁棍,把门锁撬开。生怕有事,仍然握着铁棍慢慢地走了进去。 第187节 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仓库并不是用来储粮的,而是摆满了各种化学仪器。 “这些是什么东西?”曹文雯拿着手电,一个个仪器照过去,“粮库用不着这些吧?” 我摇头道:“粮库也要用到这些的。粮食的品质、成分等等,是需要化学分析的。但是……”我四下打量着,这里的仪器也太多了吧?远远超过了粮库做分析所需的仪器数量。 曹文雯慢慢地向中间走去,我怕她有事,连忙跟上去。 没走几步,走在曹文雯的脚下猛地一沉,我还以为是个台阶,但见她刚踩下去,身后某处突然发出“咔哒”一声响,下面的地板翻动几下,忽然折叠起来,向两边叠去。我冲前一步,抓住曹文雯背上的衣服,用力向后拉。她的脚一滑,一个屁墩坐在地上。 这时我才发现,地板翻开之后,一个装满水的池子出现在面前。 慌乱之中,我手里握着的那根用来撬锁的铁棍,被曹文雯踢落下去,落进水里。“嗤啦”声传来,水里泛起泡沫。我才发现这个池子里装的不是水,竟然是强酸或者强碱液体。铁棍掉进去,马上就被腐蚀殆尽。 曹文雯直接就被吓呆。 我扯着她走了两步,才想起刚才那一声“咔哒”声,很有可能是藏在暗中的那个家伙,触发了什么机关,要让我们在这个池子里永远消失!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频率之快,匪夷所思。我连忙对曹文雯道:“趴下!家伙掏出来!” 话音未落,肩膀一痛,被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抓住。不由分说就拖着我往那个夺命池子里走去。 第七章 粮库搏斗,毁尸灭迹 此人速度极快,但力量却并非超乎常人。我“贱躯颇重”,哪能让他随意拖拽?我挣扎着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向他脸上照去。却不曾想被他飞起一巴掌打进酸液池,完全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曹文雯的手电刚刚滚得很远,只有一点点光,这一下,整个房间几乎完全陷入黑暗之中。我心里直沉下去:曹文雯看不到他在哪,就算有枪,又有何用? 我一个扭身,去扳此人的脚。他反应极快,脚一抬一落,不但没扳到他,还差点被他踩中手臂。 眼看这家伙就要把我拖进池子,我急中生智,将肩膀上的肌肉挺起,用力一扭,便从他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当然,衣服还紧紧攥在他手里。幸好我这衣服不是系扣,而是按扣,双手抓住衣角一扯,两手向后背过去,衣服和背包便被他扯了下来,就势在地上滚了一滚。那人见我逃脱,把衣服和背包往地上一掼,便要朝我追来。 我光了上半身,因为皮肤还算白,虽然光线微弱,倒也能看得到。曹文雯“啊”了一声。我急道:“开枪啊!” 她正举枪要放,那人反应何等机敏,一晃便入了黑影之中,隐隐约约中看不清楚,他还在我身后乱闪,曹文雯也不敢贸然开枪。我见危机稍缓,抓起背包,一个纵跃,等扑到曹文雯身边时,那人也遁入黑暗之中。只听四下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不断,也不知道他要从哪个方向袭来,这种感觉最是可怖。 我忙低声问道:“你枪法怎样?” “很好啊!”饶是这紧张时刻,曹文雯还不忘傲娇地道。 “朝手电打!别多问!”我向她道。 估计曹文雯正在纳闷为什么我要打掉眼下唯一的光源。但听了后面三个字,便也没有多想,朝着那手电筒就是一枪。也不知是枪法真准还是运气好,只见火花一闪,那手电转了几圈便不再放光,整个房间陷入了彻底黑暗之中。 光亮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心里默记那个酸液池的位置,拉着曹文雯向后退了几步。悉悉索索的声音也停了下来,似是在寻找我们的位置。 人对黑暗的天生恐惧,使我的心脏狂跳不止,等了几秒钟,才稍微安定下来。我之所以让她朝手电打,就是想到:刚刚我们进粮库之前,看到里面有亮光一闪,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偷袭我们的这家伙拿着的手电。这说明他在黑暗中也无法视物,需要借助外部光源。既然他拥有我和曹文雯都无法企及的速度,久拖下去定然对我们不利,不如把大家都搞成瞎子,还能多一点幸存的希望。 而且…… 过了不久,那人也失去了耐心,为了寻找我们的位置,手里的电筒亮了起来。 全黑之中的一点亮光,自然暴露了他的位置。曹文雯哪里会犹豫,立马就是一枪打过去。 就算这家伙是巴焦族后裔,也不可能像周星驰电影《功夫》里的火云邪神一样,能赶上子弹的速度,也不知打中了哪里,只听“啊”地一声,亮光立即熄灭。 虽然我背包里还有一个手电(这当然受益于我经常备足材料的好习惯),但未知对方生死如何,也不敢贸然拿出来。又在黑暗里等了几分钟,见对方没有动静,才缓缓地向背后退去。 曹文雯低声道:“他死了没?” 我连忙答道:“别说话!” 果然,话音刚落,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向我们接近。 曹文雯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把脚步声压到最低,向后又退了几步。 既然突然没了声音,那家伙当然没有死。就算一枪击中要害,也不可能像电视上的各种神剧一样,实现一击即毙的效果。若是击中腹部,死亡的原因可能是胃部酸液侵蚀内脏,或者失血过多,但无论哪一种,除非一枪把脑袋打得稀烂或者直接被炸成几块,否则人死之前都还是要在地上扑腾两下的。 我悄然后退着,背后碰到硬物,手一摸,却是放化学仪器的桌子。我小心翼翼地掏出手电,摆在桌上,推了推曹文雯,让她向一边靠去。约摸她横着移开了五六步,我突然点亮手电,就地一滚。只听啪啦一声,那人竟然已经摸到了我们身边,此刻见到光亮,毫不客气地团身而上,朝着手电的所在打了过来,碰翻了桌上的烧杯。 曹文雯把握住了这唯一的机会,朝着这人又是一枪。我脸上顿时溅了几滴热乎乎的粘液,想必是血。看来这一枪打得够实诚。手电映照之下,这人几个踉跄,终于跌倒在地。 我摸起手电,大步上前,一脚踩着那人的身子,拿手电照去。只见此人一身黑衣,背上有个三环嵌套的标志,脸却是完全没见过的新面孔,不是青面小胡子的模样。我正要发问,那人下巴动了两下,口中喷出鲜血。待我扑上去看时,舌头却已经被咬断。 好狠辣的手段! 既然他已经无法被讯问,腹部也已经中了一枪,唯有放任他静静地死去。我举着手电,找回衣服穿上,向刚才发出“咔哒”一声响的地方摸去。只见一个像是电闸般的东西被扳了下来。我伸手一摸,心中却是一惊:这下面竟是两根电线。 在这个已经荒废很久、还失过火的地方,怎么还会有电?供电局应该根本没给这地方供电吧?连外面的路灯都不亮,这里面怎么会有电? 曹文雯杀了人,愣了半天才跑过来道:“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种怪蜀黍有户口么?丢了会有人找么?” “没有吧……” “没有,就往那池子一丢,这边开关关上,就神不知鬼不觉,你连报告都省了。”我冷冷地道,“你这做刑警的,不会没见过死人吧?” 曹文雯一听这话,顿时又恢复傲娇神态,道:“什么啊,什么了不起的,扔就扔!反正已经死透了!”说着,就去拖那个已经在地上冰凉的人。一阵拖拽声音过后,只听哗啦一声,不用想也知道,扔进强酸液体中的人,皮肤中的水分都被浓硫酸吸干,迅速干瘪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连骨头的钙质也被腐蚀得不留痕迹。 这个曹文雯,当真狠辣。 我看着那个站在酸液池边的身影,突然起了一种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念头。 不管她是谁,如果此刻推上一把,岂不是一了百了了么?这个疯狂的念头一涌上来,我就无法控制自己,两只脚已经在向她走去。 刚走到她身后三四米处,曹文雯竟然听到了我几乎无声的脚步似的,回头道:“你要做什么?” 指着我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第188节 我支支吾吾地道:“没……没什么。”心里盘算的却是怎样冲过去一推,还能让自己避开枪子。不过曹文雯趁我愣神的机会,移开了步子。 直到这时,我才清醒过来,兀自为刚才的想法感到惊心。人,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还没等曹文雯再说话,我便道:“没错,我刚刚想把你推下去。” 她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坦白,道:“那不如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你!” 我耸肩,道:“我已经压制住那个想法了。你要崩随你。”说着,便转身向后走去。 “你要干嘛?” “这里既然有个池子,”我扭头道,“下面多半也是空的。我想找找下去的路。” 在那电闸般的开关附近摸索了一番,却没有任何发现。又把注意力放在摆满化学仪器的桌子上。这上面摆着诸如试管、试管架、烧杯、蒸馏烧瓶、锥形瓶、托盘天平、曲颈瓶、漏斗、广口瓶、燃烧匙、蒸发皿、酒精灯、量筒、电子秤、滴管、滴定管、石棉网、玻璃棒、研钵等等五花八门的化学用品,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曹文雯端着枪朝我走来,警惕地在一旁看着。 我一边翻弄着桌上的瓶瓶罐罐,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不放心就开枪,不担心就放下枪,别这么纠结好不好?” 曹文雯看着我,想了想,还是把枪口放下了。我突然直起身来,死死地盯着她。吓得她连忙又拿枪指着我。我叹口气道:“你小心走火啊你。” “你这一惊一乍的,走火也怪不得我。” 我摇头,指着旁边放满化学仪器的桌子,道:“不是一惊一乍,而是我觉得这个桌子上有个东西很奇怪。” “什么?……”曹文雯一边看一边道,“啊,莫非是这个?” 我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托盘天平。” “对啊,这里明明有个电子秤,为什么还要用这玩意?” “呵呵,你说得很对,”我笑道,“如果是工业天平也就罢了,这个托盘天平的精准度只有0.2克,使用又不方便,为什么会与电子秤同时出现?” 说罢,我先拿了拿这托盘天平,它已经被焊在桌上,搬不动。又从桌洞里找出砝码盒,打开一看,却见里面的砝码锃亮如新,心里便知道有谱。如果说这个粮库已经荒废已久,这砝码定然早就锈蚀,怎么会这么新? 事不宜迟,我将游码归零,把砝码一个个摆上去,通过不停地加减两边的砝码配比和游码位置,使得指针在分度盘上一格一格地从左到右摆动。 这等把戏,只是初中化学的难度。中考时要考化学实验,我早已驾轻就熟。等到游码到了3.2的位置,指针摆到分度盘右边第三格时,终于听得一声轻响,随后许多机关伸缩转换的声音接连响起,从身后传来。 等我和曹文雯回头时,却见地板早已变了模样,一道楼梯,出现在酸液池南边三米处。 曹文雯咽了口口水,向我道:“怎么,你不会想下去看看吧?” 我洒然一笑,反问道:“你不想么?”这般说着,便向秘道口走去。 第八章 熟悉的陌生人 这个秘道到底是修建这个粮仓时就有了,还是后来才修的,我不太清楚。不过修得确实非常精巧。别说是在这黑灯瞎火的时刻,哪怕外面太阳超大,也很难发现地板下面的蹊跷。 地板下沉之后露出的台阶上布满了青苔,我和曹文雯一前一后走下去,地底的空气透着一股陈腐的气息。走了一会儿,突然传来潺潺的水声,拿手电一照,才发现楼梯的尽头,竟然是全都是水。 这个石砖砌成的地下城,竟然是一个水城! 这绝对是巴焦人的风格。用水来阻挡外界的侵扰,是他们天生的优势所在。我后悔没带潜水器来,只能对曹文雯道:“去找两个潜水器去!” “疯了吧你?”曹文雯道,“这偏僻地方又是大晚上的,上哪去找潜水器?这地方根本就被水淹了,哪里有人?你干嘛非要下去?” 我不愿对她解释巴焦人的情况,只能摇摇头,叹口气,回头走去。 突然,曹文雯大叫一声,抖了一抖,整个人便趴了下去。我连忙扭头看,一只瘦骨嶙峋、简直如鬼爪一般的手,正抓在她脚上,把她往水里拖去。 这台阶本就湿滑,我还来不及拽她,便已沉入水中。只见水里冒出两个气泡,翻起一阵水花,很快就不再有任何动静。 我连忙向台阶上退了两步,生怕有什么手再来抓我。呆了一两秒,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在人家的主场里救回曹文雯,手上又没有武器,无奈之下,只能转身退了出去,奔到托盘天平处,把砝码取下。隆隆声响起,台阶又回归原位。 既然下面有人,这个入口多半也能从里面打开。四下黑洞洞不见人声,如死一般沉寂,我哪里敢多待,拔腿便向大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掏出电话,拨出号码,道:“喂?于柏胜吗?我是林佑。对,你现在马上叫上黄顶鹏,到奉贤区海欧路1888号与我碰头。嗯,对,欧阳修的欧。那就这样。” 挂了电话,我卯足了劲,在一个个烧成乌黑焦炭般的粮仓之中穿梭奔跑。黑夜如墨,吞噬着我的手电那微弱无力的光芒,照不出几米之外的物件。 我对自己的方向感一向很有自信,但是,明明是选了一条自以为到大门最近的路,跑了许久,却还看不见大门。 什么情况?我气喘吁吁地慢下来,难道我迷路了?这粮库虽然很大,但是粮仓的排列还算有序,怎么会走错路呢?粮仓排成的那个三环嵌套的形状,绝对是存在于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还有我的…… 忽然,一阵袅然升起时远时近的歌声,幽幽地传了过来,这等寂夜,听得格外瘆人。 这原本是乱葬岗的鬼地方,出点鬼声鬼火,也不出意料之外。但是这歌声,此起彼伏,并不是一个人发出的,却像是一问一答,作着应和。我怎么听都觉得是一种传递信号的方式。说不定那粮仓密道水里有好几个巴焦人。开什么玩笑!一个家伙已经那么难对付,这好几个,还不分分钟要了我的命?我不敢再乱跑,闭了手电,慢慢走到一个还算完整的粮仓旁边,背靠着墙,蹲了下来。 看刚才那家伙的架势,还有之前那个要“抹除”我的假张老师,怕是今儿晚上在这里和我同台共舞的家伙,都是货真价实、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眼下我又迷了路,失去了几乎是唯一的逃生机会。估计很难囫囵着走出这里。唯今之计,只有尽量保证敌人不能从背后偷袭,避免被发现。如果这些杀手不是要把这里翻过来找,捱到天亮,我总有办法走出这个突然变得像迷宫一样的粮库。 但是那幽怨戚寥的歌声,离我越来越近,我的心里也越来越发毛,悄悄地把背包取下来,挡在身前,背后是烧黑了的墙壁,这一招就是学岛国忍者的隐身术。 只是这一招根本没有作用,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奔我而来。 我的心跳也随之加速,心里默念祈祷。但那脚步声偏偏在我面前停下。随即手臂一紧,已被人死死握住。我差一点就惊得要喊将出来,却被另一只手按住了嘴。这手上的力道非同小可,绝非刚才那个抓我肩膀的人所能比拟。 难道,我马上就要被捅成马蜂窝? 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小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是朱峻轩!一听到他的声音,我便稍许放下心来。无怪他能这么快发现我,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都能健步如飞的他,定然早已练出了如猫一样能在夜间视物的眼睛。 不等我回答,他便继续问道:“刚杀了海酱的人是不是你?” 我心说“海酱”这诡异的名字肯定指的是那个被曹文雯一枪放倒之后咬舌的家伙了,便道:“是和我一起来的人杀的。” 朱峻轩惊道:“是那个女的!你……海酱他……” 我听他这口气,只怕那个家伙和他交情不浅,若是个儿子什么的,那我岂不是倒了血霉?连忙压低声音道:“我是来救你和飞娜的!” 朱峻轩身子轻颤,道:“你知道飞娜在哪?” 第189节 我一头暴汗,道:“她不和你在一起?” 朱峻轩摇摇头,道:“也罢!你趴在我背上,不要出声!” 我见他背上也有一个和海酱一样的三环嵌套标志,却不多言,乖乖趴了个妥帖。他便飞奔起来。耳畔两侧呼呼的风声,这速度不亚于骑在一辆摩托车上。 朱峻轩一边奔跑,一边吟唱起来,此刻听来,不过是些山野情歌之类,听不出什么特别。不过里面有没有什么隐含的暗号,就不清楚了。我勉强睁开眼睛看去,虽然视线黯淡模糊,但发现他此刻走的路线,很多地方我之前进来的时候都曾经走过,只是刚才为什么我会迷了路? 莫非,这些三环嵌套形状排列的粮仓,是一个类似诸葛亮八阵图石阵一般的阵法,能让人不自觉地迷失方向?但是,八阵图一类的阵法,其实是利用了人类的方向感错觉和视觉误差,加上一些致人眩晕的有毒烟雾,才能把人困在其中。若真要说什么奇门遁甲,我却不是十分尽信。难道,刚刚在那个密道里问到的一股陈腐气味,是迷幻药之类的东西? 这也未必不可能。比如大麻,这玩意就不说了,属于管制药物;其实致幻植物可不止大麻这一种,比如一种叫“乌羽玉”的墨西哥仙人掌,淘宝上都能随意买到,其著名之处,不但在于肉质柔软、形态奇特,更在于体内含“墨斯卡灵”等生物碱,燃烧吸入少量后便可使人产生欣快感和幻觉。(当然,作为普及知识,我告诉大家这玩意,却强烈不建议大家去试,燃烧物强烈致癌,量一大就致死,还会让人在无意识状态下轻则裸奔、重则自残,无论哪一种都能让你从此没脸见人。) 我晃了晃脑袋,确实有些不清醒。眼前却渐渐亮了起来。原来已经奔出来了铁门之外。 朱峻轩把我放下,道:“他们不会追出来,你赶紧回去吧!别再来了!” 我急忙道:“我那个……” “那个杀了海酱的女人?”朱峻轩忿忿地沉声道,“你要保她?” 我很想问问朱峻轩,他到底和巴焦人有什么关系,怎么会到这里来,李飞娜在哪,还有,海酱已经被曹文雯拖进硫酸池了毁尸灭迹,他是怎么知道海酱被杀的等等一系列的事。此时,却听得背后一阵吟啸歌唱之声响起,朱峻轩听了,脸色突变,道:“你走吧!那女的,我能保就保,保不住,也罢了。” 他转身要走,我还来不及开口,他身形顿了顿,又扭头道:“如果可以,帮我把飞娜找到!”说着,自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从里面摸出一张纸,交到我手里。转过身去,飞也似地走了。 我生怕其他人追上来,也不敢多留,拔腿便跑。一口气奔回酒店房间,才舒了口气。摸出那张纸看去,是张印刷版的彩色地图的一部分。仔细辨认,才认清这是上海地图,而上面画着一个小圈,正位于之前我住的久事西郊花园附近。 这是什么? 我望着天花板发呆。看朱峻轩刚才的表现,他必定是一个巴焦人刺客无疑。那么,他之前在海底康城里对我说过的过去的身世,都是骗我的了。也难怪他对“林家宅三十七号”和一些事情有所了解,他根本就是个参与其中很深的重要人物。但是,他又为什么如此关心李飞娜?难道李飞娜真是他的女儿不成?…… 朱峻轩在我心里的样子,突然变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使我如坠五里雾中。按照最合情理的猜测,因为一个人在说谎时,如果现编现卖,通篇瞎扯,鬼唬神谈,肯定编不了那么顺溜朱峻轩在海底康城和我说过去经历时,虽然看不到他表情,但是从口气语速语调上来听,不像假话,我也就没有多加怀疑。这么想来,他说的话里应该有几分是真实的。 他不是一个驻守大金山岛的边防战士,却很可能是他所说的“反动分子”。我相信他和飞娜的娘的感情,也许就是这份感情,使他放弃了作为“反动分子”、“宗教分子”或者“刺客”的身份,与飞娜的娘栖居在海底洞穴里,从此不见天日。他要躲的,不是现代社会,也不是岛上驻防官兵,而是他的同族! 但是,既然其他巴焦人精通水性,为什么隔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那个进入海底康城的入口?这又是一个让我费解的谜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海底康城并不是巴焦人刺客的聚集地。 无论如何,朱峻轩心里清楚,既然他藏身之处被我和李芊羽发现,要么把我干掉,要么放弃这个地方,重新回到陆地上去。但是,他的女儿毕竟长大了,他毕竟希望李飞娜幸福,能过上一个普通女孩子的生活,所以才义无返顾地跟着我离开了那个海底康城。为了避人耳目,才编出那样一段话来糊弄我。 这么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响起,于柏胜的声音传来道:“我们到了,你在哪?” 第九章 秒杀悍匪 “上来吧!8510房间。家伙带了没?”我把手里亮晶晶的东西往旁边一扔,道。 没多久,穿着一身运动装的于柏胜,就与拖着高尔夫球包的黄顶鹏,一前一后走进房间。于柏胜个子不高,手脚看起来倒是十分灵活,给人一种李连杰那样的感觉;黄顶鹏则是个颇为消瘦的家伙,只是目光格外凌厉,不愧是射击运动员。 我打了个电话给酒店的客房中心,得到的答复是可以租赁潜水设备。放下电话,我心里又长吁短叹一番:就算穿上潜水设备,到了水下,就是巴焦人的天下,我们几乎没有胜算。 其实,在他们两人来之前我就在犹豫:朱峻轩把我背出来的时候,从歌声判断,那里至少有三个以上的巴焦人刺客,那地方黑灯瞎火,敌人对环境又熟悉,加上那种匪夷所思的速度,附近也没有什么好的狙击位置,要搞定他们可不是容易的事。而且,曹文雯这个人,身份难测,如果不是警察,那多半就是董昊安排在我身边的定时炸弹;就算是警察,却又用那种方式来要挟我合作……真个如此麻烦,索性不救也罢。再说,还有朱峻轩在旁边照应。听他的意思,那个水下应该还是有有氧空间的,不然曹文雯一下去就挂球了,他也不会说“我能保就保”这样的话。 说白了,我就是不想去救这个麻烦的女人。犹豫了一会儿,我示意他们两个自己去开房间住下,等明天再说。 于柏胜却道:“这么着急把我们叫来,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不如说来听听。” 黄顶鹏倒是个闷葫芦,在一旁不说话。 我看了于柏胜两眼,便把之前的大致经过说了一下。当然,关于巴焦人的背景故事和活死人药的事,我还是都隐瞒了。 “犹豫什么?”于柏胜道,“赶紧去救人啊!那是条人命啊!” 我听了这话,一拍大腿一咬牙,起身向于柏胜道:“好!你去找酒店要三个呼吸面镜来!” 于柏胜转身便去,很快回来,道:“酒店说时间太晚了,潜水有危险,不肯租!” 我差点吐血,望了他一眼,道:“你们两个,跟我下楼!”说罢,几步冲进电梯下到一楼。拉着两人悄悄绕出酒店,低声向黄顶鹏道:“你去海边,把水泼在身上!”接着对于柏胜道:“你在心里默数六十下,然后就大呼小叫着奔进酒店大门,狂喊不好了!我朋友掉水里了!越慌越好,用一切手段,务必让他们带你去取酒店的潜水设备救人。明白?” 于柏胜眨眨眼,表示了解。 说罢,我就绕回大厅,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 没多久,于柏胜一脸慌张地跑进来,叫声差点把楼顶震塌。我看他这模样都佩服他的演技:白瞎了这么一个奥斯卡影帝的苗子,练什么武术呢! 酒店保安和礼宾一听他说的话,都慌了手脚,我连忙以一个热心旁观者的身份凑过去,趁热打铁地叫道:“有没有潜水的东西?赶紧去救人啊!” “不行!”保安道,“太危险了!赶快叫警察!” “操!”于柏胜一副急火攻心的模样,道,“叫警察还来得及?警察也是人,和我们不都一样么?快点把装备拿出来!” 礼宾员如梦初醒般地反应过来,在一旁道:“快叫救生员老张啊!” 我朝着他道:“那你还不快点去叫?” 那边于柏胜向保安道:“别废话了!赶紧拿装备出来!老张来了也要用!” 保安也被于柏胜这架势吓住,连忙奔到储物间去取潜水装备。我赶紧用手势招呼于柏胜。他也很是机灵,故意把保安的注意力吸引开,拉着他没锁储物间的门便走向大堂。 我快速闪进储物间,定睛一看,除了潜水用具之外,竟然还有许多好东西,连忙抄起一个袋子,稀里哗啦都塞进去,一路小跑回了房间。 当于柏胜和可怜巴巴满身是水、估计还被救生员老张狠狠训了一顿的黄顶鹏回到房间时,我已经拿着三个潜水面具在等他们,“呵呵”笑道:“柏胜,你这戏演得真到位!顶鹏,快去换个衣服!” 于柏胜也笑道:“佑哥,你这一招太猥琐了!” 我嘿嘿两声,说谁让酒店不肯借租装备给我们呢,只有出此下策了。把东西装好,我们赶紧出发! 于是,三个人便一路快步,向粮库走去。我向黄顶鹏道:“对方移动速度非常快,有没有把握?” 黄顶鹏没有多说话,只道:“有飞碟快么?”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安定了不少。射击比赛中的碟靶速度大约是80公里/小时,比奥运会100米短跑冠军还要快一倍。如果黄顶鹏能枪枪中靶,我们便无需对巴焦人太过担心。 第190节 粮库的大门已经关闭,但仍然没有锁。我道:“顶鹏注意看,如果有人背后没有三个环标志的,不要开枪。” 黄顶鹏点点头,从高尔夫球包里拿出一把手枪递给我,自己则举着一杆长枪,装上了消声器和红外瞄准器,把弹夹插在腰间的弹夹包里,向我点点头。 于柏胜一推门,三人鱼贯而入。 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偶尔刮起一阵风,吹得烧焦的灰尘四处飘散。已经来过一次的我打着头阵,向里面摸去。仔细记着每一处粮仓的位置和相互之间的关系,以防再迷路。走过第一个堆场,我们都没有遇到人。径直来到中间的那个大化验室,只见地板已经恢复成之前的模样。我走到那个作为密道开关的托盘天平前,却已找不到用来平衡天平的砝码。 我却不急反喜,从背包里拿出一串装饰霓虹灯,让两人拉开铺在地上桌上,不用说,这也是从酒店储物间偷出来的。找到那个控制酸液池顶盖的开关,摸到下面的电线剪断,酸液池顶盖没有打开,我心下了然:这必定是用了电磁铁一类的装置,开关通电,电磁铁启动,便会把顶盖向两侧吸拽。现在剪断了电线,那盖子便不会再打开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电线接在霓虹灯上,把太阳镜交给黄顶鹏,向他道:“找靠墙狙击位。”然后走到托盘天平处,用手按压着,不停地试探。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哪怕不借助砝码,只要让里面的某个开关能够搭上,一样能开启机关。 果然,不断尝试着,只听“咔哒”一声响,那密道入口又缓缓开启。 我向于柏胜道:“我喊闭你就闭眼!”话音未落,一个黑影从里面窜了出来,我大喊一声“闭”,猛地打开霓虹灯开关。整个粮仓里灯光大作,亮如白昼。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那个黑影身形一窒,显然眼睛受不了这刺激,暂时失明。 还没有一秒钟的时间,加了消音器的枪声闷起,那黑影一个趔趄,便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 又是两个黑影冲出,黄顶鹏刚放倒一个,正在兴头上,手起枪落,其中一个黑影应声而倒。另一个见同伴倒地,发了疯一般地朝我冲过来。于柏胜吼了一声,与他缠斗起来。一个路数捻熟,一个速度奇快,只见两个人影纷复缭乱,上下翻飞,拳来脚往,就像是武侠片里的经典打斗情节一般。 如此打斗,黄顶鹏也不敢开枪。又一个黑影冲出来,却没有枪声响起。我定睛一看,正是朱峻轩。 他背后的那个三环嵌套的标志,是用线固定上去的。我在他背后时就料想我们可能会回来,于是顺手把它扯了下来。这趟杀回粮仓,除了救曹文雯之外,也是要救朱峻轩。如果他被同伙发现标志不见了,肯定要遭殃。 朱峻轩见是我,紧皱着眉头,却不多话,斜扑上去就与于柏胜缠斗。于柏胜应付一个还能打个平手,两个一起来就招架不住,很快就疲于应付。 我急道:“这是和我一起的!”见朱峻轩毫无反应,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但是速度跟不上,刚加入战斗就挨了两记老拳,被打得脸颊生疼,退下阵来。 于柏胜功夫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一个踉跄,败退几步,泄了锐气,便愈发难以招架朱峻轩和黑衣人的联手夹击。我掏出手枪,却和黄顶鹏一样着急,都怕一扣扳机,倒下的是于柏胜。 我心思百转。朱峻轩此刻突然改变态度不再帮我,一定是被守陵人组织用李飞娜作为要挟。他之所以要帮这个人,就是怕失去了与看守李飞娜的那些人的联系,导致李飞娜受害。于是大声喊道:“我知道飞娜在哪,我们去救她!” 朱峻轩听到这话,望了我一眼。我心里没底,只能看着他,坚定地点头。他猛地一抬肘,正击在身边黑衣人的下巴上。那人倒退两步,刚一退出战圈,便被黄顶鹏放倒在地。朱峻轩向我道:“你真知道飞娜在哪?” 我摇摇头,道:“刚才情势紧急,我……” 朱峻轩大怒,一巴掌向我抽来,幸好有于柏胜伸手挡住。我生怕黄顶鹏不明就里、贸然开枪,忙对他摇手。接着向盛怒之下与于柏胜拳脚相向的朱峻轩道:“朱大叔,虽然我不知道飞娜在哪,但是你一定可以帮你找到她!” 朱峻轩怒气未消,骂道:“我信你个鸟!只要六个小时里没有人去救她,她就……” 我叫道:“事已至此了,朱大叔!还是赶快想想有什么线索可以救她吧!” 第十章 杀子之仇 “有什么线索也不可能在6个小时里找到她!”朱峻轩向我道,“这个人,”他指着刚才被他击倒、又被黄顶鹏一枪毙命的那家伙,道,“是联系人,他每半天就向看守飞娜的人联系一次,现在距离他上次联系看守已经有差不多6个小时了!” 怪不得朱峻轩刚才会帮着这家伙打于柏胜,原来还是心系着他的宝贝女儿。 我向于柏胜、黄顶鹏道:“把这些尸体先处理一下。”说着,把酸液池顶盖开关的电线接了回去,一拉开关,顶盖缓缓打开。于柏胜拖着那个联系人的尸体向酸液池走去,黄顶鹏也走过来帮着收拾现场。 我把朱峻轩拉到一旁,轻声道:“朱大叔,你别着急,你把之前发生的事情的细节告诉我,我一定找到飞娜。但是还是请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这些人弄在一起的?” 朱峻轩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其实一早就是这个组织的人。之前我告诉你,在大小金山岛上曾经有宗教组织活动,其实就是我们这个组织。当时上面有人发现了我们,派军队来围剿,我们都被打散了。我回到陆地上,隐姓埋名、东躲西藏,那时候年少轻狂,虽然匿名潜逃,还是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果不是海酱他爹帮我,早就被人抓住弄死了。后来遇到飞娜的娘,和她一起逃到金山岛上。后面的事,和我之前告诉过你的一样了。这么多年过去,从没有人去那个地方找过我,我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为了飞娜,回到地面,没想到……却害了飞娜。” 我见于柏胜和黄顶鹏两人已经收拾好了尸体,便问朱峻轩道:“那个女人,有没有见过你?” “没有。” “那麻烦朱大叔去把她带上来吧,我们对下面也不熟悉……” 朱峻轩又叹了口气,转身下了密道。 酸液池里此刻已经有四具尸体,不免泛起一种浓重而令人作呕的味道,于柏胜捂着鼻子,问道:“这是些什么人啊?身手这么好,佑哥怎么认识那个人的?”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边向酸液池顶盖的开关走去,一边回忆着刚才朱峻轩说的话,果然和我想象的情况差不多。 就在这时,一阵微微的风吹过,我的衣角轻轻掀起了一下。突然,led霓虹灯和开关电线的联接处松开,瞬间,大厅里一片漆黑。 于柏胜还在奇怪道:“怎么……”话音未落,他突然啊了一声,一个踉跄,就地滚了一下,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酸液池里,差点就滚下去。 之前灯光大作时,我们早就关了手电筒,此刻突然全黑,别说来不及摸出手电了,由明入暗,眼前完全一片漆黑,像是瞎子一般什么也看不见。黄顶鹏听到于柏胜那边有变,连忙举枪,却似是有人在他枪口下轻轻一托,子弹便朝着屋顶飞去。 就在枪口火光一闪之际,我彷佛看到一个黑影,以之前那些人完全不能比拟的速度晃了一晃,便即不见。我连跑两步,一把将酸液池的开关关上,顺手把电线接口弄断,免得它再行打开,造成隐患。 直觉告诉我,之前轻松被黄顶鹏干翻的那几个家伙,不过是小喽啰,这次来的,才是真的boss! 我摸出手电照去,于柏胜一个鲤鱼打挺,那黑衣人和身近前,与他过了几招,招招都将于柏胜制得死死的,毫无还手之力。于柏胜使个假身,退后两步,从腰间摸出一条钢制皮带,便就当做鞭子,虎虎生威地耍得密不透风,以防这鬼魅般的黑影接近自己。 在我看来,于柏胜这鞭法套路耍得着实熟稔,无可挑剔。就算是鞭子舞不到的地方,拳脚也能补上空缺,堪称绝对防御。但是,看这架势,那个黑影根本不必攻击,只要再旁边冷冷看着,等于柏胜力气用尽,自然束手就擒。 不曾想,于柏胜的身形突然顿住!那黑影只是一伸手,便探进重重鞭影,速度之快,竟如入无人之地一般,紧紧捏住了于柏胜的脖子。 黄顶鹏就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黑影既然伸手抓住于柏胜,身形当然会停滞,正是开枪射击的好时机。但是,那黑影却行云流水一般,捏了于柏胜的脖子一把,随即放开,略微一晃,就又没了踪迹。只剩下于柏胜在那里呆立两秒,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没想到,这武术柔道的冠军,刚刚还能和其他黑影打个平手,此刻却只一个照面,就被秒杀。 突然眼前黑影闪过,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只觉胸口一痛,似是中了“点穴”一类的招数,全身一阵酥软,手电落在地下。光线晃了几晃,正好掠过黄顶鹏所在的位置。我正想大喊“快躲开”,声音却郁在喉头,叫不出来。 黄顶鹏又急又气,红了眼一般,朝着我这边连放几枪,子弹就在我身上飞过,却哪里打得到人?手电光线的照射和枪口的火光都暴露了他的位置,但听得几声连续踏地的脚步声向他疾速靠近,接着黄顶鹏一声痛哼,人和枪一起飞了出去。 我试着动弹一下,这点穴功夫并非电影电视上那样,中招之后完全不能动弹,而是轻轻一动就牵扯着浑身经脉都像针扎一样疼痛。忽然一只脚踩在我的胸口,一个从来没听过的恶狠狠的声音响起,道:“你是何人?” 我心里大骂,你这孙子不知使的什么手段,让我说不出话来,现在竟然还问我话?正这么想着,踩着我胸口的那只脚掌内侧上劲力一吐,我顿觉喉头紧缩的感觉舒缓了些,忙道:“我们只是路过,你又是什么人?” “路过?你等携火器,闯我法殿,开殉身池,启地宫门,被我一击而破,你又巧言令色拿话唬我,可见你等心怀叵测,死不足惜!”说着,这黑衣人脚尖一踩,又封住我的穴道。 我心如死灰。听这人的说法,似乎还真的想给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似的。刚才说错了一句话,竟再也没有了辩解的机会! 就在此时,身后“哗啦”一声水响,想必是朱峻轩带着曹文雯从地下密道的水里钻了出来。这黑衣人听到动静,也顾不上对我施以拳脚,便向密道口奔去。只听得沉重的落地声传来,曹文雯惨叫声随之而起。紧接着,拳脚争斗之声响起,朱峻轩和那黑衣人斗了个热火朝天。 第191节 刚才朱峻轩插手于柏胜和另一个黑衣人之战时,也未见他有多么厉害。现在这个黑衣人,显然和之前那些家伙不在一个层次上,没想到朱峻轩竟然能与他相持许久;听声音,似乎也未露败象。一方面大概是朱峻轩与于柏胜相斗时未尽全力,另一方面多半是因为朱峻轩对黑暗环境更为适应。而那个黑衣人,刚才打翻于柏胜,是因为我用手电为于柏胜照明,于柏胜倒地之后,手持光源的我就遭了殃。而黄顶鹏,则是倒霉在枪口火光和手电光正好掠过之上。 这般想着,我强忍着全身的疼痛,爬起来摸起手电关掉,整个房间里再无光亮。果然,朱峻轩渐渐占了上风,几声闷哼响起,那黑衣人退后几步,叫道:“你究竟是何人?”朱峻轩突然收手,愣了两秒钟,道:“你是……你是老海?” “朱大手,果真是你!” 接下来就是一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场景,但是黑灯瞎火啥也看不见,只能听到他们俩抱着认亲的声音。 “老海,这么多年,你还是这副熊样!” “朱大手,你可不如从前了,要不是你小子认得准破绽,老子哪会输给你?” “老哥,你就别嘲笑我了!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我听得左旗使说,你回来了,当然要来找你叙叙旧,没想到你小子一见我就拳脚相向。这是你第一次打着我吧?哈哈!这么多年,你小子跑哪去了?” “老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哪也没去,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躲着呢!” “李飞娜呢?”那黑衣人突然问道。 我一听这话,还兀自一愣。这黑衣人如果是朱峻轩的故交,按理说不应该知道朱峻轩在与世隔绝的时候生了女儿才对。难道,他知道李飞娜被关在哪?不对。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个黑衣人说的李飞娜,不是朱峻轩的女儿,而是他的妻子! “唉……老哥,往事不要再提了!”朱峻轩一听到这名字,便满腹伤感,突然又道,“老哥,你知不知道我女儿在哪?” “你女儿?我都不知道你有了女儿。你女儿怎么了?” “被右旗使派人带到不知道哪儿去了。他见我逃了这么多年,怕我不归队,用我女儿要挟我!” “什么?”那黑衣人道,“他们把你女儿带走了?你女儿叫什么?” “她……她和她娘一个名字。” “不对啊,大手,你当年可是最忠心耿耿的一个,他怎么会怀疑你?” “唉,老哥,一言难尽。你不知道我女儿在哪?” “不知道,”那黑衣人道,“对了,海酱在哪?他今天不是在这里轮值么?” 我一听这话,心里猛地抖个不停。 这个朱峻轩嘴里的“老海”、“老哥”,肯定就是之前被我和曹文雯干掉的那个海酱的父亲! 操,千不该万不该,居然和这等厉害人物,结下了杀子之仇! 第十一章 反目成仇 朱峻轩也未料到这老海有此一问。不过他也是老练,不露声色地道:“我今天都在下面呆着。听说海酱要来这边,我现在还没见到他。老海,我在你家避难的时候,海酱还是个不会走的娃娃,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娃娃们都大了,我们都老了。” 老海沉默了一两秒,道:“嗯。大手,你刚刚拖上来的这个女的,是怎么回事?” “哦,刚刚她闯到了下面,被我拖了下去。后来审问一番没问出什么,打晕了正准备丢到外面去。” 老海冷哼一声,道:“丢外面多麻烦!之前那俩事儿还不够烦的?直接丢殉身池里就行了!” 朱峻轩略微有些为难,道:“不过是个小女孩,没有这个必要吧!” 老海没有回答,又道:“这边三个家伙,是什么人?” 朱峻轩道:“应该是住在附近的几个小伙子。” “你怎么知道?” “我曾经在附近见过他们几次。” “哦,是吗?住在附近还带着枪?” “可能是之前出了事,好奇来探险吧。” 老海“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这几个人也丢到外面去吧。”说着,向我走来,捡起手电打了开来,直直地照着我,就像是审讯逼供时的那盏台灯一样,道:“小子,你是这附近的人么?”说罢,将手在我胸口靠下的部位一按,郁结在喉头的一股气息这才释放出来。 我拼命点头,虽然牵扯着全身经络疼。此刻他没有像之前那样高速移动,我才有机会看清他。很快,我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在老海的手臂上。他和他那个组织的其他人不同,其他人只有在背后才有三环嵌套的标志,而他的手臂上也有一个,就像是军人的臂章一样。我眼见于此,心里不禁一动。 老海见我点头如此勤快,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你告诉我,这附近的公交车是几路车?” 我没想到是这种问题,微一愣神,心说这荒郊野岭的哪有公交车,就算有,我也猜不到是几路车,还不如赌一把,便道:“这附近哪里有公交车,大叔你开什么玩笑。” 老海突然面露凶光,道:“谁说这里没有?徐奉2路不是经过这里?”回头向朱峻轩道:“大手,枉我这么信任你,你居然骗我?” 我大叫道:“朱大叔!他就是抓你和飞娜的人!” 老海一听这话,立刻抬起手臂,决意要了我的命。而朱峻轩那边,大概是因为在这附近待过了几天,也知道我刚刚的瞎猜乱蒙并不正确。早已在暗自准备,以防老海突然出手。此刻听我这话一出口,立刻就往前扑,幸好赶得及,一个前滚翻,伸手将老海手掌接住。 老海横眉怒目地盯着朱峻轩道:“朱大手!你怎么能听信一个外人的话?我和你多少熟悉,如果我去找你,你还不就一眼认出我来?”虽然他这么说着,但是和朱峻轩两人都是小心翼翼地端着架势,互相提防,毫不懈怠。 我拼尽全力地说道:“刚才你手上的茧,与别人不同,有三道纵痕,从颜色和厚度以及磨皮的程度来看,并不是很早之前留下,而是近些年才磨成的。朱大叔和他女儿从住的地方被劫持走以后,我去那个房子里看过。发现劫持他们的凶手用的是三棱军刺,与你手上茧子的形状相符。刚才我听你们打斗,各自对对方的拳脚套路都很熟悉。我就纳闷,如果朱大叔是个在你们组织里很厉害的角色,你们没可能派一个新手去抓他。而刚才那些人都不用枪,为什么抓他的人要用枪和新练的三棱军刀?就是为了不让朱大叔从拳脚套路上看出他到底是谁!” 朱峻轩死死地盯着老海,一言不发。 我继续道:“你知道朱大叔在全黑环境里要胜你一筹,所以你才抢先一步过来拿起手电,表面上是照着我,想要逼供,其实是防了一手!” 老海冷哼一声,道:“臭小子,你别在这里信口雌黄。我和朱大手这么多年的患难交情,难道还会被你这几句挑拨离间给毁了不成?” 我艰难地抬了抬手,指着老海的臂膀,道:“你和其他人都不同,你的手臂上有一个三个圆圈嵌套着的标志,而其他人只在背上才有。关于那天挟持你和飞娜的情形,如果我判断得不错,当时凶手是在你洗澡时,装成了什么人敲门进屋,用三棱军刀制服你不成,就掏出手枪开了一枪。然后胁迫着你,把你绑在椅子上。飞娜在房门里看到了这一切,虽然凶手蒙着脸,但是她仍然看到了凶手身上的一个特征,并且留下了线索。” 朱峻轩显然越来越疑心,毕竟老海武功比他高明些。他不敢轻易说话,怕分了神而被偷袭。反倒是老海问道:“什么线索?” 我心里暗笑,这句话岂非表明了他有些嫌疑?不过我仍然忍着全身疼痛,道:“朱大叔,你也知道飞娜喜欢玩一个叫扫雷的电脑游戏。她就是用这个游戏留下了一个三环嵌套的标志作为线索。但是我发现,那把你被绑过的椅子,是椅背朝着飞娜房间的。按理说,凶手是拿着手枪胁迫你,所以他一定正面对着飞娜的房门。飞娜只能看到凶手的正面,最多加上一点侧面,如果凶手只在后背上有这个三环嵌套标志,她又怎么会留下那样的线索?” 朱峻轩冷冷地望着老海,两只拳头在握紧。他被胁迫着重新加入这个组织之后,必定没有再见过老海,当然也没有想到他手臂上的蹊跷。这时,他终于开口道:“老海,我们这么多年的难兄难弟,只求你告诉我,飞娜在哪?” 第192节 老海此时却不再抵赖,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的我,道:“哼哼,你小子有点意思,去那个房子里转了一圈,那天发生的事竟然像发生在你面前一样,说得都大差不离。” 我轻轻挪动一下,却痛得惨哼一声,艰难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有一件事,朱大叔不问,你也不说,我来替你们说。你之所以要绑架飞娜,要挟朱大叔,就是因为你探听到他们重现人间之后,朱大叔却迟迟没有和你们联系,你就知道他是为了他的女儿,想要脱离组织。所以你才想出这种下三滥的办法……” 老海突然咬着牙道:“小子,你说得太多了。本来见你一击即倒,又没有武器在手,以为你是个三流货色,没想到你才是最大的麻烦!你那张嘴,还是永远闭上吧!” 说着,他身形倏然一动,猛地向我袭来。 朱峻轩也不是打酱油的角色,否则这老海也不必费尽心机要逼他归队。早就在一旁提防的他,见老海一动,也随之飘然一晃,瞬间便拨开了老海踏向我的致命一脚。两人又是一阵拼斗,此时手电光亮映照之下,朱峻轩发挥不出黑暗视物的优势,略处下风。几次险象,让我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说了这么多,如果朱峻轩最后干不掉这个老海,就都是扯淡。我们这五个人,只怕都难逃一死。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轻轻的机械声,便大叫道:“老海,你别仗着你有手电就了不起!你的宝贝儿子被我们一枪放倒,丢进殉身池里去啦!”这一招,正是“分神错意术”,得自《射雕英雄传》里黄蓉的真传。 老海此时正好一个转身踢,将朱峻轩逼开两米,听了我这话,果然面露狰狞,身形顿了一顿。 就在这一顿之际,一道清脆的枪声响起,手电应声而灭。 整个房间,又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没错,开这一枪的,正是黄顶鹏。这老兄虽然话不多,心思也是极为机敏。老海与朱峻轩缠斗正酣时,人影绰绰无法分出你我,黄顶鹏当然也不敢开枪。他唯一的机会就是瞄准手电。我知道这场武斗的关键在于光线的有无,所以故意出声引导黄顶鹏,又激了老海一道,给黄顶鹏以机会。当然,也要谢天谢地,这老兄枪法果然给力,剩下的,就看朱峻轩发挥了。 这一下,朱峻轩当然重新占了主场优势,只听老海闷哼连连,不断败退。 我努力回忆着这个房间的结构和我所处的位置。被老海这老家伙点中穴道之后,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会带来极大的痛苦,这种痛苦和我被令空用刑时的感觉几乎差不多。但是想到一张灿烂的笑脸,我就不敢稍有懈怠,拼死挪动着,艰难地向大门处爬去。 到了大门处没多久,一个高速移动的身形猛地撞在我的身上,这感觉就像是“被一辆东风牌重型卡车撞击”(引自好基友的名著中经常出现的句子)不相上下。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我都不知道自己肋骨是否折了几根,只觉得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飘去。 那黑影被我阻住,一声大叫,扑倒在地。 不必说,这正是想要逃跑的老海,被朱峻轩狠狠地放倒在地。 朱峻轩赶到我身边,急忙道:“小佑,你没事吧?” 我算是体验了武侠小说里经常写到的“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是什么感觉。嘴角还挂着温暖的液体,惨笑道:“没事,放心。” “谢谢你了。”朱峻轩用苦闷的语气道。 我当然知道,他曾经共患难的战友,如今却反目成仇,是什么滋味。只道:“朱大叔,你不必客气。如果让他跑了,飞娜……就危险了。” 突然,只听老海一声暴喝响起,道:“弦月当空,你往哪逃?” 操,这货竟然没被放倒!我背心里一下子惊出许多冷汗! 第十二章 探幽 没错,今天是农历二十二,下弦月会在下半夜出现在西方天空。此刻天上万里无云,唯有半个月亮爬上来,洒下如牛乳一般的光华。这等夜色,说不定会引得文人骚客诗兴大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举杯邀明月几时有…… 但是,这样的月亮对我们来说,却是要命的节奏。朝南的粮仓大门外,正是老海这种超级杀手的屠宰场。刚才朱峻轩之所以能反败为胜,主要因为他在黑暗环境下生活了几十年,早已锻炼出了黑暗视物的能力。此时弦月当空,没了黑暗主场的朱峻轩,能不能制得住他,我心里实在没谱。 那老海一声断喝之下,我的半个魂都吓没了。 就在这危机关头,却听得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 我和朱峻轩都是大惊失色,齐声叫道:“不要!” 只是,为时已晚。 老海背后中枪,再次仆倒在地。 我心里苦叹:这等纠结事,着实让人蛋疼。不杀他,他要杀我们;杀了他,就彻底没了李飞娜的消息。若是制住他,还能从他嘴里问出来,现在,可怎么办? 朱峻轩脸若死灰,望着濒死抽搐的老海,飞也似地奔过去,问道:“飞娜在哪?求你告诉我吧!” 短短片刻,朱峻轩已经两次“求”老海,都是为了李飞娜。父亲对女儿的爱,让我心中感叹不已。 老海“嘿嘿”笑了两声道:“你们害死了我的海酱,正好让你女儿来赔命,哈哈哈哈!” 朱峻轩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哀求道:“老海,你救过我的命,要恨我,恨便是。但是你也见过飞娜她娘,她是个苦命的女子,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你就算是为了飞娜她娘,行行好罢!只要能找到飞娜,我下去陪你也是应该的!” 老海此时背上血流如注,命不久矣。见朱峻轩这般,也叹了口气,不再如刚才那般冷嘲热讽,却道:“大手,不瞒你说,你闺女实在讨人喜欢,若没有今天这事,真想让她做了我儿媳妇。” 朱峻轩苦笑一声,道:“我藏身起来不敢露面的时候,也不知多少次想过这件事。这次回来,我本想去找你,可是又怕牵连上过去的事,连累了飞娜……没想到……这过去的恩怨,还是化解不开。” 我望着老海有气无力的模样,心里着急。这俩人要是这么叙旧下去,可就来不及了。但若不是这般晓之以情,只怕老海也不会说。这般矛盾,让我心里如猫抓一般。 老海咳了两声,道:“老哥知道你性子倔,现在又是用人之际,再加上右旗使的命令,没有办法才做出这等事来……” 朱峻轩叹气道:“老哥,我不怪你。只求你保住飞娜一条命,告诉我她在哪。” 老海哑着嗓子道:“不……不是老哥心狠……不……不告诉你,而是……唉,右……右旗使连我也防着,关押……她……她的地方,总……总是变……变化。我……咳、咳……只知道上一……次她被关押在哪里。现……在是……是不是还在,就……不知道了……”听他这说话,似乎分分钟都要断气。我心里不免紧张的要死。 “那上一次在哪?”朱峻轩连忙问道。 “老……老……老码头33……号。” “看守她的都是什么人?右旗使亲自看守?”听朱峻轩这话,显然对这位右旗使相当忌惮。 “当然不是。只……只是……只有他才知道下……下一个关……关押地点在哪……”老海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大……大手,你还……欠……我五个肉……馒头……你还说……要还我五百……个……你还……还记得……不……” 老海说完这话,便断了气。 朱峻轩听到后来,已经开始哽咽,此刻竟然已经泪流满面,向老海的尸体道:“老哥,我不只欠你五个馒头,我欠你条命啊!” 我在旁边看着,兀自心寒。如果说朱峻轩七五年下洞,他那年十八或者二十岁,估计他和这个老海都是小时候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至少是那之后的漫长困难时期的人。像他们这种组织的人,还被军队追剿,过得都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在那种条件下相互扶持走过来的难兄难弟,个中感情自然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只是,造化弄人。这样两个在困难时期亲如兄弟的人,到了这物质富足的时代,却反目成仇,为了利益而相互残杀。 第193节 其实,何止是他们。在现在这个社会,父慈子却不孝、任老人孤苦伶仃流落街头捡烂菜为生的情况,有之;为了遗产而反目的兄弟,有之;为了金钱地位变化而劳燕分飞的夫妻,有之;为了工作为了出名为了不劳而获以及满足虚荣而甘心被潜规则被包养的男男女女,更是数不胜数。人间百态,总是让人心凉不已。在贫穷困难时是人吃人,在富裕发展时也是人吃人。 我向朱峻轩道:“朱大叔,人死已矣,节哀顺变。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飞娜。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怨,也只能怨上面那些为了一己私利,逼着人家兄弟自相残杀的那些人。” 朱峻轩从悲伤和回忆中慢慢纾解过来,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把老海埋了。至于海酱,已经消溶在酸液池了,连骨头都找不到,实在令人唏嘘。 直到他做完这些事,我那被封的穴道才逐渐恢复顺畅,不禁感叹这祖宗传下来的手艺确实厉害,以前还以为是小说夸大其词,亲身体验过才知道名不虚传。 我向朱峻轩问道:“之前外面的大门上挂着一具无头女尸,后来这里还失了火,朱大叔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朱峻轩摇头道:“我来这里也不过是前天,那些事都已经发生过了。但是肯定不是这边的人做的。” 我点头道:“如果发生了命案,这个地方一定会被调查,而发生了火灾,烧成这样,这地方说不定都要拆掉。到时候地基一挖下去,下面的这个殉身池和密道暗室都会曝光。由此估计,做这些事的人,很可能和组织有仇。”说罢,我低头沉思着,令空是6月24日被干翻的,接替他的人是明莹,无头女尸和火灾应该与她无关;而陈子奇派我来调查这个事件,说明他多半也没有主使这些事;至于曹文雯和警察那边,更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这么说来,做这个事的,很可能是第五个组织? 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我也愈发头大起来。 我晃晃脑袋,把杂七杂八的想法摒除掉,向朱峻轩道:“正好我带了潜水面具,既然到了这里,朱大叔能不能带我们去参观一下下面密室?” 朱峻轩皱眉道:“现在不是应该去老码头33号么?” 我点头道:“没错。不过下去一趟也花不了多久,我想摸一摸底,这样到了老码头那边,通过两方面比对,说不定能找出些线索。” 朱峻轩看了我几秒钟,也同意了。 我向朱峻轩道:“那个密道里面都是水,如果是纸质的东西,岂不是都泡水湿掉了?为什么你给我的那张东西却是干的?” 朱峻轩道:“我的这件衣服,外面是防水的,中间有夹层。” 于柏胜道:“如果我们都下去了,刚才那个女的现在还半梦半醒的,万一来个人怎么办?” 黄顶鹏淡淡地说我来看着她吧。 我们为了给黄顶鹏留下足够的反应时间,特意把还在半昏迷的曹文雯搬到了密道入口的另外一侧。这样就算有人从大门进来,黄顶鹏也有时间瞄准开枪。然后我和于柏胜换上泳裤,带好潜水面具,拿了从宾馆偷出来的水下手电,便和朱峻轩、于柏胜一起走下密道。 这水的味道略有些咸,但并不臭。看来不是死水,定在何处有换水的机关。朱峻轩带着我们游了一段,即行下潜。到了一个带转柄的大门处,朱峻轩转动圆形手柄,推开大门,水流随之涌入,一股巨大的推力将我们拥了进去,差一点撞在里面的墙壁上。 到了里面的小房间,对面又是一道门。潜水面具的呼吸管早就没了作用,没有水肺,只靠一口气撑着,此时我已经憋得有些难受。 朱峻轩按下一个开关,这个小房间的水便被哗啦啦地抽进下面的排水管道。等水抽得差不多了,朱峻轩打开了另一道门,早已脸红脖子粗的我连忙冲进去,大口喘着气。 从前面的路上那些精心设计的机关来看,这个组织对此处着实费了一功夫。 这个房间里有灯光,里面布置很简单,没有桌椅,只有一个架子,上面摆着许多地图册。另外还有一张地图挂在墙上,我看了一眼,大惊失色: 这张地图上的许多地点上面插着的标记图钉的位置,竟然和陈子奇地下密室里的那张地图,几乎相同! 莫非,陈子奇到过这里? 我指着架子上的地图册向朱峻轩道:“朱大叔,之前你给我的那部分地图,就是从这里面撕下来的吧。” “可能是。我是从地上捡起来的。有个人没把它装进衣服夹层,不小心掉了。” “是什么意思呢?” “任务,”朱峻轩道,“任务发出的时候,都是在这里撕一张地图,表明任务位置。” “任务?”我喃喃道。心里突然一紧,莫非,这个组织发现了明莹他们在久事西郊花园的秘密基地,要铲平这个地方? 这个房间一共有四个门,除了我们进来的那个门之外,每面墙都还有一个门。其中一个门旁边有一滩心形的水渍。我指着这个门向朱峻轩道:“这个门就不用进了,估计是关押室,其他两个门,我们进去看看。” “你怎么知道?” 我笑笑,没有多说。这个心形水渍当然是屁股的形状。其实,我们常见的爱心图形,并不是心脏的形状,而是女人屁股的形状。曹文雯被拖进来的时候,掳她的人当然会把她放在最靠近关押室门的地方。那时候的她定是被淹得七荤八素,只能坐在地上,才会留下这个形状。如果坐得久了,身上的水流下来太多,就是不规则的形状了。说明她并没坐多久,就被关进旁边的那个门里去了。 第十三章 阿萨辛与达度拉 朱峻轩看了我一眼,打开了其中一扇极其密封的门,道:“这一间,可以说是训练室。” 我探头一看,胃里立刻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这个房间里竟然满墙是鲜血,满地是人头!有些人头已经腐烂得不成形,眼球向外凸出爆裂着,干枯腐败的嘴唇遮不住白森森的牙齿,头上的黑发沾着血迹,拧成暗红色的发丝,黏在长满青黑色尸斑的脸上,令人不寒而栗。有一个头颅还是新鲜的,似乎刚刚砍下来不久,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大门,盯着我。仔细看去,竟然还是个相当有姿色的美女。 对面墙上刻着一个巨大的三环嵌套标志,标志的痕迹里血色尤为深重,看起来极其可怖。瞧这架势,所有组织的后代,都要在这个地方待上一阵子,杀几个人,练练手感,不,是练练胆量。其实杀人并不难,难的是胆量。 此门一开,里面的血腥腐臭之气熏得我和于柏胜头晕目眩。朱峻轩淡淡地道:“组织里的孩子长到12岁,就要每天在这个房间待上一个时辰。到了18岁,就要在这里亲手杀死一个人。这是右旗使下的命令。”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我忍不住问道:“这个右旗使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朱峻轩道,“我那个年代的右旗使,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我也没见过。应该年纪不太大。” 我接着道:“这个地方是什么时候修建的?” “我也是听说。这个地方建于1914年。1913年的时候,组织曾经刺杀过当时的重要人物,被追查,就转移到了这里。建了两年才建好,建好之后不久,当时的首脑也被杀了。建国之后,这个地方仍然撑了几年,但是当时管得太紧,组织的人都逐渐退到了岛上。” 我把那扇如地狱般的大门紧紧关上,大概理了一下思路。这个存在千年的组织,想必不会是天天和掌权者对着干的。在每个不同的时代,它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而且在不同性格的人领导之下,风格也会有所变化。在民国时期,纷繁复杂的政治关系和斗争,暗杀一事也是司空见惯,这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当然很容易找到靠山。 正这么想着,朱峻轩又道:“对面这个房间,你还想看看么?” 我尤有余悸点点头。恐惧心始终还是压不住好奇心。朱峻轩缓缓打开了这个门,一股奇异的味道飘了出来,似乎之前在那里闻到过。 我的头有点晕,有点发懵。突然想起,第一次进入这个粮库的时候,我似乎闻了什么东西,以至于在逃出这个粮仓时,一向自诩方向感极强的我,竟然迷了路。想来,多半就是这种味道。 海酱!没错,就是他身上的味道! 闻着这个味道,我和于柏胜都不自觉地飘飘然起来。 朱峻轩在放地图册的柜子上取下一个小瓶,沾了一点里面的药剂,抹在我鼻子上。这股刺鼻的气味让我突然清醒过来,浑身一激灵,道:“刚才那是什么味道?”眼睛不自觉地向房间里望去。 这个房间很大,里面没有人,但是装修得极其奢华,简直就是顶级的私人会所。如果说刚才那个房间是地狱的话,这个房间绝对是天堂中的极乐胜地。特别是中间那个大床,如少女肌肤般的天鹅绒泛着诱惑的光泽,床头的奇特造型让人不知为什么,很快产生了一种愉悦的联想,接着就起了一种原始的欲望。 第194节 我还能勉强回过神来,于柏胜望着这个房间,兀自呆了。我拍拍他,向朱峻轩道:“这个房间和之前那个……完全是阿萨辛派的套路!” 朱峻轩道:“阿萨辛派?” 阿萨辛,就是英文“assassin”的音译,意即“刺客”。创建这个组织的人,名叫哈桑·伊本·萨巴哈。要说哈桑这个名字,大家可能并不熟悉,但是说起“霍山”这个名字,很多精通金庸武侠小说的人都会反应过来:就是《倚天屠龙记》第三十章里写到的:波斯明教的创始人,创立了“圣火令”武功,更是一个叫“依斯美良派”的宗派首领。该派专以杀人为务。当十字军之时,西域提起‘山中老人’霍山之名,无不心惊色变。他甚至还行刺英国国王爱德华。 其实霍山实有其人,就是历史上的阿萨辛派首领哈桑。哈桑自称南阿拉伯希姆叶尔王朝的后裔,以一个莱伊城青年的身份在埃及接受了内学派教义后,以法帖梅人传道师的身份返回家乡突尼斯开展所谓“新宣传运动”,事实上,他是收养了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将其培养成刺客,派出去四处搞暗杀活动,对付持异见者。 1090年,哈桑在突尼斯买下了一座城堡作为他的宣传基地。这个城堡位于加兹温西北面的阿拉木图,那里是阿勒布兹山脉的一支余脉,拔海高达一万零二百英尺,是里海海岸与波斯高原之间的一条必经之路,地形之高之险,被称作“鹫巢”。这就是他训练刺客的地方。玩过一款叫做《刺客信条》游戏的朋友,一定对那个建在山上、地势险要的城堡记忆尤甚。没错,故事主角阿泰尔的师傅,就是哈桑。 马可波罗曾经路过阿拉木图,曾考察过这个“鹫巢”堡垒,听过关于它的传说故事,并在其《马可波罗游记》一书中先用热烈的辞语描绘了哈桑在阿拉木图所修建的壮丽楼阁和宫殿,以及四周美丽无比的园林后,接着说:只有那些被称作“入选者”的年轻人,才有可能被批准进入哈桑设在阿拉木图的宫殿和园林。哈桑的园林入口处有一巨大石堡,其坚固之程度,几乎无人能摧。凡进入园林者,必得在这里接受审查。相传,哈桑当年在这个石堡内养着一群十二三岁的幼童,由专门的长老给他们反复描述极乐之地的景象,这些描述就像是我们小时候读的语文课本一样,有着神奇的魔力,能在孩子们幼小稚嫩的心灵里,留下几乎能成为潜意识的观念。 数年后,等这些幼童长到十七八岁时,长老将他们八至十人一组,先以一种带麻醉剂的饮料迷醉,然后命人将其秘密抬入后面的花园。待这些年轻人醒来时,他们被眼前不曾见过的美景深深震撼,只见花园中绿树如茵,流水潺潺,到处都有美味佳肴和美丽的女子供他们随意享用,以为真的到了真主的天园中。等年轻人在园中生活数周后,有人又用带麻醉剂的饮料将他们迷醉,然后抬出园林。 等他们醒来,发现自己已不在天堂,而在石堡内,顿时非常失意。这时,哈桑就会差人询问他们:你们从哪里来啊?年轻人说:我们从天堂里来。并向他们描述天堂的美景美人如何妙不可言。哈桑的差人就会告诉他们,如果还想回到天堂去,就得拼死完成一项宣传任务,如果到时牺牲了,天使就会将你们的灵魂重新引入天堂,并且从此永远居住其中。——这些年轻人从此就走上了不归路。 哈桑的刺杀活动前后持续一百多年,当地政府曾试图予以武力剿灭,但都没有成功。直到摧毁哈里发帝国的蒙古人旭烈兀,才拿下了这个“鹫巢”堡垒及其在波斯的几个附属要塞。不过到了那时,始作俑者哈桑早已不在人世。 这么说来,我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和哈桑的阿萨辛派几乎是同一个套路!虽然朱峻轩所属的这个组织,都是嫡传的巴焦人子弟,天赋异禀,但是洗脑的方法都是一样:让少不更事的年轻人进入这个天堂般的房间,在那种能够撩拨人的原始欲望、让人迷醉的气味中,享受一切人间的“美好”,接着再让他们进入那个地狱般的房间,摧毁他们的所有善良和怜悯之心,让他们把杀人当做一件最为平常的事情…… 正如朱峻轩接下来对我说的那样:“从这个房间里出来的人,都要去那个房间里,亲手杀死那个在这个房间和他共度过鱼水之欢的美女!” 这么说来,海酱在遇到我和曹文雯之前,就是刚刚从这个房间里出来,并且杀了陪伴过他的那个少女。那个地狱般房间里的新鲜人头,就是那个少女的头。 这么想着,我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这个与世隔绝的环境,就是这样量产着身手绝佳、大脑一片空白的杀人机器。如果不是朱峻轩遇到了真爱,遇到了飞娜她娘,想必他也仍然是个冷血杀手。 我四处环视了一下,把这个地方的布局记在心里,便对朱峻轩道:“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就该回去了。” “什么问题?” “朱大叔,你曾经说过,在岛上有人秘密组织‘宗教活动’,而这两个‘天堂’、‘地狱’房间和其中包含的洗脑方式,也像是一种宗教活动仪式,我想问问,这个组织,是信奉什么教的?” 朱峻轩沉默了一下,道:“名字叫……达度拉。” “达度拉?”我默念了两遍,突然浑身一震。 第十四章 消失的二人 达度拉,如果按照英文的发音,就是“datura”,意即“曼陀罗”。这么说来,刚才我闻到的那个让人不自主地产生幻觉的气味,就是曼陀罗的味道? 曼陀罗的花汁带来的散瞳和麻痹效果,会让人在黑夜中能更好地看清物体,而且不会感到疼痛。曼陀罗花虽然看起来娇艳,但是有着致命的毒性,也就是金庸小说《神雕侠侣》里所说的“情花”,“情花毒”无药可解,中者必死。而曼陀罗花虽然看起来娇艳,却能生长于极其艰苦的环境中,例如旱地、荒漠,这些地方本是花朵的克星,唯独曼陀罗花能在其中傲然开放……这些特点,倒真与这个杀手组织格外契合。 但是,这个存在了千年的组织……又怎么会用一个英文的音译作为教派名呢?是不是一开始没有名字,直到近代才有了名字? “那个标志……一个圈又一个圈的,”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于柏胜突然道,“是什么意思呢?” 朱峻轩心系女儿,有些不耐烦地道:“三个圆圈代表三种发光的事物,光芒的交叠之处,不是极明亮,而是极黑暗。意思就是我们行走在光明之中,却代表着最为黑暗的一面。” 黑……加上曼陀罗……那就是黑色的曼陀罗?黑色曼陀罗花,代表了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生的不归之路。我在一旁静静地想着,不禁觉得心里一阵寒意。 “走吧!”朱峻轩一边拉开门,一边道。我们来到门外的那个小房间,关好身后的门,拉开了外面的门。又是一股巨大的水流奔涌而入,整个房间很快就灌满了水。 有了来时的经验,我们三人比较顺利地回到了上面的粮仓里。 然而,曹文雯和黄顶鹏,却都不见了。 我们以为除了老海还有人赶来,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小心提防着。等了片刻,不见有人来袭,才少许放了心。于柏胜道:“刚才那个女的和顶鹏都去哪了?”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不过……你们先都不要动!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只穿了条下水时穿的泳裤,便拿着手电,小心翼翼在地上绕了一圈,拿手摸来摸去,道:“恐怕黄顶鹏和曹文雯本来就认识,还有许多过节。柏胜,你认识曹文雯这个人么?” 于柏胜讶道:“曹文雯?不认识。” “那你有没有听顶鹏提起过这个人?” “没有。佑哥,你也知道,顶鹏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我心下凉了半截。 虽然之前的打斗弄得地面湿哒哒、乱糟糟的,但是我们下水之前,为了避免曹文雯和黄顶鹏遭遇突然袭击,特意把她搬到了密道入口的另外一边。 所以,曹文雯后来躺的地方,没有水迹和血迹,比较干净。能够分辨出有一道比较连贯的拖拽留下的水痕,很清晰地延伸着。 水痕中间有些白色的粘稠物,两边还有几道淡淡的血迹。从水痕、粘稠物和血迹的位置关系上判断,应该是有人抓着曹文雯的脚踝,硬生生地将她拖着走。曹文雯是脸部向下的,粘稠物就是她脸上的粉底之类的化妆品在地面上擦过时留下的。那时候的她应该已经恢复了些许精神,所以用手拼命扒着地面,导致手指指尖磨破,留下了几道血迹。 拖拽曹文雯的人,鞋底也沾了水,在地面上印了脚印。虽然很多脚印都被曹文雯留下的水痕盖住了,但是从几个比较连贯的脚印之间的步距来计算,此人个子比较高,身高和黄顶鹏差不多。脚印的花纹也和他穿的那双运动鞋相符。 水痕方向,竟然直指酸液池。在酸液池附近,地上有一大滩不规则的水渍,想必是曹文雯被绑住了手脚,只能在地上翻来滚去所留下的。那个时候,黄顶鹏一定是去打开酸液池顶盖。但是顶盖的开关所连的电线已经被我弄坏,我仔细看了看电线,确实还有被再次弯曲过的痕迹。 从酸液池的水渍出发,有一串黄顶鹏的脚印通向大门,最后越来越淡,到大门处已经基本看不清了。这么看来,黄顶鹏是打晕了曹文雯,将她背了出去。 我望着大门,又思考了几秒钟:朱峻轩将曹文雯搬上来的时候,这个地方是全黑的,黄顶鹏那时专注于老海的行动,没有注意到她。老海已死,我们又下了密道,他用手电照到曹文雯的脸,却发现她是过去的仇人,所以要将她扔下酸液池?酸液池顶盖打不开,所以他才背了曹文雯逃走? 黄顶鹏明明有枪,但是他却不肯一枪了结曹文雯,却还要把她丢下池子?他究竟是为了彻底毁尸灭迹、掩盖自己的行为才没有开枪,还是他和曹文雯的仇恨太深,非要看着她慢慢消溶在浓酸里? 黄顶鹏和曹文雯,这到底是有多大的仇啊?怎么他们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却在这里耗上了? 无论如何,先要找到他们才行。我向朱峻轩道:“朱大叔,地上足迹还没有干,说明他们刚离开不久。你赶紧去追,把他们抓住,但是小心黄顶鹏有枪。” 朱峻轩见识过黄顶鹏被点穴麻痹之后还能一枪灭掉老海手里晃动的手电筒的枪法,也知道此行危险,却想也没想地道:“好。”话音未落,足尖点地,已经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我和于柏胜掏出背包里的毛巾擦干身子,换上衣服,也跟着出去。没走几步,我歪头看了看脚下的地面,却道:“不好!” 话音未落,朱峻轩已经折了回来,道:“前面一直到大门口外几十米,都不见人影。” 我用手电照着地面。这地面历经几十年,早已破败不堪、沾满泥土和焚烧后的灰烬。点头道:“没错,黄顶鹏背着一个人,他的脚步定然十分沉重。往大门方向的几组脚印,都比较浅,只有这个中央粮仓的两侧,长满了青草,没法判断他的足迹。他就是利用了这一点,让我们找不到他!” “这么说,他是往粮库更深处跑了?”于柏胜道。 第195节 “没错。朱大叔,粮库西边有没有大门?” “有。不过是个小门,是粮库被解放军接管之后开的。现在的话,都是一直锁着的。” “麻烦您去看看,那个门是不是开了?” 朱峻轩也不多话,将身一抖,赶了过去。只见他的身影在黑暗中几个兔起鹘落,便消失在月芒之中。 须臾,他赶了回来,道:“不错!那个锁被枪打坏了。但是我出去转了一圈,却还是不见人。” 我叹了口气,道:“按理说,黄顶鹏是第一次来这个粮库,他怎么可能知道那边还有个门?” 朱峻轩惊道:“你是说……他……” “他很可能也和这个组织有什么渊源。只是他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而已。”我一边说,一边回忆着google卫星地图。出了那个门,就是一条水泥或者沥青的马路,根本不会留下脚印。看来,我们是很难找到他了。 我看着朱峻轩焦急的眼神,叹了口气,道:“也罢!生死有命,只能祈求曹文雯吉人天相了。我们还是先去老码头33号吧!” 朱峻轩早就等不及,听了这话,也不再多说,我和于柏胜便随着他向大门走去。 此时是凌晨一点多。我已经又困又乏,眼皮直打架。但是想到李飞娜还命在旦夕,只能收拾上东西,开了车,与两人一起向市区奔驰而去。 从漕泾镇到老码头,差不多60公里的路。大晚上的没什么车,一路狂飙之下,只用了40分钟就到了。路上我还给明莹挂了个电话,让她帮忙查一下,在哪个黑市里有卖m40a3式狙击枪的。 此时,距那个定时向“达度拉组织”通报朱峻轩动向、左右李飞娜生死的家伙被击毙,已经有将近两个小时。 也就是说李飞娜的命,还剩下四个小时。 老码头这地方我并不陌生。上次和明莹来这里交灏灵的赎金,还被三猴那几个家伙摆了一道。但是下来一看才知道傻眼:老码头只是一个地名,不是路名。这地盘以前是杜月笙的码头,如今只剩下几栋连着或者靠得很近的建筑物上,写着老码头3号、老码头4号,最多也只到老码头8号就没有了。哪里来的什么老码头33号? 若是说路的话,老码头夹在中山南路和外马路街两条路之间,但是看路牌,老码头这块地方附近的号牌,中山南路上大概是470-520号之间,外马路街则是在620-660号之间。和“33号”更不搭界。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老海临死还摆了我们一道? 应该不会。俗话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海最后时刻也算是动了真情,又何必要骗我们? 第十五章 宁绍商轮仓库原址 我下了车,和朱峻轩、于柏胜兵分三路,从标着老码头1号的建筑群,一直找到老码头8号。这些建筑群里都是商业店铺,比如外国餐厅、咖啡店、酒吧之类。但是,虽然每个建筑群里的店面各有标号,却也都只到20、30号就没有了。跑得气喘吁吁,也没有见到什么老码头33号。 而且,就算老码头33号是在某个建筑群落里的店面,老海也应该说“老码头3号里的33号”才对,为什么他会直接说老码头33号,这让我们去哪里找? 我向朱峻轩道:“朱大叔,这附近真的有个组织的据点么?” “不知道。就算有,也是我离开组织的那段时间新设立的吧。”朱峻轩见遍寻不着,有些丧气。 “等等,”我突然道,“朱大叔,我听说好像十六铺以南的这一片地方,以前是连在一起的一大片区域,对不对?” “没错,这块地方以前是杜月笙的地盘,沿黄浦江往南都是他的码头。” 我又问道:“你之前说,组织里下达任务,现在都是用地图册的方式,是不是?” “没错,怎么?” 我见旁边有一家“快客24小时”便利店开着,连忙冲进去问:“这里有没有地图册卖?” “没有。”售货员干脆利落地回答我。 救人要紧,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这么想着,径直跑到一个路边常见的报刊亭附近,在地上摸了块石头,敲碎了玻璃,打开门,进去找了一本上海地图册,赶紧闪人。 朱峻轩不解其意地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我一边翻,一边道:“既然组织都是用地图册的方式下达任务,老海一定也习惯了这种方式。说不定,地图册里就有‘老码头’这一页,他所说的老码头33号,很有可能是从老码头那一页的第一个建筑,往南数第33个建筑。” 没错,推理分为两种:对事的推理和对人的推理。对事的推理讲究自然规律、科学定律,以及事物发展的正常逻辑;而对人的推理,则必须从对方的角度出发,摸清他的说话做事习惯,才能得出合理的结论。 正在说话间,我眼前一亮,这个详细无遗的地图册,果然有“老码头”这一页。 “你说的有道理,”朱峻轩道,“如果真是这样,你就从左向右,从上到下地数。这也是组织的读图习惯。” 我吸了吸鼻子,从最顶头的第一个建筑开始数,所有位于中山南路以东,靠近黄浦江边的建筑,都一个个数过去。数到第33个,我定睛一看,却写着“宁绍商轮股份公司仓库原址”。 有谱! 这名字听起来就和那个漕泾粮库原址一样,神神秘秘,很能勾起人的好奇心和探险心。 那么,走起! 我们钻进车里,很快就来到这个“宁绍商轮股份公司仓库”。说起这个宁绍商轮公司,背后还有一个相当感天地泣鬼神、让中国人扬眉吐气的故事,不过既然大家普遍反映我太啰嗦,就不提了,各位自行百度吧。 这是一个相当破旧的三层小楼。门口堆着各种建筑垃圾,大门已经损坏,虽然用木板重新钉过,但还是看起来摇摇欲坠。一把铁锁,对我来说当然不在话下。不过对于这种组织可能藏身的地方,想必还是小心为上。 我从背包里掏出黄顶鹏交给我的手枪,递给朱峻轩,道:“朱大叔眼明手快,这把枪还是你来用。这里是闹市区,没有消音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说实在的,黄顶鹏出了问题,我自然得防着于柏胜一手,把枪交给他,着实不明智。 朱峻轩显然也是用过枪弹的人,点点头。我摸出随身携带的万能钥匙,插进铁锁里猛晃几下,便就开了。朱峻轩第一个闪身而入,大厅里一片昏暗。我提着手电,四下照着。这个大厅空空如也,徒有四壁。看来这个地方荒废已久。 越是破旧的地方,越是容易留下痕迹。地上的脚印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些脚印有的往楼梯而去,有的则指向地下室入口。我将手一挥,带着两人先行上楼。 这种情况下,必须先确认楼上有没有人。如果被人堵在楼梯口,我们还能跳窗逃走,若是被堵在地下室里,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挨个搜查过来,楼上空无一人,只在一个房间里有个大柜子,上面也摆了许多地图册。此外找不到任何关押李飞娜的线索。我们三人只得又转向地下室。 这地下室果然有些奇怪。楼上的房间都没有上锁,唯独这里却被一道铁棍和大锁闩住,仍旧是破锁而入,自然不难。 但是刚把头探进地下室,我就觉得有些不对。空气中竟然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汽油味! 我大惊失色,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跳去,背部撞到了朱峻轩和于柏胜。两人武功底子都很深厚,一旦受力,身体便自然而然地向后退去。 第196节 还不等我们反映过来,亮光闪耀,化学反应的速度永远都是这般迅猛,突然之间,热浪就向我们袭来!疯狂的火舌从门缝里窜出来,在我们面前呼啸着扫过,如果不是我那向后的一跃,只怕当场就要被毁了容,衣服都会直接烧焦在皮肤上,一揭就掉皮。 操,看来那个铁门上装了什么点火机关,而地下室里早就布好了引火之物,一旦有人不明就里地闯进去,汽油泼洒出来,火灾便会吞噬一切证据。 刹那之间,火焰已经充斥了整个地下室。朱峻轩发了狂一般地要往里冲,幸好我料到他会如此,将他死死拉住,一边后退一边道:“朱大叔,冷静!飞娜不在里面!” 朱峻轩急道:“就算不在,说不定也有什么东西能帮我们找到她的!” 我猛地喝道:“朱大叔!你要是进去,死在里面,你让飞娜怎么办?没有你,我们也救不出飞娜!” 朱峻轩听我这么一喝,才顿了声。 我转向于柏胜道:“柏胜,把朱大叔拉出去,我上楼一趟,马上下来。” 朱峻轩望了我一眼,将手枪递给我。于柏胜便拽着他,径自去了。 我转到楼梯口,三两步上了楼。这楼梯都是木质结构,下面火势之猛,若是蔓延出来,点燃了楼梯,我就下不去了。 我的目标,正是那些地图册。这也许是唯一可能留下的线索。我风风火火地冲进那个房间,却见一个黑影,正蹲在那里,拿着一个矿泉水瓶,往地图册上洒! 不必说,这肯定是达度拉组织派驻在这个据点附近留守的人,一旦地下室起火,说明是有人闯入,他的任务就是迅速毁掉其他证据。恐怕他进来的时候,于柏胜和朱峻轩还没有走到大厅,不然应该能遇上才对。 根本没有时间犹豫能不能干得过他,朝着黑影扣动扳机,却不见子弹出来。原来慌乱之下,我根本没把子弹上膛。那黑影见我闯进来,等我上了膛,他已经就地一个后滚翻,这一枪便生生没打中。我咬紧牙,又开了一枪。他却藏到书柜后面。 我慢慢地举着枪绕过去,却见寒光一闪,小半瓶汽油便朝我泼了过来。这家伙当真心思机敏,若是此时我扣扳机,他还没被打死,我就先被烧死了。 此人动作虽没朱峻轩快,但早就超过我几个数量级。汽油一泼,他便随着团身而上,我顿觉眼前黑影一晃,这两秒钟的时间,对我来说仅够勾勾手指,哪里来不及躲闪?只一个照面,便被那家伙的右手死死捏住了手枪套筒,这一枪就打不出来。 那家伙嘿然一笑,左手向我肘部一击,虽然不痛,但整个小臂和手掌都麻痒难当。再加上他右手向下一掰,手枪便被他夺了过去。 他将枪交到左手,黑洞洞的枪口就要向我抬起来。被汽油淋了一身的我,到底是烧死先还是被打死先?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朱峻轩果然不负众望地出现在门口,那家伙见他,先是一愣,却发现他杀气腾腾,慌得连忙举枪,扣动扳机———— 朱峻轩只一个瞬身,就把他撂倒在地。 各位看官,你说朱峻轩速度再快,也不过是凡人之躯,怎么可能快得过子弹的速度?那人和他同属于达度拉组织,就算在速度上有所不逮,也未必差那么多。 其实,嘿嘿,我刚刚也说了,两秒钟,只够我勾勾手指,不够我闪避。但是,给手枪上保险,也只要勾勾手指就行了。手枪哪怕是子弹上了膛,挂上保险一样扣不动扳机。 这是一个危险的赌注。如果朱峻轩没能及时赶上来,眼前这家伙要干掉我,也只是勾勾手指的事儿。 这家伙脑瓜着地,又被朱峻轩两记老拳,顿时昏死过去。 我满身汽油味,这要是在天安门广场,早就被一帮便衣扑到了。急忙向两人道:“一人拿上几本,赶紧撤!” 枪声一响,这就是大案要案。警察来了,我们进去不要紧,关键是李飞娜怎么办? 眼下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几本地图册上。既然达度拉组织要毁掉它们,里面一定有重要的信息。 但是,当我们回到楼梯口的时候却发现,地下室的火焰,此刻已经喷涌到了楼梯上。 我脸色顿时苍白无比:就我这满身汽油,下去,岂不是转眼成了火人? 第十六章 马杀鸡店 我向两人道:“你们赶紧出去,到外面接应我。我从窗户里跳下去!” 两人听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三两步冲下楼梯,向外跑去。 我折返回来,向着窗户跑去,却没想到,这二楼的窗户为了防盗,全都用木板钉死。找了整整一圈,竟然连一个能打开的窗户也没有。无奈之下,我猛力用脚踹一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窗户,但是这些木板的质量相当过硬,实在踹不动。 浓烟已经翻滚着涌了上来。在绝大多数火灾中,人都是被烟呛死,而非被烧死的。有人说这时候赶紧把布块弄湿捂在口鼻上,但是附近哪里有水?如果用尿……好吧,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9月出生,处女座。天生就略有洁癖的我,是死都不会闻自己的尿的。 我朝着一个窗户又踹了几脚,彻底失望之后,眼见火苗已经快要窜到二楼,连忙往三楼跑。一边跑一边纠结:若是三楼有窗户开着,我tm到底是跳还是不跳? 火灾逃生原则之一:不要跳楼。 事到如今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但是跑到三楼一看,不出意料,三楼的房间也一律被钉死,我急急忙忙地奔了一圈,到了最角落的一个窗户,突然发现这里钉着的木板有些异样,其他的窗户上钉着的都是货真价实的木板,而这个窗户,估计大概是钉到这里,木板不够,却用了刨花板。 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刚才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已经看到路上经过一个消防队,只要有人发现烟火,拨打了119,我就会被赶来的消防员叔叔堵在里面。 下面传来叫声道:“快点!要来人了!”我从木板缝里向外望去,正是于柏胜。朱峻轩站在旁边,皱着眉头仰望,一言不发。 我咬紧牙,抓起一把椅子,退后几步,一阵助跑,猛地起跳,用力把椅子腿夯在刨花板上。刨花板和窗玻璃应声而碎。 我回想着朱峻轩刚才的表情,他担心的事情和我一样:这样跳下去,他们肯定接不住我,多半要落个高位截瘫。虽然窗户边有窗帘,倒是可以弄成个绳子攀下去,但是事后搭在窗外的窗帘,就会给来勘查现场的警察叔叔留下线索,把一个可以用“老建筑年久失修、意外失火”了结掉的案子,硬生生地搬成一个大案要案,到时候想要脱身可不容易。 我扳住刨花板,用力一掰,便连着钉子从窗框里拔了出来。如法炮制,六块破木板都掀起来,远远地丢在门外过道上。扯下窗帘,把窗帘的一头系在手电上,把手电竖着穿过椅子背的缝隙,再横过来卡在椅子背下面。椅子背的顶部,就顶在窗台下方。然后从窗帘上露出的线头里,拽出一根长线来,一头系在一侧的窗框上,绕过另外一边的窗框,再从椅子背的空隙里绕了一圈,另一头也系在手电上。爬了出去,坐在窗台上。 跳楼,这事儿我还是第一次干。只有当你在窗台上时,才能感受到那种即将下坠的恐惧感。 我双手抓住窗帘,还不放心,又用小腿把窗帘夹着,屁股一耸,整个人就向楼下坠去。摩擦生热,我的双手双手都被窗帘摩擦得火烧火燎,几欲脱手,却又只能死死抓住。 我两手加力,尽量减慢下滑速度,手里的窗帘快到头时,脚还够不着地,朱峻轩连忙上来,抱住我的膝盖向上举。我叫道:“朱大叔,跳一下!”朱峻轩依言一跳,我再将手一抖,横亘在椅子背下面的手电从椅背的空隙里滑出来,飞出窗户,落了下来。手电上绑着的细线自然也被扯动,两扇窗户受力之下,刚好严丝合缝地关上。 我把窗帘抱在怀里,三人一路小跑回到车里,远远望去,这矗立在上海滩近百年的宁绍商轮仓库竟然就此付之一炬。火与烟烧碎了窗玻璃,爆裂声不断传来,而消防车也已到达现场,数条水柱喷向火场。围观的人们越来越多,反倒给我们打了掩护。 把车开到一个弄堂里,这才舒了口气,我换过衣服,道:“如果这里失火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会对飞娜不利,我们得快点找到她才行。你们拿了几本地图册出来?” “都拿出来了,一共九本。”于柏胜道。 我抖擞了一下疲惫不堪的精神,道:“一人分三本,翻一下页码,看看有没有哪一页是被撕掉了的。这些地图册稍有些旧,看到被撕掉的页面时,仔细看看断口处,是新茬还是旧茬。” 说着,找了个还在营业的24小时便利店,我们三人不管收银员诧异的目光,只在亮堂的灯光下埋头翻书。 翻了一遍的结果,有三本里面缺了页面,而且撕的断口处看起来还比较新。 我沉吟道:“这三本,哪一本在最上面?” 第197节 朱峻轩一拍脑门,道:“哎呀,刚才太匆忙,忘了看!” 他也是明白人。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地图册,很可能就是刚被动过的那一本。 我拿过三本可疑的地图册反复比较,指着其中一本道:“应该是这一本。我进入房间时,那个家伙正拿着瓶子里的汽油往这些地图册上倒。只有这本的封面上沾满了汽油,其他两本都是侧面沾到,封面上却并不多。” 这一本地图册里缺的那一页,是第五十七页。我找出另一本地图册,翻到第五十七页,发现这一页竟是龙华寺周边地图。 龙华寺?这附近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么? 我拿出手电,在五十八页上仔细照着,却没有发现任何笔迹留痕。于是问朱峻轩道:“组织每次发任务,都是用笔在地图上标记出来么?” “是的。”朱峻轩也拿过那本地图册,仔细照着找,同样一无所获。 于柏胜道:“是不是在反面?” “有道理。”我翻看着五十七的反面,这一面上印的,却是离龙华寺不远的小木桥路、枫林路附近的地图。于是用手电照着五十六页的反面,果然,有一个淡淡的圆圈形的笔迹留痕。我把另一本地图册上的五十七页撕下来,仔细地比照着撕下的断口,接在可疑的那本地图册里,在五十六页上的痕迹的反面用笔用力地画了一个圈,反过来看第五十七的时候,却发现这个痕迹对应的是一条叫清真路的地方。 时间越来越近,李飞娜的生命危在旦夕,我们一路狂飙,从黄埔区奔到了徐汇区,找到了这个清真路。 这条路是一条自东向西的单行道。我惊讶地发现,这条路的最大特色,就是路的两边布满了“马杀鸡”的按摩推油店,一个接一个,整条路都是这种店面。 这些店面装修得极其暧昧,招徕顾客的标语一看就知道,这店里大有花头。一般来说,这种店就是男人进去以后挑个小妹,洗个澡,做个推油,打个飞机,然后就可以轻轻松松出门。 难道,达度拉组织的众多据点之一,竟然在这种按摩推油店里?如果真是这样,达度拉组织还真是会选地方关押李飞娜。因为,这种推油按摩店里总有些“不听话”的姑娘,惹恼了客人,一被举报,就会被店长施以“处罚”。如果你看到一个姑娘被绑手绑脚扔在那里,还真不会觉得奇怪。反正警察一般来说也不太会去管这种行走在法律边缘的按摩推油店(如果你关心新闻就会知道,在2013年6、7月份,广东省那边的一个事件,还引发了关于“提供打飞机服务算不算卖淫”的讨论),而且,这种店也多半都在上面有点“关系”。 我当然不敢向朱峻轩解释这些花花绿绿的店是做什么营生的,怕他知道了会更加担心飞娜的安危。 但是,这个清真路上有如此之多的按摩推油店,到底是哪一个?那个地图上的标记,大致是在这条路的中间,但是店面如此之多,让我去哪里找啊? 我努力地思索着,如果组织里下达任务时,上面的人告诉去办事的人要去什么路几号,直接说路名和门牌号不就行了?何必要搞个地图册画标记这么麻烦?搞得这么麻烦,唯一的理由就是要做到不说话也能告知任务地点,以防站在旁边的人知道。这样的做法,土是土了点,但却是最有效的。 也就是说,接到任务的人,靠着地图上的标记,到了指定的大概地点之后,还要自己去找具体的地址。所以,如果这些按摩推油店里面有一个店是有问题的,那么在外面的招牌或者大门附近一定有特殊的标记。 我向朱峻轩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说我想得一点没错。于是三人下了车,在地图标记的位置附近,一家店一家店地找了起来。 这种店的水准毕竟比那种以泄欲为目的低端发廊要高一些,店门里面不是沙发和一群穿着暴露的姑娘,而是看起来略显档次的装修,和坐在前台负责接待客人和收钱的服务员。 忽然,我看到一家店里的墙上,写着“您的满意我的心愿”、“温暖贴心包您满意”、“匆匆而来满意而归”三个标语。这三个标语竟然是转着圈排列的,三句话里都有“满意”两个字,以这两个字为中心,远远望去,就是一个“三环嵌套”的图形! 就是这里了!我向后面两人使个眼色,悄声道:“我们就装作来消费的客人,不要打草惊蛇,进去看看再说!” 朱峻轩还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听我这么说,只能点头答应。 交代了几句,我便大摇大摆装作熟客一般走进店里,对着英俊帅气、笑脸相迎的接客生道:“还记得我不?” “老板,您是常客?”那接客生满脸堆笑,“您有比较熟的技师吗?” 这种店里最少也有20来个“技师”。我随口道:“有啊,12号!” 接客生看了一眼技师上钟的排表,道:“不好意思,12号在上钟呢。” 我一副失望的表情,道:“好吧,那就安排三个漂亮点的。” 接客生马上点头道:“好的,您几位这边上楼,我马上去安排。” 我“嗯”了一声,一边往店里面走,一边四下打量着。 第十七章 救人 一路走一路看,也没见到有什么异常。直到我们三人各自进了房间,暧昧的红色灯光已然暗了下来,我还是没瞧出这店里究竟有什么蹊跷。 一个浓妆艳抹,相貌和身材都算是姣好上等的姑娘敲敲门走进来,问道:“先生您好,我能为您服务么?” 我眼皮抬都不抬地道:“换!” 这姑娘老大不高兴,撅着嘴走出去了。好容易排到她上钟,我这一拒绝,她又排到末位去了,还得等一轮才能轮到她,当然不会给我好脸色看。 但是我的脸色更差,一连拒绝了三四个,最后一个丑得一塌糊涂、简直和某姐有得一拼的姑娘战战兢兢地走进来,我却手一挥,就你了。 这姑娘十分激动。以她的姿色,来做这一行实在不讨好。正如我前面说的那样,如果轮到你上钟,客人又不点你,你的排位还是要挪到最后。所以,如果姿色欠奉,只能一直垫底,折腾一晚上可能一毛钱也赚不到。这姑娘不知道等了几个红灯,这才终于等到一个放行的。 她喜滋滋地拿着个小篮子走进来,动作都有些不协调了。笨手笨脚地递给我一杯水,问道:“老板,你为啥选我呢?” 我正要喝,听了她这话,差点喷出来。反问道:“为什么我要选别人呢?” “别人……比我漂亮呀。”她嗫嚅道。 我老气横秋地道:“扯淡,谁比你漂亮了?” “第一个14号就比我漂亮呀,”她小声地道,“下巴尖尖的,多好看。” 我失笑道:“下巴尖的就好看?现在的姑娘这都怎么了,自拍个照片就死命把自己下巴往尖了p,都不怕弄成锥子,一低头把自个气管戳破了?” 这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老板,你真会说笑。好啦,先去洗澡吧。” 我本就打着谱地找个丑角,一阵吹捧,套上近乎之后再套话。没想到这姑娘虽然长相欠奉,但是天真活泼地一笑之后,却犹如邻家少女般让人觉得心头丝丝地温暖。也罢,都到了这一步,就算要套她的话,我这穿着衣服问倒不如脱光了问,还显得坦诚些。 于是我大大方方地把衣服脱个精光,到浴室去洗澡。一边调试着水温一边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她把头一低,露出些伤感神色,道:“才两个月。” 我“哦”了一声,道:“那你多大啊?看样子好像也就十六七岁呢。” “老板你真会说话,我要是有那么小就好啦,”她笑意盈盈地指着我放在按摩床上的衣服,道,“你这些衣服,给你挂起来吧?” 我点头,拿着她递过来的浴巾擦干身体,穿上短裤。她的双手就开始在背部按摩。她手劲不小,捏得倒是很舒服。突然背上一痛,我回头望她,她吃吃地笑着说:“有个粉刺,让我给挤掉了。” 女孩子大都有这毛病,看见粉刺就想挤,不然心痒难搔、百爪挠心。继续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在这种场合,姿色欠奉的姑娘都比较爱聊天。很多时候,人们都在寻找一种来自于别人的认同感,如果在脸蛋上得不到认同,那就只能靠性格了。所以,话多,也是一种讨好的方式。 第198节 这姑娘告诉我,这地方的老板她从来没见过,招技师也基本不看长相,基本上只要是个女的,一律都招,似乎店长从不关心生意的好坏似的。她们平时都被要求在下面的小房间坐着,有客人来的时候,叫到号牌才会出来。 “这里有没有什么地下室啊?”我随口问道。 “地下室?”这姑娘一脸奇怪地道,“老板,你问这个做什么?” “有没有啊?”我也不理会她的反问,还是继续问道。 这姑娘性格倒是很软弱,低头想了想,道:“我不清楚,如果有,也是在后门旁边吧。那边我们一般不去的。” “哦,这里有后门的啊,在哪?” “就从一楼楼梯口旁边拐进去,楼梯下面有个小门啊。怎么,你怕……”这姑娘估计是要说你怕警察突击检查,但在这一行里,这种话不吉利,所以说到这里,她忽然掩住了嘴。 我笑笑,道,“是啊。我怕万一赶上个风声紧,遇到检查什么的,到时候也好跑路不是?” 姑娘掩着嘴笑道:“你们这些男人哪,有色心,没色胆,来这里就是放松嘛,想那些做什么?你放心,听其他人说,这条路没有检查的。要不然大家还能扎堆开在一起么?” 我“嗯”了一声,突然变了脸色,道:“哎唷,不好!我手机忘在下面的车里了。得去那一下。” “这么晚还有人打电话给你?没多久天就亮啦。” 我尴尬地笑笑,道:“我这不是家里还有个管事的么?说是通宵加班,但要是不接电话,明天那婆娘就难对付啦。” 说着,我就接过她递来的浴巾,擦干身体穿上衣服,轻轻走出去。这里的房间都是钢筋龙骨的隔板房,只能隔视线,却不隔音。一路上两边的房间里的技师们都在虚情假意地轻声低吟着,努力地满足着男人们的虚荣心。 我下了楼,见没人看到,一转身,到了楼梯背面。果然,一个小门藏在这里,上面挂着一把锁,旁边堆了不少可乐罐、牛奶盒之类的垃圾。这把锁虽然在我口袋里的锡纸开锁工具面前形同虚设,但是我却沉吟了一下,觉得不对。 如果这个小门是通向达度拉组织的密室,而李飞娜和看守她的人此刻都在里面的话,那么锁应该在另外一面才对。否则里面的人怎么出来?刚刚那个姑娘说的是……地下室通道在后门旁边……我的注意力,于是转到了堆在这个小门旁边的那堆垃圾上。 用脚轻轻一踢,才发现这堆垃圾,不是零散的,而是一整块的软软的东西。我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故意做出来的伪装物! 许多餐厅都会用塑胶做成菜品的模样展示出来,涂上颜色之后与真的菜品几乎一模一样。这堆垃圾也同样如此。想必这堆假垃圾,就是地下密室的入口!这等用心,不可不谓良苦。 做到这个份上,如果说下面没有什么蹊跷,那就太不合理了。主意拿定,我轻轻地将这堆塑胶假垃圾抬起一条缝,里面一片黑暗。便立刻转了回去,到朱峻轩的房门上敲了敲。 朱峻轩把门打开,我闪了进去,旁边一个相貌平平的姑娘已经昏倒在地上,心说这哥们可真是定力强劲,估计除了飞娜她娘,这世界上再没有能碰他的女人了。连忙道:“就在这里了。找到一个口子很可疑。只是不知道这里面的战力如何,能不能一波把他们推了?” 朱峻轩也不敢托大,说具体情况不清楚,没这个把握。 我沉默了一下,道:“那你在这里再等等,我去去就来。” 我转身下楼,付过了所有的钱,只说有些事情,先走一步,另外两个朋友,你们要照顾好。 出了门,我在车里狂翻周边地图,找到一家化学品供应店,直奔而去。但是这凌晨时分,哪有店面还开着门的。幸好这家店没有卷帘门,我直接摸出钥匙,摸了进去。 化学品的危险性不比枪支弹药差。但是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一点。只看这店里没有什么安防措施就可见一斑。 既然要偷,那就多偷一点。这个化学品的供应店应该是主要供周边的学校的化学实验室的。高锰酸钾、镁粉、镁条都是必备存货。我弄了几个袋子,每个都装了些。 弄了些厚重的铜版纸,卷起来粘紧。把高锰酸钾和镁粉混合起来。高锰酸钾是一种暗紫红色的晶体碎粒,镁粉则是灰白色的粉末。我用根玻璃棒不断搅拌着,直到两种颜色完全混杂在一起,基本分不开来。混合起来之后的粉末,泛着一种奇怪而神秘的颜色。 把粉末倒进铜版纸管里,在中间插一根镁条,用玻璃棒压实了,上面的口也封紧,把镁条的一段留在外面。 将高锰酸钾与镁粉混合 均匀混合至颜色无法分辨 灌入纸筒 插入镁条 封口 点燃 爆炸效果 高锰酸钾遇热放出氧气,促进镁粉燃烧 镁粉燃烧时会放出耀眼白光和大量的热,燃烧后生成氧化镁烟雾 如法炮制,一连做了四五个。顺手在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个打火机,便向那家按摩店出发。 一进门,迎客生满脸堆笑,说老板你又回来了?我说我朋友出来没有?他说没有,老板,小妹说没给你服务你就走了,她很想念你哪! 我“哦”了一声,摸出电话打了于柏胜的电话,道:“叫上老朱,差不多了!” 不多时,两人从楼上下来,道:“楼上查过了,没有达度拉的人。” 那迎客生一听这话,突然变了脸色,四指撮成手刀,猛地向我划来。朱峻轩一闪身就接住,飞起一脚,把这帅哥的老二踢废。那个坐在前台的收银员正要去摸台子下的按钮,却被于柏胜一拳轰倒在地,接着跟上两拳,便即晕了过去。一旁正在拖地的小伙子,看起来完全不是组织的人,只是见伙计被打,也举着拖把冲上来,却哪里是武术冠军的对手,被于柏胜三拳两脚也夯在地上。 收拾完这些人,我带着两人走到楼梯后面。朱峻轩拉着那堆塑胶假垃圾,轻轻拽了拽,向我们点头示意,猛地拉开。那一瞬间,里面有人看到有光线透进来,惊叫一声。我和于柏胜一人点了一根镁条弹,丢了进去。 第十八章 脉络 那些技师们在屋里听见这般打斗,又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吓得惊叫连连,争先恐后地往门外跑。 算是大白天,被闪光弹直接命中也会造成盲目效果,何况是昏暗的环境里,突然这么一下子,那简直就和瞎子一般。 朱峻轩和于柏胜先后跳了下去,只听得里面骨折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朱峻轩叫到:“娜儿!” 果然,李飞娜就在下面。不多时,朱峻轩已经将李飞娜举了上来,我连忙伸手托住她的肩窝,要把她拉上来。 突然,右边肩膀上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只觉手臂瞬间失去了知觉似的,托着李飞娜的右手一松,她又向下跌去。 我正要转头去看,却被一个巴掌扇在脸上,整个人趔趄一步,差点滚到地下。虽然心知旁边这人也定然是达度拉组织一份子,要硬抗肯定敌不过,但是见过这么多大场面的我,也没这么好欺负,借着滑步的时机,手掌撑地,双腿向着那人站得位置猛踢过去。 那人没想到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反击,一不小心被我踢中脚踝。向前倒去。 第199节 此人倒的方向正是那秘密地下室的入口。忽然一只大手伸出,抓住此人的衣领,借着此人前倾的势头,稍微用力便将其扯到地下室里去。 我连忙把密道口的那堆假垃圾的塑胶盖子盖上,给朱峻轩创造全黑环境,形成主场优势。 朱峻轩既然得了优势,便毫不客气,连连出招,只听得地下室里面都是他出拳时的呼喝声。那人当真是硬汉,被连揍几拳,竟然闷声不吭,一声惨叫也没有。 朱峻轩也是懂得见好就收之人,收拾完那个我一直没看见脸的家伙之后,把飞娜递给我,然后和于柏胜两人爬了上来。我把那堆塑胶的假垃圾盖子紧紧压住,拿出从化学品供销店里偷出来的镁条,在盖子周围铺了厚厚一圈,不由分说地拿出打火机,将镁条点燃。 强烈的白光闪耀起来,无法直视,我们几人都转过头去。这镁条燃烧的温度有3000多度,直接将那塑胶盖子融化,流到地上,冷却之后,便粘了起来。想必从下面推,是推不动的。至于下面这些家伙是死是活,就不是我需要的担心的事儿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个“撤”字。 飞娜此刻还是迷迷糊糊的,我们也没有其他地方好去。胤老太太的组织、陈子奇的组织和达度拉组织,都广布着眼线,上海虽大,却几乎没有什么安全的藏身之地。 唯有一个地方,还算是安全,只有明莹知道。就是萧璐琪所在的那个松江大学城附近的房子。 于是,我把于柏胜放在一个路口,让他自行打车回去,然后带着朱峻轩、李飞娜,一路飙到松江。 把李飞娜安顿在床上,我几乎是颤抖着手,打开了安置萧璐琪的那间房。 我轻轻地推开门,一个微小的阻力传来,随即消失。我这才放下心来。这个房门我曾经特意布置过,门顶和上方的墙之间连着一条细线有没有人进来过,只看这根细线便知。 房间的地上和冰柜上都落了薄薄一层灰。我用手拂拭着,看着萧璐琪。她依然是那么美,美得纯净,美得令人心旷神怡。看着她,就觉得这世界一定是有上帝的,不然就不会有这么美好的人儿。 她旁边躺着的,是明莹的心上人苏楚君。我还记得她穿着豹纹的三点式内衣,脸上苍白铁青地站在那个海鲜仓库里的可怖模样,但是此时,她也是一脸安详。 在江湖里混得久了,各种乱象纷呈的组织,和危机四伏、刀口舔血的生活,几乎让我忘了,我想要做什么,我想要的是什么。看着萧璐琪,我的内心才无比平静和坚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她。现在这样的复杂情况,我要赶紧理出一个头绪来。 整个事件的起因和突破口,其实都在陈子奇那里。我最近做的这一切,也无非是想把他调查个清楚,获得他的信任。结果,又是献身给女尸、又是吸毒,还没达到自己的目的,先惹了一身的腥臊,实在不划算。接下来,必须要化被动为主动,不能再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 而达度拉组织,现在已经彻底挑翻了脸面,以后见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虽然在漕泾粮库、宁绍商轮仓库和那个马杀鸡店,我都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但是这种组织要想追杀我,肯定还是有办法的。暗箭难防,只能步步小心了。 胤老太太那边,现在主持大局的明莹和我算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但是董昊这个游离在体系内外又掌握不少资源的家伙却和我很不对付,曹文雯也很可能在他主使之下派到我身边。而且,胤老太太虽然对我很客气,但说到底,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至于曹文雯,如果说她背后是警察,这倒是一条可以利用的线。要对付前面那几些家伙,单凭我一个人,确实力不从心。但是这姑娘身份成谜,是不是董昊派来的,甚至是不是警察,我还搞不清楚,而且她现在又被黄顶鹏掳走,这么一来,就更加错综复杂了。 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况,到底能不能找到一个突破口,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呢?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萧璐琪,静静地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蒙蒙亮了。 当朱峻轩把我叫醒的时候,我竟然是靠着冰柜睡着了。 朱峻轩看着冰柜,道:“你还搞收集啊?怎么多了一个?” 我苦笑一下,道:“什么收集啊,这个是明莹的心上人。” “心上人?”朱峻轩瞪着我道,“可是,这是个女的啊?” “对啊,明莹爱上的就是女人。” “哦,”朱峻轩兀自不敢置信地看着苏楚君,道,“我们那个年代,这种事是要坐着木马游街的。” 我“啊”了一声,道:“不用这么严重吧?” “怎么不用。我还不知道。当时的左旗使就是因为这件事,被抓起来游街批斗至死的。不过她嘴很牢,没有把组织牵连出来,只是当成资本主义腐朽作风被批斗。”朱峻轩仰着头回忆,犹自心有余悸似的。 “左旗使是个女的?这么说,她没孩子咯?” “有的。她收养了一个孤儿。后来她的那个相好的没被批斗死,大概继续抚养了那个孤儿吧。不过那个孤儿是不是长大了,就不清楚了。” 我“哦”了一声,道:“朱大叔见过这个孤儿?” “见过一次。那时候左旗使带着他到老海家逃难。我正好也在。差不多是七二、七三年左右吧。印象里,那孩子也就五、六岁的样子,黑黑瘦瘦,不起眼,说话很少。” 我心中一动,连忙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那时候我也只有十六、七岁,这哪还记得,”朱峻轩道,“不过听说这孩子的家里是被右旗使灭了门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左旗使却把这孩子给收养了。” 我在脑中迅速地过了一下时间节点,觉得差不多都能对上,连忙问道:“右旗使?是不是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脸上有块乌青印记的人?” “你知道他?怎么听说的?”朱峻轩紧紧盯着我道。 “岂止是听说,”我轻咳一声道,“我还见过他。” “什么?”朱峻轩震惊异常,道,“他现在应该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还出来做事?” 我把手支在下巴上,仔细思索着,又问道:“达度拉组织内部,这左右旗使是怎么分工的?” 这当然是组织内部的机密,朱峻轩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最高的达度拉使,是精神领袖。在达度拉使下面,有左旗使和右旗使,左旗使位子较高,年纪较长,定夺任务和监督执行;右旗使年纪较轻,是主要的执事人。达度拉使一般是由左旗使接任的,这时右旗使就会接任左旗使的位置,重新指定一名右旗使。” 我点点头,心下琢磨着:这么看来,朱峻轩说的那个“黑黑瘦瘦、不起眼、话很少”的孤儿,很可能就是现在出现在陈子奇的西宫别墅里的那个“陈叙霖”。1972年时,他才六岁,父亲陈子奇和母亲都被那个青面小胡子的右旗使所害(当然,陈子奇其实是自己服下假死药装死),他当然成了孤儿。但是被左旗使收养之后,很可能在被收养的那段时间和接下来的三十年的时间里,发现了关于假死药的秘密,找到了解药,把陈子奇复活。陈子奇本就有假死药,又从陈叙霖那里得到解药,于是就利用这些东西,开始拉拢人脉、谋划一系列事件。其中就包括招揽王永顺、毒害萧璐琪,还要把萧璐琪送给顾志雄。但是不巧,顾志雄在医院“验货”的时候,遇到了我。从这时起,我就一脚迈进了这整个事件之中…… 这么说,在陈子奇的儿子陈叙霖身上,就有解药的线索? 他,是从哪里弄到解药的呢? 第十六卷 步步惊心 第一章 回家,真好 如果陈子奇是22岁结婚、23岁生子,按照年龄来推算,1972年,陈叙霖被收养的时候是5、6岁,那么同年假死的陈子奇,那一年应该是28-30岁左右,这么说来,陈子奇就是1942年前后出生。而林胤汝老太太说过,林家宅三十七号事件发生时,她是17、8岁,那她差不多也是1940年出生的,和陈子奇是同辈人。说不定陈子奇遭到组织暗杀,也就是因为他在林家宅三十七号事件中发现了什么蹊跷,甚至有可能与胤老太太相识也说不定。但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整过容,胤老太太肯定认不出他了。 而朱峻轩,如果在1972年是16、7岁,那么现在也有50出头一点了。这些人的年龄,都能对得上。 对不上年龄的,除了服药假死的陈子奇之外,还有那个青面小胡子的右旗使。正如朱峻轩说的那样,他到现在起码应该有六十多岁了,但是如果假扮张老师的是他,却只是个三十多岁的人。 莫非,除了陈子奇,这个人也同样服了假死药,所以才存在这样的年龄断层? 我忽然想起一事,向朱峻轩问道:“对了,朱大叔,你还能回忆起左旗使收养的那个孤儿,身上有什么特征么?” 第200节 朱峻轩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记得好像是哪一边的肩膀上有个疤痕吧。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我顿时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幕:刚到陈子奇的西宫别墅时,我曾经对那个当时还以为是陈子奇老爸的黑黑瘦瘦的家伙很好奇,为了拿到他的头发,我和他并肩下楼梯时,假装腿伤发作,扶在了他肩膀上。对此,他反应很大,突然啊了一声,差点跳起来。 那时候我对此没有注意,现在想来,很可能是他的肩膀上有老伤,从小到现在,一直折磨着他。 