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户人家》 1、开始 沈书娴的一天是从天亮起床开始的,做为一个今穿古的穿越人士,在经历了一年多的“失忆”后,她己经基本能适应古代的生活,她也算是命好的,穿过来就是小姐。虽然说不上金婢银奴,身边两个贴身丫头,一个奶妈一个嬷嬷,还有三个打扫的小丫头。 一个人使唤七个,有单独一节院子,三间正房铺阵的富丽堂皇。吃的是肉,穿的是绸,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电脑,不能上网。不过都穿越了再想以前也没必要,穿成小姐总比穿成丫头强,所谓知足常乐,想多了就是穿成皇太后也不快活。 “姑娘,起来了吗?”床边传来丫头春分的声音。 沈书娴己经醒了,冬天的被窝实在太美好,让她不太想起床。现在丫头过来叫了,表示她真得起来,应了声:“嗯。” 春分和立夏把幔帐收起,衣服早就收拾好摆在床前,两个上前侍侯着帮着沈书娴穿衣。沈书娴却是挥手道:“我自己来就好了。”穿过来这么久衣服是怎么穿的她己经知晓,身边有人使唤听差是很舒服,但穿衣洗澡这种事情,沈书娴实在很想自力更生。 “下了一夜的雪,天亮时终于放晴了。”立夏笑着说着。 沈书娴未穿之前是北方人,虽然不喜冬天却唯爱雪景。穿过来这么久又十分无聊,正想找点事情做,听立夏如此说立即兴奋起来,道:“走,我们到外头看看。” “姑娘,哪有这么急的,总要先梳洗了。”春分笑着说着,又道:“让周嬷嬷看到,又要说姑娘了。” 沈书娴想到周嬷嬷顿时把这个心收了,周嬷嬷是沈家请来专门教沈书娴规矩的,每年五十两的学费,在江淮地界上绝对是天价了。周嬷嬷原是京中高门大户人家的引教嬷嬷,因年龄大了被放了出来,拿了银子回到原籍,沈书娴的哥哥沈书礼花了好大功夫才把她找回来教导她。 穿过来这一年,沈书娴对于周嬷嬷也是领教了,不但厉害还有手段。不管她找什么借口,说什么话,周嬷嬷总是能把她堵回来。 人在屋里还没出去,大毛衣服不用穿,里头皮袄却是穿上了。春分唤来小丫头,桃核端水,桃子拿手巾,葡萄拿来围巾。春分接过围巾先帮沈书娴围好,立夏上前接着手巾,沈书娴这才伸手沾水洗脸,立夏随即在水盆里拧了毛巾递于沈书娴。 等到沈书娴洗完,三个小丫头把东西收了,鱼尾贯穿的出门去。沈书娴这才在梳妆台前坐定,立夏给沈书娴梳头,春分把首饰盒子打开,钗是钗,凤是凤,簪是簪,分门别类,几层分列摆出来,只供沈书娴挑选。 沈书娴穿过来己经一年,每看到这些东西仍觉得新鲜的很,挑了支累丝小凤钗,做工精细不说,嘴里还衔着串小珍珠,对于这种布摇类的沈书娴是情有独钟。现在大冬天的,鲜花是带不上了,另外挑了支金环。 立夏手巧,天寒地冻的一般不会有外客,很复杂的发型也不用梳,几下功夫也把沈书娴头发挽好。分春也没闲着,头上的戴的己经挑好,赶紧收了起来。又把耳环,戒指,手镯之类的首饰盒打开。沈书娴捡几样喜欢的,两个丫头帮着带好,分春又把沈书娴常带的金锁带上,早上的打扮算是完了。 现在天气冷,各人只在屋里吃饭,早上要吃什么,昨天晚上就己报给厨房。春分打发小丫头去催饭,又和立夏两个把饭桌摆好,沈书娴也从梳妆台前移步到碧纱橱里,碳火盆己经拢上,倒也没那么冷。 三个小丫头提着食盒上楼,早点是白粥和小菜,还有几盘面点。沈书娴吃不多,喝了大半碗粥,小菜夹了几块,点心真吃不下去了,让丫头们端去吃。 饭毕沈书娴本想去花园里走走赏赏雪,千金小姐的生活虽然富足美好,多少也有些过于无聊。就见沈家主母江氏房里的大丫头冬至进门来,笑着道:“姑奶奶来了,大奶奶请姑娘过去说话。” 沈书娴听得愣了一下,不禁问:“哪位姑奶奶?”穿过来一年多,沈家的亲友她基本上都搞清楚了,姑奶奶也有几位,但一般都会带个前缀区别一下,只说姑奶奶来了,真不知道是哪一个。 冬至脸上闪过一丝不屑,道:“是大姑奶奶。” “噢。”沈书娴顿时明白是哪个,沈家大姑奶奶沈书贞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除了这点血缘关系外,基本上算是没关系。 这牵扯到沈家的前尘往事,沈书娴跟现在所住沈宅的主人沈书君是一母所出,是过世沈父填房安氏所生。沈大爷和沈大姑奶奶则是沈父的原配所出,沈老爷刚刚去世,五七刚过,沈大爷就要闹着分家,要把继母和他们兄妹两个赶出去。 安氏嫁过来的时候,继子沈大爷己经十八岁,媳妇都娶了,沈大爷并没有受过安氏的教养。虽然说继母也是娘,但像这样的继母继子关系是有点微妙的。沈老爷一死,虽然还有继母在,沈大爷闹着要分家,也不是不行。 两个堂叔主持的分家,沈大爷早就买通他们。安氏一个妇道人家除了哭还是哭,当时沈书君才十五岁,虽然明白些事,但到底年轻。大部分财产都让沈大爷拿走,只留给了沈书君母子三人几亩水田,还有一处小宅子。 现在沈书娴住的宅子,以及平常生活花费,都是沈书君自己发愤图强挣出来的,相反的分家拿了家财大头的沈大爷反倒是越来越不如沈书君。也因为这样,兄弟之间的关系越发的紧张,几回见面都差点要动手打起来。 相比之下,沈书君跟沈大姑奶奶的关系相对好些,因为沈大爷闹分家赶他们出门的时候,沈大姑奶奶己经出嫁了,这事她没掺和。但对于他们兄妹后来的惨状也没伸手,简单来说就是不管不问。也因为这样沈书君对她的态度就是无视,你不拿我当亲人,我就拿你当路人。不会跟沈大爷那样见面就要动手,但基本上话都不会说。 立夏拿来沈书娴的鹤氅,穿好往外走时沈书娴突然想了起来,道:“大姐姐不应该在家中守孝吗,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沈大姑奶奶的夫家姓方,是沈父在世时定的亲事,当时方家情况很不错。这些年过来下来就不行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方家比之一般小门小户的人家还是强些。但方二老爷命短,一个月前病逝,卜文倒是送来了,沈书君和江氏都没出去,只打发了婆子过去。 沈书娴听江氏说过这事,也就记在心里。别说一直以来两家没来往,就是有来往,沈大姑奶奶这时候也该为夫守孝,五七好像都没过,只该在家里呆着。 “姑娘不知道,大姑奶奶无儿无女,现在她大伯子要收她的宅子,收她的地,连嫁妆都不让带就赶她出门呢。”冬至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说着,丫头的态度最容易被主子影响,江氏从不拿沈大姑奶奶当回事,下人肯定也这样,又道:“大姑奶奶是哭着来的,身上连件皮袄都没穿,说是被大嫂拿去了。” 沈书娴穿过来之后只见过沈大姑奶奶一次,快三十岁的人,打扮的花枝招展,不过样貌好,保养的也好,显得十分年轻。看着也很精明,很厉害的一个妇人。 没经历过以前的苦逼日子,沈书娴对于沈大姑奶奶的恨意不像江氏这样。但要说很同情也说不上,毕竟她现在的生活是沈书君提供的,吃着人家的饭,穿着人家的衣,再去同情人家的仇家,这样太不仁义了。 “走,去看看。”沈书娴说着。 2、官司 天气己经放晴,外头仍然冷的很,出屋门的时候沈书娴不自觉得的拉了拉身上的鹤氅,院里雪己经打扫干净,出了院门,只见几个佣仆正扫着地,主路上的雪己经清扫干净。 沈书娴这节院子是紧挨着母亲的正房修建,母亲安氏四年前去世,沈书君便命人把院子封了,两节院落本来相联的垂花门也封了起来。现在要去大嫂江氏正房,只得从正门走石子甬道,绕过竹林小径,再过一重垂花门就到了。 江氏的院子比沈书娴那节院子大许多了,上头五间正房,左右厢房,耳房,二十几间房舍。青石铺地,四四方方,两边是给姨娘们住的小跨院。虽然昨天下了一夜雪,但这院子实在干净的很,摔倒主子的事绝不会发生。 不等沈书娴进门,就听屋里传来沈大姑奶奶的高声哭泣,边哭嘴里还说着:“就是我无儿无女,我愿意为夫守节,哪有五七未过大伯子上门赶人的道理。” 江氏喝着茶,心里暗爽的听着。想当年她嫁给沈书君那会,可谓是家徒四壁。她不是没上过沈大姑奶奶的门,但当时沈大姑奶奶是怎么对她的,二两银子都不借,婆子还说了一大串难听的话。 现在看到沈大姑奶奶这样,江氏心里乐着呢,真是现世报。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当年好歹留点情面,凡事做绝了,现在哭着求上门来,她只当乐子看。 江氏心里无比愉悦,嘴里却是道:“大姑奶奶何不回去跟你兄长说,正该娘家兄长出头说话的时候。到我这里来,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有什么办法,家中大爷半月起前身进京去了,至今未归,大姑奶奶再在我这里哭闹,我也是帮不了你。” 江氏这么一说,沈大姑奶奶哭的更狠,道:“妹妹快别提那没了良心的东西,当年能把母亲和弟妹赶走,我就知道他是什么心肝。父亲留下来的诺大家业也让他败的差不多了。每日就只知在妓/院里混,哪里还会管我的死活。” “姑娘来了……” 沈书娴进了屋里,不等她上前见礼。沈大姑奶奶看到沈书娴立时抛了江氏,上前抓住沈书娴的手,直接跪了下来,道:“妹妹,你要一定要给姐姐做主啊。” 沈书娴被她这架式吓了一跳,江氏忙命丫头掺着把沈大姑奶奶扶了起来,她叫沈书娴过来的目的是看看沈大姑奶奶的笑话,但这样的架式又怕吓到沈书娴了。便道:“大姑奶奶有话好好说,吓到姑娘了。” 沈大姑奶奶被丫头扶着坐下来,沈书娴也跟着坐下来,再见沈大姑奶奶,这色气妆容就差多了,本来还算是年轻少妇,现在连半老徐娘都称不上了,一张脸白的跟纸似的,只差把惨字写到脸上。 沈大姑奶奶继续抹着眼泪哭道:“当年是我糊涂,错把那狼心狗肺的兄长当亲人,跟弟妹们都疏远了,也怪不得妹妹生气。我在这里给妹妹赔不是了,妹妹打也好,骂也好,我都无话可说,但求妹妹看在过世父亲的份上,好歹帮帮姐姐,方家大爷那样赶人收屋的,我下半辈子可要怎么过。” 沈大姑奶奶说着又失声痛哭起来,这哭里可不掺一点假,她是真没办法了。方家大老爷在淮安城里是出了名的一霸,指望着沈大爷给她出头,别说沈大爷向来都是缩头王八,就是他肯出头都未必有用,现在能帮她的只有沈书君。 沈书君有关系有钱,县太爷那里说的上话,方家大老爷再厉害见了他也怕上几分。更何况这事本来就是方家理亏,只要江氏派管事去递个状纸,这官司就赢了。要是江氏甩手不管,她就哭诉无门了。 江氏热闹看的差不多,也是被沈大姑奶奶哭烦了,刚想送客,就听沈书娴道:“大姐姐先别哭,我且问你,到底方家大爷拿走了多少东西,你心里可有数?” 沈大姑奶奶这样,沈书娴心里多少有点同情,不过她也看出来了,江氏就打算看看笑话,没管沈大姑奶奶的意思。江氏这样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沈大姑奶奶以前就没把沈书君当弟弟,现在出了事想到这个弟弟了,天下间也没好么好的事。 沈大姑奶奶听沈书娴如此问了,心里冒起了希望,连忙道:“琐碎东西我记不得,值钱物件我都知道,还有我的嫁妆,那些都有单子,至于房契地契之类的,我心里也都有数。” “既然如此,姐姐就先把单子列出来,像方家大爷这样行事的,告到官府里一定告的赢。”沈书娴说着,又吩咐丫头拿来笔墨。 沈大姑奶奶听得高兴起来,江氏听得皱起眉头,但也不好打断小姑说话。只书沈书娴又道:“不过姐姐,你也知道的,官字两个口,既然要告官,少不得要破费,姐姐打算花费多少打这场官司?” 沈大姑奶奶怔了一下,品出沈书娴话里的意思,沈家可以帮这个忙,但要好处费。沈大姑奶奶素来把钱财看的重,尤其是丈夫己逝,她只能指望着钱产过日子。无故分出去一份,她实在舍不得,但要是舍不得这点钱,她就一分也捞不上了。心里如此盘算一番,咬牙道:“先夫留下了三处庄田,两间铺面,我愿意把两间铺面全部拿出来,只求保住其他财产。” 沈大姑奶奶如此一说,江氏心思有点活动了,以现在沈家的家业两间铺面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江氏是苦过来的,曾经一文钱都看在眼里过,突然间掉下两间铺面来,让她十分心动。而且这件事情本身也并不是很难料理,方家大爷有错有先,让管事封了银子送去衙门,然后让沈大姑奶奶去告就好了。 又是沈书娴先挑起来的话,就是以后沈书君回来了,说她哪里不对,她只说沈书娴的主意,沈书君也没话说。最后她平白得了两间铺面,总是好事一件。 江氏心里己有主意,脸上却是一脸叹气道:“骨肉至亲,那方家大老爷如此行事,实在没把我们沈家放在眼里。就是大爷现在不在家,我也帮大姑奶奶出这个口气。” 沈大姑奶奶顿时大喜,虽然还心疼那两间铺面,却是道:“妹妹能不计前嫌,姐姐感激不尽,一切全都依仗妹妹了。” 3、妻妾 让沈大姑奶奶到厢房歇着,江氏叫来管事,先封五十两银子送去衙门,又让人写了状纸送上,不到中午就打点妥当,下午就要上堂。派丫头知会了沈大姑奶奶,让她先有思想准备,下午得鼓足了劲到堂上去哭,然后就等着判官司。 江氏素来厌烦沈大姑奶奶,只让丫头随便端饭给她,并不叫她一处吃饭。沈书娴一直旁听江氏料理此事,中午饭自然跟江氏一起吃。 “妹妹果然心善,要是我才不会管她死活。”江氏笑着说着。 沈书娴低头笑着道:“怎么说也是亲姐姐,总不能真看着她被净身赶出去。”再者也不是白帮忙,两间店铺当好处费,沈家也不亏。 江氏听得点点头,那场大病之后,沈书娴的性格脾气有点点不一样,不过也不奇怪,小女孩嘛,总会慢慢长大懂事。叹道:“都是一家子骨肉,想想大伯那样的行事……” 沈书娴听得也轻轻一叹,有时候越是血缘关系越不牢靠,有财产分割因素在其中。 官司判的很快,沈大姑奶奶愿意为夫守节,那就在方家宗族里挑选合适男丁过继。方大老爷拉走的所有人东西都得退回,沈大姑奶奶重回自己家住。同时县太爷还规定,过继事宜由方家和沈家人主持,不准方家大房插手。 沈大姑奶奶欢天喜地的跟着管事婆子回来,又向江氏和沈书娴道谢,江氏也没怎么理会,当然不忘提醒沈大姑奶奶把好处费送来。 沈大姑奶奶就是再觉得肉疼也得舍得,她一个寡妇现在能靠的就是娘家人,给出去一部分,她还能剩下一部分,以后日子还能过下去。满脸笑着道:“这是自然,妹妹为我操心劳力,怎么也不能让妹妹再为我垫钱,我回家之后就派人送来。” 江氏点点头,无意听沈大姑奶奶再说其他,只挥手说乏了让沈大姑奶奶走了。看到沈大姑奶奶在丈夫去世后如此,无意间也刺痛了江氏。 方家大房敢如此赶人,最重要的原因是沈大姑奶奶没有儿子,沈大姑奶奶要是有儿子,家业有继,方家大房再怎么样也不敢赶人。这也是江氏目前最大的心病,她没有孩子,不止她没有,沈书君的两房姨娘也没有。 以前跟江氏跟沈书君新婚燕尔的时候倒是怀过孕,那时候生活艰辛,孩子也没能留住,五个月的时候掉了,是个成了形的男胎。当时也没有条件好好保养,后来大夫诊脉时说过,她以后生育可能会有点困难。 大夫的话就像一根针直扎到江氏心里,怎么也拔不掉。为了后继子嗣,沈书君纳妾她不敢管,家里己经有两房姨娘,想到早年跟沈书君的恩爱柔情,再看看现在的两房姨娘,江氏只觉得有一把刀在刮着她的心。 她想把那把刀拿出来把碍眼的姨娘砍死,当然只是理想,现实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因为日子要过下去,不止沈书君盼着有个儿子,就是她也希望妾室能生出儿子来,不管谁生的总是她的儿子,沈书君要是绝后了,她付出的代价要更高。 “嫂子歇着吧,我先回去。”沈书娴说着,江氏脸色起伏不定,估计也是想到了沈书君子嗣问题。江氏己经十分能干了,但就是再厉害,也饶不开子嗣这个问题。 江氏扯着笑脸道:“妹妹今天也累了,早点歇着。” 沈书娴刚站起身要走,就有婆子进来道:“回大奶奶,二姨奶奶的娘家妹子吴惠姐来了,说是来瞧瞧二姨奶奶的病。” 江氏眉头皱了一下,沈书君就这几日回来,吴惠姐这时候来了,可谓是司马昭之心。不过她既然愿意,那就随她意,正好看看戏,道:“当妹妹的要来瞧瞧姐姐,岂能拦着她。” “是。”婆子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沈书娴本要走的,现听到吴惠姐来了就知道有戏,便留了下来。吴姨娘是沈书君手下伙计的女儿,良家出身,沈书君正式抬进门的二房奶奶,据说当年进门时的排场不小。进门之后沈书君很宠她,凡事都好,唯独一条身体不太好,请大夫吃药那是常事,进门三年也没怀过孕。 吴惠姐是吴姨娘亲妹妹,比吴姨娘小四岁,模样也有几分相似,少了吴姨娘通身的病气,多了份少女的青春活泼。让沈书娴说吴惠姐生的更漂亮些,估摸着在沈书君眼里吴姨娘更漂亮些。 “给大奶奶请安。”吴惠姐进到正房里,先是给江氏磕了四个头,随即又给沈书娴请安问好。 “你姐姐怎么样?本想去看看她的,连着几天却不得闲。”江氏笑着说着,却不让吴惠姐坐下。 吴惠姐只得站着回话,脸上却是笑着道:“奶奶挂念,刚才去瞧过,姐姐身体己经好多了,本来还想跟我一起过来给奶姐请安。” 江氏摆手道:“让她好好养着吧,冬天天气冷,风口里走一圈着凉了也不是玩的。” “听说吴家妹妹来了,我特意过来瞧瞧。”突然的一声响起,只见三姨娘林氏自己打起帘子进来,这是沈书君三个月前才纳的新宠,一身桃红衣裙,头上凤钗珠翠,打扮的招眼华丽,身段行走间更带着一股少妇风韵。 林姨娘是寡妇再嫁,本来是西街伙计的媳妇,良家女,男人死了再嫁给沈书君当了姨娘。沈书君排她是第三房,新人进门最得宠的时候,衣服首饰只比江氏和沈书娴次点,比病着的吴姨娘就好多了。 江氏淡淡笑了起来,知道林姨娘这时过来多半是找吴惠姐麻烦的。林姨娘与沈书君相识很早,林姨娘还守着孝时就跟沈书君有一腿了,本来说好满了孝期就要娶,结果吴惠姐爬上了沈书君的床,着实冷了林姨娘一阵子。 后来不知道林姨娘使了什么手段,沈书君抬她进门,却是把吴惠姐丢下了。吴惠姐看三房当不成,本想当四房,林姨娘却又想方设法阻拦,吴惠姐恨得牙痒痒。 林姨娘上前给江氏和沈书娴请了安,江氏让林姨娘坐下,又让丫头倒了茶。 吴惠姐心里恨恨看着,嘴上却是笑着道:“原来是林姨奶奶,许久不见,一切安好?” 林姨娘笑着道:“劳你挂念,好着呢,天天姐妹们一处说说笑笑,侍侯大奶奶和姑娘,那是我的福气。倒是妹妹你,父母俱己亡故,无人做主,唯一的姐姐还病着不能帮着妹妹想着终身大事,一个人在外头只怕吃不少苦。那日我还跟爷说起来,看妹妹实在可怜,不如接到家里来,大奶奶身边也缺个使唤丫头,你们姐妹们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夹枪带棒的一席话让吴惠姐怒火狂烧,脸上都快挂不住了,仍然笑着道:“林姨奶奶竟然还能抽出空来为我操心,实在难得。想想也是,大爷不在家中,林姨奶奶难免寂寞,为我操些心也就罢了,要是再跟以前似的……” 话说到这里,吴惠姐只是抿嘴笑着,林姨娘身着热孝时就上了沈书君的床,骂起来那就是先奸后娶的淫/妇。 林姨娘被揭了旧伤,两条眉毛当时就竖了起来,眼看着就要骂起来。江氏皱眉看向吴惠姐道:“我早就说过,以前旧事都不要再提。”她倒不是护着林姨娘,只是按吴惠姐这样的骂法,林姨娘要是淫/妇,那沈书君就是奸/夫。 吴惠姐己知自己失言,当即低下头来,林姨娘脸上不免有几分得意之色,刚要讥讽吴惠姐几句,江氏就道:“眼看着也过年了,你一个人孤身在家中日子也难挨,就过来跟你姐姐做伴吧。” 吴惠姐听得大喜,她这趟过来本来打的也是这个主意,正想着如何能让江氏点头,没想到江氏自己倒是发话了。当即上前给江氏磕头道:“谢奶奶怜惜。” 江氏淡然笑着,挥手道:“去吧。” “是。”吴惠姐满心欢喜的退下。 林姨娘本来还有几分得意,此时恨得牙疼,手里绞着帜子,道:“奶奶真是太贤慧了,想那吴惠姐是什么好东西,上赶着送上门来,不就是想着大爷要回来了吗。” “我要是不贤慧如何能让你进门。”江氏直接把林姨娘堵了回去,又道:“只要爷喜欢,纳惠姐当四房也未尝不可,好歹她也是初嫁。” 林姨娘自己是二嫁的,听到这话顿时又是气又是羞,进门这三个月对于江氏的脾气也摸不太准,看着好像也挺好说话的,但只要她有丝毫放肆之处,江氏立时就有话堵她。 “我今天也乏了,不用你侍侯,歇着去吧。”江氏一脸不耐烦的说着。 林姨娘起身退下。 林姨娘也走了,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江氏不自觉的吁了口气,看一眼旁边的沈书娴,这个小姑是她带大的,婆婆安氏活着的时候也是病的时候多。忍不住道:“姑娘眼看着也十五了,亲事早己订好,最多两年就要出阁。有几句话姑娘定要记得,男人三妻四妾是拦不住也不能拦,但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切勿软了心肠让她们爬到你头上来,真让她们上了脸,你也就不能活了。” “谢嫂子教诲,我记下了。”沈书娴说着。 4、傅家 从江氏屋里出来,正是夕阳西下时,沈书娴早上起来就想着去赏雪,直到现在才得了空。披着大氅,拿着手炉,沈书娴没回屋,先到花园里走了走。太阳己经快落下,因为中午那会日头化开的冰渣再次冻上,看着比早上时还清冷了些。 沈书君几万银子砸出来的园子,在目前淮阳城商户里是头一家,亭台楼阁,假山怪石,据说建成那天,沈书君摆了几天的宴席,好不热闹。 “姑娘,外头冷,小心着凉了。”立夏旁边说着。 沈书娴走到湖心亭中,这是花园中最好的一处景观,平常沈家要是有歌舞娱乐活动也都在此处举行。搭戏台唱戏的时候是有数的,多数就是叫上几个歌伎弹唱,相对搭戏台唱戏成本要低的多。 平常坐的石凳上还有冰渣,沈书娴只是在亭里转了一圈,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对于主子的意图理解不能,面面相觑,春分刚想再劝回去,沈书娴突然笑着道:“听说傅家大爷要回来了。” 春分和立夏不由的抿嘴笑起来,怪不得姑娘会跑到这里来,原来是想问傅大爷的消息,要是回到屋里问,只怕周嬷嬷又会唠叨。 春分笑着道:“前几天我才问了来旺,说就这两日回来,奶奶连戏班都订好了,要热闹好几天呢。” 傅守信是沈书娴的未婚夫,三代贫农,父母都目不识丁,偏偏生出一个爱读书的儿子。两年前沈书娴到庙里进香,偶遇傅守信一见钟情,便求沈书君定下这门亲事。 沈书君见傅守信生的一表人才,又肯用心读书,便答允了。订亲之后,沈家不仅全力支持傅守信念书,连带着供养傅家二老。傅守信也是有本事的,去年秋闱先是中举,随即进京考春闱,再次金榜题名,现在是两榜进士。因在京城答谢恩师,应酬同窗,才耽搁至今。 沈书娴脸上笑着,心里却比较愁,穿越到古代怎么也免不了结婚这关。现代女性想剩还是能剩下的,自己挣钱自己花,就是父母方面压力大点,硬顶也能顶的住。到这里就不行了,大珠女性没有户主权,房产也好,田地也好,必须得记挂在男人名下才行,单身一个女人不管是经商还是买房,官府不给上户。 在家靠父母,出嫁靠丈夫,老来靠儿子,就是嫁妆属于女性私产,可以自由带走以及分配,也是寄靠在男人名下的。 “姑娘那个绣了一半的香袋也该动动手了,傅大爷就要回来了呢。”立夏笑着说着,自从一年前沈书娴落水后,感觉有点不太一样。尤其是对傅守信,以前沈书娴着迷着呢,现在感觉淡多了。 春分也笑着道:“还有送给傅老太太和傅大姑娘的衣物之类,姑娘也该打点了。虽然周嬷嬷说京中大家闺秀要矜持自重,不过淮阳城里没那么多规矩。傅大爷现在是两榜进士,身份也不同了。”虽然这个两榜进士是沈家供出来的,但此一时彼一时,不能认真计较。 沈书娴随意点点头,以条件来说,沈家这样的暴发商户女能嫁个两榜进士,那是上辈子积德了。只是想到将要嫁人沈书娴就觉得十分惆怅,这里的男人可以随意纳妾,跟丫头歌伎玩一夜情更是理所当然。 己经穿到古代了沈书娴并不要求先恋爱再结婚之类的,但想到婚后要跟别人共用一根那东西,这让她觉得十分恶心。男人长相再好,再有本事才华,但必须得跟人分享,那真不如不要。 就是能忍下这根公用东西,看看眼前江江氏过的日子,沈书君外出行商了,外头帐本生意一样得照看着。家里更得打理的井井有条,生病的吴姨娘,要请大夫花钱买药养着,吴惠姐摆明冲着沈书君来也一样要留下,还有没事就要找事的林姨娘。 就这样外人看着江氏还十分羡慕呢,己经熬死婆婆,后院最大的一个。江氏是跟着沈书君从贫到富熬出来的,沈书君对这位糟糠妻十分尊敬。逢年过节沈书君从来都在江氏房里过,平常有事也是有商有量,外人说起来都是沈家大爷和大奶奶多么的恩爱。事实是,沈书君抬进门两房贵妾,过明路的通房丫头有四个,至于睡过多少歌伎,根本就没办法计算。 “唉……”沈书娴想到嫁人之后的昏暗生活忍不住叹口气,这嫁人真是比卖身狠的多,卖身好歹还有点身价银子,嫁人是连心都要奉献出去,还要倒贴嫁妆。 “傅大爷得了功名回来,姑娘进门就是进士娘子,眼看着凤冠霞帔就要上身了呢。”立夏笑着说着,自己小姐的命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沈书娴对于凤冠霞帔没啥概念,知道是好东西,但要是因为那么一身衣服就得卖身,她情愿不穿。这个话不能跟丫头们说,不然准以为她疯了,道:“回去吧。” 次日早上,沈大姑奶奶亲自拿了两间店铺的房契过来,江氏照例把沈书娴叫来,这是沈书君的安排,女儿家该以女红贤德为主,当家理事却是必须会。沈书娴过了年就十五了,兄长护的了一时却护不了一世。不管是内宅事务,还是外头管帐,只要江氏要料理的,都让沈书娴过来旁观学习。 沈书娴吃了早饭过来,看到沈大姑奶奶时怔了一下。只是一夜功夫,沈大姑奶奶好像变了人似的,昨日的憔悴惨状全然没了。一身素服仍掩不住脸上身上的喜气,只差把花枝招展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方家大老爷怪不得敢赶人,实在是沈大姑奶奶没有一点末亡人的悲痛,一副守寡守的欢天喜地的模样。倒是沈大姑奶奶身边跟着的丫头,眼圈是黑的,眼里全是血丝,神情如丧考妣。 “辛苦妹妹了。”沈大姑奶奶把房契拿出来的时候,心里在滴血,脸上笑容却是如沐春风。 江氏笑着把两张房契接过来收好,又示意丫头把笔墨纸砚拿出来。给好处费什么的不好在外头说,沈家人也不能无缘无故拿了方家产业,得让沈大姑奶奶写个买卖文书出来。只写沈家以市价买了方家的两间店铺,银货两讫,沈大姑奶奶己拿过银子了。以后就是再因为啥事吵起来,这两间铺面也是沈家花银子买下来的。 沈大姑奶奶知道江氏行事向来小心,也只得依言写了,江氏看过无误,便跟房契一起收好。两间店铺到手,也不枉昨天忙碌一场,江氏得了好处对沈大姑奶奶态度也有所好转,道:“过继的事怎么样了,大姑奶奶挑好嗣子了吗?” 沈大姑奶奶笑着道:“己经看好了,叫方砚,今年八岁,父亲去世的早,只有一个寡母拉扯他们姐弟三个,两年前母亲也去世,现在跟着叔叔生活。上头还有一个姐姐,被他叔叔卖了,哥哥也被他叔叔赶出去做工。我己经让人跟他叔叔说过,许了五十两银子,他叔叔欢喜的什么似的。下午我就去知会族里,赶紧过继过来,我也放心了。” 江氏听得点点头,沈大姑奶奶还是有点脑子的,挑这种家境贫寒,父母双亡的过继,虽然有个贪钱的叔叔,不过那样的家境,敢找上门来吓唬一下就跑了,实在不行抓住找个臭死,谅他也不敢再上门来。 沈大姑奶奶现在知道弟弟的好处,趁着这个机会全力跟江氏拉关系,笑着道:“虽然守着孝,过继嗣子这么大的事,总是要摆上两桌酒,妹妹到时可一定要赏脸啊。” “再说吧。”江氏说着,不经意间看向沈大姑奶奶身边的丫头,却是愣了一下,道:“我竟然没认出来,这不是桂姨娘吗?” 桂姨娘是过世方二老爷的宠妾,商户人家的规矩不像书香门第那样齐全。妻妾之分虽然明白,但男主人要是特别喜欢某个妾室了,给正妻添点堵那是常有的事。这个桂姨娘就是常给沈大姑奶奶添堵的角色,沈大姑奶奶虽然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就是这样也受过桂姨娘的气。 桂姨娘曾经在沈大姑奶奶生病时以主母的身份招呼过外客,当时就有议论,不然江氏也不可能知道。不过议论也就议论了,都是暴发的商户,手里有银子用才是最正经的,其他的谁还去管。 沈大姑奶奶脸上顿时得意起来,很是和善的拉起桂姨娘的手,只见原来的纤纤玉手己经粗燥不堪,手腕上更是伤痕累累,被袖子盖住的部分似乎还有伤痕。己经是冬天了,桂姨娘身上仍然是几件夹的,就是在屋里也显得勾肩缩背。 只听沈大姑奶奶又道:“可不是,现在老爷去了,家里也就我跟她,我平常出门也都常带着,给我作伴。”其实是想显摆一下,老娘当年受过这个贱妾的气,现在找回场子了。 江氏就是再不待见沈大姑奶奶,做为正妻,她的立场跟沈大姑奶奶是一致的。桂姨娘己如此惨状,她不好再落井下石说什么,只是道:“姑奶奶果然念着姐妹情谊。” 沈大姑奶奶一直拉着桂姨娘的手,叹口气又道:“我是正妻理应守着,她还如此年轻,等孝期过了,给她好好找户人家,免得耽搁了她青春。” 桂姨娘脸上顿时青白相交,不知道这个消息她该喜还是该忧。最坏也不过是被到窑子里去,总好过死在沈大姑奶奶手上。 5、过继 沈大姑奶奶过继嗣子,江氏还是带着沈书娴去了,过继嗣子不止是夫家的事,也是娘家的事,以后沈大姑奶奶的嫁妆嗣子也可以继承。早上方家开宗祠办手续,中午摆酒宴客。因为在孝中只是摆了几桌酒,把方家宗族里相近的亲友们请了,沈大爷也来了。 来的人不多,男客放在前头厅里,女客放在花园花厅里。饶是这样沈大姑奶奶一个寡妇也忙不过来,方大老爷跟沈大姑奶奶这回是结了仇,沈大姑奶奶根本就没请他,方家三老爷倒是来了,不过三房跟二房关系也说不上好,最多也就是面子上过的去。 “我还没恭喜姑娘呢,听说傅家大爷马上就要回来了。”沈大太太皮笑肉不笑的对沈书娴说着,当年沈大爷赶走沈书君就是她的主意,现在沈书君一家过的好了,她看的眼谗之余恨不得上去咬一口。 心里巴不得沈书君生不出儿子来,按照过继原则,沈书君这房要是绝后,身后财产有很大可能性归大房所有。就像方家大老爷那样,要不是江氏给沈大姑奶奶出头,沈大姑奶奶以后有的哭。 江氏对于这个大嫂,每次见面都是恨不得冲上去打她几个耳光,此时冷哼着道:“大太太还有空操这个闲心,听说前不久沈大爷又纳了房小妾,沈家老宅己经卖了一半,就丁点大的地方,却要住下这么多人,只怕正房都要被分一半去。” 沈大太太被说出心病,沈大爷除了玩女人外屁本事都没有,别说平常过日子,老宅都卖掉一半。心里怒火高涨,嘴里就道:“大户人家哪个不是三房四妾,家里姐妹多日子过的也热闹,姐妹们也都争气给大爷添丁。哪像三婶婶,管家如此严,自己生不出来就算了,还不让旁人生,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眼看两人大战又要开始,沈大姑奶奶连忙上前叉开话题,这回摆酒都没把两把坐位安排在一起,就怕吵起来,结果还是挡不住。笑着对江氏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三弟就要回来了吧,等三弟回来了,我带着砚哥儿去给他舅舅请安。” 江氏把火气压压,笑着道:“前几日有信回来,说就这两天了。” 沈大姑奶奶满脸笑着道:“妹妹定要打发人报给我知道,砚哥儿头一回见舅舅呢。” 江氏只是笑笑,没点头也没摇头。沈书君一直当这个姐姐不存在,现在知道这个弟弟好使了,上赶着来巴结,沈书君未必看的上。 沈大太太看沈大姑奶奶如此巴结江氏,心里更是有几分不愤。按血缘说,沈大姑奶奶跟沈大爷是亲兄妹,现在上赶着去讨好这个异母的弟媳妇,把她这个嫡亲嫂子丢到一边。 扭头看到旁边一直坐着没吭声的沈书娴,想到傅家的新闻,沈大太太便大声对身边坐着的方三太太道:“听说这傅家大爷以前是订过一门亲事的,是他隔壁邻居的女儿,姓刘,两人青梅竹马,指腹为婚。不过刘氏命苦,早些年没了娘,她爹娶了后娘,后娘嫌傅家家穷,便退婚了,另找寻了户有钱人家嫁出去了。” 沈书娴一直都是围观状态,穿过来一年多沈书娴见识过江氏和沈大太太的斗法,战斗力那是相当高,没她出场的余地。刚才沈大太太特意提到傅守信时,沈书娴就想到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毕竟沈大太太从来不会说她们这房人的好话,现在听沈大太太如此说,就知道后头还有神展开,不由的看向沈大太太。 江氏也愣了一下,傅守信前头订过婚的事她也知道,不过前未婚妻己经出嫁了,难道还会有什么变故。 沈大太太脸上有几分得意之色,看向沈书娴继续道:“刘氏出嫁后没多久就死了丈夫,婆家嫌她克夫退回娘家。她后娘又托媒人寻亲,送到大户人家当妾室,结果没两年男人又死了,直接被大妇发卖。也许是上辈子姻缘,这回傅大爷进京赶考,两人竟然又遇上了。” 众妇人听得惊叹,接下来的情节不用沈大太太讲也都猜到了,傅大爷必然要纳刘氏为妾。其实这也是常有的事,只是添房妾室而己,不过据说沈书娴对傅守信十分钟情,自己还没进门,屋里就多了房妾,那滋味就不是很好受了。 “大嫂是如何知道的?”沈大姑奶奶问着,这事淮阳地界上还完全没消息,沈大太太跟傅家也没啥关系,如何能知道这事。 沈大太太得意笑着道:“这也是巧了,我家伙计跟刘家一直有来往,刘氏写信回家说的,说傅大爷给她买了衣服,置了首饰头面,还往家里寄了不少银子,保证错不了。” 江氏听得眉头紧皱,沈书娴脸色也难看起来,她见都没见过傅守信,更没有钟情之说。但这傅守信也未免太过份,自从两家订亲之后,傅家的家用银子全是沈家送过去的,傅守信考秋闱也好,春闱也好,路费花销全部都是沈家拿钱。 后来金榜题名京中交际打点也全部是沈家拿的钱,昨天还听江氏说,沈书君信上说傅守信己经选了官,派了外放,为了这一个外放,沈家花了两万银子。功名有了,官职也有了,薪俸还没拿到手里,就拿着沈家的钱 沈大姑奶奶看江氏和沈书娴的脸色不太好看,便笑着圆场道:“妻是妻,妾是妾,姑娘眼看着凤冠霞帔就要上身,何必跟一个三嫁的村妇计较。傅家从此也是官宦人家了,听说官宦人家的规矩大着呢,敢宠妾灭妻只怕官职功名都保不住,我看傅大爷不是糊涂人,十几年辛苦赴逐流水只怕不舍得。” “话是这么说,但男人要是喜欢哪一个,供着你敬着你,就是不往你屋里来,那又要怎么办?说句掏心的话,哪个正室太太没吃过妾室的苦头。尤其像刘氏这样,跟傅大爷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傅大爷选了官职家里都不顾,先给她打首饰买衣服。以后真进了门,再生下个儿子来,只怕姑娘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沈大太太一脸兴灾乐祸的说着。 江氏脸色越来越难看,确实是这个话,沈家为了傅守信砸上几万银子,不止是因为傅守信是潜力股,更是因为沈书娴对傅守信倾心的缘故。沈书君为了妹妹这才如此,结果嫁进去得这么一个结果,别说沈书娴不愿意,就是沈书君也不会愿意。 沈书娴冷笑着道:“既然如此,我就索性成全了他的痴心,也别那么委屈收房了,我跟傅大爷退了亲,让他娶了刘氏再正妻,那才真心呢。” 江氏虽然对于傅守信也十分不满,听到这话却是劝道:“妹妹休要如此说,己经订下来的婚事岂能因为一个三嫁妇人更改,等你哥哥回来,好好劝劝傅大爷就是了。” 沈大太太却在旁边拨火道:“人家傅大爷现在是两榜进士了,劝姑娘也别太当自己是回事,这可是进士娘子。” “当初订亲之时,傅大爷只是一介书生,难道我能末卜先知知他以后能得功名。我是敬重他人品,想着成亲之后他能一心一意待我。现在刚刚得了功名,选了官,其他都不管,先要给妾室买衣服置头面,此等品行,如此能让我看的上。”沈书娴义正言辞的说着,古代虽然都是盲婚哑嫁,但像傅守信这种己经知道的,她就别往火坑里跳了。 江氏对这个两榜进士十分看在眼里,花了几万银子砸出来了,要是真这么退了婚,沈家更陪本,便道:“姑娘先消消气,傅大爷还在京中没回来,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就是真的,还未过明路的妾而己,跟傅家说一声,不让她进门就是了。” 沈大太太在旁边道:“不让她进门?人家傅大爷待她一往深情,又是青梅竹马,男人啊,真要是动情了,那是怎么也挡不住。人家一个两榜进士,肯娶个商户女本来就委屈了,纳个妾室还不能随自己心意,人家如何愿意。” 江氏掉转枪头冲着沈大太太,冷笑着道:“要是都似大嫂这么般“贤慧”,自己正房都能让给妾室住,那自然天下太平。” “你!”沈大太太刚要开口,沈大姑奶奶赶紧圆场道:“傅大爷还没回来呢,要是实情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不是白生气吗。说起来,砚哥儿还没过来给各位长辈们磕头呢,快叫砚哥儿过来磕头。” 婆子带着砚哥儿进来,众人也把话题打住了。说是有八岁,看着却是又小又瘦,脸上一副惊恐的神情,过继之事似懂非懂。到方家这两天,沈大姑奶奶虽然没有表现的多热情,但也没难为他,有奶妈婆子照料,能吃饱饭,能穿暖衣,不用做活也不用挨打,他觉得这里的生活比在叔叔家强的多。 磕头见礼,众夫人也把见面礼送上,江氏和沈大太太送的都很简薄,沈大太太是真没钱,江氏则是心疼钱。 见完礼饭也吃的七七八八,没有戏文也没有弹唱,饭完也就散了。江氏带着沈书娴先走的,这趟江氏本来就不想来,是沈大姑奶奶这样请那样请才过来的,结果又听说傅家的事,江氏的心情十分糟糕。 沈大太太慢了一步,跟众太太们又唠叨一会傅家的八卦,上车走的时候,沈大太太想了想,对身边的婆子低声道:“你去刘家一趟,跟刘家的说,这边沈小姐发话了,绝不能让刘大姐进门,就是硬进了门,找着机会也要打死她。”几万两银子砸出一个两榜进士,就是搅不散,也得大闹一场。 6、劝说 江氏知道沈书娴委屈,就是她也是一肚气,像傅守信那样的主,打死都是不亏的。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现在只是得了功名,还没拿到薪俸就拿着未婚妻家的钱养小老婆了。只是委屈归委屈,傅守信己经是两榜进士,选官也选出来了,真要黄了婚事,还是沈家吃亏。 自古以来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沈家这几年就是暴发了,也只是手上有银子,社会地位并没有因此而提高。相对的傅守信这个两榜进士可比商户之家好的多,就是沈书娴,忍下这口气嫁过去之后,凤冠霞帔肯定是有的。 “一个妾室的而己,就是以前订过亲,刘氏前头也嫁过两次,进门之后妹妹是正妻,收拾妾室还不容易,你看看大姑奶奶身边现在跟着的桂姨娘,还不是想让她生就生,想让她死就死。”江氏对沈书娴说着,停了一下又叹气道:“就是退这门亲事,另外寻了一家,妾室姨娘也是免不了的。” 除非是穷的娶不起那种,就凭沈书娴的嫁妆再穷也有限度,靠着妻子娘家,然后用妻子钱纳妾的也不是没有。让江氏说,男人不过就是那回事而己。 沈书娴明白江氏意思,从实际考虑,傅守信己经是两榜进士,沈家争也争不过,钱也己经花了,想让傅守信吐出来也不可能。要是这么退了婚,沈家就是白吃亏。冲着那身凤冠霞帔,就是个人渣嫁过去了也不会很亏。 单纯从利益考虑这门亲事沈家必然要退让,问题是沈书娴不想退让,她没那么稀罕凤冠霞帔,真嫁了这么个人渣,她一辈子陪进去,在她眼里比那些银子要紧多了。当然,婚姻之事也不是她自己能说了算,至少要争取一下。 沈书娴一脸委屈的道:“嫂子说的固然有理,但想那傅守信,现在还花着沈家的钱就如此放肆,正妻没娶,先纳了房妾室,拿着沈家的钱纳姨娘,又是打首饰又是裁新衣,哪里有把我,把沈家放在眼里。 别说对沈家感恩,就是稍微顾一下自己的体面,也不会如此行事。我看这个功名是把傅守信的心撑大了,现在打心里还瞧不起我这样的商家女。嫁过去之后,别说夫妻相敬如宾,压根看不起来我,我何苦自己贴上去惹人眼。” 江氏听得砸砸嘴,话是这个理,不过跟傅守信的婚事确实是沈书娴自己主动贴上去的,当年沈书君也曾经劝过沈书娴,傅守信能不能读出来是个问题,读出来之后会不会又是问题,变数太大,是沈书娴执意才成的这门亲事。 现在变数来了,银子也花了,沈书娴又闹着不同意了,此事十分难办。江氏虽然是嫂子,也不敢十做当小姑子的主,一切还要看沈书君。便道:“既然姑娘心里己有主意,这几日大爷就要回来了,只跟大爷商议吧。” “让嫂嫂操心了。”沈书娴说着。 一连几天沈书娴都闷在屋里,连江氏那里学习管家理事都不去了,理由都是现成的,心情郁闷。江氏自己也是焦头烂额,按沈书君信上写的,这几日就要回来了,结果一直不见他回来。这回沈书信上京,其实就是帮着傅长守进京打点的,按理说傅守信纳姨娘的事他该知道,以沈书信对于沈书娴的疼爱程度,断然不会允许,结果沈书君信上只说一切都好,只字未提。 江氏最希望是沈大太太造谣,压根就没这回事,所以沈书信不知道。却也知道这只是个妄想,沈大太太虽然恨死了他们这房,但这事说的有鼻子有眼。再者江氏去过傅家了,傅家二老话说的吱唔,一副愧疚的模样,这事肯定是真的。 沈书君既然跟傅守信在一起,那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会不知道。沈书君在京中忙碌什么?或者他只是身边管事留下打点,他人去哪里了?江氏满心的疑惑,却也不好多问,问多了又怕沈书信烦。这几年忙着震兴家业,沈书君的脾气也渐长,妾室也多了,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夫妻之间无秘密。 有时候让江氏想想,她情愿沈书君没有发迹,家里日子虽然过的艰辛些,没这些妾室,夫妻之间还是恩恩爱爱的。 “姑娘莫要难过,男人哪个不是三房四房的,既然刘氏己经进门当妾,以后姑娘进门那就是妻,生生压了她一头。那个刘氏我以前是见过的,今年大概有二十五了,样貌也就那样,姑娘容貌胜她千百倍,不过仗着跟傅大爷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林姨娘在旁劝着沈书娴,没进门的时候林姨娘就知道沈书君极疼这个妹妹,母子三人一同被赶出来的,那时候沈书娴年幼吃了许多苦,母亲安氏又早早去了,沈书君对这个妹妹几乎是百依百顺。 进门之后,林姨娘就十分注意跟沈书娴打好关系,沈书娴对她则是淡淡的,不好也不坏。林姨娘越发努力巴结沈书娴,主母江氏不是和善好相处的,她自己也没能生下儿子,就是生下来了,要是后宅里没点地位,只怕孩子也会被江氏抱走养。 “越是从小一起的情份越是拆不断,等哥哥回来,我定要退了这门亲事。”沈书娴再次坚定的说着,这几日不管是江氏过来,还是林姨娘或者吴姨娘过来,意思都很明显,婚约还要继续,傅守信就是人渣也得嫁过去,为的是功名和身份。 沈书娴想的则是坚定要的退婚,这种人品为负数的货,坚决不能嫁。虽然大珠的女子也能二嫁,但二嫁就要打nn折,沈家为这种人渣砸了几万银子是很让人心疼,但要是再赔上一大活人那就更亏了,她出嫁还要有万两银子嫁妆呢。 林姨娘见沈书娴话说的坚决,刚想再劝几句,就见江氏身边的大丫头冬至匆匆来报:“傅太太带着刘氏来了,就在奶奶房里,听傅家太太说,刘氏怀孕了。” 沈书娴和林姨娘都是一怔,旁边坐着的周嬷嬷原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引教嬷嬷,对于规矩之类的要求甚严,听到冬至回话,当时就怒道:“真是反了,正妻还没进门,妾室倒是怀孕了。这傅家大爷到底是娶嫡妻还是娶填房啊!” 林姨娘也在旁边嚷着道:“是傅太太带着刘氏来的?亲家太太难道如此糊涂,带着儿子妾室到未来媳妇的娘家来,这是想耀武扬威啊?” 林书娴眉头皱紧,她见过傅太太,很老实很善良的一个妇人。不管是傅守信得功名之前,还是得了功名之后,傅太太对她的态度一切如常。总是说感激的话,不外乎谢谢沈家赏识之类的,傅守信得了功名之后,傅太太还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过,总算没辜负她垂青之类的话。 难道这些都是装出来的?实在不像,就因为这样的傅太太,林书娴以前对于傅守信也没那么排斥。既然古代女子必须得嫁,嫁个有情有义的有人品的也不错。想到这里,沈书娴起身道:“走,都去看看。” 林书娴,林姨娘,还有周嬷嬷以及林书娴的奶妈张嬷嬷,另外带着各自丫头,浩浩荡荡一大群人。一行人走江氏正房走的时候,周嬷嬷忍不住道:“要是刘氏真怀了孕,姑娘可要早做打算。” 周嬷嬷一直以来的观点跟江氏,林姨娘相同,跟傅家的婚约还要继续,进门之后处理了刘氏就是了。正妻找妾室的碴理由不要太多,也不用特别虐待之类,就天天到房里立规矩侍侯就好了,整不死她。 现在沈书娴这个正妻还没进门,刘氏就先怀孕了,周嬷嬷觉得事情太严重了。就是江淮的商户人家里稍微要点脸面的也不会这么干,对于男人来说没娶正妻就是未婚,还没结婚就弄出个孩子来,这是非常伤体面的事。这跟死了老婆再续弦还不同,傅守信现在身上的标签是未婚。 林姨娘听到这话心念动了一下,沈书娴现在满脑子的就是退婚,减少损失,她己经知道傅守信是烂柿子,现在知道己经烂到生虫也多没影响到她。反正她不会要烂柿子,不管会不会生虫结果都是扔掉。 沈书娴便道:“有什么好打算的,傅大爷既然一点脸面都不留给我,我就是硬贴着嫁过去只怕也不会有好日子。要是一直在淮阳还好,以后还要跟着傅大爷外放,只怕死在外头也没人来收尸。” 周嬷嬷不吭声了,她在官家呆过知道的事情更多,像傅守信这样的,虽然说得了功名,但上头无人提携,人又如此狂妄自大。才刚刚选了官还没去上任,就不把原恩人未婚妻放在眼里,宠妾灭妻在一般小门小户里,妻子没背景后台也许没啥大事,正经官员要是敢宠妾灭妻被政敌参了那可是要丢官的。 傅守信要是继续这么下去,只怕这官也当不长久,又如此的忘恩负义,这门亲事不结也罢。虽然白花了银子和心血,但也比以后沈书娴大哭后悔强,女子可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 7、刘氏 自从沈书娴跟傅守信订亲之后,傅太太一直是穿金戴银,住的是沈家给买的一处两进的宅院,儿子也己经得了功名选了官,但她身上多年的贫苦气息并没因此而洗掉。傅家非常穷,自家只有几亩薄田,也雇不起人,为了让傅守信安心念书,只是老两口更种,家里更是穷叮当响。 傅家二老就这样辛苦撑下来,就是想着儿子能得了功名全家翻身。后来傅守信得沈书娴垂青,傅太太是很感激并且很喜欢沈书娴,沈家拿来钱,让傅家老小过上了好日子,给傅守信去省城以及进京城的盘缠。 娶沈书娴为妻那是必须的,别说两家早订下婚约,就冲着沈家的大恩,这媳妇也得娶进门。至于刘氏,那也是傅太太眼看着长大的邻家女儿,要不是刘氏遇上个后娘,两家也不至于退了亲事。刘氏后来的境遇,傅太太也十分同情,不过同情归同情,她还是觉得应该娶沈书娴,人家在你贫困的时候看上你,给你帮忙,人最起码得知道感恩。 傅守信纳了刘氏为妾的事,傅太太是知道的,不过在她想来,高门大户里三房四房都是有的,其中有什么规矩她就不明白了。 昨天刘氏跟傅守信一起回来,得知刘氏己经怀孕。傅太太顿时大喜过望,对于一个村妇来说,儿子得功名,媳妇马上生孙子,这是再高兴不过的事。刘氏对此却表示很惊恐很难过,她跟傅太太说,她不该在沈书娴没进门之前就让傅守信纳她,更不该在沈书娴之前怀孕。 傅太太哪里明白这些,在她眼里,不管谁生的都是孙子,傅太太一直觉得沈书娴十分良善,又对傅守信十分钟情,知道了只会高兴,定然不会生气。刘氏便求了她,希望她做为长辈出面,先到沈书娴面前求个情,又说沈家放出话来,就是进了门也要整死她,她死不足惜,但求保住腹住胎儿。 刘氏一直在傅太太跟前跪着哭,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傅太太也不禁被她说动了。这事傅守信不好出面,傅守信也自觉得有几分对不起沈家,但他现在都是两榜进士了,娶个商家女本来就有几分吃亏,他又不是想毁悔不娶,只是想随自己心意纳个妾室而己,他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傅守信和刘氏一起在傅太太跟前说,傅太太是婆婆,她该拿出婆婆的款来。带着刘氏到沈家去一趟,给沈书娴说一声,刘氏己经怀孕了,生下为就是傅家的孙子,她照样是正妻,这点不会变。 “刘家媳妇肚子里己经有了,生下来不管是男还是女,等书娴进门后,都要认她当嫡母,这点肯定错不了。”傅太太陪着笑脸说着。 江氏气的脸色铁青,以前跟傅太太打交道的时候就知道傅太太不是个能上台面的,不过屁股决定脑袋,三代贫农指望她有过高的见识也不可能。但没想到现在身份上来了,马上就变得昏庸了,或者故意装昏。别说大户人家,就是一般小户人家里,进门就应娘,这得把人恶心成啥样。 “姑娘来了……” 丫头一声通传,只见沈书娴带着大队人马来了,刘氏不自觉得看过去。她十五岁就嫁到外地去了,近年淮阳的事所知甚少,还是回来之后听傅家邻居说的,沈书娴是淮阳城中有名的美女,跟傅守信绝对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现在搭眼一看,刘氏自愧不如,她本就不是国色天香之流,最多也就是个小家碧玉。随着年龄的增长,青春一天天过去,就是自己风华正貌时也不及沈书娴,更何况是现在,差距就更大了。虽然现在傅守信对她有情,那是念着以前的好,时间久了,以后沈书娴进了门,只怕她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短暂的烦愁之后,刘氏当即起身给沈书娴跪下了,连磕了四个头,低头道:“贱妾刘氏见过沈小姐,奴家自知行事差错,特来向小姐请罪。” 沈书娴上前给江氏和傅太太见了礼,坐下之后却是笑着看向刘氏,也不让她起身,只是道:“请罪?既然是开始时就知道是错的,那你为何要做?听说刘姨娘也是在大户人家当过妾室的,那就该知道,傅大爷正妻未娶就先纳并不合情理,妾室先孕更是大忌。” 刘氏低着头更不敢起身,声音颤了起来,带着哭腔道:“都是奴家的错,出身寒微,不懂事情轻重,伤了小姐伤面,小姐只管打骂,但请小姐消气。” 沈书娴冷笑着道:“要打要骂?刚进门的时候刘姨娘先说了自己己经怀有身孕,我现在真打骂了你,你肚子里孩子有个好歹来,我岂不是要背上悍妇之名,刘姨娘真是为了我着想啊。还是你想着,你过来炫耀一番,要是沈家忍下这口气,以后你也就在傅家站住了;要是真气的沈家真动手收拾了你,你也有借口让傅大爷退婚。” “这,奴家绝无此念头,请小姐明白奴家一片真心,奴家只想以后能服侍小姐,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刘氏边磕头边哭泣的说着。 “只是想着以后服侍我??你要是真有此心,就该劝着傅大爷,纳妾之礼可以等我进门之后再办,至于孩子,你也是在大户人家呆过的,汤药不知道喝吗,傅大爷还未娶亲,你就先生下孩子来,连傅大爷的名声都不顾,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吗?”沈书娴嘲讽的说着。 只看刘氏又是哭又是跪,这样那样表白,还真白莲花一朵。不过刘氏年龄大了,样貌也一般,她连白莲花的美貌都没有。想那傅守信,也不知道是真念旧情,还是书读多了,没沾过女人,随便一个都把他迷晕了头。 “奴家……当时也没想到会有身孕……”刘氏哭泣着说着,磕着头又道:“我不敢驳小姐的话,只求小姐成全,让我把这孩子生下来。” 傅太太旁边看着也有几动容,对她来说,怀着孕的刘氏比沈书娴重要的多了。便开口道:“刘家媳妇也跪了好一会,看在她肚里孩子的份上,小姐就让她起来吧。” 沈书娴没接傅太太的话,她现在满心想的就是退婚,傅太太都不是她婆婆了,她也没必要卖这个面子。只是嘲讽看向刘氏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生孩子了?刘姨娘怪不得能把傅大爷哄住,确实是有几分手段的,想想也是,这都是三嫁了,这回要是抓不住,以后的日子可以要如何过。” “沈小姐,我绝无此意……”刘氏哭泣着说着。 “那就起个誓,说是真想以后真心实意服侍我,要是有所违背,以后子嗣,儿子为奴,女儿为娼。”沈书娴嘲讽的说着,现代人不当发誓是回事,古代是很当一回事的。 刘氏怔了一下,动动嘴唇却是不敢说话。 “看吧,既然嘴上说的这么好,让你发誓又不肯了。”沈书娴笑着说着,停了一下又道:“我能明白你的心思,今年二十五了,己经嫁过两次人,听说还被卖到了烟花之地,对于你来说,能抓住傅大爷,下半辈子总有个指望了。至于会不会因此影响到傅大爷前途,你是不放在心上的,弄不好你还巴不得傅大爷不要再往上升。” 刘氏被沈书娴说中心事,神情也变得惊慌起来,道:“奴家如何这么想,奴家嫁了大爷,自然是想着大爷好,大爷好我才能更好。” 沈书娴笑了起来,道:“大爷好才能好?凤冠霞帔跟你有关系吗?一个三嫁的妾室,己经这个年龄,傅大爷真是功成名就了,你仍然是妾室,那时候家里人多了,你只怕更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我……”刘氏还要辩白。 沈书娴抢着道:“就是平常人家里,见过哪个嫡妻进门要先当娘的。更何况傅大爷现在有了功名,选了官出来,宠妾灭妻本就是大忌,被同僚一本参上去,丢官都是轻的。当然这些道理你可以推说不知道,那我且问你,你让傅太太带着你过来,又说怀了身孕,这又算是什么意思?真是赔礼道歉还是耀武扬威,你自己心里明白。” 傅太太一直没插嘴,也插不上嘴,现在看沈书娴越说越恼,又说是来耀武扬威的,便辩解道:“姑娘误会了,刘家媳妇真没这个意思,让我带着过来,真是给你道歉的。” “真要是有心道歉,何必拉上傅太太您一起,自己过来岂不是更显得诚意。拉着长辈过来,先不说道歉只说己经怀孕,这样要是道歉,那下次刘姨娘过来捅过一血,也可以说成是是我血多伤身,要给我放放血了。”沈书娴冷哼着说着。 傅太太被堵了回来,当即讪讪的不敢言语,刘氏见沈书娴连傅太太都堵了回来,心里有几分欣喜也有几分担心。沈书娴如此大的脾气,要是忍不下这口气要退婚,对刘氏十分有利。要是退不了婚,以后沈书娴进门,自己在她手下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最好的还是退了婚事,傅守信另娶小门小户的闺女当正妻。至于傅守信前程,能给一个两榜进士当妾室她己经知足了,傅守信以后真要爬的高了,对她也不见得有好处,如何更牢靠的巩固住将来在傅家的地位,这才是她第一所想的。 江氏对于傅太太和刘氏也是打心里看不上,但没想到沈书娴竟然连傅太太的面子都下了,有心想说两句缓合一下,只听沈书娴起身又道:“刘姨娘就是真心来道歉的,这个歉意我也受不起,刘姨娘怀着身孕,身体金贵,我也不敢久留,万一有个好歹来推到我头上,那就真受不起了。” 沈书娴直接下了逐客令,傅太太只得站起身来,又上胆扶着刘氏起来。她本以为沈书娴素来好性,又对傅守信钟情,木己成舟也只能接受,没想到沈书娴会说这么一串话来。这事只怕难办,她心里没主意,只得回家跟傅守信说,让他看着料理。 江氏起身去送,虽然婚事搞成这样,到底还没退婚,傅太太还是亲家太太。看沈书娴气呼呼的坐着没动,只得向沈书娴使眼色,沈书娴这才站起身来。 沈家一行人去送,送到二门门口,傅家的车是停到大门口的。辞别之后,傅太太跟刘氏只管往外头走去坐车,江氏带着沈家一行人掉头往里走,没走两步,只听身后传来“扑腾”一声,众人忙回头看,只见傅太太和刘氏两个齐齐摔倒在地上。 8、摔倒 傅太太和刘氏一起摔倒,刘氏垫底,傅太太整个人压到她身上。刘氏随即□□惨叫起来,嘴里叫着:“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如此变故沈家众人也都吓了一跳,江氏却不上前,只是对婆子们道:“还不快把亲家太太扶到车上去,都还愣着做什么。”刘氏这一脚摔的,孩子保不保的住还是两说,虽然是在沈家门口,但怎么也不能把刘氏扶回沈家,虽然现在也说不清,但总比在沈家躺着没了孩子强。 身边几个婆子过去,先把傅太太扶起来,傅太太年龄大了,这几年也是多病多灾,突然摔这么一脚,也是觉得全身都跟散架似的。婆子扶着起来,忙去看刘氏,她现在怀着孕,这一脚也不知道摔的怎么样。 只见刘氏满头冷汗,捂着肚子呻着,她知道她还是大意了,被沈家人暗算。虽然现在天冷,但来的时候门口好好的,突然间走的地上有冰了,门房又有人看着,下人也不敢在大门口倒水,结冰摔倒主子那都是大事。 “快点叫大夫来,我的孩子……”刘氏拉着傅太太的衣服哀求,她只觉得全身冰冷,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上一个孩子也是这么没的。这个孩子是她的命根子,真要是这么没了,她一定得让沈家付出点代价。 傅太太看向刘氏的裙子,己经见红了,当即就叫了起来,对江氏喊着道:“快叫医生来。” 江氏如何理会这些,几个婆子己经领会了江氏的意思,上前扶住傅太太就往门口车上走,道:“亲家太太快上车,刘姨娘这样了,要快点回去请了大夫诊治才好。” 傅太太向来不太有主意,婆子扶着她往外走,她就跟着往外走,刘氏却明白江氏的意思,哭着对傅太太喊着道:“太太,先叫大夫。” 要是在沈家躺下请了大夫,然后说孩子没了,沈家就说不清了。刘氏却是巴不得多跟沈家扯上点关系,不管她的孩子保不保的住,沈家下这样的手,她就一定要把沈傅两家亲事搅黄了。 刘氏想的很美好,问题是执行力差多了,傅家的花销一向由沈家支付,但江氏向来不是大方的,不可能把傅太太当自己婆婆侍侯。傅家二老吃穿都不错,丫头婆子配置就少了,一共才四个,这趟出门就带了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还小,看到这个症状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沈家两个婆子上前当即把刘氏扶起来,硬架着上了车,道:“刘姨娘还是回家好生养着吧。” 把傅太太和刘姨娘都扶上车,傅家的车本来就是沈家派去的人,这时候更能理会原主子的意思,当即驾起车走了。江氏这才松了口气,就是刘姨娘保不住孩子,那也是在傅家没的,跟沈家关系不大。脸色有几分缓合,却是吩咐婆子道:“打水来,这门口要好好清洗扫扫,去去晦气。” 婆子当即应了一声,忙着去办。 沈书娴一直旁边围观,脸色也有几分难看,这么一折腾刘氏的孩子估计是保不住了。虽然刚才在屋里她狠削了刘氏一顿,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折腾着刘氏流产,嘴上争口气就好了,特意去害别人的孩子,她还真没如此想过,没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江氏看看沈书娴脸色,小姑娘家没见过这种阵架,觉得害怕也是有的,便上前拉住沈书娴的手道:“妹妹不用担心,是刘氏自己不小心摔倒了,与你与沈家都无关系。” 沈书娴神情多少有点复杂,冬天天冷容易结冰,但她在沈家生活这么久,不止她就连丫头婆子都没见哪个滑倒过。现在刘氏在沈家大门口滑倒,那更是丫头婆子打理的重点地方,这要是个意外,那就活见鬼了。 林姨娘在旁边眉开眼笑的道:“看刘氏刚才摔的那一下,孩子铁定没了,真是报应。仗着怀孕竟然拉着亲家太太到奶奶,姑娘面前要强,要是不得点教训,还以为我们沈家那么好欺负呢。” 沈书娴和江氏齐齐看向林姨娘,林姨娘自知失言,当即低头退到一边去了。 沈书娴只觉得心烦,刘氏过来闹气她看着烦,现在刘氏的孩子估摸着没了,她也觉得很烦,好歹那也是一条命。刘氏和傅守信在沈书娴看来都十分恶心,她也想着退了婚事,再把花出去的银子要回来,但这跟他们的孩子没关系。 辞了江氏,沈书娴带着嬷嬷丫头回屋,林姨娘本想跟着到屋里说几句话,林书娴却说累了,想歇会,林姨娘只得带着丫头回房去。 江氏前脚回到屋里,江氏的陪房张财家的就来回报,是林姨娘身边的小丫头往门口泼的水,足足一大桶,现在这天气泼上去没一会就结了冰,冰虽然不厚,但摔倒个把人肯定没问题。 “她倒是个心狠的,手脚也未免太不利落了,还是落下了话柄。”江氏说着,林姨娘这样的做法是在讨好沈书娴,也为沈家出气。刘氏真是太把自己当盘菜,以为怀了孕就一步登天了,敢来沈家门上耀武扬威,要不是给她点教训,沈家的女眷们以后要怎么出门。 张财家的自来是沈氏的心腹,便道:“刘氏的孩子留不得,林姨娘动手倒是省了奶奶的麻烦。”要是真让刘氏生下孩子,沈书娴嫁过去就当娘,沈家的脸面往哪里摆。以沈书君对妹妹的疼爱程度,也不会让沈书娴受这个气。 “虽然把她们送上车了,但在沈家门口摔倒的,只怕傅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傅守信都是两榜进士了,要真是搅黄了亲事,这两年沈家花给傅家的钱算是白瞎了。”江氏说着叹口气,又道:“林姨娘也是个笨的,在自家门口倒水,也不想想傅家坐的车,连车夫都是沈家的。直接在车子上动手脚,毁到半路摔一脚,刘氏再怎么样也赖不到沈家头上。” 张财家的笑着道:“林姨娘小门小户出来的,哪里有什么计谋,不过想着讨好姑娘,在大爷跟前买好罢了。不过听丫头们说,姑娘给她吃了闭门羹,她也落到什么好处。” “姑娘还年轻,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大爷……”江氏话不由的顿住了,林姨娘这样的做法肯定能讨好沈书君,沈书君是个受不得气的主,别人敢打他一下,他就要还十拳。刘氏敢挺着肚子上门,这要是遇上沈书君脾气上来,他才不管是不是孕妇,敢直接打到她流产。 张财家的不敢多言,叉开话题问:“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给傅家的月银?”按理说这几天就要送过去,但现在跟傅家这样,这银子要如何送? 江氏冷笑着道:“傅大爷都己经得了功名选官了,姨娘也纳了,哪里还看上的我们沈家的银子,有本事让刘姨娘给他挣钱去。” “是。”张财家的答应一声,想想还是问:“那傅家……要不要打发人去看看?”毕竟刘姨娘摔一脚走的,这孩子到底还在不在,还没得到确切消息。 江氏想了想,道:“算了,不去撞这个晦气。现在傅家使唤的丫头婆子都是家里派去的,你悄悄的过去问问,得了消息过来回。” “是。”张财家的答应着,退了出去。 晚饭时节,江氏吩咐厨房做了沈书娴爱吃的几道菜,把自己的饭也摆到了沈书娴屋里,说是一起吃,其实也是开导一下沈书娴。林姨娘用如此直接的方法讨好沈书娴,她这个正经嫂子也不能太落后。 饭毕,江氏和沈书娴正漱口,张财家的进来回话:“刘姨娘的孩子没保住,傅大爷去朋友家去了,现在还不知道此事。” “知道了。”江氏应了一声,等傅守信知道了,弄不好还有一场闹,这就要看刘姨娘的本事了。 9、卫连舟 沈书娴在床上翻腾了半夜,早上两个丫头拿衣服过来的时候,沈书娴就道:“一会传个写信小厮来,我要给哥哥写信。” 做为一个穿越人士,穿越之前她的毛笔字就一塌糊涂,幸好这里正主的字也不怎么样。前面几年“沈书娴”跟着沈书君过穷日子,连吃的都没有,更不用说找女教习了。后来沈书君发迹了倒是找了老师,还是启蒙晚了。再加上姑娘年龄大了,重点也转向规矩管家,针织女红之类,字也认得,写就不太好了。 立春当即答应一声,又宽慰沈书娴道:“姑娘也不用太担心了,那刘姨娘是自己摔倒的,孩子也是在回家之后没的,傅家就是找过来,不过是个姨娘的孩子,晾他们也不能怎么样。”