这那么说来,陈叙霖极有可能就是那个被左旗使收养的孤儿。陈叙霖虽然看起来闷声不响,任由瑜欣呼来喝去,但是越是这样的人,心思可能越缜密,人也越聪明。正如很多自闭症的儿童,在音乐、计算、推算日期、机械记忆和背诵等方面却都是超人般的天才。如此说来,虽然陈子奇假死的时候,陈叙霖只有5、6岁,他却能推断出他父亲没死,还能把他救活,也并不奇怪。 只是,为什么右旗使在灭门的时候留下了陈叙霖这个活口?而右旗使又为什么要服药假死,却又在现在醒来?是谁把他复活的?这些,我都一无所知。问朱峻轩时,他只说现在的右旗使和过去的左旗使一样,是个女的,至于这个青面小胡子现在在组织里是什么角色,甚至他还在不在这个组织里,他也不知道。毕竟,他回归这个组织也只有几天的时间。 我摇摇脑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不再去想那个青面小胡子的问题。转过脸望着萧璐琪,我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她,必须先把她救活。而解药,就在陈子奇和陈叙霖那里。 房子的大门突然响起,我和朱峻轩急忙转出房间,把门带上。进门的却是保姆阿姨。她一见是我,连忙道:“哎呀,先生,你可回来了。都半个月没见你了。” 我笑笑,道:“阿姨,真不好意思了,这阵子工作比较忙,出差了一趟。” 保姆阿姨看着朱峻轩道:“今天有客人啊?” 我点点头,道:“阿姨,那只小黑猫和住在这里的那个女孩都到哪去了?” 阿姨道:“那只小猫机灵得很,它会从窗户里爬上爬下,多半是到外面去玩了。中午的时候就会回来吃东西的。”说着,她指了指地上的食盆,继续道,“至于那位姑娘,她晚上经常出去玩的,也差不多早上才回来。我都是做好了午饭和晚饭,放在冰箱里。她要吃的时候拿出来用微波炉转一转就行了。” 我笑道:“阿姨,真是麻烦你了。哦,对了,我不多久又要出差,不如现在把钱和你算一下。” 李飞娜的屋里传来动静,朱峻轩听到,马上过去了。我则留在客厅里和阿姨对账。给了她两个月的工资、代买猫粮的钱和菜钱,还付了些奖金,嘱咐她一定要多费心,把这地方照顾好。 正说着,灏灵从门外进来。见到我,走过来笑道:“佑哥,你回来了?这么多天跑哪去了,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害我一直担心你。”(为了节省字数,以后的文字里,就不还原灏灵的四川话了。) 虽然我不知道她“晚上经常出去”是做什么去了,却还是强作笑颜道:“怎么会不回来,这几天比较忙,你在这里住得还习惯么?” “挺好的,阿姨对我也很好。”灏灵开心地道,突然像是想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看她这一身清凉的打扮,脸上又带着妆,多半是去夜店打发时间了。 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犹豫。她现在已经被确诊为艾滋病人,虽然我想尽力地给她一个轻松的环境,但是如果她自暴自弃地虚度时光,甚至在夜店里搭上了些不知轻重的男人去共度春宵,试图用这种方法麻痹自己,却把她的病传染出去,那就真的麻烦了。 我很想和她谈谈,却又怕话一出口,便会伤害她。实在纠结。 和阿姨算完了钱,灏灵坐在我旁边道:“看你刚才鼻子和嘴都快拧到一起去了,是不是担心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嘻嘻,你想多啦,我是去酒吧啦,但是呢,我是去做服务员的,端端啤酒什么的,放心,我问过医生了,不会传染给别人的。虽然佑哥上次你给我留了不少钱,但是我不能无缘无故花你的钱,”她伸出手,做了个握拳fighting的姿势,道,“我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啦!” 这姑娘还是这么善于察言观色,又这么直爽坦诚懂事,看着她坚强乐观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心酸,道:“傻姑娘,你现在身体不好,别这么想。你为了救人,命都不要了,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灏灵眨巴了几下大眼睛,忍着快要流出来的泪,道:“佑哥,你别哄我了。我知道这个病治不好,得了就只能等死。我只是想多赚点钱,给家里寄回去。” 我拍拍她的头,道:“好了,不要说这种话,没什么病是不能治的,无非是多花点钱而已。” 灏灵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问过,这个病的药很贵,而且要一直吃药吃到死。其实谁没个死呢,只要剩下的日子开开心心的,就没关系的啦!省下的钱,佑哥留着自己娶媳妇吧!嘻嘻!”说着,她眼睛转了转,忽然带着点调皮,道:“我很好奇,佑哥的心上人长什么样子?能不能让我看看?” 我点点头,打开了那个房门。灏灵慢慢地走进来,望着冰柜里的萧璐琪,眼睛直勾勾地,几乎忘记了转动。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哇,真是太美了。佑哥,你看上的女孩,真的不一般呀……” 我只能苦笑。 “她是不是因为得了那个病,所以要放在这里面?不会冻坏么?”灏灵喃喃地道,“她这么躺着,会不会很冷啊?” 我一阵哑口无言,很多事情,还是不要向她解释的好。 灏灵抬头望着我,道:“佑哥,你的女神这么漂亮,我要好好替你把这房门看住,不让别的人抢走她。” 我笑笑,道:“嗯,那就靠你啦!” 又聊了几句,我们走出房间。刚锁好门,便见墨墨从窗台上爬进来,看见我,几步跑过来,朝着我“咪”了一声,两只爪子撑着,坐在地上摇着尾巴望着我。 我吓了一跳,才半个月不见,它竟然长得这么快,已经是大姑娘家家的了。心里一紧,想道:它天天往外跑,不会是有了中意的郎君了吧? 灏灵估计和它也混得很熟了,蹲下来摸摸它的头,道:“小炭头,你也是佑哥的女神的保护神,是不是呀?” 墨墨很通人性地把头在灏灵掌心里蹭了蹭,又“咪”了一声。 阿姨从厨房里走出来,向我们道:“先生,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今天回来,还有客人。菜不够,我再去买点。” 我连忙摆手,道:“我没说一声就回来,应该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今天中午我们去外面吃。你不用麻烦了。” 阿姨感激地点头。我又道:“接下来的日子我又要离开一段时间,我带回来的两位客人会在这里住一阵子。麻烦您多担待。” 阿姨刚拿了不少奖金,当然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朱峻轩此时却刚好从房间里走出来,道:“你照顾两个女孩就行了。我不在这里住。”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阿姨和灏灵各自去了。我才悄悄地向朱峻轩道:“朱大叔,你要去哪?” 朱峻轩笑笑,道:“你觉得现在的情况,你身边能少了我么?你帮我找回了女儿,我自然不能让你出事。” 我心里一暖,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和信心。 回家,真好。 第二章 菘泽大道 李飞娜醒来之后看到朱峻轩和我,“哇”地一声哭出来,向朱峻轩道:“爹,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朱峻轩抚着她的头,把她紧紧搂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在一旁,心里也不是滋味。把飞娜带到地面上来,本来是想让她得到更好的生活环境,没想到却把她卷进了更深的漩涡里。想必朱峻轩心里也是和我一样的愧疚感。 好容易哄住了飞娜,我带着他们几个去大学城文汇路上,我读书的时候经常去的一家叫“东北一家人”的菜馆吃了顿饭。这家店的“本店一绝”的菜,是用鱿鱼、牛百叶、芹菜、辣椒放在一起炒,味道超级赞,飞娜吃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一边大嚼一边说好吃。看着她这副满足的样子,似乎已经把之前的恐惧都已经忘了,朱峻轩望着心爱的女儿,脸上掩饰不住欣慰的表情。 这姑娘和赵辰一样,也是个吃货。所谓吃货,就是:为了吃,跑遍每一条大街小巷;因为吃,忘记了一切烦恼忧愁。 吃完,我在路边买了个三个手机和三张sim卡,把两个女生送回家,我悄声向朱峻轩道:“朱大叔,我休息一会儿之后要去陈子奇家,你可能不方便去,就留在这里吧。” 第201节 “陈子奇是谁?” “他以前曾经是组织的目标。他的儿子叫陈叙霖,就是你在老海家见过的那个,左旗使收养的孤儿。” “什么?他不是应该已经被右旗使抹除了吗?” “没有。他在右旗使去找他之前,用了假死药,蒙混了过去。我估计,他的儿子找到了解药,把他救活了。复活之后,他还整了容,大概连他现在这个名字,都是假的。朱大叔,你知道他的真名么?” 朱峻轩听着我这番话,表情越来越惊讶,道:“不知道。我也只是听左旗使说起来过而已。” 我点头道:“没错,估计达度拉组织里都是用地图册的方式无声地下任务的。除了执行任务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任务的情况。” 朱峻轩点头道:“地图上标注的地点,一般都是住家,潜入之后一个不留,这是组织的惯用手法。但是,你说的那个假死药,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有这种东西?” 我惊讶道:“朱大叔,你也曾经是达度拉组织的人,竟然不知道这个药?” 朱峻轩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达度拉组织并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样,是替秦始皇守卫这种假死药的组织? 我转念一想,其实早在他跟着我们重返地面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这个问题。如果朱峻轩知道这个假死药的效果,又知道我们去找的西施与这个药有关,那他就知道外面的世界里,这个事件仍未平息,他肯定不会跟着我们回来了。 这么说来,达度拉组织是采用的与山中老人哈桑一样的圆桌式管理结构。所有人都直接听命于最高的领导小组——达度拉使和左旗使,恐怕只有这两个人,才有资格知道达度拉组织的目的,其他的人,都只是被“天堂与地狱”的“洗脑大法”洗脑之后,只知道效忠与杀人的机器而已。 我把大致的情况,挑着简要的部分说了一下。朱峻轩听得目瞪口呆。 再说了几句,我只觉精神困顿之极,实在顶不住,就在沙发上睡了两三个小时。 醒来之后,便嘱咐朱峻轩这两天先好好照顾两个女孩子,我又掏出之前买的两个手机,递向灏灵道:“他们还不会用这个,你负责教会他们哦。”说罢,我便出了门,开着车向陈子奇家而去。 一般从松江区到普陀区,大部分人都是走g60沪杭高速,过了莘庄立交之后转到中环路一路向北。但是我却习惯于从嘉松南路转到崧泽大道,然后从崧泽高架路转到北翟路高架,再往前开不远就可以直接上中环路,从金沙江路出口下来,离西宫就不远了。虽然嘉松南路和崧泽大道不是高速,但因为地处郊区,车辆很少,一般都是运货或者运土石方的大卡车,也没有测速器,开起来倒很是爽利。 不过这次,我转到崧泽大道之后,本来有三车道的路,最右边的车道上缓缓前行的卡车,忽然向左变道,我只能把速度降下来。没想到这卡车竟然插到最左边的车道上,忽然一个刹车,就这么横在马路上。路中间是花坛隔离带,右边是人行道,这卡车一拦,我前方和左右两边的路全被封死。 这势头不对!我连忙挂上倒档,向后退去,没想到后面也是一辆卡车,同样地在路上一横,封死了退路。 才10秒钟不到的时间,我就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这两辆卡车明显是冲着我来的,妥妥的逼我下车的节奏。绝不能困在这!我来不及多想这是什么人,怎么找到我的,急忙把车倒到后面卡车侧旁,略向右斜,脚下油门加速,猛地向右边人行道冲去。只感到车身剧烈震动,一侧的轮胎已经冲上的人行道。 这时,前后卡车的驾驶室里跳下四个人,虽是路人打扮,却用布包着脸。我脚下油门轰起,却无奈这人行道的台阶太高,车底盘已经搁在台阶边缘上,如翘翘板一般,前后轮都抓不着地面。 眼见那些人越来越近,我只能把座位向后调去,尽量把重心往后靠,让后轮压在地上,整个人几乎已经呈仰面朝天的姿势,就在那些人手中的棍棒快要挥起来砸车窗的时候,我急踩油门,车子一声轰鸣巨响,几乎跳了一下,终于窜上了人行道。后面的车窗和后备箱盖,已经被沉重的棍棒敲碎敲瘪。 这人行道上,右边是茂密的树丛,左边是一排新栽的小树,中间的宽度根本不够车行。我紧贴着右边树丛,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向前开着,树丛的枝干刮擦着车身,发出吱呀难听的声响。转眼之间,已经超过了前方的卡车,我瞅准空隙,将方向盘一转,车子剧烈颠簸之中,我又回到了马路上。 刚刚加速跃上人行道时,右前方的车轮毂已经撞得瘪了进去,此刻开起来,整个车都晃动不止。我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只顾前行。 往前开了三四公里,我刚把气喘匀实,又有两辆卡车一左一右占据了两边的道。我不敢贸然行事,却又没有路可以转,只能减速下来,远远地缀在后面。这两辆卡车虽然样式不同,但前进的速度却几乎一模一样,要冲过去么?万一这两辆卡车也有问题,我开到中间时它们突然包夹过来,我岂不是立刻成了夹心肉饼? 正在犹豫着,后面响起震耳欲聋的喇叭声。我从后视镜里看去,刚才堵着我的两辆卡车竟然又追了上来。它们各自骑着马路上的两条分割线跑着,无论是两边的空隙,还是中间的空隙,都不够我这辆车容身。看这架势,是非逼着我往前面两辆卡车的中间钻过去。眼见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唯一可供逃生的右侧人行道边又摆了一长排画着施工标志的铁栏杆。 这下可怎么办?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用卡车布阵、非要把我逼下车的情况!如果这些人都是达度拉组织派来的,我只要一下车,两条肉腿肯定跑不过他们! 突然,前面的路口变成了红灯,前方两辆卡车缓缓停了下来。 天助我也!这种卡车的档位和传动系统极其复杂,要起步哪有那么容易。只要它们停下来,我就有机会从中间超过去,它们根本没有机会包夹我。 主意打定,我脚下加了油门,车子飞一般地向前冲去。转眼间,车头已经快要插进前方两辆卡车中间。 我突然觉得很奇怪。不必说,如果车上的司机都属于达度拉组织,肯定是他们用什么办法弄翻了原来的司机、夺了车。既然如此,为何这两辆卡车会因为红灯停下? 前面肯定还有问题! 我这么想着,连忙一脚刹车踩死到底,车身急速刹车,巨大的惯性让后轮脱离了地面,车子剧烈地抖动一下,向前滑行着。我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喊:停下!停下! 正当我的车头几乎就要从两辆卡车中间探出去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一辆呼啸而过的越野车紧贴着我的车头擦了过去! 如果不是我及时刹车,只怕这辆越野车就要正撞在驾驶室的门上,直接把我撞扁! 都来不及抹一把冷汗,那越野车也一个急刹,滑行数米停了下来,开始倒车。后面的两辆卡车也堵在了两侧卡车的后面。看来,这五辆车是要把我彻底包围在这里! 我的脚,又一次猛地踩在油门上,发动机声嘶力竭地轰鸣着,车子便如箭一般冲了出去。那越野车已经倒了回来,在我的车尾上碰了一下,车身晃了几晃,我拼死把住方向盘,油门不松,亡命般地向前窜去。 越野车见撞不废我,画了个大圈,也追了上来。我的车轮毂已经凹陷,若是公路飙车,定然比不过它。突然想起李芊羽之前的动作,连忙侧身过去,指头勾开手套箱,里面还有一包角钉铁蒺藜。 谢天谢地!我用牙咬开封口,打开天窗,把铁蒺藜向后撒去。只听嘭嘭两声响,后方越野车的车胎已爆。 我心下不敢有丝毫轻松,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右前方已经是崧泽高架路的入口,我一抹方向盘,朝着入口冲了上去。到了这条五车道、车辆又极少的高架路上,终于有了足够的腾挪空间,我的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些。 问题是,从松江开到市区的人,很少会选择走刚才险象环生的那条菘泽大道。这些想要我命的人,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第三章 程序猿 我从中环路下来,像那次查家里的窃听器一样,买了个劣质耳机,把手机音乐放到最大声,却听不到任何杂音。如果我车上有什么追踪装置,到底在哪? 无奈之下,只能挂了一个电话给邢碧暄,道:“喂,是邢碧暄么?我是林佑。” “哦,你就是那个新上司。什么事?”这姑娘声音虽然不难听,但是口气却是和明莹一样,极其平淡,似乎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似的。但是她的口气里,感觉还多了一份随性。 “我遇到件怪事,似乎车上被装了什么定位器,被人跟踪了。但是我也找不到这东西,你是电子专家,有办法没有?” “哦,不知道。你先过来再说吧。”她仍是满不当回事的口气,淡淡地道。 这个邢碧暄,就是李芊羽给我的那个隶属于我指挥的三人名单中的程序还是软件设计大赛冠军来着,说实话我当时只是瞄了一眼,也记不清了。名单上的另外两个人大家已经知道了,黄顶鹏和于柏胜。一个是射击冠军、一个是武术冠军。不过黄顶鹏的背叛,让我对陈子奇组织的人员背景调查工作深表怀疑,所以这个邢碧暄,我也不敢抱有太多信心。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了。 我要赶紧知道,到底我这是中了什么邪,会在这样偏僻的道路上连续遇到埋伏?要知道,这样精心设计和准备充足的埋伏,没有提前半天到一天的准备,再加上对我行踪的了解,着实是很难完成的。 我第一怀疑的对象,是李芊羽。她曾经通过车的位置找到过我,后来又对我态度极差,似乎很有意见。现在欲除我而后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第202节 但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无论如何,还是确认一下的好。 邢碧暄告诉了我地址,正是在闵行区的康城小区。我立刻驱车前往。 开门的女孩,差点把我的眼球惊掉出来。年纪不大,脸蛋看起来倒是很精致,戴着一副硕大无比的黑框眼镜,就快把鼻子压塌似的。上面一件沾着番茄酱的大背心,里面竟是完全真空;下面一条分不清是不是内裤的短裤,手指搓了搓鼻子,道:“你是林佑?” 我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向门里走去。屋里面也是乱七八糟,还弥漫着一种酸酸的像是白醋的味道。各种方便面的盒子满地都是,被子散乱地堆在床脚,挂在窗外的衣服像联合国大楼外的各色国旗一样随风飘扬。 好歹是个女生啊,这房间根本插不下脚,也太不修边幅了吧?我心里那个寒啊,这就是程序猿啊。 我只顾往屋里走,一不小心踩扁了个方便面的盒子,身子一歪,连忙扶住旁边的柜子。只能在心里摇头。 她却完全不理会我的窘态,拿起一个像是头戴式耳机的东西,连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向我道:“去看看你的车。” 把车里里外外扫描了一整圈,邢碧暄爬出来,道:“没有问题。虽然有这个,”说着,她把一个连着一根电线的黑色小方块交给我,“是个gps信号发射器,但是后座烟缸里的一个干扰源确实阻断了信号的发送。没有理由……咦?” 邢碧暄突然直愣愣地望着我,拿了那个耳机一样的东西对准我,看看盒子上的指针表,道:“你身上怎么会有信号?” 听她这话,我顿时呆住。 莫非…… 我连忙转过身去,她拿着那个耳机状的东西在背上扫来扫去,终于停下来,就在这小区停车场,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撩起我的衣服,手指按在某处,道:“是这个!” 我心下凉了半截。 邢碧暄手指点在这里,我就明白了。原来是她! 那个让人看不入眼、笑起来却感觉完全无害的推油技师!今天凌晨我为了打消她的戒心,几乎全裸着一边接受服务一边套她的话,忽然背上痛了一下,她说是给我挤了个粉刺。我当时想这大概是很多女孩子都有的“挤粉刺强迫症”,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自然而然地给我身上装了个定位器! 她到底是什么人? 往往,越是不起眼的人,越是埋藏得最深。听说在上海某个高档酒店,有个扫地的保洁阿姨,从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是国家安全机关派驻的特工。她的任务就是在每天下班的时候,把今天入住酒店的宾客名单誊抄一遍。在这个美国大片横行的年代,我们对特工的印象就是一身黑西装,耳朵上戴着微型对讲机,表情严肃,体型高大。实际上,特工的招募标准,正是四个字:“泯然众人”,能看得出是特工的特工,不是特工,至少不是个好特工。 虽然那姑娘只是个推油技师,而且是我反复重选之后,特意挑的一个最不起眼的。但是,毕竟是在达度拉组织开的店里,这种手段,根本没用。犹记得那个情面小胡子的家伙,就是个易容高手,说不定,我第一眼见到的那个美女技师,和最后这个丑女技师,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我忽地一拍脑袋,连忙给灏灵打电话。既然我在按摩推油店被安上了定位器,那之后去过的所有地方,都不安全! 特别是,那个房子里,还有萧璐琪在! 灏灵的电话,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我向邢碧暄道:“快点,什么东西都行,把这个玩意给我抠出来!” 邢碧暄却淡淡地道:“何必呢,这么好的东西,干嘛要抠出来?” 我听了这话,急得几乎要跳脚。却听她继续不紧不慢地道:“这种定位器发出的信号连加密都没有,既然有人要定位你,如果你把它弄坏,那人不就马上知道你发现了它?干嘛侵入它的信道,给对方错误的信息?” 我断然摇手,道:“何必这么麻烦,抠出来找个地方丢了,也一样。” 邢碧暄“哦”了一声,道:“这倒是。不过有些安在人体里的定位器,是能够感知体温和血液流动的。如果离开人体,就会自动向监视的人发出信号。当然了,这个定位器也许没那么高级,你要不要赌一赌?” 我哪里敢赌这个,飞快地道:“那你有办法改变它的信号?” 邢碧暄大咧咧地吸了吸鼻子,道:“小菜一碟。” 我赶紧点头,道:“那就快点,我着急去救人。” 但是这姑娘很快就给我出了难题:她无法远程接入这个定位器的信道,最多的有效距离也就是五六十米。而这个定位器大约每五分钟发送一次信号。所以,她必须一直跟着我,不断修改这个定位器的信号,否则她的提议也不会起到作用。 毕竟我现在要赶回松江,那是我的安全基地。在没有确认她是否完全可靠的前提下,我对带她前行还是有着很大顾虑的。但是事出紧急,我只能答应了她。 她回房间简单做了准备,我看着这个满桌是电脑的房间,轻声道:“这个房间以后可能不安全了,这一阵子都不要回来了。” 邢碧暄满不在乎地道:“我就一个不停按0和1的,谁来要我的命?”说着,拿了一台插着无线网卡的笔记本,便随我下了楼。这姑娘一路上不停地敲打着键盘,我斜眼望着,所有的工作都是在漆黑的dos界面下完成的,虽然显得很不高科技,但是感觉相当牛波伊。 我问她道:“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怎么才能万全地把这个定位器取下来?” 邢碧暄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道:“你要是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出来,我可以辞职不干了么?” 我为之气结,没好气地道:“我是说,除了把这个玩意连皮带肉地剜出来,趁着热乎转移到别人身上去之外,还有别的办法没有?” 邢碧暄头也不抬,手指搓了搓鼻子,道:“没有了。” 我只能一头汗。摸出手机继续给灏灵打电话。转念一想,现在是晚上,莫非她又去打工了?于是转而打今天给朱峻轩买的新手机。 响了几声之后,朱峻轩的声音传来。我急忙道:“朱大叔,你们那里没事吧?” “没事,怎么了?” 我暂时松了口气,道:“你们一定要小心,我身上被装了定位器,那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朱峻轩嗯了一声,话音没落,电话突然断线,传来嘟嘟声。 我“喂”了几次,重新拨打过去,却显示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心下着急,连忙一脚油门轰出,车子风驰电掣般地在高速路上左冲右突,飞速前进。 拜托,一定要赶得及啊! 这次我却没有走菘泽大道,而是从沪杭高速g60一路奔过去,这条单向四车道的路,虽然车子不少,但安全些。 我向邢碧暄道:“能不能反向追查我身上的定位器,信号是发向哪里的?” “查不了。这个定位器是单向发射的,没有接收功能,”邢碧暄又揉了揉鼻子,道,“如果是双向定位,那说不定能查出来。” 我也不再多言,一路狂飙,终于开到小区里,七拐八绕到了楼下,我向邢碧暄道:“在六楼,还在不在有效范围内?我到了房子里还能改么?” 邢碧暄道:“说不准。怎么,还要我在车里坐着啊?” “额,”我带着些歉意地道,“有些不方便。”说白了,在弄清楚她到底是敌是友之前,我还是对她不太放心。 第203节 邢碧暄满不在乎地把座椅靠背往后调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随便你。” 我“嗯”了一声,从后备箱取出枪来,把外套往车里一丢,连忙向楼上跑去。 第四章 纸里包不住火 我一口气奔到六楼,一边上楼一边还听着手机,可是,无论我怎么敲门,始终没有人回应我。 心里哇凉哇凉的,我颓丧着下了楼,走回车里。 邢碧暄淡淡地道:“怎么了?人没了?” 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道:“应该是。我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他们不可能听不见敲门声。” “你没钥匙啊?” “……”我一阵无语,没好气地道,“有钥匙还用敲门么?” “那你找个锁匠来开门,进去看看呗。” 我一个激灵,道:“对啊!总要确认一下的。但是这地方我也不熟,那里去找锁匠?” 邢碧暄也不答话,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按了几下,道:“打这个电话,一个6,七个1。61111111。” 我连忙拨通电话,师傅说半个小时能到,让我等一等。无奈,我只能坐在车里,两眼发直,傻愣愣地望着黑夜的天空,心里一团乱麻。 半个小时之后,开锁的师傅到了。 我惊得几乎说不出话。 因为来的不只是师傅,还有一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李芊羽。 李芊羽冷笑着道:“听说你遇到了点麻烦,来帮帮你。” 我心里大骂。看来,邢碧暄肯定是和她一伙的。我给她打了电话之后,她马上联系了李芊羽,这女人竟然马上想出了这么一套完整的计划,引我一步步上钩。 说白了,不光是她对我不信任,陈子奇对我也不信任。我的硬伤,就在于投诚了之后,享受过了女尸的“贴心服务”,吸了毒还参与聚众淫乱,但是始终没有交出萧璐琪。非但没有交出来,还对此事闭口不提、守口如瓶。 我靠!我怎么这么傻!黄顶鹏、于柏胜和邢碧暄三个人的名单,都是李芊羽交给我的。我之前还留了个心眼,在去萧璐琪所在的房间之前,让于柏胜先回了家。现在怎么就这么傻,居然带着邢碧暄来到这里? 达度拉组织的目标很可能只是朱峻轩和李飞娜两个人。萧璐琪很可能还在房间里。这下,李芊羽找到了萧璐琪的所在……这可如何是好? 李芊羽冷冷地望着一副热锅上的蚂蚁模样的我,阴测测地笑道:“佑哥,遇到什么麻烦呀?” 邢碧暄在一旁插话道:“他忘了带钥匙,要去六楼开锁,这不,开锁的师傅都来了。” “那就赶紧的吧,”李芊羽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呵呵,佑哥,你遇到麻烦我总是第一时间出现,是不是很感激我呀?” 我手里要是有个榔头,现在就敲过去了。 没办法,事已至此,毕竟纸里包不住火。我只能硬着头皮,带着锁匠师傅、李芊羽和邢碧暄上了楼。那师傅似乎不知道这里面的紧张情势,看了一眼门锁,道:“嗨,这种锁,小意思。”说着,摸出两根开锁工具,就鼓捣起来。 我连忙拉住师傅,道:“师傅,你不用看看房产证什么的,就这么开了?” 李芊羽笑道:“房产证不是也在里面么?你怎么给他看?” 我垂头丧气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师傅的动作。我也算是半个锁匠,一看他这架势,知道这门锁在他手下,走不过三个回合就要妥妥地弃明投暗。 随着锁芯的跳动,李芊羽脸上的冷笑越来越重,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几乎要到了嗓子眼。 终于,锁芯咔哒一下,开了。 李芊羽粉手伸出,握住门把一转,便要推门而入。 我急忙拉住她的手,道:“这是我的房间,你干嘛?” “参观。”李芊羽冷冷地道,也不理睬我的反对,一脚就将门踢开。 房间里竟然空空如也! 我慌了神,一个个房间打开去看,这房子除了墙,什么也没有。我惨叫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芊羽正要说话,我突然跳起来,指着她道:“你满意了吧!你看到了吧!我最重要的东西都没有了,你满意了吧!你不是说我遇到麻烦你就出现么?你给我去找啊!去啊!” 李芊羽也没想到这些凶手会如此凶残,连tm家具都搬了个精光。一时说不出话来。我跳着脚道:“你们都出去,麻溜的都给我出去!” 那锁匠师傅一脸无辜地道:“哎唷,怎么,招贼了?赶紧报案啊。哎,我这开锁的钱,你得先付了啊……” 我指着李芊羽道:“你!把钱付了,走吧!你们都走!” 李芊羽见这架势,怕会惹火上身,连忙掏钱给师傅。扯着邢碧暄就走了。 我“嘭”地一声把门摔上,跑到窗台,看着李芊羽的车载着邢碧暄,一溜烟地走了。 我没有惊讶,没有恼怒,只是左边眉毛抬了抬,露出一丝笑意,喃喃地道:“手下败将,还来阴我?” 其实,我刚到这里停好车,进了楼洞,就摸出自己的手机,接了起来,一边上楼一边听着。起先,手机听筒里一片寂静,只有轻微的按键声。隔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响起,道:“芊羽吗?嗯,他藏身的地方是在松江区谷阳北路的东明花苑,12号楼3单元6楼。具体房间不清楚。” 这个邢碧暄,果然是李芊羽的人。我就一直在奇怪,李芊羽在金山岛上的时候,心机何等深重,怎么我到了陈子奇的别墅之后,她突然像是个吃了三斤铅块的疯婆子一样,智商情商下降得那么快? 不出所料,她以前是卖萌,现在是卖傻。目的都是麻痹我的警惕心,伺机调查我。但是,不管她卖的是啥,我都没买过账。不过表面上的戏码还是要演足的,所以我一直没有拆掉她在我车上装的gsp跟踪器。 至于邢碧暄,虽然我是真的想让她找出车上的定位器,但是刚进她的房间,我就觉得不对头。她经常用手搓鼻子,说明她有鼻炎或者鼻窦炎一类的病。她房间里有一股白醋的味道,正是鼻炎患者用来杀灭空气中的细菌、把发病几率降到最低的土办法。这说明她对自己的身体和生活还是很在意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她房间里却搞得如此之乱?这之中蕴含着的隐隐的违和感,便让我提高了戒备心。气味,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东西,特别是邢碧暄这样整天生活在醋味之中的人,更是没把已经司空见惯的气味当回事。但是,在我这里,纸,总是包不住火的。 堆在床脚的被子是厚重的冬被,即使再不会生活的人,也没可能到了这七月酷暑天气还盖这种被子。而且堆放的方式,并不是睡醒之后随意乱堆,而是刚拿出来堆在床脚的。另外,我故意装作不小心,踩扁了一个地上的桶装方便面的盒子,却发现里面竟然是干的,一点剩汤都没有。好吧,你可以说这个姑娘酷爱喝方便面的汤。但是踩扁了盒子之后,我又用手去扶那桌子,桌子上很干净,没有灰尘,你说一个随手乱丢吃完的方便面盒子的邋遢大王,会去擦桌子么? 所以她提出要跟着我同行的种种理由之后,我没有坚持要把那个“定位器”挑出来,就是要看看,这个奇怪的女孩子,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我在路上打给朱峻轩的那个电话,一开始打得通,之后就突然“不在服务区”了。要知道,我租的那个楼,没有电梯和地下室一类能够屏蔽信号的地方。就算他们遭遇了达度拉组织的袭击,电话被踩碎,也应该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才对,怎么会不在服务区? 第204节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身边这位电脑网络高手,邢碧暄,把我和朱峻轩的手机通路切断了。 所以,我根本没有把她带到萧璐琪、朱峻轩所在的小区,而是胡乱找了个小区,瞅准一个连阳台都没有封、根本没人住的六楼房间,把车开到了楼下。(现在的房子空置率这么高,找个没人住的房子比找个随地大小便的地方都容易)。就算邢碧暄要跟上来,我也可以用“敲不开门”、“没人在”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把邢碧暄和她背后的李芊羽,引到错误的方向去。 邢碧暄没跟我上楼,那就更方便我行事了:上楼之前,我在开后备箱的时候,偷偷地用自己常用的手机拨打了另一部今天下午买的手机,这部手机当然调成了静音模式。然后把这部手机塞在外套里,丢在车的后座上,快步走进楼洞口,按下接听键。这样,就能监听车里的动静。 于是,我就听到了邢碧暄打给李芊羽的那段话。心里有了底。接下来,当然要发挥咱这影帝级的表演能力,演一场戏给李芊羽看,用这个无人的空房间,彻底断了她那查我老窝的念想。 我坐在地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背上的那个邢碧暄所谓的定位器,呵呵,哪有这么高科技的玩意儿?如果只是挤粉刺的感觉就能植入一个自动发射定位信号、还能感应血液体温的定位器,在这个小三横行的年代,正室们还不要一人疯抢几十个,然后各种给老公挤粉刺?邢碧暄拿这种话来糊弄我,莫非以为我是写科幻小说的作家么?我就算是作家,写的也一定是推理小说。科幻,不是我的菜。 既然这个定位器是扯淡的玩意儿,今天傍晚的公路遇袭事件,多半就是一个巧合。我也说了,那条路附近都是工地。谁不知道,现在的包工头多半是黑社会出身,再不济的也多少有些黑社会背景。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抢施工项目,不惜打砸杀人的例子比比皆是。下午的那些拉土石方的大卡车,还有车上下来的人,用棍棒敲我车子的手段,典型的黑社会作风。据我估计,因为我和另外一个与黑社会结仇的人开了同样的车,于是我妥妥地成了替罪羔羊。但是,说到底,那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包括灏灵没接到我的电话,也是巧合。 几个巧合和我的推理,偶然结合在一起,竟然顺道把李芊羽耍了。她现在大概是去向陈子奇汇报,已经一无所有的我,还是可信的。 傻傻的小羽,总是自作聪明的小羽,时常帮我向陈子奇传递假情报的小羽,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第五章 小伙伴重聚 我没有再给朱峻轩打过电话。就算真有危险逼近,该通知的,我在车上就已经通知到了,剩下的,只有“信任”两个字。 并非凡事都要躬身亲为,才能放心。把萧璐琪交给朱峻轩,我不担心。如果他还保护不了萧璐琪,我去了也只是累赘。 忽然,明莹打过电话来,还不等她开口,我先道:“你现在在哪?在不在久事西郊花园?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在的。没什么事。” “那不必说了,我现在过来。”说着,我向右边变道,疾驰而去。 我想念那群小伙伴,真心想念。现在的黄顶鹏、于柏胜、邢碧暄三个人统统不靠谱。如果你问我,于柏胜哪里不靠谱,我只能说,若是从马杀鸡店里出来的时候,我没有随口告诉于柏胜我被挤了粉刺一直都在疼的事儿,还把背上那片地方指给他看,邢碧暄也不可能那么准确地找到那个位置。 这三个人,领导对他们很失望,后果很严重。 好消息是:邢碧暄帮我顺理成章地拿掉了李芊羽安在我车上的gps定位器,我总算是从被监视的环境下解脱出来了。这时候不去明莹那里转转,就太说不过去了。 “哎唷,欢迎领导来视察工作。”辛晓鑫一见进屋的是我,连忙站起来道。 我走过去捶了他一拳,笑道:“监视顾志强的事儿有什么进展没有?” “没太多的进展,为了不打草惊蛇。但是看起来李宇波的老爹似乎就在他的别墅里做客。” “是软禁吧?”我看着摄像头画面,道。 我接过蒋南扔给我的矿泉水,扭开喝了一口,道:“那其他方面还有什么进展没有?” 杨滔走过来道:“你上次说的那把枪,资料还是少了点,不好查。它的型号是……” “m40a3。”我马上想起黄顶鹏那副犀利的眼神和手中的杀人利器。 “对,这是一把射程达到914米超精准狙击步枪。那把枪上有没有配消音器?” 我回忆了一下,道:“有的。” “那不用说了,你见的那条枪一定是配装了施奈德公司制造的精密射击用重型不锈钢枪管,膛线6条、右旋,导程290mm。只有配了这个枪管的m40a3,才能装消音器。我说,这种原装枪可不是随便都能买得到啊!” 我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当时捡的一颗弹头,递给杨滔。 他接过去看了看,道:“哟呵,这是7.62x51mmnato步枪弹,正是与m40a3狙击步枪配套的子弹。稀奇。” “这柄枪的装弹量是多少?”我突然问道。 “5发子弹。”杨滔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这个前特种兵,果然对各种枪支弹药都烂熟于心。 我仔细回想着,当时黄顶鹏在中央粮仓里,先是开了一枪,把第一个被强光晃瞎了眼的家伙打得脑袋开花;接着又干掉了后来从地下密道里冲出来的两个家伙之中的一个,这是第二枪;再一枪,开了被朱峻轩黑了的家伙的瓢;老海出现之后,黄顶鹏放了一空枪,最后一枪,把摇摇欲坠的老海打死。这么算来,总共是五枪,五发子弹。 怪不得后来他没有开枪打死曹文雯,因为他那时已经没了子弹。 辛晓鑫端来一杯茶,把我手里的矿泉水接过去,道:“领导,喝茶、喝茶。” 我笑骂道:“你tm少来这一套,都是患难与共的兄弟,搞这么客套干啥?” 辛晓鑫嘿嘿笑道:“咱兄弟们都是亏了你,现在在组织里别提多爽利了。大姐头说你把令空那家伙干翻了,我早就看那老小子不顺眼啦。对了,你干嘛不早说你是……” 杨滔皱眉,打断了他,道:“你小子说话能不能靠点谱?说了这事要保密……” 辛晓鑫挺了挺腰板,道:“哎,这屋里哪有外人?” 我摆了摆手,道:“讲组织讲纪律,才有战斗力。辛空,你……” “哎哎哎,”辛晓鑫连忙摇手道,“别叫我辛空了,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代啦!令空下了台,以前的老规矩都废了。” 我一愣,道:“这么说,组织里叫这空那空的,都是令空下得命令?” “可不是嘛,怎么,你不知道?”辛晓鑫道,“那老小子下是什么龟蛋儿命令嘛,搞得我们都和他儿子一样,切,我tm……” 我半开玩笑地板起脸,道:“得,我还想下令以后就叫你‘辛佑’呢,看来我要是下了这种命令,背地里也要被你这么骂了?” 辛晓鑫老脸一红,道:“哪儿的话,辛佑这名字多么高端大气上档次,你现在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也沾沾领导的喜气不是?” 明莹实在看不下去,走过来道:“晓鑫,少说两句能憋死你啊?” 我笑道:“看来你手下的兵,有点油嘴滑舌,你得好好管教才行啊,”说着,转向辛晓鑫道:“我们这里有没有装什么监控器?” “没。我们这儿也要装?”辛晓鑫挠挠脑袋,道。 我点点头,说我最近接触到了一个庞大的暗杀集团,他们的暗杀任务都是以地图册上做标记的方式下达的。在这久事西郊花园里,也有一个标记。你们要时刻当心,不行就先转移阵地。 明莹突然道:“有没有可能,这个标记指的是顾志强的那栋别墅?” 第205节 “嗯,不无这种可能性。所以你们要自卫的同时还要盯紧那边。杨兄,你如果还兼着保安,就经常去转一转,如果发现不对头就采取措施。不过要小心,那个暗杀集团的人身手速度超快,而且特别通水性,危急关头也不要跳河。” 辛晓鑫“嘿嘿”笑道:“领导放心,我们这些光棍,别的不会,‘自卫’绝对是一把好手。” 我又笑骂两句,看明莹一脸不爽的表情,我也能理解。顾志强怎么说也是侮辱过苏楚君的人,她没有把他干掉已经是忍耐了,现在还要保护他,于她的立场,着实不合。不过,难道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达度拉组织冲进去,老少通杀么?这,我做不到。当下也不再管明莹的表情,转向杨滔道:“那把枪的来源……” “嗯,这种m40a3型号的狙击步枪,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专门配置,因为射击精准,杀伤力极大,所以管得非常严格,流出来的本来就不多。就算有,配的一般也是m118lr7.62mm步枪弹,有本事搞到这种枪和专配的用7.62x51mmnato步枪弹的人,在上海滩掰着手指头也能数得过来。我只要打两个电话,就能知道。” 说着,他就径自去打电话了。 站在一旁的明莹递给我一张单子,道:“这是董昊上个月和这个月的手机通话详单。” 我一眼就看到了李芊羽的电话号码,看来这两人果然有些龌龊,便道:“这玩意要本人拿着身份证去查吧?” 明莹道:“移动公司有熟人,拉张单子有什么难的?放心,我已经关照过了,我们和你的通话记录,都会同步被删除,查不出来的。” 我点点头,心说这姑娘做事果然让人放心。胤老太太识人也算是相当有一套,便道:“那就好。关着的那个家伙还是什么都不肯吐出来?” “对。疲劳审讯了这么久,什么也不说。他只是个收钱干活的,不用这么死撑吧。看来他是真不知道。只能放了。” “然后怎么处理的?” “他老家是安徽池州的,直接把他弄昏过去,送回老家了。他找不到我们关人的地方。后来,他只拨打过一次那个手机号,没有接通就挂掉了。” “打电话应该是想要钱,”我笑笑道,“那么这条线索就算废了。还有什么其他的进展没有?” “我把董昊手机拨打过的电话都查了一遍,找到两个疑点。第一,有一个陕西西安的手机号,出现过好几次。第二,我们抓住的私家侦探,联系过的手机号,也出现过。” “哦?这两个人之间还有花头?怎么,西安的手机号?董昊是要去挖秦始皇墓么?” “卧槽,”辛晓鑫一听这话,来了劲头,道,“盗墓?盗秦始皇的墓?太给力啦!” 我撮指成刀,在脖子上划了划,道:“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人生要有点追求嘛,佑哥,你说干不干?要干,我们兄弟们一起上。上次去那个岛,太tm刺激了,我和蒋南杨滔,做梦都想再来一次。” 明莹皱眉道:“赶紧去盯着监控器去,没听见你领导刚刚说的话么?” 辛晓鑫嘟着嘴,老大不情愿地回到监视器前。 杨滔走过来道:“查到了。最近只有一个符合的黑市记录,在南翔那边卖出去的。那里是湖北帮的地盘。” “湖北帮?和我们倒是有些关系,”明莹道,“那句暗语你还记得不?” 我想了想,道:“珠翡玉翠千金贵,不及白梅一点香。是不是?” 明莹正要说话,辛晓鑫突然叫了一声,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刚才还没有的啊!” 我们都聚过去,道:“怎么了?” 辛晓鑫手指指着的地方,是顾志强别墅花园的监控器,照在大门里面的石阶上的镜头。 白花花的石阶上,画着一个图形。 三环嵌套! 我讶道:“果然,要遭到暗杀集团袭击的,就是顾志强!” 突然,明莹向我道:“有件事很奇怪,你不觉得么?” 我不解地望着她,摇摇头。 明莹淡淡地道:“我们曾经在那个海鲜仓库的密室里见过这个标志。但是要进那个密室,有个柱子机关……” 我顿时明白过来,道:“对啊!进那个密室至少要两个人,那个标志却是画在密室的墙上的。那么,画这个标志的人是怎么进去的?” 第六章 疯道人 从久事西郊花园里出来,神清气爽。夜风透进车窗,星光在天边飞舞。小伙伴们的亲切话语,让我如沐春风之中,轻松愉悦。不过,辛晓鑫这家伙的油腔滑调倒是值得提防,我临走的时候说了他几句。 杨滔告诉我,在南翔古镇上,有不少卖仿真枪的摊位。那些枪发出的bb弹也可以轻松打碎酒瓶。但是其中有一家鱼目混珠的店,不,应该说它是“珠混鱼目”。这家店卖的是真枪,而且稀罕玩意不少。店老板就是湖北帮头目的亲戚。 据说,湖北帮头目的名字,叫叶锐。 是不是那个和我在赌场毒场色情场里一起混过的那哥们? 若是他,那还真好办了。所谓“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的兄弟们,感情最深。 南翔是上海四大古镇之一。越是接近之,古色古香的味道便越发浓烈起来,我开着车窗,晚风吹拂着,好不自在。我从生产路转到和平街,吃了个红灯。等在路口时,一个流浪汉拿着抹布冲了上来。在我车上随便揩了几下,便向我要钱。 我摇摇头,表示没零钱。这人三两下讨不到,见变了绿灯,竟然用抹布在我车上猛力擦了一下。极其刺耳的声响传来,车被划了。 这车本来不是我的,又不是啥好车,划了就当作是喷了个个性漆呗。偏偏我这臭脾气,把车往旁边一停,下车就追。 那流浪汉没想到我会这么较真,拔腿便跑。他脚力不弱,我紧紧缀在后面,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他。旁边突然窜出一个黑影,手中棍子伸出,拦住我的去路。 我怒道:“你是什么人?” 这时,我才看清这人是个极其邋遢的家伙,年纪颇大,胡须很长,头发蓬乱,脑袋上顶着道士帽子,身上的八卦袍东一块西一块满是补丁,特别是两只大袖子,估计整天在地上拂来拂去,脏得无以复加。手里那根棍子,却是个旗幡的柄儿。 这人一副调侃口气,没个正经,却道了句:“只有狗才追要饭的。” 只这一句,便让我顿时无语凝噎,压力山大,脚下的步子已迈不出去。本来这家伙把我说得和狗儿一般,我早该回敬几句,但是却又觉得此人不简单,似是高人,拱拱手道:“怎么称呼?” “姓刘,单号一个庆字。” 我又拱手道:“哦,刘道长。” “小娃儿,这么晚了还一个人来这地方旅游啊?” 第206节 “咦,道长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 刘庆摸了摸胡子,伸出一只手,虚点着手指,道:“我算出来的。难道你不是么?车上还有个小女娃子?” 我心里暗叫厉害,当下笑道:“刘道长道骨仙风,高人风范,掐指一算便知过去未来。” 刘庆道:“好说、好说。” “刘道长知不知道我这次干嘛来了?” 刘庆手指又掐算几下,道:“买枪。”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此人真个通神,连忙道:“刘神仙,厉害、厉害!哪里能买到好枪、真家伙,您给算算?” 刘庆嘿嘿一笑,四指摊开,便来要钱。 我问算一卦多少钱? 回答说一千块。 我想也没想,跑回车里拿了钱递给他。 刘庆把钱一数,笑口大开,道:“这边路子下去,门牌上挂着个南翔小笼的左边第三家,黄色门窗的便是。” 我点了点头,这便要走。刘庆又道:“嘿嘿,小娃子,我这六壬理算这么准,你不算算你那官路财运、康病祸福,二话不说就走,似你这般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却是为何?” 我很有礼貌地拱拱手,道:“刘神仙莫见怪。您对这附近比较熟稔,我这初来乍到,既然付得起一千块的开口费,换您嘴里一个消息,仅此而已。” 刘庆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听你这小娃子说话,是打心眼不信我这六壬理算之术了?来来来,我给你算上一算先。”说着,左手一伸,竟将我手腕抓住。想必是见我出手阔绰,又已上钩,想再多榨一点半点油水。 我本就有些不耐烦,他却如此纠缠,口气转硬,道:“你说我一个人来的,是因为你知道我追的那人专门在路口划车,我们站的这地方离路口不近不远,若是我车上有女孩儿,当然不会放心来追那要饭的;若是锁了车、车上还有人来追,车子的报警器此刻也该响了。所以你说我一个人来,不过是一点简单合理的推测而已。 至于你说我来买枪,想必是看我大晚上的还勇追乞丐,身手不差,有点江湖气;这时分还来这古镇,又问你知不知道我来干嘛,那肯定不是旅游,也不是买南翔小笼包了。这南翔除了旅游、小笼之外,便以枪支黑市著称。于是你大胆一猜,猜对有赏,猜错无妨。 所以,如果你那铁齿神算、六壬之术,我也能拿着这些名头去唬人了。你觉得你能唬得住我么?” 那刘庆听我此言,愣了一愣,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才放了手,脸上却完全没有被我戳破西洋镜的尴尬,却从袍袖里拿出一支朱砂毛笔,含在嘴里化开了墨,在手心里写了几下,向我道:“小娃子,年纪轻轻,半点敬畏之心都欠奉?罢!罢!自去,自去!” 说着,口中念念有词,道:“世人都作神仙语,神仙何往却不知。去往今日二十里,须待明朝惊蛰时。” 一边念,一边将袍袖挥舞起来,我只觉眼前一花,他的手掌已经在我背上拍了一下,转过身子,大步流星地走开,边走边朗声颂道:“山河气象连天阔,洞府神仙避世遥。白玉黄金终莫守,春花秋月固难绕。百年一觉浮生梦,万年俱非恨寂寥!”渐行渐远,声音愈小,终不可闻。 走江湖的疯道人,我也懒得搭理。找到刘庆之前说的那家店,左右敲不开门。无奈,只能寻了家宾馆住下来,用的当然是别人的身份证。谢天谢地,爹妈给我一张大众脸,居然没人分得出我和身份证上是两个人。 这身份证上的是个学生。这充分说明,我还很嫩,不是么? 房间电话响起,前台小姐说宾馆的热水还有一小时就要断掉,要洗澡尽快。 无奈,我只有脱了衣服,往沙发上随手一丢,胡乱一洗了事,披着浴巾出来时,却惊在当场。 我的t恤上,红彤彤的三个字,木又人。 这正是那疯道人刘庆用朱砂笔写在手上,拍我背的时候,印上去的。此时看去,却是从左向右读的,这说明他写在手心时,却是从右向左反着写的。 这三个字笔画简单,写起来速度极快,我都没有在意。但是这三个字,不正是我的名字么? “又”,代表两个的意思,“木又”,便是个“林”字;人在最右边,“人”加“右”,便是个“佑”字。 妥妥的,这三个简单的字理解起来,便是“林佑”两个字。我与这疯道人刘庆素昧平生,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可绝不会是靠纯推理得来的。 我心下顿时生出一种去找这疯道人问个清楚的冲动。但是他这种江湖术士,漂泊四海似蓬草,行踪不定如浮萍。让我去哪里找? 对了,他拍我之前,说了一句诗…… 难道…… 我努力地回忆着,凭着自己过目过耳不忘的一点小聪明,想起那首诗应该是:“世人都作神仙语,神仙何往却不知。去往今日二十里,须待明朝惊蛰时。” 如果他把自己称作神仙,那么“神仙何往却不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要告诉我,去哪里能找到他。接下来两句话,说的肯定就是他的所在。 可是,什么叫“去往今日二十里,须待明朝惊蛰时”?如果我要告诉别人我去哪,除了说地点,就是说方向。比如:“我去西北方向二十里的地方”,或者“我去十点钟方向二十里的地方”。但是,这个“今日”,指的是什么方向呢? 我左思右想,都不明白,急忙又想下一句,“须待明朝惊蛰时”,明朝就是明天,明天是7月8,正是夏天。惊蛰却是春天的节气,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啊? 等等,如果说,这个疯道人刘庆,没有他看上去的那么疯癫那么无厘头,如果他是个国学大师、道家正宗,那么这句诗,是不是应该换一个方式理解? 明朝惊蛰时……难道,这里的惊蛰,不是节气,而是指一个时间? 说到节气,我突然想起,今天是2007年7月7日,正是“小暑”节气。 难道,惊蛰和小暑,一个代表时间,一个代表方位? 这中间,是不是有个线索,能把所有这些头绪都串起来? 我身子一震。 一幅小时候看过的图,映入脑海。 我的童年,老爸在玩具上很吝啬,在书籍上那是相当慷慨。比如,我看了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之后,非常喜欢。听说有一本书叫《小脚与西服》,是徐志摩第一任妻子张幼仪口述整理而成。但是市面上极其稀少,老爸为了满足我的阅读欲,出差北京的时候竟然跑了十几个旧书店,才淘到一本。 有些古籍,我看得枯燥,翻了两页便没了兴趣。老爸就在一旁监工,非要我仔细读完。其中,就包括一张六十四卦全图解。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一点点浮现出这张图的模样。慢慢地,图在我脑中转动起来,如“太易盘”一般,不停变化,最终停在一个正确的位置上。再配上二十四节气和对应的时辰…… 小暑,对应的是巽宫八卦之中的“鼎”、“恒”二卦;而惊蛰,对应的则是“卯时”的“卯初”这个时间! 方位和时间,都明明白白! 这疯道人刘庆,国学功底如此深湛,到底是什么角色? 第207节 第七章 家史 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子时是晚上23点到1点,丑时是1点到3点。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 按照马克思老爷爷的观点,生产力发展水平越是低下,人们对时间的概念越是淡漠。随着生产力水平和生产效率提高,人们的时间观念越发精细。所以,到了宋朝,把一个时辰对半分开,前面一个小时叫做“初”,后面一个小时叫做“正”。 卯时是5点到7点,卯初就是5点,卯正就是6点。 而所谓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乾尽午中,坤尽子中,其阳在南,其阴在北……这“鼎”卦与“恒”卦,指的是大约是南偏西19.89度的方向。 我从车里寻出一本地图册,找到昨天偶遇疯道人刘庆的地方,南偏西20度的方向,在距离十公里的位置处做了一个标记。 做完标记不禁苦笑:居然是在河里。 难道这疯道人要约我泛舟于东方既白之时,成那苏轼一般的千古风流人物? 不对。 如果按照古制,古代的距离与现在有很大不同。秦朝到唐朝之间,“里”这个概念和今天的500米完全不同。古代的1里=300步*6尺=1800尺*23.1厘米,这么算来,差不多1里等于415.8米。那么,20里,就是8316米。 按照这个距离再找,却是一个学校操场。 我定下4点半的闹钟,头一沾床便沉沉睡去。 闹钟响起,我一骨碌爬起来,到24小时便利店买了瓶六神花露水,便直奔相约地点而去。 刘庆就在操场的角落里坐着。一床破毯子盖在身上,手不停地抓着。 我走过去,便听他道:“嘿哟,小娃子,还真来了。正等你呢。” 我哪里肯上当,掏出假身份证道:“你认错人啦,这才是我的名字。” 刘庆接过身份证,随手一丢,道:“少糊弄我。你就叫林佑,对不对?” 我只能无奈地点点头,看看他这副模样,道:“老神仙,您就睡这啊?” “可不是,睡了一晚上,等你呢。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破解那首诗里的谜题。” 我鞠了一躬,道:“老神仙,您别蒙我了。您那哑谜诗里说卯初在此见面,而且您胳膊腿上没几个红包,若是您一夜都睡在这,不被蚊子吸干了血才怪,怎么可能才这么几个包?” “嘿,小娃子,你怎么和那家伙一样,随时随地都要展现一下你们的推理能力啊?” 我愣住。“那家伙”?听起来似乎在说我的亲人,忙道:“您认识我爸?” “我认识你奶奶。”刘庆说着,手还在不停地抓。 “啊?我奶奶?” 刘庆眼睛眨也不眨,道:“你奶奶因为幼时聪明,所以取名‘幼慧’,早年住在杭州庆春路刀茅巷,后来举家迁到上海。解放之后几年,因为丈夫家里太有钱,被当做资本家打倒,被迫离了婚,到了山东推广养蚕技术,后来就认识了你爷爷,生了你爸和你姑姑,是不是?” 我目瞪口呆。他说的,一点也不差。 这些家史,奶奶很少提。我也是从老一辈那里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得来。想当年,我爸在恢复高考的时候,虽然是山东省第一名的成绩,却因为家庭成分问题上不了大学,却直接到汽车修理队做了修理工,也是拜家史所赐,让人唏嘘。 “不说话啦?不说话就是承认啦?我那好徒弟临走时,还提起过你,说被你耍了个惨。没想到,他师傅我在几十年前败在你大伯手下,现在徒弟又败在你手下,嘿嘿,真是被你们一家欺负惨了!” 我顿时脸上失色。瞧他这副德行打扮,他的徒弟,想必就是那个被我忽悠了5000块钱的茅斌。 这是师傅来给徒弟报仇的节奏么? “等等,我大伯?”我讶道,“我几时又有个大伯了?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看来你奶奶是什么也没和你说呀。”刘庆“呵呵”笑道。 我老老实实摇头,这疯道人看来知道的东西不少,道:“老神仙,我真不知道。您告诉我呗。这样吧,您告诉我,”说着,我掏出花露水,晃了晃,道,“这个给您用。” 刘庆一见花露水,连忙伸手,道:“你个小娃子,不早点拿出来,痒死我了……” 他把花露水洒遍全身,嘻嘻笑道:“还是幼慧的孙子疼我这老人家。得,看你这么乖巧,就告诉你吧。你奶奶第一婚生的孩子还留在上海。你大伯叫‘乐水’(这个乐不念le,念yue,可不要读错哦),可是个绝顶聪明的家伙。在这上海滩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偌大的产业……只是后来拉了一群小时候的玩伴,搞了个组织。我这老头子,就被你大伯请去做顾问啦。” 我一下子愣住。 这个叫“乐水”的大伯,难道就是胤老太太说的“那个人”? “昨天晚上你几句话拆穿我的六壬理算之术,那时的模样,啧啧,简直和你大伯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怪不得我那徒弟临走的时候说,他遇到一个与我经常提起的家伙像得出奇的人,就是说的你啊!”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这么说,您昨个晚上是故意在那里等着我了?您怎么知道我要去那的?” 刘庆嘿嘿笑道:“小娃子,我都说了,年纪轻轻的,要有敬畏之心。你以为我那六壬理算之术,是唬人的玩意儿?说起来,我还教过你奶奶呢!” 我突然想起,改革开放大潮一来,老爸开始倒买倒卖做点小生意,因此出差也就渐渐多了。还是小学生的我天天喊着要爸爸,奶奶就像模像样地掐指算算,有时她说我爸“前脚到家门”,果然老爸没多久就进了门;有时她说“路上两头空”,就是我爸已经在回家的路上;还有时,她说“静坐勿张望”,意思是我爸还没动身回家,还在那边忙着。 我一直以为,奶奶的能掐会算,是因为我爸打了电话回来通报了自己的行程,她早就事先知道,装装样子唬我的。现在想来,那个年代,我家根本没电话啊! 难道,她老人家还真和这疯道人刘庆学过劳什子“六壬理算之术”? 大致推算一下,我奶奶是1915年出生,差不多应该是在1935年结婚生子。照这么算,到1956年林家宅事件,我那个叫“乐水”的大伯大概是20岁。我奶奶是1950年左右离婚,到了山东,认识我爷爷之后,1953年生了我姑姑,1956年生下我爸。也就是说,我爸和我姑姑,与我那个素未谋面的乐水大伯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生我爸的时候,她已经是41岁的人了。那时候她天天在泰安市和莱芜县(莱芜县原属于泰安市,1983年改成市级行政区划)之间步行来回,练就一副好身板,到现在还是耳不明眼不花,腿脚轻快利落。 但是,我奶奶到了山东之后,乐水伯伯应该就是跟着他爸,也就不怎么联系了。 当然,这乐水大伯肯定不姓乐,至于姓什么,就不知道了。胤老太太也从没提起过,我奶奶更没有。 这么想来,一切都能对得上。怪不得胤老太太一见我就说我像“那个人”,却又对“那个人”守口如瓶,还这么容易就提拔我做了组织的“领导”,原来“那个人”就是我失散多年、和我爸同母异父的乐水大伯啊? 我往前一步,也顾不得这疯道人刘庆身上脏兮兮得不成样子,只道:“那乐水大伯现在……是不是过世了?” 刘庆眼神一黯,道:“你以为我为什么弄成现在这副样子?” 我心里一沉。乐水大伯果然已经……所以方言、刘庆这些他的老朋友,才纷纷脱离了组织。想到这里,咬牙切齿地道:“罪魁祸首,就是令空!” 第208节 这次反倒是刘庆愣住,道:“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我不但知道这个人,我还知道林胤汝老太太,知道方言老大爷,”我看着刘庆的眼睛在不断瞪大,忽然换了一副恶狠狠的口气,道,“我还接替了令空的位子,把他搞进了死牢!” 刘庆突然拊掌大笑,道:“好!好!好!你这小娃子果然有点你大伯的样子。当年令空污蔑老言头的时候,我怎么劝,胤汝那婆娘就是不听。唉,她也是个痴情人,一遇到这种事,就乱了方寸了!” 我心里叹口气,道:“老神仙,之前多有冒犯,您多多包涵。” “屁大点事,还谈什么包涵?你别搞得这么个酸秀才样儿,作为个男子汉老爷们,就得挺起胸膛来,拿出个样子来,别人才会尊重你。你大伯当年要不是把我整那么惨,不打不相识,我后来也懒得帮他!” 刘庆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我心中一凛,点头称是,不禁敬佩他的胸怀,连忙道:“老神仙,既然与我大伯是故交,怎么能弄成这个样子,赶紧找个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 疯道人刘庆摆摆手,道:“世人都爱把自己和自己的东西收拾得妥帖整洁,作为炫耀。殊不知,美女易遭奸徒,靓车常招盗贼。那些灰头土脸的东西,你见过几人去偷摸了?” 我不禁莞尔,道:“老神仙,这可不一定。盗墓的人,可是专拣着脏东西挑,越老越旧,越是容易被偷。” 刘庆盯着我道:“你可知道,你大伯成立的组织,最早就是为了盗墓的么?” 我“啊”了一声,心想,怪不得要请这老神仙作顾问,怪不得要找西施的尸体,原来…… 胤老太太的这个组织,不是为了铲奸除恶,而是为了盗墓? “老神仙,你说我那乐水大伯,生意做得很大,肯定不愁钱,他要是为了盗墓,一定不是为了偷东西去卖的吧?” 刘庆捻须笑道:“当然不是……小娃子,你知道为什么我约你在这里?” 我想起那配合着六十四卦图才能解开的诗谜,想起那古制的“二十里”,讶道:“难道,您是想看看我有没有本事去捡起那盗墓的行当?” 第八章 盗墓笔记 “哪的话!这行当哪有那么好做,我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么?”刘庆嘿嘿笑着道,脸上的皱纹都猥琐地皱到一起去了。 “得,我知道您肯定会闭上眼的,”我也嘿嘿地陪着他干笑,道,“那你们盗墓,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刘庆刻意地往左右望了望,压低了声调,神神秘秘地道:“为了揭开一个惊天秘密,让人死而复生的秘密。小娃子,这秘密说出来能吓死你……” 我耸肩笑道:“如果真能吓死我,我早就死了。”说着,我把我所知道的大部分事情,捡着重点说了出来。 说到一半时,刘庆的下巴已经快要掉下来了。 “卧槽,小娃子,tmd你大伯也没到你这地步啊,”这老神仙一般的人物,激动起来也是满嘴脏话,“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你竟然调查到这地步?” 我经不住这老神仙夸奖,继续“嘿嘿”笑道:“现在时代开放了,技术进步了,思想开阔了,社会和谐了,要查点事情,也越来越容易了。” 刘庆像是个孩子一样撇撇嘴,道:“你以为你是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啊?好话说得一套一套的。不过,人种混杂,生出的后代优良得多。你大伯还是纯正南方人,你这南北混血,比你大伯聪明也是应该的。” 我心说您这不是骂我杂种么? 刘庆从地上的破被褥里掏出个本子,递给我道:“这玩意按理说应该是属于你的,物归原主了。” 我见那本子上尽是污垢,奇道:“这是什么玩意?我大伯的盗墓笔记?为什么是属于我的?” “差不多吧。你大伯一生未婚,膝下无子,他的偌大家业,现在都交给组织管理。” “我大伯的父亲呢?” “你以为他那样的资本家背景,能躲得过红卫兵么?” 这么说来,大伯的产业,唯一的法定继承人就是我奶奶了?我擦咧,我奶奶竟突然从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一夕之间成了富可敌国的超级富婆啊? 我努力压抑着处女座灵魂深处的洁癖,接过腌臜不堪的本子,随手翻来,正是一本笔记,都是用繁体字书写,笔迹整齐划一,几如印刷出来似的。显示着写字的人,思维严谨缜密。但是字体结构独创一格,笔划收尾部分又略显飘逸,看来我那素未谋面的大伯,骨子里也是个性情中人。当然,笔记中的文字并不算非常多,主要是图形、地图为主。 不等我详翻,刘庆便道:“你大伯家大业大,我被轰出来的时候,却只能顺走这个破本子。如果你有本事,就把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拿回去吧。” 我支支吾吾地点头,翻着翻着,本子里出现了两把钥匙。 这两把粘在这一页纸上的钥匙,长得几乎一样,形状就像是十字架,钥匙尖和钥匙柄都碰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这个符号,很像是……好吧,很像是我非常期待的一款叫做《刺客信条》的游戏里,那个刺客集团的标志。 刺客信条的故事背景,就是之前说过的阿萨辛派暗杀集团,和圣殿骑士之间的斗争,或者说是“自由派”与“秩序派”、“右派”与“左派”之间的斗争。 “秩序……”我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地道,“秩序……”突然,身子一震,道:“共济会?” 共济会的标志,就是一个圆规和一个角尺组成的。如果只看轮廓,岂不是和这两把十字架钥匙拼成的图形极其相似么? 莫非,这两把钥匙,与共济会有什么关系么? 共济会,意即“自由石匠”,在宪章中宣称“神”是一位具备绝对理性和秩序意识的“工匠”,而宇宙是“宇宙的伟大建筑者”创作的手工品,宇宙的秩序来自神赋予的理性。只要人能够以理性为准绳,以道德为工具,不断地修正自身精神上的缺陷,就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完善自身,完成了“内在神殿”的建造,成为完美的“石工导师”并且进入神的领域。 共济会的会员们自称是该隐的后人、社会与世界秩序的组建者和维护者,通过奉行理神论的理想,发起了启蒙运动并且在不到50年时间里迅速扩散到西欧、中欧和北美,建立起可以和天主教会匹敌的巨大体系。伏尔泰、孟德斯鸠、歌德、海顿、贝多芬、萨德侯爵、莫扎特、腓特烈大帝、华盛顿、富兰克林、马克·吐温、柯南道尔、加里波第、牛顿、爱因斯坦……无数共济会会员的名字如同星光一般闪耀在西方近代史的夜幕之中。 这本“盗墓笔记”中的两把钥匙,突然把我的思路导向了这个堪称人类史上最大的神秘组织,让我一时难以接受。 关键是,共济会早就退出了中国大陆多年,只在台湾地区有所活动。这本笔记写作年代距今最多十几年,难道,共济会在大陆还有什么遗留的痕迹不成? 刘庆见我望着这两把钥匙怔怔出神,诡秘地一笑,道:“好了,东西送到,我也该走了。” “啊?这就走了?您那六壬理算之术,既然传过我奶奶,能不能也传给我啊?” 刘庆“呵呵”笑了两下,道:“其实这理算之术,也说不上有多神秘。和你们家传的推理方法,都是殊途同归。只是,我是先见结果,后见原因;推理之术却是先见原因,后见结果。好啦,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老神仙,”我连忙道,“如果我要找您,要怎么……” 还不等我说完,疯道人刘庆已经道:“不用找我。等到合适的时候,我自会来找你的。”说罢,把破被褥一卷,夹在腋下,大步流星地径自走了,口中还在吟唱着:“宋帝王命斩阎罗,六丙到离能避祸。危难常思龟龙马,凡事顺天方可活。” 我一头雾水时,疯道人刘庆已经走远了。 高人是这做派么? 第209节 我摇摇头,一路奔回宾馆,再睡了片刻,等到日上三竿,才到了刘庆指点我的店面里。 这当然不是把枪摆在台面上卖的店,却是用旅游品店作为掩护的。柜面上摆放着各种从义乌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廉价货,把来往如织的行人都当成了砧板上的肉,随时要宰上两刀。一个瘦如竿杆、留着短寸平头的男人,镶着几颗金牙,活脱脱一个越狱犯模样,和一个秃顶矮胖的男人坐着正喝茶。这越狱犯盯着走进店里东看西逛的我。道:“要买点什么?” 我也懒得和他绕弯子,直接把来意简单一说。这越狱犯模样的男人眯起眼睛瞧了瞧我,道:“你哪条道上的?” “我是叶锐的朋友。”我淡淡地道。 “你是叶老板的朋友?”越狱犯警惕地望着我道,“那你知道他是谁?”他指着旁边那个秃顶矮胖的男人道。 我摇摇头。这越狱犯道:“这就是叶老板的堂哥!你连他都不认识?” 我飞快地扫了这秃顶矮胖子一眼,道:“哦!对,叶锐和我提起过,他有个堂哥,以前是在部队炊事班的,转业以后做了一阵子货车司机,后来就来帮他打理生意了,莫非就是您?” 秃顶矮胖子道:“这么说,你和我堂弟真的认识?” “那是当然。”我心想,您这军人般的坐姿和握茶碗的手势、手腕手背的被油星和铁锅留下的烙伤,还有关节内侧的被货车独有的大方向盘磨出的老茧都大大咧咧地出卖了你过去的职业,如果我还忽悠不住你,那就太对不住你了。 这秃顶矮胖子自称“叶谦”,和我握过手,道:“不过你的要求,我们做不到。如果提供客人信息,这店还怎么开?” 我听了这话,转而开始琢磨怎么才能把售卖账册偷出来,但是即便如此,账册上也不会写着黄顶鹏的具体信息。正在一筹莫展时,秃顶矮胖子叶谦眼睛睁大了些,望着我背后。 我扭头望去,进来的是一个完全路人甲的角色,长相身材都极其普通,除了能看出他很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工地上做过搬砖工以外,找不到其他的特征。 “弟弟,这个人说他认识你?”叶谦见进来的这人对我一点反应也没有,问道。 这个人就是叶锐?湖北帮的老大? 原来他不是我在赌场和会所里见过的那个家伙?竟然是同名同姓的误会? 进来的这人摇摇头,我还来不及说话,脖子便被两只有力的臂膀紧紧锁住。那个越狱犯般模样的家伙,身手如此之快,想必也是个练家子,不然叶锐也不会把这贩枪的店面交给他。 叶谦冷冷地道:“你小子胆儿挺肥啊,敢来这里撒野。你叫得出我堂弟的名字,总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吧?” 我的喉头被身后的家伙死死扣着,哪里说得出话。叶谦从腰间一摸,掏出一把蝴蝶刀,非常熟练地在手里摆弄两下,泛着冷光的刀尖便指向我,道:“你小子还是说两句实话,不然以后也不用说话了!” 我费力地把头侧了侧,沙哑着声音道:“朱翡玉翠千金贵,不及白梅一点香。” “诗人啊你。”背后越狱犯鼻子里哼了一声,手臂加力,几乎要把我的脖子拗断。 只听那路人甲一般的叶锐平静地道:“老涂,放手。” 第九章 一切的开端 叶锐虽然貌不惊人,但是说话声音却是低沉有磁性。听着这种声音,会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油然而生,觉得说话的这人,一定是个很靠谱很让人信得过的家伙。 那越狱犯没想到这两句诗有这么大的作用,愣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我喉咙重获自由,禁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叶锐上下打量我一番,面无表情地道:“小兄弟,你和胤老太君认识?” 我刚把气喘匀实,一听这话,连忙道:“是的。有个家伙在这里买了把m40a3型号的狙击步枪,伤了胤老太君的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 身旁的那个越狱犯,一听枪的型号,脸上表情立刻不自然起来。扭头望着叶锐。 叶锐仍旧毫无表情,冷着脸朝叶谦点点头,后者向那越狱犯问道:“老涂,那条狗你卖给谁了?” 黑枪市场上,“狗”是指真家伙或者进口高仿真枪,“鸡”则是国产的玩具枪。另有一个说法是狗和鸡的区别在于仿真枪的击发方式不同。 那个叫老涂的越狱犯凑过身去,在叶谦耳边低声几句,叶谦也随之变了脸色,向我道:“朋友,你问的那条狗,买家的身份特别。这个忙我还真帮不了。” 我的好奇心倒一下子涌了上来,黄顶鹏有这么深的背景?竟能驳了胤老太太的面子?这么想着,转过脸去看着老大叶锐。 叶谦与叶锐低语数声,叶锐脸色变得很奇怪,盯着我道:“你确定你是胤老太君的人?买这把枪的,也是胤老太君的人。” 我一下子愣住。令空?还是明莹? 一个名字映入脑海,我脱口而出,道:“是董昊?” 叶锐不愧是一帮之主,相当稳健,脸上仍然是没有任何表情。但是那老涂和叶谦脸上的表情,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猜的就是答案。 等等,让我来理一理。董昊与李芊羽有勾结,从金山岛上开始,虽然暂时与我合作,但是后来确实是他把李芊羽从共和新路的铁牢里救了出去。同时,董昊又与曹文雯在信息上互通有无,再加上他父亲的关系,如果说曹文雯是他派在我身边的,我也不会惊讶。但是,曹文雯的身份,李芊羽却并不清楚,这一点,从她把漕泾粮库的案件资料交给我的时候,突然试探曹文雯的行动上就能看出来。 按理说,既然于柏胜、邢碧暄都是李芊羽的人,黄顶鹏应该也是。但是黄顶鹏知道漕泾粮库的后门之所在,似乎又与达度拉组织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当然,这只是我一时的猜测。既然李芊羽能把漕泾粮库的资料给我,说不定她和黄顶鹏也是事先知道漕泾粮库有后门的)。如果说董昊与黄顶鹏也有关系的话,为什么黄顶鹏还要把曹文雯抓走呢?董昊和曹文雯不是一条战线的人么? 这乱七八糟的关系里面,到底有什么龌龊与纠葛?实在让我头大。不过,董昊这家伙,上面有老爹通天,下面又同时在胤老太太和陈子奇的组织里都有职务和眼线,而且处处针对于我,着实令我心烦不已。这个隐藏得很深、眼线很广,心思又缜密的家伙,我不得不防,却又防不胜防。 叶谦见我脸上阴晴不定,知道我是有背景的人,像他这种混江湖的,自然也不愿得罪。便道:“小兄弟,你还有什么事没有?虽然这件事帮不了你,但是你要是要买狗,我还是能保证你质量的。” 我点点头。虽然叶锐的表情已经给了我答案,这个顺水人情不要白不要。客套几句,就先行告辞。 对曹文雯,我倒没有那么急切想救她的念头。当时在漕泾粮库里,我还起过把她推进酸液池的念头,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无论是警察还是董昊的卧底,对我来说都是个麻烦。 而我,偏偏是个麻烦已经够多的人。 现在最让我好奇的,就是大伯的那本“盗墓笔记”。我遇见萧璐琪之后,一脚插进这纷繁复杂的事件之中,如同坠入五里雾中,所有的线索都是靠自己的观察与推断。有了这本笔记,我就能将自己的经历和猜测与之比对,对整个事件,也能有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 虽然我与茅斌早就遇到过,这个茅斌的师傅,疯道人刘庆,也早该知道我的存在,但是他迟迟没有把这个笔记给我,我想,他应该是在暗中观察我,确认我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继承大伯的衣钵。当然,我一点也不想继承这衣钵,只想把萧璐琪救活,但是为了做到这一点,哪怕是吸毒,我都敢去尝试了,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如果说我对萧璐琪的感情,是“爱”的话,我只想说:爱,应该是无所顾忌、心无杂念的,它拥有这超越一切的力量,不寻求任何借口,也从不说不可能。只因为爱而付出一切,无畏,无止。 回到我住的宾馆,特意拉上窗帘,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拿出来,仔细读了起来。 这本笔记可谓相当晦涩,文字很少,大都只是词汇,主要是图。或者说,那些词汇也是一个思维导图。 笔记的最初,写着数字“37”,应该是指林家宅三十七号事件。对大伯来说,这个事件无疑是一切的起点。 下面列了五个小标题: 自首 第210节 血 门、红影 许皮匠 妻女、腐烂、手势、消失 我心里暗自点头。听了方言老大爷讲述的林家宅三十七号的故事之后,我总结下来也是这五个问题: 最初大半夜打电话报警自首的人,是谁? 笔记里第一个标题下面,用小一号的字体写了四个字:舍近求远。 舍近求远?莫非是指,这个自首的人故意跑到一个离林家宅三十七号比较远的地方打自首电话? 不,不可能。1956年的时候,还没有来电显示,也查不到电话的来源,有谁能知道这个自首的人是在哪里打的电话?这四个字代表的意思,很可能是:这个自首的人,故意打了一个离林家宅比较远的警察局的电话。 自首的人之所以要这么做,原因很明显,就是为了有充足的时间制造一个假现场,包括地上的那些血。如果他把电话打给一个离林家宅三十七号比较近的警察局,警察赶到的时候,他可能还没把现场布置好。也就是说,他是在确保打了电话、警察已经赶来的情况下,才把血倒在地上的。 所以警察进入宅子,才会看到地上有足足六个人的血液量。 我脑海里马上闪现一个问题: 这个“自首”的人,为什么不先把血液倒好,然后打一个比较近的警察局的电话?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要扰乱警察对凝血时间的判断。 果然,在第二个标题“血”的下面,又有两个小一号的字,写着:“蛇毒”。 我心下顿时了然:地上的血,无论来自于什么人,死时都已经中了蛇毒。某些蛇,比如蝰蛇,其蛇毒含有一种蛋白酶,它可直接水解凝血酶原形成凝血酶。响尾蛇的蛇毒更可直接使纤维蛋白原凝固。抗原抗体反应也可以引起dic,就是激活因子Ⅻ或损伤血小板引起血小板聚集并释放促凝物质所致。这就会大大缩短血液凝固时间,配合警察赶来的时间,造成现场勘查的错误。 蛇毒是一类含有多种生物活性蛋白和多肽的混合物,它的成分复杂,要从可疑含蛇毒的生物样本中分离、检测某种蛇毒蛋白的困难,对每一个法医来说都是异常困难的事情,何况是在那个技术极不发达的年代。 也就是说,这个“自首”的人,事先把六个人的血量收集在袋子里,加入凝血蛇毒。等警察赶来的时候,血液已经凝固,造成一种先杀人放血、然后才打自首电话的假象。 这么做的原因,我想,也许最大的可能性是为了让这个房子成为一个凶宅,以后无人再敢去这个地方。 宅子大门被封之后,门又是被谁打开的?警察看到的红影子是什么人?为什么走在前面的警察,一个神经失常、一个神秘失踪? 在第三个标题下面,小一号字体写着:“多一个人。房檐上有勾索痕迹。”旁边画了一个向右的箭头。 我顺着箭头,把这一页翻过去,背面贴着的,却是一张铅字打印的纸,是一个当时参与办案的小刑警所描绘的林家宅大门被第二次打开之后,出现的种种诡异现象。 在此转述小刑警的叙述如下: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和老李到了门外的时候,接到通知的五个联防队同志也陆续到了,来不及相互介绍,我就推开大门,门是虚掩着的。走进一楼的大厅,地上是干透的黑血,非常臭。我听到二楼有人的说话声,老李就让我上楼去看,一个联防队员跟着我上楼。楼上没有灯,黑色的血顺着楼梯向下流。二楼楼梯口依稀摆放着一个原来是放在一楼的小孩骑的三轮车。我用手电照着看,二楼的长餐桌上摆着一条雪白的女人手臂,血还在向下滴着。我回头的时候,跟在我后面的那个联防队员却已经不见了。我赶紧下楼招呼老李和其他几个人,四处找,但是那个房子里找不到什么暗室,那个人就这样消失了。我走到二楼窗边,突然见一个红影子从二楼窗外飘过。旁边没有其他人,我就大叫着跑下楼去,我们这些人听我说了两句,也都吓得出了院门,不敢再来了。” 这是一份作废的笔录。因为最下面的手写字体记载着:这名只有19岁,叫“陈培”的小刑警被诊断为精神失常。 我抄起手边的电话,给明莹打了过去,道:“帮我查一个人,叫陈培,培养的培,现在大约70岁,是个精神病人。” 挂了电话,我翻回前面一页,脑子里还在不断盘旋着许多问题:那个后来拜访林家宅三十七号的许皮匠,是什么人?还有,叶先国的那些妻子儿女,为什么会时隔四年没有腐烂,最后还能自行消失? 第十章 自行逃走的尸体 先不说这几个问题,单说刚才读到的文字,也就是小刑警陈培的笔录。这份笔录,无论是时间线索,还是事件前后逻辑,都清晰得很。谁要是说录这份笔录的陈培精神失常了,我看说这话的人才tm精神失常呢。 如果说陈培被认定为精神失常,多半是因为他讲的事情太过离奇。特别是在那个大反封建迷信的年代,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简直就是禁忌。这个小刑警陈培,年纪太轻,少不更事,竟然实话实说,被认定为精神失常。但在我看来,这份笔录的可信度,比珠穆朗玛峰还高。 有个问题是:笔录里说,小刑警陈培和老李赶到林家宅三十七号时,遇到五个不认识的联防队员。说他们之间不认识,是因为陈培说他们“来不及互相介绍”……而乐水大伯在这个标题下写“多一个人,房檐上有钩索痕迹”,难道是说,他当时就在门口站着,看到进去的是七个人,出来的还是七个?但是,明明有一个联防队员失踪了不是吗? 多了的那一个,必定就是房子里种种异象的制造者。他穿着黑色衣服,藏在二楼,模仿了小孩的声音,把人吸引上去,然后用了某种手段,弄昏了跟着陈培上楼的那个联防队员,把他从窗户里塞出去,挂在房檐的钩索上。因为二楼没有灯,陈培并没有看见这个一身黑衣的家伙。 接着,趁房间里的人们分头找暗格的时候,这个家伙绕到房后,把钩索降下来。此时,站在二楼窗户边的陈培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红影子,其实就是降下去的联防队员手臂上的红袖章。那个年代的联防队员,穿的是深色的衣服,在夜色里只有红袖章最显眼。 那个家伙换上联防队员的衣服时,陈培正在一楼大厅里和大家说着刚才的可怕经历。于是,被吓坏了的六个人一起逃出林家宅的大门,而那个家伙也趁着乱,挤在人群里混了出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这个神秘的家伙,之所以要换衣服逃出来,原因不外乎一个:中国人哪,实在是太爱看热闹了,屁大个事都会马上涌过来一群人围观(但是真正出手救人的却没几个)。林家宅三十七号出了这种诡异事,警察进去之后,别说门口了,我想整栋房子都会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各种路人围个水泄不通,换了你是那个神秘人,你敢大摇大摆逃出去么? 而他之所以没有打晕陈培换上公安制服,主要的原因是,在1953年到1959年之间,警察穿的是公安部新设计的“55式制服”,以草绿色和白色为主,象征着“公正清廉”。白色在黑夜中过于显眼,当然不是个首选的冒充对象。 不管怎么说,这个家伙临场应变能力之高、身手之快、时点把握之准,如果说他是达度拉组织的一员,我绝不怀疑。再加上会模仿小孩声音这一条,很有可能就是袭击过我的那个青面小胡子。 还有一个疑点,这种人要入室杀人,怎么会从大门进去?但是大门确实开着,而二楼餐桌上又有一条刚砍下来的女人手臂……看来,撕破封条、打开大门的人,应该就是这个女人。只是,她是逃走的,就不得而知了。 再往下看,笔记中“许皮匠”的标题下面,写着一行小字:“刘志明的化名”。 刘志明?这个名字相当耳熟,好像方言老大爷提起过。哦,对了!这个人就是林家宅三十七号的主人叶先国的师傅,一个骊山道士。 骊山道士?我马上想到了秦始皇陵墓,也是在骊山。而陈子奇别墅下面的密室里,那张地图上,骊山位置也有一个标记图钉。 刘志明为什么在林家宅案件事发两年后的1958年,化名成许皮匠,来找叶先国?难道他不知道叶先国已经失踪了么?没错,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不知道叶先国失踪,找不到人,所以才向街坊邻居打听,以至于暴露了自己,被抓进了局子。 而最后一个标题,也是字数最多的一个标题“妻女、腐烂、手势、消失”下面,小一号字体写着:“此事大致了结。血掩盖未死事实,躲避杀手。惟死尸不腐、尚能重生一事,令人费解。” 我恍然大悟。原来大伯已经解开了林家宅三十七事件的秘密。男主人叶先国和陈子奇一样,都是预知到有杀手要来杀他全家,所以事先打电话给警察,并伪造了全家死光的假象,想要逃过追杀。真正的杀手,那个青面小胡子,来到他家时,遇到了一个不知为何破门而入的女人,两人争斗时,女人被砍断手臂。小胡子则接着联防队员衣服作为掩护,也逃离了现场。两年后,叶先国的师傅刘志明化名许皮匠来寻叶先国,却被当做现行反革命抓了起来,叶先国也在不久之后锒铛入狱,这个事件便无人再知晓。再过半年,宅子地下的藏尸大缸出土,叶先国的妻子儿女死而未腐,复又重生,这个事件也就不了了之了。 大伯说这个事件“大致了结”,是因为这里面还有两个疑点。第一,那个被砍断手臂的女人,是什么人?第二,是谁救活了如尸体般沉眠的叶先国的妻子儿女? 另外,还有一点。如果叶先国不是达度拉组织的人,他的妻子儿女是被他亲手下药装缸入土,那么,为什么妻子儿女在出土时,手势是呈三环嵌套形状的? 这些,我也想不出答案。只有翻过一页,继续向下看去。 据笔记记载,叶先国的妻子儿女三人确认死亡后,被送到了殡仪馆,准备隔日火化。大伯听闻三人死得蹊跷,便带着方言和一个懂得开锁之人,夜闯殡仪馆,要探个究竟。 看到这里,我不禁一阵激动。这位大伯可真是和我一个心性。为了解开心中的谜团,哪怕是阴曹地府,也敢闯上一闯。 那时候的殡仪馆可没有现在的条件,特别是无人认领或者没有亲属凭吊的尸体,直接就被随意丢进地下室里,到第二天就拉出去烧掉。也许你会奇怪,为什么这三个人死后数年,尸体不腐,却没有被“专家”、“科学家”拉去做实验搞研究?答案其实很简单,就是在那个时候,官员们面临着土葬改火葬的压力,要尽一切办法提高火葬人数,作为政绩的一部分。 要知道,在“入土为安”的观念根深蒂固的中国,土葬改为火葬经历了多大的困难。1956年4月27日,毛、朱、刘、周、邓等151名高级官员联合签名,以个人名义倡导火葬,但是到了时隔两年后的1958年,也没有取得理想的效果。这三具无人认领的尸体,正是官员们用来充火葬人数的绝佳机会。 第211节 正因为事态紧急,大伯才会选择当夜就闯入殡仪馆。当然,他也只是想研究一下那三具不腐奇尸,可不敢像我偷走萧璐琪一样,把它们带走。如果隔天发现尸体不翼而飞,指望着政绩的官员还不要急得跳脚、满城搜捕盗贼?那真是给自己添了老大麻烦。 找到停尸的房间之后,细心的大伯还问开锁的人:这铁锁有没有人动过?开锁的人是个资深专家,他说这种老式的铁锁只要被强行打开过,一定会留下痕迹,逃不过他的眼睛,但是他看不到任何痕迹,说明从来没有人破门而入过。 待到三人开了锁进去一看,三具尸体早已不翼而飞。非但如此,地上竟还有大片血迹,仔细查看这储尸间,也只有几个小气窗与外界流通空气,然而气窗大小,仅有手臂粗细。别说小孩钻不过,用笔记上的原话来说就是:“狗亦难行,惟鼠可过”。 从这些情况来看,唯一的可能,就是三具尸体突然复活,自己打开了门逃走。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我望着大伯写下的那个问号,心想:这并非不可能。只是写这些文字时,大伯还不知道假死药的存在,更不知道,有一种东西能让死尸暂时活动起来。 没错,那就是像墨墨这样的灵猫的某种特殊气味。 说到猫,它的特性之一,就是它能用胡子测量鼠洞宽度,钻进洞里抓老鼠。所以,一个只有老鼠能钻的洞,猫,说不定也能过。 只要把灵猫的卵巢囊肿掏出来,像铃铛一样,系在另一只猫的脖子上,由它带进去。中了假死药的三具尸体便会苏醒过来,然后用一个空筒插进气窗,对着里面大声喊话,念出口诀和命令,尸体就自己开门逃走,顺便放走了那只猫,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第十一章 又见陈子奇 这正是一个看来全不可能的密室犯罪事件。做这件事的人,想必也不愿背上偷尸罪名,所以才想出这等办法。不过,他的如意算盘被大伯他们几人这么一掺和,却落了空。第二天,来抬尸的人发现尸体失踪,门上铁锁又有撬过痕迹,立刻上报,于是满心期待着政绩、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梦井底捞月一场梦的主管官员,便展开了一场满城大搜捕。 警察可不是些吃素的家伙,他们认为偷尸的人一定是见过尸体异状的人,也就是林家宅附近的家伙。从这些人里找出一个开锁高手并非难事。那个年代,人们都争先恐后地以告密为荣。 于是,那个“开锁高手”被找了出来。说是高手,其实他也不过是个会两下子的小毛头,和大伯差不多同龄,都是十几二十岁。虽然年轻,一旦进去了,等待他的,恐怕不会比共和新路铁牢里的待遇低到哪里去。因为,他被认定为“现行反革命”。 审判结束后,考虑到他年纪还小,便被送去劳动教养改造。这一改造,就改造了八年。 大伯对此内疚非常,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所经受的痛苦,都是为了逼他说出实情和同伙。 但是,大伯不敢去投案自首。因为他已经是“资本家毒瘤的后代”,如果再加上现行反革命,只怕分分钟就会有一颗枪子贯穿了他的脑袋,行刑的人还会找他家人索要五分钱的子弹费。 大伯又怕又纠结,无数次从辗转反侧的噩梦中被吓醒,他梦到自己的朋友被枪毙了,又梦到自己被供了出来,也被推上主席台批斗,戴着高高的帽子,胸前挂着一块画了叉叉的牌子…… 那个开锁高手在劳改所待了八年,大伯也在内疚和煎熬中度过了八年,等到这家伙不成人形地被放出来的时候,警察还是没有从他嘴里挖出任何一个人名。大伯去看他,他却已经完全变了。 他只是闷声不吭地埋头吃饭,有烟就抽、有酒便喝。也不骂,也不怨,就像是有着无穷的心事,又像是被人落了哑药、成了哑子,一言不发,沉默得让人恐惧。 没人知道这八年来,他都经历过何等噩梦般的牢狱生活。出来之后,他便在家里的安排下,找了个聋哑女结了婚,生了个孩子。不巧,又赶上饥荒少粮的年代,一家三口差点在灾荒时饿死。 大伯是资本家的后代,没有劳动的机会,也就拿不到工分。在灾荒时更难活下去。幸好,方言和林胤汝等人都是根正苗红的工人子弟,时常分一点粮食接济大伯。大伯舍不得吃,还拿去给那个人和他的一家。孩子没奶吃,大伯就去大队的奶牛场偷牛奶给他。这个人从来不说一句感谢,也从没埋怨过大伯没有站出来承认自己的“罪行”。 大伯做这些事情,也许是抱着一种赎罪的心态。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把口粮分给别人,自己就很可能活不下去。特别是对一个“毒瘤的后代”而言。实际上,大伯就算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也无非是多一个人到监狱里受罪而已。 但是,无论大伯做什么,这个变得像闷葫芦一样的家伙,从不感谢,反而与大伯越来越疏远。大伯每次去他家,都觉得气氛格外压抑,不止是这个人,就连他的孩子,也没有一丝一毫孩童该有的活泼灵动之气,整日闷声不响,一副死鱼眼呆愣愣地盯着大伯,让人心里毛骨悚然。 再过了一阵子,这个人突然搬走,没了踪迹。大伯长吁短叹几天,也无可奈何。 等到文革快要结束的时候,大伯却辗转听人说,这个人到了上海郊区,居然住进了一个小楼里,一副大爷的做派,却竟然没有人管。但过了不久,这人和他那聋哑老婆便遭遇毒手,唯一的独子虽然找不到尸体,却也不知所踪。 这些文字,也许是这本笔记里文字最多的部分,大伯虽然寥寥数语,却尽数倒出了心中的苦闷、内疚、彷徨和无奈。但是,我看到这里,突然惊醒过来: 这个大伯曾经的“战友”,这个“开锁高手”,这个劳改了八年也没有供出大伯的有情有义的汉子,这个从牢里出来完全变了个人的家伙…… 虽然大伯没有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但,这个人不就是陈子奇吗? 他曾经是林家宅附近小伙伴中的一员,1956年林家宅三十七号事件发生时,他十几岁,1958、1959年左右被抓进去,劳动改造了八年出来,大概就是1967年。然后结婚生子,差不多2年时间,就是1969年。到了1975年文革快要结束的时候,他被达度拉组织的那个青面小胡子的右旗使“杀死”,孤儿陈叙霖正好5、6岁左右,被左旗使收养…… 所有的时间点,都能对得上。 我一头冷汗涔涔而下。陈子奇,竟然有着这样的过去?和我大伯一起参加的那次“夜闯殡仪馆”之行,竟然改变了他所有的人生,让他成了一个…… 一个怪胎。 被改变的,不只是陈子奇,还有他的儿子,陈叙霖,那个黑黑瘦瘦、像是有自闭症的家伙。原来他的性格,源于孩提时代,家庭气氛的压抑。 有一个“现行反革命”而终日浑浑噩噩、闷声不语的父亲,孩子自然而然地受到影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该是一个怎样的心情。陈子奇与大伯有这样的渊源,他到底是恨大伯曾经的沉默,还是感激他曾经救命般的接济? 如果胤老太太能从我的言行举止上看出我和我大伯很像,那……陈子奇是不是也能看出来?莫非,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只是故意不点破? 他到底,想要把我怎么样?利用我,然后对我复仇,让我偿还上一代人的“债”么?难道,他引诱我在毒品和美色之中堕落,就是在暗地里享受“伯债侄偿”的快感么? 我几乎已经不敢想下去。 不过,对于陈子奇和我大伯之间的恩怨,胤老太太应该是了解的。从这一点来看,胤老太太确实不知道陈子奇的真实身份。否则,她应该不会眼睁睁地让我这个“曾经的心上人”的大侄子,到一个对她“曾经的心上人”的仇人那里去送死吧? 但是,假如、假如胤老太太知道陈子奇的真实身份,她却没有告诉我呢?那我可真是差一点、差一点就被土埋到了脖子。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不会惊讶。胤老太太现在所享有的一切,说不定很大一部分都是我大伯留下的财产。按照刘庆的说法,我奶奶是大伯财产的唯一继承人,我要来接管这些财产,也是合情合理的。照这么来说,胤老太太要借陈子奇之手干掉我,我死得一点也不冤枉。 我顿时汗毛直竖。 我去年买了表啊!我到底是哪辈子做了什么孽,怎么就糊里糊涂地踏进了这么个破事儿里,所有人都要把矛头指向我? 我暗自告诉自己,要冷静。现在胤老太太的立场不明,还不能轻易地下这个判断。以后多留个心眼儿,也就是了。 这么想着,笔记已经翻过去两页。 正要往下看时,宾馆电话响了。前台小姐的声音传来:“贵宾您好,有一位姓‘光’的女士找您。要帮您接进来吗?” 姓光的女士?不认识。但是这姓一听就知道是明莹编的。光、明,亏她想得出来。我马上道:“哦,好的,帮我接进来吧。” 果然,明莹的声音响起,道:“你让我查的那个陈培,有消息了。” “这么快就查到了?可以的嘛!” 明莹淡淡地道:“在医疗这个圈子里,要查点东西没那么难。” 我心里默默点头,明莹本来就是医院里工作的,属于圈内人,有些人脉也不奇怪。忽地一惊,道:“医疗圈子?这个陈培,难道在医院?” “不是。是在养老院。他是个鳏寡老人,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去哪?” 第212节 “哪个养老院?” “曹家渡爱华养老院。地址是在……静安区胶州路485号,靠近康定路。” 我赞了明莹几句,挂掉电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收起笔记本,便去退房。 虽然我已经通过大伯的笔记,推断出林家宅三十七号事件的大概情况,但是还有些细节,想要问一问这个当事人。希望这个陈培,没有得什么老年痴呆症啥的,脑子还清楚着。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陈培一直被污蔑为精神病,说不定他自己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真的以为自己是精神病人了。 想到这里不禁叹息。精神病这玩意,其实就是和绝大多数人不一样,因此不被人接受而已。只要大多数人说你是精神病,你就是精神病,不是也是。多少拥有超人智慧的学术文化巨匠、多少有过非凡经历的冒险家,不被当时的社会所接受,最后被盖上“精神病”或者“巫术”的大印,然后丢进火里烧死。 我一路开着车,从s20外环线转到延安路高架,在静安寺附近的匝道下来,到了胶州路左拐,往陈培所在的养老院开去。 到了胶州路和北京西路的交叉口,吃了个红灯的我,百无聊赖地抬头张望着周围的老建筑。 突然,我愣住了。 不,应该说,我僵住了。 任凭红灯变绿,后面的车子不耐烦地鸣笛,我还是愣在原地。 第十二章 惊现共济会 我看到,就在左手边一幢看起来年代已经比较久远、约莫是民国时期的两层圆弧形建筑。正对着路口的三扇古铜色大门闭紧着,所有的窗户也都没有一个是开着的。整幢建筑透出一种神秘的气息,而且,似乎是要把这种神秘,紧紧地锁在楼里,不让它透出去一丝半点。 这幢建筑带有明显的欧洲中世纪建筑特征,可惜我对建筑美学并不了解,也说不清是洛可可式还是巴特式的风格。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令我愣住的是:在建筑的顶端,每隔几米就有一个浮雕,全都是一个框框,里面有一个六角星的徽记。 六芒星! 共济会! 我虽然不像《达芬奇密码》里的那个主角罗伯特·兰登那样,是个符号学家,但是我还是清楚无误地知道,这六芒星,可是共济会最主要的几个徽记之一啊! 一个貌似简单的符号,却让我的联想无限发散开去。我仔细看了看,古铜色的大门上有六个金色大字:“上海市医学会”。顿时感到一阵迷茫。 难道,这个楼,以前是共济会的会址,后来却被上海市医学会占用了么? 因为共济会堪称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类政府组织,或者说“影子政府”,在许多国家的幕后都有超强的权力,众多国家领导人也都是共济会的会员,所以六芒星徽记,除了作为共济会主要会标之一之外,还以各种形式出现在很多地方。最著名的无外乎美国的一美元纸币背面的那个金字塔图案。 一美元钞票背面左边的图案,由一座未完工的金字塔、一只“全视之眼”和两条拉丁标语组成。金字塔上方的“全视之眼”,是共济会另一个主要徽记。象征了秩序之神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你。两条拉丁标语,下面的一句是:“novus ordo seclorum”,翻译成英语是:“a new order of the ages”,再翻成中文是:“世界新秩序”。这是共济会的用语之一,这句拉丁文是在1782年才被发现和共济会有关的。是共济会这个“影子政府”所要建立的新世界秩序。 如果把这个图案中的几个关键位置连起来,就会得到一个图形: 这是什么?这就是六芒星徽记。 (说句题外话,不只是一美元上有六芒星哦,你从钱包里拿出一块钱人民币来看看正面右侧吧,言尽于此,不多说了,我怕查水表。) 符号,是一种精神、意志、原则或者信条的浓缩,代表着极其丰富的含义。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那幢大楼上的六芒星浮雕,就更让我半信半疑起来。 车窗玻璃被猛力敲了几下。我转头望去,一个穿着制服的交通协管员用字正腔圆的上海话向我道:“走呀!别停在路上啊!” 这时我才从刚才的各种联想中清醒过来,把车往路边一停,下来仔细打量着这幢神秘的建筑。 这里面,是什么? 这究竟是不是共济会的会址? 我手中的笔记上,那个两把十字架模样的钥匙组成的类似另一个共济会主要徽记,是不是要指引我来这个地方? 那个敲我玻璃的交通协管员走过来,道:“先生,这个地方不好停车的哦。开走,开走。” 我“哦”了一声,开着车子兜了个圈,停在犄角旮旯里。继续绕着这幢建筑走了一圈,突然在偏僻的一侧,看到了另一个标志。就是共济会最主要的那个圆规角尺标志。 果然!这幢建筑,以前绝对是共济会造的!这些隐秘含义的图标,幸好文革时的那些红卫兵的水平不高,不懂其中的含义,否则非给毁了不可。 我在这幢小楼的门口徘徊了足足有一个小时,那三道铜质大门就一直这么紧闭着,似乎永远不准备再打开。反倒是在北京西路的东侧,开着一个小门,上面挂了门牌,写着:北京西路1623号。 不开门,就难得住我么?我回头望了一眼车子,在后座的背包里,装着锡箔开锁工具。 “今儿晚上,我们再见吧。”我向着这幢小楼,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离这小楼不远,是静安区青少年活动中心,我混了进去,找到可以上网的电脑,百度上搜索“上海市医学会”。 资料不少。大都是关于上海市医学会举办活动的介绍。看起来,这是一个致力于推广医疗技术的协会。地址是“北京西路1623号”,与我之前看到的那个门牌相符。 但是,网络上找不到任何关于上海市医学会的这幢小楼,以前是不是属于共济会的任何资料或者证据。我不甘心,又输入:“上海市医学会”,空格,“共济会”。 依然没有任何资料。出来的网页,和搜索“上海市医学会”这个关键词所查到的网页差不多。 我牛脾气上来,一页页往后翻,翻了数十页,才在一个不知名的博客网址的介绍里,看到了一句话:“共济会曾在上海修建过分会会馆,地点在北京西路附近,后来……” 至于“后来……”后面写了什么,百度没有收录。我毫不迟疑地点击这个网页,先是该页面已被删除。 删除了不要紧,还有百度快照嘛!我点了网页简介下面的百度快照,更诡异的事让我目瞪口呆:连百度快照,都被删除了。 这到底是神马情况?明明标志就挂在楼上,网上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么? 下面有一句话:“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部分搜索结果未予显示。” 不会吧?…… 我垂头丧气地走出网吧,找了个小餐馆胡乱塞饱了肚子,和餐馆老板要了两片洋葱。回到车里,小心翼翼地拿出笔记,把两把钥匙从上面撕了下来。发动车子,往曹家渡爱华养老院而去。 停好车,我摸出那两瓣洋葱,握在手心里,着走进养老院,向护士道:“有个叫陈、陈培的老大爷,是不是在这?” “你是哪位?” 第213节 “我是他外孙……呃……的朋……” 还不等我说出那个“友”字,护士急忙道:“你是他外孙啊?太好了,来来来。”说着,拖着我就走。 当护士领着我走到陈培老大爷面前时,这个当年被林家宅事件吓得鬼哭狼嚎的年轻小伙,已经坐在轮椅上垂垂老矣。口水从嘴角流下来,两只眼睛呆滞地望着地面。护士叫了他几遍,才抬起头,显然耳朵背得厉害,慢吞吞地道:“你是谁呀……?” 护士趴在他耳边道:“这是你外孙啊!” “啊……?”陈培老大爷听了两遍才听清楚,“我哪有外孙啊……我连女儿都没有……” 护士起身向我道:“你也真是的,这么多年怎么都不来看看老人家,他都不记得你了。” 我摇摇头道:“我刚才话没说完,我是他外孙的好朋友……他外孙……唉……”说着,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护士见我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也不再搭理我,径自去忙了。 我连忙蹲下来,仰视着陈培老大爷道:“陈老先生,你以前是不是办过一个叫林家宅三十七号的案子?” 陈培老大爷听了这话,突然瞪大了眼睛盯着我道:“你、你是谁?” 我心说这老大爷耳朵一点也不背啊,为什么之前要搞得像装疯卖傻一般?于是一把抓住陈培老大爷的手,道:“我是来给你翻案的!你不是精神病,他们都错怪你了!” 陈培老大爷眼睛里泛起一丝希望的光芒,却又很快黯淡下去,道:“小伙子,我这把岁数还反什么案?老胳膊老腿,蹦跶不了几天,折腾不起喽!” 我赶紧接上去问道:“老爷子,当年你在林家宅里,除了看到满地鲜血、一根手臂和一个红影子之外,还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 陈培听了这话,突然开始喘起了粗气,哼哧哼哧,极其恐惧似地快速道:“别说了!你别说了!” 我看他这副样子,当然不敢再问。万一搞个心脏猝停啥的,我吃不了兜着走。 陈培缓了一会儿,道:“其实,我还看到了一个黑影子,但是……” “什么人?” “不是人……它……啊……”陈培痛苦地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按住心口,似乎在回忆极其恐怖的东西,断断续续地道,“它就像一只猫,或者一只老鼠,在啃咬着那只手……我用手电照过去的时候,它的眼睛闪着蓝光……我魂都吓没了……我回头看,后面的人又没见了……我……” 陈培这般说着,手在不停地颤抖,我本想让他停下,但是他继续道:“我下楼去叫人,再到楼上却发现少了一样东西……” 我皱眉道:“什么东西?” “一个瓶子,一个长瓶子,原本是……是在桌上那只手里握着的……但是,好像不见了……”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打断他,道:“你们进去的时候,地面是不是被挖开了?” 陈培听了这话,皱着眉头想了一片刻,用一种更加恐慌的眼神,颤颤巍巍地道:“你……你怎么知道?”忽地“啊”了一声,加快了语速,道:“你这个眼神……没错,你就是那个央求我把笔录给你的人,就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没有变老?为什么……” 我愣了一下,心想,这陈培老大爷多半是老糊涂了,把我和大伯弄混了。难道,我和我大伯的眼神很相似么? 陈培激动得几乎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大声道:“没错,就是你!就是……” 我见周围不远处的人,还有路过的护士都已经带着惊异的眼光朝这边望来,再这样下去,就脱不了身了! 第十三章 夜闯共济会 没等陈培说下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扑过去,一把抱住陈培,咬紧牙关,手指发力,把手心里的洋葱挤出汁水来,往眼眶上一抹,眼泪就像泉水一样哗哗往外流。我涕泪横流地哭叫道:“姥爷!姥爷!是我!就是我啊!” 这感人的一幕引来几个老人,我连忙悄声解释道:“我是陈爷爷的外孙的朋友,陈爷爷年纪大,认错人了。我去帮忙交一下费用,一会就过来。”说着,交了些养老院“增值服务”的费用作为此次“采访”的补偿,然后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见天色尚早,开着车直奔宋园路10号,上海城市建设档案馆。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到此,当然熟门熟路。一路杀到接待处,道:“我要调阅北京西路1623号的建筑档案。”北京西路1623号,正是上海市医学会的地址。我中午时分在那幢共济会小楼附近转悠时,看到过这个门牌号。 半晌,接待员转回来,道:“抱歉,先生,这个地方的资料没有收录。” “没有?”我讶道,“是丢了还是没有?” “有是有,资料标签显示是上海市医学会的建筑,但是标签下没有任何相关的建筑资料。”接待员彬彬有礼、十分耐心地回答道。 “那有没有1622或者1624号的档案呢?”我连忙问道,这话一出口,马上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1622和1624是双号,是在1623号的街对面的。连忙改口道:“说错了,那1621号或者1625号的资料有没有?” 这接待员耐心再好,也顶不住我这么折腾。不过虽然她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回去帮我查找。 片刻,接待员转回来道:“先生,北京西路没有1625号,1623号是北京西路胶州路交叉路口东边最后一个号码,过了胶州路,就是北京西路1701号,是中信银行的大楼了。” 我点点头,道:“那么北京西路1621号呢?” 接待员实在忍不住了,没好气地道:“没有!没有这个门牌!北京西路只有1617号、1619号,然后跳过1621号,就到1623号了!您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没有的话后面还有人在等!” 我转过头去,一个两鬓斑白的老阿姨一脸不善地冷冷看着我。我立马就做贼心虚般地逃走,不留一片云彩。 奇怪,上海的城建档案馆,资料可谓是全国所有城市的城建档案馆里最全的一个。我之前查陈子奇的西宫别墅、顾志强的久事西郊花园别墅,资料都是妥妥的。但是为什么轮到这个北京西路1623号,就一点资料也没有? 难道,有共济会在后面运作,把建筑资料全都作了保密处理,或者直接销毁了? 眼见快要天黑,我为了图方便,找了个水饺店吃了一盘饺子,便回到北京西路,停好了车,背着背包,在上海市医学会所在的那幢共济会小楼外瞎转。 这栋共济会的小楼位于北京西路胶州路的东南方向,三个铜门一直关闭,东侧一排都是窗户,镶着强烈西式古典建筑风格的镂花铜质窗棂很有年代感,中间有个小门,上面挂着门牌“北京西路1623号”,最东侧的小门一直关着,里面似乎是个小院子。 我怀疑,这个一直关着的小门,可能就是那个消失的“1621号”。它的东边,是一幢居民楼,门牌号是1619号。 这栋小楼的背面,是一条弄堂小路,名曰“赵家桥路”。在这条路上,共济会小楼也有一个门,门上镶着铜质的狮头门环,看起来破败不堪。这个门的左上方,有一个小洞。这个洞的位置和作用,我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它既不是排水用的,也没有抽油烟机的管道伸出来,这个洞,是干嘛用的? 赵家桥路上的后门,注意到门的左上方那个小洞了么? 我这么细细地绕了一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这里属于市中心繁华地带,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如果从外面能瞧出个蹊跷,不是早就被查个底朝天了? 所以,还是那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林佑,走起! 我走到那三个铜门附近,发现对面有一家“全家”便利店,24小时营业,还有台桌和椅子可供休息,倒是个很适合的监视点,便走了进去,拿起大伯的“盗墓笔记”,静静等待着夜幕降临。 在贴着两把钥匙的那一页上,旁边画着一个圆弧形的图案,圆弧内侧写着二十四个字:“清风徐来,笛声悠扬,遁去的一。伏羲女娲,授我法杖,入土为安。” 第214节 神马玩意儿啊这是?大伯,您这还和我玩文字游戏不成? 转念一想,这本笔记里定然记载着许多不为人知之事。如果没点保密措施,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时地瞄着共济会小楼的门,一直没有人进出。到了九点半左右,一个老大爷从东侧开着的小门里出来,顺手关门落锁,颤颤悠悠地走远。 接下来,这栋小楼便没了任何光亮,陷入沉寂。 我又磨蹭了半个多小时,才放下笔记,在全家便利店买了两包湿巾、一双丝袜、一瓶酒精和一副口罩。全家便利店是不卖烟的,但是到了要独自作案的时候,我总想来上一颗定定神。最近烟瘾越来越大,不知道是不是被陈子奇拖着吸了毒的缘故。 跑到外面的烟酒店买了包烟,狠狠地抽了两口。找到个僻静角落,左右看看没人,于是十分猥琐地摸出刚买的丝袜,“呲啦”一声,把一条腿扯了下来。 咦?撕扯丝袜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如此有快感呢?难道是我邪恶了么…… 我用烟头在这半截丝袜上烧了两个窟窿,把它和大伯留下的钥匙分别塞在左右口袋里,剩下的就直接用火机烧掉,避免留下任何证据。 把笔记放回车里之后,我大摇大摆又忧心忡忡地走过马路。这幢神秘小楼,离我越来越近。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和这个世界第一的影子政府作对,没点生理反应是不可能的,哪怕它已经撤出了中国大陆。 沿着北京西路的几个门,来往行人实在太多,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无奈,我只能绕到后面的那个门,麻利地掏出锡箔开锁工具,果断生猛地插入,晃动几下,按理说,就算是防盗门也差不多该打开了。 但是,这把锁却毫无反应。 什么情况?我再晃了几下,依然没有一点动静。 一个中年大叔路过,我连忙扭过身,靠着大门望着天,吹起了口哨。 这大庭广众之下作案,实在太tm刺激了。 我望着这诡异之极、让我无计可施的破门,叹了口气,转到北京西路1623号门牌下的那个门前,牙一咬心一横,快速插入钥匙,猛晃几下,门终于应声而开。 迅速侧身闪进,把门关上,我低着头套好丝袜,烟头烧出的俩窟窿对准眼睛,活脱脱一个劫匪形象。举头望四周,没发现红色的光。看来这地方守卫并不森严,居然连夜视摄像头都没有。于是点亮手电,快步走到后门,却发现这锁已经被破坏掉了。怪不得刚才死活打不开。 这么说,整个建筑物就只有我进来的这扇门能出去?我心下一凉,向深处摸去。 这个建筑除了里面的装修也十分古典之外,就是一个普通的办公楼。经过上海市医学会的装修之后,更加现代了些。在一间大会议室里,还装着视频会议的摄像头、投影仪和幕布。 我穿过中间的走廊,向西侧走去。西侧,也就是那三道铜门的内侧。那边的墙体是圆弧形的,和大伯那本盗墓笔记上的那个圆弧图形很相似。 快要到走廊尽头时,一个简单重复的声音渐渐响起,咔哒、咔哒……我连忙稍稍抬起手电照去,隐隐约约的光芒之中,我似乎看到前面右侧的墙边,似乎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在这乌漆墨黑的地方,竟然有一个人靠墙呆呆地靠墙站着?这是什么节奏? 我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手电的光打在地上,死死地盯着那人,不敢迈步。那人似乎并不理会我,还是那般靠墙呆立。 我壮着胆子走过去,终于舒了口气。这根本不是人,而是个差不多一人高的座钟,顶上雕刻了一个女神的头像而已。 那个不断重复的咔哒声,就是这个座钟发出的。 既然是虚惊一场,我也不再稍待,继续向前。很快,一个弧形的大厅便出现在我面前。大厅的墙上,挂着几幅照片,都是历任中央和各地领导莅临上海市医学会指导工作时留下的合影。那三个铜门后面的锁,也同样被毁掉了。 在三扇铜门之间,摆着两个相同的雕像,都是一条蛇盘旋上升的模样,诡异之极,令人望而却步。不过,这俩雕像,怎么像是在哪里见过? 先不说这个,我在大厅里兜了几圈,到处乱摸,除了看到挑高的天花板上画着一些西方传说人物之外,也没见有什么机关。按照网上的资料来看,上海市医学会1959年就搬到这里来了,这将近60年的时间里,如果有什么机关,还不早就被发现了? 正在我一头雾水时,突然,走廊另一头传来开门的声音! 我大惊失色,偏偏这大厅里四面皆墙,避无可避,只能掩耳盗铃般地躲在左侧雕像旁边。这雕像完全镂空,仅有半个人高,哪里藏得住人?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第十四章 二十四字真言 我刚把手电闭上,就听见走廊另一头,一个颇有领导气度的声音响起,道:“茶叔,真是对不住了,这么晚还把您叫来开门。” 另一个听起来很是苍老的声音道:“哪里的话,徐主任,您客气了。” 听脚步声,其中一个人上了楼,另一个就在门口等着。看这情况,这个“徐主任”,多半就是上海市医学会的一个领导,而“茶叔”,应该是我刚才在全家便利店里看到的那个最后锁门的老大爷。徐主任可能是把什么东西忘在办公室里,又没有大门钥匙,才找了这个茶叔来给他开门。 过不多久,这个苍老的声音,略带纳闷地低声道:“奇怪,我记得刚才锁了门的啊……怎么……” 我心里一凛。这下完了。我刚才进来之后,太过紧张,竟然忘了锁门! 约摸三、四分钟的光景,下楼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听到那个领导气度的声音道:“东西拿好了。瞧我这记性,哈哈,茶叔,真是麻烦你了。” “徐主任,您这么客气,我这老脸往哪搁啊。我住得离这儿这么近,跑一趟也不费事。”那个苍老的声音毕恭毕敬地应承着。 两人一唱一和着往外走去。我刚刚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反应过来:不好! 既然那个茶叔发现门没有锁住,这次多半是要把门从外面反锁住! 偏偏我又不能冲过去阻止他,否则还不是妥妥地暴露了自己? 果然,锁芯转动两次,发出了两声清脆的响声。 我的心一落千丈、坠入谷底。 这个二层小楼,一楼的窗户全部都被防盗网封了起来,二楼也只有临街的地方才没有防盗网…… 难道,我要在这中国最繁华的都市、人流最密集的街道上,上演跳窗大戏么?哪怕是到了后半夜,这条路上仍旧是人来车往,如过江之鲫川流不息。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我怎么、怎么就忘了,把那个门随手锁上? 我就像是一个被忙于工作的父母反锁在家里的孩子一样,呆愣愣地坐着,望向那黑洞洞的天花板,一筹莫展、只想放声大哭。我颓然无力地把身子整个靠在旁边的蛇形雕塑上,脑子里一片烦乱。 时间,就在那个座钟的钟摆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突然,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不对啊! 这雕塑,怎么这么奇怪?我居然能靠在上面? 第215节 我直起身来,推了推,它纹丝不动。 各位,你们要知道,这雕塑可不是门口摆着的石狮子,你哪怕骑在上面都没事。这雕塑下面只不过是两个巴掌大的花边底座,上面是一条盘旋向上的蛇……这玩意能有多少份量? 除非,它的底座是粘在地上的?这tm什么胶水啊?几十年了还这么牢? 又或者,它不是粘住的,而是某种机关? 我试着去转动它,却纹丝不动。 忽然间,我瞧见另一座蛇形雕像上,竟然朦朦胧胧地放着光。 这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手电也闭了,哪来的光? 我猛地惊醒:是后门左上角的那个小洞!连忙转头望去,却见一轮下弦月,透过那个墙上的小洞,光芒射了进来。 这个小洞朝南。到了这个时间,南方天空的下弦月刚好能照到它。 等等,如果这个小楼,现在是一个完全密闭的密室……那么…… 大伯的那本盗墓笔记上,写的二十四个字,前四个字是“清风徐来”,指的就是这个小洞了!它可以说是这个小楼现在唯一与外界交换空气的通道。 我抓住了一点线索,不禁兴奋起来,打开手电,照着这两尊蛇形雕塑,继续想道:笔记上,“清风徐来”后面写的是“笛声悠扬”,说的就是这个蛇形雕塑吧!这环绕升腾的蛇形,可不就像是印度耍蛇人装在筐里,笛子一吹就翩翩起舞的蛇么? 接下来一句“遁去的一”,又是什么意思?我思来想去,得不到答案。 大伯写的那二十四个字,一定是与这个地方有关,这是没跑的了。但是,他自有他的逻辑,我现在却还跟不上他的思路。如果他来过这个地方,找到过什么机关的话,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好吧。既然大伯能想出来,我还有他留下的提示,没有理由被困死在这里。我站起身来,用力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些。如果跟不上大伯的思路,我何不从别的方面想一想呢?比如,这个蛇形雕塑,为什么会被放在这里? 如果这是共济会留下的东西,上海市医学会搬进来之后,应该处理掉了才对。而且,我怎么看,都觉得这雕塑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猛地一拍大腿,是了!我今天就见过,就在上海市医学会的网站上!这个蛇形雕塑,是医学会的徽标!难怪它们一直放在这里,没有被丢掉。 但是,这又说不通了:如果这对蛇形雕塑是上海市医学会的徽标,那它们就是共济会搬走、医学会入驻这栋小楼之后,才放在这里的。这么说来,它们应该与共济会毫无关系。 如果这对雕塑是共济会留下的,但是上海市医学会却因为它们很像自己的徽标,所以没有搬走,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一个前后连贯的线索。 我闭上眼睛,把思维发散开去,许多过去积累的知识,在脑海中反复对接碰撞,终于,一个金字塔的形状浮现出来。 一美元的背面,是“全视之眼”加金字塔的图案。这个图案都与共济会有关,那么,共济会一定也和金字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据说,共济会最初的组建者,就是修建通天神塔“巴别塔”的石匠,所以共济会又叫“自由石匠会”。普遍认为,金字塔就是巴别塔被上帝摧毁之后,留下的残骸。所以,共济会与金字塔有关系,一点也不奇怪。 金字塔……埃及……泛神信仰……动物崇拜…… 我一点点地联想下去:建造金字塔的古埃及人,是崇尚泛神论的,他们有着广泛的动物崇拜。在所有崇拜的动物中,尤其以鹰、猫、狗、蛇为主。 蛇! 古埃及的蛇,是…… 双蛇缠绕! 没错,共济会常用的几大徽标里,就有双蛇缠绕这个徽标。这也是共济会与古埃及文化的相通之处。 我睁开眼睛,轻轻地“啊”了一声:大伯的盗墓笔记里,二十四字的第四句,是“伏羲女娲”! 在中国古代神话里,伏羲女娲都是人身蛇尾,他们虽是兄妹,为了繁衍人类,又结为夫妻。因此,伏羲女娲二神的形象同时出现时,一般都是双蛇缠绕的姿态! 既然如此,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两个蛇形雕塑,拼接起来。我靠过的那个雕塑肯定是推不动了。于是便去推另一个。 仍然纹丝不动。 搞我是不是?这两个雕塑完全推不动,怎么把它们弄到一起啊? 等等,如果按照大伯的笔记上所载,“伏羲女娲”前面还有一句话,叫“遁去的一”。从这“二十四个字真言”的逻辑来看,这句“遁去的一”,应该就是代表着如何把这两个雕塑拼成双蛇缠绕形状的法子。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盯着两座雕塑,苦思冥想着:提到“遁去的一”,这句话应该是由《周易·系辞上传》中的“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演化而来。也有人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如果没有这遁去的一,周天五十之数皆被填满,就不会再有任何变化。这遁去的一,就像是“鲶鱼效应”一样,有着画龙点睛、激发无穷变化的作用。 但是,“遁去的一”毕竟是中国的说法。大伯用这句话,只是作为提示。这个小楼充满了西方建筑风格,如果它有什么机关,也一定是按照西方人的思维习惯来设计的。而且,共济会信奉的是理性与秩序…… 我低头望向这两个蛇形雕塑,既然它们不是被胶水粘在地上,那一定是与地板相连。这么说,机关就在地板里…… 难道…… 我脚下地板的一块块方砖,就蕴含着“遁去的一”的含义? 难道,这些方砖都是可移动的,就像智力游戏“华容道”一样? 我连忙围着大厅绕了一整圈,寻找着哪一块方砖缺失了。但是一无所获。好吧,医学会的人如果发现少了一块砖,还不赶紧找泥瓦匠来补上?还轮得到我来发现么? 我苦苦思索着,眉头都快要皱到一起去了。 遁去的一…… 遁去的一…… 突然,我想起一个小伎俩,叫做“永远吃不完的巧克力”。这个小伎俩虽然简单,但也成功欺骗了无数人的眼睛。具体的内容我就不多介绍了,直接放个图来说明吧。 这个小伎俩,看起来似乎凭空多了一块巧克力,但其实只是利用了斜率不同,把多出来的那块巧克力的面积,均分到斜切的那个断面里。说穿了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但是这障眼法如果无声无息又十分理所当然地出现在你面前时,确实是很难发现的。 比如,我脚下的这些方砖。 因为这个大厅有一面墙是圆弧形的,靠着墙的那些方砖为了贴合墙面,做了切割处理,同样存在斜率问题。我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仔细看,方砖和弧面墙之间,确实有一条缝,若不是这个姿势,还真心很难发现。 我立刻开始动手,反复尝试、上下左右地来回挪动方砖。有些方砖是没法移动的,这说明,只存在唯一正确的移动方式。我几乎感觉已经快要把脑细胞用光的时候,终于,一块完整的方砖缺口露了出来。到这时,贴着弧面墙的方砖才挪动了三分之一。 如法炮制,把其他三分之二的方砖也挪动起来,最后,地上竟然总共出现三个完整的方砖缺口。 我不禁笑了起来。 第216节 两个蛇形雕塑之间,正好就是三个方砖的距离。 第十七卷 线索处处 第一章 滑入!阴森的地下秘室 我刚才挪动那些方砖的时候,隐隐感觉到下面似乎有支架或者齿轮一类的机关。事情已经如此明显,我还犹豫什么? 两个蛇形雕塑之间的三块方砖,只有中间的一个能往外挪。旁边两个只能等中间的方砖挪出来之后,才能依次移出来。等所有的一切都大功搞成时,中间的方砖挪走之后露出来的空隙下面,里面已经能看到机关的所在。 我深吸一口气,把两个蛇形雕塑向中间推去。 一阵极其刺耳“呲呲啦啦”的声音过后,只听几声清脆的金属勾连声传来,两个蛇形雕塑开始缓缓地旋转起来。 这两个螺旋形的雕塑,竟然一丝不差地交叉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双蛇缠绕的形状! 然后呢?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努力地把气喘匀实,想道:现在已经完成了大伯笔记上二十四字真言的前面四句,那么,第五句是…… “授我法杖”。 法杖? 双蛇缠绕法杖,此刻不是已经成型了么? 不对。既然是法杖,中间还应该有根棍儿才对啊!不但要有根棍儿,棍上面还要有个圆头,那才够拉风。 可是,这鬼地方哪里有带圆头的棍儿? 我绕场一周,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的“棒状物体”。 如果这个地方,已经有五十年以上的历史,而且大伯也来过,那么他说的这个法杖棍儿,一定已经在这里存在了相当长的时间。那就应该是个非常有年代感的东西才对…… 我的目光,停在了刚才还吓得我魂飞魄散的那口座钟上。突然明白过来。连忙走过去,打开玻璃门向下看了看,那个“咔哒”、“咔哒”一直在晃动着的长钟摆……如果把它倒过来,不就是个法杖么?下面的重锤,正是法杖上端的圆头。 我握住这钟摆,用力向下拽了拽,没有反应,改为往上提,却发出“咔”的一声,似乎有谱儿。 “咔咔”之声连续响了几下之后,又没了动静。毫无疑问,机关已经启动了,但一定还有什么关键的地方没有做到位。我仔细揣摩着,突然记起笔记的最后一句,“入土为安”…… 我一直以为,“入土为安”的意思,就是指地下有密室,可以下去。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座钟里面很可能有其他机关,启动之后才能把钟摆卸下来。如果相应的提示也藏在二十四字真言里的话,多半就是最后一句。 这个“入”字,一短一长,如果理解成座钟的时针和分针……那就代表8点20分。 我这么想着,手指伸到分针旁,拨动起来。绕了好多圈,才转到8点20分的地方。果然,又是一阵机括响动声传来。我心中大喜,用手握住钟摆,感到它在不停地上下活动着,很快,手上劲道一沉,这根钟摆终于落了下来。 拿出钟摆的时候,却发现它的顶端竟然是一个钥匙般的形状,还通过一根极细的钢丝与座钟内部相连。 管不了这许多了,我拿着钟摆,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把它倒插进双蛇缠绕所形成的空隙中去,一直到底。蛇形雕像的底座是带花边的,两者合一之后,花边相互咬合,最终形成一个圆形的钥匙孔,钟摆的尖端刚好能插进去。 一根双蛇法杖,终于成形。 重锤发出了一下清脆的声响,边缘顺着中线裂开,形成两个半圆形,向下翻去。就在我的惊讶目光之中,半圆内部附着的许多铁片往两侧展开,变成翅膀形状。 我操,酷啊!酷毙了! 这两个翅膀,就是两个扳手。利用了杠杆原理,使得钟摆转动起来更加容易。我双手扳住两个翅膀,顺时针地将钟摆转动起来。转过90度之后,一声清脆的机关声,我赶紧松手,这根钟摆又自行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随之而来的,是整个地面的轻微颤动。 地下的机关被启动了。 这仲夏夜的天,又热又闷,关在这间密不透风、只有一个小孔与外界相连的小楼里,还跪在地上各种推砖,满头大汗的我,差点累瘫,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一切,心想:天!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大伯,到底是多么心思机敏、算无遗策,才能在毫无提示的情况下独自破解这机关的所有秘密?想到这里,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 正这么想着,忽然机括声戛然而止,整个小楼又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之中。突然,地上的方砖像有了生命一样,抬升起来,层层叠叠,鳞次栉比,有高有低,依次排列,形成了一个洞状的入口。里面,是一个斜斜向下的滑梯。 从滑梯的坡度来看,我只要钻进去,落到了下面一层,除非臂力超人,手上还有防滑手套,否则就不可能再顺着滑梯爬回来。望着这个比屋里还要漆黑无光的洞,我心里犯了难。这个洞,会把我导向哪里?下去之后,有没有通向外面的路?几十年过去,洞下面如果还有机关,还能不能用?甚至,下面有没有足够的氧气,我都不知道。 进,还是不进? 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个座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 指针已经指向了八点半。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根钟摆自己一点点地从双蛇缠绕之中,升腾起来。 是那根极细的钢丝,在拉动它! 看来,这个机关的精妙之处,还不只是之前的部分,更让人忍不住拊掌称叹的,是它还能够自行恢复原位。 等等,自行恢复原位?那岂不是这个洞马上就要消失? 刚才还在犹豫的问题,现在却必须马上做一个决断。 进,还是不进? 我想起大伯笔记上,二十四字真言的最后一句:“入土为安”。 我进去了,就能“安”了么? 大伯,我信您一次,您可千万别坑您的大侄子啊! 钟摆已经“哐当”一下落在地上,被那根极细的钢丝拖拽着,像蛇一样在地上缓缓拖行。时不我待,我一咬牙,捡起地上的背包,双腿一缩,双眼一闭,便溜了进去。 这滑梯并不算长,却陡得很。我双脚着地时,地面却是软的,大概是橡胶一类的缓冲物。 一股陈年腐朽的味道传来,这地底的味道,怎么说也闷憋了几十年了,确实不好闻。 第217节 还没缓过神来,上面的入口已经轰隆一声,彻底关闭。 令人牙酸的“吱吱”声传来,我连忙拿出手电,向声音来处照去。一只瘦小的老鼠盯了我一眼,便匆匆跑开。 我心下虚得不行,从背包里摸出之前黄顶鹏给我的手枪,学着电视上特工的姿势,端在胸前。另一只拿着电筒的手,则搭在端枪手的腕部,向前照着,缓步前进。 据滑梯长度和方向来说,我现在的位置,就在圆弧大厅正下方五米左右,面朝东。这个地下室的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地遍布着水管一样的东西,如蜘蛛网一般,相互勾连着。空气里弥漫着的灰尘,呛得我连咳不止。看来,这些水管一样的机关,就是大厅里那些机关的秘密所在。而空气中的这些灰尘,就是那些水管一样的东西运动起来时,抖落下来的。 我掏出从全家便利店买的口罩和酒精,一番涂抹之后,脱掉脸上的丝袜,用口罩掩住口鼻。也许你看到我买了丝袜又买口罩,会觉得奇怪。但是以我之前丰富的探险经历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必不可少的装备。万一在这里中毒晕倒,等到再有人下来时,只怕是一百年以后了。 这个地下室的布置,和那个漕泾粮库的中央粮仓里差不多,也是个试验室。中间两张拼起来的大桌子,摆放着各种化学仪器。我向四周望去,都是层层叠叠的架子,上面摆着的瓶瓶罐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内脏,我甚至还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的头颅,下面堆着一堆食道和绽裂的皮肉,分别盛在两个大罐子里。那个男孩的眼睛,有一只还是睁着的! 这鬼气森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瞬间,黑暗的环境仿佛更加阴森,令我不寒而栗、背上发凉。旁边的罐子里摆着一颗不知道是什么器官,看大小,却像是心脏那么大,但是绝对不是心脏,倒像是个烂梨一般,恶心巴拉的,让我阵阵发毛。另外,还有各种已经腐烂、流着脓水的肝脏,以及被刀子割开、翻着皮的胃囊,都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 看到这些,我自己的胃里也是一阵翻腾,晚上吃的那些水饺,一个个都要往外蹦。 医学上用的福尔马林溶液,是甲醛的百分之三十五到四十的水溶液,另外,一般还会加入百分之十到十五的甲醇,防止甲醛聚合。甲醛和甲醇都容易挥发,如果罐子密封不好,浸泡在其中的器官还是会腐烂变质。但是在这个地下室里,我没有闻到任何甲醛的刺激性气味,福尔马林泡着的器官也保存得相当完好。看来这些罐子,都是些品质极佳的高档专业器材。 我看着罐子上落着的厚厚积尘,再看向地板。发现有一串浅浅的脚印。脚印中尘土的厚度,大约是地上和大部分罐子上尘土厚度的三分之一。看来,这些脚印就是大伯留下的了。 我记起网上的资料说,上海市医学会曾于1959年迁过一次址,想必就是搬到这个小楼里来。也就是说,自1959年之后,除大伯之外,这个地下室就肯定再也没有人进来过。1959年到2007年,大约是48年的时间,按照脚印灰尘厚度来算,大伯到这里来的时间,应该是16年前,也就是大约1991年前后。 地上那些大伯留下的脚印,只有一双脚印的印尖是对着架子的,而且离架子也有一段距离。这说明,大伯只是朝着这些架子和瓶瓶罐罐望了一眼,便向前去了。 我也亦步亦趋地跟着脚印,向前走去。不敢走得太快,这阴森恐怖之极的地下室,谁知道前面还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 第二章 逃命!即将复活的腐尸 几座尖塔忽然出现在眼前,就像是洞窟里的钟乳石一样。我看过的一些埃及风情照片里,也有类似的尖塔,上面刻满了文字。只不过这地下室里的尖塔,和真家伙相比,型号还是小了很多,似乎是微缩袖珍版的模型。 尖塔整齐对称地排在两侧,中间便隐约形成了一条道路。大伯的脚印清晰可辨,而且从较大的步距来看,他当时一定走得很快、很坚定。我随着脚印继续前行,片刻之间就遇到了一堵墙。 墙上嵌着一块石碑。石碑上面,竟然还满满当当地刻着许多文字,是英文! 我把手枪收回包里,取出已经关机的手机,开了机,就着手电光把石碑拍了下来。顺便还朝手机左上角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任何信号,显示着“无服务”。 我大致看了一下石碑上的英文,心中了然:这块石碑,应该算是这幢小楼的奠基石。上面刻有一些奇怪的英文缩写和数字,比如“rt wor bro,p.g.d,d.g.m,j.g.w”,这些玩意,我都基本看不明白,只能跳过。很快,我就在石碑上看到两个单词:“free masonry”。 “自由石匠”! 果然是共济会! 这么说,这块石碑上的那些神秘的英文字母缩写,都是与“共济会”这个神秘组织有关的了? 共济会内部各成员之间,都以兄弟相称,所以,石刻上的“bro”就是英文兄弟“brother”的缩写;据我以前看过的一些资料显示,“共济会”内部共有13个阶层,p.g.d,d.g..m,j.g.w,应该就是其中一些领导阶层的简称了。 再往下看去,在最后结尾部分,我又有了新的发现。 这块石碑的结尾,刻的是“a.d.1931;a.l.5931”。 ad,是西历纪年的方式,意即“公元后”,与bc代表的“公元前”相反。而al,则是“共济会”独有的纪年历。因为《共济会宪章》宣布,“共济会”起源于公元前4000年,这一年称为a.l.(全称annolucis,意即“光明之年”),所以石碑上刻的“a.l.5931”,就是减去4000后的1931年。与a.d.1931这个年份相符。 看来,这幢小楼和地下室,都是修建于1931年的。难道,从那时候起,到1959年末,共济会都在这个地下室里搞些见不得光的名堂? 等等,1959年? 不就是林家宅三十七号事件结束的那一年么? 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却又马上觉得这不太可能。但是,这种想法一旦开了头,我就忍不住继续想下去。 难道…… 我向面前这堵墙的墙角望去,下面积的灰尘,比其他地方的灰尘还要厚出许多。 我往后退着,仔细打量着那些扫地不容易扫到的地方。果然,灰尘更加厚实,比之前我看到的地面上、以及架子和罐子上落的灰尘都要厚得多。 果然!这个地方虽然建于1931年,但是那些罐子,是1959年才搬进来的! 我马上想起,叶先国的妻子儿女尸体不翼而飞,也是在1959年。 莫非,那罐子里装着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的头,就是…… 就是叶先国的一对儿女? 我闭上眼睛,想象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 大伯和陈子奇、方言三人夜探殡仪馆时,另外还有一个人,利用灵猫的卵巢囊肿,先他们三人一步,把叶先国妻子儿女三人的尸体偷走。尸体很快就被带到这个地方,应该是用于科学研究的。看来,共济会的外国友人们,对这些积年不腐、甚至还能自己行走的尸体,也相当感兴趣。他们把尸体的内脏挖出来,做了各种研究,特别是胃部、肝脏这些部位。 研究胃部,是想知道这些尸体生前是不是吃了什么特殊的东西;而肝脏,众所周知,能够化解摄入身体的毒素。研究的人怀疑这些尸体有可能中了某种毒素,所以又把肝脏摘下来,研究了一番。 至于男孩女孩的头颅,不用说,也是被研究者砍下来的了。男孩的一只眼睛睁着,是研究者为了观察眼内的瞳孔,特意翻开的。 最后,这些被研究过的器官和头颅,都储存在一个个罐子里,用福尔马林泡了起来。 只是不巧,很快,共济会就搬出了这个大楼,并于1962年彻底退出了中国大陆。也许他们对这三具尸体已经研究完毕,也许他们走得匆忙,来不及带上这些瓶瓶罐罐,于是,所有的东西,就都留在了这里。 这么说,那个横放着的长盒子……里面就是…… 我壮着胆子走过去,用锡箔开锁工具,打开了盒子上的锁。缓缓地打开盒子,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接下来的景象,让我呼吸停止、两眼发直。 果然! 一具被豁开了小腹的女尸,还有两个无头的孩童,都赤身裸体地躺在里面。 这些尸体虽然没有被泡在福尔马林里,至今还是没有腐败的迹象。 我看到女尸小腹的伤口,才明白过来:那个泡在罐子里、心脏差不多大小的烂梨状物体,竟然是这女人的子宫!顿时一阵强烈的胃酸泛了上来。心里却还兀自感叹:这种假死药,当真厉害无比。肚子都豁开了,尸体还是不会腐烂,连蛆都不招一条。只怕是就算掏空了心肝脾肺肾,也不会烂吧。毕竟,现在各国保存的伟人遗体,肚子里都是空的了。 第218节 看着那具女尸,我的心跳由剧烈加速起来。好吧,你们不要搞错,我没有恋尸癖。就算是有恋尸癖的人,我想他也不会对这样翻绽着皮肉、恶心无比的女尸有兴趣。 我是怕了,可以么? 如果这女尸tm的突然睁开眼站起来,我要怎么搞?跑?连条路都没有,跑到哪去? 我身上没带着灵猫的卵巢囊肿,就算带着,我也绝不会放到这女尸的脸旁,然后念上一句“欧南母哦呗依恩文”。我没法想象,如果这躯壳内空空的女尸还能站起来,我该拿尿湿了的裤子怎么办。 忽然想起一件事:根据脚印判断,我大伯来到这里的时候,只在架子前方不远处站了一站,就直接往前走了。这说明,他绝不是偶然来到这个地方的,而是为了追踪这三十年前不翼而飞的三具尸体,才跑到这里。而且,既然大伯是亲历过林家宅三十七号事件的人,他一定认识这一对男孩女孩,所以一见到那两个泡在罐子里的头颅,就认出了他们。 这么说,他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从种种线索查到,那三具尸体,被送到了这里。 正这般想着,我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低头一看,那女尸的手臂,原本明明是放在两侧的,此刻,竟不知道为什么,搭在了她的一对无头儿女的身上…… 我操!我操!我今天晚上tm吃了大蒜!我操操操!我真是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是这副场景,我操操操,我这该死的毛病,为什么吃水饺一定要啃大蒜啊…… 这位……大姐、阿姨、姑奶奶,您您您,您可千万别活过来啊,您说您都这样了,还能动,您这不是要毁我三观么?! 那女尸的手,抚在无头儿女身上之后,脸上,居然微微浮现出满足祥和的表情…… 我操,这是我的潜意识幻觉么? 我全身猛地一哆嗦,眼看就要吓得尿出来,连忙把盖子“咣当”一声盖上,接着锁了个结实。朝着这盒子拜了几拜,嘴里默念着“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为她们母子三人超度。 等我拔腿走开的时候,才发现两条腿都已经吓得冰凉麻木,几乎迈不动。 走?走到哪里去?这地方前后都是墙,往哪走? 我转念一想,不对啊!既然下来的路已经被封死了,这里一定有其他的出口,否则,修建这个地下室的人,难道是在修一个进得来出不去的捕鼠器么? 我真笨!刚才下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亏得大伯还在笔记里写着“入土为安”,毫不犹豫地就跳下来了。唉,看来我和大伯的智商,还是有差距的啊! 既然前人已经种了树,我这后人就乘凉吧。 我沿着大伯的脚印,重新走到那堵墙下。脚印到此就结束了。 这堵墙是砖头砌成的。难道出口的机关,就是某个凸出的砖头么?我用手探索着,遍寻不见任何可疑之处。 就在这时,那个装尸体的盒子,轻轻响了一下。在这密闭漆黑的环境中,竟似还有回音。 我心里一下子就毛了。发了狂一般地寻找出路。默念着:我可绝对不能挂在这里! 猛然间,我发现那块石碑,似乎有些问题。它上面的字迹,大都很清晰,但是中间部分却有些模糊破损。 奇怪。照讲这岩石的风化,是在露天环境中,长时间与空气、水和二氧化碳之间发生化学作用,加上日光暴晒和夜间寒冷的热胀冷缩作用以及风力的摧击,才会形成的。这地下室常年无光,也不潮湿,更没有风,怎么会产生风化作用? 反常必为妖。听着身后似是又有一声轻响传来,我想都不想,抬起腿来朝着石碑中间就是一脚。 我擦咧! 脚下的石砖,猛地分开,我连“啊”一声的机会都欠奉,就直挺挺地坠了下去! 第三章 推算!奇门遁甲的奥秘 这不是个陷阱,而是进入下一层的通道。同样是个滑梯,只不过这次,我是面朝这滑梯下去的,下巴被碰了两次,生疼生疼。幸好这个滑梯,只有刚才那个的一半还不到,再加上脸上还有口罩“护住了脸,我英俊的相貌才得以保全”,我一边喃喃着用周星驰的台词自嘲,一边摇摇脑袋,晃晃悠悠地爬起来。 略一思考,不免心中懊恼:其实只要靠一点点小推理,就能避免。因为我是从一楼大厅靠近铜门的位置,自西向东滑入第一层地下室的,按照刚才步行的距离来算,上面那块石碑和那堵墙的位置,应该就在这幢小楼最东侧的正下方。地下室的大小,应该是与地面建筑的大小相一致的。所以如果还有密道通往第二层地下室的滑梯,一定是自东向西,反方向安装的。 看,只要一点简单的小推理,就能避免现在的窘态。我刚刚实在是太过紧张,才没有想到这一点。唉,我那聪明绝顶的大伯,肯定也下到过这第二层。但如果以他的聪明,肯定是背对着墙,脚向后蹬一下石碑,然后屁股着地落在滑梯上,绝不会像我这般狼狈不堪。 还有一个更悲剧的事情,直到我下巴被磕得生疼才想到:第一个滑梯下来的时候,我的屁股被磕了好几下,这个滑梯又磕了我的下巴。这说明滑梯上每隔一段,就有一条凸起带,只要手抓脚踩,就能借助这些凸起带爬回去。 看来,刚才那第一条滑梯,不但是下来的路,更是回去的路。至于地面的机关,我相信只要爬到顶端,一定会有从地下打开机关的办法。毕竟,共济会在当初设计这个小楼和地下室时,多半也会这么考虑:要想下来,可能是件机关重重的难事,但只要能进入地下秘室的人,肯定是自己人。所以要想回到地面,就不必要搞得那么复杂的机关了。 由此说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在这个鬼地方待上一整天,等到明天晚上,看大门的那个茶叔不再像今天这般把门反锁,我就能趁着深夜无人,原路返回,然后从进来的大门那里,神不知鬼不觉溜出这个噩梦般的小楼了。 正这么想着,突然感觉有些黏糊糊的东西,滴滴答答地落在滑梯上。我抄起旁边的手电,向上面照去,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那具女尸,没错,被掏出子宫的那具女尸,此刻竟然就趴在我落下来的洞口处,睁着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那黏糊糊的液体,不知道是她的口水还是下腹的血液。 我擦咧,大姐,您这是要闹哪样?不会像萧璐琪一样要来吸阳气吧?您能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么? 女尸的出现,瞬间击碎了我打算在这里留守一天,明天晚上再出去的计划。根据我和萧璐琪相处的经验来说,这女尸要是吸不到“大蒜阳气”,就绝对不会倒下去。她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向我展现出需索无度、欲求不满的表情,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而我,是绝对不会妥协的。要我和这下身掏空、死了几十年的女尸接吻,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那女尸的手已经伸了进来,我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洞口突然哐地一声合上,便把手臂挤在中间。这石砖咬合之力,想来定是极痛的,但那女尸不喊不叫,还在兀自挣扎着,要扒开石砖继续向下爬。 我惊得连连后退,谁知脚后一软,竟然晃了两下。回头看去,不禁吓了一跳。这层的地板,只有滑梯附近一两米之内是实地,实地之外就是断崖般的落差,不深,只有两三米,但是下面满满地都是狼牙般的尖刺,如果掉下去,只怕瞬间就被扎成马蜂窝。 一共有五条钢索吊桥,向黑暗中延伸着。我刚好踩到中间的一条,所以才会感到脚下晃动不止。吊桥踏板被我一踩,居然活动起来,向另一端卷动起来。 我勒个去啊!看来,这吊桥一旦走过去,踏板就会收起来,再没有回头路,只剩下滋溜滑的钢索,根本爬不回来。 看这架势,估计只有一条吊桥是正确的道路,其他恐怕都是困兽的死路。而且,就算走上了正确的吊桥,也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快速通过。 吊桥对面,一定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是为了找什么稀世珍宝或者假死解药了。现在最要紧的,是逃命! 那女尸力大无比,已经渐渐扒开了石砖洞口。过不了多久就能钻下来。我已经不愿去想,万一被她搂住,那会变成何等光景。 怎么办?笔记上没有任何提示,这五条吊桥,哪一条才是对的? 我举起手电照去,但在这阴森无比的地底秘室里,还没照出去多远,光线便被黑暗吞噬。 绝望,就想这笼罩四野的黑暗一样,向我沉沉压来。 正在束手无策之时,我突然想起一个人。 第219节 疯道人刘庆。 这个精通六壬理算之术、连大伯这等智商超群的人都要倚重的左膀右臂,他今天凌晨与我告别之时,曾经吟过一首奇怪的诗:“宋帝王命斩阎罗,六丙到离能避祸。危难常思龟龙马,凡事顺天方可活。” 我一听到这首诗时,就是觉得它像是一个“锦囊妙计”类的救命话语。而且刘庆也说过,理算之术,算不上有多神秘。和推理逻辑的思维方法,都是殊途同归,只要用得好,都能达到“先知”的效果。两者区别在于:理算之术是先见结果,后见原因;而推理方法,却是先见原因,后见结果。也正因为理算之术省去了推理过程,先见到结果,所以对未来的预知,一般都比较模糊;预言也就比较模棱两可、语焉不详。 刘庆说的那句诗里,所谓“宋帝王命斩阎罗”,这话若要断句,可不是宋帝、王命、斩阎罗;而是宋帝王、命、斩阎罗。 十层地狱,十殿阎罗,乃是: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转轮王。宋帝王排名第三,掌管第三层地狱。如果说我现在身处地下秘室,正如身处地狱之中的话,那么…… 不对啊,我明明在第二层。对不上。 忽然转念一想,刚才的滑梯长短,大有蹊跷。第一个滑梯之长,差不多是第二个滑梯的一倍。也就是说,上面一层的层高,是这一层的两倍。或者说,从这个实地平台来算,到上一层地板的距离,大约是到地面距离的三分之一。 按这个算法,我现在不就是在地下三层么?这么说来,我现在就是在第三层,也就是“宋帝王”所代表的那一层? 那么,刘庆留下的第二句“六丙到离能避祸”,说的就是我应该往哪条吊桥走? 六丙到离……这是……这是奇门遁甲里的说法! 奇门遁甲?疯道人刘庆连这个都懂?他到底是什么人?刘伯温的后代么?所谓奇门遁甲,在“奇门”、“六壬”、“太乙”三大流派的算法之中排名第一,为三式之首,被称为易经最高层次的预测学、帝王之学。 “奇”就是乙,丙,丁三奇;“门”就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遁甲”是指在此算法之中,作为天干之首的“甲”遁藏于六仪之下,消逝不见的意思。“六仪”就是除“三奇”和“遁甲”之外的其他天干:“戊、己、庚、辛、壬、癸”。另外再配合九星之位,用“天,门,地”三盘,根据具体时日,以三奇、六仪、八门、九星的排局关系,占测人事、选择吉时吉方。 我向自己连道几遍冷静,闭上眼睛,也不去管那身后的女尸,只将手掌推出,在脑海中虚作奇门遁甲三盘,天盘的九宫布九星,中盘的八宫布八门,地盘的八宫布八卦。接着在天盘地盘的每宫之上将对应的三奇、六仪各自布定。 手掌虚划,将脑中三盘开始转动,将六丙布到离位。口中低声道:“丙奇入离宫,月照端门,大吉之相。离宫火旺之地,若论兵者,云气从正南方来助,主胜。月照端门,贵人繁昌于丙午正殿。壬子正北,乙卯正东,辛酉正西,丙午正南……” 这些我在十几岁就在父亲逼迫下熟读的文字,时至今日已经几无印象可言,但在这危急关头,却分毫不差地从脑海中浮现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不已。 当然,我这只是纯粹死记硬背,和疯道人刘庆的推演之术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过要把他留下的艰涩难解之诗歌中所含真意破译出来,却也绰绰有余了。 我手指虚点,指向一侧,睁开眼睛时,刚好指着其中一座吊桥。心下不禁大喜。 身后“哐当”一声,想必那女尸已经用蛮力拨开石砖机关,落在滑梯上。我几乎已经感觉到她那冰冷的鬼手要抓住我的背心,连忙一步纵跃,踩上吊桥踏板,拔腿狂奔。 那女尸果然不由分说,向我扑来,怎奈踏板已经开始收起,她这一扑空,直接跌落平台,坠入那狼牙尖刺之林。 踏板收缩速度之快,我全力奔跑才能赶上,哪有闲情逸致回头去看,一口气便跑到吊桥另一端。 这吊桥并不算长,但就算奥运会跳远冠军脚上装了弹簧,也不可能跳得过来。看来,我现在算是暂时安全了。 突然觉得不对头,用手电往前一照,只见一扇铁门,横亘面前。而我脚下,只是一块一米多长的铁板。 铁门上有一手柄,正如船舱门上的那种转轮手柄一样,或顺时针、或逆时针转动,才能将门打开。 若在平时,我还能慢慢来试。顺着不对,就逆着转。但是此刻,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 因为我脚下的铁板,已经往门里渐渐收了回去! 我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搞错了转动方向,还是逃不过跌落被活活戳死的厄运! 我的天,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第四章 恐怖!三具骷髅的闺房 钢索吊桥的踏板,卷成了厚厚的一叠,就像是古代的竹简一样,堆在我身后。正当我想要跳回去的时候,吊桥锁链侧面藏着的两根钢丝又扯动起来,拖着那一堆踏板向吊桥的另一段滚去。 看来,这吊桥也是经过了无比精心的设计:只要在一端踩下踏板,踏板便会自动向另一端卷起,卷完之后,又整个儿滚回去,再缓缓铺成原状。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越滚越远的踏板,此刻,已经没了任何退路。 生活就是如此,当它决心推着你走的时候,无论是去往巅峰还是坠入深渊,你唯一能做的,只有奋力前行。 唯有前行,才能改变命运。 我原已疲惫的身心,在此刻脚下铁板缓缓缩回门框内,随时上演送命节奏的情况之下,又变得无比活跃。 疯道人刘庆留下的救命诗歌,还有两句没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那两句是:“危难常思龟龙马,凡事顺天方可活!” 我的大脑开始急速转动,前一句有用的三个字是“龟龙马”,但是,究竟是“龟龙马”,还是“龟龙、马”,还是“龟、龙马”? 龟、龙马? 我此刻已经熟悉了刘庆的思维方式,立刻反应出四个字:“河图、洛书”! 相传,上古三皇之伏羲在洛阳东北孟津县境内的黄河岸边时,河中浮出龙马,背负“河图”。伏羲依此而演成八卦,成为《周易》来源,成为中土玄学之宗。又相传,大禹时,洛阳西洛宁县之洛河中浮出神龟,背上花纹所载之“洛书”,被大禹所得,并依此治水成功,划天下为九州,又依此定九章之法,遂成一代盛世。 《易·系辞上》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就是指这两件事。 没错,龟、龙马,就是代指河图、洛书! 观河图洛书,很容易便知其中蕴含之数理:中心不动,一、三、五、七、九、为阳数左旋,标以白点;二、四、六、八、十、为阴数左旋,标以黑点;皆为顺时针旋转。 若坐北朝南,左东右西,则西方金、东方木、北方水,南方火,中央土,五行亦左旋相生。所谓“生气上转,如羊角而升也”。故顺天而行是左旋,逆天而行是右旋。 原来,这就是“凡事顺天方可活”的含义! 想到这些,我毫不犹豫地握住铁门手柄,旋转起来。还不等我转完,脚下铁板只剩一脚掌的长度,我把手电一丢,死死地抓住手柄。 铁板收尽,身子猛地一沉,差点就跌落到钢钉阵里去。手电摔了个粉碎,一片漆黑,瞬间向我袭来。 双脚悬空,手柄已转到底,但门还是没有开。我只能拼尽力气,脚蹬在墙上,顺势一拽,铁门终于开了。 我瞪的这一脚,力道过大,铁门带着我荡到半空,门沿碰到吊桥锁链,哗啦啦作响。我不敢向下看那些让人蛋疼的钢刺,奋起全力做了个引体向上,用脚勾住另一侧的锁链,慢慢向门框靠近。当门和门框越来越近时,我把脚伸进门框下缘,一只手扒住门框,瞅准时机、猛地用力,这才滚进门里,趴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门里传来隐隐的臭味,相比较而言,外面的空气还相对好些。 第220节 但是此刻我已经没了退路。幸好,背包里还有一把手电,摸了出来向里面照去,只见一两米远处,有个向左的拐角。拐角过去还有何物,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所有的救命锦囊都已用尽,剩下的,只能靠我自己。 刚把气喘平,突然听到门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手电往下一照,只见那女尸被戳烂了手脸,皮肉开绽,模样好不瘆人,竟然还能动弹,脚就直接杵在精钢长钉上,不知疼痛地向上爬着。 我轻叹一声,这么执着,真是苦了你了。顺手把门带上,转动内侧的手柄,锁了门。 空气中弥漫着的这股恶臭不知有没有毒性,我连忙掏出酒精棉球在口罩上挤了两下,才向里面走去。 绕过转角时,我还特意贴着墙,先迅速探头一望,发现没有什么异常,才侧身转过去,拿手电照去,却见一具惨白色的骷髅,坐在一张椅子上! 这股恶臭,就是尸体腐败的时候逸散出来的味道么?一般来说,成人的尸体在常温下3个月时间就会木乃伊化,变成干尸。经过接近一年时间,尸体会逐渐白骨化。大约3到5年,尸体的软组织会完全消失;10到15年以后,骨骼最终干燥、脆化,就像现在这具骷髅的模样。 我强忍着越来越浓烈的恶臭,慢慢走过去,很快地上又出现了一具横躺着的骷髅,头骨顶在桌角上。这两具尸体腐烂的时候,流出了大量的组织液,满地都是。蒸发干涸之后,地上那一滩一滩的组织液残迹,令我心里的毛像是草一样疯长。 再往里走,床上还有一具骷髅。腿向外伸着,死状怪异。一把锈蚀的小刀,插在骷髅的肋骨缝里。 这三具骷髅的脖子,或者说颈骨处,都卡着钢制的项圈,通过一根铁链子与房间中央的一根贯通上下的钢柱相连。 最令人恐怖的是,那具坐着的骸骨,竟然是趴在梳妆台上,两条腿伸在台下柜子之间的空当里。它的头骨眼窝,那两个黑洞,还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一面精致的铜包边的镜子,像是在兀自欣赏着自己的“美貌”…… 这令人作呕的场面,我惊得禁不住连连去摸手腕上的佛珠。 床上和地上的两具骷髅,骨盆宽大且矮,骨盆壁光滑,上口呈椭圆形、前后宽阔;而且盆腔宽浅,呈圆筒状,坐骨结节间距也比较远,从上述骨盆特征来看,可以断定这三具骷髅,都是女人的遗骸。至于那个坐在梳妆台前的骷髅,临死前还如此爱美,肯定也是女人,自不必提了。 我心里揣着纳闷,仔细搜索了一下这个“房间”,有床、有梳妆台、有衣橱,有衣架、还有浴室和马桶。床上有几块已经发黄变质的布料,在衣橱上摆着的几个小盒子里,装着发夹、首饰,甚至还有药瓶、体温计……所有这些带着生活气息的东西,加上这三位大姑娘,那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少女香闺,只是现在,美人已成粉骷髅,整个房间肮脏恶臭不堪,令人无比嫌恶,片刻也不想多待。 这三具骷髅的姿势,说明了当初在这个闺房里发生的惨案:床上的女人,不知为何,将另一个女人踢下地,被踢下地的女人,头撞在衣橱上,当场昏死过去,再也没动过。接着,床上的女人被梳妆台旁的那个女人,死死压住,一刀捅在胸腹之间,大量失血而死。最后的这个女人,捅死人之后,竟然走到梳妆台前,呆呆地望着镜子,从骷髅手边的胭脂盒和唇红纸来看,她甚至还给自己化了妆。但是美貌不能当饭吃,她就这样被活活饿死。 想到这些,我顿时感到这房间里,充满了怨念。每具骷髅的眼窝,都似乎在凝视着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三具骷髅身上没有衣服,那个所谓的衣橱里也没有任何衣物,还有她们脖子上像是栓狗一样的铁链……这一切都让我不禁觉得,这三个女人,生前都是玩物一般的性奴。 我向墙壁和地面照去,都是光秃秃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更没有明显的出口。在床头旁边的墙角里,我却看到一个空瓶子,似是一本正经地摆在那里。瓶盖却随意地丢在一边。 这是什么? 捡起来看了看,瓶子上没有任何标签,里面的东西早已蒸发殆尽,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奇怪的是,这个瓶子为什么端端正正地摆在这里?我拨动着墙角的灰尘,发现里面有些奇怪的小尘土球。顿时明白过来:一定是有人在这里,蘸着瓶子里的液体,在墙上写了什么,顺着手指滴下的几滴液体,沾在下面的灰尘上,就成了这种小尘土球。 但是,时间太长,墙上早已看不出来。 我的嘴角,却逸出一丝笑意。 如果瓶子里的是水,沾在尘土上之后,只要水一干,尘土球就会松垮下来。既然这个地方还有尘土球的存在,就说明瓶子里的液体里,含有多环芳香烃或者非烃一类的物质。这些物质,都是从石油中提炼出来的。 虽然墙上写了什么,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但是既然书写的液体里含有这些物质,无论过多久,字体都会在一种光线下,重现光彩。 这种光线,就是紫外线。 石油提炼物,都具有非常灵敏的荧光感应能力,只要溶剂中含有十万分之一石油或者沥青物质,即可在紫外线下发出莹光。 而且,这些尘土球的存在,还告诉我一个事实,就是这些字,多半是我大伯留下的。 因为这个墙角,其实是在这房子的中间位置,在这个地方积了这么多尘土,说明写下这些字的时候,那三个女人已经死了很久了。 问题是:大伯写了什么?留给谁看? 是留给我么? 但是……大伯啊大伯,如果您用留下了荧光字迹,好歹,也在笔记里给我留点提示啊!您一点提示都不给,我都不知道还要带个紫外线灯下来,这让我如何是好? 荧光字迹,是一定要用紫外线来照射的。这是因为紫外线的光量子具有较大的能量,当照射到荧光物质某些原子时,光的能量使原子核周围的一些电子由原来的轨道跃迁到了能量更高的轨道,随后当电子跃迁回原本状态时,便会发出可见光。 普通光是绝对无法激发荧光的。除非用爱迪生的办法,找无数镜子,把光线反射并集中起来,也许还能增强光粒子的能量。 此刻,我要去哪里找紫外线? 第五章 巧合?墙上大伯的留言 我突然想起,紫外线灯其实就是汞灯,原理是汞蒸气通电时发出紫外线。汞蒸气……汞蒸气…… 我想到一样东西,倒是可以利用,但是……那样的话,我岂不是要中毒? 不过,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 我叹了口气。到了这里,我已经九死一生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吧! 就在我要去拿那样东西的时候,只听拐角另一端的铁门,发出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声音。 我勒个去!那执着的女尸,真的爬上来了?我急忙抄起手边的衣架,朝地上摔了几下,抄起中间那根最长的木棍,冲到铁门前,把木棍插进门内侧的转轮手柄的空隙里。 终于,转轮被挤住,停止了转动。 这也意味着,我被那具该死的女尸,彻底赌在了这个密室里,要与三具骷髅为伴。 怎么办? 等等,这三个女人,活着的时候不可能不吃东西不喝水吧?如果有人给她们送水送饭,不可能每天三次都像我刚才那样历尽千辛万苦才到这里吧? 而且,从地上依稀散乱的脚印来看,虽然判断不出大伯是怎么出去的,但是他一定来过这里。 如果大伯是从这里出去的,这房间一定有什么地方,能与外界相通。 这么说,我还是能出去的! 第221节 当我再次向房间走去的时候,突然明白了外面的那个吊桥,为什么要用那么奇怪的机关来布置。 除了防止外人发现这个地下室的秘密之外,也是为了防止那三个女人逃跑。 因为,只要有人过来,吊桥踏板就会卷起来之后,全部滚到另外一头去。就算她们想跑,也毫无办法。 但这无疑意味着,那个吊桥踏板恢复原状,需要很长的时间。 我回到房间里,仔细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痕迹。如果是送饭送水的通道,一天至少打开一两次,肯定是个磨损很厉害的地方。比如…… 比如,这个衣橱? 刚才没有仔细看,我再次把衣橱打开,一层层地细细查找,果然在最下面一层的抽屉里发现了些细小的鱼刺。 大喜过望,连忙向里面照去,这一层的衣橱,没有背板,与墙相通。墙上则是一个黑黝黝的洞。 果然,这就是餐盘出入的地方! 到了每天固定的时刻,就会有人从上面把吃的东西放在餐盘里吊下来,餐盘会自行滑进这一层衣橱,等这三个女人吃喝完毕之后,再把残余物放在餐盘里,上面的人再把餐盘收回去。 那三个女人脖子上都带着铁链钢圈,不怕她们会通过这个通道逃走。 我仔细看了看衣橱外侧的两条腿附近,隐约有些拖拽过的痕迹。想必是大伯逃出去的时候留下的。 虽然身旁有三具骇人的骷髅,但是找到了出去的路,我的心情终于还是安定了些。 剩下的,就是破解大伯留下的字迹了。 我咬咬牙,打开了衣橱上面的一个盒子,把里面的体温计拿了出来。 体温计显示四十度,看来当初量体温的那个人发烧烧得不轻。也许就是这三个女人其中的一个,但就算烧成这样,作为下贱性奴的她,还是没法去医院看病,只能在这鬼地方吃两片药丸了事。 也难怪她们最后会自相残杀,这种环境下生活得久了,无论谁都会心理变态的。 我叹了口气,从梳妆台的台灯里拆出两根细电线。接着用嘴巴叼了手电,狠了狠心,将手机拆开来,取下电池,然后把外壳从中间分开,露出里面的线路板。 手机里的电阻大致有四种:矩形贴片电阻、跨接线电阻、充电电流检测电阻和组合式贴片电阻。(当然,现在苹果三星的智能机兴起之后,又出来了第五种热敏电阻,但是那个时候,基本都是四种) 把电阻片弄下来,接上电线,装进手电的灯罩里。正准备转身去拿体温计时,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骷髅。顿时噼里啪啦一阵响,早已风干脆化的骨头和铁链钢圈,全都散落到地上。那头骨滚了几滚,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既然已经冒犯了遗体,我也顾不了许多了。死人就给活人让让位子吧。我嘀咕着,用脚把满地骨头敛到一起。回过脸来时,猛地浑身一震,我操,这是什么? 在那梳妆台下面,原本被椅子和骷髅挡住的空当里,竟然还有一具极小的骸骨躺在那里! 看起来,这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这么说…… 我望向那堆散乱的骨头,心道:这个女人,居然还是个孕妇? 她就这么坐着死去,腐化之后,肚子里的孩子滚落出来,掉在地上…… 我顿时浑身发凉,这个房间,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间地狱? 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摸出湿巾把水挤干,捡了一块婴儿的指骨,包了起来。 当下也不再多想,拿起体温计,用力甩了几下,把水银柱悉数甩到头端,然后在尾巴处一敲,将里面的水银都倒在手电筒的灯罩里。刚一倒完,立马把灯罩拧回去,免得汞蒸气漏出来,中了毒。 我拿起电筒和手机电池板,走向那面可能写着字迹的墙壁,把露在灯罩外面的两根电线,接在手机电池的铜芯处。 瞬间,灯罩里的电阻就通上了电,汞蒸气遇到电流,发出了肉眼看不见的紫外线。 时间无多,我急忙将手电照向墙壁。 蓝紫色的字迹,果然浮现了出来。 字迹分为三个部分,左边写着许多字母: “b nokto nudan virinon fac amikino neniom vivo” 字母的右边,画着一个三环嵌套的图形。 这些东西,居然和我在海鲜仓库的密室里,那个秘室墙上看到用血迹写的内容,一模一样! 最右边的笔迹,一看就知道是大伯留下的: “佑,见此,我已不在。希你避祸,天意难违。能到此处,令我甚慰。本不想刻意安排你的未来,若不愿走我的路,可至金钟道上的万国宝通银行402取物,若走,顺取403。可惜你出生后我们未曾谋面。物无好坏,人有善恶。祝好!” 我大惊失色,几乎不能言语。自从遇见萧璐琪以来,我经历过多少偶遇、巧合,却从未想过,将近20年前,有一个人就已经预见到了我会来到这里,事先安排了一切…… 这是什么节奏?坑爹的节奏么? 林佑节奏,竟然在我大伯的掌控之中? 那一瞬间,我体会到了如来佛掌心中的孙悟空的心情。无论筋斗云飞得多远,还是被生生捉了回来。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谁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啊? 算了,既然大伯让我去金钟路的那个什么银行,去一趟,就什么都明白了。金钟路,我太熟了,就在我最早住的那个小区的后门嘛…… 正这么想着,突然,一声巨响传来,我猛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不好!是那根闩着门的木棍,被那女尸的惊人之力,生生弄断了! 第222节 片刻也不能再迟疑,我把衣橱拖开,钻进墙上的洞穴之中。只听铁门上的转轮手柄扭动之声响起,我扳住衣橱下面送饭的孔槽,硬是把衣橱扯回原位,嘴里叼着手电,向上爬去。 幸好这洞穴是砖头砌成,双手撑住两边,爬起来倒也不算特别困难。下面没有再传来衣橱被拖动的声音,想必那女尸还未找出我的去向。 一具没有意识的尸体,能有多聪明?不过是些蛮力而已。 真正的问题在于,这洞穴上面是哪里?我能不能出的去? 爬起来不难,但是这洞穴实在不短。好容易爬到了顶,已经手脚酥软。按照这距离来算,我差不多应该是到地面了。双脚撑住墙面,抬手一摸,头顶上竟然是个铁盖子。有种奇怪的声音,透过盖子传了下来。 一个听上去岁数不小的女人叫喊着“嗯嗯嗯啊啊啊……”,夹杂着床头摇曳的声音,一幅活春宫正在我头顶上演。 这上面,是民居?是人家的卧室? 这是什么节奏? 正在我一筹莫展到的时候,那听起来销魂蚀骨的声音停了下来,一个苍老的说话声响起:“册那,这伟哥也不管用了!” 那女人的声音道:“你天天吃这个,什么药吃多了都没用了!” 两人又是一番嬉闹。在床下的我却是一脑门子冷汗。 这苍老的男声,我刚刚听到过。 不就是那个茶叔么? 原来是这么回事!方才在小楼里,我就听他对那“徐主任”说,反正他家住得近,跑一趟也不麻烦。 谁知道,这个对领导毕恭毕敬的茶叔,竟然是当年共济会雇佣的人,特意住在我头顶的这间房子里,为下面藏着的女人送饭送水? 这么算来,他当年接这差事的时候,可真是年轻。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不是共济会的人?我如果突然冲出去,会不会被他顺手黑了? 我已经听见下面搬弄衣橱的拖拽声。那女尸竟然发现了这洞穴?我操,我没时间了! 横竖先回到地面上再说! 我用力向上推铁盖,没想到纹丝不动。 这盖子是在外面被锁住了,还是被压住了? 我还是大声喊吧! 但是,如果那茶叔为了掩盖地下的秘密,故意不开,我岂不是抓了个瞎? 下面传来悉悉索索向上爬的声音,我几乎已经快要感觉到,那女尸爬上来抓住我的裤脚,和我一起坠落下去的滋味。 这么高,摔下去,还能活? 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么? 救命啊! 第六章 惊爆!出生以来的安排 我心想,能拖一刻是一刻了!一咬牙,双脚用力蹬住两边的洞壁,艰难地把背包脱下来,将那块包着婴孩指骨的湿巾塞进口袋,接着便把背包里面其他有些份量的东西,诸如手枪之类,都丢将下去,砸那女尸。有些能砸中,发出沉闷的响声,但是大部分都伴随着一路向下的清脆声响,与女尸“擦肩而过”。 丢无可丢时,我连背包也往下丢去。只盼能多撑一会儿。 但是,眼下这个情况,又有谁能来救我? 当我无可奈何地把手电都丢下去的时候,黑暗如潮水般向我涌来,心里泛起绝望。 黑暗中的绝望,更甚数倍,更容易让人想要就此放弃,一死了之。 就这么完了么? 下面的悉悉索索声音,越来越清晰。 这个被大蒜味复活的女尸,就像一个永不止疲倦和疼痛的终结者机器人一样,飞快地向上爬着。 此时我不禁无比后悔:如果最初她爬起来的时候,我就忍着恶心和那女尸数十年积累下来的口腔细菌,给她一个热情洋溢的法式热吻,此刻她就已经软倒在地,不再动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将我逼到绝路。 那女尸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时,我终于忍不住巨大的恐惧,叫道:“救命啊!把这盖子打开啊!”说罢,用手猛砸了盖子几下。 上面的人显然听到了我的叫喊。那女人的声音响起道:“怎么回事?床下有人?” 茶叔却道:“什么啊,外面的动静。快,披件衣服去看看!” 接着便传来床的晃动声、穿衣服的声音和两人的对话声。 我心里破口大骂。这茶叔老头儿果然有问题。明知道我在床下密道里,却往外走,明摆着要把我困死在这里! 再无他法。只能用手紧紧撑住洞壁,蜷起双腿,准备在那女尸摸上来的时候,狠狠地蹬她一脚。 这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之法。我蹬了,但是因为用力过猛,身子向下滑去。 手掌在粗糙的洞壁上摩擦着,剧烈的疼痛钻心般传来,令我几欲放手。 但是我知道,只要一松手,就完了。 脑中最后一点清明,让我的手脚死死撑住,止住了滑落之势,又摸索着向上爬去。 那女尸虽然吃了我一脚,但此刻又向上爬来。 我心道,完了。准备松手,给自己一个痛快。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听地面上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接着茶叔的声音响起道:“你是谁?” 听这架势,似乎有人闯进了茶叔的卧室? 第223节 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过后,拉扯床脚的声音奏起。我头顶的铁盖子突然打开,并不明亮的光线照进来,我却两眼一黑,手脚酸软,差点就向下跌去。 幸好,一只手伸下来,紧紧抓住了我。 “是你?”被拉出洞穴的我,眼睛刚刚适应,才看清这来人的模样,有气无力地道,“快把盖子盖上……” 那人只是笑笑,也不答话。把我整个儿拖出洞穴之后,便将铁盖盖上,再将盖子上的旋锁拧紧。 这下,那女尸,想必是出不来了。 茶叔目瞪口呆地盯着我,道:“你……你怎么会从这里面出来的?” 我哪里还有力气回答他?已经轻微汞中毒的我,只觉得头晕目眩,嗓子里火烧火燎,在地上直喘粗气。 救我那人却向茶叔道:“这位老居士,刚才真是对不住了。不如我们帮你保守秘密,你也帮我们保守秘密,大家算是扯平了吧!” 茶叔一直紧瞪着我,听了这话,却也不得不点头。 如果下面的情况被警察知道,只怕他也逃不了被当作五尸疑案之凶手的重大嫌疑。 那人搀了我一把,道:“林兄,能走么?” 我神智已经有些模糊,勉力点了点头。便在他的搀扶之下,两腿酥软、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刚出得茶叔家弄堂口,却见一个穿着道袍、满身腌臜的老道士已经站在路灯下,笑眯眯地望着我们两人,道:“不错、不错,这情景,让我想起许多年前啦!如今一个侄子,一个徒弟,又重演当年的一幕,真是有趣之极、有趣之极啊!”说罢,拊掌而笑。 没错,刚才救我于危难的这个人,正是那个用招魂术忽悠于我、被我反坑了五千块钱、同时也是眼前这疯道人刘庆的徒弟——茅斌。 我苦笑道:“老神仙,我大伯才不会像我这么狼狈。这次若不是您和茅兄来得及时,我真就栽了……” “嗨,小娃子,莫要过谦嘛,你大伯当年被我从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拖出来的时候,比你也好不到哪去。再说,你大伯见过多少世面?来这里之前,他已经是道上有名的盗墓高手了。只是大家不知道,那个一掷千金买收藏品的大企业家,会亲自下墓而已。话说回来,怎么样,我这六壬理算,很准罢?我就算出你今天要遭这一劫……”刘庆一打开话匣子,就喋喋不休起来。也不管我这双手血肉模糊,身体困顿乏力的状态下,是不是在听他说话。 茅斌插话,打断了刘庆道:“师傅,您就别忽悠林兄了。要不是乐水伯曾经把这下面的所见所闻说给您知道,您也未必算得这么齐备……”他见刘庆瞪他,连忙顿了顿,“林兄情况不太好,先去医院才是真的。” “哦哦,也是啊。”这疯道人眯起眼睛瞧了瞧我,转身伸出手去,要拦出租车。 我艰难地抬起手来摆了摆,哑着嗓子道:“老神仙,我的车就在旁边……茅兄会开车不?” 茅斌摇摇头。 刘庆却在一旁说,开车,我会! 我看着他疯疯癫癫的样子,也只能无奈地道:“那就开我的车去。我大伯的笔记还在车里,别丢了……” 于是茅斌扶着我,踉跄着走了一段,取了车,直奔医院。 刚一上车,我就觉得身体无比沉重,瞬间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只感觉一梦千年。 我这一生,过去时光里的点点滴滴,都在梦里重新浮现出来: 别家孩子都在大街上撒尿和泥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的父亲拿着铁尺,像监工一样监督着我读那些枯燥无味的书籍,直到我开始入了迷、上了瘾,他又怕我近视得太厉害,于是限制我看书的时长…… 我考完高考,分数本来已经够了北大的分数线,父亲却力劝我去上海,读法律。还把我当时最尊敬的老师,我的高中班主任,请出来劝说于我。最终我选择了华东政法大学作为自己的母校。 朦朦胧胧之间,总觉得这一切,似乎冥冥之中已有安排。 直到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茅斌的影子。我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哪。 但是总觉得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有些事情没有想通,无论如何试图唤醒自己,却始终也不能完全清醒过来。 等等, 茅斌…… 茅斌? 我的眼前忽然浮现出第一次见他的那一幕:他拿着我准备好的火车票,突然放声大笑着走出门去。 然后我就休息了一会儿,把萧璐琪放回冰柜,就在那时,发现了王永顺留在冰柜里的灵猫卵巢囊肿。 然后我就开始在网上对王永顺展开人肉搜索。 然后我就…… 然后我就接到我爸的电话,他让我去卢工邮市帮他买一件“羊年纪念币”! (然后我就遇到了灏灵、明莹,二探太平间、夜闯海鲜仓库……这些先略去不提。) 然后过了几天,我才到了卢工邮市,也就是在那里,遇到了我爸的朋友——在邮市里开店的钱途钱老板! 然后我在钱途那里买了羊币。准备告辞时,却被钱途一把扯住,拉到了曹斌的古字画店里!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幅《康城地域图》!!! 虽然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了“陈子奇”这个名字,也正是因为这个名字,我才对《康城地域图》特别感兴趣…… 但是、但是,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 我爸为什么在我小时候,逼着我看那些奇门遁甲、先天五行之类,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书?又是为什么,大伯和刘庆给我留下的各种谜题中,都正好用到了我小时候看过的那些玩意儿? 我爸为什么在那个时间,打电话让我去卢工邮市?是不是因为茅斌认出了我与我大伯的关系,也隐约猜到了我藏在床垫下的秘密,于是把这一切告诉了刘庆,而刘庆又把这些,告诉了我爸??? 从茅斌出我家的门,到我爸给我打电话,中间隔了起码一个小时,完全够时间给他们去联系。 我爸让我去卢工邮市,除了买羊币,还有什么原因没有?他是不是让我去卢工邮市,然后钱途就会“很自然”地带着我去看一看《康城地域图》? 是不是如果我接到我爸的电话,第二天就马上去卢工邮市,《康城地域图》就不会被陈子奇买走? 第224节 大伯为什么在共济会小楼的地下室里留下的那段给我的话?他怎么会知道我很有可能会走上他的道路,跟随他的脚步去到那里,见到他留下的字迹? 难道……不是巧合? 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 难道唯一的巧合,就是李海波生了病,我去帮他签字做手术,却遇上了萧璐琪? 难道就算我不遇到萧璐琪,我也会在我爸的安排下,见到那幅《康城地域图》,然后顺着这幅图的标记,找到西施的尸体,见证假死药的神奇,最终追随着大伯的足迹,踏上揭开这一切谜题的路? 难道大伯早就和我的奶奶、爸爸取得了联系,听说了我这个不到一岁就能朗读大众日报的侄子的种种“事迹”之后,建议我爸给我买一些“现在肯定没用,但是以后可能用得着”的书,还逼着我看? 还有,还有明莹说过的那段话…… 那幅《康城地域图》,原本供奉在绘图之人,也就是那个与顾恺之、王羲之交好的东晋军官的家族祠堂里,直到民国年间,祠堂差点毁于战火,那幅图辗转到了一位西南联大的历史系教授之手。原图在文革中被毁之后,这位教授在友人帮助下到了香港,凭记忆画出一幅赝品,在90年代末的一次拍卖会上,这幅赝品被一名大陆富商买走…… 这名大陆富商,莫非就是我大伯? 后来,那教授去世前,说出了画里的秘密,那幅赝品就被“偷”了。如果买画的人真的是我大伯,谁有本事从这个聪明绝顶的大伯手上偷走那幅画? 除非,偷画的人是害死我大伯的人。 令空! 但是,他虽然偷了画,却不敢明目张胆地交给陈子奇,大概是怕胤老太太或者什么人查出他对我大伯做的龌龊事,于是通过在卢工邮市的古字画店里寄售的方式,想要洗清自己的嫌疑。 我爸那时候可能还不确定是不是该让我搀和进来,就以买羊币为借口,让我去一趟卢工邮市,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借我之手,把画买回来。 但是,我晚了几天才去,这幅画已经被陈子奇专门派去的手下买走。 同时,胤老太太发现了我的存在,于是让明莹激我,夺回这幅画。 后面去金山岛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不是令空能阻止的了…… 想到这里,半梦半醒的我,不禁汗湿了后背。 原来,这才是大伯留下的那段话里,那句“本不想刻意安排你的未来”的真正含义! 我的未来,一直是被安排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嘴巴上带着氧气罩,手上插着输液管,还裹着厚厚的纱布。 茅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道:“别乱动,医生说你有些汞中毒迹象,还有些皮外伤,幸好都不太重,调养几天,便就没事了。” 我口鼻上带着驴嘴里的嚼子一样的氧气罩,说话不利索,只能先微微点头,艰难地道:“我要去趟金钟路上的万国宝通……” 金钟路,我太熟悉了,就在我最早住的那个小区的后门。也就是我把萧璐琪从太平间偷出来之后,把她的身体抱下出租车的那条路。 没想到,茅斌微微一笑,道:“你要去金钟道的花旗银行,是吧?放心,多亏你那张送我去广州的票,我已经去看过了。保管箱完好无损,等你身体好了,跑一趟香港就行了。” 金钟道?不是金钟路么? 我这才想起,大伯写的确实是“金钟道”,不是“金钟路”。金钟道是在香港,不是上海。而在2001年之前,香港都管花旗银行叫作“万国宝通银行”。大伯写下那句话时,也是1991年左右,他写下这个“万国宝通银行”名字,一点也不奇怪。 怪不得,那天胤老太太用私人飞机带我去香港龙景轩餐厅吃饭时,在车上看到了茅斌的影子! 原来,他就是去看看大伯留在花旗银行的保管箱,是否完好。 原来,我口袋里的那两把在大伯的笔记本里摆得像是共济会徽标一样的钥匙,不是用在共济会那座小楼里,而是用来打开银行保管箱的钥匙! 我将眼一闭,又昏睡过去。 第七章 开箱!十三年前的信件 我从共济会小楼里出来时,身上只剩下两把钥匙、一块湿巾包着的指骨。还有张手机sim卡,是我在拆手机取电阻之前拿出来的。 朱峻轩那边可好?顾志强有没有遇袭?明莹、杨滔能不能阻止达度拉组织?我一下子消失这么久,陈子奇、李芊羽那边对我这种行为又会作何理解? 这些,有些我不必去操心,有些我不想去理会。 共济会的地下密室,已经让我精疲力尽,只想躺在床上休息。 茅斌倒是个热心人,拿着我的那张假身份证,飞快地办好了港澳通行证。 两天之后,医生允许我出院。便马上办了手续,和茅斌一起坐上飞机,直奔香港。我生怕用自己的身份证会留下记录,被别人查了出来,便用了假身份证。幸亏这假证的主人的长相与我像得出奇,靠着假证,居然也能过安检。 这身份证本身是真是存在的,安检人员也只瞄一眼看你与照片像是不像。话说,身份证的照片有几个与本人很像的?蒙混过关自然也不在话下。 当我们到达香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1点多。茅斌熟门熟路,带着我到了位于金钟道95号统一中心的花旗银行,一位叫cindy的客户主管接待了我。听说我要从保管箱里取东西,先带我到了一间隐秘的vip室,问清箱号之后查了一下记录,用英粤夹心语言向我微笑着道:“mr.林,这两个safe deposit box需要一个password才能打开啦。您知不知password呀?” 我犹在奇怪她为什么在“box”后面不加复数,听她此问,却只能点头,道:“密码是多少位的数字呢?” “eighteen啦,您不知吗?……” “370902198……”我不等她说完,便开始叨叨地念起自己的身份证号码来。 18个数字念完,cindy摇摇头,道:“sorry啦,password not match的啦……” 不对? 18个数字,除了我的身份证号之外,还有可能是什么呢?想来想去,没有答案。总觉得身份证号是最大的可能。虽然大伯在这里置办保管箱的时候,我还没到领身份证的年龄,但身份证号是我一出生就有了的,而且终生不变。 我忽然想起,大伯在地下密室墙上的留言。那段话里,其他的句子都很有逻辑,只有一句“可惜你出生后我们未曾谋面”,与前后文完全不搭调,像是硬加进去的。 莫非……我转头向cindy道:“不好意思,再试一次,密码应该是370902……” 这次我特意把身份证号里面代表生日的8个数字,整体挪到了其他所有数字之后。念完18个数字,只见cindy微微一笑,道:“password correct,但是仲要有keys才得哦。” 我摸了摸口袋,两把钥匙都在。便说没问题。于是cindy带着我,接连绕过两个vip房间,从一个神神秘秘的小楼梯上了楼。 第225节 大伯留给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相当令人震撼的房间。四周密密麻麻都是一掌来厚的小柜子。我的402、403号柜子竟然在中间某列的最上方,还要借助扶梯车才能拿到。 这些小柜子的厚度,就算是放金条,也放不下几根。更别说是放钞票了。按照现在这个通货膨胀、物价飞涨的情况来看,十几年前塞满小柜子的钞票,现在够不够买个空调都很难说。 除非是钻石? 我摇摇头,心里苦笑一下。大伯虽然和我有一半的血缘关系,但是还不至于把自己的产业都转换成钻石,留给我吧? 正在想着,cindy拖着一个扶梯车过来。我连忙蹬蹬蹬爬上去,颤颤巍巍地把钥匙插进402号柜,轻轻一扭,便打开了。 打开小门,里面是一个看起来略显贵气的小红盒子。按照cindy的说法,这盒子是银行提供的,每个客户都一样。 我心情忐忑着打开这个盒子,这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现金,更别说钻石了。 只有两张纸。 其中一张,是一封手写的信。信上的笔迹与大伯那本笔记上的笔迹一模一样。我就站在扶梯车上,读了起来。 “佑: 见信安好。 我是你的大伯,从来没有见过面,可能有些突然。但是我一直听你奶奶讲起你的事情。我也和你奶奶提过多次,让你来上海发展。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城市,但也是一个强手如林的地方。我相信,以你的天分,能够在这个地方扎根立足,成就一番事业。 我现在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许到了以后,我也不会和你见面,因为我不想把你扯进我现在所做的事情里。我和你奶奶说过,等到你30岁,她,或者你爸爸,就会把这个保管箱的位置告诉你。我的一个朋友会把钥匙交给你。 但是,我还是抱有一点希望:在你还没有到30岁的时候,就能靠自己找到这个箱子。如果你自己找到了这个箱子,说明你已经卷进了某个事件中。这个事件很复杂、很危险,如果你不想再继续下去,现在抽身还来得及。如果你现在已经30岁了,从你奶奶或者爸爸那里知道了这个箱子的所在,刚才那些话,就当作我没有说过吧。 我作为你大伯,从来没有见证过你的成长,对此,很内疚。以我现在的情况,能为你做的,也不多。虽然我有些钱,但是我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处置。所以,我只能为你留下一点钱。我选了一个特别的数字,206万。你应该会明白这个数字的含义。 希望你能好好运用我留下的这点钱,也希望你能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此致, 你的大伯 1994年6月28日” 我看完这封信,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206,就是谐音的“爱林佑”么? 这个聪明绝顶又呼风唤雨的大伯,竟然有如此温情的一面,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说实话,206万,不少了。足够在上海中环和外环之间、偏离市中心的地方,买一套80平米的房子,两室一厅。然后过一点安静祥和的小日子。 这么想着,拿起另一张纸。这上面写的是存着钱的银行卡的卡号和密码么?还是…… 我向纸上看去,却发现这上面只有两行数字,每行都是六个数。如果说第二行的六个数字是密码的话,第一行的六个数字,显然不是银行卡号。这两个数字的前四位,还是“1000”。 下面还画着一个图标。一个圆圈里,有三个竖长方形的方框,依次上升地排列着。 这是个什么玩意? 我又一次被大伯弄糊涂了。 更为纠结的是,那个403号柜,要不要打开? 大伯已经反复叮嘱过我。似乎这个403号柜,一旦打开,就是潘多拉的盒子。厄运、诡异、恐惧和死亡,都会纷至杳来,让我疲于奔命。 咬了咬牙关,我毅然打开了403号柜子。 同样的红色盒子里装着的,同样是一封信。 我不敢看信的内容,只快速叠起,放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拍了拍,生怕不小心丢掉。 里面还有一块扁扁的玉玺、一把青铜的短剑、一个半圆体的铜块,圆心上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圆形凹陷。 我小心翼翼地把盒子盖上。向cindy问道:“这两个保管箱,是什么时候开的?” cindy看了一下记录,道:“1990年开的啦,一直没有装东西啦。1994年才把property放进来的啦。哦,403号箱反复存取过several times,最后一次check in是2003年的啦。” 我点头谢过,便就把盒子里的东西装进包里,离开了保管箱大厅。 茅斌正在外面沙发上等着我。他星目剑眉,两边青髫垂下,脸型也十分俊朗,却翘着二郎腿,脚尖一掂一掂,总觉得有些流里流气玩世不恭的不羁样儿。而且这一身道士装扮,还梳着个发髻,在富丽堂皇的统一中心大厅里显得格外扎眼。我悄声道:“你这身衣服,能不能稍微……换一换?” 他看了我一眼,道了声“无量天尊”,然后侃侃而谈,口若悬河地阐述穿着道士装的必要性。其中一条,就是如果遇到其他修道者,发生了冲突,这身衣服就代表着一个潜规则:不能用枪支弹药一类的热兵器。 我连声“哦”着,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里暗自佩服这家伙心思也是颇为机敏,思维很有条理。转念一想,又问道:“茅斌,这名字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 这道士“嘿嘿”笑了笑,道:“不错。贫道姓萧,以前是茅山宗的真传弟子,所以借用茅字为姓。家中有三位叔伯,一位名中带个‘文’字,一位带个‘武’字,合起来便是斌了。” “那你本名叫什么?” 道士先是很有风度地欠了欠身,又挤眉弄眼、嬉皮笑脸地道:“贫道俗名,叫萧克明。”说完,忽然把头一仰,胸一挺,一股浓浓的牛波伊之气,侧漏出来。 我看着他一脸诡异模样,心说:怎么,萧克明这名字很有名么?看你这表情,好像我必须知道一样…… 只是,此时我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小道士,在与我经历过几次艰险之后,又和我日后的一位皂友共同闯出了一片天下,成了大大有名之人。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般说着,我们一路奔回上海。香港机场审查甚严,我不敢轻易造次,只能用了自己的身份证。 不知道为什么,在经历了共济会小楼的诡异地室,在医院住了两天,又到香港拿了大伯存在银行的“时光胶囊”一般的遗留文件之后,突然有一种朦朦胧胧、恍如隔世的感觉。似乎已经辨不清自己身处哪个时代。我呆呆地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怔怔地出神。 猛然间一幢建筑物闪过。 我忽地想起了什么,连忙扭头望去。 第226节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第八章 一亿!绽放时间的玫瑰 我看到的那个建筑物,是一幢即将拆迁的房子,上面挂着一个招牌,写着“华夏证券”,旁边画着大大的logo。 这不就是大伯留给我的纸上,画着的那个图标么? 原来,这圆圈里面的三个框,就是股票交易分析图形中,日k线的连续三个涨停的模样。 莫非,这个“1000”开头的六位数,是在华夏证券开户的股东代码号? 华夏证券、南方证券和国泰证券,是中国最早的三家证券公司。华夏证券成立于1992年。从大伯购买股票大约是在1994年这个时间点上来看,倒是很有可能。 只是,我才想起,2005年的时候,中国证监会和北京市政府作出决定,停止了华夏证券的证券业务活动,撤销其业务许可。虽然保留了公司名称,但是所有的证券业务都已经被中信建投证券公司接手。 我毕竟之前在一家投资公司上班,对金融证券市场的这些大事,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赶紧摸手机打95587,这才想起,手机已经被我拆散架了。无奈之下,只能先买了个手机,把sim卡插上,这才打通客服电话。 “先生,您好!我是中信建投证券部客服经理,王美雯,工号9527,很高兴为您服务。”电话里传来甜甜的女声。 我把情况做了简单说明,然后把大伯留下的那张纸上,第一行的六个数字报给她,道:“这应该是我的股东代码,你帮我查一下这个账户。” 客服小姐王美雯声音甜美地道:“好的,先生,请在嘟声后输入交易密码。” 我心说有门,赶紧把第二行六个数字报上。很快,王美雯便道:“先生,您的账户现金余额为0,持有一支股票。持仓股票代码000538,持仓数量为5000手,于1994年6月29日购入,当时成交价为4.12元。” 我迅速算了一下,股票市场里,1手就是100股,5000手就是50万股。500000乘以4.12,正好是206万元。一点也没错。 股票代码是000538?这股票代码听起来倒是很熟悉呢。大伯选的股票真有意思,要知道,0538正是山东省泰安市,也就是我老家的电话区号。 “这个000538,现在是多少钱?” 王美雯顿了一顿,道:“今天是2007年7月10日,今天的开盘价是26.12元。” 我一听,不禁大喜:4.12元买入,现在是26.12元,那就是说,每一股转了22块钱?我擦咧,那么50万股,就赚了1100万元?? 我发了啊! 王美雯的声音变得更加甜美、也更加激动了些,道:“先生,您真不可思议,竟然连续持有云南白药这只股票整整13年……” “什么?”我一惊,连忙道,“000538是云南白药?” “是啊!先生,您,那个,嗯,简直创造了中国股市历史上的奇迹啊!”王美雯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哆哆嗦嗦地问道:“姑娘,你看一下,这只股票的复权价是多少钱?” 王美雯稍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已经相当不淡定了,飞快地道:“后复权的价格是205.17元!先生,不算成本,你股票账户的浮盈是1亿零525万元!” 我顿时呆住。不知怎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萧克明惊讶地看着我,道:“林兄,中了邪了?别动,我来给你招招魂……”说着,就要去摸怀里揣着的木剑。 我一头暴汗,立刻清醒过来,连声道:“去去去,我哪里中了邪!”心里却想:大伯,您这哪是留给我206万,您是留给我了一个中国历史上第一大牛股,竟然生出了1个多亿的净利润?您这是什么选股能力啊?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只股票在2013年10月8号,后复权价格竟然达到898.17元,我的账户浮盈达到了447025000元。 13年,净赚1亿多,19年,净赚将近4亿5,这就是高投资价值的公司带来的回报,这是时间的玫瑰,终于在历经风雨后,绽放。 13年,多少勤于每天看股票、每天操作股票、梦想着一夜暴富的人,已经赔得血本无归,惨淡收场。但是持有真正优质公司的人,而且一直不断地坚定持有,才能最终笑到最后。 但是,很少有人能持有一支股票超过3年以上,更不用说13年了。真要是有这种人,他多半就是早就忘记了自己买过股票这件事。 而且,你必须持有一支能保持高速发展的公司,才能得到这样的收益。如果买的是银广夏这类垃圾甚至还作假的股票,你很可能在几年后,连一分钱都找不回来。云南白药公司掌握着国家绝密中药配方,拥有自主定价权,这种公司想不赚钱都难。买了这只股票,长期持有,想不赚钱也难。 我突然无比渴望得到那种假死药和解药。不只是为了救活萧璐琪,更是找到了一种发财致富的王者途径:只要我买入最为优质的股票,然后进入休眠状态,等十几,甚至几十年后,等我一觉醒来,已经坐拥富可敌国的庞大家财,而且,我还是保持在假死时的那个年龄。 正在我沉醉于遐想和满足之中、不可自拔之时,脑门上忽然被贴上一张黄色的符箓纸。回过神来去看,萧克明正在歪七扭八地跳着大神,口中还兀自念念有词。 我一把脑门子上的符箓纸揭下来,哭笑不得地道:“你这杂毛道士,干嘛啊这是?” 萧克明见我撕了符纸,装作心疼不已地道:“哎,哎,你别撕啊,这符可是我们茅山宗百年不世出的符箓大师李道子留下的,贵着呢!”说完,见我一脸佯怒,又挤眉弄眼地道:“瞧你这样儿,就知道你肯定是中了邪、丢了魂了。这不给你招魂呢?别吵,一会儿法术失灵,你的魂儿说不定会招到狗身上!” 我迈上一步,推他一把,道:“玩蛋去吧你个杂毛道士,老子什么时候丢了魂了?丢了魂还在这里和你打情骂俏啊?” 萧克明“嘿嘿”笑着道:“这样啊,那等我收功先。”说着,整个人向后跳去,竟然像是录像机回放一样,把刚才那些跳大神的动作,倒着做了一遍。 我忍无可忍,一把搂住他脖子,道:“好啦!别闹了!” 萧克明“啊”了一声,身体一震,道:“完了完了,作法被打断了!”接着,朝向路边呆望着我们两个的一条狗,叫道:“林居士,你怎么了林居士,你倒是回答我啊!” 我哈哈笑着,把他身子一扳,道:“你丫个杂毛,四道普!” 说实话,之前发生的招魂术和5000块的事情,我还担心和这萧克明之间总会有些解不开的芥蒂。没想到他这么插科打诨地一闹,竟似两个久违重逢的兄弟一般,再也没了什么隔阂。 萧克明挺起身子,向着天望了望,突然换了副口气,道:“林兄,实不相瞒,我刚才见你的神色,似是被心魔缠住,不能自拔,才演了这出戏。你要知道,这红尘烦扰,人心易失。所谓红尘炼心,就是要抛开诱惑,归守本心。到达那万物眼前过,我心自清明的境界。才能成为一个超脱之人,与道同在。” 我没想到这个刚刚还在嬉皮笑脸的小道士,竟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句句蕴含真理、字字掷地有声。看来,这个萧克明,绝不是个简单的家伙。 萧克明忽地又变回之前那副嘴脸,“嘿嘿”笑道:“林兄,看你刚才那副怂样,好像是赚了不少钱嘛?” 我也不好瞒他,只能点了点头。 “嘿哟喂,不错嘛,走、走,老子好久没来上海这魔都烟花之地了。咱去找个美女多的地方,舒爽他娘的一回!” 我讶异地看着这个像孙悟空七十二变一样犀利的杂毛道士,苦笑道:“你他娘的不是刚刚还说要抛开诱惑、归守本心的么?怎么一转眼就要去做大保健啊?” 萧克明摸了摸鼻子,道:“你没听见我说,红尘炼心么?关键不是结果,是过程。过程就是要炼,要不停地炼,要换着花样儿炼,懂不懂?没见过大风大浪,没摸过丰乳肥臀,那怎么能叫‘炼’过啊?再说了,兄弟赚钱,见面分一半。这样吧,我做东,你请客。话不多说,走起~~” 这个“起”字,他说得像那山路十八弯一样,绕了许多个圈子才收回来。等话音落时,人已经在十丈开外了。 第227节 我勒个去,这货到底是有多急啊? 萧克明没走几步,又转回头来,搂着我脖子道:“林兄,你实话实说,赚了多少钱?” 我支支吾吾地低声道:“一……一个亿……” “他娘的,一个亿?”萧克明倒抽一口冷气,道,“不用说了,天上人间,必须的。” 我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道:“天上人间?不是在北京么?上海有么?话说,我这钱还没到手呢……” 萧克明见我擦汗的模样,怪不好意思地道:“有啊,武宁南路长寿路的路口,不就是么?我来来回回那边好几次了,就是舍不得进去。今儿,不用说了,走你!” 我见这厮涎皮赖脸缠着不放,只得答应他,道:“好好好,今儿我就当咱俩拜把子礼,我也好奇天上人间到底啥样儿呢,走!瞅瞅去!” 萧克明大喜,顿了顿,又道,“那个……林兄,既然你答应了,我和你说个事。” 我白了他一眼,道:“你是要说,怎么把那张符纸贴在我脑门上的事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没带胶水么?行了,擦都擦完了,走吧!” 萧克明哈哈大笑,道:“林兄,不瞒你说,我从小就出家修道,我这口中津液,绝对驱鬼辟邪,让你百毒不侵……” 我忍不住踹了他一脚,道:“你他娘的,再把‘津’读成后鼻音,我就踹死你!” 第九章 告破!林家宅三十七号 杂毛小道萧克明神清气爽地从天上人间走出来的时候,见我坐在车上发呆,嘿嘿笑道:“林兄,怎么,发了财还省钱?没去?” 我无奈地笑笑,挥了挥手里的一张牛皮纸,道:“在研究这玩意。” 这张牛皮纸,就是大伯留给我的403号箱里装着的东西之一。 这张暗黄色牛皮纸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写得满满当当,其中记载了太多的秘密,足以把林家宅三十七号这个悬疑了几十年的案子,一把撸掉、彻底结清。 转头望去时,萧克明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这眼神,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比女尸、骷髅什么的还让我难受,连忙问道:“你妹的,这什么眼神啊?” “那个……”萧克明轻咳一声,道,“账还没有结。”说着,指了指跟着他出来的两个彪形大汉。 只看这两个大汉的纹身手臂,粗得连交叉放在胸前都困难,我就不由得相信,即使我现在开车跑路,他们也能生生地把车扯住,把我们拖下来施以一顿老拳。 艾玛,我现在也是坐拥上亿身家的人了,还埋不了萧克明的单?这小子也就一根鸡巴,男人该有的“事后不应期”什么的,他也必须有。由着他可劲儿玩,能玩出他娘的什么花来? 我二话不说,作土豪状,下车去埋单。 跟着两个彪形大汉埋完单出来,我一脸铁青地上了车,闷声不吭。 萧克明嘻嘻笑道:“咋啦,林兄,有点不开心嘛?” 我大声道:“我去你妹的,你小子有种!招魂术你没学会,采阴补阳你学会了是吧?你他娘的居然……居然……花了这么多?” 萧克明略带尴尬地嘿嘿笑道:“哎呀,不要这样子嘛。不就一点小钱嘛,你想你赚了多少,拿一点出来分享,毛毛雨、毛毛雨啦……” 我实在拿这个涎皮赖脸的杂毛小道没有办法,只能叹口气,道:“得,我算摊上了。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啊!” 萧克明忙不迭地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赌咒发誓。但是脸上那表情……我若是信他,才有鬼了。 等气氛缓和了些,萧克明已经倦极,沉沉睡去。 这时候我才有心思去回想大伯留下的牛皮纸上,前半部分写的那些话,那些足以解开林家宅三十七号之谜的话。 需要说明的是,我那个聪明绝顶、逻辑能力超强的大伯,通过他自己的调查,也和我一样发现了那种假死药和达度拉组织的存在。 另外,还需要说明的一个前提(之前我也没查出来,所以也没写出来过):假死药和解药,是由两个不同的派系来保管的。达度拉组织只负责保管假死药,却不知道解药的配方为何,也不知道解药配方是由何人保管,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解药的存在。而解药,却是由另外一个家族保管的。也许秦始皇对这个家族更为信任,也指定他们在某个时间,将他复活。这便是保管解药家族的终极使命。 好了,解释完这些,我就把大伯留下的文字,用自己的话转述给大家吧。 首先,达度拉组织的最高精神领袖,达度拉使,不是别人,正是骊山道士刘志明。他就是林家宅三十七号的主人叶先国的师傅,也就是那个后来化名为许皮匠在林家宅附近晃悠,被当作现行反革命抓起来的家伙。 他收叶先国为徒时,隐藏了自己作为达度拉使的身份。之所以要这么偷偷摸摸,正是因为叶先国一脉就是解药配方的传人。叶先国作为家族中的长子,由父辈传授,记住了祖上传下的那个配方。他的父辈没有来得及把家族的秘密使命告诉他,就在1938年黄河决堤、以及1942年夏到1943年冬的大饥荒中,悉数死光。叶先国家族,仅他一人得以活命,也就成了唯一一个知道解药配方的人。刘志明秘密收他为徒,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解药配方也。这遭遇,几乎和《笑傲江湖》里的林平之一样,家族全灭、怀璧其罪、师傅心怀叵测地觊觎他手中的辟邪剑谱。说起来,叶先国也是个悲剧人物。 而这个刘志明,可以说是达度拉组织的叛徒。他不满足于已有的权力,渴望能够永生。而永生的条件,他只具备一半:如果没有解药,服下假死药之后再也活不过来,那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虽然刘志明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但是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还没骗到解药配方,却被叶先国忽悠走了假死药的配方。叶先国洞悉了达度拉组织的使命,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他,就在被达度拉派人刺杀他之前,先给妻子儿女服下假死药,装在缸里,掘地三尺,埋入地下。而他自己则在打完自首电话、洒下大量血液、制造现场之后,便逃之夭夭,从此隐姓埋名,不为人所知。 实际上,达度拉组织里掌握假死药的人,也只有两个。除了达度拉使之外,还有一人,就是地位仅低于达度拉使的左旗使。 左旗使,正是在林家宅三十七号里,第二次发生凶案时,二楼餐桌上那条女人手臂的主人。 砍下她手臂的,不是敌人,却是达度拉组织的右旗使,也就是那个青面小胡子。他为了夺得不死药,不惜与达度拉组织反目成仇,还砍下了左旗使的手臂。 陈培所说的桌上的手臂,手里握着玻璃管子,里面装的就是假死药。 但是,右旗使没有成功。 左旗使在失去手臂的一瞬间,拔开了玻璃瓶塞,假死药全都被洒在地上。右旗使见事已坏,为了掩人耳目,就将手臂里的血液全都挤在地上,盖住假死药。所以陈培和另一个联防队员在上楼时,看到有很多血液在顺着楼梯向下流。 右旗使杀了那个联防队员,抢来衣服穿上,混出林家宅三十七号。这一系列凶案到此才告一段落。 过了一段时间,达度拉使刘志明以为风头已经过去,对解药配方仍不死心,遍寻不到叶先国的他,只能化装成许皮匠,想到林家宅三十七号里再碰碰运气。没想到,被人民群众发现举报,锒铛入狱。 另一方面,夺假死药不成的右旗使,也没有停止脚步。在林家宅三十七号的地下挖出活死人的事情传开之后,他便带着不知道从何处弄来的灵猫卵巢囊肿,到殡仪馆停尸间里,成功偷走了叶先国妻子儿女的三具尸体。转而把尸体交给了共济会,带入地下进行各种化学实验,试图从尸体里提取出不死药。他的这次盗尸行为,最后虽然没有成功提炼出不死药,但是却妥妥地把陈子奇连累进了监狱。 从这一点来看,这个青面小胡子的右旗使,之所以背叛达度拉组织,除了寻找不死药之外,很大的可能是他还被共济会拉拢收买了,成了外国势力的一枚棋子。 牛皮纸的文字讲到这里,我不禁猜测到:如果真是这样,恐怕我见过的三具女人的骸骨,她们生前就是共济会抓来养在地下密室里,供这个青面小胡子玩弄享乐之用的。那具梳妆台下的婴儿骸骨,很可能就是青面小胡子与坐在梳妆台前的那具骷髅的主人,所生的孩子。如果想要证明这个猜测,只要拿着我捡来的那块婴儿指骨,去做一次dna测试,与这青面小胡子的dna比对一下,就能知道。 回过头来再说陈子奇。他的八年牢狱生涯,狱友竟然就是被当做许皮匠关起来的刘志明。刘志明在自己因现行反革命罪被枪毙之前,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竟然把他掩藏财宝地点,告诉了陈子奇。 因此,在出狱之后,陈子奇装疯卖傻、装聋作哑、隐姓埋名,表面上很低调,甚至还娶了个聋哑女,生了个娃;但是暗地里,他一直在寻找刘志明所藏的财宝。找到之后,就突然与大伯不辞而别,到了上海郊外某处小楼里,过上了隐居般的富足生活。 但是好景不长,青面小胡子,获悉陈子奇得到了刘志明的遗物,便找上门来。(这也说明,共济会从尸体里提炼不死药的实验还是失败了)。在青面小胡子准备对陈子奇一家的其他人赶尽杀绝的时候,左旗使带着达度拉组织的人马赶到,青面小胡子不敌而逃。 第228节 左旗使大概是在陈子奇处发现了达度拉使刘志明的财宝中的某样信物,以为陈子奇是刘志明死前的指定传人。但陈子奇已死,便收养了陈子奇的儿子——陈叙霖。 大伯写到这里,只是在叙述事实,没有说明是如何得出这些结论的。但是从之前找到的线索来看,这些说法都符合逻辑,基本没有漏洞。 我看到这里,不禁感叹。大伯的调查分析能力果然无人能比,这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纠结事件,竟然被他理出了如此清晰的头绪。他把叶先国的身世都调查得如此清楚,肯定是去了他的老家所在地,把他整个家族的历史都翻了个底朝天。 这就是林家宅三十七号事件的所有前因后果。看到大伯留下的这张牛皮纸,我才恍然大悟,把之前了解到的所有线索,都串了起来。但是,如果让我像大伯一样,从头开始调查,恐怕不知道要费多少心思和时间。 这就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吧。 萧克明翻了个身,道:“这是去哪?” 我没好气地答道:“去古北路,找个hostclub,把你卖给鸭头当男公关。你身体这么好,一定能让那些寂寞富婆十分满意的。” 萧克明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含混着道:“太好了,到了叫我,我养精蓄锐先。”说着,又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这小子连保险带都不系,恨得牙痒痒的我,正在琢磨要不要猛踩一下刹车…… 第十章 萧潇?杂毛小道的妹妹 但是,这些大伯的记载里,还有一个问题没有作出说明,但是大家可能会有疑问,我来解释一下。那就是:为什么左旗使会带着假死药去林家宅三十七号?很简单,她是去找叶先国要解药配方的,如果不带着假死药去,当场抓个人来试验一下,怎么知道解药有没有用?也许青面小胡子就是瞅准了左旗使身上带着药,才尾随其来到林家宅三十七号,想要暴起发难、抢夺假死药。 我估计,大伯之所没有把这些调查结果写进刘庆给我的那本笔记,是因为他担心自己或者刘庆万一有个闪失,这些尘封多年的惊天秘密,会落入心怀叵测的人手里,或者引起江湖纷争,或者被付之一炬,便再也没有了重见天日的一天。 大伯的用心,可谓良苦。他在一个常人无法到达、甚至根本不会去寻找的地方,也就是共济会小楼地下密室的最深处墙壁上,用隐形墨水留下了保管箱的地址。 然后,他又把保管箱的钥匙在笔记里摆成共济会徽标模样,诱导我去调查。而刘庆,除了保管笔记之外,想必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在暗中监督我,看我是不是有能力有资格“接过大伯的枪”。 如果我没能靠自己的本事参与到这个事件中来,到了30岁,刘庆会把402号箱的钥匙和地址给我,我会成为一个毫不知情的小富翁,吃着火锅唱着歌,乐呵呵地度过下半生。 想到这里,我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用力过度、倦怠而眠的萧克明,微微一笑。 当我转回脸来的时候,却是无比沉静和冷漠。 大伯在这张牛皮纸上,只提到了陈子奇之死。也许他并不知道,陈子奇并非被青面小胡子所杀,而是自己服下假死药而死。 这也就是说,大伯多半不知道,陈子奇在2002年左右,就已经复活了。 我不知道陈子奇是否应该对大伯的死负责,但是,以胤老太太组织的能力,令空却几乎没有调查出陈子奇的任何信息。更何况,当初灏灵被安徽帮的三狗绑架,最后却被送到令空那里,而安徽帮老大丁老板的老婆,与陈子奇的现任妻子瑜欣更是相熟。如果说令空与陈子奇之间没有猫腻,我是不会信的。 如果说大伯之死,令空是直接凶手,而陈子奇是真正的背后主谋,我一点也不会惊讶。大伯没有输,他只是没想到,陈子奇,这个曾经的战友、曾经在牢里八年没有把他供出来的家伙,这个明明已经死了的家伙,竟然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在背后捅了一刀。 我又想起大伯在402号保管柜里给我留的那封信。 大伯,您想知道我愿不愿意继续接受挑战? 我的左边眉毛下意识地向上抬了抬,心道:我愿意! …… 萧克明在天上人间寻花问柳时,我已经把大伯留下的那张牛皮纸读了大半。还有些重要的信息,也一并写在这里: 大伯在牛皮纸上还提到,用来开启秦始皇陵的必要道具,他都会装在403号保管箱里。 说真的,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一下子愣了神。 大伯所说的,就是青铜剑、青铜半圆块和那块扁扁的玉玺么?用它们来开启秦始皇陵?靠谱么?两千年过去了,话说,秦始皇陵这玩意,还能打开么? 自1974年发现兵马俑以来,中国考古队已经在秦始皇陵附近进行了大规模系统性的挖掘,找到葬马坑、陶俑坑、珍禽异兽坑、文官殉坑、马厩坑、刑徒坑等大小400个墓穴。但是秦始皇真正沉睡的地方,却一直未被发掘。虽然盗墓小说的作者大都把“去趟秦始皇陵、旅旅游、看一看比较大的陵墓”做为重要关卡甚至终极目标,但是从种种迹象来看,自古至今还未曾有人成功进去过。这地方到底能不能进去、里面到底是什么样,没有任何人知道。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秦始皇预留了一脉家族,专门掌管解药,等待时机将他复活,他的陵墓,肯定预留了什么特殊的进入方法。 话到这里还没有结束。那张牛皮纸上,确实出现了这么几个名称: 虎纹玩佩,异瞳,菱铜琅玡剑,紫辰沙胎,游龙索。 我看着这一排五个听上去都牛波伊哄哄的名称,心里不禁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身处一个玄幻的盗墓小说中,身边发生的事情都超出正常思维。 只有前面三个名称上,被划了一道斜线。 这么看来,前三个名称,与保管箱里的三样东西是一一对应的,而剩下的两个名称所对应的东西,还没有找到。 也许,这就是大伯反复存取403号保管箱的原因。刘庆说他是个盗墓高手,但是他去盗墓,不是为了发财,也不是为了冒险刺激,而是为了寻找这五个打开秦始皇陵的必备物品。每找到一样,就会立刻存放到花旗银行的保管箱里去。 那么,紫辰沙胎和游龙索,是什么东西?又要去哪里找? 牛皮纸上没有给出答案。 还有一个让我不得不好奇的问题:为什么叶先国的家族,会被委以如此重任? 对此,大伯只写了一句猜测:这个叶先国的祖辈,寻根究底,很可能是秦始皇的长子——扶苏。 不得不承认,看到这里时,我惊讶得差点从车座上跳起来。 扶苏,不是死了么? 不对。扶苏之死,史书记载是李斯、赵高假传秦始皇之命,让扶苏和蒙恬两人自杀。但是,从眼下的情况分析,这些“历史”是只见表面,不见内里。既然秦始皇计划好了自己的“死”,就不可能下令让作为皇位继承人的扶苏自杀,如果他真的下达了这种命令,那么目的很可能有两个: 一是让世人(包括那些史学家)认为,秦始皇是真的死了,否则他就不会下这种虎毒食子的命令。这样无疑就更加能够掩盖自己未死的事实。 二是把一个最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最信得过的亲生儿子,那就是在未来的某个时间,复活自己。毕竟,他最信得过的,只有两个儿子,一是扶苏,二是胡亥。其中一个负责复活自己,另一个则还要继承皇位、并把陵墓建造的收尾工作完成,这中间必须有一个取舍。而扶苏,由于识大体、性格忠厚,即使被迫放弃克承大统的机会,他也毫无怨言,无疑是托付解药的最佳人选。 也许你会问,秦始皇竟然是亲手把国家交给胡亥这个不靠谱的家伙?他不是也清楚地知道,心地仁厚的扶苏,才是最合适的接班人么? 我只能叹气。对于一个已经权倾天下无所不能、却唯独逃不过死神威胁的古今第一皇帝来说,国家和长生,哪个重要? 但是,毕竟这属于大伯的猜测,到底靠不靠谱,也很难说。 我正回忆着这些刚从纸上看来的内容,坐在副驾驶上的杂毛道士萧克明突然全身抽搐了一下,道了声:“妹啊!”喊完便直愣愣坐了起来。 第229节 “喂,刚睡醒就骂人啊?”我没好气地道。 萧克明惺忪着睡眼,道:“谁骂你了?” 我心说这家伙刚骂完就翻脸不认人,道:“你刚刚不是骂了声‘妹’么?” 萧克明“哦”了一声,收起了一贯的猥琐神情,忽然显得有些惆怅似的,摇摇头,道:“刚才做梦了。不是骂人。我是在梦里喊我妹。我堂妹,大伯的女儿。” “你大伯的女儿?怎么比你还小?” “我大伯在部委里当官,工作很忙,结婚晚。我爹在老家留守,结婚自然也早。” 我对这杂毛道士的来历也很好奇,看起来他就是个有故事的人,便问道:“老家?哎,你是哪里人啊?” “我?我家在句容。江苏句容。”萧克明带着些回忆家乡的伤感,道。 “哦,好地方啊。离茅山很近,怪不得你从小上茅山学艺。” “是啊,不过我修道的时候,一年里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回家一次,我家里的人,对佛、道都比较有研究,算是个宗教世家,所以家里人也不让我回家,叫我潜心修炼……” “这么说,你小子道术应该很深湛啊!你师傅刘庆,也是茅山派的传人了?” 萧克明摇摇头,道:“刘师不是传道给我的人,只是他与我师傅算是同辈,号称‘铁齿神算’。我和他的故事弯弯绕,不提了吧。我以前在茅山上算是学了些皮毛道术,但是后来发生了件事,从小培养起来的那点底子,全废了。唉,就算我的一身道术还在,又有什么用?现在,却是连家也不能回了。”萧克明脸上浮现出悲伤的表情,这和平时吊儿郎当的他可大不相符。 “怎么回事?” 