说起来傅家现在全部花销还是沈家的钱呢,昨天刘姨娘身上穿戴的,那全部都是沈家的钱,还真有脸挺着肚子过来耀武扬威,活该! 沈书娴叹了口气,道:“傅大爷现在是两榜进士了,偏偏哥哥还没回来,万一真闹起来……对了,我记得哥哥是跟傅大爷一起上的京,现在傅大爷官都选出来了,人也回来了,过了年就要去上任了,为什么哥哥还没回来?”沈书君本来是陪着去的,结果人家正主都回来了,还不见沈书君的人。 两个丫头都摇摇头,按理说姑娘房里的丫头不该知道大爷房里的事,但丫头与丫头之间向来也是互通消息的,沈家也说不上大,一点啥事很快全部都知道了。这事也确实透着古怪,沈书君的信一直有回来,江氏也早给沈书君写了信说了傅家的事,就是路途遥远,通信不容易,按理说也该收到沈书君回程的信。 立夏便道:“奶奶昨天晚上就让人发了信出去,大爷这两日估摸着就回来了。” 梳洗完吃了早饭,婆子唤来写信小厮,挂着帘子,沈书娴说内容,小厮写。沈书娴想给沈书君说的并不止是傅守信的行事,而是她想跟傅守信退婚,虽然现在退婚沈家亏了,但总比赔上妹妹,赔上嫁妆后更亏。江氏对于沈傅两家婚事还是相当支持的,现在就看沈书君的态度了。 信写完,沈书娴又把信看了看,写信小厮的字也说不上多好,不过比现在沈书娴的强。练字是必须的,毛笔字写着再不习惯也只能练,总不能让人代写一辈子信。 封好交给婆子马上发出去,沈书娴又让立夏拿了二百钱给小厮打赏,小厮谢了赏这才走。沈书娴想想道:“到大嫂屋里坐坐去。”要是傅家有人找来,只会找江氏,万一有掐架争吵之类的,她这个当事人也不想回避。 大氅穿好,手炉拿好,到了江氏屋里,江氏也是才吃完早饭。临近过年了,除了过年事宜外,店铺生意帐目更多。江氏也大户人家的千金,读书识字,处理这些完全没全没压力,只是现在傅家的事情未完,沈书君未完,江氏心里千头万绪,心思甚繁。 沈书娴过来,江氏便笑道:“正好姑娘来了,我这里正算着帐,请姑娘也帮帮看看。”沈书娴写字不太行,认字问题不大,沈书君又一直让她教沈书娴当家理事,沈书娴一直表现的乐意帮忙,她也就不客气了。 沈书娴前世对于帐本之类的接触不多,不过做为一个现代高级白骨精,帮着管家理事倒也不算太难。 姑嫂两个一起努力,帐本一本本看,管事一个个传着。因为在江氏正屋里,不是小姐绣房,帘子都不用拉,沈书娴觉得顺多了。商户人家的规矩不像高门大户那样,外头行走男仆连主母的屋子都不能进,有事要么媳妇来回,要么外头站着说话,哪里能像这样,直接主母召来问事。 一个上午就在看帐中过去,江氏一直觉得沈书娴很是做生意的材料,最起码她跟着一起看帐,比她一个人看要快的多。让丫头们倒了茶,江氏又把张财家的叫来问问,时刻留意傅家的动向,刘姨娘没了孩子,傅守信现在还没反应呢。 张财家的却是抿嘴笑着道:“傅大爷昨天跟着几个友人去丽春院里喝酒,到现在还没归来呢,傅太太派了叫了几次,都没回人。” 江氏听得更是无语,连逛伎院的毛病也染上来了,以前看着多好多上进的男子,得了功名只觉得人生最大目标达成,直接堕落成这样了。这样也好,傅守信也是没把刘姨娘当盘菜,也就少生了一场事非。 正要传饭,外头管事媳妇突然来报:“外头有位卫连舟大爷,说是大爷的朋友,来找大爷。” -------------------------------------------------------------------------- 江氏和沈书娴听得面面相觑,沈书君在外头朋友不少,绝大多数江氏都是知道并且认得的。卫连舟这个名字,她从来没听沈书君提起过,突然找上门真让人措手不及,问传话媳妇:“那位卫大爷穿着如何?”不会是有人知道沈书君不在家,过来骗吃骗喝的吧。 管事媳妇想想道:“听小厮们说是骑着白马来的,衣饰看着很简单,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厮。” 能骑白马,还能带着小厮,至少不会是骗吃骗喝的,卫氏想了想道:“现在天寒地冻的,请卫大爷到前头厅里坐着,我换了衣服就来。” 管事媳妇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沈书娴在家里成日无聊,难得有外客来了,便道:“我也跟着嫂子去看看。” 卫氏点点头,高门大户里的小姐不能随意见外客,商户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 卫氏和沈书娴的大氅穿好,丫头婆子带了一长串,前头三间正厅,是招呼外客的地方。一般都是沈书君招呼,沈书君去了京城,这三间厅用的时候就少了,碳火也没有,进了屋里仍然觉得冷的很。 沈书娴抬头看去,第一印象,大帅哥,虽然跟沈书君那个天下第一美男子比差点,也绝对是帅哥一枚。二十几岁的模样,身量颇高,剑眉星目,清冷内敛。细看气质,有几分文人雅士的风彩,又有几分江湖侠客的潇洒。以沈书君的地位,结交到江湖侠客的可能性更高点,文人雅士之类多半在意身份,不屑于市侩商人结交。 “见过嫂夫人,沈小姐。”卫连舟起身向江氏行礼,虽然以前不曾见过,但也十分好猜,江氏是媳妇,沈书娴是姑娘,妆束不同。更何况沈书娴的样貌跟沈书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打眼一看就知道。 沈书娴跟着江氏还礼,一直闷在家里,也没机会见过外人,好不容易见了一个帅哥,有心想多看两眼,又怕失了分寸。只希望这帅哥能多留一会,她还能多瞄两眼。 “大爷去了京城还未归来,卫大爷可有什么重要事情?”客套过后,江氏直入正题。她总觉得卫连舟有点怪,身上的衣服全是便宜货,饰物全无,手也非常粗燥,要说有来头实在不像。只是这样贫酸的主子,身边小厮身上却带着一块不俗的玉配。 看不出来头,江氏不敢怠慢,也不敢多留。不亲近,不疏远,客客气气的打发走,这是搞不清状况时最好的处理方案。 卫连舟倒是显得愣了一下,道:“沈兄还没到家吗?他竟然比我还迟。” 江氏正疑惑沈书君为何迟迟不归,听卫连舟如此说,连忙问:“卫大爷是何处见到我家大爷的?” 卫连舟见江氏问的急,便道:“嫂夫人不要担心,我与沈兄是四个月前会阳遇上,当时我们约好腊月时我来找他。估摸着沈兄是另有他事耽搁了,沈兄可有书信回来?” 江氏听得比较放心,会阳是进京的必经之地,按时间算卫连舟是在沈书君上京时遇上的。便道:“一直都有书信,说这几日就要回来。” “既然沈兄不在,我也不打扰嫂夫人了。”卫连舟说着站起身来,又道:“我投宿在悦风居,若沈兄回来还请嫂夫人送信与我。” 江氏和沈书娴也跟着站起身来,江氏满口答应着,随即又吩咐身边婆子,道:“跟着卫大爷去,看差了什么,只管回来拿。” 按道理来说,卫连舟过来找沈书君,现在住客栈里,该留他在沈家住下才是待客之道。只是现在沈家没有男人在,只有江氏和沈书娴两个年轻女子,上头连个长辈都没有。江氏又摸不清卫连舟的来头,留在家里实在觉得很不方便。 现在卫连舟自己说他己经在客栈投宿,倒是省了她的麻烦。她最多帮着付一下住宿费,让婆子过去侍侯也就尽了待客之道。 “嫂夫人太客气了,我身边带着两个小厮足够使唤了。”卫连舟客气的说着。 推了一会,江氏看卫连舟是真的不需要,也就不强求。 江氏和沈书娴两个送卫连舟出了厅门,因为是男客,送到门口就不必要了。外头管事继续相送,江氏和沈书娴正要转身回去,就听门口传来小厮急切的声音:“傅大爷,大爷并不在家中,厅中还有客在,容我给您通传一声……” “我是来退婚的,让沈书君出来……”傅守信门口大声叫着。 10、争执 沈书娴穿过来的时候,傅守信己经去省城考秋闱了,她并没有见过傅守信。一直以来她都挺好奇傅守信长相的,按照所有人说的,沈书娴是对傅守信一见钟情,然后回家告知沈书君才订下的亲事。 尤记得她穿过来之后,第一次看到沈书君,瞬时惊为天人,当时她脑子里就一个想法,这要是上天赐给她的老公,虽说穿到没电脑的古代,就是穿到原始社会也值了。后来得知这是血缘上亲哥哥,沈书娴还感叹过,这样美男子就是乱伦也是值得的。守着这样一个绝色哥哥,沈书娴就好奇了,傅守信到底长成啥样,能让“沈书娴”对其一见钟情。 江氏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如此不巧,家中有客时傅守信过来闹事。还口口声声要退婚,沈书君没回来,这婚事要是真退了,又如何跟沈书君交待。心里想着,给正送客的管事打了个眼色,先把外客送走了,再料理家事。 只是不等卫连舟出门,就见傅守信己经怒气冲冲的进来,沈书娴看去,顿时愣了一下,实在很出乎意料外。傅守信长相也是不错的,五官端正,身材高大,属于五大三粗型,往那一站就跟山似的,不像书生倒像是绿林好汉,或者街上杀猪屠夫。 “让沈书娴那个妒妇出来,我母亲带着秀琴过来请罪,她既然把秀琴推倒摔掉了孩子,如此恶毒的心肠,如何要的!!”傅守信一边往里冲,一边嘴里喊着。 卫连舟本欲出门,看到这么一个人强盗似的人冲进来,不自觉得站住脚。傅守信一副凶神恶煞屠夫模样看着有几分吓人,他跟沈书君相交一场,现在沈书君不在,他撞上了,总不能让旁人欺负了他媳妇妹妹。 沈书娴冷哼一声接口道:“傅大爷口口声声说我推倒了刘姨娘,你可是亲眼看到?傅太太当时也在,若真如你所说,傅太太如何能允?”别说她对于这种粗壮男人没啥好感,就傅守信这样的人品,他就比沈书君好看上十倍,她也看不上,男人的长相是重要,人品更重要。 江氏不由的拉拉沈书娴,这种时候女儿家不好上去强辩,坏了名声。虽然现在名声也不好了,但这样在大门口吵起来,邻居看到也要笑话。 沈书娴一肚子火,傅守信还敢找上门,真是把她恶心透了。她对于当淑女一直没什么兴趣,乡间女子彪悍泼辣的多了,挽着袖子上街打架骂驾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既然傅守信点名叫她,她也就跟他两榜进士理论理论。 不理会江氏的拉扯,沈书娴继续道:“傅大爷口口说要退婚,退婚可以,订亲这两年,傅家所有人的花销,傅家住的是宅院,使的仆人,还有傅大爷秋闱,春闱所用花销,以及选官花掉的银两,就请傅大爷如数抬了来。” 提到银子正中傅守信的要害,傅守信会气冲冲的来,多半也是因为这个。虽然说这两年傅家的花销由沈家支付,其实支付的实在有限。看看沈家住的房子,六进的大院落,占了差不多半条街,再看看傅家,两进的小院子。 沈书娴自己身边好几个使唤丫头,傅家总共才四个婆子丫头。沈家每月给傅家二十两银子月钱,当做全部花销,而沈家主母江氏每月月银就是二十两。往好听了说这是供养,其实这就是施舍,弄不好沈家的管家比傅家的日子过的都好。 昨天刘姨娘流产,请大夫拿药,以大夫的意思要用点好药。结果傅家却拿不出钱来,因为这个月沈家的月银并没有送来,傅太太只得把自己首饰当了这才买来补药。刘姨娘一直在他眼前掉泪,说是她自己福薄,无故摔了一脚摔掉了孩子,又说请大夫看病花了多少钱,害得傅太太当首饰云云。 傅守信听得是心头火起,他现在己经是两榜进士了,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负的穷小子。沈家竟然还敢如此待他,一个商户之家,好不好打个稀烂。 “真是升米恩,斗米仇,想我沈书娴真是瞎了眼,竟然看上这么一个白眼狼。这些年吃沈家的,用沈家的,拿银子助你上京,帮你选官打点,最后竟然还说沈家刻薄于你。”沈书娴听出傅守信话里的意思,心里对其更为不屑。 江氏怕越吵越僵,又拉了拉沈书娴,沈书娴却是不理会,继续道:“不过是两家订了亲,沈家就给傅家买宅子,在你眼里两进的院子不是钱买的是不是!还说沈家住的是六进的,六进的院子是我哥哥赚来的,为什么住不得。倒是你们傅家,一个子没出,白得了两进的院子,竟然还赚小。只怕就是沈家把自己的院子腾给傅家住,只怕你还赚这是住过的旧宅!” “好个牙尖嘴利的妒妇。”傅守信涨红了脸,沈书娴一番抢白让他又羞又急,他本身也不是牙齿尖快的人,此时更无话可说。怒极无法,扬手就是一个耳光甩向沈书娴,喊着道:“我把你这张嘴打烂了,看你还说不说!” 傅守信这一巴掌来的又快又急,江氏一怔,沈书娴也吓了一大跳,实在没想到傅守信会动手,不自觉得后退一步就要躲。 傅守信这一记耳光没甩下来,被拦住了。倒不是旁边站着的小厮,而是卫连舟,傅守信是突然间动手,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卫连舟却是留心着傅守信,倒是拦的及时。 “有话慢慢说。”卫连舟声音仍然不急不缓。 傅守信骂没骂过,想动手又被拦下来,不由的看向卫连舟。卫连舟一身打扮实在很平民,长相却是不错的,看着挺文弱的,力量却是大,抓的手腕生疼。吼着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拦我!” “我是沈兄的朋友,既然撞见了,就不容你如此撒野。”卫连舟说着,简单几句他己经听出来了前因后果。这个傅守信实在太不是东西,别说只是两榜进士,就是中了状元,这种人也不足以托付终身。 傅守信前头没骂过沈书娴,现在又被一个穷小子说教,心头火起,上下打量着卫连舟道:“朋友?现在沈书君都不在家,你是哪门子朋友这时候找上门来。” “与你无关。”卫连舟淡淡然说着。 傅守信脸上却露出几分淫/邪的意思,又看看江氏和沈书娴道:“现在沈家就是两个女眷在家,我看是闱房寂莫……啊……” 下面的话被惨叫打断了,卫连舟一脚踢过去,傅守信直接躺到地上。卫连舟上赶着过去,又一脚踩到傅守信后背,傅守信又是一声惨叫,却是喊着道:“我是新科进士,你敢打我!!” 如此突变江氏和沈书娴也吓了一大跳,实在没想到卫连舟看着闷不吭声,竟然是个狠角色,说动手就动手,一点前兆都没有。虽然傅守信实在该打了,江氏却是怕惹事,打了新科进士,就是沈书君跟县太爷交好,这事只怕也不好办。 江氏刚想劝两句,卫连舟就己经停手了,却是道:“我是卫连舟,近期都会在悦风居。” 傅守信捂着腰从地上爬起来,却是指着卫连舟道:“你给我等着,不管是你还是沈书君我都不会放过。” 卫连舟淡然看他一眼,道:“你要是再不走,我……” 傅守信一溜烟跑了。 闹到如此田地,远远出乎江氏的意料之外,跟傅家婚事铁定要黄了,现在又打了傅守信,只怕不好善罢干休。心里想着如何打点,卫连舟却是拱手道:“给嫂夫人添麻烦了,要是姓傅的借此生事,只管打发人来找我,我自会料理。” 江氏听卫连舟如此说,更摸不清卫连舟的底,只是道:“麻烦卫大爷了。” 11、吴姨娘 虽然卫连舟说了有事找他,江氏对这话也是半信半疑,毕竟他就一个人,真出啥事了跑也容易。沈家家大业大的,跑都没得跑。 江氏立即打发管事封了一百两银子送到县太爷那里,把事情先因后果说了。县太爷当时就笑着道:“请沈太太放心,那傅进士也未免太张狂了些,拿着沈家的银子打点选了官,就马上要退婚,这等白眼狼就是告到我这里来,我也不会理会。” 江氏听得这才放下心来,旁边沈书娴却是道:“悦风居虽然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酒楼了,不过酒楼客栈之流东西再好也有限,现在冬天又冷,不如打发几个婆子小厮另送了铺盖之类的,再看看卫大爷衣物之类的是否还有缺。” 卫连舟把傅守信踹了两脚,这让沈书娴十分高兴,真是打的好打的妙,如此白眼狼打死都是不亏的。虽然卫连舟话说的很漂亮,但看他穿着打扮,连件大毛都没有,这样冷的天应该送一件过去。 江氏觉得有理,对这个卫连舟的身份实在有点摸不准,一边吩咐婆子去办,又对沈书娴道:“姑娘可曾听大爷提起过这位卫大爷?” 穿过来之后沈书娴肯定沈书君没说过这号人物,但以前有没有说过就不知道了,想想便道:“好像没听哥哥说过,我也记不清了。” “总觉得这卫大爷来路有点怪。”江氏说着,不过沈书君结交的奇奇怪怪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掌灯时节去悦风居的婆子回来,东西送也送过去了,只是也不太有必要。卫连舟直接包的跨院,跨院是悦风居最好的档次住所,所有东西都是最好的,并不比沈家平常使用的差多少。至于留下来听使唤就更没必要了,悦风居跨院里本来就配有使唤的人。 江氏听得有几分无语,沈书娴也听得愣了一下,悦风居相当于现代五星级大酒店,跨院也就是钻石别墅。沈书娴虽然没去住过,估摸这一天房费至少也得二两银子,她一个月月钱也不过二两银子。 跟权贵官员有没有关系不知道,至少可以断定一点,卫连舟绝对是个有钱人。弄不好比沈书君都有钱,沈书君出门一般要上房,还没包过跨院。 到了晚饭时节,沈书娴一直在江氏屋里,晚饭自然也在一处吃。饭刚摆上,不等江氏和沈书娴动筷子,就见吴惠姐一脸满面泪痕的冲过来,直朝江氏跪了下来,哭着道:“求奶奶救救我姐姐。” 江氏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道:“怎么回事,起来好好说,吴姨娘怎么了?”家里这两房姨娘,她虽然看着十分不顺眼,但也没想过要害过谁。尤其是吴姨娘,这两年治病吃药,花了不少银子,她再怎么抠门也没省过吴姨娘的药钱。 “姐姐吐血了,吐了好大一口。”吴惠姐抹着眼泪说着,又道:“我正喂着她吃药,不知怎么得就吐血了。” “让管事的去请个好大夫来。”江氏吩咐着身边丫头,又对吴惠姐道:“病了就要去请大夫,跑到我这里又是哭又是跪的成什么样子,我又不是神仙,施施法术就能治好吴姨娘的病了。” 吴惠姐只是跪着哭,听江氏如此说,把头压的更低了。 江氏见吴惠姐仍然跪着不动,心里更添几分厌烦,她也是辛苦一天了,饭摆上还不等她吃口,吴惠姐就这么跑过来哭,管事己经去请大夫了,还跪着不走,这是想做什么? 冬至向来明白江氏的心思,便道:“惠姐还快起来,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跟管事的一起去请,这里跪着做什么。就是要去看吴姨娘,总要等奶奶和姑娘吃了饭。”说着就伸手去扶吴惠姐,这才把吴惠姐扶起来。 吴惠姐走了,沈书娴看看江氏的脸色,她要是江氏只怕会更郁闷。家务事再多再烦总觉得是份内的,现在家务忙一天了,不等摸上晚饭,还得去看姨娘的病,哪个女人心情能好的了。想了想,沈书娴道:“看惠姐哭成那样,只怕吴姨娘不太好,吃完饭我陪嫂子一起过去看看。” 江氏点点头,本不该叫沈书娴过去,怕过了病气。但吴姨娘要是真病重马上就要死了,沈书君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万一他没回来,吴姨娘死了,她也不好跟沈书君交待。现在沈书娴跟着过去看看,等沈书君回来了也好说。 匆匆吃完饭,江氏和沈书娴都没怠慢,披上大氅就去了吴姨娘的院落。吴姨娘当初进门的时候沈书君对其十分宠爱,又是正式抬进门的二房,想着她能生下一男半女。沈家宅院大,主子少,就没让她住在江氏正房旁边的小跨院里,而是安置在后花园旁边的一节院落里。 比江氏和沈书娴的院子少了些,却是沈家第三大的院落,照样三间正房,左右厢房,十几间房舍。身边四个丫头服侍,平常裁衣打首饰,吴姨娘的份例从来不少。 “奶奶,姑娘来了……” 江氏和沈书娴一前一后进屋,大夫刚刚开了方子走。江氏问了问,并没有吴惠姐想的那么严重,吴姨娘这是老毛病了,肺上的病,完全看好己经不可能了,只能拿钱养着,幸好沈家钱多,这要是换个一般人家,只能等死了。 吴姨娘见江氏和沈书娴过来,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江氏忙道:“躺着吧,不用起来侍侯。” “姐姐歇着吧。”吴惠姐也在床边说着。 吴姨娘头发也没梳,只在床上躺着,一身病容,却更显得娇态。当年沈书君纳吴姨娘也是看上这份娇娇弱弱的味道,但当时吴姨娘身体是健康的,沈书君纳妾一个重要目的就是生儿子,健康就是必要条件。 谁知道吴姨娘进门没多久就开始病,然后就这么一病不起,银子流水般的花出去了,吴姨娘的病也不见多好。 “病了这么久,不能跟前侍侯奶奶,倒让奶奶操心。”吴姨娘一脸娇怯的说着,又看向江氏道:“这么冷的天,天也晚了,还让奶奶和姑娘过来看我,我越发的该死了。” 江氏对吴姨娘这副模样不太看的上,只是道:“听吴惠姐吐血了,大爷不在,我当然得过来瞧瞧。”要不是吴惠姐哭着跑过去,说吴姨娘快死了,她才不会过来。 正说着,只见林姨娘打帘子进屋,看到江氏和沈书娴,上前行了礼,笑着又道:“那么冷的天奶奶和姑娘也过来瞧瞧吴姐姐,我就说嘛,奶奶就是疼吴姐姐。” 江氏听得只是笑,吴姨娘笑着道:“妹妹也来了。” “听说姐姐病重了,当然要过来看看。”林姨娘笑着说着,看向江氏又道:“听说今天傅大爷来了,大爷还没回来,可要如何是好。” 吴惠姐接话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大爷不是早写信说要回来了吗?” “谁知道哪里拌到脚了。”江氏淡淡说着,京城那种好地方,美女如云,信上说回来却迟迟不归,弄不好就是哪个美人拌住了脚。 吴姨娘听得脸上顿时暗淡起来,自从林姨娘进门之后,沈书君对她己经淡了许多,想想她刚进门时的恩爱,要是沈书君再领新人进门,只怕她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林姨娘心里更不自在,她才进门,正该恩爱的时候,要是这时候又有新人,她的日子要怎么过。 三个妻妾各有心事,吴惠姐更纠结,她一直想着如何当沈家四房,好不容易又巴上沈书君,要是沈书君又有新人,只怕她立即就成马棚风了。 屋里一片沉默,沈书娴看着也不好受,弄不好这就是她的以后,便对江氏道:“时候不走了,让吴姨娘歇着,我们都回去吧。” 12、沈书君 连着两天傅家那边都没啥动静,既没有追究方连舟打人,也没有再说退婚的事。江氏一直派张财家的去打听,听婆子们说是傅父和傅守信起了争执。按傅父说的,沈家对于傅家有大恩,要是没有沈家的资助,傅家根本就没有钱让傅守信进京赶考,更不用说后来打点选官。 刘姨娘的事,本来就是傅家不厚道再先,再者说刘姨娘也是自己摔倒的,这是傅太太的原话。本来就是一个意外,只因为在沈家摔的,就算到沈书娴头上,实在太冤枉她了。这两年沈书娴对傅家如何,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能因为这点误会就要退婚。 傅守信仍然吵着要退婚,傅父坚决不同意。虽然傅守信中了进士,但爹还是爹,婚事仍然理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家里爷俩还没争执完,自然顾不上理会沈家,事情也就拖了下来。 江氏听得松了口气,跟傅家的婚事她己经有要退婚的心理准备,但就是退婚也要等沈书君回来。他们爷俩吵吧,好歹能拖点时间。 “奶奶,大爷回来了……”管事媳妇飞奔来报,刚才跟着的小厮过来报的信,说己经进城,马上就到家。 江氏听得大喜,下意识的就要起身去迎,又想到自己的衣着打扮。让丫头过来梳妆,又对婆子笑道:“快去告知姑娘。” 婆子忙不颠的跑着去了。 消息瞬间传遍全府,沈书娴倒是来的快,她是见哥哥,没必要很收拾。她进屋的时候江氏还在换衣服,等江氏衣服头发收拾妥当,林姨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过来,吴惠姐扶着病中的吴姨娘也来了。 江氏看着这三人多少有点刺眼,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着道:“走,到门口迎大爷去。”反正沈书君每回出远门回来,头一天都是歇在她屋里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迎到大门首,站了没一会就看到沈书君骑着白马来了。沈书君跟沈书娴眉眼十分相似,却是男女有别,面如冠玉,气质儒雅,长身玉立,身材均称,远远看去好似玉人一般。要是近看,肌肤白晰温润,更盛美玉。 江氏看到夫君心情愉悦,再往后看眉头却是轻轻皱起,沈书君自己一骑白马,后头几大车东西。但紧跟着白马后的却是一辆马车,帘子挂起,车边跟着两个丫头,里头坐的应该是女眷。 沈书君越走越近,林姨娘和吴姨娘脸上多少不自在起来,林姨娘手里的绢子都快绞烂了。沈书君迟迟未归,虽然也猜过可能是美女绊到了脚,但沈书君真带了人回来,那就是另外一番心境。 江氏是正妻,又跟着沈书君苦出来的,沈书君从来没有怠慢过她。再是贵妾抬进门,没有儿子,要是再没有丈夫宠爱,日子真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 “恭迎大爷回家。”随着沈书君的走近,江氏带着沈家一干人等,直接行礼说着。 沈书君笑着从马上下来,左手扶起江氏,右手扶起沈书娴,笑着对江氏道:“奶奶持家辛苦了。” “大爷说的哪里的话,都是我份内的事。”江氏笑着说着,眼睛却不自觉得瞄向后头马车。马车己经停了下来,丫头扶着里头人慢慢下来。一身桃红衣裙,头上带着绒花,十六七岁的年龄,脸袋身段顿时把林姨娘和吴姨娘都比下去了,再加上一个吴惠姐,三人加一起还不如她一个。 沈书君顺着江氏的目光看去,自觉得有几分愧疚,不敢看江氏的眼,只是笑着道:“走,进屋说。” 江氏心里醋意翻腾,却不好发作,沈书君不提,她更不会这时候说。笑着道:“大爷一路辛苦,婆子们己经在收拾席面,大爷先进屋洗把脸。” 一行人迎了沈书君自然先进江氏的正房,林姨娘当仁不让过去侍侯沈书君洗脸,吴姨娘也想去帮忙,只是她那样的身体,哪里还能侍侯的了人。 洗了脸,重新梳了头,沈书君这才坐下来,喝着茶笑着道:“外头再好总不如家里好,这回去京城还真是辛苦。”重点是辛苦之后还没有回报。 江氏只是笑笑,林姨娘却是掩不住嘴里的醋意,道:“大爷又给我们寻了个妹妹来,那样的漂亮,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就你话多。”沈书君笑着说着,却是看向江氏道:“在京城买了个丫头,没跟你说一声就开了脸。” 江氏心里再醋,人都穿着一身水红来了,她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笑着道:“大爷喜欢就好,只是现在家中事多,傅家的事情己经迫在眉头,总要先料理这件再说迎新妹妹。” 提到傅守信,沈书君笑着的脸冷了下来,茶碗重重放在桌子上,冷哼着道:“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 江氏看沈书君摔钟动了气,自然不会再往上头添火,把傅家爷俩争执的说了,江氏不由的道:“傅家老爷子也没念过书,只是平常庄稼汉,都能知道知恩图报,真不知道傅守信的文章念到哪里去了。” “也不用他们爷俩吵,我们沈家先退婚。”沈书君冷哼着说着,就是最穷的时候他都没低过头受过气,更何况现在关系到妹妹的终身大事。 沈书娴听得心头松了口气,跟傅家闹也闹了,但婚事仍然没退掉,这是她心头的一块结。现在沈书君回来拍板说要退婚,那肯定就要退了,便起身道:“多谢哥哥怜爱妹妹,是我当初瞎了眼,看上这么一个白眼狼,花了家里那么多银子。” “银子可以再挣,幸好你还没嫁过去,不然日子可要怎么过。”沈书君说着,银子和妹妹的终身比,总是后者重要者。 沈书君发话此事就此敲定,江氏虽然心疼几万银子打了水漂,想想傅守信那样的品性,沈书娴嫁过去只怕也是过不了好的。银子是花在选官上的,用都用掉了,傅家怎么也陪不上来,既然这样,那不如沈家先退婚,至少名声上好听点。 江氏便道:“明日我就寻了婆媒,亲自到傅家去退亲,林姨娘也跟着我走一趟吧。”林姨娘撒泼骂街绝对是一把好手,带上要是用着了,也省她些力气。 “是。”林姨娘满口答应着,知道明天要是闹出彩来了,沈书君铁定高兴。 沈书君还嫌不够出气,又下命令道:“对傅家人不用客气,住我沈家的宅子,吃我沈家的饭,还敢在我眼前耀武扬威,退了亲事就把仆人召回来,宅子东西全部收回来,让他们睡大街去。” 江氏知道沈书君的脾气,却不能不劝道:“大爷消消气,那傅守信怎么着也是两榜进士了……”要是万一惹狠了,将来傅守信要报复,麻烦的还是沈家。 沈书君哪里会听,道:“一个进士而己,拿沈家的银子选了官,就以为自己能上天了。哼,这个官我能让他当上,就有本事让他没有。”有钱能使磨推鬼,选官打点花销全部都是他出头办的,傅守信连衙门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他花这份心力,是想着妹妹以后能有个好将来,结果遇上傅守信这种白眼狼,他肯定不会白吃这个亏。 江氏不敢再言语。 沈书娴却是道:“哥哥消消气,因为我的婚事己经花了那么多银子,要是再花费,我如何担待的起。” “不打紧。”沈书君挥手说着,他开始就不是很看好傅守信,是沈书娴想嫁才允的亲事,现在沈书娴自己也不愿意了,这门亲事肯定要退,又对沈书娴道:“天下好男人多的是,你也不用伤心,哥哥另给你寻门好亲事。” 沈书娴听得低下头来。 江氏又道:“有位卫连舟卫大爷来找大爷,现在住在悦风居,可要派人请了来。” 沈书君听得大喜道:“卫兄己经来了,真是该死,竟然让他等我。别派人了,我亲自过去,把前头我书房旁边的那节院子收拾出来,我请卫兄来家里小住。” “是。”江氏应着,看沈书君起身就要往外走,不由的道:“爷才回来,不如吃了饭再去。” 林姨娘看沈书君起身,忙起身去拿沈书君的外衣,服侍他穿上。 沈书君笑着道:“好好收拾席面,我请了卫兄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吃。” 13、绍晚词 沈书君心情大好的去请卫连舟,不等江氏开口,林姨娘就道:“大爷带回来的人呢?”刚才远远的看了眼,那脸袋精致的想让人撕了。 管事媳妇回道:“没得奶奶的话,不敢安置,只在外头站着等。” 江氏皱眉道:“大爷带回来那么多东西,跟着管事小厮们都辛苦了。东西还没整理入库,跟着的人都还没赏,倒问这些无关紧要的。” 林姨娘笑着道:“奶奶说的是,看我糊涂的。”不搭理就只能在外头风地里站着,现在这样的天气有她受的。 把跟着进京的管事小厮全部叫过来,这趟从京城回来几大车东西,货物居多,其中有一车是给沈家人带的东西。每人的份例,沈书君己经写在单子上,管事上的把单子交给江氏,同时还有一张卖身契一并交给江氏。 刚才沈书君说了,新人是在京城买的,自然就有卖身契,这些东西一直是江氏保管。江氏打开一看,脸顿时有点扭曲,主要是被卖身契上的银两吓到了,竟然用了八千两。 一个毛丫头不值钱,才艺双绝的佳人就值大价钱了。看那模样就知道不便宜,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贵,八千两差不多够沈家上下用一年了。江氏本来就在心疼花在傅家身上的钱,现在又多了这八千两支出,要是花在正经地方就算了,偏偏又是买妾用了,江氏只觉得刀子割肉般的疼。 钱是沈书君花的,现在的沈家也确实花的起,江氏虽然心疼脸上也不好带出来。只是把卖身契收好,又把份例单子交给管家娘子,道:“按着这个单子,把东西分派好了给各人送去。” “是。”管事娘子接了单子去了。 江氏又细问了管事上京这些日子的事,沈书君在京城有个好友,姓谢名延丰,京中权贵人家的子弟,前科探花,皇帝钦点了巡盐御史,在任上时出来微服私访与沈书君相交。后来任满回京,现在做到吏部侍郎。 沈书京这回上京给傅守信打点官职,银子是沈家出的,走的却是谢延丰的门路。不然沈书君一介商贾,就是有再有钱,没有路子,银子想送都送不出去。 沈书京进京之后就住在谢家,谢延丰早就分家出去,两人同出同进,同吃同住倒也方便,跑官打点多亏了谢延丰出力。至于新姨娘是沈书君在京城街上闲逛时撞上的,在茶馆喝茶时听旁边桌上客人说的,丽春院才来一个绝色美人,还是个清倌人。 沈书君当时就想着看个热闹,谁想到过去他就看上了,怕谢延丰生气,让管事出面买了,然后直接带到会阳。等沈书京京中事务忙完,跟管事在会阳汇合,这才同路回来。 “大爷还真是花了一番心思。”江氏凉凉的说着,估计就在会阳直接圆房了,不然也不会耽搁到现在。 管事的不敢接话,只是低头站着。 江氏道:“你们跟着大爷也是一路辛苦了,回去歇上几天,管事的每人十两,跟着的小厮每人五两,去帐心领银子吧。” “谢奶奶赏。”几个管事的说着。 东西分清,跟着的人也赏了,新人来路也问清了。江氏虽然心里很烦,也只得道:“让新姨娘进来吧。” 婆子立即出去传话,没一会小丫头打起帘子,只见新姨娘颤颤悠悠的走进来。身上的水红衣衫,头上钗环也不少,打扮的十分喜气,脸上却是不见丝毫喜气。走到江氏跟前,直直跪下来,颤声说着:“贱妾绍晚词见过主母。” “绍晚词?名字倒也好听。”江氏说着,又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绍晚词缓缓抬起头来,沈书娴看的都愣了一下,漂亮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气质好。真可谓是如兰似玉,虽然是双膝跪地,脸上仍然显得不卑不怯。穿过来之后,跟着江氏出去交际应酬也见过几个大家闺秀,但比起气质来,加起来也不如眼前这个。 按管事说的,绍晚词是青楼出身,虽然是清倌人,但进了那个门怎么也说不上清白了。但这通身的气派,实在不像。 林姨娘向来藏不住,此时冷嘛着道:“果然是个美人胚子,怪不得能把爷迷的晕头转向,只是那样的出身。奶奶,你别怪我多话,虽然大爷开了脸,但真把一个青楼买来的婢妾正式迎进门当了四房,沈家的脸面往哪里摆。” 吴姨娘看到绍晚词时神情都快哭出来了,她性格向来不强,这时候自然不会说话。吴惠姐却是插嘴道:“就是,这等从青楼里赎出来的婢妾,如何能跟姐姐和林姨奶奶平起平坐,真要摆酒宴客,只怕要惹人笑话了。” 江氏觉得有理,在打击新人上,她跟两位姨娘又同一战线了。这样一个美人幸好是婢妾出身,卖身契被她捏在手里,真要像吴姨娘和林姨娘那样抬进门的贵妾,以后只怕会更麻烦。便道:“这话也对,沈家再是商户之家,没那么多规矩,大模大样迎青楼出身的婢妾进门确实不好看。” 绍晚词一直静静跪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江氏她们说的不是她似的。 纳妾这事江氏不敢狠管,但人进门之后要怎么办,她的权利还是比较大的,便直接发话道:“既然己经脸圆过房了,人也到家了,那就算今天进门,敬了茶也就完了。最近家里事多,懒得折腾。” 婆子听到这话,连忙端了茶盘来,冬至机伶,估摸着江氏的心思,进屋里翻出一个旧荷包,放了对江氏早就不戴的耳环,一根银钗在其中,新人敬茶主母总得打赏。 绍晚词一直跪着,江氏没说起身她就不能起,婆子端来茶盘,绍姨娘看看上面的茶碗,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倒是她身边的丫头拉了拉她。绍晚词这才伸手端过来,双手奉上,道:“奶奶喝茶。” 江氏接过来喝了一口,随即放到旁边。冬至把备好的荷包拿过来,江氏接过来扔到到茶盘里,又道:“以后这就是绍姨娘了。” “谢奶奶恩典。”绍晚词背台词似的说着,声音十分空洞。 江氏这里敬茶完毕,吴姨娘和林姨娘那里,绍晚姨也得端茶过去。只是不用跪着,端过去就好了。 两个姨娘看到绍姨娘心里更不自在,林姨娘放下茶碗就冷哼着道:“果然青楼里出来的,手段就是高,奶奶都不知道呢,就这么一身水红进来了。” 江氏虽然对于沈书君的先斩后奏也不高兴,但要是任由林姨娘把青楼挂在嘴边上,对沈书君的名声也有碍,便看向林姨娘道:“进了沈家的门,就是大爷的人了,什么青楼不青楼的,以后都不准再提起。你们都是侍侯大爷的,总要和和气气的,大爷看着才高兴。” 林姨娘听得低下头来,一声不吭。 “把我正房右边的小跨院收拾出来给绍姨娘住,按照吴姨娘和林姨娘的例,一个贴身大丫头,三个打扫的小丫头,让管事娘子挑几个上来,要是府里丫头不够,就让人牙子过来买几个人来,总不好委屈了绍姨娘。”江氏说着,吴姨娘和林姨娘都是贵妾进门,有另外独立的院落,绍姨娘这样的婢妾,有个小跨院住就算不错了。 “是。”张财家的应了一声,人事一直是她打理的。 江氏又道:“今天有客,你们各自屋里吃饭,晚上都不用过来了。”她和沈书娴都可以跟着沈书君陪客,姨娘们就不行了,让她们旁边侍侯也不好,索性不让她们来,倒也省事了。 “是。”吴姨娘和林姨娘都站起身来。 “都去吧。”江氏挥手说着。 14、身份 离吃饭还有一会,还有方连舟这个外客在,江氏那边吩咐完,沈书娴也跟着林姨娘她们一起走了,她得回屋换身衣服。迎接哥哥不用怎么打扮,现在要跟帅哥吃饭,虽然是大家一起吃,她也要注意一下仪容。 回到屋里两个丫头侍侯着沈书娴梳妆,春分和立夏的嘴却是一直没关上,春分一直道:“绍姨娘长的真漂亮,我看也就比我们姑娘差那么一点点。” 沈书娴听的不由的笑了,看着镜子映出来的花容月貌,她和沈书君都属于美人之流。但硬要说自己比绍晚词漂亮还是有点迁强,算是伯仲之间,各有千秋。从某方面说,沈书君挺有挑女人的眼光,不管吴姨娘还是林姨娘都算是各有特色,现在又挑一个大美女,沈家的后院是越来越闹热了。 想到江氏刚才一直笑着的脸,沈书娴都替她难受,江氏是真的喜欢沈书君的。穷困的时候嫁过来,怀过一个孩子却流掉了,再也没怀上。妾室一个接一个抬进门,江氏是想要孩子,但抚养别的女人和自己男人的孩子,那又是何等心情。 丫头过来传话,说前头宴席齐备,沈书君也带着卫连舟回来了。沈书娴听得点点头,带着两个丫头也去了前院。让周嬷嬷说这样是不合规矩的,哪有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小姐出去招呼外客的,就是江氏也不该去,沈书君的朋友让沈书君去招呼就好了,不用跟着去。 周嬷嬷的话听着也有道理,京城高门大族也是这么办的,关键是沈家的档次还没有那么高。江氏这个当家主母去店铺直接管理生意的时候都不少,更何况是招呼外客了。 “姑娘来了。” 沈书娴进了花厅,里头碳火己经用上,顿时暖和了许多。跟着的丫头侍侯着解了大氅,沈书君和江氏都己经在了,沈书娴上行见礼,沈书君笑着道:“这是舍妹书娴。” 卫连舟微笑着道:“那日见过了。” 沈书娴脸上却多少有几分不好意思,那天她跟傅守信争执,卫连舟在旁边听得清楚,母夜叉之类的也许说不上,但肯定跟淑女无缘了。 四个弹唱过来,推让着点了两首曲子,歌伎唱起来,这边酒宴也开始了。沈书君和卫连舟是挨着坐的,江氏挨着沈书君,沈书娴挨着江氏。桌面并不大,这么一转圈,沈书娴离卫连舟也不远。 想到那天事情,沈书娴对卫连舟挺有好感,这人最起码挺仗义。就是卫连舟有背景来头,打一个两榜进士总还得过脑子想一下。 “那天姓傅的过来,多亏卫兄出手,我谢你。”沈书君端起酒杯说着。 卫连舟笑着道:“沈兄客气,小事情。” 连喝了几杯,叙了旧情,卫连舟这才进入正题道:“沈兄的盐业生意在淮阳是数一数二的,怎么突然间想干起海上生意了?” 江氏和沈书娴都听得一愣,从没听沈书君说过要做海上生意的事。沈书君是靠贩盐发的家,其实这也是沾谢延丰的光,当时谢延丰是巡盐御史,在他手下贩盐那实在是极容易的事。就是后来谢延丰任满回京,又特意给新任御史写了信,沈书君向来处事圆滑,跟新御史的关系也极好。 盐业属于朝廷垄断事业,只要盐引在手,几代吃喝不愁。沈书君几乎是瞬间就暴发,后来又兼做生丝类生意,虽然赚的也不少,但沈家挣钱大头还是贩盐。 海上生意听着好像是在海上打家劫舍那种,其实危险性并不比打劫低多少。大珠的商业发达,港口开放了好几个,原本只是跟相邻的几个国家贸易往来,慢慢的商人们越走越远,最后就飘洋过海有了海运这门生意。 简单来说就是在大珠买了货物,坐船拉到万里之外的西洋各国去,把东西卖掉,然后再从西洋国买一船东西拉回大珠来卖。要是有这个命,这一趟来回至少有千倍利润,当然更多的人直接在海上丢了命。 沈书君笑着道:“这年头谁嫌银子扎手,贩盐当然赚钱,但要说纯利润,干哪个都不如海运。” 能拿到盐引贩银纯粹是沾谢延丰的光,只要谢延丰还在,这个光他就能沾下去。但万一哪天谢延丰不在了呢,靠着别人做生意,总让他觉得不太踏实,最佳方案还是自己能闯出一条路来。也是机缘巧合,认识了卫连舟,自然要想着海运生意。 “风险同样高。”卫连舟说着。 沈书娴听到海运两个字的时候目光就转向了卫连舟,沈书君跟卫连舟说这事,肯定是他有门路。淮阳并不是港口城市,不过商业发达,沈书娴也曾见过几个出过海的商人,个个匪气十足,错眼一点就当海盗了。 看着如此俊雅的卫连舟竟然是海商,沈书娴实在忍不住了,直问:“卫大爷是做海运生意的?” 沈书君笑着道:“也是我糊涂了,没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卫连舟大爷就是海口汇丰船行的东家,手下十几艘大船,手水帮工无数,十打十的海口第一富户。” 江氏听得瞪大眼,就她一个没沾过海运的妇人也知道,汇丰老板的身价至少是沈家的百倍不止。结果老板就是这么一个年轻人,穿的甚至还没沈家管事好。沈书娴也听得愣了一下,主要是汇丰这个名字,要是不够富都对不起这个名字。 酒过三巡,卫连舟就连说不胜酒力,沈书君倒是千杯不醉,不过卫连舟不想喝了,沈书君肯定不会勉强。打赏了几个唱的,各人也就要散去,沈书君亲自送卫连舟到了客房,江氏和沈书娴则是各自回屋。 前头婆子打着灯笼,沈书娴不敢看江氏的脸色,沈书君亲自送卫连舟客房,估计这一送也就回不来了。 大珠对于男男之事相当宽容,家里养个优伶男宠这是允许的,高门大户里也许还要注意名声,一般商户之家根本就不在意。爷们聚会的时候,让优伶客串穿女装唱戏啥的,也十分普遍。好基友就更平常了,基本上男人只要肯结婚传宗接代,不闹的太夸张,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比如谢延丰,那就是沈书君的好基友,经常同吃同睡啥的。这个卫连舟估摸着也是,照沈书君说的,卫连舟那么有钱,那么有事业。然后大冬天快过年的时候来找沈书君,知道沈书君不在,就在客栈住着等,现在回来了,就直接在沈家住下,除了森森的爱,她想不出其理由。 想想古代的女人真是苦逼,除了在后院里跟妾室们争男人之外,还要跟外头的男人争。呃,跟后院的女人还可以明争,跟外头的男人们真是争都没地方争。就大环境来说,有几个好基友甚至于是很平常的事,女人生气都是不对的。 想想江氏,自家男人出去几个月才回来,不但带了个绝色美女,连男人都找上门来。自己男人过去睡,她什么话都不能说。 古代女人结婚实在太吃亏了,虽然可以搞百合,问题是她没这个嗜好。先把傅家的婚事退掉,想想办法,能不结婚就好了。情愿在家里当老姑娘,她也不想嫁出去,太苦逼了。 15、夫妻 姑嫂两个走到分叉口也就各自去了,江氏一脸沉闷阴郁的回到正房,沈书君出门回来头一晚总是在她屋里歇歇,说说家里的事,问问外头的事,夫妻总是要好好说会话。这回倒好,不等沈书君回来,就有人找上门来,沈书君晚上怕是不会过来。 沈书君换洗衣服早就收拾好,连明天要穿的都己经收拾好,现在却是全用不着。江氏看着准备好的衣服只想掉眼泪,要说沈书君对她也不坏,但女人想要的好,跟男人能好的实在相差太远了。 “奶奶……”管事媳妇知道江氏回来了,便进来回话道:“小跨院己经收拾好了,丫头也挑上来了,只是绍姨娘的衣饰实在简单了些,除了今天身上穿着的一身,也就一身换洗衣服。” 马上就要过年,照往家的例,沈家肯定要摆酒宴客,奶奶,姑娘,姨娘都会裁新衣打头面,为的沈家的面子好看。要是绍姨娘的衣服首饰稍微能对付过去,也就不用特意回了,免得触江氏霉头,问题是绍姨娘的衣饰太寒碜。 江氏心里正烦,又听媳妇这么说,火气顿时上来了,道:“她没衣服我就要帮她置办吗?她又是个什么东西,那么多银子打个银人都能打那么大个的。早过了做衣服的时候,要做就等下一季都做的时候才有,现在没衣服穿就光着好了。” 管事媳妇见江氏动了气,当即低头不敢吭声,正想溜出去,外头传来沈书君笑着的声音:“是我惹奶奶生气了,我给奶奶赔不是。” 江氏听得愣了一下,忙站起身来,只见沈书君笑着进屋,挥挥手让屋里媳妇丫头出去。又拱手作揖道:“我行事欠妥,惹奶奶生气,还望奶奶见谅。” 看到沈书君进屋,江氏又是惊又是喜,气也消了,却不禁道:“你怎么过来了?没陪着卫大爷喝酒?” “你想哪里去了,我跟着卫兄过去,就想着卫兄第一次到家里来,亲自送到他房间更能尽地主之谊。”沈书君笑着说着,又道:“卫兄不是那样的人,你别乱想。” 江氏顿时心情大好,沈书君是那样的人,她虽然没办法,但身边的人少一个总是好的。女人还好些,抬进门也就是妾室,男人们……就像谢延丰,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要是再加一个卫连舟,她更没办法。却不禁问:“马上就要过年了,卫大爷怎么过来了?”她和沈书娴想的一样,大过年的跑过来,除了森森的爱没解释。 沈书君想了想,摇摇头道:“本来在会元遇上时,我想约年后的,结果是他说要年前来,只怕是他有什么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卫兄不愿意在家里过年,自有他的原由。” 江氏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反正不管卫连舟为啥跑到淮阳的,只要不是为沈书君就成。便笑着道:“也不知道卫大爷要留多久,可否留下过年?”要是留下她就准备着。 “他说这两天就走,明日见面再说吧,过年所有店家都要关门,他想走只怕都不容易。”沈书君说着,他倒是有心留卫连舟在家过年,沈家上头没长辈,主子也少,多他一个,倒是热闹了。 “嗯。”江氏笑着应着。 沈书君喝了酒,江氏本想亲自侍侯着沈书君梳洗。沈书君却不让江氏动手,只是唤来丫头侍侯,一脸感叹的道:“成亲这些年,一直都是你辛苦,我每每外出,家里大事小事都是你料理。再想想以前,我粉身碎骨也难报答你对我的情义。” 他跟江氏的婚约是沈父在的时候定下来的,后来沈父过世,沈大爷把他们母子赶出去。本来以江父的意思是要把婚事退掉,结果江氏执意要嫁,嫁妆都没要,就这么嫁过来陪他过穷日子,原本那样的千金小姐,却跟着他受了许多苦。 江氏听得心里也十分高兴,她早就知道沈书君就是发达了,也不会忘了旧情。但凡男人有点钱,哪个不是三房四房,只要沈书君还看重她,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便道:“大爷快别这么说,我们是结发夫妻。” “你放心,不管哪房妾室生了儿子,都要抱过来由你抚养。”沈书君说着,当时抬吴姨娘进门的时候,他就跟江氏说过这话。男人嘛,三妻四妾理所当然,但跟着辛苦熬出来的发妻,也绝对不能冷待了。江氏又没儿子,肯定要先保障她的地位。 ----------------------------------------------------------------------- 江氏虽然对于妾室烦感透了,但子嗣是大事,对女人来儿子甚至是比男人还重要。主母没有儿子,妾室却生了儿子,在平常商户人家里,妾室马上就能上天了。主母把儿子抱过来养,以后养熟养不熟虽然不知道,都是家主的态度。 自己没生下儿子,沈书君一房接一房的抬妾室,要是连这点保证都没有,江氏只觉得更加不能活了。 丫头们侍侯着两人梳洗睡下,要躺下时,沈书君又轻声道:“还有一件事,我只说与你知道,你切勿说出去,关于绍姨娘的。” 江氏看沈书君神情谨慎,也跟着紧张起来,道:“大爷请说。” “那绍姨娘原本也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是因家里犯了事,被卖入官伎为奴。我派管事细细打听了,只是奴籍并不是乐籍,所以才得己赎身。”沈书君说着,又道:“不过像这样的犯官直系亲属是脱不籍的,以后她要是怀孕了,你就悄悄把她送到别院去,让你身边的丫头假装怀孕了,生下来就抱过来说是丫头养的,这样孩子入籍倒也方便些。” 大珠朝法律写的很清楚,良贱不得通婚,良民与贱民就是真结成夫妻,官府知道就会强行拆散,宣布婚姻无效。两人所生下的孩子,也并不是随父亲那边走,而是看情况来,要是良民那方知道对方是贱籍还要成亲,孩子就要入贱籍;相反来说,要是良民被骗婚,事先并不知道对方身份,孩子则可以入良籍。 纳妾相对来说不那么讲究,但高门大户里也十分忌讳这样的出身,看中丫头收房,脱籍抬姨娘都非常容易。像这样的不能脱籍的,以后生下孩子入籍就会有问题。 当然沈家没那么高的档次,规矩也没那么大,像绍姨娘这种,说是姨娘,其实也就是一张卖身契在主母手上。连个结亲的契书都没有,也就是丫头当姨娘用了。其实要是走走关系,毕竟不是京城那种地方,孩子也能入籍。 沈书君却是觉得不太安全,毕竟户籍是大事,以后查出来会很麻烦的,也关系到以后孩子前程。最好的就是冒充丫头生的,做的严密些,查出来的可能性就很少。这也是因为沈书君没孩子极需儿子,他要是孩子多,根本就不会让绍姨娘生孩子,这样就啥麻烦都省了。 江氏听得却有些担心,倒不止是因为孩子户籍问题,而是想着绍姨娘虽然家里犯了事,但毕竟是官宦人家,万一有亲友啥的,以后岂不是很麻烦。 沈书君却是笑着道:“我派管事的去问过,我赎她的时候,她己经在勾栏里呆几个月了,要是真有人相救,早就救了。其实我也是想着,她原本是大家闺秀出身,才肯花这个钱买来。” 商户人家就是有钱,社会地位也很低,现在买一个原本的大家闺秀当妾室,让他觉得非常有趣。要只是因为漂亮,他肯定不会花这个数的银子。 江氏听得有几分无语,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道:“因为想着她是婢妾,也就不摆酒了,敬了茶也就完了,安置在我正院旁边的小跨院里,丫头月例都按吴姨娘和林姨娘来的。” “你安排就好了,全听你的。”沈书君笑着说着。 16、退婚(上) 天亮时夫妻俩起身,林姨娘就上赶着过来了,妾室侍侯正妻和丈夫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是一般是婢妾做的,像林姨娘这样的,江氏早就免了她过来侍侯的规矩,这时候特意过来,是想着沈书君晚上留宿在江氏这里,才特意跑过来。 绍姨娘也紧跟着来了,她过来侍侯是合规矩的,昨天江氏并没有免她的礼,昨晚是江氏发话了,她才不用过来。 江氏看一眼林姨娘,绍姨娘进门最紧张的就是林姨娘,虽然跟沈书君勾搭上的时间长,她实际进门时间并不长,还没等怀上孩子,新人就进门了,旁边还有一个吴惠姐虎视眈眈,估计林姨娘昨天晚上都睡不着。 两个姨娘上前侍侯,丫头们倒是省事了,穿戴梳洗完毕,江氏就对绍姨娘道:“昨日你才进门,事情又多,我就没来的及说,家里没那么大规矩,不用早晚过来了。” “是。”绍姨娘低低应了一声,神情仍然是悲切的。她的痛苦悲伤是从抄家开始,后来到哪里己经变得不重要。 林姨娘和绍姨娘旁边侍侯着,夫妻俩一起吃了饭,拿起筷子的时候,沈书君想了起来,道:“卫兄是贵客,家中富贵这么多年,现在在我们家住着,一定让小人们多尽心。现在天冷,厨房离客院远了些,每天传饭过去只怕要冷了。从厨房里拔几个人过去,就在客宅后边的下人房里起火,这样也方便些。” “大爷想的是,我这就吩咐。”江氏说着,虽然麻烦些,但卫连舟是贵客,也该如此。 “再急总要吃了饭。”沈书君笑着说着,又道:“小妹没过来?”沈书娴的早饭多跟江氏一起吃,更不用说也才回来肯定要歇在江氏这里,沈书娴更该一起吃早饭。 江氏估摸着沈书娴是误会了,只以为沈书君昨天晚上没留宿,但这也不好解释,便道:“现在天冷,姑娘在屋里吃了饭过来也好,空着肚子走过来,也是凉的。” “也是。”沈书君这才不再说什么。 饭毕沈书娴就来了,沈书君的私生活不归她管,主要是沈书君昨天说了,今天要去傅家退婚,她觉得过来看看。沈书君昨天己经嘱咐过江氏,现在家里又有贵客,他自然要跟卫连舟继续谈生意。 “我己经派了婆子去叫当初订亲时的媒婆来,下聘的单子也在我这里,林姨娘你先回去吃饭,吃完就马上过来。”江氏吩咐着,今天估计要一场大仗,得让林姨娘吃饱了才有力气。 林姨娘一脸积极的道:“是,我这就来。” 沈书君笑着看向林姨娘,道:“听说那盆水是你的丫头倒的,倒的好,让傅家断子绝孙才更好呢。” 林姨娘当初这么做就是想着能在林书君跟前买个好,现在听沈书君这么说,就知道做对了,笑着道:“我就想着那刘氏太嚣张了,要给姑娘出口气。” “很好。”沈书君夸着林姨娘,又对江氏道:“既然要退亲,就不用客气,房子,仆人全部收回来,拿不走的就是砸了撕了。银子他们是吐不出来了,那至少也要趴他们一层皮。”他己经给谢延丰写了信,己经谋到的官职,想挤掉也不容易,不过收拾傅守信总有机会。就像傅守信那样的,三代贫民出了官,上头没有人提携,这官能做的好才怪。 江氏心里隐约觉得有点不妥当,傅守信是两榜进士,退了亲就算了,非得闹成这样撕破脸,万一以后傅守信官当大了要报复,怕是后患无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像沈大爷当初赶沈书君出门,沈家的宗族长辈们现在都后悔死了。 现在到傅沈两家之事,江氏觉得也没必要做的如此绝。但也知道沈书君不是听劝的人,沈书君性格强硬,凡事不轻易认输退让,这是沈书君能把生意做起来的关键。但这样的性格,有时候也未必要的。 沈书娴想了想,道:“虽然傅家无情无义,但到底两家订过亲事,要是闹的难看了,以后谁还跟沈家结亲。哥哥,我以后还要嫁人呢。”退婚就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人生一世如此长,许多事情也猜不到。 “怕什么,以后我给你坐山招婿,我们不受这个闲气。”沈书君说着,又下指示道:“房子,仆人肯定要收回来,让他们马上给我滚出沈家的地方。” 江氏知道不管说啥沈书君都不会听,只是应着道:“是。” 把订亲的媒婆张婆子找来,江氏另位给了张婆子五两银子,张婆子一脸高兴的收了。当年傅家穷,聘礼也就了五两银子,还是傅家卖了两亩水田才有的。虽然沈家有钱,但聘礼嘛,总是傅家的心意,沈家啥银子都出了,总不能连聘礼也出。 管家娘子带上,又特意挑了几个壮实的粗使婆子,沈书娴本来也要跟着去,江氏想想却没让她跟着。虽然说淮阳彪悍的妇人多,但多是成了婚的妇人,沈书娴还没嫁人,何必传出凶悍的名声。 江氏和林姨娘每人一辆车,后头婆子们另乘一辆,荡荡浩浩一行人直杀到傅家门口。傅家离沈家并不远,淮阳城本来就不大,傅守信纳刘姨娘,刘姨娘怀孕,流产的事早在城中传遍,现在看到沈家大队人马杀到傅家门口,又听说昨夜沈书君就进城了,估计两家就婚事是要有个说法了。 早有爱热闹爱八卦的上来围观,傅沈两家的事,傅守信不厚道在先的,但后来刘姨娘流产,舆论又开始偏向傅家了。刘姨娘也就是个妾室,就是过份了点,也不至于搞掉她的孩子吧。 沈家是什么态度,因为沈书君才回来,还没打听出来。傅家是吵成一团,傅守信跟傅父这几天都在吵,就要不要跟沈家退婚的事。 因为姨娘流产就要退婚,这就是傅家不厚待了,毕竟傅家花了沈家不少钱,选官啥的别人不知道,但傅家的住宅子,傅家的花销,这两年可都是沈家出的。现在考上进士了,找了这么一个借口要退婚,人品也不咋滴。 丫头扶着江氏下了车,江氏知道邻居们都过来围观,也不觉得有啥好隐瞒的,这事也瞒不住,便对跟着的张媒婆道:“一事不烦不二主,退婚的事也麻烦张妈妈了。” 张婆子连连点头应着,不等沈家的婆子去敲门,张婆子就上前去敲门,敲了好一会傅太太才过来开门。傅家用的婆子丫头全都是全沈家的人,卖身契都在江氏手里,江氏派人传了话,她们肯定要回去,昨天晚上东西就打包好了,就等今天跟着江氏来了跟着江氏走,如何还肯听傅家人使唤。 张婆子看到傅太太,也不迂回,直接道:“正好傅太太来开门,我也就直说了,沈家奶奶让我过来说,沈家要退亲。” 话完张婆子就退到旁边,听说傅守信己经得了官职,年后就要去赴任,这种官老爷还是不得罪的好。当然沈家更不能得罪,毕竟傅守信要到外地做官,沈家可是地头蛇。 傅太太听得愣了一下,虽然家里丈夫和儿子因为退不退婚的事在吵,怎么也没想到沈家会先提出来退婚,傅守信可都得了功名当了官了,沈家一个商户竟然会退婚,实在太出意料之外。 江氏看到傅太太出来,上前一步道:“傅太太,我家姑娘自小娇贵,受不得这个气,与傅家的婚事就此算了吧。” 傅太太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傅守信却是从后院过来,听到江氏的话,冲过来喊着道:“沈书娴那种嫉妇,我早就要退婚,沈家自己识趣说退婚也好,省得我麻烦……” 17、退亲(中) 江氏本来想的和气一点把婚退了,听到傅守信这话火气是止不住往上冲。也不能怪沈书君狠,傅守信也确实是给脸不要脸这种货,你给他好声好色,他只以为你怕了他。 当即冷哼着道:“像傅大爷这样,拿了未婚妻家的钱,上京赶考选官,然后转眼就纳妾怀孕,然后还让自家母亲领着妾室到未婚妻家里去挑衅,全然不顾女方脸面。算是我沈家瞎了眼,白白资助这样一个白眼狼。” “大丈夫三妻四妾理所当然,更何况我己经有功名在身,都这个年龄了随自己心意纳个妾室有哪里不对。我母亲带着妾室去沈家登门道歉,却不想你们沈家如此恶毒,竟然害了刘氏的孩子,不是你们沈家的错是谁的。”傅守信大声说着。 卫氏刚想出声,林姨娘却是站了出来,声音一点不比傅守信这个大爷们低,道:“傅大爷张张嘴巴就把屎盆子扣到沈家头上,当日的事情,傅太太也在跟前,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刘姨娘自己走路不小心摔倒了,还把傅太太也拉倒了,害得傅太太也摔了一脚。” “刘氏就是在沈家门口摔倒的,沈家这样的人家,门口怎么会结冰。明明就是沈书娴指使人做的,想撇干净没那么容易。”傅守信怒气冲冲的说着,傅太太是一直以为是意外,毕竟刘姨娘摔倒的时候,沈家人没一个人在旁边;刘姨娘却是坚持说这肯定是沈家人做的,刘姨娘一在他跟前说自己如何痛失了爱子,他也就相信了。 刘氏驳道:“傅大爷这话说的真让人恶心,当时刘氏和傅太太都走出沈家大门了,到门口上车的时候摔倒的,明明就是大马路上,偏偏说是沈家门口。照你那么说,沈家门口两地内都是沈家的范围,沈家都要清扫干净,保证刘姨娘通行了!!一个妾室姨娘,谱摆的比县老爷还大,傅大爷你现在也是有功名的人了,我劝你一句,宠妾灭妻被人参了,可是连功名都要丢掉的。” 傅守信听得有气又急,他的口才算是不错的了,但跟江氏和林姨娘比,瞬间成了渣。要是真说泼妇骂街,十个他也不会是林姨娘的对手。此时只是吵着道:“就是在你们沈家摔倒的,到此时却不认了。” 林姨娘喊着道:“明明就是没有的事,傅大爷非得栽到沈家头上。不过是想着自己中了进士,想着借口退婚就是了。还说我们家姑娘善妒,真要是遇上个善妒的,当时刘氏进门的时候就该直接打死她。什么个东西,正妻还没进门妾室就怀孕,还敢舔着脸上门去,打死都是不亏的。” 傅守信还想再吵,傅太太却是个怕生事的,又看街坊邻居都看了过来。说实话傅家花了沈家那么多银子,得了官职之后再退婚确实是理亏。便道:“有话请亲家奶奶进屋说。” 江氏也不想在外头大吵大闹,却是对傅太太道:“今日我过来就是退婚的,亲家奶奶的称呼当不起。” 傅守信听江氏如此说,便对傅太太道:“娘,我早跟你说过,沈家这样的富贵人家,我们攀不起亲。” 林姨娘听到这话,当即冷笑着道:“傅大爷这话说的,傅沈两家订亲也有两年了,现在嫌沈家富贵了,那花沈家钱的时候怎么就不嫌了。傅大爷要是真清高,那就别嘴上说说,把这两年花沈家的银子抬出来。小钱不说,就选官那一项就花了沈家五万两,把这五万两还来吧。” 林姨娘高声把银子数目说出来,顿时听得围观群众倒吸一口冷气,五万两银子那是什么概念,这就整条街的人家加一起,把人都算上砸碎卖也未必卖的到五千两。众所周知傅家平常花销以及住的宅子是沈家,没想到选官还花这么一大票。 提到银子,还是如此大的一笔,傅守信神情有几分退缩,却是辩解道:“哪里有这么多,最多也就是两万银子,果然是奸商,如此会坐地起价。” 林姨娘等的就是他这一句,当即道:“那就按你说的两万银子,就请傅大爷抬出来吧。” 傅守信话出口就知道说错了,但想改口也不容易,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围观群众听得又是一惊,林姨娘说五万银子的时候,本来信的人也不多。但傅守信现在亲口说花了两万两,这就是肯定的了。虽然两万两比五万两少了点,但那也是天文数字了。 林姨娘冷哼着道:“傅大爷不是清高吗,说到银子怎么不说了。傅大爷有本事考□□名,那是你的本事,但这两年傅家的花销,上省城秋闱,上京城春闱,还是后来选官那全部都是沈家的钱。” “这……” 傅守信刚想辩,林姨娘就抢着道:“街坊邻居都在这里看着听着,那就来评评这个理,花着未婚妻家的钱得了功名,跑了官,然后还拿着人家给的家用银子去纳妾,妾室怀了孕还让母亲带着上门耀武扬威。自己福小命薄把孩子摔没了,就因为在沈家门上的路上就怪到沈家头上,说沈家不容人要退婚。这等白眼狼,就是当了官也不会是好官,这样人家,沈家就当这些银子喂了狗,也不能把姑娘往火坑里推。” 林姨娘这么吵着一喊,围观的街坊也不禁议论起来,所谓公道自在人心,虽然说傅守信现在得了功名,但凡事就要讲个理字。傅守信花了沈家几万银子,得了官就要退亲,实在是太没品。 旁边就有隔壁李太太对傅太太道:“傅太太,我们也是多年邻居了,你儿子虽然当了官,但也不能如此不念旧。要是没有沈家的资助,只怕这个官当起来也不容易。现在当了官就要退婚,实在不厚道。” 旁边就张太太拉拉李太太冷嘲热讽的道:“现在都是官爷了,自然要找门当户对的,谁让沈家识人不清呢,除了自认吃亏还能怎么样,总不能跟官老爷要钱吧。反正以后傅家也是在外为官,淮阳的事谁又能知道。” 张太太这么说,旁边立即有人点点头,靠着沈家得了官,转眼就翻脸了。不过如此极品,就是勉强嫁过去,想方设想逼死媳妇的也不是没有,摊上这样的也只能认倒霉了。 傅太太听得旁边人家议论,当时羞红了脸,刚想解释几句,傅守信却是恼羞成怒吼,指着林姨娘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站到这里跟我说话,一个先奸/后娶的淫/妇,丈夫才死就爬上沈书君的床,什么个玩意!!” 林姨娘被揭了老底顿时大怒,不等她开口,江氏却是冷声道:“傅大爷你现在也是个官了,无凭无据的话也敢说,不怕惹人笑话,林氏是我沈家正式抬进门的三房奶奶,她凭什么不能给沈家说话。你现在如此骂她,不过因为她说出你的真意,恼羞成怒了乱喷一通。” 江氏这么一番话,林姨娘的底气顿时有了,她和沈书君虽然是先上车后补票,但这个票到底补上。江氏承认她的身份,她也就能站住了,至于孝期不满之类的,寡妇再嫁就没有几个能守满孝的。守上一年多也就够意思了,五七过了就嫁的也不是没有。 至于官府宗族出面拦,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能帮寡妇们解决生计问题吗。平头百姓之家,全家老作能够穿衣吃饭就算不错了,守满三年孝,要是家里没个劳动力能直接饿死人。 林姨娘底气足了,又在火头上,当即大声喊着道:“街坊邻居都在这里看着,傅家这几日都在吵嚷着退婚,现在沈家自己不想结这门亲了,傅大爷还在这里败坏沈家名声。这等人品行事,真该让主考官过来看看,怎么瞎了眼,就选中他了呢。” 傅守信对于恨林姨娘恨到极点,冲上来就要打她,只是想的很美好。