萧克明叹了口气,道:“刘师给我看过相,说我会给家里带来厄运,只能漂泊在外,不能与家里通话,更不能回家。自从离家之后,我就断了一切联系。去年听老家熟人偶尔说起,我妹来上海上大学,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我轻咳了一声。既然看相的是铁齿神算的疯道人刘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这种说法,我打心眼里不信。 忽然,我像是石化了一般,全身僵住,兀自想着: 句容,是江苏镇江下面的一个县。 我曾经看过萧璐琪的尸体出库单,籍贯写的是:江苏镇江。 杂毛道士的妹妹去年上大学,应该是18岁,那么今年就是19岁。 杂毛道士姓萧…… 难道…… 萧克明见我表情比他自己还古怪,道:“愣什么呢?” 我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妹叫什么?” “萧潇。怎么了?” 第十一章 永顺?名字隐藏的玄机 “萧潇?”我念了两遍这名字,心里舒了口气,幸好不是叫萧璐琪。却又不放心,毕竟,年龄、籍贯都符合,又在上海读书,这种巧合太少了。于是追问道:“那有没有曾用名啊?改过名没有?” “有啊。” “叫什么?”我一听这话,紧张起来,连忙问道。 “小小。这是小名嘛。我就叫她小气鬼。” 听到这里,我总算放了心。说起来,萧克明第一次来我家招魂的时候,曾经问过要招魂的名字,我告诉他叫萧璐琪。如果真是他妹妹,那他当时就应该有反应才对,也不至于拖到今天。 “怎么,听说我妹在上海读书,你动了花花肠子?”萧克明诡笑道。 我连忙澄清。萧克明哪里肯信,只道:“要说我妹,那可是百里闻名的美人胚子。有一年,我过年的时候回家,她带我去一片地里挖了个大盒子,里面全是男孩子写给她的情书。我都看傻了。那么多,一整年的擦屁股纸都够了。” 一听这话,我又慌了。手机刚换过,也没有了萧璐琪的照片,无法确认。我把心一横,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着,方向盘一扭,便向松江而去。 当萧克明看到冰柜里静静躺着、脸蛋上挂着薄薄冰霜的萧璐琪时,满口银牙都快咬碎了,回头死死盯着我道:“林佑,你对她做了什么?她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态度搞得一愣,不过更没想到的是,萧璐琪还真是他妹妹! 这么说来,萧潇这个名字,也是她的曾用名了?说不定就是在这杂毛小道离家出走之后,萧璐琪18岁成年的时候,要领身份证,突然觉得萧潇这名字不好听,才换了个名字叫萧璐琪? 不管怎么说,杂毛小道现在这个状态,我是不得不解释几句了。 “我要是对她做了什么,会带你来看她么?”我拍拍他正在兀自发抖的肩膀,道,“兄弟,那天让你招魂的,就是你妹妹啊。” 萧克明一震,道:“难道……她……没死?” 我点点头,苦笑一下道:“从法律上来说,她死了。我虽然没看到死亡证明和户口本的销户记录,但是把她偷回来之后,在太平间里看到了尸体的出库单,记录着她已经被送去火化了。在上面签字的应该是你大伯吧……他叫什么?” “萧应忠。” 我回忆了一下,尸体出库单上那个字体龙飞凤舞,也不能确定后面两个字是不是“应忠”,便道:“哦,我印象不深刻了。但是开头的姓肯定是个萧字。” “如果小气鬼被送去火化了,那躺在这里的又是谁?”萧克明一头雾水地望着我道。 我叹了口气,道:“被火化的不是她,是另一具用来掉包她的尸体。” 萧克明半明不白地“哦”了一声,手抚在冰柜透明隔板上,久久凝视着自己的这个美若天仙的妹妹。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外面透进来的一点光线,照在冷冰冰的冰柜上。萧克明喃喃道:“小气鬼,你怎么……成这样了……” 我奇怪道:“克明,你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萧克明摇摇头。 我心说还以为你对那不死药也很了解呢,原来你也被蒙在鼓里。便把他拖出房间,在客厅沙发上对他详细讲述了前后经过。 坐在一边的李飞娜对萧克明一身道士打扮很是好奇,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瞧。而朱峻轩则一言不发,听着我讲话。讲到末了,朱峻轩倒是先舒了口气,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蹊跷,我都不知道。” 我点点头,先把朱峻轩和萧克明相互介绍了一下,接着对萧克明道:“所以,从我大伯留下的这张纸所载文字来看,解药,还是存在的。只要能找到解药,就能把璐琪救活。” 第230节 萧克明点点头,说林兄,我刚才一时激动……言语冒犯,见谅则个。 我挥挥手,道:“自己人,说这些做什么。我要是有个妹妹,见她成了这副模样,也会和你一样的。” 萧克明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多说什么。千言万语,不如尽在不言中。片刻之后,他稍许平复了心情,又道:“一定要把小气鬼救活。解药要怎么找?” 我听到萧克明叫萧璐琪作“小气鬼”,不禁为他们兄妹之情感到一阵温暖,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萧克明插话道:“我曾经结识过一个湘西赶尸人,见过赶尸之事。你说小气鬼被下药之后,虽然像死了一般,却能受人操控,不知和赶尸秘法有没有相通之处?” 我听到他说赶尸人三个字,脑袋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三个字:“王永顺”。 他是湘西人无疑,还在我面前自称赶尸户,会不会与这杂毛小道认识的赶尸人有什么关系?连忙问道:“你认识的那个赶尸人,叫什么?” “他?诨名地翻天,本名应该是叫王三天吧。” 又是同姓?!“那他有没有儿子?” “有的吧。印象不清了,”杂毛小道萧克明低头回忆片刻,道,“我记得他有个小儿子叫……王永发。” 听到这个名字,如果我还找不出辈分上的联系,那我就别在江湖上混了。 虽然现在很少用辈分来取名,但是在湘西那种比较闭塞保守的地方,这种习俗还是被很自然地保留了下来。王永顺、王永发,都是“永”字辈。这个王永顺,多半就是王三天的大儿子,或者是伯侄、叔侄的关系。虽然他读了大学,接受的是现代教育,但是他远在湘西的族人,却仍以赶尸为业,这也并非匪夷所思之事。 难怪!我一向对自己这双善于察言观色、从对方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分辨言辞真伪的眼睛,很有信心。但是偏偏在王永顺那里“栽了跟头”,轻信了他说自己是赶尸户的“谎言”。如果我是被胤老、陈子奇这种善于伪装表情的老江湖骗了,我也不会懊恼。但是王永顺比我大不了几岁,整天与尸体打交道的他,社会经验也未必比我丰富,所以我对被他欺骗一事,总是耿耿于怀。 现在看来,王永顺说的,竟然不是谎言! 我顿时释然了。 王永顺,不过如此。 说起王永顺,还有一个萦绕我心头很久的问题,此刻又浮现了出来: 王永顺第一次来我家时,控制了萧璐琪。他嘴里絮絮叨叨地念了些咒语,但绝不是那句“欧南母哦呗依恩文”的海地克里奥尔语的咒语。后来我“投诚”陈子奇之后,王永顺带我去玩弄陈子奇别墅地下密室的尸体,念的是什么咒语,我没听清,但也不像是海底克里奥尔语。而且,从大伯留下的牛皮纸记载来看,达度拉组织一直存在于中国,也一直掌握着假死药,如果这个假死药有特定的咒语,也绝不应该是用海地克里奥尔语来说的,而是应该用中文才对。 或者说,黄歆在环行地球的时候,把假死药配方带到了海地、生根发芽,经过千年的驯化演变之后,衍化出了一套与中国本土的假死药咒语完全不同的、全新的咒语模式? 我曾经专门查过海底克里奥尔语的相关资料,这是一种融合性的语言,以法语为基础,融合了西班牙语、英语、阿拉伯语以及中非、西非的一些语言,但其主体,还是法语。 想到这里,我突然向萧克明道:“你们家小气鬼是不是学过法语?” 萧克明讶异地望着我,点头道:“你怎么知道?她在初中的时候就自学法语,因为她很喜欢一部叫《天使爱美丽》的电影,还很喜欢一个叫什么‘苏菲玛索’的明星,所以苦学法语。我记得大概是她初中毕业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茅山上学道,法国马赛市的市长来茅山旅游,她就作为学校选出的小翻译陪同的。” 萧克明侃侃而谈自己的妹妹时,脸上带着骄傲的表情。我耐着性子听完他说这些,还不甘心,道:“不行,我还要做个试验。”说着,便起身向那放着冰柜的屋里走去。 “喂喂,你要干嘛?”萧克明在后面喊道,“别碰我妹妹,不然我和你急啊!” 我一阵心寒。如果我把你妹妹抱出来,你也要“和我急”的话,那你干脆现在就一刀砍死我吧! 你妹妹……我都给她洗过好几次澡了。 话说,用热水给她冲淋、帮她按摩关节,这些事,不是你当初招完魂之后交代我的么?? 我苦笑着回头,道:“我不是要碰你妹妹。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姑娘么?” 说着,我就哼哧哼哧地把苏楚君从冰柜里抬了出来。又把灵猫囊肿找了出来,放在她鼻子边,嚼着半块蒜头的嘴里不断地念着:“欧南母哦呗依恩文……欧南母哦呗依恩文……” 过不片刻,苏楚君的眼睛,缓缓地睁开。黑洞洞的瞳孔,毫无生命迹象。 李飞娜“啊”地一声跳起来,躲在朱峻轩身后。 虽然沉眠已久的苏楚君醒了过来,但我完全不能像那天在久事西郊花园控制萧璐琪一样地去操纵她。 因为,她不像萧璐琪一样,是懂法语的! 好吧,苏楚君虽然不受控制,她还是动起来了。李飞娜吓得连连惊叫:“把她按住!把她按住!”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喊了声“莫慌,我来”,扑上去一个法式热吻,苏楚君吸饱了阳气,软倒在地。 我擦了擦冰凉的嘴唇,心道:果然如我想的一样!不禁“嘿嘿”笑了起来。 杂毛小道以为我又中了邪,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符纸,舌头一舔,就要往我脑门上按来…… 第十二章 赶尸!湘西秘术与辰砂 “四道普!”我连忙冲着这杂毛道士叫道,不然又要被他糊一脑门子口水。顿了顿,把苏楚君搬进冰柜,转回来继续道:“我不是中邪,我是想通了一件事:这种假死药,有两脉传承。一脉在中国,而中国一脉,又分成两支,一支是持正统药方的达度拉组织,另一支则在湘西,所谓湘西赶尸秘术之类,就是承袭了这种控尸假死药,加以改造创新而成。王永顺用的控尸咒语,多半就是来自这一支。另外一脉却是在海地,在控尸咒语方面自成体系。” 说罢,我不由得心想:怪不得陈子奇要千方百计拉拢王永顺,除了他在太平间工作、方便偷尸掉包之外,还因为他掌握着不懂法语的中国人也能听懂的控尸咒语。 而李芊羽,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心思百变的女人。她给我的确实是另一种源自海地的控尸密咒,但若不是萧璐琪正好能听得懂法语,只怕根本起不了作用。 朱峻轩“嗯”了一声,道:“没想到,达度拉的真正使命,竟然是保护这种奇怪的药,还有秦始皇尸体的安全。” 我点头道:“所以,秦始皇陵就在骊山附近,所以达度拉使才会是一个骊山道士。我想,达度拉组织千年以来的大部分时间应该都在西安附近活动。只是因为上一任达度拉使的野心膨胀和擅离职守,才使得组织活动的舞台中心从西安搬到了上海。1974年,秦陵兵马俑开始挖掘时,达度拉组织却对此毫无反应,除了人民政权的专政力量比历史上任何朝代都要强大之外,舞台已经搬离西安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杂毛小道摸了摸鼻子,道:“如果你说这件事的起源是秦朝,还有一脉留在了湘西,倒让我想起一个地方。里耶古镇,你听说过么?” 我一听这名字,突然反应过来。对啊!里耶古镇就是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说起这座神秘的古镇,最著名的就是从这里出土的大量秦代的竹、木简牍,竟然将近3万枚,整个简牍的内容,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非常全面地重现了秦国时期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的情况,揭开了许多悬而未决的谜底。除此地之外,中国任何一个地方,都未能找到如此丰富完整的秦代书简。 我望向杂毛小道,道:“你对湘西此地,倒也熟悉。看来是去过不少次?” 杂毛小道十分装波伊地侃侃而谈,道:“没错。说起来,也是巧了。我多次去湘西,帮茅山李道子大师购买画符所用的丹砂。你也知道,越好的符箓,对丹砂的质量要求越高。也就是在那时候,我才认识了同去买丹砂的地翻天,对赶尸术有了些了解。这赶尸之术,称为‘老司’的赶尸匠所需的器具,除祖传的‘辰州符’外,更万万少不了丹砂。赶尸之时,便是由老司将丹砂放在尸体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脚掌心等七处,每处以一道神符压住,再用五色布条绑紧。此七处是七窍出入之所,以辰砂神符封住是为了留住死者的七魄。 之后,还要将一些朱砂塞入死者的耳、鼻、口中,再以神符堵紧。相传,耳、鼻、口乃三魂出入之所,这样做可将其留在死者体内。最后再给死者戴上粽叶斗笠挡住面孔。诸事办妥,老司便念起咒语,大喝一声‘起’,尸体便会应声站起。” 李飞娜听得入了神,就连朱峻轩,对此等控尸赶尸秘术也是只闻其名,不知其法,也默默地接受着杂毛道士的教育。 而在一旁的我,此刻却是冷汗直流———— 那天,王永顺在我家第一次控制萧璐琪的时候,也是拿着一张用金色墨汁写的红纸,虚晃了几下,口中叽哩哇啦念了一通,接着叫了声“起”,萧璐琪便从冰箱里爬了出来。听杂毛小道刚才的说法,王永顺除了用的是灵猫囊肿这一点不太相符之外,其他的动作,竟然与赶尸的伎俩,如出一辙!看来,如果我破解了假死药之谜,不但几十年来最大悬案“林家宅三十七号”得以揭开真相,就连这流传千年,外人不知其秘的“湘西赶尸之术”,也会大白于天下! 第231节 杂毛小道却不知我在想这些,只继续道:“远话不多说。只说这丹砂,我之所以要去湘西购置丹砂,就是因为中国丹砂,以辰州出产的为最好,因而辰州丹砂也叫‘辰砂’。所以那赶尸之术,原名其实是叫‘辰州辰砂神符法术’,主要是在沅陵、泸溪、辰溪及溆浦这四个地方最为盛行。因为这块地方,有上等丹砂……” 他说到这里,我摆手打断,道:“等等,你说辰州所产丹砂,是叫辰砂?” 见杂毛小道坚定地点头,我不禁想起大伯留下的那张牛皮纸上,写的五个怪异名称,其中一个,便叫“紫辰沙胎”。如果这个“沙”字,是“砂”的别字,那么这个“紫辰沙胎”所指的,很可能是一种紫色的辰州丹砂的母矿。 丹砂的母矿是什么?我们都知道,丹砂其实并不神秘,就是一种红色硫化汞矿物,地表或地下水在循环中,从地壳中带来了汞离子,在浅层低温条件下与硫离子结合,就形成了硫化汞。化学分子式为hgs,理论上来说,含汞86.2%,硫13.8%,但常有杂质。呈三方晶系,通常为细粒的块状体,是提炼水银的唯一重要矿石。 话说,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秦始皇陵的地宫中,上具天文,以宝石为天上繁星,各按其位、准确分布;下具地理,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据现代考古人员实地检测,秦始皇陵封土堆下面的土壤中,汞含量比附近地区高出八倍之多,这证明秦始皇陵的地宫确实如司马迁记载的那样,存在大量的水银。 秦始皇陵地宫水银的用途,可不只是摆出江河湖海的造型那么简单。高浓度的汞蒸气有剧毒,亦有防腐杀毒效果。不但可以使秦始皇的尸体和随葬物品保存得更久,更重要的是,它能杀死胆敢贸然闯入的盗墓者。特别是现代科技如此发达,秦始皇陵那些“有所近者辄射之”的“机关弩矢”,只怕已经形同虚设。但是汞蒸气这玩意,却不是一般盗墓者能够解决的难题。 但是,秦始皇也不能只顾杀人,忘了自己。毕竟,要复活他,还是需要有人能够突破汞蒸气之毒,进入墓室之内。看来,这“紫辰沙胎”,就是克制汞蒸气的法宝。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辰沙胎”这个名字。既然辰砂是硫化汞,那么辰砂之胎矿,必然是硫矿了。硫是亲合力非常强的非金属元素,遇到汞元素,就会成为硫化汞,也就是丹砂。这样一来,汞蒸气就无法对人体造成伤害了。 虽然我在高中选的是文科,但是化学也不算差。我很清楚:在自然界中,硫一般以自然硫、硫化氢、金属硫化物及硫酸盐等多种形式存在,并形成各类硫矿床。自然单质硫一般为针状和板状晶体,常呈不规则块体产出,通常呈致密块状,粉末状、粒状、条带状等等形态,晶形很少见。自然硫莫氏硬度为1~2,比重为2.05~2.08;质地非常脆,导电和导热性不强。颜色多为淡黄色、棕黄色,所以被称为“硫磺”;有杂质时颜色带红、绿、灰和黑色等,但是紫色几乎没有听说过。 紫辰沙胎,就是一种紫色的晶体单质硫?但是晶体硫或者紫色硫本就稀少,紫色的晶体,那几乎是世所罕有了。也许你会问,为什么一定要紫色呢?这是故意搞得很稀罕、故意装波伊么?林佑啊林佑,原来你也是个写玄幻小说的! 你如果这么想,那就是误会我了。我林佑,啥时候写过玄幻小说?我写的,基本都是真的。不瞒你说,我今天下午还特意跑到金山区的一个叫“金山嘴渔村”的地方,怀念登上金山岛的那些日子。那地方有一个东西,保存着我的回忆,这是后话,在此略去不提。 我曾听过一个说法:如果水银体温计破了,里面的水银流出来,会伤害人体。而且水银这东西是唯一的常温液态金属,一旦落地,捡都捡不起来,也就是所谓“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这时只要把硫磺粉末撒在水银上,就会形成硫化汞,水银也就不会伤人了。 我只能说,这个说法比较不靠谱。在常温下,汞和硫确实会发生反应,形成硫化汞,但这个速度非常之慢。与其撒硫磺,还不如撒土。这也就是说,如果我把硫磺粉装在防毒面具里,进入弥漫着汞蒸气的秦始皇陵,汞和硫还没来得及发生反应,我就已经吸入了大量的汞蒸气,妥妥地挂球了。 我估计,紫色硫矿,里面定然不只是硫元素,还有其他稀有金属或者非金属作为杂质掺在里面。这些杂质不但使硫矿呈现紫色,更能作为一种催化剂,加速硫与汞的化学反应,才能保证人的安全。 看来,这果然是一个精心设下的千年迷局。每一个细节,都被始作俑者秦始皇嬴政,这个人中龙凤、千古一帝,考虑得无比周详。这个人对长生的追求,可谓到了痴迷甚至走火入魔的程度。 话又说回来,到了“长生不老”这个事儿上,谁又不想拼命追求呢? 这般想着,我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大伯留下的那张牛皮纸出神,杂毛小道却不知道我的心思百转千回,只道:“会不会解药的配方,在里耶古镇的秦代书简上保留着,或者在那里有什么传承?喂,林兄,你愣什么愣,说句话啊?” 我“嗯”了一声,回过神来,道:“没事,我看到这纸上……后面有一句话很奇怪。” 小道不理会我,继续道:“现在天大地大,解药最大,我们……” 他话音未落,我的电话却响了起来。这夜幕已深的时刻,谁给我打电话?随意接起一听,我却瞬间脸色煞白、惊得手足失措! 第十三章 反击!匹夫不当病猫时 电话响起,我接起电话,听声音,竟然是明莹,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心知一定是出了急事,否则她肯定会预先给我发个广告短信通知一下的。 明莹哑着嗓子道:“蒋南出事了……” “蒋南怎么了?” “他……死了……” “什么?”这个消息如同晴空霹雳,把一点准备也没有的我,惊得无以复加,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慌乱地道,“怎么回事?” “顾志强家里遭袭,正在附近扮作清洁工的蒋南赶过去救,有人放了冷枪,就……” 我怒道:“谁?是谁放的枪?” “杨滔赶过去时,凶手早已不见。惊动了警察,我们不好插手。但是杨滔看见,地上的子弹,竟然是……” 还不等明莹说完,我便心急火燎地插话道:“是nato步枪弹?” “你怎么知道?” 我心道:你已经说出“竟然是”这三个字了,说明你知道我曾经听说这种特殊子弹。这有什么难猜的?我怒火中烧,已经不能自制,也懒得解释,只道:“别问这种废话。马上回答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蒋南一定死了?送医院没有?其他人有没有事?” 明莹顿了顿,哑着嗓子道:“二十分钟之前。其他人没事,但是蒋南……杨滔说脑浆都被打出来了,还能救活么?” 我一听这话,气得“霍”地站起来,冲着电话吼道:“董昊家在哪?马上告诉我!” 从子弹上来看,杀了蒋南的人,必定是黄顶鹏无疑。 但,若不是董昊帮着黄顶鹏买枪,今天的惨剧也许就不会发生。 我不由得想起他在我们无处可去时,把自己的婚房给我们住;我不由得想起在金山岛上与蒋南同生共死的经历;不由得想起被董昊的保镖扔下船舱,看到蒋南在可怜巴巴地吃着半块蛋糕,仍然很乐观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他见到复活过来的萧璐琪时,和我一样都是“屌丝看女神、很傻很天真”的眼神。 共患难,皆兄弟。我绝不能容忍有谁对我的兄弟出手,哪怕他身后有个手眼通天的老爸,哪怕他可以无法无天到像某个二代那样,纠集几个人把女孩带去开房,行那禽兽之事,还敢当众翻供、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在和老娘“打电话”,甭管他是谁,只要动我兄弟,我一样弄死他! “朱大叔!这次你要帮我!”我望向朱峻轩。 朱峻轩见我那反应,早就让李飞娜回自己房间去。此刻,他把两只手交叉起来,拗了拗手指,咔咔作响,淡淡地道:“什么帮不帮的,不过你一句话的事。我也好久没活动活动了。别嫌我拖你后腿就行。” 我也不多说,找出手枪交给他,便气势汹汹地往门外走。 萧克明跟上来,道:“看你们这架势,似乎有架打。我老萧虽然功力尽废,但是天生一牛之力,这架,我也打了。”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知此行凶险,但见他眼神坚毅,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走吧!” 开着车奔到市区,见某条路边停着辆极为硬朗的吉普车。停下自己的车,摸出手机,拨了61111111,道:“来帮我开一下锁。”报了地址,便挂断电话。 接着打电话给明莹,道:“让杨滔、赵辰,带上那几个面具,来我这里集合。” 不一会儿,开锁师傅赶到,任何证件都没要,二话不说就开始撬锁。 这车锁,我不会开。但是我知道,现在的开锁公司,都马虎得很,不知不觉就成了盗车帮凶。 紧接着,杨滔、赵辰也已赶到,两人都是一脸悲伤愤怒之色。我把四人拉到一旁,道:“别的不必说了。此仇不报,我睡不着。谁不愿去打这一架的,自己回去。” 无人做声。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特别是赵辰,别看她是个吃货大条女,我早就说过,她心里最装着身边朋友的安危,特别是,她掉下金山岛寒穴泉洞时,第一个下去救她的,就是蒋南。 第232节 “走!”我见车锁已开,丢了300块给开锁匠,跳上车去,扳开方向盘下方的盖子,扯出电线,铜头连打两次,发动机便“嗡”地一声启动起来。接着把铁杆插进方向盘空当里,猛力一压,转向柱里的方向盘锁亦被生生撬断,可以转动了。 我踩着刹车,向杨滔道:“搞定变速箱!” 杨滔也不含糊,马上爬到车下,将连动装置拉拨一下,车子的变速排挡便即启动,可以挂档位了。 杨滔满身是灰,顾不上拍打,便钻进车里。谁知道董昊会不会做了亏心事,藏身起来,这时候就是要拼速度、出奇兵。我一脚油门下去,左脚离合器和右手档位不停,连挂四个档位,载着满车的愤恨,风一样地往佘山某别墅驶去。 快到门口时,杨滔一脸怒气地道:“我们直接冲进去!” 我虽然胸口郁了一团火,此刻还算是冷静。如果黄顶鹏这样的狙击高手在旁边环伺,若是贸然下车,定没好结果。把心一横,脚下油门加速,把铁门上的闩锁生剥之后,直接撞向别墅的车库。 车库的卷帘门不堪一击,瞬间被装得稀烂。里面的那辆骚气无比的保时捷跑车也被顶连报警都来不及响一下,就成了麻花馅饼。 这辆偷来的超耐撞高底盘的硬朗吉普车,此刻表现出了藐视一切跑车的豪迈气概,喘着雄壮的粗气、霸气凛凛地把保时捷压在身下。若是我开着自己那辆日产马自达,只怕撞坏外面铁门之后,车就动不了了。 我指着车库里通向客厅的那扇小门,道:“赵辰!” 赵辰应声飞身下车,暴起横踹,门便碎成数块。 众人不等我下令,鱼贯而入。 兜头遇到那个曾经丢过我的萝莉脸施瓦辛格身的女保镖,想必是听到车库传来巨响,赶来探看。赵辰还没来得及上脚,这保镖便被瞬身而上的朱峻轩放倒在地。待要爬起时,却被赵辰补上一个下踢,当即昏倒。 走廊对面冲出两个拿着枪、穿着防弹衣的保镖,朱峻轩反应奇快,手中枪口点射,其中一个家伙便被正中胸口,仰面翻倒。但是,饶那朱峻轩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同时干掉两个。只听消音器的声音一响,另一个家伙也被击中膝盖,跪倒在地。出手的正是杨滔。 一个身影冲了上去,对着这两个家伙的脸上,一人赏了一脚。两人立刻晕死过去。 待我定睛看时,却发现这身影是萧克明。这杂毛道士果然天生有着一牛之力,身法毫不含糊,虽及不上朱峻轩的速度,但祖传步法灵动如魅,也不遑多让。 我便就闲庭信步地走在中间,身边的兄弟们你来我往,配合得就如长年战友一般默契。在楼梯上转眼之间就摧枯拉朽风卷残叶般地把几个保镖纷纷撂倒在地。 董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赤身裸体地被我们堵在了床上。身边躺着的,却是我曾经的助理,单晶。 董昊绝对没想到,事发之后我竟然如此快速便到他家登门寻仇,此刻显然已经吓破了胆,木在当场,连一声喊叫都来不及,就被我冲上两步,照脸一拳打翻在地。紧跟着几拳,只听一声哀嚎,昏了过去。 单晶吓得用被子捂着胸口,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们是谁?” 我也不答话。虽然我们脸上都带了面具,但声音她多半还记得。朱峻轩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萧克明已经把董昊扛在肩上。我随手朝床头柜虚指了两下,杨滔立刻会意,摸出腿上挂的匕首,一刀把地上的电话线割断,又反手两下,把董昊和单晶两人的手机砸个粉碎。 一行人便就带着不省人事的董昊,回到车库,一阵风似地离开现场。 这保镖林立的豪宅,从入到出,不过五分钟,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等效率。 一个从小培养的道家高徒,一个自出生就注定是杀人机器的资深刺客,一个力道和技巧都已瑧巅峰的功夫高手,还有一个是久经磨练的前特种兵。这群家伙,都是心腹,当真靠谱。 另外,我在董昊家里,还看到了那张“吴郡康城地域图”,就挂在墙上。虽然这张画引起了我无限的回忆,但为了不留下任何线索,我忍住了,没有拿。 当董昊被一个耳光扇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手术室般的病床上,头顶的聚光灯照着,他根本睁不开眼。第一反应就是带着哭腔道:“我在哪?你是谁?” 此刻,我不但带着面具,嘴巴上还带了辛晓鑫不知道从哪里鼓捣来的变声器,冷冷地道:“你是不是叫董昊?” 董昊乖乖地点点头,道:“你不要害我啊,你要多少钱,我爸都能给你……” “很好,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你爸,让他把钱送来。” 董昊眼神里泛起一丝希望,连忙把头点得像触电一般,道:“好,好,我打,我打。” 我向旁边的人点了点头,道,“把电话给他,让他拨号码。” 董昊似乎想扭头去望那人,却发现自己的脖子已经无力转动。 因为有一根静脉注射的针管,正在向他体内缓缓注入硫喷妥钠溶液。 这种被称为“吐真剂”的溶液,也是神奇的后勤部长辛晓鑫搞来的。当董昊醒来的时候,他只会记得自己是被一群绑匪绑架勒索,却连电话都没打,就晕了过去。这群绑匪见他这般废柴,只能无可奈何地撤了。 他不会记得,再次昏迷之后,我问过什么,他又是如何作答的。 我此刻的眼神,前所未有地冷酷,缓缓地问道:“黄顶鹏在哪?” 当黄顶鹏在美梦中被我们破门而入时,正想摸枪,却被团身而上的朱峻轩,砸昏过去。 他是射击冠军,但不是什么感觉机敏的特工。虽然枪法很准,反侦察能力却差得一塌糊涂。 杨滔拿起黄顶鹏手里的枪,打开弹夹,只有四发子弹。 还有一发子弹,就在不久前,穿过了蒋南的脑袋,裹着鲜血落在地上。想到这里,我不禁想把这家伙的脑袋捶个稀烂。 黄顶鹏卧室旁的卫生间里传来响声。杨滔端着枪踹开门,见无危险,便放下枪。我探头去望,这里面关着的正是失踪许久的曹文雯。 被胶带绑了手脚、随意丢在地上的她,此刻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头发蓬乱着,我差点认不住来。她当然也认不出带着面具的我。 我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抄起一瓶洗发液,砸碎洗手池上面的镜子。破镜片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我可不想亲手给做警察的姑娘彻底松绑,暴露了自己。 顺手带上门,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了。 在曹文雯眼里,不,应该说,在几乎所有人眼里,我都是个会放狠话,不会下狠手的软柿子。小聪明也许有一点,但是经常心软。 曹文雯不会想到,我也有不当病猫的时候。 黄顶鹏更不会想到,他竟然如此容易就被抓住。 而他被抓之前的摸枪动作之慢,也暴露了他并非达度拉组织的人。实际上,我早就开始怀疑他不是达度拉的人,因为他瞄准和开枪的姿势,一看就知道,他接受的是正轨的射击比赛训练,而不是杀人枪手的训练。既然达度拉组织的人,生下来就注定要做杀手,又何必要去花大把精力去进行射击比赛式的训练?而且,达度拉组织的人倚靠的是过人的速度,以近身肉搏为主,远程狙击绝不是他们的风格。 不过,顾志强的别墅确实被画下了三环嵌套的标记,而黄顶鹏也出现在了刺杀现场,不是么?没错,但这只能说明,有人想要把杀顾志强这事儿,嫁祸给达度拉组织。 问题是,嫁祸给谁看?给警察么?在警察看来,这最多是一个连环杀人案而已。从曹文雯的言行就能看出,他们对达度拉组织还一无所知。 第233节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嫁祸给达度拉组织这场戏,幕后导演心目中的真正观众,正在监视顾志强的明莹他们,当然也包括我。 这个幕后导演,一定知道我们正在监视顾志强。 明莹他们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组织里的其他人。比如,董昊。 这就是我下决心奇袭董昊的原因。除了问出杀害蒋南的凶手——黄顶鹏的所在之外,我还要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给我记住了,别tm动我的兄弟! 第十四章 林佑!永别了这个世界 我把关押曹文雯的那门关上。没有人多说什么,便有条不紊、分工有致地把现场痕迹清理一下,将这瘫软的黄顶鹏装进袋子里,由牛力小道萧克明运下楼去。 我们回到车上,杨滔开车,我拿出黄顶鹏的包裹,里面正放着他的身份证号码,显示他是处女座。 我向杨滔道:“虽然董昊已经招了,但还是要把口供对上。你等下把他送到共和新路那边去,要是这货不肯招,就把他的头装在盒子里,脖子卡住,抓一堆蟑螂放进盒子。像这种神经质加洁癖的家伙,一定撑不过5分钟。” 处女座的我,为作为同类的黄顶鹏设身处地想一下,就知道哪种伎俩,最能撬开他的嘴巴。 对于这杀死蒋南的侩子手,杨滔没有半点心理障碍,点头答应。 硫喷妥钠就是硫喷妥钠,董昊被注射之后,妥妥地把实情都纳了。 给黄顶鹏买枪的人是他,把李芊羽、赤鹰从共和新路铁牢里弄出来的,也是他。甚至,萧璐琪刚刚复活的时候,我被令空开除出组织,离开久事西郊花园时,遭遇赤鹰袭击,也是董昊安排的。就连灏灵被绑架,站在三猴身后策划下令的直接负责人,也是他。 当他听到我问他“对林佑的看法”时,这个家伙一副不屑又嫉恨的表情,咬牙切齿地道:“他是个麻烦,是我路上的绊脚石!有他在,我就不可能得到长辈的赏识,我一定要除掉他!还有那些给他卖命的人!” 听到这样一番话,才知道这个在幕后操纵的家伙,到底对我是怎样的居心。自从金山岛事件之后,我与这家伙再没见过面,但是,大部分的麻烦,都与他有关。 特别是听到最后一句时,我马上让杨滔给明莹打电话,让她和辛晓鑫注意安全,找个地方避避风头。而我和战友们则奔赴黄顶鹏家,抓获罪魁祸首。 但是,一路上杨滔给明莹打了三个电话,都没有回音。这让我焦急不已。 抓住黄顶鹏之后,我就安排赵辰和朱峻轩赶回久事西郊花园看看情况,毕竟他们对那里比较熟悉,有朱峻轩在,我也不至于太过担心。杨滔负责把黄顶鹏押到共和新路的铁牢去。 杂毛小道则留下来,和我一起,打算把那辆偷来的吉普车上可能留下的毛发、指纹痕迹擦了个干净。还没来得及动手,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一条垃圾诈骗短信,写着:“房租请打到这个银行卡号:工商银行,62220100……” 我笑了笑,回过去一条短信,只有两个字“在哪”。 我之前已经说过,这是我和明莹约好的联系方式,这种短信的意思,是表示“有急事要碰头”。 很快就有了回应:“华东师范大学东门旁的好又多超市,四楼。不方便电话,速来。” 我立刻回过去:“收到。” 发完短信,我马上给赵辰打了个电话,道:“你们到了没有?” “还没有,怎么了?” “加快速度,明莹那边也出事了。你们到了,可能会看到他们被绑在什么地方。虽然凶手大概已经不在那间别墅里,但是你和朱大叔一定不要掉以轻心,到了地方,千万要小心行事!” 赵辰应承下来,我让她把电话给朱峻轩。把刚才对赵辰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因为毕竟他们在出租车上,这些话不好由赵辰当面转述,免得吓着了出租车司机,引起麻烦。 电话打完,我又拨了120的电话,道:“老沪青平路188号,久事西郊花园b23号房,请你们马上派救护车赶过去,有人受了重伤。马上,拜托了!” 说完这些,杂毛小道问道:“怎么,又出事了?” 我点点头,道:“我估计是。出事的是冰柜里另一个女孩子的……女朋友。” 杂毛小道听了这话,似乎见怪不怪似的,没什么惊讶表情,“哦”了一声,道:“那你刚才嘀咕着说,给你发短信约你去见面的人,是不是就是你说出事的这个姑娘?” 我“嗯”了一声,转身上车。 杂毛小道坐进副驾驶的位置,道:“那你怎么知道她出事了?” 我一边开车,一边解释道:“我现在假意投敌,为了避免敌人发现,我和她约定了特别的联系方式。但是她明知道我刚才是去找那个别墅男的麻烦,没和敌人在一起,为什么多此一举,还要用特别联系方式?肯定是什么人抢了她的手机,发的这条短信。” “那你怎么知道她可能受了重伤?还叫了救护车。” “我和她之前从没用过这个短信联系过,”说着,我一只手把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把那条房租银行卡号的短信给萧克明看,继续道,“如果这条短信是别人发的,一定是对这姑娘采取了措施。这姑娘嘴很硬,普通招数不会管用的,所以我估计,她多半是被下了药,或者受了很重的伤。” “被绑起来呢?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她们不是被绑走了?” 我叹了口气,道:“赵辰和杨滔两个人就是从那个房子里赶过来找我们的,到20分钟前,这中间也没有多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要完成逼供,并非容易的事。所以没时间把她转移到别的地方。但是她没有再和我联系过,很可能是被绑起来了,或者受了重伤,没办法找电话通知我。” 杂毛小道“哦”了一声,摸了摸鼻子,又道:“那你怎么知道凶手已经不在那间房子里了?你刚才说20分钟前,是什么意思?” “我说凶手不在那房子里了,是因为我们现在正在去和他见面的路上。从久事西郊花园那个地方,到短信上的见面地址,差不多就是15分钟的路程,还有5分钟,凶手给我发了短信。所以20分钟是我大概估算出来的。”我见前面的红绿灯刚刚变红,不想多等,把方向盘一抹,抄小路往华东师范大学东门奔去。 杂毛小道叹了口气,道:“看来我被你忽悠走5000块钱,这钱输得一点也不冤枉。一个短信你就看出这么多问题。这凶手找上了你,也真够背的。” 我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以前在华师大旁边的一所大学读硕士,华师大东门的好又多超市,我去过。这地方只有三层,哪有四楼?” 杂毛小道讶异道:“什么意思?没有四楼?那这家伙为什么约在四楼?” “四楼,是楼顶。他多半是想要用那姑娘的名义让我放松警惕,趁我不备把我推下楼去,伪装成坠楼的模样。” “哟呵,又有架打?”杂毛小道坐直身子,道。 “上瘾了?”我笑笑,道。 “刚才那个大叔身手太快,都没机会表现。”杂毛小道嘿嘿笑了两下,道。 “可不要掉以轻心。对方一定是事先踩好了点,就等着我们过去,成了他的瓮中之鳖。” 杂毛小道不再说话,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坐着,静静冥想起来。 第234节 看着他这副装波伊的架势,我忍不住道:“你这什么情况?快打架了才练功,临时抱佛脚?你不是功力尽废了么?” 杂毛小道以一种极其平淡、完全没了平时流气劲儿的口吻,答道:“一时半会儿练不回来了。不过铁齿神算刘师傅说,今年10月底我可能会遇到一个苗疆炼蛊人,到时候如果能恢复点功力,还能派上些用场。” 我心说,得,反正你们那一套,我也不信。正好也别在我眼前用什么功法道术,毁了我三观。 正这么想着,过了不久,赵辰电话打来,道:“我们到了,明莹确实受了重伤,不过救护车上来的医生说,幸亏他们来得及时,急救一下,应该没有大问题。” 我舒了口气,道:“那就好。辛晓鑫怎么样了?” “他也被绑了起来,昏过去了,不过没有外伤。这……到底是谁干的?不能饶了他!” “当然不会饶了他,”我咬着牙,道,“我正在去找他麻烦的路上。” 就在说话之间,我已经到了华东师范大学东门。华师大学生很多,平时门口进进出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此时快到子夜,但门口还是摆着各种烧烤小吃、饰品衣袜的摊子,逛街的大多是情侣,手拉着手,表情十分甜蜜地享受着无忧无虑的人生中最后的轻松生活。每个摊主都在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城管的身影,同时热情地和懵懂的学生们商讨着价格。 好又多超市早已关门。我和杂毛小道绕了一圈,找到个后门。 这后门开在一条颇为宽敞但人迹罕至的僻静小路上,很明显,超市里的货品就是从这里运进来的。对付这门上铁锁,我倒是不在话下。只是,如果那个拷问过明莹的家伙,已经到了这幢楼的楼顶,他又是怎么上去的? 后门一开,杂毛小道闪身而入,我则打开手电四下照着。墙角放了一根撬货箱用的钢棍,杂毛小道捡起来,掂了掂,便拿在手里当做武器。 我把自己的那把枪递给他,他摇摇头,轻声道:“这玩意,修道之人用不惯。” 在仓库里堆着满满的货箱,到处都是手电照不到的死角。每个货箱后面随时可能有敌人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诡异声音,似是通风扇的转动声,又似是不知从哪里溜进来的野猫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这黝黑可怖的仓库充满了诡异气氛。 我们两个步步提防、小心翼翼,从这个漆黑的仓库里绕了许久,才找到楼梯,一层一层地向上摸去。一边爬,一边不时地回头照着,生怕身后有人蹑手蹑脚地跟上来。 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沉闷声响。惊得我俩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却见一只流浪猫,从不远处货箱上跳下来,两只眼睛映着手电的光,带着不满的声调朝我们叫了一声,把我背后惊出满满一背的米粒汗。 说实话,此刻的我,比在太平间、抑或在共济会地下密室里更紧张,虽然在这些地方都是两眼一抹黑,但是在这里,却有一个随时可能出手的歹徒,不知道他会从那里攻过来。 好容易爬到了三楼,我停下来,向杂毛小道轻声道:“这码货的地方,应该是有仓库管理员或者保安看守才对。我们转悠半天都不见人,八成已经被那个等在这里的人打晕了。看来对方已经有所准备,我们得小心点才行。” 杂毛小道点点头。我刚把手电往前移去,绕过最后一个货箱,却见不远处有个一瘸一拐的身影,在远处黑暗中一闪而没。 不,他不是一闪而没,却是匀速向右上方升腾着,就如诡夜幽灵鬼魂一般,缓缓地“飞”着。 那人穿着白色的过膝长风衣,在黑暗中的电筒照射之下,显得格外耀眼,也分外瘆人。竟似没有脚一般。 我与小道面面相觑,我向他道:“什么情况?鬼?”这杂毛小道想必是在他当道士的那些年里,见惯了神鬼异象的“大场面”,道了句“鬼还有瘸子?”说着,摸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箓,横握钢棍,眼神坚毅地向前走去。一副鬼来降鬼、人来夯人的架势,让人放心不少。 我把枪搭在腕上,迈着小碎步向前快走。 到了那人影出没的地方,人,早已不在,只有一节梯子,通向楼顶。 我心里冷笑,果然不出所料,这人要把我往楼顶上引。刚刚那个会“飞”的鬼影,绝不是鬼。他不过是趁着我的手电照不清这暗色楼梯之时,缓缓地向上走去。看起来就像是飞了起来一般而已。而他的黑裤子黑鞋,在黑暗里看不清,便似没有脚一样。 二话不说,我和小道两人也爬上梯去。 梯子的顶端是个铁质平台,早已不见那一瘸一拐的身影。从通往楼顶的门缝里,隐约透进来外面的一丝灯光,似乎在诱惑着我,打开这扇门。 我猛起一脚,想把门踢开,脚跺得发麻,这门却毫无反应。看了看门轴,才发现这门是朝里开的。外面挂着一串链子锁。杂毛小道的钢棍伸过来,用杠杆的力道用力一扛,链子锁在他那放大了的一牛之力下,终于断裂。杂毛小道啐了一口,道:“弄这破锁作甚!拖延死期而已!” 我摆摆手让他停下,先探出头去望了望。没见有人,便迈了个箭步,跨出门去,接着用手枪晃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突然,我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色长风衣的瘸子,此刻就站在楼顶边沿上。背后是硕大的中央空调风机。 猎猎夏风吹拂着衣角。这人一动不动,似是在等我走过去,与我说些什么。 难道,这货不是个凶手,却是个什么牛波伊的幕后高人,要给我上一堂爱国主义思想教育课? 这里是四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我生怕惊动下面的行人,当然不敢贸然开枪,只能疑惑着、慢慢地移过去。 等靠近时,我才道:“转过身来!你是什么人?” 那人毫无反应。我走过去用枪口拨弄一下他的衣角,捅了捅,发出“空空”的声响。这才发现,这一动不动的家伙,根本是个假人!是从超市的衣帽区搬上来的假人模特!而刚才我看到的白色衣服,已经被那个瘸子脱下来,穿在这假人身上。 原来,那瘸子用链条锁锁门,是为了拖延时间,给假人换上衣服! 我心里大呼上当,正要回头时,一个藏在中央空调风机后面阴影里的、全身黑色的身影,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冲过来,双手齐推,我踉跄几步,稳不住身形,眼看就要从楼沿跌落! 尼玛,说好的一瘸一拐呢?刚刚看到那个人影时,还以为是个瘸子,我便稍许放松了警惕。但看这速度和力道,若说他是达度拉组织的人,我也绝不会吃惊。 我操,四楼啊!摔下去,肯定成了肉饼! 就在那人影即将推到我身上时,杂毛小道已经反应过来,暴喝一声:“操你祖宗!”脚踏七星,以迅捷身法晃将过来,兜头一棒,朝那人挥去。 这一棒若是抡得实在,那家伙就得命毙当场。没想到,这人身法速度迅捷无比,脚下一滑,身形一矮,便闪过夺命钢棍,伏在地上。 杂毛小道似是久经沙场,此时绝不含糊,钢棍抡不到那人,便顺势朝我递来。 我的半个身体已经在楼沿之外,而我的手,已经抓住了杂毛小道递过来的最后救命稻草。 伏在地上那人嘿然一笑,如同枭鹰夜啼,令人毛骨悚然。不等小道把我拉上来,脚下一个横扫,向杂毛小道的小腿踢去。 杂毛小道避无可避,只能跃起闪过。他此刻正承受着我的体重,重心已偏,此刻又是腾空跃起,已在空中的身子自然被我拽着,向楼沿倾斜。那凶手果然狠辣,不用多出手,就达到了一石两鸟的目的! 若我还不放手,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被我拉下去,一起粉身碎骨! 我看着杂毛小道那绝不放手的表情,抓着钢棍的胳膊向后拽着。虽然我身体缩回来了些,但小道的胳膊能有多长?此刻已经于事无补。但看他这架势,定是宁愿被我带下去,也不会放弃。 旁边还有强敌环伺在这最后一刻,我朝着杂毛小道大叫一声:“给我操烂他祖宗!” 说着,我往前送了送钢棍,稳住小道倾斜的身形,随即就松开了抓着钢棍的手。 脚下一滑,整个身体,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之下,向地面狠狠地坠去,楼顶的平面已经与我的头顶在一个水平面上,这个楼是超市,哪里有阳台?从楼顶边沿到地面,一马平川。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救我。 小道的惊惶怒骂声,夹带着失重和濒死的双重恐惧,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第235节 第十五章 死斗!为了林佑的复仇 鉴于林佑从四楼摔了下去,粉身碎骨已成定局。以下内容,将用第三人称的方式来写。叙述角度的变化所带来的不变,敬请为林佑默哀的各位多多体谅。 上几柱香,祭奠一下林佑。然后继续。 林佑把钢棍向前一送,帮着萧克明稳住身形,自己却从楼顶跌落,转眼间便不见了人影。这楼是超市,没有阳台,只要跌落,直达地面,必定一死,保送黄泉,别无他途。 萧克明就这么与伏在地上的黑衣凶手对峙着,谁也不肯先动一动。不是萧克明怕死,他是珍惜自己这条被林佑牺牲了自己换来的命。 凶手虽然此刻伏在地上,暂处下风,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萧克明在等什么。 很快,一声“啪嚓”脆响传来。 那是林佑落地的声音。 萧克明的手,紧紧地握住了钢棍,一口铜牙几乎被咬得渗出血来。他当然知道林佑刚才那瞬间冒出的“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心思,不愿连累自己,却如此惨烈地摔下去、英年早逝,怎能不心如刀绞。 那黑衣凶手见萧克明心神已乱,却还要刺激于他,故意发出“嘿嘿”两声幸灾乐祸的冷笑。 萧克明遏不住心中无限的怒火,右腿右脚猛地一顿地,扭腰挥臂,向那黑衣凶手杀去。这力道从地起,经腿、腰、臂、腕,逐次加码,等力道传到钢棍上时,那棍子已经划着完美的弧线、挟带呼呼风声,径直向下,往那杀死林佑的凶手的项上人头砸去。 可谓身经百战的他,此时由爆发出了身体的极限,速度自然迅捷无比。那黑衣凶手此时已经伏在地上,若换了普通人,本避不过这夺命一棍,可他仗着极速身法,艺高人胆大,却也不怵。当下冷哼一声,身子向后急仰,两腿一分,钢棍便砸在中间。 萧克明怒骂一声“可惜没碎了你的蛋!”那人鼻中冷哼,一个鲤鱼打挺,纯凭背部发力,跃将起来,砂钵大的右拳顺势向萧克明脸上挥去。 萧克明侧身向左,堪堪避过。那人手速奇快,身子刚刚站稳,两腿一弹,右拳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萧克明追袭而来。他躲闪不及,被一拳挥在作脸上。顿时只觉一股大力打得两眼冒星,一个趔趄,差点跪倒在地。 那人还要乘胜追击,萧克明拼力保住脑海清明,手中舞起棍花,刹那间棍影重重。那黑衣凶手勉强过了几招,见得不了好处,也不敢再贸然攻上来,却退后几步,讶异道:“奇怪,这一拳本应让你脖子瞬断,却竟然抹除不了你?” 他的声音,竟然格外好听,与优雅男中音著称的陈子奇的声音相比,也不遑多让。 萧克明擦了擦嘴角鲜血,道:“你个怂货,手软了!你道家爷爷下一招就要了你的命!” 那人带着嘲讽口气“呵呵”笑了两声,道:“你的路数,好勇斗狠,想和我比快,你还早了几年!再去吃你妈的几口奶再来吧!” 萧克明的舌头舔了舔几乎被打松了右脸牙齿,道:“好勇斗狠?好,就让你见识见识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别说自己死得冤枉!” 说着,脚下步法运将起来,暗合七星北斗之数,身法又提升了一倍不止。 那黑衣凶手眯着眼瞧着这杂毛小道的步法,冷哼一声,一副不屑多顾的神情。也向萧克明冲来。 萧克明此刻已经运起茅山宗的提气轻身之术,足尖点地,向那黑衣凶手袭去。欺到身前,眼看就要瞬间决胜负时,萧克明微微矮身,右手钢棍横扫,直取那人中路的左肋骨。 虽然此刻他的头部暴露给了那黑衣凶手的右拳,但是萧克明已经看出,此人右臂不知为何,总有些酸软乏力,似是受过伤。此刻正是拼了挨他一拳,也要斗个你死我活。 这黑衣凶手正好迎上来,没想到这一棍竟然如此神速,避无可避,只得左旋腰,试图以腹部柔软处的微微内屈化解此棍之威。这一招,无疑隐含那武当太极拳“绵劲卸力”的路数。他只要能扛下这一棍,再凭借两人交汇时的速度之和,给萧克明最后一击,必定能把这杂毛小道士拿下。 没想到,萧克明左脚顿地,一屈一伸,全身向右漂移,顺势将手腕一抖,钢棍从横扫变成了直刺。这一手,却隐隐是茅山道家剑法精髓所在。 那凶手哪里料到这钢棍在杂毛道士手中,却像长了眼睛的利剑一般,闪避不及,被刺中腹部神经丛。剧痛传来,两眼直冒金星。 萧克明一招得手,见这黑衣凶人此刻痛得如同虾米一般弓着身子,脚下步法旋转交替,一番眼花缭乱的移形换位,再定顿下来时,却已背对凶手,双手交握于身后,握着钢棍。 他这旋身之术非同小可:身子旋转的同时,握棍的手臂也在旋转。那钢棍就跟着在击打部位旋转着,继续施加伤害,如果他手中的不是钢棍,而是一柄利剑,早已如钻头一般,在这凶手腹部钻出个洞来。 只见萧克明身子微微下蹲,背后的双手猛地上挥,钢棍从那凶手腹部飞速向上,划过咽喉要害,在下巴上沉重一击。那凶手吃痛,不自主地向上仰头挺胸,胸膛自然露了出来。 萧克明就如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接着一脚后踹,正中那人胸膛要害————膻中大穴。那黑衣凶手竟然被这牛力小道踹得双脚离地,便如被一枪击落的乌鸦,断了线一般向后飞仰而倒,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脑袋着地,看这情况,不死也残了。 萧克明脸上再也不是那吊儿郎当的嬉笑流气,却是那近似冷酷般的无情,道:“死在这茅山‘挽天华’剑诀下,你也不枉了。” 这杂毛道士虽然一身法力尽废,但手底的招式却是从小苦练,十分扎实。“挽天华”剑诀,系清朝时期一位茅山天资绝顶的浪荡真人,融合各门各派剑法之大成所创,虽然只有十三式,却都是保命杀敌的凶残招数。比如刚才这一式,名曰“剐虎”,先是刺入腹部,然后借旋身扭臂形成的双重旋转之力,在敌人肚子上开一个沙漏形的洞,同时让他不能上前,而后向上划剑,将敌人胸口、喉咙、下巴,悉数割开,最后一脚,送他入那十八层恶鬼黄泉。 这套剑诀,茅山宗向来非内室弟子不传,而且因为这套剑诀太过危险,一出手必有人倒下,所以非到关键时刻,不允许轻易使用。杂毛小道露了这一手,可见他确系茅山真传弟子,而且确实动了真怒。 这时可不是装波伊的时候。 萧克明立马跑到林佑跌落的楼沿,向下望去。头还没探出多少,便见林佑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兀自挂在一根伸着的楼顶排水管上,迎风晃动。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处空余一佛珠。萧克明几乎咬碎了满口钢牙,几乎捏弯了那钢棍,跪在地上,满脑子一片空白。 正待他再要向下看去时,只听背后一声大喝:“乖乖被抹除吧!” 来不及回头看,萧克明就知道那凶手没被打晕,竟又站了起来! 此刻萧克明的半个身子也露在楼沿之外,要回身,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一声清脆的枪声划破夜空。那黑衣凶手惨叫一声,左臂上鲜血横飞,他也饶是了得,虽然中弹,脚下动作速度却一点不减,几个晃身,便逃到中央空调风机之后。 萧克明弹起身来,回头望去,只听林佑的声音传来,道:“杂毛,有事没有?” “我操,你他妈没死啊?”萧克明闻声,立刻从地上弹起,见果然是林佑,连忙大声道。他此时见到林佑活蹦乱跳地出现在面前,可算是舒了口气。弹起身来,就朝着那黑衣凶手的消匿之处寻去。只是耽误了这一刻,哪里还有人影在? “操,让他逃了。”萧克明怒道。 林佑笑笑,道:“哪有那么容易?”说着,朝那假人模特又开了一枪。 从那假人身后,传来一声惨叫。黑影窜出,不顾一切地向楼梯的门冲去。 原来,这人就是凭着鬼魅般的速度,藏在了那穿着过膝长风衣的假人模特身后,想等林佑和萧克明两人以为他已经跳楼遁逃而追下楼去时,才闲庭信步般地离开现场。 毕竟林佑手上有枪,他本事再大也不敢硬来。 萧克明没想到这人又挨了一枪居然还能行动。想必是那假人模特和身上的几件衣服起了缓冲作用,加上手枪威力本来就小,才保住了这货的一条小命。但他此刻来不及提气运功,那黑衣凶手又是发了狠不要命地狂奔,哪里追得上,连忙喊道:“林佑!小心!” 林佑竟似没听见一般,任由那人在面前一晃,才反应过来,正要举枪,却已来不及了。 那人身法自是奇快,奔到下楼的门前,顺手一带,那门已经挡在他和林佑之间,只怕再开枪,也无补于事了。 第236节 就在萧克明大呼可惜时,林佑横跳一步,将门旁的开关按下。 门里面的那道梯子上,传来声嘶力竭的哀嚎,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之后,重物坠地的声音传来。 林佑淡然一笑,向萧克明道:“兔子掉进陷阱了。我们收猎物去!” 第十六章 逃离!佛珠又名游龙索 既然我没死,以下的叙述还是改回第一人称视角吧。虽然虚惊一场,但并非是晃点大家。 真的,差一点,我就没命了。这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的濒临死亡威胁。 我所记录的这些事情中,没有超能力、也没有鬼神,也许没有那些玄幻色彩的故事那么惊心动魄,但若你从现实的角度来看,或者设身处地想象一下,如果换了你在当时的场景里,会是怎样的感受?而我,林佑,和你一样,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当你换位思考时,就会发现我的遭遇,确实处处惊心,一旦踏入险境,就很可能是一去不复返的结局。 救了我的,不是阳台,不是萧克明,而是那串佛珠。 当我从楼顶跌落时,心中慌乱,脑海里一片空白。双手乱抓,只盼哪怕有一根稻草。就在这时,我手上的佛珠挂在了伸出墙壁的一截排水管上。按我的体重来说,佛珠应该马上被坠断才对。 但是,它没有断。 续建大师郑重其事地送给我的这串佛珠,竟然在最危急的一刻,不可思议地拉住了我的身体! 它没有断!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它抓在手心里。它里面的那根绳子,就像是橡皮筋一样,缓缓拉长。也多亏了这缓慢的拉伸,才不至于让我的手臂关节在重力加速度之下被瞬间扯得脱臼。 我抓住佛珠的时候,手电掉了下去,很快就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也就是萧克明在和那黑衣凶手对峙时,听到的那个落地声。 在这串神奇佛珠的救赎之下,我十分顺利地降落地面,接着手一松,这佛珠也不像是普通橡皮筋那样,迅速弹回去,而是慢慢收缩,最终恢复原状,静静地挂在排水管上。 我暗叫了声谢天谢地。不禁仰头望了那佛珠一眼,心里回忆起续建大师慈祥和蔼的面容。 其实我早就在奇怪一件事:这串佛珠,虽然用的是小叶紫檀的木料,比较珍贵,但还不至于到了让董昊这个坐拥豪宅游艇的超级富二代一见倾心、能厚着脸皮向我索要的地步。当时我以为,这佛珠可能有什么历史,或者被什么重要人物带过,董昊也算是见多识广之辈,自然识得。但是从现在情况来看,这个佛珠的价值,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而且,那些小叶紫檀的珠子,竟然远远比不上里面那根神奇的绳子来得珍贵。 我不敢多待。看那黑衣凶手的身手,很可能是达度拉组织的人。萧克明一人多半应付不来。于是我立马向楼上奔去。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代替手电照明,摸到了三楼通往四楼的梯子那里。 因为之前已经走过一遍,这一次当然轻车熟路、老马识途。本来我可以很快重新回到现场,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我还做了一件事。 刚才我上到楼顶时,看到出口的小门旁边有一个开关,但是这楼顶上,遍寻不到电灯。大概是因为这楼顶平台,即便到了晚上,也通宵有外面路灯照着,无须再加光源。这无疑说明,楼顶出口那个开关是用来控制楼内电灯的。 于是,我找到了那根给三楼顶灯供电的电线,把它拆出铜芯,接在那根通向楼顶的铁梯子上。 迅速布置好这些,我才爬上梯子,回到战场。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看到那黑衣人偷袭趴在楼沿的萧克明,危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便一枪打去。 坠楼之后的经历,大致就是这样。 两枪开完,那躲在假人模特后的黑衣人已经走投无路,狗急跳墙般地向我冲来。我布下的电线陷阱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而猎物居然这么乖巧地自投罗网,我干嘛还要去阻拦他? 估摸着他已经爬在梯子上时,我便打开开关。梯子一通电,黑衣凶手的身体便被梯子吸住,动弹不得,我这边把开关闭上一断电,他自然便从梯子上直线坠落下去,想必是摔得七荤八素了。 不过这点教训是根本弥补不了我那幼小的心灵在坠楼时所受的创伤的啦,嘿嘿。 萧克明讶异地向我道:“林佑,你可以啊,这样都死不了?” 我叹口气道:“难道你盼着我死不成?赶紧去看看那家伙吧。我们得赶紧撤。枪声一响,警察很快就到场。” 萧克明自去料理黑衣杀手,我则借了他的钢棍,跑到刚才坠楼处,把那串神奇佛珠捞了上来。拉在手里拽了拽,里面的绳子瞧不出是什么材质,但隐约能看出,这根绳子似乎是由好几根极细的丝线编制缠绕而成的。即便用大力去拉扯,却也只觉得是一根普通的绳线,略有弹力而已。想必只有整个人的体重坠上去,才会出现那种缓慢拉长的神奇效果。 一人之重……才会有效果吗…… 我这么想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但又不敢确定。 远处传来飘渺的警笛声,一刻也不能再停了。我爬下梯子,萧克明说这个被电得毫无知觉的杀手已经被他补了两脚,料理停当。 正要一人抬手、一人抬脚,将此人抬下楼去,却听见楼下传来一阵话语声响。一听便知,附近的片警已经赶到,控制了出口,只是因为楼上既然响起枪声,他们没有配枪,所以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冲上来。 这种情况下还要扛着一个人出去,已不可能,我连忙关了手机上设定为常亮模式的闪光灯,生怕片警看到楼上有光。接着压低声音向萧克明道:“来不及了,扯呼!”说着,便拉着他,又向楼顶爬去。 其实,这个好又多超市所在的楼,正是华东师范大学的体育馆。东侧对着马路,西侧下面是我们进楼的后门,已经被两个片儿警控制住。南侧是两座楼中间的狭窄间隙,种着些冬青树,两端均有栏杆封住。而楼顶的北侧,就是华师大的校园。 我让萧克明去捡了钢棍,插在腰里,抱起假人模特,打着手势招呼萧克明来帮忙。将佛珠套在假人的脖子上,扯住佛珠的一头,把假人死死地吊着,贴压在楼顶南侧的边沿处。两人用力拉着这串佛珠,它果然没让我失望,此刻又缓缓地舒张开来,越拉越长。 萧克明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串神奇的佛珠,不由地道:“卧槽,这难道就是……” “游龙索,是么?”我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萧克明点点头,说你原来知道这个名字?怪不得你刚才摔下去的时候那么淡定。 我苦笑一下,说这名字是我瞎猜的,摔下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是抱着死了我一个、还有萧克明的心态掉下去的,你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片赤诚之心好不好? 此时话不宜多说,我们已经拉着这串佛珠到了楼顶北侧。我一只手缩进袖筒里,接过萧克明手中钢棍,在身上抹敕干净,擦掉指纹,朝着楼顶西南角丢过去。不一会儿,清脆的钢棍落地声传来。 那两个守在后门的片警,其中一个立刻道:“什么声音?” 另一个道:“不知道!过去看看!” 我向萧克明使个眼色,示意他往下跳。他果然对我信心非常,也不多话,便与我各自握紧佛珠,纵身从楼顶北侧跃下。 这次下降速度非常快,虽然不至于把我摔死,但着地时两腿膝盖也是一阵生疼。大概这佛珠只能撑得住一人之重,两个人一起跳,就不是缓降了。 此时已是子夜,校园里行人不算多,又有树木遮蔽,只有一对路过的情侣朝我们看来。我生怕他们聒噪,转身抱住萧克明,努力控制着同性相斥的感觉,装出一副含情脉脉的目光。 那对情侣被我们这对基情四射的“同志”所吓,快不走开。我让萧克明将握着佛珠的手松开,用力一跳,同时把手臂高高举起。 诚如之前所说,这串神奇的佛珠被拉长之后,并不会像橡皮筋一样快速收缩,而是徐徐变短。我这一跳,速度快过佛珠收缩的速度,吊着假人的另一端便即松动。假人轰然落入楼顶南侧下面的冬青树从中,而佛珠。则朝我这边慢慢地收缩回来。 寂静的夜空中又响起片警的声音,其中一个道:“有人跳下来了!快!进去看看!” 第237节 另一个道:“这里有栏杆你看不见啊?你能爬过去?你爬啊!” 我向萧克明笑笑,低声道:“赶紧撤,华师大有个西门,通向枣阳路。那条路是条美食街,人很多。只要混进人群,警察就找不到我们了!” 言罢,佛珠已缩成原状。我们两人便装作悠然自得的没事人一般,慢慢地逛起校园来。 说起来,我现在也算是个开枪伤人的凶手了,虽然是正当防卫,但是我一点也不想被抓进警察局、问东问西。毕竟,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若是背后这么大摊子事儿被扯出来,只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当警察赶到现场时,我们不但早已溜之大吉,他们费尽功夫爬进超市大楼的南边夹缝之中,也只会找到一个那俩片警认为是“畏罪跳楼的凶手”的假人模特。楼顶就算留下我和萧克明的脚印,因为我们是面朝南拉着佛珠、后退着走,所以足尖的方向也都是朝南的。估计警察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竟然是从楼顶北侧,跳楼逃遁的。 说到制造假现场、反侦查的手段,我还真要感谢曾经在法学学校里上过的刑事侦查课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是么? 只是,刚才听到片警的声音,慌忙逃走,竟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黑衣凶手,到底长什么模样。 我一边走,一边向萧克明问道:“刚才和那个家伙交手时,他的右边胳膊是不是有些酸软无力?” 萧克明望着我道:“卧槽,你怎么又懂了?” 我没答他,继续道:“那他说杀人,是不是用‘抹除’这个词?” 萧克明点点头,一脸茫然地望着我,道:“你知道他是谁?” 我当然知道。 右胳膊酸软,是因为被李芊羽打过一枪;习惯把杀人称为“抹除”,是因为我早就听过他这么说话。 他,就是那个假的张老师,也就是那个假死复生的青面小胡子,达度拉组织的前任右旗使。 第十七章 抓捕!突然出现的警察 萧克明拿过我的佛珠手链,翻来覆去地看。我向他道:“你怎么知道它叫游龙索的?” “我当然知道,”萧克明傲然道,“我好歹也是名山名门出来的名家弟子,这点眼力都没有,靠什么混饭吃?” 我嘿嘿笑了两声,道:“你靠招魂术忽悠人一样混饭吃啊!” 萧克明挠挠头道:“我说,咱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成不?想我泱泱大中华、上下五千年,老祖宗难道没传下什么稀罕宝贝来?这游龙索的传说,一直都有,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长什么样。今天我算是见识了。” 我摇摇头,道:“麻烦你千万不要很牛波伊地和我说什么这里面的绳子是上古陨石所含的稀有元素打造而成的,我不信那些神鬼魔道的说法。” 萧克明摇摇头,道:“你还别说,这玩意真有个传说,说是鲁班打造的。” 我叹了口气,道:“鲁班鲁班,现在的小说作者,想象力都让狗吃了,什么神奇玩意儿都和鲁班沾亲带故。你说是墨子造的,不是更有文化气息、更牛波伊么?墨子可是完爆鲁班的巧匠呀!” 萧克明见我不信,摇摇头表示无奈,道:“其实呢,所谓‘游龙索’,只是里面这根绳子,只是不知道谁在外面装了一串佛珠,伪装了它。否则你这只手早就被那些垂涎游龙索的人剁下来了。如果你不信它是什么特殊物质,那你说,它是什么?” 这个问题倒把我难住了。自然界已知的物质中,延展性最高的金属就是金。但是所谓延展性,是以牺牲强度为代价的。而且,这里面的绳子,在失去拉力之后,还能自动恢复原状,很明显是一种记忆金属。在所有已知的元素中,同时具备强度、延展性和记忆能力的,还真没听说过。 这么说,这玩意儿还真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神器? 萧克明看我一脸憋条的表情,纠结无比,呵呵笑着拍拍我肩膀,道:“别胡乱寻思了。少年,还是要有点敬畏之心。老祖宗的东西,很多说不清楚的。鲁班不是造过能飞的木鸟么?诸葛亮不是造过木牛流马么?你以为那些都是唬人的么?” 我被他这么一抢白,只能道:“好吧。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不过,按照我大伯留下的那张牛皮纸上的说法来看,这东西应该是用于开启秦始皇陵的关键物品,应该被很秘密地收藏起来,为什么你说得好像很多人都知道这游龙索似的?” 萧克明把佛珠还给我,淡淡地道:“你没听过项羽掘秦皇坟的故事么?” 我突然想起,还真有这么一段。说是项羽攻入咸阳之后,挖掘秦始皇陵时,从墓中飞出一只黄金打造的大雁,飞向南方,消失无踪。 “难道,这游龙索就在那只黄金打造的大雁身上?这黄金大雁,和鲁班造的木鸟,是同样原理?所以你们认为,这东西也是鲁班造的?”我向萧克明接连问道。 “然也。”萧克明仰起头,目视前方,淡淡装波伊地道。 确实,史书记载,鲁班曾经“削竹木以为鹊,三日不下。”虽然他生活在公元前507年左右,秦始皇嬴政出生的时候,他早已不在人世。但他的手艺多半传了下来。正如史书记载,不只是鲁班,包括墨子、张衡、韩志和、唐朝的高骈等,都曾制造出会飞的木鸟。说明古代确实流传着一种造原始的自动机器鸟的特殊技巧,只是到了今天,早已失传。 “要是这么说,似乎还能接得上,算是说得过去吧。”我把佛珠戴在腕上,喃喃地道,“这么说,这东西就是用来破解秦始皇陵里那些弓弩机关的了:古代的弓弩,不可能像今天一样有红外线感应什么的,最多是人踩在地上时,地表压力变化引发机关。只要有了这东西,就能不踩地面,从布了机关的地面的上方溜过,自然不会引发那些机关了。它延展性这么好,看来秦始皇陵的机关地道,一定很长。靠别普通绳索是过不去的。” 萧克明点头,道:“我猜也差不多是这样。” 我看着手腕上的佛珠,不禁奇怪:那天董昊似乎并没有看到里面的绳子,他怎么知道这些珠子里藏的是游龙索? 无论如何,现在游龙索也有了,大伯在牛皮纸上说的那五样“神器”,就只剩下一个紫辰沙胎了。想起萧克明曾经去湘西购买辰砂,便问他知不知道紫辰沙胎这东西。 “什么?紫辰沙胎?”萧克明突然盯着我道,“这个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他这口气,绝对是问对了人。我连忙解释了一番紫辰沙胎的用途,然后道:“你知道这东西在哪?是不是在湘西?” “我在湘西听说过这东西,”萧克明道,“这东西比钻石还贵,极其罕见。你要买,肯定买不到,买货的都是识货的人。买了肯定不卖。你要去挖,一辈子也不一定碰得到。” 我哼了两声,没接话。 萧克明望了我一眼,道:“大爷,您以为您账上有一个亿,就什么也不放在眼里了?有些东西是买不到的。比如爱情……” 我打断他道:“别和我提什么爱情,这紫辰沙胎,我也没打算买。我根本就不打算进秦始皇陵。那地方和我有什么干系?我只要能找到解药,就行了。” 萧克明点头道:“我和你想的一样。原本我只是打个酱油,现在有小气鬼在这件事里,我就不能不管了。但是我也只想救活她,其他的,我无所谓。” 我“嗯”了一声,指着前面道:“那边就是华师大的后门枣阳路。吃点宵夜去。” 找了个烤串摊,我和萧克明大快朵颐一番。过不多久,赵辰打来电话,说明莹正在医院急救,但是医生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我问明莹受了什么伤?赵辰沉默了一下,道:“那个……下身大出血。” 又问了几句,我才挂掉电话。手里虽然拿着烧烤,却已吃不下去。 听到赵辰的话,我心里的火苗蹭蹭地往上窜。虽然之前猜到有这种可能性,但是听赵辰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愤怒。 明莹是个相当要强的人,对自己和苏楚君的感情相当看重。只要能救苏楚君,她宁愿奉献出自己的一切,正如在令空家的那晚,她对我的表现一样。但是,如果有人强行玷污她,那一定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所以,我一点也不怪明莹把我们之间的联络暗号说了出去。 第238节 问题是,为什么这个黑衣凶手,会对明莹的弱点如此熟悉?这样精准的“对症下药”,很可能是有个对明莹十分熟悉的人和他说过什么。 肯定不是陈子奇,就连王永顺,恐怕对明莹的了解也没有这么深刻。难道,这个黑衣凶手,也是董昊派来的? 这董昊,到底是什么情况?竟然还和达度拉组织右旗使有勾结? 董昊…… 突然间,我变了脸色。 萧克明正在猛啃一根鸡腿,见我忽然面露菜色,正要开口问,我已经把手机后盖打开,取出sim卡,生生掰断。 就在他一头雾水时,我“霍”地站起来,道:“赶紧走,走!” 萧克明还不明就里地拿着鸡腿望向我,我劈手把鸡腿夺下,道:“走啊!” 我拍出一百块,给烧烤摊老板,道:“不用找了!”拉着萧克明就向旁边的长风公园围墙走去。我过去经常在这一带吃东西,知道有一处围墙被人搞坏了,可以钻进公园里。 我们两人刚钻进公园围墙里侧的灌木,便见两辆警车,一南一北包抄过来。在华师大后门处停下。车上下来的警察,四处搜寻着。 萧克明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道:“别走边说。”说着,两人就往灌木身处钻去。 我艰难地拨开茂密的树丛,道:“刚才我们走的时候,忘记拿手机了。” 萧克明如梦初醒地道:“就是那个黑衣人给你发短信的手机?” “没错。上面的短信!唉,当时一着急,竟然犯了这么个天大的错误!简直明摆着告诉警察我在哪里!”我叹口气,道。 “那他们……又是怎么找到你的?怎么会这么快?”萧克明低声问道。 “你应该问我,他们为什么这么下狠功夫找我。我估计是因为董昊。他的老爸,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其实如果警察想定位一个手机号,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想不想的问题。只要他们想查,而这个手机又打过电话,马上就能定位得到。连你在几单元几楼几号房间都能知道,”我脚下踩着长而软的杂草,踉跄着步子向前走着,道,“这附近手机信号基站又多,定位就更精准了。” 萧克明听了这话,不禁一阵紧张,道:“警察的技术这么厉害?” 我“嗯”了一声,道:“只不过,在公安系统里要做这件事,要经过很麻烦的流程,至少要市局的领导签字批准。但是……如果是上面有人要查,一个电话压下来,调动了警察的所有神经,那要找一个人着实容易得很。” 正说话间,我和萧克明已经摸出了灌木丛和水杉林,在黑灯瞎火的长风公园碎石路上,跌跌撞撞向前快步走着。 说完刚才那段话,我自己心里都是一阵颤。这就是我在审问董昊时,戴着面具、变声器,还给他注射硫喷妥钠的原因————我不希望他记得我说的任何一句话,以至于把自己暴露在他爸的眼皮子底下;这也是我刚刚想到董昊这名字时,发现忘记拿手机,就马上逃命的原因————董昊他爸,实在太神通广大。 从杨滔第一次把董昊他爸的身份告诉我以来,我就知道,这个人,断断惹不起。 但是……这中间总觉得有些蹊跷,又说不出来在哪,这种感觉,就像是喉咙里堵着只苍蝇一样,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卡在中间,既恶心,又难受…… 第十八章 被捕!水里的瓮中之鳖 虽然我和萧克明已经爬出灌木丛走了一阵子,但是枣阳路上的警笛声,仍然很刺耳。 警察应该就在那里反复搜索侦查着,寻找任何与我有关的蛛丝马迹。相信不用多久,他们就会问到一个烧烤摊老板,说有两个人前脚刚走,还付了一张红票,没要找零。 其中一个人,还是道士打扮,非常显眼。 我向萧克明道:“你这发髻,剃了吧。太显眼了。” 萧克明捂着脑袋,一副髻在头在、髻头共存亡的坚毅表情,我无奈,只能催他快走。 因为我们刚才经过的那片灌木丛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追上来了!看来我和萧克明的行踪,确实被人看到了。这个时间往已经关闭了的公园里钻的人,引起别人注意也是免不了的事。 我们俩一边注意隐蔽,一边四下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 萧克明指着公园中央的那个大湖,道:“弄两个管子,我们下水去!” 我点头道:“好办法。但是出来的时候湿淋淋的怎么办?” “尼玛,你有主意,你说啊!” 子夜时分的公园,就如一个漆黑而寂静的坟场,悄无人声,稀稀拉拉的松树、柏树,还有几幢紧闭着的房子,像几座孤零零的坟头,静静无言地对你说,进来吧,不过如果有人来搜,你就妥妥地被堵住,出不去了。 更远处,波浪形的长风海底世界游乐场的入口小楼,隐约浮现在漆黑夜色和几盏外面马路上透进来的昏黄路灯光里。 警用手电的照射,在我们头顶晃动着掠过。我连忙向萧克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猫着腰在树丛遮蔽的小路上轻脚疾步。但很明显,这样下去,我们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这个时间,我们很难给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原因,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后悔钻进这个地方。如果我们进的是旁边的居民区,也许就不会这么为难。今天我是怎么了?连续犯错! 不,不是我连续犯错,而是今天的警察叔叔,实在太给力,动用一切手段,穷追不舍。 小路边一盏忽亮忽暗的长明灯,旁边的椅子上,铺着几张报纸,旁边丢着个破毯子。 有流浪汉在这里过夜么? 仔细望向那毯子时,忽然觉得眼熟。这不是疯道人刘庆用的毯子么?没错,这花色、这图案,绝对是那天我在操场上见到刘庆时,他盖的那张毯子。难道……他在附近? 万籁俱寂的此刻,听不到任何人声。不,没有人在。 长明灯照射下,我看到地上竟然有一幅图画。 这是用尖利石子在地面石砖上划出来的简笔画,一个小三角形,顶着一根横杠,横杠的左边上面是一只鸟,看起来像个幼儿园小朋友画的和平鸽。横杠的右边却空空如也。 如果不知道的人,一定会以为这是不知谁家缺教养的小孩留下的涂鸦。但我看到之后,却怔在当场。 刘庆,这是你在指引我该选择走的路么? 萧克明在后面悄声催促道:“卧槽,愣什么,赶紧走啊!” 我摇摇头,道:“我走,你不要走了。” 第239节 萧克明闻言略微愣了一下,瞥见地上的图画和长椅上的毯子,瞬间明白过来,道:“什么意思?你又要装英雄啊你?你以为我会让你连装两次么?要装,这次也是我来!” 我扯着他蹲下,道:“刚刚我还在说,你这一身道士打扮太显眼。但是现在看来,还真是有用。这些东西都是刘庆留给你的。既然你说要有敬畏之心,今天我们就相信他一次。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萧克明还待反驳,我继续道:“没时间你推我让了。你tm是不是爷们?是爷们就利索点。你说刘庆是铁齿神算,到了这时分,我们也只能相信他了!” 萧克明望着我,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我让他把那烂泥糊在身上,再躺在地下滚几圈,搞得灰头土脸,顺便也把地上的画弄得看不清楚。便就躺在长椅上,盖了破毯子。这么一打扮,还真像是个无家可归的浪荡道士。这种人在公园里并不少见,要唬过警察应该没什么问题。 安顿好了萧克明,再交代两句,我一个人向树林里摸去。 树影斑驳,万籁俱寂,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伴随着心跳一同前行。 我走后不久,便听到隐约有人声响起,道:“喂,起来!你看到一个人从这里经过没有?” “好像是有。”萧克明的声音道。 “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两三分钟之前吧。” “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边。” 驻足听到这里,我继续快步前行。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叽喳声,离得太远,已听不清说了什么,很快,皮鞋踏地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向我这边追来。 萧克明没有误导他们,他指的正是我逃跑的方向。那阵叽喳声,也许就是警察们在讨论我的脚印。没错,地上有一层烂泥,如果没有印上我的脚印,或者萧克明指错了方向,他必定洗脱不了嫌疑。 我一边走,一边把腰间别着的枪取下来,取出弹匣,路过一个小水潭时,把枪身轻轻丢了进去。接着把子弹一个个取出来,抄小路来到公园中央的湖边,把子弹和弹匣分别丢进湖里。 一路上,我尽量捡着干燥地面走。这七月的天气,尚未入梅雨季,地面上很难留下脚印。而我留下的几个脚印和痕迹,都是故意为之,想要把警察引向错误方向。比如湖边用帆布遮起来的蓬船、一座二楼荒废着的餐厅。到这时候,能拖一刻就是一刻。 而我的真正踪迹,已经走到了长风海底世界馆的入口处,大门紧闭,但难不倒我手里的锡箔开锁工具。闪身进入,不在话下。 这海底世界我曾经来过两次,其中一次就是在去南乐路海鲜仓库之前,带着灏灵来的。内中布局依稀还记得。我拿出手机照着路,从员工通道进去,门没有锁,拐了几个弯,终于在里面的架子上看到几罐气瓶和潜水服。这些都是给海底隧道的饲养员和清洁员用的。 我拿起潜水服,拖着个气瓶,向海底隧道的方向走去。对于在金山岛之行中学会了潜水的我来说,接着一点手机光亮,分别接好气瓶的一级头和二级头,并不困难。穿戴完毕之后,馆外大门开启的声音传来,我则悄悄地滑落水中。 这是一个装满了各种海洋生物的池子,从海龟到鲨鱼,应有尽有。当然,这里的鲨鱼并没有攻击性。我能感觉到这些早已不怕人的动物在我身边游来游去,但是灯光全黑着,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这时,海洋馆里亮光大作。那些闯进来的警察,已经找到了总电闸。很快,他们就沿着唯一的游览路径,寻到了海底隧道。 这个玻璃围城,把我关在里面,根本逃不掉。 我至今还记得那七个警察端着枪站在面前时的模样。对于我这个瓮中之鳖,他们带着奇怪的表情望着我,不能相信会有人躲在这种无厘头的地方。 但是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拿我没有办法。我和他们就这样隔着厚厚的玻璃板和海水对峙着。过了一会儿,又走进来一个人,让我心中一凛。 这是一个看上去只约摸略过中年的男人,略带古铜色的皮肤掩盖了真实的年纪。穿着黑色的中山装,里面是一件白衬衣,很简单、很随意。比较清瘦,但气场很强,漫不经心地一站,就有一种压迫感迎面而来,不知道是眼神、表情,还是站姿,抑或是种综合起来的感觉。 我大概在电视剧里看过这样的演员,要说感觉的话,应该是和陈道明很像,就是那种积淀良久而又厚积薄发的成熟男人霸气,稍一显露,就让人顿时喘不过气来。 旁边的警察见他进来,都是一脸肃然的表情。其中一个快步走过去,轻声说了几句,我在水里完全听不到。那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就冷冷地看着我,一点也不着急。 他无需让人下水和我捉迷藏。这些气瓶的储气量本就不大,白天又都用过,此刻能撑上15分钟就算是不错了。由着我得瑟,能蹦跶多久? 很快,他们就离开了海底隧道的走廊,到了我露出水面换气的入水平台等着。 随着气瓶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我只能一点点地接近那个平台。还不等我露出头来,就被一把揪住,拖上岸去。 连潜水服都没来得及拖,我的肚子就被猛击一拳,两眼顿时金星直冒。接着头被套上黑布头套,两只手别在背后拷住。一只大手摁着我的头,扯着我向前走。 我就这样被押着,走得很快。走了许久,公园大门拉开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我便被丢进一辆车的后座。车门一关,向前开去。 我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应付接下来的讯问。按理说,我现在是被拘留的节奏,接下来就会进行讯问,如果被确定有作案嫌疑,那就是公安局提请检察院批准逮捕,然后就开始漫长的检察院公诉和法院庭审过程,一旦罪名确立,便被判刑,送入监狱。多半就是个非法持枪和故意伤害的罪名,但是按照重罪吸收轻罪的原则,基本上就是在故意伤害的罪名上加重判刑。但是我如果认罪态度良好,同时那个黑衣凶手的胳膊没有被我彻底打残的话,按照伤残标准评级来说,我的刑罚差不多就在五到八年左右。 中途换过一辆车,我被人肆意地丢来丢去,就像一只任人摆布的兔子,迷迷瞪瞪地,也不知道这是要去向何方。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车子停住,我又被拖下去,扯进一个铁门。拖着上了楼梯之后,就被推进一个小房间,头撞在墙上,疼得我呲牙咧嘴。 我心里泛起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令空把我拖进那个共和新路的铁牢一般。 这个地方,绝对不是警察局。 看来,这是要上私刑的节奏! 我忍着头顶和身上各种撞伤传来的痛,心里暗自苦笑叹息:刘庆,这次我可是被你害惨了! 第十八卷 孤注一掷 第一章 卖萌装鹌鹑 进来了两个人,几只大手把我身上摸了个遍。我穿着贴身的潜水服,里面只有一条内裤。手上的“游龙索”佛珠,还有贴身藏着的假身份证,都被他们摸了去。随后,我的手背上传来凉津津的感觉,似乎有人拿着棉球在擦拭。 我头上的黑布袋,虽然能稍许透气,但呼吸起来还是非常困难。潜水服里湿漉漉的,很不舒服。时间久了,渐渐感觉有些窒息,头晕晕沉沉的,整个人一点力气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开门声音再次传来,我像一滩软泥一样,被两个人架起来,被拖进另一个房间。 布袋被拿掉,一束强光射过来,照得我睁不开眼睛。对面隐约坐着两个人,穿的并非是警察的衣服,而是黑色t恤,紧紧地裹在身上,勾勒出肌肉的线条。看这肌肉,只怕我现在没带手铐,身轻体健,也甭想从任何一位的手底下走过三招。 他们的背后很远的墙面上,嵌着一块不透光的镜子。这是单面透光的玻璃。那后面站着的,应该是在观看这场讯问的人,多半就是那个中年男人。 其中一个人道:“你叫什么名字?”这房间很空旷,问出来的话带着回音,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我身上带着一张假身份证,已经被他们搜走了。真的那张身份证在奇袭董昊之前,放在了萧璐琪所在的屋子里。 我答道:“我叫秦浩楠。” 这是我那张假身份证的名字。 “哪年出生的?” 第240节 “1986年9月17日。” “报身份证号码。” 我就叽哩哇啦地背了18个数字,既然用别人的身份证,这些数字自然是要烂熟于心的。 “你是在校大学生?” “是的。” “哪个大学?” 我突然哑了声。 “问你呢!”其中一个人突然猛拍桌子,呵斥道,“老实交代!告诉你,到了这个地方,如果不说实话,就别想站着出去!” 可是,我非但说不上来,也没法说。这个秦浩楠,不过是丢了一张身份证而已,如果把他拖进这个麻烦里,对他太不公平。而且,这些人如果都是警方背景,一查就知道我说的是谎话。 我定了定神,道:“我想喝口水。” 其中一个人带着冷笑哼了一声,起身去倒水。 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冷笑,一般来说,在讯问的时候,嫌疑犯说要喝水或者要烟抽,就是要招供的前兆。他们一定没想到,才刚用硬话逼着我,我就吓得要招了。 那人把一次性纸杯端了过来,我又突然道:“我不想喝了。麻烦你放在这边吧。” 审讯时总有一个人唱白脸一个人唱红脸,白脸负责施加压力,红脸则引诱被审讯的人的心理向他倾斜,最后,被审讯的人会在压力下崩溃,或被略带温暖的关心打动。显然,这个倒水的人,是唱红脸的角色,为了扮好人,他忍住了拿水泼我的冲动,把纸杯放在桌上,道:“你还是个在校学生,就能做出这种事?” 我装作一脸无辜状,道:“我做了什么事?” “你他妈少装蒜!”唱白脸的那家伙把桌子敲得咚咚响,道,“你昨天晚上在中山北路3667号顶楼开枪伤人,你还不承认?你他妈有胆做没胆说,信不信老子扇你?” 我装作一脸惊讶地道:“什么?开枪伤人?您不是开玩笑吧?我还以为我是因为今天偷偷进了海底隧道,想去摸一摸那些海龟,才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怎么会开枪伤人呢!” 唱白脸的人火冒三丈,冲过来就要履行那掌掴我的诺言,吓得我像受惊的鹌鹑一样,连连往椅子背上缩。被唱红脸的那人拉住。他怒气冲冲地坐下,骂道:“你小子还是个大学生,连他妈一点敢作敢当的素质都没有!说,昨天晚上你都在做什么?你再不说实话,我他妈……” 我颤抖着声音、语无伦次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昨天晚上和朋友,还有一个朋友的朋友,吃了晚饭,然后就逛街,就随便晃晃,逛到很晚,长风公园附近,吃了个宵夜,后来朋友回学校了,他朋友也走了,我看到公园有个地方可以进去,就想去看看海龟。那个海底世界我去过,很喜欢里面的海龟,我试着拉门,竟然没锁,就进去换了衣服,摸海龟了……” “少他妈和我扯淡!”那个唱白脸的家伙忍不住道,“你去那个水缸里还不是因为你被我们追得没地方跑了?” 我带着哭腔道:“我真的没有啊,我之前都在和朋友逛街,真的啊,你不信你去问他啊……” 唱红脸的家伙突然在一旁道:“小伙子,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吧,唉,看你这么年轻,我都替你可惜。我们已经在受害人身上的手机里,发现他在受伤前和你通过短信,约你到好又多超市顶楼去,随后他便在那里受了枪伤,我们追踪了你的手机号,就一路跟着,找到了你。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我还是一副哭腔地道:“警察叔叔,你们冤枉我了。我真的是去摸海龟的”顿了顿,又道,“哦,我想起来了。我那个朋友的朋友,他手机没电了,用我的手机打过电话,也发过短信。要说开枪打人的,也是他吧,不是我啊……这个人,我连认都不认识啊……” 面前的两个人均是一阵气结失语。若我一口咬定这个说法,他们还真是没有足够的证据链来证明我的犯罪行为。 我用的手机sim卡是从报刊亭买来的,没有注册过身份证,无从查起。而且那玩意已经被我掰碎,分成几片丢进了草丛里。当然,按理说,手机的imei码是唯一的,即使sim卡查不到,手机也可以锁定。但是我这手机是从香港回来之后,在路边临时买的深圳产的最畅销山寨机,几千几万部手机共用一个imei码,要锁定,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也就是说,他们无法通过手机证明事发时,我在现场。爬梯子和搬动假人时可能留下的指纹,我都已经擦掉了。 唱白脸的那家伙把脸贴在强光灯旁边,恶狠狠地道:“你个小赤佬少在这里满口胡诌!我告诉你,就算手机不能给你他妈的定罪,你这比样身上也留着作案的痕迹。我们已经早就确认过了,你他妈还抵什么赖?” 我惊恐万分地想要去盯他的脸,强光灯却把我的眼睛刺得睁不开,几乎要留下泪来。 冷笑声响起,我的凄苦表现似乎让这个唱白脸的家伙很满意。但其实,心里冷笑的是我。 我知道他说的“作案痕迹”是什么。我开了枪,手上、衣服上自然会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那就是硝烟反应。那是子弹里的火药在爆炸时喷出的,要检测,手段很多,也非常简单,检测原理就是用比硝更活跃的元素去和样本发生反应,如果起了反应,那就是有硝的残留。所以,我被搜身时,手上传来凉津津的感觉,就是他们在用棉球擦拭,取得我手上的样本,做硝烟反应的测试。 但是,我知道他根本是在唬我。钻进海底隧道的水里,也许是个很蠢的举动,但是我其实自有我的目的。其中之一,就是我换下自己的衣服,穿上潜水服。之前穿的衣服,已经被我处理掉了。我的手在水里长时间泡过,也狠狠地搓过,海水里的镁、铝以及其他非常活跃的元素,会淡化硝烟留下的痕迹,根本检测不出来。 另外,手机长时间地彻底泡在海水里之后,里面的线路是无法恢复的。 就算有移动公司出具的单子,只要我一口咬定那些短信不是我发的,他们就更加束手无策。 我一边故作惊恐地装鹌鹑,一边暗自冷笑着。 那把枪已经被我丢在了深湖里。如果有决心,就去湖里翻个底朝天吧!顺便说一句,上面的指纹我已经擦过了,就算找到,又能怎样? 还有,那把枪,适用的子弹有很多种。要给我定罪,除了枪上有我的指纹之外,枪里的子弹也必须和那个黑衣凶手身上找出来的子弹对得上才行。但是那些子弹,一颗一颗地沉落在更深的湖底,要找,简直难如登天。 找不到凶器,也没有凶器和我的联系,我身上测不出硝烟反应,根本没有充足的证据链。那个不存在的朋友和假身份,难道能说明我开枪伤人了? 接下来我要面对的,也许是长时间的疲劳审讯,或许还有些打骂体罚式的刑讯逼供作为佐料。我一点也不想被打,如果他们动手,我就按照他们说的,全盘照收。只要不把藏枪和子弹的位置告诉他们,招了也没什么。《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四十六条明确规定:“对一切案件的判处都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轻信口供。只有被告人供述,没有其他证据的,不能认定被告人有罪和处以刑罚。”这在法理上来说,就叫“任何人不应自证其罪”。 正这么想着,那个唱白脸的家伙已经耐不住性子,要过来对我施以老拳了。 我心里暗叫,来吧,在我脸上身上留下证据吧,到时候我就在法庭上裸奔一次,让大家开开眼界。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一个沉稳又不失威慑的声音响起道:“你们被他耍得够了。把他带到e房间去。” 我歪头看去,正是那个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心道一声:你终于来了! 刚才我编故事时,说我昨晚都和朋友在逛街。说这话的真正目的,是想要测试一下,这两个人是不是冲着董昊被掳的事件来的。看他们的反应,似乎对我掳走董昊的事情,一无所知。对此,我很满意。 因为这就说明,这两个人的审讯不会涉及那个事件,而如果这个中年男人在那堵玻璃墙后面监听着,他应该会亲自来审讯我。 现在,我的计划终于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董昊的父亲。 第二章 全盘颠覆过去的推理 之前我写到,逃离现场之后,我忽然有一种觉得蹊跷、又说不清在哪,像是吃了苍蝇一样,吐不出又咽不下的感觉,很难受。 当我被董昊父亲带人追捕,在长风公园里独自逃命的时候,才逐渐明白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问题就出在董昊身上。 第241节 自从我下了游艇,结束了金山岛之旅,就再也没见过董昊。那之后,我对他的所有印象,都是在一个个事件中勾勒出来的。 每个事件里,无论是证据还是实施的可能性,都隐隐地把矛头指向了董昊,我在这些事件之中疲于奔命时,也对此深信不疑。这种对董昊的成见,也让我在听到蒋南死讯时,第一时间就把矛头指向了他。 但是,在董昊的父亲立刻开始追捕我,头脑逐渐冷静下来,开始反思整个事件。 董昊,这个富二代,从小娇生惯养、饭来张口,能有多少诡计?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有些小聪明,但目中无人、眼高于顶的家伙。用得着别人时还会伪装一点礼貌,利用完毕,立刻一脚踢开。这一点,从他对待我和那些小伙伴的态度上,就能一目了然。他绝不是成大事的材料,别说尊重人,就连笼络人也不懂。 事实上,从我第一次在游艇上见到他,到我之前把他从家里拖出来逼供,自始至终,他所求的,不过是四个字而已:“长辈欢心”。 但是,如果他真的只是一意要讨长辈欢心,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把李芊羽和赤鹰从共和新路铁牢里救出来? 如果救人的这件事真的是董昊做的,救出来之后,他就应该让赤鹰低调行事,为什么在我刚离开久事西郊花园时,赤鹰就突然袭击我?这不是摆明了组织里有人给赤鹰通风报信么?如果把我被赶出别墅的时间和地点告诉赤鹰的人,真的是董昊,他为什么会做这么傻的事? 如果黄顶鹏是董昊的人,而曹文雯这个警察卧底也是董昊派来的,为什么黄顶鹏又要把曹文雯抓起来、关在小黑屋里? 还有,董昊为什么要指使黄顶鹏杀蒋南?他如果真的那么恨我,为什么不把我一枪杀了?那样不是更加干脆利落么? …… 类似的疑问,还有很多很多。 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太多的地方,看似都能合乎常理、顺水推舟般地推理道董昊身上,真要追究起来,逻辑上却都存在着疑点。 这些疑点,只有一种解释,就是:董昊,其实不过是个被利用的棋子。在他背后,有一个更大更深的黑手,做下了种种事情,还故布迷雾,把我的怀疑和仇恨,都引到董昊身上去。而这个幕后黑手,就躲在董昊身后的阴影里,冷冷地笑着。 说得具体些,这个幕后黑手,通过此前一系列的事件,把我的注意力引到董昊身上,然后秘密指使黄顶鹏杀了蒋南,让我和董昊的矛盾彻底激化。他知道,如果我要去找身边站满保镖的董昊打架,肯定会带着枪。 然后,这个幕后黑手就派出那个青面小胡子,把我引到超市顶楼。如果能除掉我,并把我的死伪装成跳楼而亡,那自然最好。如果我侥幸逃脱,那必然是要开枪才能摆脱青面小胡子,而在那个临街的超市楼顶,枪声一响,必然会引来警察。 到了这个时候,加上又有我奇袭董昊的事件在前,这个幕后黑手就顺理成章地把董昊父亲拉进来,借助他的力量查找我的下落。但是,这个幕后黑手要加害于我,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他肯定不希望我被董昊父亲生擒然后审讯,而是希望我在手里有枪的情况下,被追来的警察一枪击毙。 既然我在超市楼顶开了枪,赶来的警察也一定会带枪。对于我这种危险分子,他们完全有权开枪击毙我。那个幕后黑手只要在追来的警察里,安插一个自己的人,在所有追捕我的警察接近我之前,抢先一步把我打死,然后在我身上找到手枪,我,就死得合情合理。 而且,死无对证。 所以,我在长风公园里所要逃的,不是追捕我的其他警察,而是这个幕后黑手派来,混在警察之中的某个特别的警察,那个受了幕后黑手指使,随时可能一枪让我脑袋开花的人。虽然这是我的推测,但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就觉得不寒而栗,禁不住加速逃命。 而这也是我之所以要逃进海底世界的水中最重要的原因。只有在厚厚的钢化玻璃和海水的阻挡之下,我才不会被那七个警察之中的一个当场击毙。对于一个已经身处水之囚牢里、明明白白手无寸铁、已成瓮中之鳖的人,还有什么理由击毙我? 我要活着。那个气瓶,我知道它不能撑多久,但是只要能撑到董昊的父亲进来,我就能活下去。 我要活着见到董昊的父亲,问一个明白。 其实幕后黑手的身份并不难猜。首先,既然对共和新路铁牢如此熟悉,又知道我被赶出组织的时间,还拥有董昊也要讨好的身份,那肯定是大伯组织的高层。之前也说过,组织高层总共就五个人:大伯、方言、胤老太太、还有另外两个。其中一个应该是董昊的父亲,否则董昊不会加入到这个组织里来。还有一个,我并不知道。至于刘庆,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顾问,不算正式成员。 这个幕后黑手,通过一个个事件,把我的注意力和仇恨都拉到董昊身上,可以说是布了一个很大的局。他很有耐心,想要慢慢地等待时机才对我下手。可是,为什么现在,突然要把我置于死地? 从时间上来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我找到了大伯留下的保管箱里的物品。 这个幕后黑手神通广大,虽然拿不到保管箱里的东西,但是安插一个眼线在香港的花旗银行,还是不难的。一旦我取到东西,他那边就会收到通知。 我之前已经讲过,萧克明在讲起湘西赶尸和辰砂的时候,我在大伯留下的牛皮纸上看到一句话。这句话让我如此惊讶,以至于我都没听见萧克明后面向我说的话。 这句话是:“可惜身边伙伴亦不顺利。竟有人罹患无法治愈之绝症,即便延以名医珍药,也只能续五年之命。” 所谓绝症,所谓只能活五年,绝不是说,在五年里面都能活蹦乱跳,时间一到就“啊”地一声嗝屁掉。 一般来说,如果专家会诊之后给了一个死亡宣告时间段的话,恐怕过不了一半,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只能靠仪器和药物维持了。 不过,香港花旗银行的cindy不是说,403号箱的东西,最后一次checkin是在2003年么?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年了。但是,目前我认识的除大伯以外的三个组织高层,丝毫看不出生了重病的迹象,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面,必有蹊跷。 所以我要活着,然后找董昊父亲问问,那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我奇袭董昊的事情,到底是谁告诉他的? 现在,机会来了。 我被带到另一个房间之后,双手双脚都被拷在特制的椅子上,胸口一条皮带,把上半身紧紧勒在椅背上。椅子腿是焊在地上的,此刻我已经完全不能动弹。 那中年男人风度翩翩地走进房间,坐在我对面,一撩衣襟,翘起二郎腿,如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显露出来,直刺人心,令人不寒而栗,微微仰起头盯着我,道:“你布下的伪痕疑阵,虽然简单,却很有效。刚刚你演戏演得也不错,差点唬住了我两个最得力的手下,反倒被你套出话来。挺有意思。我很欣赏。不过你对小昊做的那些事,却逼得我不得不下狠手,你这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我了。” 他正要找人进来对我施以手段,我却忽然收起了刚才那副卖萌装鹌鹑的模样,脸色恢复平静,用几无波澜的口气道:“请问,这个房间有没有被窃听的可能?” 见他摇头,我便道:“董叔叔,您好,初次见面,我叫林佑。” 这中年男人稍稍愣了一愣,道:“林佑?你是林佑?” 看来,他似乎是知道我的存在,这就好办了。我点点头,道:“董叔叔,看来您知道我。不过您可能从没见过我。但是您应该认识我大伯吧。他叫乐水。” 这中年男人的脸色凝住,僵视了我一分钟左右,整个脸庞只有眼珠在上下晃动,打量着我。 我继续冷静地道:“首先,我要向您和董昊道歉。这次我和董昊的矛盾,是有人从中故布迷雾,让我对董昊有了错误判断,所以才有了这场误会。” 他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中气十足,震得我耳膜隐隐发痛。笑罢,道:“果然,果然,我还在想,如果不是出了一手藏身水下这种昏招,倒真有几分乐水当年的风范。” 我略带不好意思地道:“我藏身水下,也是无奈之举。当时情势紧急,一个不好,我就可能命丧当场了。布下迷雾的那个人,就是要让我和董昊发生冲突,然后借助您的力量追捕我,再先您一步,让追捕我的那些人里的其中一个……将我击毙。” 这个中年男人低着头,下巴顶在胸前,抬着眼睛望着我,一副看穿人心的眼神,道:“你是说,我的人里,有人有问题?” 我点点头,道:“这种可能性很大。想找出这个人很简单,只要您随便想一个地点,然后下令让他们去这个地点把董昊救出来,然后看谁偷偷打电话,派人先你们一步去把董昊杀掉,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董昊父亲仰起头,眼睛转而向下,盯着我道:“你是说,这个人要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彻底激怒我,然后借我的手把你杀掉?” 我心说这人果然厉害,逻辑推理能力一等一的强悍,和这种人说话,当真一点不费事。 董昊父亲把身子向前倾了一点,一股逼人的杀气直扑我的面门,只听他道:“这么说,你是故意入水,自投罗网的了?你怎么知道,想杀你的人,不是我?” 第三章 祸不单行 第242节 我看到董昊父亲这副表情,心中不由一惊,旋即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道:“我不知道。反正我已经被您抓了,只能听候您发落。” 董昊父亲往椅子背上一靠,道:“你知道我和你大伯的关系,认为我不会对你下手?” 我果断地摇摇头,道:“我在这之前,对大伯的印象很浅,更不知道他的这个组织。怎么可能知道您和我大伯的关系呢?说实话,我踏进这个事件,并不是大伯安排的,只是一次偶然和巧合。很长时间之内,我对大伯就是组织的人这件事也完全不知情。遇到刘庆之后,才渐渐知道了一些事情,也不过就是几天的时间。” 董昊父亲偏着头听我说话,道:“你没听懂我的话。听你的意思,你去水下躲着是想要等我出现,不过,那时候你并不确定我的态度,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杀你?” 我听了他这话,心想,这么说,你现在的态度就真是不杀我了?不过这话我自然不敢说出口,只道:“这事说起来,您也许不信。我是看到了刘庆留给我的一幅图画,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刘庆?他留了什么图给你?” “一个天平,一端有一只鸽子,另一端什么也没有。” 董昊父亲听得这话,沉吟稍许,便道:“这是佛陀舍身的暗喻?” 我点头,心说这董昊的父亲果然厉害,一说就明白。传说,佛祖还未成佛时,曾遇见一只鹰在捕猎一只鸽子。便将鸽子纳入怀中保护,鹰对佛祖说,你保护了鸽子,却把我饿死。佛祖怀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慈悲,对鹰说,我用自己身上与这鸽子等量的肉来喂你,不致让你饿死。于是佛祖拿来一个天平,将鸽子放在一端,割下自己身上的肉放在另外一端,但鸽子虽小,割下的肉却总也不能使天平平衡。等到割尽最后一块肉,鹰和鸽子都消失了,佛祖也就由此,就地成佛。 我向董昊父亲道:“在我只想逃跑的时候,看到了这幅画,才有所顿悟,有了勇气。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只有舍弃一切,才能得到解脱。所以我决定,孤注一掷,先保住自己的命,然后到这里来,向您问一个答案。” 董昊父亲一瞬不眨地看着我,听到这里,冰冷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暖意,道:“既然是你舍了命换来的机会,那么你就问吧。” 我紧张得咽了口唾沫,道:“您知不知道,在组织的高层里,除了大伯,另外四位,有没有谁得了重病,无法治愈的?” 董昊父亲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讶异,道:“我从未听说过此事。你却怎么会知道有这种事?” 我盯着董昊父亲的眼睛,道:“乐水大伯在香港花旗银行的保管箱里留了一张牛皮纸给我,上面说,他的伙伴,有一人罹患无法治愈的重病,就算是名医奇药,也只能再活五年。我还以为,这是一条重要线索……说不定,大伯遇害也与他知道此事有关……”说着,我的声音低了下去。想到素未谋面却如此照顾我的大伯,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过了片刻,我又问道:“那么,我想问,是谁把我掳走了董昊的线索,告诉您的?” 董昊父亲叹了口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一个男人打电话到我手机上,说我的儿子被掳走,掳走我儿子的人,正在华师大门口好又多的四楼。还把手机号码给了我。” 我连忙问道:“您追查这个手机号了么?” “那是自然。但这是个一次性手机,无法追踪机主的身份,而且打电话时正在移动之中,应该是在车上。” 我叹了口气,没想到,眼看就要到手的线索,再次中断。这个打电话的人,绝对是个反追踪高手,竟然使用了一次性手机,这种东西随买随用,用完即丢,确实无法追查。想了想,又道:“听您的意思,这个电话打得时间不短。您可以查一下这个手机的打电话时的移动路线,根据相应的时间,调取这车子经过路口时,摄像头拍到的画面……对了,这个人说话时,是比较连贯,还是中间会有停顿?” 董昊父亲盯着我道:“没想到你对侦查手段如此了解。电话打的时间确实不断,因为我没有听过这个声音,所以为了定位他,故意拖延了一下时间。他说话是比较连贯的。” 我接着道:“如果中间有停顿,一般是自己在开车,一边看路况,一边打电话,自然会有停顿;如果比较连贯,这个人一定是在坐车,而不是自己开车。但是,这种电话相当隐秘,不会在公交车上打,也不会在一个和自己半生不熟的司机面前打。所以,这个人很可能在坐出租车,或者是贴身司机开的车。但是,如果是坐在后排,路口的摄像头也无法拍到了……” 我停顿了一下,但董昊父亲并不接话,似乎知道我还有下文。我继续道:“如果是贴身司机,开的就应该是常用座驾,那就很容易通过司机或者车辆来认定这个人的身份;如果是出租车,可以通过摄像头,确定在那个时间沿着电话运动轨迹行驶的出租车是哪几辆,然后找出租车司机去问一下。他说的那些话,司机多半会对这个人有印象。还有,出租车的行车记录会通过gps在出租车公司存档,如果摄像头像素不高,可以调取出租车公司的行车记录档案……” 我看着董昊父亲有些奇怪的表情望着我,停住了嘴,和他对视几秒钟,道:“您……怎么了?” “果然是乐水的侄子,有意思,”董昊父亲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你大伯还在的时候的一些旧事,”他顿了顿,道,“既然你是乐水的侄子,那我也不瞒你。我曾对他保证过,如果他后继有人,我一定像支持他那样,支持他的后人。有很多事,你做了,也可以像没做一样。我有这个把握。” 我舒了口气。有这样一个后台明白地表示支持我,我怎还不宽心?估计大伯还在的时候,他的一些盗墓行为,或者说游走在法律边缘的行为,都是让董昊父亲替他打伞洗白的。没想到,我竟然也能有这样的待遇。 董昊父亲顿了顿,道:“现在,我希望你先告诉我,小昊在哪里?” 我马上道:“董叔叔,我带你去找。我想要确保董昊的安全。如果这件事交给您的手下去做,我实在不放心。说实在的,我可不想失去您的支持。” 董昊父亲抬眼望了我一下,点点头,表示同意,道:“你逼供了没有?” “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用了一点硫喷妥钠。不过您放心,我知道用量,不会伤害他的。那些剂量,很快就会通过新陈代谢排出的。我问完了话,临走时还摸了他的脉搏,很正常,没有副作用。” 董昊父亲一听到“硫喷妥钠”四个字,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又听了我后面的解释,脸上才逐渐由阴转晴,道:“那便走吧。”说着,起身开门,让门外站着的那两个审讯过我的壮汉,给我松绑。 虽然我得到了董昊父亲支持,但那是在无人的审讯室里。在外面,还是要把表面工作做足。所以我仍然被拷了双手,套上黑布头套,被人架着走出了这个作为秘密审讯室的建筑。