江氏这回是有备而来,带了好些个粗使婆子,就傅家这几口料理下来不在话下。傅守信这边冲上来,林姨娘就躲了,几个粗使婆子站出来,硬是拦了下来。 傅守信一看占不到便宜,也识趣退了下来,喊着道:“沈家不是来退亲的嘛,那就退好了。” 18、退婚(下) 江氏来的时候己经把媒婆叫上了,下聘礼的单子也拿着,聘礼要是其他东西退起来还有点麻烦。只是五两银子而己,江氏身边的丫头拿的银子,这一系列手续,都没进傅家的门,直接在大门口办好的。 江氏也觉得这样更好些,己经闹成那样了,那就大庭广众之下把婚退了,万一以后再有点什么事,也都有个见证。 傅守信写好退婚书,手续办完,就对沈家众人挥手道:“退了婚两家再无瓜葛,傅家门小,迎不起大菩萨,快些离去吧。” 江氏微笑着道:“让我们走?傅大爷这话好糊涂,这本来就是沈家的宅子,借与傅家居住,现在既然己经退了婚,两家没关系了,傅大爷难道还有舔着脸继续在沈家宅子里住下去?就是你想住,沈家也不会允。” 傅守信脸色当即变了,他以为退了婚也就完了,哪里想到沈家还有这么一手。这几年他一直专心读书,房子月银之类的事,都是沈家送的,具体操办他却没经手。现在住的这处房子原本是沈家,但既然给了傅家那就该是傅家的。 江氏直接把房契拿出来,打开给围观群众看,又对傅守信道:“就像傅大爷说的,两家再无瓜葛,就请傅大爷马上把房子让出来吧。不然我去告了官,只怕傅大爷脸上过不去。” 旁边站着的傅太太看到江氏连房契都拿出来了,也顿时吓了一大跳,就像江氏说的,两家既然没关系了,傅家就不能再住在沈家,问题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傅家要搬到哪里去。 林姨娘就没那么客气,沈书君发了话,让傅家越难看越好,道:“怎么,傅家还想赖着不走了,天下间可没那么好的事,傅家己经花了沈家这么多钱,不能让你们马上吐出来就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傅太太一脸焦急的道:“既然己经退了亲,肯定不好再住沈家的宅子,只是时间如此紧,总得让我们找到地方。” “傅大爷叫嚷着退婚这几天了,竟然连房子都没找好,难道傅大爷原本想的是退了亲还要在沈家房子里继续住下去。”林姨娘阴阳怪气的说着,又道:“这脸皮厚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傅守信气的涨红了脸,刚想开口,江氏就道:“傅大爷早有退亲之意,房子想必是早找好的,我今天这趟过来,肯定要把房子收走,马上就要过年了,见过谁家的帐拖到年后的。” 话完江氏也不听傅守信说什么,直接对身边的粗使婆子挥挥手道:“既然你们不想自己动手搬,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粗使婆子们就在等这句话,此时主母发话当即一拥而上,傅守信怎么也想不到沈家敢有这么个胆子,当即大声喊着道:“真是反了天了,我是新科进士,沈家一个商户人家,还敢如此赶人,小心我告到县老爷那里拿你们治罪。” 江氏笑了起来,扬扬手里的房契道:“这本就是沈家的房子,让傅家白住了两年,现在退了婚自该收回房子。别说你告到县老爷那里,就是进京告御状,也不能说是沈家的错。” 粗使婆子前头冲着,林姨娘紧跟着就进去了,手里也拿着张单子,扬声说着:“这是当初傅家搬过来时,沈家宅子所有东西清单。还有这几年沈家供给傅家的花销名细,丫头婆子四人,车夫两名,车马一辆,每月供给三十两,另外每季每人四套衣服,这两年下来总共两千一百两。” “胡说八道,哪里有如此多。”傅守信大声喊着,只是他声音再大,也拦不住冲进来的这些个婆子们。 林姨娘带领人马直接进屋抄家,江氏只在门口站着,她要自重身份,林姨娘就不需要了。早上的时候沈书君直接放了话,只要她把这事办的漂亮了,沈书君肯定会有奖赏。 二进的宅院地方并不大,傅家的东西并不多,就是沈傅关系最好的时候,江氏也不可能花大钱供给傅家。前头傅家二老住的地方不用去,不会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倒是后来傅守信和沈书君上京去,沈书君花钱素来大方,又想着傅守信得了官职肯定得应酬,就给了不少银两。结果傅守信就拿着这些钱赎了刘氏,给她打衣服首饰。 林姨娘早从婆子那里知道刘氏的住处,此时就带着婆子先直冲到屋里。刘氏吓了一大跳,她才流产正在坐月子,外头的争吵她倒是听到了,心里还暗暗高兴。傅沈两家的婚事果然退掉了,实在太好了,沈家害她没得孩子,她也就要搅黄婚事。再者摊上沈书娴那种主母,她这妾室的日子也不好过。 林姨娘这么带着人直冲进来,这就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了,傅守信现在是官员了,沈家敢如此行事,胆子也未免太肥了。 “还不把这贱妇从床上拖下来,什么个东西,也大模大样的在沈家床上躺着。”林姨娘指着刘姨娘骂着道。 林姨娘一声令下,当即两个粗壮婆子上来,掐小鸡的似把刘姨娘从床上拉下来,林姨娘挥挥手,直接拖到外头地上。从昨天起丫头婆子都不听使唤了,刘姨娘正养着自然也不会去打扫,外头地上早结了冰,直接从被窝里拉到冰地里,外衣都不让穿一件。刘姨娘顿时哆嗦起来,颤声说着:“你们想干什么??” 林姨娘先给自己的丫头使了个眼色,丫头机伶的跑进屋里。随即抬手一个耳光打到刘姨娘脸上,骂着道:“贱妇,你睡的是沈家的宅子,穿的是沈家的衣,还敢问我做什么。” “你……”刘姨娘本来也有几分战斗力,但看到如此情况,顿时也吓傻了。 “还快把她身上沈家的衣服趴下来,我让这贱妇光着身子出门。”林姨娘骂着。 刘姨娘这回是真怕了,当即惨声喊叫起来,傅守信本来正在应付前头婆子,听到后头刘姨娘惨叫,顿时赶了过来。刚要冲过来,林姨娘早有准备,三四个粗使婆子上前拦路,还剩下两个趴刘姨娘的衣服,本来在床上睡的就是穿内衣,没几下就趴了个精光。 刘姨娘又是冷又是羞,看到傅守信过来,当即缩在地上哭泣起来。傅守信看着更为心急,只是三四粗使婆子拦一个天天在书房读书的书生实在容易的很。傅守信只能叫着道:“你们给我等着,他日我定要十倍还之……” 林姨娘冷哼着,刚想开口,就见刚才进屋的两个小丫头己经抱着一包衣服从屋里出来,道:“姨奶奶,衣服全部在这里了。” “还不快都剪了,看着让人恶心。”林姨娘说着。 两个小丫头早有准备,直接拿出剪刀来,几下功夫把刘姨娘的新衣全部剪破。傅守信看的恨不得生吃了林姨娘,却也无可奈何。 林姨娘看也闹的差不多,给婆子使眼色放开傅守信,傅守信得了自由却是先冲向林姨娘。不等他站过来,两个婆子又把他拦住了。林姨娘笑着道:“还不快把你的心肝宝贝从地上扶起来,这么冷的天,怕是要冻坏了。” 傅守信恨得牙根都是疼的,却也知道拿林姨娘无可奈何,只得上前扶起刘姨娘,又解下外衣给刘姨娘穿上。 林姨娘扬声说着:“还不快带着这个贱妇滚,不然我真让你们两个光着身子出门。” “你……”傅守信还想再话点狠话,到此时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19、寻人 傅守信扶着刘姨娘,傅太太拿着包袱,傅父是一直低头没吭声。外头的争吵他都听到了,他只觉得太丢人,所以刚才连面都没露。一串四个人垂着头往外走,街坊邻居仍然指指点点。 说啥的都有,有说傅家活该的,有说沈家的过份。也有人说,傅家实在蠢的很,沈书君行事不留情面不是一回两回了。沈书君跟自己亲大哥沈大哥,因为分家的事到现在都是死敌。就是当年偏帮了沈大爷的沈家宗族,上门去求和都被沈书君使人打了出来。傅守信以为考了进士就能让沈书君忍下这口窝囊气,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江氏无视这些闲话,看到傅家人都走出来,便派身边管家娘子过去先把宅子锁了。里头东西就在里头放着,过段时间再来清理不迟。来的路上江氏还特意吩咐过林姨娘,刘姨娘随便折腾,对傅家二老就别太过份了。这几年都是江氏资助傅家,她很清楚傅太太那里没啥值钱东西,几件衣服要拿走就拿走吧。 管家娘子锁好门,江氏便带着沈家大部队上车走人,林姨娘神情多少有点得意,她是奉沈书君命来的,任务完成的如此满意,肯定会有赏。 一行人到家,林姨娘本来想向沈书君邀邀功的,结果沈书君不在屋里,连沈书娴也不在。江氏她们出发后,沈书君就叫上妹妹去客院找卫连舟了。客人来了总要好好招呼,生意的事情可以先不谈,沈书娴主要是想把方连舟留下过年。 把沈书娴叫着一起去,沈书君多少有点其他意思。卫连舟今年二十六了,仍然没有成亲,卫家到底是什么情况,沈书君也不太清楚,只能肯定卫连舟肯定没成亲。在沈书君看来选丈夫最重要的就是挑个好男人,其他问题还可以克服,要是男人本身不行,那就没法了。 傅沈两家的亲事己经退了,沈书娴年后就到及笄的年龄,正是该说亲的时候。要是能跟方连舟结了亲,沈书君觉得十分不错,方连舟家大业大,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人品过关,肯定不会像傅守信那种人渣。 就是两人没看对眼,沈书君也觉得有必要长长沈书娴的见识,天下间好男儿多了去了,提高一下眼光,下回别再看中人渣。 “我己经给内人说了,卫兄要留下过年,她己经开始准备,卫兄就不要再推辞了。”沈书君笑着说着,又道:“眼看着就要过年,卫兄就是现在折回去只怕路上也没有店家开门了。” 卫连舟没说同意,也没推辞,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其实我会如此突然的来打扰沈兄,是有件事想麻烦沈兄。” 沈书君听得愣了一下,随即也觉得理所当然,其实要说他跟卫连舟的关系也不是十分十分好,至少没好到卫连舟连年都不过跑过来找他。昨天他跟江氏说的时候就觉得卫连舟可能有什么事,但又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事,现在听卫连舟自己开口了,当即就道:“卫兄有事请讲,只要我能做到的,刀山火海都义不容辞。”来找他帮忙那是看的起他,能帮的他肯定帮。 卫连舟叹了口气,这才慢慢说来,简单来说他会这时候来淮阳是找人的。他大伯的幼子,他的堂弟卫策离家出走了。卫策今年十七岁,自小生在富贵中,文才牛叉,诗写的很好,卫大伯一家都指望着他能考个状元回来光耀门楣,结果卫策小弟却是剑走偏锋。 十三岁那年突然提出要学剑术,理由是要强身健体,这个要求马上被满足,拜了京城第一剑术大师为师。刻苦学剑三年,去年终于学成出师。卫大伯心里也松了口气,本想着卫策该把心思放到科举上,结果就在半年前,卫策小弟留书一封离家出走。并不是因为家里管的太严,要求太多,而是他觉得他剑术有成,应该行侠仗义,仗剑江湖,所以直接离家出走了。 他走的潇洒,只苦了家人,漫天撒网似的派人找,仍然是音讯全无。卫策好歹还是有点心肠的,不久前往家里写了一封信,说他在外头一切都很好,请勿挂念。他说的很轻松,卫家人却轻松不起来,按着信的地址继续找。 卫大伯知道卫连舟也是常在外头走的,认识的朋友也多,就郑重的托给卫连舟。让卫连舟亲自走一趟,也不能一定要把卫策带回去,至少要知道他最近状况。 ------------------------------------------------------------------------ 沈书娴听得目瞪口呆,不过再想想也没什么,古代人也是人,也有叛逆期,也有中二期,这位卫策小弟估计是犯二了。就是她在现代的时候看过武侠电视,中二期的时候也想过要是回到古代就要当大侠之类的。 不过那也只是想想,穿过来之后她就老实的当被宠爱着的富家小姐了,闯荡江湖什么的,继续当神话就好了,没想到这里真有二货去闯荡。 沈书君也听得愣了一下,他走南闯北见的多了,这种中二货知道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他意外的是像这样的富家子弟出去闯荡江湖,一般闯不了两天就要哭爹喊娘回家去,像卫策这样写信回家说在外头混的不错的,几乎没听到过。 想到卫连舟的身家,只怕卫大伯也不会是穷人,便问:“卫小弟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两?” 卫连舟想了想道:“应该不会多。”一般大家公子哥身上是不带钱的,都是家里奶妈管着钱。 “那也是十分难得了。”沈书君笑着说着,又道:“卫兄可有小弟的画像?” “有。”卫连舟说着,起身从包里把画像拿出来,沈书娴也伸头去看,十分逼真的素描描写,长相跟卫连舟有几分相似,不过显得稚气许多,也是小帅哥一枚。 “我这就找了画师临摹了,让手下管事伙计留心。其他地方我不敢说,只要准阳界面上,只要卫小弟就肯定能找出来。”沈书君笑着把画像接过来,想想又问:“卫兄是希望暗访呢?还是想着卫小弟能来找你?” 要是暗访所花时间就多了,因为怕打草惊蛇,万一卫策知道家人过来抓他了,跑了怎么办。相对来说明访就可以四处张贴,最好的就是卫策自己看到找来。 “我那堂弟他要是不愿意走,估计也带不走他。”卫连舟叹气说着,想想卫家的情况,他能跑出去本事就不小了,据卫大伯信上说,卫策的武艺是相当高的,京城第一剑术大师是教无可教才让他出师。 沈书君明白,道:“请卫兄放心,我着人把小弟的画像贴满淮阳城大街小巷。” “有劳沈兄了。”卫连舟说着,他是比沈书君有钱,但淮阳不是他的地头,办这种事必须得是地头蛇。 又说了几句闲话,沈书君估摸着江氏她们也要回来,便带着沈书娴告辞。卫连舟起身相送,同时表示他也马上出门一趟,晚上才会回来。 沈书君笑着道:“卫兄只管当过是自己家就好了。”卫连舟是来找弟弟的,肯定得常出门。 “总是太麻烦沈兄了。”卫连舟道谢。 三人一起走的,卫连舟出门,沈书君和沈书娴回后院。分手之后,沈书娴就对兄长道:“看来这位卫大爷也是权贵之家,不然也找不来京城第一剑术大师指点。”其实像这种剑术大师之类的人到底处于什么样的社会地步她也不太清楚,她也就是随便猜猜,套套沈书君的话。 如此一说沈书君也想了起来,其实他对于武功之类的事情也完全不了解,不过他才从京中回来,倒是知道。现在京中第一剑术大师姓裴名霜,出身世家,现在是郑亲王府的坐上宾客,排场非常大。本来谢延丰想着沈书君来了,想请裴霜过府一叙,让沈书君见见所谓的高手,结果人家根本就不理会,弄得谢延丰很生气。 想想裴霜的傲气,若是卫策真得裴霜指点武功,要么卫策极对裴霜脾气,要么卫策资质极高。但就是这样,以裴霜的身份,卫策只是一般的商户之子只想见到都不容易,更不用说还能让裴霜看中他。 生意做到卫连舟这样,肯定得有后台背景,不然守不住钱财。但这个背景到底有多大,沈书君就不得而知,他跟卫连舟的交情还没好到去问人家祖宗八代,不过真是世家子弟出身,怎么可能会经商,就是经商了,跑九死一生的海运,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心里正盘算着,就见丫头匆匆来报:“奶奶和林姨奶奶回来了……” 沈书君不再细想这些,大步往正房走,江氏是去退亲了,不知道退成什么样了。 20、绍姨娘情绪 兄妹两个回到正房,吴姨娘得知江氏和林姨娘回来忙带上吴惠姐过来,四个人正坐着看到沈书君进屋都忙起身相迎。林姨娘上前帮沈书君解了外衣,沈书君问着:“婚事退了?” 江氏笑着道:“己写下退亲书,都办好了。” “是啊,房子也收回来了,傅家当时就收拾了衣服走了。那刘姨娘的衣服首饰,我都让人撕了砸了,还趴了精光让她滚出门。”林姨娘笑着说着。 沈书君听得高兴起来,连连夸着:“很好,真以为得了功名就能上天了,眼看着就要过年,我倒要看看他们去哪里过。” 江氏看傅守信走的那个架式,不由的道:“既然己经撕破脸,不如多想想办法,革了他的功名就更好了。”罢了官还可以起复,只有革了功名成了白身,才能让人完全放心。 沈书君笑了起来,道:“等着看好了,年后就要去上任,空着去上任的地方官,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官能做多久。”接到江氏的信后,他就给谢延丰写了信,谢延丰回信只说,像傅守信这样的主,根本就不用特意动手整,自己就会完蛋了。 吴惠姐也在旁边凑趣道:“就是,就傅家那样,几代平民出了一个进士就是祖上烧高香了,那样的混帐行事,官能做的才怪。” 沈书君看向旁边的沈书娴的道:“过了年你才十五,现在退了婚事,你年龄还小,慢慢挑就是了,这回哥哥定帮你挑个好的。” 沈书娴只是道:“都听哥哥的。” “那也不好,你的终身总你要看着好才是。”沈书君说着。 说话间到了午饭时间,林姨娘,吴姨娘都在,沈书君索性命人置了席面,他昨天回来接风席是跟卫连舟一起的,回来之后还没一起吃饭。 江氏便吩咐丫头道:“把绍姨娘也叫来。” 沈书君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位姨娘,笑着道:“我也把她忘了,快叫了来。” 冬至听令赶紧去了。 厨房收拾的功夫,沈书君又叫来管事,把卫策的画像拿出来,让他去寻了画师临摹。江氏便问怎么回事,沈书君当即把卫策的事说了,江氏听说也觉得很新奇,好好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没事去闯荡江湖真是吃太饱撑到了。 林姨娘和吴姨娘倒不觉得有什么,她们都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家里男孩出门闯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为的是更好的生活。当然像卫策这种,家里有钱不缺吃穷还往外跑的,那纯粹就是犯二,在外头吃了亏,就知道家里好了。 管事的拿了画像走,绍姨娘就进来了,一身淡绿色衣裙,不管料子还是式样都十分破旧。头个几个银钗,其他饰物全无。江氏看着有几分皱眉,昨天管事媳妇汇报过了,当时她在火头上把管事媳妇骂了出去,现在也不好自打嘴巴说给绍姨娘做衣服。 吴姨娘消息灵通,己经知道昨晚之事,看绍姨娘穿成这样进来,便笑着道:“前几日有道姑过来,说这几个月忌紫色,偏偏前几日做的衣服就有两件紫色的,白放着太可惜了。我与绍妹妹身材相仿,要是妹妹不嫌弃,我让丫头拿给妹妹,这样可好?” 江氏听得比较满意,马上就要过年了要是绍姨娘穿的太差是沈家面子上不好看,只会让人说沈家主母小气,妾室穿成那样也能出门。林姨娘心知这是吴姨娘向新人示好,同时又在主母面前买好,心里酸了一下,也不好说什么。 绍姨娘仍然低头,一副悲苦的模样,道:“谢姐姐照看。” 江氏又对冬至道:“打开我的首饰匣子捡几样给绍姨娘送过去,这也是太素净了些。”昨天绍姨娘头上还插着几件,应该是绍姨娘自己没妆饰。不过吴姨娘都表示送衣服了,她送几件首饰也不值什么。 “谢奶奶。”绍姨娘低头说着。 ----------------------------------------------------------------------- 席面摆开,江氏随沈书君坐上席,沈书娴左边上首,吴姨娘带着吴惠姐坐右边,林姨娘关席,绍姨娘只在江氏身边站着。吴姨娘和林姨娘都算是贵妾,她们两个在自家吃席的时候,勉强可以跟江氏平叙姐妹情,绍姨娘这种则是主母坐着她站着,主母递酒她得跪接。 不过沈家属于暴发户,规矩也没那么大,江氏也不想让沈书君觉得她多难为妾室了。便让绍姨娘跟林姨娘坐,结果绍姨娘说这样不合规矩,就要站着。 “随她去吧。”沈书君挥手说着,当初他会买绍姨娘主要是看她漂亮,还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觉得有趣就花大银子买来了。结果买来那啥啥之后也就觉得那回事了,主要是绍姨娘一直一副死了娘的表情。当然以绍家的情况,可能是直接死全家了。 沈书君则是典型的吃哄不吃怂,不管男女他都喜欢别人哄着他高兴,像林姨娘这样,或者吴姨娘这样,天天想着让他高兴的,他就喜欢。像绍姨娘这种,天天哭丧着脸,十分不情愿,好似被人虐待的模样,看着就觉得晦气。 沈书君发话了,江氏才不会管绍姨娘,沈书君兴致也高,把四个通房也传上来。江氏的丫头冬至和立秋,吴姨娘的丫头大雪,林姨娘屋里的小雪。沈书君早找了教席,又命人裁了衣服,只让她们在家中摆酒时弹唱助兴。 吴姨娘虽然病着,也是有才艺的,嗓子好,很会唱歌。看沈书君兴致高也跟着唱了一会,沈书君听得十分欢喜,又怜她体弱,不让她多唱。 闹了一会,沈书君想到卫连舟所托,便挥手散了,回到江氏屋里换了衣服就要出门。衬着这会功夫,江氏又把帮着沈大姑奶奶要回家业的事说了,沈书君对沈大姑奶奶没多少好感,这事只能衬着他高兴的时候。 沈书君眉头皱了一下,道:“管她做什么,我们落难受穷的时候她何曾管过我们了,现在想到弟弟了,我们穷的没饭吃时,她怎么就想不到了。” 江氏就知道沈书君会这么说,便道:“当时姑娘也在旁边,姑娘看她可怜,想着总是一个父亲所生。沈大姑奶奶又拿出两间铺面,地势都是不错的,再者那方家也太可恶了些,怎么也不能五七不过就赶人,也太伤沈家脸面。”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方家为什么敢赶人。她跟西街程家老爷相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以为瞒的天衣为缝。”沈书君说着,随即冷哼着又道:“她有亲哥哥,又有相好,竟然还来求我。” 江氏听得愣了一下,她也听到过一些风声,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沈大姑奶奶真是够大胆的,方家估计是没找到确凿的证据。程家倒说的上是高门大户,方家不敢说浸猪笼,因为浸就要浸两个,但也有办法趴沈大姑奶奶一层皮。 两人本来就有首尾,方家赶人的时候,沈大奶奶除非犯傻了这时候去求助他。怪不得沈大姑奶奶说要守洁立嗣,程家太太还没死了。沈大姑奶奶就是再犯傻也不会嫁到程家当妾室,虽然是年轻寡妇,立了嗣子,财钱握在手里,那日子真是要多自在就多自在。 “以后她再有什么事求上门来,都不用理会,再是实在赶不走也别让她与小妹多说话,那样的淫/妇,把妹妹带坏了要怎么办。”沈书君又吩咐着。 江氏点头,道:“我记下了。” 把沈书君送出门,江氏便让冬至打开首饰匣子,刚才她说要给绍姨娘送几件首饰,肯定要给。冬至挑捡的时候却是道:“我看大爷对新姨娘淡淡的。”一般来说新人进门是最受宠的时候,要是刚进门就失宠,那日子真没办法过了。 江氏知道沈书君的脾气,绍姨娘要是一直哭丧着脸,沈书君肯定倒胃口。便道:“一个婢妾而己,难道还指望着男人去讨好她不成。”像吴姨娘和林姨娘这样的,打发掉总得有个原由。绍姨娘这种,都不用任何理由,卖身契在手,直接卖了,谁也不能说出错来。 江氏挑了几样自己不常带的,让冬至带过去的时候,又道:“你跟绍姨娘说,现在衣服也有了,首饰也有了,平常打扮要鲜艳些,大爷看的喜欢,我看着也欢喜。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素净成那样外人看着也不像。” 冬至拿着首饰领命去了。 冬至转过来的也快,首饰送上话也转到了,吴姨娘说要送的衣服也己经送到。冬至回屋给江氏复命,却是又道:“说来也怪,我进门的时候看到周嬷嬷从绍姨娘屋里出来,难道姑娘有事打发她过去的?“ 21、沈家宗族 冬至随口一句,江氏也没往心里去,主要是媳妇过来回报,说沈四老爷来了。沈四老爷算是沈书君的堂伯,血缘上有点远,却是沈家宗族里比较能说的上话的。估计是知道沈书回来了,又知道跟傅家退婚的事,所以要过来说道说道。 江氏不是很想见,但也不想闹的太僵,上回这个沈四老爷过来,打算拿着老辈的款压压沈书君,结果被沈书君骂出去了。 沈四老爷是有目的来的,自从沈大爷赶他们出家门之后,每年祭祀也不让他们回去了。现在让他回去祭祀,但要求他修祠堂,买祭田,还要建私塾。沈书君并没有一口拒绝,这些事情他可以全办,但不是没条件的。 只是让他回去祭祀,他并不是很在乎,反正自己家里也在祭。他要当族长,把沈大爷的族长顶下来。沈四老爷当时就说不行,这样那样一大通,还骂沈书君不分长幼。沈书君哪里听他这个,长辈不慈,那就不要求小辈必须孝敬。沈大爷赶人他们孤儿寡母出门的时候,没一个长辈站出来说话,现在看他有钱了,长辈们一个个站出来了。 那次不愉快之后,沈老四爷许久没上门,又换了沈书君两个比近的堂叔来。就是分家时偏帮着沈大爷那个,血缘倒是近,只是沈书君看到他们更是新仇旧恨,不等他们开口,直接命管事把他们打出去。 后来又有几个妯娌上门来,江氏岂是吃素的。沈家宗族到此时算是明白了,想用长辈宗族压沈书君是不行了。当初是沈大爷赶他出门的,不让他回去祭祀,想再请就不容易了。 江氏换了衣服到了前头厅里,沈四老爷己经在了,被骂了好几回了,再上门时沈四老爷就客气多了。让江氏说,纯粹就是犯贱,打骂之后就知道啥叫客气了。 “听说侄子回家了,怎么不见他?”沈四老爷笑的满脸春风。 “铺子里有事过去了。”江氏说着,又问:“四老爷这时候过来有什么事吗?要还是以前那些,我劝四老爷省点口水,大爷那样说过,我一个妇道人家岂能更改。” 沈四老爷脸上讪讪的,临近年关过来肯定是为了这个,江氏却是先把话都说死了。停了一下才道:“那侄子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就不省得了,临出门的时候还说,先到铺里看看,县老爷那里又拿了贴子来,晚上未必能回来。”江氏说着,还是早点把沈四老爷打发走才是。 “听说姑娘跟傅大爷的亲事退了,还把傅家老小赶出去了。”沈四老爷忧心忡忡的说着,又道:“不要怪我当长辈多说了,那傅守信己经得了功名,就因为一个妾室就要退亲,还闹的如此难看,实在不值当。” “怎么就不值当了,那样的人品行事,难道还要把姑娘嫁过去。”江氏说着,又道:“本来吃用都是沈家的,现在都退了亲了,难道还要供着他吃穿不行。想想沈家以前那样待他,仍然不知道知恩图报,那样的白眼狼,就是砸多钱进去也是喂不熟,还不如这样出口恶气才好呢。至于官职,那全是沈家花钱打点,现在倒要看看他这个官要做多久。” “听说傅家又回到老屋居住,傅守信还上过城里几个富户的门,希望得到资助。”沈四老爷说着,又道:“凡事还是不要做绝了,凡事留条后路才好。” “留后路自是应该,但要也得看是什么人,给白眼狼留后路,只会让人以为好欺负。”江氏说着,随即看一眼沈四老爷,道:“四老爷以为我说的对吗?” 沈四老爷脸色当即难看起来,有心说江氏两句,又怕闹僵了。现在沈家宗族里最有钱的就是沈书君这一房,结果闹成这样。又说了几句,江氏仍然没有丝毫低头的意思,还是那句话,要么他们这一房直接成老大当族长,要么就继续这么下去,想赶他们出族也随意。 -------------------------------------------------------------------- 江氏打发走沈四老爷,回到正房时,沈书娴也己经换了衣服过来了。过年正是忙碌的时候,家里事多,外头事更多,就是沈书君回来了,江氏的工作也不会减轻。沈书娴一直帮着江氏看帐本,或者料理家事,这时候自然过来。 沈四老爷来的事沈书娴己经得知,这时候过来要么是旧事重提,要么就是打秋风借钱。穿过来这一年,沈书娴也是打心里看不起沈家宗族中所谓的长辈们。想借光占便宜,那就客气一点,嘴巴甜会讨好,人家看你会巴结,多少还给施舍点。偏偏又想占便宜,又想摆长辈的谱。也不想看看,当年沈书君穷的时候被欺负过就算了,现在有钱了还要被欺负,那得多废柴。 “多亏有姑娘帮衬着,我才能喘口气。”江氏笑着说着,沈书娴确实很能干,不然家里事情越来越多,她只怕真要累死了。 沈书娴笑着道:“那也是嫂子肯教我,不然我又能懂什么。” 姑嫂两个理着家事,张财家的过来回话,事情回完就却又讲了另外一件事。就是早上去傅家的事,林姨娘带着人进去的,抄刘姨娘屋里的时候,林姨娘只是把衣服剪了,刘姨娘的首饰之类却是她的丫头收起来,既没上交也没吭声,就是密下了。 江氏并不意外,只是笑着道:“林姨娘也是辛苦一场,拿些东西也是应该的。偷偷拿着就好,真说出来,旁人岂不是笑话沈家连这点小东西都放在眼里,随她去吧。”想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饱,林姨娘这么强大的战斗力以后肯定有用着的时候,不给好处白干活,下回她就未必这么卖力了。 张财家的当即笑着道:“奶奶果然宽厚。” “跟着去的婆子们每人都给一吊钱,辛苦一场,给沈家争了脸面,打赏也是应该的。”江氏说着,她虽然心疼钱,但该花的钱她也不会吝啬了。下人也是人,主母若是刻薄了,照样不好好干活。 “奶奶果然仁慈,连婆子们都体谅到了。”张财家的笑着奉承。 江氏只是笑着挥手道:“去办吧。” 下午的事情忙完,也没有媳妇进来回事,江氏便找了个借口把屋里丫头也支了出去。只剩下她和沈书娴两个人,江氏也就没客气,直问了沈书娴的想法。昨天晚上沈书君就跟她说了,卫连舟是单身,家世人品都过的去,虽然比沈书娴大点,但这个年龄差绝对可以接受。 兄妹感情再好,这种女儿家的事,沈书君也不好直问,便让江氏问问沈书娴。虽然还不知道卫连舟是什么想法,但要是沈书娴有意思,衬着现在卫连舟人在沈家住着,还可以争取一下。要是沈书娴完全没有,那就算了。 “啊?”沈书娴听得愣了一下,虽然上午的时候沈书君带她去见过卫连舟,但那种感觉,好像就是单纯的让她长长见识。再者卫连舟不是沈书君的好基友吗,再给她当老公,这算是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 江氏笑着道:“这也是大爷的意思,卫大爷至今未婚,样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姑娘也正该说亲的年龄,要是结成姻缘,岂不是好事一件。” 沈书娴听得多少有点抽,虽然说这个世界的女人很苦逼,就嫁别人也得跟男人抢男人,但她实在不想跟自己亲大哥抢男人。卫连舟条件就是再好,但他跟沈书君有一腿,这就不行,她真心接受不了。当即道:“卫大爷是很好,但是婚姻大事,总不好这么急匆匆的,我还想再看看。” 江氏听出来了,沈书娴这是没看上卫连舟。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不过沈书娴的审美一直有点异与常人,她不爱美男子,她爱屠夫型壮男,卫连舟估计是不太符合她审美。反正卫连舟那边也没什么表示,就此作罢也好。 22、外挂卫小弟 沈书君的办事效率向来高,只是一个下午时间卫策的画像己经贴满淮阳城的大街小巷,上面写的明白,家中父母着急寻儿子回家,望卫策看到画像自己回来,或有知情者提供消息,都定有重谢。 画像这么张贴出去,不管真消息还是假消息都跟着来了。沈书君和卫连舟两个人接见,连着好几天问的头都大了,却还是没有消息。 正在发愁之即,淮阳城里的捕快李头却上门来了。李头是捕快们的头,沈书君跟县老爷交好,李头平常又是个爱奉承的,沈书君对身边的人向来不小气。前些时候李头老爹去世,沈书君就很给李头一笔钱让他把丧事办的风风光光,李头对沈书君更是感激。 这回李头过来,却是先问沈书君,是不是真如文书上所说,是受卫策家人所托?沈书君听李头说的奇,忙让小厮寻了卫连舟过来。李头一看卫连舟就知道不错,虽是堂兄弟,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 李头这才慢慢道来,他听说过卫策的名声,也见过一回真人,所以看到画像就知道是他不错。卫策人并不在淮阳,应该是在青阳。跟青阳漕帮帮主梁实厚的关系非常好,为人非常仗义,人缘十分好,几次都推荐他当二当家,他却说太麻烦执意不受。 至于卫策跟梁实厚的交情,几乎是青阳黑道人尽皆知的事。大概是好几个月前,梁实厚带着老婆走亲戚,路遇一个山坡,因为路程远没打听清楚,不知道那坡上有老虎。但走到地方了,也不好再退回去,结果到山上就真遇上了。 梁实厚一行七,八个人,虽然有妇孺,但想着应该无碍,谁知道那老虎十分凶猛,上去就先咬死了一个。几个人顿时斗志都没有了,只想着赶紧跑路,男人能跑,老婆孩子就难跑了,如此危机之时,卫策小弟杀出来了。 他是路过此地,来的路上,店家也跟他说了有老虎,卫策却是却是不怕,就这么上山来。见此情况,卫策直接赤手空拳冲上去了。本来梁实厚还想着过去帮帮忙,卫策却是挥手说不用,让他看好妇孺,卫策一个人单身上去,就这么把老虎打死了。 卫策就此一战成名,虽然传说中江湖剑客多少了不起,那绝大部分都是传说,现实是能赤手空拳打死老虎,那就是绝对高手好汉了。梁实厚奉卫策为上宾,各种礼待,卫策也就开始了他在青阳的江湖生涯。 据李头所说,卫策日子过十分滋润,其实也可以理解,不管啥时候,有本事的人都会受人尊重,更何况卫策这种能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卫策也非常会来事,应酬交际也是一把好事,更重要的是他手上还有钱,基本上就是个散财童子。 前头听得还好,听到这里卫连舟忍不住道:“他哪里来的钱?”就是家里有钱,卫策也没带出来。他再跟梁实厚交好,也不可能任由如此花钱当散财童子。 李头又道:“卫爷不知,卫小爷实在是能人全才,双手除了能打虎,还写的一手好字,作的好词。那样人品样貌,青阳阳城内多少富贵人家都是不惜千金求他作诗,岂能是没钱的人。” 卫连舟听到此处,算是服了,沈书君早就听得目瞪口呆,夸人说文武全才没啥没了起。但全才到,武能打死老虎,靠卖诗就能当散财童子,那真不是一般人了。 沈书君忍不住对卫连舟道:“卫小弟既然有如此本事,卫兄不用如此挂心。”一般小朋友离家出走,家人担心是应该的,像卫小弟这种,出来闯闯真不错,没必要如此寻人。 卫连舟多少有几分感叹,道:“我离家十年,也没想到……”当年的小弟己经猛成这样。 卫连舟又问了李头青阳漕帮地址,李头也都说了。卫连舟直接一大锭银子打赏李头,李头欢欢喜喜的接了银子走了。同时卫连舟也向沈书君告辞,既然己经有消息了,他打算马上去青阳。 沈书君苦留他,从淮阳到青阳要走水路,现在正值冬天,路上只怕不太好走。而且临近年关,店家都休息了,路上十分不方便。 “劳烦沈兄辛苦得此消息,正因为要过年人人都要回家,卫策就是想他处去只怕也不容易,我只有这时候过去,才能寻到人。”卫连舟说着,等开了春,路上好走了,谁也不敢保证卫策会不会厌烦了青阳到别处去,只怕那时候寻人更不容易。就是现在知道卫策外头混的好,按照大伯所说,就是不能劝他回来,好歹也得亲眼看看,他受托而来,肯定得亲自去看看。 沈书君看卫连舟执意也就不再强求,好不容易有消息了,马上扑过去也对,等几天扑空了想再找就要费功夫了。不过动身也不急在这一个下午,冬天出远门的船只少了,找船不容易,他得帮着卫连舟找了船,吃住在船上,直接到淮阳。 卫连舟也没拒绝,他再有钱,在淮阳城的门路也没有沈书君多,听他安排也少了许多麻烦。沈书君一边派管事去找船只,又让小厮给江氏带了话,船上两天,吃的用的都要带好。晚上还要收拾一桌席面,要给卫连舟饯行。 内宅里江氏正跟沈书娴一处看帐,听得小厮如此说都愣了一下,没想到寻弟寻的如此容易。沈家再是地头蛇,再能发布消息,茫茫大海中寻个人也不容易。江氏本来都准备着卫连舟留下过年,没想到如此快。 小厮刚才在旁边听着,便把李头那番话说了,更是添油加醋听得两人更惊的合不上嘴。其实要不是卫策如此出名,寻他出来只怕不容易,更何况他都不在淮阳。也就因为太出名了,消息马上就来了。 打发走小厮,江氏和沈书娴忙着打点卫连舟要用的东西,又安排席面,江氏忍不住道:“都说富家子弟多纨绔,本以为卫小弟总要吃个大亏才能学乖,哪里想到竟然是如此人物,我们都是太小瞧他了。” 沈书娴也跟着点头道:“是啊,哪里想到他是如此英雄豪杰。”这等人才真像是开了挂,没有真实感。 江氏见无旁人在,便笑着对沈书娴道:“说起来这卫小弟年龄倒是与姑娘相仿,虽然样貌与卫大爷相仿,但毕竟没见过真人,也不知道是何等人物。”画像也就是画张脸而己,并不会把身材画出来,能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主,应该是能符合沈书娴的审美,绝对壮男。 沈书娴听出江氏的意思,不过真能嫁个这样的人物,那也是她的造化。便笑着道:“既然卫大爷去青阳寻他,要是能寻来一见就好了。”就是不成姻缘,见见这种外挂人物还是饱饱眼福。 晚夕摆下席面给卫连舟饯行,除了江氏和沈书娴外,沈书君把三房妾室都叫来了。这跟卫连舟头天的接风还有点不一样,卫连舟也住了好几天了,关系也拉近许多,也就不用如此计较,也让妾室们见见船王的风彩。 江氏早命人叫了两个弹唱助兴,沈书君请了卫连舟进屋,卫连舟虽然在沈家住了几日。但他是男客从不往后院去,后院妾室知道前头也客也不会过去,彼此间并没有见过。此时见过行礼,只有沈书娴和江氏随着两人坐着,三房妾室只是站着侍侯。 吴姨娘和林姨娘还好,得知卫连舟身份虽然惊叹,看看也就罢了。唯独绍姨娘看到卫连舟顿时惊了魂魄,沈书君只顾招呼卫连舟,哪里会留心这个。卫连舟却更是只与沈书君喝酒,女眷们见过就算了,他肯定不会多看。 宴席到一半时,江氏就安排三个妾室到旁边小桌上吃饭,平常家中与妾室一起吃饭还没什么。今天有贵客在,若让妾室与之同席,就多少不给客人面子了,侍侯一会就让她们旁边吃饭。 吴姨娘和林姨娘领命去了,绍姨娘却还是张大嘴看着卫连舟,一副舍不得模样。后来还是丫头拉她,这才跟着过去。 林姨娘和吴姨娘早就留心到绍姨娘的异样,林姨娘刚想开口刺绍姨娘两句,吴姨娘却是笑着小声对绍姨娘道:“妹妹凡不是看上卫大爷,说起来这也不值什么。大爷向来不强人所难,定会放你去,只是人家卫大爷肯肯要就不知道了。到时候妹妹两头落不着,以大爷的性格,送不出去的人肯定不要,妹妹又是从那种地方来的,只怕大爷还会把你送回去。” 绍姨娘听得顿时一惊,忙把头低了下来。 23、旧主 早上沈书君亲送卫连舟上船,再三嘱咐了,不管寻得寻不得,要回去路过淮阳一定要再来一趟,要是能把卫小弟一起带来就更好了,这样的人物,沈书君也很想见见。卫连舟自然一口答应,不过能不能带上卫策就真的不好说了。 送走卫连舟,沈家则是继续准备过年,江氏和沈书娴两个早早准备妥当。今年没有三十,二十九就是小年下了。沈家四老爷再次来请沈书君回去祭祀,沈书君理都没理他,很直接说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反正己经分家出来,他打算己经自己建祠堂,当成沈家全新一支,以后自己祭祀。 沈四老爷当时就慌了,刚想再说别的,沈书君却己经不耐烦了,直接让管事送沈四老爷出去。东西都准备好,马上就要去祭祀了,没空听他罗嗦,不让他族长,那就啥都别说了。 沈四老爷听得脸都夸下来,被两个小厮推出门的。本来沈家一族就靠长房,现在长房沈大爷就是败家子,后来沈书君发起来了,本以为有便宜好占,没想到沈书君竟然是如此难缠。要是真让他另开一支,那还不如沈家换族长。 “族长更替不是小事,总要跟族里长老们商议妥当了。”沈四老爷说着。 沈书君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年后我就要动工建自家祠堂,随你们商议去。”这些个老家伙,不打着骂着就不会办事。其实就是当了沈家宗族的族长,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不过当年沈大爷赶他出门,现在他回来顶下他的族长位,想到沈大爷的脸色和心情,沈书君觉得十分愉悦,他就是想找一下报复的快感。 打发走沈四老爷,江氏那边也准备妥当。家庭人口简单,又不是回族内祭祀,相对来说简单许多。林姨娘和吴姨娘在外头侍侯,至于绍姨娘,沈书君根本就没让她来,她以贱妾自居,自己想当丫头那就当好了。 沈书娴也跟着进入正堂祭祀,人口少,也就无所谓女儿了。摆上菜品果蔬,沈书君点香祈告,生意做成这样,他己经不怎么大求,现在唯一遗憾的是,年将三十却没个孩子。现在家中一妻三妾,不管谁生的,只求一子。 沈书君和江氏上首坐,沈书娴左上手,吴姨娘和吴姨娘坐右边,林姨娘末席。绍姨娘照例站着,这回江氏让她都没让。沈书君回来这几天,林姨娘那里去的多点,吴姨娘那里也去了,连丫头都招来待侯了,唯独没到绍姨娘那里去。 也不知道是沈书君现在就厌烦了,还是想冷她几天,总之现在很不受宠。江氏对于家里的丫头姨娘本来就不喜欢,这时候虽然不会去踩一脚,但也不会表现的多热络,随她去就好,哪天要是沈书君真不喜欢了,就凭她这长相,好歹还能卖上点银子。 吃完酒席,吴姨娘带着沈家上下媳妇丫头,连带着婆子又给沈书君,江氏,沈书娴磕头拜年,江氏早就备下封赏,吴姨娘和林姨娘起身接过来,派发下去。到此时集体活动算是结束,各自回房守岁。 新年头一年沈书君自是歇在江氏房中,沈书娴席上喝了两杯,回去洗了手脸就想歇着。倒是春分道:“怎么不见周嬷嬷?”周嬷嬷家中无亲人,这些年过年守岁总是一起。 立夏也在旁边道:“这几日我也觉得周嬷嬷怪怪的,偶尔还看到她偷偷抹泪,又听小丫头们说,周嬷嬷常去绍姨娘屋里去,这时候不在,只怕也去了。” 沈书娴听得有几分惊讶,转念一想也猜到了几分,便对立夏道:“你到绍姨娘院里看看,悄悄的去也不说是我打发的,看周嬷嬷是不是在屋里,要是在就去屋子后头去听听里头说什么。” 绍姨娘的院落虽然是跟江氏正房挨着的,但也有一道角门过去,就是己经关了,立夏想进去也容易的很。绍姨娘是新来的,又如此不得宠,下面的丫头婆子断不会因为她而得罪自己。就是被发现了,难道绍姨娘还敢找她的麻烦。 立夏听令当即去了。 ---------------------- 周嬷嬷确实在绍姨娘屋里,这也是机缘巧合,周嬷嬷原本来就是在绍府服侍过的人,虽然没有侍侯过绍姨娘,周嬷嬷念着绍家的宽厚,现在绍姨娘落难,她看在眼里也十分难受。早几日她就来看过绍姨娘,想着今晚除夕,绍姨娘一个人难捱,沈书娴那里也没事,便悄悄过来想与绍姨娘做伴,也是想劝劝绍姨娘。 现在全府上下都知道新来的绍姨娘虽然很漂亮,但并不得宠,又是勾栏出身。大户人家的丫头婆子哪个是好缠的,平常说闲话穿小鞋不说,就说家里这几个吴姨娘,林姨娘,再加上个吴惠姐都是对绍姨娘虎视眈眈。 主母江氏更不是好糊弄的,绍姨娘还跟吴姨娘和林姨娘这种不同,她们都是正经抬进门妾室,绍姨娘这种则属于卖身契捏在主母手里。真是让你死就死,让你活就活,别说犯错了,就只是主人家不喜就会发卖。 这点跟京城高门大族还不同,高门大族里不管是啥妾,只要男主子搞过了,正式抬了姨娘。就是不讨喜,最多也就是晾着你,任由下人欺负,但不会无故发卖。要是绍姨娘还想着,反正我进门了,也就这样了,那最后得来的结果可能是送人或者发卖。 “我的好姑娘,我知道你心里的苦,绍家那样的人家,怎么就……”说到旧主周嬷嬷眼泪掉了下来,拉着绍姨娘的手道:“千苦万难都是为了活着,只要有这口气在,就得想着以后将来,这样年龄就灰了心,日子可要怎么过。” 绍姨娘仍然一脸死灰的模样,道:“过一天少一天,我己经不去想了。”从绣楼里被官房拖出来,先是进监房,后来进勾栏,最后给一个商户当婢妾,她还有什么需要去想的。 “我的好姑娘,你可不能这样。”周嬷嬷说着,她就怕绍姨娘这样,她在沈家也有几年,对于沈书君的脾气相当清楚。又道:“沈大爷倒不是恶人,对屋里人倒也十分和气……” “他不是恶人??”绍姨娘眼泪掉了下来,只是个有钱的商人而己,使了银子就领她走。就那么直接的摸黑上床,她的清白就这样无故丢了。那样屈辱的失了身子,成了姨娘,这全部都是沈书君的错。 周嬷嬷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绍姨娘其中的委屈可以想像的到,沈书君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他绝对不会去低头伏小。想了想才道:“姑娘如此说……但当日姑娘在勾栏里,要不是沈大爷出大钱把你赎出来,只怕那日子更是活不下去。” 像绍姨娘这样有才有貌,又是原本官宦人家的小姐,向来都是妓院的摇钱树。周嬷嬷虽然不知道沈书君到底花了多少钱,但肯定是笔很惊人的数字。也就沈书君这种找爽快的暴发户,才会花这样的钱。沈书君做的是对是错先不说,绍姨娘却是从勾栏里出来,虽然与人为妾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总比为妓强。 “但要不是他,也许……就会有亲友,或者……”绍姨娘哭泣着却是再说不下去,她当时在勾栏里己经那些日子,亲友该早知道的早就知道了。 周嬷嬷看绍姨娘如此哭泣,也跟着掉眼泪,边哭边道:“姑娘,这都是命,都是命。”要是绍家不被抄家,绍姨娘自然还是千尊玉贵的小姐。只是抄家是天家,皇帝的旨意,到此时此刻,要么去死,要么就认命。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24、初一 旧主仆两人在屋里哭的昏天黑地,立夏在窗户下面听得清清楚,听得差不多没啥新闻了,外头又天寒地冻的便想着回去。临走之时又叮嘱绍姨娘屋里的丫头婆子,都把嘴巴闭紧了,就是闭不紧也没什么,自家姑娘行事,连江氏都不敢很管,更何况一个姨娘。 立夏回到屋里把周嬷嬷和绍姨娘的话原封不动的转给沈书娴,又道:“我真没见过像绍姨娘如此糊涂的人,怎么就能怪上大爷了。” 最该怪的是皇帝,但这种话是想都不能想的,那也该怪绍家的那些亲友们,为什么得知她那样了又不去赎她。倒怪沈书君赎了她,妓院卖人,他就是个买主而己。 沈书娴听得也有几分感叹,她本以为绍姨娘如此,要么是没摸清沈书君的脾气,要么就是想着家人的惨状。千金小姐都没入奴籍,男丁们应该杀的差不多,可能是想着父兄惨死,无心妆扮之类的。 哪里想到她竟然是在怨恨沈书君,幸好沈书君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弄不好就直接把她送回原处,那时候都可能就知道沈家的好了。 “那周嬷嬷……”立夏不知道说什么好,像周嬷嬷这样,说她吃里扒外好像也不对,但姑娘的丫头偷偷的往姨娘屋里跑,好像也不大好,江氏知道了只怕不高兴。 沈书娴笑着道:“周嬷嬷也是难得有良心,绍家败落了,还能想着旧主。”周嬷嬷只是去劝劝绍姨娘好好过日子,不能说她有错。真要是看到旧主流落至此,却是不闻不问,那才是没良心,至于江氏那里,她肯定会跟江氏说明。 守完岁丫头们侍侯着吹灯睡下,天不亮丫头就起,新年肯定要起的早。新衣服新头面早就准备好,两个丫头侍侯着妆扮上,新年一天,肯定要收拾的漂漂亮亮,看着才喜庆。沈书娴带着丫头们过去,头一件事就是祭祀。程序跟昨天晚上的差不多,祭祀完毕才是家宴,绍姨娘照旧站着。 沈书娴留心看去,新年头一天绍姨娘倒是妆扮了,一身紫衫,估计是吴姨娘送的那两套,头上首饰有头一天进门时带的,还有两件却是江氏以前带过的。脸上神情虽然不像林姨娘那样,但好歹也有点笑脸了,不至于让人觉得晦气。 吴姨娘领着姨娘,丫头媳妇们拜了年,家宴算是完毕了。然后忙碌的时候就来了,初一肯定有亲友来往拜年,能打发婆子去的江氏早就安排好了,估摸着哪家要来,早就备下贺礼。 沈书娴去年就跟着江氏应酬,今年肯定也要跟着。倒是吴姨娘病着,江氏想想让她歇着,换上林姨娘,至于绍姨娘,江氏犹豫一下,还是沈书君道:“把她带上吧。”今天妆扮的还不错,脸上也有点笑脸了,绍姨娘这样的长相带出来还是挺长脸的。 江氏虽然心里不是很高兴,但也只得点点头。 前头后头戏台都搭起来,今天初一只是相互拜年问侯,倒不用准备席面。前头沈书君招呼男客,江氏带着沈书娴及两位姨娘招呼女客,绍姨娘一亮相立即被女客们包围了,当即就有相熟的太太道:“好俊俏的人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不知道。”沈家前头两个姨娘都是正式摆酒抬进门的,现在这个绍姨娘比前头两个都俊俏,反而没动静了。 江氏笑着道:“年前大爷上京,在京城买的一个丫头,爷说摆酒太费事,敬碗茶就算了。” 林姨娘也在旁边接话道:“勾栏里的清倌人,也就我们奶奶这样贤慧。” 江氏眉头皱了一下,虽然说商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但妾室是勾栏出身,说出去终不是多体面的事。便轻声对林姨娘道:“你也少说一句吧。” 林姨娘这才低头不吭声。 一波又一波的人来,江氏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把沈书娴和绍姨娘留家里,可能还有亲友来,让她们招呼一下,江氏则带上林姨娘出门转转,有些打发婆子去就好了,有些则要亲自过去。 ------------------------------------------------------------------- 一个上午迎来送往,直到快午饭时间客人才慢慢少了,沈书娴笑得脸都有点僵了。姨娘不算正经主子,再加上林姨娘又特别说明绍姨娘是勾栏里出身,沈书娴如何敢让她招呼来客,只让她旁边站着,算是凑个人场。 林姨娘会那样说,也有她自己的考量,家里有个勾栏里出来的妾室,丢人也是正妻丢人,与她无关。相对来说,要众所周知绍姨娘勾栏里的出身,只怕以后江氏就是想带着她出门应酬,也得考虑一下。 要是以后江氏都不带绍姨娘出门应酬,对林姨娘才是真有利。吴姨娘一直这么病怏怏的,初一招呼都没带上她,估摸着是担心身体出状况。出身不错,又健康的姨娘只有她了。姨娘也是需要社会地位的,尤其是商户人家的姨娘,宠妾灭妻,把妾室扶正,在商户里头也不是没有。 “都这个钟点,怕是没客过来,姑娘先歇歇喝口茶吧。”绍姨娘突然走过来对沈书娴恭敬的说着。 沈书娴心里愣了一下,要不是昨天立夏到绍姨娘房门去听了绍姨娘和周嬷嬷的对话,她会觉得理所当然。毕连江氏对她是客客气气,姨娘再讨好她都不为过。只是绍姨娘心里对沈书君都是怨恨着的,突然来讨好她,真是应了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心里这样想,脸上仍然一脸笑,道:“姨娘也辛苦了,也坐下歇歇吧。” 绍姨娘却是不坐,转身给沈书娴倒了杯茶端了上来,沈书娴接过来却是没喝,只放在旁边桌子上。笑着道:“姨娘怎么这般客气,可有什么事?” 绍姨娘忙笑着道:“姑娘说的哪里话,只是给姑娘端杯茶而己,哪里就说有什么事了。” 沈书娴正要开口,那边就有婆子过来传话,前头沈书君那里散了,江氏带着林姨娘也回来了,马上就要摆席吃中饭。 “走,我们也过去吧。”沈书娴笑着说着。 沈书娴先回屋换了衣服才去了江氏的正房,换衣服的时候沈书娴心里还嘀咕着,难道昨天晚上周嬷嬷给绍姨娘思想工作做通了?还是绍姨娘真恨上了沈书君,打算先得宠,然后再害他?想想绍姨娘那脑子,沈书君花大把银子把她从勾栏里弄出来,结果都被她恨上,也不是全无可能性。 中午一起吃了饭,下午相对来说就没那么忙了。不过明天是初二,女儿回娘家的时候,江氏自是不必说,林姨娘也有娘家的,就是吴姨娘虽然说父母己亡故,但还有一个叔叔,明天也要过去一趟,唯独绍姨娘,去无可去,江氏留她家里。 “大姑奶奶带着砚哥儿到门口了。”婆子进门来报。 沈书君眉头皱了一下,他不喜沈大姑奶奶,但现在她初一带着儿子上门来,也不好赶她出去。便起身对江氏道:“只说我不在家,你招呼她两句就是。” 江氏点头。沈书君自去了吴姨娘院里,吴姨娘身上不好,早上磕头拜年之后就回屋歇着了,沈书君并没让她出来。 一时间沈大姑奶奶领着砚哥儿满脸笑容的进来,进门先让方砚给江氏磕头。江氏早包了压岁钱让冬至拿过去,方砚又磕头。江氏这才让坐,沈大姑奶奶拉着方砚坐下来,先问侯了几句,这才问:“怎么不见弟弟在家?” “出门喝酒去了,怕要晚上才能回来。”江氏说着。 沈大姑奶奶一脸婉惜的模样,道:“年前就知道弟弟从京中回来,想着家中事多,就没敢来打扰。本想着明天初二过来,只怕妹妹也要回家去,就今天来了,没想到还是如此不巧。砚哥儿过继过来,还没正式拜见过舅舅呢。” 江氏听得这话淡然笑着,却是道:“明天初二大姑奶奶该去沈大爷家里才是,如何想着来我们这里。”初二回娘家,沈大姑奶奶也该去沈大爷那里一趟。 沈大姑奶奶忙挥手道:“妹妹快别如此说,直到此时我要是还看不透,就真白长了这双眼。我那兄长天天在外头眠花睡柳,何时管过我这个妹妹的死活,上回的官司要不是妹妹给我出头,哪里有现在的日子。我要是再不知道知恩图报,真是猪狗不如了。” 想跟沈书君亲近,那就必须跟沈大爷断路,二选一,她又不是傻的,自然知道选哪一个。那样的哥哥,断路也好,省得以后真败了家产还到她门上来讨钱。 这么一番话江氏听得比较舒服,沈大姑奶奶主动过来投诚,也算是好事一件。跟沈大爷的关系是没办法了,像沈大姑奶奶这样的至亲,全部走断路了也未必是好事。 姑嫂闲话,江氏又让绍姨娘过来拜见,沈大姑奶奶己经得了消息,知道沈书君又得一佳人,勾栏里的清倌人。现在细细打量,果然是漂亮,当然她不会当着江氏的面夸姨娘,只是夸江氏:“妹妹果然是贤慧,我那弟弟不知道几世修来的福气,才得你这么一个贤妻。” 江氏听得只是笑,沈大姑奶奶突然又道:“前几日我恍惚着听谁说,半年前江家小爷在外喝酒时,惹了什么人物狠打了一顿,一直在家养伤,却不见好,年前的时候听说又重了。” 25、江家恩怨 沈大姑奶奶嘴里的江家小爷,就是江氏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十七岁,江父三十几岁时才有这么一个儿子,未免太过于娇养疼惜。学业学不出来,专跟着一帮混混外头喝酒逛妓院。前年江父去世,江小爷就更是脱了缰的野马,再也管不住。 自从江父过世之后,江氏更少与家中来往,对于此事一概不知。现听沈大姑奶奶如此说,多少愣了一下,道:“竟有此事?” 沈大姑奶奶见江氏还不知道,忙道:“妹妹竟然还不知道此事,听说江小爷病的实在厉害,当时就说只怕撑不到年下,现在都忙碌着过年,我也没着人细打听,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江氏神情淡然,心里己有计较,嘴上却是道:“理他做什么,原本是念着父亲在世,多少还有点来往行走。现在父亲去世,那贱妾胡氏当家。对外说什么妾室扶正,反正我是不认她当太太的。” 沈大姑奶奶顺着江氏的话往下说,道:“就是,那胡氏本来就是一个妾室,只因生了儿子就上了脸。现在倒好,儿子命危,看她以后还拿什么脸出门。” 江氏听得只是淡然笑着,道:“不管这些,我己经是嫁出去的女儿,平常都没什么来往,更何况现在,管她去死去活。” “是啊。”沈大姑奶奶笑着说着,江氏是嫁出去的女儿,这事确实不好理会,不过就江家情况,只要江小爷断气,江家大老爷就能把胡氏生吞活剥了。 又说几句闲话,江氏打发走沈大姑奶奶,随即把张财家的唤来,道:“你去打听打听,我那弟弟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张财家的原就是江氏的贴身丫头,对江家的事也所知甚多,听江氏如此说,便笑着道:“果然是报应,胡姨娘心思歹毒,当年差点坑害了姑娘,这时候让她死了儿子,也是天理循环。” 江氏却是微微叹了口气,她心里是恨极了胡氏,但想想江家这一门也就这么一个儿子,真要是死了,这门也要绝户。不过就是不绝户,她不认胡氏为太太,江小爷也不认她当姐姐,两家一样老死不相往来。 张财家的半下午就回来了,果然如沈大姑奶奶所说,江家现在连棺材都准备上了,江小爷虽然还有一口气在,估计离死也不远了。江家今年连年都没过,胡氏天天在家里守着儿子,大门不出一步。 张财家的又悄声道:“我过去的时候,正好遇上江大太太身边的李婆子,看到是我,客气的不得了,还说过几日江大太太要来找奶奶说话。” 江氏己经猜到大伯一家的想法,道:“那我等她就是了。” 折腾大半天,江氏也累了,明日初二她要去大舅舅家里去。要带的东西早就准备好,还有林姨娘和吴姨娘回娘家要带上的东西,也一并交待婆子们准备好。沈书君在吴姨娘那里没回来,江氏正好在屋里歇歇,也理理头绪。 沈家亲戚关系乱七八糟,江家也不比沈家好多少。江氏是江家二老爷原配郑氏所出,正经嫡长女。胡氏是江二老爷的妾室,非常得宠,郑氏就因为她才早亡。后来胡氏生下江小爷,江父就把胡氏扶正当了正室。 江氏与胡氏关系一直都非常恶劣,扶正之后就更差了,江氏因此还被江父打过。胡氏对江氏的不敬也是怀恨在想,就使计在外头找了泼皮流氓想引诱江氏,本想坏了江氏的名声。江氏机伶躲到大舅舅家里,把事情原由讲给郑大舅听。 郑大舅自然为外甥女出头,郑家本来对胡氏就十分不满,郑江两家因此大闹过一场。胡氏撇的干干净净,只说与她无关,江父袒护胡氏,最后江氏只得在舅舅家住下。 江氏当时己经十五岁,正该出嫁的年龄,沈江两家婚事是早就订下来的,不过那时候沈书君被沈大爷赶出门去。胡氏就借此为由,让江父去退婚,说的很好听,沈书君母子都被赶出来了,总不能把女儿嫁过去过苦日子。其实胡氏盘算着,让江氏跟沈书君退了亲,把江氏嫁给自己的傻侄子。 江父觉得有理,结果郑大舅不同意,江氏也坚决不同意。郑大舅觉得,做人应该诚信,尤其是儿女亲事,沈书君跟沈大爷分事之事,本来就是沈大爷欺负幼弟,要是江家这时候退了亲,岂不是跟沈大爷一样,也要坏了江氏的名声。 两家因此又闹腾起来,郑大舅是力挺自己外甥女,他是老娘舅,现在外甥女没了娘,他说话很顶用。不然就在这个时代,只是江氏自己想嫁沈书君,只有私奔这一条路。娶为妻,奔为妾,江氏只能为妾,而不能为妻。 郑大舅联络了沈书君母子,原本就有婚约,江氏在郑家发的嫁。当年江氏母亲郑氏嫁到江家的时候,原本是有一份嫁妆的,郑大舅想着己经闹成这样,就想讨回来给江氏当嫁妆,结果江二老爷不给,郑大舅也无法。当时郑家己经十分败落,郑大舅也无力给江氏再置办嫁妆,沈书君母子则更无所谓,当时他们也是一贫如洗,江氏就这么嫁了过来。 刚嫁过来那几年,沈家穷困,胡氏有次找上门来想辱侮江氏,结果正好沈书君在家。他岂是受气的人,直接把胡氏打出门去。胡氏当街大闹,说江氏和沈书君不孝,还要告官之类,最后还是里长出面,把胡氏说了一通。 江郑两家几次大闹,街坊街居都看的清清明白,确实是胡氏虐待了前妻之女,还占了人家的原配的嫁妆。人家在亲娘舅家里发的嫁,一文嫁妆没带走,胡氏还要找上门来闹。天下间的事,再争争不过一个理字,如此行事就欺人太甚,胡氏至此才算消停了。 后来沈家发家了,胡氏再次上门,这回倒是不是来辱侮江氏的,是想着摆着母亲的款占便宜的。江氏岂是软柿子,两人直接骂了起来,江氏并不承认胡氏扶正身份,只说她是妾室。胡氏气脸通红,回家找江二老爷哭诉。 江二老爷听信胡氏之言,过来找江氏麻烦,江氏也机伶,忙叫人找来郑大舅。吵嚷起来,胡氏仍然没有占到便宜,再加上沈书君那样的脾气,胡氏这才消停许多。 前年江二老爷去世,不管如何不和,亲爹死了,江氏和沈书君肯定得去。胡氏言语间仍然对江氏多抱怨,江氏却是直言胡氏是妾室,她没资格以正室身份自居。江小爷护着母亲,后来还是郑大舅劝下江氏,不管多好恩怨,今天是死了爹,闹的如此难看,大家脸上都过不去。 不过也因为这一场闹,江氏再不跟江家来往,胡氏只守着自己儿子过自己。江氏只认郑大舅为娘家,江小爷也不认江氏为姐姐。 “大姑奶奶回去了?”沈书君掀帘子进来,见江氏里屋倚着大靠枕躺着,道:“这几天你也太辛苦,莫不是累到到了。” 江氏起身笑着道:“哪里就这么娇气了,只是刚才沈大姑奶奶过来说了件事,我一想间想的走了神,就过来躺躺。”三言两语江氏便把江小爷重病的事说了。 “果然是报应不爽,活该那贱妇死儿子。”沈书君听得直拍手,看看江氏神情有几分感叹,便直言道:“就江小爷那样,有这样的弟弟真是早死早干净。倒是你大伯家里儿子多,有看着有不错的,过继过来继承二房倒是不错。”江小爷根本就不跟江氏亲近,真不如过继个堂弟,江氏好歹还能有个娘家。 江氏听得感叹,却也是点点头,她的母亲是怎么被胡氏那贱妇气死的,她一直都记得,这个仇她肯定要报。 26、初二 初二江氏去郑大舅家,沈书君是跟着一起去的,连带着把沈书娴也一起带上。沈书君一直很敬重郑大舅,虽然郑大舅没多大本事,但有品行。就淮阳城内,不管谁说起来郑大舅来,都得说声好。 郑江两家闹成那样,江氏能在郑家发嫁,要不是郑大舅一直以来的人品行事在那里摆着,江氏也不好出嫁。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父亲不点头,舅舅做主,总有种名不正的感觉。 郑大舅家离沈家并不远,淮阳城本来就不大,就这么两三道街。江氏带着沈书娴坐车,沈书君骑马。郑家的房舍己经是相当旧了,还是几十年前郑大舅的父亲在世时修的,三进的院落倒是不小。 想当年郑家也是淮阳城内说的着的人家,贩生丝贩布匹,但很不幸老太爷在外头走商时去世。留下几个儿子还年幼,郑大舅虽然人品不错,却不是做生意的料。用盘店铺的钱买了地,按年收地租,日子倒也过的去。 郑太太早就准备好席面,郑大舅家中一子两女,大女儿郑氏比江氏小两岁,早己经出嫁,嫁的也不远,北街顾家,做买卖的人家,家境非常富有;儿子郑克今年十七,还未娶亲,么女郑兰草今年十四岁,还没说好人家。 沈家三口到的时候,郑氏己经带着儿子在屋里坐着,郑氏比江氏出嫁晚,孩子却是生的早,儿子佑哥儿今年七岁。 郑克迎沈家三口进门,郑太太也没分男女两席,只是众人一处坐着。郑大舅见沈书君把妹妹都带来了,心里十分高兴。让郑大舅说,沈书君算是难得有情义的,平常郑家有事自是不必说,这时候亲戚行走也能跟着过来,比他顾家那个女婿强,进门的时候都是有数的。 “前些时候我恍惚听着,妹夫在外头又寻了个什么人,宠的不得了。”江氏抱佑哥儿在怀里,又问郑氏。顾家这几年钱财也多了,顾大爷早就有妾室,再添一房也不奇怪,但年前来往的几个妇人都说顾大爷宠爱新宠,那就不是好事了。 提到这个郑氏就想掉泪,还是强忍住了,道:“谁知道哪里寻来的,前头嫁过一回人,他就偏偏喜欢,如珠似宝的宠着,家里那两房妾室委屈的不得了,天天在我面前说这说那。我又有什么办法,腿长在他身上,他想进谁的门还不是依着他自己。” 江氏听出表妹的委屈,想劝也不知道如何劝好。倒是郑氏拉住江氏的手道:“说起来还是姐姐有福气,这些年来姐夫都是如此待你,我就是生了儿子又能怎么样,照样不看一眼。”说到这里,郑氏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妹妹快别这么说。”江氏忙给郑氏擦泪眼。 沈书君本来正跟郑大舅说话,看到郑氏掉泪,就知道她委屈不轻。便道:“妹夫是个明白人,岂能不体谅妹妹持家的辛苦,得了新宠一时间忘形也是有的,待明日我见了他,好好劝劝他。” 郑氏听得只是叹气摇头,道:“中不用的,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迷了魂。” 江氏和郑太太又劝了劝郑氏,郑氏也知道今天有点失态,忙把眼泪擦了,道:“难得我们姐妹一处坐,我净说这些烦心事。前几日我听说,江家小爷身体不大好了?” 郑大舅听得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此事。虽然郑江两家闹的如此,但他仍然是江小爷的舅舅,不由的道:“不大好了?没听江家送消息过来。” 江氏道:“当年父亲在世时,那贱妇就挑唆着父亲不认这边亲戚。