至于它在哪,长什么样子,我依然一无所知。 车子开出很久,我头上的布套才被摘掉。在我的指引下,车子向关押董昊的地点飞驰而去。一路上我专挑特别的路走,偶尔还指错方向,就是为了避免那个幕后黑手先我一步,搅黄了局面。 到了地方,董昊父亲跃下车,步履略带些焦急地向里面走去。我被几个人押着,刚打开门,那两个审讯我的人先一步冲进去,确定安全后才让我们一起进入。 屋里灯光比较昏暗,之前离开时,顶上的吊灯已经被我调暗。我向地上望去,只见几个标记都还在,向董昊父亲道:“我临走时留下的标记没有破坏,这里没有人进来过。” 董昊父亲点点头,向里面走去。 静悄悄的,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听不到其他声响。 我心里泛起了强烈的不安。 硫喷妥钠虽说是一种吐真剂,但那只是它的副作用。它实际上是一种麻醉剂,起效快,但作用时间不长。按时间来算,董昊现在怎么说也都应该醒过来了才对。 即使他被我绑在床上,也不至于听到开门声,却没有一点反应啊? 走到床边时,才发现董昊仍在床上,一动不动。董昊父亲快步上前,摸了摸他的鼻息,突然回头向我愤怒地道:“你杀了他!?” 我一下子愣在当场。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董昊死了??? 我惊恐地看着董昊父亲,已经忘了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有心里在想:完了!完了!一个盟友失去了不说,我接下来是怎么死的,自己恐怕都不会知道! 第四章 最歹毒而周密的计划 董昊父亲满脸杀气,如刀,似剑,向我刺来,招招割肉,令我心里不胜寒。 我避开他的目光,看向董昊,不能置信地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们松开我,让我看一看他。” 第243节 董昊父亲把手搭在儿子的颈动脉上,又翻起眼皮看了看。向我道:“我会拿我儿子的命开玩笑?你拿你的命来换吧!” 说着,他把手一挥,扭着我的人就要向外走。 我大叫道:“等一等,我还有话说!” 董昊父亲道:“停!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也顾不上用敬语了,直接向他道:“如果杀你儿子的凶手不是我,又怎么说?如果我杀了你儿子,我会带你来这里?” 董昊父亲却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只道:“你把他从家里带走时,他是不是没事?你把他带来这里,注射了硫喷妥钠,是不是?你走了之后,再也没人来过,是不是?那就是你注射的药有问题。那给他注射的人,就是你,你就是罪魁祸首。你必须偿命。” 我立刻大声地道:“你等一等,既然我敢带你来这里,那就说明我不知道给他注射的药有问题。是,是我给他注射的,但是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在药里动了手脚?” 董昊父亲冷冷地道:“是谁?” 我哼了一声,道:“告诉你是谁,我也得陪葬不是?” 董昊父亲哪里吃这一套,道:“你说了,就死得痛快些;你不说,那就被折磨到说了之后再死。你自己选。” 我心说你他妈还有没有王法,好像你一句话就把我拖出去就地枪毙一样。操,要让我死,也得公安来侦查,然后检察院起诉我故意杀人,最后法院判我。就算我是故意杀人,法院也未必判我死刑立即执行,弄个死缓,两年在牢里不犯事也改无期了,老子也不用死。再说,如果查出来董昊不是因为硫喷妥钠中毒而死,那我最多就一个过失杀人的罪名。真正故意杀人的,是往药剂里加入致命成分的人啊!而且,硫喷妥钠中毒而死的例子本来就极少,我临走的时候还检查过董昊的生命体征,说明我根本不想让他死,这些全算上,我如果再自个首立个功啥的,那就更不用死了。凭什么你说让我就让我死? 不过,我很清楚,以这人的能耐,真要让我死,连尸体都找不到。然后他再给公安那边施加压力,把我定性为失踪,两年之后再让法院宣告我死亡,我就是他妈的妥妥一个冤死鬼,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董昊父亲见我愣着,道:“你不用盘算了,我要弄死你,虽然是动私刑,但是你现在是绑架致人死亡,按照刑法,必定判死刑。就算弄上法院,也是一样。” 原来这人还对法律这么了解!我心里恨恨地想:我这怎么是绑架了?我又没和你要钱。我这明明是非法拘禁啊!非法拘禁致人死亡,我又不是故意,按照刑法第238条,只判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根本没有死刑这一说,连无期都够不上!你tm想弄死我?你…… 我又垂头丧气了。其实我也知道,现在这个处境,这些想法,都是想想而已。法律也许是这么规定的,但是事情是人做的。如果董昊父亲真的要弄死我,我根本扛不住,只能乖乖受死。 死亡就在眼前,这个时刻,比我从楼顶跌下去时,还令人绝望。我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终于感同身受了一次死刑犯的感觉。 我抬起头,向董昊父亲道:“我什么也不说了,既然你要我死,我就死吧。最后两个要求,不知道能不能说。” 董昊父亲冷冷地道:“说。” 我用几近哀求的口气,道:“我想最后吃一次山东水饺,蘸醋和香油,还要一头大蒜。” 董昊父亲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顿了顿,道:“好,让你死得没遗憾!还有一个是什么?” 我摇摇头,道:“先吃了再说,可以么?” 我含着眼泪等着他的手下去买水饺。董昊父亲对我这副惨像,不闻不问,铁了心肠地在一旁站着。过了一会儿,坐在董昊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更加难过。我本就没想弄死董昊,临走时还反复检查过,来这里的路上又弄了那么多心眼,一路疾奔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 这次,是真让那个幕后黑手得逞了。 不对啊!我们进这个门之前,我布下的痕迹机关都没有被破坏过,这个房间又没有其他任何出入口,怎么会…… 难道真是那瓶硫喷妥钠出了问题?不,硫喷妥钠致人死亡的事,实在太少太少。如果毒性猛烈,也不会在医学上被用作常用麻醉剂了。 难道…… 难道是辛晓鑫?是他弄了这瓶药给我,难道是他在药里动了手脚,加入了什么致命毒素? 不,我不想去怀疑这些小伙伴。 但是……那天我重回久事西郊花园时,其他人都很正常,唯独辛晓鑫对我的态度,确实很奇怪:一口一个领导,前后恭谨,左右奉承。我当时还在想,这家伙怎么这个样子,到底靠不靠得住?不过想到他一直就是这样的性格,也没多管。 难道,他投诚了那个幕后黑手,下了这等手段? 我林佑,竟然输在这里! 我不甘心啊! 水饺来了。一共20个。够我做个饱死鬼了。 我被松了绑。身上没有任何武器的我,在董昊父亲身边那些人看来,就像个鸡仔一般,不怕我有什么动作。 我把那一头大蒜剥好,一口一个水饺,狼吞虎咽,疯狂地嚼着大蒜。吃得差不多时,我站起来,向董昊父亲道:“最后一个请求,我可以说了么?” “说。”他又只吐出了冷冰冰的一个字。我已经感觉到死神张开了翅膀,挥舞着镰刀,向我飞来。 “让我向董昊告个别。害他这样,我很抱歉。我愿意用命去赎罪,但是和他道个别,我会好过一点。” 董昊父亲没有拒绝。我被重新戴上手铐,押到董昊身边。弯下身去,向他道:“董昊,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设计你,我不该这么轻易地被人利用,最后弄成这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董昊父亲仍旧冷冷地道:“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些,那就不必再说了。”说罢,他仰起头道:“乐水,对不住了,你侄子对我儿子做出这样的事,你也别怪我!”接着,他又转向我道:“行了!用你的命来赎罪吧!” 我知道董昊父亲心里的纠结。大伯在那张牛皮纸上提过,董昊父亲虽然一步步爬到了位高权重的地位,但和他还是亲如兄弟一样。从长辈的情谊说起来,我也算是董昊父亲的半个侄子。董昊算是我的兄弟了。我相信董昊父亲说要帮我时是发自内心的,但是眼下这个情况……唉…… 事已至此,我还是喋喋不休地向董昊道着歉。很快,就被人强行拖起来,向大门拽去。董昊父亲让其中一个人快步出门去,把车开过来。想必是准备把我拖出房间之后,直接丢上车,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秘密干掉我。 董昊的父亲则和另外一个审讯过我的人,准备把董昊的尸体抬走。 就在去开车的那人刚走出大门时,身后传来一声响。 我们几乎全都回过头去。 已经死去的董昊,坐了起来。 他的眼睛里空洞无神,环视了一周之后,竟不顾他父亲惊讶至极的眼神,径直朝我走来。 我心里一阵发麻。 董昊,竟然没死,他被下了假死药!没错,辛晓鑫给我的那瓶硫喷妥钠里,被下了假死药! 那个幕后黑手,明明是组织里的人,他却竟然有假死药!我突然脑中一震,十分模糊地猜到了这人的身份。但是……眼前的情况,更加紧迫…… 第244节 我勒个去!董昊,你,你别过来…… 我tm不是gay啊!!! 被下了假死药,又被大蒜催活的董昊,只是具僵尸一般的存在。哪里管这些? 我只感到嘴唇一紧,已经被他吸住。 老子都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差点就要死的人了,我,我也豁出去了! 我长大嘴巴,任由董昊贪婪地吸着我嘴里的大蒜气。旁边的人全都看傻了眼,不能置信地盯着这一幕,特别是董昊的父亲。养儿子养这么大,突然死了,突然又活了,还突然变成gay了,估计哪个父亲也受不了这么三重打击。没背过气去,算他硬朗。 不多时,我腹部丹田处一动,一股热气泛上来,董昊全数吸在口中,随即软倒在地。 就在所有人还在沉浸在惊讶之中时,董昊父亲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连忙接起来,听了片刻,忽然怒气三丈,道:“你是谁!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的脑袋刚从被吸“阳气”之后的麻木中复苏过来,听到董昊父亲说这话,便知打电话的人,一定是那个幕后黑手。 董昊父亲听着电话,眼神朝我这边瞟过来。 是一股更森冷的杀气。 我瞬间明白了:这个幕后黑手,心思实在太过缜密。他居然还留了这么个后手!给董昊注射假死药,令他呈现死亡状。董昊父亲一见于此,定然杀我。就算,我识破了假死药之谜,证明董昊没有死,他也可以通知董昊父亲:如果想要解药,就把我杀了。 这就是董昊父亲听电话时,带着杀气的眼神突然转向我的原因。 我心里一片冰凉。 这个计划之歹毒、之周密,乃我平生仅见。 从没有想过,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一个人,处心积虑、用尽一切手段,要把我置于死地! 第五章 揪出内奸,只在瞬间 董昊父亲刚挂了电话,向我走过来。不,他应该是向他那吸饱了阳气、瘫软在地的儿子走过来。就在我被他那充满杀气的眼神弄得不知所措时,门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急忙转头望去,进来的却是那个先我们一步出门,去开车子过来的警察。 他右眼乌青,似是被人打了一拳,进门就对我们道:“不好,我被人偷袭了!” 还不等他说完,我破口大骂:“操你姥姥!谁派你来害我的?说!” 他明显慌张了一下,才道:“你他妈血口喷人,谁派我来害你?” 我怒道:“你他妈少装蒜!你刚才还没出大门,董昊就已经醒了,你装作没听见,仍旧出了门。肯定就在那时,你打电话通知那个幕后黑手,所以那个幕后黑手马上才给董昊的爸打了电话!” 他也一脸怒气,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他妈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我盯着他的右眼道:“你这右眼是被别人打的?” 他当然说是。 我啐了一口,道:“你这苦肉计太烂了!常人都是惯用右手,肯定是打在你的左眼,只有你自己用右手去打,才会打在右眼!” 那人呼哧呼哧喘气,说不出话来。听罢我的话,不由自主地去捂那乌青的右眼。 董昊父亲冷冷地道:“不用说了,你的手机拿出来。” 那人却道:“我的手机被打我那人抢走了!” 我冷哼一声,心想董昊父亲也不是笨蛋,怎么会信这种话?当下便道:“你出去也没多少时间,跑不了多远。如果你是故意把手机丢了或者摔坏,你以为就能逃得掉?” 董昊父亲转过头,让身后那人,也就是审问过我的两人其中之一(想必是他的心腹),道:“出去看看,如果有丢了的或者摔坏的手机……” 我打断他的话,道:“查一下电信通话记录就知道,哪用这么麻烦!” 董昊父亲被我打断了话,竟没动气,却让那心腹之人照办。转向门口那人道:“你手机号是多少?报出来!” 那人畏畏缩缩地报了手机号。 查出来的结果,这个人的手机果然就在几分钟前,打过一个奇怪的号码,通话时长只有几秒钟,但足够说清楚一件事的了。 而他拨打的这个奇怪号码,正是董昊父亲刚刚接到的那个电话号码。 一切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这个刚才跑出去的家伙,果然就是那幕后黑手买通的内奸。 这人大概断断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真相,恼羞成怒,突然冲着我拔枪。 我被他这举动吓得面无血色。 但是,他的动作哪有董昊父亲身边两个心腹之人的速度快?这两个心腹一见他如此,若是被他掏出枪来,不崩掉一个是难以罢休的。于是两人均是后发先至,更快地掏出枪来,两枪几乎同时击出,竟似只有一声枪响。 那人还没来得及举枪,便中弹倒地,血流不止,眼见是不活了。 董昊父亲也不知道见过多少这种场面,脸不改色心不跳,大踏步地走过来,向其他人道:“把他抬出去,这里搞干净!” 其他人得令,都去忙了。 董昊父亲盯着我道:“小昊没有死?” 我点点头。 “他也是被人下了……你大伯说的那种药?” 对于这个大伯的好兄弟来说,他知道假死药的存在,我并不奇怪。又点头道:“看您刚才的眼神,一定是那个给您打电话的人,让您杀了我,才把解药给你,是么?” 董昊父亲“嗯”了一声,没说话。 第245节 果然,我说得一点没错!这个幕后黑手,当真歹毒至此!看来他是非要把我弄死不可! “我欠董昊一条命,”我刚刚还被死亡吓得两腿发软,此刻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道,“您杀了我,去换解药吧!” 董昊父亲冷哼一声,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个混蛋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了,想来掌控我?” 我一瞬不眨地盯着董昊的父亲。此刻,我的小命就在他一念之间。 董昊父亲带着怒气,道:“林佑,你对这种药,是不是很了解?” 我迟疑了一下,道:“不能说很了解,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假死药和解药的配方到底是什么。但是我靠自己的力量,追查这件事很久了,加上我看了大伯留下的文字……” 还没等我说完,董昊的父亲拉着我走到这房间的里面,声音不高却十分有力地道:“不必说了!从现在起,你给我全力侦破此事,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找到解药!我会像支持乐水那样,无论你做什么,只要我管得着,都给你兜着!” 我听他这么激动的话语,与他一贯沉着淡定、位高权重的身份完全不符,但这话听在我耳朵里,就如同古代皇帝赐了尚方宝剑,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也不再多费口舌,只简单明了、铿锵有力地回道:“是!” 停了一下,我向董昊父亲道:“董叔叔,董昊的身体……您要妥善保管,弄个冰柜,装起来,气温调到零下九度。” 董昊父亲不敢置信地道:“那还能活过来?没死也冻死了罢?” 我摇头,道:“实不相瞒,我参与到此事之中,都是因为一个人,唉,实话对您说吧,她是我最爱的姑娘。但是……她也成了这样……和董昊现在一模一样。我照顾了她很久,所以我很确定,这样最有利于保存身体,而且绝对能活过来。” 董昊父亲注视着我,道:“罢了,死而复生这种事都在我眼前发生了,就信你说的了。” 我悄声道:“董叔叔,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想问问您。” “什么?”董昊父亲见我这般口气,问道。 “您既然是组织高层,一定认识林胤汝老太太,”我这么说着,见他点头,接着道,“我曾经和两个同伴被一群杀手追得无路可逃,我说要去胤老太太家躲避。却没想到,那两个同伴一起反对,说那个时候去胤老太太家,是‘嫌命长’、‘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我很奇怪,那个时候,不过是傍晚时分,为什么就不能去找胤老太太?” 我说的,正是我、明莹和李宇波三人,在明莹家遭遇持枪歹徒偷袭,开着明莹的宝马z4逃命时,又发现刹车系统被损坏。情急之下,我说要去胤老太太家躲避,却被他们俩一致否决。 其中的原因,他们没有说,我也没有问。但是这个疑惑一直在我心里盘绕着。听他们的口气,似乎胤老太太从来不希望在晚上被打扰,如果违反了这条“禁忌”,后果可能就不堪设想。 董昊父亲听了我这话,却道:“有这种事?我不清楚。胤汝的事,我从来不去打听。毕竟她和你大伯,渊源很深。” 我带着些犹豫和猜测的口气,道:“胤老太太和我大伯之间有过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有没有可能,只是可能,大伯在留下的信里写的那个‘罹患绝症、只能活五年’的人,就是胤老太太?” 董昊父亲沉吟了一下,道:“也有这种可能性。我们对胤汝的了解,自然不如你大伯多。” 我心说难道他们是夫妻?这不可能。多半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纠葛,都是上一辈人的事情,我也懒得去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账。只是…… 我向董昊父亲道:“但是胤老太太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绝症患者。有没有可能,她不但沿医诊治,同时又用了特殊方法,延长自己的寿命?” “你是说……”董昊父亲突然明白过来,又犹豫了一下,没有明白地说出来。 我知道他和胤老太太也是故交,有些话心里想到,却不方便说出来。便道:“据我所知,假死药能让人在彻底停止生命迹象的情况下一直维持下去。假设她有了假死药和解药,只要每天12或者14个小时处于假死状态,再活过来,以正常人的姿态出现在我们面前,那就不但可以延长一倍以上的寿命,又不至于被人发现她的秘密。” 董昊父亲可能也觉得这个猜测太过富于想象力,而且他认识胤老太太这么许多年,也不会下意识地去怀疑她。 但是也许,我的这个猜测并非全无道理,他只能道:“真要是如此,也不能去问。” 我点头道:“当然不能。如果胤老太太就是幕后黑手,安排了这一切,如果解药就在她手上,我们不能贸然地打草惊蛇,不然董昊和我的心上人,就都没法救了。” 董昊父亲沉默着,没说话。 我又鼓起勇气,向他道:“董叔叔,董昊现在变成这样,我有责任。如果您没把握,不如就把我交给胤老太太试试看,也许能换来解药。” 董昊父亲斩钉截铁地道:“林佑,你说这话,是在丢你大伯的脸。我和他相识那么久,从没听他在遇到困难时说要放弃过。事到如今,如果有一个人能彻底查清此事,那个人也只能是你。而且,如果胤汝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也就能解释她为什么在你大伯去世时,表现得一反常态,非常奇怪。如果是这样,她与你大伯的去世,就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唉!你去查吧,尽管放手去做,你叫我一声董叔叔,我就给你这个侄子撑腰!” 我听着这番肺腑之言,不禁感动无比。常听说男人间的友情,比男女间的爱情更坚固。如果这话放到董昊父亲、大伯和林胤汝老太太三人身上,也许真个应验了。 我昂起头,道:“董叔叔,谢谢。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董昊,还有我的心上人,我一定会找到救他们的办法!” 第六章 我受够了! 既然董昊父亲身边的内奸已经除去,我随即被松开了手铐。揉着已经发麻的手腕,我仍旧在想胤老太太就是幕后黑手的可能性。 明莹加入组织时经受了许多折磨,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胤老太太对此肯定知情。这么说来,明莹昨晚被逼供时,遭遇身体上的侵犯,正是因为胤老太太了解她的弱点,才教那逼供的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胤老太太还说,她和令空对陈子奇都并不了解。但是,如果他们想查陈子奇,究竟有多难?这种说法,根本就是假话。他们说不定就是与陈子奇狼狈为奸,或者受了陈子奇的指使和控制。 如果得了绝症的人真的是胤老太太,她为了续命,就要借助陈子奇手上的假死药和解药。陈子奇当然会利用这个机会,把一心延命的胤老太太吃得死死的————不给配方,只给药物,想活,就得听我的。 看来,董昊父亲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陈子奇真的与胤老太太达成了这种协议,由她出手,暗中害死大伯,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我把这些想法说给董昊父亲听,他也表示有一定道理,不过还是要用事实说话,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和田星阳说。如果有急事,就直接给他打电话。 我自然连忙谢过,董昊父亲又交代了两名心腹几句,把他们介绍给我。一个就是刚才说的田星阳,另一个叫冯尚。两人才审问过我,没想到我这阶下之囚转眼成了董昊他爹的干侄子,唱红脸的田星阳还好些,唱白脸的冯尚,脸上还有些不自然,我自然好言相慰,不在话下。 接着向董昊父亲问道:“刚才给您打电话的那个人,和之前告诉您,是我绑架了董昊的人,声音听起来一样么?” 董昊父亲点头说听起来是一样的。都是个男人。 “能不能查一下,刚才打给您的电话,是在哪里打的?手机号码的机主是谁?”我向董昊父亲问道。 “查不了,”董昊父亲道,“用的还是一次性手机。” 我叹了口气。一次性手机这东西真是麻烦之极,手机信号基站不会保存它的通信记录,所以也就无法通过基站来定位它的位置。 董昊父亲让人给我拿了套衣服,那张假身份证也还给了我。我终于换下这身穿了几个小时的黏糊糊、不透气的潜水服,感觉精神爽利了些。从这个地方脱身出来,我没有让他们送我,独自打了辆车,随便找了个看起来又脏又破,不会仔细审查身份证的宾馆,住进了一个腌臜乱旧的房间。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浑身疲倦的我,和衣往床上一倒,立刻人事不知,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下午。醒来之后,朦朦胧胧地望着宾馆发霉的天花板,想着昨晚几次濒死、任人拿捏、差点丢了性命的感觉,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自己都觉得可笑。为什么会哭?我也不知道。 也许觉得,在这个偌大无垠的世界上,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只有在这个没人找得到的破宾馆里,才能安稳地睡上一觉。在这个众生纷纭的世界里,竟然没有一个能真正交心的人,所谓的爱情,不管一开始如何轰轰烈烈,还不是说走就走;所谓的友情,不管怎样地发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还不是说变就变;就算董昊父亲承诺的所谓帮助,也随时可能反过来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反复无常;只有所谓的敌人,却像是真正的朋友一样,时刻想着你。但他想的,不过是怎么把你弄死。 第246节 我不知是怎么了,紧紧地揪着被子,深深的孤独和无力感,就像是见不到底的漩涡一样,把我拖进那无光的黑暗深渊中去。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出来,我活到现在,到底抓住过什么,到底留下过什么,到底为了什么而活着? 也许,我向来都是个没目标的人。上学时,有老师和家长督促着,每天只知道看书、考试;靠着一点小聪明考上大学,就开始了放羊的生活,杂七杂八的书看了一堆,游戏玩了四年,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大学毕业了,工作不好找,公务员没门路,于是又读了研究生;研究生毕业了,被导师介绍到一个所谓的投资公司,浑浑噩噩地做了三年,依旧什么都不是。 那些靠着家里关系就能轻松搂钱的官二代、富二代,那些商界巨子,那些福布斯、胡润排行榜上有名的人,那些长相姣好的男星女星……每天在新闻上抛头露面、侃侃而谈,我只能看着、羡慕着。即便是几年后,有了微博这个东西,我可以去关注他们,甚至偶尔还因为得到了一点他们互动而顿时觉得自己也高端大气上档次起来,但是回到自己的那个出租屋,我,还是我。 那些人的精彩,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从这些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 没错,我是不学无术,我是一事不成,我是默默无闻,但是只要我想要,我一定能得到! 我要! 我要变得强大,变得富有,变得有权有势! 一亿?不够!我要更多!我要拥有让我不再这样被人呼来喝去,不再在董昊父亲面前低眉顺眼,不再在幕后黑手的眼皮子底下疲于奔命的足够身份和身价,因为,我受够了。 我受够了! 我把盖在身上的臭被子一掀,站起身来。一把拉开乌黑粘手的窗帘,任由阳光洒进来,落在我的肩上。 出了宾馆,我在报刊亭买了个不记名的sim卡,通讯器材店里买了台山寨手机,招了辆出租车回到长风公园,在那个海洋馆里找到了藏在隐蔽地方的车钥匙,开了车直奔明莹所在的医院而去。 朱峻轩已经回松江的房子,我看着在病床上脸色嘴唇白得吓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明莹,不禁心里感叹。赵辰已经估计是一直在照顾,困得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让这吃货大条的姑娘来照顾明莹,真是难为她了。 我没有去打扰两个人,转身出了房间,又找到了辛晓鑫。 他住在一间挤满了各种人的病房里,又小又破,没有空调,这大夏天,能把人活活闷出褥疮来。一见我,连忙笑道:“哎呀我去,领导来了,来来来,领导坐。”说着就要下床,去搬椅子。 我摆摆手说不用,你小子给我正经点,别他妈整天这么油腔滑调的。 辛晓鑫还是没个正经地道:“艾玛,领导越来越有派头了,果然是领导。” 我冷哼了一声,道:“你能下床就好,我们出去聊聊。”说着,拎着他到了住院楼外面的草地上,严肃地道:“你给我弄的那个硫喷妥钠,把人弄死了。你怎么搞得?” 辛晓鑫嬉皮笑脸地道:“领导开什么玩笑,我哪能糊弄你呢,那玩意弄不死人的。” 我没理他,只淡淡地道:“我现在没有心情开玩笑。昨天因为你弄的硫喷妥钠,我几乎没了命。说难听点,我现在是来讨债的。你最好小心说话。” 辛晓鑫脸色僵住。他从没听过我的这种口气。虽然管我叫“领导”,也是带着调侃和玩笑的口气。也许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感觉到我像个“领导”了。 他的声音开始有点发抖,道:“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我冷笑一下,道:“晓鑫,别的我不多说了。既然我来和你谈,就是给你个机会。这事儿,要么是你干的,要么你就是被人盯上了。你要清楚,我昨晚上差点死了,但是我没死。我没那么容易死。想整我的人,迟早会被我整。李芊羽就是最好的例子,在金山岛上你也见过了。你现在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三个问题。” 辛晓鑫哆哆嗦嗦地道:“什么……您说。” “你有没有在药里动手脚?” “没有,绝对没有,我对天发誓,绝对……”辛晓鑫眼瞅着就要把手举起来,真个要对天发誓。 “行了,”我打断他,道,“你从哪里弄到的药?” “是在南翔那边,一个……帮派手里。” “湖北帮,叶锐?”我皱眉问道。 “是……是啊……” 果不其然。上次我去找叶锐时,他一听到我说的那句暗语,就说既然我是胤老太太的人,他自然会帮忙。对胤老太的手下尚且如此,如果胤老太本人的吩咐,就更让他无不遵从了。 这么说来,幕后黑手是胤老太太的可能性,更大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冷冷地盯着辛晓鑫,道,“你还想不想跟着我混?” 辛晓鑫战战兢兢地道:“想,当然想。佑哥,兄弟们都佩服你,真心佩服……” 我微微点头,道:“既然想跟着我混,以后办事就利索点。昨儿晚上这种事,我不想再遇到第二次。” 辛晓鑫忙不迭地点头,说一定不会一定不会。 我淡淡地道:“那就回病房去吧。没你的事了。” 说罢,我一个人走到了住院部,对着一个看起来主管模样的中年男人,道:“我有个朋友住在这里,我去看了,房间太小太破,给他换一间单人病房,有空调的。” 那主管上下打量我一番,道:“你以为有那么多病房给你们住啊?有地方住不错了!我们的单人病房都住满了,住不惯就搬地方,正好给人挪床!” 我冷冷地道:“给我朋友换个房间,你开价,我出钱。” “哟呵,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啊?”这主管讪笑道,“还和我横上了,你有钱了不起啊?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岳阳医院,你以为有钱就能住单间?” 我二话不说,转身走开几步,一个电话打给田星阳。 很快,这主管身边的座机响了起来。 他没好气地瞪我一眼,接起电话道:“喂?哎,院长,您好啊……”电话接完,他头上已经是汗水涔涔而下,向我道:“您……您是什么来头?” 我冷哼一声,道:“什么来头?够让你给我朋友换房间的来头,就够了!” 说罢,便坐在一旁,看着这主管忙前忙后,过了半小时,我到了辛晓鑫新换的单间里,看着他一脸激动感恩的表情,道:“既然你说,跟着我混。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辛晓鑫连连道:“我跟,我一定跟!” 第七章 逃跑的二人 我坐在明莹床边的时候,她正好睁开眼睛。赵辰也动了一下,醒了过来。我微笑着向明莹道:“受苦了。” 第247节 明莹咬着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我以为她要说我废话多的时候,她突然冒出一句:“你没事吧?” 我微愣了一下,轻轻摇头。赵辰在旁边道:“明莹姐昨天昏迷的时候还在说,对不起你,把暗号告诉了那个坏人。” 我笑着向赵辰道:“你明莹姐是很聪明的。她知道就算坏人知道了暗号,我也一定会看破真相的。” 赵辰也笑道:“佑哥你真够自恋的!” 明莹一直冷冰冰的表情,听了赵辰这话,突然露出一丝笑容。 赵辰继续道:“不过明莹姐被欺负了,佑哥你得给她主持公道啊!” 我望了明莹一眼,向赵辰道:“坏人已经被抓住了,你什么时候,去给他几个下劈后旋踢什么的,踹废他。” 赵辰很认真地点头道:“那是必须的。我要替明莹姐好好赏他几下。” 我向明莹道:“这阵子你就好好养伤。”说着,使了个眼色。 明莹哪还不理会得,便向赵辰说有点肚饿,能不能帮她买些吃的。 赵辰一声答应,跃出门去。 我向明莹道:“我不在组织的这段时间,胤老那边有什么命令下来没有?” “没有,”明莹道,“她让我全权负责,但是……” “但是什么?” “我能指挥的人,也只有他们几个。这段时间都用在监视顾志雄的家上了,其他也没做什么。结果蒋南还……”她这么说着,眼神里流露出一阵伤感。 我点点头,道:“蒋南的父母那边,还是要找人去看看。这样,既然你们平时都挂在公司下面,就以那个公司的名义,给蒋南的父母打一笔钱,作为抚恤金。钱,我让杨滔送过去。” 明莹抬头望着我道:“你变了。” 我有些讶异地望着她,道:“怎么变了?” “变得像个领导了。晓鑫总是这么叫你,但是你之前一点不像。” 我听了她这话,心里不禁感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特别是昨天晚上几次濒死,在董昊父亲的威压之下艰难苟活,心态也免不了会变吧。 “别提晓鑫了,我刚刚教训了他一顿。这家伙说话没谱,不过以后应该不会了。”我这般说着,心里却在琢磨着明莹的话。对辛晓鑫的软硬兼施,对明莹和蒋南的关怀有加,我今天说的话做的事,总感觉受到了董昊父亲的影响似的,并非出于本心。或者说……我真的变了? 再和明莹聊了一会儿,赵辰已经端着三个包子和豆浆进来,道:“气死我了!” 我笑着道:“怎么,你没吃饱?” 赵辰脸上一红,道:“是啊!食堂一共还剩下四个,害得我只能吃一个。” 我哈哈笑道:“等会儿我把你们都转到特等病房去。” 明莹见赵辰这吃货本性,也忍不住再次微笑。听我此说,摇头说不必了。 我转向她道:“我已经把晓鑫转过去了,你搬过去做邻居,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方便让赵辰能照顾你们两个。” 赵辰把包子递给明莹,道:“我才不要照顾那个保护不了明莹姐的家伙!” 我看到这大肉包子,也忍不住拿了一个,望着赵辰一脸焦急的表情,道:“好了好了,我也饿了嘛,你明莹姐都没说什么。对了,我记得特等病房是可以点餐的,想吃什么都行,而且随时都可以让厨房烧。” 赵辰一听这话,脸上多云转晴,道:“这样啊,那我就考虑一下,连那家伙也一起照顾了吧!” 我站起身,一边啃包子一边道:“那么明莹和晓鑫就靠你了。如果再有坏人来,你就狠狠揍,往死里揍。揍死了我保你。” 赵辰把手指掰得咔咔响,道:“放心,我的腿脚向来不长眼的!” 我向明莹道:“刚才我们说的事,就交给你了。走了。好好养伤。” 明莹点点头,没说什么。 出了医院,我从车上取出那张黑卡,到银行把里面的100万块钱划到一张新办的银行卡上,便给杨滔打电话。 杨滔着急的声音传来,道:“怎么一直联系不上你,出什么事了?还换了手机号?” 我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道:“我想请你替我跑一趟蒋南家里。你们平时都挂在一个公司名下是吧?就以公司的名义,把抚恤金给蒋南的父母。你那边的事先放一放,来我这里拿钱。” 杨滔叹了口气,道:“林佑,你够仗义。我马上过来。” 约了地点,我把新办的银行卡交给杨滔,道:“这是100万。蒋南父母年纪也大了,听说都是工人,儿子出事,他们连养老的人都没有。这点钱是我们的心意,你去了多宽慰宽慰两位老人,拜托了。” 杨滔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一定办妥。哦,对了,我审了黄顶鹏那厮一整夜,丫什么也不肯说。回头还是得抓蟑螂。” 我苦笑一下,道:“嗯,这招保证管用。” 再说了几句,杨滔便匆匆去了。 夕阳西沉,扯走了黄昏。入夜已深时,我趁着满天星空,赶到松江,去看看灏灵、飞娜和朱峻轩,当然,还有萧璐琪。 路上,我打电话给董昊父亲身边的两个贴身保镖之一的田星阳,道:“那个瓶子里的东西,检测结果出来了么?顺便说一下,这是我的新手机号。” 我说的那个瓶子,就是给董昊注射硫喷妥钠时装药的瓶子。 田星阳语气沉重地道:“还没有完全出来,但是我们用了质谱检测,发现里面有一种物质,分子式是c11h17o8n3,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读过法医学,当然对这个分子式很熟悉,心下也是一阵震惊,想也不想便道:“这是河豚毒素!” 所谓河豚毒素,是一种氨基全氢喹唑啉型化合物,可以说是自然界中所发现的毒性最大的神经毒素之一,具有可高选择性和高亲和性,能够阻断神经兴奋膜上钠离子通道,人体吸收后迅速作用于神经末梢和神经中枢,阻碍神经传导,从而引起神经麻痹而致死亡。其毒性比剧毒的氰化钠还要高1250多倍,0.5mg即可致人于死命。 河豚毒素中毒所致昏迷患者中有“假性昏迷”的存在。假性昏迷的原因推测为:腱反射消失、压眶反射消失及周围性呼吸肌麻痹;部分脑干受抑制,而大脑皮质未受到完全抑制,导致血管运动中枢和呼吸中枢麻痹。 第248节 但是,科学界至今对河豚毒素导致“假性昏迷”的确切原因仍未形成一致意见。不过从这一点来看,萧璐琪、董昊的症状,确实与之有许多相似之处。 田星阳道:“如果这药里有河豚毒素,据资料记载,1982年,美国植物学家韦德·戴维斯发现,海地伏都教的回魂大师在药物中使用含有从河豚提取的毒素粉末,让人成为活死人一样的僵尸,完全听从于别人的命令。也就是所谓的‘还魂术’。” 我“嗯”了一声,道:“我也听说过海地伏都教与这件事可能有关。但是这药的成分里绝对不止河豚毒素那么简单,否则吃下去不死就是极小概率的事件了。应该有其他成分,能抑制河豚毒素对人体的致命作用,只发挥它中断神经传导的作用。” “这个还要继续化验才知道,”田星阳道,“但是这种东西的成分过于复杂,在不知道配方之前,只能一点点地试。而且留下的剂量太少了。” 我叹气,说这也没办法,凑合着用吧。实在不行,就去一趟海地,实地研究一下。 挂了田星阳的电话,已经到了朱峻轩李飞娜住的地方。 还没等我上楼,手机响起,杨滔焦急地道:“林佑,我从蒋南家回到监牢了。有个坏消息!” “怎么了?”我连忙问道,“黄顶鹏跑了?” “嗯,黄顶鹏跑了,而且……令空也跑了!” “什么?”我一听这话,惊得手足发冷,“什么时候跑的?今天下午你走了之后么?” 杨滔道:“应该不是。刚才我回来,一看黄顶鹏不在了,连忙查看了令空的房间,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纸团,上面写了两个字:晚饭。这纸团是从报纸上撕下来的,时间是昨天。” 我沉吟了一下,道:“这就是说,令空是昨天晚饭时跑的了?昨天晚上你到那边的时候,没去看看关押令空的房间?” “没有,我下午不是和你说过了,昨晚一直在审黄顶鹏。所以没去看令空。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跑的,更不知道他是怎么跑的。虽然这个地方现在没有看守,但是令空的房门两把钥匙都在我这里,那个送饭的人只能打开外面大门和楼门的指纹锁啊……他到底是怎么跑的?不但是他,还有黄顶鹏,今天晚饭时也跑了,连着两天跑了两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相当郁闷,还能是怎么回事?这个铁牢里三层外三层都是门和窗栅栏,没有外人来救,靠自己哪里跑得掉? 肯定是胤老太太!是她昨天晚饭时救走了令空。 那个用一次性手机连打两个电话给董昊父亲的男人;那个和胤老太太一样,一心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果然就是令空! 我向杨滔道:“你马上联系那个送饭的人,看看能不能联系上?” “我刚刚联系过了,电话一直没人接。”杨滔道。 我此时心里的郁闷可不是一点半点。令空既然能领导组织这么久,绝不是个简单人物,黄顶鹏枪法超群,现在肯定对我恨之入骨,这次放了两只老虎归山,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大的麻烦! 第八章 孤立无援 杨滔道:“令空是个诡计多端、心怀叵测的人,你和他结下的是死仇,只怕他会去找你麻烦。” 我“嗯”了一声,道:“他昨天晚上已经找了我两次麻烦了,每次都差点把我整死。还好我命硬。” 又说了两句,我已经到了楼上。 穿着家居服的灏灵正好推门出来,提着两袋垃圾去扔。见到是我,愣了一下,开心地笑道:“佑哥,你来啦!” 我微笑回应,道:“他们都在么?” “在啊,不过飞娜身体不太好,好像是感冒了。” 我一听这话,有些着急。灏灵如此善解人意,自然知道我的表情意味着什么。连忙道:“佑哥,你放心吧,只是普通感冒。我和他们吃饭洗澡都是分开的。” 听她这么说,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往屋里走去。 飞娜穿得很清凉,坐在沙发上玩着笔记本电脑。我走进去的时候,她还吃了一惊,表情有些恐慌。也许是经过了上次被掳走关在地下室的事件之后,还没从那种惊吓中完全走出来,缺乏安全感的缘故。见是我,她放下电脑,笑道:“快看看灵姐带我去买的裙子,好看不?” 说着,她轻盈地转了一圈,这与其说是裙子,不如说是热裤,只是外面围了蕾丝花边。她已经是前凸后翘的大姑娘,皮肤本就白皙,双腿又十分修长紧致,看得我有些晕眩,笑道:“我们飞娜穿什么都好看。” 灏灵走进来,看到飞娜这样,连忙道:“不是说了多穿点吗?又穿这件,感冒要更厉害了!” 我笑着摇摇头。即便是在一直在无人的海底洞穴生活的姑娘,也有一颗难以抑制的爱美之心。走过去摸摸飞娜的脑袋,道:“刚才我进来,把你吓了一跳?是不是还在为之前的事担心受怕呢?” “是啊,我还常常做可怕的梦呢!”飞娜有些委屈地望着我道,“不过见到是你,我就放心啦。” 我颇有些怜意地望着她,道:“放心好了,既然我把你从海底带出来,就一定会保护你到底的。” 飞娜很认真地点头道:“那我们拉钩钩,”说着,把手伸出来,“我爹答应我的事,也都会和我拉钩钩。拉钩钩就一定要做到。” 我也笑着伸出手,和她的小指钩在一起。又向灏灵道:“朱大叔和墨墨呢?” “我爹去外面走路啦!”飞娜抢答道。 “不是走路,那是叫散步,”灏灵纠正着,转向我道,“朱大叔说这地方虽然没人找得到,但是为防万一,他还是要去弄些简单的警戒,如果有人来找麻烦,也能事先知道。” 我听了这话,放下心来。朱峻轩心思缜密,也很有手段,有他在这里,就一定能护着飞娜、灏灵和萧璐琪的安全。 “墨墨最近总不在家,八成是谈恋爱了吧!”灏灵捂着嘴笑道,“它好像长得比一般的小猫快呢!” “谈恋爱是什么啊?好吃么?”李飞娜在一旁睁大了眼睛问道。 对于连谈恋爱都不懂的单纯姑娘,我和灏灵的一致意见是催她快点洗洗去睡觉。 我独自走进放着冰柜的房间,望着萧璐琪。心里不禁感慨,已经快要30岁的我,竟然还会陷入这一场无尽的单相思之恋里,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也许世界上迟早会出现这么一个人,即使你的心被生活折磨得七零八落,已经不敢去相信任何美好事物的存在,但在她这里,总能找回被自己掩埋在心里的最纯真的一份情愫。 朱峻轩也已经回来了,我把令空和黄顶鹏逃脱的事情向他说了一下,叮嘱他一定要把这个地方照看好。 他只拍拍我的肩膀,点了点头。没有夸张的言辞和表情,但是我能感受到他那份坚毅和决心。 这个地方的人们,特别是飞娜、灏灵和萧璐琪,都是我打心眼里最关心、最想保护的。这个远离上海主城区、远离那些喧嚣纷争的安宁的小房子,虽然不大,却承载了我的心灵最后防线。我和朱大叔再聊了几句,走下楼去的时候,回头望着这间房子里的灯光,心里祈祷着,最好一切就这样继续下去,平静、美好,不要再起什么变化,我的心实在无法再去承受。 当我上了车,脸上的表情又硬了起来。 为了保护这些我所珍贵的人,只有像一个战士那样,披挂上阵、毫不留情。 正在开着车,我的手机忽然响起。 一个陌生而奇怪的号码显示出来,正是那天打电话给董昊父亲,要挟他把我干掉来换解药的那个出自一次性手机的怪异号码。 第249节 莫非,是令空打过来的?! 我没有急于接电话,而是打开了手机上的通话录音功能,才按下接听键,道:“你好,哪位?” “林佑,你就不用装了。你知道我是谁。” “令空?” “呵呵,算你命大,昨天晚上竟然连续逃过三次……” 我怒道:“你又想怎么样?” “怎么样?我想让你死。” “可惜,我没这个打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是胤汝老太找人把你救出来的,是不是?你想让我死,我很清楚。但是胤老太,她为什么要来害我?” “就算是,又怎么样?你知道得太多了,不能再任你为所欲为。你就认命吧。你知道她老人家的手段,要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真那么简单,我现在就已经死了,”我冷哼道,“但是我现在还好好的。不但如此,我还要把你们都绳之以法!” “绳之以法?呵呵,恐怕没有哪个监狱能装得下我们!” 我冷冷地道:“胤老太和你,你们究竟和陈子奇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呵呵,人与人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相互利用而已。你就是把这么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背上一堆所谓情义的包袱,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你身边那些小朋友,死了一个都能让你失去理智,要是一眨眼都死光了,你是不是要去自杀了?” “你tm少废话!有事快说有屁快放!”我朝着电话骂道。 “你以为把那些小朋友转到特级病房,我们就找不到他们了?” 我一听这话,顿时手足冰冷。这家伙莫不是要派人去刺杀在岳阳医院住着的明莹、赵辰和辛晓鑫他们? “你想怎么样?”我怒极吼道。 “一句话我不必重复两遍。” 是的,他已经说过,他要我死。 “其实我会很享受让你在你自己的命和你小朋友的命之间做个选择。但是我想亲眼看你头破血流,倒在地上抽搐的样子。所以,我已经给你选了一个地方。你一个小时内赶到这里,我就可以留你的小朋友们一命。否则,你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 我恨得牙痒痒,朝着电话里吼道:“你个龟孙子,老子不把你大卸八块,名字倒过来写!” “哈哈哈!”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我就喜欢听这样的话,带着绝望的口气,你知道自己没得选择。还有,如果你想保住他们的命,在赶到地址之前,可千万别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哦,呵呵,你可别以为我只监控着你的电话,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如果你愿意试试,可以去路边打公用电话,或者,你可以随便找个过路人帮你打电话,呵呵,都随便你。至于后果如何,我可不敢说哟。” 这厮阴阳怪气的语调,让我心里一阵阵抓狂。我听他说了前半句,还正在琢磨着去哪找个电话通知明莹他们,没想到他这后半句,又把我的最后一丝希望击得粉碎。 这个人虽然嚣张,但是脑子非常清楚,特别是他处心积虑一心要把你置于死地的时候,确实考虑了一切的可能性,然后把这些可能性全都堵死。 有胤老太太这个财大气粗、手眼通天、与上海各大黑帮都有来往的人物在他后面撑腰,孤军奋战的我,顿时相形见绌。 我的口气软下来,道:“我知道你恨透了我,想让我死。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你少在那里假惺惺地给你的小朋友求情,当时你阴我的时候,难道他们没有份?你当我是三岁孩子么?这种老掉牙的台词,你还是留着到阴曹地府里,去和阎王老子说吧!哈哈哈哈!” 电话在一阵狞笑声中被挂断。我举着手机,听着“嘟————嘟————嘟————”的断线声,心里真的泛起一阵绝望。 怎么办?在上海这个偌大的魔都里,你以为有许多犄角旮旯可以藏身,但是遇到胤老太和令空这样的人,我难保自己的那点小聪明,还能得逞。万一有个差池,明莹他们就是深陷危机的节奏。 我不敢赌,因为我输不起。 手机响了起来,是一条短信。发信的仍然是那个陌生而奇怪的号码。短信里写着一个地址。 这,难道就是我要送命的地方? 握着手机的手,手心里微微地沁出了冷汗。 第九章 空屋枪战 我一咬牙,脚下油门加起来,向着令空给我的地址飞驰而去。 快要开到地方的时候,两边的风景已经渐渐淡漠下来,没有林立的高楼,只有破旧的厂房。漆黑的夜色侵蚀着昏黄路灯照着的杂草,如同用一种惨淡褪色的颜料随意涂抹的劣质油画,更给这条路镶嵌了恐怖的布景。 我拐进一条斜斜的小路,这个叫做上海电视机第十三厂的地方,曾经是大卡车频繁进出拉货的地方,拿了订单的人们挤破了头地在门口张望着。但到了今天,这个厂已经与阴极射线管电视机一起,退出了历史舞台。只留下一座废弃的厂房,以及旁边大片待拆迁的无人区。 厂门大开着,令人唏嘘。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进了厂门。车子在泥土路上一阵剧烈颠簸,靠着墙缓缓停了下来。我取了手枪,这是今天凌晨和董昊父亲告别时,田星阳交给我的。没有枪号,无法追查。 令空是否就在某个角落躲着?这里是否有着什么陷阱,只等我去钻? 黄顶鹏应该不在这里。我记得明莹和辛晓鑫住的特等病房窗外对面,有一座更高的高楼,在那个楼顶,正好能俯视整个病房。令空如此自信满满地要挟我,一定是安排黄顶鹏在那里,端了那把随时致命的m40a3,虎视眈眈地指着病房里三只待宰的羔羊。 我推开车门,静待几秒才下车,迅速闪身到墙角,见没什么动静,先进到一幢厂房里,完全漆黑的环境让我几乎全瞎。躲在柱子后略等了片刻,打开手机上的闪光灯,伸出手去晃了两下。 如果令空拿着枪等我,见到光亮多半就会开枪。我晃过几下手机之后,没发现有危险,又沿着原路返回,退出厂房外,贴着墙边轻步前进,在进入下一幢建筑物之前,我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香味,似乎是一种肥皂或者沐浴液的味道。 狩猎三忌:光、声、味。留下影子、发出声音和散发味道,都会让猎物发现你,从而失去主动权。所以猎人一般都站在猎物的下风向。令空从铁牢里逃出来,身上肯定污臭无比。无论换了是谁,第一件事都是好好地洗一洗冲一冲。但是用了太多的沐浴液之后,味道也就变得格外浓烈。 令空多半就是在这个厂房里。 我没有急吼吼地冲进去,而是从旁边绕过,举头上望,这厂房约摸有三层。除了前面的大门之外,在隐蔽的地方还有一个后门,想必是当初为了方便工人们上厕所而开的。这个门口没有那种沐浴液的味道。估计令空并没有发现这个门,既然如此,我就从这里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尽量伏低身子,贴着墙走。这厂房里黑洞洞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这时候如果打出灯光,把位置暴露给暗处的杀手,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好容易摸到转角处,才发现旁边是一个楼梯。我藏在楼梯角里,打开手机闪光灯向一楼迅速照了几下,不见有动静。 难道,令空在二楼? 无奈,只能向上摸去。此时我稍许放松了神经,怎知刚走了两步,突然迈上台阶的脚踝一紧,似是被绳索套住。我全身猛地一晃,被套住的脚已经被提了起来。 第250节 是陷阱! 我大惊失色之下,整个人已经像是被拎起来的小鸡一样,被提了起来。眼看背部就要离开地面,我再无他法,举起枪朝着脚上的套索,开了两枪。 幸好,有一枪打中了套索。绳子断开,我重重地摔在楼梯上,脊柱被硌得生疼。要不是我反应得快,再被提得高一点,恐怕不用令空出手,我自己也摔残了。落地之后,不远处很快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我心下了然,刚才抓住我的,是一个定滑轮套索。落地的是绳子另一端的重物。 哪里还有时间犹豫,这枪声已经暴露了我的行踪,此时只能迅速从台阶上顺势一滚,贴着旁边的墙壁,举枪朝上指着,生怕令空趁机偷袭。 整个厂房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黑暗、黑暗中的杀手和这如死一般的沉寂,让我几乎快要抓狂。 我见暂时没有危险,掏出手机操作几下,揣进兜里。 前面不知还有没有陷阱,我已经极其小心地走着,谨防地上有什么暗线。突然,我看到二楼窗户透进些微光线里,一个黑影闪了一下。 我没有慌,慢慢地伏低身子,向前摸着,越是这时候越不能乱了节奏,若紧追上去,踏上陷阱,那才是找死。 那黑影见我仍然悄无声息,毫不为他的引诱而乱,似是有些着急,又闪了一下,但动作并不迅速。我正是在等这一刻。当即一枪打去,那黑影晃了一晃,倒在地上,约摸是打中了,却没有喊叫声响起。 难道这只是个假诱饵? 我急忙伏在台阶上,说时迟那时快,一声枪响,我的头发一阵飞扬,这是子弹螺旋推进时带起的气流。幸好我俯身及时,否则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我哪里还客气,又是一枪,朝对方开火时光亮闪耀的地方打去。却听得子弹打在墙上。 对方大声道:“令空,令空,你没事吧?”这不是令空的声音,有些尖利,我从没听过。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道:“没事。啊……”后面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痛苦。 这正是令空的声音。 我咬了咬牙。 说实话,从一次性电话里传出来的,并不像令空的声音。我之前还在怀疑那到底是不是令空本人。现在看来,令空一定是用了什么变声器,或者一次性电话的信号是强行入网的,通话音质本就很差。 听他刚才那声痛苦的呻吟,莫非,刚刚被我打中的黑影,正是令空? 不过,对我开枪之后又询问令空伤势的,似乎是另一个人。这么说,令空还带了帮手,想围歼我?多亏我刚才打中了令空,现在基本是平衡了。 忽然,一个轻轻的“叮”声响起。 我大惊失色。 这是拉响手榴弹引信的声音!打惯了cs的人都会记得这种近战中让敌人无处藏身的武器。我连忙手脚并用,向台阶上爬去,甫出台阶,向右滚了几下,趴在墙角里。 果然是手榴弹!只听得几声乒乒乓乓的金属物滚落台阶声,从我刚才藏身处传来,接着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手榴弹的破片四处飞溅,漫天花雨般地寻找着目标。手榴弹爆炸力并不是最致命的,这些破片才是真正的杀人物。如果我晚了几秒钟,现在想必已经成了黑炭般的马蜂窝。 操!对方连手榴弹都用上了,还有什么招数? 只听窗户下,那个尖利的声音响起道:“令空,你没事吧?” “去看看那家伙怎么样了?”令空沙哑着嗓子道。 看来令空确实被我击中,伤势还不轻。 我趁着这机会,大叫道:“令空!你何必要两败俱伤?不如各退一步,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令空咬着牙怒哼一声,没有回答。 我一边说话,一边转移着自己的位置,继续道:“只要你让胤老太拿出解药救活董昊,你还是有一条生路的!” “休想!我非……我他妈和你势不两立!”令空痛苦地喘息着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正猫着腰快步前进,向令空悄悄摸过去。 那个尖利的声音突然喊道:“令空!令空!” 令空没有回答。 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难道,我就这么一枪把他打死了?这也有点太容易了吧?莫非是这家伙作恶多端,命中该绝于此? 忽然,令空的声音又再响起,以更痛苦、更无力的声调道:“罢了!让他动手吧!操……操你妈……” 说罢,就再没了动静。 那个尖利的声音也没有再说话,我听到他按下手机键盘发出的声音。他是要遵从令空的遗言,给那守在岳阳医院的黄顶鹏打电话,让他动手杀明莹几个! 我怎能让你得逞!此时我已经接近令空的所在的柱子后面,当下就地一滚,朝着柱子后面那一点手机屏幕亮光的附近,举枪便射。 那人反应也是奇快,见状急闪,绕着柱子和我躲起了迷藏。 我箭步跃上,一个矮身横扫腿,向那人下盘攻去。那人飞退一步,向我举枪,而此时,我的枪口也指着他。 借着一点手机的光,我看到这人竟带着厚重头套,不知其真面目到底是何人。 我冷冷地道:“把手机扔过来。” 那人冷笑一声,没有答我。我与他两人就这么对峙着,都在盘算如何干掉对方保住自己。这种时刻,比的就是心理素质,看谁先在对方的枪口威逼下崩溃。 我继续道:“你手上握着三条人命,加上你有四条,我只有一条命,你要开枪或者打电话,我都奉陪。” 那人没有继续按键,只轻轻向后退了一步,我一瞬不眨地死死盯着他,毫无退让的意思。那人再退两步,我大声道:“你再退一步,我就开……”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甩,竟将手机向我丢了过来。 我没有去接,而是第一时间向左闪身,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趁我注意力集中到手机上时,先一步击毙我。果然,我刚刚躲到柱子后面,一声枪响,子弹打中柱子,又弹到墙壁上,火星四溅。 第251节 稳住了身形,我回身朝着地上亮着光的手机连开两枪,把手机打得稀烂。正要起身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那人跑了! 我连忙探头出去,摸出手机虚照两下,确定那人跑下楼去了,拔腿便追,生怕他出了这地方,再给黄顶鹏下行刑令。 刚到楼梯口,那人竟然躲在楼梯转角处,伸出枪来狙击我。 两颗子弹贴着我脸颊飞过,我几乎能感觉到它们的滚烫。 我不再贸然去追,开枪还了两下,却摸出手机,给明莹打电话。 “喂?我是林佑。你和赵辰现在是不是在病房里?” “是的。” “晓鑫呢?” “他好像去楼下买东西了。” “嗯,听我说,你的窗外面,对面楼上,可能有狙击手,你让赵辰到窗户边,突然趴下,然后把窗帘拉上。她一趴下,你就滚到床下去。” “哦,我知道了。”明莹淡淡地道。 单章 本文年表 感谢小陌菇凉同志制作的年表,我在她的成果基础上做了一些修改,发成一个单章,帮助大家理一理思路。本章免费。 大禹时期,宁海国建立。 西周时期,更名为东京城,后改为康城。 公元前473年,吴国灭亡,西施逃到康城定居,后“死于”康城。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六国。 公元前219年,十月三十五日(颛顼历,一年十个月,十月为岁首,一个月36天),龙鱼在康城青龙江入海口搁浅,三天后被屠杀,众人将鱼肉祭祀过“鱼神”之后,分食。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第五次出巡,到会稽山祭大禹,又到达康城并留宿一晚。随后北上,在琅琊台望海,并于同年七月“死于沙丘”。 公元前193年,康城冯可儿产下毛孩男婴,被迫献祭,突发海啸,几万人丧命。 公元前85年,黄歆驾船环游世界,9年后,即公元前76年归。 1090年,“山中老人”哈桑在突尼斯买下“山中城堡”,训练暗杀的刺客。建立阿萨辛组织。 公元1179年,万寿寺重建(原建于三国时期) 公元1184年,康城沉入海中。 1887年,世界语基本建立。 1914年,漕泾粮库建成。 1915年,林佑的奶奶出生。 1931年,共济会小楼(上海市医学会)建成。 1935年,林佑的大伯出生。 1950年,林佑的奶奶离婚,离开上海前往山东。 1953年,林佑的姑姑出生。 1956年,林佑的爸爸出生。 1956年,武宁路灭门血案(林家宅三十七号事件)。事发没几天,林家宅再次发生神秘事件,参与调查的一名公安(陈培)精神失常,一名联防队员失踪。 1958年,许皮匠拜访林家宅,被以“现行反革命”罪名抓获。其真实身份是骊山道士刘志明,隐藏身份是达度拉组织最高领导:达度拉使。 1959年,林家宅出现三具尸体,后不翼而飞。上海市医学会迁址,共济会搬离北京西路1623号。与林佑大伯和方言同去验尸的陈子奇被捕入狱。 1959年至1961年,沪西工人文化宫修建。 1962年,共济会撤出中国大陆。 1967年,陈子奇出狱(在狱中与刘志明同一个牢房)。 1969年,陈子奇结婚生子。其后,找到了刘志明的遗产,并得到假死药。 1970年,金庸先生《越女剑》完成。 1972年,陈子奇遭遇达度拉组织右旗使袭击,服药假死。其子陈叙霖被达度拉左旗使收养。陈叙霖、朱峻轩在老海家里有一面之缘。 1975年,朱峻轩携妻逃往金山岛,误入寒穴泉洞。 1991年左右(根据地上灰尘判断,具体时间不明),大伯进入共济会小楼。 1992年,华夏证券成立。 1994年6月28日,大伯在香港的万国宝通银行为林佑留下两个保管箱。 1998年,填湖造地,西宫别墅区建成。 2001年,香港的万国宝通银行统一改名为花旗银行。 2002年左右,陈子奇复活 2003年,大伯最后一次存取403号保管箱的物品 2005年,中信建投证券公司接手华夏证券。 第252节 2007年1月13日,王永顺进入医院太平间工作。 2007年1月15日至19日,明莹进入医院太平间工作。 2007年5月25日,给李海波手术签字,在医院偶遇女神。 2007年5月26日,夜探太平间,盗得女神尸体。 2007年5月27日,王永顺上门。 2007年5月28日,茅斌做法,反被林佑坑掉5000块,并被送往广州。林佑在王永顺家附近遇到灏灵,晚上再探太平间,破坏王永顺抽屉的电磁锁,找到其笔记本,第一次看到陈子奇的名字,并发现了王永顺用干尸和尸蜡将萧璐琪尸体掉包的秘密。 2007年5月29日,林佑第一次给女神洗澡,发现自己被偷听。 2007年6月2日,和灏灵去海洋世界。夜探海鲜仓库,结识明莹。 2007年6月3日,将海鲜仓库取到的精斑样本交给李海波做司法鉴定。在李海波偷拍的照片中发现王永顺给萧璐琪下毒的照片。下午林佑到卢工邮市,并见到《吴郡地域图》,再次听到陈子奇的名字。 2007年6月4日,从西宫别墅回来,跟踪到陈子奇家,遇阿姨,下午回家发现萧璐琪被偷,遇胤老太太、令空,胤老太太说林佑与“那个人”很像。晚上被明莹所激。初入组织。 2007年6月5日,进入西宫别墅,偷到《吴郡地域图》,结识李宇波,遭遇暗杀。与明莹、李宇波三人一起飙车,甩掉追杀者。到令空家,晚上被明莹色诱。 2007年6月6日发现明莹给的卡里50万,开作战会议 2007年6月7日接到李海波电话,获得司法鉴定的结果 2007年6月8日到达金山,当晚李宇波死遁逃走 2007年6月9日见到续建大师、俞老先生,遇袭,当晚在蒋南的婚房过夜 2007年6月10日乘游艇出海,遇台风,下水寻找康城,见李飞娜所扮“女鬼”、尸骸,下午在大金山岛斗敌人、斗老虎,发现寒穴泉眼,蒋南、赵辰昏迷,回到岸边,游艇不见,当晚在金山岛过夜。 2007年6月11日岛上生活,发现皮划艇。 2007年6月12日遇黑衣死尸的袭击,萧璐琪出现,带着李芊羽萧璐琪进入地下洞穴 2007年6月13日找到西施墓,李芊羽被捉,收到灏灵求救短信 2007年6月14日,出院,搬进别墅,晚上和绑匪交易,到了胜盈棋牌店,见到丁老板。 2007年6月15日,救回灏灵,与胤老等人去香港吃饭,汇报金山探险的任务。在香港街边见到茅斌。下午和灏灵逛奥特莱斯,单晶进入别墅,并告知墨墨的真实物种——灵猫 2007年6月16日查房管局、工商局,找到c28的业主——恒亿房产,股东:顾志强、陈叙霖、徐碧莹(顾的老婆),与明莹结盟,与登岛小分队商量调查顾志强的计划,听令空说家里被警察查。 2007年6月17日以荔枝事件使杨滔成为保安。以闹鬼事件使杨滔负责c区夜间巡逻。听闻李芊羽、赤鹰从共和新路铁牢失踪事件,前往调查,并怀疑是董昊暗中协助。 2007年6月18日,给顾志强家装监控,危机关头,林佑动用nb。 2007年6月19日,发现女神“诈尸”的秘密:大蒜。 2007年6月20日,女神苏醒,林佑被迫搬出别墅,险遭赤鹰及同伙暗杀。和女神“同居”。在松江租了套房子,林佑给自己和女神买了假身份证。 2007年6月21日,女神再度昏迷。 2007年6月22日,遇到方言,向其询问林家宅三十七号事件始末,并搜查ktv密室。 2007年6月23日,再访俞老先生。发现秦始皇的秘密,把李飞娜、朱峻轩接到续建大师那里。海鲜仓库被烧,明莹救出苏楚君。与明莹一起把苏楚君的尸体送到松江的房子。 2007年6月24日,救出灏灵,被明莹假出卖,受刑,扳倒令空,与胤老太太对话,被指定为令空的接班人,接管组织。随后以苦肉计“投奔”陈子奇。 2007年6月25日受刑后醒来,与陈子奇第一次对话。 2007年6月28日,伤势基本恢复。又见王永顺,被迫奸尸。认识曹文雯。晚上10点多,朱峻轩和李飞娜被带走。 2007年7月2日,早上看假照片,去众兴小学找找刘骁骁,发现张楷是假的。与假张老师(达度拉前右旗使,青面小胡子)街头巷战,李芊羽加入。夜里发现曹文雯在偷看手机 2007年7月3日,曹文雯承认警察身份。通过头发的dna鉴定,确定陈叙霖是陈子奇之子。 2007年7月4日,接触“黄赌毒”。 2007年7月6日,曹文雯坦白警方调查林佑的过程。调查朱峻轩和李飞娜失踪。得到关于“巴焦人”的相关信息。组织死了四个人,包括海酱,后来又死了老海。黄顶鹏带走了曹文雯。和于柏胜、朱峻轩去宁绍商轮仓库查达度拉组织的情况,又到清真路的马杀鸡店救李飞娜。 2007年7月7日,凌晨救出李飞娜,回到松江的家,看望灏灵、墨墨、萧璐琪和苏楚君。下午遇黑社会袭击,晚上耍了李芊羽和邢碧暄。到久事西郊花园找明莹等人,向杨滔打听黄顶鹏的枪支来源。 2007年7月8日凌晨5点找到刘庆,得知奶奶前一段婚姻里留下一个大伯在上海,大伯就是“那个人”。获赠盗墓笔记,得到钥匙两把。上午去找湖北帮叶锐,得知黄顶鹏的枪是董昊买的。和陈培对话,晚上,夜探共济会,发现地下密室,破解重重机关之后,找到林家宅三十七号事件中失踪的尸体,并发现大伯留言。 2007年7月11日,林佑在茅斌(萧克明)的陪同下抵达香港,打开了大伯留下的保管箱查询后,得知大伯留下的股票净利润达1亿,并于403号保管箱找到一张牛皮纸和三个道具。当晚萧克明去天上人间,林佑阅读大伯留下的牛皮纸,林家宅三十七号谜案被全面侦破,证实其与达度拉组织、假死药和解药有密切关系。 晚上闯入董昊家,掳走董昊,逼问黄顶鹏的所在,掳走黄顶鹏,由杨滔将其押往共和新路铁牢。明莹和辛晓鑫遇袭,青面小胡子约林佑在超市顶楼见面,差点被杀,发现游龙索佛珠的秘密。逃亡时见到刘庆留下的图画。 2007年7月12日,凌晨在海底世界被董昊父亲俘获,被审讯,带其去找董昊时发现董昊也中了假死药,怀疑辛晓鑫、胤老太太,董昊父亲接到神秘人的威胁电话,却决定与林佑合作。林佑将小伙伴们慰问了一圈,晚上接到杨滔电话,告知令空和黄顶鹏先后被救走,打电话威胁董昊父亲的神秘人应该就是令空。林佑随后接到令空的威胁电话,只身赶赴上海电视机厂的废旧厂房,与令空和另一个神秘人展开枪战,击毙令空,得到录音证据,证明胤老太太就是谋害林佑的幕后主使。 第十章 顺藤摸瓜 挂掉明莹的电话之后,我才有时间去看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手机闪光灯照在他的脸上,确实是令空,如假包换。 半个月以前,他还是组织里仅次于胤老太太的二把手,呼风唤雨、好不威风;一天以前,他还是充满了仇恨和报复的嗜血狂人,一心要置我于死地,而现在,他却成了一具已经开始变冷的尸体,睁着眼睛,似乎还不能相信发生的一切。 我叹了口气。转头去看他的伤口。 那一枪打在他的腹部,正面创口并不大,但子弹在肚子里高速旋转的力量,将他的各种消化器官都绞在了一起。很明显,我并没有打中他的动脉,否则血液就会在心脏泵血83.3毫升/秒的强大压力下,喷射到10米以外的地方。但是胃部漏出的酸性物质,一定蚀坏了他的心肺。这种死法,虽然缓慢,但是极其痛苦。 此刻痛苦过去,他终于安息了。所有的纷争,再与他无关。我简单地搜了一下他的衣服,没有发现手机一类的东西。 也就是说,那个一次性手机,就是刚刚被我两枪打碎的那玩意儿。 死亡后,人的下体各种括约肌都已松弛,那些恶臭的固体液体,便开始从身体里流出来,我不想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待下去,起身走开。 第253节 大伯,令空这个害死你的头号疑犯,我清理掉了。 院子里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那个逃下楼去的神秘家伙,开车逃窜了。 我一愣,奇怪,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可没看到有其他车子啊……难道…… 一摸口袋,我才发现,车钥匙已经不在了。应该是刚才被套索陷阱倒吊起来的时候,从裤兜里滑了出来。竟被那家伙捡起来,开了我的车逃了。 这个位处嘉定、宝山两区之间的鬼地方,四周都是广阔的无人区,很少有出租车会路过。要走出去,起码得半个多小时。无奈之下,只能给田星阳打电话,说我正当防卫,打死了人,麻烦来现场一趟,接着报了地址。 打完电话,我找个墙角坐下静等。过不多久,手机响起,明莹发来短信:“已转移,全员安全。” 我舒了口气。就算那个家伙找到埋伏着的黄顶鹏,他们也没办法有所动作。我回短信道:“尽量隐蔽自己,我安排你们换个医院。” 虽然令空来势汹汹,但这次事件,进展倒是出乎意料地顺利。我又打了个电话给杨滔,让他带着铁牢里仅剩的那个令空助理杨蕊菡离开那里,免得黄顶鹏去找他麻烦。 我打完电话,把录音文件调了出来。最新的一个录音,里面录制着我刚才从一楼通往二楼的台阶开始,到那个神秘的家伙离开之后的所有声音,特别是令空的那些说话。我在挣脱套索陷阱之后,摆弄了手机几下,就是在打开录音功能。 胤老太太怎么也不会想到,令空竟然在无意间把她出卖了:当我说“让胤老太拿出解药救活董昊”时,他说“休想”,这句话虽然不能直接作为证明胤老太太就是幕后黑手的呈堂证供,但是有脑子的人一听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田星阳到达这里的时候,董昊父亲竟也一起出现。他们另外还带着三四个人,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非常精英的模样。甫到现场便立刻手脚麻利地开展工作。 现场的痕迹非常明显,我在面对陷阱、手枪和手榴弹这些致命手段时,采取正当防卫的措施击毙了一名歹徒,另一名歹徒则逃之夭夭。在这种极端情况下,我击毙令空的行为并不能算是防卫过当,即便这案件被送到法院去审理,不必承担刑事责任。 只是我非法持枪是个麻烦,但是有董昊父亲在,那些繁文缛节也都悉数省去了。他先是客套地慰问了我几句,我便将事情的始末如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董昊父亲听罢我的陈述,又听了两段录音,一脸严肃地闷在一旁不说话。 田星阳办事非常麻利,取证完毕之后,向董昊父亲做了简单的汇报。他的汇报和我的陈述相互印证,董昊父亲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末了,他对田星阳道:“先把这里料理了,其他的我想一想再说吧。” 这话他虽然对着田星阳说,但是眼睛却是瞟向我。我知道他也对胤老太太有怀疑,但毕竟是老朋友,一时无法接受,需要点时间考虑。自然也不会反对,于是轻轻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带来的人已经开始打扫现场,我指着令空尸体的袋子说,我担心他是不是也服药假死,你们可以在尸体嘴里放一些蒜泥,看他会不会活过来,以防万一。 田星阳点头表示知道。于是带着我离开现场。往市区开去。 路上接到董昊父亲另一个心腹手下冯尚的电话,说他已经赶到了丝绸之路大饭店,和那里的保安部讲过。如果看到林佑的车出现,就会把司机抓起来。 丝绸之路大饭店,是与岳阳医院病房a楼隔街相望的一幢高楼。因为特等病房所在的楼层很高,如果黄顶鹏打算狙击明莹他们,这个饭店是唯一的选择。 田星阳转头对我说了一下情况,冯尚刚赶到那边,不知道黄顶鹏在哪个房间,所以要慢慢找。 我沉吟了一下,道:“没有必要。如果凶手在宾馆里藏身,一定是在17到19楼之间,靠北的房间。” 田星阳看了我一眼,握紧方向盘,给冯尚打了个电话,让他在我说的三个楼层靠北的房间里找。 我向田星阳道:“如果要狙击病房的人,狙击视角必须将病房大部分覆盖住,起码能覆盖到病床的位置。病房是在16楼,病房楼和对面宾馆的楼层高度基本相同,相距大约五十米左右。病房里,病床离窗户大约三米半,病房的内墙离窗户大约六米,再考虑到窗台的高度,根据三角函数计算,只有这三个楼层符合狙击要求。靠南的房间被病房的南墙所阻,狙击视角也不理想,所以只可能是靠北的房间。” 田星阳一边听一边点头。其实对他们来说,也懂得根据狙击视角来判断黄顶鹏所在的房间。但毕竟只有我对明莹他们所住病房的情况比较了解。 果然,没过五分钟,冯尚打来电话,道:“发现可疑房间,一柄美制m40a3狙击步枪,弹量5发,未击出。未发现疑犯。枪上已经取得指纹,需要分析。” 田星阳开了手机免提功能,我们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我在旁边接话道:“追查开房信息和走廊摄像头!” 冯尚说了句“明白”,便挂断电话。 从这柄枪来看,令空派去的杀手确实是黄顶鹏。大概他看到对面的明莹、赵辰突然拉上了窗帘,知道计划暴露,连枪都来不及收拾,就撤了。 过了不久,冯尚打来电话,说这房间是今天晚上开的,开房的身份证是个叫王建波的人,38岁,家住奉贤区,工作是在青浦区的一家贸易公司做部门经理,没有犯罪前科,税收和银行信用都很好。 同时,根据宾馆提供的录像,这房间开了不久,有一个体型怪异的男人,带着帽子、墨镜和口罩,背着高尔夫球包,拿着手电,向摄像头晃了两下,接着视频画面就一片漆黑。 这个手电多半有高强红外线功能,摄像头的感光器件遇到,立马歇菜。而这家宾馆的摄像头,并非专人实时监控,所以画面变黑的问题没有被发现。因此这个人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也就不得而知。 “什么叫体型怪异?”我忍不住问道。 “看起来应该是在衣服里塞了什么东西,改变了自己的体型。”冯尚答道。 我向坐在后排一言不发的董昊父亲道:“董叔叔,胤老太太住在什么地方?” 董昊父亲没有回答我,继续沉默着。 我讨了个没趣,转回头来,田星阳见气氛有些尴尬,又演了一次红脸,向我搭话道:“问这个做什么?” “死掉的那个叫令空的家伙,是害董昊的幕后黑手的左膀右臂。他被救出来之后,很有可能就是去了胤老太太家。如果真是这样,在宾馆的持枪杀手用来开房的身份证,很可能是令空在胤老太太家附近搞到的。如果能找到这个身份证的主人王建波和胤老太太住所之间的某种联系,那么胤老太太作为幕后黑手的身份,就更明显了。” 董昊父亲突然开口道:“胤汝现在是住在威海别墅。” 威海别墅?听起来似乎是非常高大上的地方,我这等屌丝自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见惯场面的田星阳告诉我,威海别墅是在威海路上,离上海最核心马路之一的南京西路只有几百米的距离,这别墅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在那个时候就引领了时代潮流,到如今,更是已经成了历史保护建筑,住在里面的,都是上海乃至中国最顶级的富豪。 我突然就纳了闷,如果令空被胤老太太救出来之后,去了她家,又怎么会拿到一张工作和生活都在上海城郊的人的身份证?这个人和胤老太太,八竿子打不着,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啊! 董昊父亲好像猜到了我在想什么,轻轻地哼了一声。似是在说:你的推理完全搭不上边,还在我面前逞什么能耐? 我心里一阵不爽,向田星阳问道:“这车上有没有上海地图?” “有,在手套箱里。” 我拿出地图,借着车里的灯光仔细看了起来。突然掏出手机,拨了114咨询台,问了几句。接着打电话给冯尚道:“你帮我查一下,身份证主人王建波,有没有在读什么成人学校?” 冯尚点头答应,查毕复电给我,道:“没错,是在上海第二工业大学继续教育学院里读专升本的国际贸易专业。” 我谢过,挂了电话。田星阳半开玩笑地对我道:“怎么,发现什么新大陆了?” 我指着地图,道:“上海第二工业大学有个陕西北路校区,和胤老太太所住的威海别墅只有一墙之隔。如果我猜得没错,令空就是在胤老太太家附近的废品回收站里,买到了王建波读夜校时丢的身份证。” 说罢,我冷冷地把地图放回手套箱。 后座上的董昊父亲,仍旧一言不发。 第十一章 女神算什么? 第254节 沉默了一会儿,董昊父亲道:“你知道胤汝和你大伯的关系么?” 我摇头,道:“我只是听长辈说,胤汝有些暗恋大伯。他们到底结婚没有?” “没有。你大伯一直是单身。但是他和胤汝之间的关系,我们都看在眼里。所以,虽然你大伯去世之后,胤汝的表现有些奇怪,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我反问道:“那你们怀疑过令空么?” “没有。令空那时候像亲儿子一样对你大伯,谁也没怀疑他。反倒是他,提出了许多关于方言谋害你大伯的证据,但也只是怀疑而已。” “但是方言老大爷已经退出组织了,不是么?” “他觉得既然已经有了怀疑,再待下去也没意思。所以就退出了。” 我转头向董昊父亲问道:“董叔叔,我大伯到底是怎么死的?令空拿出了什么证据来指证方言?” 董昊父亲摇了摇头,道:“现在真凶也已经死了,还提这些做什么。” 我怒道:“既然您也认为令空是真凶,那么为什么不肯认为胤老太太是帮凶?” “动机!”董昊父亲道,“胤汝的动机到底是什么?难道是为了要你大伯的财产?她自己本就很有钱,何必要为了钱去杀她的心上人?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会放心把你大伯的产业交给她管么?” 我接上去道:“没错,胤老太太也许很有钱,但是有了钱有了权,还能追求什么?还不是追求多活几年?如果胤老太真的得了绝症,需要用假死药来延命,那就说得通了!” “假死药,她怎么可能有?连你大伯,也没有搞到!”董昊父亲厉声道。 我沉默了。现在正是需要董昊父亲支持的时候,我不想就此吵起来。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胤老太太的假死药,很可能就是来自于陈子奇那边。陈子奇为了掌控胤老太太,肯定不会给她配方,而是经常送药过去。这么说,只要守住陈子奇,就能找到机会,拆穿胤老太太那虚伪的面具。 我向田星阳道:“对了,刚才我说的我那辆车被人开走了,找回来的希望有多大?” 田星阳“呵呵”笑道:“你放心,现在所有的高速路口都已经戒严了,那辆车跑不出市区范围之外。整个上海市的公路摄像头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我心里感叹,果然是权倾一方的大员,手下的人说话都这么牛气。但我所担心的,不是那辆车,而是车里的东西。大伯留在保管箱里的那几样东西,也就是青铜短剑什么,都在车里。虽然牛皮纸放在朱峻轩住的房子里,一般人可能并不知道车里的那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但是如果被哪个知情的人见了拿走,那可就真的大大不妙。 见周围的街景已经慢慢熟悉起来,便向田星阳道:“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要下车,还有事要做。” 田星阳望了一眼后视镜,得到董昊父亲的点头首肯之后,才把车停在路边,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打我电话就是。” 我点头谢过他和董昊父亲,目送他们离去之后,才拦了辆出租车,径直奔往陈子奇的家。 从7月6日和曹文雯去漕泾粮库到现在,已经快一星期没在陈子奇面前露面了。我到了西宫陈子奇的别墅。陈子奇正从二楼下来,见到我,略微愣了一下,随即清风满面地笑道:“佑兄好久不见,这些天跑到哪里逍遥去啦?” 他本来长得就很帅,比明星言承旭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会儿笑起来,更是让人有如沐春风般的感觉。但此时的我早已不比往日懵懂,虽然只是一个星期,我已经知道了这个和胤汝老太太几乎同龄的家伙,有着那么复杂的过去,和我大伯之间又有着那么多仇隙。此刻再看着他,不免心里五味杂陈。 想归想,面子上可不能失了和气。我一脸淫笑地迎上去,道:“子奇,实不相瞒,这些天都在外面拼死拼活,今儿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想念起那天的滋味,就回来看看。” 陈子奇当然知道“那天的滋味”是指什么,知道已经成功掌控了我,对我的表现十分满意,也笑道:“佑兄好定力,换了别人,体力一恢复就想再来一次了,你能撑一个多星期,不容易。” 我拍拍脑袋道:“那玩意用多了对这里不好,不用嘛,”说着,又拍拍大腿根道,“对这里不好。” 陈子奇拊掌笑道:“佑兄是个风趣之人,也是个风月中人。既然佑兄有所请,做弟弟的哪敢不从,不必说了,今晚我们便唤几个姑娘来,去潇洒一场。” 我正有求于他,哪能不点头答应。正要转身出门,正遇到李芊羽从外面进来。她见我也是一愣,看我和陈子奇的架势,顿时明白我们此去要做什么,却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弄得我一阵莫名其妙。 陈子奇搂着我的肩膀出了门,道:“佑兄,我听小羽平时说话和刚才的表情,确实对你有点意思,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心里一阵发麻,连忙道:“我和小羽以前有些过节,子奇又不是不知道,何出此言?” 陈子奇一阵笑,道:“佑兄,这话就不对了。小羽人长得落落大方,但是心高气傲,不知碎过多少狂蜂浪蝶。若不是你整过她两次,她哪会动了芳心?” 我心说你也够看得起我了,为了招揽我,不但黄赌毒轮番上阵,这莫非还要招我当上门女婿不成?当下拱手道:“子奇,你还是饶了我吧。我讨这狠辣姑娘当老婆,说不定哪天命根子就被剪了。” 陈子奇“呵呵”笑道:“只要你能把她整治得服服帖帖,她哪舍得剪?罢了,既然佑兄无意,我也不强求。今晚只谈风月。”说着,拉开他那辆法拉利的车门,邀我上车。 我见他如此轻松地谈笑,跟着上车,趁机道:“这几天确实累得不清,不过也有些成果。我已经大概查清了漕泾那边的情况。” “哦?”陈子奇笑意吟吟,丝毫不减,道,“佑兄果然厉害,查到什么情况了?” 我装作十分随意地道:“那个粮库,其实是一个叫‘达度拉’秘密组织的基地,里面的人身手都十分敏捷,我差点就挂在那里。幸好子奇派给我的人也很了得,才躲过一劫。” 陈子奇点点头,没说话。 我说的这些,他多半已经从于柏胜那里听得,当然不会惊讶。我继续道:“说来也巧,我上次从康城遗迹里带出来的一个人,竟也属于这组织。这组织原本是在西安一带活动,1950年左右才到了上海,当时发生了一件叫做林家宅三十七号的案件,据说就与其有关系。” 饶是陈子奇定力再好,听到林家宅三十七号这七个字,脸上也略微抽搐了一下。我心里暗笑,接着道:“后来我翻阅了一些关于这案件的资料,意外发现了些东西,与这个林家宅三十七号的主人叶先国密切相关。” “什么东西?”陈子奇显然是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装作平静地问道,但是看他微微张开的鼻翼和两颊的颤动,就不难猜出他的心情。 我叹了口气,在他耳边轻声道了几句。 陈子奇再也忍不住,连忙道:“东西呢?” “别提了,我正准备带回来,突然被一个神秘人把车开走,里面的东西也被他抢走了。” 陈子奇脸上抽搐几下,道:“是谁?” “令空的手下。” “令空?”陈子奇转头望着我,突然把车停到路边,向我道,“他还是死死追着你不放?” 我点头,道:“现在的问题不是令空,是胤老太太在追杀我。” “胤老太太?”陈子奇变了脸色,道,“是令空的上级?” 我心说你这个林家宅三十七号出来的人,难道会不认识胤老太太?她的假死药和解药都是你定期供应的,还和我装什么装? 既然他要演戏,我只能奉陪。于是道:“子奇,那些东西,你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么?” 陈子奇愣了一下,道:“那是一些重要的收藏品,非常珍贵。佑兄,你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些东西抢回来!” 第255节 我“嗯”了一声,道:“放心,我有线索,要找回来并不难。只要那个胤老太不给我添麻烦,我就能放开手脚。但是那老太的能量太大,处处针对我,差点就把我整死了。” 陈子奇暗暗咬牙,没有接话。 我轻声道:“子奇,如果没心情,就回去好了。” 陈子奇似是猛地从沉思中恢复过来,望了我一眼,道:“哦,对,我们今晚只谈风月,别误了雅兴,走!” 说着,车子的发动机轰鸣起来,风一样地向前驶去。 第二天下午我艰难地爬起来的时候,全身都在酸痛。尽管我已经努力地控制,但是为了哄住陈子奇,还是被那些所谓的美女们狠狠地吃干抹净了一回。 我怔怔地望着窗外。努力不去回想昨晚的荒唐。但是那些美女们的精致面容和曼妙身材,仍然不住地在脑海中扭动着,说实话,她们无论哪个,论容貌线条都能和萧璐琪有得一拼,为什么我还要拼死拼活地救她? 以前,也许我还是个屌丝。女神,对我来说是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极致欲望,犹如一朵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静好之莲。而现在,这种欲望对我来说简直是唾手可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女神,对我来说还算什么? 正如陈子奇一样,他过去曾经俘获过萧璐琪的芳心,挡上了她的男朋友。但在他眼里,萧璐琪只不过是一颗棋子,无足轻重。因为这世界上,娇艳的玫瑰,绝对不止一朵,而且各有各的媚。 在我这里,萧璐琪又算是什么呢? 第十二章 决裂 我摇了摇头,起身穿衣。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聒噪。 这声音,却似有些耳熟。 出门去看时,正是盘踞黄埔区的安徽帮老大,许久不见的丁老板,带着一群人,在陈子奇别墅门外站着。 陈子奇就站在门口,与他们对峙。 我走上去拱拱手,道:“丁老板,好久不见了!” 身后一群糙汉的丁老板,脸上一副找碴的表情,冷冷地望了我一眼,道:“你什么时候也混到这里来了?” 我淡淡一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 丁老板冷哼一声,不再理我,向陈子奇道:“废话少说,你老子今天不把东西交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陈子奇耸肩笑道:“丁磊,你不用在这里耍勇斗狠。你知道我不吃这一套。要不是看两家的女人有些交情,今天你就不用想站着回去。” 我听了这话,一阵蛋疼。陈子奇家里连个能打架人都没有,在这里横什么横? 这也正是丁老板说出来的话。 正说话间,忽然一大群人呼呼啦啦围了过来,顿时把丁老板他们压在了中间。我举目望去,带头的正是追过我的那个叫“大晔”的ktv主管经理。 怪不得陈子奇这么嚣张,不远处那ktv里全是他的人。一旦有事,全都提着钢管砍刀冲上来,等闲之辈还真挡不住。 硝烟味越来越浓。大晔带头,掂着钢管眯着眼睛盯住丁老板,只等陈子奇一声令下,就要开打。 我把手抄在口袋里,往前一步,道:“丁老板,我们也有一面之缘,你今天到这里有何贵干,不妨说出来,也少点血光之灾。” 丁老板也是见过江湖场面的人,身处下风却气势不减,道:“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今天你要是不把胤老的药交出来,咱们也没个善了。” 我忙道:“什么药?” 丁老板翻了翻眼皮,道:“我给胤老跑腿,我不知道什么药,胤老只说药没给足。识相的就把药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给面子。” 听着他这话,我心思百转千回:莫非陈子奇果真给胤老太太定时提供假死药和解药,但是昨晚听我说胤老太觊觎那些开启秦始皇陵的物件,为了暗中帮我解除胤老太的阻碍,便没给她解药?怪不得昨天晚上陈子奇脸上一副杀气腾腾。 我想通了这一节,心说这次陈子奇可是帮了我大忙,当然不能让这丁老板再嚣张下去。当即不等陈子奇说话,我便把手往兜里一插,昂胸道:“你要什么药,和我无关。但是你这副屌样,我看着很他妈不爽。你以为这是哪?” 丁老板大概之前还以为我要当和事老,没想到我突然翻脸,神色数变。我话音刚落,早就在一边牙痒痒的大晔也叫起来:“你个老小子,敢对陈总这态度,活腻了你!” 两边人马大都是血气方刚拜了大哥准备混一混上海滩的小痞子,《古惑仔》这类电影肯定看过不少,到这关口哪里还挡得住,也不知是谁一声发喊,钢棍砍刀便抡将起来,顿时场面一片混乱。 混混打架,绝无章法。见人便揍,逮住就砍。你推我搡,棍来刀去,转眼间几个家伙就挂了彩。那丁老板虽然平时一副款爷派头,毕竟也是双手沾血混出来的,毫不含糊,拳打脚踢间,竟把大晔放倒在地。 我伸手挡着陈子奇,瞅准机会一脚踹去,正踢在一个举着棍子冲过来的家伙的迎风骨上。无奈我这打架功力太浅,这家伙虽被我踹中要害,前冲的势头却半分不减,眼看手中棍子就要砸在我脑袋上。 就在此时,这家伙已然飞起的身子突然像是静止了一般,突然顿在半空,接着被一股大力抛出,断线风筝一般径直向后落去。 我惊讶地望着旁边,一个黑瘦的身影乍停又起,向着人群中冲去。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竟然是那个整天闷声不吭的陈叙霖。别看这人又黑又瘦,似是弱不禁风的模样,打起架了,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虎虎生风。我心下了然,他毕竟跟着达度拉组织的左旗使那么久,学到些拳脚,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没想到,他那羸弱的身体里有这么大的力气。 陈叙霖冲入人群之中,来往如同鬼魅,他虽没有巴焦人的天生神速,但对付一般的混混却已是绰绰有余。几个兔起鹘落之后,丁老板带来的人便倒下不少。陈子奇身边绕出李芊羽,粉臂举枪,一声娇叱。丁老板饶是凶狠,怎奈双拳难敌四手,此时已经被砸了两棍。又见到热兵器,知道硬抗不是办法,一拳砸翻一个架着砍刀的ktv服务生,接着狠狠地道:“给我住手!” 他中气颇足,震慑当场。连陈叙霖也停了手脚,冷冷地望着他。 丁老板向陈子奇道:“你还要打?” 陈子奇没有说话,只冷笑地看着他。 我接上去道:“随你。” 丁老板冷利的眼神盯住我和陈子奇,道:“好,今儿我人少,你就给我记着。”说着,回头道:“弟兄们,搬上人,走!” 一群人都望向陈子奇。只见他将头一歪,示意放他们走。 等那些人走光,也没有警察来问。想必这公园里的保安之流,早已被陈子奇买通,都是他手下的人。丁老板此番到别人地盘闹事,着实不够明智。 陈子奇拍着我的肩膀道:“佑兄好胆识,做大事的材料。” 我“呵呵”着应承两句,心里盘算的,则是另一回事。 胤老太太每天晚上服药假死,这时候却有人来找陈子奇要解药,这就是说…… 她老人家现在还没醒过来! 第256节 找了个借口,我溜出陈子奇的别墅,打电话召集人手,向威海别墅围拢而去。 将近两个小时之后,杨滔、赵辰、明莹、辛晓鑫,才陆续聚集在我身边。我并没闲着,急匆匆地跑了一趟松江的那套房子,拿了一样东西在身上。 我们聚在一块草坪上,晒着下午慵懒的阳光。这块草坪叫做“延安中路大型公共绿地”,当然,这只是官方地图上的叫法,位置就在南北高架路和延安高架路的交汇处,这个地方说别的大家可能不知道,但是有一个东西我曾经提到过,就是那根神奇的“龙柱”,它就矗立在我们南边不远的地方,支撑着两条高架和上面往来不息的车流。 我严肃着表情,开口道:“把大家都叫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和大家说。你们四个都是组织里的人。说到底,都是胤老的手下。但是我要问一问你们,如果我今天决定和胤老决裂,你们是要跟我,还是跟她?” 杨滔比较稳重些,道:“林佑,我们和你一道经历过许多事,现在你是我们的核心。跟你,我们没话说。但是,为什么要和胤老决裂?她待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我愤然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大家了。这个组织的话事人,本是我大伯。但是几年前,令空用手段将他害死,胤老太太作为我大伯的左右手之一,竟然包庇元凶,还把罪名嫁祸在其他人头上,搞得组织分崩离析。这是其一。其二,胤老太知道我就是我大伯的侄子之后,千方百计地加害于我,前天把令空救出来,连施计谋,差点把我整死。蒋南之死,也是令空找枪手所为。还有……” 我顿了顿,望了明莹一眼,见到她坚毅的眼神,继续道:“明莹这次遭遇歹徒,也是胤老太指使人做的。只有她最清楚明莹心里防线的弱点在哪里。” 明莹的脸上蒙了一层冷雾,看得出,她和我的想法,几乎一致。她曾几次提起,加入组织时,受到过非人的“考验”,再加上她有次突然问我“轮奸”的罪名,我当然能猜得到,这个冷若冰霜、一心只爱苏楚君的女子,为了救她的心上人,遭到了何等恐怖的对待。 其他人脸上也十分凝重,就连最爱嬉闹玩笑的辛晓鑫,被我教训过一顿后,此刻也分外严肃认真。我环视众人,继续道:“这还不算,胤老太和令空两人,为了报复我,派了杀害蒋南的凶手,去狙击在医院的明莹她们三个,并以此为要挟,想把我引到一个僻静无人处杀掉。” 杨滔叹了口气,仰望一下天空,道:“真不明白,我们都在为组织卖命,到底这是为什么!” 我冷哼一声,道:“为了她自己。我大伯2003年的时候在香港花旗银行的保管箱里留下一张纸,上面说胤老太得了绝症,活不过五年。” “啊?为什么她现在还……”辛晓鑫望着我道。 “因为她每天只活不到十个小时,”我淡淡地道,“你们都知道,胤老太绝对禁止任何人在晚上的时候去找她。就是因为她用那种让萧璐琪、苏楚君陷入假死状态的药,让自己假死,到了白天,再用解药活过来!” 明莹瞪着眼睛望定我,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没错,胤老太手上,就有假死药的解药,明莹历尽千辛万苦为组织卖命,就是为了找到这解药去救苏楚君,但是,胤老太竟然一直隐瞒着她! 杨滔终于按捺不住,低吼了一声:“林佑!你说怎么干吧!” 我扬起眉毛,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胤老太现在就处于假死状态。只要冲进她家里去,就能真相大白。我,今天就要去讨一个公道,你们跟不跟我?” 面前的四个人,都霍地一下站起来。 “走!干他姥姥的!”我喝骂一声,带着四个人果决地向胤老太的住所进发。 第十三章 江山易主 威海别墅的入口极不显眼,不知内情的路人匆匆一瞥,只会以为这是个最普通的上海里弄石库门。没错,这个威海别墅自然及不上新造的高楼气派,也不比郊区的别墅宽敞,但是它所独有的历史沧桑感和高雅贵族气息,却是高楼新贵们绝对无法比拟的。那些舒适别致、色彩柔和、中西合璧的建筑,矗立在上海最黄金的地段,每套别墅的价值都已连城。那无法掩饰的豪华、那若有所失的神秘,怎不令人感慨万分。 就在这静谧安逸的环境里,一股杀气升腾起来。 我带着四个最核心的伙伴,径直闯入,不带一丝犹豫。 让我们惊讶的是,胤老太太所住的那幢外表看起来有些破旧的房子,院门和玄关大门居然都毫无顾忌地敞开着。 难道,陈子奇在被安徽帮的丁老板要挟之后,一怒之下,抢先一步来找胤老太太算账了? 我一边快走,一边摸出电话,打给田星阳,简要说了几句,便即挂断。我和杨滔先一步摸进院门,掏出枪来,轻步踏过两侧郁郁葱葱的小径,一起冲进玄关大门里。 令我们每个人都大跌眼镜的是,这房子里的数个保镖,此刻不知为何,竟然都已经悉数倒地不起,一动不动。 虽然心里惊讶,但却不敢怠慢,只看这些保镖,就知道他们刚刚被放倒不久。行凶之人很可能还在这间屋子里。我一声令下,举着枪的杨滔和赵辰在前面开路,明莹和辛晓鑫殿后,各自端着枪缓缓向前摸去。 这个屋里除了倒地的保镖之外,竟然没有其他人。我们一间间房间搜过之后,终于在二楼最里面,发现一个装着厚重防盗门的房间。 这个防盗门只是装装样子吓唬人的,在我手里的锡箔开锁工具面前,形同虚设。 把开锁工具插进锁眼才发现,这把锁竟然已经开了。我缓缓转动把手,向杨滔使个眼色,后者当然会意,一脚把门踢开,身先士卒冲了进去。 已经全身冰凉的胤老太太,表情安详平和,就如睡着了一般地躺在那张舒适典雅至极的欧式大床上。在她的心脏部位,有一个明显的穿刺伤,估计是用尖刀一类的利器戳了进去,但是创口却只有一点点血渍洇了出来。 床边的地上,歪倒着一个奇怪的机器手,连着一根电线,插在电源上。机器手上有两个孔洞,其中一个里面插着根针管。看来,这机器手应该是专门打造,用来定时自动注射药物的。 但是,这胤老太的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闯了进来打伤了保安,杀死了胤老太?我向明莹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胤老太太的住处?” 明莹仔细想了想,我的脑海里也突然蹦出一个名字。 “李宇波!”我和明莹几乎同时道。 杨滔皱眉道:“难道这里的情况,是李宇波带着人做的?这可能性也很大。你们想,李宇波的父亲被软禁在顾志强的别墅里,那天顾志强家遭屠,他父亲必定难以幸免。若李宇波知道是胤老太下的手,说不定就来找她报仇。” 我“嗯”了一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胤老太太到底死了没有。” 辛晓鑫讶异道:“杨滔不是摸过了,她没有呼吸和脉搏,心脏上还被戳了个口子,肯定死了啊。” 我望了他一眼,道:“胤老太的心脏虽然被戳中,但是并没有多少血流出来。这说明在被刀捅之前,她就已经停止了血液流动。很有可能,就是和萧璐琪一样,中了那种病毒,处于假死状态。然后李宇波带人进来,又在她身上补了一刀。” 赵辰在一旁道:“这怎么证明?佑哥,你不会是要给胤老灌大蒜吧?” 我摇头。我可不想这么干。如果她突然睁开眼坐起来,到处找阳气吸,尼玛,谁会想和这老太太来个法式热吻?只淡淡地道:“不要慌,等一个人过来,我们再确认。” 很快,田星阳和冯尚便带着董昊父亲来到这里。杨滔一见是他来了,马上立正敬礼。 董昊父亲铁青着脸走进来,也不看我身边的那些小伙伴,只一瞬不眨地望着死人一般的胤老太,突然向我道:“林佑,你好大胆子!” 我冷静地道:“董叔叔,我来这里时,已经是这样了。但是,我认为胤老太太根本没有死。只等您过来,就确认一下。” 董昊父亲皱眉道:“怎么确认?又要去买水饺?我马上要开会,别浪费我时间。” “那倒不必。”我这般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个白色桃核状的东西,道:“这是灵猫的卵巢囊肿,它的气味能够让服过假死药的人暂时复活。如果胤老太能活过来,就说明我的推理没有错。” 董昊父亲没说什么,只冷冷地盯着我。我把这卵巢囊肿放在胤老太的头边,不一会儿,她突然睁开了眼。 这一下,把在场的人全都惊得呆住。 我口中喃喃地念道:“欧南母哦呗依恩文……欧南母哦呗依恩文……” 第257节 念了两遍才想起,胤老太在香港的龙景轩饭店和我吃饭时,表示对这句话完全不懂。看来,她根本不懂法语,或者说,不懂海地克里奥尔语。 胤老太睁着两只恐怖的黑洞洞的眼睛,似是十分茫然地到处打量着。我一时心焦不已:王永顺倒是懂得中文的控尸咒语,但是我不能请他来帮忙啊…… 董昊父亲见我愣在当场,束手无策,便轻咳一声,田星阳和冯尚也不多言,干脆利索地冲上去,便把胤老太按回床上,直接用床上的毯子裹了起来,像是个木乃伊的模样。 虽然被裹了起来,胤老太太的尸体还在不断挣扎着,看得我们都是一阵阵头皮发麻。 我指着地上歪倒着的机器手,向董昊父亲道:“董叔叔,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个东西就是定时给胤老太注射假死药和解药的机器手。上面只有一根针管,里面装的应该是假死药。可以让星阳兄拿去化验一下,成分应该是和董昊注射的药物一样的。” 董昊父亲立刻反问道:“只有一根针管?解药呢?” 没错,他现在也急于要找解药,救他的儿子。 我向他道:“解药估计不在这里。这段录音您也听一下。”说着,便把手机拿出来,找到一个音频文件,播放起来。 这是丁老板带着手下来陈子奇的西宫别墅挑事时,我偷偷用手机录下来的。当时我装作小混混一般,与丁老板对峙,似是下意识地先后两次把手抄进口袋里,其实就在不动声色地打开和关闭手机录音功能。 丁老板的说辞,也印证了胤老太太从陈子奇那里取药的事实。我自不必向董昊父亲解释我为什么能录到这段录音,因为曹文雯就是他的手下派到我身边去的,我把曹文雯从黄顶鹏的住所放走之后,她自会向董昊父亲说明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董昊父亲紧咬着满口的牙,向我道:“这么看来,你的推理确实是对的。乐水也确实是胤汝害死的。唉,真是孽缘!没想到,如此迷恋乐水的胤汝,竟然为了多活几年,做出这种事来!” 我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董昊父亲也沉默了一会儿,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道:“事已至此,你也算是给你大伯找到了真凶。这些,”他指着杨滔、明莹等四人道,“都是你的手下?” 我摇头,道:“不,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以前是组织里的人,今天我决定以身犯险,证明胤老太的真面目,他们都毅然决然地跟着我。” 董昊父亲看着他们,道:“林佑,你果然有些你的大伯的遗风。小伙子,你以前是当兵的?”他向杨滔问道。 “是!”杨滔一个立正,朗声回答道。 “这位姑娘,你习武?”董昊父亲又问向赵辰。 “嗯。”赵辰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弱弱地答道。 董昊父亲上下打量着赵辰,忽然问道:“你师傅是谁?” 我听董昊父亲此问,才想起似乎我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 “张励耘。怎么,您认识我师傅?”赵辰瞪大了眼睛望着董昊父亲。 董昊父亲突然笑了起来,道:“岂止是认识。林佑,你知道组织里除了我、胤汝、方言和你大伯之外,还有一人是谁么?” “难道就是她的师傅?” 董昊父亲没有回答我,但看他的表情,已经默认了我的答案。 难怪他刚才突然说了一句,我有我大伯的“遗风”。他所说的意思,不只是我和我大伯有些相似,而且,我和我身边聚着的这四个人,竟然鬼使神差地与组织的五个高层,也非常相像。 杨滔这个特种兵,不必说,自然和董昊父亲的经历相近。 赵辰,竟然就是组织第五人,张励耘的徒弟。想这张励耘,虽然现在不知身在何处,当年在我大伯身边时,一定也是身手过人,帮他打败过无数敌人。 辛晓鑫这个后勤部长,不知道是否与方言相像,但是听方言老大爷那话篓子一般的说话方式,以及我大伯遇害之后便被令空栽赃一事,想来在性格上定是有些近似的。 而明莹,这个聪明过人又冷若冰霜的女子,不必说,定是和床上躺着的这位老太太,在智略谋划和办事果决上,有许多相似之处了。 我想到此处,不由得望了明莹一眼。无论如何,希望她不要重蹈胤老太的覆辙,不知何时又来加害于我。当然,我相信,虽然相似,但我们这五个人,必定会掀开组织新的一章,那些过去的恩怨情仇,就让它们随着胤老太太的冰冷而逝,化在风中去吧。 我向董昊父亲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董昊父亲摇摇头,道:“我此前并非完全不相信你的话,只是在考虑一个两全的对策。但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们这些上一辈的老人家,始终还是年纪大了。以后的世界是你们的,就由着你们去折腾吧!” 他这般说着,把我拉出这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里,轻声道:“有些事,我还是要和你讲一讲。” 我恭敬地道:“董叔叔,您请说。” “现在胤汝已经成了这样,我的意思,是由你来接管你大伯的遗产。” 我一头雾水地道:“这……我都不知道,大伯还有哪些遗产。他去世几年了,又没有人继承,是不是作为无继承人的遗产,给了国家了?” 董昊父亲摇头道:“没有,我们打通了法院的关系,由法院指定胤汝作为遗产管理人。当然,按照法律来说,她只能管理,却无法继承。遗产还是在你大伯的名下。只是……具体有些什么,只有胤汝才知道,但是她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你只能自己去查了。” 我“嗯”了一声,道:“董叔叔,既然有您支持我,我就有信心查出来。” 董昊父亲看了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又道:“刚才那段手机录音,你是在叫什么‘陈子奇’那里弄来的?” 我只能承认。他继续道:“这个陈子奇,到底是什么人?” “您不认识他?董叔叔,您以前不是在林家宅附近住么?” “不是。我知道方言、胤汝和励耘和你大伯很早之前是邻居,但我和你大伯是后来才认识的。这么说,这个陈子奇,手上有假死药的解药?”董昊父亲这般说着,眼中泛起杀意。 我急忙道:“没错,他手上应该是有。但是如果您想要从他手上抢来解药,只怕很难。如果有那么容易,胤老太早就抢过来了,还需要找人去求药么?陈子奇对解药必定守口如瓶、讳莫如深。强抢不是办法。不过您放心,我已经混进了陈子奇那里,我向您保证,我林佑就算搭上这条命,也会弄到解药,把董昊救活。” 董昊父亲听完我这一番话,也不得不点头,又拍拍我肩膀,道:“小伙子,好好干!” 起身回到大家所在的房间。交代冯尚留下来配合我把这里清理一下,便带着田星阳走了。 那些倒地不起的保镖,都被送去医院诊治。等他们苏醒康复之后,自会有人给他们发一笔遣散费,让他们各自回家。 胤老太太的尸体,则被杨滔、赵辰和辛晓鑫带出这个威海别墅,送到了久事西郊花园,放在新买的冰柜里。 从此,这个为了延命续寿,不惜做下无数坏事的老太太;这个舍不得人间繁华,又生怕突然暴毙,所以每天死去活来、折腾不止的老太太,就要一直沉眠下去了。 我让杨滔联系他过去的战友,挑些信得过的人来,精心守卫这个房子,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安排好了这些,我和明莹两个人在这偌大的威海别墅里,开始仔细寻找每一分线索。 第258节 大伯的遗产、可能存在的解药,还有失踪的西施尸体…… 胤老太太身上,隐藏了太多的秘密,随着她的沉眠,这些只能靠我自己去发现。 因为这些秘密,已经不再属于她,而是属于我。 第十四章 漫天撒网,浑水摸鱼 林胤汝的这幢威海别墅,地上三层,地下还有两层,最下面一层是令人惊叹的私人酒窖。内部还有电梯上下。所有的装修都穷尽奢华之能事。同样是别墅,但这一幢,绝对完爆久事西郊花园的那栋别墅几十几百倍。我和明莹两人在已然空荡无人的走廊上慢慢观赏,就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眼睛完全不够用。 明莹看着墙上的一幅画,画的是两片被风吹拂进窗子的窗帘,色彩柔和,笔触细腻,有着超写实主义的风格,又带着淡淡感伤、凄凉的情调。 “这是美国画家怀斯的画吧?” 我点点头,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刚才来找胤老太决裂时雄纠纠气昂昂的心情,似乎被这幅画抚平,如一泓静水,没有丝毫波澜。 手上忽然传来凉丝丝的细滑质感,明莹的手指,不知何时轻轻地碰了碰我的手背。 在这等心境下,轻微的碰触总是比热烈的抚摸更能引发莫名的情愫。我的手竟然也情不自禁地转了一下,握住明莹如葱白的柔荑。 明莹的手臂像触电般抖动了一下,随即便松弛下来,任由我这般抓着。看着画中翕动飘扬的窗帘,似是真有阵阵海风吹拂过来,撩动明莹的马尾长发,也撩拨着我的心弦。不知是胸口,还是小腹,有一团火被点燃了,一阵愉悦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看着,不知过了多久,明莹突然吐气如兰,没有了平时冷冰冰的语调,幽幽地道:“你满意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冒出这句话来。对于这个女儿身男人心的拉拉,我一点把她掰直的想法也没有。只是刚才看着那幅画,莫名心绪跳动,现在心绪过去,又一如平常了。松开手,笑笑道:“不好意思。” 明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找财产线索。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决然地道。 胤老太,您霸占我大伯的财产,太久了,该物归原主了。毕竟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让我替您收着吧。 要说财产,不外乎两种东西,一种是可以变现的,一种是可以带来收益权利。前者,比如古董、珠宝、房产,当然还有现金和存款;后者,比如公司的股权、基金的份额等等。 我摸出手机,先打电话问114,上海四季酒店的前台是多少?接着打通四季酒店前台,问道:“还有没有套间?” 得到了酒店的肯定答复,我马上打电话给李海波。虽然换手机之后,通讯录全没了,但这死党的电话,我早已经记在脑子里。 李海波的声音响起来:“喂,哪位?” “我,林佑。” “换号啦?怎么,被仇人追杀了还是被情人逼婚啦?” “有事要找你帮忙。” “说,什么事。