父亲去世后更加不来往,只以为守着儿子就能过一辈子了,哪里会想到送信过来。” “好歹也是个长辈,你也别贱妇贱妇的叫她。”郑大舅说着,又道:“江家二房就这么一个儿子,不与这边送信,她是想怎么得?”儿子死了就要绝户,接下来就是过继一系列手续,肯定要娘家人。 “大舅舅,别怪外甥女今天冲撞你,我是不认那贱妇为太太的。妾室扶正虽然不少见,但礼节规矩总要齐全。家里长辈同意,宗族同意,还要舅舅你同意。我爷爷奶奶去世早就算了,江家宗族无人同意。还有舅舅你,父亲把那贱妇扶正时,可是一声没吭。”江氏说着,停了一下又道:“我母亲的嫁妆一直都在江家,不曾带走,江沈两家正经姻亲并不曾断路。扶正大事,要是没有舅舅写下文书,谁会认她这个。” 郑大舅听出江氏的意思,江氏这是要把胡氏一棍子打死,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否认她扶正后的身份,从正室变成妾室。正室死了丈夫和儿子之后,还能想着在宗族中过继个儿子承继家业,妾室的话,那就只剩下被发卖的份。 就如江氏所说,胡氏的扶正手续确实不齐全,要是江氏之母去世之后郑家把嫁妆讨回来了,姻亲关系淡了许多,胡氏扶正不跟郑家招呼还能说的过去。江母的嫁妆一直在江家,江氏出嫁的时候都没带走,江家得了郑家女儿的嫁妆,就必须把郑家正经姻亲对待。 郑太太听得神情也有几分为难,胡氏确实可恶,不过真要把她从正室打成妾室,胡氏的下场就太凄惨了。不由的道:“要是这样的话……” 江氏见状接话道:“当日胡氏扶正,确实没有舅舅的文书,这是众所周知的。难道舅舅还能改了口,说当时是同意此事的?” “肯定不会。”郑大舅说着,他不会无故去冤屈胡氏,但是胡氏扶正当日江家根本就没请他,更无文书,他肯定不会说这个谎。 沈书君笑着道:“这就是了,大舅舅是实诚人,只要据实说就好。”其他的事情自有江家大老爷去办,让郑大舅说谎太难为人,现在就让他说实话就行。 郑大舅不由的看一眼沈书君,想想还是问:“姑爷这是打算……”听沈书君这口气,肯定要是告官分辩,但出嫁的女儿女婿告,只怕被人说贪岳家钱财,名声也不好。 沈书君听出郑大舅的意思,笑着道:“岳母去世的早,膝下无儿祭祀香火,眼看着江家二房就要绝户,肯定要从江家宗族中过继一个到岳母名下以继香火。”沈家的钱己经够多了,江家的钱他还看不到眼里。但当年胡氏欺到门上来,这口恶气他肯定要出。还有江氏母亲之仇,江氏也肯定要报。 郑大舅听得叹口气,却也点点头,江母是他亲姐,要不是胡氏也不会早早亡故。后来江父把胡氏扶正,郑大舅就十分不愿意。后来胡氏又害自家外甥女,要是江氏当年笨一点,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了。现在江氏翻过身来要弄死她,这也是因果报应,不怪谁。 郑氏也在旁边道:“那胡氏心思那般歹毒,气死主母,又害前头女儿。跟江家几个妯娌也是不合,总说别人看不起她,行事乖张,凡事做绝,怨不得谁。” 27、郑克 中午宴席摆开,胡氏的话题就这么揭过去,只要郑大舅实话实说,其他事情的沈书君自会安排。这事并不着急,江小爷还没断气,再者今天才初二,总要出了正月再料理胡氏。 郑大舅,沈书君,郑克三人一席,女眷们另坐一席,都摆在正房厅里,倒也热闹暖和。饭吃到一半,就见郑克起身给沈书君倒酒,笑着又道:“说起来我也年龄也不小了,一直闲在家中无所事事。看姐夫经商很是羡慕,姐夫要是不嫌我笨,年后我想跟着姐夫出去跑跑,一是想着长长世面,二是也想学着点,以后自己开间铺子,好维持家中生计。” 郑克早跟父母商议过,郑大舅和郑太太也觉得这样不错,郑克己经十七岁不能说是小孩子。郑家虽然还有些田地,但家境也就这么回事,儿子要是肯发奋,郑家家业还能兴起来。又不是跟着旁人胡混,跟着沈书君,没什么不放心的。 江氏听得喜出望外,她一直拿郑克当亲弟弟,要是郑克有出息了,她看着自然高兴。沈书君也是一脸高兴,道:“弟弟有这样的想法实在好,等过了十五元宵节,你只管到家里来,以后我带你出门行走。” 郑克连忙起身作揖道谢:“多谢姐夫。” “都是一家人,哪里这样客气。”沈书君笑着说着,以前穷的时候,郑大舅没少帮他,现在他富贵了,肯定要报答。又问郑克:“你想做什么生意?” 郑克心里也没主意,只是笑着道:“我没怎么出过门,哪里知道外头行情,我想的是先跟着姐夫外头跑两年,长了眼力见识,再说自己开铺。” 沈书君听得更高兴,道:“弟弟肯吃这份苦,以后定能成事。” 席上众人看郑克如此上进都十分高兴,唯独郑氏先是高兴,复又悲伤起来。她是郑克的亲姐姐,嫁入顾家为媳,顾家也是经商人家,顾大爷也是经商的一把好手。结果郑克想学着做生意,找沈书君带他却不找顾大爷,只因她与顾大爷夫妻情薄,顾大爷待郑克未必有沈书君待郑克亲厚。 饭毕郑大舅跟沈书君屋里说话,郑克也在旁边听说,只说年后行商之事。女眷们听着无趣,郑家虽然房舍旧了,院子却是不少,后院还有一个大园子,今天天气也不错,郑太太便笑着道:“他们爷们在这里说话,我们后院玩去,院里几棵红梅开的正好。” 沈书娴也跟着众人起身到了后院,穿过来之后沈书娴只来过郑家一趟,跟郑家人也不相熟。也因为不熟,她只听不说,省得出错。 到了后院庭中,丫头早拿了坐垫来,石桌上也摆上果子,就听郑兰草突然笑着道:“平常娴姐姐过来总是有说有笑,今天过来怎么不吭声了。” 沈书娴正想着如何说,郑太太就笑着道:“你娴姐姐今年十五岁,都是大姑娘了,哪还能跟小时候似的。你也是,眼看着就要说婆家,还是那样,幸好没有旁人在,不然还不得让人笑话死。” “娘……”郑兰草冲着郑太太撒起娇来,又道:“也是,这个个月十五就是娴姐姐的成人礼了。” 江氏笑着道:“到时候舅母带着二妹妹,大妹也要过来,大家好好热闹一下。”沈书娴正月十五的生日,平常都过的热热闹闹,今年又是十五岁整生日,肯定要大摆宴席。 “我是肯定要去的。”郑氏笑着说着,又对江氏道:“听说沈家跟傅家婚事退了,退了也好,就傅守信那样的人品,姑娘嫁过去也是要吃亏的。” 江氏只是笑,婚是退了,气也算出了,只是沈家亏出去的银子也找不回来了,从金钱上还是有点亏。道:“是啊,婚姻是大事,总不能让姑娘吃亏。大爷说了,情愿慢慢挑,也定要给姑娘挑个好的。” “嫂子……”沈书娴脸上有几分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自家人说话。”郑氏笑着说着,又道:“难得沈大爷那样通融,婚姻大事妹妹能自己做主,不管贫富,最要紧的就是能挑个合心意的最好。”说到这里郑氏又是一叹,要是当年…… 闲话着沈书娴的身世,郑太太一直没吭声,主要是前几天郑克说了一件事,让她和郑大舅觉得有点为难。郑克早就看上沈书娴了,不过以前沈书娴跟傅守信有婚约,郑克就是有点想法,也不能冒出来。 后来傅沈两家退了亲,郑克觉得机会来了,把自己的一番心思给郑大舅和郑太太和盘托出。要说娶沈书娴当儿媳妇,郑太太是十分满意,样貌好,人品性情也都是知道的,又是亲上加亲。 关健是郑家愿意,沈家就未必愿意了,现在的郑家说是大户人家都有点勉强,郑克各方面都说不上出色。沈书君现在这样的身家,对唯一的妹妹也十分疼惜,肯定不会让她低嫁受苦。求亲的话也不好说出口,主要是怕江氏为难。 最后还是郑大舅说,要是郑克真有这个想法,现在这样是肯定不行。至少得做点什么,想娶人家娇花似的妹妹,至少得拿出本事来,这样空口白牙的去提亲,郑家是开不了这个口。郑克这才想着要跟沈书君做生意,一是想着以后自己开铺多挣钱,二是想着在沈书君面前表现一下,现在没钱,至少也有潜力。 在郑家坐在半下午,眼看着天色转阴,沈家三口,郑氏带着儿子也都要各自回去。分手走的时候,郑氏还是一脸叹息,她真不想回家去,顾大爷是不进她门的,三个妾室又经常这样那样斗,看着都觉得烦心。 江氏看郑氏满脸叹息,忍不住拉着郑氏的手道:“大年下的,妹妹也把心放宽些,你有佑哥儿,正经顾家嫡长子,妹夫再怎么样也不会不管顾。”有儿子总有个指望,顾大爷再有妾室,生下儿子也不过庶子,再怎么样也越不过佑哥儿去。过几年佑哥大了,成家理事,郑氏也就熬出来了。 郑氏只是低头掉泪,摇着道:“你是不知道……” 佑哥儿突然道:“娘,你别哭,以后我长大了给你出气。” 江氏和郑氏听到这话不由的笑了,郑氏摸着佑哥儿的脸,有几分欣慰的道:“我哪有这么多的委屈,回到家里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 28、初三 初三是上坟祭祀的日子,也是沈书君跟沈大爷掐架的日子,当年沈大爷借分家之时把沈书君母子赶出家宅,又不让他们过年回去祭祀。但祖坟并不在沈家老宅里,沈大爷再怎么样也不能拦着沈书君给父亲上坟烧纸。 后来沈书君母亲安氏过世,安氏是填房正室,沈父的坟在中间,沈大爷母亲的坟在左边,安氏的坟则在右边。沈书君在给自家母亲修坟的时候,又特意把沈父的坟也重新修了,结果就是中间沈父的和安氏的坟非常大非常好,相对来说沈大爷母亲的坟头则显得小了。 沈大爷因此还大吵大闹过,沈书君话说的好,他给自己爹娘修坟哪里有错。沈大爷嫌自己娘的坟小,那自己去修就好了,他又没拦着不让修。你有本事修的更高更大,把安氏的坟也显得小了那就是本事,亲娘的坟当儿子的都不修,那指望着谁来修。 沈家长辈们也跟着叽叽歪歪,沈书君哪里会理会,他出生的时候沈大爷的娘早死了。就像沈大爷说的,安氏嫁过来的时候他己经成人,没有受过安氏的照抚之恩,自然也就不用供养终老。现在沈书君也是如此,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他不否认沈大爷母亲的正室地位,祭祀的也会给上柱香,但其他事情,花钱修坟之类的他肯定不会干。 兄弟俩本来就不和,又出这么一件事,每到初三上坟也就是闹架的时候,沈书君为了显得气势,这几年上坟家里管事小厮全部带上不说,有时候连伙计都叫上,就是不打架也显得非常有气势。 今年沈书君更是张扬,早在年前就让江氏定下几个戏班,到了初三当天,除了祭祀烧纸和尚念经外,还要唱上一天戏。虽然没有下贴,但沈书君做事向来十分张扬,相熟的亲友也都知道,早早送了贴来。 沈书君照例骑马,江氏和沈书娴两顶大轿,后头林姨娘,吴姨娘,绍姨娘各一顶小轿。早有管事把卷棚戏台搭好,十二个和尚盘腿念经,沈书君领着众人祭祀完毕,那边戏文也就唱起来了。 沈书君这边热热闹闹的唱大戏,沈大爷那里就越发显得冷清,沈大爷看着十分不愤,一直在那里骂骂咧咧,不过他一个人的声音就是再大,也不可能比戏台上戏子声音大。倒是沈大爷的长子沈文义,道:“父亲还是少说一句吧,与三叔本来是至亲肉肉,何故闹到如此田地。” 沈文义辈份虽然小,年龄却是不小了,他比沈书君还着两大,早就成家立业。以前沈大爷跟沈书君分家产时他并没有劝过,自己爹多得家业以后总是要传给他的。 后来沈书君发了家,沈文义就转了心思,沈书君有钱有势了,何必跟他过不去,早点伏了软,缓和了关系,大房这边好歹也能占点便宜。像现在这样,跟乌眼鸡似的,大房又斗不过,白白丢人难看。 沈大爷却是听不得这话,指着沈文义就要骂,沈大太太在旁边,本来就是一肚子火。此时看沈大爷又要骂儿子,便道:“你也消停一会,祭完我们就走,没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沈大爷嘟囔几句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敢紧祭完,收拾东西就走。 沈文义很有心,沈大爷跟沈大太太先头上车走了,他却是慢了一步。等到车驾走远了,他快步走到沈书君的卷棚处,跪下给沈书君磕头道:“给三叔,三婶,小姑姑请安,叔叔婶婶安好。” 沈书君正跟江氏说着话,沈文义突然过来,倒让他有几分意外,随即笑了起来,道:“你父亲从来不拿我当兄弟,你倒是过来叫我叔叔,不怕回家之后你父亲打你?” 沈文义跪着回道:“三叔是侄儿的亲叔叔,这是打不断血亲。我一直在劝父亲,不该跟兄弟如此,待我再劝劝他,定会改了心思。” 沈书君听得这话只是笑,当年分家的时候沈文义也成年了,不见他说一句话。现在见自己有钱了,倒是过来磕头叫叔叔,心里十分看不上,不过看到他这么跪着,倒是觉得十分痛快,道:“你也不用劝他,己经分了家本就无瓜葛,何必让你们父子失和。” 沈文义只是磕头道:“三叔勿要说这样的话,都是一家人血亲,我父亲有时候行事不妥,还请三叔念在过世爷爷的份上,勿要兄弟离心。” “话说的真好,还把老爷子搬出来,只是你那父亲从来不念这个,我何必去念。”沈书君说着,随即道:“还不快滚,再晚一步我就让小厮打你了。” 沈文义羞的满脸通红,只得起身走了。 等到沈文义走远,旁边沈四老爷就忍不住道:“三侄子,莫不是叔叔说你,侄孙过来磕头请安,你好好跟他说……” “有什么好说的。”沈书君拉着脸看向沈四老爷,道:“下了十五我就要动工建祠堂,以后我就算是另外一支,虽然也姓沈,但跟这边宗族无关,还哪来的叔叔侄子。” 沈四老爷一听这话顿时惊了,道:“三侄子,此事万万不可为,这都是嫡亲亲族,旁人看着笑话,与三侄子名声也有碍。” “名声是我自己的,我说无碍就无碍。”沈书君一步不让,又道:“就是血缘至亲,出了五服也就不亲了,淮阳城内沈家同宗亲属多了,并不多我一家。我早就说过,既然族里欺我孤儿寡母,我又何必念着这些,再是血缘亲属,彼此不认还不如就此不相干了。” 沈四老爷听得心里更是焦急,知道沈书君说的是族长之事,道:“三侄子莫要着急,总要下了十五宗族长辈们合计了才好说。大爷那是长房,又无大错……” “赶继母幼弟出门那也是无错?照四老爷这么说的,沈大爷该把我们孤儿寡母杀了打了那才是有错!!!”沈书君说着气就来了。 沈四老爷当即讪讪的不敢吭声。 倒是旁边江氏拉拉沈书君,小声道:“此时在坟上,何必争吵。”爹娘坟上,吵起来沈书君脸上也不好看。 沈书君这才收了声。 上坟忙碌了大半截天,半下午时才回来,中午饭都是在卷棚里吃的。沈书娴还好,她是姑娘家,江氏和沈书君才是真累,迎来送往的,一刻不得闲。 回屋洗了手脸换了衣服,刚坐着歇了一会,丫头就来报,江氏那边传晚饭。要是平常累一天了,肯定各屋自己吃饭,现在是过年时间,还要一处吃饭。 沈书娴带着丫头过去,江氏和沈书君上头坐着,林姨娘和吴姨娘下面陪坐,吴惠姐和绍姨娘则是带着丫头们收拾饭桌。 林姨娘和吴姨娘看到沈书娴进屋,连忙站起身来,林姨娘神情热络的道:“姑娘快坐,今天姑娘也辛苦了。” 沈书娴只是淡然笑笑,却是看向江氏道:“总是嫂子更辛苦些。” 江氏会心一笑。 席面摆好,沈书君领着众人入席,吴姨娘和林姨娘是直接坐下的,绍姨娘和吴惠姐则是忙碌着摆碗筷,又给江氏和沈书娴盛饭布菜。 直到沈书君道:“你们也坐下吧。” 两人这才坐下吃饭。 江氏不置一言,只是低头吃饭。沈书娴却不由的多看一眼吴惠姐,虽然她是姨娘的妹妹,在沈家算是什么主子,但好歹也是个客人。就是过年吃饭时,吴惠姐也是跟着吴姨娘坐,并不用像绍姨娘这样侍侯主子,现在突然这样行事,这是啥意思? 29、吴一两 沈书娴虽然疑惑,但她也不好问,没有未出阁的妹妹去管哥哥房里事的。一时间饭毕,沈书娴跟着江氏和沈书君到了暖阁里坐下,吃了饭总要再说会话才好回去,现在天短,这里坐一会回去也就要睡了。 三人刚坐下,林姨娘正要跟给江氏和沈书娴递茶,只见吴惠姐和吴姨娘走进来,两人对着江氏跪了下来,只听吴惠姐哭泣道:“奴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只有一个姐姐在这里。得奶奶不弃让我留下过年,这几天奴思前想后,要是离了这里出去,奴实在无立足之地。奴愿意为丫头侍侯奶奶梳头洗脸,只求奶奶不赶我出去。” 吴惠姐边哭边说,旁边吴姨娘也掉下泪来,给江氏磕头道:“父母亡故之后,我就这么一个妹子,求奶奶可怜收留。” 江氏听得眉头皱起来,心里十分不耐烦。吴惠姐嘴上说的好听,说要当丫头,真让她卖身进府当丫头,她肯定不愿意。扭头看向沈书君,只听他的意思,吴家姐妹跪的是她,求的是她,其实真正做主的是沈书君。 沈书君也没想到吴家姐妹会有这么一手,他是跟吴惠姐有一腿,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正式纳吴惠姐进门。倒不是他玩完不认帐,而是吴惠姐是出了名的“吴一两”,一两银子搞一次,虽然是良民籍贯,干的却是风月场中事。 这就跟去妓院一个道理,银货两讫,没见哪个□□敢跑到家里来说要负责的。偏偏吴惠姐就来这么一手,沈书君觉得十分为难,真要纳她当姨娘,沈书君十分不愿意,林姨娘虽然是寡妇,也比吴惠姐这个“吴一两”强,名声在外,收到房里来也显得不雅。 吴姨娘见沈书君没发话,就知道他不太愿意,忙跪着上前抓住沈书君的腿,哭的更痛,道:“我知道我这妹妹以前行事欠妥,以后我只让她守着我,定把以前恶习都改了。不求进门为妾,只求在大奶奶跟前侍侯梳头,好歹给她一口饭吃,我们姐妹也就知足了。” 吴惠姐也一直哭着磕头道:“求大爷收留,我只求侍侯大奶奶,再无所求。” 沈书君见她们姐妹如此,也不禁有几分心软,他跟吴惠姐好过一阵子,也挺喜欢吴姨娘的,虽然吴姨娘进门之后多病并没有给他生下一男半女,但吴姨娘侍侯周到小心,跟他这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再者吴惠姐现在这样也确实难办,以吴惠姐的模样,嫁个一般穷苦人家的子弟也不难,但吴惠姐要是肯受穷,也不会当起“吴一两。” 江氏一直没吭声,她不吭声自有旁人吭声。果然林姨娘首先坐不住了,她跟吴姐妹一向不和,要是吴惠姐进了门,她的日子首先不好过了。便道:“吴姐姐话说的好听,但惠姐也是良家子出身,就这么留在府里,这算是什么。要是个卖身为奴的丫头,主人家收用就收用了,在大奶奶跟前侍侯梳头也能说的过去。还是说惠姐真要卖身进府,写下卖身契?” 吴姨娘忙道:“惠姐愿写下投身文书,投到沈家来,只凭奶奶差遣。” “投身文书又不是卖身契,把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留在府里,主不主,仆不仆的,外人说起来惹人笑话,大爷和奶奶脸上也不好看。”林姨娘冷哼着说着,又道:“我也知道惠姐外头名声己是不雅,寻不到什么好人家,满心想的是赖上一个是一个,想着谁能把这破鞋收了……” 江氏看林姨娘越说越不像,再加上沈书君的脾气向来吃哄不吃怂,话说的太难听了,万一惹他犯了脾气真把吴惠姐纳为姨娘,到时候更为难办。便出声斥责林姨娘道:“你说的是什么好话,家里的事大爷在这,自有他做主,你安心坐着吧。” 林姨娘这才不吭声。 江氏如此一说,沈书君更不好发话,而且他心里并不想纳吴惠姐。正想开口,吴姨娘哭泣着又道:“林家妹妹说的不错,惠姐以前行事确实错了。但惠姐现在一心想改过,只想好好与我一处过日子。不求正式进门为妾,只求在奶奶跟前侍侯。我这两年三灾八难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去了,我就这么一个妹子,自然想给她寻个长久的去处。家中奶奶待人自是没得说,我才敢不顾脸面求奶奶,就是以后哪天我去了,惠姐总有个吃饭的地方。” 吴姨娘哭的伤心,她确实是如此想的,年前吐的那口血,虽然大夫说是没事,但她自己知道,她的命数不长。她唯一挂心的就是吴惠姐的将来,父母早亡,虽然也有亲戚,总是指望不上了。吴惠姐又爱财,让她到小门小户里受穷肯定不愿意,但就是想到大户人家为妾,淮阳城大户又有几家。 沈家现是富贵人家,吴惠姐本就跟沈书君有一腿,家中江氏待人也算宽厚的,沈书君行事也算仁义,进了他家的门,只要不犯大错,总是有口饭吃。以后她就是死了,也不用再挂心。 沈书君听得一叹,扭头看一眼江氏。江氏知道沈书君这是心软了,便起身扶吴姨娘起来,道:“你身子不好,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吴姨娘这才颤悠着站起身来,知道这事能成,向江氏道:“谢奶奶怜悯。” 江氏只能淡然笑着,看向沈书君道:“大爷怎么说?” “家里的事一向是你做主,只听你的。”沈书君陪着笑脸说着。 江氏轻轻叹口气,拉着吴姨娘的手,又看看跪着吴惠姐,道:“既然惠姐如此想留下,那就留下吧,也不用来我这里侍侯,只管跟你姐姐一处住。月银也跟你姐姐一样,以后衣服首饰也做得你一份。至于身份嘛……就按吴姨娘说的,先写了投身文书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吴惠姐和吴姨娘脸色都有点变了,月银衣服都是小事,关键是名份,结果江氏就如此轻描淡写的把这一项略过去。这个以后再说,什么才是以后,就真不好说了。但话是她们姐妹说的,沈书君又说了让江氏裁夺,江氏如此说了,就是沈书君也不能再改口。 吴惠姐只是磕头道:“谢奶奶怜悯。” 林姨娘旁边看着,江氏把吴惠姐留下这让她不忿,但又不说名份,依旧是主不主,仆不仆的,这就跟外室有点相似,算是花钱包养。有几分嘲讽的问:“奶奶既留惠姐在家里,又与我们一样的例银,家里的丫头仆人要如何称呼,旁人问起又要如何说?” “以前怎么叫,现在就怎么叫。”江氏说着,看一眼林姨娘又道:“家是的事,谁还会去张扬出去。” 林姨娘待要再说,江氏就道:“时候也不早了,外头天黑,让婆子打好灯笼送姑娘回屋歇着。还有吴姨娘身子弱,惠姐扶她回去歇着。”说着又挥挥手道:“都散了吧。” 林姨娘只得站起身来,吴惠姐起身扶起吴惠姐,沈书娴身边丫头奶妈也忙着拿衣服打灯笼。往外走的时候,沈书娴多少有点感叹。虽然一直旁听,也觉得累,当家主母果然不是好当的。既然揣摩着男主人的意思,按着他的心意说话,最后结果还得有利于自己。 林姨娘嘴角倒是厉害,但也不太懂沈书君,沈书君己经心软了,吴惠姐肯定要留下,名份就成了关健。吴惠姐再是以前名声不好,她也是良家子,跟绍姨娘这样的勾栏出身的奴籍有绝对区别。她进门就贵妾,能跟江氏平叙姐妹情。 所以江氏一开始就不说反对的话,但留下归留下,不说给名份的事,就当花钱包养个姐儿。当然名声也不是很好听,不过暴发户没必要很在意这个,以后寻了什么由头来,还能给几两银子发嫁了吴惠姐。真让沈书君发话,让她当了第五房,那就真打发不走了。 30、写信 沈书娴带着丫头婆子走了,林姨娘气哼哼的走了,绍姨娘也跟着走了,吴惠姐和吴姨娘稍慢一步,有想还说两句,但看江氏和沈书君都无心听,也只听得走了。沈书君却是没走,他今晚本想到绍姨娘屋里歇着,结果闹了这么一出,他肯定要留下。 江氏等众人都出去了,轻轻叹了口气,看一眼沈书君却是没吭声。沈书君被她的看有点心虚,起身向江氏作揖道:“又让奶奶为难,都是我的错。” “大爷如何这样说,家里的事本来就是我的事,我料理是份内的。”江氏嘴上这样说着,脸上仍然有几分责备之色,又道:“你也别怪我多嘴,你前头纳吴姨娘我是大摆大办,后头你娶林姨娘,虽然前头就有点不妥,我也好好让她进门了。绍姨娘是你花钱买的,那就算了。这吴惠姐……” 江氏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沈书君连忙道:“我肯定不会纳她的,只是她姐姐哭的可怜,吴家也确实没什么人了。我把她留下来,是想着我外头行商,遇上合适的人家再把她嫁出去。她本来就是吴姨娘的妹妹,借住家里也勉强说的过去。” 这是沈书君的实话,他要是想纳吴姨娘早纳了,没纳那就是不想纳。他行事向来不管别人如何议论,只要他自己觉得好就行。 江氏等的就是沈书君这么一句,她是把吴惠姐留下来了,但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吴惠姐当第五房。便道:“商户里头多有不计较的,惠姐这样再怎么样也比妓/院里出来的强。她嫌贫,多打听着寻个富户就是了,她年轻貌美,当个妾室并不妨碍。不过吴姨娘那里……大爷觉得,是我跟她说好,还是你自己跟她说好,吴姨娘可是满心想着你能纳了惠姐。” “唉……”沈书君不免叹口气,其实他早就暗示吴姨娘,他不会纳吴惠姐,耐烦吴姨娘铁了心要成此事。吴姨娘性格温柔,但有时候也是极固执。 江氏看沈书君这样,话音一转便道:“大爷要是觉得十分为难,纳了惠姐也不值什么。前头三房姨娘我都容下了,也不会容不下她一个。只是你我夫妻,有话你也该好好跟我说,不用这时候哄着我,过几天再找个借口把事情办了,这样才是下我的脸。” 沈书君挥挥手道:“我要纳早纳了,何必等到现在,我们夫妻这么久,我什么时候哄过你。我是想到刚才吴姨娘的话,总有几分伤感罢了,这两年她身子不好,连大夫都说她这病是好不了了,后事用的东西都预备下了。父母双亡,就这么一个妹子。要是我跟她说,她又是哭又是求,我定狠不下心来,不如你去跟她说。也不急这一时,你也打听着,等寻到人家了再跟她说。” 江氏听得点点头,她本就想自己解决掉吴家姐妹俩,只是不能直接这么说,得让沈书君说。却是又道:“我去跟吴姨娘说不值什么,但有件事大爷得答应我,吴惠姐嫁出去之前,你不能到吴姨娘屋里去。绍姨娘那里,林姨娘那里,或者哪个丫头,都随你意,但就是不能到吴姨娘那里去。” 沈书君听到这话不由的笑了,道:“怎么,怕我再改主意?” 江氏只是笑,道:“你只管依我就是了。” 沈书君笑着道:“行,都依你。” 江氏确实是怕沈书君改主意,男人本身就是很容易被下半身支配的生物,就比如她爹江父,因为一个妾室气死原配发妻,连自家女儿死活都不管不问。回想到当年她父母也曾恩爱过,后来胡氏进门,母亲渐渐心冷,但江父有了新宠哪里会管旧人的死活。 江氏那时候心里就明白了,男人天生都是要找女人,正妻是女人,妾也是女人。身份上是不同,床上翻腾的时候对男人来说却是一样的。高门大户里,男人宠妾灭妻还要想着家族影响,会不会耽搁前途,商户人家里头谁还会计较这个。 宠妾灭妻的成本太低,当原配人老珠黄时,各色水灵灵的妾室任君选择,有多少男人能记得这个原配是是结发夫妻。至少她爹没记住,她娘就这么被胡氏活活气死,就是自己差一点也是万劫不复。 所以才要让沈书君记住,她是他的发妻,情份最深的。不止因为她没儿子,就是以后有了儿子,她更得让沈书君记住。要就是她自己生的就算了,妻妾多了,儿子多了,当爹的要是偏心了,那更有得受。 吴惠姐的事商议完,江氏看沈书君没走的意思,便叫来丫头侍侯梳洗着要睡下。江氏又道:“这个月十五就是姑娘的及笄生日,这是整生日,我想着好好唱上几天戏,把亲友们也都请了来,又是元宵节,好好热闹两天。”姑娘成人礼不是小事,虽然不用像高门大族的小姐那样,还要请长辈上头行礼,但一般人家的姑娘,有条件总要摆上几天酒。 沈书君听得点点头,道:“你按排就好。”江氏办这些事他从来都很放心。 江氏想了想又问:“姑娘这都十五岁,跟傅家的亲事也退掉了,过年应酬时倒是有几家妇人提起来,有说亲的意思,但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也就没敢接话茬。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总该我说明白了,也好给姑娘看着。”沈书君虽然说要慢慢挑,但年龄在这里摆着,总得开始看着了。 沈书君叹了口气,道:“我们家什么样你还不知道,高门大户够不上,让小妹为妾,就是王爷府里我也是不允的。” 江氏点点头,愿人穷□□,不为富人妾。沈家的身份非得攀高门大户那就只能送进去当妾室,商家小姐非得当官太太有诰封,要么就是送姑娘进去当妾室,生了儿子,儿子非常有出息,官至二品之后可以给生母请封。 要么就像沈家投资傅家那样,找潜力股,然后还得对方有良心。就像傅家,沈家前头投资花了那么多钱,结果遇上这么一个白眼狼,还不是白花了银子。道:“淮阳城中富商人家也不少,仔细挑挑也有好的。” “所谓富不过三代,商户人家要说发家也是快的,就我们自己也不过这几年发起来的。再看看沈大爷那一房,这才几年功夫,诺大的家业己经败成那样。我倒觉得家庭根基并不要紧,关键是本人怎么样。要是有个本事的,就是现在一贫如洗不出几年也能发迹起来。”沈书君说着,又道:“还有那种自峙门第,总说自己祖上出过高官,明明都穷的吃不起饭了,还讲这样那样的礼数,嫌人家姑娘出身不好的,那种绝对不行,不够惹气的。” “大爷说的是。”江氏也认同这一点,像这种大户本来就是贪商户姑娘的嫁妆,一家人吃人家的穿人家的,还要拿捏人家姑娘,摊上这样的人家,那才能活活恶心死。 沈书君叹口气又道:“我原本想的要是小妹能跟卫兄结成姻亲,那才是门好亲事,偏偏小妹又不喜欢。” “卫大爷没有丝毫表示,姑娘家也不好主动说什么。”江氏说着,又道:“我想着,要是卫大爷那边同意有所表示了,大爷好好跟姑娘说说,姑娘也未必会咬死口不同意。” 卫连舟的条件实在很不错,跟沈书娴也是门当户对,只是长相不点不符合沈书娴的审美而己,要是沈书君强硬一点要同意,沈书娴应该不会十分反对。 沈书君觉得有道理,当即也不睡了,对江氏道:“拿笔墨来,我写封信。” 江氏命丫头收拾,又问:“这么晚了,大爷写信给谁?” “给卫兄,他去青阳寻弟,估摸着现在也该寻到了,我写信封过去。只说这个月十五小妹成人礼,看他来不来。”沈书君笑着说着,卫连舟没有任何表示,但他可以试探一下看看,姻缘之事总得要搓和,坐等天上掉下来,没那么好的事。 31、报信 沈书君晚上写好信,早上就打发了小厮送出去,现在还没下十五,驿馆的送信员还没开始上班。淮阳离青阳也不算太远,沈书君直接打发小厮过去,按李头说的卫策在漕帮,那就先去漕帮问,应该能交到卫连舟手上。 至于卫连舟会不会来,或者来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沈书君心里也有没有底。卫连舟的家底在商户里非常厚,高门大户的小姐不好娶,在同阶层里头娶,他可挑的范围太多了。 “姑娘来了……”小丫头外头传着话。 因为天冷早上饭又各屋自吃,不过今天初四,年前就接了县老爷家的贴子,江氏得带着全家人等去吃酒。沈书娴吃完早饭就换好衣服过来了,沈书君和江氏也是才吃完早饭,丫头正收拾着屋子。 姨娘们还没过来,沈书君就道:“十五是你整生日,我昨晚写了封信给卫兄送去,也不知道到时候卫兄会不会赏光过来。” 沈书娴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听沈书君这意思是极力搓和她和卫连舟,上次江氏问她的时候她就说的明白了,没想到沈书君还记着这事,因无旁人在便直接道:“我姑娘家的整生日,请他来做什么?没得让人说闲话。” “卫兄是十分难得的人物,不管家世,人品,样貌都是上上之选。”沈书君说着,又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想寻个读书人,但读书人又有哪里好,十年寒窗能考出来的有几个。就是考出来了,你看看前面的傅守信,得了一回教训了你还不学乖。” 沈书娴拉着脸,她现在真不想寻读书人了,商户之家江氏的日子都过的如此累,嫁到诗书礼大家去,婆媳,妯娌都看不起,那日子只怕真想上吊了。便道:“妹妹早绝了此想法,只是想着婚姻大事,总要自己合心才好。”她对卫连舟唯一不满意的,就是他跟沈书君有一腿。 “我与卫兄结交多时,最知道他脾气性情,跟你正是合适。”沈书君说着,卫连舟性格沉稳才言,与沈书娴还真合。 沈书娴不知道如何说好,只是阴着一张脸,两人是好基友当然知道脾气性情。倒是江氏看兄妹两个说僵了,圆场道:“只是送了封信过去,卫大爷会不会来还不知道,而且卫小弟此时也该与卫大爷一处,要是两人一起来了,岂不是更好。” 江氏这么一说,沈书君觉得有理,卫连舟还没啥表示意,万一人家完全无意,也就没必要做沈书娴的思想工作了。当然要是卫连舟能把卫策一处带来更好,看看这个打虎英雄到底是如等人物,要是卫策能跟沈书娴看对眼了,这也是一门好亲事。 沈书娴对卫策也十分有兴趣,想到卫策可能跟着一起来,脸上也高兴起来。却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来,道:“想来也怪,就是一般堂兄弟,起名也是按辈排下来的,为何他们兄弟名字差了许多?” 卫连舟和卫策,除了姓氏相同之外,后面的字没有一点相似。要是随卫连舟,卫策中间也该有个连字。要是随卫策,该从竹字头,卫连舟三个字无一从竹字头。 沈书君笑着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一般大户人家,宗族兴盛的才排这个,平常穷苦人家饭都吃不上,字都不认得一个,名字都是随意叫的,哪里还顾的上这些。” 像祖谱排辈之类的,要么族内有有钱人,要么就是有读书人才能继续下去。很多大族就是因为几代族里皆穷苦,连个认字的都没有,祖谱自然续不下去。就是后代子孙再兴盛了,再往下续都不容易。卫家现在看起来好像很不错,但谁知道上辈人是干嘛的。 都说祖宗祭祀要紧,其实啥都没有吃饭要紧,当饭都吃不上时还能讲啥。就是商人多数重利,钱够多之后才会讲文章讲规矩。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才看文章。沈家的祖谱辈份能一直续下去,得益于沈家族内一直都有读书人,不然谁来论这个辈份。 沈书娴觉得有理,让她说这样的人家很不错,规矩越多,女人越受约束,日子也就越难挨。就比如寡妇再嫁,越是小门小户越是嫁的随意。越是大宗族里头越是麻烦,还有更倒霉的,没过门死了男人就要守望门寡,没成婚就直接成寡妇守洁,一辈子何其凄苦。 当然小门小户里头规矩不全,对女人的保护不够,孤儿寡母被欺负,谋夺财产那也是常有的。女人稍微软弱一点,死了丈夫再没儿子,女人只能去上吊了。但要遇上厉害的,娘家给力的,卷走夫家财产再嫁的也不在少数,这就是全凭本事。 说话间几位姨娘陆续过来请安,吴惠姐照例跟着吴姨娘过来。今天江氏要去赴席,沈书君更不得闲,也要外出吃酒,江氏便留吴姨娘,绍姨娘在家,带上沈书娴和林姨娘去了县衙。 初四,初五,初六出去吃,从初七开始,江氏也开始自家院里摆酒。贴子是年前就下的,日子也就排好,哪日请的谁,饶是如此,江氏也是每日忙碌。眼看着元宵节将近,即是大节日,又是沈书娴十五岁生日,江氏每日早起晚睡,不得一点闲,但就是这样江氏仍不放心让丫头婆子多盯着沈书君,不让他到吴姨娘屋里去。 十二那天,婆子来报江家小爷病重去了,江家并没有送卜文来,江氏也只当做不知道。过年节下太忙碌,又有沈书娴生日在眼前。而且江小爷还没埋出去,再怎么也得等埋人了,出了正月,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急这一会。 到了十三晚上,沈书君到林姨娘屋里歇着,江氏累的腿疼,正让小丫头捶着腿,就见冬至掀帘子进来,看到江氏正在床上闭目养神,便走到跟前有几分吞吞吐吐的道:“奶奶,才吴姨娘屋里的婆子过来……” 说到这里冬至打住了,江氏挣开眼,对身边的小丫头挥挥手,几个小丫头出去了。冬至这才走到床前,低声说着:“婆子悄悄对我说,吴惠姐这两日身子似乎懒了许多,老是呕吐,婆子说看着像是有身孕了。” 江氏听得一惊顿时从床上起来,细想又觉得不对。沈书君年前几个月上京,吴惠姐人在淮阳,两个人勾搭不上。沈书君年前回京,到今天还不到一个月,就是沈书君回来当天就去xo了吴惠姐,那时候怀上,孩子也小着呢,更何况沈书君回来那几日又没去吴姨娘房里。 连着好几天害喜呕吐,老道的婆子都能看出来像是有孩子,那这孩子估摸着得有两个月了。心里想着,江氏便道:“你悄悄把那婆子叫来。” “是。”冬至答应一声去了。 没一会冬至带着婆子进来,先给江氏见礼,江氏挥挥手,只是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是有年龄的了,女人有没有孕能看的出来,你看吴惠姐这样到底有几成是有孕的?” 婆子回道:“奴不是产婆也看不太清,只是养过几个孩子,看吴惠姐这样像是有孕了,估摸着日子得有两个月了。” 江氏又问:“你是常在吴姨娘屋里侍侯,大爷回来这些日子,什么时候跟惠姐亲近过?” 婆子摇摇头,道:“年前大爷就来过屋里一回,也是跟吴姨娘一处,吴姨娘倒是想叫惠姐一起,但大爷不允。后来几次吴惠姐想勾引大爷,大爷只是没理会她。” 江氏听到这里不由的笑了,怪不得吴惠姐知道沈书君回来就找上门来,初三那天吴姨娘还这样那样求。原来是吴惠姐肚子里有野种了,想着要是勾上沈书君与她亲近,这孩子也就栽到沈书君头上。 沈书君与她盼子心切,要是真认了吴惠姐肚子里这个,吴惠姐这第五房就当定了。要是生下儿子来,弄不好还能母凭子贵。只可惜想的太美好,沈书君从京城带回了绍姨娘,又一直不与吴惠姐亲近,这孩子想栽也没得栽,只怕接下来就要买药打胎了。 “拿十两银子给妈妈打酒吃。”江氏吩咐着冬至,但凡姨娘屋里侍侯的丫头婆子,江氏安排的都十分小心,这样有点消息就马上来报。就像现在这样,吴惠姐那里有事,她能马上知道。 冬至取了银子递给婆子,婆子欢天喜地的接了。 江氏又道:“这事既然只有你知道,那你就把嘴闭紧了,不得再说与别人知道。” “是,奶奶放心。”婆子说着。 32、盘算 婆子欢天喜地的走了,江氏复又倚着大靠枕躺下来,闭目沉思。冬至素来是江氏的心腹,主仆之间有事向来不瞒着,此时冬至一脸不平的道:“大爷和奶奶对吴姨娘那样的好,这几年看病吃药哪年不是几百银子出去,没想到吴姨娘竟然敢大事算计。子嗣如此大事,要是真被她们姐妹骗到,大爷辛苦得来的家业岂不是拱手让人。” 江氏轻轻叹口气,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吴姨娘只是个妾室而己,她首先要考虑的是保往自己,其次才是沈家。子嗣当然是大事,只是吴姨娘这样病着,只怕生不出孩子了,至于吴惠姐,沈书君根本就不想纳她。吴姨娘又不是正室,孩子以后就是为官为宰也只是诰封嫡母和生母而己,跟庶母又没关系。 相对的,要是沈家认下吴惠姐肚子里的野种,吴家姐妹的好处就大大的,再是正室抱过去养,总不能把生母拉出来掐死。以后孩子大了,除了嫡母之外,肯定要供养生母。对于庶母,那真是完全凭心情,就是直接找借口打发走也是很平常的事。 后院妻妾之间为了争宠,妾室故意害死他人所生的儿子是有的,哪怕是家中独子,妾室也不会想着丈夫会不会绝中后而停手。反正不是她生的,以后就是有好处也到不了她身上,她何必手软。倒是她的仇家母凭子贵,她以后日子才能艰难。 这也是妻与妾的本质不同,对妻子来说,不管谁生的那都是她的孩子,以后有出息了怎么也不可能把嫡母闪下,当然要是正妻生的儿子多了,为了自己的儿子也许另有所谋。但沈家是一直无子,江氏就是再难受,她也是盼着哪个妾室能生个儿子。 冬至看江氏一脸感叹,不由的道:“现在吴惠姐肚子里野种月份大了,大爷又没往她那这去过,只怕接下来就要把孩子打落,那时候她们姐妹就能推的干净了。” 栽孕之事只是江氏的推测,现在吴惠姐没有机会这么干,也不会再干了,只要吴惠姐悄悄把孩子打掉,只要瞒的够紧,谁能知道。就是吴惠姐怀孕之事,要不是江氏盯的紧,只怕也没人知道。 江氏轻轻笑了,道:“给吴姨娘看病的仍然是胡大夫吧。” “一直是他,吴姨娘说他的药吃着有效。”冬至说着。 江氏道:“想栽孕首先得找大夫瞒日子,胡大夫出入沈家的时间也不短了,又一直给吴姨娘看病,要找只能找他,不知道吴家姐妹跟他说过什么没有。但不管说没说过,找打胎药肯定要跟他找,明早你跟你张财家的说了,让她偷偷去一趟,多给点银子,也不说其他,打胎药不给她就是了。”吴姨娘院里有她的人,就是她们姐妹去找其他大夫,她也能马上知道。 “是。”冬至应着,又道:“只是不给她药……” 找不到打胎药,月份大了,只是吴惠姐脸上不好看。至于栽孕之后,吴惠姐是出了名的吴一两,突然间怀上野种不奇怪。吴家姐妹只推说不知道,反正女子怀孕一两个月之后自己才晓得也是常事,吴惠姐又没指着肚子说里头是沈书君的种。 江氏只是笑,看向冬至道:“等过了姑娘生日,你不着痕迹的把这事透给林姨娘知道,其他的也就可以先不管了。”林姨娘跟吴家姐妹素来不和,吴家就是没事,她恨不得都要去生点事,更何况这样的刀柄递过来,她不接才怪。让林姨娘先去折腾,过年的酒还没吃完,眼看着就是沈书娴生日,她真是分身乏术。 冬至当即笑了起来,道:“奶奶果然有智谋,让林姨娘去咬她们姐妹去,必是一场好戏。” 江氏却没那么高兴,家里闹成一团,如何是喜事。 ---------------------------------------------------------------------- 沈书娴十五的生日,因为是整生日,从十四日起沈家的酒席就开始了。头一天来的都是至亲,郑太太带着兰草,沈大姑奶奶带着砚哥儿,江氏的大伯母江大太太带着两个七八岁的孙女。沈文义昨天就派人送了贴来,礼也送来了,一百个寿桃。江氏想想把寿桃留下来,却给婆子们说,明天不用人过来,江氏怕沈书君知道了生气。 因为天色还冷,过大生日肯定要唱戏,江氏早早派人把花园里三间厅收拾出来,戏台搭在湖中凉亭上,隔着水听戏更好听。 沈书娴早早起来收拾打扮妥当,不管是衣服样式还是发饰头面,都跟以前有点不同,十五岁之后就可以挽髻了。年前一家人集体做衣服打首饰时,江氏就考虑到沈书娴生日后要穿的衣服头面,另外给沈书娴打了几套首饰,衣服也多做了一箱。 吃饭过后过去兄嫂那里拜见,沈书君看沈书娴这一身打扮,不由的笑着道:“一转眼小妹也成大姑娘了。” 江氏旁边笑着道:“可不是,快着呢。”她进门的时候,沈书娴还是小小的个子,现在比她还要高了。 林姨娘,绍姨娘陆陆续续进来,吴姨娘却是没来,只有她身边的丫头大雪过来了。江氏问道:“吴姨娘呢,都这个时间了。” 大雪回道:“姨奶奶早上起来的时候不太好,一直咳的厉害,派我过来回奶奶,姑娘大喜的日子,她却是身体不好,就不过去了,怕给姑娘添晦气。” 江氏心里却是迟疑了一下,明明昨天吴姨娘还好好的,今天突然间就不好了。再加上昨天婆子来回的话,吃药打孩子动静不会太小,女人得疼。要是平常吴惠姐突然这样了,丫头婆子肯定来回她。 今天是给沈书娴庆生,一家上下都忙活,丫头婆子估摸着也不会过来回。难道今天她们姐妹就要把孩子打掉?想到这里,江氏便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吴姨娘好好养着,让惠姐过来吧,今天是姑娘大喜日子,她们姐妹要是连个脸都不露,外人看着也不像。” 大雪稍稍愣了一下,没想到江氏会这样吩咐,更想答应着要去。旁边林姨娘就道:“奶奶,要是吴姐姐身体好,让她过来就是了,惠姐……名不正言不顺的,叫她过来做什么。旁人问起来,又要怎么答应才好。” 江氏道:“旁人问起来就说是吴姨娘的妹妹,因父母双亡借住家里,说起来这也算是客人。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吴姨娘病就算了,连个客人都不露面吃杯酒,外人看着岂不是要说我没有容人之量,连个姨娘的妹妹都容不下去。” 林姨娘听江氏如此说,只得低下头讪讪的不吭声,旁边沈书君正因为吴惠姐之事觉得有点几分对不起江氏,此时也道:“也是,吴姨娘不好就算了,惠姐总要露个脸才是,就说我的话,让惠姐今天过来。”反正吴姨娘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并不用惠姐守在旁边。 大雪头顶两道圣旨,不敢有丝毫耽搁,敢紧去传话。 林姨娘心里越发的不服气,她跟吴惠姐早就结下仇怨,断不能让吴惠姐进门,要是她们两姐妹联手,她岂不是更没活路。心里想着怎么排挤吴惠姐,却又搭眼看了看绍姨娘,今天绍姨娘打扮相当精致,她本来长的就漂亮,再配上这身妆容,活脱脱画上走下来的美女。 心里突生一计,林姨娘便笑着上下打量着绍姨娘道:“今天绍妹妹打扮可真漂亮,说来也是,今天是姑娘生日,妹妹就该好好打扮一下才是。” 绍姨娘只听得笑笑,她才不是因为沈书娴生日打扮的,而是听周嬷嬷说,卫连舟可能要来。上回她这样想那样错过绝好的机会,这回卫连舟来了,她肯定不会再错过。周嬷嬷虽然说一直在劝她,己经这样了,官奴是翻不了身的,但就是当妾,她也情愿给卫连舟当妾。 沈书君并不知道绍姨娘想法,此时一看绍姨娘,确实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笑着道:“今天确实是打扮的好。” 闲话几句吴惠姐己经跟着丫头过来,衣服头发都是收拾好的,虽然脸色不太好看,此时也只得强打笑脸来,请了安,江氏笑着问:“你姐姐怎么样?不然请胡大夫过府瞧瞧吧。” 吴惠姐道:“都是老毛病了,今天是姑娘大喜的日子,不想家里添晦气,过几日再请胡大夫也不迟。” 江氏听得比较满意,笑着对沈书君道:“吴姨娘向来懂事,等姑娘生日过了,不如另请一个高明的大夫来,胡大夫的药吃了几年了,也不见好转。” 沈书君也听得点点头,道:“过几日再说吧。” 33、十四日 沈家人员到齐,江氏把吴惠姐叫到身边来,宾客们陆陆续续也就到了。因为是女儿家生日,根本就没男客,头一天来的又是自家亲友,沈书君也跟着江氏一起到后花园里听戏。郑太太和江大太太进门是江氏亲自去接的,沈大姑奶奶是林姨娘去接的。 再有几个比较相熟的亲友,今天也都带着儿女一起过来,总共摆了两桌,也算是热闹。沈大姑奶奶难得见着沈书君,这时候自然狠拍沈书君马屁。又让砚哥儿给舅舅见礼,又夸沈书娴这好那好。沈书君虽然一直不喜欢这个姐姐,但挡不住沈大姑奶奶如此狂拍马屁。 江氏也一直在沈书君面前说,亲友之间完全断路也不好,沈大姑奶奶己经跟沈大爷那边断路,只跟这边来往,要是再赶她走,也实在太不的空情。沈书君觉得有几分道理,虽然对沈大姑奶奶态度不是多好,但也能搭上几句话。 江氏却是郑太太和江大太太,郑氏一桌,都是她娘这边的人,更何况江太太这回过来,也不止是给沈书娴过生日这么简单。江小爷己经断气了,虽然人还没埋出去,正月也没出,不过该准备的也得准备了。 江家二房不算多有钱,自从胡氏扶正之后,江二老爷听信夫人之言,几个老客户陆续跑掉。不过家底在那里摆着,店铺,田产,地亩只是这些不动产也得有好几些万两。江小爷死了,这房人就算绝户,虽然胡氏还有一个女儿,但女儿家留份嫁妆就可以了,其他的财产,就要留给嗣子了。 “前天收到卜文说我那可怜的侄子去了,二叔这房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也没保住,以后可要如何是好。”江大太太一脸悲伤的说着,又道:“依侄女说,可要如何办?” “我那弟弟殁了?我没有收到卜文,最近家中一直忙碌竟然不知道此事。”江氏说着,随即又道:“我就说胡氏一个妾室带不好儿子的,没想到竟然如此。我那妹妹想必还是跟着胡氏的,为了她的将来好,还请大伯母收留,一个姑娘家跟一个妾室长大,名声也不好听。” 江氏对胡氏一个一口妾室的称呼,江大太太听得无比满意,胡氏扶正的手续原本就不齐全。没有郑家的文书,江氏与胡氏本就有旧仇,要是沈家愿意插手,把胡氏重新打成妾室几乎是易如反掌的事。 胡氏要是妾室了,现在死了儿子,随意发卖都是可以的。二房所有的财产都能全部归了大房,当然还要分江氏一部分,虽然江氏己经出嫁了,但嫁的好,说话也有力了。但就是两家平分了,大房仍然能拿到大头钱,又能跟江氏拉近关系。 郑太太旁边听着,虽然知道胡氏也算是罪有应得,心里多少有几分感叹。道:“胡氏也是给江家生儿育女了,我记得她的小女儿今年也有十四了吧。”胡氏扶正之后,江郑两家几乎没有来往,江家的事她也不太清楚。 旁边郑兰草却是接话道:“母亲忘了,大半年前程家娶三奶奶时,母亲带我去吃酒席,就遇上了江家那位妹妹。” 兰草这么说,郑太太顿时有印象了,大半年前确实见过。比兰草小一个月,叫江月姐,漂亮倒是挺漂亮,但不管说话还是举止……虽然江家现在也就是个一般商户,跟高门大户里的小姐比不起,但好歹也是个小姐。 江氏叫胡氏一口一个妾室,听着好像不太好,但也确实如此。胡氏没有一点主母的样子就算了,把江月姐教的也没一点小姐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小姐的丫环。 江氏出嫁时江月姐还太小,后来沈家暴发,江氏出去应酬的时倒曾见过几回。江月姐对她是十分不客气的,当着所有太太小姐的面就冲过要奚落她,江氏看着只是笑。这就是胡氏教出来的好女儿,就是长的漂亮些,稍稍有点钱的人家都不敢娶,基本教养都不知道。 江大太太叹口气道:“小侄女还小,被胡氏教坏了,我想来就觉得愁。” “以后就要辛苦大伯母,妹妹还小,劳大伯母细细教导了。”江氏说着,大房想要二房的财产,那得把拖油瓶一起带去的。 江大太太笑着道:“这自然的。”一个毛丫头,爹娘都不在,不着痕迹弄死都不算太难。 郑太太旁边听着,心里觉得十分不妥,说起来都是老邻居了,对江大太太多少也知道的。江月姐虽然行事有些不妥,但年龄还小,要是好好教导一下还能扭的过来。但要是让江大太太教导,别说教导了,不拿她当丫头使唤就是好的。 其实让郑太太说,虽然江氏跟胡氏不合,但江月姐到底是妹妹。让江氏带过去教导到出嫁,那以后还有点希望。不过这话这个场合也不好说,等过些日子再劝劝江氏,凡事都不要做绝的好,江氏现在也就是剩下这么一个直系亲人了。 夫人们闲话间,沈书娴前头点的两出戏己经唱完,班主拿了戏单上来。因有外客在,沈书君并不点戏,只是拿到江氏这桌上。江大太太和郑太太推让一番,又点了两出戏也就到了吃饭时间。 绍姨娘和林姨娘,吴惠姐都连忙过来,按规矩她们是要先侍侯主子和客人们入了席,然后到旁边桌子上吃,同席吃不太合规矩。有时候不太讲究也就混着一起坐着,只要没有贵客在场,客人不太在意也是可以的。 绍姨娘旁边侍侯的时候,却显得有几分心神不宁,不停的往外头看。林姨娘不由的看她一眼,低声笑着道:“妹妹看什么呢?” 绍姨娘忙把视线收回来,又道:“没看什么,只是想着今天姑娘大日子,宾客该多些。” 林姨娘想到上回撞上卫连舟的事,难道绍姨娘如此精心打扮是为了等他来,要真是如此……便笑着道:“今天不是正生日,只有交好的亲友过来,明天宾客才多呢。还有上次来过的卫大爷,估计明天还会带着弟弟上门呢。” 绍姨娘顿时面露喜色,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她只是知道沈书君派去的小厮把信送到了漕帮,却没见到卫连舟和卫策,说是有事出门了,小厮便把信留下,由漕帮转交给卫连舟。卫连舟有没有看到信,会不会来,就不得而知。 林姨娘看绍姨娘神情,虽然她也不知道卫连舟到底会不会来,但眼前能逗逗绍姨娘,要是绍姨娘去问沈书君那就更好了。吴家姐妹是她的旧仇,绍姨娘就是新敌,如此漂亮的脸蛋,哪个男人看到不心动。笑着小声道:“你要是不信我的话,那就去问问大爷,大爷亲口跟我说的,不止卫大爷要来,那位打死猛虎的卫小爷也要来呢。” 绍姨娘听林姨娘如此说,越发显得心急,恨不得马上去问沈书君。倒是江氏听到两人在那里小声嘀咕看了过来,神情里警告的意味很明显。江氏向来不介意姨娘们出丑,但也得看时候,这是沈书娴的成人礼,闹出事来那不止是姨娘的脸上不好看,就是她脸上也没光彩。 林姨娘现在倒是会看江氏的脸色,当即闭了嘴,离绍姨娘远点。绍姨娘连沈书君都没看在眼里,更何况江氏,不过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明天卫连舟来了,她如何跟他说,此时也沉默不语。 34、十五日 中午吃了酒席, 下午听了半晌戏,宾客们也都陆续回去。江氏坐陪着大半日也觉得有几分累, 倒是沈书君,因为都是女客, 他坐了一会就走了。江氏和沈书娴两个把客人送走,各自回屋休息,今天这只是暖场而己,明天才是重头戏。 白天劳累一天,江氏吩咐晚饭各自屋里吃,姨娘们晚间都不用过来。又特意派了冬至去看吴姨娘,叮嘱她好好休息, 同时还特别指出, 明天吴惠姐必须出席。 沈书娴心里还想着另外一件事,不知道明天卫策会不会来,她对卫连舟没什么兴趣,现在只想这位打虎英雄。饭吃完, 丫头正收拾着桌子, 周嬷嬷却是打帘子进屋。 “嬷嬷也是劳累一天了,怎么还没歇着。”沈书娴笑着说着。 周嬷嬷笑着道:“明天就是姑娘的成人礼,我怕丫头们收拾的不妥当,特来看看。” “嬷嬷费心了。”沈书娴笑着说着。 丫头们把早就准备好的明天沈书娴穿的衣服,首饰又拿给周嬷嬷看,又说了要梳什么头,画什么妆容。周嬷嬷点头说好, 又夸春分,立夏灵巧。看完却没走的意思,沈书娴估摸着周嬷嬷是有话要说,便让春分倒茶。 周嬷嬷笑着坐下来,先问了其他宾客,貌似不经意的才问:“我隐隐听谁说的,明天卫大爷可能会带着卫小爷过来给姑娘庆生?” 沈书娴心里有点惊讶,要说周嬷嬷对她也是可以的,但婚姻大事上一直没有任何表态,就是当跟傅家闹成那样,周嬷嬷都一句话没说,突然问起卫家兄弟……心里疑惑,脸上却是笑着道:“哥哥是有写信过去,但小厮并没有看到卫大爷,卫大爷会不会来,我也不知道。” 周嬷嬷想了想,还是直接道:“我教导姑娘几年,家里奶奶姑娘也给我脸,我也就多问一句,大爷特意请卫大爷来,可是想着……” 沈书娴听出周嬷嬷的意思,却是故意道:“生意场上的事情我如何晓的,大哥请他来自有他的道理。” 周嬷嬷听沈书娴如此说,当即转了笑脸,道:“我也是老糊涂了,拿这些事问姑娘。” “嬷嬷怎么问起卫大爷?”沈书娴笑着反问。 周嬷嬷脸神有几分异样,嘴上却是说着:“我是想着姑娘,跟傅家的亲事退掉,眼看着也成年了,就想着……” 沈书娴心里更疑惑,仍然笑着道:“这些事情总要听哥哥嫂嫂的。” 周嬷嬷听得连连点头。 又说几句周嬷嬷便起身走了,她来其实是想探探沈书娴的口风。以沈书君的行事风格,这时候请卫连舟过来,意思相当明显。而绍姨娘昨天却是告诉她,她与卫连舟幼时相识,当时她虽还年幼却是对卫连舟十分钟情。 就是现在绍家落难,她也非清白之身,但绍家也是百年大族,她自请为妾,卫连舟总是要会她的。跟着卫连舟虽然仍然是妾室,却也比这商户之家高贵许多。 绍姨娘说的很好,周嬷嬷听来却是十分不妥,绍家曾的荣耀她也不否认,但落架凤凰不如鸡。绍姨娘现在是奴籍,并且终生不能脱籍,又曾进过青楼。让周嬷嬷说,绍姨娘能现在这样己经不错了,真是高门大族,像绍姨娘这样的出身最多就是通房,商户里头不计较,虽然是婢妾,好歹也是个姨娘。 周嬷嬷也曾用这话劝过绍姨娘,绍姨娘如何肯听,她己经认命当妾室,那也要看给谁当妾室。只要她去跟卫连舟说,卫连舟开口问沈书君要,她就不信沈书君敢不给。 周嬷嬷实在没办法,就想过来探探沈书娴的口风。要是沈书君真有把卫连舟当妹夫的意思,那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绍姨娘开口,两人如此好的朋友,周嬷嬷内心还认定这是基友。卫连舟就是再没见过女人,也不会为了一个婢妾跟朋友翻脸。 那时绍姨娘两边不靠,以沈书君的脾气肯定不会留绍姨娘在家里,到时候转头送人。妾室是可以互相赠送,但到别家之后会怎么样,那将来真的不好说。 春分和立夏送周嬷嬷出门,转身回来之后,春分就对沈书娴道:“周妈妈这是为了绍姨娘探口头呢,姑娘不知道,上回给卫大爷饯行,在席上绍姨娘看卫大爷都看傻了。”虽然当时她们不在,但席间丫头婆子那么多,下人之间消息传的更快。 “竟有此事。”沈书娴听得有几分惊讶,沈书娴和卫连舟属于同派系帅哥,但只比帅,沈书君肯定胜卫连舟一筹。绍姨娘竟然看不上沈书君,却看上卫连舟,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立夏道:“绝对是真的,不止两位姨奶奶身边的丫头如此说,平常侍侯的丫头婆子也都知道,冤不了她。”虽然说八卦之类有捕风捉影之说,但至少也得有影让人捕。 沈书娴想了想,要是丫头婆子都知道,江氏没理由不知道。其实就是江氏知道了,这事也不好处置,两人毕竟只是见过一面,又没抓到绍姨娘勾引卫连舟的证剧。只说多看了几眼,用这样的理由指责绍姨娘出墙,沈书君弄不好还以来江氏嫉妒。 又事关沈书君的好基友,江氏更难处理,不如揣着明白装糊涂,让人盯紧了绍姨娘,证剧再手了,再收拾她也不迟。 “周妈妈也真是,虽然说那是旧主,但也张罗得太多了。”春分说着。 沈书娴心里也认同这一点,吩咐道:“要是卫大爷不来就算了,要是真来了,寻两个机伶点的丫头,盯着绍姨娘。” 要是周嬷嬷只是劝绍姨娘好好过日子,那无所谓,但要是周嬷嬷帮着绍姨娘出墙,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主人家发话妾室可以随意赠送,但主人家没发话,妾室就是急着找下家,那就叫出墙。 打发周嬷嬷容易,她己经十五岁,只说不需要引教嬷嬷即可。也不用如此急,先看看情况再说。明天卫连舟会不会来还不知道,沈书娴现在倒是想他能来,绍姨娘对沈书君都有怀恨之心,虽然智商不咋滴,但这种人留在家里……万一她哪天悲伤起来,觉得全天下人都对不起她,她要自杀就算了,万一想杀人了呢,早点寻个借口打发了也好。 到了十五正生日,沈书娴早早起来梳妆打扮妥当,昨天不是正日子不用拜寿,今天却是要拜了。到了江氏正房,沈书君也在,脸色却多少有点不太好看,当然不是生沈书娴和江氏的气,而是昨天晚上他在绍姨娘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绍姨娘年轻漂亮,又是花重金买来,沈书君只是嫌她不识趣,所以故意冷着她。这几天绍姨娘衣服穿的鲜艳,妆容收拾的也好,脸上也不再总是一副死了娘的表情。沈书君还以为她回心转意,昨天晚上就到她房里。 结果绍姨娘这样那样托推,没一点好脸色,气得沈书君拂袖而去。绍姨娘的院落就在江氏正房旁边,沈书君最后到江氏屋里歇的。江氏心知是怎么回事,也不说破,无凭无据的话不好说,沈书君过来,她就打发他睡觉,其他话也不说。 气呼呼睡了一夜,直到起床时沈书君脸色都不太好看。江氏也不劝他,被自己花银子买来的妾室赶出来,江氏不觉得有什么好劝的。 沈书娴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照例上前见了礼,笑着又道:“我看哥哥脸上怎么有几分恼,今天是妹妹的好日子,哥哥可有什么烦心事?” 沈书君当即笑了,道:“再有什么事也没有今天你生日重要,过了今天你就是大人了。”绍姨娘实在不愿意跟他,他也不强人所难,送人或者发卖都容易,确实没必要上心。 沈书娴先给兄嫂见了礼,礼毕吴姨娘便带着姨娘,丫头婆子们又给沈书娴见礼。拜了又拜,丫头婆子们退下去,姨娘们各自坐下。江氏看看吴姨娘,笑着道:“你身子不好,不用出来了,让惠姐跟着我就好。” 吴姨娘笑着道:“昨天歇了一天己经好多了,今天是姑娘的好日子,我怎么也能缺席。” 江氏笑着点点头。 家里人拜完,就有媳妇来报,宾客到了。江氏当即带上沈书娴,三个姨娘过去招呼,沈书君也不清闲,虽然来的多是女客,但宾客太多,总得露脸招呼。还有就是卫家兄弟到底会不会来,信是送到了,人家不来也没办法,这不是长辈生日,妹妹生日,多少也有点暗示的意思。要是卫连舟无意,自然不会来。 沈书君派了两个小厮到城门口看着,又让门房机伶点,要是卫连舟来了,那就是最大的贵客,能不能把妹妹嫁过去就看这一回了。 正生日时宾客虽多,程序却是跟左右差不多,沈书娴只是跟着江氏坐着陪客听戏。从早上听到下午,宾客们走的也差不多了,小厮们仍然没有接到人。沈家众人都有几分失望,沈书君失望的是卫连舟没来,这门亲事多半是成不了。 沈书娴则失望没看到打虎英雄,也打发不了绍姨娘。最失望的当属绍姨娘,她满心以为今天就能离了沈家这铜臭之地,哪里想到人家卫连舟根本就没来。 宾客们送走完,沈书娴和江氏各自回屋换了衣服,今天除了是沈书娴生日,还是元宵节。生日得过,节日更得过。小姑娘过生日,跟沈书娴相熟的男客一般不来的,但元宵节互相串个门十分平常。 郑克,程家三爷,还有方家二爷,还有几个相熟的公子哥估摸着都要来。江氏早命人把大门首楼上五间收拾妥当,摆上席面,后头戏台拆了,给了班主钱打发走戏班,又另外请了八个歌伎弹唱过来。 沈书娴陪了一天客虽然也累,想到元宵节一般都会有烟花灯会,除了到门首楼上看灯外,也可以带着婆子丫头上街上灯,十分难得的逍遥日子,沈书娴实在不想错过。洗了脸,换了衣服,稍做休息,沈书娴就带上丫头到了前头楼上。 正厅里席面己经摆下,几位相熟的公子们也己经来了,酒己经喝上,歌伎弹唱好不闹热。江氏带着几个姨娘,在左边两间偏厅里坐着,席面也己经摆上,另有两个歌伎坐着弹唱。天气还冷,几扇窗子全部打开,为的是姑娘奶奶们好看外头的花灯。 沈书君向来爱热闹,酒喝的差不多,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先是自家放烟花,一群女眷们都下楼去天井围观。看完自家放的,沈书娴便向江氏道:“难道元宵佳节,外头又是灯会又是烟火,不如我们也出门看看。”虽然平常也能上街去,但哪里有今天的热闹。 江氏劳累一天不太想去,但看沈书娴兴致高,也不想扫她的兴。便笑着道:“外头人多眼杂的,你去跟你哥哥说去,他要是同意,我不拦你。” 沈书娴知道江氏是答应,道:“谢谢嫂嫂,我就这去跟哥哥说。” 沈书娴上楼时,沈书君正跟几个男客说着傅家现在的情况。傅家又回到原先的赤贫状态,傅守信以为自己是两榜进士,借些银两不成问题,结果淮阳几个富户一通哭把他打发出走了。 傅沈两家闹成那样,谁都不是傻子,现在帮了傅守信那就是得罪沈书君。傅守信那样的小人,帮了他未必会得他感激,反而会得罪了沈书君,马上就结个大仇家,这笔帐稍微算算也知道怎么样更划算。 “最后还是县太爷想着自己是一方主事,他地界的两榜进士饿死家中,他得承担责任,便让管家拿了五十银子过去,却也直接说明,官员俸银就这么一丁点,这些银子都是硬挤出来的。银子除了过年之外,还有年后去任上的钱,要是再求上门去,也是分文没有了。”程三爷笑着说着,程家算是淮阳城内门第高的,跟县太爷关系不错,消息十分精确。 沈书君听得拍手笑道:“活该他如此,拿着五十两银子上任去,哈哈……”估计连车马费都不够,只可怜傅守信即将上任地点离淮阳有点远,不能到现场看好戏。 郑克也笑着道:“真是活该,那样的白眼狼,倒是耽搁了妹妹的青春。” 方二爷此时也笑着道:“要说沈家小姐,样貌模样,整个人淮阳城也没得找,淮阳城中那么多大家公子,还不是由着沈大哥挑选。今天又是小姐及笄生日,沈大哥也透个话,你到底中意哪家公子,早点定了人家,也让公子们死了心,早日娶亲。” 沈书君听得直笑,却是不接这话。 沈书娴本来是楼梯上旁听,见说到自己了,不好再听下去,逐把上楼脚步放重。楼上听到有人上楼,便把话题打住。沈书娴只装作没听到,上前说明来意。 沈书君并不怎么反对沈书娴出门,沈家这一辈到死也就是个暴发户,他也无意让沈书娴攀高枝,一个傅守信己经够恶心的了。笑着道:“听说今年花灯不错,想去就去吧,让管事的先头跟着,四个小厮前头挑灯,媳妇婆子各带四个,你身边丫头也都带去吧。” 林姨娘跟着沈书娴过来的,此时笑着道:“我也想跟着姑娘瞧瞧热闹。” 沈书君无所谓的挥挥手道:“去吧,问问家里谁还想去的,都可以跟着去。” “是。”林姨娘应了一声。 郑克对沈书娴一直很钟情,听沈书如此说,便起身笑着道:“姐夫,我是不行了,再喝下去我非得趴下不可,正好妹妹也要去看灯,我也想去街上看看,醒醒酒气。” 沈书君稍稍迟疑一下,随即笑着道:“也好,叫上你姐姐,一同去吧。” “是。”郑克笑着应着。 35、灯会 江氏辛苦一天本不想去, 现在郑克去了,她不去多少有点不方便。那么多人跟着肯定不会有啥事, 但她去还是好些。江氏又派了丫头去问问姨娘们,哪个想去的都可以跟着, 林姨娘肯定要去的,吴姨娘推说身体不好,吴惠姐也说身上不太妥当,绍姨娘因为卫连舟没来,饭都吃不下去,更没心思看灯。 