是不是发现不孕不育了?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帮你!” 我被他这插科打诨的话弄得哭笑不得,道:“我现在需要律师,大量的律师。” “哎唷,你不就是律师么?大量的律师?你是要组团去下副本啊?怎么,是不是把哪个国家的总统女儿肚子搞大了,人家跨国抓捕来了?” “别贫了,”我一本正经地道,“我有急事,你能找多少律师,就找多少,你们所的人肯定不够,其他所的律师也找来,最好是大所,金杜、君合、国浩、锦天城,最好都是这种。对了,来的律师都要是擅长追查财产线索的。”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李海波虽然和我嘻嘻哈哈,但是一旦意识到我真的有事,马上正经起来,道,“要是我帮忙,律师费肯定不要你的,如果是你朋友,我给打折。不过那些所的律师,可都不便宜啊!” 我马上道:“我当然知道不便宜,该怎么收费,我心里清楚。你赶紧帮我找来就行了。对了,业务是你介绍的,律师费他们要给你返点,不然就别来。” 李海波愣了一下,道:“好吧。我帮你找人,你可别糊弄我啊。找到了人让他们去哪?” “四季酒店,房号是****,”接着跟上一句,“让那些律师全都带着保密协议过来!” 现在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我绝不能让任何人走漏了风声。 李海波也许从来没听过我这副口气,知道我真是有事,也不多说,挂了电话就去忙了。 我和明莹则大致搜了一下这个房子,找到一个硕大的保险柜,但是对这玩意,我承认我无能为力。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而且重赏之下自有勇夫,我两个电话打出去,开锁公司表示马上就到。 我向明莹道:“知不知道西施尸体放在哪里了?” 明莹摇头,说你怎么还惦记这个? 我心说废话,谁见过西施那绝世容颜之后,会不惦记?不过这只是区区小事,找不到也就罢了。 很快,李海波就给我发了短信:找了10个律师,一小时后集合。 我回短信道:不够,起码20个。 开锁师傅很快赶到,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留了我的姓名和手机,免得哪天证实我是个入户盗窃的贼,他一不小心成了帮凶。我签好字,便急匆匆地赶往四季酒店。 一万多一间的豪华套房,我眼睛也没眨就开了。不多时,穿得西装革履的律师们陆续赶到,我让他们在套房客厅里集合,黑压压人头攒动,好不壮观。每个脑袋里,都装着打开我财富之门的钥匙。 李海波不能置信地盯着我,把我拉到一旁的侧厅,道:“我说,你这是什么情况?耍我啊?怎么在这里开会?” 我淡淡地道:“什么耍你?这里没人听得到而已。” “什么?你搞什么玩笑?”李海波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促声道,“这套房多少钱?你单位不给报销吧?” 我冷哼一声,道:“要是没有这点底气,我能给你打那个电话?这套房的钱,只是九牛一毛!” 说罢,转身回到客厅,向那些律师道:“各位好,我姓林,双木林。这次事情紧急,把大家找来,招待不周,真是不好意思了。椅子不够,我们都站着说吧。事情是这样:我现在需要查找财产线索,要全,要细。内容很多,所以找了这么多人来。人虽然多,但是要做的事情不少,体量也很大,酬劳就不必说了,绝对丰厚。各位,如果愿意接这单业务的,请把带来的保密协议交给我。如果不想接的,慢走不送。” 说完这话,客厅里静了几秒钟,所有人都把协议交了过来。 我仔细看着,不包括李海波,总共二十四个人。确定没有一个漏下的,才开口道:“这次的情况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我这里有两个名字和对应的两个身份证号,要查清他们名下所有的财产。可能会涉及到许多政府部门,大家有谁和海事局的船舶登记中心熟的,就请说一声。” 两个律师站了出来,我向他们道:“麻烦两位去海事局,如果有游艇或者船舶什么的,就查个清楚。” 第259节 这两位立时答应下来。 接着,我又找出了三个和房管局熟悉的律师,委托他们去查房产情况;两个律师到车管所查找车辆情况,一个律师去民用航空局去查私人飞机的登记情况,四个律师到人民银行、和各家银行去查找银行帐户以及存款;还有两个律师,分别去海关查监管物或者保税货物、去国债登记托管机构查找国债。 每定下几个专门负责一块工作的律师,我便和他们要了名片,交给明莹,让她分门别类地放好。分配妥当之后,还剩下八个律师,我向他们道:“你们八位的责任最是重大。麻烦帮我查清楚,这两个人,名下都持有什么上市或者没上市的股份公司的股票,以及有限公司的股权,都是些什么公司,这些公司下属有什么分公司和控股参股的子公司,麻烦各位去中央证券登记结算公司在上海和深圳分公司,以及各地工商部门去差个清楚。中国所有的城市,请给我撸一个遍,人手不够,自己再去请人,只要是合理费用,我都会付钱。” 这些律师都是法律界的精英,尤其擅长追查财产线索。但是追查线索,说得虚一点,绝对是一门深奥的艺术。如果尽心尽力,自然查得详细些;如果有心糊弄,也会出许多疏漏。如今他们听我一番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任务分配得有板有眼,知道我也是懂行的人,不好忽悠,想必接下来的工作定然会更加尽力些。 说罢,我向之前布置了任务的那些律师道:“各位,你们都有了分工。请你们先去查这两个人名下的相应财产。等这八位关于公司法人的调查报告出来,各位再去查与那些公司有关的各项财产,最后汇总到这位李海波律师这里,”说着,我环视一下,道,“各位都签了保密协议,请对这件事绝对保密。” 其中一个律师道:“林总,这个你放心,我们都是有职业素养的。” 若放在以前,我还是妥妥一屌丝的时候,听了这么矫情的话,肯定会笑出声来。但是不知为何,到了此刻,听得他这般说,却感觉分外舒服顺耳。 特别是那个“林总”的称呼,让我心里一阵暗爽。 md,老子今儿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 另一个律师道:“林先生,不知这费用……” 我“呵呵”笑道:“各位放心,根据各位查出来的结果,最后有多少能划到我的名下,我会按照百分之五的提成给你们。我相信这是一个不菲的数字。如果各位忙了半天也没查到,我也会按照工作量和上海律协规定的律师费标准来支付各位的费用。如果有差旅费的,我刚才也说了,只要是合理费用,就都算在我头上。各位还有什么问题么?没有的话,就请回去,把律师顾问合同统一寄给李海波律师。他收到合同之后,会把更具体的工作安排下来,并打给你们一笔定金,算是开展业务的费用。另外还有那两个人的名字和身份证号,我也会让他转交给你们。剩下的,就拜托各位了!” 所有人都散去之后,李海波犹然不能置信地盯着我道:“林佑,你……” 我洒然一笑,道:“兄弟,我没疯。” 第十五章 本心 我从容地刷过黑卡,结掉万把块的四季酒店豪华套房的单,却连一瓶赠饮的水都没拿。李海波已经连连表示惊讶了。 但是,当我带着他走进胤老太那套别墅时,才真的让他的下巴掉在了地上。 明莹正在大厅里站着,我向她使了个眼色,她很识趣地走开了。 李海波四处打量着这幢令人惊叹的超级豪宅,讶异地道: “林佑,这是谁的房子。” “我的。” “啊?你的?” “当然。我不是说了,那间套房的钱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李海波不敢置信地坐在客厅里那张顶级皮料的沙发上,道:“好吧……不过,说心里话,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做这件事,我觉得不妥。你要查财产线索,肯定是有个什么超级富翁的亲戚把东西都留给了你吧?” 我稍稍点了点头。 李海波道:“好,那我们就把这事当作个超级豪门来说。首先,既然是豪门,肯定是一大家子人,对不对?这些遗产不完全是你一个人的,肯定还有其他继承人;其次……” 我把手一挥打断他,道:“不要什么其次了,没有其次。不过我还要和你合计合计,这财产怎么才能顺利转到我名下?事情是这样的:去世的是我的大伯,但是他和我爸是同母异父的,他的父亲早就去世了,膝下也没有子女。” “那你奶奶就是唯一的法定继承人。”李海波道。 “没错。我奶奶最是疼我,这件事只要压住不爆出去,我和她老人家商量好,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你怎么说?让你奶奶把钱都指定留给你?” “这个再说吧,”我清清嗓子,道,“先把我大伯名下的财产查清楚了再说。哦,对了,我刚才只和他们说了个大概,你和他们都比较熟悉,等收到了他们寄给你的合同,你再把工作细化一下,责任落实到人头上,这样的话,万一谁走漏的风声也好查。回头你把你的银行账户给我,我把定金打给你。你看一个人给多少合适?” 李海波挠头道:“林佑,我劝你不要这么冲动。唉,我之前也没hold住,还真把人给你叫来了。如果知道是这个情况,我肯定要先和你商量一下。” 我望着他,道:“商量什么?” “你刚才不是和他们说了,如果查了半天什么也没查出来,你还是要按工作量付钱么?还有差旅费。你不想想,万一到最后这整个事儿坑爹了,你怎么付这个钱?” 我听了他这话,有些不悦地道:“这你放心。第一,什么也查不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个房子,还有,我曾经坐过一次的私人飞机,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怎么可能查不出来?第二,就算真的什么也查不出来,我也有钱付。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李海波盯着我一会儿,冷着脸道:“林佑,你变了。” 我敛起脸上的不悦表情,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你是不知道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在我身上都发生了什么。说实话,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林佑今天发达了,也绝不会亏待了你。” 李海波依然冷着脸,直起身来,道:“发财不难,难的是守住自己的本心。这魔都上海,再有钱也不为过,但是,人生不是只为了赚钱,更重要的是赚钱的过程,历练的过程。”说罢,他反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兄弟,你的事,我会帮你办妥。但是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些,变了个人。” 我换了副表情,一脸诚恳地道:“是啊,我也觉得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可能我还没做好准备接受吧。你说得对。哎,我还记得你之前和我说,有个女孩子喜欢你,她家里不是特别有钱?你说她叔叔家里就几个亿,她叔叔的业务还是她爸带起来的,不过你最后也没和她在一起。这方面,我要向你学习。” 李海波反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道:“这些陈年旧事,就不去提了。有钱当然是好事,你有钱了,兄弟也为你开心。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钱迷失了本心而已。” 我点头,说放心,我懂你的意思了。那些律师那边,你帮我多担待点。其他的就不说了。 李海波笑笑,说这么多年了,我办事如何,你还不知道?放心就是了。 说罢,他也夹起手包,走出门去。 我收起脸上的表情,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本心? 本心是什么? 我应该有什么本心?难道我的本心就是屌丝么?就是别人坐着我站着,别人吃着我看着,别人嫖着我撸着,别人开着我跑着,别人横着躺,我只能蜷着睡?难道这样的我,你们才觉得正常?难道我就不该发迹,不该有钱,不该因为我的祖上福荫和自己努力,得到我应有的享受? 我转身360度,环视着这个富丽堂皇贵族气十足的大厅。 这,才是我的本心。 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就是什么样的本心。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二字,那有什么本心?就像那些当官的一样,屁股决定脑袋。你是市委书记,就说市委书记该说的话;你是省委书记,就说省委书记该说的话。一张红头文件、两行字的任命书,就能决定你的本心。在什么位子上说什么话,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在这个社会里,谁不是戴着面具做人,谁不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统统不给力、都是在演戏。演得多了,自己都代入进去了,特别是像我之前,被董昊父亲拿捏来去,随时都要丢了性命,到那时候,谁tm还去管什么本心不本心的? 明莹拿着一把亮闪闪的金豆子走过来,道:“保险柜里都是这东西。” 第260节 我瞥了一眼,点点头,道:“胤老太果然也是经历过艰苦的人。我奶奶曾经和我说过,如果是在战争或者饥荒年代,什么金砖金条金链子金镯子,统统不好使。一定要这种一颗一颗的金豆子,方便兑换,又不用切割或者熔炼。否则,拿着金条遇到黑店,偷偷切一刀,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明莹“哦”了一声,道:“其实你没有必要折腾那些律师。人多口杂,难保事情不会泄露出去。如果走漏风声给陈子奇知道,他能容得下你?” 我失声哑笑道:“陈子奇算什么?他当然容不下我。你见过老鼠把大象吞进肚子里的么?” 明莹撇嘴道:“话不要说太满。你也许很快就会成为超级富豪,但是你要知道,今年上了富豪榜的人,第二年不少都要进号子。你得把脚插进土里,才能不被人扳倒。” 我拊掌笑道:“确实如此。我还听说,突然中了彩票大奖的人,十年后的生活水平大都还不如中奖之前。如果能力达不到,给你多少钱也是白瞎,那是害了你。” 明莹又道:“其实胤老太既然假死了,不是可以控制着她,让她把你大伯的财产线索说出来么?” 我摇头,说不行,我上次控制萧璐琪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中了假死药的人,除非真正复活过来,否则没有自己的思想。但是胤老太的心口被李宇波插了一刀,就算给她灌下大蒜汁,让她短暂复活,只要血液重新开始流动,就会喷薄而出,根本活不了。还指望她开口说话么? 明莹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抓着金豆子往回走。杨滔三人从门外进来道:“胤老已经安排到久事西郊花园去了。我的两个战友一叫就到,已经守起来了。接着还有几个人随后就到。” 我点头,向辛晓鑫道:“晓鑫,你多整些装备,把那地方给我弄成个铁桶。一只蚂蚁也别放进去。一定要买好货,最高档的装备,可别弄些次货来糊弄。” 辛晓鑫刚说完好的,我又接着道:“还有,以后不要再管这老太叫胤老,这称呼太尊重了。她不配。” 杨滔略微楞了愣,道:“嗯,不过,这个地方怎么办?” 我说找个保安公司来,把这地方也看守起来,不过外面不要留人,就当作这屋里已经没人了就行了。 说罢,我招呼他们三个到保险柜前,把里面的金豆子分成六份,辛晓鑫提了两袋,其他人一人拿一袋,随即锁了门离开,就像一切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把那些金豆子装进车里,我向他们几个道:“这些金豆子,就作为这次行动的酬劳。我们大家均分。还有一份换成钱,杨滔,还由你去送给蒋南的父母。” 众人自然是一番推辞。我却挥了挥手,打断他们,道:“虽然这次行动并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状况。但是冲进这个别墅区时,我相信你们每个人都是抱着必死决心的。犒劳一下大家,也是应该的,总比慰问父母,要来的实在。” 辛晓鑫一拍大腿,道:“操,林佑,你够爽快!老子跟定你了!” 我笑笑,道:“这话,等我有命从陈子奇那里回来,再说吧。明莹,你把我送到沪西工人文化宫附近,然后带大家去重新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一定要找个隐蔽安全的地方。” 明莹毫不含糊地答应了。 杨滔还要推辞,我向他道:“杨哥,咱们之间,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了。现在这房价蹭蹭往上窜,你要讨媳妇安置父母,难道不用钱?拿着就是了,说多了矫情。” 杨滔终于点头,说那就不多讲了。 我环视着这四个心腹伙伴,尤其是董昊父亲说我们五人与大伯和他身边的人有些相似之后,我就格外珍视他们。要说这世界上有没有比他们强的人,那肯定多了去了。但是正如跟着马云打造阿里帝国、跟着马化腾打造腾讯帝国的那些元老一样,也许你可以花钱请来更厉害的高手,但是这些人,却是真正和你一条心的,这一点,千金都难换。 第十六章 入吾彀中 交代完这些事之后,我把自己那份金豆子交给明莹,道:“帮我把这些,交给朱峻轩,他在苏楚君那里。” 明莹点头。我便下了车,直奔陈子奇家而去。 我现在已经是金贵之躯,本不应再只身赴险。虽然陈子奇对我的信任度随着我日渐堕落而与日俱增,他对我来说,却仍然是个相当大的威胁。 陈子奇给胤老太提供药物,必定与她过从甚密,这次闹出拖延解药一事,多半也是为了侧面帮我“拿回”那些大伯留下的东西。但是对他来说,胤老太毕竟比我能量更大、也更好控制。如果他知道我在胤老太这里鸠占鹊巢,说不定会突然翻脸、暴起发难。再加上大伯的关系在其中掺合着,我在陈子奇面前就更加岌岌可危。 不过,我林佑怕过谁来?身价越高,装孙子的时候越是有快感。 其实我从离开到回来,前后不过四个小时,打死陈子奇他也想不到,这四个小时之内,毛毛虫已经褪去了茧壳,化成蝴蝶。 还有一件事。闯进胤老太家之前,我回松江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拿灵猫卵巢囊肿,但是我还拿了另外两件东西。 其中一件,就是大伯留在保管柜里的青铜短剑。这把剑正好也放在了朱峻轩住的地方,我顺道取了,带将过来。 当我毕恭毕敬地把这把青铜短剑献给陈子奇的时候,他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接了过去,把玩良久,向我道:“佑兄!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我恨恨地道:“别提了。为了找这东西,我差点连命都没了!这东西藏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子奇,你肯定猜不出它藏在哪里。” 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的陈子奇,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充满好奇地盯着我道:“在哪?” 他人本就极帅,虽然很可能整过容,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如此真诚地望着你时,很难把事情隐瞒在心里。 “这些东西,是被共济会藏了起来,就在他们上海分会旧址里藏着,要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机关,才能下去!”我望着陈子奇,道。 “什么?共济会?”陈子奇显然也知道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大、最神秘的组织,不禁讶道,“佑兄,你去过那个地方了?” “不错,”我点头道,“我还查出,达度拉杀手组织的一个……怎么说呢,可以说是叛徒吧,是个脸上有青色胎记、留着小胡子的男人,他投靠了共济会,就住在那个地方,还和其中一个女人,有了孩子。” 陈子奇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盯着我。他当然惊讶,那个身为左旗使的小胡子曾经和他恩怨甚深,而且有很大可能,就是他把假死的小胡子救活的,怎可能不惊讶。 我说这句话的深意,却不是告诉他这个事实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我大伯也去过那个共济会小楼的地下密室,还在墙上给我留了话,如果陈子奇对这个地下密室一无所知,我就能基本确定,他对我大伯的行动并不了解,换句话说,他也就不知道我现在给他的这把青铜短剑,是大伯留给我的。 他的表情让我很满意。看来,大伯的保密工作还是做得很好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陈子奇脸色一变,收起惊讶,换上一股沉稳的狠辣表情,老气横秋。如果忽略他那年轻的皮肤和五官,绝对让你感觉面前的这个阳光大帅哥其实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我没打算把全部真相告诉他,只道:“因为我在那个地下密室里,发现了一些线索,其中包括这个”,说着,我摸出一块塑料袋包着的小小的骨头,道,“这是从共济会地下密室里的一具婴儿骸骨上捡来的指骨。那个密室里有三个女人的骷髅,其中一个,从骨盆上来看,应该是怀了孕。我此前和小羽一起,与那个小胡子的男人搏斗过,当时穿的衣服上还留有他的血迹。我今天下午就是去找dna鉴定中心的人,帮我确认了一下,这块骨头上的dna,与那个小胡子男人的dna是完全一致的。” 这般讲着,眼见陈子奇的表情越来越扭曲,我心中窃喜,继续道:“非但如此,这人还与胤老太勾结,差点把我弄死。我在共济会找到的那些东西,也就是在那时候丢的。” 陈子奇咬着牙道:“他为何要与胤老太勾结害你?”转念想了想,又道:“还有,嗯……佑兄,你看到这块婴儿指骨时,怎么会想到他身上去?” “他要害我,当然是因为我偷了他的东西,”我指着陈子奇手里的青铜短剑,道,“至于我为什么会想到他……”我装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陈子奇一眼,道,“我曾经去过在南乐路的一个海鲜仓库,里面有个密室,墙上留有一些字迹和三环嵌套的符号,是世界语。后来我在那共济会地下密室里,看到了同样的字迹和符号。子奇,你可知道,放火烧了那海鲜仓库的,正是这个小胡子。而且三环嵌套的标志,正是达度拉组织暗杀破坏之前惯常留下的死亡标记。所以我马上联想到了他。” 陈子奇当然知道达度拉组织和三环嵌套标志的关系,自然就信了我的话,而且听我此说,以为小胡子也要去开启秦始皇陵,当即怒不可遏,猛力拍了一下沙发靠背,道:“混账东西!” 我故作惊讶状,道:“子奇,难道你认识这个家伙?” 陈子奇知道自己激动失态,连连摇头。 我心里冷冷地审视着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嘴上继续恭敬地道:“子奇,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很珍贵吗?”我问出第一句时,陈子奇脸上一阵纠结,不知该不该把实情告诉于我。所以跟着第二句,给他一个台阶下。 陈子奇何等聪明,马上顺着我的话道:“非常珍贵。佑兄,你在那个地下密室里,找到了几件东西?” 第261节 我装模作样地掰手指数道:“五个。” 陈子奇大喜过望,禁不住激动,道:“佑兄,你真是奇人!之前还有人对我说,你一个星期不出现,可能不会再回来,没想到你竟然在这么短时间里,发现如此之多的线索!那些嚼舌头的人,哼!都是废物!”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这个人,除了被我第二次耍惨的李芊羽,还能有谁?当下谦恭地应道:“但是东西被抢,我真是脸上无光。枉子奇这般厚待于我,实在是惭愧、惭愧!” 陈子奇把手一挥,道:“佑兄哪里的话!我相信,只要你想拿回来,就一定能做得到。” 我也不谦虚,直接答道:“子奇放心,既然这些东西如此珍贵,我就算豁出命去,也一定会把它们找回来!只是……” 陈子奇紧盯着我道:“佑兄有何所愿,不妨说出来。” 我装作为难地道:“子奇刚才也说,身边有人在我背后说些小话,唉,我最是讨厌这种人,让我觉得束手束脚,没法放手去做!” 陈子奇“呵呵”一笑,道:“佑兄不必担心,只管放手去做,从此以后,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我装出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表情,动容地道:“有子奇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既然子奇身边的人说了小话,我也不想和这些人为伍。我之前有些死党,虽然身在胤老太的组织里,但绝对忠诚于我。如果我要做事,当然不能单枪匹马,如果要倚靠他们的力量,子奇没有意见吧?” 陈子奇心情显然极好,“哈哈”笑道:“红顶商人胡雪岩说,人生在世就是把朋友增加到最多,把敌人减少到最少。我认为这话深得至理。佑兄的心腹之人,也就是我的朋友,有什么理由拒绝朋友的加入呢?” 不得不说,如果我不是此前对陈子奇的过去已经有所了解,单看此人,既年轻,又有见地,胸襟还开阔,绝对有服人之处。 陈子奇望了我一眼,又道:“佑兄,除了这把青铜剑,你找到的其他四样东西,都是什么模样?” 我心里暗骂,但仍是一副忠贞表情,道:“有一个铜质的圆盘,上面有个圆形的凹陷,”我用手比划着,道,“还有一块扁扁的玉玺状的东西,和一根看起来很普通的绳子……” 说到这里,我似是突然醒悟过来似的,盯着陈子奇道:“子奇,你这么问,是否……还是信不过我?” 我不知道紫辰沙胎长什么模样,生怕漏了馅,只能反客为主,用这反问打断于他。 陈子奇听我描述着,知道我说的都很靠谱,表情越来越兴奋,却听我突然反问,忽地愣了一愣,连忙摇头道:“怎么会,佑兄多虑啦!我说了,你是我现在最信任的人。哈哈,佑兄,有你相助,我真是太放心了,怎么样,今晚我们再去舒爽一下,就当作是给你庆功,如何?” 我一听这话,立刻在脸上挤出一副急色渴求的表情,霎时又敛了起来,道:“子奇,说实话我想得要命,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要找回其他四样东西,非得下死力不可。我这几天先忍一忍,素上几天,养精蓄锐,等把东西都找齐给你了,再庆功不迟!” 陈子奇见我那副急色表情,已经很是满意。听我后面的话,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连忙道:“佑兄果然是有定力的人,好,我保证,只要你能把其他四样都找到,一定给你安排个让你舒爽到天上去的庆功会,哈哈!” 我赶紧以淫笑作答,不在话下。 再聊了几句,我便回房间休息。 走了两步,回头望去,陈子奇还兀自在把玩那青铜剑。 我转过头,轻轻抬了抬左边眉毛,心里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子奇,你手里的不是青铜短剑,而是肉骨头。你这么乖乖配合地踏进我布下的陷阱,我一定会让你爽到极致的! 第十七章 追踪神秘人 我挺尸在床,两眼直瞪,把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和前因后果思索了一遍,忽然门上传来敲门声。 “谁?” “我。”李芊羽的声音响起来道。 我心里泛起异样。听这敲门声,很有礼貌,带着些纠结,似乎不是来吵架,而是来讲和的。多半她听到了我和陈子奇的对话,知道我的地位已经无法撼动,与其作对,不如投诚。 不过,突然有好几个女孩子围绕在我身边,总有一种狗血网文里的经典种马情节的感觉。我曾经想过,等着一切过去之后,要把之前的经历写成一本小说。但是种马情节太过俗套,绝不是我想要的。 “我已经睡了,你有什么事?”我没好气地道。 “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我直截了当斩钉截铁地道。 突然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传来,我一阵惊慌,门竟已开了。 李芊羽一丝不挂地出现在门口。 寂静的夜里,淡淡的月光如牛乳般洒在她洁白的身体上。胸前傲立的双峰,顶着两个鸡头肉一般嫩滑的粉红色小点,平坦的小腹,胯部向外凸出的曲线,笔直的双腿轻轻交叉夹着,中间的一抹黑色标记,暗喻着她已经成熟,完全做好了准备。 就在这香艳的时刻,一声枪响划破黑夜的寂静,子弹吞吐着火舌,撕裂了空气,重击在门框上,顿时金星四射。 李芊羽望着我指向她的黑洞洞的枪口,碎裂的门框木屑,飞溅在她吹弹可破的娇嫩脸蛋上,两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滚,要么死。”我冷冷地道。 冯四几步就从楼下窜了上来,见李芊羽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知如何是好。尴尬地绕过她背后,向我问道:“林……先生,你……没事吧?” 我一言不发,仍旧用枪指着李芊羽,摸起床上的毯子,向冯四扔过去。 冯四连忙接过,给李芊羽披上,要把她拉走。但李芊羽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死死地盯着我。她在陈子奇组织里身份不低,冯四也不敢轻易动她。 陈子奇此时已经奔上楼来,把李芊羽身子扳得转了半圈,咣当一个耳光便扇了上去。李芊羽那似傻如恐的模样才一下子崩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冯四大概从没见过李芊羽这副模样,呆在当场,不自主地扭头来看我,我却还是举着枪,面无表情地指着李芊羽。 李芊羽越哭越大声,疯了一样地朝旁边的房间跑去。 陈子奇向我望来,没说什么,只摇摇头,叹口气,走了。 我靠在床头,不禁冷笑。李芊羽知道自己已经在陈子奇面前失势,而且她坏事做尽,离开陈子奇之后再没有人会罩着他,说不定踏出这别墅,就成了死人。如今用自己身体来与我讲和,却吃了老大一个闭门羹。作为一个女人,赤身裸体却被男人用子弹拒绝,也许是最大的耻辱之一,自然精神崩溃,就此失态。 此刻我的心,已经如铁石一般冰冷。对于这样的女人,再没有半点同情。 第二天我在床上赖了一天,陈子奇起码来我房间四趟,把我弄得不胜其烦,我知道他是催我去找宝物,但又不能说些什么。 第三天一个大早,我便被电话吵醒,是田星阳打来的,说我的那辆车子已经找到了,就在闵行区莲花路站地铁口的广场上停着,问我要不要现在过来看看一看。 出门之时,陈子奇还虚情假意地来聒噪一番,以示鼓励。 关于那三件宝物的用途,我不问,他也不说,各自心怀鬼胎。 第262节 等我赶到莲花路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等我,自称叫张峰,留着板寸头,一手插兜一手抽烟,唏嘘的胡茬子有些痞气,见我走过来,道:“你是林佑?” 我点头,说这是我的车。 张峰把车门打开,说你看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我连忙打开手套箱。 那个铜质圆盘和玉玺,早已不翼而飞,顿时心下一阵冰凉。 这下,可怎么和陈子奇交代?偷了我东西的人,肯定是那个和令空一起伏击我的人。他是谁? 我故作镇定地向张峰道:“没丢什么,谢谢你了。是你发现这辆车的?它就一直在这?没有人从车上走下来过?” “不是,”张峰摇头答道,“我们队里安排下来的活计,要找这辆车。今儿凌晨巡逻经过这,一个小碎子从车里急吼吼地下来。我见车牌没错,上去问话,没想到这碎子撒丫子就跑,还窜得挺快,我紧追几步,抓住他的衣服,他回头拿手机敲我,手机破了。妈的,这碎子逃远了没追上,我就向队里汇报了。” 我叹了口气,道:“那人长什么样?手里有没有拿东西?” “带着头套,没瞅见长啥样,”张峰回忆着说,“手里拿着个包,颠儿颠儿挺沉,不知道装了啥。不过车好歹在这,门儿都没关,我就在这守了一宿。” 那里面,不必说,肯定是那个铜质圆盘和玉玺了。 这两样东西没有了,我拿什么去见陈子奇?这车,根本一文不值。亏得这张峰还守在这里,怕破坏现场,连拖车都没叫。 我拍拍张峰,表示感谢,私下塞点钱给他,死活不要。 送走了张峰,我仔细地检查起这辆车来。 车头的保险杠和发动机盖都安然无恙,但是挡风玻璃却碎了。幸好,碎玻璃渣还没有掉下来。车子的右前叶子板和右后侧轮眉上都有撞出来的凹痕和刮擦痕迹,这些痕迹略微旧些,大概发生在两三天前。凹陷都是前端比较深,呈竖条状,后面则越来越浅。痕迹上有淡淡的黄色油漆印。除此以外,车身上再没有其他刮痕。 车里有一种令人作呕、像是泔水桶一般的味道,挥之不去。这是食物的气味被锁在车里发酵之后的结果。但是这种气味只要仔细闻就会发现,并非是多种食物味道的混合,而只是单一的一种。 我连忙望向换挡杆旁边的饮料架,里面塞着许多小票,都是餐厅的结账条。果不其然,所有结账条上都写着同一种食品:菠菜鸡蛋面,但是没有餐厅的名字。 我把这些结账条和停车券捏成一团,不禁笑了一下。走出车去,找了个路人问道:“这附近有没有大型超市?” 被我问的这人往西边一指,道:“那边有个家乐福超市,不过现在还没开门吧。” 我向他点头谢过,便径直朝西边走去。一边走,一边注意道路的变化。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电子标牌,上面写着:超市地下停车场,剩余车位:48。 停车场的工人,此刻正在忙着抢修出口的升降杆。 我没有走过去,却把脸转向旁边的一排餐饮店面。此时还早,店还没开门。其中一个店面橱窗上,贴着一张大大的广告画,画的是菠菜鸡蛋面,看起来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找了个路边花坛,我悄悄坐下来,静静等待着。 这个偷车贼,这个差点用手榴弹把我炸死的家伙,居然如此不小心地留下了那么多线索,让我在几分钟之内就能找到他。 车子右侧竖条状的凹痕和刮擦,不是在平面的墙上撞的,而是在类似四方的柱子一类物体上碰撞出来的。 同时,车的挡风玻璃碎裂,但是玻璃渣都没有掉,说明是刚刚撞过不久。车头完好无损,挡风玻璃却碎了,这种情况基本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撞上了停车场出入口的升降杆。 所以,偷我车的这个家伙,一定是从停车场出来时,撞坏了升降杆,被工作人员追得紧,匆匆忙忙逃到那个广场上的。 既然这辆车曾经进过停车场,我就很容易联想到,车身右侧刮擦处的那些黄色油漆,多半是撞上了停车场入口常见的黄色道闸柱而留下的。 估计是这家伙在自动取卡机上拿停车卡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黄色道闸柱。右前方刚碰,他便急匆匆向左打方向,但是方向打得太多,所以右后方马上又碰了。 刮擦痕迹比较陈旧,大概是发生在两三天之前。奇怪的是,此人能把车撞成这样,车技之烂,简直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但是,为什么车子其他部位没有刮擦痕迹? 答案很简单:这个家伙偷了我的车之后,就一头扎进停车场里,再也没有出来过。 还有一点:如果停车场24小时有人值班,这家伙撞了道闸柱之后就会被人揪住,不可能让他停进去。但是他既然能待在里面,就是说,这个停车场的入口,到了晚上就没人看守了。从这一点判断,这个停车场应该不属于办公写字楼,而多半是超市的停车场。 所以,我才会径直奔向超市。 车里那一股泔水般的味道,说明这个家伙把车停进停车场之后,吃睡都在车上,饭菜味道沤在车里闷了三天,才如此令人作呕。 饮料架里之所以有那么多餐厅结账条,是因为他都是打电话叫外卖————如果是在餐厅吃,谁会吃饱了撑得特意把结账单拿回来? 但是,这个家伙之前肯定没来过这个停车场,所以他叫外卖的这个餐馆,一定离停车场不会太远,他第一次堂吃之后,便要了电话,此后就让餐馆不停地送外卖给他。 而且,这是一个有明显强迫症的家伙,因为他每次点的菜,都是菠菜鸡蛋面。 我坐在台子上,望着这家餐馆。 哥们,你既然在车上住了三天,说明你根本无处可去,一定不会跑太远。那么,今天的中午饭,你的强迫症肯定还是让你来这里吃菠菜鸡蛋面吧? 第十八章 上层圈子 时针指向十点十五分,这个卖菠菜鸡蛋面的餐馆早已开张。日上三竿,这临近盛夏的天气,让我不禁汗流浃背。就在我快要等不下去的时候,一个诡异的身影,从远处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个袋子,正与那个叫张峰的警察描述的一模一样。 我努力地去看,但他的模样仍然辨不分明。此人戴着遮面的墨镜,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是要去买面,却像是要去偷面。 啊!原来,他之所以要撞坏升降杆,就是因为他吃了三天的面之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付不起停车费! 我望着他的身形,大概已经饿得摇摇晃晃了,看起来倒是有些可怜。如果不是这家伙曾经和令空合谋杀我,说不定我还真会大发慈悲,请他吃上一顿。 我从兜里摸出一叠钱,大概8、900的样子,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悄悄握着枪,揣在口袋里。向他走去。 如果他愿意拿了钱,把那袋子交还给我,我也不想在这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若是他不知好歹,死命抵抗,那我也不会客气。 这么想着,我便悄悄起身,向这个神秘人慢慢地接近。 我虽认不出他,他却认得我。被我用枪顶住后背时,他没有慌乱,只问我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当然不会和他啰嗦,拿到他手里的袋子之后,便一溜烟地闪了。 袋子里正是铜质圆盘和玉玺,如假包换。看来,令空一死,这人也便没了和我作对的动力,加上我手里钞票的诱惑,便给了我这个顺水人情。 第263节 一切都是这么顺利,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自从我遇到萧璐琪以来,发生的事情都是一波三折,经常让我疲于奔命。 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不管了。我已经拿到了东西,那人也没有跟来。只要逃离这里,把东西藏起来,就万事大吉。 电话响了起来,李海波向我汇报一些情况。那些律师果然一点也不含糊,那天晚上回去之后就纷纷开始了第一步工作:在网上初步筛选可能有关的公司法人,并且联络他们在各个政府部门里的熟人,为下一步工作展开铺垫。截止昨天下午,律师们的顾问合同也陆续寄到了李海波那里。 我满意地点头道:“让他们尽量地快,一刻也不要耽搁。我马上转一笔钱到你账户上,按照人头分下去。” 李海波简短地应承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总感觉,他说话冷冰冰的,多了几分客套,少了过去的热络。突然让我有些寂寞。 随即摇了摇头,心道:要做人上人,要做董昊父亲那样的人物,就是要让别人对你尊敬,甚至是敬畏。一见到你,就情不自禁地、发自内心地两股战栗。那种感觉,才够劲,才够爽! 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叫了辆出租车,到了在真北路上的名叫西上海奥杰的奥迪4s店,直接刷卡提了一辆现成的奥迪a4。美丽的售车小姐高兴得合不拢嘴,说先生您稍等,我们去给您办临时牌照,很快就好。 刷完这辆车,我的那张黑卡上还剩下170多万。 虽然我的证券账户上有很多钱,但那些还都是云南白药的股票,没有变现,无法转出来。今天是2007年7月15日,星期天,股市不开盘,只能等到明天再卖。而且,卖出之后,隔一天便能取出钱来。也就是说,到7月17日,我才能变成真正的有钱人了。 需要说明的是:现在我的股票账户上,并不只是大伯当初买的50万股。因为云南白药这个股票的业绩非常好,经常送转,经过一系列的送转之后,现在我的账户上总共有2860264股,按照上周五,也就是7月13日的收盘价34.44元计算,总共的市值大约是9850万,另外还有这股票派发的现金,加起来才是我的总市值,差不多1亿上下。 随即接到董昊父亲的电话,让我一小时后去华山路250号的希尔顿酒店一楼,一家名叫“心在遥远”的会所,介绍几个人给我认识。 我一听这话,连忙转头向售车小姐道:“等等,那辆a4,我不要了!” 售车小姐一听这话,脸色立马耷拉下来。我连忙补上一句:“我再加钱,换成一辆奥迪a6,可以不?” 售车小姐脸色马上阴转晴,但又为难地道:“但是,合同都已经签了呢,这个……” 我一拍沙发扶手,道:“我再加5万块,作为违约金,行了吧?” “行行行,先生您别着急,我马上就给您办。”售车小姐连忙赔笑道。 我翘起二郎腿,双手叉在胸前冷哼一声,道:“这就对了嘛,还有花钱办不了的事?” 很快,临时车牌便办了出来。 我先跑到银行,转了130万给李海波。发短信给他道:每人先派5万块下去,作为定金,你自己留10万。如果哪个律师的花销超过了这个数,打报告给你,我再转。 李海波只回了一个字:行。 我拿着手机,怅然若失。 董昊父亲说的那家心在遥远会所,是一家顶级的私人雪茄会所。穿过希尔顿酒店的大堂,在蕉叶垂青的一侧,心在遥远便隐于此。真皮沙发、中式靠垫、红木几案、光线温馨的落地灯、恒温保湿的雪茄柜、精巧大气的玻璃酒架,处处流露出古典英伦的贵族气。 会所主人梦野先生精通雪茄之道,他细心挑选的几十种最优质的古巴雪茄此刻正在架子上静静躺着,伴随着别有风情的南美音乐,如同横卧着的香艳美人,毫不掩饰地散发着撩人的魅力。只等待懂它的人走上去,摩挲轻嗅几下,用炽热的火焰点燃它,在唇齿间来回转动。如此,它便会把蕴含了许久的浓郁香气,毫无保留地献给他。 艺术到了极致,便是如此。能引发人心底深处潜意识里的某种快感,但又绝不显得丝毫淫秽下流。 董昊父亲和两位一看就知道老气横秋、气场十足的大佬,还有一位几近中年的女士坐在一起。他见我过来,两指略向对面沙发一点,道:“来,见过两位,这两位都是飞伯,这位是茴姨。” 我连忙鞠躬,道:“飞伯,飞伯,茴姨,晚辈林佑,这厢有礼了。” 其中一位大佬颇为和蔼地微笑一下,道:“老董,你又在小辈面前开我们玩笑。我叫高鹏飞,这是李腾飞。这位美女叫江小茴。” 我连忙拱手,道:“晚辈只在电视剧《上海滩》里看过像许文强那样气度的人物,今天见了两位飞伯,才真正不枉了,”接着转向那叫江小茴的女士,道,“茴姨就像是冯程程一样漂亮,特别有古典美。” 这一番话,把三位都捧得笑了起来。中国改革开放将近30年,第一部风靡南北万人空巷的电视剧便是《上海滩》,无论是50后、60后、70后还是80后,都看过,为此激昂过,更有很多人因此而拼搏过。也许现在已经不记得具体情节,但是那种感觉和向往,却深深烙印在潜意识里。 奉承,一般有两种:夸大,或者唤醒。对症下药,才能一语中的。 董昊父亲眼见于此,也道:“这小伙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人挺聪明,做事果断妥帖,是个可造之材。比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强多了。我是不中用了,老高,老李,小茴,你们多提携提携。” 江小茴掩口胡卢,媚态横生,道:“董大哥,小伙子又这么懂事,有您和两位大哥关照,很快就是人中龙凤,小妹我人微言轻,哪里当得起您这话呀!” 董昊父亲吸了口雪茄,吐出的气味格外芬芳:“小茴,你现在手下动辄都是那么大的生意,还说这话,让我们老脸往哪搁?” 当董昊父亲在江小茴的娇笑声中向我一一介绍他们的身份时,我才知道,今天遇到的,都是绝对的江湖大佬。手里的资源,近乎无限。无论他们之中哪一位,哪怕只是不小心把手表丢在地上,捡到的人就可以在别人问他豪宅是哪来的钱买的时候骄傲地回答“我去年捡了个表”了。 这些人,通过层层的壳公司和各种法律架构安排,隐藏在一只只财富巨兽的背后,轻轻挥动手中的皮鞭,身前巨兽的爪子便会在金子做的土地上卖力地刨将起来。他们平时根本不会抛头露面,很难在新闻上看到。而且在他们看来,那些经常发表演讲的“商界先锋”们,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般的角色罢了。 不得不承认,我就算获得了大伯和胤老太的财富,也无法和他们平起平坐,他们的眼界,实在太开阔,或者说,以我现在的层次,无论有多少钱,也和他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里。 爷爷都是从孙子过来的。我努力地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静静聆听他们的对话,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像他们这样的人物。 江小茴突然向我问道:“小伙子,有了意中人没有?我一个朋友家的姑娘,可以介绍给你哦。” 我一愣。 她身边,绝对是一个顶级的上层圈子,够格当她朋友的,在上海滩真的数不出几个。 以我现在的身家,如果来一场政治商业联姻,我的脚,就真的如那根龙柱一般,深深地插进了魔都最核心的土地,无人再能撼动。 想到这里,不禁心头一热,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萧璐琪的脸庞,突然浮现在眼前。 第十九章 辗转反侧 萧璐琪的脸庞出现的时候,我竟然一阵恍惚,似是精神错乱了一般,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道自己是谁。 理智此刻反倒成了恶魔,在怂恿着我接受这诱人的offer,而感情,却让我感到反胃和恶心,脑子里面一片混沌。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到了这时候……突然掉了链子?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失了本心的感觉么?难道,我想要的,其实并不是这些?我…… 江小茴看我一副痴傻表情,奇怪地道:“小伙子,你怎么了?” 第264节 我从混乱中回过神来,道:“没有,茴姨,我……我很喜欢的一个姑娘,最近突然去世,我还没从心境困扰中走出来,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您。” 江小茴望着我,轻叹了口气,道:“难得还有痴情少年,也罢。等你走出来了,和茴姨说一声。不过人家姑娘可不会等哦。” 我笑着回应,极尽礼数。心里却在奇怪:今天我那样傲慢地对待一个售车的姑娘,又在这对着几个大佬点头哈腰。“媚上欺下”,这四个字,说的就是我吧。 可是,我真的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些什么?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接下去他们的对话,我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全都在神游恍惚中度过。 顶级的美酒和雪茄,不曾让我迷醉,却让我迷失。 我到底是谁?我到底在哪? 我…… 电话响了起来,我向几位道了歉,躬身起来,快走几步,才敢把手机拿出来。这山寨手机,没法让那几位看到。 “林佑,”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道,“小羽死了。”听这声音,应该是陈子奇的老婆————美熟妇瑜欣。 “怎么回事?” “自杀。” 我脑子一震,顿时想起前天晚上一丝不挂出现在我房门前的女孩。没错,这个李芊羽,她害人的时候眼睛不眨,她心机很深,她处处与我作对,她死有余辜…… 据我所知,陈子奇组织里一个叫“杨紫汐”的叛徒,就是李芊羽负责处理的,应该有不少人都是在她手下受尽折磨之后,丢了性命。如果我没有和董昊联合起来,把她扳倒,可能我也就葬身在海底康城了。那时候,我非常痛恨她,恨不得把她捏死。 现在,坏事做绝的她,她的计划接连败在我手里,又因为我在陈子奇那里失了势,知道已经没有容她的地方,就这样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一死了之。 但当她真的死了的时候,我没有如释重负,却有种若隐若现的负罪感。 “哦,我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让子奇节哀啊。” “其实,她挺喜欢你的,”瑜欣幽幽地道,沉默了几秒钟,道,“她……在我这留了封信,让我转交你。我要是早点看到,她也许就不会死了。唉,这件事不要让子奇知道,我私下把信给你吧。” 我硬起心肠,淡淡地道:“不必了,帮我把信烧了吧。” 电话突然响起嘟——嘟——声。 我叹口气,摇摇头,走回雪茄会所去。 “怎么突然情绪不高了?”江小茴问道。这女人果然观察力敏锐无比。 “接到朋友电话,以前的一个宿敌,突然身故,有点感伤。” 高鹏飞突然道:“少了敌人,就少了乐趣。没想到你这年轻人挺懂人生嘛。” 李腾飞优雅地把雪茄放在烟缸里,让它自己燃尽。这是抽雪茄的必要礼仪,意在尊重这根来之不易、美味至极的雪茄。他也淡淡地道:“是啊。小兄弟不必感伤。历史从来都是白骨堆成的,要做人上人,终究还是要踩着人往上走。敌人总会有的,不用寂寞。” 我忽然在心里涌起一团火,直想站起来骂:难道别人的存在,别人的命,只是为了给你带来乐趣?那是一条人命啊!不管她是谁,一个风华正茂的生命就这样逝去,论谁不会感伤? 这些话,我用力地咽回喉咙,勉强地向高鹏飞苦笑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董昊父亲道:“好了,你也见过三位了。有什么事,你先去忙吧。” 我如释重负,连忙起身应道:“好的。飞伯、飞伯、茴姨,很荣幸能见到您们,我先走了,再会。”说罢,便转身出了会所。 找了个公园,我坐在草地上静静地望着天空,望着弯着腰扫地的保洁员,望着在垃圾箱里捡瓶子的流浪汉,望着那些推着婴儿车脸上挂着笑容却被房价压弯了腰的白领,望着那些辛苦赚了一点钱,投到股市里,却被庄家套走,只能在长椅上发呆哭泣的中产阶级,在这个物欲横流的钢铁都市里,每个人都在追寻着自己的幸福,汲汲求求。却不知那些高楼大厦只是一层蒙皮,在蒙皮下面,有着错综复杂的利益链条,他们的努力和贡献,最后都汇聚到少数人手里。 所有的财富,归根结底都是人创造的,贫富的分化,归根结底是分配的不公。所以,要想变得富有,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字:夺! 把别人创造的财富,从他们手里夺过来! 我是这样的人么?我能视生命如草芥么?那个曾经悲天悯人、发誓要达则兼济天下的林佑,到哪里去了? 摇摇头,站起身来。不,现在我不能颓废下去,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我开着新车,到了一个颇不起眼的小区旁边的房产中介公司,租了个又小又破的房子,把铜质圆盘和玉玺放在里面。 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这种破房子,小偷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安顿好宝物,我在房子里的破床上躺下,刚有一阵倦意袭来,电话铃声却响起。 号码是朱峻轩的,但说话的人却是杂毛道士萧克明。 “我在这里住阵子,没地方去。”萧克明道。他现在肯定是在朱峻轩住的那房子里。 “嗯,好好照顾你妹妹。” “我正想问你这事,”萧克明一本正经地道,“我上次招魂的时候,临走我告诉你要用热水给她冲淋关节部位,你有没有做?” 我一下子愣了神,这话让我怎么回答?说没有,他要埋怨我照顾得不尽心,说有……他非得追砍我十条街不可。 “这个……”我支支吾吾地道。 “行了,别这么忸怩,”萧克明道,“那你有没有给她灌符水?” “这个也不能有?” “这个可以有,但是……我那次画的符箓,用的丹砂很差,可能有毒……”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道:“喂,你可别和我开玩笑,我当时只想丹砂作为中药,是解毒的,所以给她灌了下去。但是劣质丹砂里可是有大量的汞,一个不好,就会中毒的!” 电话里传来萧克明摸鼻子的声音,他道:“唉,我哪知道那天招魂的人竟然是小气鬼,不然……” “你个假道士,坑爹道士!”我着急地道,“萧璐琪现在这样子,水银根本排不出去,要是大量集中到脑部,她就算醒过来也成了傻子了!” 萧克明焦急地道:“那……那怎么办?” 我忙道:“你先别动她,符箓上那点丹砂,再怎么说,量也很有限,我现在就赶过去,抽点血化验一下,看看汞含量有多少!” 第265节 说着,我挂断电话,一阵风般地往松江赶去。 我和萧克明七手八脚地把萧璐琪从冰柜里搬出来,灏灵见这架势,道:“你们两个大老爷们要干嘛?给她洗澡?不都是我来么?” 我没有答话,待萧璐琪僵硬的身体稍微化开些,翻开她的眼皮拿手电照着。如果是汞中毒,眼晶体前房就会出现棕色光反射,这是汞沉着引起的“汞晶状体炎”。 “怎么样?”萧克明焦急地问道。 “有,确实是汞中毒。”我拿着手电照着,沉重地答道。 “操!”萧克明骂了一声,却又不敢对我发火。毕竟,用劣质丹砂画符的人是他。 我说你别着急,虽然她有汞中毒迹象,还是做了血液检测才能确定。于是我用刚在药店买的一次性针筒抽了些血。血液非常难抽,几乎就像凝固了一般。 抽完血,也不多话,我把样本带到医院去检查。萧克明捂着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我拍拍他肩膀道:“不要着急,她一直是这样的假死状态,虽然中毒,但是很可能没有扩散,等她醒过来,我们想办法把汞排出来,也就没事了。” 萧克明点点头,道:“谢谢了。” 我摇头道:“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实在无以为报。” 萧克明苦笑一下,道:“都是自家兄弟,别说这么见外的话。” 其实最担心萧璐琪的是我。她此前复活过一次,说不定就是在那时候,汞毒素已经在身体里扩散开来。想起汞中毒的种种可怕后遗症,变让我不寒而栗。 拿到报告之后交给医生,他却奇怪地看看我道:“你们查血汞含量?哪有血汞含量?样本里一点汞都没有。正常人也不会这么低。” 我和萧克明面面相觑,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假死药的作用?把汞毒素消化了,或者通过某种方式排出体外了? 正在讶异时,李海波电话打来,说钱已经派发完毕,律师们都承诺,争取5天之内查出结果,出具报告。就目前已经初步查到的资料来看,这两人名下目前查明财产的初步估值已经达到了63个亿。 我倒抽一口凉气,道:“继续盯紧,让他们绝对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许泄露出去,否则只有劳务费,没有参与分成的资格!” 第十九卷 为了忘却的纪念 第一章 完爆陈子奇 我和萧克明回到家里的时候,灏灵已经帮萧璐琪热淋完毕,她只围了一条宽大的浴巾,把身体的曼妙曲线衬托得令人浮想联翩。 灏灵让我们先回避一下,和李飞娜合力给萧璐琪穿好衣服,再由我们扛回冰柜里。 萧克明望着这貌美如仙的堂妹,吸口气,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醒过来?” 我也一瞬不眨地盯着萧璐琪,道:“快了,很快了。” 萧克明转而望向我,道:“林佑,你有多喜欢她?” “非常喜欢。” “因为她漂亮?” “你没听过一句话么?长相如何,决定会不会开始,性格如何,决定能持续多久。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她漂亮。但是后来,我觉得,她也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孩子。性格方面,虽然不尽相同,但既相通,又互补。我想,也许我……”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等她醒过来,我一定尽力帮你追她。”萧克明走过来,搂着我的肩膀,道。 我苦笑一下,道:“我会追她的,但是我更尊重她的意愿。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兄弟。” 李飞娜悄悄走进来,道:“道士叔叔,你真的是这女孩的哥哥么?为什么她长得那么漂亮,你却……” 萧克明“哈哈”笑着,摸了摸李飞娜的脑袋,道:“我们家的女人都很漂亮,男人嘛,都很有男人味。难道你不觉得么?” 李飞娜大力嗅了嗅,道:“男人味?男人味是什么味?汗臭味么?” 我笑着走过去,拍了拍飞娜的背,说别和你道士叔叔闹了,走,带你去吃那家东北菜去。 李飞娜马上拍掌叫好,笑靥如花。一时间,把萧克明看傻了。 时间就这样过去,我在松江和西宫两头跑,偶尔还去看一下久事西郊花园别墅,胤老太安息的地方。杨滔的战友们果然毫不含糊,辛晓鑫也是大展身手,把这地方守得如铁桶一般,水滴不进。 陈子奇用了各种办法从我这里打听宝物的下落,但都被我用各种说辞搪塞过去。李芊羽的尸体,我没有见过,但陈子奇绝对没有给她举办一个葬礼。 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别墅里见过瑜欣几次,起先她看我的眼神还有些哀怨,后来态度就变得非常冷淡,而且也没有再提过李芊羽留给我的那封信。估计她确实已经把它烧掉了。 另一方面,李海波那边进展神速。编制出来的财产清单,粗略估计已经达到了220亿。 董昊父亲也时不时介绍一些他的朋友给我认识,都是江湖上一面难求的商界大佬和高级官员,在他们面前,我从来毕恭毕敬、左右逢源。董昊父亲见我八面玲珑、说话讨喜,竟真个以我叔叔的身份自居。有了他和这些人的帮助,我查找财产的工作更加顺利。 宴请的活动经费开支不少,都来自于我卖出的证券账户上的股票。该花的钱必须要花,见的人档次越高,约见的地方档次越高,被陈子奇知晓情况的可能性越小。 靠着大伯留下的一切,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我预想的方向发展。 我还回山东老家了一趟,不出所料,奶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的要求,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齐备。 整整十五天过去,转眼已经是2007年8月1日,等待许久的时机终于成熟,为了过户大伯财产,我躲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签了整整一天的文件,手都快签断了。 拿着文件,律师们如信鸽一般,奔赴各地和各个政府部门,开始办理过户。 而我则回到陈子奇的西宫别墅。 陈子奇正好从楼上下来,见到我满面春风的样子,笑道:“佑兄,怎么,是不是查到线索了?” 我点头道:“当然。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再进这个门了。” 陈子奇一听此言,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道:“在哪?找到什么了?” 我笑着摇摇头说别急,在沙发上坐下,道:“找到了一个铜质圆盘,上面有一个圆形凹槽,这是照片。” 第266节 陈子奇接过我的手机,定睛看了看,道:“就是这个!这……怎么只有照片,东西呢?”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道:“子奇,有些东西,是要等价交换的。” 陈子奇一听这话,又见我这副表情,道:“你想要什么?” “你当然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淡淡地道,“我要解药,假死药的解药。” 陈子奇的瞳孔猛地收缩起来,这半个月以来,我仍旧在他面前装着孙子,此刻突然换了个人似的,他当然不会习惯。不过现在毕竟有求于我,也不好当场撕破脸,只道:“佑兄,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怎么会有什么假死药的解药?” 我微笑着道:“子奇,不用绕圈子了,我知道你过去的一切。如果你没有解药,现在恐怕还躺在储尸柜里呢。你只要交出解药,我就会把你想要的东西交给你。否则,我就只好告辞了。” 陈子奇强撑着爆发前的最后一点耐心,道:“过去?佑兄,你知道我的什么过去?” 我一拍沙发靠背,道:“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你还要隐瞒?你曾经参与过林家宅三十七号事件,和两个人去检查尸体,但因此被当作反革命分子关了起来。和你关在一起的人名叫刘志明,是达度拉组织的头目,你从他那里找到了假死药和他留下的钱财,却被达度拉组织寻仇,于是服药假死。你儿子跟着达度拉左旗使,找到了解药,几年前复活了你。你知道达度拉组织的目的,想要去复活他们一直在守护的那具尸体,以此制造混乱,趁机赚钱,我说的哪里不对,麻烦你,陈大伯,按理说今年已经六十多岁的老大伯,给我指出来。” 陈子奇越听,脸色越难看。我一席话说完,他咬牙指着我鼻子道:“林佑,李芊羽说我留着你是养虎为患,果不其然!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你还想活着走出这个门?” 我不屑地望了望他指着我的手指,道:“把这玩意给我拿开。你现在没有资格这样和我说话。” 陈子奇冷笑一声,道:“混小子,你想死,就不怪我了!” 冯四和两个陈子奇的保镖一前两后从侧房里走出来,凶神恶煞般地盯着我,杀气扑面。陈子奇阴笑道:“林佑,你在这里撒野,真是太天真了!你以为把东西藏起来,就有了和我谈判的筹码?我只要好好地折磨你一番,你一样会把东西乖乖地交给我。” 我突然缩成鹌鹑模样,畏畏缩缩地道:“子奇,你不要这样嘛,我真的好怕疼哦……你呢?怕不怕?”说着,我把手在裤子口袋上一拍,咔哒一声按钮轻响传来,陈子奇惊了一下,反应奇快,连忙蹲身下去。冯四和两个保镖兀自傻愣着,只听一声爆响炸裂,别墅大门直接被轰飞,瞬间木屑砖粒四溅。磅礴的气流冲击,把靠近门边的两个保镖推飞几米,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冯四和陈子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在当场,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杨滔一马当先,跃进屋来,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两人,后面跟着的,自然是一群我的心腹小伙伴。 陈子奇显然已经怒不可遏,摸出电话就要打。杨滔冷冷地道:“把手机放下!” 陈子奇那张帅气年轻的脸,此刻变得狰狞扭曲无比,喝道:“有种你就开枪!” 我“呵呵”笑了两声,道:“子奇,果然是手上有货,有恃无恐。你知道我不会杀你,不然解药我也拿不到,是吧?” 陈子奇确是见过风浪之人,此刻还能淡定地道:“你他妈知道就好!”说着,就开始拨手机。 杨滔望向我,我轻轻地摆摆手,道:“没关系,让他打。”说罢,也摸出手机,向陈子奇道:“要打电话,我陪你。” 陈子奇怒哼一声,举起电话道:“喂,彭局,我是子奇,对,你赶紧派人来一趟,有人炸我家门。对,现在,马上,拜托了!” 我冷笑两下,也拨出一个号码,道:“喂,李伯伯,我在西宫这边处理点事,有点吵。帮我打个电话给这边的人,让他们不要大惊小怪,甭派人来了。这里有我看着呢。” 我们两人同时放下电话。我笑吟吟地看着陈子奇。不一会儿,他的手机响起来。 “什么?我们家的大门都让人炸了,你们不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上面的意思?哪个上面?喂?喂?” 对方明显已经不愿多说,挂断了电话。 我向陈子奇笑道:“还想打电话么?来,我们一起,陪你打个够。” 陈子奇把手机狠狠地往地上一摔,道:“林佑!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 我脸色不变地道:“我?哎呀,你这么诚心地问了,我就告诉你吧。额,不对啊,我刚才就告诉你了,我是来等价交换的,这么说起来,我应该算是个商人吧。” 陈子奇在这一带作威作福已成习惯,听我这般口气,哪里受得了,但是情况已经如此,正要出口的话,便忍了下来。 我静默了半分钟,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接着道:“等什么呢?答应了就是嘛。难不成在等那ktv里的乌合之众来翻盘?那你慢慢等吧,恐怕要等好久好久了。” 陈子奇一听这话,似是被拆穿了最后一张底牌一般,口气当即软了下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霍地一下站起来,怒道:“你他妈没听见我说话?我说了两遍了,我是来找你等价交换的!” 冯四在陈子奇身后,被我这一激,竟然不顾三七二十一,冲了上来,口中嗬嗬骂道:“去你祖……” “宗”字还没出口,这厮便被如鬼魅般和身而上的赵辰,一脚踹上了墙。 冯四冲过来的时候,我还是冷冷地与陈子奇对视着,别说眨眼,就连转一下眼珠也没有。 因为我知道,有小伙伴在旁边。犯我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第二章 离别虽然在眼前 被我这样一张张地抽光了底牌,陈子奇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我冷冷地道:“作为一个流氓头头,一个小土豪,你做得算是不错的了。但是,人各有命,也有自己超越不了的极限。你的极限,就到此为止了。这些难看的反抗,就歇了吧。” 陈子奇被我气得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眼中凶光闪烁。 我走上去,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我打交道也不少时间了,你应该知道我的风格。无准备之仗,我很少打。只要我决定出手,别人就一定得乖乖趴下,动一下手指都不行。而且,人的际遇各个不同,你也不必太懊恼了。” 陈子奇哑着嗓子道:“事已至此,还谈什么等价交易?你现在还不是随意拿捏我,我能怎样?” 我举起双手作无辜状,微微笑道:“当然是等价交易。如果你一开始就答应等价交易,事情也不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不过就算如此,我还是打算和你谈一笔等价交易。” 陈子奇眼睛里闪出一丝希望的光,随即又黯淡下去,道:“什么意思?” “你想要的东西,我会给你,但你必须拿解药来换。一份解药,换一个物件。只要给我解药,你要做什么,一概和我无关。” 陈子奇盯着我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我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真诚,道。 如果换了别人,被我揭了老底、击碎了所有倚赖,此时定然已经颓废得如烂泥一般:就算拿到那几样东西,也是在我的掌控之下,还能有什么作为? 但若陈子奇是这种轻易认输之人,我也不会把他逼到这个份上。从种种迹象看起来,陈子奇此人,隐忍能力绝对超强,单说那八年牢狱之灾,愣是没把我大伯和方言供出来;还有,他出狱之后又娶了个聋哑女,隐姓埋名地寻那刘志明留下的宝物……等等这些事件,都说明了这一点。 为了他的计划,他忍了太久、太多,不在乎再多这一点半点。所以,我今儿才会这么嚣张地吃定了他、狠狠地欺负他。 他那个所谓复活秦始皇、制造混乱,然后在股指期货上赚钱的办法,对现在的我来说,太小儿科了。但是,以他所处的层次来看,这个计划还是能够给他带来他所预期的利益的。没办法,人,就是分层次的,层次不同,看到的东西和思考问题的路数也完全不同。你很看重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不值一哂,你不看重的东西,别人却视如珍宝,这都很正常。 第267节 对陈子奇来说,复活秦始皇,已经成了他一跃成为人中之龙的捷径,为了这个目的,他付出了太多的沉默成本,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给他许下承诺:只要给我解药,你爱干嘛干嘛去,老子懒得管你。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在绝望中找到一丝希望,而在这种心境之下,他交出真正解药的可能性,就会更大。 这,就是我敢于向萧克明承诺,解药很快就会拿到的原因和底气之所在。 与人斗,其乐无穷。关键是要掌握他的思维方法和底牌所在,然后一棍子一甜枣,让他在绝望与希望中反复挣扎,最后成为你手里的扯线傀儡。 这办法。屡试不爽。 陈子奇如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道:“你开出这条件,我还能说什么?只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我笑道:“那是当然。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完全不同,而且我们现在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我实在犯不着再欺骗你的感情。” 陈子奇虽然斗败,却还有些骨气,毕竟实际年龄在那里摆着。听我这话,冷哼一声,道:“解药不在这里。可以约个地点,我们交换。” 我摇头道:“你先给解药,试过之后,我才把东西给你。这个没得商量。” 陈子奇咬了咬牙,知道别无他法,只能道:“好吧!那我去取药,你不许跟来!” 我很自然地“嗯”了一声,道:“放心,绝对不会。那么,你拿到解药,打电话给我,我们到时候约地方交药。” 我说这话,并非虚言,还真不打算跟踪于他。因为解药,是我目前唯一无法掌控的东西,也是陈子奇唯一的底牌。如果把他逼急了,把解药全都摔碎在地,来个鱼死网破,那也不是我所乐见的。而且,天知道陈子奇到底有多少解药,我现在起码需要三份,如果只有一份,被逼急的陈子奇又死活不再制造,那我该如何是好? 与人斗,须得张弛有度。逼得太紧、放得太松,都不是好事。特别是陈子奇这样一个已经“入吾彀中矣”的可怜老人家,得饶人处,还是且饶人罢。 我的左边眉毛向上挑了挑,对小伙伴们道:“行了,走吧。”留下身后这门已炸破的西宫别墅,一路扬长而去。 晚些时候,陈子奇找我,约了个地方见面,将两个玻璃药瓶递过来,药水泛着蓝莹莹的光,带着一丝神秘,一丝莫测,陈子奇望着我道:“现在只有这么多。这解药配起来很麻烦。我也没有办法。” “怎么用?” “静脉注射。” 我点头,道:“很好,我回去试过,如果有效,我会把你想要的东西送到贵府上。” 此刻我口中的敬语,在他耳里听来已是讽刺。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一溜烟地走了。 我向明莹道:“好了,用这个去救苏楚君吧。” 明莹沉默着,没有说话,一点动作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们这些小伙伴,都清楚明莹对苏楚君的感情。这份深情痴情,比异性之爱也有过之无不及。因此见她这般姿态,均觉得惊讶。 我突然道:“是不是在怪我?”我没说把话说全,生怕其他小伙伴听了会有想法。我这话的意思,是在问她:是不是因为我把第一瓶药给她,惹她不高兴。毕竟,这药有没有效果,谁也不知道。第一个用的,就是作为试验品的小白鼠。 明莹仰起头来,坚定地摇摇头。 我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你想的是对的。青山不改,细水长流。就按照你想法去做吧。” 明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道:“你怎么知道的?” 杨滔、赵辰、辛晓鑫也都奇怪地望着我。 我勉强笑了一下,道:“她沉眠之前,所遇到的,都是你为她创造的美好;她苏醒之后,你也不希望她受到半点沾染。只希望,她觉得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是么?” 明莹勉强点点头,没有说话。 “明莹,你要走?”杨滔第一个反应过来。 “啊?”赵辰一听这话,连忙道,“明莹姐,你怎么……” 我淡淡地道:“辰辰,你没听到刚才我说的话么?不必劝你明莹姐了,她的想法是对的。” “可是……我觉得这样很自私。”明莹低着头,道。 我笑起来,道:“明莹,你加入这组织,吃了这么多苦,不过是为了救她。救她,是为了让她幸福。她醒过来,却发现身边这么多龌龊的事情,她一定不会开心、幸福。如果是这样,我却硬把你流下来,那么自私的人是我。” 赵辰、杨滔和辛晓鑫静静听着我的话。他们也都清楚苏楚君被放进海鲜仓库的密室里、任人玩弄,从来都没有在明莹面前提起过这件事,这是明莹心里最大的伤疤,比碗口还大,碰一碰,就揪心地疼。 当我说完这些话,所有人的沉默了。 “莹姐,”赵辰走过去,搂着明莹的脖子,道,“佑哥说完这些,我们就懂了。你是对的。” “是啊,”一向嘻嘻哈哈的辛晓鑫也接着道,“离开这些是是非非,到一个地方去营造你和她的世外桃源吧。” 我们为辛晓鑫这充满诗情的话震撼了。明莹也被逗得脸上阴转多云,面色稍许好了些,向我们道:“谢谢。” 我摇摇手,道:“先不要谢,这药到底管不管用,我心里也没底。你还记得上次萧璐琪被大蒜短暂复活的事吧。就算苏楚君活过来,也要观察两天,才能下结论。” 说完这些,他们一起坐上我的车,向松江飞驰而去。 辛晓鑫已经在我的车上装了一个和那个邢碧暄给我装的很相似的反追踪干扰器。有了这个,这车就成了一辆隐形车,不虞会被谁追踪到行踪。现在这个情况,我不容许有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任何纰漏。 我之所以这么谨慎,是因为,我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问题,却又说不出来……正在读我的文的读者们,你们能告诉我,问题出在哪里吗? “这样吧,我们把苏楚君带到胸科医院去,我找人和院长说一声,特开出一个病房来,把她带到那里去,”我一边开车一边向明莹道,“这样,如果她醒来,你就告诉她,她从没离开过,什么也没发生过;如果出什么问题,有医生在,也好对付。” 明莹点头,却依然沉默着。 众人都已回避,不明就里的几位专家医生也在门外等着,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明莹向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把药物抽进针管,缓缓地推向苏楚君的身体。 苏楚君的身体还冒着热气,刚刚在大木桶里泡过澡,新睡衣穿在她身上,真就如睡着了一般。 接下来能做的,只有等待。 每隔五分钟,明莹就要摸一下苏楚君的颈动脉,但始终毫无变化。 过了一个多小时,当我们几乎快要失去信心的时候,苏楚君突然睁开双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第268节 我急忙闪出房间,让医生随时待命,拉着小伙伴们走了开去。 第三章 数字游戏的隐忧 接下来的两天,陈子奇没有再来催过我。我以明莹朋友的身份和苏楚君聊天,也渐渐放下心来。 她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异状,完全从假死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医生的跟踪检测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苏楚君果然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姑娘,从这一点来说,倒与李飞娜有些相似。在她的世界里,所谓坏人,只有像大灰狼或者狡猾的狐狸那样的角色,这些角色只在童话故事里有,却并不存在于真实的世界上。我突然明白了明莹为什么甘愿去承受那些非人的待遇和难以想象的磨难,却又能转身放手,带苏楚君远走高飞,离开这里。她所要保护的,就是苏楚君心里如一泓秋水般纯净的美好。 有一个纯净灵魂的伴侣,或者有一个高贵灵魂的伴侣,是人生最可幸福的事情。明莹,注定是幸福的。不是么? 我悄悄对明莹道:“我看差不多了。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你留一个账号给我,再转一笔钱给你吧。” 明莹摇头,说不用。现在手头的钱已经够我和她花了。 “也好,那么……”我顿了顿,向明莹伸出手,道,“我去给董昊送药,你多保重吧。” 明莹没有理会我伸出来的手,却踏前一步,抱了我一下,在耳边轻声道:“谢谢。” 我愣了一愣,也环臂过去,抱了她一下,道:“谢谢。” 我知道她谢我什么,她也知道我谢她什么。相互理解的人,自然能心知肚明,不必多少言语。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她,就是在现在这家医院隔壁一栋楼的楼梯口,她似是无意地观察我,却引起了我的注意。之后,从海鲜仓库第一次真正打交道开始,到西宫偷画、家中遇袭、夜路飙车,再到她委曲求全地“色诱”于我,然后经历了金山探秘、搬入别墅、打倒令空,再到我和她在两个组织里分头行事……两人总是配合默契。说实话,我有今天,她可谓功不可没。说实话,到了现在,我是否把她这个正儿八经的拉拉姑娘给掰直了,我不敢说,但是她对我,有了一点所谓的“男女情愫”,我还是有点感觉的。不过这种感觉,我不觉得是什么爱情,充其量只是一点好感而已。 从此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她,想起来,还是有些伤感和失落。但是,急流勇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哪怕为此付出再多的牺牲也心甘情愿,而一旦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即便再大的诱惑也能抵抗得住,从这一点来说,明莹,是一个有大智慧的姑娘。 我走出大楼时,望着她和苏楚君所在的那个房间窗户,嘴里喃喃地道:“祝你幸福吧……” 自言自语完毕,我扭过头来,强迫自己迈着坚定的步伐向车子走去。 也许从来没有一次,像这一次这样,打开车门、坐进去,然后发动车子,对我来说,如此沉重。我知道,这一去,与明莹,此生也许再也不会相见了。 我咬紧牙关,开着车去找董昊父亲。出医院大门时,突然脑中一激灵,一个可怕的想法跳了出来。稍一分神,车子差点撞上升降杆,引来保安的一阵叫喊。 我没有搭理保安,任由他在耳边大喊大叫,我只在心里想道: 原来是这样! 陈子奇,你这个老狐狸,你果然狡猾!你果然…… 你这样做,是在威胁我么?是在警告我么? 陈子奇,这个活到花甲之年的“小伙子”,阳光帅气的外表差一点让我放松了警惕。但是…… 但是现在,我能怎么办? 思来想去,没有对策。 原来,陈子奇还抓了一张底牌在手上! 这个老狐狸……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开着车向董昊父亲那里奔去。 董昊父亲,在一幢并不起眼却守卫森严的大楼里办公。在这个地方,只要你稍稍有些疑似越轨的动作,马上就会被一堆冲锋枪顶住脑袋。 田星阳从楼上下来接我。不知为什么,见到我,他的表情似乎有点尴尬。 “董昊现在情况怎么样?”我看着田星阳在电梯的掌纹感应器上按了一下,电梯门缓缓合拢,顺口问道。 “我们按照你说的办法,把他保存了起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了解药,董老对你赞不绝口呢。”田星阳略微笑了一下,向我道。 我跟着他,通过重重门禁,终于走进董昊父亲那宽敞临江的办公室。不一会儿,董昊父亲从内室走了出来,看样子,有些疲倦。我连忙走近两步,摸出药来递上。 “就是这个?”董昊父亲坐在沙发上,盯着手里那瓶蓝莹莹的药水,道。 “嗯,我已经找人试过,确实有效。”我十分确信地答道。 “好。很好,”董昊父亲看着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林佑。” 田星阳把我带到刚才董昊父亲走出来的那个内室。董昊就躺在一台冰柜里,我们把他搬出来,先在太阳下晒了一会儿,又用温水擦拭许久,等他解了冻,才把药水注射进去。 随即,我就被唤了出去,坐在椅子上静候。董昊父亲独自泡着功夫茶,默不作声地递给我一碗,我连忙用手指点点桌子,却没拿起。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僵硬。我的心,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陈子奇给我的两瓶药,我是随机拿出一瓶给明莹,按理说,这两瓶都应该是真药才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总感觉分外漫长。我忐忑地不住张望那扇通往内室的门,终于,田星阳从内室里出来,向董昊父亲点头示意。 董昊父亲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 我总算是如释重负,点点头,正要起身告辞,董昊父亲却突然道:“等等,还有一件事。” 我转过头望着他。 “这个药,我还要一瓶。” 我呆在当场,迟疑几秒钟后,连忙道:“只有这一瓶……真的……没有再多了。” 董昊父亲并不理睬我,只呷了口那小茶盅里的顶级猴魁,用一种慢悠悠但完全容不得你反对的口气道:“这个药,我还要一瓶。” “您……还要一瓶做什么?”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要记住我刚才的话,我不再说第三遍。” 我垂头丧气地从楼里走出来,心下却是苦闷:我若再找陈子奇要解药,必定要先给他两件东西。这样一来,我手里的筹码,就只剩下了一个。 而那个该死的紫辰沙胎,到底在哪,长什么模样,我完全不知道。虽然上次陈子奇问我时,这一段被我的一个反问给搪塞过去。但若真要让我拿着一个子虚乌有地东西去找陈子奇要解药,能不能成功,我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第269节 如果我忽悠不住陈子奇,只能再拿到一瓶解药,那我是去复活萧璐琪,然后直接跑路,还是把解药乖乖交给董昊的父亲,从此在上海滩呼风唤雨、做一个忠诚的小弟? 我坐在车里,大脑完全处于麻木的状态。 璐琪,你说,我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在这里愣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陈子奇的声音传来,道:“林佑,怎么样,给你的药,你已经验证过了吧?东西该给我了。” 我咬紧牙关,道:“好,我还要两瓶解药。东西我交给你,解药你给我。剩下的两样,我用过药之后就给你。” 陈子奇冷冷地道:“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哄?拿了药,你是满意了,谁知道你还给不给我东西?没二话,咱们一瓶一瓶地来。这次只有一瓶,多了没有。爱要不要。” 我很想发火,但却没有。这时候轻易发火,就会暴露了自己的底牌。只能努力地平心静气道:“可以。那么,最后一次交易,一手交药,一手交货。” 陈子奇“嘿嘿”笑道:“果然是个生意人,账算得清。好,那就这样。”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我狠狠地骂了两句脏话,开着车一路到了之前临时租的房子里。不出我所料,这间破房子无人注意,小偷也从不光顾。那个铜质圆盘和玉玺,还在破抽屉里静静地躺着。而这破抽屉,连把锁都没有。 如果陈子奇知道他视若珍宝的两样东西就这样被我随手丢在贫民窟一样的破房子里,不知道会不会气歪了鼻子。 我心情沉重地给陈子奇拨了电话。 过不多久,我便在杨滔、赵辰和辛晓鑫的陪同下,与陈子奇见了面。他看到铜质圆盘和玉玺时,两眼放光,拿在手里反复把玩,确认是真货之后,才把另一瓶蓝莹莹的药水交给我,道:“三天之后,我等你交货。另一瓶解药,还在做,配方复杂,没有那么快。” 我故作镇定地冷哼一声,道:“东西在我手上,你能耍什么花样,尽管试试好了。” 拿着这瓶药,我才真正犯了难。 我就站在冰柜前,久久凝视脸上挂着冰霜的萧璐琪。 董昊父亲冷冰冰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 他为什么再要一瓶?难道是为了搞科学研究??去他妹的!他肯定有什么目的…… 目的…… 我忽然脑中一震: 为什么董昊这个温室长大不禁风霜的“二代”,会甘冒风险,和我一起去金山岛顶风破浪、拼拼杀杀?只是因为他有个游艇么?还是因为董昊的父亲特意下了令,把一个不可告人的任务交给唯一能让他绝对放心的人————他的儿子,董昊。 没错! 西施! 第四章 逝去的背影 这是多么可笑的剧情。儿子帮老子去找一个绝世美女,而且任是最笨的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老子找这绝世美女要做什么。 这儿子,是要找个死人给自己当小妈的节奏啊?我擦咧,口味略重啊哥们儿! 可是,现在,头疼的不是董昊,而是我。 因为我没有把握去用并不在手上的紫辰沙胎,和陈子奇交换解药。一旦我把现在这瓶解药交给董昊父亲,萧璐琪很可能就会永远沉眠下去。 但是,如果不满足董昊父亲的要求,我现在得到的所有支持,都可能在一转眼间烟消云散。 没了萧璐琪,只要有大把的钞票,还有什么我不能得到的?没错,她是很美,但是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也并非只能爱她这一种。 女神算什么?女神不过是相对而言的。对屌丝,女神也许遥不可及,对高富帅来说,女神不过也是一堆肉而已。 我想起那天在医院,我第一眼见到萧璐琪时的心情。那澎湃,那激动,现在想来,都有点看不起那时候的自己。别说别人,单说陈子奇,他有钱,又帅,所以他当然不把萧璐琪放在眼里,所以当天晚上,萧璐琪就被陈子奇手下的王永顺,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而我呢?我还傻乎乎直愣愣地去冒着坐牢的危险,把她偷出来! 可笑! 可悲! 在陈子奇看来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让她笑她就得笑、让她死她就得死的女人,我竟然视若珍宝,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可笑! 可悲! 陈子奇算什么?他现在,在我面前,不过是一堆烂肉,我想踩就踩,想扔就扔! 陈子奇尚且如此,萧璐琪又算什么? 我决心已定,再也没看萧璐琪一眼,便转身走了。 走到大门口时,灏灵正好出去买东西回来,见我一脸冷冰冰的表情,讶道:“佑……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此刻正铁着心肠,也没答话,推门就出。正好遇到萧克明拎着东西走过来,一见到他,顿时心里刺了一下,一丝后悔,涌上心头。 一个声音从脑海中不知何处响起,道:“回头吧!你心里最喜欢的,还是萧璐琪!你若这样走了,会后悔一辈子!而且,你对得起萧克明么?” 我的脚步,渐渐迟缓下来,踟蹰着、彷徨着。 忽然,又一个声音从脑海中响起,道:“走过去!不要理会这些!这些低级俗套不堪的羁绊,只会阻碍你前进的脚步!把这些情感踢开,你想要什么样的美女,都可以!” 这个声音,在脑海中反复盘旋着。在它的催促和诱惑之下,我又开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 这两种声音的交锋,不过一两秒钟。萧克明当然不明所以,还在朝我打着招呼。我走上前去,硬着头皮说笑两下,便擦肩而过。就在与萧克明背对背的一瞬间,我又恢复了一脸面无表情的模样。 对,走过去,踢开这些羁绊,我要成为掌控一切的人! 此时,我再也没有半点迟疑,拉开车门,向董昊父亲的所在,飞驰而去。 街景在我的两侧快速地倒退,那些行人,与我无关。不多时,我便到了董昊父亲那里。 第270节 这次下来接我的,却是冯尚。 他冷冷地向我伸出手,道:“药呢?” 我咬着牙,把药掏出来,递给他。 这个蓝色晶莹剔透的药瓶里,装的不只是药,还有…… 还有我的灵魂。 以及萧璐琪的灵魂。 这个瓶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冯尚却一把接过去,漫不经心地握着,轻若无物。 我顿时感到一阵刺痛。 锥心的刺痛。 冯尚向我淡淡地点了点头,道:“行了,走吧。” 我失魂落魄地踉跄着脚步,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来的。 谁?谁来抽我一个大嘴巴子? 我他妈就是个混蛋! 我…… 不知怎的,我突然像疯了一样朝着天笑了起来,笑得自己都莫名其妙,笑出了眼泪。 我把车门猛然拉开,脚下油门加速,车子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前冲去。很快,就到了一个僻静的所在。 这是一个相当隐秘的顶级会所,藏在层层叠叠的幽林深处,平常人根本不知道,这里面聚集着从四面八方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到上海这个东方魔都来追梦的美丽女孩。只要你够有钱,再完美无瑕的脸蛋、再曼妙高挑的身材,都会拜伏在你脚下,哭求着你别把她当人来对待。 我一下车,门童便拉开车门,手挡在车顶,毕恭毕敬地将我迎了下来,自己则钻进车里,代我去停车。 门口两个绝美的旗袍女孩,立刻踏着小碎步上来,一左一右把我送进门里。 富丽堂皇的大厅,令人咂舌。但我无心流连,很快便进入侧厅之中,七拐八绕,直接进入一间套房。七星级酒店的标准,也不外如是,特别是那一队穿着虽不暴露、却极具内涵式的挑逗,而且洋溢着各个不同风格的青春气息的美丽女孩,带着盈盈的笑意,向你鞠躬问好,然后随你挑选。 没错,我需要发泄,我需要遗忘。而忘记一个女人最快的办法,在我想来,莫过于纵身于情色之中,让剧烈的快感,将大脑彻底麻痹。 在这里,即便用拉菲洗脚,也没人会觉得你有多富贵。因为她们早已司空见惯了各种达官贵人和富家少爷,知道如何让男人舒服,更知道如何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 我忽然感到一阵晕眩。没错,这些女孩,个顶个漂亮,每一个都不比萧璐琪差。但看着她们,我却毫无感觉,差点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个零件失效了。 无论如何,总要选一个。说实话,闭着眼睛随便挑一个,都绝不会让任何男人失望。这些女孩,绝对称得上倾国倾城、国色天香。 我真的就是闭着眼睛挑了一个。 一阵巧笑声过后,其他姑娘都婉约着身段扭动着腰肢离开房间,只剩一个似乎还带着些青涩的女孩,向我羞赧地笑了笑。 我顿时就愣住了。 这个女孩,和萧璐琪长得,竟然有七八分神似。她刚才站在靠后的位置,我又看花了眼,竟没注意到。而且,她梳着和萧璐琪十分相像的鱼骨辫,从后面看去,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努力地笑着,向我走过来,道:“先生,您要先沐浴吗?” 我就这么痴痴傻傻地盯着她,把她盯得很不好意思,忸怩了一下,又道:“好啦,我来帮您宽衣吧。” 说着,一双指如削葱根般的纤纤玉手,向我的胸膛伸来,轻轻捏起一颗扣子,手法极其挑逗而熟练地解开,又向下摸去,解开第二个扣子。 我仍然这般呆望着她。 许是我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自在,她收起解扣子的动作,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一手扶着我的肩膀,轻轻地坐在我的腿上,有意无意地往大腿根部挪了挪,巧笑盼兮地轻声低语道:“先生,您在想什么呢?这时候,可不许想别的女人哦!” 我浑身抖了一下,一双眼睛如鹰隼般地死死盯住她,把她吓得一哆嗦,颤声道:“先生,您不要这么吓我哦!我的小心脏,可经不住您的眼神呀!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您摸摸看,我被您吓得,心跳得好快……”说着,她握住我的手,向自己胸口贴去。 下一秒,我的手就已经按在她胸前那一对安静地伏在衣服包裹之下的雪白小动物上,诱人的弹力引发着巨大的刺激感,一阵阵向我脑部席卷着。 我抽回手,冷冷地道:“给我脱。” 她稍稍愣了一下,旋即站起来,带着一股香风,娇俏盈盈地笑道:“好嘛,脱就脱嘛,谁怕谁哦?不过,可不许只有我一个人脱哦!”言罢,她便以极其撩人的姿势,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 我的脑中,却回忆起第一次帮萧璐琪洗澡时的情景。那种激动的心情,那种努力地克制,那种对她发自内心的尊重,哪怕肌肤相亲,她毫无反抗能力,我却没有越雷池半步…… 那种感觉,在这个与萧璐琪神似的姑娘这里,却半分也没有。这种送上门来的,我知道她根本对我毫无感情,她有感情的,不过是人民币而已。想到这里,我就恶心。忍不住地恶心。 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 我就像一尊雕塑似的,瞪着她,直到她除去最后一层防线,把最让人疯狂的部位,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面前时,我却仍然冷冷地道:“给我滚。” 这美若天仙的姑娘听得这话,顿时僵在当场,一动不动,不能置信地看着我,眼睛满是不解和委屈。 我仍是冷冷地,又道:“给我滚。” 她就像是一只跌进陷阱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紧咬着嘴唇。终于在确定了我的态度之后,惊惶地迅速套上衣服,捡起内衣,扭头便向房门走去。 房门已经重新关上,我静静地呆坐着,心里像是刀绞一般,痛。 极痛。 因为我看着那个姑娘与萧璐琪几乎一般无二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最终被一扇大门隔绝开,从此如阴阳相隔一般,再也没有半分交集。就感觉她不是眼前这个高档妓女,而是萧璐琪。 想到这里,我的心,就不由自主地痛。 极痛。 第271节 我猛地站起来,扣紧被那女人解开的两粒纽扣,发疯一样地向外奔去。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不,应该说是老鸨子,见我把一个姑娘拒了出去,正要来问情况,却被飞奔而出的我,撞到在地,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我根本顾不上她。此刻脑中只有一个面孔,只有一个名字: 萧璐琪! 第五章 永不能释怀的伤痛 我一把从门童手里接过钥匙,直奔自己的车。刚关上车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是瑜欣。 她哑着嗓子,压低声音道:“林佑,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知道小羽给你的信上,写了什么?” 我听她口气有异,沉默了几秒钟,道:“你告诉我吧。” 瑜欣告诉我一个地址,我便挂上档,直奔而去。 她约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僻静的二层小楼的露台。四周长着高大浓密的芭蕉树,挡住了外界的视线,十分隐蔽。我耐心等待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危险,才走上前去,坐在她对面。 她带着一顶宽大的帽子,穿得很严实。早没有了我第一次见她时,那般玉体横陈的魅惑模样。她憔悴了很多,这些天,我几乎没有再见过她,特别是和陈子奇决裂之后。此刻的她,再也不是那种风韵四溢、浓妆艳抹的模样,而是寡颜素面、双眼红肿。 我为她这副模样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了?” 瑜欣摇摇头,道:“不说我,今天我只是告诉你,小羽给你的信上写了什么。” 我盯着她道:“你先告诉我,李芊羽到底死了没有?” 瑜欣讶异地望着我道:“你怎么会这么问?她是我送去火化的!” 我不再做声。瑜欣、陈子奇、李芊羽,在我看来都是一丘之貉,特别是陈子奇手上有假死药,我可不敢轻易相信,李芊羽是真的死了。说不定她是借死遁暗中实施什么歹毒计划,在我觉得一切都顺风顺水时,突然来个半路杀出程咬金的戏码。 瑜欣道:“林佑,你刚才那样的态度,让我很失望。小羽死了,你竟然一点也不难过。” 我叹了口气,道:“我难过。我的难过,为的是一个正值花样年华却轻易了结自己生命的少女。换了别人,我一样会难过,这和这个少女是李芊羽完全没有关系。” 瑜欣紧紧地盯着我,道:“林佑,是不是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一心想要成什么大事,在这个路上的绊脚石,你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踢开,没有半点留恋?” 我哑然道:“留恋?我为什么要留恋李芊羽?她时时刻刻要置我于死地,费尽心机地谋害我,在陈子奇面前说我的小话,我就算是个痴情种子,也不至于去留恋这么个女人,做那飞蛾扑火之事吧?” 瑜欣突然略显激动地反驳道:“难道你就没有暗算她么?你不是每次都能技高一筹么?” 我冷哼一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已经处心积虑,而且占尽先机,如果我没有反败为胜,现在我还有命坐在这里?” 瑜欣的眼神黯淡下去,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我冷冷地望着她,道:“你离开,我才放心。否则我又怎么知道,把我叫到这里,不是李芊羽的另一个毒计?再见!” 瑜欣才站起身,听得我这话,忽然又一屁股坐回去,道:“林佑!你这么说话,未免太无情了!我是见你一心痛恨小羽,觉得把实情告诉你,也毫无意义。那些事,我只想压在心底、烂在心底。但你这么说,我就偏要把那封信的内容,说给你听!” 我冷着脸,一言不发。 瑜欣带着怒气,道:“你以为她说你小话,是为了打击你?她只是不想让你再陷进这个事件里去!她知道你斗不过子奇,故意想让子奇把你踢出去。她,是为了你的安全!” 我没有说话。虽然看瑜欣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她所言可能非虚。但是李芊羽此举,未免太瞧不起我林佑了!现在陈子奇,不是已经被我死死地踩在脚下了么? 瑜欣接着道:“其实小羽一开始把你当做敌人,但是她曾经对我说过,她对你的感觉很复杂。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孩,曾经从不把任何一个男人放在眼里,但是你接连让她的计划落空之后,她就对你……对你……” 瑜欣一时激动,此刻竟已说不出话来。 但即便她如此歇斯底里,我仍然铁了心肠,毫不为她的话所动。怎么,李芊羽设下的局被我完爆几次之后,就突然爱上我了?开什么玩笑!再说,她爱她的,与我何干? 瑜欣喘了两口气,酥胸轻轻抖动着,平复了一下之后继续道:“她在信里说,她知道你心有所属,也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子奇这里。她担心你斗不过子奇,所以她要让你心满意足地离开子奇!她……她给你留了一个……” “什么?”我淡淡地道。 瑜欣没有回答我,却似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接着道:“c30h40o6n……” 我愣了一下,这不是胆红素的化学分子式么?难道…… 难道李芊羽所谓的“让我心满意足地离开陈子奇”,就是把假死药的解药的配方,告诉我? 我脑袋一麻,差点背过气去。 就在这此时,一双手突然扒住这二楼露台的边缘,一个黑影纵身一跃,便跳了上来。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一伸、一勾,掰住瑜欣的脑袋。紧接着,这黑影一个旋身,从瑜欣身体的一侧,瞬间转到了另一侧。 她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只听“咔嚓”脆响传来,她就在我面前,被生生地扭断了脖子! 我的眼里几乎要充满了血,发疯一样地怒吼一声,跳将起来,扑上前去。 这等速度,这个出现的时间,不用他自报家门,我也知道这是陈叙霖。他也许在达度拉左旗使的训练下,掌握了超强的战斗技巧;也许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是此刻,我早已因满胸的狂怒,忘记了恐惧,就这样扑了上去。 陈叙霖飞旋的身体刚一落地,便一脚向我踢来。这一脚的速度实在太快,角度又无比刁钻,只觉一股大力正中当胸,整个人像断线风筝一般向后飞去,后脑撞在墙上。眼前金星乱冒,胸口剧痛,难以呼吸。 我强守着脑中的一点清明,死死地抓住陈叙霖的脚。这厮竟然横在空中,跃将起来,一个旋身,另一条腿直接横扫我的右侧肋骨。我连忙松开抓着他脚的手,堪堪缩臂挡住这致命一脚,却在这一脚的霸道力量之下,踉跄几步,马上就要坠落露台。 摔下去之前,我还拼命地抓着一根不知什么东西。但此刻平衡已失,脚下踏空,重重摔落到地面。 就这样死了么? 我在一片黑暗的混沌中漂浮着。 这是哪里? 一道白光向我照来。 不,这不是白光,是一个全身发着亮光的人,在混沌中飘着。 第272节 纤腰细腿,容貌靓丽,是李芊羽。 “林佑,我给你留了一封信,你看到了么?”她的手,轻轻伸过来,抚着我的脸,道,“拿着那个,离开陈子奇吧,你斗不过他的……” 我心中一痛,情不自禁地把手盖在她的手背上,嗫嚅道:“没有。我没有拿到。我对不起你的一片苦心。我对不起我在乎的每一个人,我……” 李芊羽此刻眼中竟然再没了以往的狠辣,却满满地都是柔情,细声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难道……也被陈子奇害了么……” “也?”我惊道,“你是被陈子奇害了的?” 李芊羽面上带着一丝凄苦,道:“我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了。陈子奇自然不会放过我……林佑,我知道你恨我,其实我更恨你。我恨你为什么总是能胜过我,我不甘心……但是,我更恨你,为什么我的不甘心,会让我对你……” 她突然收了声,眼睛怔怔地望着远处。 “啊,瑜欣姐……她为什么也在这里?” 我转头望去,没错,那是瑜欣。她周身也发着光,在这个黑暗混沌的空间里,格外耀眼。 “她……也被陈叙霖害了。”我这般说着,嘴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李芊羽轻轻地叹了一声,幽幽地道:“不,是我害了她。是我让她把信转交给你的……” 正说着,瑜欣已经飘了过来,面无表情,连正眼也不瞧我。这让我心里更加愧疚,无力和无奈感,袭满心头。 瑜欣伸出手,拉着李芊羽的手,稍一用力,李芊羽便轻若羽毛般地飘离我身边,被瑜欣扯着,向这混沌世界更加黑暗的深处飞去。 我就这般呆望着她们,渐渐飘远,直到变成一个光点,旋即不见。 这个黑暗的世界,开始逐渐明亮起来。模糊的视野,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此刻,我正趴在地上。 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引发剧烈的咳嗽,我用手捂着嘴,竟然有血。 这时我才发现,手上的佛珠,不见了。 不,应该说,是游龙索,不见了。 是陈叙霖把它拿走了?他怎么会知道这串小叶紫檀佛珠里藏着的是游龙索? 我以为,戴在手上,绝不会有人发现。最危险最显眼的地方,最是安全。 莫非,我刚刚跌落二楼露台的时候,慌乱之中双手乱抓,竟勾住了这手链。而我的坠落,就暴露了它的真正面目? 我想大吼,胸口的剧痛却让我叫不出来。 想发泄却发泄不出来,这种感觉,让人抓狂。 我不是因为丢了游龙索而郁闷,陈子奇给我药,我本就该把这个东西交给他。等价交换。 我是郁闷,这陈子奇实在太过阴毒!他知道李芊羽把配方写成信,让瑜欣交给我,便杀了李芊羽,而且窃听了瑜欣的电话,找到了这个地方,指使陈叙霖在我面前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了瑜欣。 而且,他故意等到瑜欣告诉我那封信上是解药配方时,才突然出手。 他不想杀我,因为他还想要我手上的紫辰沙胎。 他只想让我知道李芊羽留给我的信上写了什么,然后让我永远沉浸在无法挽回、也永不可能弥补的痛苦和自责之中! 一个晴天霹雳打下来,接着瓢泼大雨毫无顾忌地浇落在我身上。 我一动也不能动,任由大雨泼淋。 喉头中郁着一句话,死活喊不出口,只能在心里大吼:“陈子奇,我要你死!” 第六章 苏醒 陈子奇,你赢了。 我的心,就如击打地面随即碎裂的雨滴一样,碎成一片一片。 心痛。因为无法挽回。无论我再做什么,也不能弥补、无力回天。 这种无力感,让我绝望。 我想站起来,但不知是否摔下来的时候出了问题,两条腿一点知觉也没有。费力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却已经被雨水打湿短路,彻底坏掉。 瓢泼大雨继续下着,我就这样趴在泥坑里,无人搭救,甚至无人知晓。 就这样死掉了么?也好。如果我的死,能赎回我的罪过。 不禁想起,那天赤裸裸地把自己身体展现在我面前的李芊羽,她是一个倔强的女孩子,知道说什么我也不肯听,所以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来讨我的信任。但是,那时无比狂傲的我,竟然用一颗子弹予以回绝,把她推上了死路。 还有瑜欣。为了完成李芊羽托付给她的遗愿,把配方交给我,也就那样被脆生生地拗断了脖子,死在我面前。我尤记得,那一瞬间,她爆出眼眶的眼球,是不甘?还是……她那双眼球死死地盯着我,一瞬不眨,让我的心战栗不已。 最让我内疚的,是萧璐琪。从一开始,我就口口声声地发誓说,要救她、要救她,但是到了最后,竟然在一念之差下,放弃了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害得她要继续沉眠,也许是一万年。 地面的积水没过了口鼻,很快就要把我淹没。 就让我这么死去吧!就让我这样解脱了吧! 我错了,我也累了。 萧璐琪的脸蛋,忽地在我脑中浮现出来。 不!我还不能死! 我还有机会,还有希望,我要救她! 我撑起一只手,指头深深地插进污泥里。用力地向前爬去。就这样,双手轮流着,像一只濒死还在蠕动着的蛆虫一般,拼尽全力爬着。 第273节 盛夏的雨,如水盆浇泼一样,倾倒下来,泥浆不住地灌进嘴里,我死命地仰头,才不至于憋死呛死。 就这样艰难地爬了几十米,手指已经在地上磨得鲜血淋漓,才爬到大门口。恰巧一对母女撑着伞路过,见到我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吓了一跳,确认我是个人之后,才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拨了120。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我的双手也已经快没有知觉了。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人抬起,放在担架上,接着就在救护车那尖利的“死啦死啦”声中,一路奔向医院。 刚一下车,赶过来的医生见我没有人陪着,忙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已经不记得当时对他说了什么,只记得稀里糊涂地说完,便被按在病床上,捂了氧气面罩,推进一间满是仪器的房间,随即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都是人,但我都不认识。 我竟然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手脚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彻底残废的人一样。 难道,从二楼露台摔下来的时候,我……残废了? 我没法去掀开身上的被子看一看,自己的那双腿还在不在。忽然,旁边响起一个声音,道:“慢点,慢点,张嘴……对了,这不是吃得挺好吗?” 我努力扭过脸去看,旁边病床一个年轻人正在给老人喂粥,老人看起来已经有些老年痴呆,但脸上还是挂着满足的微笑。另一个病床的侧畔,一个女孩拎着几个苹果正走进来,对陪床的女人道:“妈,爸好点了没有?”女人接过苹果,也微笑着道:“好多了。老头子,咱闺女来看你了。醒醒……” 这种微笑,看起来最让人觉得羡慕。这对父子和这个三口之家,也许都很穷,住在这拥挤狭窄潮湿闷热的房间里,别说空调,连风扇都没有一个,但是他们的幸福,绝不是这些可以衡量的。 我转过头。在这拥挤喧闹的病房里,忽然觉得分外孤独、无比凄凉。如果我死在这里,多半就会被拉进停尸间,静静地等着送去火葬场,无人问津。 心情极度低落的我,在病床昏昏沉沉着睡了过去。 这一梦,似是过了千年。梦中我又回到了小时候,戴着小兔子的帽子,被妈妈抱在怀里,笑得很开心。梦中我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爸爸把怎么也睡不够我从被窝里拖出来,强行穿上衣服,送去上学。梦中我又回到了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在老家的城市调查大队参加社会实践,调查物价上涨对贫困家庭的影响,听着那老奶奶抱着饿得哭闹不止的孩子,说到她自己每天都是去菜市场捡些别人丢掉的烂菜叶来吃,那种揪心而痛的感觉又浮上心头。梦中我又回到了读研究生的时候,每次经过学校后门住着的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大爷家门前,都要偷偷把自己省下来的一点伙食费塞进门缝里。梦中我又回到了初次见到萧璐琪的那张病床,匆匆一瞥,惊为天人,从此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我又梦到了在共和新路铁牢里救出被惊吓得失魂落魄的灏灵时,那种发誓要保护这个放弃自己性命来成全我的女神的可怜女孩的心情。 我还梦到了我的小伙伴们。义正词严、义无返顾地进入无底洞中救人的杨滔、每次都冲在最前面为同伴们解决危险的赵辰、在船舱里啃蛋糕的蒋南、下身大出血脸色苍白的明莹、和爱人在海底洞穴里厮守的朱峻轩、天真无邪的李飞娜,还有摇头晃脑的墨墨…… 最后,我似是灵魂出窍一般,飘在天上,望着最近的自己。从蒋南死后,我也几次经历濒死的危险,我渐渐地变了,变得不再像过去的自己,那个有着一颗善良博爱的心的林佑,那个绝对看不得恃强凌弱爱打抱不平的林佑…… 我变了,以为有了金钱和权力,一切都会拜伏在我的脚下,一切都会从此便得不同。 但是,我错了。一切都没有变,变的只有我自己。我变得越来越浮躁,越来越狂傲,越来越目空一切,越来越不懂什么叫尊重,越来越变得不像我自己。 但是,也许,真正的我还没有完全改变、完全消失。那种改变带来的结果,就是我时常处于精神分裂之中,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说的话、做的事,底线一点点沦陷,又无时无刻不在为此痛苦着。 我不想这样,我想要做回我自己。 脸上凉津津的,似乎有泪水流下来。是悔恨?是自责?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李海波说得没错,我丢失了自己的本心。现在,我要把本心找回来。找回那个善良的林佑,找回那个踏实的林佑,找回那个屌丝的林佑。 “哎,怎么是你呀?”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朝着我道。 我睁开眼睛望去,却是之前在陈子奇别墅里做保姆的那个阿姨。 她走过来,道:“怎么了这是?听说你生病了?” 我苦笑一下,哑着嗓子道:“不小心摔了一下。” “哎唷,没事吧?”阿姨关心地道。 “没事,应该没事。您在这里做什么呢?家里有人生病了么?” “没有,”阿姨笑道,“被上一家人家开除之后,我在家里闲了两天,就改到医院来做陪护了。” 怪不得我在陈子奇家里再也没见过她,原来,陈子奇发现那幅画被偷了之后,就把她开除了。 我带着抱歉,叹了口气,道:“您在这边做什么?” “照顾你啊!”阿姨道,“护士说你来的时候,没有人陪,伤得不轻,就找我来照顾,没想到是你。现在感觉好点了没?” 我点点头,突然感觉手脚恢复了知觉似的,竟然自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阿姨惊讶地看着我,道:“你别动,我去找医生来。” 过不多时,医生赶过来,对我做了一番肢体测试,道:“小伙子,身体就是好,来的时候不成人形,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 我也不能相信地道:“我之前醒过来的时候,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还以为自己残废了……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医生思索了一下,道:“其实你身上并没有很重的外伤,很可能是你之前精神状态很差,大脑受了刺激,影响了四肢的运动神经。现在你精神状态好了些,那些影响自然就消失了。” 我恍然大悟。 也许是渐渐丢失本心之后,我就一直处于纠结的心境之中,而今天在那个私人会所发生的事,还有瑜欣和李芊羽的死,给我的刺激太大了。 当我回顾自己的人生,决心找回真正的自己时,那些彷徨、疑惑也都退散而去,才会突然间恢复过来。 我下了病床,向医生道了谢,借医院电话打给杨滔。很快,他来到医院,接过账,带着我离开。 在路边重新买了个手机,我拨出陈子奇的号码,很快接通了。 “东西拿到了吧?”我轻描淡写地道,就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呵呵,拿到了。我正想要谢谢你呢!”陈子奇也同样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似的,欣快地回答着。 我“嗯”了一声,道:“还有一瓶解药,来换最后一样东西。” 陈子奇嘿然笑道:“很好。等价交换。” “这次,我不打算当你的搬运工,你要自己把药送到我这里来。事了之后,东西你自己拿走。”我用不容质疑的口气,断然道。 “好,”陈子奇回答得十分痛快,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时间地点,你来定。” “定了我会通知你。”我挂了电话,心道: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你要为你做的所有事,包括萧璐琪,包括苏楚君,包括李芊羽、瑜欣,还有你那肮脏地下室里各种各样的尸体,赔上你的一条命! 第七章 女神复活 约着交易的地方,是我特意选定的。务必要让陈子奇有来无回。我没有紫辰沙胎,但是我也不打算拿出来交换。陈子奇一交出解药,就会命丧当场,而且很快就会被挫骨扬灰,不留痕迹。 没错,我是想找回本心,但是我的本心,不只是善良,而是善恶分明。对于善的人,比如纯洁无暇的萧璐琪、天真无邪的李飞娜、一往情深的朱峻轩、开朗乐观的胡灏灵,还有我的小伙伴们,我会无条件无原则地支持他们;当然这个世界并不是童话世界里那样,非黑即白,李芊羽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是对于穷凶极恶的人,我也不会心慈手软,势必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第274节 陈子奇当然不会答应去我安排的地方,只说在一个大庭广众下交易。我哪里会和他客气,说紫辰沙胎体积不小,没法拿出来,要拿,就到指定的地方来。 这是一步险棋,因为我根本没见过紫辰沙胎,不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模样。如果陈子奇见过,他马上就会识破真相,交易便就此破裂。 但似乎,我赌对了。陈子奇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答应下来。看来,他真的很想要复活秦始皇。 这一下,老虎已经进了笼子里,就差捅刀子了。 我和杨滔、赵辰三人赶到交易地点,各自埋伏好,只等陈子奇送上门来。 陈子奇果然独自一人前来。如果他带人,走过前面长长的走廊时,就会被拦下来。 他吊儿郎当地走到我面前,道:“东西呢?” 我反问道:“药呢?” 他“呵呵”一笑,拿出个药瓶。 我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里面的药水,竟然是绿色的!瞬间暴怒,道:“怎么这药是绿色的?之前都是蓝色的!” 陈子奇一副装着十分讶异的样子,道:“这药是绿色的么?之前是蓝色的?哎哟哟,我是蓝绿色盲啦,分不清什么是蓝、什么是绿呀!” 我怒极,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道:“你他妈耍什么花样!这药到底是真是假?有没有效果?你他妈要是敢耍我……” 陈子奇“嘿嘿”笑道:“耍你?你不是也耍我么?” 我被他这话问得愣了一下,心说,难道这家伙知道我手里没有紫辰沙胎?那他为什么这般有恃无恐地来这里自投罗网? 正这么想着,陈子奇又道:“你不是说东西很大么?你这房间里哪里有大家伙?你小子,肯定没带着那东西来吧?想坑我?” 我冷笑以对,道:“东西是大,我自然要藏在别处。我说了要等价交换,你只要给我药,我就把放东西的地方告诉你。” 陈子奇十分“诚恳”地“哦”了一声,道:“那你告诉我呗。” “我凭什么告诉你?这药,到底是真是假?”我这般吼道。到了这复活萧璐琪唯一希望的关口,我已经没法再淡定下去。 陈子奇好整以暇地道:“当然是真的。呵呵,林佑,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很聪明,我承认。你把倒数第二样东西,藏在自己身上,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竟然没发现。要不是我们家狗蛋儿让你摔了一跤,我还真要被你糊弄过去。现在你又把最大的东西放在最后交易,地点当然是你说了算。呵呵,你说,这种情况下,我可能不防着你么?” 我咬着牙道:“这么说,这瓶绿药水,是你故意弄出来的了?” 陈子奇摇摇头,道:“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嘛。还以为你是蓝绿色盲呢!哈哈!” 我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道:“你他妈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这般突然的行动,让陈子奇吃了一惊,道:“我……” 我打断他道:“你什么你?我也敞开天窗说亮话,咱们的等价交易,我并没有占你便宜。本来,我可以让你把这药的配方交出来,但是那样就抽光了你的底牌,你当然不会轻易答应。所以我站在你的立场上,选择了这种以物易物、一次换一个的办法,难道还不够照顾你?” 陈子奇阴笑道:“你说得好听。我们都明白:你把东西一古脑都交给我,我把配方交给你,其实和现在的情况没有差别。你现在是凌驾在我头上,只要解药够了数,就算我拿到东西,也照样防不住你翻脸呀!” 我怒气冲冲地道:“扯你妈的蛋!我说了等价交换,难道还坑你不成?你少在这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嘿嘿,好,我是小人,你林佑是君子。嘿嘿,既然话说到了这一步,你敢拍着胸脯说,从来没想过要干掉我?”陈子奇笑吟吟地盯着我道。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他当然不着急。这解药颜色不对,着急的是我。我马上回道:“行了,废话少说,你跟着我去试药,如果药不对,交易就免谈了,你也得给我死!” 陈子奇往后退了两步,我的小伙伴哪里会让他逃掉,杨滔听我这般说,立刻从藏身处出来,拿枪指着他。赵辰也不含糊,一双铁腿,磨脚霍霍向子奇。 在这等情形之下,陈子奇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能乖乖地跟着我走。 我让他们两个押着陈子奇走在前面,自己则远远吊在后面,让萧克明和朱峻轩把萧璐琪的尸体包起来,搬到一家松江的酒店套房去。 当我们赶到时,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 陈子奇看到床上躺着的萧璐琪,咂咂嘴,道:“哎呀,好久没见到这姑娘了。你还真把她当个宝啊!” 我没搭理他,拿起桌上的针筒,从瓶里抽了药,走到萧璐琪面前。望了陈子奇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看不出是紧张,还是轻松。 这个老狐狸,果然有一套! 我望着萧璐琪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蛋,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喜欢一个人,尊重她、想要保护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只有在她面前,我才能守住自己的本心。有多少钱,根本不重要。 但是,这针筒里发着绿光的药水,到底是真是假? 心一横,我将针头插进萧璐琪如白藕般的手臂,把药水慢慢注射了一点进去。推到三分之一处,却又犹豫了。 md,这绿油油的药水,怎么看怎么像剧毒农药敌敌畏。我没有第二次机会,如果救不活萧璐琪,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没有回头,只道:“各位,把这混蛋给我盯死了,如果药不对,让他立毙当场!” 陈子奇悠悠地道:“林佑,如果你之前在我面前装孙子,都是为了她,那我倒真想看看,她死了,你是什么反应!” 我突然回过头,充满杀气的眼神紧紧盯住陈子奇。无论萧璐琪能不能活过来,他今天难逃一死。但是我承担不起那样的结果。 但此刻,他的脸上仍然显得非常轻松,只能咬紧了牙关,把药全都推了进去。我抽出针管,方才的紧张突然松弛下来,竟然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剩下的,只有等待。 每一分一秒,都是如此漫长。这宽敞的套房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谧得连一根针掉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陈子奇缓缓道:“药给你了,东西该给我了吧?” 我冷哼一声,道:“她醒不过来,你别想走。” 陈子奇居然大摇大摆地坐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毫不担心地看着我。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发疯。 终于,在等待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萧璐琪的身体,轻轻地动了一下。最初是手指,而后是整个手臂。 她的眼睛,也慢慢地张开了。扭过头,望到我,檀口轻张,吐气如兰地道:“这一觉,又睡得好长啊……” 第275节 我激动得抓住她的手,道:“璐琪,璐琪,你终于醒过来了!” 萧璐琪略有些艰难地坐起来,身体似还有些僵硬,动作不免比较勉强。但是看着这一切,我的心里,已经是激潮澎湃。 终于,这两个多月的拼死拼活,有了结果。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萧璐琪看着我,道:“又是你,救了我么?” 还不等我回答,旁边的赵辰已经道:“当然是佑哥救了你!萧姑娘,你……” 萧璐琪这才转过头去环视这个房间。当她看到另一侧的萧克明时,讶道:“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克明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憋了几下,才道:“小气鬼,你可算是活过来了!我……” 陈子奇那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道:“好啦,你们这感人的重逢场面,留着以后再演吧!东西在哪?我要去取了!” 陈子奇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的墙壁刚好将两人挡住,萧璐琪并没看见他。但她当然认得这声音,道:“你……也来了?” “当然,你生了病,我怎么能不来看你呢?”陈子奇潇洒倜傥地出现在卧室门口,笑意盈盈、深情款款地道。 我大喝一声:“杨滔!” 时机已到,此时不把他拿下,更待何时! 陈子奇竟然也大喝一声:“给我慢着!” 此刻杨滔已经用枪指着陈子奇,大局已定,他还嚣张什么?我向他道:“怎么,你给我的药,是假的?” 陈子奇“呵呵”笑道:“怎么可能是假的。璐琪这样的美人儿,我怎么舍得不救她呢!现在,东西该给我了吧?” 萧璐琪何等聪明,一听这话,不敢置信地看着陈子奇,颤声道:“你……难道是你……” 我大声道:“不错!就是他给你注射了那种毒药,让你陷入沉眠的!这种穷凶极恶的人,多活在世界上一秒钟,都会让我难受!” 陈子奇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把东西给我了?” “废话!不但如此,我还要让你倒在这里!”我斩钉截铁地道。但是看他这一副毫不慌张的表情,心里却在打鼓:他,凭什么这么淡定? 难道…… 第八章 反咬一口 萧克明一脸冷酷的杀气,站了起来,一步步地向陈子奇走过去。 他最疼爱的堂妹,就是被这家伙骗了感情、谋害了性命,差点再也活不过来。此时此刻,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一牛之力的臂膀,眼看就要挥到陈子奇脸上。 萧璐琪忙道:“哥,你……” 萧克明没有回头,却是一副温柔口气地道:“小气鬼,今儿就给你出这口恶气!” 我的其他小伙伴们,包括朱峻轩,此时也围拢上来,陈子奇已经是在劫难逃。 他却不慌不忙地道:“林佑,让你的这些人,都别轻举妄动。只要我再有一个小时不回去,或者回去的时候少了一根汗毛,你现在一切装逼的资本,都会立刻烟消云散。” 所有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这陈子奇,竟然口出这等狂言,有何凭恃? 我冷哼一声,道:“你这像烂泥一样的手下败将,还敢说这话?我就在这里让你彻底消失,谁还能救你?你那宝贝儿子?让他来啊!看看他能在我这些同伴手下走得过几招?” 陈子奇淡然地道:“我若死在这里,时间一到,自然有人告诉董云志,是谁害了他儿子。”说着,他猛地用手指着我道:“就是你!就是你害了他儿子董昊!还假惺惺地送药给他,装什么装!” 我愣在当场。 赵辰见我反应有异,急道:“不可能!我都听说了,董昊是中了那种假死药才死的,佑哥怎么可能有那种药?” 陈子奇“嘿嘿”一笑,不再说话。 辛晓鑫突然道:“佑哥,他说的一定不是真的,对不对?” 辛晓鑫也不傻。他知道陈子奇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我曾经在岳阳医院里,以他给我的那瓶硫喷妥钠里掺了假死药为由,放狠话批评他办事不利,还问他是不是有二心,甚至是威胁于他……如果董昊的那瓶硫喷妥钠里掺着的假死药是我兑进去的,那我该是有多处心积虑啊? 还不等我回答,陈子奇便继续道:“这个先不说了,就来说说你撒的最大谎言吧!呵呵,你说林胤汝从我这里每天拿假死药沉眠,然后每天再用解药苏醒过来?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望着陈子奇,淡淡地道:“怎么,你还不承认你给胤老太太送药?” 陈子奇嘿嘿笑道:“我当然不承认。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那天,安徽帮的老丁带人来我家闹事,管我要什么解药,我就已经觉得奇怪。事后让永顺查了查,发现用林胤汝的名义支使老丁来闹事的人,居然就是明莹。我不知道老丁和明莹之间有什么龌龊,但是,你和明莹是什么关系,我想,不用对在座的各位解释了吧?依我看,你根本就是故意指使老丁讨药,利用这件事给你的那套说法制造假证据!” 萧克明突然晃身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向陈子奇脸上打去。陈子奇被正面击中,口喷鲜血,仰天而倒,却没晕菜。只捂着嘴巴,任由血从指缝里流出来,含混不清地道:“你小子倒有些力气,不过这下,林佑算是完蛋了!” 他见萧克明听了这话,迟疑了一下向我望来,便又笑道:“罢了,只要我能回去,这些破事,也就罢了。不过,如果我回不去,呵呵,林佑,你知道惹恼了董云志之后的结果。在这里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我浑身震了一下,向陈子奇望去。 “哎唷,看你这眼神,”陈子奇吐了口血,用袖子擦净嘴角,道,“好像明白我在说什么了。没错,如果我回不去,不但你要死,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死!因为,你们都和董昊被害一事有关系,一个个都是杀人犯的帮凶,哈哈!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我依然没有说话,只冷冷地盯着他。虽然眼神冷酷无情,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陈子奇继续道:“不但如此,还有你,”他指着朱峻轩,道,“你就是杀林胤汝的凶手!” 朱峻轩目露凶光,一瞬不眨地盯着陈子奇。没有我说话,他动也没动。 陈子奇就像个洋洋自得的侦探一样,背起了手,微微仰头向我道:“虽然林胤汝已经不认识我了,但是我自然认识她。林佑,你找人在我家演了那样的一出戏,我就知道你可能会对林胤汝不利。我查下来,林胤汝确实中了假死药而死,但她的心口部位还被捅了一刀。呵呵,林佑,你可够狠的,摆明了不想让林胤汝再活过来啊。这个咱们先不说,单说那林胤汝的家,保安有多严密,你我心里都清楚,如果不是大规模地正面杀进去,很难伤害到林胤汝。但那样就会闹出很大的动静,惊动周围的邻居。所以,唯一可能潜入林胤汝家里,以一人之力单挑那么多保安,最后在林胤汝心口上捅了一刀的,只有这个人。” 陈子奇指着朱峻轩道,“小羽从金山岛回来之后,提到过这个人。听她的描述,这个人多半也是达度拉组织的后裔。你对他和他女儿有救命收养之恩,又把他女儿李飞娜从达度拉组织里救出来,他为你卖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脑子里完全混成了一锅浆糊,根本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 陈子奇哈哈笑了两声,道:“林佑,你也真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了。只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眼红于你大伯的资产,所以想尽了办法引起林胤汝的注意。你先和明莹串通,让她成为林胤汝的手下,然后装作无意地认识璐琪,把她的身体偷走,就算是正式加入到这个事件中来了。等到结识了董云志、把他儿子弄成假死之后,手上有了把柄,就制造一系列的假证据,在董云志面前诬陷林胤汝,还先人一步,派这个人把林胤汝杀死。这样一来,接管她的财产,还有她手里掌握的你大伯的财产,我说的对吧?哈哈!” 所有人的目光,已经不在陈子奇身上,而是在我这里。 第276节 我认识萧璐琪,绝对是个意外。如果不是李海波生病做手术,萧璐琪早就被陈子奇这王八蛋转手送给顾志强了。这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哪容你这厮在这里信口开河、毁我清誉? 我的满腔愤火已到头顶,再也按捺不住,从腰间拔出手枪,指着陈子奇道:“我草你妈!你给我去死吧!” 陈子奇却将左手放在腰带扣上,道:“给我慢着。你以为我来这里,会一点准备也没有?我在肠子里藏了高能炸药,只要按下手里的开关,就会爆炸。你们,还有璐琪,都得给我陪葬!” 我哆嗦着手,已经说不出话来,道:“我……我……” 陈子奇“嘿嘿”笑道:“林佑,你要和我斗,还太嫩了点!在场的各位,你们已经看清这个家伙的真面目了吧?为了钱,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不,我刚一把他戳穿,他就要杀我。哈哈,没错,我不是好人。但是你,林佑,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牙关直打颤,却对他毫无办法。他体内的炸弹,也许只是个莫须有吓唬人的幌子,但是我输不起,我赌不起。因为还有萧璐琪在身后。 啊!萧璐琪在身后! 我这才反应过来,陈子奇到底耍的是什么心眼。他就是故意要把这些话,说给萧璐琪听! 陈子奇知道,以我一贯谨慎的性格,第一瓶药是绝不会给萧璐琪用的,权衡之下选择的“试验品”,必然是明莹的女友苏楚君(苏楚君也是被王永顺所害,陈子奇对此当然知情)。而第二瓶药,他既然已经知道我与董昊父亲董云志有了联系,那就肯定是交给他去救活董昊。 所以,他第一次只给我两瓶,这里面玩的是一个数字游戏,更是一场心理战:就像我用五件宝物吊着他一样,他也反过来,用解药的数量,吊着我的胃口,让我坠入他的陷阱之中。 而且,陈子奇还在前面两瓶药这个数量上,打下了一个伏笔。那就是:第三瓶药,他知道我也不会给萧璐琪用。 在他眼中的我这个“唯利是图”的人,一定会把第三瓶解药,交给董昊父亲去复活西施。而多半是给董昊父亲,拿去救西施。 他知道西施的秘密,并不奇怪:当时在金山岛上,抢夺西施的两拨人,一拨属于胤老太,另一拨就是陈子奇派去的。也许陈子奇就是从那时候还在当董昊助理的李芊羽那里,知道了胤老太抢夺西施的目的,就是要把西施交给董云志。 但是他也知道,我最终还是不会放着萧璐琪不管。可以想象,我厚着脸皮找他要第四瓶药时,他是何等兴奋若狂,因为他知道,向我复仇的机会来了。 他知道最后一瓶是用来复活萧璐琪的,于是想出了一个极其毒辣的计策:把药的颜色从一直以来的蓝色改成了绿色。见惯了蓝色药水的我,当然不会放心,肯定要拉着他去当场复活萧璐琪。 其实陈子奇的目的,不是给我一瓶假药,让萧璐琪继续沉眠或者就此死去,那样他觉得对我的伤害还不够大。他就是要给我真药,然后在萧璐琪复活之后,当着她的面把我贬成一个无耻下流的小人、一个处心积虑的伪君子。 如此一来,无论我为萧璐琪做过什么,她都会毅然决然地离开我。陈子奇深知这一点,因为他可是萧璐琪的“前任男友”! 没错,他觉得一个活的、看不起我、离开我的萧璐琪,给我带来的伤害,绝对远远大于一个死去的萧璐琪。 陈子奇,你真是太狠了! 第九章 一再沦陷 “你放心吧,我给你的解药,可是货真价实的玩意,嘿嘿,我要让你最心爱的女人活过来,让她见识你的真面目!”陈子奇意犹未尽地道:“好啦,侦探游戏玩完,我们换个游戏来玩吧?” 我怒道:“你要走,随你。你还想怎么样!” 陈子奇“嘿嘿”笑道:“怎么,这就认输了?你之前不是很屌么?不是说踩我像踩烂泥一样么?嘿嘿,来呀,来踩呀!”此时手里捏着董云志和腹中炸弹两张王牌的他,嚣张至极,无以复加。 这要是在象棋上,就叫“架双炮”,对方只有眼睁睁地疲于奔命、一个个地被抽光了棋子。 旁边的小伙伴们见他这副嘴脸,都摩拳擦掌,想要直接冲上去推平了他。却又忌惮于他的王牌,只能干瞪眼。 陈子奇摇摇头,叹口气,道:“唉,真没意思。对,我现在就要走,你能把我怎么样?但是,你可别忘了,我来这里为的是什么。” “什么?”我冷冷地道。 “哎呀,林大少爷,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哪,”陈子奇其奸似鬼般地笑道,“你自己说的嘛,等价交换。我现在可是给你解药了,璐琪就好生生地坐在那里,是不是?我要的东西呢?给我呀!” 我咬着牙道:“我留你一条狗命,就算是等价交换了。你还真要把命搭在这里?” “林大少爷,别生气嘛,”陈子奇牛逼哄哄油腔滑调地道,“我不想把命搭在这里。你只要说一句:我没有东西交给你,我是骗你的,我是个骗子。来,说呀。”说到后面,陈子奇捏着嗓子,作女声状,那声音恶心得我想吐。 听罢他这话,我几乎气得脸都要歪了。这个混蛋王八蛋,他果然看穿了我没有紫辰沙胎,之前还装模作样似是已经上钩似的,其实不过是要来到这里,当着萧璐琪和一群小伙伴,羞辱戏弄于我! 我草啊! 我扣着扳机的手指,真的就要压下去了。陈子奇先是故作一副鹌鹑样,道:“哎呀,杀人狂林大少爷,真要开枪了!”接着,他突然换上一副疯狗般的模样,左手按着腰带扣,吼叫道:“来啊!你他妈有种就来啊!开枪啊,朝着我脑袋开!咱们看谁快,看谁玩得起!” 所有小伙伴都在看我,特别是背后的一对美目,透出来的目光让我如芒在背、如坐针毡。我不敢回头去和她对望,我没有这个勇气。 如果我回头发现,她满眼都是怀疑和鄙夷……我敢说,在眼前的压力之下,失去了萧璐琪这个精神支柱的我,不用一秒钟就会胆量丧尽、酸软无力地跪在地上,任人宰割。 我是多么可笑!沉眠的萧璐琪,能给我无限的勇气去面对一切,只为了救活她。而她真的复活过来,却成了我最大的软肋和心底最柔弱的部分。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 陈子奇这等玩弄别人心理的老江湖,哪里会给我犹豫和思考的时间。突然道:“既然你是骗我,我也把东西交给你了,你要是不给我点什么,那可是太说不过去了,是不是?你可是商人啊,林大少爷!”说到最后,他竟然模仿起我“商人”二字的发音来。 “你想怎么样?”我已经猜到了陈子奇的心思,但是并不敢确定。如果他真是这么想,我该怎么办? “我的要求不高。既然你骗了我,就找个人来让我看个乐吧。刚才我不是说了嘛,让我们看看,你到底是个多情种呢?还是个讲义气的人呢?”陈子奇好整以暇地道,随手向朱峻轩一指,“林佑,来,开枪把他打死。” 果然和我想得一样!这个狡诈无比的陈子奇,他知道我的所有小伙伴里,唯一能悄无声息地把他终结掉的,只有这个拥有超人速度的朱峻轩。既然他现在占尽双炮优势,当然要抽我的棋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我这里。 陈子奇接上一句道:“不要打在那些无关痛痒的地方,你也知道,我对人体的了解程度,你应该知道。哦,对了,你可不要自杀哦,自杀的话,我还是会第一时间和你们同归于尽的哦!” 我脑子一震,瞬间一片空白。 “我建议你打在肝上,这样就死定了,而且会慢慢地死,哈哈!”陈子奇以最猥琐的奸笑嘲弄着我,道,“对,就打肝吧!给你五秒钟时间。五秒钟后不开枪,我们就一起死个痛快。你舍得你那小美人么?哈哈!” “五……”陈子奇讲完,二话不说,便开始倒数。 我咬紧牙关,缓缓地把枪口放下,望向朱峻轩。 “四……”陈子奇继续数着。 朱大叔那坚毅果决的眼神望着我,缓缓地道:“林佑,开枪吧!” 他瞬间就下了决心,要以自己的死,救我们所有人。 第277节 在这种时候,一个人决定自己的生死,总是容易。如果陈子奇让我举枪自杀,我会毫不犹豫地开枪。但是……要我向朱大叔开枪,我真的做不出。 陈子奇是绝不会让我自杀的,他就是要让我活着,受尽心灵的折磨。 “三……”陈子奇的手,就按在那该死的腰带扣上,脸上带着邪恶无比的笑,让我感到阵阵恶心。 “林佑!”朱峻轩大声地道,“开枪!” “草你妈的!”萧克明和杨滔再也按捺不住,同时叫骂着,眼看就要朝陈子奇扑上去。 陈子奇略微后退一下,手抖了一下,眼看就要按下那腰带扣。 我大喝一声:“住手!”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望着我。 我望着朱峻轩,道:“朱大叔,我……” 朱峻轩哈哈大笑道:“林佑,帮我照顾好飞娜,老子躲了那么多年,就是为了这闺女,你要是辜负了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的牙齿把下唇咬出了血。 “二……”陈子奇又道。 我大骂一声,朝着天花板猛开两枪,碎石块纷纷溅落。 “林佑,你别耍花样!”陈子奇叫道,“一……” 我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吼,整个人已经彻底陷入歇斯底里的混沌之中,举起手枪,朝着朱峻轩的右下腹部,扣动了扳机。 朱峻轩中枪处血花四溅,应声而倒。那颗子弹在他的肝部恣意旋转撕裂着,也撕裂着我的心。 “我草你妈!”我举着枪指着陈子奇,用尽了全力地吼道,“你他妈给我滚,滚!” 陈子奇带着满意的微笑,道:“好,我滚,我这就滚。”他一只手继续放在腰带扣上,道,“把你的枪给我!” 我向杨滔望了一眼。杨滔举着枪,将陈子奇罩住。我则将枪在衣服上擦了两下,递给陈子奇,道:“滚!我懒得追你!” 陈子奇接过枪,没有抬起来。却道:“你还追我?你就等着现原形吧!哈哈哈哈!” 我突然怔住,这个狡猾至极的混蛋,心里居然打的是这个算盘! 陈子奇用手捂着腰带扣,一步步退到门口,开了门,侧身出去。 杨滔道:“这个混蛋王八蛋!我要杀了他!” 我向所有人道:“别管那个人了,我现在不想再看到有人受伤!所有人都去按住朱大叔腹部伤口!” 肝部被击中的人,不会马上死亡,但是一旦肝部大出血,必死无疑。就算止住血,人也会因为失去肝功能而死。要救朱峻轩,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我这般说着,从包里摸出一个瓶子,咬了咬牙,捡起给萧璐琪注射解药用的针筒,把瓶子里的所有药水都抽在针筒里。 朱峻轩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着,看他如此,我就止不住地痛苦,万分痛苦。 “朱大叔!对不起!”我跪在他旁边,道。 “林佑,你……好好照顾飞娜……”朱峻轩哑着声音道。 “不,朱大叔,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举起针筒,不由分说,就给朱峻轩注射进去。 很快,朱峻轩就不再颤抖,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望着我手中的针筒,杨滔沉声问道:“林佑,这里面……是什么?吗啡?” 我摇摇头,艰难地看着杨滔的眼睛,道:“这里面……是假死药。” “什么?”杨滔惊道一声。 “佑哥,你怎么会有这个药?”赵辰不能置信地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那个混蛋说的,都是真的?” 辛晓鑫在一旁,一言不发。看得出来,他心里非常郁闷。 我此刻也已经彻底心灰意冷。 陈子奇,太狠毒了。他故意逼我向朱峻轩开枪,打中他的肝部。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拿出假死药来保住朱峻轩的性命。 陈子奇不需要多说什么,我的行为就证明了他的话。 他是要我彻底众叛亲离,让我痛彻心扉,让我生不如死! 此刻我心智已乱,只能勉力撑着精神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快把朱大叔从这里带走,陈子奇如果出门就报警,警察过来,就没法收拾了!” 杨滔是识大体的人,听我此话,连忙找来床单,把朱峻轩裹起来。 我看着朱峻轩腹部的伤口,看着身边小伙伴们脸上对我的不解和疑惑的表情,一阵摇摇欲坠的感觉袭来,踉跄两步,差点摔倒在地。 一只玉手,从我的肩窝下穿出来,扶住了我。 我转头望去,是萧璐琪。 她用那天籁般的声音道:“林佑,谢谢你又救了我。” 我感受着她那光滑如缎的皮肤,特别是已经恢复的体温在我身上留下的触感,让我如触电般清醒过来。却向她道:“先不要说这些,还不知道陈子奇给的解药到底配方对不对。克明,你带璐琪去华山医院,全面检查一下。” 萧璐琪似乎还有些话想说,却被萧克明拦住,带离房间向医院而去。 我眼看着萧璐琪离开,怅然若失。直到带着朱峻轩的身体从酒店的消防通道撤离,我突然踉跄两步,精神再也支持不住,双膝跪地,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十章 一切的原委 第278节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又脏又破的小房间里。 杨滔、赵辰和辛晓鑫就坐在我旁边。 “我在哪?”我有气无力地道。 “这是我以前租的地方,”杨滔道,“差了些,不过没人知道。” “朱大叔怎么样了?”我勉力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但是全身无力,想挪动一下都困难。 “他已经摸不到脉搏了,应该是进入了那种假死状态。就在外面的小厅里。是不是要买个冰柜放起来?”杨滔道。 我摇摇头,问道:“他伤势如何?” “很难说。他现在这样的状态,加上眼前的情况,我们没法带他去医院。”杨滔继续道。 我艰难地点点头,道:“先这样撑一段时间,等找到匹配的肝脏,给他移植,一定要让他活下去。萧家兄妹呢?” “去医院检查了。你忘了?是你让他们去的。佑哥,今天陈子奇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怎么会有假死药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辰一连串地说了这一堆话。估计憋了很久,终于问了出来。 辛晓鑫冷冷地看着我,一直没有说话。 我看了他们三个一圈,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隐瞒下去了。” 是啊,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各位读者,这是我最难以启齿的一段话。在之前的行文中,我没有胆量说出来。但是写到这里,我再也不想隐瞒各位,而且,各位可能也已经猜到个大概了。 还是把实情,告诉大家吧。正如当时,我把实情告诉了赵辰、杨滔和辛晓鑫一样。 也许所有人都在奇怪,胤老太太看起来应该是个最后的boss啊,为什么之前打败令空、黄顶鹏和胤老太太时,如此顺利? 那是因为,一切都是我一手导演的一场戏。 也许你还要问,林佑,你手上怎么会有假死药? 你忘记了么?我第一次从西宫的ktv密道里,闯入陈子奇的地下密室时,曾经拿过一支试管。 那,就是假死药。 那根试管,上面贴着一个标签,写着:3。 3的意思,就是三个人的份量。我将这管假死药分成三份,留着备用。此后我一直没有提起,也许大家都忘记了这管药水的存在。 在金山岛上,杨滔已经告诉我,董昊他父亲的身份。我知道这个身份所代表的含义: 权力。 当时我就已经稍微猜到,董昊这个富家公子,参与到寻找西施尸体的冒险中来,很可能有什么蹊跷。而当我看到西施千年未腐的身体时,对董昊寻找西施的目的,就更加明确了。 而胤老太太派我们这些组织里的人参与寻找西施,这就说明,董昊父亲很可能也是组织之中的人。他的身份地位,别说那时候极其屌丝的我,就连陈子奇这种在市中心有别墅、开着法拉利跑车的人,也根本搭不上边。 无可否认的是,我在经历了游艇、别墅、私人飞机、龙景轩盛宴和陈子奇为我安排的“黄赌毒”等等各种“上流生活”之后,心态不能免俗地逐渐发生了变化。后来,又经受了几次三番濒死的节奏,在陈子奇、董昊父亲、胤老太太的颐指气使下艰难地苟活,就连丁老板这样的帮派小头头都可以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甚至令空这种走狗,都让我鲜血淋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边是诱惑,一边是压迫,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在这种种因素的作用之下,我变了,我变得渴望金钱、渴望权力、渴望成为人上之人,渴望对别人颐指气使,再也不用受半点闲气。 但是,正如这个社会中所有的屌丝一样,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没有机会。能力的不公平,尚可自怨自艾;但机会的不公平,只能让人感到绝望。 事情却有了转折。当我从刘庆那里知道了大伯和我的关系,以及大伯在组织里的身份之后,我知道机会来了。但大伯留下的巨额资都在胤老太太手里把持着。所以董昊父亲,就成了我实施这个计划的最好台阶。 当时,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去接触董昊父亲。 但是,突然,蒋南死了。 蒋南的死,并不在我的计划之中。但据我猜测,应该是陈子奇下的手。因为蒋南之死,是他发现顾志强家中遭袭,过去查看,才中了黄顶鹏的冷枪。 至于陈子奇为什么要奇袭顾志强,这个原因我后来简单分析了下:顾志强家财万贯,特别是他的那个“上海恒亿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更是借着这几年房地产业的春风,搞得风风火火。顾志强在2007年5月10日,曾经转让了这个公司10%的股权给陈叙霖,从这个日期上来看,这次股权转让的目的,是顾志强向陈子奇“交钱”,让陈子奇帮他物色一个“假死女尸”供他玩弄。 但是陈子奇这个人,非常阴险毒辣。他的儿子陈叙霖既然已经成了恒亿公司的股东,只要顾志强一家全部死于“意外”,那么他在恒亿公司的股权,就能顺理成章地过户到陈叙霖的名下。因为《公司法》规定,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转让股权时,其他股东有优先购买权。 这种杀人夺股权的伎俩,陈子奇用了不止一次。你一定还记得海鲜仓库的那场火灾吧。放火的人,正是陈子奇手下的那个青面小胡子。我估计,那个海鲜仓库的主人“蒋老板”也和顾志强一样,转让了他自己公司的股权给陈叙霖,后来被陈子奇灭了口。所以陈子奇才会派青面小胡子去烧掉了海鲜仓库。这就是明莹遇到的那场大火的由来。 陈子奇就是这样利用“美人计”,不,应该是“美尸计”,让那些玩惯了各种各样的女人已经觉得了然无味、想要尝试一下恋尸癖这种“重口味”的老板们,接纳陈子奇作为小股东。然后派青面小胡子杀人灭口,夺取全部的股权,以此敛财。 但是,不管谁杀了蒋南,也都和董昊父亲没有半点关系。 蒋南的死,留给我的,除了悲伤、愤怒和发誓要成为人上人、再也不受欺负之外,还给了我一个机会: 纠集小伙伴、抓住董昊!以此把董昊父亲引出来! 给他注射假死药,然后假借大伯的名义,把罪名都扣在胤老太太头上,让董昊父亲的怨气,都撒到她那里去! 计划实施得非常顺利。这群给力的小伙伴,果然不负我望,在蒋南之死的刺激下,个个打了鸡血一般,只用了五分钟就完成了破门抓人掳走的一系列工作。 我则悄悄地在辛晓鑫给我找到的硫喷妥钠溶剂里,加入了第一份假死药。这份药被硫喷妥钠溶剂稀释之后,效力发挥得并不快,足够董昊在进入假死状态之前,告诉我一些我想知道的东西:除了黄顶鹏之所在以外,还有他老爸的电话号码。 紧接着,那个青面小胡子侵犯明莹,逼供于她,不必说,这肯定是对明莹十分了解的王永顺教的。青面小胡子用明莹的手机给我发短信,约我去好又多超市楼顶,却被我当场识破。当然,陈子奇为什么要指使他这么做,我不清楚。但是这个机会,简直是天赐良机,我怎么可能放过? 于是,我开着车,让坐在旁边的萧克明打匿名电话给董昊父亲,告诉他说:“董昊被人掳走,凶手就在华师大附近的好又多超市楼顶,此人狡猾非常,你必须亲自前来。” 萧克明用的是一次性电话,无法追踪,而且通话质量很差,声音会变调,连变声器都省了。 所以董昊父亲后来对我说,打电话通知他的人,用的是一次性手机,声音无法辨认,从信号的移动和周围的噪音变化上看,应该是坐在车上。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萧克明就是在我的车上。 从这以后,几乎所有的事,都在我一手掌握操纵之中。 佛珠一直戴在我手上,我怎么可能直到摔下楼去的时候,才发现它能伸缩的秘密?其实,到了楼顶之后,我一眼就看出那个假人模特的陷阱,电光火石之间,我便想到了如何制服这个青面小胡子、如何脱身等等一系列计划。但是实施计划需要萧克明帮我争取时间,而萧克明能不能扛得住这个前任达度拉左旗使,我没有把握。 所以,我故意露出破绽,让那厮将我推下楼顶,激发萧克明的斗志,自己则借着死遁布置下通电机关,将那青面小胡子电了个酸爽舒畅。 第279节 青面小胡子被制服之后,我却故意把手机留在那里,目的就是让董昊父亲找到我的手机号。我和萧克明优哉游哉地吃着烧烤时,其实是在等董昊父亲定位我。 甚至,那个刘庆留下的毯子,也是我找人特意丢在那里的。摆上这个破毯子,是为了让萧克明顺利脱身。他是我通盘计划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可不能轻易被抓。 随后,我在长风公园里一路“逃亡”,沿途布下种种迷阵,在董昊父亲面前不断证明自己的反侦察能力。最后换上潜水服,进入海底世界的水缸之中,让董昊父亲当场抓住我。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在抓捕我的人里,有人要杀我;而是要制造这样一种假象:好像在抓捕我的人里,有人要杀我。 其实偷袭我的人,根本不存在。 董昊父亲被我的一番说辞弄得半信半疑之后,我就带他去董昊的所在之处。我知道董昊父亲见到儿子的死状,一定会暴怒,我就是想让他暴怒。因为处于暴怒状态的人,头脑往往已经不够清醒和理智。 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和大蒜的功效,我向董昊父亲证明了董昊的假死状态。与此同时,在这个地方的大门外,有一个人在暗中监视着发生的一切。 这个人,就是萧克明。 我在赶往好又多超市楼顶的路上,就与他商量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我和董昊父亲等人进入董昊所在的地方之后,萧克明就在门外暗中监视着。 还记得吧?董昊被我复活之后,吸食“阳气”的时候,董昊父亲的一个手下出去开车。萧克明就在这时,躲在暗处突然下狠手,朝着他的右眼,将他一拳揍翻。接着摸出他的手机,拨打自己的一次性手机。拨通之后等待几秒钟,又将此人的手机关机,收进自己的衣袋里。 做完这些,萧克明又第二次打通了董昊父亲的电话,威胁他说:董昊已经中了假死药,如果想要解药,就把林佑杀掉。 而那个被萧克明揍翻的家伙,醒过来之后发现手机不见,连忙跑进来报告,却被我反咬一口,说他是幕后黑手派来的人。当董昊父亲查此人的通话记录时,自然会查到之前萧克明用此人手机打的那个号码的通话记录。于是就对此人是内奸这事儿深信不疑。 所以这个被我诬陷成内奸的家伙,才会恼羞成怒,要向我开枪。他确实是被我冤枉的。 但是,开枪打死他的,却是田星阳和冯尚两人,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接着,我表面上大义凛然、实则欲擒故纵地让董昊父亲杀掉我去换解药。其实我知道,坐在他这个位子上的人,性格都非常强硬,绝不会屈服于别人的威胁。我越是用话激他,他越不会杀我。 当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兵行险招,才能出奇制胜。我也算拿自己的命,赌了一次。 我赌赢了。 董昊父亲答应全力支持我。 这时候我便打蛇随棍上,告诉他说,大伯留下的纸上,记载着组织的一个高层人物身染重病,活不过五年。而且捕风追影地把胤老太太每天晚上不见客人的习惯,与此联系起来,把董昊父亲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胤老太太身上去。 其实,大伯留下的那张纸,只有我看过,别人哪里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上面根本就没有什么身染重病的内容,那些“交替使用假死药和解药苟延残喘”的扯淡说法,都是我为了诬陷胤老太太,编造出来的。 但是,单凭这些,只能让董昊父亲怀疑胤老太太,还不够扳倒她。所以我特意跑到医院,先是装模作样地教训了辛晓鑫一顿。这样做的目的,不只是在他面前树立我的威信;更是要在他不知不觉中,对好口供,不至于把我悄悄在溶液里下了假死药的事,抖落出来。 接着我就到了明莹那里,让她借肚饿之名,支开赵辰,接着便问她,胤老太太住在哪里? 她把胤老太太的住址告诉我之后,我便让她在我下令的时候,找安徽帮的丁老板,假借胤老太太之名,去问陈子奇要解药,故意闹上一番,我才好在一旁偷偷用手机录下来,作为诬陷胤老太太的另一个证据。 所以,明莹对我的计划,是知情的。你应该还记得,在打倒了胤老太太之后,我与她一同看画时,她突然莫名其妙地问我的那句“你满意了?”的话么?其中所含的深意,各位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与我合作,只是为了救活苏楚君。她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她明白,她自己知晓我太多的秘密。她的离开,不是为了逃避这些是是非非,而是为了……逃避我。 是啊,那时的我,利欲熏心,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在那种心态之下,一旦我得到财产,便将她和萧克明这两个知道内情之人灭了口,也绝非不可能的事。 再回过头来说吧。也许你们已经猜到了,我从岳阳医院出来之后,假借给蒋南父母送钱的名义,把杨滔支开,目的就是进入共和新路铁牢,把令空和黄顶鹏弄出来。 但是,如果令空和黄顶鹏是同时被“救出来”的,那么前一天晚上打电话给董昊父亲的那个人,就不是令空了?他就有了不在场证明了? 我当然不会让他逃得脱干系。还记得吧?杨滔在关押令空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时间是前一天的报纸字条,于是据此推断,令空是前一天被劫走的,而黄顶鹏却是刚刚被人带走。其实,那个报纸字条只是我为了掩盖令空和黄顶鹏是同时被我弄走这个事实,而故意留下的。这样一来,令空就没有了不在场证明,我就可以把他设计成那个“幕后黑手”之一,将许多事都赖到他的头上。 令空给我打的那个让我去电视机厂受死的电话,其实真正说话的人并不是令空,而是萧克明。这次,他用的还是那个一次性电话。 我特意对这个电话录了音,放给董昊父亲听。他之前听到过的两个电话,说话的人都是萧克明,当然就会觉得这个录音中的声音非常耳熟,与前两个电话里说话的是同一个人,那自然就证明,前两次打电话给董昊父亲的人,也是令空了。 加上一次性电话的声音本就会走样失真,即使董昊父亲听过令空的声音,我也不怕他会发现什么异常。 所以,其实我在电视机厂的厂房里与令空“生死搏斗”的时候,令空早已被我弄成了一个将死未死的扯线傀儡,连话都已经说不出来,只是被摆在那里,等着被我一枪击中。 那一场枪战,也是在演戏。 在厂房里,令空说的那些话,必须是他自己的声音。因为那是他当场说的,没有一次性电话的变调效果,如果不是令空自己的声音,我手里的录音就不会被董昊父亲采信。 但是令空说的那些话,并不是他当场说的,而是他被我弄出铁牢之后,百般折磨之下,断断续续地说出来。被我截取了其中几段,放在手机里,在适当时候,让当时在场的另一个人播放出来。加上我的一唱一和,听起来就像是在对话一样。 也许你会奇怪,和令空一起伏击的另一个人,是谁?为什么后来一直没出现过? 事实是:所谓的“另一个人”,也就是那个朝我扔手榴弹、向我开枪的人,也是萧克明。 他装模作样地和我过了几招之后,便把那录了令空声音的手机丢过来,由我将它一枪打碎,不留任何证据。 随后,萧克明就开着我的车,一路到了停车场,藏了起来。每天以菠菜鸡蛋面度日。之前也说过,萧克明不会开车,所以才把车刮蹭得满是伤痕。 你们也许会说:林佑,这些事情你都不写出来,完全掩盖着,我们怎么会知道? 其实,我早就留下了许多伏笔。比如我和萧克明在公园长椅前分离时,我“又交代了他几句”才离开,我在医院看望明莹时,曾经“又聊了一会儿”……还有,你还记得么?我告别了去给蒋南父母送钱的杨滔之后,还是傍晚,我在文章中写:“夕阳西沉,扯走了黄昏。入夜已深时,我趁着满天星空,赶到松江”,为什么就没有一位读者想要问问,从“夕阳西沉”到“入夜已深”这么长的时间里,我都在做什么?难道在发呆么?这种时间线索的跳跃,最是可疑,为什么没有人怀疑过? 其实,更大的伏笔,还是我从陈子奇地下密室里找到的那根试管;以及我在见到董昊“尸体”时,突然要吃大蒜来验证他是否假死;还有,这么长的时间里,怎么不见萧克明露面,他跑到哪去了……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也许作为读者的你,看到这里会不禁郁闷:林佑,你这个神经病,吃饱了撑的?你干嘛不一开始就如实地写出来,非要在这里忽悠我们、欺骗我们的感情,你觉得很好玩么? 如果你这么想,那我只能说句抱歉。然后解释一下我的真正目的: 写这本到现在,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其间,很多读者问我:为什么你不能把推理破案的机会,留给读者,让读者参与进来? 你看,我现在就是给大家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也许你们的印象里,林佑是个好人。但生活中的所有人,都是同时有着天使和恶魔的两面,而且经常处于变化之中。林佑也会变的,不是么? 我之前写的那些内容,你完全可以看成一个布下层层迷雾的罪犯的自我供述。而你,则是听取供述的侦探。我真心希望,你能在我那么长的供述之中,找到种种疑点,而如果你轻信了我的供述,那你就还不是一个合格的侦探。 怀疑一切吧,少年!这是侦探必备的素质! 如果你能接受我这个说法,那么我就来继续解释其他事件的原委吧。也许你又会问: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在你在导演,那么,出现在明莹、赵辰和辛晓鑫病房对面宾馆房间里的人,也不是黄顶鹏么? 第280节 当然不是。那也是萧克明。 从“夕阳西沉”到“入夜已深”的那个时间段里,我和萧克明做了两件事:一是去上海电视机厂的旧厂房里搭戏台子、布置道具,比如我后来踩中的那个套索陷阱之类。二是我和萧克明在胤老太太住的威海别墅旁边的垃圾回收站,买了一张从上海工业大学里的垃圾箱里找到的名叫“王建波”的身份证,用萧克明带着身份证去那个丝绸之路大饭店,开了个18楼靠北的房间。萧克明刻意换了衣服,还在衣服里塞了许多东西,改变了体型。拎着的高尔夫球包里,装着我们抓到黄顶鹏时收缴的那把m40a3狙击步枪。 萧克明带着我给他的红外高能手电,把酒店18楼走廊的摄像头和电梯摄像头闪瞎。这种酒店保安并不严密,摄像头记录只作为事后调取之用。平时不会有人一直盯着屏幕,所以就算闪坏了摄像头,一时半会也没有人修。 如此一来,摄像头只拍到了一个瘦高的家伙背着高尔夫球袋走进了房间,没有拍到他什么时候走出来。 萧克明在房间里将那柄枪和其他一些物品布置好之后,马上就离开了酒店,赶到电视机厂去,装成令空的帮手,与我展开假枪战。 顺带一提,故意设计陷阱、展开枪战的目的,是要把现场弄得凶险些,以证明我是“正当防卫”才杀掉令空的。 明莹也知道,所谓的狙击手只是我布下的乌龙,所以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才会那么镇定,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随后,我命她去找安徽帮的丁老板。之前因为灏灵被绑架事件,她与丁老板已经打过交道,丁老板也不虞有诈,便在明莹假传的胤老太太“懿旨”之下,去找陈子奇的麻烦。当时“正好”在场的我,就顺道录了音。 胤老太太在我的这些布置之下,成了一个与陈子奇串通、交替用假死药和解药延长寿命、还因此谋害了大伯、诬陷了方言老大爷、把组织搞得支离破碎、独占大伯的全部财产的大罪人,而且,还要为蒋南的死、董昊的假死、明莹的下身大出血,以及令空和黄顶鹏的蓄意谋杀我和明莹等人的事件负责。 这些事件,我都有各种录音作为证据。她百口莫辩。 当然,我既然要保证大伯财产能落进自己手里,也就不会给胤老太太任何辩解的机会。我从陈子奇那里搞到安徽帮丁老板的录音证据之后,就纠结小伙伴,准备攻入胤老太太的宅邸。但在那之前,还有两个小时的空白。这短时间里,我跑了一趟松江,不但拿了灵猫卵巢囊肿等物,还取了第二份假死药,并带着朱峻轩一同回到市区。 我在延安中路绿地的草坪上给小伙伴们开动员大会时,朱峻轩已经化身成冷血杀手,摸进胤老太太的家,以他超人的速度,干翻了所有保镖,并给胤老太太注射了假死药。等胤老太太进入假死状态,又在她心口扎了一刀。 所以我带着小伙伴冲进胤老太太的家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这样,接管了胤老太太和大伯的所有财产,借助律师们的力量,查清财产线索,把大伯的遗产全部划到自己名下。 唯一的麻烦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联系不上萧克明了。他从电视机厂厂房开着我的车“逃走”之后,我反复打他电话,都不在服务区。所以我只能借助田星阳的力量,帮我寻找。 其实,他之所以不在服务区,是因为他一连三天,都靠菠菜鸡蛋面,在没有手机信号的地下车库度过。 直到他从车库里出来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坏了停车库出口的升降杆,晃晃悠悠地停在广场上,本来可以联系我,却又被警察张峰遇了个正着,正要仓忙带着几件宝物逃脱时,手机也被砸破了。我就只能靠着车上的种种线索,在那家菠菜鸡蛋面的店里找到了他,拿回了那些宝物。 也许你还为那个所谓的“神秘人”这么痛快就把几样东西给了我而觉得奇怪。如果我告诉你,那个人就是萧克明,你还会奇怪么? 萧克明并不是心肠歹毒之人,但我用救活萧璐琪作为把柄,要求他无条件配合我的时候,他也只能答应下来。 是的,之前的一切,之所以进展得那么顺利,是因为,那都是我的谋划。那时候的我,被金钱诱惑着,被死亡恐吓着,我决心不再做一个棋子,任人摆布;我要做一个棋手,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事实证明,我成功了。令空、胤老太太,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家伙们,在我的谋划和诬陷之下,没用几天时间,就丢了性命,而且,几乎无迹可查。 林佑节奏,要作恶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挡得住。 那你会问,胤老太太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现在回忆起来,我想,对于那时候已经被钱财迷了心窍的我来说,胤老太太到底是什么立场,与我关系不大。她掌握着本应属于我的财产,她怀璧其罪,她罪无可恕,她死有余辜。 这些,就是我之前所做的全部事情。 但是,这些不择手段、可以说是几近阴险凶残的手段,虽然出自我的手,却根本不是我的本心。所以,后来我才会那么痛苦,几乎陷入了恍惚状态。 所以,在最终陈子奇揭露了真相的时候,我才会突然进退失据、束手无策,林佑节奏,被彻底打乱。 我知道,如果陈子奇把真相全都揭露出来,我就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罪人,从此万劫不复。 我也许战胜了胤老太太,但是陈子奇,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从安徽帮丁老板闹事这个疑点查起,发现了我此前的大部分秘密谋划。 唉!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吧! 那时丧失了本心、几乎丧心病狂、所有生活都是在演戏的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让我后怕不已。 幸好,在目睹了一桩桩生离死别、经历了本心与欲念的死斗之后,真正的我,终于在那家医院的病床上,回来了。 但是,小伙伴们听完我的叙述,却露出了让我不安的表情…… “我不奢求你们原谅我,我只是想说出来,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我说了许久许久,望了赵辰、杨滔和辛晓鑫一眼,勉力动着干裂的嘴唇,最后这般说道。 第十一章 走吧,走吧 听完我说的话,三个小伙伴们,都是一阵沉默。但是我感受得到,他们心里,不知是痛苦、难过还是气愤。 他们对我说的这些,也许并不知情。可以说,他们是我导演的这部戏之中,扮演了群众演员和热心观众的角色。 当你发现你以为是真实的一切,归于虚妄,而真相,却让你难以接受时,你会是什么感觉? 辛晓鑫第一个站起来,冷冷地道:“佑哥,如果我也像明莹姐一样离开,你会灭我的口吗?” 我苦笑道:“怎么可能。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为了金钱地位,不择手段的林佑了。” “那么,佑哥,你多保重吧。”辛晓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 我心里此刻无比难受,却装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晓鑫,这些日子麻烦你了。我向你道谢、道歉。” 辛晓鑫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走了。他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的,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内心里,有很多正直的东西,有自己的底线。而我的故意欺瞒,甚至对他威逼利诱,恰恰打破了他的底线,没有对我怒骂或者挥以老拳,我已经很感激他了。 赵辰看着辛晓鑫的背影,又看看杨滔,有些不知所措。 我正想向他们说些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萧克明告诉我,他已经带着萧璐琪在医院里做完全面体检,结果一切正常。你在哪?小气鬼说要来看看你。 我把手机交给杨滔,由他报了地址,说了我的情况。我让他直接挂掉电话,躺下来,闭目养神。杨滔和赵辰都没有再说什么。他们知道我心里不好受。 我在那个宾馆套房的时候已经悄悄地嘱咐过萧克明,让他把他所知的一切,都告诉萧璐琪。我不怕萧璐琪会怎么看我。只是,她有权知道真相,她有权做出选择。她绝不必因为我救过她,而违心背意地与我纠缠下去。 我反复告诫自己,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硬起心肠。但此刻的我,心里却一点也平静不下来。她知道我变成了这副样子,如此阴毒、如此执迷、如此不择手段,会不会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会不会只是客套地对我说声谢谢,然后带着礼貌的微笑,向我挥别? 我该如何,去接受那样的现实? 也许你要问我,你爱萧璐琪,是因为她美么?是因为她身材好么?我只能叹口气对你说,少年,此时的我,见过了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孩,萧璐琪绝不是最美丽的一个。但是她却是最特别的一个。 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读过那本《小王子》。还记得那朵无意中飘到小王子星球的玫瑰花,她自称是宇宙里独一无二的花朵,并且耍弄了各种花招来引起小王子的关心和爱怜,但小王子却觉得烦恼而离开了她,离开了自己的星球。直到他看到了花园里五千朵和他那朵玫瑰花一模一样的花朵时,小王子才懂得了:正是你在你的玫瑰花身上耗费的时间,才使得你的玫瑰花变得如此重要。 第281节 所以小王子才会对那五千支花朵说:“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没有人能为你们去死。当然罗,我的那朵玫瑰花,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以为她和你们一样。可是,对我来说,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是我除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着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萧璐琪,我把她从停尸间里偷回来,放在冰柜里,照顾她,给她洗澡、疏通关节,为了她,哪怕在凶险的地方,再凶残的对手,我也有勇气去面对。对我来说,她就是那一朵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所以,无论多么美丽性感的肉体摆在面前,我不会觉得诱惑,只会觉得恶心。哪怕我现在再有钱、可以由着性子去发泄任何肉欲,我也不会为任何其他女人动心。 我,只爱着那朵属于我的玫瑰。 各位,如果你无法理解我这样的感觉,那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什么叫爱?我不知道。但是当你陷入爱里的时候,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会告诉你这种真切的感受。真的,如果你性无能,我会同情你。但是,如果你爱无能,我只能鄙视你。 然而,就是这种对萧璐琪的爱,让我此刻深深地陷入困扰之中。等待着那敲门声的响起,就像是对我的末日审判。 敲门声,终究还是响了起来。 萧克明领着萧璐琪,缓缓地走了进来。 这位清丽脱俗的女神,竟毫不嫌弃杨滔的这间破烂出租屋的脏乱差,大大方方地走到我面前,关切地问道:“听说你晕倒了,好些了没有呢?” 我勉力挤出一点笑意,道:“谢谢。没事了。” “是我应该谢谢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堂哥都告诉我了。” 我望向萧克明,他点了点头,示意萧璐琪已经知道了一切。包括我救她,包括我的变化与堕落。 “真的,”萧璐琪坐在脏兮兮的被单上,一只手抓着我的身上的被子,向上掖了掖,道,“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我只觉得被她不经意触到的身体处,有一股暖流传将开来,流遍全身。却犹豫地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赵辰在一旁接话道:“还要怎么感谢报答?以身相许呗!换了有个男人为我这样,我肯定嫁给他!” 我突然全身冰冷。 因为我看到,赵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萧璐琪闪开了原本望着我的眼神。 只是这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我不知道如果与她一起经历过许多之后,她会否爱上我。但是如果你突然沉眠,突然醒来,突然有个人指着另外一个你几乎不认识的人说,他救了你,嫁给他吧。无论是谁,内心都会抗拒的。 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这一个眼神,却刺痛了我的心。也许是这时候的我,本已太过脆弱、太过敏感,也许是我心里有太多忐忑、纠结和不安,竟然连这一个眼神的打击,都扛不住。 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我忽地哑了嗓子,沉声道:“赵辰,别这么说。就算我救了她,也不是为这个目的。”说着,我几乎是眼睛里快要溢出眼泪,强忍着对萧璐琪道:“萧姑娘,我朋友说话太大条,你别介意……” 萧璐琪摇摇头,道:“不会的,我听堂哥说,你是搭上自己的命来救我的,其实……” 我见她眼里闪过一丝柔情,心里一喜,旋即又是一惊,连忙道:“没有克明说得那么严重。你不要误会,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萧璐琪的另外半句话被我堵了回去,兀自轻咬朱唇,用一种无法言语描述的复杂的表情望着我。 我继续道:“萧姑娘,医院检查的结果,怎么样了?” “一切正常,没有异样了。”萧克明见她愣在那里,便替她道。 萧璐琪回过神来,点点头,道:“真没有想到,他会是那样的人。现在听堂哥说来,还觉得后怕。” 我勉强笑了笑,道:“其实,我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克明也和你说过了吧?他指证我的那些事,并非子虚乌有的。” 萧璐琪一双秀目美瞳,望着我道:“如果看一个人,只用眼睛去看他的行为,总是片面的。我觉得,还是用心去看,会比较清楚些。林佑,你的本心,不是坏人。其实我觉得这位姑娘说的……” 听到这个“其实”二字时,我的心头已然一热,激动得几乎要坐起来。但起身到一半,却又把自己重重地摔回到床上去,道:“萧姑娘,不必说下去了。能听你说出前面那句话,我林佑已经虽死无憾。只可惜人心难测,变化无常。我已经堕落过一次,到现在,还不敢真正地直视自己、找回自己的本心。姑娘不必对赵辰那句话太在意。我总觉得,如果用什么以身相许的方式来报恩,感觉很奇怪。也许我还太幼稚,还在期盼着一份相互回应的真正爱情,不想让姑娘许多为难、违心背意,最后落个不幸福的结局。姑娘的美意,林佑心领了。” 除了萧璐琪,包括萧克明在内的其他所有人都傻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写的满满都是三个字加一个问号: 傻逼啊? 萧璐琪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我此话出口,见她如此,顿觉后悔,想要收回,却已来不及了。 萧璐琪点点头,柔声道:“你说得很对。为了报恩而以身相许,我也觉得很奇怪。那么,等你身体好了,我们约个地方吃饭吧。” “我看不下去了,”还不等我说话,赵辰在旁边嚷道,“佑哥,你的林佑节奏跑哪去了?得,我替你答应了。就这么着,姑娘,等佑哥身体好了,你们约地方约会去。像佑哥这么爷们又一往情深的男人,你肯定会爱上他!” 我看了看赵辰,苦笑一下,转而对萧璐琪道:“大病初愈,你也要多休息。克明,你先带璐琪找个舒服安全的地方,让她好好调养吧。” 萧克明叹了口气,走过来拉起萧璐琪,低头凑到我耳边,狠狠地道:“你他妈不是傻逼,你她妈就是一蠢驴、倔驴!” 除了苦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关门声传来,我又向杨滔和赵辰道:“现在组织已经解散了,我也要对胤老的死负责。你们不必再跟着我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赵辰却道:“佑哥,我觉得你今天肯定是脑子摔坏了,这么唧唧歪歪,真是让人烦心!你已经把你的心路告诉了我们,你已经回到以前那个佑哥了,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话?” 杨滔却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向赵辰道:“走吧!” “走?我不走!”赵辰嚷道。 杨滔也不管她,只把她从板凳上提起来,望着我道:“林佑,保重了。” 我眼眶一热,点点头。 赵辰在“我踹你哦”的叫嚷声中,被杨滔硬生生拖出门去。 屋里,又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过了不知多久,一个声音响起道:“这样好么?” 第十二章 战斗的勇者 我在房间里孤零零地待了一整天,等力气和心情稍许平复,才下床来,胡乱吃了些东西,开着车单独跑了一趟金山,找俞老先生。这是我曾经答应他的,对那些鲜为人知的事情了解过、亲历过之后,和他谈一次。 第282节 他在编纂一本叫作《金山卫春秋》的地方志。需要各种各样的素材,也许我的所见所闻,也会写入这本书里。 我没在他家找到人,便转到万寿寺找续建大师。虽然手上没了佛珠,但明觉小师傅认得我,不必多话,便将我带到后院内堂。 还没进门,却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我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萧璐琪。 她轻轻幽幽地道:“……所以总是烦恼,来求教大师。大师清修之人,不问世间情事,今个来扰,幸勿嗔怪。” 续建大师的声音响起道:“萧姑娘哪里话。世间烦恼,皆由一个执字而起。林施主此前陷于财帛富贵的执障之中,确是让人感叹。他要破得此执,须得大功德、大智慧。萧姑娘如今烦恼,也由执而起。执着于恩情,却总无法化为爱意,不如放下这段恩情,再去看林施主此人如何?” 我心里一阵激动。原来萧璐琪竟在为“以身相许”烦恼着。既然烦恼,定然有此意。想到这里,我真觉得过去的种种坎坷,再也不枉了。 又听萧璐琪的声音道:“一朝得闻花香,三年不识他味。大师,失过的本心,当真还能找寻回来么?这世上,还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么?” 续建大师正要说话,我的身后却有一个声音响起,道:“小伙子,你怎么来了?去屋里坐啊!” 我似是被兜头浇下一盆凉水,冰彻到脚。俞老先生,您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干吗?我…… 俞老先生虽然须发皆白,却是鹤发童颜、健步如飞,赶了上来,从后面一拍我,却把我推了个趔趄,尴尬地出现在续建大师的后堂门口。 我被俞老先生驱进内堂之中。萧璐琪美目流转,正往我这里看来。我的脸上固然是火烧火燎,她的脸上也氲起两朵红霞。我努力地稳住心神,向续建大师双手合十道:“大师,我方才去俞老先生的家,没找到他,才到这里来的。打扰你们了。” “小伙子,找我什么事儿啊?”俞老先生笑眯眯地问道。 我看他这副表情,总觉得他似乎知道续建大师是在和谁谈话、谈的是谁似的,所以故意在门外推了我一把。只得苦笑道:“俞老先生,我最近经历了不少事情,很多都和金山有关,您不是让我找个合适的时候,把这些经历作为素材讲给您听么?不过……”我顿了顿,道,“好像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续建大师和萧家妹子。” 续建大师“呵呵”一笑,道:“不碍事,老衲也想听听林施主的故事。姑娘,你呢?” 萧璐琪却站起来,欠了欠身子,道:“各位前辈见谅,晚辈回避片刻。”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我的心里无比惆怅。也许她发现我在门外偷听,有些不悦吧。 毕竟两位老人家在场,我只能吞吐几口气,坐下来,匆匆开口,从假死药、巴焦人、达度拉组织,讲到林家宅三十七号、共济会,把这些杂七杂八纷繁复杂的事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续建大师和俞老先生都听得入了神。 讲罢,续建大师拊掌道:“林施主,老衲记得第一次见你时,还是一个略带青涩的毛头小伙子,没想到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你就解开了上海历史上最大的奇案,还把这些情况调查得如此清楚,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我笑了一下,道:“大师,您切莫抬举于我。” 俞老先生拈着胡须道:“小伙子,有了你说的这些素材,我相信明年,《金山卫春秋》这本书就可以出版了。我要谢谢你。” 我连忙拱手,道:“俞老先生,您发下这等宏愿,实在是金山之福、上海之福。您学识渊博,晚辈说的这些乡野轶事,帮不了您多少。晚辈尽绵薄之力,希盼您的书早些出版,摘掉扣在上海这个城市头上的‘历史肤浅’的帽子。” 俞老先生郑重地走过来,拍了拍我的手,道:“老了,不中用了,如果你愿意,帮我一起修编吧。” 我连忙道:“俞老先生,能与您一同修编史书,实在是晚辈此生莫大的荣幸。但是……晚辈还有些俗务未了,恕难从命,万望见谅。” 俞老先生望着我的眼睛,道:“怪事,怪事。你说‘俗务’,我却在你眼里看不到一丝与情缘有关的神色。林佑,你……”说着,俞老先生望向门外。 我抢先打断他的话,向续建大师道:“大师,还有一事。您之前赠我的佛珠,是从哪里来的?” 续建大师道:“是老衲的一位旧友送的。” 我躬身一礼,不再多说什么,便告辞出来。往大门外走去。 萧璐琪就远远地坐在一张石凳上,听到我脚步声传来,慵懒地回头望了我一眼,道:“讲完了?” “嗯。” “听到了?” “嗯。” “其实……” 我向她礼貌地笑了笑,道:“没有什么其实,你不必纠结于我救你这件事。如果换了别人,当时的我,一样会救的。” “但事实是,你救了我,”萧璐琪垂下脸去,幽幽地道,“当时的你?那么现在的你呢?” 我抬头望了望这早晨美好的太阳,道:“现在的我,和当时的我一样,但又不一样。那时候,只是单纯的善良,好打抱不平,也许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阶段;后来的我,变了,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也许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阶段;现在的我,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但是也许是到了‘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的阶段。人生,不就是在这样的曲折反复中,才能成长的么?” 萧璐琪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等我说完,又抬头望着我。 我笑着道:“好了。该做的,我已经做了。该放下的,我们都放下吧。我不奢求什么,只把这段回忆,留在心里,就挺好的。” 萧璐琪依旧那般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洒然地笑笑,“再见。” 说完,我扭过脸,大步地离开。 脸上,此刻已经满是泪水。 回到车上,旁边的人看着我抹干眼泪,叹了口气,道:“林佑,你觉得这样真的好么?” 我又勉强笑了笑,道:“我只是不想再留下什么让她遗憾的。” 当我踩下油门,车子飞驰而去的时候,在反光镜里,我看到万寿寺大门口,有一个倩丽窈窕的身影,似是无力地靠在门柱上。 我紧咬着牙关,脚下踩紧,很快,那个身影就消失在茂密的树影花坛之中。 再见了,我的玫瑰,我的女神。你的担心是对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找回了自己的本心。我只知道,我不想让你伤心。 林佑节奏,也许只能再用一次,但是我不会后悔。 现在,我不会再有任何疑虑。 第283节 没错,我手里还有无数财产,我心里还有我的女神。但是,从此以后,我不再是那个拥有几百亿家产的超级富豪,也不再是个感情脆弱、动不动就受伤了寻死觅活的大男孩,更不是一个沉醉于自己一点小聪明带来的满足感的半调子侦探。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大伯的心情。甚至,我想起了一部以前我一直当做笑话看的电影:《大话西游》。 没错,大话西游。无厘头在这部电影中发挥到了极致,曾经让我捧腹不已、大笑不止。 但是此刻,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曾经落草为寇、玩世不恭的至尊宝;那个和白晶晶在悬崖上突然疯狂地互相扒着裤带、然后疯狂地爱上了这个女妖的至尊宝;那个为了骗得月光宝盒,三番四次耍弄死心塌地爱着他的紫霞仙子的至尊宝;那个把啰嗦的师傅痛殴在地一阵乱骂的至尊宝。 最后,他堪破了一切,戴上了金箍,拥有了无边法力,更担上了一份比他法力大得多的责任。这需要多少勇气,我不知道。但是在紫霞仙子无助地飘离他身边时,我看到那副金箍,在他头上越受越紧,他发出的嘶吼是那样痛苦和无奈…… 他,找到了自己的方向,然后落寞地横扛着金箍棒,走上了西天取经的路。一个男孩,成长到了一个男人。然后像个男人一样,朝着正确的方向、为了正确的东西,去勇敢地战斗。 我也曾经怀疑过很多次,大伯拥有了如此雄厚的财产,为什么还要一次次把自己抛进那么危险的环境中,去追寻一个答案,去面对一切苦难。 现在,我终于明白:我的大伯,是一个战士,一个真正的勇者。为了对的东西,不惜舍弃所有的荣华。 我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方向盘,眼神,从未如此坚毅。 一个急刹车,车子猛晃,停在路边。 路边站着一位衣衫褴褛、极其邋遢的道人。是刘庆。 我不能置信地望着他,道:“刘老,您这是……要来给我新的揭语指引了么?” 刘庆哈哈大笑,道:“哪有什么指引。林佑,我以前看你,虽然聪明,却不坚毅。此刻见你,嗯,长大了。好,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要做的事,就去做吧。我没有什么指引再可给你的了。但是你记着,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会像支持你大伯一样,全力以赴地支持你。这个,物归原主。”说着,他交给我一个粗麻布的包袱,入手沉甸甸的。外面的粗麻布,虽然看起来不值钱,但是懂行的人才知道,这材料有多贵重。 刘庆,绝不是像他外表看起来这般不济。能以玄学给大伯做顾问的人,他的能量,也不难想象。 我接过包袱,拱手笑道:“多谢刘庆伯伯,还有一件很麻烦的事,想要拜托你。” “但说无妨。”刘庆笑眯眯地望着我,道。 第十三章 打电话 既然要战斗,就不能不做好两件事,一是侦查敌情,二是隐藏自己。 我找的这个小区,说来还和我有些缘分,是在上海闵行区的康城。这是一个有着14万人口、充斥着大量廉租、合租房的地方。租房的人有公司白领,也有做楼凤的小姐,一到了晚上,炒菜声、碰杯声、对骂声、谈笑声,夹杂着歇斯底里的叫床声,此起彼伏,勾勒出一幅市井生活的真实写生。 我在小区外墙上找了个私人房东的租房电话。迅速办完了手续,直接拎包入住,不在话下。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我都在打电话。 这个破破烂烂的小房间,延伸出无数丝线,形成了一张蜘蛛网。我就坐在网的中心,接收信息,然后经过大脑的高速分析、比对、推理和判断,最后发出指令。 “喂,大兄弟啊,你换号了?哈哈,在哪乐呵呢?”我报上自己名字之后,傅黎东在电话那头调侃道。 我也哈哈笑着插科打诨几句,然后道:“东东,你现在还是负责基金管理这一块是吧?” “是啊,有事?” “你是不是要天天盯着股权交易中心那边的信息?” “没错,咋啦?” “我等一下发几个公司名字给你,帮我盯一下,如果这几家公司挂了单卖股权,你帮我报个价上去,要出最高价。买方的名字我会发到你手机上,到时候对方的打款账号你发给我。” “哟呵,大兄弟,你这是帮谁做生意呢?挺狠啊,最高价买?眼睛都不眨啊?” “我这不是给个老板打工嘛,人家土豪,我就照吩咐办事。哈哈!” 再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又拨出那个中国农业大学生物学博士王海东号码,道:“喂,海东,我是林佑,刚换了号码。你那边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你上次和我说过那几个地址之后,我就去那些地方看了一下,和你的猜想差不多。不过这东西不太好弄,现在剩下的不多了。你确定你要?要这玩意干嘛用啊兄弟?” “喂喂,你是专家,又有课题组的名义。给我弄一个有什么难的?” “好吧,那我尽量试试看吧。”王海东叹了口气道,“你最近可真够奇怪,一会儿问我猫的卵巢囊肿,一会儿问我蝙蝠黑鱼长鼻猴子,现在……口味越来越重。说,是哪头驴踢了你的脑袋?” “我草,”我憋不住笑出了声,“长鼻猴子是你提的好吧?说正经的,你别说试试看,一定要弄到。你导师那边的课题经费,我会想辙搞定的。拜托你啦!” “行,知道了。”王海东笑着,挂断了电话。 我手里电话不停,又拨出上海中医药大学的蒋钧鹏的电话。各位还记得吧,我发现灵猫卵巢囊肿的时候,曾经给他和王海东都打电话咨询过。电话通了,我忙道:“钧鹏,我上次问你的事儿,你觉得靠不靠谱?” “你还别说,这事儿还真有可能。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服了你了!” “真的可行啊?得,那你帮我弄弄,怎么样?” “这……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我又不告你侵犯我的宪法权利,你怕啥?偷偷的,没人知道啊。” “得,别和我拽法律名词。那就试试看,我正好也手痒痒,哈哈!”蒋钧鹏也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忍不住道。 挂掉蒋钧鹏的电话,我又拨出一个电话:“喂,胸科医院吗?” “是,先生有什么事?” “我要投诉!”我装作怒气冲冲地道,“你们那个叫王永顺的太平间管理员是怎么回事?态度太差了,我妹都被他气哭了几天了!” “先生,你稍等,我核实一下情况,”接线员说着,过了片刻,道,“先生,很抱歉,你说的这个人,从前天下午就没来旷工了,我们正准备作开除处理。” “哦,开除?好,很好,这种人就应该开除!下次你们招人,找个态度好点的!”说着,我挂了电话,又拨出另一个号码,道: “那边行动了,你那边搞得怎么样了?” “还行,该联系的媒体都联系了,两个公司也买下来了。不过启动资金不够,那边的主管正在催。” “我就知道会不够,你啊,我马上给你打过去,可别搞砸了。” 第284节 电话那边传来“嘟——嘟——”声之后,我又打出一个电话。 这人我之前没提过,是一个叫谷米的奇女子。我以前在投资公司上班,出差去一家超大的物流公司做尽职调查时认识的。不瞒大家说,她虽然是个女强人、女老板,当时家里却发生了件很诡异的事,还以为是灵异事件,吓得不轻。但被我三两下解决了,从那时起,我们关系就很铁。 至于这位女强人谷米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与这本书无关,在这里就不提了。以后有机会,写个我曾经解决过的诡异事件簿给大家看吧。 “喂?” “米姐,我是林佑啊,换号了。” “哎?佑弟啊,好久没动静,把姐忘了吧?” “哪儿敢呢!最近挺好不?” “别提了,又发生了件事,姐觉得这次肯定是有脏东西,要去请个太白山道士来驱驱邪才行了。” “姐,我不是和你说了,这世界上没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很多邪门的东西,都是些居心不良的假和尚假道士故意搞出来吓唬你,然后找你勒索钱财的。你要是上了次当,以后这种事就没完了。谁让你这么成功呢,大家还不都盯着你的口袋?” “那怎么办?”谷米焦急地道,“老弟啊,你来帮姐看看,你是破案天才,靠你啦!” “得,你太抬举我了。哪有这么厉害。” “嗨,你上次把我家那事摆平之后,说了句‘万事万物自有因果,但绝对与鬼神无关’,姐到现在还记得呢!反正这次靠你了。真的,包机票,包吃住,还有一大笔侦探咨询费。” 我哈哈笑了两声,道:“姐,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既然你发话,我怎么说都要去看看。咨询费就不用了,不过,想请你帮个忙。” “尽管说,要打群架,姐手下人多。” 我笑着把事情说了一遍,谷米道:“老弟,你这动作不小啊,谁惹着你了?” “米姐,你正好对路,我只能靠你了。你帮我找个助手,能代表你的,渠道费用我出,能不能行,你一句话吧。” “我还真就一句话,”谷米想也没想就答道,“废话。” 我被她这性格直爽、从不怕事的女强人作风逗得一乐,道:“那就麻烦姐啦!” 挂掉电话,手机和右脸已经隐隐发烫了。我走下楼去,随便吃了点东西,转到另一幢楼,敲响了其中一间房门。 开门的,正是之前和李芊羽一道,想要找到萧璐琪所在的程序猿邢碧暄。她也住在小区里,在前文中我已经提过了。李芊羽和她是单线联系的,陈子奇不会参与“下层员工”的管理。所以我到这里来,不虞陈子奇会知道。 “怎么是你?你来干吗?”她有些心虚,盯着我问道。 “来看看你。小羽的事,你知道了么?我能进去么?” “不知道,”她用手搓了搓鼻子,把我让进屋里,道,“她怎么了?” “她死了。被她老板害死了。” “什么?”邢碧暄惊得脸上那副硕大无比的黑框眼镜差点惊掉下来,急道,“怎么会这样?”说着,她摸出手机,要打电话。 我把她拦下来,道:“她跟错了人。跟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一个只知道利用,不懂得尊重的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着这种人。我只想问问,你为什么与小羽合作?我相信,没有无来由的合作,或是利益、或是崇拜、或是其他理由,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理由。” “她是我表姐……”邢碧暄颤颤巍巍地道。 “你想给你表姐报仇么?”我一瞬不眨地盯着她,道。 “想,”邢碧暄抬起头道,“当然想!” “那么,”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你就和我合作吧。我需要你帮我。” 邢碧暄咬紧牙关,道:“你说我表姐死了,你怎么证明?你怎么这么肯定是她老板害了她?” 我摇摇头,道:“我不能证明。她已经被火化了,这件事是她老板的老婆告诉我的,但是就因为这个,她老板的老婆,也被她老板杀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邢碧暄手足无措地道,“说杀人就杀人,难道凶手没人管?” 我默默地走到旁边,捡起一把水果刀,道:“这是你表姐给你削水果用的刀吧?” 邢碧暄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你想要干什么?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心说你这屋里邋遢成这样,难道你吃水果还削皮?上次来你这里,很多地方都被精心布置过,很有可能就是李芊羽布置的。既然如此,这把刀的用处,还有什么难猜的? 我把刀尖捏在手里,把刀柄地给邢碧暄,道:“我现在不能证明你表姐是被她老板杀的,但是我迟早会证明给你看。如果我说谎,你就用这把刀,一刀捅死我。” 邢碧暄直愣愣地盯着我,颤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又道:“帮我吧。” “好!”邢碧暄又一次咬紧了牙关,道。 我点点头,道:“那我就来告诉你,你要做什么,把电脑打开。” 说了好一阵子,最后再向邢碧暄交代了几句,便转身下楼。这时,夜幕已经渐渐降临,我打了辆出租车,到了一家破酒吧。 走进去,一个胡子拉碴、借酒浇愁的大老爷们正坐在吧台前举杯痛饮。 我坐在他旁边,向酒保道:“来一杯啤酒。” 这大老爷们扭头望了我一眼,讶道:“怎么是你?” 我笑了笑,道:“好久不见。听说你丢了工作,有点失意。正好有件事要拜托你,保你有钱拿,还干得过瘾。怎么样,要不要听听?” 第十四章 拍卖会 谷米很快给了我回应,说已经安排她的助理林珑来帮我协调。渠道费用她出。我马上拒绝,说你只要把林珑借给我用用就行了。这摊子事太大,花你的钱不好意思。 推让了一阵,谷米还是答应了。 我在二手车交易市场又淘了一辆老款的别克君威。如果是去参加董昊父亲董云志的聚会场合,我就开奥迪a6去,低调不张扬,又不丢面子;平时有点事,我还是开着二手车。 第285节 陈子奇似乎没有把我害董昊的事情,告诉董云志。否则我就不可能这么被他当做亲侄子一般,与他的小伙伴们愉快地一起玩耍。虽然我决心做一个战斗的勇者,但这并不代表我要好勇斗狠、像个愣头愤青一样仇视一切。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顺利实施计划,我仍然要把表面逢迎的功夫做到家,但是此刻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我不再去羡慕别人,也不再抱着求人之心、摇尾乞怜。 我让李海波把那些律师请来,按照约定的比例,把律师费的30%付给他们,并约定一个月以后,再支付剩下的70%。这30%已经是天文数字,他们拿了钱,纷纷欢天喜地表示这钱赚得太容易,各自所在的律所,完全可以凭这一笔收入,跻身上海知名收入律所之列了。 我把李海波单独留下来,深谈了一次,和他再商量了些事,写了一份东西,交给他。 时间就这样过去,直到有一天,出现了状况。 安排在湘西那边的线人说,有一个奇怪的家族,开始大规模地收购辰砂母矿。不必说,这肯定是从胸科医院不告而别的王永顺回到了老家,发动他那个扎根湘西的炼尸家族的人脉和实力,借助了陈子奇的雄厚资金,开始搞大动作。 辰砂母矿,也就是硫矿石,说白了,就是雄黄。硫元素在工业上主要用途是制造硫酸,但是随着环保标准不断提升,硫酸用量逐步缩小,硫矿石的价格也就一路下滑。 但是任何东西都经不住炒作,有人大量收货,价格自然水涨船高。短短几天时间,湘西周边的单质硫矿石已经被收得差不多了,价格也猛翻几番。 我安排了大宗交易所的专业人士帮我同步制作单质硫矿石价格走势k线图以及成交量变化图,紧紧地盯着盘面的一举一动。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演化成了一场商业层面的攻防争夺战。 同时,傅黎东给我打来电,道:“你说的那几个公司,前天在股权交易中心挂了单。我按照报出来的资产负债表预估了最高价,已经报了。打款账号一会儿我发给你。” 我谢过。接着就下发指令,付款。 好大一笔钱,不过对我来说,不在话下。 过不几天,已经到了8月底9月初,我突然听说,西宫发生了火灾,一幢豪华别墅被烧成焦土,救都救不及。 我马上联系在消防支队,报出了几个地址,果然,近几天这些地方也接连发生了火灾。 陈子奇真是破釜沉舟,连老巢都烧了。不过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我一边打了两个电话,一边看着单质硫矿石价格和成交量图表。单质硫的产量不大,成交量萎缩了一阵子,价格也是一飞冲天。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几天成交量又逐渐放大起来,价格进入了高位盘整阶段,忽高忽低、起起伏伏,难定结论。 另一方面,据线人报告,收硫矿的那个湘西家族,购置了不少破碎机,把大块的硫矿石都敲了个碎。但是收购硫矿的事情,却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这个情况让我明白:第一,紫辰沙胎是藏在普通单质硫矿石里面的;第二,陈子奇还没有找到这玩意。 王海东给我打来电话,我要他找的东西,终于在贵州弄到了,但是这玩意要怎么寄过来?我问清了他的地址,不动声色地派出私人飞机,把东西直接拉到了上海。 蒋钧鹏也开始忙碌起来。我专门弄了个隐秘的仓库给他作试验室。可怜我这只小白鼠,受尽了蒋钧鹏同志无情的折磨,好几次差点被弄死。 再过了几天,硫矿石的价格再次冲高,随即回落,接着一落千丈。这个消息让我坐卧不宁。 难道,陈子奇找到了紫辰沙胎? 湘西的线人告诉我,消息传出来,当地有人发现了紫色的硫矿石,已经送到了湘西重镇——吉首市。经过专家鉴定,说此物非常罕有,是一种稀有金属掺杂在单质硫里,才会呈现出这种颜色。 紫辰沙胎! 我紧张起来,马上通知私人飞机驾驶员,让他安排起飞,直接到张家界机场。抵达之后,我马上转乘车,赶到吉首市还要4个半小时。 开车来接我的小姑娘,名叫刘思丽,我一上车,她便给了我一堆资料,都是和紫硫石有关的。报道很详细,发现者是一名丹砂采矿工。他自己承包了一块地,一家人都靠采丹砂为生。在丹砂矿与周边岩石交界的地方,偶然发现了这块紫色的硫矿,可谓难得。 我仔细看着照片,心中不禁感叹这大自然造物的神奇。 “现在这个东西的去向如何?”我看罢资料,连忙问道。 “林总,现在情况很麻烦。本来这个采矿工一家文化程度都不高,随便就能买过来,但是经过了专家鉴定之后,竟然……” “竟然什么?” “竟然要拿去拍卖行拍卖……” 我“哦”了一声。刘思丽果然还是太低估我了。要是说被人抢了,我可能还要头疼一下;拍卖,我怕过谁来? 就算砸上身家性命,我也不会让陈子奇得到紫辰沙胎!手中暗暗使劲,几乎要把资料攥碎。 忽地,我向刘思丽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功夫高手?” “林总为什么这么问?我们这里小地方,你是要找保镖吗?好像没听过有保镖公司。您怎么没从上海带过来?” “来得急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没带。要是争了起来,双方动了手,那还真不好办。” 刘思丽没说话,看得出,她有点紧张。 我突然怀念起赵辰、朱峻轩来。如果他们在,我也不必担心陈叙霖这样的人突然出手袭击我。可是…… “后面这辆车真讨厌,一直跟着。要超车你就超啊,”刘思丽看着后视镜,道,“把道让给他,他又跟过来。” 我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后面跟着的,不会是陈子奇吧?他们这么巧,也在张家界赶往吉首的路上?还是早就在这里埋伏着等我? 此刻,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后面的车肆无忌惮地开着远光灯,似是在挑衅于我。刘思丽虽然是当地人,开车技术很娴熟,驾龄应该不短了。但是我仍然禁不住想起,那天被追杀时,和明莹一起搏命逃亡的那一幕。又不禁开始怀念起来。 还是那些小伙伴们最给力啊……可惜,事到如今,一切都回不到从前。 在路上提心吊胆了三个小时,那辆车也整整跟了三个小时。直到我们拐进了金领国际酒店,那辆车才不见了踪影。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我收到刘思丽的消息,拍卖会下午两点钟就要举行。 怎么这么着急?我心里暗暗地奇怪着。陈子奇,你也来了么?我向窗外望去,薄薄的晨雾,氤氲笼罩着这个安静的小城市,若隐若现之中,让我有些看不清前路。 拍卖会场设在一家高级会所中。卖品很多都是倒斗盗墓弄出来的珍贵文物,不必说,这定是个地下拍卖会。只看门前屋内的保安措施非常严密,保安个个五大三粗,腰间隆起,都是带着真家伙的。正是有了这些地下组织的存在,盗墓行业才会如此发达,否则舍命倒出来的斗,卖不出好价钱,哪里还会有人为此疯狂? 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之间,我已经看到了陈子奇的身影。陈叙霖果然就如保镖一样,紧随左右。王永顺和另一个家伙跟在后面。那个家伙身形瘦小,皮肤很白,留着两撮小胡须。我想起萧克明的描述,这人应该就是他的那个旧相识,本名王三天、诨名地翻天。 陈子奇也看到了我,我昨晚几乎没能成眠,一脸憔悴。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阴笑一下,露出不屑的表情,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刘思丽凑过来,把举牌递给我。按号入座完毕,一个眉清目秀、脸上带着精明干练的女拍卖师走上台来,持锤朗声道:“本次拍卖标的,共有三件。分别是秦代琉璃转心瓶、战国陶碗、和罕见紫硫石。下面请礼仪小姐展示。” 话音刚落,三位颦颦婷婷的高挑旗袍美女拿着三个玻璃盒走上来,我的呼吸顿时中止,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在灯光照射下绚烂神秘的紫色硫块。 转头去看陈子奇时,他也是一副魂授色予的表情。身边那个诨名地翻天的家伙却不见了。 第286节 陈子奇忽然转过脸来,望了我一眼。那冷酷无情的眼神,让我心里不禁一颤。偌大会场,济济百人,此刻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死敌一般地互相对视着。 听完拍卖师的介绍,便正是开始流程。前面两个我和陈子奇都不感兴趣,其他买家倒是争得不亦乐乎。到了紫辰沙胎,只听拍卖师道:“下面一件卖品,罕见紫硫石,底价八十万,每次举牌加价五万元。直接叫价可以开口,加价数额不限。” 台下一阵骚动。有些人似不明白这块破石头怎么卖这么贵,有些人却觉得底价太低,等一下必定争得不可开交。 一声清脆的“开始”声响起。我毫不犹豫地举牌喊道:“两千万!” 所有人都以惊讶的目光,朝我看来。 第十五章 跟踪陈子奇 陈子奇毫不犹豫地举起了牌,又把所有目光吸引了过去。拍卖师这才反应过来,道:“两……两千零五万!” 我咬紧牙关,道:“三千万!” 所有人又都朝我望来,包括怒目圆睁的陈子奇。 拍卖师一副看土豪的表情盯着我,正要说话,陈子奇竟然又举起了牌子。 就在他再次吸引了目光的时候,我身后响起一个阴森恐怖的声音,道:“闭嘴,否则死。” 我全身打了个冷战。这如同来自地狱的声音让我不寒而栗。从没有听过,想必就是那个地翻天。我闻到他身上透过来的一股土腥味,不是个土夫子盗墓贼,就是个与尸体惯打交道的家伙。如果说王永顺还是个勤奋读书考上大学的孩子,自称炼尸户不过是吓唬于我,这个家伙,却是货真价实的狠角色。不知道掌握着什么杀人于无形的阴毒手段,但是我肯定连一下也挡不住。 怪不得我没在陈子奇身边找到他,原来竟坐在我的身后。 地翻天那可怖的声音继续道:“我要你死,谁也不会知道。你走不出这个会场。” 坐在我旁边的刘思丽,浑身颤抖着,眼看就要被这声音吓哭。 我紧握着号牌,心里纠结无比。本以为在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陈子奇不敢拿我怎么样,或者最多像上次一样,用向董云志告发等理由来要挟我。没想到,他竟然出此狠招,直接用我的命相威胁! 其他在场的人自然不知道我此刻的凶险处境,听见拍卖师在上面道“三千零五,还有没有出价的”,目光都向我集中过来。 地翻天坐了回去,冷冷地不发一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而我却如坐针毡,心下一片烦乱。怎么办?现在孤立无援的我,还能怎么办?我以为只要够有钱,就能把陈子奇打翻在地,没想到…… “三千零五万,第一次……”拍卖师也盯着我的反应,缓缓地道。 她当然想刺激我出高价,毕竟对于一块还不知道作什么用处的石头,敢于一次加价一千万的傻逼土豪,并不多见。成交价越高,她的抽头越是丰厚。 我死死地盯着陈子奇,眼中冒着火。 “三千零五万,第二次……”拍卖师看我已经憋红了脸,也不再抱什么希望。 我突然豁出命去,发疯一样地叫道:“四千万!” 一声轻咳从后面传来。我只觉得脑中一麻,眼前一黑,身子一歪,倒头便向地上摔去。 会场顿时一片骚动。一个保安上来扶着我,道:“先生,你没事吧?” 我晃晃脑袋,说没事,头晕了一下。 身后那个致命杀手,竟让我紧张得晕倒。 陈子奇又举起了牌子。 我重新回到座位上时,地翻天又悄声道:“你真想死?” “不想……” “那就闭上你的嘴!”听他这口气,定然是最后一次警告。 拍卖师向我看来时,我把心一横,将号牌丢在地上,表示弃权。 面容姣好的拍卖师,带着些失望的口气道:“四千零五万,第一次……” “四千零五万,第二次……” 她敲下了手锤:“四千零五万,成交!” 会场一片欢腾。 我心中苦水满溢,说不出难过的滋味。 又一次,我输了。 陈子奇冷笑着把地翻天召回身边。 我抬起头,望着天花板,感到深深的无力。 紫辰沙胎也被陈子奇拿下,我还能争什么? 不,不能放弃!我还有机会,要去西安,去阻止他!他拿齐了东西,肯定要去秦始皇陵,我就去守株待兔,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这么想着,我拉着刘思丽,快步走出了会场,一路狂飙,奔回张家界机场。 这次,没有车再跟着我们。陈子奇那个混蛋,肯定在忙着签约付款,然后捧着紫辰沙胎哈哈大笑,想到他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就让我止不住地恶心。 刘思丽向我道:“林总,刚才真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你被那家伙害了。” “那么多保安,他敢出手?不过我……我要是再加到五千万,他肯定要不顾一切丧心病狂了。” 刘思丽带着后怕的口气,道:“林总,没想到你这么有钱,可惜,那东西还是没买下来。” 我苦笑一下,平复着心情,没再接话。 “喂,林总,去哪?”私人飞机驾驶员接起我的电话,道。 “直接去西安,马上准备。我还有两个小时到张家界机场。”差不多跑了一半的路,我便提前安排飞机。 第287节 “好的,收到。”驾驶员十分干练,也不多话。 飞机在跑道上冲刺着,驶向无垠的蓝天。我望着舷窗外夕阳晚照之下逐渐缩小的吉首市全景,暗下决心:在这里输了一仗,西安,我绝不能输! 摸出电话,打给田星阳道:“星阳兄,把我盯一个身份证,如果有机场登机信息,麻烦把航班号发给我。” 田星阳答应下来。我合上手机,闭目养神。私人飞机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随时拨打电话,不必遵守民航法那些已经过时的规定。 落地之前,田星阳已经打来电话,说这个身份证已经买了后天下午四点二十五分从铜仁到西安的机票,航班号是天津航空gs7506,在贵阳转机,晚上八点五十分到西安。 我谢过田星阳,挂断了电话。 抵达西安之后,我马上开始一系列准备工作,务求万无一失。谷米派给我的助手林珑果然十分干练,办事相当麻利。不过我交给她的活实在太多,即使有我的雄厚资金在后面支持,她前期也做了一些铺垫工作,但也够让她忙得脚不沾地了。 我则独自去找谷米,了解过她在渭河边的别墅里发生的诡异事件之后,我仔细查勘了现场,笑着对她说了一番话,她听后立刻愁容尽消,连声向我道谢,非要留我吃饭。我连道不用,小事一桩,你发动了那么多人脉关系帮我,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了。 这种我顺手解决的小事,如果写出来,怕是也能出一本侦探事件薄了。但在这里,我们先略去不提罢。 第二天、第三天我和林珑忙着安排各种事情,忙了整整两天。到了第三天傍晚五点,我先找了个影楼,上了些妆。化妆师对我的要求极其不解,怎么会有人把自己越画越丑的。 化了妆,我便带着三个人三辆车从西安出发,奔赴咸阳机场。让其中两个人分别停车在机场高速的入口和出口处,另一辆车把我送到机场,停在地下车库的出口附近。我用假胡子和墨镜把自己伪装起来,等待陈子奇大驾光临。 九点二十分,陈子奇带着陈叙霖、王永顺,施施然从出口走来,王三天并没有跟着。我在人群里左闪右避,一边躲着他们的视线,一边紧随其后,他们没认出我。他们手上没有带多少东西,想必是那些青铜剑、铜盘之类的东西,也不方便通过安检、带上飞机,只能走其他途径。 他们很快地走到了停车场,上了一辆中巴车。我看得分明,马上通知在停车场等候的人,让他跟上。自己则跳上一辆即将启动的机场大巴,慢悠悠地向西安市区晃去。 临近机场高速入口处,我的人兀自开着车超过去,另一个早就等在高速入口的人继续跟踪。整个高速上出口很多,两辆车轮换跟踪着,不断变换位置,不虞被陈子奇发现。 机场高速的支路出口很多,安排两辆车才能万无一失。陈子奇的车还是直接从通往西安市区的出口,出了机场高速。这时第三个等在高速出口的人立刻跟上,三辆车交替着,不断向我汇报情况。看陈子奇的路线,却是不打算进市区,而是在环线上打了个圈,往刚改造完工不久的西安南站方向驶去。 我让其中一个人转到机场大巴终点站接上我,一路加速,连闯红灯,向着西安南站赶去。跟踪陈子奇的人说,又有一辆中巴车,中途跟上了陈子奇的那辆车,看起来里面只有个司机,座位都是空的。 陈子奇果然心思缜密,算无遗策。他让王永顺回湘西老家收购单质硫矿石,有了消息便马上赶往,同时让他手下的人坐火车向西安集中。看这架势,只怕他此次带来的帮手,不在少数。 这个家伙,得到了全部五件宝物之后,志得意满,看来已经复活秦始皇一事,在他看来绝对是唾手可得。 到了西安南站,我已经跟上了陈子奇,他的两辆中巴车在离火车站不远的农户门口停了下来。很快,从屋里呼呼啦啦走出来约摸十个人。夜色已沉,我离得又远,看不真切。隐约间,里面有些穿全黑衣服的人,动作奇怪。我心里一惊:陈子奇竟然带来了一群活死人打手! 想起那天在金山岛上,我们一群小伙伴遭遇这些打手时的情景。他们虽然速度不如达度拉的人,但是毫无痛感,除非是赵辰那种势大力沉的飞腿,直接对他们施以分筋错骨的伤害,否则还真是让人头痛。 但是,小伙伴们都已离我而去,此刻顿感寂寥。 更让我惊讶的是:后面出来的七、八个人,看那身手之快,绝对是达度拉组织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陈子奇此前让我和曹文雯去探寻达度拉组织在漕泾粮库的老巢,几个达度拉组织的人当场被我们毙了命。后来我又和朱峻轩、于柏胜一路追踪,又在清真路的马杀鸡店干掉了几个家伙。由此看来,达度拉组织应该和陈子奇是对立的才对。 我一直以为,达度拉组织里只有那个青面小胡子和陈子奇是合作关系,可是为什么现在看来,陈子奇竟像是发号施令的首领一般?如果是这样,他又为什么放任我去攻打达度拉组织的基地呢? 更麻烦的问题是:现在这种超级杀手突然出现,还有好几个,我该怎么应付? 第二十卷 生离死别 第一章 直扑始皇陵 那几个达度拉组织的家伙,手脚绝对利索。拎着几个包,三两步就从农户大门里出来,飞也似地上了车。那些包里,想必就是陈子奇从我这里套走的那几件宝物。 我不禁脖子发冷。这些家伙,只是一个已经难以对付,现在竟然有七、八个之多! 我心下突然明白过来:陈叙霖是达度拉左旗使收养的孤儿,他肯定是利用这一背景,收编了一部分达度拉的成员,拉拢到他那边去。再加上达度拉右旗使,那个青面小胡子,也为陈子奇卖命,这就更说得通了。 但是达度拉组织,亦因此而分裂了。看来,在漕泾粮库的老海、海酱以及其他人,还有在马杀鸡店的那些家伙,并没有跟着陈子奇混,而是自成一派,坚守着达度拉组织的使命。 所以陈子奇才要我去调查,准备歼灭这些不为他所用的达度拉“残党”,我竟然手起刀落,咔咔地全都料理了。虽然这些人是正是邪难以定论,但是我又发现自己被陈子奇糊弄了一次,心下一阵发堵:只怕那些人被我处理掉之后,便再没有能在短兵相接时,能与陈子奇对抗的人了。 果然,自己面对陈子奇的时候,还是太草率了。本以为施下苦肉计就能混进陈子奇的组织、只要步步小心就不会出错,没想到却还是被利用。陈子奇比我早太多踏进这个事件中,要蒙骗我,实在太容易。 正这么想着,陈子奇的两辆中巴车已经发动,向黑暗中驶去。