要去的各自回房换了衣服,江氏调派了小厮丫头, 准备工作妥当了, 沈书娴才能出门。没多时,只见江氏身披大红羽面白狐狸皮鹤氅,沈书娴是大红猩猩毡,林姨娘是粉色羽毛缎斗蓬, 四个通房也都要去, 都是穿红着绿。 前头四个小厮挑的吊纱灯,江氏又怕沈书娴碰到,让丫头把那盏玻璃灯寻出来给沈书娴拿上,小巧轻便,自己拿着最方便。沈书娴拿在手里,只觉得很稀罕,玻璃在古代可属于贵重物品, 实在没想到沈家竟然有这样的稀罕物。 江氏笑着道:“你忘了,这还是谢大人在任时送来的,也就是你用,其他人想碰一下你大哥也不会同意。” 沈书娴顿时明白,原来是谢基友送的,难道会是玻璃的。她穿过来之后还没见过谢延丰,不过探花郎再丑也有限制度,又是出世家公子,当过盐官,想像一下跟沈书君这个美男子在一起也挺有美感的。 不过沈书君又跟卫连舟还有一腿,这又要怎么算,难道跟妻妾是一回事?或者比那更自由,随便怎么找都可以?虽然沈书娴是现代人,自觉得开放,但穿过来这么久,她算是明白了,真以彪悍程度论,现代人就是追马就赶不上古人。男女是大防,男男和女女皆是小事,男人有几个好基友,妻妾妯娌百合,完全就是平常事。 灯会离沈家并不远,沈家本来就在淮阳的中心地段,这种热闹事肯定也在中心地段。沈家一行女眷围着沈书娴,郑克只在前头走着,身边小厮怀里抱着烟花,到人少的地步,郑克点燃放烟花,边走边玩,十分热闹。 城会是从南街开始,一直到北街走到头,不过最好的还是在市中心。两边各色花灯,看的人目不暇接,还有挑着卖灯的小商贩,看着这一大群穿红着绿的过来,虽然不敢过份,但也忙着推销。 沈书娴手里虽然有盏玻璃的,但这是沈书君的,要是其他人送的她还可问沈书君讨回来,基友送的就没办法要了。看到好看的,沈书娴也不客气,一条街才逛一半,几个丫头手里都拿上了。 林姨娘旁边笑着讨好沈书娴道:“姑娘的眼光就是好,挑的这些灯各各好看,再看我自己选的,现在看来总不如姑娘的好。”灯虽然是一起挑的,但江氏和沈书娴在,有好的也是她们先挑。 沈书娴笑着道:“姨娘挑的也好看。” 郑克只是前头远远看着,这么多丫头媳妇围着,他就是想跟沈书娴说一句话也不行。不过就是这么远远看着,他也觉得沈书娴十分好,就如席间方二爷所说,要说这淮阳城中生的最好,当属沈书君兄妹,就郑克见过的这些小姐姑娘,真没一个及的上沈书娴的。 两家是亲上亲,打小的时候一起玩过,最是知道彼此脾气性情,以前跟傅家订了亲,那就没办法了。现在退了亲,他总是有机会的。 一行人走的更高兴,不想街头却是一阵骚动,只见一小厮扮相的少年骑在白马上,眼看着就在掉下来,只是紧紧抱住马头,嘴里喊着:“快让开啊,马惊了!” 淮阳的街面不算窄的,但今天是灯会,两边全部挂灯,还有无数摆摊小贩,路上行人又多。可通行的地方就小了,就是正常骑马,怕也难走快。此时却是惊了一马,一街人听得这话,立时躲闪起来。 本来人就多,现在众人又都急着闪躲,街道顿时拥挤起来。江氏与沈书娴是并排走的,江氏听得此话敢紧护住学沈书娴想往街边店铺里躲,只是她这样想,旁人也是如此想,身边丫头婆子好似无头苍蝇似的,哪里还能挤的过去。 郑克见状立即鱼似的钻了过去,正想护着卫氏和沈书娴往旁边躲闪。又有一股人流拥来,沈书娴手里的玻璃灯脱手而出,落到地上立时踩了个稀烂,纸灯踩烂就算了,偏偏又是玻璃的,此时碎了肯定扎人,顿时有人叫骂起来。 沈书娴和江氏此时都是无心理会,只管往旁边店里冲,马再受惊,也不至于冲到店里来。但人多拥挤,就这么一会功夫,沈书娴是头发也乱了,因为身边就是丫头婆子,虽然不至于被人占了便宜,身上衣服也没那么整齐了。 眼看着马就要直冲过来,只见路上一青衣少年狂奔追马,好像瞬时冲到马前,左手持剑,左手单手拉住缰绳,白马声声厮鸣,后蹄一直扬起,也不知道是这少年力大,却是立时站住了。 因为就在眼前,沈书娴看的十分真切,却又觉得十分不真实。恍了恍神才细打量这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如冠玉,俊秀文雅,要不是亲眼所见,只会认为这是文弱书生一枚,哪里想到竟然有如此手段。 满街的人也看的明白,先是震惊,随即鼓起掌来。青年少年却是没理会这些,左手剑柄挥动,直把马上小厮打了下来。小厮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只是惊马那一会己经让他承受不起,此时整个人都在犯晕中。 街个众人却哪里能放过他这个祸首,这么一番折腾,人挤人就算了,但街上小摊不知道打倒了多少个,摊主肯定要找他赔偿,一时间都围了过来,抓着小厮就要去见官。 小厮见状急了,瞬间抱住青年少年的大腿,哭着道:“主子,主子,都是小的错。” 青衣少年扬起剑柄敲打着小厮的头,怒骂道:“你这狗奴才,我早说这雪影除我之外,旁人碰都碰不得,你却敢偷骑,闯下如此大祸,打死你都是不亏的。”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喂马而己,不知怎么得……”小厮哭着辩白。 青衣少年听得大怒,打的更狠了,道:“还敢撒谎!” 连着打了好些下,直打的小厮抱头鼠窜,却无人同情。却有小商贩走上来,虽然说青年少年那一手拉马很漂亮,但他的小厮惹出来的事,后果却是他得承担。破坏灯会,人挤到就算了,打倒摊位的直接损失却得找他要。 青衣少年抱拳道:“各位放心,所有损失我来负责,统计个数目出来,我付钱就是。” 众人一看少年如此豪爽,又是外乡人,衣着首饰都不错,顿时起了痛宰的心情,几个地痞上去,装做被挤伤的模样,想骗几两银子。少年只淡然一笑,出手却是十分大方,直接一碇银子扔过去,看的人眼直。 江氏却是顾不上管这些,只是去找沈书娴刚才脱手的玻璃灯,找也找到了,只是己经完全踩烂,只有挑灯笼的那根杆还在。冬至忙捡起来,递给江氏,江氏看着也十分心疼,这可是玻璃灯,十分值钱的。 沈书娴也不禁看了过来,烂的真彻底,就剩下一个杆了。青衣少年拉马时虽然帅气,但管教小厮未免也太不严了,这又是沈书君基友送的,回家真不知道如何说好。此时见少年如此大方,沈书娴也不客气,直接从冬至那里拿来灯杆,走到少年跟前道:“我这盏玻璃灯刚才挤坏了,你要赔我的。” 青衣少年闻声看过来,打量着沈书娴,虽然头发有点凌乱,仍然不失俏丽青春。看看沈书娴手中的灯杆,虽然有点惊讶淮阳这种地方会有这种灯,还是笑着道:“小姐手里这是盏七彩绣球玻璃灯,我手里的银两还真赔不起。” 沈书娴听他说赔不起,也不想执意追讨,却是道:“虽然是你小厮惹的祸,但总有你管教不严之过,今天是你运气好,只是打翻了摊位,并没伤到人性命。真要伤到性命,你就是再多银子也是赔不起。”骑马不是不可以,但得看地方,古代也不是所有街道都可以骑马的,更何况今天是灯会。小厮敢偷骑马到闹市上,那主子就能当街杀人。 “小姐说的是。”青衣少年笑着说着。 江氏没料理到沈书娴真敢拿着灯找人赔,不是说不可以,只是姑娘家不好当街如此。当即走上前要拉沈书娴回来,却听那少年笑着又道:“我虽然现在身上没那么多银两,但停上两日,我定能全部付清。” 沈书娴刚想说不用赔了,旁边就有摊主道:“那可不行,你一个外乡人,此时放你走了,我们到哪里拿钱去。你要是赔不起,那就只能带你去见官。”少年衣着不俗,马看着更好,肯定有油水可捞。 青衣少年听到这话不由的笑了,道:“原来各位是怕我跑了,既然如此,那你们就跟我去沈家拿钱,现在就走,可好?” 众人都是一愣,沈书娴问道:“淮阳城内好几个沈家,你说的是哪一家?” 青衣少年想了想才道:“是沈书君家。” 沈家众人听得一愣,沈书娴己猜到是谁,不由的再次打量眼前的少年,虽然此时灯会,街上也算明亮,但跟白天还是没办法比,容貌也看不很清。现在细细打量,确实跟卫连舟有几分相似。 江氏也猜到了,忙上前问道:“我是沈家大奶奶,公子是?” 青衣少年当即笑着拱手道:“原来是嫂夫人,在下姓卫名策,卫连舟正是家兄。” 卫策直接报上名号,街上众人顿时哗然,打虎英雄卫策,名声响着呢。又传闻他前几日在青阳街面上,当街斩杀几个上岸海盗。行为是义举,但当街杀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本以为他现在该是官司缠身,没想到会出现在此处,竟然又跟沈书君交好。 一时间指指点点,几个本来借机占便宜的无赖当即悄悄走了,几个想找卫策赔钱的商贩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真是卫小爷,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不管如何还请卫小爷到府上一叙。”江氏笑着说着,又给身边的小厮使眼色,让他先回家去报信通知沈书君,又对旁边摊贩道:“今天所有损失全由沈家包赔,各位只管去沈家拿钱即可。” 36、人命官司 小厮飞奔回家给沈书君报信, 卫连舟虽然没来,卫策小爷却是来了。虽然这是头一回见, 但那样俊的功夫肯定错不了。沈书君酒喝到一半,听小厮如此说, 立时放下酒杯就要亲自去迎,打虎英雄来了,这不是一般人物。 陪坐着的几家公子听得小厮如此说了,当即也跟着一起去了,都要去看看这卫策是何等的三头六臂。一同往外走的时候,程三爷忍不住道:“我才听说这卫策小爷在青阳惹了人命官司,哪能这么快脱身, 别是他人冒充的。” “人命官司?”沈书君听得愣了一下, 人命官司可不是小事,便问:“怎么回事?” 程三爷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听说是这位卫策小爷追踪海上海盗,知道有几个上了岸, 便上岸击杀。当时卫小爷是当街杀人, 众人都看到了,但杀的到底是不是海盗,却又拿不出十足的证剧。”就是有证剧,海盗也要过了堂,由刹子手行刑,这才是正常程序。像卫策这样,当街杀人, 就是真海盗,这种行为也得不到鼓励。 沈书君听得皱起眉头,要真如程三爷所说,这官司还真不小,只是几天时间卫策如何能脱身过来。但小厮说街上那位青衣少年,年龄长相与卫连舟所说相同,而且当街拉住受惊马匹,这确实不得了。便道:“先去看看再说。” 沈书君一行人往外走,走到半路正好与江氏一行撞上,只凭灯笼的光虽然有点暗,但身量长相跟卫连舟差不多,再加上小厮说的那般能耐,估计错不了。 卫策搭眼一看沈书君,就知道这是正主了,卫连舟给卫策形容过沈书君的长相,卫连舟还特意说了一句,沈书君长的非常好,属于帅的惊动党中央那种。卫连舟行商多年,可谓是阅人无数,他都这样说沈书君,就可以想像沈书君的长相。 当即笑着拱着道:“这位就是沈大哥吧,在下卫策。” 沈书君还礼笑道:“从早上起就等你和你大哥,终于把你等来了,走,到家里说。” 浩浩荡荡一行人回到家中,沈书君领着卫策进了前头正厅说话,女眷们自然先回了内院。沈书娴和林姨娘都可以休息了,江氏最为忙碌,先是重新置办席面,住处倒是收拾好的,要招呼卫策的小厮,想着把行卫策的行李收拾妥当。 结果小厮侍剑空着手来的,照卫策的话说,行走江湖,要的就是潇洒,行李都是身外物,所以两手空空,身上除了银票就是银子。 江氏听得多少有几分无语,其实刚才看卫策出手就知道这是个败家子,不过人家有钱败的起,没有旁人议论的余地。幸好沈家也有相熟的布庄,虽然今天是十五,天色也晚了,江氏仍然打发了婆子过去,比着卫策和侍剑的身量拿了做好的成衣过来。 银子是很好,但银子不能直接吃,也不能直接穿身上。看沈书君这架式,肯定要留卫策住些日子,总不能让他们主仆就穿身这一身。 江氏后头忙碌着,前头席面己经摆上,本来叫来的歌伎也没让走,继续开唱。屋里灯光明亮了许多,沈书君此时再打量卫策,一身青色布衣,十分的不讲究,但就是这样也掩不住卫策身上的华贵之气,这才是真正长于富贵人家的子弟。 入席坐下,沈书君又介绍了眼前这几家的公子,各自见过了。卫策先把卫连舟的书信送上,这是他来的时候,卫连舟托他带给沈书君的,用印泥封好,他也不知道写的什么。 沈书君也觉得有几分奇怪,虽然他以前没见过卫策,但见过画像,兄弟两个长的又挺像,卫策本人来了,有事让他带话过来岂不是比写信说的清楚。一边拆信一边问卫策:“卫兄怎么没来?” 卫策不当回事的笑着道:“我在青阳惹了点麻烦,三哥帮我料理,事情还未完,他脱不开身,便让我过来了。” “原来如此。”沈书君说着,信己经拆开,便低头看信。 内容很短,却看的沈书君有几分抽搐,果然如程三爷所说,卫策惹了人命官司,被杀的那几个确实是海盗,但卫策杀的也太潇洒。当街斩杀四人,扬长而去,捕快倒是接到消息来了,但看到是卫策,没一个敢动的。 卫策在青阳人缘太好,这些捕快们哪个都受过他的好处。更重要的是这货能赤手空拳能打死老虎,现在长剑在手,如此豪迈切西瓜似的连杀了四个,捕快也是人,不值得为这点薪俸去拼命。 出事之前卫连舟都收拾好两人行装打算来淮阳,闹了这么一出,卫策可以潇洒的拍拍屁股走人,卫连舟却是得留下打点官司。没等卫连舟打点完,卫策同志表示,杀的还不过瘾,他己经接到消息,又有一批海盗登岸补给,他打算去一窝端了。 卫连舟听得十分无语,便把海盗上岸补给的消息告知官府,本来以知府的意思,卫策如此威武,可以跟捕快一起去辑杀海盗,也可算做将功赎罪。卫连舟却是不同意,刀剑无眼,万一有个好歹,他如何跟卫大伯交待。至于官司,虽然有点麻烦,也不是料理不了,不需要卫策去将功赎罪。 卫策却十分想跟捕快们去,卫连舟实在没办法,便哄卫策先来了淮阳。当时沈书君的书信卫策也是看到,卫连舟本来也打算去,卫策都知道。卫连舟现在只推说自己要打理他的官司,脱不开身,又不好不赴好友之邀,所以让卫策代他去。其真实用意,是哄他来了淮阳,让沈书君留他在家,不让他去巢海盗。 卫连舟信上说的明白,官司之事己经了了,让沈书君想办法留卫策半个月左右,等青阳这边海盗巢完了,他自会过去领卫策回来。卫策虽然惹事本事不少,但他也有自己的原则,他不会招惹平头百姓,要是实在不小心撞上某恶霸,惹了麻烦。那也没什么,沈书君只管写信过来,后果卫连舟全部承担。 书信最后,卫连舟奉上十二万分的谢意以及歉意,同时又深深表达了自己的无奈。卫策文武全双,天份极高,卫大伯一家以后要靠他撑门户。卫连舟对自家大伯十分尊敬,也不想自家堂弟出事,等他来到淮阳带卫策走的时候,会想办法劝他回家。 这个半月就要劳烦沈书君了,看看想什么办法能留他住下,就不住沈家也没什么,关键是不要来青阳。要是卫策有什么危险行为,也请沈书君多留心,总之一句话,让沈书君当半个月的保姆。这事只要办成,定有重谢。 “三哥信上写了什么?”卫策问着,他也有点好奇信上的内容,有什么事情带话多方便。 沈书君把信收好,笑着道:“没什么,是生意上的事,我与卫兄一直是生意上的伙伴。” “噢。”卫策应了一声,他对生意没兴趣,也不再问起。 歌伎倒酒,卫策脸不红气不喘的一杯接一杯喝,没一会几个人都有点撑不住了,连沈书君都觉得有点头晕。虽然刚才就喝了半场,但照卫策这样的喝法,谁都撑不住。 “不行了,不行……”程三爷第一个求饶,再喊下去他真要趴桌子下面了。 沈书君也喝的差不多了,借机道:“时候是不早了,嫂夫人还在家里等你过节呢,早点回去也好。” 沈书君这么一发话,其他几个也都要走了,来的时候都有车驾小厮。沈书君又派几个小厮帮着送到门口,看着上了车这才回来复命。 一时间就剩下沈书君和卫策两个,卫策虽然自己还没喝幸尽,但也看出来沈书君喝的差不多了,头一回见面他也不能照死灌沈书君,便要起身告辞。 沈书君当即笑着道:“拙荆早就收拾了房舍,只等着你跟卫兄过来,现在既来到家里,怎么还能让你到外头住,你带着的小厮都己经安排到院里休息。” 卫策虽然来了淮阳,但并没有想过在沈家住下,主要是觉得到人家住下,出入之类的总有点不方便,住客栈多好,想去哪都随意。刚想借故推掉,但他哪里说的过沈书君,沈书君拿出十二万分的缠功,卫策实在没办法,只得留下。 沈书君亲自送卫策到了别院,除了卫策原本带的小厮侍剑外,江氏又派了两个小厮过来侍侯。当日为了卫连舟而建起来的小厨房又立了起来,派了几个婆子当差,只管打点卫策一个人的吃食。 把卫策安置好了,沈书君这才晕着头回到江氏正房,今天是十五,这种大节日他都是歇在江氏房里。进了屋,没想到沈书娴竟然也在,手里拿着灯杆,她没走是想跟沈书君解释一下这盏玻璃灯,虽然是意外,总是在她手里弄坏的。 沈书君看到灯杆就愣住了,伸手从沈书娴手里夺过来,沈书娴看沈书君神色就知道事情有点大。沈书君素来出手大方,绝不是心疼这盏钱,估计是心疼其中心意。心里也十分内疚,又把灯会种种事情讲了出来,其实这盏灯真该找卫策赔。 江氏也在旁边道:“也是我不好,竟然没想到灯会人多拥挤,家里灯那么多,偏偏给姑娘寻了这么盏灯拿在手上。”她也没想到灯会有这么一出,平常这盏玻璃灯都是好好收着的,今天是沈书娴整生日,想着她能高兴,就拿出来给她用。想着是用完继续收着,谁想到一趟回来就剩下一个灯杆了。 沈书君看看灯杆,不自觉得叹口气,挥挥手道:“算了,谁也没想到会这样。坏了就坏了,一盏灯而己。你也累一天了,回屋歇着吧,还特意等我到现在来说这个。” “总是妹妹不好,惹哥哥生气了。”沈书娴说着。 “说什么好。”沈书君笑了起来,道:“去歇着吧。” 沈书娴这才带着丫头退下。 沈书娴走了,沈书君看看灯杆,又交给江氏道:“还放回原处。” 江氏默然接过来,也不说其他,唤了丫头过来,搬了凳子站到上头打开柜门,这才把灯杆放回原处。 沈书君心情有几分烦燥,不自觉得叹了口气,江氏不提灯的事,只是道:“我另外派了两个小厮去侍侯卫小爷,也不知道他平常爱吃什么,厨房要如何安排。” 提到卫策,沈书君心情更郁闷了,直接把信递给江氏道:“这是卫兄的信,你也看看吧。” 37、十六日 江氏看完信也无语了, 多少有点能理解沈书君郁闷的原因。原本沈书君请卫家兄弟过来,心存嫁妹妹的意思, 沈书娴又几次言明对卫连舟没意思,沈书君本来就把希望放到卫策身上了, 打虎英雄,文武双全,样貌也好,沈书娴肯定能中意。 结果卫策本人来了,沈书娴满不满意先不说,至少沈书君不满意了。路遇猛虎伤人,出手打死老虎, 这是义举。现在卫策是当街杀人, 就是杀海盗,那也是杀人,照样人命官司缠身。从卫连舟的书信上,江氏都能读出卫连舟的无奈。 世界上有种人, 旁人说起来都觉得他很好, 各种厉害能干。他为人也很好人,对朋友讲义气,总之看着各种好。当朋友真心觉得多好啊的人,但要是不幸当了他的家人,那真是上辈子作了孽,各种纠心吐血,眼前现成在吐血的就是卫连舟。 沈书君肯定不会让沈书娴也去吐血, 豪迈潇洒当然好,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好好过日子的基础上。这才一切的根本,像卫策现在这样,谁当他老婆谁倒八辈血霉。 当然中二时期的叛逆也许只是少年人生中的一个时期,再过几年年龄大了,成家立业,有了妻儿还能改过来。卫策本事能耐都有,而且重义气的人多半对老婆也不错。问题是这要赌的,万一卫策中二一辈子,岂不是坑死沈书娴了。 沈书君就这么一个妹妹,又事关她终身大事,拿去赌一把,沈书君实在不想赌。他是对卫家兄弟青眼有佳,并不表示世界上只有他们是青年才俊。 江氏想想道:“不如把信交给妹妹看过。”初次见面时,沈书娴就直拿着玻璃灯让卫策赔钱,除了中二这条外,卫策的个人条件非常好,万一沈书娴对他钟情,这也是一件麻烦事。 沈书君叹气道:“给她看看也好。”沈书娴这个年龄未必能十分懂,但看看总是好的。 江氏把信收好,心里却有一个疑惑,道:“虽然说是斩杀海盗,毕竟是人命关天,怎么就这么容易了结了?” 要是卫策后来跟着捕快们去剿灭了海盗群,立下大功劳,可以说是代罪立功。现在啥都没干,卫策就能潇洒来到淮阳,看卫策那样,估计连大牢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一般商户人家有这么牛叉吗?就沈家来说,虽然沈书君跟谢延丰交好,家里至亲惹了这样的事,也许能最终脱罪,但肯定不会这么快。 沈书君也想到这一点了,道:“我看卫小爷举止扮,以及豪爽程度实在不像商户人家的子嗣,倒像是世家子弟。”教养这种东西是体现在骨子里的,比如谢延丰,那就是标准的世家子弟。卫连舟多年行商,江湖混久了也就成了老油条,看不太准。卫策只是少年人,才出来不到一年,江湖气息沾染的还少,看的更清楚。 江氏出门的时候不多,见的人也不多,对此没有多大认识,却不由的道:“世家子弟会经商吗?”卫策现在是浪子一个,卫连舟可是有家有业的,士农工商,四个阶层如此分明,商户人家的小姐甚至于都送到高门大族当妾室,会有世家子弟出来经商吗? “就是世家大族也有末系旁枝。”沈书君说着,上次沈书娴就说过,卫策与卫连舟的名字不像是堂兄弟按祖谱辈份排下来的,当时沈书君想的是卫家是商户,要是卫家真是世家大族,其实也有理由解释。 就是世家大族里也不是所有的族人都可以当官的,有的是天天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卫连舟那一系可能就属于这种,他叫卫策的父亲叫伯父,是亲大伯还是比较远的那种,这就不好说了。 卫连舟生意能干这么大,肯定有大后台,也许这个大后台就是卫策的父亲。这也就可以解释,卫连舟为啥对卫策的事情这么重视,大过年的亲自跑过来寻人,又给他料理官司,还要想办法哄着他劝他回家。 “大爷说的在理。”江氏也认同这一点,要是卫策真是世家大族的公子,那更得小心对待。 沈书君想想又有几分宽慰,道:“卫小爷这样的脾气性情,我己经绝了把小妹许给他的想法,世家公子也好,商户之子也好,都随他去吧。”要是卫策真是世家公子,他就是想嫁妹妹,人家也不会去要一个商户女当媳妇。 “是这个话。”江氏说着,要只是有一条不满意,会觉得有点遗憾,现在是家世不合适,反倒没啥遗憾的了。 次日是十六,元宵节虽然过了,今日却要还席,更何况还有卫策这个贵客在。昨晚那场虽然也算是接风了,但今天本来就要还席,那不如办的隆重些,就当给卫策再接一次风,也正式把沈家众人给介绍给卫策认识。 沈书君起来吃了早饭就去看卫策,聊天拉拉关系,同时做为主人家也该慰问一下昨晚住的好不好,有没有哪里需要改进的。 江氏张罗着中午的席面,又把冬至叫过来,沈书娴的生日己经过了,虽然卫策还在,吴惠姐肚子里那块肉也不小了,只怕她不会再留,早点把话透给林姨娘,让林姨娘闹腾吧。 江氏早上吩咐的冬至,中午快开席时,林姨娘屋里的小雪就过来说,姨娘身子不适,中午不能过来侍侯。同时还请主母开恩,想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十六说节日也算是节日,怕犯忌讳总要先请示主母。 江氏心知是怎么回事,虽然觉得林姨娘做事有点太急燥,不过事情早了早好,反正胡太医那里张财家的己经去过,林姨娘只要正常发挥就不会有什么纰漏。便道:“今天只是还席,也不是什么大日子,身子不适,那就先请大夫过来瞧瞧,别耽搁了。等中午忙完了,我再去看她。” “谢奶奶怜悯。”小雪磕头谢恩。 江氏挥手让小雪退下,又道:“好好照顾林姨娘。” 小雪前脚刚走,吴姨娘屋里的大雪就来了,话仍然是那一番,吴姨娘身子一直不太好,中午不能过来侍侯,同时吴惠姐也病了,也不能来。江氏心估摸着吴惠姐是借家里忙乱之机把孩子偷偷打掉,林姨娘也打算动手,撞一起更好。便道:“那就让她们姐妹俩好好歇歇着吧,不用过来侍侯。” “谢奶奶怜惜。”大雪磕头说着。 两个姨娘都派人过来请假,眼看着就要开席,没看到绍姨娘的人,也没看到绍姨娘的丫头过来说怎么回事。江氏想了想便打发冬至去问,她隐约能猜到绍姨娘的心事,昨天卫连舟没来,绍姨娘失望之余连晚上元宵节看灯都说身体不适没出门。 现在卫连舟虽然没到,卫策却先来了,按信上所说最迟半个月卫连舟肯定会过来领卫策走。绍姨娘这时候该高兴才是,虽然不用跟卫策提前打好关系,但今天席面一半是给卫策接风,绍姨娘至少也得过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欢迎才是,偏偏这时候躲着不出门了。 绍姨娘的心事太难猜,江氏真心觉得自己跟绍姨娘虽然同为女人,心思实在相差太多,她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绍姨娘的思维逻辑是怎么回事。 没一会冬至过来回话,绍姨娘推说身体不适,也不过来话。回话之时冬至神情却很不高兴,绍姨娘仍然一副爱理不理的高傲模样,青楼出身,卖身契捏在主母手里的姨娘,连祖谱都没上,什么手续都没有,冬至真不知道绍姨娘狂个什么劲。 要是受宠就算了,偏偏前天沈书君去给又不侍侯,以沈书君的脾气,绍姨娘就是再漂亮,那也是冷待的料,弄不好过些日子就要会打发出去。婢妾身份本来就是贱,又是转过一道手的,只会更贱。 “随她去吧。”江氏无所谓的说着,绍姨娘心存二心,连沈书君上门就赶出来了,像她这样的,不管她有没有勾上卫连舟,只怕在沈家也呆不多久了。又问冬至:“林姨娘说身体不适,要请大夫,管事的去请了吗?” 冬至笑着道:“己经去请了,估计就要到了。”林姨娘肯定会请胡大夫,胡大夫住的离沈家不远,这时候估计要上门了。 “嗯。”江氏应了一声,也不再说其他。估摸着前头席面开了,便让婆子给沈书娴传话,她们姑嫂总要一起过去。 等沈书娴过来,就有婆子过来传话,前头席面己经好了,姑嫂两个收拾了过去。江氏不自觉得留心沈书娴的妆容,正式场合沈书娴肯定要好好妆扮,这样才不失礼。但今天沈书娴的妆容异样的细心精致,沈书娴长相本来就美,又如此一番打扮,确实是光艳照人。 想到今天的来客,江氏有几分明白,看来是需要劝劝自家小姑。要是真如沈书君所猜的,那样的身世是怎么也配不起的,早点绝了念头才好。 姑嫂两个过去,沈书君和卫策己经入席,沈书君看到只有她们两个过来,不由的问江氏:“姨娘们呢?”卫策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总要介绍认识一下,免得碰上了彼此不认识。 江氏笑着道:“前头两天忙碌,身上都不大好,就没过来。” “噢。”沈书君心里有几分不悦,但当着卫策的面也不好表现出来。只是笑着介绍江氏和沈书娴,虽然昨天己经见过,却不及正式拜见。 见礼坐下,卫策却是直盯着沈书娴看,都说灯下看美人,衬着晕暗的光别有一番风味。直到此时见到沈书娴,卫策算是知道啥是无死角全方位美女了。卫连舟夸过沈书君长的好,估计有一半是想夸沈书娴的,毕竟卫连舟不好那口,只是因不好议论人家女眷的长相,所以才改夸的沈书君。 “呃……”沈书君忍不住开口了,昨天他还跟江氏说卫策可能是大家公子哥,结果卫策就这么直勾勾的看别人家女眷,说他登徒浪子有点委屈,毕竟他看归看,神情并不邪,但就算只是看,这样的看法也太失礼了。 卫策回过神来,却是笑着对沈书娴和沈书君道:“以前在家时这样那样的规矩,就是自己亲表妹的长相我都没看清楚过。后来出来行走江湖,倒也见过几家小姐,要说长相气质皆不如沈小姐。沈小姐实在是我生平所见第一美女,今日能得相见,实在幸会。” 席上其他三人听得都有点无语,沈书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话要是旁人说,她弄不好都要当成登徒浪子打出去。现在卫策说,那神情……真的是很单纯的在夸她漂亮,要是还在现代,她估计会笑着说声谢谢。 换成古代……沈书娴稍稍迟疑一下还是笑着道:“多谢卫小爷夸奖,不敢当。” 沈书君觉得他有必要说点什么,江湖儿女果然太豪迈,沈家小门小户的,虽然不怎么讲规矩,但此时真心觉得拼不起。卫策还说以前自己在家时规矩多大,看来世家公子是跑不了的,不过到底是怎么的教养,能把卫策教成如此奇葩啊。 倒是江氏机伶,直接叉开话题道:“叫的弹唱己经过来,请卫小爷点曲。” 卫策看看歌伎还是昨天的几个,便笑着道:“就昨天的吧,我听着不错。” 歌伎唱起来,刚才的尴尬气氛也一扫而过,丫头们倒上酒,卫策却想起另外一件事,站起身来向沈书君陪礼道:“昨天我的小厮犯错,不小心打破了沈大哥的玻璃灯,实在抱歉。” 沈书君笑着道:“一件小玩意而己,破了就破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快坐下,我们接着喝酒。” “那盏灯实在贵重,一时间我都想不出要怎么赔。下午我就写信回去,看看能不能找来一盏类似的。”卫策继续说着,要是平常东西坏就坏了,贵重物品肯定要赔的,只是一时间他也赔不出来。所以先道了歉,然后让他慢慢想办法。 沈书君无所谓的挥挥手,笑着道:“不过是一盏灯,哪里如你说的那般了,我与卫兄相交多时,虽然与卫小弟是头一次相见,再怎么也不会把一盏灯放在眼里。” “那怎么行,我是定要赔的。”卫策说着。 沈书君刚想开口,江氏却是在桌子下偷偷拉了拉沈书君,卫连舟信上说要留卫策半个月,正想不出理由来,结果现在借口现成送上门来。让不让卫策赔灯再说,先把他留下是真。沈书君会意,当即笑着道:“既然你执意,那我就等你拿灯来,不过你既然在淮阳,怎么也得住下,不然我如何跟卫兄交待。” 38、妾室掐架(上) 推让不过卫策在沈家住下, 至少赔灯之前卫策走不了。沈书君对此也十分满意,卫策自己都说那灯十分少见, 不是拿银子就能马上买到的。就是写信回家求助,只是信差路上耽搁的时间, 差不多也能把半个月拖过去。 宴席完毕,江氏带着沈书娴回后院,沈书君则带着卫策出门走走。卫策这是头一次进淮阳,肯定要四处走走看看风土人情,沈书君考虑到卫策的性子,决定全程陪伴,免得卫策路见不平, 惹出乱子来。 沈书娴和江氏回后院, 沈书娴本想回屋休息,江氏却是叫住她。看沈书娴这一身妆扮以及席子反应应该是对卫策有点小心思的,至少并不像提到卫连舟那样反感。想到昨天晚上沈书君与她的担忧,江氏觉得有必要先跟沈书娴透个话, 免得小姑娘真栽进去, 到时候就难收场了。 丫头们侍侯着把大氅脱下,茶水倒上,江氏就挥手让丫头们下去。沈书娴也没有迂回,直接道:“嫂嫂有什么事?” 江氏想想没开口,而是把卫连舟的信拿给沈书娴。她这一个小姑一直十分聪明,明白,凡事都有主意, 不管先头跟傅家订婚,还是后来退婚,都是自己拿定主意。她这个嫂子,凡事可以提点,可以劝,但要是替她拿主意,只怕也不行。 沈书娴看完有几分无语,却也是明白江氏的意思。不管先前沈书君如何看好卫策,看了这封信之后肯定没这个意思了。第一是因为身份,第二是因为脾性。 要说不失望也是假的,今天早上沈书娴是早早起床打扮,一身装妆非常用心。卫策的条件在这里摆着,少年英才,文武全双,两家还家世相当,沈书君也一直有结亲的念头。要是真成了,她是只赚不亏。 结果这么一封信来了,脾性之类的也许还能改,但家世……卫策就是再好,比现在优秀十倍,她也不会给他当妾室。末了沈书娴只能轻叹口气,道:“妹妹明白,请嫂嫂放心。” 江氏听得十分开心,沈书娴果然懂事,抓住沈书娴的手道:“妹妹放心,天下间好男儿多的是,以后再慢慢挑就是了。” “嗯。”沈书娴有几分沮丧的应了一声,她应该往好处想,都穿成深闺淑女了,有机会看到这种外挂人物也是十分难得。 江氏想了想,还是决定道:“我和大爷都觉得,卫大爷应该跟卫小爷的血缘挺远的,虽然说是堂兄弟,却都没按辈份排。卫大爷又在海口经商,家世倒是配的过。” “呃……”沈书娴卡了一下壳,没想到沈书君和江氏还想着卫连舟。要说卫连舟的条件摆出来,在商户女里头绝对能吸引一片了,但那是沈书君的基友。想不出怎么拒绝好,干脆不接话,只是低头喝茶。 江氏看沈书娴不吭声,便劝道:“卫大爷虽然是商户,但家大业大,性格脾气都是知道的。这回你大哥特意写信过去,说你十五岁整生日,卫大爷也是要来的。”要是卫连舟压根不理会,也就算了,现在人家理会了,也就表示有戏。 “卫大爷……”沈书娴都有几分失语了,本以为只是沈书君这边一头热,没想到卫连舟那边也有点意思。这算是怎么回事,先跟哥哥搞基再娶妹妹,真的没压力吗?想到这里,沈书娴有几分暗示的问:“我打碎了玻璃灯,大哥没再生气吧。” 江氏笑着道:“你哥哥怎么会跟你生气,也是我的错,那灯一直都是我收着。”是她拿给沈书娴,所以沈书娴打碎了,她也有保管不当的责任。 “不是谢大爷送的吗?”沈书娴有点搞不明白了,按理说基友送的东西,沈书君要是十分珍视,该自己好好保存,现在让老婆保存这是怎么回事,江氏还保存的理所当然。 江氏也有点不能理解沈书娴为何这样问,不管谁送的东西,现在是她在管家,但凡贵重物品肯定她保管,沈书君一个男人,外头那么多生意,哪里顾的了这些。随即明白过来,笑着道:“妹妹啊,你还年轻,男人家外头的事何必去管,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就比如内院里,她要是跟哪个丫头媳妇特别投缘,让沈书君收房,姐妹共处,沈书君肯定不会管。至于跟哪家夫人小姐相交,那更是顺理成章的事。 沈书娴再次无语,对如此和谐世界真心服了。只要不是男女乱搞,男男和女女就是如夫妻之间都能如此和谐。要是按这个理论说下去,沈书君跟卫连舟是好基友,然后她嫁给卫连舟还真是好事一件,到时候她再找个妹子百合,真是皆大欢喜。 “男人家在外头,有几个好朋友……也不见得是坏事。”江氏说着,就比如跟谢延丰相交,要不是谢延丰提携,沈家怎么能暴发这么快。凡事都要往好处想,不然天天想这个想那个,她早就要上吊了。 沈书娴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江氏好,江氏对沈书君有感情,这份感情还不浅,但就这样她也能容下沈书君家里三房妾室,外头基友无数。或者可以称之为生存需要,女人必须依附男人生存,忍不下去也得忍,不然就是和离换一个,也不见得比前一个好。这个世界的规则是男人写的,改变不了。 这么想来,沈书娴心情顿时复杂起来。这么说来,卫连舟还真是挺不错的对象,家里有钱,两家关系好,人品不错,嫁过去之后,只要她有江氏的一半本事以及气量,运气好能生下儿子,保证日子过的十分舒服。要是能改变性向成百合,更可以拿着卫连舟的大把钱财,开后宫纳妾室,成为人生赢家。 江氏看沈书娴不吭声,还以为是她不太满意卫连舟,自己逼的太紧。婚事上沈书君还是会听沈书娴的意见,卫连舟也没有明确表示。便笑着道:“妹妹年龄还小,婚事并不急,你哥哥早就说过,总要你自己点头了才好。” “嗯。”沈书娴低头应着,经过江氏的开导,接受亲哥哥的好基友当老公,似乎也可以考虑。不管到什么时候,生存总是第一重要。 江氏看沈书娴似乎不想提成亲这个话题,做为己婚妇人她能理解沈书娴的心情,成亲对于女子不能说是好事,完全是第二次投胎,将来会怎么样真不好说,而且绝对多数己婚妇人的生活不如少女时期。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成亲又不行,女儿家总要嫁出去,让丈夫儿子继续养活。父兄再好,总不能养女儿一辈子。 姑嫂两个正说着话,外头就传来婆子焦急的声音,道:“奶奶,你快去看看,林姨奶奶去了吴姨娘院里,正跟吴姨奶奶和惠姐闹着呢。” 江氏心知是怎么回事,此时脸上仍然显得十分疑惑,道:“进来说话,怎么回事?” 婆子这才打帘进来,刚才姑嫂两人说话时,江氏把丫头打发出去了,几个丫头都在门口站着。就是现在再有事,婆子也不好直冲进来,只在外头回话。江氏发了话才好进来,丫头们也都跟着进来。 婆子跪下回话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丫头们才服侍吴惠姐吃了药,林姨奶奶就怒气冲冲的带着丫头来了,好一番闹腾,此时正闹着呢。” “真是反天了。”江氏脸色阴沉下来,随即吩咐冬至道:“带上管家媳妇和婆子们去看看,把林姨娘,吴姨娘和吴惠姐都叫过来。”姨娘们闹气不管对错先派人镇压了,把人叫到她跟前来,还要她当家主母过去判官司,没这个道理。 冬至匆匆去了,沈书娴闹不清怎么回事,只是问跪着婆子,道:“你在旁边,林姨娘这是闹什么呢?”林姨娘性子是够辣,但脑子也够用,不会无故跑到吴姨娘那里闹事,江氏可不是吃素的。 婆子跪着道:“我也听得不太明白,林姨奶奶进门的时候说是来搜药的,说胡大夫给吴惠姐开了什么药。吴惠姐今日也不太舒服,才吃了药躺下,吴姨奶奶不允,两人就争吵起来,随后就打起来了……” 沈书娴本以为只是闹吵,没想到会直接打起来,林姨娘果然是猛人一枚。江氏听得脸色更难看,又把立秋叫了来,道:“你也去看看,勿必让她们都过来。” 立秋也赶紧去了。 不大会功夫,外头小丫头传话,说姨娘们过来了。林姨娘先进的门,衣衫有几分凌乱,精神却是十分的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才打了一场,脸色红扑扑的,没有一丝病容。左手里握着纸包,右手里握着几张,也不知道是什么。 吴姨娘稍后一步,跟林姨娘比,她就显得狼狈多了。除了衣服凌乱外,头发也乱了,钗环都快掉地上了,脸色显得十分苍白。冬至和立秋两个大丫头也跟着进来,管家娘子和婆子们只在外头侍侯,没敢进来。 林姨娘上前给江氏跪下了,张口就道:“奴家坏了规矩,跑到吴姨娘那里闹事,惹奶奶生气,请奶奶见谅。” “你倒乖巧,张口先求饶。”江氏脸色多少有几分缓合,却是道:“节还没过完,吴姨娘又一直病着,今天中午摆席,你也推病不来。结果跑到吴姨娘那里闹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说不清楚,我不会轻饶了你。” 林姨娘跪着道:“奶奶明鉴,我今日早起时是有几分不舒服,后来管家请了胡大夫过来瞧病。也是机缘巧合我才能得知这么件大事,事关沈家子嗣,我也顾不得病痛,怕吴家姐妹毁了证剧,所以才马上赶过去。” 江氏刚想开口继续问,吴姨娘就抹着眼泪插口道:“林家妹妹,我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与你,好好的你跑到我院中闹起来,当着那么多丫头婆子的面,又是打又翻。当着奶奶的面,你要说不出个原由来,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林姨娘冷哼着道:“到了此时你还要装,你妹妹吴惠姐在外头怀了野种,年前知道大爷要回家,你就让吴惠姐上门来。后来又三求四告的想让吴惠姐进门,其实你们姐妹是谋划着把野种算到大爷头上。” 沈书娴听得一惊,古代子嗣是大事,母凭子贵这话不是说着玩的,尤其在沈书君无嗣的时候。要是吴家姐妹真谋划这个,这真是沈家头一件大事。 吴姨娘听得也是一脸震惊,立即给江氏跪下了,哭着道:“惠姐前头是坏了德性,肚子里是怀了孩子。不过我们姐妹也是刚刚知道,所以才求胡大夫拿了药,想把孩子偷偷打掉,心里是有瞒天过海,保存体面的想法。但是把外头孩子算到大爷头上,此等大事,就是借我们姐妹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求奶奶明鉴。” 林姨娘当即冷哼着道:“话转的真快,知道吴惠姐肚子里怀野种的事瞒不住了,干脆承认了。孩子当然要打掉,那是因为自从年前大爷回来就没跟吴惠姐一处过,肚子里野种的月份越来越大,想栽也不栽上去了。”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惠姐前头是不好,但怀孕之事我与惠姐也是才知道。怀孕前头两个月反应小,惠姐根本就没查察到,直到最近月事两个月不来,请了胡大夫诊了脉才知道。”吴姨娘毫不示弱的说着。 林姨娘冷哼着道:“你怀过孩子吗?根本就是不下蛋的鸡,还在这里说怀孕头两个月反应小?你如何能知道,是特意问过胡大夫的吧。” 吴姨娘反驳道:“我就是没怀过孩子,天下间生过孩子的女子这么多。没吃过猪肉,我总见过猪跑。我知道林家妹妹素来示我们姐妹如眼中刺,现在借惠姐怀孕之事,要借题发挥。惠姐是不好,但我是她亲姐,她前头做错了事,怀了不该怀的孩子,我找大夫给她打药打胎,难道这也是天大的错?” “你还敢说……”林姨娘马上就要反唇相讥。 江氏紧皱着眉头,突然一声道:“够了,我让你们过来是看你们吵架的吗?” 林姨娘和吴姨娘不由的禁了声,仍然怒瞪向彼此。 江氏缓了一下才道:“吴惠姐呢,叫她过来。” 39、妾室掐架(中) 吴姨娘脸色更显得苍白, 林姨娘神情却是得意起来,抢着道:“我过去的时候, 丫头们说吴惠姐才吃了药,在床上躺着。我进屋里看看, 估计是才吃了打胎药。奶奶要是实在想见她,让媳妇拖她过来就是了。” 吴姨娘听林姨娘如此说,顿时惊慌起来,女人落胎本来就是大事,要是真把她拖过来问话,折腾这么一天,只怕吴惠姐性命都难保。 江氏皱眉道:“既然吃了药, 那就随她去吧。”她只是想着把吴惠姐和吴姨娘赶出府而己, 并没有伤吴惠姐性命的意思,而且吴惠姐是平民,不管为何死在沈家,总是一场人命官司。 吴姨娘一脸感激的看向江氏, 磕头道:“谢奶奶怜悯。” 林姨娘脸上有几分不服气, 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江氏看向林姨娘又道:“你从头开始说,你是如何得知吴惠姐有身孕的事,又凭什么说吴家姐妹栽孕。”就像吴姨娘说的,她帮着妹妹偷偷把野种打掉,虽然说这样的事情不好,也可以说是人之常情,沈书君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狠罚吴姨娘。 林姨娘道:“今天早上起来我觉得身子不爽, 快中午时我就派了丫头回奶奶请了胡大夫过来。胡大夫给我诊了脉,说我并无大碍,神情却鬼鬼祟祟的。后来婆子送胡大夫出门时,我就让丫头跟着,丫头回说胡大夫去了吴姨娘屋里,给吴惠姐了一包药。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吴姨娘一直重着,胡大夫开药是常事。何故如何鬼祟,也不见药方。” 有了药方,婆子交给管家,报到江氏这里,江氏批了条子,丫头才能从帐房领到钱。吴姨娘病这么久,全是总帐上走,并不是吴姨娘自己掏腰包。 吴姨娘立即反唇相讥道:“我院里丫头婆子还是有几个的,如你所说,胡大夫真要是如此鬼鬼祟祟,那药必然是在小心递来。你院里的丫头就是偷看,我院里的丫头也不是死的,如何看的这般清楚。” 林姨娘当即把左手的纸包打开,里头装的是煎过药剩下的药渣,道:“这是胡大夫给的那包药,煎过之后剩下的药渣,其实也不用请大夫查看也能知道。如今吴惠姐吃了药,正在床上躺着等着孩子掉落,奶奶打发丫头过去守着,一看即知。” 江氏想想叫来婆子去吴惠姐那里看着,既然要料理,那肯定要所有证据齐全。又对吴姨娘道:“你别插嘴,让林姨娘把话说完。” 吴姨娘一脸愤恨,却也不好再吭声。 林姨娘便继续道:“丫头见状便过来回我,我觉得事情奇怪,便说身上还有些不好,让婆子又唤了胡大夫过来。我威胁利诱一回,胡大夫这才讲了实话,吴惠姐早在年前就让他看过,当时就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胡大夫当时就说拿药给她要把孩子打掉,吴惠姐也接了药,结果却没吃。几天之后,吴惠姐又把胡大夫唤了去,给了许多银子,让胡大夫瞒住孩子的月份。原来她们姐妹便商议,大爷一直无子,前头大爷又跟吴惠姐好过一场,要是能续上前缘,这孩子自然也就能算在大爷头上。” 吴姨娘再也忍不住,反驳道:“林姨娘知道的真清楚,好似旁边看着一般。年前我一直病着,天天请大夫吃药,甚至自己的命都顾不过来,如何还能跟惠姐一起如此筹谋。奶奶也该知道,因为我病着根本就去看过惠姐,惠姐那时候也没有过来过,我们要如何合计。” “这还不简单,派个心腹丫头婆子过去,什么话传不进来。”林姨娘说着,随即又向江氏道:“奶奶要是不信,大可以把吴姨娘身边的丫头婆子叫了过来,要是问不出来,叫嬷嬷们过来,抓起来烤问一番必然有结果。” 吴姨娘脸色变了,喊着道:“拷问之下必有冤狱,而且无故打骂丫头婆子,传出去也有损奶奶的圣名,万万不可。” “事关沈家子嗣,如何重视都是值的。现在是我知晓,若是真如她们姐妹所愿,吴惠姐再生下儿子,大爷岂不是要把家业拱手让给外人。”林姨娘反驳着。 “但真严刑拷打,谁又知道问出来的结果是真是假。”吴姨娘说着,又道:“林姨娘无凭无据,红口白牙就指责我与惠姐合谋要坏大爷的子嗣,这样的栽赃也未免太容易了些。” 江氏想了想便吩咐身边的婆子,道:“让管事的请了胡大夫过来。” 吴姨娘哭着道:“只怕胡大夫己经受了林氏的贿赂,定然要栽赃与我的。进门这几年,得奶奶和大爷怜悯,看病吃药每年总要几百银子,我受爷爷和奶奶的大恩,怎么能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 江氏皱眉道:“子嗣是大事,我马虎不得,拷问丫头婆子你说不同意。我现在只是叫胡大夫过来对质,你又说胡大夫受了林姨娘的贿赂。你说林姨娘冤枉了你,但吴惠姐怀孕是真,年前你求我与大爷让吴惠姐进门也是真的。就是栽赃害你,总有能证据,你真是清白的,自该跟胡大夫对质,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如此大事,总不能任你在这里哭一哭就算完了的。” 吴姨娘顿时哑然,林姨娘神情得意起来,道:“等胡大夫来说,大家在这里对质,是不是真有其事,当时就知,你既然没做亏心事,何必害怕呢。” 吴姨娘死咬住下唇,却是道:“既然要通胡大夫来对质,那要叫大爷过来才好。”江氏看起来很好,但她心里明白,要是有机会赶她们姐妹出府,江氏肯定很乐意。沈书君待人素来心软,要是他在,自己总有辩白的余地,真让江氏在这里有了结论,她想翻身也不能了。 江氏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道:“我和姑娘都在这里坐着,你却还要叫大爷来,怕我和姑娘委屈了你不成。可惜大爷没这个时间,又是内宅的事情,自然该我问清来龙去脉再禀告大爷知晓,至于如何发落处置,我自然也要问问大爷。” 吴姨娘连忙改口道:“奴家怎敢如此想,只是想着胡大夫一个男子进了后院,屋里都是女眷,总要大爷在好些。” 江氏冷哼着道:“沈家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规矩了,这么多人都看着,哪里有不方便。” 林姨娘也在旁边添火,道:“吴氏分明觉得奶奶管不了她,奶奶就是再宽厚,也该先把吴氏拖出去打个十几板子,让她知道家里谁当家作主的。” “你……”吴姨娘怒指向林姨娘。 江氏没理会两人争吵,只是吩咐婆子速去请了胡大夫进来。 胡大夫也算是淮阳城中的老郎中了,走街串相给城中夫人们看病,医术也是可以的。只是品性不行,不过淮阳城中医术不错的大夫不多,胡大夫的生意也总算不错。除了病况之外,他其他的言语,很难取信与人。 林姨娘初次叫胡大夫去的时候,银子都己经给足了,更不用说江氏早派张财家的去打点过。所以沈家打发人去叫胡大夫就立即来了。 江氏命丫头搬了椅子让胡大夫坐下,直接道:“我请先生来是为何事,想必先生也知道了。本来是家丑不可外扬,但滋事体大,不得己才叫先生过来对质。” 胡大夫当即笑着道:“在下明白,不管发生什么事,出了这个门我肯定不会往外透一个字。” 江氏满意的点点头,又给冬至使眼色,冬至早包好五两银子当封口费,走过去放到茶几上。胡大夫连忙拿过来塞到怀里,笑着又道:“谢奶奶赏。” 林姨娘早就迫不及待,连忙对胡大夫,道:“胡大夫,今天中午你在我屋里说了什么,现在当着奶奶的面,你原封不动的说一遍。” 胡大夫顿时吱唔起来,看看上头江氏,又看看吴姨娘,神情显得十分为难。犹豫了一下才道:“年前我给吴惠姐诊脉,确实是有了身孕,因为这几年得吴姨娘照看,我就送了吴惠姐一包落胎药。本以为她吃过无事,没想到几天后又把我叫过去,先头给了我三十两银子,让我给她瞒日子,只说是一个月后怀上的。我想着此事太大,又有嬷嬷之类总是能看出来的。她却说这些不用我管,她自会料理,后来又多给了我五十两银子,我看到银子……” 说到这里,胡大夫不敢再坐,站起身来向江氏拱手作揖道:“是我糊涂贪财,不念这几年奶奶对在下的照顾,差点犯下大错,幸得中午时林姨娘提点。要是真按吴家姐妹所想,万一吴惠姐生下儿子,这沈家的家业岂不是要交到外人手上。” 胡大夫话音刚落,吴姨娘首先惊叫起来,道:“惠姐竟然真的如此糊涂,还把我蒙在鼓里,只说才知道怀了孕,让我找胡大夫拿药掉胎。没想到竟然是……” “哟,知道吴惠姐保不住了,就敢紧把所有的事情往她身上推,以求撇清自己,吴姨娘这脑筋转的就是快。”林姨娘冷嘲热讽的说着。 “刚才胡大夫说的明白,这都是年前的事,年前我病的七死八活,床都下不了。”吴姨娘说着,又看向胡大夫道:“胡大夫你自己说,我何曾找过你,说过让你瞒着的话。” “这……”胡大夫吱唔起来,吴姨娘确实没找过他说过这话,当然以他的人品,就是硬栽到吴姨娘身上也没压力,问题是吴姨娘说的如此斩钉截铁,他也提供不出多有利的证剧。 吴姨娘看胡大夫这个反应,当即哭着向江氏道:“奶奶明查,年前我一直病着,根本就不知道惠姐外头的行事。她前几日才跟我说,她有了身孕,我骂了她一顿,想着姐妹之情,便问胡大夫要了落胎药。一直没回禀奶奶,是想着女子月子又难养,出了沈家的门,真不知道要如何生活。总要等出了月子,才好回明奶奶让她出去。” 林姨娘突然笑了起来,看向吴姨娘道:“话说的真好听,既然你推说什么都不知道,那我问你,你为何要当衣服,我翻到的这张当票又要如何说?” 说话间,林姨娘把右手里握着的纸张展开,起身递给江氏道:“奶奶请看,这是几日前的一张当票,上面写的明明白白,当是四套棉衣,共当了七两银子。那我就要请问吴姨娘了,你到底是哪里缺钱,为何要当衣物?” 林姨娘翻到当票的时候,吴姨娘虽然没能抢过,心里却己经有对词,道:“虽然跟胡大夫相熟,落胎药的钱总是要给的,再者这种事情,总要多给大夫几两银子买酒喝好堵上嘴。惠姐落胎后,更得好好休息调养,这等丑事我瞒着还不及,怎么敢在公中拿银子。我的月例银子就这么多,实在没办法只得当了几件衣服,想着给惠姐买点补品调养身子。” “话说的真可怜,那我就跟你算算这笔帐,姨娘月例是一两银子,但吃穿用度,全部都是总帐支钱,看病吃药更是不必说,根本花不着你的月例银子。逢年过节,奶奶和大爷总是有赏,我新人才进门几个月,加上过年元宵赏钱,我还存下了十几两银子。吴姨娘进门这都四年了,结果连十几两银子都没有,还得去当棉衣,只怕是把存下来的钱款拿给胡大夫了吧。”林姨娘冷哼着说着。 吴姨娘立即反驳道:“不是每个人都有林姨娘的本事,这样那样省钱抠门,再者前两年我父亲病重,家里连下锅的米都没有,我当女儿的肯定要贴补。”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江氏一直沉默看着。倒是旁听的沈书娴突然看向胡大夫道:“你刚才说吴惠姐一共给了你八十两银子,可有字据?” 胡大夫被问的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吱唔着道:“这等丑事,如何敢立字据。”要是立了字据,那就是铁证如山了,不管是他还是吴惠姐,都不希望这事暴出来。 “八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吴姨娘前些年家贫,手里没有积蓄,以至于要当棉衣给吴惠姐补身子倒也说的过去。”沈书娴缓缓说着,又道:“但要是真如胡大夫所说,吴惠姐前后共给了他八十两银子,只凭吴惠姐一个怎么也拿不出来,就是吴姨娘只怕也要点当衣服首饰才拿出来。” 吴姨娘听得一愣,没想到沈书娴会突然间开口。林姨娘也愣了一下,随即却是明白过来,神情更为得意。 江氏更明白沈书娴的意思,接着说下去道:“姑娘说的很是,姨娘的月例银子是固定的,每年过节的赏赐也都有例可查。衣服首饰,但凡贵重的,帐上也都有记录。既然吴姨娘说与自己无关,那肯定不会帮吴惠姐出钱。虽然两年前因为家中的事情闹过穷,也不可能一直穷下去,衣服首饰之类想必也是齐全的。现在派丫头去查看,要是无缺失,吴姨娘的话倒是有几分信,要是缺了什么……” “胡大夫所知道的己经全部说了,这里也没他什么事,不如让他回去。”沈书娴又说着。 胡大夫当即站起身来,江氏只是对身边的婆子打个手势,婆子会意,引着胡大夫出去。等到胡大夫出了正房门,沈书娴也站起身来,对江氏道:“滋事体大,也别让丫头婆子去了,我跟嫂嫂亲自走一趟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江氏起身说着。 40、妾室掐架(下) 江氏和沈书娴起身, 丫头们立即拿来大氅和手炉,江氏又看一眼地上跪着的吴姨娘道:“起来吧, 你也跟着一起去。” 林姨娘刚才拿出当票当证剧时己经站起身来,此时居家临下的看着吴姨娘道:“姑娘和奶奶一起过去查看, 看你如何抵赖的了。” 吴姨娘脸色白如纸,几乎瘫在地上,根本就站不起来。冬至见状,忙叫来两个小丫头,上前把吴姨娘扶了起来。 江氏和沈书娴前头走,林姨娘紧跟其后,两个丫头扶着吴姨娘, 立秋早叫了管家媳妇拿了帐本跟过来。用清点东西的方法细查肯定能查出来, 这归功于江氏管家的细致和抠门,姨娘每月例银,吃穿用的花销,衣服首饰, 只要超过二两银子的使用全部都有记录。 至于房中摆设, 古董金银器皿那更不用说了,全部都要上帐。这些东西沈家有可以拿给姨娘们使用,但并不归她们所有,屋里无故少了东西,别说姨娘,就是丫头婆子都得受罚,还得讲明东西去处。就是沈书君平常出手大方, 也不会管后宅的事,更不会给姨娘们银子。 吴姨娘的院落不小,上头三间正房,左右各三间厢房。要是平常亲戚来了,肯定会让住厢房,吴惠姐却是跟着吴姨娘同住正房里,吴姨娘住的是东边一间,吴惠姐是西边一间。 吴惠姐才吃了药,此时正疼的在床上打滚,听到外头的动静,知道事情有变,想起身去看哪里动的了。倒是江氏走进看她一眼,沈书娴本想一起,江氏却是嫌不干净,没让沈书娴过来看。 “奶奶……都是我的错,确实与姐姐无关。”吴惠姐在床上□□着说着。 江氏没说话,只是对旁边的婆子们道:“你们看着孩子掉下来,确定没事了就马上送吴惠姐走。”要是没吃药,可以让吴惠姐拿着药走,现在己经吃了药,那怎么也得等孩子掉下来之后。万一路上有点好歹来,那就是一条人命。 婆子本来就是江氏派过来的,都是明白主子的意思,吴惠姐出了门之后是死是活不管,但只要在沈家就要保证是活的,道:“奶奶放心吧,我们这里看着呢。” 江氏这才退出西间,沈书娴己经在厅里坐下来,丫头婆子们齐动手开始翻箱倒柜的搬东西。排放的时候,沈书娴还特意吩咐了,各归各类,古董摆设是一类,床幔物品是一类,衣服是一类,头面首饰是一类,然后还有就是平常用的一些小东西。 既然翻腾了那就彻镀一点,沈书娴一直跟着江氏算帐,知道江氏的帐本细致到什么程度,姨娘们想多拿一两银子,那都是不可能的。 一样样全部摆开,不止正房三间,东西厢房也没放过,但凡能找出来的东西全部翻出来摆在厅里。中间厅小,摆不开的就摆在外头了,丫头婆子一阵忙完。 沈书娴又问吴姨娘:“姨娘的东西可都在这里了?马上就要核算,要是还有什么没拿出来,姨娘可是在吃亏的。” 吴姨娘脸白如纸,张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一会小声道:“都在这里了。”丫头婆子那样翻腾,除非有密道藏东西,不然怎么也藏不住。 沈书娴当即给管家媳妇打了手势,管家媳妇翻开帐本,先从古董摆设开始核对,这是最少最贵的一部分。 来回清算两遍,管家媳妇回道:“少了一个五两二钱重的银烛台。” 江氏和沈书娴都看一眼吴姨娘,沈书娴随即道:“记下来,一起清算。”像这等银器,不用去卖掉换钱,直接拿到银铺去可以直接按重量换银子。 另有管事媳妇拿了纸笔记下。 一样样翻开清算,沈书娴素来有耐性,江氏更加不急,唯独吴姨娘整个人都冒起了冷汗,一副随时都会倒地不起的样子。江氏还真有点担心,万一吴姨娘此时一口鲜血吐出来,看着也是心烦,便命吴姨娘坐下来。 到掌灯时分,吴姨娘的全部东西清点完毕,摆设里头少了一个银烛台,两年前打造的首饰里头少了两根银钗,三个金戒指,珍珠耳环也少了两对。刚进门那一年做的四季衣服全部不见了,其中有一件是大毛斗蓬,帐面上写的清楚,只那件衣服就值五十两银子。 沈书娴和江氏看看管家媳妇清算出来的帐目,全部按照帐上原价算,总共少了一百五十二两四钱。沈书娴没问吴姨娘,却是看向大雪道:“你是吴姨娘贴身掌管钗环首饰的丫头,现在姨娘这里少了东西,我只问你要。” 大雪一直心惊胆颤的看着,听到沈书娴问她,顿时魂都飞了,忙跪了下来,道:“平常东西都是姨奶奶自己收着,奴家实在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天天在屋里侍侯,少了这么多东西,你竟然敢说不知道。”沈书娴冷哼着说着,看向江氏道:“嫂嫂,我多嘴说一句,像这样的恶奴留她何用,不如拿着帐本送到官府去,问她盗主财之罪。” 大雪听得沈书娴如此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是沈书君收用过的通房,就是江氏也不好不问过沈书君把她送官府。但现在是沈书娴开口了,等到沈书君回来,江氏只要给沈书君说,这是沈书娴的意思,江氏就撇的干干净净了。沈书君从来不会问沈书娴的罪,沈大姑奶奶的事就是现成的例子。 江氏扬着帐本看向大雪道:“还不快说,不然这笔帐算到你头上,你就是十条命也是赔不起的。” 吴姨娘本来一直坐着,实此再也坐不住,当即跪了下来,哭着道:“东西是我拿去的,请奶奶和姑娘勿要错过了大雪。” 江氏当即道:“就是你拿去的,大雪也该过来回禀我一声。隐瞒不报难道不是罪过,若是她不知,那更是她失职大罪。你现在倒是想一力承担了,只可惜你担不下来。” 江氏这么一番喝,大雪立时明白过来,她原本就是江氏身边的丫头,后来调派过来服侍吴姨娘。这几年吴姨娘待她也很好,但再好此时关系她自身的身家性命,真要问她盗主财之罪,她只怕小命不保。 江氏这次是肯定要赶吴姨娘出门的,她何必跟着陪葬,当即哭着道:“奶奶,姑娘恕罪,我说我都说了。少的那个银烛台,还是两年前吴姨奶奶父亲病重,吴姨奶奶偷偷拿去的。至于少的衣服,有几件是吴姨娘的表妹出嫁,吴姨娘送给她的。至于那件大毛的……” “那件衣服……”吴姨娘突然插嘴。 江氏迅速打断她,厉声道:“我没有问你,你就把嘴闭上,不然我就只能让婆子堵上你的嘴了。” 吴姨娘眼泪直往下掉,却不敢再插嘴。 江氏又对大雪道:“你继续说。” “那件衣服,以及少的这些首饰,是年前姨奶奶偷偷交给吴惠姐拿了出去,至于做了什么,奴家就真的不知道了。”大雪哭着说着,又道:“这几年吴姨奶奶待奴家也十分好,奴家就猪油蒙了心,没来回奶奶和姑娘,还望奶奶和姑娘恕罪。” “你要是说的是实情,我自然会饶恕你,但等我查清之后,要是知道你哪里还有隐瞒,我就是不把你交到官府法办,沈家你也不能呆了。”江氏说着,大雪这种是卖身契在主母手里的,想发卖不需要任何理由。 大雪哭着道:“奴家不敢瞒隐奶奶和姑娘,奴愿在这里发誓,若有一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卖身进沈家是死契,又被沈书君收用过,要是脱籍放出府那是天大的恩赐,但要是转手再卖,下场只会更惨。 沈书娴听得点点头,又转头问吴姨娘道:“大雪都如何说了,你还有何话说?” 吴姨娘当即跪倒在地,泪如雨下,道:“我无话可说,但我见大爷一面。” 江氏点点头,道:“这是自然,你是正式抬进门的妾室,跟大爷好歹也是夫妻一场,不会就这么让你走的。” 吴姨娘是正式结了契书进门的良家妾,主人家可以赶她出门,可以由媒人领走随意聘嫁,但不能像大雪那样随意由人牙子发卖。大雪是奴籍,吴姨娘是平民,就是当了妾室,吴姨娘也不会就此成为奴籍。 外头料理完,屋里婆子也过来回话,吴惠姐的孩子掉下来了,情况还好。江氏便道:“让管事的派车立即送吴惠姐走,从今天开始,再不准吴惠姐踏进沈家门一步。” 吴姨娘是沈家进门的妾,还可以打发,吴惠姐虽然前头说过要给沈书君当妾的话,但并没有办手续,吴惠姐是自由身的平民。不管打她还是卖她那都不可能,要是在沈家有个好歹来,弄不好还要闹官司。 要么沈家就去告官,但又牵涉到家丑和通奸,毕竟吴惠姐不是沈书君的妾,两者不该有任何关系。就像叫胡大夫最初就给了五两银子的封口费,这种事情确实得藏着。 婆子立即过去传话,没一会几个粗使婆子从床上硬拖着吴惠姐下来。才打下孩子,吴惠姐整人个完全虚脱,又在里间听得外间这些事,知道她们姐妹两个都保不住,此时更是心如死灰,任人拖着。 吴姨娘看着吴惠姐被拖走,只是瘫在地上哭成一团,有几分自言自语的哭诉着:“我们姐妹病苦,自小没了娘,爹爹成年外头忙碌,却从来不见他拿钱回来。我和惠姐从小就没吃过饱饭,后来爹爹病重,我嫁到沈家为妾,但爹爹还是去世了。奶奶管家太严,家中所有银两我是一分也摸不着。惠姐无法生活,只得为娼。” 江氏和沈书娴坐了一下午,现地料理完本想起身走的,江氏听到吴姨娘后来的言语。便道:“我与大爷成婚之时家徒四壁,每日劳作辛苦才勉强过活,那时候你在哪里?你看的上大爷吗?现在沈家富践,依你之意,大爷该忘了共患难的夫妻情份,把管家权交于你,任由你挥霍沈家钱财这才是对的。” 吴姨娘怨恨着道:“我不敢如此想,只是觉得奶奶也未免持家太严,笔笔帐目清楚,现在翻腾起来,连我这里有个两银的银钗都算在帐。奶奶连大爷那里也叮嘱明白,不准随意给妾室们银两,不然以沈家之富,我进四门竟然连区区几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我要是有钱,惠姐也不用为娼,现在也可以嫁个好人家。” 江氏冷哼着回道:“照你这么说,主母持家严了竟然也是错。你说因为我持家严,吴惠姐不得才为娼。这话真是好笑,你进门这几年,请大夫看病就算了,吃穿用度全部都是公中拿钱,额外还有一两银子月钱。你要是真想贴补妹妹,只要每月送于她五钱银子都足够使用。省检一点一个姑娘家用五钱银子哪里不够,就是平常衣服首饰,我帐目记的再清,你送与妹妹几件,难道我还能不允。当日你也是良家女,说起来好像是因为父亲有病不得己为妾,但当年你与大爷相识之初你父亲并没有病。你敢说你后来愿意为妾,不是为了钱财。” “我与大爷诚心相交,看中大爷人品样貌,才愿委身为妾。”吴姨娘哭着说着。 江氏只是道:“这些话你还是留着给大爷说吧。” 吴姨娘只是低头哭泣,江氏冷着脸并不理会,沈书娴看一眼吴姨娘,却是道:“就算是为妾,你的月例银子从来没有少过你一分。你总是说嫂嫂持家太严,但你每年请大夫看病总是上百两银子,嫂嫂没有苛扣你一分。你却还是不知足,竟然跟妹妹合谋,要乱沈家子嗣。” “我也不想如此,偏偏我肚子不争气,惠姐又……大爷实在不想纳她。”吴惠姐哭的更痛了,又道:“新人一个接一个进门,大爷来我房里的时候都少。月例银子是不少一份,但下人们哪个不是看人下菜,衣服首饰总是林姨娘挑过之后才送到我这里。紧接着绍姨娘也进门了,全我要是再无恩宠,只怕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江氏听得轻轻一叹,沈书娴听得也几分伤感,女人啊女啊,不能出去挣钱养活自己,都挤在一个后院里为争一个男人打的你死我活。就是江氏这个后宅主母在这场争斗中都不能脱身,所以才有那一声叹。 末了江氏吩咐丫头婆子们,道:“把姨娘扶起来,衣服妆容也得收拾好了,不得怠慢。”所谓好聚好散,这也吴姨娘在沈家的最后一天了。 41、打发吴姨娘 江氏和沈书娴走屋门时, 天己经黑透,冬天的黑夜总是来的早些。两个婆子前头挑灯, 江氏和沈书娴并排往,林姨娘落后一步, 三个人都没说话,身边丫头婆子更不敢吭声。还没出正月,天气也不见转暖,年前一场大雪却是己经化尽。 道路是丫头婆子打扫好的,保证无冰无水,江氏忍不住想起她嫁给沈书君头一年的冬天。她虽然一直跟胡氏不和,胡氏也几次想置她与死地, 但胡氏明面并不敢十分虐待她, 可以说是锦衣玉食。 沈书君被沈大爷赶出家门的事,嫁过去的时候江氏当然知道,但贫穷到底是什么样的,她却不知道。后院斗法是她熟知的, 辛苦劳作却是她从来不知道的。她是十月嫁进来沈家, 头一个冬天她双手就起了冻疮,就是现在天热的时候还会觉得十分痒。 几年的辛苦,沈家终于富裕,然后一房房妾室也进门了。亲眼目赌了娘家的妻妾斗法,她娘死了,胡氏活了。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人只要守着自己本份, 但真的守本份可以了吗?她娘就是太本份了,所以她死了,胡氏扶正。 回到江氏正房己经过了晚饭时间,知道家中有大事,厨房也不敢来问,饭一直在灶上热着。丫头上来解下大氅,江氏问着:“大爷回来了吗?” 婆子上前道:“还没有。” “嗯。”江氏应了一声,又道:“那先传饭吧,把姑娘和林姨娘的饭都摆到一处,省得跑来跑去。” 婆子应了一声赶紧过去传话。 没一会几个婆子提着饭盒过来,林姨娘跟丫头们一起收拾摆桌,江氏又特别叮嘱了一句:“吴姨娘屋里的饭送去了吗?” 厨房婆子忙道:“马上就送,总要先送了奶奶和姑娘的。” 江氏又道:“原本送什么,现在还送什么。” “是,是。”婆子连声应着。 因为没有外人在,江氏让林姨娘也一起上桌吃饭,林姨娘谢恩坐下。不等三人吃完饭,卫策扶着沈书君进屋了,两人在外头吃的晚饭,肯定要喝两杯,没想到沈书君酒量这么不好,才喝一壶就醉了,卫策只得扶他回来。 江氏和林姨娘赶紧上前接住,卫策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拱手,道:“请嫂夫人见谅。” 江氏笑着道:“卫小爷客气,喝醉本就是平常事。” 沈书君虽然醉了,但也不是完全糊涂,也挥手道:“跟卫小弟无关,是我自己不胜酒力。时候也不早了,卫小弟也回去歇着吧,明日我们早上我们再一道出门。” “沈大哥是事情烦多,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卫策说着,他自己一个人足够了,没必要拉着沈书君作陪。 沈书君却是笑着道:“才过了年,我也没什么事情,正好陪你一起玩玩,我自己也散散心。” 卫策听沈书君如此说,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笑着道:“好,那明日还要劳烦沈大哥了。” 说完这句卫策转身就要走,正扭头之即,却又看到沈书娴,不禁笑了起来,道:“明日出门回来,我送妹妹件礼物。” “呃……”沈书娴不知道说什么好,主要是卫策实在太豪迈,正常人真心伤不起。 幸好卫策也不打算听沈书娴的回答,只是拱拱手,然后转身走了。 看到卫策出门,屋里众人都不如松口气,丫头们端了水来,江氏侍侯着沈书君洗了脸。沈书君看到里头桌子上的饭菜,道:“我还好,你们先把饭吃了,冷了就不好了。” 林姨娘连忙笑着道:“奶奶和姑娘先吃吧,我来侍侯爷。” 沈书君挥挥手道:“去吃饭吧,我没事,并没醉。”他知道自己的酒量,觉得差不多了就开始装醉,反正他是怎么也喝不过卫策,不如装醉了也就不用真醉了。 林姨娘笑着道:“我己经吃饱了。” 沈书君这才不说什么。 江氏和沈书娴坐下来吃饭,林姨娘侍侯着沈书君换了衣服,洗了手脸。等到两人吃完,沈书君正喝着茶,虽然还是觉得有点头晕,比刚进门时己经显得清醒多了。林姨娘跟着丫头们一起把桌子收拾好,江氏和沈书娴在沈书君旁边坐下。 丫头们上了茶,江氏也让林姨娘坐下,叹了口气这才缓缓的道:“大爷,今天下午你不在家里,家里出了件大事……” “怎么了?”沈书君皱眉问着。 江氏又叹口气,却把林姨娘如何发现,后来如何翻查,处置的全部说了一遍。沈书君先是发怔,随即脸上怒气越来越大,江氏这边说话。沈书君端起茶碗直砸到地上,拍桌而起道:“我自认对那贱妇不薄,她为何如此害我!!”真要是让吴姨娘得逞了,吴惠姐再生下儿子,他挣下的家业岂不是要拱手送人。 说完这句,沈书君直往门口冲,江氏见状连忙起身拿起沈书君脱下来的大包衣服,沈书娴和林姨娘也连忙跟了上去。 沈书君一路急走几乎是跑进吴姨娘院里的,正房的门关着,吴姨娘正在吃饭,饭菜是不缺,却有几分凉了。丫头婆子都在旁边看着她,吴姨娘知道是为什么,是怕她寻死,就连江氏最后吩咐的那句不得怠慢,估计也是在暗示。 她是良家妾,就是自杀上吊,总是一场麻烦。而且她要是这么死了,沈书君看不到她,江氏总有几分说不清。所以至少要等到沈书君看到她,给她定罪,江氏才能脱的了身。林姨娘自觉聪明,却不知道自己是最蠢的那个,这个后院里,谁都斗不过江氏。 “砰”的一声,正房门被踢开了,吴姨娘漠然的抬起脸,看向怒火攻心的沈书君,淡淡然站起身来,行礼道:“大爷来了。” 沈书君几乎要气炸肺,此时哪里还管如此礼数,上前掐住吴姨娘的脖子,怒吼着道:“你进门这么久我自觉没有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沈书君本来酒劲就有点上头,现在又在气头上,直掐的吴姨娘脸色发紫。江氏,沈书娴后头追了过来,上前一左一右硬把沈书君拉开。幸好来的快,不然沈书君真敢直接把吴姨娘掐死。江氏劝着道:“大爷消消气,吴姨娘身子弱,哪能下这样的手。” “哪里还是什么吴姨娘,马上打发人寻了当日的媒婆来,领吴氏出去发嫁。”沈书君怒气未消的打断江氏的话。 江氏见沈书君脾气上来,知道一时间半会扭不过来,虽然天色己经晚了,还是对婆子道:“去叫夏婆子来。”当日吴姨娘进门是夏婆子当的媒人,一事不烦二主,现在要打发吴姨娘走,还得要夏婆子过来。 婆子赶紧领命去了。 沈书娴接过丫头的茶碗递给沈书君道:“哥哥消消气。” 沈书君却是没接,气喘吁吁的看着吴姨娘,衣服首饰,争宠斗艳,凡事都可以包容。现在是子嗣上算计他,尤其在他一直无子的时候,那比背后桶他一刀还要严重。真叔可忍,婶都不能忍,虽然被江氏和沈书娴拉开,他还是恨不得上前掐死吴姨娘。 吴姨娘被丫头拉着,顺顺了胸口,那口气也缓了过来。便站起身来,对着沈书君跪了下来,流泪道:“我对不起大爷,辜负了大爷。” 沈书君怒瞪向吴姨娘,道:“你进门这么久,吃的穿的用的全部都是上上等,你住的院子也就比大奶奶的差些。你妹妹以前行事那样的不妥,那日你跪求,我还是把她留下来了。你到底哪里不知足,非得在子嗣上算计我。” 吴姨娘的眼泪一直往下掉,却是一点哭声都没有,缓缓道:“大爷可曾计算过,从去年开年算起,到今年今日,足足一整年的时间,大爷来过我房中几次?” 沈书君被问的怔了一下,他本来就是商贾,外出行商也是平常事,年前又上京一趟,一年能在家半年就算不错了。就是在家里,交际应酬也是免不了的。他又不是只有吴姨娘一个,又有林姨娘进门,他真是分身乏术。 吴姨娘流着眼泪道:“十三次,整整一年时间里,大爷就进我的屋门十三次。我是对不起大爷,但我……我只想有个依靠而己,新人一个接一个进门,我正值花期年华,大爷一年就踩我门十三次,再过几年,新人越多,我怕会连我是谁都忘了。” 她不是没爱过沈书君,那样美貌的男子,但是……她是妾室,随时都可以被取代被丢弃。就是她一直不犯错,忍隐小心过活,万一哪天惹沈书君不高兴了,她的结局也是被主母随意聘嫁。若是沈书君走到她前头,她就更惨,要么被嫁出去,要么给江氏当丫头。所以她需要孩子,有了孩子在这个家庭里她才能长长久久。 “你只知道我进房的时候少,那你知不知道我一年总共在家多少天。你抱怨我不进你门,那你怎么不看看你身上穿的,还有你平常吃的,我天天在后院里守着你,银子就能从天下掉下来了吗?”沈书君大声反驳着,又道:“我是没到你屋里去,但我缺你吃了吗,我少你穿了吗?这几年在你身上花的钱我拿去喂条狗,他都不会背后咬我!!” 江氏看沈书君火气又上来,想劝又不敢劝,只是看向沈书娴。沈书娴会意,便轻声道:“哥哥,你消消气,夏婆子马上就来了,打发走了,眼不见心不烦,何苦这时气坏了自己。” 沈书君长长叹了口气,沈书娴见状又把茶递上去,沈书君倒是接过来喝了一口。沈书娴又道:“哥哥也别在这屋里生气,到了嫂嫂院里再慢慢合计。” 沈书君点头,随即站起身来,继续在这屋里看吴姨娘哭,他弄不好真敢过去掐死她。吴姨娘一直跪着,此时只是看着沈书君起身往外走,眼泪掉的更凶,却是一点哭声都没有。 林姨娘一直默然跟着,此时见沈书君走了,自然也要跟着走。一行人回到江氏正房,沈书君摔碎的茶碗早就被丫头打扫干净。火发了出来,沈书君虽然还怒气冲冲,但己经冷静了许多。 江氏这才道:“虽然说是让媒婆领走发家,当日吴氏进门有两个箱笼,一顶轿子抬进来的。此时要走了,这些断不能少了她的。”不管妾室还是正妻,来时带多少,走时一样也要带着走,不然只把人赶出来,东西却是扣下不给,不够被人骂的。 沈书君胡乱的点点头,道:“你做主就好了。” 江氏犹豫一下又道:“吴氏这回行事是大大的不妥,但跟大爷总是四年夫妻,总不能一情份不念。我想着,这几年给吴氏做的衣服,打的头面也都由她带去吧,吴家那样的贫寒,她身子又不好,总不能真让她空着手走,只怕每月药钱都付不出来,惠姐又才落了胎。” 沈书君又是一声长叹,情份,情份……他自觉得对吴姨娘不错,为什么吴姨娘会这样。停了一下才道:“你做主吧。” 夫妻两个正说着,婆子就来报夏婆子过来了,沈书君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派出去的婆子机伶的很,夏婆子正吃着饭,硬拖她过来的。 沈书君起身道:“我不想与她说话,你打发她吧。”说着起身进了内屋。 一时间夏婆子进来,见了礼让了坐,丫头倒上茶,闲话几句之后,江氏就笑着道:“叫妈妈过来,也是有件事,当日吴姨娘进门是妈妈前后张罗结的契书。本来想着我身子不好,图吴姨娘年轻好生养,结果进门这几年,三灾八难的,看病吃药钱花出去不少,却不见她有孕。我和大爷商议过了,衬着她年轻,就劳烦妈妈领她出去,自吃过活也好,还是由聘嫁也好,都随她去了。要是有人娶了去,聘金也不用送过来了,只给她自己过活吧。” 夏婆子当这么多年媒婆,一听这话就知道吴姨娘这是在沈家犯了不得说的事,所以江氏用这样的理由打发。当即笑着道:“奶奶说的是,纳她进门本来就是图生养,不见孩子只花钱不大好。但她进门时……” 江氏笑着道:“进门带来的箱笼全部带走,这几年她在这里的衣服头面也都带走。” 夏婆子拍手笑着道:“奶奶宽厚,那我今日把吴氏带走?” 江氏稍稍犹豫了一下,笑着道:“今天天晚了,箱笼也没收拾,就劳烦妈妈明天午后再来一趟吧。“ 42、惊梦 跟夏婆子敲定, 江氏又让冬至拿五钱银子给夏婆子当车马钱,夏婆子欢天喜地的走了。沈书娴事情料理的差不多, 时间也不早了,也起身回去。江氏忙吩咐婆子挑好灯笼, 又让丫头小心侍侯。 沈书娴行了礼退下,走出江氏正房门的时候,天己经黑透。本来元宵节才过,正该月亮大的时候,此时却是乌云密布,看样子今天晚上就会下起来了。 今天的事情看起来像是林姨娘揭发,但沈书娴心里明白, 这是江氏亲自导演的。吴姨娘进门四年, 林姨娘进门四个月,吴姨娘谋划这么大的事,林姨娘能查察觉到就是有本事。现在比江氏知道的还早,林姨娘真是这么大的本事, 她也不会进门给人当妾。 有时候想想江氏挺亏的, 她要是投生到现代,绝对是ceo的料。高薪拿着,别墅住着,菲佣请着,想要什么都可以自己挣,弄不好小白脸都可以养几个,哪里需要在后院里争的死去活来。 “姑娘回来了, 刚才卫小爷过来,送了一枝梅花。”周嬷嬷上前说着,刚好她在屋里,按理说这样不太合适,但人家亲自送到门上了,当下人的也不能把东西扔出去。 “啊?”沈书娴稍稍愣了一下,她满脑子还是刚才的官司,没想到卫策小爷又有奇招。送花?在古代真的行吗? 小丫头机伶当即把花瓶捧了过来,一枝鲜艳的红梅开的正好,应该是刚刚折下来的。笑着又道:“卫小爷说今天出门忘了给姑娘带东西,路过园中时看红梅开的正好,所以就折了一枝送来,说是借花献佛了。” 沈书娴听得的有分无语,周嬷嬷脸色也没那么好看,她曾是高门大户的嬷嬷,规矩要求甚严,像卫策这样……说是私相授授,人家是光明正大送过来的,都没打发小厮来,亲自来的。但要说光明正大吧,谁家男客人跑到人家未出阁小姐屋里送梅花的,这都是哪跟哪。 “那就摆着吧。”沈书娴突然笑着说,难得在这个世界里,遇上如此豪迈的人物。 周嬷嬷忍不住道:“姑娘……” “那依嬷嬷之意,我该扔出去吗?”沈书娴笑着说着,又道:“卫小爷是沈家的贵客,他也……没做什么,就是送花来,也送的坦荡。”这么多丫头婆子看着,再回想一下平常卫策的神情举止,跟猥琐这个词实在不沾边,只是这样的行为让人很无力。 周嬷嬷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停了一下有几分自言自语的道:“说起来卫家那样的人家,怎么家里小爷……” “卫家?嬷嬷知道卫小爷家境如何?”沈书娴反问,她和沈书君对于卫策身世都不太清楚,只猜出来家世不错,听周嬷嬷这个口气是知道的。 周嬷嬷连忙道:“我是看卫小爷的行动举止猜出来的,必是世家公子无疑。” “噢……这样啊。”沈书娴并不相信,但也不追问,反正不管哪个世家的公子,都不会娶她一个商户女。 周嬷嬷见沈书娴有几分起疑,忙叉开话题道:“听说后院吴姨娘的事发了,姑娘和大奶奶才料理了,连夏婆子都叫了过来,说明天就要打发她出门。” 沈书娴虽然知道这事瞒不住,但对于下人间传话速度还是有点感叹,轻轻叹口气道:“嗯,明天下午吴姨娘就要出门了。” 周嬷嬷听得一叹,看一眼沈书娴有几分意有所指的道:“这就是姨娘的命,好不好,直接判了事,打发出去嫁人。再遇上主母苛刻的,直接定下聘金数目,多半又被聘去为妾,生死难料。”不管卫策对沈书娴是啥心意,沈书娴想嫁卫策,必是为妾。 “好好的良家女子,本可以寻个门当户对的当正妻,何必为妾。”沈书娴淡然说着,周嬷嬷这是在借机好心劝她,不用劝,她自己明白的很。 这个时代的女人,别说是妾室,就是正妻,也活的极不容易。只说眼前大嫂江氏,跟沈书君共患难这些年,她最后又得了什么。一个个水灵灵新人在跟前,江氏要是只想着,我是跟沈书君共患难的正妻,你们谁也越不过我,那她现在又会怎么样。 沈书娴很佩服江氏,江氏给自己的定位给准,她首先是沈家的主母,然后才是沈书君的妻子,所以到此时此刻,她才能如此从容。 沈书娴突然觉得她得纠正一下自己的心态,就像江氏这样跟着男人苦出来的,沈书君也算是有担当的,仍然挡不住一房接一房的妾室往家里抬,女人多了,争斗也就开始了。后院争宠的根源在于男人,与其当夫君是男人,不如当他是老板。 要是运气好生下一串儿子,那养老保险算是到位了,不管男人怎么样,除非倒了血霉遇上家破人亡,不然这一生算是有保障了。 要是不能生,或者生的都是女儿,那至少也像江氏这样,把所有权柄抓在自己手上,男人跟前说的起话,不管妾室生了儿子,还是无嗣之后以后要过继,谁都不能动摇她主母的位置。 人活着的第一压力是生存压力,饭都吃不饱时,凡事都要往后靠。对于女人来说也是一样,马上就要被男人赶出门了,无处安身了,就是想谈情,跟谁谈去。 “姑娘能如此想就好。”周嬷嬷有几分欣慰的说着,卫家那样的人家就是当妾,也不能说辱没了沈书娴,只是能嫁出去当正室,何必为妾。绍姨娘那样是没办法,她不能脱籍,当妾室是她最好的出路,再差一点就只能进勾栏。 春分不明其中道理,只是道:“嬷嬷说的哪里话,姑娘好好的怎么会给人当妾。” 周嬷嬷忙道:“是我说错话了,姑娘勿怪。” 沈书娴无所谓的笑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嬷嬷也该去歇着了。” 周嬷嬷站起身来,笑着道:“姑娘也早点歇着。” 小丫头送周嬷嬷出门,春分就道:“周嬷嬷今天是怎么了,卫小爷送来花时,脸色黑的跟锅贴似的,虽然当时没说什么,卫小爷走了就开始说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卫小爷这般行事虽然……不太妥当,但卫小爷跟姑娘年龄相仿,又是那般人物,要是能……” “嬷嬷是我为好。”沈书娴说着,有几分叹息的道:“卫小爷的家世,不是一个平常商户配起的。”那样一个人物,要是能门当户对多好。 春分和立夏都变了脸色,沈书娴不愿多说,只是道:“以后卫小爷不管送什么来,能推的都推掉。”当然以卫小爷的豪迈,谁知道他会送什么,怎么送。 “是。” 翻了翻书,练了会字,困意上来,沈书娴唤来丫头侍侯着梳洗睡下。丫头们放下帐幔,吹了灯,沈书娴却没多少睡意,要是现代社会的十五岁少女,撑死也就是高中生,弄不好还在读初中,明星,漫画,正是该潇洒青春的时候,而古代的十五岁少女,却开始想着嫁人,生孩子,后院主事。 在床上翻腾一会沈书娴迷迷乎乎的睡了,刚闭上眼,就觉得卫策穿着西装礼服,手捧大束红玫瑰在自己面前单膝跪下,喊着道:“亲爱的娴,我爱你,我们结婚吧。” 梦中沈书娴自己也是白色婚纱,刚想说答应。突然前面杀出来人一个凤冠霞帔的妇人,怒指向她道:“你个贱妾,我是他正妻,还不快跪下给主母请安。” 卫策刚想说其他,凤冠霞帔妇人直向卫策冲过来,三下五除二把卫策打翻在地上。沈书娴在梦里还想着,卫策不是打虎英雄吗,怎么这么简单就被打倒了。 随即场景转换,沈书君和卫策手摇白纸扇,一身西门庆式的打扮出场了,沈书君给沈书娴道:“妹妹,我跟你订的是卫兄,你快丢开卫策,过来跟卫兄成亲。” 说话间沈书娴和卫连舟换了衣服,变成古代的新朗新娘大红色,正要拜堂之时,卫连舟突然间丢开彩球,上前拉沈书君道:“沈兄,其实我这都是为了你,我们私奔吧。”说着堂也不拜了。拉着沈书君就往外跑,然后谢延丰突然杀了出来又拉沈书君,沈书娴并没有见过谢延丰,但梦里就觉得是他,瞬时打了起来。 梦里沈书娴只觉得怒不可谒,顿时揭开盖头,大喊着道:“泥马,老娘也要去找妹子!!” 这么一声喊,沈书娴不但把自己喊醒了,暖阁里睡着的春分也醒了,连忙起身点上灯,走过来问:“姑娘怎么了……” 沈书娴梦中醒了,还在恍神中,泥马,这到底是什么世界。春分见沈书娴不吭声,又满头大汗,不由的道:“姑娘,是不是做恶梦了。” “比恶梦还可怕……”沈书娴缓过神来,长长吁了口气,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此真实的梦境,真比满屋鬼怪可怕多了。毕竟鬼怪不是存在的,而梦里的内容弄不好会成真。 春分忙给沈书娴倒了杯茶,道:“姑娘压压惊。” 沈书娴接过来喝了一口,确实得压压惊,春分接过怀子又道:“不然我陪着姑娘睡吧,这样床上多个人,姑娘不至于如此害怕。” “不,不用!!”沈书娴连声说着,主要是想到梦里自己说的那句话,找女人什么的,压力还是太大了,梦里想想就算了,别真的执行。 春分看沈书娴神情有异,看来是被恶梦吓的不轻,便道:“天看着也快亮了,不如我陪着姑娘说会话。”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完全可以再补眠,恶梦吓成这样,还是别睡了。 沈书娴点点头,看春分只穿着内衣,便道:“你去把衣服穿上,坐我床上说会话。” 春分穿了衣服坐过来,沈书娴揭开被子让春分一同坐下来。 春分又道:“姑娘莫怕,明日跟奶奶说一声,到庙里要来符来,压在枕头下面就好了。” “不用了。”沈书娴挥手说着,随即想到家里闷这么久,到庙里逛逛也不错。便改口道:“只是要张符怕不灵验,不如明天给嫂嫂说了,亲自去庙里一趟也挺好。” “姑娘说的是。”春分笑着说着,又道:“姑娘在家里也闷了一段日子,出去散散心也好。” “正好也叫上嫂嫂一起。”沈书娴笑着说着,家里这么多烦心事,是该出门走走了。 闲话一会,混到天亮,丫头们侍侯着沈书娴穿衣起身,对镜梳妆的时候,沈书娴忍不住看看镜中的自己。卫策那天夸她那句,他所见的第一美女,当然这是在小姐里头比,丫头歌伎类的不算在内。 这话也不算太夸张,就沈书娴穿过来之后,见的这些奶奶小姐确实都不如她。就是把丫头歌伎算了,也就绍姨娘能跟她比比。 “姑娘看什么呢?”立夏给沈书娴梳着头,笑着说着,沈书娴天生丽质,人所共知的事,姑娘顶着这张脸这些年,也不像今天这样,一直对着镜子照。 因无旁人在,沈书娴对着镜子脱口就道:“你们说,是我好看些,还是我哥哥好看些?”梦中卫连舟正跟她拜着,转眼就抛下她跟沈书君私奔。 立夏和春分被问笑了,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您是女儿家,大爷是男子,如何比的了。” 沈书娴先是一怔,随即自己笑出声来,虽是个梦,一时间她还真放心上了。自古男女有别,这个确实没办法比,再来个纯点的,人家就爱男人,女人长的国色天香都没用。笑着道:“我也是睡糊涂了,叫丫头传饭,吃过我去嫂嫂屋里。”想出门得江氏同意才行,要是江氏也同行就更好了。 43、吴姨娘出门 沈书君昨天晚上在江氏房里歇的, 吴姨娘闹的这么一出,让沈书君除了生气外还有几分灰心。他自觉得待吴姨娘不薄, 结果吴姨娘这么背后捅刀子,还这样那样一统抱怨。要是其他的事情, 吴姨娘这样抱怨,他可能还会回转一点,这种事情出来还如此抱怨,他真恨不得掐死吴姨娘。 江氏当时就道:“这也是我的不是,当时纳吴姨娘进门时我也该劝劝大爷的。原本给大爷纳妾是想着我不生养,屋里多两个人好养孩子。其实说养孩子,家里这些丫头原本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儿, 只因家里不好才卖身为奴。就是几经转手的不好, 总有几个是从小跟着的,这些人卖身契在手里,再怎么样也翻不出天来。” 沈书君听得一叹,道:“你说的也是, 人大心大, 要吴姨娘只是家里的丫头,卖身契在手里,怎么也不敢想谋划子嗣,以图后事。” 像吴姨娘这样就是,家里站稳了,就开始想着我怎么能更上一层楼,要是能生下儿子, 她们两姐在家中地位马上不同,所以她才敢如此图谋。要是换成丫头出身,这种事情想都不想,卖身契在手,就是打死了负的刑责也小。像吴姨娘最多也就是打发她出门,再狠一点就是她一顿,却不能伤她性命,打成重伤都不行。 “说起来都是我不好。”江氏一声长叹,她要是有个儿子,正经嫡长子,再是良妾出身,生下儿子哪个敢跟她争。正妻无所出,所以才先占这个长子的名。 沈书君拉起江氏的手道:“这哪里能怪你,要怪也是该怪我,当日是我无力供养妻儿才会拖坏你的身体。经过这回事我算是明白了,良家女子好是好,我是招惹不起。吴氏还抱怨我不往她房里去,想想也是,我一年只得半年在家,屋里还添这些人口,凭添气生。” 这话江氏听得比较顺耳,却是道:“我唯一所求家中姐妹哪个争气,早日给大爷生下儿子,我才能放心。” 夫妻两个说了许久,丫头们服侍睡下之后,沈书君也是许久没睡。早上起来的也就有点晚,林姨娘早早起来请安,便侍侯着两人穿戴梳洗。早饭刚摆上,沈书娴也来了,江氏忙笑问:“早饭可吃了?” 沈书娴笑着道:“己经吃过了。” 江氏又忙吩咐丫头端茶上来,夫妻两个继续吃饭,沈书君却是突然想了起来,道:“怎么不见绍姨娘?”因为上头没有长辈,他们晚起点无所谓,但按平常时间林姨娘早就来了,连沈书娴都来了,绍姨娘也早该过来侍侯了。 不等江氏开口,林姨娘连忙道:“大爷不知道,这绍妹妹身子娇弱,奶奶又宽厚,进门这么久,早晚请安我没遇上过她。” 沈书君脸色即时难看起来,道:“本就是银子买来的官奴婢,屋里的大丫头也比她体面些,破例让封了她姨娘,她却这么不知好歹,逞的她比祖宗还大。传我的话去,以后每天早晚绍姨娘都必须过来侍侯。” 江氏也在旁边劝着道:“大爷消消气,想来绍姨娘也是想着以前种种,原也是有些气性,以后慢慢的就是了。” “真有气性早就有一头撞死了,何故活到现在。”沈书君说着,他花下巨资买下绍姨娘,其实就是觉得曾经的高门大户小姐流落魄至此挺有趣的,不然只是因为漂亮,他怎么也不会花那么多钱。没想到一时起兴买来的,竟然是这么个玩意,亏死了。 “哥哥实在觉得她不好,打发她出门就是了,何必闹这个气。还让她到嫂嫂跟着侍侯,还不够给嫂嫂添气的。”沈书娴插嘴说着,绍姨娘估计连沈书君都不放到眼里,更何况江氏。非得让她到江氏跟前侍侯,侍侯的心不甘情不愿,看着就觉得烦。当然在江氏手里绍姨娘是翻不开,但何苦如何折腾,你好就留,不好就走,这就么简单。 沈书君听沈书娴都如此说,不禁点点头道:“是这个话,不过来也好,何苦给你惹气。”绍姨娘这种是卖身契在手,可以随意送人发卖。处理吴姨娘还得叫了当日媒婆来,解了契书,拉走东西,绍姨娘随便找个人牙子就好了,省事的很。 饭完沈书君也要去赴卫策的约,说好的今天还要一起出门逛。江氏和林姨娘侍侯着更衣,打发沈书君出门。 沈书娴便道:“昨夜我做了个恶梦,吓得半夜没睡着,我想着去庙里烧香,压压惊。” 沈书君听得有几分担心,忙问梦到什么。 “也记不得了,只知道十分吓人。”沈书娴说着,梦的内容实在不能说。 沈书君也不再问,道:“最近家中烦心事也多,让你嫂嫂跟你一起去吧,多添些香油钱,去去家中晦气。” “嗯,挑个好日子,我们都去。”江氏说着。 打发了沈书君出门,沈书娴跟江氏一处看看帐本,处理后院琐事。林姨娘也没走,只在旁边侍侯,混到中午江氏看林姨娘没走,便命丫头把林姨娘的饭端到一处吃。饭刚吃完,婆子就来回吴姨娘的东西己经全部打点好了,问江氏要不要去看看。 江氏道:“我己经吩咐过,屋里东西吴氏想带走就带好了,把轿子准备好,等夏婆子来了好好把她抬走。” 婆子又道:“吴氏走前想见奶奶,说要给奶奶磕个头。” 江氏听得笑了,道:“难得她有心,我受她的礼就是了。” 婆子赶紧过去传话,没一会只见吴姨娘一身水绿绸衣,神情淡然的进来了,进门给江氏磕了四个头,道:“今日我去了,再见不知何时何地,特来辞别奶奶。” “你在家中四年,服侍大爷尽心,对我也十分恭敬。临走之时又能想到来辞别,难得有心。”江氏说着,又道:“大爷今早出门去了,你要是想见他,有话与他说,我就派人寻他回来。” 吴姨娘摇摇头,苦笑着道:“大爷恨我至深,此时相见不如不见。但有一事,我求奶奶看我在家中侍侯四年的份上能允了我。”沈书君此时正恨她,不管她求什么,沈书君都不会答应。相反的,她马上就要出门,跟江氏不再有利益冲突,自己求,江氏允了,反倒得了贤慧宽厚的名声。 “你说吧,”江氏说着,吴氏倒也聪明,此时倒是知道来求她了。 吴姨娘又磕了一个头,道:“此番奶奶遣我回家,我愿意听任媒婆聘嫁。但是我那妹子……奶奶也是知道的,我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惠姐儿将来前途全在我叔叔身上。我叔叔要是心善,不管找户什么人家妻也好,妾也罢,惠姐也都认命。但我唯独担心,我叔叔把惠姐随意卖与大户人家为奴。” 她是沈家打发出来聘嫁,她叔叔不敢过问。但惠姐不同,不管妻还是妾,都不是奴籍,良籍总有翻身的可能,一旦为奴,生死全随主人心意。 “那你是想着?”江氏问,她倒不介意帮吴姨娘这个忙,虽然与理不和,但吴家十分贫困,吴姨娘的那个叔叔完全不成器,沈家要是插手帮一把,吴家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吴姨娘磕头道:“我只求奶奶吩咐夏婆子,把我和惠姐一同聘嫁,为妻为妾,山高路远都不挑剔,只求不为奴为婢。” 江氏听得轻叹口气,道:“我允你,你放心去吧。”这姐妹俩要是没那么爱财,日子怎么也不会过成这样。吴姨娘过世的亲爹,虽然也不成器,但总把两个女儿养大了,不像一般人家,日子过不下去就随意把女儿发卖为奴。 “谢奶奶大恩,来世结草衔环报答奶奶。”吴姨娘磕头说着,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江氏听得也有几分心酸,随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让冬至递给吴姨娘,又道:“好歹也是服侍大爷一场,这个送与你当个念想。” “谢奶奶赏。”吴姨娘磕头说着。 吴姨娘话完,丫头来报夏婆子来了,夏婆子进了屋里,先向江氏和沈书娴请安,让了坐倒上茶,江氏就道:“吴氏己经收拾妥当,就麻烦妈妈了。” 冬至上前,把早封好的五两银子递给夏婆子,夏婆子高高兴兴的接了。叫媒婆打发姨娘丫头,人家也不是白干活。 江氏又道:“吴氏刚才自己说,她愿意随妈妈聘嫁,还有她妹妹惠姐年龄也不小了,她再三求我,我就劳烦妈妈也把她惠姐嫁了,要是能嫁在一处,她们姐妹也有个照应。” 夏婆子连连点头,笑着道:“奶奶实在仁厚,想吴家叔叔那样的德性,要不是奶奶嘱咐一句,只怕就要把惠姐发卖为奴了。” 江氏看一眼吴姨娘又道:“虽然因她身子不好,不大生长才由妈妈打她出去发嫁,到底也是服侍过大爷一场的。聘嫁之时,切忌要打听清楚,莫不要贪人钱财由人随意带走。要是让我知道了……”有种拐子专门跑到外乡,以嫁娶名,寻一些漂亮女儿当暗娼。有些媒婆是知道的,但想多赚些聘金,只装做不知。 夏婆子连忙笑着道:“奶奶说的什么话,我有儿有女的,真要如此行事,我还得担心天理报应。” 吩咐完毕,夏婆子即带吴姨娘出门,箱笼家伙江氏早打发了小厮帮着抬,吴姨娘又给江氏和沈书娴磕了四个头,这才转身去了。 江氏又打发身边两个大丫头去送。 晚间沈书君又喝的半醉进家,沈书娴和林姨娘在江氏那里吃完饭就己经回去,江氏只说吴氏己经出门,也不再说其了。沈书君只是挥挥手说知道了,丫头们倒上茶,沈书君喝了一口又道:“卫小弟的酒量实在太好,今天差点又喝醉。” “今天闲来无人时,姑娘才跟我说,昨天卫小爷送了一枝红梅过去。”江氏说着,沈书娴说这话的时候也表示很无奈。 沈书君叹气道:“今天街上时,他看到玩偶本还要买了说要送与小妹,后来被我拦住。”不然现在沈书娴屋里敢被玩偶全部占领。 江氏忍不住道:“卫小爷如此……大爷是不是要把话说明白些?” “随他去吧,拖过去这半个月卫兄就要把他拎走了。”沈书君说着,他还想着卫连舟当他妹夫,所以卫策的有些行事,也不好十分说,真说破了,怎么再跟卫连舟说亲事。暗示就好了,多拒绝几次,卫策自己就明白了。 “还是大爷思虑周全。”江氏说着,跟卫连舟虽然也不见有几分把握,总是有点希望。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外头小丫头匆匆来报:“外头李管事接到京中谢延丰大人的包裹,怕是有急事,要见大爷。” 沈书君本来都要睡下,忙道:“速让他进屋回话。” 江氏和沈书君到了中间厅里,李管事匆匆进来,把信送了上来。沈书君忙拆开看,包裹不算小,一个大木盒子,分列几层,最上头放的是一封信。 沈书君先拆开看信,内容十分多,前头是问侯诉说衷肠情谊,最后却是又说了一件大事。学子是三年一科,官员则是三年一调任,去年有春闱,今年就是官员大调任的时候。巡盐御史又要换人,现在淮阳的知县马上要调到别处为官。 新任巡盐御史姓柴,谢延丰虽然早就写信给他,也回信了,但因为以前并无交情,人家会不会买这个面子不好说。 这位柴大人几时到青阳上任,谢延丰倒是打听清楚了,但要麻烦沈书君走一趟,拿着贴去请安。贴子谢延丰己经准备好了,是他的贴子,拿这个贴子到门房,柴家肯定让沈书君进门,当然除了这张贴子外,肯定不能空着手去。 还有新任淮阳知县,以及青阳的知府,谢延丰早写了信过去,这两个的官位都不大,知付那里沈书君去青阳的时候,顺道去就好了。至于知县,意思一下银子上不亏就好了。最麻烦的就是巡盐御史那里,家世背景跟谢延丰都差不多,以前也没多大交情,要沈书君亲自登门打点。 “柴大人二月中旬才到青阳,差不多还有一个月时间,倒也来的及。”江氏说着,又道:“只是要送些什么……”谢延丰说的明白,这位柴大人跟他出身差不多,这样的世家公子,直接送金银人家弄不好会认为是种侮辱,但要投其所好,世家公子的喜好…… 沈书君也有点犯愁,却是道:“慢慢合计。” 44、迁出 沈书君和江氏把库房打开里外翻看两遍, 仍然没发现合适的贺礼。沈家也就是商户,还是这几年才突然暴发的商户, 来往人家不外乎本地的一些商户,乡绅之类的, 平常送礼也不过是金银之类,玉器都少。 现在突然要给世家公子出身的巡盐御史送礼,要是没有世家公子这一条,送金银还可以。让沈书君说这个最实在,但想想平常谢延丰拿的用的,来往送的东西,顿时觉得金银实在不能出手。谢延丰倒是送过沈书君几件玩器类, 东西是很好, 但这本是基友之间互表情谊的,不好转送。 沈书娴旁边插嘴道:“卫大爷常年跑海运生意,见的都是外国稀奇玩意,贵重不贵重先不说, 只说稀罕怕是国内难找的。哥哥与卫大爷的关系又交好, 不如写封信给他,说明用处,让卫大爷帮忙寻几件东西,哥哥按市价给他钱岂不是妥当。” 沈书君觉得这个主意甚妙,青阳也是海口城市,外国货肯定有。但大海商不会给巡盐御史送礼,贩盐当然赚钱, 海运同样的赚钱。现在他直接问海运第一大东家买几件玩器,就是不能震惊全场,至少也俗不了。当即拍手笑道:“这个主意好,卫兄应该人在青阳,我马上写信过去。” 沈书君立时写了信,都没送到驿站走官方路线,派了小厮连夜送去。卫连舟跑青阳是来找人,东西肯定没带在身边,但从海口运东西到青阳,最多也就是十来天时间,只要动作迅速,时间上肯定来的及。 江氏也大松口气,能不能讨好巡盐御史直接关系沈家未来三年的收入,不怕高价送礼,就怕送进去。这年头的商户想挣钱,哪个不是先把官员们喂饱了,喂不饱他们,谁也别想赚钱。 信送出去了,沈书娴看沈书君还是眉头紧锁,便道:“信都送出去了,哥哥还担忧什么?”沈书君帮着卫连舟寻卫策,后来又帮着留住卫策,本来就欠着沈家人情,现在沈家有事托他,他怎么也不好推掉。 沈书君挥挥手,也没说其他,信上内容是没啥问题。但是像这种官职调任,一般都是年前决定,年前他才进了京,当时谢延丰什么话都没说,突然间年后来了这么一封信……莫不是谢延丰朝上出什么事了吧。 沈书君对于朝堂上的事从来没关心过,更不知道里头门道,他就是担心也帮不上忙,便道:“昨天不是说要去庙里上香吗,今天天晚了,明天早上起来就去,我也去,家里谁想跟着的也都带上,祈福保佑家宅平安。” “是。”江氏应了一声,随即让丫头传话给林姨娘和绍姨娘,问问她们去不去。 没一会林姨娘带着丫头亲自来了,满脸高兴的说她也要去,要给家中老小祈福。冬至也跟着回来了,她去绍姨娘屋里传的话,绍姨娘仍然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冬至看着十分来气,此时便添油加醋的道:“绍姨娘说她最近身边不适,哪里都不想去,让大爷和奶奶自便。” 沈书君心情本来就郁闷,听得此话更是大怒,道:“她一个婢妾也敢让我们自便,她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有机会上眼药,林姨娘从来不放过,叹气道:“绍妹妹也真是,平常不把我放在眼里就算了,没想到现在连大爷和奶奶,她也如此不放在眼里,这轻狂样真让人……” 沈书君怒气未消,又听林姨娘如何此说,当时就道:“昨天不来给大奶奶请安我就想发落了她,今天还敢如此轻狂。花大价钱买来,好吃好喝供着,倒是把她的脾气养大了。传我的话,以后这个家里再没有绍姨娘,身边的丫头全部调离,衣服首饰全部收回,从小跨院里迁出来。” 林姨娘和冬至就等沈书君这句话,要说美貌沈家的丫头媳妇没一个及绍姨娘的,虽然出身不好,但要是让她得了专宠,其他人都得靠边站。幸好是这样不识趣的脾气,现在让沈书君一句话发落了,听得她们心里暗爽。 但只是从姨娘降为通房,仍然在沈家呆着,绍姨娘吃了这回亏,以后真学乖了。再去主动巴着沈书君,以沈书君的脾气还能把她再升回姨娘。要是能想个办法,直接发卖,出了沈家的门,那才彻底绝了后患。 江氏旁边听着也不如叹口气,绍姨娘这样的出身,就是生了孩子都不能算她的,对她基本上没有威胁,跟林姨娘这种良家妾还不同。沈书君现在发了火,便道:“这样也好,省得闹气。不过迁出来之后大爷要如何安置?绍姨娘的身价银子……” 姨娘有姨娘的月例,丫头有丫头的例,绍姨娘这种连契书都没有,主人家说是姨娘她就是姨娘,说是丫头她就是丫头。要是平常十几两银子买来的,江氏也就无所谓了。绍姨娘的身价是八千银子,就是现在了江氏还想起来还觉得肉疼。依江氏的,要是沈书君看不上不打算要了,那至少也得转手出去,好歹卖点钱,不至于损失这么多。 江氏这么一提醒,沈书君想也觉得八千银子买个丫头太吃亏,尤其是绍姨娘还不愿意跟他睡,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道:“西北角的跨院一直空着的吧。” 江氏回道:“一直闲着,我安排了人定期打扫,收拾一下也能马上使用。” “把绍氏迁到那里去。”沈书君吩咐着,又对江氏道:“常听说士大夫之家眷养歌伎以供玩乐,你留心些,再买上两三个,请个教席□□。” 眷养歌伎是仕大夫和高门大户公子的爱好,沈书君也只在谢延丰家里见过,个个色艺双绝不说,还都是能诗会画,不管平常眷养的花费,还是买来时的成本都非常高。其作用也就是公子们聚会时,表演歌舞或者执壶倒酒,要是席间哪家公子看中了可以直接开房睡。 就像平常沈书君请客,总会去勾栏里叫上几个唱的,给出场费,席间还有打赏,散了场伎女也就各自回去。高门大户的公子们则玩的更花,直接把歌伎养在家里,其作用跟伎女差不多,成本却比请伎女出席要高太多了。 一个歌伎的使用寿命最多是从12岁到19岁,样貌美丽,能歌善舞,还要写诗作画,这些都要专人□□。手,身体还要细细保养,就像扬州瘦马的价钱高,早期投资的成本就不低,这些歌伎们也是一样。 一个成品歌伎,年龄刚刚好,各样的都好的,差不多能卖到上千银子。还不算买到之后,置办衣服头面,找教席演练歌舞的钱,歌舞编排还要紧跟着流行。平常商户人家,哪里能养的起这个,就是能养起也觉得十分没必要,这是仕大夫们玩的,太高端了。 江氏虽然没见过眷养歌伎,多少听说过,以沈家现在的家境想养起一班歌伎太不容易了,也没必要。便道:“大爷的意思是想着?”给官老爷们送过去,这种高端玩意向来是他们玩的。 沈书君点点头道:“听谢大哥说过,互赠歌伎是平常事情。我想想二月青阳这趟,不止是御史府上,知府府上也得去,谢大哥又特意写信过来,我只怕礼太轻,要是有合适的歌伎送过去,也不失是个好主意。” 按谢延丰所说的,眷养歌伎和赠送歌伎都是仕大夫间的一种时尚,仕大夫家里要是没几个歌伎根本不好意思开宴会,席间没有乐子,还有啥玩头。至于勾栏里的伎女,那等高门大户怎能容伎女进门,所以直接划出一个院子里来养在家里。不管主人还是客人,都可以随意幸尽。 这跟送妾室还不一样,挑两个美女过去,说这两个女子如此美貌,给老爷收在房中。官老爷听着肯定不顺耳,我到底有多大的色名,让人送礼都送这个。现在说是送歌伎,就跟送个猫狗一样,喜欢就收下,就是嫌成色不好也不会惹恼人家。 江氏也点头道:“大爷说的是,这样的贺礼倒也不显得死板。我这就打发婆子请人牙子过来,要是有合适的,现在就留下,一并送到西北院去,再请来教席,至少得编出一支舞曲,还有衣服头面也都得收拾了。” 歌伎的主要作用得能歌善舞,把人送过去了,啥都不会杆在那里,人家会看上才怪。总要舞上一舞,人家看的满意这才收下。 沈书君听得也十分满意,道:“如此甚好。” 林姨娘旁边听着,绍姨娘这回不止姨娘做不成,连丫头都做不成。直接被当成歌伎送出门,彻底绝了后患。心里是万分高兴,脸上却是不好带出来。江氏又叫来张财家的,连同两个管家媳妇一起过去,除了传达沈书君的话,更是收回绍姨娘的衣服首饰。 绍姨娘进门的时间并不长,东西倒是不多,麻烦的是家里丫头又多了。姨娘身边的丫头婆子都是有定数的,吴姨娘出门时就多出来几个丫头,现在把绍姨娘送到西北院去,她身边的丫头肯定不能跟着过去。 江氏又道:“吴氏身边的大雪是大爷收用的,不能打发出去,我想让她过来到我身边侍侯。还有几个小的,我看不如让人牙子领出去,家里实在使不着。” 丫头婆子养多了并不是好事,月钱,四季衣服都是开销,一旦活少人多,彼此之间又要互相托推托。更有下人见主母宽厚,更有欺主之事,总觉得进了沈家的门,就是主母也不能怎么样。江氏持家甚严,对于下人不会很苛刻,但也不会养闲人吃饭。 沈书君只是无所谓的道:“你做主就好。” 江氏便让冬至把多余丫头名单列出来,不管进府之前是不是清白的,至少沈书君没动过她们,以后是好是歹就看她们的各自的命了。正写着名单,张财家的就进来回禀,说绍姨娘得知她被降为歌伎,闹的实在厉害,又是寻死又是上吊,问江氏要不要去看看。 像绍姨娘这种不能脱籍的官婢,让她当歌伎是极平常的事,这跟让一个平民当歌伎是两回事。要是因为这个自杀死了,死也是白死。张财家的却是估摸着江氏的意思,要是绍姨娘真死了,那岂不是亏大了,所以特意来说一声。 沈书君当即冷笑着道:“她要是真有这么大的气性,进勾栏里的时候就该去死了,现在倒是闹起来了。押着她到西北院去,找婆子看好她,一天只给一顿饭,饿上两天她连闹的力气都没有。”要是以前沈书君未必有这么狠的心,只是很不巧,吴姨娘那把算计他正记在心头,总觉得妾室们都要算计他,绍姨娘又是那样的不识相,他看着都烦了。 张财家的见沈书君发话了,脸色也不好看,不敢再问,赶紧去执行。 沈书娴早上跟着沈书君和江氏翻库房,下午又坐了这半日,江氏和沈书君还要忙碌着买人卖人,便起身道:“嫂嫂屋里事多,我去吩咐管事备好车驾,明天好去上香。”这事不难,让婆子传个话,说好几辆车马,各自丫头只是跟车,再带上小厮,以及中午的吃食,也就足够了。 林姨娘也插话道:“我跟着姑娘一起去看看。” 沈书君便对沈书娴道:“你也累了半天,回房歇着吧,拟好单子让林姨娘去吩咐。” “也好。”沈书娴说着,也没回自己屋里,省得林姨娘还得再跑一趟。直接让磨了墨,沈书娴当时在单子写好,递给林姨娘道:“麻烦姨娘了。” “姑娘说的哪里话。”林姨娘笑着说着,又赞着道:“姑娘是越来越能干,凡事都想的周全。看这单子拟的,连中饭大爷的喜好都想到了。” “麻烦姨娘走一趟了。”沈书娴听得只是笑,又看向沈书君道:“我先回去歇着了,晚上就在屋里吃了。”她也就不用再跑一趟。 “去吧。”沈书君笑着说着。 沈书娴行礼退下,虽然穿过来一年多,但对于买卖人口总有点不太习惯。过了二十几年人人平等的生活,突然间这里人分三六九等,可以自由买卖不犯法,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这跟使唤丫头还有点不一样。现代也有保姆月嫂,每月多少钱工资,价钱合适就干,不合适就散伙。 小丫头打起帘子,沈书娴解了大氅递给丫头,刚想要茶,就见周嬷嬷满脸泪痕的跪到自己面前。 45、江月姐 沈书娴进门就看到这样的架式多少怔了一下, 随即给春分和立夏使眼色,两个丫头上前把周嬷嬷硬掺了起来, 春分就道:“妈妈这是做什么,这样大的礼, 要是外头有人看到,知道姑娘敢这样待引教嬷嬷,不知会传出多少闲话来,想来姑娘并没有亏待过妈妈,妈妈何故要如此?” 虽然说分主子奴才,但引教嬷嬷和奶妈在家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这些说是奴才, 要是谱摆大的, 小姐奶奶都放不在眼里。尤其是周嬷嬷,她并不是卖身进府,她是沈书君请来的,跟西席是一个道理, 写了投身文书进府, 干一年活给一年钱,要是不想做了,给主人家协商好,她可以自由走人,她本身是平身。 春分如此说,周嬷嬷也不敢跪着,仍然哭的满脸泪痕, 两个丫头掺着周嬷嬷在椅子上坐下来。沈书娴这才在上首坐下来,却是叹了口气,不等周嬷嬷开口就道:“我知道妈妈是为绍姨娘来,也知道妈妈曾经是绍家的旧仆。妈妈为了旧主能如此,我看在眼里也十分感动,但是妈妈……沈家花了八千银子买了绍姨娘,妈妈能为她赎身吗?”买的是时候是处,现在不是了,就是把这个钱折价了,周嬷嬷也付不起。 周嬷嬷顿时哑口无言,她也是一大家子人口,吃穿住用哪里不需要钱。要是家中真有八千金之富,她何故这个年龄出来给沈家做事,不就是为了五十两银子的年俸。 “绍姨娘看不上我家哥哥,对卫大爷青眼有佳,这是沈家上下都知道的。妈妈既然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要是家里有这样的姨娘这样,这又要怎么算?”沈书娴说着。 “绍姑娘只是……”周嬷嬷想解释两句,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末了只是低下头。 沈书娴叹气道:“妈妈教养我几年,我感激不尽,要是其他事情相托,我定不推辞。但绍姨娘之事,你要我如何跟我哥哥开口?想来绍氏也是可怜,本来官宦人家小姐却流落至此,她要是好好的在家里,以我兄嫂的性格怎么也不会难为她,没想到她如此心大。也不瞒妈妈,我哥哥的心思你也知道,家里如何能容她。” “但是……大爷当她是歌伎送出门……”周嬷嬷不禁又哭了起来,要是沈书君把绍晚词发卖或者转手送人为妾,她也未必会来求跪求沈书娴。周嬷嬷就因为高门大户里呆过,更清楚歌伎的卑贱,所谓歌伎几乎就是谁都能上,别说主人客人,就是家里管事小厮,也能任意去欺负糟蹋。 遇上主人宽厚的,过了使用年龄,会归还卖身契,到官府消了奴籍成为平民,再给点银两发嫁出去。但绍姨娘是不能脱籍,主人家只会把她继续发卖,或者留下来当歌伎教席,沾了个伎字,一辈子都是任人欺压□□。 沈书娴也是一脸叹息道:“事情也是赶的巧,正好有官宦人家求歌伎……绍氏要是几十两银子买进门的,看在妈妈教导我一场的份上,身价银子都不要妈妈的,只管让妈妈领人走。但这么一大笔钱……” 周嬷嬷只是呜咽哭着,说到底就是银子的事,八千两银子…… 沈书娴使眼色给立夏,分春端茶上来,劝着道:“妈妈别伤心了,喝口茶歇一歇。虽然说是旧主,恩情不能忘,但人总得看眼前。你这样哭着求姑娘,岂不是让姑娘为难。大爷再是待姑娘好,姑娘也得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大爷和奶奶己经议定的事,姑娘要是去求,大爷岂不是嫌姑娘没眼色。姑娘本来就是跟着兄嫂过活,就是再好,跟父母总有些不一样。” 立夏这么一番话,让周嬷嬷止住了哭声,道:“我让姑娘为难了。” “嬷嬷说的哪里话,你教养了我一场,这么大的恩情,我如何不念。”沈书娴连忙说着,又道:“中午时在嫂嫂那里吃饭,有两碟不错的果子,我特意要了过来,嬷嬷就拿上,给小孙儿吃吧。” 周嬷嬷抹着眼泪,硬扯出一个笑脸道:“让姑娘费心了。” 立夏敢紧装了一大盒果子送上来,周嬷嬷接过果子,只得起身道:“今日是我糊涂,给姑娘添烦,时候也不早了,姑娘早点歇着吧。” 沈书娴笑着点点头,又让春分和立夏送周嬷嬷出门。 两个丫头送了周嬷嬷回来,立夏就道:“不是我多嘴,周嬷嬷越来越不像话了,姑娘还这样客套,依着我说,早该回了大爷和奶奶,辞她出门才是。” 沈书娴笑着道:“她是引教嬷嬷,教导我几年,要是这样打发她出门,岂不是让人说我忘恩负义,连引教嬷嬷都容不下。等这事过去了,我寻个借口打发她回家岂不是更好。” 别说周嬷嬷这样的雇员,就是卖身契在手的奶妈婆子们,奶过教过哥儿姐儿,无故打发总会被人说嘴。能好好的打发掉,何必撕破脸,弄得自己脸上也不好看。 “还是姑娘思虑周全。”春分笑着说着。 一夜无话,第二天沈书娴早早起来,连丫头们都有点小兴奋,今天要去庙里。虽然平常也是常出门,现在跟着主子一起去庙里,更有热闹好看。沈书娴穿过来之后还没去过,晚上倒是听春分和立夏说了不少。 淮阳城外的小山上就有一座清虚观,香火鼎盛,道观建在半山腰,山道窄,车马都不好上去。大户人家的小姐奶奶去上香,就要另位备下竹轿,两个小厮抬上去。也有虔诚的就自己走上去,山路非常好走,也不高。 平常沈家女眷去上香,大多时候都是走上去的,这回又是祈求家宅平安,只怕也要走上去。两个丫头侍侯沈书娴梳头穿衣时也特别留心,虽然路不远,高不山,但山路走不好走。羊皮靴子,银鼠短袄,外头却是大红猩猩毡大氅。发饰相对简单,却更显得青春悄丽。 “姑娘穿大红色好看。”立夏笑着说,皮肤白衬的住,其实就自家姑娘的样貌,穿什么都好看。 沈书娴也是难得出门一趟,对着镜子照了又照,也觉得十分满意,这才笑着道:“别贫了,快点走吧,别让嫂子等急了。” 沈书娴收拾好把身边丫头都带上,说要去逛庙,丫头都争着去,最后沈书娴干脆全带上,只留了几个婆子看屋子。到了江氏屋里,林姨娘己经穿戴妥当,正和江氏一起侍侯着沈书君穿外衣。 江氏笑着道:“才我打发人去前头客院看过,见卫小爷还未出门,就说了家里去庙里进香的事。没想到卫小爷也有兴致,说要跟着一起逛。” 沈书君听得有几分意外,笑着道:“没想到他有这个兴致。”这几天接触,听卫策谈吐,有几分不信鬼神之意,像逛庙这种事,本以为他没兴致,所以也就没叫他。 江氏笑笑也不好明说出来,卫策逛庙是假,想向沈书娴献殷勤是真。现在一家子都要出门,都不跟客人说一声,也说不过去。便道:“不知道卫大爷何时会来?” “快了。”沈书君说着,最多半个月,现在都过去好些天了,应该也没几天了。 沈书君收拾妥当,管事的早把车驾在大门首停好,一行人往外走的,到前院时,只见卫策己经在仪门等着,身边照例带着他的小厮侍剑。 沈书君笑着向卫策道:“这趟过去是为祈求家宅平安,本以为你不敬鬼神,便没知会你。” “我本来就是闲逛,哪里都是一样。”卫策笑着,又道:“倒是我这样突然跟着去,不会打扰沈大哥吧。” “说的哪里话。”沈书君笑着说着,卫策主仆两个人,十分好安置,怎么也说不上打扰。 卫策的那匹白马早就牵出来,沈书君也是一骑白马,江氏和沈书娴各乘一辆大车,林姨娘一辆小车,四个通房以及跟着的丫头们同剩一辆大车,还有跟车的小厮丫头,早就派遣妥当。 林姨娘扶着江氏正要上车,就见从东边过来一辆马车,马车显得有几分破旧。沈家本为就临街的,有马车路边也是平常事,结果马车却在沈书君白马车停了下来。沈书君正要上马,不由的停了下来,看这个架式只怕是有客来。 江氏也不由的在马车边上站住,车驾停稳,车边婆子拿下脚凳扶着里头人下车。沈书娴看过去,从车上下来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样貌清丽,打扮却是穿金戴银,恨不得把金银首饰压满头,跟她的年龄长像十分不配。 沈书娴正疑惑这是谁,就见那姑娘无视沈书君,直直走向江氏,神情十分不屑的道:“母亲让我传话给你,兄长去世,大伯一家要谈过继事宜,让你回家一趟。” 婆子立时拉拉那姑娘,满脸笑的对江氏说着:“大姑奶奶勿听小姑娘的气话,只因江大太太天天与太太吵闹,太太分身乏术才让小姑娘来请大姑奶奶,还请大姑奶奶看在过世老爷的份上,回去给太太做主,总不能因为小爷去了,就要把孤儿寡母赶出门去。” “原来是章妈妈。”江氏神情淡然的看向章婆子,随即一脸惊讶的道:“我家小弟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我如何不知道?” 章婆子顿时语塞,江小爷去世发丧,按规矩肯定得给沈家送卜文。只因胡氏与江氏不和,胡氏连卜文都没有派送。当时是没想到江大老爷这么大的胆子,胡氏是正式扶正的太太,江大老爷却是一口个贱妾称呼她。 江大太太则更直接,带着丫头婆子直接把胡氏从正房赶到耳房里去,说她一个妾室不应该住正房。就是家中主母去世的早,规矩还是如此。胡氏身边虽然也有几个丫头婆子,但哪里是江大太太的对手,要是再差点就直接赶出门了。 胡氏扶正多年,来往交好的也有几家太太,但她此时无子,也没有娘家。倒是请人写了张状纸递到县老爷那里,只是官家的大门岂是那么好进的。托了相熟的太太去打听,后来就有人跟她说,根源在江家大姑奶奶身上,沈家跟县太爷的关系人所共知,江氏早就递了话过去,她说一句可比旁人说一万句还有用。 胡氏听得十分心惊,怎么也没想到江氏一个出嫁女儿竟然管这事了。还是章婆子劝她,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有儿子傍身怎么都好说,现在夫子子亡,孤儿寡母被人欺负是常事,更何况她又没儿子。 江氏跟胡氏早有旧仇,要是江氏背后给江大伯一家撑腰,这事确实十分难办。胡氏想到当年跟江氏恩怨,自己出面不止要受江氏的羞辱,只怕也没有效果。胡氏便让女儿江月姐过来,来的时候一直都在叮嘱江月姐,见到江氏一定要好好说话。 江月姐自小就被胡氏宠坏了,得知江氏背后暗算,气的暴跳如雷,恨不得立时抽江氏几个耳光。后来还是胡氏还一通怒骂,江月姐才肯过来,但她那脾气如何能低声下气,胡氏让她转几句,她就这么转了,自觉得任务完成。 江月姐本不想跟再跟江氏说话,现在听江氏如此说,顿时怒指道:“你还敢说不知道,不就是你背后给县老爷递了话,让江大太太过来陷害母亲,说母亲只是妾室,并不是父亲正室。” 江氏听得眉头皱了起来,对章婆子道:“我一个出嫁女儿本不该管娘家的事,但胡氏也该教教月姐才是,她再是生母,大庭广众下叫姨娘为母亲总是不妥,听着让人笑话。” “你……”江月姐听得直跳起来,上来就要抓江氏。 江氏身边的丫头婆子岂是吃素的,上去把江月姐按住,江月姐还要叫,冬至直接拿帕子塞到她嘴里。江氏连忙摆手道:“不得无礼,虽然是庶出,这也是妹妹。胡氏一个妾室哪里会教女儿,一个好好的小姐教的当街撒泼,外人看到像什么样子。今年都十四了,又不是年龄小,还是这个样子,以后哪家还敢聘娶。” “你……”江月姐越听越气,刚想再开口就听江氏道:“把月姐送到大伯母那里去,父亲去世,胡氏教不好女儿,只能麻烦大伯母了。” 张财家的早在旁边侍侯着,听得此言带上几个婆子上前把江月娘再次抓住了,章婆子见此变故当即变了脸色,跪下道:“大姑奶奶,就是当年你跟太太有点不和,但跟小姑娘无关,还望您看在一父所出的份上,手上留情。” 江氏脸色阴沉下来,道:“章妈妈说的这是什么话,父母过世,家中无兄弟可依,我又是出嫁的女儿,把小妹交给大伯母管教哪里不对。你亲眼在这里看着,胡氏己经把小妹教成这样,难道还任由她管教下去,以至以后嫁都嫁不出去吗!!” 章婆子还想再说其他,江氏却是道:“今日大爷带着我和姑娘要去观里上香,大爷己经等了一会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门口下了车行请问礼都不会,就这么跑过来说话,哪家姑娘有这样的规矩。” 张财家的本来就是江氏的陪嫁,当年跟着江氏在娘家时受过胡氏和章婆子不少气,看着章婆子现在如此,心里暗爽不己。伸手把章婆子扶起来,道:“章妈妈也未免太没有眼色,车驾都备好了,马上进观上香,妈妈这里拉着奶奶说话,前头大爷可是等着的。” 张财家的如此一说,章婆子不由的看向前头沈书君。当年胡氏到沈家吵闹,沈书君随手就抄起家伙要打胡氏,胡氏后来大骂还要告官却是被里长制止,还有后来沈家兄弟之长。要说江氏的性情脾气也许还有回转余地,但撞上沈书君,只怕命都要搭里头。 想到此处,章婆子敢紧过去给沈书君磕头,道:“耽搁了姑爷的行程,请姑爷勿怪。” 沈书君翻身上马,看都没看章婆子一眼。江氏见状也连忙上车,又给张财家的使了个眼色,先把郑月姐送到江大太太家中去,此时她正要收拾胡氏,省得江月姐在外头跑来跑去,不够丢人现眼的。胡氏确实太不会教女儿,能把郑月姐教成现在这样确实是种本事。 江大太太的手段,江氏多少知晓的,郑月姐到了她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但就江月姐现在这样,也只有江大太太收拾的了。 46、谢衡 出了淮阳城门, 沈书娴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看,不远处就灵虚山。这样看着山势不高, 却是连绵起伏,整体山势平缓。打了春, 冬天的寒意还没过去,看不到多少绿色,连带着山带着一股子寒意。 车驾停下来,丫头们各自扶着主子下车,沈书君和卫策也把马交给小厮们,沈书君笑着向卫策道:“山路窄,行人多, 骑马不方便, 就劳烦小弟徒步上去了。” 卫策笑着道:“人多才热闹,徒路更合我心意。” 沈书娴己经从车上下来,果然如春分所说,清虚观的香火确实鼎盛。才下了十五, 正月未出, 天寒地冻之时香客己经不少。其中穿红着绿的女眷也不少,身边带着丫头婆子,早早过来上香。 留下一个管事及两个小厮照看车马,其他人等全部随行。沈书君理所当然的陪着卫策前头走着,沈书娴跟着江氏并排随后,林姨娘不敢跟江氏并肩,落后一步。 沈书娴难得出门一趟, 平常商户人家的规矩不大,但未出阁的小姐还是不能随意随头露面。就像江氏甚至于可以在沈书君不在家的时候直接到店里料理生意,沈书娴最多也就是在家里算算帐本。再比跟傅家退婚,江氏可以带着林姨娘闹上门去,沈书娴只能在家里坐着等消息。 “等到了春天,我定要嫂嫂陪我出来踏青走走。”沈书娴笑着说着,她不好一个人出门,只得拖上江氏,姑嫂一起出行,这样正合适。 江氏笑着道:“到了阳春三月里,就让人把别院收拾出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小住两天。”那时候家中生意正忙碌,沈书君估计难在家中。 姑嫂说话间,山路越来越窄,行人却是不见少,脚程不自觉得慢了下来。沈书娴心情愉悦的看着周围,突然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映入眼睑,一身粗麻布衣,头上一根银钗,打扮的十分素净,似乎有几分带孝的意思。 少妇容貌美丽,身材妖饶,布衣难掩其姿色。这些还不是重点,沈书娴猛然一见,只觉得她与绍姨娘容貌有几分相似,再看又觉得不像了。 沈书娴多少有点惊讶,要是绍姨娘长相普通,乍一见相惟之人也就算了,不管是绍姨娘还是这个少妇长相都不俗。本想引江氏去看,但回头叫江氏的功夫,少妇己经不见了,清虚观本来就是人多路窄,想在其中寻个人真不容易。 “怎么了?”江氏轻声问着。 沈书娴有点犹豫,人有相似本属平常,她又是随意一眼,便笑着道:“也没什么,怕是我花眼了,刚才看到一人跟绍姨娘有几分相似。” 江氏听听也没放在心上,人有相似不说,绍姨娘也是马上要送出门的。 江氏早在前天就派人来观里送了消息,此时一行人到门口,早有道童过来迎接。沈家虽然是突然暴发起来,但现在在淮阳城中也是数的着的富户,江氏素来鬼神,前两年为了求子,香油钱是从来舍得的。 这趟全家出动过来,虽然不至于不让其他香客进门,却是早早收拾出一处房舍给沈家众人休息吃饭。 “后头园子挺不错的。”卫策回来说着,小跨院很小,又都是女眷怕要歇息。他一个外男不方便,便没进屋,直接从角门出去到了观后花园。虚观前头是道观,旁边是道士们的房舍,后头却是个极大的花园,沈家暂时休息的院落就在园子边上,有个小角门可以直接过去。 江氏和沈书君是常客,对园子早没了举趣,沈书娴倒是想去逛逛,却不敢跟卫策同行。林姨娘笑着道:“听说这园子原是淮阳城中一富户求子得子后,出钱给观里修建,后来几经翻修,现在己经破旧许多了。” 沈书君听说如此,便道:“我要是能得一子,我就把园子重新翻修一遍。” 江氏也听得心中一叹,儿子都快成她和沈书君的梦魇了。 稍做休息,沈家众人就要到前头正殿上香祈福,卫策却没跟着同行。他不信这个,沈家一行人正经进来祈求家宅平安的,逛逛园子还无所谓,前头正殿就不去了。 这是沈书娴穿过来之后头一次跟着上香,沈书君带着,如何磕头,如何跪,沈书娴是有样学样,倒也没做错。鬼神之说她也是不信,要是凡人祈求真能打动神仙帮忙,这些神仙忙也忙死了。 中午饭在观里吃的,除了清虚观的素斋之外,还有沈家自带的十几个食盒。因卫策在,林姨娘不得同席,只与四个通房一桌吃,丫头婆子们在厢房中轮流吃饭。 沈书君拿起筷子时就忍不住叹气,道:“想我年近而立之年,身边却无一子一女,就是挣得银子,这家业传给谁去。” 江氏默然不语,沈书娴正想开口,卫策就笑着道:“沈大哥,不是我说你,你此时正当壮年,嫂夫人也如此年轻,怎么会愁起这个。就我所知,青阳城内就有一个财主,五十岁还添了儿子。” 沈书君听得高兴起来。 饭毕沈书娴想到园中逛逛,本想拖上江氏同去。沈书君吩咐管事的去添香火银子,道:“我也许久没逛过,一起去看看吧。”人家求子修园,要是这样灵验,他给花香再修一座。 沈书君说去,沈家大队人马也都跟上了,卫策才逛完就没跟着,只说要到前头正殿看看。沈家一行从角门过去,本以为今天香客多,园子里人头也多,没想到从角门过去一个人没看见,冷清的很。 沈书君心中疑惑,正闹不清原由,抬头就见假山凉亭上坐着三人,为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五官端正,身量高大,身披玄色大氅,看不出材质,腰间羊脂佩,左手中指上带着一个绿玉扳指,气势不俗。 左边坐的是个年轻男子,手抚长琴,身披白狐狸皮大氅,生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当然样貌跟沈书君比还是差点。右边站着一劲装男子,一身青衣,神情严肃。 沈书君抬头看见,忙转身就要往后走,看扮相就知道惹不起,为了少生事端,还是早点走开的好。只是沈家这么一大串人马,就是想马上转头走不容易。 一行人进院时 只听右边男子喝道:“何人乱闯?” 沈书君只得转过头来,拱手行礼道:“不知大人在此,失礼了,我这就带着家眷回去。” “相逢不如偶遇,既然那么有缘与兄台遇上,何不过来一叙。”领头的男人懒洋洋的说着,先是看看沈书君,又看看沈书娴,神情十分玩意。 沈书君心念转动,拱手笑着道:“兄台之约本不该推辞,但我今日带着家眷来上香,天色己经不早,一会就回去,怕不能幸尽。看兄台不像是淮阳人士,要是来此游幸,不如到让小弟做个导游,小弟家住淮阳城中东街,姓沈名书君,随便一问即知。” “原来是沈兄。”为首男子说着,停了一下才道:“我姓谢,名衡。” “谢兄有礼。”沈书君拱手说着,又道:“那我就家中等侯谢兄大驾。” 左边白衣男子靠近说了几句,谢衡微微笑着,又看向沈书君道:“晚上我就离开再去别处,等二月初时再来拜访沈兄。” “那我定在家中等侯谢兄大驾。”沈书君拱手说着。 谢衡目光扫向沈书娴,从上往下,从下往上看了两遍,沈书娴被看的有点发毛,要说是登徒浪子,有点委屈这位谢衡的气质,但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多好的形容词来。这是要现代,有男人敢这样看她,她当时就要几个耳光甩过去了。 沈书君刚想开口,谢衡就道:“旁边这位是另妹?”长相如此相似,这对兄妹实在难寻。 “正是。”沈书君只得说着。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谢衡微微笑着,看向沈书娴道:“沈小姐,有礼了。” 沈书娴既使恨不得给谢衡两个耳光,此时只得上前福了福身,道:“公子万安。” 谢衡似乎对沈书娴这个举动更为满意,刚想再说,沈书君就插口道:“时侯己经不早,我们也要回去了,不打扰谢兄游兴。” 谢衡似乎还想说点别的,随即笑着道:“请。” 沈书君又向谢衡挥手道别,随即掉头就走,沈书娴迅速跟上,江氏脸色也难看起来。回到小跨院,不用沈书君吩咐,江氏立即叫人打包收拾东西。这年头欺男霸女的事并不少见,就这位谢衡,不管怎么看都不是善茬,惹不起就赶紧躲。 丫头们迅速收拾东西,江氏让管事的找了竹轿,本来是想着走的去,走着回,并没有准备。现在也不走了,直接寻了轿夫来,常有小姐奶奶来清虚观来,有专门靠抬轿为生的轿夫。女眷们上了竹轿,小厮们又找着卫策,等到众女眷坐着竹轿到山下时,沈书君和卫策也赶了上来。 卫策并不知前因后果,只是问沈书君:“沈大哥这是怎么了,走的如此匆忙?”