我马上联络在前面等着的两辆车,悄悄跟上。 车辆在夜间的公路上往来穿梭,一路向西安市区奔去。陈子奇的车中途停下来,在路边小店里做了几次补给,买了些必备品和装备,便直接往骊山方向驶去。 莫非,他是要今天晚上就冲进秦始皇陵,完成他计划已久的大事? 然而陈子奇并不着急。车子出了连霍高速,进入陕鼓大街,途径临潼区政府,沿着秦陵南路转到东二环,在一家叫做巾帼酒店的宾馆的门前停了下来。 这宾馆并不大,只有三层,看起来是那种老式招待所翻修之后重新开业的。往往这种地方,不太起眼,真个不登记身份证也能入住,绝对是有家有口担心留下开房证据的男男女女们偷情约会的好去处。陈子奇命令其中一辆车停在阴暗角落处,另一辆车上的人都进了这家宾馆。我看得分明,留下来的那辆车上,载的都是令人闻风丧胆、无法直视的活死人武士。 不过陈子奇这家伙肯定没注意到我的跟踪,这宾馆管理不严,对他来说是便利,对我来说同样是便利。说实在的,这家伙要是直奔秦始皇陵而去,我也没辙;偏偏你住进这么个荒郊野岭的小宾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只要在你们喝的水里搞点毒药,起码能搞死搞残几个达度拉的人,也给我少点压力。 大多数色狼、小偷的惯用伎俩,用针筒把迷药注射进矿泉水瓶或者可乐罐里,递给女孩喝。那些瓶子看起来就像从没打开过似的,但只要喝下里面的东西,便就人事不省,任歹徒为所欲为。 这种猥琐招数,如今我也要用上一用了。不过,什么毒药才能完全无色无味,让陈子奇和那些家伙毫无疑心地喝下去?氰化钾?二甲基汞?不,这些毒药起效太快,如果只有一个人喝,立刻就被毒死,其他人便不会再喝,杀伤范围太小。还会让他们提高警惕,甚至把埋伏在一旁的我揪出来。 考虑了好一会儿该用什么慢性毒药,却发现已经过了这么许久,那辆停在阴暗角落里的车,司机竟一直没有从车上下来。我心中一惊,难道,陈子奇没有打算在这里住下来,他预料到我可能会来找他麻烦,却故意在这里虚晃一枪,想要摆脱我? 但是我这单枪匹马,可不敢贸然冲进宾馆里探查一番。如果遇到达度拉组织的人,哪怕是一个,也分分钟送了命。无奈之下,只能让驾驶座上的司机把车子开到前面的一个公用电话亭,先打了114问到“巾帼酒店”的前台总机号码,用座机打过去,道:“你好,我这里是西安市公安局刑警大队。请你保持冷静。刚才进你们宾馆的一批人,有没有住店?” “没有,他们在大堂里收拾了些东西,很快就从后门出去了。” “什么?有多久了?” “差不多……走了有十几分钟了吧。” 我一听这话,急忙扣了听筒,拔腿往车上跑,一边跑一边打电话给林珑,问道:“秦始皇陵现在安防严不严?” “当然,到现在都还没有被人盗过墓,怎么可能不严?怎么,这个点了,你还要去那里看看?别说安防的人不让你进去,就算记得去,那边也闹鬼啊,很多万人坑,骨头都露在外面,一到晚上就出鬼火鬼叫,你确定你要去?” 我耐着性子听完这些话,道:“那边都有些什么安防措施?” 第288节 “听说有一个部队驻扎在那边,还有联防队配合巡逻。晚上是非开放时间,应该是无法靠近的吧。” 陈子奇肯定也知道这些情况,为什么他这么有把握,一下飞机就直扑秦始皇陵?就算有达度拉组织的人,要和荷枪实弹的部队硬拼,也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吧?莫非,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把部队调离了?……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我这般想着,百思不得其解。正这么想着,突然一排军车从我的车侧飞驰而过,眼见于此,我更加焦急。连忙走下车去,向打着扑克的几个老大爷问道:“这军车是怎么回事啊?” “哦,今天是守陵的兵换岗的日子啊,”一个老大爷操着浓浓的陕西话向我道,“新的岗哨兵一会儿就来了吧。” “奇怪,怎么不等新的岗哨兵到了之后,旧的一批才换走?”我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以前不是这样的。嗨,可能是为了做检查吧。怕他们顺手拿点什么东西,那不就麻烦了?”老大爷一边甩牌,一边漫不经心地道。 我望向东边,心道:怪不得陈子奇没有坐昨天的航班来西安,原来他是早就盯准了今天这个岗哨换班的日子!连时间都拿捏得这么准确,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用些钱财买通了守岗的某个士兵,给他通风报信。 谢过老大爷,我便向秦始皇陵的方向疾驰而去。但是没开多远,就被联防队员的岗哨拦了下来。果然如林珑所说,通往秦始皇陵的几条路,到了晚上就会设岗设哨、谨防盗墓。难怪陈子奇在巾帼酒店那边就下车步行,看来他早就对这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 无奈,我也只能把车停回巾帼酒店门口。却发现陈子奇带来的另一辆原本停在阴暗角落的车,已经不见了。 我急忙纠集车上的司机和后座上的两个人,从后备箱拿了些东西和饮用水,装在各自背包里,便悄然从巾帼酒店的前门入,后门出。出了这宾馆的后门,才发现前面七拐八绕处,连着一条深不见底的小巷子,看架势,似乎是一直向秦始皇陵的方向延伸。 我向身边的三个人道:“此行极其凶险,你们真要跟来,必须服从我的指挥。为了保险起见,别忘了各自以之前在飞机上商量好的代号相称。” 吩咐完毕,我铁青着脸色,疾步前行。只凭我们四个,能不能搞定陈子奇那二十多人、各怀绝技的队伍,还真让我心里惴惴不安。 两边低矮的民房越来越破,似乎已经没人居住。这条小巷子,不挨着任何一条大路,正如直通秦始皇陵的秘密通道一般。两边的窗户里毫无灯光,死气沉沉,爬墙虎恣意地缠绕着破旧的墙壁,延伸出的藤蔓似鬼爪一般,让人毛骨悚然。走在这里,就像是走在通往黄泉的野路上。 从陈子奇偷偷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许久,此刻已经完全追不上。就在这个巷子快要走到头的时候,突然一阵轻微的地震声传来,我顿时觉得脚下一阵酥麻,像是过电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地震,伴随着隆隆的轰鸣声,我整个人像是筛糠一样抖了起来,仿佛天上的星斗都在随之震动。我大惊失色之下,知道陈子奇定是开启了什么机关,脚下加速前行,过了一条小马路,又绕过门前写着“秦陵小学”的一个校园,小巷子继续延伸着。沿着这条路,我们终于来到了宏伟的秦始皇陵。 与其说这是千古一帝秦始皇的陵墓,倒不如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空旷的现代公园。新修的石板路,已经完全没有了原汁原味的感觉;刚刚栽上的树木,稀稀拉拉的,颇显凄凉。这地方平素游客就极其稀少,大部分人还是直奔西北方向的兵马俑坑参观游览。帝陵里最初的那些宏伟宫殿,但早已毁于战火之中,只剩地下埋藏着、不断被考古队发现的各种俑坑,以及中间那个孤零零的大土包,也就是所谓的封土堆,遗世独立地掩盖着它身体下面压着的那个惊世骇俗的秦始皇陵。 秦始皇的身体,就是在这个封土堆的掩埋之下。如今的封土堆,长满了树木,正如《史记》上记载的那样:“树草木以象山”。 《史记》上还记载:“大事毕,已臧,闭中羡,下外羡门,尽闭工匠臧者,无复出者。”这句话翻译成现代文,就是:隆重的丧礼完毕,宝物都已藏好,封闭了墓道的中间一道门,又把墓地最外面的一道门放下来,工匠们全部被封闭在里边,没有一个出来的。 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自然也就不能轻易进去。古往今来,多少盗墓者想要进入这藏满了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的超级陵墓,都苦于找不到合适的通路。曾经在帝陵封土堆周边发现过几个盗洞,但都不深,连陵墓的防水大坝都没碰着。 刚才的隆隆声,是什么情况?难道陈子奇已经进入了陵墓?这个该死的家伙,一定是从达度拉使刘志明那里套问到了进入陵墓的办法。如今宝物已经收集齐全,便迫不及待地破“门”而入了! 门,在哪里呢? 我望着这个巨大的封土堆,陈子奇处处占尽先机,实在让我束手无策。 一定有什么机关,而且,与那几样宝物有关。 耳边的对讲机响起:“联防有异动,正在纠集人手,当心。” 是地震声把他们引来的!如果他们直扑封土堆,只怕我们仅剩十分钟时间来找入口了。 虽然情况已经迫在眉睫、刻不容缓,我一件一件地回忆着:游龙索大概是用来通过设置了射箭机关的甬道的;紫辰沙胎不必说是用来防止汞中毒的;那把青铜短剑,上面有奇怪的菱形花纹,很可能是把钥匙,用来打开某扇门;那块玉玺,太过脆弱,看起来不像是打开最外面机关所用的东西,因为外面的机关,要经历几千年的风吹雨打,绝不会是十分精密的机关。 这么说来,剩下的只有那个铜质的圆盘了。它……在大伯留下的牛皮纸上,应该是叫……“异瞳”! 瞳,就是眼珠子里黑色的部分。那个铜质圆盘的中心,还有一个圆形的凹陷,应该就是“瞳孔”。按照这样分析,异瞳的意思就是一个“奇怪的眼珠子”。 等等,只看驰名中外的兵马俑就知道,秦始皇陵陪葬的俑,都是按照实物大小打造的。如果铜质圆盘是某个雕塑的“眼珠子”,那这个雕塑,该是有多大啊?那简直无法想象! 还有刚才的隆隆声……地震感…… 我向着眼前的巨大封土堆望去。忽然,一个连我自己都不能置信的想法蹦入脑海里…… 急忙扭头道:“玄武,以此土堆为心,定八卦八门方向!” 这个代号“玄武”、身后背着超大背包的家伙,早在来西安的飞机上就和我一起研究过秦陵周边的风水走势,听我此言,毫不含糊,摸出罗盘,脚踏玄门,仰视星空,口中念念有词:“青龙干位兑咸池,震位轩辕坤摄提。坎居太乙离天乙,天符中宫艮太阴……”不多时,指着封土堆的某个方向,道:“此处生门!” 我点头道:“走!” 虽然我不信什么风水之说,但既然古人深信不疑,这墓穴入口的修建必定会隐含某些道理。用这种方法来寻找入口,再便捷不过了。 刚走了几步,我突然顿住脚步,指着一个方向,道:“这里是什么门?” “坤位,死门。”玄武掐指算了两下,道。 “朝这里走!”我这般说着,不顾玄武惊讶的表情,大踏步地向死门方向走去。 第二章 地下的十二铜人 玄武边走边道:“秦皇既要复生,为何送药的通路竟会设在死门上?这可是大凶之兆啊!” 我淡淡地道:“你的罗盘,是按照一般皇陵风水设计所制。但秦始皇陵,与其他皇陵坐北朝南的架构不同,它是唯一一个坐西面东的。这也许与秦始皇多次东巡、欲在东海仙山上求不死药而未得的遗憾心态有关。所以,真正的生门,应该是在这个方向上。” 玄武恍然,不再言语,背着身后的那个大包,亦步亦趋。很快,我们四人便到了封土堆下。 如果我没有猜错,入口,就在封土堆上面。 当我隐约堪破了“异瞳”的含义,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些史料中记载的内容: 根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二十六年,(也就是公元前221年)“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 又有《正义》引《汉书五行志》记载道:“二十六年有大人长五丈余,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见于临洮,故销兵器,铸而象之。” 《史记·索隐》引《三辅旧事》记载:“铜人十二,坐高三丈,各重三十四万斤。” 《正义》引《三辅旧事》记载:“聚天下兵铸铜人十二,各重二十四万斤。” 根据上述正史记载可以断定,秦始皇时期曾经有一些非常高大的外族人士,穿着少数民族的服装,到了临洮这个地方。秦始皇为了“纪念”他们,收集了天下的兵器,统统融化掉,根据那些异族人士的模样,铸成十二个巨大的坐姿铜人。 如果按这么说,所谓“异瞳”的意思,不是“怪异的眼珠子”,而是“异族的眼珠子”,也就是这十二铜人其中之一的眼珠子! 第289节 想到这里,还只是我的猜测,我需要证据,进一步的证据。更多的数据,在我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计算着: 首先,是关于史料中铜人重量的记载。不难想象,这么大的铜人也是无法一一去称的,重量只能估计;而且每个铜人的重量应该是不同的。所谓“各重千石”的说法只是泛指。不过真要说起来,“石”是秦时的重量单位,一石为一百二十斤。秦时的一斤等于现在的256.26克,一千石,约合今天的30715.2千克。如果按照按二十四万斤计,合今61502.4千克;按三十四万斤计,合今87128.4千克。这就是说,最小的一枚铜人重也在30吨以上,大的则在87吨以上。 我在大脑中飞速地运行着这些计算,但是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如果铜人如史书记载那样“高三丈”,按照秦朝的长度单位换算,一丈就是今天的231厘米,三丈就是7米左右。如果铜人是实心的,根据估算出来的重量结果,结合铜的比重进一步计算,最大的重量87128.4千克,体积为应该是9.8立方米;最小的重量30751.2千克,体积约为3.5立方米。这比“高三丈”的记载少得太多了。由此可见,铜人一定是空心的。 而且,史料中有关这十二铜人的称谓很多,让人觉得有趣的是:它们经常被叫做“钟”。将铜人称作“钟”,不但因为铜人是空心的,它很有可能,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正儿八经有胳膊有腿、像兵马俑一样的“铜人”,而是一口口超大的铜钟,只是外表做成了铜人的模样。可以想象,铜人的头部,就是常见的铜钟顶端用于悬挂的那个把柄。只是,这么大的铜人大钟,没有绳子能挂得起。 这十二铜人的去向,有些史料说是在三国时期被董卓所毁,用于铸造铜钱和兵器。但是那都是野史所载,不足为信。大部分人还是认为,秦始皇十分喜爱这十二铜人,将其搬进地下寝宫,作为死后的冥界守卫。 更重要的是: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的科学家,之前利用先进仪器探测秦始皇陵封土堆时,发现下面竟然有巨大的“铜环”,重量接近千吨。如果按照我之前计算的铜人重量,十二个全部加起来,可不就是千吨之重么?十二个铜人若是呈环状排列,均匀分布在封土堆之下,那不就是一个巨大的“铜环”么? 古人对有生命之物,最为重视的就是眼睛,认为眼睛是活力与生命的象征。梁代更有著名的“画龙点睛”之典故。也许,那个名曰“异瞳”的铜质圆盘,就是铜人大钟之中某种机关的钥匙,只要将其放在某个铜人的头部,就能启动机关,使地下的十二个空心铜人活动起来,按序排列,首尾相连,中间便会出现一条通往地底的路。 这无疑也就能解释刚才的地震感和隆隆声是怎么来的,那就是铜人在地下转动抬升的声音。 我这么想着,脚下步伐不停,仔细观察着封土堆的周围。没绕多久,便发现草木有被践踏过的痕迹。想必陈子奇一行人就是从这里上去的。 我向玄武道:“要从这里爬上去,你背着那个,没问题吧?” “没事,”玄武坚决地道,“走吧,驻防的人很快就要围过来检查了。” 我们抓着草木攀上。爬了不多时,便看到一块土堆已经被推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爬过的洞口,直径大约一米多点。上方的长草叶垂下来,遮蔽了洞口,若不仔细,还很难发现。看旁边那些刚刚拱出来的泥土形状,这洞口此前显然并不存在,却像是自己从地下冒出来的一般。 陈子奇到底在哪里、启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机关,才会有这样的效果,我着实不得而知。 我不敢贸然行事,先小心翼翼地将头伸进去,拿手电四处照了一下。 洞口的风不小,呼呼地向里面吹着,让我感觉这里面竟似一个无底的黑洞,或是住着一只洪荒巨兽,此时已经苏醒过来,伸了个懒腰,便开始贪婪地吸着外界的新鲜空气。 这并不奇怪。秦始皇陵密封于地下,不见天日。在封闭之前,里面点着的长明鲸油已经燃尽了所有氧气,使里面形成了负压空间。此刻一与外界相连,空气便自动向低压的地方猛涌进去。 这个封土堆,虽然当初建造时被劳工们用力地夯实,但经过了千年岁月的风吹雨打日晒之后,已经消减了不少,下面的铜人已经非常接近表层土了。我探手摸了摸,洞壁入手冰凉,是金属。从孔洞壁上的铜锈和灰土痕迹来看,应该就在不久前,有许多人从这里爬过。 我一阵兴奋,刚才的推论果然没错。于是与其他人一同,鱼贯而入。 入口处虽然狭窄,但爬过一米半的长度之后,便豁然开朗起来,空间足够我们直立行走,也不至于碰到脑袋。看来,现在我们是在铜人大钟的“肚子”里。刚才爬过的那个孔洞,就是铜人的“头部”了。 我大致估算了一下,如果这个铜人大钟是以真人为模特铸造的,应该会符合人体的比例。秦陵兵马俑们的头部与身高的比例大概都在1:7.5左右,如此说来,身高五丈(秦制尺度单位)、坐下之后三丈的人,头部长度换算成今天的长度单位,应该是1.5米左右。这与刚才我们爬过的孔洞长度相符,进一步证明了我的推论。 整个通道的方向是倾斜向下的,后面的人踉踉跄跄地跟了上来。我转身悄声道:“你们都小心些,估计十五六米之后,通道还会收窄。” 这个长度,是我根据铜人的长度算出来的。 果不其然,随着我们悄然前进的步伐,通道又逐渐收窄起来,最后变成了只够一人爬过去的孔洞,长度是我们之前爬过的孔洞长度的一倍左右。据此推算,“异瞳”机关启动后,十二个铜人大钟的排列方式是头部与头部相连、钟腹与钟腹相连,由此形成了一个土壤中的通道。 按照十二个铜人的长度来算,水平相连起来大约有130、140米左右,再加上铜人在土堆中倾斜程度,根据三角函数计算,总共垂直向下距离大约在50米上下。而最外面那个洞口,到地面的垂直距离目测差不多20米。也就是说,等我们把这些铜人全部走完,就已经进入了地表平面以下30米的地方。 对我们来说,最大的好消息还是铜人的连接方式。要知道,这些喇叭形的铜人大钟,本身就是最好的集声器。如果最下面的大钟是钟腹向外,我们这里稍许有些动静,经过声波的反射传导,下面的陈子奇便能听得一清二楚,而他们的动静,我却听不见。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最下面一口钟,是细口向外的。这样一来,声音就会被包在钟体之内,陈子奇除非趴在细口上仔细倾听,否则便不会听到我们的动静。 铜钟排列方式: 入口——()()()()()()——出口 但是,话虽如此说,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举着手电,用特种兵的作战手势指挥着所有人,尽量悄无声息地向深不见底的秦始皇陵深处,慢慢摸去。终于进到这千古一帝的超级墓穴之中,我的心情,百味杂陈。 一边走,一边看着这些排列整齐、严丝合缝的铜人大钟,让我不禁对古人的智慧,产生了深深的敬意。在那样的条件下,他们居然能设计出这样巧夺天工的机关,只是不知道,这些机关会不会在忽然之间,变成杀人利器,要了我们的小命…… 第三章 去你大爷的,没门! 沿着铜人大钟一路向下,十分顺畅,几无阻碍。看来,这的确是一条专门为后世前来复活秦始皇之人留下的捷径。 当然,以现在的技术,要用暴力方式打开秦始皇陵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不说别的,只要派几名拆迁经验丰富的城管派过来,分分钟就能把秦始皇陵翻个底朝天。但是国家保护秦始皇陵,是有道理的。这里面的文物如果不妥善保护,一遇空气,画像立失光彩,绢丝瞬成齑粉,陶器更会吸水或遇热膨胀而爆裂,到时候便连哭都来不及了。 如今陈子奇仗着手中宝物,强入秦始皇陵,带进大量空气,未知多少国宝级的文物将因此毁于一旦,想来不禁让人捶胸顿足。 路虽然顺,我们却行进得非常缓慢。爬过五个孔洞之后,到了最后一节。我做了个散开的手势,所有人都贴着钟壁,悄声向前摸着。 地底的气味此刻已经泛了上来,混合着这埋在地下几千年的铜人大钟内部散发的铜臭味,已是非常难闻。不过我们用仪器检测之后,确定这些气味里并不含有汞蒸气,才放心了些。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各自带上轻便的防毒面具,试过了面具里的无线电通话装置,确定没有问题。 我先闭了手电,叮嘱其他人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便从最后一口铜人大钟的头部孔洞钻了出去。摸黑从背包里取出拾音器,戴好耳机,把集音筒慢慢地从左到右转了半圈,仔细倾听着任何可疑的声音。用了这东西,凡是100米范围内的说话声、脚步声,只要中间没有太多阻隔,都能原原本本地被采集到我的耳朵里。 确定听不到人声,我才敢把手伸进铜人大钟头部孔洞,闪了一下手电,示意剩下的人出来。 最后一个人跳出来的时候,我很自然地往旁边让了一下。突然脚下一空,幸好我身边代号朱雀的家伙眼明手快,一把将我抓住,否则就要摔将下去。我惊魂甫定,手电照去,才发现我们此刻所在的,竟是一道高墙的墙顶。 这堵高墙一侧是土壁,它与上面的穹顶之间,差不多也就是三米的距离。我伏下身子摸了摸,从坚硬程度和建筑材料来看,这应该就是帝陵四周的防水大坝。 司马迁在《史记》里说,秦始皇陵“穿三泉”,字面意思就是打穿了三层地下水。这么一来,为了防止地下水入侵墓室,防水大坝就是一个非常必要的工程。据说,秦始皇陵防水大坝的修建,还改变了地下河流的走向。 另一方面,根据西安地区的地质调查报告,三层地下水之下的深度,差不多就是90米-120米左右。文献记载,秦始皇陵上方封土堆最初的高度为50丈,也就是115米。按照战国时期修建墓室的主流方法——地平面上下对称的“水镜法”来说,地平面以下的深度与地上封土堆高度差不多,也是100米左右。这样一来,也就与“穿三泉”的说法所推算出的深度基本相符了。 各位,你们千万别和我说:什么?秦始皇陵最深处才在地下100多米?这也太不给力了吧?抱歉,我写的不是奇诡瑰丽的幻想盗墓小说,那种书里面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应有尽有、一个无名墓室可以比地球还大。我不稀罕扯那种淡来忽悠各位。各位可以想想,100多米,是什么概念?普通住宅的层高一般是2.8米,100多米相当于40多层的住宅楼那么高! 言归正传。我们穿过十二铜人大钟的通道之后,垂直向下的距离大概是30米,也就是说,从我们所处的位置到墓底,还有7、80米左右的距离。 打起手电向下照去,深不见底。这里无尽的黑,恣意地吞噬着手电的光。在这种完全黑暗的情况下,就算夜视仪也束手无策。只可惜我们没能搞到hid超强光疝气手电。如今所能做的,只有紧贴着左侧的土壁,向前摸索。 现在的问题是,到底要怎么才能从这堵一米多宽、高度却让人头皮发麻的防水大坝上安全降落下去? 这地底的空气异常干燥,我拿出水来喝了几口,轻声问道:“攀岩工具在谁那里?” 身边代号白虎的人也刚喝完水,听了我这话,马上应声,却又道:“要用缓降绳下去?但是缓降绳只有30米长,你刚才不是说这堵墙有80多米高么?” 我点头道:“不错。但是别忘了,这堵墙是防水大坝,如果是直上直下的结构,很难扛得住外面水压。所以……” 玄武接话道:“所以这堵墙很可能是阶梯状的。” 第290节 “对,就像是江河上修的水力发电大坝一样,靠水的一侧直上直下,不靠水的一侧是阶梯状的,”我应道,“为了增加大坝抗水压的能力。当然,这只是猜测。” 白虎听了这话,便拿出攀岩绳,正要向前走,我向他道:“你干嘛去?” “找可以挂绳子的地方。”白虎答道。 没错,各位,你们千万不要以为只要进了秦始皇陵,就是满地财宝、琳琅夺目。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财宝一定会有,但是在这防水大坝上,连一件青铜器也欠奉。 墓室主体完工时,秦始皇早就挂球了,后来工匠们又被关在墓室里不得出,谁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大坝上摆什么东西? 我摇头道:“别费劲了,这大坝为了保持完整性,连一个洞都不会有。去哪挂绳子?有个地方倒是可以挂,就是我们钻出来的那个孔洞处。只要在里面横一件物事,把绳子拴上那物事上,就行了。” 白虎道:“那孔洞有一米来宽,什么东西能横在里面?” 我指了指玄武身上背着那个超大背包,道:“那个就行。” “那个?那个留在这里,没问题么?”白虎盯着我道。 我横眉道:“进来之前是怎么说的?” 白虎听我此说,也不多言,便让玄武照我说的办。缓降绳的挂扣挂在背包带子上,递给玄武。 我接过绳子,道:“我先下。” 玄武坚决不同意。我知道他的心思,这绳子如果不够到下一层台阶,或者这堵墙本就没有台阶,那么第一个下去的人,就是摔死的下场。相比那手持游龙索的陈子奇,我们这群屌丝真是太凄凉了。 我没有松手,只淡淡地看了玄武一眼。 玄武叹气,对我道:“青龙,你不觉得很奇怪么?这一路进来,实在太顺利了。秦始皇陵这种地方,不是应该费尽力气才能进来的么?否则……” 我摆摆手,道:“陈子奇来这里做什么?” “复活秦始皇。” “是啊。你想想,如果我去你家偷东西,那我可能要费一番力气才能破门破窗而入。但是如果你让我去你家给你送东西,难道你不应该打开大门把我迎进去么?”我这般说着,抓着缓降绳,道,“陈子奇有秦始皇千年前的密令在身,当然一路畅通。就算这样,我还嫌刚才的地震感太过张扬了呢。既然他有通行证,我们跟在后面,也就困难不到哪里去。但是现在我们已经落后了好几个身位,再不追赶,就来不及了。所以,不必争了,我下去。如果没有问题,我抖两下绳子,如果有问题,我抖一下绳子,你们把我拉上来就是了。” 说着,我把缓降绳的安全带扣在腰上,挪到高墙边缘,深呼吸两下,双脚缓缓蹬出,顺着绳子滑了下去。 下降的速度很快,30米的绳子到了头,我全身被安全带勒得猛然一震,脚却还没着地。这一下,我心里毛了起来,连忙举起手电照去,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下方两米多处,满满的全是白骨。 这是那些被封在墓穴里的工匠,绝望之下,竟然人顶着人,硬生生地堆起了一道爬上去的人墙。虽然已经化成了骷髅,当初那种求生的渴望、家里人的期盼,却还让他们保持着努力向上爬的姿势。 看着这一具具枯骨,我心中无限感慨。小到这一个墓室,大到整个江山历史,都是一次又一次由白骨所堆成的。自秦始皇建立无上专权的体制以来,有多少饱受欺凌的善良民众,在一层又一层高不可攀的严密官僚制度之下、在黑暗的底层深渊里、在重重盘剥和压力之下,艰难地为了寻找一点属于自己的幸福而苦苦挣扎度日。他们与这些苦苦挣扎最后化为朽骨的工匠们,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比喻也许并不恰当,但是我想着那煌煌几千年封建历史,无数辉煌的朝代和所谓雄才大略的明君圣主,在书本上留下了卓著的功绩,就如这举世瞩目的秦始皇陵一样,屹立不倒。但是谁又知道,封建王朝历朝历代的底层民众,却始终没有真正地分享到所谓的“辉煌”,他们就如这些想要活下去的修陵工匠们一样,人踩着人、人吃着人,心思算计用尽,最后拿到手的不过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报酬。而年少时的所谓梦想,就在这般挣扎度日的庸俗生活中,一点点消耗殆尽,最终无可奈何地化成一具具枯骨,掩埋在深渊之下。 而立于高不可攀的悬崖峭壁上的那些人,却尽情地享用着这些可怜民众所努力创造的财富,同时还看着他们在深渊中苦苦挣扎,面带微笑、以此为乐。 秦始皇暴政统治之下,贫富的差距和无限权力的恐怖,留下了长城,留下了兵马俑,也许我们还能以此为傲,但是在这些东西的背后,还有多少可悲的事件,值得我们铭记?我没有忘记那哭倒长城的孟姜女;我也不会忘记,在俞老先生讲述的关于康城的故事里,那些吃点“龙鱼肉”来果腹,却被眼红嘴馋的秦朝恶吏,整得死去活来的人们。 想到这里,望着累累白骨的我,心里却已经没有恐惧,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陈子奇想要复活秦始皇这个千古暴君,不管他抱着何等目的,也不管这个暴君复活之后还能掀起什么风波,这个暴君本身,就是一种可怕意志和罪恶年代的代表。他要复活,我就是七个字:“去你大爷的,没门!” 第四章 蓐收雕像 我把安全带的卡扣解开,抓着绳子抖了两下,接着双手一松,便直挺挺地落在白骨上,头骨哗啦啦地滚动着,一个站不稳,全身摔在骨头上。 忽然,一蓬幽蓝的鬼火在我的胯下燃了起来,张牙舞爪,如逞恶的魂魄一般,向我裆部蔓延过来。 我毫无感觉地站起来,摇头苦笑。这不过是骨头里磷遇热燃烧的结果。墓室既然已经开启,氧气涌进来,便具备了燃烧的条件。但是这火没有多少温度,不虞会被烧伤。 那些白骨已经风干脆弱,这一砸,不少纷纷碎裂,骨渣四溅。 我叹息一声,为这些千年以前的亡者感到深深的哀痛。也许他们的孩子还嗷嗷待哺,他们的妻子和父母还倚着门盼他们归来,然而只为了一人之私欲,就要千万个家庭肝肠寸断。 从这里下去,便已不困难。秦始皇先生万万不会想到,这些被他强拖去阴间陪葬的工匠,居然用白骨为我们铺成了一条断绝他重生大计的路。 地下干燥非常,白虎又喝了两口水,向我道:“前面黑乎乎的巨大物体是什么?” 我用手电晃了晃,陵墓中央倒扣着一个硕大无伦的“碗”。按照古代天圆地方的说法,这个“碗”就是天,而它扣着的,就是秦始皇长眠的陵墓。 我向白虎道:“史记上说秦始皇陵‘下铜而致椁’,所谓下铜,就是这个巨大的半圆空心铜球。就是这东西。它顶住了上面巨大封土堆向下沉降的压力。同时把秦始皇的棺椁严密地封闭起来。” 没错,如果你把鸡蛋砸向桌角,它会立刻碎裂,但是如果你用手握着鸡蛋,想要把它生生捏碎,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拱形结构,抗压受力的能力最强。 顺着白骨向下走去,就像踩在白雪上一样,嘎吱嘎吱地响。越往下走,空气越是难闻。防毒面具不是万能,对气味更是毫无办法。我们的脚边不时有鬼火闪耀升腾,此起彼伏。若是远远看去,还以为我们踏火而行,煞是诡异。 白虎心思缜密,向我道:“前面这一片的白骨没有碎的,说明陈子奇走的不是这条路。” 我点头,轻声道:“应该是用我说的那个游龙索下去的,只是不知道他把游龙索固定在哪里了。” 玄武在后面接话道:“其实那个佛珠,并非游龙索的全部,之所以叫游龙索,前面还有龙头,后面有龙尾。” 我回头望向他,道:“莫非,龙头可以开合,利齿能咬进任何物体之中,而龙尾则可以让龙头松开?” “然也。”玄武淡淡地道。 若真如他此般说,这游龙索真是巧夺天工,堪称神器。 “玄武,你有没有听说过虎纹玩佩这个东西?” “什么虎纹玩佩?你是说那块玉么?那个我知道,就是和氏璧嘛。” 我猛然回过头,直愣愣地望着玄武,一字一句地道:“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说那块玉璧?那就是和氏璧啊。冬温夏凉,蚊虫不近,得之者福,失之者贫。你想想你自己,是不是这样?” 第291节 还别说,我从香港花旗银行的保管箱里得到这东西之后,市值一亿的股票、大伯的遗产,都挡不住地滚滚而来;而把玉玺交给陈子奇之后,倒霉的事就接连不断、祸不单行。相比之下,陈子奇倒是顺风顺水、屡战屡胜,几乎一直压着我打。 可是,和氏璧本身就是无价之宝,陈子奇得到这玩意,就能富可敌国了,他为什么还要费尽心力地去复活秦始皇? “那柄短剑呢?有什么来头?” “那个你不认识?鱼肠剑啊,十大名剑之一,你眼都没眨就送人了,土豪啊,我们交往吧!”玄武插科打诨地道。 我感叹一声大伯真心腹黑,他怕我得到这些宝物之后就成了一个自得其乐的小富翁,从此没了斗志、只知享乐,竟然给这些稀世珍宝都起了怪异的名字。不过……玄武这家伙,看破却不说破,到这没有退路的时候才一一道来,看来这小子,绝对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 一块神秘失踪后流芳千年的传国玉玺,一把专诸行刺后扬名立万的绝世宝剑,就这样被秦始皇做成了开启他复活之路的钥匙,鬼知道他这神秘地宫里,还有些什么宝贝! 正想着,我们已经沿着白骨走到地底。我转身向这些可怜又可敬的人们深深一拜,所有的辉煌,都是你们创造的,没有你们,那嬴政连个狗屁都不是。 就在此时,玄武和白虎两人已经拿着手电,四处照着。地底的角落,矗立着一个巨大雕塑,是一个骑着两条龙的人,面目狰狞,执大斧的手,却是虎爪。左耳非耳,竟是条舞动的蛇。就这般对着我们,怒立而视,栩栩如生,令人望之不寒而栗。 我向玄武道:“这莫不是白帝少昊之子,西方秋神蓐收?” 玄武点头道:“正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沉吟一下,道:“相传秦人的祖先,乃是五帝之一的颛顼。颛顼居北方,司水。同时,秦朝崇尚邹衍之五德终始说,称秦朝得水德,故而灭了火德之周朝。由此推理,这地底四个角落处,定然放置了象征金木火土的四尊雕像,也就是颛顼时所立的四个大臣:司火之祝融、司土之句龙、司木之句芒,以及这尊,司金之蓐收。” “那司水的呢?”白虎忍不住问道。 “在中间躺着呢。就是颛顼的后代,又自称得水德的秦始皇。”我指了指背后的铜质天穹,道。 “这玩意儿要怎么进去?看起来比几层坦克装甲还厚。”白虎走了几步,拍着铜质天穹,道。 我却望着蓐收雕像旁边几个空的矿泉水瓶,冷冷发笑。 玄武三人把用手摸着那光滑无比的铜质天穹,寻找着任何可能的通路。我淡淡地道:“不必找了。进去的路一定不在这上面。” “为什么?” “秦朝虽然有了铸造超大青铜器的技术,一般采用台筑法。即在地上筑台作为模具,将铜汁用泉注之法浇灌进去,等冷却之后再把台子拆掉,铜器便成型了。但是这种方法的缺点,就是必须一次性浇筑完成,而且手法粗放,无法在铜器上设计精密机关。” “所以呢?”白虎向我问道。 “所以,除非我们手上有宝物,还能找到正确的入口,否则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等。” “等?等陈子奇带着秦始皇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白虎一边说,一边继续摸着那铜质天穹上任何可能的机关。 我淡淡一笑,道:“那当然不会。” 就在我们说话间,身旁的那个蓐收的雕像突然缓缓升起。这雕像下面,竟是一个铜质的中空框架,可以站人。眼见于此,我不禁讶异:这自动从地下升起的玩意儿,可以说是几千年前的“电梯”了。 不必说,铜框架里站着的,当然是陈子奇。 他带着防毒面具,声音依旧是那般阴沉歹毒却又十分悦耳,只听他道:“果然是你!林佑!” 我见陈子奇突然冒出来,身后还带着一群人,却并不惊慌。从容地把脸上防毒面具的对话方式从“对讲机式”改为“扩音式”,淡淡笑道:“当然是我,子奇,当你发现缺一样东西时,才想起我呢?” 手电照去,那把菱形花纹的鱼肠剑就插在蓐收雕像下方铜框架的顶部。陈子奇抬手将剑拔下来,走出铜框架,用阴毒的眼神紧盯着我,道:“是你动了手脚?” 陈子奇拔出鱼肠剑后,雕像便缓缓回落,归复原位,这等精妙机关,怎不让人啧啧称叹。 “对付你这种老狐狸,我怎么可能不留一手呢?怎么啦,随候珠吸不出来,进不了墓室,很不高兴?”我望着一脸怒容的陈子奇,微笑道。 “没想到,你小子知道的还真不少!”陈子奇说着,将手里的铜质圆盘,也就是“异瞳”,往地上一丢,喝道,“真货你带来了没有?” 我拿出刘庆在路边与我相见时,交给我的那个沉甸甸的包袱,望着陈子奇那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气定神闲地回头向玄武笑道:“得,对不住了,害你在地下车库熬了三天,好容易做出来的东西就这么被他摔了,你说,这种人该不该揍?” 玄武踏前一步,灯光照在他脸上,虽然带着防毒面具,但这剑眉星目、俊朗非常的脸,一看便知:不是萧克明,却是何人? 只听萧克明冷笑道:“摔就摔了,好歹人家被你骗得这么惨,满心欢喜到了这里,却进不了最后的墓室。看在这份上,你揍归揍,下手温柔点就是了。” 我“呵呵”一笑,道:“只怕对这种人,我下手轻不了啊。” 陈子奇此刻已经从失望引发的暴躁中平静下来,也冷笑道:“你们这一唱一和,是说相声么?林佑,你不要以为手里有真的异瞳就嚣张,这小子我知道,不过是个骗人钱财的茅山道士,你以为你们能有多大作为?”说着,陈子奇将手一招,身后的人呼呼啦啦围了上来。看身手,都是那达度拉组织里的追随者。 “不用担心,这些人出手都很快,一眨眼就能要了你的命,不会有多痛苦的,”陈子奇狞笑道,“等你死透了,那真正的异瞳也就是我的了。” 我也笑着,一招手,身后白虎走上前来,只见他那两支经过严酷训练的特种兵的胳膊,一手端一柄卡利科960冲锋枪。这柄枪最大特点就是螺旋供弹式的100发高容量弹筒。不必换弹匣,单这200发子弹就够这些达度拉组织的家伙吃上好几顿的。 陈子奇夸张地捂着脸,道:“哎唷,我好怕哦!来啊,你开枪试试啊!你也戴着防毒面具,想必也知道这个墓室里的难闻气味就是甲烷吧?这样的浓度之下开枪,我还真是迫不及待了!”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没想到陈子奇如此精通化学,更没想到,本以为带着枪就能搞定一切,一进了这秦始皇陵,竟然因为甲烷气体,集体回归到了冷兵器时代! 对面达度拉组织的人,已经蠢蠢欲动,望着我们,如同望着待宰的羔羊…… 第五章 真正的幕后黑手 我无可奈何地“哦”了一声,向后退了几步,道:“杨滔,把这玩意收了吧,看来是吓唬不住他们了。” “哟呵,你小子还在呢?”陈子奇见我认了怂,得意地向杨滔道,“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嘛?又被林佑忽悠回来了?” 一听这话我就明白了:之前猜得果然没错。陈子奇之前为了对付我,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甚至连杨滔的那个破廉租房的所在,也摸了个清楚,事先装上了窃听器。要不是杨滔假意拉着赵辰离开,陈子奇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陈子奇得势不饶人,口无遮拦地道:“唉,狗跟错了主人,也逃不过个死的下场。” 杨滔本是个血性汉子,之前听我那般说,刚刚把枪放下,此刻被陈子奇一激,又端了起来,怒道:“你以为我不敢开枪?” 那边达度拉组织的死士们一见杨滔这等架势,快速移动着,把陈子奇围了起来。这等忠心护主,实在难能可贵。 杨滔说话时,没有把防毒面具里的对话模式调成扩音模式,他的话只有我们这边的人能听清。我转向杨滔,喝了一声。杨滔望着我盯了片刻,才又把枪放下,眼里满是愤恨。 第292节 陈子奇手中的电筒毫不客气地指着杨滔,见他这眼神,更是止不住地阴笑,道:“我就说嘛,跟错了主人的狗,那种绝望的眼神,最是让人看着舒服。哈哈哈哈!”说着,他又转向我道:“林佑哪,还有什么遗言,赶紧说吧。” 我缓缓地走过去,拍拍杨滔的肩膀,道:“这是我的兄弟,”说罢,又指着陈子奇身边那些达度拉组织的人,道:“那些,才是跟错了主人的狗。” 陈子奇阴笑不止,道:“随你怎么说。既然没什么遗言,那你们就上路吧!” 他话音刚落,那些达度拉组织的人纷纷将身一纵,攻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们即将摸到我面前时,突然一个个捂着肚子,痛苦异常地倒了下去。有两个稍微撑得住的,动作也已经相当迟缓,被萧克明轻松接了过去,打翻在地。 陈子奇见此突变,大惊失色,愣了两秒钟,望向我道:“林佑!你这王八蛋,你用了什么手段?” 我好整以暇地“呵呵”笑道:“最近气候不好,容易感冒。你不心疼你的狗,我还替你心疼呢。这不,我在你们喝的水里,下了一点治感冒的药。效果看来还不错嘛。” 这地下墓穴,干燥闷热非常。只要进来,哪怕戴着防毒面具,喝水很是麻烦,也要不停地喝。 我指着蓐收雕像旁边的那几个空矿泉水瓶,好整以暇地道:“我说子奇啊,你儿子好歹是达度拉左旗使的养子,你和右旗使又渊源甚深,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好好管教一下手下的人?这秦始皇陵是重要文物胜地,作为游客,可不要把垃圾随地乱丢哦。不然就会这样遭报应的咯。” 那些达度拉组织的人已经捂着肚子,只顾“嗬嗬”出气,已经快要人事不省。 陈子奇怒道:“混账话!我随意在路边小店里买的水,怎么可能被你下了药?” 我冷冷地道:“不好意思,你在西安哪一家路边小店买,都一样会买到下了药的水,我已经在这里最大的物流公司老板娘的帮助下,把所有的瓶装水渠道,全都垄断了。当然啦,花了不少钱,不过看着你的狗在这里嘶嚎,这钱花得还是很值的,是不是啊,杨滔兄弟?” 陈子奇变了脸色,也捂着自己的肚子,道:“你他妈到底下了什么毒……” 我连忙摆手道:“哎唷,子奇,别怕别怕,我不是说了嘛,只是感冒药而已,对你来说当然没事,不过对这些人来说,既然肝部是他们的弱点所在,这伤肝的感冒药就是最大的毒药啦!” 陈子奇不能置信地盯着我,道:“你他妈怎么会知道,达度拉的人最怕伤肝……啊!” 我见他“啊”了一声,笑道:“看来你是明白过来了。没错,那天你故作突发奇想状,让我用枪去打朱大叔的肝。其实你的眼神,早就盯在那个部位。我就知道,你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会把跟着你手下的弱点摸个透彻。除了你,还有谁更有发言权呢?” 这道理其实也很简单:肝脏是人体新陈代谢的重要器官,最大的功能之一就是排毒。而达度拉组织的人动作既然如此敏捷,新陈代谢也就比正常人快很多。其肝脏也就承担着更大的排毒负担。一旦服下伤肝的药物,很容易就被打破了平衡,直接被爆了肝。我刚才故意与陈子奇对话,拖延时间,还让杨滔拿出枪来吓唬他们,就是要确保他们服下的药能够顺利及时地发挥作用。 陈子奇暴怒不已,他带来的这些精英杀手,竟然被我一股脑撸了个干净。 当然,要做到这个程度,也并非易事。那个谷米派给我的名叫林珑的姑娘,当她听说我要把西安市全部卖饮用水的地方,大到大型超市,小到路边摊点,全都控制住的时候,她那紧锁的眉头也着实告诉我,这个计划的难度有多大。幸好,谷米作为西安地区最大的物流公司老板,手下的人星罗棋布于大街小巷;加上林珑细致周密有效的安排,终于还是在短短两天内完成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陈子奇终于按捺不住,大骂道:“林佑,你他妈王八蛋,你要整我,我就要整死你!你他妈以为你有个最大的靠山,董云志,你就可以嚣张了?告诉你,董云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天的守陵哨兵换岗,就是他一手安排的。此刻他就在外面,你他妈就算活着出去,也逃不了一死!” 我心里陡然一惊。陈子奇到了这等关口,终于说出了这个最大的秘密!不,我不能这么轻易就被陈子奇信口开河的说法挑拨成功,我要找证据……我……,我突然脑中一震,便向萧克明、杨滔道:“把地上这些人的面具扯下来看看!” 两人听我此说,马上弯腰去扯面具。陈子奇也不阻拦,毕竟这些人被我下的药爆了肝,已经毫无用处。 才扯下两个面具,我的眼睛就直了。 这些倒地不起的人之中的一个,脸上有青色胎记,还有两撇小胡子! 青面小胡子!右旗使! 他明明是在华师大东门口的好又多超市楼顶,与开挂的萧克明打了个平手,又被我电得酥麻瘫软在地。然后……然后这个青面小胡子应该是被我事先叫来的董云志和他的手下,抓住了才对啊!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唯一的解释,就是陈子奇说得没错,董云志果然是他妈的两面派! 我草啊! 心思百转千回之间,过去的种种,如电影一般在我眼前划过,但是此刻却完全变了一种模样。 没错,如果不是董云志暗中帮着陈子奇,他不可能那么轻易找到杨滔的廉租房之所在。而我在廉租房里向辛晓鑫、杨滔、赵辰三人供述自己过去犯下种种错误的话,也都被窃听着的陈子奇,一五一十地录下来,放给了董云志听。有了这等证据证明我才是给董昊下假死药的人,董云志自然恨我入骨,欲除我而后快。 不,不对!如果董云志是听了陈子奇的窃听记录之后才开始恨我,怎么还会在那之后,还像对待亲侄子一样,拉着我参加各种高端场合,与他的小伙伴一起愉快地玩耍? 我的脸色数变,难道…… 陈子奇看到我眼神游移不定,知道他的恐吓已经起了作用,哈哈笑道:“你以为他儿子被你救活之后,为什么还要一瓶解药?他就是要逼着你把所有五样宝物都乖乖拿来,和我交换解药!” 我大惊失色,退了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难怪我在与令空“假枪战”之后,董云志坐在来接我的车的后座上,一言不发;难怪他曾经说过一些奇怪的话;难怪我害死胤老太之后,他想都没想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处理;难怪他带着我去参加各种社交场合,在人前以我的叔叔身份自居……原来,他早就识破了我在他面前演的戏,还装作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引我上钩! 看来,董云志,不但和陈子奇一样,是个复活秦始皇的狂热分子,他很可能早就想借我的手,把胤老太太除掉,然后再把我干掉,顺理成章地成为大伯遗产的管理人! 我一死,他这个几乎所有上海有头有脸的上流社会人们都知道是我“叔叔”的董云志,要接管我留下的财产,那真是再自然也没有了。 这个董云志,真是再歹毒也没有了!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里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董云志既然派他儿子董昊去找西施尸体,说明他早就对假死药一事知根知底。如果他拿不到解药,难道就把西施糊在墙上当装饰品?以他的性格和手里的权力,要让陈子奇俯首贴耳,实在太容易了。 还有,我把董昊抓走之后,为什么明莹会遭到青面小胡子的逼供?逼供的方法,也许是对明莹十分了解的王永顺提供的;但是要那么快地找到明莹的所在,施以报复,却非董云志不能办到。 还有,我曾经向董云志说起过查找那个给他打匿名举报电话的人的种种办法,那时候我只是为了在他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本事,但是对董云志来说,要查,真是易如反掌的事。也许就是在我第一次被他抓住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在我面前演戏了。 可笑啊!我还满心以为只要凭着大伯与董云志的关系、以及大伯留下的信件和四样宝物在手,就能以一人之力,把陈子奇和董云志两人都忽悠住,让他们为我所用,实现自己的夺遗产大计,没想到,我始终只是个如来佛手心里的孙猴子,百般演技,在他们两人眼里看来,竟如看笑话一般,还不懂声色地把我套了进去,威逼于我、利诱于我,甚至还装模作样地让我体验一把“濒死”节奏,把我耍得晕头转向! 这个董云志,太可怕了。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是那么自然,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果然是手掌实权的大人物,见过多少风风雨雨,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他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每句话,都是在刺激我、诱导我,让我不知所谓地一步步陷入他的操控之下…… 他反复“提醒”我,胤老太太和大伯的关系不一般,她是大伯遗产的“管理人”。他的潜台词其实是:“胤老太太和你大伯‘虽然关系不一般’,但不是夫妻,她只是管理人,没有资格继承你大伯的遗产。你,只有你,林佑,才有资格继承。去吧,去抢吧,去把林胤汝干掉,那些遗产就都是你的了……” 特别是我在问他,大伯是怎么死的,令空拿什么证据来指证方言老大爷时,他说“真凶也已经死了,还提这些做什么”,当时我还一阵暗喜,以为他已经在我的诱导之下,对胤老太太产生了怀疑,现在想来,他是故意让我那样以为,以为已经万无一失、时机成熟,于是放手去让朱峻轩,杀了胤老太太…… 如果说董云志因为官场身份而不方便明目张胆地去争大伯的遗产的话,胤老太太可能是横在董云志面前的更大麻烦。胤老太太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加上她与大伯的关系十分“密切”。也许,原本她还在的时候,董云志还让她三分,我却…… 我几乎能想象道,我在董云志面前诬陷胤老太太的时候,他表面装作那般惊讶和不相信,心里却是多么窃喜。他知道,胤老太太只要死于我手,他就再也不用有任何顾忌。 我恨啊!我悔啊! 此刻的我,已是手足冰冷、不知所措。说白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之所以被董云志利用而浑然不觉,就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误入歧途、被金钱权力的欲望迷住了双眼。所谓“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我也许在智商上并不比陈子奇和董云志低,但是一旦被欲望迷惑,顿时就成了他们两人手中的扯线傀儡。 我不由地想:如果我还是那个上班族,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小白领,靠着一双手辛勤劳动努力工作,去争取一点小幸福,坚持住自己的本心,说不定还能守着一个冰冷的萧璐琪,心满意足地度过这一生。但是此刻,我已经身陷秦始皇陵之中,要么和陈子奇在此同归于尽,要么出去被董云志秘密杀掉,然后给我扣上一顶盗窃国家最重要文物的帽子……不,他不用说我是史上最大的盗墓贼,他只要拿出陈子奇在杨滔廉租房里装的那个窃听器所记录下来的我的“供述”,就足以证明我指使朱峻轩杀了人,就可以置我于死地……不,他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他要我死,根本不需要理由,我也完全无法反抗,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因为,他是“官老爷”,我是“屁民”。 第293节 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再看到明天太阳的升起。 悔恨、自责,此刻全都涌上心头,让我顿时一阵迷乱,几乎颓倒在地。 陈子奇绝逼一副蹬着鼻子上脸的架势,继续穷追猛打般地道:“想不到吧?林佑,你那点花花肠子,早就被摸清了!你不知道吧?董云志后年就要退休了,权力放着不用,过期作废。嘿嘿,我承认你很聪明,也很有钱,可是有什么用?我早就看穿了,这个社会,有钱顶个屁用,要有权!有了权,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只要面子上说得过去,你的小命就不是你的!就像这伟大的秦始皇一样,一挥手,千万人命灰飞烟灭,都被埋在这无底深渊里,就像那些白骨一样!”说着,他一指那些可怜工匠的尸骨,道:“而你,林佑,也注定会在这里,成为那白骨堆的其中之一!” 说罢,还不得我们反应过来,陈子奇突然道:“叙霖,去把他们的脖子,统统扭断!” 话音刚落,只见陈子奇身后一道迅捷无伦的身影,风驰电掣般地向我们扑来。萧克明正要上前格挡,却架不住陈叙霖这般不输于达度拉的速度,竟被偷了个破绽,左臂受了拍击,一声闷哼,脚下一个踉跄。陈叙霖把腰一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转向我。 我望着这转而向我袭来的陈叙霖,想起瑜欣死时的惨状,心里泛起了无边的黑色恐惧…… 罢了,就这样被拗断脖子,也比出去之后被董云志逮住,折磨到死来得痛快! 我,已经完全身陷于前有狼、后有虎的绝境之中。 第六章 永远的朱峻轩 萧克明刚一吃暗亏,那陈子奇就冷笑一声。我眼见势头不好,慌不择物地把手中的包袱扔出去砸那陈叙霖,却被轻松闪过。 陈叙霖马上就要摸到我时,突然一道身影,以比陈叙霖更快的速度,如离弦之箭一般,接住了陈叙霖对我痛下的杀手。 两道身影你来我往,斗了个酣畅。那身法,那速度,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在我这边,除了朱大叔,还有谁有这个速度? 我冷冷地向瞪大了眼睛的陈子奇道:“不必奇怪了,这就是你想的那位。” “什么?他不是……” 我冷哼一声,道:“是啊,他不是被我的子弹打出血花了么?你是不是还想问,他就算没死,也肯定被我打了假死药保住一命,我又没有解药,他怎么会在这?” 陈子奇闷住了声,不再言语。 那陈叙霖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半路出家的货色,虽然不知道接受了达度拉左旗使的何等严酷非人的训练,却也比不上朱峻轩这等货真价实、毫不掺水的正宗巴焦人后代。只见朱峻轩招招狠辣非常,务求速胜,一点情面也不留。 且不说他是为了我而战,单说他本也是达度拉组织的人,守卫秦始皇陵本就是他的天职。如今陈子奇以叵测居心来这里复活秦始皇,他出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陈叙霖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在朱峻轩猛烈攻击之下,尚能见招拆招,但是十几招过去,却已经渐露颓势,陈子奇怎能不着急?毕竟其他达度拉的叛徒已经被我完爆,这宝贝儿子是他手上最后一张王牌。 本以为能在枪械全废的情况下凭着达度拉的人和陈叙霖完爆于我、因此有恃无恐的陈子奇,此刻想必手心里已经沁出了汗。 我微笑道:“不知道我有个给力的后勤部长辛晓鑫吧?他制作道具的水平可不比那些粗制滥造的抗日神剧的道具剧务们差多少。电视上多少演员挨了枪子倒下,打得血花乱溅四肢不全,难道演员本人就真个死了残了?哥们,你脑残剧看多了吧?” 陈子奇正要开骂,却又被我生生打断,继续道:“你以为你说肚子里有高能炸弹就能吓住我?告诉你,那天你的所作所为,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我知道你想在萧璐琪面前彻底打垮我的意志,然后嘲笑于我,我甚至知道你想逼我枪击朱大叔,然后给他注射假死药,却使得自己露出马脚。怎么样,你想要我做的事,我都很配合地做了,你是不是很满意很舒爽啊?呵呵,可是,谁说我一定要打假死药呢?打点生理盐水不是更健康么?” 没错,我林佑绝不是个傻乎乎坐等别人出招的小鹌鹑。我是棋手,绝不是棋子。在最后一次换药之前,我就预料到陈子奇不会那么痛快,肯定要耍花招。所以事先就和辛晓鑫、朱峻轩他们商量好,演了一出彻底骗过陈子奇的戏。 各位读者,你们看到我在萧璐琪醒来时,被陈子奇整得那叫一个销魂时,不会就真的以为我那么容易被他任意拿捏吧?你们不会真像陈子奇一样,以为我会向朱大叔开枪吧? 我可是林佑啊,各位! 我既然让明莹找安徽帮的丁老板去陈子奇家里闹事,怎么可能不会防着他借此看出破绽,反咬一口于我? 陈子奇那点想在萧璐琪面前让我出丑丢人的花花肠子,真的不算难猜。 既然陈子奇同志想要玩,你们说,我要是一点也不配合,是不是太不给人家面子了?毕竟我那时候已经隐约意识到,他和董云志之间说不定有些龌龊,所以只能陪他演出戏,让他过过主角的瘾。 至于他肚子里有炸弹什么的,我才不会信,不过反正我都打算演这一出戏,不如就顺水推舟地装着信了,让陈子奇同志乐一乐,算是娱人娱己,想必也是极好的。 没错,这次跟我前来的三人之中,玄武是萧克明,白虎是杨滔,而朱雀,正是朱峻轩。 也许你要问,林佑,就算你让辛晓鑫在朱峻轩身上装了血包,但是你怎么可能知道陈子奇会让你打朱峻轩的哪个部位?而且你后来明明把那把枪交给了陈子奇啊!如果枪有问题,他不就知道你是在耍他了?如果你那把枪是真的,就不怕陈子奇再补一枪么? 唉,你们啊你们,人家陈子奇都没有刨根问底,你们又干嘛非要追问个明白呢?不过你们一直支持我,我也只能再耐心解释一下了。如果你猜是血包,嗯,猜得不错,但是不好意思,朱大叔穿的不是血包,是血背心。背心上有根隐线,就抓在朱大叔手里,无论朱大叔何处中弹,他只要一伸手,手上的线就会勒紧背心,把血从中弹处挤出来。换个普通人可能会因为配合不好而露出破绽,但是朱大叔,却绝对不会,他的超人速度给了我绝对的信心。 至于那把枪,弹匣里一共只有三发子弹,最后一颗子弹,是橡皮的。前面两颗子弹,却是真的。还记得么?我装作心里非常纠结的模样,硬生生地等到陈子奇数到最后一个数字,才装模作样、貌似已经疯狂地朝着天花板开了两枪,这两枪也是为了让陈子奇相信,子弹是真的。而且,前两枪开枪时产生的气压差,也能保证第三颗子弹,也就是那颗橡皮子弹从弹匣里弹上来,不至于被卡住。 当然,橡皮子弹打在身上也是蛮疼的,不过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朱大叔的衣服被打破,而橡皮子弹就留在他里面那件血背心里,不至于露出破绽。想到这里,我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朱大叔的。 朱大叔既然没死,而给他“摸脉”的杨滔也是机智过人之辈,当然知道这是我的苦心安排,于是看破不说破。所以赵辰还在纠结之时,杨滔便装模作样地把她拉出廉租房,摆出一副离我而去的样子,故意麻痹陈子奇。 那时朱峻轩的“尸体”就在旁边的客厅里。其实,我躺了一会儿之后,就起身找到了那个“窃听器”,方法很简单,就是用手机音乐播放的办法,之前已经用过一次,就不多说了。陈子奇露了我的口供,自然欣喜若狂,早就去找董云志邀功了吧。我拆了窃听器,他也不会介意了。 而我拆掉窃听器、躺回床上之后,那个忽然说了一句“这样好么”的人,也是朱峻轩。 我在万寿寺与萧璐琪话别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说了第二遍“这样好么”的人,也是朱峻轩。这位深情痴情的大叔,见我强忍着痛与萧璐琪离别,也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幽幽地叹口气,说“这样好么”。 痴情的人之间,自然互相理解。 言归正传,陈子奇在我的嘲讽之下,仍旧一言不发。但是他眼见陈、朱二人酣斗四五十回合,陈叙霖已经左支右绌,必定是要毙命在朱峻轩手下无疑,哪里还敢长留,便突然大叫一声:“林佑,你他妈狠!你他妈有种活着走出去!看董云志怎么收拾你!” 说罢,他急匆匆俯身将我刚才丢出去砸陈叙霖的那个包袱捡起,接着把那鱼肠剑插进蓐收雕像的肚脐里。那柄剑竟似被雕像“吞”了进去一般,整个没入其中。 雕像缓缓地升了起来。我见势头不对,连忙与杨滔、萧克明冲上去。却不想,陈子奇身边的王永顺、保镖冯四两人,迎了上来。架住了杨滔和萧克明。 冯四本就是武行出身,身手相当不错;而王永顺,虽然之前在我家被萧璐琪打得如猪头一般,似是个废柴,但没想到那会子他也是故意装鹌鹑,他大约是修习过湘西炼尸家族的祖传把式,萧克明的茅山套路竟然一时半会儿,拿他不下。 我虽然在他们喝的水里下了药,那也只对达度拉组织里那些特殊体质的人有效,而其他人,别说冯四、王永顺,就连陈叙霖,那点感冒药也没有效果。 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我下狠药,那问题就大了。毕竟我把货铺到了西安各地,万一被普通人买了去,那就是公共安全事件,我就徒增了不知多少杀孽。 萧克明与杨滔脱不了身,陈叙霖还未被朱峻轩拿下,我几乎想都没想,就跟着陈子奇冲进那雕像升起后,下面露出的铜质框架之中,要把他扯出来。 但是我背上的背包份量也不轻,脚步迟了一点。陈子奇已经站稳脚跟。见我冲到他身边,他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把我往外推,反而将我用力往框架中间扯去。 我心里一激灵,知道有诈,连忙低头侧身。说时迟那时快,那柄闻名于世的鱼肠剑,突然就从铜质框架的顶部中央,猛插下来。 没错,这个机关,就是秦始皇陵建造时,防着别有用心的人拿了五样宝物,偷偷摸进陵墓深处之中而设计的。 第294节 陈子奇果然狠辣,处处算计于我。只看那利如狼牙的宝剑,我就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雕塑已经缓缓沉降下去,萧克明一边与王永顺硬拼家传套路,一边急道:“林佑,你没有……” 是的,我没有紫辰沙胎,这下面就是真正的墓室,汞蒸气妥妥的,我脸上的防毒面具根本撑不了多久,很快就要汞中毒而死。 萧克明反应最快,大耳光子糊在王永顺脸上,却把他的防毒面具抓了下来,就在铜框架沉入地底的前一秒,丢了进来。我如获至宝,正要去捡,却被陈子奇抢先踏上一步,踩了个粉碎。 我不由大怒,你他妈要弄死我,我就和你拼了! 第七章 秦始皇陵的核心 这般想着,整个人弹起来,还没摸到陈子奇时,整个铜框架猛地一震,已经到底。陈子奇迫不及待地向前跑去。 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经过一个约摸从蓐收雕像到铜质天穹之间长度的巷道之后,我来到了另外一个任何人都会沉醉尖叫的地下宝库之中。 没错,这里,就是秦始皇陵真正的核心。 正如我想的一样,那个铜质天穹的底部,也就是我们刚才大战陈子奇时所处的地面,并非秦始皇陵的最深处。实际上,真正的秦始皇陵结构应该是这样的: 那是一个怎样的景象,我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秦代工艺粗糙,远不及慈禧墓里面那些随葬品来得精致,但是秦始皇这古今第一土豪,富有天下,巧取豪夺,几乎把所有能叫出名字的上古神器宝贝,都搬进了他的地宫之中。实际上,单看那鱼肠剑和和氏璧都只能沦为地宫的钥匙,就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何等奢华。 地面全都是大块大块的上等碧玺铺成,分为五色,青、赤、黄、白四色是扇形,环绕周围,中央的圆形则是黑色。这五色正是对应“五行”和“五德”,并与上面那四个雕像的方位一致,我和陈子奇是从蓐收雕像下来的,对着我的地面正是白色。 最外侧环绕一圈的,是剑。各种各样形态的上古名剑。有影无形、在《列子·汤问》之中被列子激赏的那把铸造于商朝、后被春秋时卫国人孔周所藏的名剑“承影”;尊贵无双、越王勾践被赏剑名家薛烛鄙视了一百遍之后终于拿出来让薛烛为之癫狂、也使得铸剑名家欧冶子为之力尽而亡的名剑“纯钧”;名传百年、由一对相爱至深的夫妻用身体作柴终于打造成型的名剑“干将莫邪”;诚信高洁、合欧冶子与干将两人之力铸造的名剑“龙渊”;社稷神器、一挥可斩万人头颅的名剑“太阿”;蕴含仁道、欧冶子曾经扶剑泪落,因为铸出一把无坚不摧而不带丝毫杀气的兵器,名剑“湛卢”;还有那把圣道之剑,相传曾为黄帝所有,后来传给大禹的无上神剑“轩辕”…… 一柄柄名剑,就这样倒插在特制的剑槽之中,虽千年过去,仍霸气四射、令人心折。 单是这些名剑,已经足够让大家体会到这个地宫中的繁华。其他的珍稀异宝,已经不可胜数。如果把这个地宫掘开,什么大英博物馆、卢浮宫还是缪斯神庙,统统都是渣渣。 更让我震惊的,还是那如史记中所载一般的场景:头顶的穹顶,镶嵌着无数珍稀宝石,五彩纷呈,闪耀夺目,让我头晕目眩。宝石都被仔细地排成了星空之行,与真实的天文图形一般无二,能够很明白地分辨出各种星座,此所谓“上具天文”;而地面的碧玺之上,堆砌着无数罕有材料砌成的名山之形,正如沙盘一般,栩栩如生;此所谓“下具地理”,而山峦之间,银白色的河流在缓缓流淌,那河水,正是水银。 正是这东西,分分钟就能要了我的命。 陈子奇诱我下来,就是为了用这汞蒸气把我毒死。 但是林佑节奏岂是浪得虚名,什么时候打过无准备之仗?我的背包里早已准备了氧气瓶,便将管子接在防毒面具上,他妈的,陈子奇你有你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紫辰沙胎了不起啊?看咱这高科技! (说到这里,顺道解释个事:有朋友问我,西施和秦始皇没有放在冰柜里,也一样能保存千年,为什么你要把萧璐琪放在冰柜里?我想说,古代没有空调,古代人也活过来了,难道我们就不用空调了吗?有了高科技,当然还是要给心爱的人更好的待遇了,是不是?) 这般想着,又摸出风镜戴在眼睛上,便万无一失了。 此刻再看陈子奇时,却见他已经跑到中央,从包袱里拿出真正的“异瞳”,将中心的那个圆形凹陷,盖在了一颗璀璨光华、照亮了整个墓室的珠子上。 也许你会问,就算秦始皇陵里以“人鱼油为烛,度不灭者久之”,这两千多年过去,也该灭了。你怎么看到那些绚丽堂皇的景象的? 其实,这中央墓穴里,根本没有蜡烛,只有这颗珠子,如经久不息的太阳一般,发着耀眼的光芒。 这颗珠子,就是与和氏璧齐名的“随候珠”。 需要解释一下的是,这两个真假“异瞳”。其实,我虽然并不了解玉玺和短剑的真实来历,但对于这个铜质圆盘“异瞳”,我早就做了一番研究。非但如此,事实上我在进入秦始皇陵的一路上对皇陵的种种推测分析,比如铜人大钟之类,是还没到西安之前就已经分析过的了。 以我林佑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性格,怎么可能临阵磨枪呢? 见识过游龙索的神奇之后,我便委托萧克明向刘庆请教。他转述刘庆的话告诉我,虽然他也不清楚秦始皇陵的具体情况,但这个异瞳里的机关,很有可能是用来打开通往秦始皇陵大门的;而它的吸附力,来自于其特殊材质,是在进入陵墓内室之后,将“随候珠”吸起来,打开另一个机关之用。 听到这些话之后,我的心里便有了计较。此后,我和萧克明自导自演了一场和令空的仓库枪战,他便开着车,去他和刘庆事先约好的地点等待,将异瞳交给刘庆,去制作一个赝品。 刘庆是个奇人,性格古怪,不会用、也从来不用手机。行踪又飘忽不定。因此萧克明担心刘庆做完赝品时找不到他,耽搁了事情,只好在地下车库里足足等了三天,吃喝都在车上。 等萧克明拿到了假异瞳之后,因为车技太烂,撞了车库升降杆……之后的事,包括刘庆在路上突然出现,把真正的异瞳交还给我,我都已经在前面的内容里写过了。 刘庆不愧是玄学大师,他做的这个赝品“异瞳”,确实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里面的机关分毫不差。只是材料并非真异瞳那般罕有,所以没有吸附力。 也就是说,陈子奇用我给他的假异瞳,只能打开十二铜人大钟的机关,到了随候珠这里,还是要跌个跟头。 正因为这样,我才决定故意落后于陈子奇,由他作为“开路先锋”,帮我开启前面的种种机关。我就在后面亦步亦趋,乐得逍遥,又不怕陈子奇抢先一步复活了秦始皇,因为能吸起随候珠的异瞳在我这里。 然而此刻,陈子奇已经拿到了真正的异瞳,迫不及待将随候珠吸住,准备提将起来。 见这厮死不悔改,我怒而叫道:“陈子奇!你何必这样执迷不悟!复活秦始皇于你,到底有什么好处?难道你真是为了制造乱世,趁机赚点钱?” “我要做什么,关你什么事?”陈子奇狂叫道,“怎么,老子赚钱你眼红?你他妈有钱,就不许老子赚点?” 我摇头道:“但是你现在身无分文,那什么本钱去赚钱呢?” “身无分文?哈哈哈哈!老子可没有义务告诉你,老子有多少钱!” 我叹气道:“你是没有义务告诉我,但是,我早就把你查清楚了。你的财产,都在你儿子陈叙霖名下,包括现金、房产和公司股权等等,我还有专门的清单,在背包里,你要不要过过目?” “什么?”陈子奇又怒又惊,道,“你什么时候查的?你怎么知道我的财产都在叙霖名下?” 陈子奇不明所以,但是各位读者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第八章 商战与剑斗 我让李海波找了24个律师来帮我查两个名字和两个身份证号名下的所有财产。也许有的读者以为,我查的是林胤汝和乐水大伯。其实我查的是陈叙霖和乐水大伯。林胤汝的财产,自有她的继承人去继承,与我哪有半毛钱关系?我查她的财产有什么意义? 也许你会问,你查陈叙霖的资产,不是也要交5%的费用给律师么?太费钱了吧?呵呵,也许你忘了,我当时对律师们说的是“我会支付所有过户到我名下的财产的5%作为律师费”,陈叙霖的财产,又不能过户到我名下,我干嘛付钱?我只是查查而已。 也许你还会和陈子奇一样,奇怪我是怎么知道陈子奇的财产,都在陈叙霖名下的?唔,这个嘛,你还记得么?明莹曾经以为陈子奇叫陈叙霖,因为她偶然看到过陈子奇用的银行卡上印着的拼音是chenxulin;同时,顾志强的公司股权,也是记在陈叙霖名下的。 是的,我去卢工邮市时,曹斌给我看的那张陈子奇的名片上,写着什么娱乐公司、什么园艺公司、什么经纪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但是我早就查过,他只是挂个“官衔”而已,那些公司的股权也是在陈叙霖名下的。董事长、总经理,都不是公司财产的拥有者,只有股东才真正拥有公司的权益。这一点,大家都应该清楚的吧。 由此,我推断:陈子奇出于种种理由,把财产都寄在了陈叙霖名下。于是我便让律师们帮忙,把陈叙霖的财产查了个底朝天。 当然,我对陈子奇可没有对各位读者这么耐心,他越是诚心地发问,我越是笑而不答。他见我这副模样,心下颇有些着慌,已然忘记了提起随候珠。只见他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似是想通了什么事、忽然轻松下来一般。 我当然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又道:“你是想说,我知道了又怎么样?你的财产,我又夺不走,是么?你要是真这么想,我就纳闷了:是你太天真,还是我以前太高估你了?” 第295节 陈子奇哼了一声,没有答话。但看他那神态,刚刚释怀的心态,又被我这句话搞得方寸大乱。 我冷冷地道:“你为了实施计划,做了三件事。第一,烧了你的各处房产。你这么做,不过是为了骗取保险理赔。房产这东西,真要卖掉变现是很麻烦的事,不如一把火烧了,拿了保险公司赔偿的现金来得方便,是不是?第二,你在股权交易中心挂牌,卖了所有的公司股权,是不是?你以为出价买你股权的人是谁?” 不必我说,各位也应该知道,是我委托傅黎东帮我盯着,报了价,付了钱。 “可惜,我付给你的钱,没有到你账上,只是到一个空账户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我的账上。聪明绝顶的程序员邢碧暄用特殊的木马软件修改了你的账户数据。你账户上的那些钱,都是木马造出来的,都是空的,都是假的。” 陈子奇再也耐不住气,大声叫骂着各种粗话脏话,口气中带着愤恨,更带着绝望。 这一幕,我等了好久。现在看他这样,心中格外舒畅。 但是各位读者应该清楚,只要活该踏进林佑节奏的恶人,都会被我一波接一波地整得高潮不断、爽到极致。眼下这陈子奇的状态明显还没有到位嘛,是不是? 我不理他的叫骂,继续道:“别着急嘛,虽然卖股权没拿到钱,但是你不是还有很多现金和骗来的保险理赔么?可惜,你说你把这些钱用在什么地方不好,偏偏拿去收购硫矿石。你大概不知道,我早就安排了明莹去湘西收买了许多媒体,还收购了两家公司吧?其中一家公司,是专门做硫矿石生意的,早就悄悄收购了大量硫矿石。就等王永顺带着你的钱去湘西收购硫矿石,把价格拉起来,明莹的公司就通过各种渠道把硫矿石高价卖给你。你的钱,都如流水一般,都进了我的口袋了!” 陈子奇一听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 各位读者应该还记得我之前写过的硫矿石价格变化趋势吧?曾经有一段时间,硫矿石价格维持在高位,上下波动不止,那就是我频频在给明莹下达指令,由她指挥着收购来的公司,与王永顺家族打着价格战。 王永顺家族在炼尸方面也许是一把好手,但是商业智商实在太差,我一边玩弄他们家族,一边都觉得有点欺负弱小的感觉,真是很不好意思。 钱被全部套走之后,硫矿石价格自然一落千丈,我赚得盆满钵满,陈子奇却输得满地找牙,可笑的是,他还浑然不知。可以这么说:和当时用k线图来盯着硫矿石价格的我相比,陈子奇也是个对商战极不敏感的商业白痴。 明莹临“走”时,我对她说“谢谢你”,这里面包含的深意,各位应该都明白了。但是,各位读者是否还能想起,在《打电话》那一章里,曾经写到有个人给我打电话,说两家公司已经收购完毕,但是缺乏启动资金时,我略带嗔怪地说“我就知道会不够,你啊,我马上给你打过去,可别搞砸了”,这里说的启动资金,就是前期收购硫矿石的资金。 打电话的人刚一被我嗔怪,就挂断了电话。这妥妥的是明莹的作风,各位没有感觉么? 陈子奇高声叫骂着,突然,他似是意识到什么,瞪着眼睛问道:“难道你……” “哎唷,”我笑着向他道,“你也想通了?没错,我让明莹买下来的另一家公司,就是拍卖公司。那场拍卖会,也是我安排的。她花大价钱买通的媒体,使出吃奶力气宣传报道紫辰沙胎被一个矿工找到的新闻,然后,就真不好意思了,让你花了4005万买了块染了色的硫磺石头,还搭上一条命。你不知道吧?刚才萧克明把王永顺戴的面具丢给我,我根本没想去捡,故意让你一脚踩碎。子奇啊子奇,你也不想想,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固守着老祖宗的那些东西。什么紫辰沙胎,至于费那个力气么?一个氧气瓶,不是全搞定了?” 陈子奇不能置信地捂着喉咙,几近癫狂地扯下脸上的防毒面具,一把扯烂,里面的紫色硫磺纷纷散落。他精神崩溃、歇斯底里地乱骂道:“林佑!草你妈,你他妈逼够够狠!你他妈……你他妈就是个奸商!哎?……不……不对啊!” 我哈哈笑道:“你也知道不对了?没错,你刚刚不是已经来过这地方一次了,发现异瞳吸不起随候珠才出去找我,如果我卖给你不是真正的紫辰沙胎,你怎么会到现在还没事呢?所以说啊,我可不是奸商啊,我卖给你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紫辰沙胎啊,可惜,我的几句玩笑话,你还真信了……” 陈子奇听了我这话,知道自己被我耍得晕头转向,竟然把活命的东西扯碎了洒在地上,这下是绝不能活着出去了。此刻,他已经彻底崩溃癫狂,口中乱骂着。 我收起嘲讽的笑脸,大喝一声,道:“你给我闭嘴!输不起的人,最他妈难看!你不是牛逼吗?来啊,给我复活一个秦始皇来看看!告诉你,你现在叫得越凶,吸入的汞蒸气越多,死得越快!” 陈子奇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复活秦始皇,只狂叫道:“老子什么都没了,还怕你个鸟!老子和你拼了!” 他的模样本来极帅,但此刻如此癫狂,越是帅,看起来越是可怖、越是变态。 我却没想到,这厮竟然跳将起来,疯跑几步,到那些上古名剑旁边,拾起一把,朝着我直奔过来。 汞蒸气中毒虽然无药可救,但是死得倒没那么快。我见他如疯狗状,只得回身,也拾起一把名剑,转身过来时,陈子奇已经扑到面前,挥剑兜头劈来。 我连忙挡住。这里的名剑,都是已经到了神器级别的绝世兵器。但历来都作为收藏之用,哪里会拿来这般硬拼?只见两剑相交之间,火光闪耀。既然都是神器名剑,这般对砍,绝对是火星撞地球、关公战秦琼的节奏,从未毁损的剑身上,崩口越来越多,实在暴殄天物,令人唏嘘。 没想到,陈子奇倒是有两下子,加上此时已经吸入大量汞蒸气,刺激了神经,彻底进入疯狗模式,挥着重剑对我猛砍,我只能见招拆招,堪堪躲避着。 到了此时,拖延就是最好的战术。只要眼前这货吸够了汞蒸气,自然就会倒下。 陈子奇也不是傻瓜,虽然已经癫狂,但还有一点理智尚存。再砍了几下,见拿我不下,竟突然掉头,向秦始皇的棺椁奔去。 那是一个缀满了翡翠、纹着上等绝温漆的棺椁,奢华得无以复加,静静地躺在地上微缩版中国地图的咸阳位置,隐隐透出一种不可侵犯的霸气。 我刚刚只守不攻,此时陈子奇掉头逃窜,我还愣了一愣,见他要拼着最后一口气去复活秦始皇,连忙拔腿跟上。 没想到,我就要摸到陈子奇的时候,他竟然猛然回头,一道剑光闪过,割向我的喉咙! 我急忙堪堪顿住身形,躲过这破喉一剑。陈子奇狂笑两下,继续向棺椁奔去。 我却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虽然我没被陈子奇断喉,但是,我的氧气瓶管,被陈子奇割破了! 草啊!我已经感觉到那些致命的汞蒸气,涌进了我的口鼻之中。 这一次,真的必死无疑了! 第九章 再见。也许是永别 我连忙用手抓住管子,死死捏住。要知道,氧气瓶里都是加了压的压缩气体,一旦没了调控气压的二级头,便狂泄起来。 性命攸关的氧气,就这样在我手里一点点流失。我死命地咬着牙,近乎绝望地捏着管子,但气压太大,管子又硬,根本捏不住。 如果把这管子直接插进嘴里,我的肺马上就会被高压气体瞬间灌满、撑到爆裂。 到了这时候,再也没了任何办法。 剧毒的汞蒸气已经涌进我的气管,渗进肺里,那如冰似铁的感觉,让我一阵绝望。 没想到,我林佑,就要和陈子奇一同死在这再过多少年也不会有人进来的鬼地方,和那绝世暴君一同化为枯骨! 不!我就算是死了,也绝不让这暴君复活! 陈子奇此刻已经提起了棺椁上的随候珠,将一个蓝得发绿的奇怪物件,插进了那块和氏璧打造的传国玉玺之中,狂妄地叫道:“传国玉玺,复我秦皇!秦皇一出,天下无光!千世万世,永为主宰!” 我将手中捏着的管子一扔,奔了几步,将手中利剑,不顾一切地向陈子奇刺去,口中骂道:“要复活就复活,念什么念!最他妈烦这种狗血剧情!死吧,你个傻逼!” 这把绝世名剑,就像是扎豆腐一样,在陈子奇胸膛上贯穿而过,我将手腕一扭刺痕立时变成血洞。我拔出剑来,陈子奇的胸口鲜血如注,狂喷不止。 陈子奇就这样端着玉玺,在血压的推力之下,向后倒去。等他落到地上时,已经成了一具无名死尸。什么功名、什么利禄,都与他无关。 一番剧烈运动之下,我已经吸入了大量的汞蒸气,此时也是一阵眩晕。 法医学的知识在脑海中反复告诫我:汞蒸气通过我的气管进入血液后,在血内氧化为二价汞离子,与血浆蛋白、血红蛋白结合,形成蛋白结合型汞。汞还可以与体液中阴离子结合,也可以与含巯基的低分子化合物如半胱氨酸、还原型欲胱甘肽结合,形成可扩散型汞。这两型汞随血液分布于各组织器官,其中以肾含量最高。酶和功能基因的活性受汞的影响,我体内细胞的生物活性和正常代谢都会彻底终止,最终导致细胞变性和坏死,这些损害都是不可逆的。汞蒸气吸入后,还透过血脑屏障进入脑内…… 第296节 而且,汞元素会永远留在我的体内,排泄不掉。 总之一句话,我就算现在掉头逃出去,也必定难逃一死。何况,以这里的汞蒸气浓度来说,只要我继续喘气,很快就会吸入足够直接致死的汞毒。 但是,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做完。 我向那奢华无方的棺椁望去。只见那随候珠撤去之后,露出一个复杂的机关,正好能容下陈子奇手中玉玺的上半部分。 这些机关,想必就是当初设计来给秦始皇注入解药用的。只要把解药放进玉玺之中,按进此处,解药就会自动在机关作用之下,进入秦始皇的身体,而这个棺椁的盖子,也会自动打开。 我强忍着汞蒸气的刺激和大脑的晕眩,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这柄刺死陈子奇的利剑,刺向棺椁。 那涂漆的棺椁,只能说明一件事:它本质上是木头。 名剑就是名剑,一点也不含糊。扎木头扎人肉都一样,如砍瓜切菜般容易。 一剑刺入,直插到底。棺椁中没有任何动静。 但是我知道,我已经在秦始皇那暴君身上,刺了个洞。 我心里还不踏实,把剑提起来,在身上擦了几下,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地扎穿了这棺椁。 心中一个声音在狂喊着:压迫民众的暴君,死吧!永远地死去吧! 每次剑身拔出来的时候,都沾着些许血液,那颜色已是紫黑。 最后一剑,我扎下之后,脑中一片混沌。汞毒素已经侵入了我的大脑。 我就把那把剑留在棺椁上,这才发现,这把剑,就是上古第一神剑,黄帝用过的轩辕剑。这是一把大仁大义的剑,毙了这暴君的命,也许正是用得其所。 我强撑着身体,踉跄着脚步,勉力把和氏璧上插着的那个蓝得发绿的奇怪物件拿出来,揣在裤兜里。又朝着那价值倾国的随候珠踹了一脚,那耀眼的明珠就像个最普通的破石头一样,骨碌碌滚开老远。我将异瞳揣在怀里,一步步地向着蓐收雕像所在的方向走去。 每走一步,都是如此困难。我已经喘不上气来。这千年墓穴,空气本就稀薄,加上汞毒侵蚀,我已经是摇摇欲坠,最后几步,几乎是跪着用爬的。 但是,这鱼肠剑机关,要怎么弄,才能让我回去? 此时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的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 你累了,休息吧…… 就在这里,永远休息下去吧…… 那一刻,我真的想要放弃了。 但是,在最后回光返照的时候,萧璐琪清丽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 不,我不能死在这里! 要死,我也要回去,哪怕是爬,哪怕是滚,我也要回去,再看她一眼,对她说一句:对不起,璐琪,我没能照顾好自己。但是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璐琪,你……你要好好的…… 眼前忽明忽暗,汞毒已经侵害了我的大脑的绝大部分。特别是脑干的麻痹,让我几乎已经不能呼吸。 凭着脑中最后一点清明,我抓住鱼肠剑,拼尽全力,转动起来。 如果这机关不是靠转动来开启,我就要永远躺在这里。因为我已经没有再动弹哪怕一次的力气。 幸好,这铜质框架开始缓缓升起。 我终于逃离了那个可怕的地方,那个死亡之地。 把所有人料理完毕的萧克明、杨滔和朱峻轩,目瞪口呆地看着此刻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已经濒死的我,大惊失色,连忙将我从铜框架里拖了出来。 我此刻仅剩下一点点听觉,嘴巴已经完全不能说话。有气无力地望着萧克明,动了动嘴唇,这几乎已经是我能做的全部。 萧克明哑着嗓子道:“你真要这么做?”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从我的背包里摸出一个密封注射器,里面装着一些闪耀着诡异色彩的药液。萧克明把这注射器递给杨滔,道:“你来吧,我下不了手。” 杨滔咬着牙,把注射器插进我的皮肤。我此刻几乎丧失了触觉,根本不觉得痛。药水大概已经注射了进来。 我吐出口中最后一点气息,感到身体里如火一般在燃烧。撕心裂肺、苦不堪言。但是喉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四肢也完全不能蜷动。 璐琪……你被王永顺注射了假死药时,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你受过的苦,我也受了…… 我…… 无尽的黑暗向我涌来,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点点听觉。 萧克明模糊的声音传来,道:“快,我们快出去!” 急促的脚步声,踩着白骨的声音、抓着缓降绳向上攀爬的声音,渐次传来。 这些声音,是通过我脸上防毒面具所附带的耳机,直接送进我耳朵里的。 接着,在铜质大钟里急促奔跑钻洞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终于,我听到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夹杂着枪栓拉动的声音,喝道:“站住!不许动!” 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道:“你们总算出来了,那个林佑,他在哪里?” 这声音,是董云志。 这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家伙,果然来了,果然在出口处堵着我们。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一阵。夹杂着杨滔他们的抗议声。 第297节 但一切抗议,都于事无补,只招来一阵更加响亮的喝骂。 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触觉。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董云志的声音继续响起,道:“他死了?” 杨滔大声道:“是!你要干什么?” 安静了一阵,我知道董云志是在摸我的脉搏。接着,他又道:“林佑果然死了。不过,我怎么知道他不是被注射了假死药?” 我的心里一阵抽搐,这个老狐狸,果然精明! 杨滔反应最快,立刻答道:“不信你拿个大蒜来试试看啊!” 我听了这话,心里为杨滔叫好。这荒郊野岭,去哪找大蒜? 董云志的声音继续道:“那也不必。你们几个,把这些人押走,好好审讯一番。这具尸体,我要带走。” “林佑已经死了,你还要干什么?”杨滔焦急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他既然死了,当然是拿去火化!”董云志铿锵有力地道。 杨滔他们大声抗议起来。我的心,则一落千丈。火化!董云志,原来最狠的人,就是你!唉!想我林佑,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董云志这个老狐狸,真是太阴险、太狡猾、太恶毒了! 但是,我已经完全动弹不得,全身冰冷僵硬,连最后一点听力,也渐渐消失了…… 最后,还是栽在这个老狐狸手里。 唉,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耳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假死药的作用,让我彻底陷入了永久的沉眠。 等待我的,就是几千度的高温。在那种状态下,不消多久,我就会化成一捧灰烬。 再见了,我的朋友们。 再见了,我的璐琪。 也许是永别吧,不过,还是说一声再见吧…… 第十章 五年之后,直到今天 一丝清明,点亮了我的脑海。 我,这是在哪里?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我睁开眼,爬起身来。窗外的阳光是那样明亮,那样刺眼。但是它的温度告诉我,我还活着。 此刻的我,正躺在一张床上,柔软、舒适,缎面的床单和被罩,如女子的肌肤一般光滑。 我走下床来,一双拖鞋就在地上等着我的脚。崭新的拖鞋,刚刚剪掉的标签,还丢在旁边的垃圾桶里。 这个房子,不就是我之前给灏灵、李飞娜她们住,还保存萧璐琪身体的那间在上海市松江区的房子么? 这个房间,不就是之前灏灵睡的么? 她们人呢? 胡灏灵、李飞娜、朱峻轩……你们在哪里? 萧璐琪……你又在哪里? 我晃了晃脑袋,似乎还有些不清醒。不过看这情况,我应该是从假死状态中复活过来了。复活所用的解药,就是陈子奇插在玉玺里,本来用于复活秦始皇的那瓶。 突然发现,桌上有一封信。连忙过去,拿起来读。 清秀的字迹。不必说,是萧璐琪写的。 “林佑: 读到这封信时,你已经醒了。 五年前,已经疲倦至极衣衫褴褛的哥哥,带着全身冰冷的你,从西安回来时,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向我说明了原委,还用一个白色像桃核一样的东西,把你唤醒了过来。看着眼中无光的你,我很难过。 但是我知道,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我也就和那时候冰冷的你,是一个模样。 哥哥说,你已经深度汞中毒,无药可救。但是你在假死状态下,会逐渐地排出汞毒,一点点好起来。这个事实,在我身上已经证明过了。 只是,你中毒太深,排毒的时间,可能要很久。 我告诉哥哥,我要照顾你。我想要报答你对我的恩情。 从那以后,我每周都给你做一次汞含量测试。 这一次的测试结果很好,你体内的汞毒,已经完全排尽了。只是,花费了五年的时间。 五年前,我还一直在想,当时你把我救回家、悉心照顾我的时候,是怎样的感受、怎样的心情。在这五年中,我渐渐懂了。 第一次知道,为了一个人的付出,可以这么多,我每天都在为你五年前为我做的一切,感动着。 但是,当我决定用解药让你复活时,我也做了一个决定。 注射完解药,我就要离开了。 曾经,我以为你这样做,也许是对我有感情。 第298节 当你从万寿寺离开的时候,那种决绝的眼神告诉我,你并没有爱我。 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报答你,所以,你不用有什么愧疚。 现在,我们已经互不相欠了。 这个时间,也许是个巧合。五年前的这一天,你把我救出来。五年后的今天,我向你道别。 谢谢你曾经为我做的一切。 再见了,林佑。 萧璐琪 2013年5月26日” 我一字一句地看完了这封信,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烧,痛彻心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化作两道泪痕,低落在信纸上。 …… 时间过得真快,从我把你第一次放进冰柜,到现在已经五年半过去了。 从你照顾我、救醒我、离开我,到现在已经半年过去了。 璐琪,我还有些话,想对你说,就写在这里吧。 万寿寺的那一次转身之后,我已经满脸泪水,只是,我不想让你看见。 我知道,我要去完成一件也许是必死的事情。 我去了西安,和陈子奇、董云志在秦始皇陵,做了一个了断。 董云志想要接管我手中的财产,为此,他必须让我死。 他看到了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的我,但是他担心我是假死,所以为了保险起见,火化了我。 但是他火化的那个,并不是我。 璐琪,正如五年前,你的父亲亲手火化的那具“尸体”,也不是你一样。 那不过是一具干尸。 王永顺曾经用干尸和尸蜡,假造了一个你。 我也假造了一个自己,让董云志送去火化。 在很多疑点中,我早已推理出,董云志心思阴险,不怀好意,可能是与陈子奇串通的,可能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特别是他带着我参加各种社交场合,每次都以我的叔叔自居,我就知道,他是在为名正言顺地接管我的财产,埋下伏笔。 我不能让他得逞,我也不会让他得逞。 我是用死遁逃生。其实陈子奇说对了一句话,董云志那时是手握重权的高官,而我就算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屁民。这种官民不平等的传统,千年来似乎未曾变过多少。所以,我只能再装一次鹌鹑,骗过董云志。这也许,是最无可奈何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有太多无奈的现实,不是我们想改变就能马上改变的。 你知道吗?璐琪,我第一次胸科医院太平间的时候,见过一具干尸,而我在第二次进太平间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柜子,还有很多尸蜡。 当我发现你的父亲已经在尸体出库单上签字时,我就猜到,王永顺肯定是伪造了一个你,鱼目混珠。 我在陈子奇的西宫别墅的地下密室里,见到过一幅中国地图,上面有很多图钉,分为不同的颜色。 绿色图钉和白色的线,代表着康城、大禹墓、秦始皇死亡的沙丘平台和秦始皇陵。 红色图钉,代表着陈子奇手中“假死女尸”的籍贯。那一个插在江苏镇江上的图钉,本来代表着你,我却豁出了性命,把它拔掉了。 而那些分布在福建、云南、贵州等地的蓝色图钉,我经过一番查阅,发现这些地方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些地方都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叫做悬棺。悬棺里,都是风化的干尸。 那具伪造成你的干尸,就是陈子奇从某个悬棺里弄来的。 所以我让中国农业大学的王海东博士借了他们学校课题组的名义,去这些地方考察,找机会偷了一具干尸,被我用私人飞机接了回来。 而上海中医药大学的蒋钧鹏,则负责研究将尸蜡加压、渗进干尸之中,并做成以假乱真的假人的方法。 试验很成功。但是蒋钧鹏这家伙,在我的脸上取模的时候,差点把我弄得憋死…… 你的哥哥萧克明,和杨滔、赵辰、朱峻轩,与我一起坐私人飞机到了张家界,转赴吉首参加拍卖会。 刘思丽开车去接我的时候,那辆一直“跟踪”我的车,车上坐着的其实是我的小伙伴们。我故意把场景写得吓人,但是细心如你,一定会想到:既然陈子奇从吉首到西安做的是普通民航飞机,说明他根本没有私人飞机,怎么可能那么巧,跟踪于我呢? 我在拍卖会上,被王三天以死亡相要挟的时候,我假装晕倒,当时扶起我的那个保安,正是化了妆的杨滔。 假装竞价,以超高的价格把紫辰沙胎卖给陈子奇之后,我就和他们一起返回张家界,转乘飞机到了西安。 我早已猜到,陈子奇多半是收编了一些达度拉组织的人,还带了假死人打手,一起去西安给他助阵。只是他不知道,整个西安的饮用瓶装水市场,那时都已经在我的手里。他无论买什么水来喝,手下的达度拉组织的人都会爆肝。 而那辆装着假死人打手的车,就在我去探查秦始皇陵哨兵换岗情况的时候,被赵辰敲开。里面的假死人打手,被她的飞腿清理得一个不剩。 所以当我再回到巾帼宾馆门口时,那辆车和车上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赵辰是个姑娘,我没让她跟我去秦始皇陵里冒险。但是她也有她的任务。在我们进入秦始皇陵之前,那个通过对讲机告诉我们联防队有异动,让我们加快节奏的人,就是赵辰。 小伙伴们都很给力,特别是你的哥哥,萧克明。他代号玄武,很酷吧?他背着那个大背包,里面装的就是那具假扮成我模样的干尸。 当我被杨滔注射了假死药之后,他和朱峻轩两人带着那具干尸,先一步出了洞口。董云志就拿着那具干尸去火化了。 我最后听到的那些话,其实都是杨滔带着的防毒面具里的对讲机功能,直接把洞外的声音,传到了当时其实还在墓穴里的我耳朵之中。 在那之后,你哥哥是如何带着我真正的“尸体”从洞里逃出来、又如何辗转流离地回到了上海,我都不知道。那时候,我已经彻底沉眠了。让我假死的药,正是我从陈子奇的地下密室里偷出来的那个试管里的最后三分之一。 第299节 无论如何,现在我还活着。那具干尸不但替我挡了董云志的火葬,还曾经作为横杆,让我们顺利用缓降绳下到了防水大坝的第二个台阶上。 所以,不管这具干尸生前是谁,我都要谢谢他。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把假异瞳交给陈子奇,为什么要和他在秦始皇陵来一个了断,却差点把自己栽在那里? 我只能回答你,还是因为董云志。我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随随便便把陈子奇干掉,那样只会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也会很快被董云志秘密杀掉。我只能把所有宝物都交给陈子奇,让他和董云志以为我已经彻底屈服,然后突然翻盘,才能不但阻止陈子奇的阴谋,还可能在董云志手里,夺回一线生机。 璐琪,说了这么多,我想说的话,也都差不多说完了。 快90万字了。写了好多,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不知道你有没有耐心看。我文笔不好,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写得很烂,很啰嗦。也被很多人批评过。 有些读者说,你这本书写得还凑合,但是书名太不给力了。《我家冰柜里有个女神》?听起来像是yy的小黄文,如果不是凑巧来看看,还真不知道写的是推理。 很多人,劝我改个书名,可能会多一些读者。 但是,在我心里,这本书,就是写给你看的。这个名字,也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才这么起的。 我还想告诉你,我之前给律师们发钱的时候,特意把李海波律师留了下来,深谈了一次,还写了一个文件给他。 那其实是我的遗嘱。 我知道去了秦始皇陵,难逃一死,或者死在陈子奇手上,或者死在董云志手上。但是我不希望我的财产被董云志拿走。所以一旦我死了,李海波律师就会拿着我的遗嘱,把我名下的所有财产,都捐给一个靠谱的慈善基金。 哦,对了,我醒来之后才知道,那个最纯真的姑娘,李飞娜,她偶然一次机会,接触到“公益”这件事,马上就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当然,她虽然在我捐赠的那个基金里,但是基金的人并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基金的人都以为,林佑已经死了。 朱大叔在她身边照顾她,也非常支持她。也许,朱大叔也是希望,他的女儿能用慈善和爱心,为他做过的一些错事“赎罪”吧。 飞娜经常去贵州的一些穷地方,关心那里的孩子们。2013年9月底10月初,她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她去了青海的卡昂,那里有一位腾确活佛,收养了135个孤儿,冬天没有棉鞋棉衣,孩子们都光着脚穿着单裤,她就用基金会的钱去给孩子们送东西。一路都是山岭危路,颠簸非常,不知道她的超级血统有没有发挥作用,但是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颗单纯而博爱的心。 给你发张她拍的照片吧,她用微信发给我的。想不到吧?这姑娘现在都已经学会了用微信了。 可惜的是:按照藏传佛教的严格规定,寺庙只能收养男孩,不能收养女孩。李飞娜看着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孩,想要在寺庙旁边修一个学校,让这些女孩有个栖身之处,现在正在募集捐款吧。璐琪,我虽然现在没有了钱,但是我也想拿出一点工资,捐给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如果看到我文章的朋友们,你们也想要奉献一点爱心的话,可以加我的磨铁qq群(64287768),我会介绍李飞娜给你认识。不过千万不要告诉她,我给基金捐过款,因为我不希望她的纯真被金钱沾染。 话说回来,璐琪,我之所以要把钱捐掉,不只是怕我“死”后,董云志来抢夺管理权,更重要的原因,是我那天听到了你和续建大师的对话。你在担心,我一旦尝过了富贵的滋味,本心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看,现在,我又变成一个屌丝了。工作很不好找,因为我已经“死”了,林佑这个身份,与我再也没有半点关系。我不是法学硕士,甚至连身份证和户口也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可以糊口,每天白天去上班,晚上回来写书,真的很辛苦。 但是,想着也许有一天你会看到这本书,我就觉得这份辛苦是值得的。 2013年5月26日那天,我醒来,才知道那个曾经放过你的冰柜,我也在里面待了五年。虽然我沉眠着,但是我能感受到你留下的气息,你的味道。 可当我醒来时,只见到你的书信,却不见你的人。我知道你那时还没有走多远,因为卫生间的那个大浴盆,都还是热的。你一定是在我复活前,用热水融化了我被冻僵的身体。 我知道,如果我去追你,以我的推理和观察能力,我一定能找到你离开的方向,追上你。 但是我不知道,追上你之后,我该说些什么。 毕竟,那天在万寿寺,伤了你的人,是我。车子启动的时候,我在后视镜里看到你倚着大门站着,那么孤单,那么无助,我很心痛。 你能理解我吗?为了一个正义的使命,我可能要牺牲自己,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我不想让你等。 现在,我回来了,但是我不敢再面对你。 五年后,我醒过来,不见了你,不见了灏灵、飞娜、朱大叔和墨墨。 飞娜和朱大叔,之前已经说过了。墨墨和他们在一起。捐掉了所有财产的我,一无所有。为了活下去,我还要去上班,而我的工作是要经常出差的。所以,我没办法照顾它。 但是,我会经常去看看它的,还有飞娜和朱大叔。 而胡灏灵,她真的染上了艾滋病毒。但是,她是个有着灿烂笑容、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在我忙着解决事件的时候,她给你洗澡,给你更衣,悉心地照顾你。而且,就因为我之前被李芊羽诱导所作的一个错误判断,误以为她曾经被注射过假死药,误以为她有“抗体”,她就真的决定献出自己的生命,来挽救你。我不能看着她这样被病毒折磨着死去,你也一定不会希望她死去吧。 她没有死。 我在去西安之前,去过一个酒吧,找到了一个刚丢了工作的大老爷们,他,就是我去金山岛的时候,开游艇的那个船长,王安进。董昊“死”后,他当然丢了工作。 他在金山岛上曾经说起,在海地见过假死药。我拜托他跑一趟海地,帮我找到当地的假死药,给灏灵注射,把她永久地保存起来,直到艾滋病有药可救的那一天。 至于给灏灵的解药,你不用担心。我在去西安之前,拜托刘庆大师,让他想尽一切办法,把董云志手上的那瓶用来复活西施的解药弄过来。 刘庆大师虽然疯疯癫癫,但是他卦术精湛,因此结交过很多上层关系。他的人脉,直通中央大内。 他做到了。灏灵也有救了。 哪怕在我的有生之年等不到艾滋病毒的治疗药研究出来,我也会把这件事,委托给我的小伙伴们和他们的后代。 刘庆大师很厉害,他还动用了上层关系,把被董云志关押的杨滔和朱峻轩捞出来了。 杨滔回了老家,陪他的父母。他父亲身体一直不好,母亲年纪不小了,还在打工赚钱。他是个很有孝心的人,希望他能好好照顾两位老人,也希望他能找到一个贤惠孝顺的妻子吧。 赵辰在上海,和一个我的老乡谈起了恋爱。我的这位老乡是在上海做银器生意的,很有头脑,也很会体贴人。更巧的是,他竟然和赵辰的师傅同名同姓。这真是很巧的缘分,是不是?希望他们能在一起吧。唔,也希望赵辰同志对我的老乡手下留情,毕竟她的武力值可是无上限的啊…… 辛晓鑫这哥们,现在已经在政府机关里上班了。他那套拍领导马屁的本事,也许会让他如鱼得水吧。 至于你的哥哥,他和我联系过几次。他告诉我,他把我交给你之后,就在刘庆大师的指引之下,在2007年10月,辗转到了东莞。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叫陆左的哥们。他和陆左以及新的小伙伴一起,做了很多大事。还在东莞开了一家风水咨询事务所。 但是,我问他是怎么把我从秦始皇陵救出来、怎么带回上海,他就是不肯说。这也就罢了,他竟然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不过,如果他知道你在哪,也许就没有这本书了。 胤老太太,我承认,这是我觉得很对不起的人之一,毕竟,是我亲手害了她。但是当我醒来的时候,她不见了。我后来去久事西郊花园的那幢别墅看过一次,早已卖给了其他人。也许是董云志把她的尸体弄走,也许是她自己的家人,甚至,也许是方言老大爷……但是,那个她最后沉眠的别墅,已经被新主人粉刷得看不出任何线索。我也只能长吁短叹了。 李芊羽、瑜欣,我不知道她们的骨灰葬在了哪里。她们都是从外地来上海闯荡的,大好年华,就葬身在这钢筋水泥、物欲横流的城市里,也许她们入过歧途,但是对这样生命的逝去,我总有些惋惜。也许,等到以后,我找到了她们的坟墓,会献上一束花,聊表心意。希望她们的灵魂,能够安息。 至于西施的下落,我不知道,也不想胡乱猜测。不过既然刘庆把董云志手上那瓶用来复活她的药弄了过来,也许她根本没有复活。或者,董云志早已迫不及待地把她复活了,以她的性格,多半已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吧。 李海波现在已经把律师业务做得很大了;傅黎东现在已经升了职,和强芳结了婚,有了宽敞的房子和幸福的生活,大家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前进着,一步步成为着更好的自己。 至于明莹,我没能再找到她。她在吉首的商战结束后,就和苏楚君彻底消失了。对于她,我充满了感激,希望她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永远开心幸福。 还有一些过去经历中曾经出现过的人,在这里就不提了。 第300节 感恩吧,无论是帮助过我的,还是伤害过我的人,我都应该感恩。他们让我经历的风雨和成长,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这也许,就是全部的经过了吧。 但是,我始终没有找到过你。 你在哪里,璐琪,你在哪里? 璐琪,你知道吗?2013年5月29日,我又去了一趟金山。 还记得我写到过的那幅画吗?《吴郡康城地域图》,这幅画一直在董昊那里。后来被你哥哥弄回来了。他按照我的意愿,把这幅画送给了金山区政府。 金山区政府就在我当年出海地方的不远处,修了一个叫“金山嘴渔村”的景点。那幅画,被铸成了铜质的示意图,镶在了显眼的地方。如果你去金山,一定也能看得到。 喏,我拍了几张照片给你,如果你没机会去实地看看,就看看这些照片吧。 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在金山的书店里看到,俞老先生的那本《金山卫春秋》,终于在2008年7月10日出版了。我的很多经历,被他用在了书里。如果有兴趣,就找来这本书,看一看吧。 去金山,自然不能不去一趟万寿寺。但是我这个已“死”之人,不方便再出现续建大师面前。我在寺门外徘徊良久,回忆着那天你倚着那门、望着我时的身影,突然万念俱灰、心如刀割,居然起了想要出家的念头。这个念头,我之前在写到第一次从万寿寺出来的时候,也提到过。 但是我最后,还是没有踏进去。我还有放不下的羁绊,我心里始终还有你。 从金山区回到家的第二天,2013年5月30日,我作了一个决定。 我决定把过去的经历写出来。 我写了一部分,然后在6月2日,把开头的内容发在了天涯论坛的莲蓬鬼话版块里。 我觉得很可笑,这篇文章其实完全与鬼神无关。但是我不知道除了鬼话板块,我还能把它发在哪。 无论发在哪,都不会有人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但是,无所谓。我只想写给你看。 后来,我又到了磨铁。 签了约,加了v,收了费。但是,我真的没有想过用这篇文章赚钱。 我只想让更多的人看到,我在想,也许有天你会看到。 你会看到吗?璐琪,你看到的这些,也许我加入了一些夸张的成分,也许因为我的一点小自负,我把自己写得很牛逼。但是,我把我曾经犯过的错误,把我曾经迷失本心的那段时间的真实想法,也都写出来了。如果你能看到,你能明白我是在向你剖析自己吗?你能感受到我的这一份执着的爱吗? 是的,我不否认,我堕落过。我曾经沉迷于美色之中,甚至碰了毒品,我受了金钱的诱惑,成了一个杀人凶手。我甚至、甚至竟然问过自己,女神算什么,你算什么…… 想起这些,我就无比难过。但是,我还是写出来了,我只想让你知道,脱去一身光环的我,可以真正的面对自己,面对自己对你的感情。也许你会看到,也许你会生气,但是你可不可以感受到,我敢于写出来,就证明我已经不再是那个黑暗的我…… 是的,写完这本书,回头去看那个黑暗的我……我觉得,我,早已配不上你。 人生若只如初见,只为那惊鸿一瞥。还记得初见时的你,在那个春末初夏的温暖下午,阳光慵懒地洒在你的脸上,你的侧脸纯洁无暇,你的鱼骨辫看起来是那么柔美;你的笑容是那么温暖;你的眼睛如同明亮的星星。你,从此惊艳了我的岁月。 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甚至是生命。每当我濒死、想要放弃的时候,都是你的身影,让我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你就是我的生命的全部,你是我的唯一。 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对我来说,已经是过眼云烟了。现在的我,只想像你那次短暂复活时一样,为你做可口的饭菜,和你静静地聊天,或者什么都不说,就安静地坐着。岁月静好,时光如梭,我只想与你对坐看流年。 我曾经忍不住地幻想,在昏黄的路灯下,道路两边茂密的梧桐树投射着斑驳的树影,我牵着你,漫不经心地走着,聊着,细碎的步子,轻松的心情。也许你会哼起一种悠扬的小调,时不时地握一下我的手,彷如你心跳的脉动…… 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这样的感觉,和你,璐琪。 璐琪,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现在把五年前的事都写出来,是因为我知道,在法律上,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因为,我“死”过一次了。我过去的那些错误、犯过的那些罪,在法律上,都已经随着我的上一次“死亡”,一笔勾销。这本书一开始,我写的是我犯的罪已经超过了追诉时效,但其实不是那样,我只是为了不把真相提前写出来,才故意那么说的。 我的罪,是因为我的“死”才一笔勾销的。我死过了,那个黑暗的林佑,也永远死了。 还有,那个老狐狸董云志,已经退休了。他没有了权力,也变成了一个平凡人。 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所以我现在敢把这个故事原原本本地写出来了。 不,还有一样最可怕的,是我自己。 人,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最困难的,特别是自己变得黑暗的经历,很难直视。但是,我敢说,我做到了。我敢说,我真正成为了生命的强者。 就是这样的我,你,还能接受吗?至少,你,能理解我吗? 我让你哥哥转交了一个纸条给你,是一首小诗。你看到了么? 如果你在磨铁,如果你看到了我的文字,请你给我发一个回应吧,哪怕是一个回复,一个留言,甚至一个暗示。至少让我知道,你看到了。 因为,写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那一句诗的含义。 “朱翡玉翠千金贵,不及白梅一点香。” 这首诗,是组织传下来的,我想,很有可能是大伯写下的吧。他有了万贯家财,但是谁才是他心中的一点白梅香呢? 至少,璐琪,我知道,你就是我心里的白梅。朱翡玉翠,不及你的一点香。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璐琪,你要好好的,注意保暖,不要感冒。 希望你就像一支白梅一样,在冬日的冰雪中,傲然绽放,就像你当初躺在冰柜里,依然绽放一样。 再啰嗦一遍吧: 我期待着你的回应,璐琪,我期待着。 我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