好像清虚观里突然出了吃人老虎似的。 沈书君心情十分郁闷,看谢衡打量沈书娴那个神情,只怕此事不好罢了。要不是今天他反应够快,只怕走都走不了。卫策背景很好,要是能帮上忙就更好了,便把游园时与谢衡遇上的全过程讲了一遍。 卫策有几分纳闷的道:“谢衡??” “你认得吗?”沈书君忙问。 卫策想了想,末了摇摇头道:“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实在记不清了,他有没有说过他的字是什么?”一般大家公子相交,不相熟的称某家几公子,相熟的就叫字,平常交际应酬,没有人会直呼其名,那显得非常失礼。 沈书君摇摇头,他一介商贾,根本就没有字,他没说字,谢衡也没说。 卫策笑看沈书君眉头皱紧,便拍着胸脯道:“沈大哥勿须担心,有我在此,难道那谢衡还能比老虎、海盗厉害,我可是京城第一剑术大师的弟子,他真敢上门来,我定把他打个落花流水。” “呃……”沈书君听得无语,他突然有点后悔把这事告诉卫策,这卫小爷真要脾气上来,真打个落花流水,接下来的烂摊子又要谁来收拾。 林姨娘扶着江氏上车,丫头们扶着沈书娴上车,坐到车上时沈书娴心中还是又气又恼,又有几分怕。沈家再有钱,沈书君的性格再强硬,沈家说到底就是个暴发商户,官家想你死就死,想你活就活,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谢衡的举止打扮,还有今天包场的派头,世家公子无疑。他要是一句,这丫头漂亮,我要收到房中为妾,他就能把人带走。商户人家的女儿送到高门大族里当妾的不在少数,娘家主动送上的也好,被瞧上的也好,真当了妾室再是平民良籍也是万般不由人。 出门时的好心情全部没有了,车驾在沈家大门首停下来,丫头扶着沈书娴下车的时候,沈书娴还是阴着一张脸,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逃过这一劫。卫策背景也许很好,但他家里牛并不表示他本人牛,这是两码事。事闹大了,人家家里不给出力,那能怎么样。相反的,就卫策那样毛燥的性子,要是真惹出大事来,如何摆平都是问题,卫策打虎杀人都不含糊。 沈书君和卫策前头走,女眷们后头跟着,刚走到仪门处,只见绍姨娘突然冲了过来。不是冲向沈书君,而是冲向卫策,沈书君也被吓了一大跳。只听绍姨娘冲着卫策喊着道:“卫策,你真的不管我的死活吗?” 卫策更惊讶,上下打量着绍姨娘,好一会道:“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 47、渊缘 绍姨娘被压到西北院后, 几个婆子看着她,虽然没有打骂, 一天却只有一顿饭,饿得她都没力气闹。周嬷嬷衬着今天家中主子们都不在, 便给绍姨娘送点吃的,也想商议个对策,总不能这样等死,绍晚词便给周嬷嬷说想办法要跟卫策搭上话,这是一条活路。 卫策头一天进沈家时,绍晚词是故意躲着的,当时她满心是卫连舟。卫连舟是沈书君的朋友, 又都说他要过来。绍晚词想的是等几天总是能等到, 躲着卫策不见是怕横生枝节。等卫连舟正式收了她,那时候木已成舟,再见卫策时名份己定,也就无妨碍。 现在沈书君要把送绍晚词送出去当歌伎, 这事情就大发了, 绍晚词怎么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歌伎何等低贱她心里有数。真要是被沈书君送出去了,她这辈子就真完,周嬷嬷甚至于都暗示她可以自杀了。 生死存亡的时刻,绍晚词什么都顾不得,被当歌伎送走后,想再遇见卫连舟几乎不可能, 就是遇上了,那时候她不知道被多少人xo过,就是卫连舟还要她,她也没那么个脸。 如何不被送走了成了眼前最重要的事,卫连舟不在,那就只能找卫策。当年绍家情况好的时候,她跟卫策订过亲,四年前两人还见过一面。因为当时人多,绍晚词对卫策样貌并没有怎么注意,也顾不上,但她一直爱慕卫连舟,认出卫连舟了,他的弟弟,名字又能对的上,就是不认脸也能知道那是她曾经的夫婚夫。 周嬷嬷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既然绍晚词以前跟卫策订过亲,总有几分情份在其中。己经落到如此境地,只能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赌一把也许还有活路,就这么被送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周嬷嬷在沈家这些年,又是沈书娴的引教嬷嬷,就是江氏看到她也是客客气气,在后宅婆子中相当有脸面。周嬷嬷塞了几两银子给看守的婆子,说这是原来的旧主,只说绍晚词可怜,要领她到家中园中走走,也想劝她回想转意。绍晚词会落得如此,不外乎是不想侍侯沈书君的缘故。 婆子们接了银子,想着她们怎么也跑不出府去,周嬷嬷的投身文书在府里,找不到她可以找她家人,绍姨娘更不用说那是卖身契在手。像她们这样的粗使婆子难得有点外快收入,便放她们去了。 卫策在前头院里住,江氏持家很严,知道有男客在,门守看的更紧。入夜之后自是不必说,就是白天前后几个角门总有婆子看着。平常后宅女眷想跟卫策搭上句话不容易,也是巧,卫策今天是跟着沈家的大队人马去烧香的,烧香总要回来,回来就过仪门,绍晚词就直接在这里堵卫策。 如此变故,沈家上下顿住了,沈书君上香时惹了一肚子火气,看绍晚词又出来生事,恨不得马上把她踢回去。但她现在找的是卫策,沈书君只得先看着,总要把话说完不是。因为绍姨娘这口气怎么看怎么像跟卫策有一腿。 卫策却是继续惊道:“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真不认识你。” 绍晚词瞪向卫策道:“我姓绍,闺名晚词,卫九爷,你真敢你说不认识我!!” “我……”卫策一时间词穷,他家中是排行第九,但沈书君都不知道,她如何得知。却是敢紧看向沈书君解释道:“沈大哥,我真不认识她。” 卫策行事虽然豪迈,也曾给沈书娴送过花之类的,但他自觉行事光明磊落,这种行为连私相授授都算不上的。也是觉得很有趣,毕竟他所知的大家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沈书娴却能跟着沈书君见外客,还能同桌吃饭。沈书娴面对他时,既不回避也不拘谨。 现在沈书君的后宅女眷突然冲上来,说跟他认识,怎么样怎么样,那这就事情就大发了。到人家的家里去做客,却跟人家的妾室不清不白,这种行事让人十分不耻。 江氏听得也皱眉来,她是沈家主母,要是沈家的妾室跟沈家客人有什么了,她也难逃治家不严之罪。更何况自从家里有了男客之后,晚上落锁,白天着人守着门户,别说卫策十分规矩,就他不规矩,也不可能有机会跟绍晚词有□□。 绍晚词却是看着卫策继续道:“四年前卫家老太太寿辰之上,你敢说你没见过卫国公府绍家七小姐,后来我们就订了亲。” 最后一句话把所有人都炸的晕了一下,沈书娴也不禁瞪大眼,这真是神展开…… 卫策想了起来,这么一说他确实见过绍晚词,只是世家小姐规矩多,卫策曾说过他连自己亲表妹长啥样都没看清过,更何况别人家的小姐。至于订过亲……想了想却是道:“但这门亲事半年后就退了。”好像是十四岁那年订的亲,那时候他全部心思在剑术上,并没有理会,更何况没过半年,两家就退订了,那时候绍家还没家败。 绍晚词哭着道:“就是后来退亲了,总有订过亲的情份在,更何况我们两家世代交好,你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昔日故人沦落为歌伎。” 卫策眉头皱了起来,一时间却没说话。绍卫两家也算的上是累世故交,毕竟京城的圈子就这么大,但两人曾经订婚,又突然退婚,在讲面子讲规矩的世家中,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两家政见不和,而且冲突非常大。 看绍晚词现在这样,按她说的沦为歌伎,女眷如此下场,家中成年男人估计是杀完了。卫策一直对政治不感兴趣,并不表示他不懂。回想起来在他离家出走之前,几次听父兄言谈,估摸着绍家会败落至此,卫家既然没有出大力,也肯定跑不了。 绍晚词见卫策没吭声,哭哭啼啼的又道:“我一个深闺女眷,如何知道外头男人的事,本来好好在家中,突然间被一群强人拉走发卖。在勾栏里呆了几个月,好不容易保住清白身,却就被姓沈的买去,强行让我当了姨娘。” “这不也很好吗……”卫策只得如此说,做为一个曾经的大家闺秀流落至止是挺可怜的,但抄家灭族的泼天大祸,最后能落得如此结果也算命不错的。沈书君样貌堂堂,家财万贯,对人也不错,跟着当妾,日子不会过不下去。 绍晚词听卫策如此说,顿时哭的更伤心了,道:“我堂堂国公府小姐沦为卑妾,哪里能说的上好,几次想到我都恨不到马上去死。” 卫策听得有些无语,同时也很无奈,做为一个十七岁拳打老虎,剑杀海盗的猛人,唯独对女人没办法。实在是见过的女人少,卫家家教很严,在成婚之前房里连个通房都不能有,丫头敢有动别的心思,发卖都是轻的。 更何况成年之后卫策就专心剑术,顾不上其他。不然他也不会在乍见沈书娴后,就觉得十分有趣了。他要是沈书君这样,男男女女见过无数,沈书娴再是美丽怕难让他多看一眼。 沈书君却是听得心头火起,他本来就厌烦绍晚词端架子不识抬举,没想到绍晚词当着他的面竟然如此嫌弃他。本想发作,看看卫策在,又不好出口。 江氏看出沈书君的心思,心思转了个圈,却是对卫策道:“以前并不知小爷与绍氏有这番缘渊,也是我失查之故。既然如此,我便把绍氏的卖身契转于小爷,请小爷随意安置,以后再与沈家无关。” 卫策连忙摆手道:“不行,肯定不行,我来沈大哥这里叨扰几天,怎么能带走沈大哥的姬妾,外人说起来我都成什么人了。” 就是好色之徒,也不能如此急不可待,这是名声问题。这还跟沈书君主动送他不同,现在姬妾过来勾搭他,他要是干这样的事,以后要如何往朋友家里行走。 绍晚词听得卫策如此说,哭的更厉害,道:“我们两家相交一场,难道你就看着我身处火炕而袖手旁观。” “我……”卫策听得无话可说,恨不得立时掉头就走,他跟沈书君相交一场,看的起沈书君的人品行事。结果绍晚词就能当着沈书君的面一口一个身处火坑,他就是想帮忙,现在也开不了口。 “现在沈家要把我送出去当歌伎,任由从欺凌。看在往日情面上,你真的不肯救我出火坑吗?”绍晚词痛哭说着。 “这……”卫策无词可对,末了实在没办法,只得掉头往外头走,又对沈书君抱拳道:“沈大哥,我先出门去了……”惹不起,他就敢紧躲。他现在情愿掉老虎窝里,不敢在沈家呆了,女人比老虎可怕多了。 绍晚词只当卫策是最后救星,此时看他要走,哪里能肯,两人离的本来就近,此时上前拉住他。卫策被拉的跳了起来,叫着道:“你放开我……” 绍晚词本不想如此,只是情急之中,不用卫策说自己都己经放开。却是道:“你既然不肯救我出火坑,我只求你看在当年相识一场的份上……我要见卫三爷。” “啊???”卫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三爷就是卫连舟,道:“你要见我三哥??”弟弟不行,就找哥哥,这是何等展开…… 绍晚词流泪点头道:“我曾与三爷有一面之缘,相信三爷不是此等凉薄之人。” “凉薄”二字让卫策十分无语,刚想说什么拒绝,却突然想起来,道:“你与我三哥有一面之缘?我三哥离京十年,你一个国公府的小姐,怎么可能见过他??”要是绍晚词是商户,跟着父母外出走商,还有见过可能性,一个深闺千金,如何能跑出京城见一个陌生男子。 “十年前我与卫三爷有过一面之缘。”绍晚词抹着眼泪说着,当时卫连舟十六七岁的模样,经过十年时间,样貌虽然有点改变,但还能认的出来。 “十年前?”卫策上下打量着绍晚词,绍晚词现在也就十六七岁那样,十年前岂不是才六,七岁。绍晚词到底能有多自信,能让一个男人当时记住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然后还一记十年。 绍晚词点头道:“流落至此,我己经一无所有,沈家又要送我去当歌伎,我眼前只有死路一条。” 卫策听得有几分明白,怎么样都是死,倒不如拼一拼。虽然他对绍晚词的智商表示怀疑,但做为曾订过亲的未婚妻,绍家全家灭族,她沦落至此还是挺同情的。更重要的,现在绍晚词找卫连舟了,不找他了,便问:“我三哥人在青阳,并不在淮阳。” “我只想见他一面,不然我就是死也不瞑目。”绍晚词哭泣说着,这是她人生最后的一抹希望。 沈书娴在旁边听得逵猩瘢芡泶士瓷衔懒鄣氖拢缇椭懒耍幌氲讲2皇悄且幻嬷悼瓷系模窃缭谑昵熬涂瓷狭恕t谙执氖焙蚨妓敌⊙噶蛋窃缡欤幌氲缴苄阋膊徊睢 倒是有点好奇卫连舟会是什么反应,十年前一个小姑娘要是记到现在,并有暗恋心情,这……绝对恋童不解释。便道:“过几日卫大爷就要来淮阳一趟,你既然有话与他说,那就等他过来吧。” 如何处置绍晚词现在成了难题,毕竟是卫策曾经的未婚妻,就是后来退了婚,情份总是有点的。真按原来计划那样送出去当歌伎,只怕卫策也与心不忍。 沈书君心中对于绍晚词是厌恶透了,本以为她只是打卫策的主意,现在又把目标转向卫连舟。便对卫策道:“既然绍小姐与卫家有如此缘渊,留在我家中,我实在难安置她。不如这样,我把卖身契交给小弟,任由你料理。” 说着,沈书君就给江氏使了个眼色,江氏会意忙回屋去取卖身契。话说成这样现在,沈家既然当时花了八千银子买下绍晚词,现在也难打发她。银子是亏了,但总不能因为这么个人,跟卫家兄弟弄生分了,最好的就是交给卫策,随他怎么办。 卫策此时也觉得十分难办,但绍晚词的卖身契他如何肯接,便道:“虽然是曾经相识,但人是沈大哥买下来的,自然归沈大哥所有,如何能把卖身契给我。更何况现在她又要吵着见我三哥,现在要怎么办处……不如等我三哥来,看他怎么说?” 其实他也是觉得难安置绍晚词,要说看着她沦为歌伎实在可怜。但人是沈书君的,买了她就有权安排。而且这么一个大活人,还是个女人,要是平民还能给她几两银子随她去,现在又是奴籍,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幸好现在绍晚词吵着要见卫连舟,那就看卫连舟如何说。 沈书君转念一想,反正卫连舟过几天就来了,这么个女人再恶心也没几天了。他本想把沈书娴嫁他,现在用绍晚词试试卫连舟人品也不错。要是卫连舟在女色上如此不挑,就是他条件再好,婚事也不能再提了。 不过这么一闹腾,怎么也不能好再把绍晚词当歌伎送出去,同时也有点意外,绍晚词竟然是国公府的小姐,那与她订婚的卫策,只怕身世也差不到哪里去。心里盘算着,便道:“也好,绍姑娘既然这么思嫁卫兄,不如等卫兄过来,看他怎么说。” 48、夫妻商议 卫策首先跑的, 这边说定怎么处置绍晚词,跟沈书君拱了拱手就飞一奔的回自己的客院去了。沈书君也不好叫住他, 他现在只担心卫策要走。江氏先让婆子把绍晚词送回西北院去,当不当歌伎送出去再说, 迁都迁出去了,就是没迁出去,也不好再在小跨院里住。 绍晚词又吵闹起来,江氏哪里理会她这个,卫策都溜了,她不用再给绍晚词留一点颜面。两、个婆子架住,捂住嘴拖走了。 沈书君从刚才绍晚词出场, 脸上就阴的能挤出水来, 回到后院江氏正房里,就问:“绍氏不是在西北院有婆子看着,怎么就跑出来了。” 江氏知道逃不了这一问,刚想请罪, 沈书娴就站住来, 道:“哥哥,你别怪嫂嫂,这都是我的错,其实我早该回禀嫂嫂,只是想着……都是我的错。” “怎么回事?”沈书君愣了一下,按理说他房里的事,沈书娴是管不着, 也不管的。 沈书娴便把那日周嬷嬷如何求她放绍晚词,以及自己如何回的说了一遍。又道:“想那绍氏如何是能跑出来,必是周嬷嬷贿赂了看守的婆子,婆子看她是我的引教嬷嬷才不好驳她的面子。” “原来如此。”沈书君冷哼的说着,又道:“五十两银子请来引教嬷嬷,本想教你规矩,没想到她自己竟然能勾结姨娘欺瞒背主,这等人我留她做什么。传周嬷嬷来。” 沈书娴只是旁边站着,发落周嬷嬷只能沈书君和江氏发落,就是此时,她也不能眼沈书君一起指责周嬷嬷的不是,毕竟教过她几年。 江氏又道:“把那几个受贿的婆子也一并叫过来,一起处置了。” 周嬷嬷来的很快,她帮绍晚词出了主意后,她就知道她在沈家呆不下去了。但绍晚词如此可怜,她受过绍家那么大的恩,既然有一线希望,她还是想着绍晚词能条活路,这么吵到卫策跟前,不管后续结果如何,沈书君也不好再把绍晚词送出去当歌伎,至少一半目的达成了。 上前对沈书君和江氏福了福身,周嬷嬷低头道:“我知道大爷传我何事,我这就打点东西走。” “走?”沈书君冷哼一声,周嬷嬷并不是卖身进府的,不存在随意发卖之说,但他也不会让她走的这么容易,道:“你并不是卖身进府的奴仆,但所谓吃一家的饭,干一家的活,你倒是好,想着旧主不能说错,因为旧主坑害你现在的东家,你以为淮阳城你还能呆的下去。” 周嬷嬷愣了一下,其实从沈家出去她并不怕,像她这样的引教嬷嬷,不愁没活干,辞了这家又有另外人家请。但沈书君突然说了这样的话,这让她担心起来,沈书君都快成淮阳一霸了,而且一个城中大户人家就这么多,要是沈书君…… “你的工钱多少我一分不少你的,但你在沈家犯的事,我也会让传遍淮阳城大街小巷,我倒要看看还有哪家人敢请你。”沈书君冷哼着说着。 周嬷嬷顿时慌了,她儿子不事生产,一家老小都靠着她的薪资养着,要是沈书君玩这一手,别说淮阳城,临近的城中的大户人家也不敢请她。忙跪下道:“大爷慈悲,我原本是卖身到绍家服侍,后因为家中老太太怜悯,全家放出来,我感念绍家的恩情,看到绍家姑娘留落至止,实在是与心不忍。” “与心不忍?你只是想着我就是离了沈家照样有饭可吃,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今天你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由坑了沈家,下次你还能因为别的原由坑了别家。”沈书君说着。 周嬷嬷在沈家几年,知道沈书君脾气,这是个说的出做的到的主,想想改口道:“我到底教了姑娘几年,要大爷如此对外讲,外人得知岂不是要疑惑姑娘的教养?” “你倒是会说话,但我沈家也是暴发商户之家,将来小妹出嫁,也不过是同等人家,哪里要的这么多规矩教养。”沈书君说着,又道:“更何况你打心眼里看不起我们这等商户,以后就是到了别家去,也总觉得是别人求着你。要是再犯下其他事情来,被别户人家捅出来,难道小妹就能逃的开,与其这样,那不如我自己先说出来。” 周嬷嬷听得心惊,还想再求,沈书君哪里容她再说,道:“到帐房去支银子,你带来的东西全部带走,让婆子看着她,别乱拿了东西。” 江氏见周嬷嬷跪着没动,给身边的管家媳妇使了个眼色,张财家的带着婆子上前把周嬷嬷扶了起来,道:“周妈妈,快些去吧,好歹也给自己留点体面。” 周嬷嬷眼泪掉了下来,却也明白求也无用,只得起身跟着管家媳妇们走。 沈书娴旁边看着围观了全过程,她本来想着找个其他借口打发走周嬷嬷,没想到还是闹到如此田地。现在是沈书君发话,只怕周嬷嬷也没想到她不止吃不了沈家这口饭,整个淮阳城她都混不下去了。 人都是自私的,就像那天她与周嬷嬷说的,让周嬷嬷倾家荡产去赎绍晚词,她肯定不会愿意。只是想着我最多丢一份工作而己,这个代价周嬷嬷也愿意付。现在是让她失业了,就不知道周嬷嬷心情几何了。 打发走周嬷嬷,几个看守婆子打了几板子也就完了,水至清则无鱼,指望着丫头婆子一点私心都没有,那就别使唤人了。打了板子长了记性,知道什么事情不能做就可以了,当然要是再犯,那就不是几板子的事了。 江氏叹气道:“总是我持家不严的缘故,让绍氏跑出来这么闹了一通。”现在如何打发绍氏成了问题,亏些银子就算了,重点是不能跟卫家兄弟伤了和气。 “只怕卫小弟住不下去了。”沈书君叹气说着。 打发走了周嬷嬷,江书君便让沈书娴和林姨娘各自回屋休息,上香遇上谢衡,回家遇上绍氏闹气。两件事挤在一起,夫妻两个也得商议个对策才是,对比之下如何处理绍氏并不重要,倒是谢衡,要如何应对才好。 江氏端茶上来,沈书君接过来喝了一口,却是长长吁了口气,回来的路上他就在盘算着这事,此时心理己有主意,便道:“那位谢公子说他二月初才会来拜访,我算算日子,卫兄让我留卫小弟半个月,这个月月底正是最后日期。二月中又有巡盐御史到任,我看不如这样,你现在就开始收拾东西,这个月底我们去青阳。” 惹不起那就躲,这年头寻人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难。青阳是省会城市,卫策,卫连舟两兄弟又都在,以卫策的家世,就是真不幸撞上了,帮着周旋一下也能周的过去。 江氏想想道:“爷的意思是我们全家都去?”要是都去了,这家业如何办?俗话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沈家人口也不少,又要如何安置。 沈书君有几分为难,但留下媳妇在家扛事,也不像他的风格,便道:“我既然要去,肯定要带上你们,总不能留你们在家中,万一有事,你要怎么办。” 江氏迟疑一会,道:“我倒觉得爷只带着姑娘就好,就平常去青阳御史府里那样,带上姑娘只说去玩。那位谢大爷看模样打扮就知出身不俗,突然来淮阳这边应该是有事在身。他现在又到别处去了,会不会来还是两说了,大爷要是这样丢下淮阳这一摊子走了,生意全部托给伙计,万一哪个有坏心,再出别的事来倒是不划算。 不如我和林姨娘留下来,照顾家中生意和门户,谢大爷不寻来最好,就是寻来了,我只说家中生意忙碌又兼家中姨娘写信过来说给姑娘看了门亲事,大爷带着姑娘去了,因为路途遥远要十天半个月不得回来,那谢大爷有事在身,总不等一直等着。” 沈书君觉得这样也行,却不由的道:“我看谢衡眉眼气质并非善类,要是留你在家,他看我和小妹都不在,万一迁怒与你,这要如何是好。” 江氏却道:“大爷勿忧,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家里,与大爷在家还不相同,他总不能拿我怎么样,再怎么样还有天理王法。倒是我们全家都走,那谢大爷寻了过来,只见大门落锁,更以为爷戏耍了他反倒不好。更何况他来不来还不知道,要是就这么躲了去,家中怎么也没人传递消息,总不好把淮阳的家业全部丢了。” 沈书君听得在理,想了想又道:“既然这样,那我就留书一封,在信中我说明原由,谢衡要是来了,你就把信给他,只看他如何说。” 江氏也觉得这样更妥当,忙侍侯着沈书君写信,沈书君的字体原本很一般。但后来与谢延丰交好,谢延丰还在任上时两人常在一处,谢延丰探花出身又精通诗司书画,诗词学到不的多,倒是字练的不错,至少很能拿的出手。 沈书君想了想才提笔写信,内容写得十分违心,只说那日相见之后十分倾慕,本应该在家中等侯谢衡到来,只因家中姨妈给小妹看了亲事,不得己才走。其实就沈书君本人来说,要是谢衡没那么恶心的连沈书娴都不想放过,他并不是十分介意跟他结交。 信写好晒干,沈书君又写好信皮,江氏把信收好。又道:“要送给柴大人的贺礼,只怕来不及准备。”本来想送歌伎过去,现在时间上只怕来不及了。 “准备金银。”沈书君说着,虽然说金银太俗,但这个最实在,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贺礼,但就直接黄的白的抬进去,这些东西没有不喜欢的。 “嗯。” 夫妻两个议定,马上就开始行动,库房里的一些东西还是要拿出来,知府那边还要送礼,还有新任知县的,这几日就要上任。沈书君不在,要江氏全权打理,正拟着礼单,外头丫头来报:“卫小爷带着小厮收拾好东西,说要给爷辞行。” 沈书君听说并不意外,绍晚词闹了那么一场之后,卫策住的下去才怪。现在关健是得把卫策留在淮阳,到月底时一起起程去青阳。 沈书君披大氅就到了前头厅里,卫策的行装十分简单,侍剑就背一个小包就能走,至少马也己经牵到大门首,只等跟沈书君辞行后就要走。 看到沈书君匆匆过来,卫策拱手道:“唠叨沈大哥好些日时,今日我就走了。” 沈书君叹气道:“此事与小弟无关,何必放在心上。”是绍晚词自己冲上来找卫策的,又不是卫策主动找她的。 卫策只是笑,不管谁先找的谁,他都不好在沈家住下去。他虽然有些行为在外人看着过于不拘不格,但人□□故却比谁都明白,不然他也不会有这么好的人缘。又道:“我刚才己给京中朋友写了信,我本想着陪大哥一盏一模一样的玻璃灯,此时时间匆忙只怕来不急。只能另外寻来东西陪给沈大哥。” 七彩绣球琉璃灯虽然贵重,但也不是找不到,本想着时间宽余,多寻寻就有了。现在他只想马上走,等不了那么多时候,同样的东西找不着,差不多价值的却不难找。 沈书君都快把这事忘了,此时便道:“这不过是我想留你几日的借口,你竟然真放到心上了,一盏灯而己,就是贵重些,也贵不过我们朋友情谊。” 卫策却是挥手道:“那怎么行,我定要赔的。”他回去之后就先写信回京,倒没往家里写,他的朋友就够用了。 沈书君也不跟卫策争这个,只是道:“你既然往家里写了信,他们必然把东西送到这边来,那时候你要是不在,东西交给谁去?” 卫策早就想好,道:“我想着这几天先暂住客栈里。”至少陪东西之前他不会走。 沈书君想想便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留小弟,只是有一件事我想麻烦小弟,本月月底我就要带上小妹去青阳一趟。一是为了寻卫兄,二则还有点别的事,身上银两太多,又有女眷,我怕路上不安全,想让小弟与我同行。” 卫策本来就想着离开淮阳到青阳去,只是时间比沈书君早几天,现在沈书君想让他当保镖,护他路上安全,卫策自然不会推辞。笑道:“我也正想去青阳寻三哥,与沈大哥同行正好。” “好,那就此就说定,等你寻到住处,派小厮告知我一声。”沈书君说着。 “一定。” 49、收拾行妆 送走卫策, 当天晚上沈书君和江氏就把沈书娴叫了过去,主要是说一下月底就要去青阳的事。这一去最少得半个月, 多则……这个不太能说的好,就要看那位谢衡大爷了。 姑娘们出门跟沈书君出门还不同, 丫头婆子全带去太麻烦,但姑娘身边也不能一个人没有,首先要确定跟去的人选名单,然后就是打包东西。因为归期不定,东西带的不能太少,但也不能带太多,要仔细挑选要拿的。 还有就是沈书娴的婚事, 以沈书娴现在的年龄虽然说不上大龄, 但连个订婚对象都没有,这年龄的姑娘也太好。再就是谢衡之事在前,按沈书君意思,他想跟卫连舟提亲, 虽然女家主动有点点不太好, 但也看情况。 按照大珠法律规定,己经订过亲的女子,就是没有成亲也属于有夫之妇。强抢有夫之妇在古代就是大罪,一般贵族子弟都担不起,而且名声非常不好听。 “哥哥的主意是好,但卫大爷……”沈书娴不由的说着,卫连舟可是什么表示都没有。她现在倒不反对嫁给卫连舟了, 跟谢衡比起来,卫连舟绝对是良人一枚。就是卫连舟真跟沈书君有什么,那也是小事一件,到此时,沈书娴算是明白,是不是良人这是要靠对比的。 沈书君看看沈书娴道:“小妹样貌美丽,性格温柔大方,沈家是这几年暴发起来,但卫家起步最多也不过十年。就是卫家祖上不错,有几门好亲戚,但卫兄确实是商户之家,不管怎么看都是门当户对,卫兄未必会反对。”凡事都要一试,万一要是成了,就是谢衡找上门来也有足够的理由,沈书娴还能得门好亲事。 “那……凡事我都听大哥的。”沈书娴末了说着。 兄妹议定,沈书娴回屋就开始收拾,也没跟丫头婆子说要躲事,到青阳订亲之类的,只说正月底沈书君要去青阳行商,她要跟着去青阳玩,家中留江氏在家里照看。虽然说大户人家小姐该足不出户,但商户人家的姑娘,跟父兄同出门去也是有的。 丫头们听说沈书娴要跟着出门,心里也十分高兴,能跟去的自然好。就是不能跟着去,姑娘出门去了,沈家的丫头不少,江氏也不会使唤她们,她们更乐得轻闲。 丫头里就带上春分,立夏留下看屋子,沈书娴又把自己的奶妈吴婆子带上,出门在外,就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就足够了,人口多也是麻烦。时间晚了,东西就先不收拾,只让丫头们侍侯睡下。 春分素来机伶,看沈书娴脸上没一点要出门玩的高兴,想到下午上香遇到的那一出,心里有几分明白,见屋里没人,便道:“姑娘把心放宽一些,大爷那样的疼姑娘,又要带姑娘出门去,定能逢凶化吉。” 商户人家的小姐给高门大户当妾的不在少数,更有为了家族生意把女儿,姐妹献出来的,进门之后死活不论。像沈书君这样带着沈书娴走另谋出路,别说只是兄长,就是当爹的能这样也十分难得。 沈书娴轻轻叹口气,她当然沈书君对她好,但心底还是愁将来的事。现在最好的就是谢衡到别处去又看到别的美少男美少女,直接把她忘记;再差一点就是她跟卫连舟的亲事订下来,谢衡死了心。 再就是订了亲,强权之下又得退亲。要真是这样,估计她就难逃这一劫,与人为妾,以后是死是活,就真不知道了。 “大爷素来极有主意,姑娘还是别心了。”春分又说着。 沈书娴看春分一眼,春分比她大一岁,到这个年龄江氏仍然不说婚配的事,只怕将来是想着给她当陪嫁。要么就是给姑爷当小,要么就是嫁给管事。要是主子前途好,她自然有个好前途,要是主子倒霉,她更是生死两茫茫。想到这里,便叹气问:“我现在是自身难保,将来如何也不得而知,你要是有什么打算,衬着我还能做主,你就说了。” 沈家是这几年暴发起来的,春分也是后来买来,只因为是死契,后来调来侍侯她,以后给她当陪嫁。 春分摇摇头,道:“我只跟着姑娘,姑娘到哪里我就去哪里。”父母早亡,她是被大伯家卖的,就是主子开恩不要她身价银子放她回家,到家之后,只怕大伯还要卖她,或者贪图聘礼把她送出去当妾。倒不如在沈家,沈书娴待人向来好,就是沈书娴以后真倒霉了,两人做伴总比一个人强是。 “难为你有心,睡吧,明天还要收拾。”沈书娴说着。 江氏和沈书君忙碌着打点东西,除了送礼要带走的部分,留在家里的这些财物,以江氏的意思,凡事都要早做准备,只在库房里放着,万一出了啥事…… 沈书君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当日修花园时谢延丰就提醒过他,家中东西不能全部放在一处。江氏床后头就一处暗格,假山里头也有一处,钥匙一直是沈书君收着。沈家这几年虽然暴发有点钱,真跟大户比还差点,也就没用到。 现在防着万一,暗格就有用处,入夜十分,找来心腹小厮把库房里金银抬到江氏床后暗格中。沈书君又把钥匙交给江氏小心保管,其实就是这回事情过去,这些金银也不用抬出去。谁也没有前后眼,将来的事都说不准,给自己留点后路总是不错。 江氏听得点头,小心把钥匙收好,又说到生意之事。江氏能干厉害,又是己婚夫人,抛头露面打点倒不妨碍。夫妻两个折腾到下半夜,这才睡下。 沈家上下正忙乱不己,婆子却突然来报:“回奶奶,门房来报,胡氏到家门口了……”家中下人个个有眼色,像胡氏这种根本就不让进门,只在大门口等着,主母说见再让进门,要说不见马上打发走。 江氏正在沈书娴屋里帮着收拾打点东西,听说胡氏来了,眉头皱了起来。家中忙碌,江氏也顾不上娘家的事,更重要的县太爷换人了,原任太爷己经打点东西走了,新太爷还没上任,胡氏倒是递了状纸,现在还在师爷那里压着。 江大伯欺负人向来有一手,胡氏己经从正房赶到偏房,这还不算,江大太太还想着发嫁她。只是胡氏年龄己经不轻了,恶名在外,根要就没人敢娶。江二家里所有东西,江大伯早就着人抬走,连带着胡氏自己的衣服首饰,一件没放过。 胡氏天天到江家宗族里头闹,但胡氏无夫无子,江大伯又一口咬死她就是妾室,就是胡氏拿着扶正书函来,也没有哪个长辈会理。这还不算,江大伯又跟宗族商议过继的事,却说要过继到江氏母亲郑氏的名下。 胡氏本来想遣了江月姐过来想向江氏求饶,结果江月姐直接被江氏派婆子押着送到江大太太那里。胡氏不但没有得到救援,反而失了女儿,连着两天都到江大太太那里去闹,江大太太岂是吃素的,带着丫头婆子上去把胡氏狠打了一顿。胡氏这才从床上起来,知道江大太太那里没办法,实在想不到还能求谁,只能再来求江氏。 “没看这几天家里忙成这样,哪有功夫理会她,让她走吧。”江氏说着,要是平常她也许不会放过羞辱胡氏的机会,但现在沈家如此忙,她也顾不上了。胡氏的状纸己经递上去,现在只等新太爷来了,判了官司,胡氏就彻底完蛋。 婆子听得此说,立即过去传话,不敢有丝毫耽搁。 姑嫂两个忙碌到快晚饭时间,沈书君早早起来去陪卫策了。以前卫策在家时还好说,现在出去住了,沈书君总觉得有几分对不起朋友,只要有空陪着卫策淮阳城逛逛,喝喝酒说说话,晚饭过后才会回来。 沈书娴自己己经整理出一部分,江氏又过帮忙,一天下来要带走的东西己经准备妥当。东西并不多,只是平常穿的衣服,首饰之类的,还带了几本书,两大箱己经全部装好,绝大部分东西还是留下的。 “要是再差什么,到那边在置办吧。大爷小事上不经心,姑娘记得打发婆子去买。”江氏叮嘱着,在家里时她在家里,沈书娴自然不少什么。现在跟着沈书君出门,沈书君也不是对沈书娴不好,只是男人家没那么仔细。不想委屈,那就自己来。 今天过来的时候,她就让冬至拿了一大包银子,有两锭二十两的,还有就是碎银子,交给沈书娴收着。出门在外不比家里,手里有现银才好使。 沈书娴点头道:“我知道,这趟过去吴妈妈我也带上了,就是想着少了什么,好有人个出去置买。” 江氏又道:“我跟大爷商议过,到了青阳之后,寻间好客栈,租套清净的跨院住下,只怕要委屈姑娘了。” 卫策倒是说过到青阳之后可以住在漕帮,现在卫连舟也在漕帮住着。要是只有沈书君一个,那肯定没问题,现在带着妹妹总不好住进去,来来往往的都是江湖汉子。客栈虽然也没那么方便,但住进去之后,吃的有人做,院落有专人打扫。这趟过来带的丫头婆子本来就少,要是再外头租房,下人肯定不够使唤。 沈书娴连忙道:“嫂嫂说的哪里话,我跟着去本来就是太麻烦哥哥,外头又不比家里,自然是想着方便些好。” 江氏知道沈书娴懂事,听她如此说也放心了。晚饭沈书君多半不回来吃,江氏便命人把自己的饭端过来,姑嫂两个一起吃了饭,江氏又劝了沈书娴许多。虽然说商户之家争不过官家,但凡沈书娴是平民,随便就要强抢去当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饭毕江氏回去,刚出了沈书娴的院门,张财家的就走过来道:“奶奶,那胡氏不走,就在跪在沈家门口。” 江氏皱眉道:“门口?” 张财家的忙道:“门房哪里敢任她在门口闹,赶她出去,她就跪在街口。跪了半下午了,哭天抢地的,说她寡妇失业,被大伯子赶人收屋,围了好些人看。” 江氏听得笑了,却是道:“现在还在?”现在这天色,要是当街跪半下午,以胡氏的年龄,有她受的。 “一直都在。”张财家的说着,又道:“倒是有好心人出来劝她回去,或者到江家族里去闹,大街上这么个闹法脸上都不好看。那胡氏却说,是奶奶给江大伯一家撑腰,她也知道以前行事不妥,得罪了奶奶,现在特来陪罪。旁人听她如此说,也就随她去了。” 当年胡氏跟江氏的恩怨,街坊邻居都看着,当年是胡氏欺人太甚。现在人家江氏嫁的好,夫家发起来了,要翻旧帐自然没得说。更何况赶胡氏的是江大伯一家,江氏连个脸都没露过,全凭胡氏红口白牙说,可信度就受人怀疑。 也有人议论说,好歹胡氏也是江二老爷的媳妇,妾室扶正也是扶正了,江氏不该任由江大伯一家把她赶尽杀绝。但再想想沈书君跟自家亲哥闹那样,指望着沈家出个圣母,那不如让胡氏再投胎来的快,自然也不会有人再劝。 江氏听得直笑,又道:“你派个婆子给江大太太送个消息,这是江家的家务事,我出嫁的女儿不好插手,让江大太太把人拉走,天晚了,老是这样闹也不是个法。” “是。”张财家的应了一声,正想走,江氏又道:“你跟大太太说,看胡氏这样,只怕脑子不太清醒了,得着人看好,免得又出来发疯。” 张财家的明白江氏的意思,笑着道:“还是奶奶想的周全,我这就去。” 50、订亲 敲定起程日期, 绍晚词这回也一并带着去青阳,这也是沈书君的意思。绍晚词喊着要见卫连舟, 那就让她见。十年前的一见之缘,卫连舟就是真恋童, 他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个女人坏了自己名声。 不管怎么说卫策前的未婚妻,情份总是有一点点的,要是把她继续留在沈家,卫连舟在沈家说不要她,沈书君也不好马上把她赶出门。现在带到青阳来,卫连舟要不要先不说,沈书君肯定不会把她再带回沈家去, 至于怎么处置到时候再说。 临行前三天, 卫策的赔礼终于送上来,两件金翠辉煌的大氅,一个象牙笔桶,一个红玉珠串。他昨天收到的, 因为天晚了早上才送来。沈书君推让再三不肯收, 卫策却是道:“本就是我有错破了沈大哥的灯,后来又有绍氏……大哥要是真不收,以后我真无颜见大哥。” 绍晚词这么一闹腾,沈书君留她也不是,卖她也不是。当日沈书君既然是从勾栏里把她赎了来,肯定有身价银子,只怕还不便宜。要是直给身价银子, 沈书君怎么也不能要,正好衬着这回赔灯,好歹也得表示一下。 推让不过沈书君只得收下衣服和笔桶,珠串死活不要,卫策只得自己收着,晚夕拿到江氏房里,江氏看着三件东西也觉得稀罕,在绍晚词身上花的八千银子,好歹也收回点成本了。 沈书君看着两件大氅,这种衣服真是见都没见过,便道:“这两件衣服你跟小妹每人一件,以后穿出去行走,岂不是羡慕死人,笔桶就给柴大人送去。” 江氏看看两件大氅虽然觉得很好,却是道:“给姑娘留一件就好,给柴大人的贺礼一直到现在都没准备齐全,把这件给他送过去岂不是好。我家中衣服又不缺,总要先把眼前的大事过去才好自己留着。” 沈书君想想也是,便道:“等以后我再给你买好的。” 大氅和笔筒写入礼单中,还有一件拿给沈书娴,沈书娴本不想要,沈书君却是道:“你留着穿着吧,这样的东西就是有钱也没处买,也就现在得了一件。你是姑娘家,身上有几件现样的衣服看着才好看些。又是卫小弟赔的,总不好全部都拿去送礼了。” 沈书娴这才收下,到起程走的时候,沈书君便让沈书娴穿上。车驾行到岸边,卫策带着小厮早就在了,看到沈书娴穿着大氅,便笑着道:“这件衣服也就妹妹穿的起。”像这种过于华贵,金碧辉煌的衣饰,也相当挑人,有时候就是大家小姐,气场弱一点也撑不起来。 沈书娴笑着道:“还没谢过小爷。” 卫策挥挥手道:“哪里要谢我,本来就是我的错。” 两人说话,绍晚词也从车上下来,这些天她在西北院的日子说不上多好。但想到马上能见到卫连舟,离开这个鬼地方,心情也高兴起来。但卫策见到她下车,当即退的远远的,只怕绍晚词再扑上来。 沈书君指挥着小厮把东西抬上船,因为有女眷,船包了两艘,他和卫策一艘,沈书娴和绍晚词一艘。送礼的东西全放在沈书君船上,因为东西多,安全期间就不下船了,一路坐到青阳,虽然有点累,路上时间却是十分节省。 也因为吃住都在路上,沈书君船包的大,沈书娴和绍晚词各有房间,吃饭也各自吃,一路无话直到青阳。 船在青阳港口靠岸时正值中午,卫策早写了书信给漕帮帮主梁实厚,梁实厚从来奉卫策为坐上宾,后来卫策青阳当街杀人,结果屁事没有,梁实厚就知道卫策背景非一般,更为重视。此时亲自过来迎接,知道有女眷连轿子都是准备好的。 沈书娴从船上下来时只觉得头昏,她并不昏船,但任谁在船上晃荡了两天,此时下来也舒服不了。绍晚词比她更惨,开始还好,后来就开始吐,她身边又没有丫头婆子,只得随她去,此时下船是扶墙走的,只差用爬了。 来到青阳,卫策顿时有种如鱼得水之感,整个人情绪高涨起来。先介绍梁实厚与沈书君认识,后有引见沈书娴,到绍晚词时,卫策只有简单一句:“这是绍氏。”就再没其他了。 梁实厚见到沈书君三人,心里惊叹不己,初见卫策时,只觉得卫策样貌出众,后来又来了一个相貌更好的卫连舟,本己经是难得的风流人物了,现在再看沈书君,顿时又把他比下去了,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简单叙话后,小厮抬着东西上了车,金银家伙先放在漕帮,放在客栈总是有几分不方便。春分也扶着沈书娴上轿,沈书娴长长吁了口气,却不禁掀开轿席一角往外看,青阳是省会,又是港口城市,比起淮阳城来不知道繁华了多少倍,就只看刚才港口的大船,以及来往人流,就能深深感觉到大城市的气派。 客栈的跨院己经找好,初来青阳,肯定要去漕帮看看,梁实厚更早早备下酒席,卫连舟早上有事出门,不能过来接船,但中午席面肯定会回来。 所谓漕帮,并不像武侠小说里演的那样,多少江湖人物,多少厉害多少牛叉。用通俗的话说也就是搬运工联合会。青阳是大珠朝的大都市之一,盐业,海运,商业发达。对外港口有一个,还有国外的运河停靠岸,这样的地理形势也就造就了搬运行业的兴旺,漕帮就是理所当然的产生了。 据说漕帮曾经很牛叉很风光过,联合了几个省市,连官方运粮都要靠他们。但后来因为太牛叉了,朝廷看不下去,借故杀了一批关了一批。最后几省联合取消,基本上就是各干各的生意,因为大珠海运,河运发达,漕帮日子过的都不错。 漕帮总舵就在港口不远处,虽然离青阳市中心有点远,却是方便解决帮务。前头是处理帮务的地方,后头一所七进的院落就是梁实厚的住所。 此时卫策的人缘就体现出来,从上岸开始,招呼声就不断,不止男人,连女人们看到有时候也会调戏上他几句。进了漕帮之后就更不必说了,卫策本来就是风云人物,沈书君,沈书娴兄妹又是仪表堂堂,回头率那是百分之二百。 绍晚词晕船晕的不成样子,梁实厚也搞不清她的身份,只让丫头把她先回后院着人照看,又叫自家夫人出来介绍认识。一番客套之后,沈书君也就说明来意,跟梁实厚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给官家送礼什么的,生意人都懂,梁实厚年年都是成箱金银往官衙后院抬。 “幸好沈兄来的早,我才接到消息,听说柴大人昨天己经动身,到青阳也就这两三日。”梁实厚说着,他昨天接到的消息,肯定错不了。 正说着卫连舟回来了,他是做海运生意,虽然老家在海口,但青阳这样的海运生意。他既然来了,肯定也得四处看看找找生意,连着几天都在忙碌着谈生意。 卫策首先起身相迎,看到卫连舟进门就低头道:“弟弟不懂事,惹出事来劳烦三哥帮我料理,让三哥生气,实是我的错。” “以后老实些少惹些事非我就高兴了。”卫连舟说着,看到沈书君和沈书娴也在,又忙拱手招呼。 沈书娴跟卫连舟不是头一次相见,只是此番相见心情多少有些不同。头一次见时只觉得卫连舟样貌好,有种围观帅哥的心态。后来席面上再相见,感觉还是那样,帅哥嘛,还是高富帅,欣赏归欣赏,其他心情是没有的。 后来沈书君几次提到亲事,沈书娴本不同意,但此时火烧眉毛,也由不得她不愿意。更何况卫连舟的条件确实不错,嫁人嘛,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席面摆开,沈书娴坐了一会就跟梁太太到后边说话,留几个男人喝酒听弹唱。沈书娴并没有坐多久,从淮阳到青阳晃了一路的船,虽然没晕成绍晚词那样,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和沈书君日常用的东西都己经搬到客栈别院去了,让春分前头回禀一声,梁实厚忙派了轿子送沈书娴过去。 漕帮事多,梁实厚坐陪一会也走了,卫策更是坐不住的,也跟着梁实厚走了。席间只剩下沈书君和卫连舟两个,沈书君想想便给了赏钱让两个弹唱走了,卫策看出沈书君有事要说,便道:“好久未与沈兄长谈,不如到我房里一叙。” “甚好。”沈书君说着。 卫连舟一直住在梁实厚书房旁边,原本是卫策的房子,他来了就跟卫策同住,后来卫策避祸去了淮阳,卫连舟本想走,无奈梁实厚苦留,卫连舟单身一人也没什么不方便,便住了下来,身边侍侯仍然是平常的跟着的两个小厮。 小厮们奉上茶,卫连舟便命他们退下,沈书君神情显得有点犹豫,但到了此时也顾不得了。便道:“我与卫兄结交多时,深知你人品行事,我就直言了。我家小妹正值青春年华,尚未许亲,不知道卫兄你……”做为女方家长这样提亲其实挺没面子的,但沈书君信的过卫连舟人品,就是不同意卫连舟也绝对不会说出去。 “因为谢衡?”卫连舟突然插嘴说着。 沈书君倒是一愣,没想到卫连舟己经得知谢衡之事,卫连舟解释道:“是小九信上说的。” 从灵虚山下来时沈书君便把这事告知卫策,卫策越想越觉得谢衡这名字熟悉,后来给梁实厚写信时也给卫连舟写了一封,信上说了此事,又问他可否知道谢衡是谁。 “不瞒卫兄,要不是谢衡突然冒出,我不会这么急着嫁妹妹。”沈书君说着,他是想过让卫连舟当他妹夫,但本没有执着到这种程度。但谢衡的事出来,沈书君就想着早点给沈书娴订门亲,卫策是世家子弟无疑,卫连舟就是卫家的旁支末族,看他跟卫策的关系,还有跟卫大伯一家的关系,就是血缘远点,关系不错,关健时候给出力就行。 要是能订下这门亲事,谢衡找来时,除了有夫之妇这条外,又多了一条保护。也许谢衡就另外寻美去了,皆大欢喜。 卫连舟没有任何犹豫,道:“那就订亲吧,我让小厮现在就去寻了媒人来。” “啊??”沈书君有点跟不上卫连舟的速度,来的路上他还在想着,如何跟卫连舟说,没想到卫连舟答应的如此爽快,而且是马上找媒婆。不由的道:“卫兄不用写信回去,与长辈们商议?” 卫连舟淡然道:“我母亲去世很多年了,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主即可。”他订亲不需要任何长辈同意。 “噢……”沈书君又是一怔,十分好奇,那你爹呢,你大伯,叔叔呢?当然也不会问出来,有些事情不好问,也不能问。他信的过卫连舟的人品,就是家境复杂些,那也无所谓。他只是想着卫连舟是商户,这个标准就足够让他嫁妹妹了。 小厮们腿脚麻利,媒婆请了两个,一个算是说亲这边的,一个是官媒婆。不管成亲还是订亲,总要到官媒那里登记了才算数,所以两个一起请来也是图省事。两个婆媒们说着吉利话,婚书写的很快,到聘礼这一项时,又有些犯难。 有婚书在,姻亲关系己经开始确定。但真出现了纠纷,闹到官府时,却以聘礼为准。哪怕女方只是收了男方的一块布,但块布是聘礼,这门亲事就算成了。要没有谢衡之事,只是写下婚书,聘礼后头补也是可以的。现在有这件事在,下聘就很必须。但连沈书君都没到这门亲事结的这么快,根本就没有准备。 倒是媒婆机伶,笑着道:“两家这缘姻是千里拆不断,不然怎么能在这里定下婚书。依着我说,这聘礼也不用太拘礼,只让卫爷拿件自己的信物就好。” 卫连舟想想便起身去了屋里,拿了一个玉佩出来,道:“我出门在外,身上东西不多。这块玉佩是我十岁时祖父送与我,十六年来我未离过身,现在交于沈兄当做聘礼。” 沈书君忙接了过来,道:“如此甚好。” 两个媒婆欢天喜地把婚书写好,又请梁太太当了保人,沈书君心里高兴每个媒婆赏了十两银子,只让她们把手续快点办好送来。 把媒婆打发走了,卫连舟就道:“此门亲事是沈兄不得己而订下的权宜之计,等这件事情过去,沈兄可以随时退亲。” 沈书君忙道:“卫兄这话差了,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相依为命。就是事出有因,我也不会随便给她寻门亲事。卫兄人品样貌,哪里配不得我家小妹。倒是卫兄如此说,只怕是……以后就是退了这门亲事,我仍然是感激不尽,卫兄也千万也因为心中生了嫌隙。” 卫连舟如此说,是照顾女方的面子,只怕是自己没看上沈书娴。这本就是强求不得的事,姻缘之事本是两厢情愿,要是卫连舟一开始并没有看上,成了亲也未必是好事。沈书君虽然会有点可惜了这门亲事,但也不会强求。 更何况人家卫连舟因为朋友之义,帮着渡过眼下难关,本就是十分仗义。实在不喜欢那就算了,大家接着做朋友就好。 卫连舟神情却有几分叹息,道:“我与沈兄可谓是知己相交,但相识毕竟短了些。许多事情沈兄眼下不知,以后要是知道了,别说嫁妹妹与我,只怕就是相交都不能了。” 51、送走绍晚词 卫连舟说的不清不楚, 沈书君也不敢再问,他本来想的卫连舟可能是卫家的旁枝末族, 但就是这样,以卫连舟现在的家业, 沈书娴嫁过去多少有点高攀。现在卫连舟却说连朋友都做不得,沈书君就真想不出来是为什么。 在家族中身份最差的莫过于私生子,私生子没有宗祧继承权,财产继承权只有婚生子的一半。但私生子只要能认祖归宗,社会地位还是有的,可以捐官,可以考科举。挑些门户低的女儿家, 照样可以娶亲生子, 不会有影响。 两个媒婆腿脚快,没一会就把文书送来,这门亲事也就算订下来了。这么一折腾,梁家上下皆知, 梁太太满心欢喜, 她本来就奇怪,沈书君出来行商把妹妹带着做什么,原来是为了结这门亲事。 沈书娴生的美丽温柔,再看卫连舟也是仪表堂堂,两家又是门当户对,再般配不过。现下订婚却是如此简单,梁太太便命人置办酒席, 怎么着也得摆桌酒才像样。 卫策得知此事时正跟梁实厚码头解决纠结,身为漕帮老大,一大半时间都解决各种恩怨。突听得此事,梁实厚还好,俊男美女,门当户对,好亲事。卫策倒是瞪大了眼,实在没想到卫连舟和沈书君的动作竟然如此快,更神奇的是卫连舟竟然也同意了。 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卫连舟的亲事肯定能自己做主,他的亲事哪里这般自由。别说娶正妻,就是纳个妾也由不得他。现在沈书君带着沈书娴出门避祸,定门亲事也是避祸的方法之一。自己实在帮不上忙。 就是沈书娴本人,他是觉得很有趣,不似京中的大家闺秀,也不似漕帮里的豪迈女儿。但要说让他违抗家族父母,只怕他也做不出来。女人最重要的名份不能给,然后只是谈情,这种缺德事卫策也干不出来。 沈书娴是个好姑娘,现在见她得了门好亲事,也是好事一件。自家三哥身边以后也有个可靠的人,最值得幸庆的是卫连舟终于决定成家了。 卫策和梁实厚办完事回去的路上贺礼也买了带上,梁太太己经命人准备席面,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摆上几桌。卫连舟就算了,卫策在青阳的人缘好着呢,他堂兄订亲肯定不能这么简单,倒是把沈书君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卫连舟倒显得无所谓,好儿家订亲太冷清也不太好,虽然这门亲事能不能成还是两说,总不好现在就委屈了人家姑娘。 梁府上下正热闹着,沈书娴却己经在客栈别院里睡着了,春分把她叫醒的,当时她还正迷着。小厮把来龙去脉说完时,沈书娴瞪大眼睛好一会没说话……这,这迅速也未免太快了。 小厮又道:“大爷让姑娘快点过去,梁太太说了,虽然大户人家的小姐订了亲,结婚前不能跟男方见面。但现在是在外头,平常人家也没那么多规矩,正好一起过去,也热闹一番。” “噢……”沈书娴茫然的应了一声,倒是春分拉拉她,报喜得打赏的。沈书娴这才反应过来,道:“劳你跑一趟,吴妈妈拿五百钱给他。” 吴婆子赶紧拿了钱来,交给小厮。小厮欢天喜地的接了,道:“谢姑娘赏。” 小厮传完话走了,春分和吴婆子连忙给沈书娴着梳妆打扮,沈书娴对镜坐着时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就这么订亲了……卫连舟对她有意思吗?就这么订婚了,以后要结婚生子,弄不好还有一屋子妾室,想到这里,沈书娴多少有点…… 妆扮妥当,让客栈备好轿子,进漕帮大门的时候,沈书娴突然想了起来,轻声问春分:“绍氏在哪?”绍晚词跟着来了,身份却又异常的尴尬,卫策是看到她就跑,沈书君是看到她就烦,客栈跨院里根本就没有绍氏的屋子,也不知道如何安置的。 春分想了想才道:“下船时绍氏晕船,席面都没吃就到梁府后院休息,怕是现在还在。” 沈书娴便吩咐吴婆子道:“麻烦妈妈去看看。”今天怎么着也是她的好日子,要是让绍晚词突然闹一场,她脸上也不好看。 吴婆子明白,道:“姑娘放心吧,我去看着她。” 沈书娴带着春分到了前院厅里,道喜的人己经来了,看到沈书娴过来,虽然不认得,那装扮是错不了的。沈书君和卫连舟也换了衣裳,正忙着招呼客人,看到沈书娴过来,沈书君招手让她过来。 沈书娴不自觉得看一眼卫连舟,仍然是神色淡然,好像在她的印象里,卫连舟一直这么副模样,从来不带变的。当然她与他见面的次数也实在有限,了解就更说不上了。 坐席吃酒,吃的还是自己的订婚酒,沈书娴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好。没一会卫策端着杯子过来敬酒,沈书娴也不好意思不喝,一杯下肚,卫策又要倒酒。 沈书君就笑着道:“小妹不胜酒力,你让卫兄喝吧。”卫策那个肚子就是个酒桶,要是任由他喝,那喝起来根本就没头。 卫策当即转向卫连舟,卫连舟也不废话,端起杯子跟卫策喝了起来。 沈书娴留意一下卫策的神情,可以确定开始时是她自作多情了,人家卫策根本就没那个意思。其实想想也是,卫策这样的大家公子哥,娶亲肯定要门当户对,还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纳妾……正妻还没娶,一般小门小户里也不会先纳妾。 卫策平常行事实在不像是个会为情所困,放不开的主,现在她跟卫连舟订了亲,名份己定,自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晚上开席自然闹的晚些,要是别的事情考虑到两人路上的辛苦还可以早点走,此时这样的喜事,一直到贺喜的宾客走的差不多了,兄妹两个这才回客栈休息。沈书娴还好,她是女儿家,来贺的都是男客总不会敬她。沈书君可是没少喝,虽然不至于醉倒,但也骑不得马,兄妹两个一起乘车回去。 兄妹两个的房间是挨着的,沈书娴叫来丫头婆子侍侯着沈书君洗脸,本想着沈书君洗洗就睡了,结果沈书君却是让下人们都退下。把跟卫连舟订亲时说的话,原原本本说给沈书娴听。 沈书娴听得怔住了,没想到这个订婚竟然是假订婚,人家卫连舟根本就是义务帮忙而己。说的好听沈家可以随时退亲,其实那意思就是他想什么时候退婚就要退。客观说起来,卫连舟挺仗义的,这时候能帮一把。 只是因为这个卫连舟同意订婚,就女性的自尊来说,多少也有点受损。沈家着急订婚是有谢衡的原故,但不管她还是沈书君都是想着,订亲之后就要成亲,过成一家人,不想过要找卫连舟帮忙假订亲。 沈书君又道:“我只是疑惑卫兄的话,怎么会连朋友都做不成。” 要是卫连舟是那种矫情的人,这话可能还是随口一说,但卫连舟平常话都不多,突然来这么一句,肯定不是随口胡说。坐席这半天,沈书君一直在想,最多也就是结不成亲。他当时就说的明白,做不成亲家照样做朋友。连朋友都做不了,这就有点…… “啊?”沈书娴更是一口雾水,假订亲就算了,没想到还有如此神展开。沈书君信的过卫连舟的人品,还有卫策对卫连舟的态度,那是弟弟真心仰慕哥哥。人品没问题,那就是身世有问题。 把各种狗血剧情想一遍,沈书娴道:“卫大爷只说其母,却不说其父,会不会是……”卫也许是母姓,卫连舟的母亲与人偷生生下来的卫连舟,找不到父亲所以只得从母姓。在古代,母不详还好,私生子抱回家里,只要父族承认,社会多少还有点。但要是父不详,那就是标准的野种,社会地位就…… “我问了卫小弟,他很肯定的说,他们是堂兄弟。”沈书君说着,他也这样想过,所以特意去套了卫策的话,而且卫家要真是名门望族,家中姑娘出了这样的事,就是再疼姑娘,也得找户人家嫁了,给孩子一个父姓,也圆一下家族脸面。直接把女儿外头的私生子抱回家中养,就沈书君所知,真没有这样的。 沈书娴想想平常电视剧中的狗血,又道:“会不会是卫连舟的母亲嫁到卫家之后……” 卫连舟母亲就是犯了事休回家中,或者被送进庵堂,再狠一点直接处决,卫连舟的身份也许会有点尴尬,但并不会发生多大的改变。至于说卫连舟不是卫家的种,看看卫策的长相,再看看卫连舟的长相,如此相像的堂兄弟……除非卫母的奸夫也是卫家人。 沈书君觉得有可能,卫连舟要是这种身世,确实太不光彩。但只是因为这个就不与卫连舟结交,他肯定不至于。酒劲上来,这样那样猜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便挥手道:“再看看吧,卫兄这么一说,这门亲事……要是有合适的,退了也好。” 他总觉得卫连舟会这么说不止因为身世问题,但这个话也不好深问。要是卫连舟开始说,我是真心想娶你妹妹的,两家诚心结亲还可以问。现在卫连舟直接说了,我是帮忙的,随时可以退亲,这话就不能问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妹妹,他想给沈书娴寻个好人家,他以前是看好卫连舟。但要真如卫连舟所说,以后连结交都不行,他怎么会嫁妹妹。天下商户多了,好男儿也多,有其他选择,何必非得这一棵树上吊死。 沈书娴没吭声,她也没爱卫连舟爱到非君不嫁的地步,有更好的她也不介意换一个。沈书君挥挥手道:“你也累了,去歇着吧。” “嗯。”沈书娴起身,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想了起来,回身道:“哥哥,你别把绍氏忘了。”绍氏现在应该还在梁府住着,身份不明不白,有些麻烦,事情却总得解决。虽然没有明说,卫策算是给绍晚词出了赎身银子,沈书君不会再发卖她,估计会放她走。 沈书君还真把绍氏忘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明天早上过去就料理这事。” “哥哥早点休息。”沈书娴说着,这才退出去。 沈书娴满身疲惫的回到屋里,吴婆子就赶紧上来,她下午进梁府后就奉沈书娴的令去看绍晚词,绍晚词因晕船进梁府之后就睡下了,梁太太摸不准她的身份也没有很怠慢她,让她暂住正院厢房里。 吴婆子过去的时候,绍晚词才起来,正吃着饭,从丫头嘴里己经得知沈书娴和卫连舟订婚的事。当时吴婆子听得清清楚楚,绍晚词说了这么一句话:“纳个妾而己,还要摆酒席,沈家真以为自己是什么。” 吴婆子越想越觉得这话不太对,现在沈书娴回来了,也就如实说给沈书娴听。沈书娴听得愣了一下,刚才她还在跟沈书君说卫连舟的身份,没想到绍晚词那边还有暴料。 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人家真心想瞒着,打听也没必要。绍晚词又一直看不起沈家上下,从没闹清她脑子里在想什么,现在也懒得去想,只是道:“随她去吧,哥哥说过,明天就要发落了她。” 春分也在旁边道:“那绍姨……绍氏的脑子里从来不知道装的什么,理她做什么。” 一夜无话,沈书君天亮就去了漕帮,卫家兄弟,绍晚词都在梁家,现在要解决这事他肯定得过去。沈书娴本来也想去,沈书君想想还是算了,她跟卫连舟都订亲了,她要是在,不管怎么表态,哪怕是不表态,都显得不太好,干脆不过去,啥事都省了。沈书娴想想也觉得有理,虽然有点可惜看不到过程,不过结果总是能知道的。 沈书君到梁府时,卫策和卫连舟也是刚起来一会,昨天晚上都喝了不少,沈书君还好,他是大舅哥,卫连舟就是正主了,宾客们如何能放过他。 “沈大哥早。”卫策笑着招呼,以后两家不止是朋友之交,是正经姻亲了。 卫连舟也笑着道:“沈兄来的好早。” 沈书君却是叹了口气,也不迂回把绍晚词的事前前后后都讲了。卫连舟一直淡定的神情也有几分抽,看向沈书君道:“我记得上回去沈家时,也曾见过绍氏,我没有丝毫印象。” 卫策嘴快,忍不住道:“十年前见过一面的毛丫头,三哥你要是真记住了,那才是……” 卫连舟看卫策一眼,卫策忙闭了嘴。 卫连舟更道:“既然她执意要见我,沈兄也把人带来了,那就让她来吧,把话说清楚,死了她的心也好。”国公府绍家的小姐,说起两家缘渊也有,还曾跟卫策订过亲,他是得把话说明白了。 卫策忙让小厮到后院传话,绍晚词就在梁家后院住着。结果一等二等,仍然不见绍晚词过来,卫策不知怎么回事,又派人去叫。 沈书君却是道:“不用催,催也催不来。”女以悦己者为容,现在又要见自己喜欢的人,那还不得使劲打扮。 三个人坐着等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绍晚词终于盛妆完毕来了,卫策见她进门,下意识的往椅子里头坐坐,其实要是可以,他真想马上走。绍晚词却是完全无视卫策,至于沈书君,那更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直走到卫连舟跟前,福了福身见礼道:“见过卫三爷。” “绍小姐。”卫连舟淡淡说着,不容绍晚词开口便道:“我听沈兄和九弟说了小姐的心意,但我本就不认得小姐,而且早在很多年前,我就立过誓,我卫某人今生绝不会纳妾。所以小姐好意,我消受不起。” 绍晚词听得瞪大眼睛,眼泪都要掉下来,却是道:“我知道三爷重朋友讲义气,我先前在沈家,又与九爷订过亲事,让你避之不及。但我倾慕于三爷,真心想侍奉三爷,想我绍家也曾经是百年望族,现自请为妾,三爷何故……” “那是以前,现在你只是不能脱籍的官奴,就是想嫁于平民为妻都不能。要是当年绍家鼎盛之时,你这番说词还能听听,现在你己经流落至此,再说自请为妾的话……你曾经也是官家小姐,你见过哪个大户人家会纳官奴为妾。”卫连舟一脸淡然的说着,他可不是没见过女人的卫策,会被几句话堵住。行商多年,连这么个小女人都打发不了,他也白活这么大。 “我……”绍晚词眼泪直往下掉,刚想开口…… 卫连舟又道:“就是十年前见过我,倾心于我,那也是你的事,与我何干。只因为你倾心与我,我就要纳你,这是何等道理。别说我不纳妾,就是我纳妾,我也不会要一个官奴,今天要不是看在小九和沈兄的份上,我根本就不会见你。” “我……” 卫连舟不再理会绍晚词,只是看向沈书君和卫策道:“言尽与此,人是沈兄买下来的,该有沈兄处置才是。就是以前跟小九订过亲,但亲事当时就退了,本就再无瓜葛。” 卫策听得连连点头,让沈书君发落好,人本来就是他的。 沈书君一点都不意外卫连舟如此说,从怀里把绍晚词的卖身契拿出来,道:“这是小姐的卖身契,我现在归还与你,从此你不再是沈家人,以后请好自为之。” 绍晚词见到卖身契,也顾不上卫连舟,连忙接了过来,看清确实是她的,连忙收好。却是又道:“我一个单身女子,将来要如何生活?” 沈书君早有对策,便道:“在沈家做过事的周嬷嬷,既然曾是绍家的下人,又感念绍家之恩,小姐不如投奔了她去,相信她会安置小姐以后生活。至于如何去周嬷嬷家里,我派人送小姐过去。”周嬷嬷那么想着旧主,他就给她一个更大的机会。而且这样的安排,也全了卫策的面子,卫策出了赎身钱的。 绍晚词觉得这样的安排不错,却是又看向卫连舟,她想念卫连舟这些年,没想到竟然得了这么一个结果。此时道:“我倾慕三爷十年,没想到三爷……临行之即,我只求三爷一件事,只求三爷看在我这一片倾慕之心的份上能帮我。绍家抄家,我没入奴籍,我只求脱籍。” 卫连舟有几分不可思议的看向绍晚词,道:“你倾慕我,与我何干?”这位绍小姐的逻辑真是不可思议,卫策与她还有几分曾经订过亲的情份在,与他却是毛关系没有。要中以前与他有恩,他报答理所当然。只因为曾经喜欢过他,他就得帮她做事?他没善良到这种程度。 卫策也在旁边插嘴道:“你是官奴籍,如何能帮你脱籍。”他往京城写信的时候,特意问过绍家的情况,绍家的罪非常大,男丁全部杀光,女子没入官奴籍,终身不得脱籍不说,子孙后代皆为官奴。 像这样的官奴籍,是要在身上打个络印的,就跟给驴马盖章一样。只是官府户籍上标识一下,防不住做假户籍,所以就在当事人身上印章。只要有这个印章在,不管户籍上怎么说,这都是官奴无疑。也因为这个印章在,脱籍才是不可能的事。 当然要是在绍家出事的最初,不等烙印打上去,用丫头或者其他人顶了这个名字,身份互换一下,只要络印没打到身上,还是有可能的。像绍晚词这样,都被卖到青楼了,身上必有印章无疑。 绍晚词也不知道要如何办才能脱籍,却是道:“我是奴籍,将来以后要如何?”就是卖身契归自己所有了,官府那边消不了号,她仍然是奴籍,天生低人一等。 卫策也不说话了,做为曾经订过婚的未婚妻,他能帮到的都帮到了。沈书君都把卖身契给她了,也给她找了出路,脱籍是真办不到。虽然能暂时性的做假身份,但以后揭发出来,又是大事一件。 沈书君不想听绍晚词这里纠缠下去,只是唤来小厮,怎么送走早就吩咐过了,保证安全送到地方,道:“送绍小姐走。” 52、暴料 小厮送走绍晚词, 中午时沈书娴就收到消息了,把卖身契归于不奇怪, 但把绍晚词送到周嬷嬷家里去……除了这里是想不出更好的去处,绍家又没其他人了, 总不好只是把绍晚词放出去,然后就不管不问了。 但周嬷嬷因为绍晚词彻底失业,估计淮阳的名声都不会太好,周嬷嬷家里全靠她在做工生活。此时失业了然后前主子去投奔,又是那样的公主病重病号……考验周嬷嬷全家人人品的时候到了。 “周嬷嬷的儿子周大,出了名的好吃懒做,周大媳妇更是尖酸刻薄, 周嬷嬷有好回都背后掉眼泪。”吴婆子叹气说着, 她跟周嬷嬷一个奶妈是一个引教嬷嬷,两人关系也不错,偶尔说起话来周嬷嬷那个苦啊。老婆子再能干,结果儿子不正混, 她也无可奈何。 春分却是笑着道:“周嬷嬷那么念着旧主, 现在有机会再侍侯,也是好事一件。这叫求仁得仁,大爷英明。” 沈书娴却是不想再说这些,只是问传话的小厮道:“大爷有没有说下午要去做什么?”难道来一趟青阳了,婚事也订下来了,要是一直在客栈里呆着实在太闷。 “大爷在漕帮收拾东西,说今天晚上去知府大人府上。”小厮说着, 巡盐御史柴大人据说是这两天就到,但知府老爷己经到了,沈书君就想着先往知府府上去一趟。 “那我去看看。”沈书娴说着,虽然这些事情她也帮不忙,但总比一个人在客栈里好。 吴婆子便道:“快要吃饭了,不如姑娘吃了饭再过去,不然梁太太又要准备姑娘吃食,岂不太麻烦。” 沈书娴也是这个意思,道:“那吃了饭就让小二备好轿子,我们就过去。”又对转话小厮说:“你回去跟哥哥说,我吃了饭就过去。” “是。”小厮应了一声,这才退下走了。 跨院向来是客栈vip中的高级vip,院里有单独小厨房,想吃什么都是直接点菜,厨子们做好送来。当然到最后结帐走的时候,所有花销还要找客人清算,但服务十分周到,不会让你觉得自己就是冤大头。 早上吃的是青阳的特色早餐,午餐沈书娴也听了小二的推荐,本想问问有什么可以处的地方。想想现在的天气,还有这趟过来其实是为了躲事,还是少点事非吧,也就没问。 饭毕坐轿过去,漕帮上下依料忙碌着,看到沈书娴过来,认识的就招呼一声,不认识的看看也就走开了。至于女人突然到这里边来,没人觉得有啥奇怪,江湖儿女混口饭吃,当街调戏卫策都行,更何况外出行走。 沈书君正在卫策院里,从淮阳带来的所有金银他都放在这里了,现在盘算着要往知府府上去,肯定得在这里盘点。当日沈书君曾写信给卫连舟,让他找些海上新鲜东西,今天早上也己经到了,沈书君本想算钱给卫连舟,卫连舟却是死活不收,他本来就欠着沈书君的人情,更何况现在两家己订亲,就更不能算这么仔细。 沈书娴过去的时候,沈书君正列着礼单,卫连舟也在,他是送完东西后还没走,也帮着沈书君似单。虽然己经订过婚,但平常商户并没有那么多讲究,更何况本来就是假订婚,连不好意思的心情都可以省略了。 上前福身见礼,卫连舟也只是淡然笑笑,沈书君却是向沈书娴招手道:“小妹快来看,海上奇货果然非同一般。” 沈书娴看过去,顿时也觉得惊奇,确实是外国味十足,很像中世纪欧洲的东西,历史学的太差,她也分不太清,没想到会在这里看。 沈书君随手拿起一个嵌红宝石的项链递给沈书娴道:“这件好看,你留着戴吧。” “好看是好看,但并不衬衣服,我不要,哥哥收着吧。”沈书君娴笑着说着,又看向卫连舟道:“这是卫大哥着人拿来的?” 卫连舟点点头,道:“时间紧急,考虑到路上运输,只能选这些。”要是选些易碎品,路上花的时间要长的多。 “都很漂亮。”沈书娴笑着说着。 礼单拟好,晚上沈书君就要拿贴去拜见。知府的部分并不难打理,所谓县官不如现官,青阳知府相当于省长,沈家一个商户能麻烦到省长的时候并不多,有那个银子不如多给知县点,行事才更方便。 最麻烦的则是巡盐御史柴大人那份,这直接关系到未来三年沈家的生意,多少盐商巴着送银子都送不进去,他还算运气好的,好歹有地方送。 “今天官员调任,卫大哥不用回海口吗?”沈书娴笑着问,商户给官家送银子是惯例,尤其到官员大调任的时候,更是得把上头官员的喜好打听清楚了,先把宗祖供好了,接下来才是自家赚钱。 卫连舟道:“我把小九劝回家了再回去。”这也是卫大伯交给他的重要任务,卫策眼看着就十八了,总不能一直这么混下去,卫大伯指望他撑门户。 “噢……”沈书娴应了一声,官员上供都不放心上,或者对他来说劝回策回家才是头大事。脑筋转了个圈了,沈书娴问:“对了,卫大哥,那位谢衡谢大爷,你认得吗?” 出乎沈书娴和沈书君意料外的,卫连舟点点头,道:“小九也该是认得的,只是不知道名字。”平常交际应酬谁也不会没事叫全名,尤其是谢衡的名字,认识他的人多,知道他名字的真不多。其实要不是卫策把长相描述给他听,卫连舟也不敢确定是他。 沈书君忙问:“那他是?”到底是哪路神仙。 卫连舟想了想才道:“我离京之时他还是世子,现在是王爷还是世子,我也不太清楚。”当然要是爹活的长,他仍然是世子。 沈书娴和沈书君都傻住了,尤其是沈书娴,心中草泥马己经开始狂奔,这不是商户种田故事吗,怎么会跑出一个王爷来,这故事要神展开了吗…… 沈书君更是惊呼出来:“他是皇族?”这年头王爷世子不该在京城坐享富贵吗,怎么会突然跑到淮阳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去。 卫连舟点点头,道:“郑亲王府的主子,小九的剑术老师裴霜就是他家的坐上宾客,我记得他的嫡长子叫谢潜,只比小九小了二,三岁。” “……” “谢衡文武双全,头脑能力皆属上呈,只是德性上有点……”卫连舟没再说下去,好色对于一个王爷来说不算什么毛病,但谢衡属于生冷不忌,男女不挑,还相当重口。所以卫策说了这事之后,沈书君有订亲之意他就马上就答应了。要是换个人,看到美女美男夸一句,可能就是随口一说,但谢衡说的……他就肯定会下手。 沈书娴忍不住道:“卫大哥……好像很了解……”直呼一个世子名字,然后这样随意点评,这口气……不是好像,是必须非常熟。 “我与谢衡年龄相差不大,曾一起读过两年书。”卫连舟淡然说着。 卫连舟话说到这里,却没再说下去的意思,把沈家兄妹的胃口吊的高高的,却又不好再问。卫策能跟国公府小姐订亲,这身份就己经不得了,结果卫连舟就能跟王府世子一起读书,怪不得卫连舟说这是假订婚,要随时退亲,这样的亲事沈家哪里结的起。 沈书君现在己经对卫连舟的身份不感兴趣了,亲事结不成,朋友之交没必要知道这多,反正卫连舟一直拿他朋友,这样就够了。 晚饭过后沈书娴回客栈,沈书君让小厮抬着金银,一纸拜贴送到新任知府府上,谢延丰早就写过信,此时沈书君拿着贴子,送上金银,知府大人也是客客气气。坐下闲谈一会,外头访客许多,沈书君也没久坐,就跟烧香供佛一样,香烧到了,只望未来三年能平安无事。 沈书君出了知府衙门,直接回了客栈跨院,沈书娴则在房间里想来想来。纯粹太闲想八卦一下,至于订亲什么的……人家都能跟世子一起读书,哪怕是当伴读,也不是商户人家小姐能配的上的。 “哥哥,你说卫大爷到底是什么人?”沈书娴上前说着,绍晚词说的那句做妾,本来也没太放在心上,结果卫连舟今天自己暴料,看来绍晚词这话也不是随口说的。卫连舟真是正经世家子弟,商户人家的小姐可不就是当妾。 沈书君跟知府应酬这么久,觉得有点累,道:“我与卫兄是诚心相交,我只认他人品,身世什么的与我何干。”又不是要结亲得把祖宗八辈都了解了,朋友之交没那么多事。 “要真是世家子弟,就是读书不成,也可以捐官入仕,何必去经商。”沈书娴说着,古代可不是现代,有钱就可以,商户再能挣钱,商业税少交一分都不行,给官员进供那更是理所当然。遇上官老爷那啥点的,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问商户要钱。 沈书君己经彻底绝了结亲的念头,而且听卫连舟那个口气,谢衡那一关把他抬出来肯定能过去,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知府的礼己经送去了,再等两天巡盐御史柴大人过来,把礼送上,也就可以回家去了。便道:“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回淮阳之后,再慢慢挑选就是了。” “呃,我就是好奇……”沈书娴说着,她也不是非卫连舟不嫁。 53、盗财(上) 柴大人是二月初到青阳, 到来前一天,无数盐商在岸边等着。从京城到青阳, 多数是走水路,沈书君并不用到街上排队, 他身边带着的小厮却没闲着,早早拿了谢延丰的贴子到官邸外等着,谢延丰的贴子怎么也不能拒之门外。 沈书君把礼单再看一遍,卫连舟那里拿来的西洋玩意,卫策赔的笔筒和大氅,还有一箱金银。拟这个礼单的时候,沈书君自己都觉得肉疼, 但想想这回礼要是送好了, 能得回多少,他又觉得平衡了。 贴子和礼单一起送上去,金银家伙抬时官邸,随即就有管事请沈书君到书房说话。柴大人四十几岁的模样, 一副世家公子的派头, 说话也非常客气。只说与谢延丰本是旧交,不用如此客气,沈书君也跟着客套,却有点摸不清这位柴大人的意思。 也可能是因为世家公子比较会装,其实就沈书君说,我上供了,你给我一个准话, 比说这些有的没的强多了。就比如上任御盐御史,礼单送上去了,直接说批多少条子,这样才爽快。 正叙着话,就见管事的匆匆跑过来在柴大人耳边嘀咕了几句,柴大人脸色微微有几分变了。沈书君见状忙起身告辞,柴大人也不留他,只让管事领着他出去。官邸有正门,但那个门不是商贾能走的,平常人出入也都是走角门。 管事的把沈书君送到门口时又道:“家中突然来了贵客,还望沈大爷见谅。” “柴大人能百忙中见小人一面,就是小人的荣幸。”沈书君笑着说着。 两份礼都送出去,绍晚词也打发了,来青阳的正事算是办完。沈书君本想叫上卫连舟一起回淮阳,谢衡当时说的二月初去淮阳找他,现在正值二月初,这时候回去正好能撞上。让卫连舟跟谢衡说说,这事过去了,也可以解除跟卫连舟的婚约。沈书娴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也不能一直拖着。跟卫连舟的婚约解除了,这才好另说亲事。 没想到江氏的信却是到了,信上说谢衡到家里来了,她就照沈书君安排的那样说的,信也给谢衡看了。谢衡看过之后也没啥反应,只是掉头走了。 沈书君看到信就有点为难了,谢衡己经离开淮阳,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总不好一直拉着卫连舟,婚约也不好解除,谁知道谢衡什么时候会下手。沈书君倒是想过让卫连舟写封信给谢衡,但想想这信也不好写,要是写信能解决,相信卫连舟也不会折腾着假订婚。想想卫策是卫家嫡系,也不过是跟国公府的小姐订亲,谢衡可是王爷。 倒是卫连舟劝卫策劝出成效来了,卫策决定回家一趟,卫连舟趁热打铁让卫策赶紧走,怕他又改主意。 “三哥与我一起回去岂不好?”卫策说着,卫连舟离家也有十年,也该回去一趟了。 卫连舟摇摇头,淡然道:“我回家去,只会让大伯为难,何必呢。”大伯和大伯母年龄都不小了,他回京又要闹个翻天覆地。 卫策想劝几句,动动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家爹是很关照这个堂兄,但真让他回家去,确实是…… 送走了卫策,卫连舟也要走了,他会在青阳停这么久就因为这个堂弟,现在卫策回京了,他自然也要走了。卫家两兄弟都要走,沈书君更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但要是这么走了,这婚事……女儿家是比不得男人的,卫连舟能拖到二十六岁不娶,沈书娴可不行。 “我离开海口太久,开春之后又要出海行船,我得回去一趟。等我把海口事务料理完毕,再去淮阳见沈兄。”卫连舟说着。 “这是自然。”沈书君笑着,算算时间卫连舟这个当家人离开海口的时间真是不短了,是得回家一趟,人家肯帮忙就很难得,总不能拖着卫连舟不放,也没这样的道理。 “要是谢衡找来,就把婚书和订亲时的那块玉佩拿给他看。”卫连舟说着,他与沈书娴己经立下婚书,又有玉佩为证,谢衡虽然好色但还不至于连他老婆都不放过。至于其他,要是谢衡念着同窗之情,自然给他这个面子,要是不念……他也无可奈何。 卫策先走了,卫连舟随后一步,在青阳这么久也没闲着,联络到生意,总要这边谈妥了才好。沈书君也开始打点行装,这趟收入颇丰。家中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好歹也是出门一趟,沈书君并没有急着马上走,带着沈书娴玩了两天,买了不少青阳特产,想带回去给江氏。还特意到青阳的庙里求一求,希望能得个儿子。 沈书娴见状,看的十分无语,江氏稍微还好点,沈书君为求个儿子真快掉入魔障了。要是有人给说,男人能生儿子,他敢马上收个书僮。说起来也是,沈书君虽然纳妾,但家中并无书僮,平常书房侍侯的也只是小厮。 所谓书僮,可不止是书房里磨个墨,一般都有点别的用处。男人外头有了基友,各自成家是不相干的,然后私底下怎么交往谁也不会管。还有一种就是直接把人弄到家里来,但男人不能进后院,男女之防在那里摆着,就放在前院书房里,干嘛用的大家都懂的。 这种书僮地位非常低,跟丫头一样,要是家里来客了,客人看上书僮,□□啥的主人家一般不会拒绝。男人的菊花,好像没人当一回事。 “玩也玩了,明天与卫兄辞行后就要走了。”沈书君说着,淮阳的知县也到任了,江氏虽然己经把礼送到了,他这个当家人也该过去,喝喝茶聊聊天。 沈书娴对这趟青阳之行也觉得不错,就是跟卫连舟的亲事不明不白,反正她也不急着嫁。其实女儿家留到十八岁的也有,虽然有点大龄,但能在娘家多呆几年是好事,嫁的再好也是各种苦逼。 兄妹两个各自回房,沈书娴正想让丫头们侍睡下,外头突然传来喧哗之声,喊着道:“官府办案,不相干人等迅迅退下。” 沈书娴听得愣了一下,官府办案?沈家上下没人犯事。呃,沈书君给官员送礼,也不能说十分奉公守法,但要是以这事说事,那肯定是犯了其他事情。 沈书君己经迎出来,手里当然没空着,所谓官府办案,不管办啥案,先把捕快们打点好了,才能少受点罪。一个大元宝塞过去,几个捕快看看却是不敢接。后头又有几个锦衣打扮像官家护院的人上来,上下打量着沈书君道:“你可是沈书君?” 沈书君看看来人打扮,看不出来路,便道:“正是在下,敢问大人??” “那就没错,你的事发了。”来人说着,随即挥手道:“全部带走。” 几个捕快上来,当即冲进屋里抓人,沈书娴听到外头动静,不等人冲进去,自己开门出来,却是道:“大人既然说我们犯了事,那就请问是什么事?我家兄长与京城谢延丰大人相交多年,前几日又往御史柴大人府上,知府府上行走,现在又劳烦几位大人亲来,到底为了何事,也好让我们兄妹明白。” 来人听得愣了一下,神情不似刚才那般凶恶,上下打量一番沈书娴,却是道:“你们偷盗王府财物,罪证确凿,抵赖不掉,速速拿下。” 沈书娴和沈书君眼睛瞬间瞪大了,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别说沈书娴,就是沈书君也不知道王府门朝哪开,还偷盗王府财物?这理由找的…… 沈书君直接道:“可是郑亲王府?” 来人倒是愣了一下,随即道:“你倒是明白,那就快些跟我们走。” “此事与我家小妹无关,还望大人手下留情。”沈书君说着,他进去不出来还没什么,要是沈书娴没出来,那就没办法了。 “谁理会你这些,全部带走。”来人喊着。 几个捕快冲进去,屋里本来就没几个人,此时全部带了出来。沈书娴心里叹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眼下是躲不过去了,道:“我们跟你们走就是了,何必难为几个下人。” “全部带走。”为首那个挥手说着。 沈书君心里气愤不过,却也坦然了,道:“不劳几位大人,我们自己走就是了。” 前头几个护院带路,后头捕快押着,出客栈门的时候,虽然是晚上,围观人众也不少。当日沈家来投宿就是漕帮帮主梁实厚带着来的,让他好生招待。此时见出了事,掌柜连忙打发小二往漕帮报了信,至于出了事他才不敢去打听。 虽然说了犯事押解,不管是护院还是捕快都挺客气。一行人在城中绕了几个弯,却没进官衙中,只是从一处后角门进去,进门就后花园,三亩大小,亭台楼阁,假山池塘,收拾的极为精致。沈书君虽然没进过这后花园,但从路径就能知道这是巡盐御史柴大人的官邸。 捕快在进后角门时就退下了,又有几个管事打扮的上来,押着沈家的小厮丫头另到别处。几个护院押着沈家兄妹只往园中走。沈书君留心园中路径,其实只看这花园大小,以及园中人丁,沈书君就知道,他就是有卫策的本事,今天也是跑不了。 过了莲桥,就是上下三间楼,正厅门开着,为首的护院通报道:“禀王爷,沈家兄妹带到了。” “让他进来吧。”谢衡悠悠然的声音传了过来。 54、盗财(下) 沈书君和沈书娴一前一后进到屋里, 只见谢衡居中坐着,一身便服, 神情悠然怡得。柴大人立于他身边,也是一身便服, 明显是主仆有别。谢衡眼前桌子上,一壶酒,一个杯子,旁边还有一个托盘,却是放着一件金碧辉煌的大氅。 沈书娴眼尖,一眼就认出这是当日卫策赔灯送的那件,一共送了两件, 其中一件沈书君给她, 另一件去是当礼物送给了柴大人。刚才来者口口声声说他们盗财王府财物,虽然听着很像是栽赃,但这件大氅确实是卫策从京城弄来的,不会这么巧真是谢衡的吧。 “看到名贴时还以为是重名重姓, 没想到真是你。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我特意去淮阳找你,你夫人说你出远门去了海口,没想到却在青阳相见。”谢衡有几分嘲讽的笑着,随即就把当日沈书信留给江氏的那封书信拿了出来,在手里把玩一番,猛然甩手砸到沈书君脸上,又道:“先从淮阳到海口, 然后再到青阳,路上辛苦了。” 沈书君既不接话,也不慌恐,只是跪下道:“草民见过郑亲王。”刚才护院通报说是王爷,十年时间,这位主也己经从世子升为王爷。 沈书娴神色坦然,也跟着跪了下来,并不说话。 “你己经知道我是谁了?”谢衡神情有几分遗憾,随即笑着道:“也是,我的随身衣物你都能拿到手了,自然知道我是谁了。” 沈书君也瞧见了那件大氅,神情却不是很以为然,当上位前者想栽赃时,就是红口白牙说你偷了,那啥证据都不用,那就是偷了。像现在这样,好歹拿个物件出来,这都算是给面子的了。 沈书娴却是突然道:“这件大氅是京城卫家九爷卫策赔与我家的,只因为元宵那天,卫策小爷的小厮惊了马,打破了我拿着的玻璃绣球灯,后来就赔了这一件大氅。” “卫策?你们商贾之家如何跟他认识?”谢衡有点惊讶,这件大氅确实是他的衣物,他真不是裁赃沈家兄妹。他本来就是微服出行,人海茫茫,短时间内寻个人并不容易。 其实这事说来真是巧,从淮阳回京城必经青阳,新任巡盐御史柴大人又是他举荐的。因为时间宽余,他就来柴大人这里坐坐,顺便看看有没有美人。淮阳那种小地方都有那样出色的兄妹,青阳是省会,应该有更多的美人才对。 他刚到柴大人就捧着衣服来找他了,这件大氅过年的时候他还穿过,柴大人见过,是外国进贡的西洋货,还是太后赏给他的。 柴大人就觉得很奇怪,这种大氅国内是不是只有一件他虽不确定,但能出现在皇宫里的东西,怎么会由一个商贾送到他这里来。他是怕出事,拿给谢衡看的,谢衡一看也愣住了,这就是他那件。 把礼单翻出来,上面清楚写着沈书君的名字,柴大人又描述了沈书君的长相。谢衡听得是又惊又喜,他特意去淮阳找没找到,现在沈书君自己送上门来,而且理由都是现成的,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不过他也有点好奇的,他的衣服如何到沈书君手上的。 沈书君接话道:“我家小妹与卫策小爷的三哥卫连舟订了亲,两家本是姻亲,自然相熟。” 谢衡听得笑了起来,道:“你倒是会攀亲,卫策这一辈的男子名字皆从竹字头,突然跑出来一个卫连舟,不知道卫策哪里认来的哥哥,要是他父亲知道了,定要怪责与他。”卫策是江湖人的豪爽性子,四处乱认哥哥弟弟也是有的,天下间姓卫的这么多,不是同姓就是姻亲。 不过此事若真与卫策相关,那就不意外这件大氅在沈书君那里。闯祸是卫策天生俱来的本事,闯了祸之后卫策从来不会一走了之,赔是必须的。卫策离家出走半年多,肯定不好回家说这事。卫策与他嫡长子谢潜年龄相差不多,又同时跟裴霜学剑,两人好的只差穿一条裤子了。 卫策外头闯着祸,不好跟家里说,肯定会写信给谢潜。至于为何他的衣物会在谢潜手上,谢潜不会私自拿他的衣物,倒不他的这个爹太小气,而谢潜素来太懂礼。倒是郑王妃,向来心疼儿子,啥好的都要给儿子,衣物摆设不打声招呼就拿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郑王妃拿了大氅给谢潜,然后卫潜又拿给卫策,卫策拿给沈书君,只有这样解释的了。不然只凭一个沈书君,就能拿到他的随身衣物,他养的这些护院该统统去死。 沈书君和沈书娴听得都愣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卫连舟说他跟谢衡一起念过书,结果谢衡这口气完全就是不认识他。卫连舟不像是会说这种慌的人,但谢衡的神情也不像是说慌。 沈书娴刚想把玉佩拿出来,只听谢衡又道:“订亲也没什么,订亲可以退亲,就是成了亲也可能和离,小事一件。” “王爷!!”沈书君惊呼出来,道:“强抢有夫之妇,有损王爷盛名。” “本王从来不在意那些虚名。”谢衡一副不以然的神情说着,却是看向沈书君道:“我还没问你,你家怎么会有玻璃绣球灯?”卫策虽然豪爽,但也不是冤大头,用了那样一件大氅去陪的东西,那灯肯定够贵。 沈书君正想说,谢衡己经道:“我想起来了,是谢延丰给你的吧。你们交情……倒是真好。” “我与谢大哥是知己之交,那盏灯是他送的话。”沈书君淡然说着。“那这样说来,还真是巧,卫策打破了谢延丰送你灯,又把我的大氅赔了给你。”谢衡笑着说着,又道:“这么说来,我还该谢谢卫策,回京之后我就好好赏他。” 说话间,谢衡看沈书君和沈书娴还跪着,便挥手道:“既然弄清楚,不是你们偷的,那就起来吧。” 沈书娴自穿过来之后还没这样跪过,此时觉得脚有点麻,沈书君留心到了,便扶了沈书娴一把。谢衡笑了起来,道:“没想到沈兄七尺男儿还如此体贴,想必沈兄平常与谢延丰交往时,也能如此,想来谢延丰也是好时运遇上沈兄。” 沈书娴听得有点抽,谢衡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正想如何接这话。只听沈书君道:“沈某一介草民,能得王爷垂青,是我之荣幸。但我家小妹……她己经与卫家三爷订亲,要是王爷让她回去,草民自然……” “等等,你说卫家三爷??”谢衡突然打断沈书君的话,道:“刚才不是说你家妹子是与一个叫卫连舟的订亲了吗?” 沈书君也愣了一下,道:“卫家三爷就是卫连舟。” 沈书娴连忙把当日订亲时卫连舟给她的玉佩拿出来,道:“这是订亲时卫三爷下的聘礼,当日卫三爷说过,若遇王爷就拿与王爷看。卫三爷曾说过,他与王爷曾一起读书。”这个玉佩她早想拿出来,只是哪里有她说话的机会。 谢衡把玉佩接过来,看了一会又递给沈书娴,神情有向分感叹,道:“没想到还能看到这块玉配。卫连舟?改成这个名字了吗,还不错。” 沈书娴连忙道:“小女子有幸与卫三爷订亲,是我之幸事。” “幸事?”谢衡笑了起来,道:“也是,沈家也不过是个暴发的商户,你一个暴发户商户的小姐,寻亲也寻不到多好的。卫籍的样貌本事也是有的,怎么也不会饿死妻儿,要说起来也不错。” “卫籍?”沈书娴重复着这个名字,籍字可是从竹字头,只看这名字,难道卫连舟是犯了什么事被赶出宗族了?所以不得从辈份上走,但是被赶出宗族则是大事,看卫策对卫连舟的态度,还有眼前这个人渣王爷,话里话外对卫连舟也是相当欣赏。 谢衡倒是愣了一下,随即道:“原来你们兄妹还什么都不知道,那卫籍也就太不厚待了,这等大事都没说就要订亲。小妹就把亲事退了吧,我看在你兄长份上,以后要是生下一男半女,我抬你当侧妃。” 沈书娴嘴角抽搐起来,只得跪下道:“不管卫大爷是什么人,家中曾出过什么事。小女子对卫大爷的爱慕之心日月可鉴,若是不能嫁与卫大爷为妻,小女子情愿终身不嫁,青灯古佛相伴一生。若此言有虚,让我天打雷霹不得好死。” 做为现代人发个誓可能就是随口一说,但古代人对于誓言素来重视。她虽然对于卫连舟并没有这么深的感觉,但让她在卫连舟和人渣王爷中间选一个,那想都不用想。至于卫连舟以前的事,她虽然很好奇,但听谢衡说的,只有人挑卫连舟的份,没有卫连舟挑的份。 这么说来这门亲事她还算是下嫁,卫连舟又说过绝不纳妾的话,海口的产业在那里摆着,家里钱多的是。跟卫策一家关系又不错,卫连舟又有本事,这辈子吃喝是不愁。至于社会地位之类的,她本来就是再低不过商户小姐,还能再低哪里去。 至于给王爷当侧妃啥的,她听着就觉得天雷,而且还是看在沈书君份上。靠,这实在太重口,承受不起啊。 谢衡听得此誓也愣了一下,都天雷打劈不得好死了,便挥手道:“算了,我与卫籍好歹也是相识一场,看在他外公的份上,好不容易能讨到一个媳妇,实在不容易,我若抢了实在太不厚待。虽然可惜,天下美人多的是,你那么想嫁,就嫁吧。等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会送上一份厚礼。” “谢王爷。”沈书娴磕着头,还得一脸感激的道谢,这年头的强权……只能心里yy一番,回去扎个草人,用针扎死他。 谢衡挥挥手,道:“去吧,我让送你回客栈,你家人下人我也会一并送回去。” 沈书君马上道:“麻烦王爷送小妹去漕帮,卫三爷正在漕帮。”把沈书娴送到卫连舟那里,他还能放心。 “卫籍人在漕帮?这位故人……我倒是想见见。”谢衡感叹,随即转头看向沈书君,笑着道:“不过故人明天见也可以,今晚我只想与沈兄谈谈风月诗词。” 说话间谢衡站起身来,拿起桌子上那件大氅,亲手给沈书君披上,笑着又道:“既然如此有缘,这件大氅就送与沈兄了。” 55、次日 谢衡让管事的备轿, 又派人亲自去送,一定要亲自送到卫连舟手上不说。还带了话问侯这位故人, 同时还说明天会和沈书君一起去找他喝酒。沈书娴上轿时看一眼沈书君,沈书君给她一个只管走的神情, 留下帮不了任何忙,其他的事情他自会应对。 轿子抬到漕帮门口,沈书娴下轿,卫连舟往外出。客栈小二说出了事,他大概就猜出是什么事了,这几年他虽然不在京城,京城之事多少也知道。新任巡盐御史就是谢衡推荐, 既然来了青阳肯定在那里。 “卫大哥……”沈书娴看到卫连舟连忙迎了上来, 现在只有指望卫连舟。 卫连舟看到沈书娴也松了口气,他和沈书君所担心的都是沈书娴。男人和姑娘家是不一样的,以沈书君的本事应付谢衡问题还不大,上前道:“你回来就好。” “我哥哥……”沈书娴不知道如何说好, 听谢衡的口气, 他是不怕卫连舟的,相反的卫连舟见了他还行礼。放她回来就是念着与卫连舟相识一场,还说卫连舟找媳妇不容易。她现在求卫连舟帮忙,只怕是…… 送轿的人看到卫连舟却是行礼道:“见过卫三爷,给三爷请安。王爷说了,他要留沈公子叙话,明日再寻三爷说话。还说等到三爷与沈姑娘大婚时, 他定送份厚礼来。” “知道了。”卫连舟说着,随手拿出一锭银子丢开来者。 “谢三爷赏。”来人这才行礼退下。 沈书娴看到这个架式更开不了口,谢衡这是明摆着告诉卫连舟,卫连舟也是这个反应。等来人走了,卫连舟就道:“今晚你先在梁太太屋里睡吧。”梁实厚有事出门了,先跟着梁太太睡比较妥当。 “卫大哥……”沈书娴还是决定说一下,道:“我哥哥他……” 卫连舟想了想才道:“谢衡虽然有些好色,但……沈兄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了。”总不好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谢衡床上没有不良嗜好。 沈书娴听得愣愣的,卫连舟这话的意思是……卫连舟还真是了解谢衡,这种事情都知道。但就是没有不良嗜好,这种事情……男人的贞操就不是贞操吗。卫连舟是不是太淡定了点,卫连舟看着也不像没义气的。 “别想这些,明天沈兄就回来了。”卫连舟说着,以他对沈书君的了解,睡睡一夜情之类的,他真不介意,这也是男女的最大差别。女人被睡了是失身,得去死,男人互睡也就那回事。要是谢衡又老又丑,沈书君可能要恶心一段时间,谢衡长相身材都还可以。 就大珠一直以来的风气,要是乱搞男女关系,那肯定不道德的。但男男关系,只要互相看顺眼了,就可以那啥啥。要不是他实在不好这一口,他跟沈书君的关系也纯洁不了。有时候基友还互相介绍,来个大联欢。至于固定一对一的男男关系,也有,但比较少见。 “……” 沈书娴前脚坐轿回来,春分和吴婆子以及沈书君身边的两个小厮都回来了,虽然去的时候一路惊吓,回来的时候倒是客客气气,弄得几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吴婆子见识的多些,心里己经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进了梁府看到沈书娴好好的,这才抹泪道:“姑娘能回来就好。” 沈书娴没吭声,倒是春分道:“怎么不见大爷?” 吴婆子心里明白,给春分使了个眼色,又对沈书娴道:“姑娘不用担心,时候也不早了,早点歇着吧。”此时是在梁太太屋里,她们也不好一直都在这边说话。 沈书娴跟梁太太同睡了一晚,天亮早早起来,跟着梁太太一起吃完早饭就去了卫连舟院里。昨天谢衡自己说的,今天要跟沈书君一起去看卫连舟,她实在是心急。结果她刚进院,柴大人府上的管事就来了,来送贴子的,邀卫连舟进府一叙。 沈书娴想说她也想去,只听卫连舟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送走管事的,沈书娴就道:“我想与卫大哥同去。” 卫连舟想了想道:“也好,一起吧。” 卫连舟骑马,沈书娴坐轿,这回进柴府没走后门,走的是角门。柴大人亲自出来相迎,看到卫连舟就拱手笑着道:“卫三爷,一别十年,别来无恙。” “柴大人,许久不见。”卫连舟拱手说着。 “王爷正在花厅等公子,请。” 柴大人前头领路到花厅,谢衡和沈书君都在,两人正高高兴兴说着话,卫连舟一脸淡然,意料之中的事。沈书娴多少抽了一下,这跟昨晚相比反差是不是太大了点。 谢衡上下打量着卫连舟,笑着道:“一别十年,卫三爷还是风彩依旧,现在又得如此娇妻,可喜可贺。什么时候成亲,要是有时间我亲来道贺。” “不敢劳动王爷大驾,你不找我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卫连舟说着。 “我何时找过你麻烦,倒是你离京之后一封书信都没有,还改了这么一个名字。”谢衡打趣的说着,看他们两个还站着,又道:“坐。” 卫连舟拱手坐下,沈书娴跟着坐下来,柴大人也坐了下来,小厮们奉茶上来。 谢衡笑着道:“我一个月前出京时听说卫家十一爷也夭折了,卫二老爷哭的好不伤心。去年十二爷夭折,没想到十一爷今年都七岁了,还是没躲过去。还有五爷,去年倒是娶个房媳妇了,但一年不到,新媳妇上吊死了。现在京中就是再贪钱的人家,也不敢把女儿嫁过去。” 沈书娴听得愣了一下,谢衡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卫连舟却是一副淡然模样,道:“都是不相干的事情,郑王爷特意下贴请我就为了说这些。” “我以为你会有兴趣。”谢衡笑着说着,又道:“听书君说,你做起了海运生意,十年时间就挣下诺大家业。” “总要生活的。”卫连舟说着,又道:“海运……比想像中有趣的多。” “呵呵……”谢衡听得只是笑,又道:“我让柴大人备了船,一会我们一起去游湖,难得遇上了,只可惜我明天就要起程回京,真是舍不得书君。” 沈书君笑着道:“等我生意闲暇时就去京中寻王爷,到时候王爷可别翻脸不认人。” “怎么会。”谢衡笑着。 卫连舟和沈书娴都没说话,沈书娴一直处于愣神状态,相比之下她真是太没见过世面,一个晚上过去两人关系就如此融洽了。或者是她太不了解沈书君,沈书君喜怒基本上还算形与色,没想到做起戏来也像这么回事。 没一会管事的就来报,船己经准备好了,外头车马也己经备好了,请主子们移驾。沈书娴并不是很想去,她过来就是看看沈书君好不好,至于沈书君现在看起来很不错。她实在不想跟谢衡游船。 正想着如何开口,卫连舟就道:“我就不去了,我本来今天就要起程回海口,结果……我想回去打点行装,明天起程回去。” 沈书娴忙跟着道:“我与兄长来青阳正事己完,也想着要回去了。” 谢衡笑了起来,道:“你们倒是有心有灵犀,既然都要收拾行装,那就去吧。” “小妹回去把东西收拾妥当了,明早我们也要回淮阳。”沈书君说着,要是卫连舟不去,沈书娴也没必要跟着。 “是。”沈书娴应了一声。 两人刚要走,谢衡突然笑着对卫连舟道:“沈家姑娘昨天发下毒誓,此生要是嫁不得你,她就终身不嫁,情愿青灯古佛。卫三爷,你好有福气。” 卫连舟稍稍愣了一下,不禁看一眼沈书娴。沈书娴瞬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好,她发此毒誓本来是回避谢衡,没想到谢衡会此时讲出来与卫连舟听。 沈书君也笑了起来,看向卫连舟道:“我家小妹以后就有劳卫兄照看。” 沈书娴:“……” 沈书娴和卫连舟同路来的,此时虽然一起走出柴府大门,却并不同路。沈书娴说收拾行装要走路这话不是假的,谢衡明天走,沈书君来青阳的事情己了,肯定也要走。沈家兄妹的东西都在客栈里,她肯定要回客栈。 其实也是因为她不知道用什么脸跟卫连舟说话,就古代来说,一个女子说出这种话来,那必须是豁出去了。她再面对卫连舟应该十分娇羞才是,问题是……她如何羞娇的出来,就当做她害羞过头,不敢面对好了。 把丫头小厮们都叫回来,行装也己经打点好。中午吃饭时,沈书娴特意让店家多备上几个菜,跟着的人都辛苦了,昨晚又是一场惊吓。好好摆桌酒,给他们压压惊,下午要是有想出门的,也可以跟着她同出门走走,好歹也是来青阳一趟,总要四处看看才好。 收拾妥当,沈书娴正想带着春分和吴婆子出门走,就听小厮来报:“姑娘,卫大爷来了。” 春分立即欢喜起来,对沈书娴小声说着:“想必卫大爷是跟姑娘道别的,卫大爷真有心。”卫连舟的条件在那里摆着,自家姑娘能得这门亲事真是好事一件。 “呃……”沈书娴脸色顿时僵了,卫连舟怎么这时候来了,不会是因为谢衡的话……其实她会那个毒誓还真不是因为多钟情于卫连舟,这要如何说。人在门口总不能赶走,只得道:“请卫大爷进来。” 56、卫家旧事 小厮引着卫连舟进屋, 沈书娴起身相迎。上午谢衡那个大嘴巴把她的毒誓说了,卫连舟这时候来, 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来退亲的, 再次重申两人订亲就是帮她解围,绝无其他心思。二就是来交底的,一个姑娘家能发那种毒誓,其心意可想而知,要是卫连舟因此感动,真想把假订婚变成真订婚,那就必须得交底。 连谢衡那种人渣都说过, 订亲之前却没把原先往事说清楚, 实有骗婚的嫌疑,非常不厚待。想想卫策,再想想谢衡说的,卫连舟以前只怕犯过不小的事。 见礼坐下, 沈书娴随即打发春分和吴婆子去倒茶, 屋里只剩下两人对坐。沈书娴也不玩娇羞,直接道:“卫大哥此时过来……” 卫连舟打量着沈书娴,在闺阁小姐中,沈书娴的长相绝对是一等一的。最初沈书君都有说亲的意思,他不是不明白,但娶亲……他自己都有点排斥。后来沈书君说了谢衡之事,订亲是确实帮忙之意, 谢衡这个面子会卖给他的。 只是没想到后来会有如此神展开,沈书娴竟然如此倾心与他,要是没有一点感动那也是假的。人家如此相待,最起码他该把以前种种说清楚,也让洗家仔细考虑清楚。便道:“有些往事,我该与姑娘说清楚才好。” ------ 沈书娴与卫连舟一起走了,谢衡也和沈书君去了海边,船在岸边停着,上了船,画舫开出去,虽然淮阳也有湖,但如此大海,这是沈书君头一次见。游玩一会,沈书君看谢衡心情也不错,这才道:“卫兄原名竟然叫卫籍,后来何故改的名?为什么你说卫兄娶房媳妇不容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知道啊,那就慢慢说,今天一天估计能说完。”谢衡笑着说着。 这件尘年往事,首先得从卫连舟的外公说起,卫连舟的外公姓程,是前朝状元,官拜内阁大学士兼太子太傅,在朝中炽手可热,家中是门庭若市。程老太爷共有四子一女,卫连舟的父亲娶的就是程老太爷唯一的女儿。 卫连舟的父族家世也相当不俗,能娶得这样的媳妇进门,自身家底也肯定够硬。卫家是五代相传的国公府第,当时是传到第三代。卫连舟的父亲卫二老爷是国公府嫡出,虽然不能袭爵,但卫二老爷本身十分优秀,他还占了一个非常大的优势,他是宫中三皇子的伴读。 所谓伴读,尤其是侍侯皇子,那肯定是吃苦受累,但卫二老爷非常机伶。他与三皇子关系非常好,与其他几个皇子关系也不错。就是先皇也觉得这孩子很有前途,所以卫二老爷没考试也没让家里费劲,很轻松的就谋了个不错的官职。 谋到官职时,卫二老爷年龄不大,也同龄人中显得非常出色。当时程老太爷就十分留心,后来卫家上门提亲,程老太爷当时觉得不错,也就答允了婚事。 卫程两家大婚,最初这对门当户对的新人,感情如何己经不得而知。太久远了,谢衡那时候也是才出生。但只看子嗣,卫连舟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不幸夭折,还有一个姐姐,早己嫁人成家。而且三个孩子年龄相差不大,夫妻感情应该不错。 程老太爷对于这个女婿也是相当满意,大加提携,对国公府也不错,非常照顾。后来卫连舟出生,程老太爷觉得他聪慧,亲自教其念书。谢衡当时也拜其门下,两人同窗的情谊也是那时候结下来的。 要是程老太爷在朝中一直很好,可能就没后来的事。但程老太爷出事了,也不是他出事了,是太子出事了。程老太爷当时是太傅,太子倒霉,他马上就跟着倒霉了。先皇废了太子,贬了程老太爷,其实也说不上很贬。都没有把他贬出京城,仍然是京官,只是闲差,在家里坐领份工资。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卫二老爷与程氏的婚姻开始有点问题了。卫二老爷有个宠妾宁氏,宁氏早在太子没废时就有了,当时没人拿她当回事,男人看老婆看久了看烦了,纳个小妾,很平常的事。该给正妻的面子给了就好,私底下多去小妾房里,谁也不会管。 但是卫二老爷突然间出格了,他以程氏身体不适为由,让小妾宁氏当家。程氏如何肯依,就回家哭诉。程老太爷虽然被放了闲差,但曾经权倾朝野这些年,又是状元出身,亲友,故交,学生非常多。程家都没派人来说此事,京中各种流言就起来了,宠妾灭妻是大事,卫大伯做为族长兄长也出面干涉,此事最后不了了之,仍然是程氏当家。 又过了几年,先皇驾崩,传位于三皇子,新皇登基后,朝中官员开始大更新。衬这个时候,新皇就让程老太爷告老还乡了,当时程老太爷六十来岁,年龄不能算轻。这个理由也算是充足,但程老太爷告老没多久,新皇把程老太爷的四个儿子全部贬出京城,也没革职革功名,就是外放为地方小官,连带着与程家十分亲厚的官员也一并贬出京城。 要说程家人还在京城时,卫二老爷与程氏是相敬如冰,那到程家人全部出京后,夫妻关系马上堕入冰点。最典型的就小妾宁氏管家,然后公然主持各种宴会活动不说,还会拿贴以主母的身份去赴宴。 这事出来,卫大伯是先去劝的,如此明显的宠妾灭妻肯定不行。卫二老爷如何肯听,倒是把卫大伯编排一通,卫大伯也没办法。当时的卫家虽然还是国公府,但卫大伯己经许久没上过朝,就是拿薪俸闭门过日子。 卫二老爷则是皇上跟前红人,他本来就是三皇子伴读,两人私交就好,现在三皇子登基,卫二老爷也跟着水涨船高。卫大伯劝他,他不听,卫大伯也不能怎么他,更何况当时父母亡故,兄弟俩己经分家。 弄得京中女眷们无语之余,基上跟卫二老爷一房断了联络。女眷们对外交往靠的是身份,一群诰命夫人交往,中间夹个小妾,不够恶心人的。 如此过了一年多,程氏突然间病故,用突然两字也是有原由的。这一年多程氏虽然没有正式出现社交场合,但程氏还有一女,在程老太爷未告老还乡前就出嫁了,嫁的还相当不错。她知道娘家的事,劝不了父亲,只得经常去看看母亲,也常对外说起母亲情况。 卫氏一直说程氏精神很好,虽然现在很委屈,但女儿嫁的好,卫连舟当时己经十六,书读的很好,只要卫连舟出息了,她这个娘委屈不了几年。 程氏病故的消息传出,卫连舟当时正在国子监读书,家人送了消息过去,卫连舟当时就回家奔丧。程氏之死谁都觉得很奇怪,按照正常程序走,卫连舟该跟卫家宗族申诉。儿子告父亲上公堂那是天理不容,但跟宗族倾诉是可以的。 结果卫连舟回到家中孝服都没穿,提剑到了去宁氏所住的院落,直接把宁氏杀了,宁氏当时还有一个七岁儿子五爷卫简,卫连舟砍掉他一条手臂,宁氏身边的几个大丫头,让卫连舟当场杀光。 卫连舟在家中突然杀人能得手,得力于行动突然。程氏故亡,家中下人正忙乱着,本来家中之事是宁氏在当家,宁氏此时却在院中穿红着绿的庆贺程氏亡故,下人们自然也就乱了。给卫连舟送信,往外送卜文还是家中老管家的意思。程氏这个主母不错,主人家的啥事下人不敢问,但现在人死了,不能不让亲友奔丧。 等到卫连舟杀完人,卫二老爷也回来了,见爱妾惨死,爱子断臂,顿时大怒也是赶的巧,卫大伯和卫大太太也来了,他们是接到卜文来的,不等进门管事就报出大事了,到了院里就见卫二老爷让家丁人等押住卫连舟,正要杀他。 卫大伯和卫大太太当时就出面阻拦,卫大太太心里明白,卫二老爷能宠妾灭妻至此,是不会念什么父子之情。卫大太太当时就让卫连舟跑,最好暂离京城,这时候跑了总能保住一条命,要是不跑留在京城,谁知道卫二老爷会不会下黑手之类的。 卫连舟当天就跑出京城,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其实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要是卫二老爷愿意压下去,还能压下去。 嫡子杀父妾,这事虽然比较少,但也不是没有。前朝就有一例,十四岁嫡子因为父亲冷落母亲,杀了父亲爱妾,其父还高兴的不得了,觉得儿子小小年龄就有杀人的勇气,把儿子夸奖一番,当成好事来炫耀,嫡子自然屁事没有。 至于斩断幼弟的手臂,以谢衡对卫连舟的了解,很有可能是误伤。五爷卫简当时才七岁,卫连舟能把宁氏以及宁氏的丫头全部杀完,他要杀卫简易如反掌。如何能像卫二老爷说的,卫连舟结果他性命未遂。 卫氏也曾为弟弟积极奔走,她当时想的是找到程氏被害的证据。要是程氏为宁氏所害,卫连舟就属于为母报仇,但把杵作传来验尸,还是把给程氏看病的太医,以及丫头婆子叫来,查了几遍也没有任何证剧。 按照太医的说法程氏是心脑方面的急症,平常吃着药,看着跟没事人似的,但突然间发病也是有可能的,有这样的先例在。 卫二老爷派人外出寻卫连舟寻不到人,当时卫大伯都想的简单了,毕竟是亲父子,所谓虎毒不食子。卫连舟又是卫二老爷的嫡长子,书读的很好,当时都说卫连舟弄不好能考个状元回来。因为一个妾室,发发火,闹闹脾气,人都死过了,等过个一年半载,卫二老爷消了气,再让卫连舟回来这事也就完了。 就连卫大伯都没想到,卫二老爷脑袋就好像被驴踢了似的,他自己把这事捅到官府了。子不能告父,父却能告子,卫二老爷也没有一纸状纸把卫连舟告了。他是让官府做证,卫连舟犯下如此忤逆大罪,他要一纸贬书把卫连舟贬了。 所谓贬书也就是脱离父子关系说明书,这个书不是随便写的,再是亲爹,也不能无故写贬书,因为这牵扯到身份,以及财产分配。父亲偏心,家产分配不均,因此告父亲不慈都是可以的。要是父亲无故写贬书,剥夺亲生子的家产继续权,这肯定不行。 贬书一旦写下,证剧确凿,那事情也就要大发了。贬书具有法律效率,不是父子两个闹句嘴,随便写写玩的。贬书一旦经官府认定,也就剥夺了其子的全部家族身份。除了财产继承权外,还有姓婚,名字,这些全部都是父母所赐,这些统统没有。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科举仕途之路也断了,百行孝为先,进考试的学子们哪个都得先考察八辈祖宗,官员更是不必说。这跟私生子还不一样,私生子只是出身不好,父母有问题。被贬的儿子,那肯定是自身犯了大事,不孝罪名扣下来,还当毛官,连书院的门都不进去。 以卫连舟当时犯下的事,贬书肯定能写,杀父妾这是一罪,更重要的是,他还斩断了幼弟了的手臂,卫简为弟,卫连舟为兄,有责罚的权利,但卫简才七岁,属于不懂事阶段。这两样罪名,又是卫二老爷亲自去官府说的,这事基本不用怎么查证,就能直接写下来了。 卫大伯曾经苦劝过卫二老爷,卫连般的老师也曾到卫府劝过,因为一个妾室要贬嫡长子,实在太荒唐。 奈何卫二老爷执意,再者贬书都写下了,官府印章都盖了,属于木己经成舟谁也没办法。卫二老爷又催讨着卫大伯把卫连舟出族,贬书都写了,出族也只是一般性的手续。不孝不悌的罪名扣下来,卫大伯再是族长,也得服众才行。 更何况当时卫家的情况,卫二老爷这房是个尖,卫大伯只是袭爵,占了兄长族长之位,真说混的好坏,大房差二房远了。 卫连舟跑出京城之后就没有再回去过,十年转眼过,现在京城卫家,说起来还行。当时这事出来之后,上书弹劾卫二老爷的奏章如雪花般飞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家门也不幸,也是男人治家不严。毕竟从小伴读,跟皇帝关系不错。皇帝最多觉得不堪不大,但也没有因此狠罚。 京中闲话就多了,一直到现在还有各种议论。程氏死的奇怪,卫连舟杀父妾伤幼弟固然不对,但这么一纸贬书,毁了自己的嫡长子,这爹也未免太狠。 57、满意 卫连舟说的简明扼要, 沈书娴听得久久不语,没想到事情经过会是如此的……她一直以为沈家的后院己经够热闹了, 沈书君都可以算渣男了,结果跟卫二老爷一比立即了成大白莲花。怪不得谢衡会说卫连舟找个媳妇不容易, 肩着扛着大不孝的罪名,又被逐出宗族,比他身份更低的只有贱籍了。 “若是小姐觉得……可以随时退婚。”卫连舟缓缓说着,他说之前就有这种心理准备,但娶妻本来就要诚信,骗婚非他所愿。 沈书娴连忙摇摇头,笑着道:“卫大哥说的什么话, 发誓岂是随便乱发的, 还是卫大哥就想我这辈子青竹古佛一辈子。” 卫连舟脸上稍稍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却是笑了起来。 “我刚才只是在想……我若是卫大哥,只怕也不会如此。”沈书娴有几分感叹的说着,随即又道:“若是以后那宁氏扶正……” 扶正在平民百姓之家很常见, 高门大户里几乎没有, 大珠法律里头也规定了不能以妾为妻,但这些条律规定,几乎没人当回事。就比如现在律法中明确的一条,男子四十无子才可纳妾,别说平民百姓就是高门大户里能遵守的有几个,就是一种明不办官不纠的状态。 高门大户里不能扶正,关系的是脸面, 还有命妇的诰封,家族等种种问题。扶正基本就被视为可以做,但做完之后绝对打全家族脸的事。 但就是这样,本朝曾经出过一个2b王爷,他想把自己的妾室扶正,王妃死后,等孝服满了,他就把他的爱妾送出去,改名换姓,然后以三书六礼把这个妾室娶进门来,想着这样充做正室。 用膝盖想也能知道,这样做法肯定会被拆穿,皇帝知道之后大怒,不带这么打脸的。把2b王爷降了爵,然后妾室遣送回娘家。扶正计划虽然失败,但也让沈书娴认识到,当2b男精虫上脑时,绝对是神经病一样的存在。 卫二老爷要是正常人,他就不会在新皇登基不久,自己前程最好时逼死自己发妻,贬出嫡长子。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会想着把爱妾扶正并不太出乎意料外,至于扶正的种种手续障碍……就像江家的扶正的胡氏,她的手续并不齐全,但在江老爷在的时候,她就是正室。现在江氏要干掉她,就要通过法律先干掉她的正室身份才能再动手。 宁氏要是真被扶正,她的身份马上就从卫连舟的庶母变成继母,而且宁氏是有儿子的,他的儿子也马上跟卫边舟一样都是嫡子。宁氏能弄死程氏,也许下一步就要弄死卫连舟,卫连舟死了,她的儿子才能占到嫡长的名份。 更重要的是等宁氏身份坐实,卫连舟这辈子就别想报仇了。就是以后卫连舟真考上状元,位及人臣,爹仍然是爹,继母仍然是继母。杀父妾最多也就是出族而己,杀继母那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以年龄来说,卫连舟也能熬死父亲,然后回头收拾宁氏。但那时候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弄不好宁氏死在卫二老爷前头。就是卫二老爷死了,宁氏是继室的身份,卫连舟怎么了她,马上会被议论不孝。卫连舟若是当时在官场,行事更受人注目,被政敌抓住杀继母如此大罪,别说官职了,性命都没未必保的住。 要报仇只是那个时机,母亲都死了,要是再没点鱼死网破的决心。那就等着吧,古代可不是现代,人人平等,古代爹打死儿子,只要当爹拿出儿子顶撞他的证据,那死就是白死了。真有那天,卫连舟别说为母报仇,自己性命都不保。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就这点上,沈书娴很欣赏卫连舟的做法。要是卫连舟忍下这么口气,然后窝窝囊囊一辈子,她倒是看不起。 “我不知我兄长得知之后是何意,但我可以告诉卫大哥,若是你所想是为此事,我并不介意。”沈书娴坦然说着,又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百行孝为先,对父虽该尽孝,但母亲十月怀胎辛苦,更该尽孝。杀母大仇,若是不报,何为人子。” 古代的说法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要是连母仇都能忍下,这男人就是没废,这辈子也不会有啥大出息。要说很欣赏还不至于,只能说,这事换到她身上,她也会这么干。 卫连舟听得神情有几分动容,虽然他没有跟其他姑娘说过这事,但沈书娴这个反应……一般姑娘家,只是听说杀人,不管杀谁,都觉得心惊肉跳。沈书娴却能想到宁氏扶正以后种种,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道:“小妹如此说,倒是为兄不知道要如何说。” 沈书娴笑着道:“我一个闺中小女儿,随口说这么几句,让卫大哥见笑了。” “怎么会见笑,小妹的话……”卫连舟说着,神情有几分感叹,他自觉得没做错,仍然被判了大不孝逐出宗族。就是卫大伯那样挺他,但说起来此事,也会觉得此事是他不好。当儿子的就该顺从父亲,现在弄得自毁前程,只得经商云云。 他从来没有去反驳过卫大伯,只是觉得卫二老爷脑子己经被驴踢坏了,他就没有前程。而且为人子者,母亲惨死却只能冷眼看着,至少他做不来。 “卫大哥何必感叹,现在走海运,岂不是更潇洒自在。”沈书娴笑着说着,其实开始知道卫家水深有后台时,她也曾经疑惑过,要是卫家的背景真的很深,卫连舟想做生意,可以做盐商,这是最赚钱的,再有家底点,可以弄个皇商,给皇家采买,那钱才是刷刷的来。 海运的利润当然也大,风险也同行,只是为了赚钱,门路不止这么一条。现在这么看来,会选海运,也可能跟卫连舟的性格有关系。 卫连舟笑着点点头,道:“海上风云确实不错。” 两人正说话,吴婆子端茶进来了,看着是端茶其实是提醒。平头百姓之粗没那么大的规矩,己经订亲的男女,坐下喝下聊天也不是不可以。但聊天也得看时间,现在都坐着聊一下午了,再坐下去就要吃晚饭了。 卫连舟会意,便起身道:“叨扰小妹这么久,我也该告辞了。” “我送卫大哥出门。”沈书娴说着。 沈书娴送卫连舟到客栈门口,卫连舟上马刚要走,就见谢衡身边的管事匆匆过来,看到卫连舟忙道:“卫三爷没走就好,让我好找啊。” “王爷有什么事?”卫连舟问着,也没下马。 管事的道:“王爷无事,是沈大爷,有话让我传与卫三爷。” 沈书娴当即笑着道:“我知道哥哥要说什么,就不劳管事再说一遍。” 管事倒是愣了一下,卫连舟也看向沈书娴。沈书娴笑着道:“哥哥必是说与卫大哥这门亲事甚好。”沈书君会这么说一点都不奇怪,看看他自己干的事都能知道,沈书君若遇此事,只怕会跟卫连舟一样反应。 管事点头道:“沈大爷是如此说的。”但没想到沈书娴会自己说出来,闺中女儿嘛,好歹也得娇羞一点。 卫连舟听得笑了起来,给身边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立即拿了一锭银子给管事的。道:“劳你转告沈兄,我己经知晓,明早再过来与沈兄辞行。” “是。”管事接过银子,笑着答应着。 管事的传完话走了,卫连舟也骑马走了,沈书娴转身回屋,心情十分舒爽。本来她还对嫁与卫连舟之事相当犹豫,听了这么一番故事后,她倒是不犹豫了。她本身就赞同卫连舟的行为,自然不觉得卫连舟行事有哪里不妥。 就是单纯从婚姻角度说,这门亲事也不错。在古代被逐出宗族是天大的事,沈书娴觉得无所谓,被逐出宗族也就意味着少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亲戚。按照宅斗必然规律,亲戚必属极品,其实就是按照机率来说,亲戚多了,遇上极品亲戚的可能性就高。 现在多好,卫连舟直系亲属一个都没有,婆婆己经去世,公爹……贬书都写了,也就不是爹了。唯一一个大姑子,嫁在京城了,卫连舟十年没回过京,以后回去的时候想必也十分有限。就是卫大伯,卫氏宗族,卫连舟都是出族的人,当不当成亲戚全部随心意。至于卫连舟的母族,应该一直都有联络,不过外公家人跟同姓宗族是两回事,应对起来容易的多。 等她嫁过去,她就是家中最大的一个,经此变故,卫连舟肯定不会纳妾,只是夫妻两个,就是现在感情少,但就两个人,中间没夹一个,肯定能培养的起来。卫连舟要是穷,她可能还要跟着受苦,现在卫连舟生意做的十分大,家业是沈家的十倍不止,等她嫁过去,穿金戴银,丫头围绕是必须的。这就是传说中的极品男,有车有房,父母双亡。 卫连舟做的又是海运生意,危险性是有,但女子不管是嫁人前还是嫁人后,就是跟丈夫关系再好,生活也是围绕着后院转转。现在卫连舟做海运生意,也许她也有机会,离国门到外头世界看看。 做为一个现代自由女穿到古代这种苦逼地方来,不用后宅里跟嫡母,庶母斗,也不用跟嫡姐庶妹争丈夫,己经是上辈子烧高香。现在又如天上掉下来一般,遇到这么一门好亲事,她己经十分知足。 58、到家 沈书君是天亮时回来的, 沈书娴正吃着早饭,就见沈书君春风满面, 一副刚从妓/院回来的模样进屋里。沈书娴至少愣神了三秒钟,倒旁边吴婆子道:“大爷回来了, 让小二上早点吗?” “不用准备,在柴府吃过了。”沈书君说着,又道:“你们先吃,我去看看箱笼收拾的如何了。” 行装己经打点好,现在只是麻烦小二帮忙把箱笼抬到马车上,然后运到岸边,马车也是客栈派的。至于回淮阳坐的船, 漕帮己经给提前雇好。 箱笼全部抬上车, 坐人的马车也准备好,沈书君正想跟着小二去结帐。就见卫连舟骑马来了,此时两人相见更显得亲密,沈书君笑着叫道:“妹夫, 来的好早。” “兄长。”卫连舟拱手又道:“东西可收拾妥当?” “收拾好了。”沈书君笑着说着, 又道:“你要是早说因为家中这些事情,我们两家婚事早就订下来了。” 卫连舟听得有几分叹,拱手道:“承蒙兄长与小妹不弃。” “切勿这么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些尘年往事,都不要再提起。不过我就这么一个妹妹,肯定要好好备嫁。”沈书君笑着说着。 卫连舟年龄不小了, 但沈书娴今年才十五,订亲之后,备嫁最少得一年。成亲之后又得随着卫连舟去海口,一年半载也未必能见到一回。以沈书君的意思想多留沈书娴一年,十七岁出嫁也很合适。 “一切听兄长的。”卫连舟说着,又道:“当日订亲……现在想想只觉得太匆忙了,不知兄长……”他是没啥亲友了,写下婚书,下了聘礼就算订亲了,但沈家可是有亲友的,这样的订亲会不会显得太简慢了些。要是沈书君愿意,他愿跟沈书君往淮阳一趟,婚书肯定不能再写二回,但可以重新摆酒。 沈书君明白卫连舟的意思,却是道:“当日梁太太己经摆了酒席,更何况你离开海口日久,也该回去看看。我沈家虽然也有几门亲戚,但……不请也罢,况且只是订婚,等到成亲之时再大摆宴席不迟。” 要是一般性的摆摆酒,沈大爷肯定要笑话,要是大摆宴席,花的时间又太多。卫连舟那边的事务堆积的估计不少,他家的事也不少。不如订亲简单一点,到成亲的时候再大办一场,倒也两相方便。 “听兄长安排。”卫连舟说着。 两人客栈门口说着话,沈书娴己经吃完饭带着丫头们出来,看到卫连舟也来了,便笑着道:“卫大哥,早。” “小妹,早。”卫连舟笑着道。 沈书君看箱笼己经抬好,便道:“我去掌柜那里把帐结了。” 沈书君叫上小二去结帐,门口也就剩下沈书娴和卫连舟两个,彼此互看一眼,瞬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卫连舟并不是很善于言辞那种,沈书娴就是有心想跟卫连舟培养一下感情,古代女子又要求矜持,像她这样的己经算是女子里头豪迈的了,再豪迈一点,卫连舟能不能受的了先不说,吴婆子估计都要说教了。 “从青阳到淮阳水路两天,小妹路上要辛苦了。”卫连舟首先开口,又道:“此去一别,虽然不得相见,幸得现在驿站方便。” 沈书娴明白卫连舟话里的意思,笑着道:“我成日在家中无事,必会常写信,卫大哥可别嫌我烦。”还可以做点手工之类的,在大户人家这种行为能被拍死,商户人家就能得到鼓励。 “怎么会,只是有时候我会跟船出海,未必能及时回复。”卫连舟说着。 “海上多凶险,卫大哥也要路保重。”沈书娴说着。 闲话几句,沈书君结帐出来,卫连舟便拱手告辞。他这趟出来就带了一个小厮,此时小厮己经在岸边等着,沈家也要动身走,不能在店门口一直续话下去。都是行商的人,相见并不算难,再不行还有书信。 卫连舟上马走了,丫头也扶着沈书娴上车,下了车马上船。沈书娴此时心情与初来青阳时大不相同,来的时候是逃难来的,前途十分茫然。只是几天时间,所有的问题解决,她还订了那么一门好亲事,看沈书君的心情就能知道,只差船头高歌了。 虽然心情轻松,沈书君路上却是没有休息,吃住皆在船上,一路直奔淮阳。这趟出来江氏也跟着提心掉胆,现在事情圆满解决,他想早点回去好让江氏放心。两日水路,下了船,早有小厮早早回家报信。 没一会管事带了车驾过来接,本要先请安,沈书君却是摆摆手,只让小厮们快些把箱笼家伙抬进上车。去青阳的时候,堆满车的箱笼,此时却只有几个,都是沈书君和沈书娴的衣物,还是一箱是带给江氏的东西。 江氏带着林姨娘及家中丫头媳妇出门相迎,看沈书君和沈书娴都是一脸欢喜,又听传话小厮说了与卫家结亲之事,虽然不知细节,但估摸着危机己过,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家中事务有劳奶奶了。”沈书君上前拱手说着,他带着沈书娴几乎算是逃到青阳的,留下江氏一个人看家,跟着提心跳胆,实在太难为江氏。 江氏笑着道:“大爷说的哪里话,本是我份内的事。大爷与姑娘一路辛苦,先让姑娘回屋歇着吧。”沈书娴脸上是满脸笑,但看的出来这一路上走来也累了。 沈书娴一路过来也快被船晃晕了,听江氏如此说,便向江氏见了礼,道:“我先回屋休息,晚上再与兄嫂一起吃饭。” “去吧。”沈书君说着。 丫头扶着沈书娴走了,管事的带着小厮抬着箱笼,沈书君想了起来,便道:“把那口紫檀木的箱子抬到奶奶屋里来。” “是。”管事的应了一声。 林姨娘见机插话道:“箱笼让小厮们打理,大爷一路辛苦,好好休息才是。” 沈书君笑着道:“里头有给奶奶带的东西,想让奶奶看看。” 回到江氏正房,林姨娘忙着侍侯沈书君更衣洗脸,江氏笑着道:“小厮们说,姑娘与卫大爷的亲事订下来了?” 沈书君笑着道:“订下来了,婚书己经写下,聘礼也收了。本来是权宜之计,没想到竟然真结下这么一门好亲事。” 林姨娘笑着道:“恭喜大爷,恭喜奶奶,一会我就过去给姑娘道喜。虽然是外头订的,但这么大的喜事,家中得摆上几桌酒席,把亲友们都请了才好。” 沈书君挥手道:“只是订亲而己,不用如此麻烦,只是相熟亲友家里送了贴即可。”姑娘订亲了,支会亲友是必须的,也是给人家说一声,我家姑娘己经有主了,不用想着说亲的事。 江氏明白沈书君的意思,要是卫连舟跟着一起来了,那肯定要大摆宴席。现在卫连舟没来,折腾着摆宴席也就显得没必要,便笑着道:“大爷说的是,下午我让帐房写了贴,准备好东西,各房亲友都要知会到。” 姑娘家订婚,要是真按规矩走,男方的聘礼非常多,而且琐碎。还有一部分就是吃食或者干货之类的,这部分是要分给女方家众亲友的。一般男女双方都会先说好,女方会有多少亲友,男方就按算人数,每家一份,或者订亲当日就由各家带走,或者由女方给各家送过去。 现在两家在青阳定的亲,肯定一切从简,沈书君也不可能带着这些东西从青阳到淮阳。最好的方案,就是沈家沈家自己把这份补上,免得被又被人闲话说不知道礼。 正说话,小厮们抬着箱子进来,沈书君亲自打开,先把沈书娴的婚书拿出来交给江氏,这种贵重物品肯定要江氏收着,随即又把那件金翠辉煌的大氅拿出来,递给江氏道:“这件还是给你,可能有点大,你改改就好了。” 江氏看的愣住了,道:“这件大氅……大爷不是要送给柴大人吗?” 沈书君只是笑,又从下面把笔筒也拿了出来,道:“后来郑亲王又回送给我了。”这两件东西原本都是王府的,谢衡回送给他,倒也方便。 “郑亲王?”江氏和林姨娘都听得愣住了,这什么时候又跟皇亲扯上关系了。 “就是那天遇上的谢衡,后来又在青阳遇上了。”沈书君简短的说着,又道:“我己经从青阳回来,柴大人收了礼,批了条子,十分顺当。多亏谢大哥的消息,现在我己经青阳回来,也该写封信说一声,另备了东西拿过去才是。” 江氏点头,与谢延丰交往一直都是如此,亲兄弟明算帐,不能让人白操心。多少人花钱想求有人操心还没找不到人呢,想想又道:“大爷既然这回在青阳与郑亲王认识,现下要打发人去京城,也不能空了王府。” “是这话。”沈书君说着,既然己经搭上关系,那就不要断了,想让这条线长久,经常来往是必须的。便道:“拟三份礼单,除谢府和王府外,亲王府的长史官那里也要另外送一份。这趟……让刘成与来喜去,他们两个机伶。” “是。”江氏应着,又道:“等我一会拟好礼单与大爷过目。” 正说话有管事媳妇进门回道:“江大老爷听说大爷回来,亲自来了,现在前头厅里。” 沈书君看江氏一眼,停了一下才道:“才得了盐引条子,我吃了饭就要去铺了,我就不见了,你招呼吧。” “嗯,大爷歇着吧。”江氏说着。 59、江大老爷 林姨娘后院侍侯沈书君吃饭, 江氏带着丫头到了前院,江大老爷正一脸焦虑的前厅坐着。本来江大太太都把胡氏关到后院, 随便捏圆搓扁,没想到胡氏的娘家弟弟突然杀出来, 虽然无财无势,只是个普通卖货郎。 昨天一纸状纸把江大一家告了,告他们势强欺负寡妇,虐待侄女。县太爷那边态度也暧昧,既没升堂过问,却是把状纸收了。 江大老爷本来不怕打官司,更何况胡氏扶正的手续是不全。但现在这位县太爷是刚刚上任, 还摸不清脾气, 例行孝敬倒是收了,但这年头收礼未必就表示会办事。现在又是新官上任,万一真让胡氏赢了官司,他这一场算计就扑了空。 昨天江大太太就来过, 想探探江氏的口风, 江氏却只说大爷现在不在家。这种事总要大爷回来了才好,不然沈家也没有其他男人在,总不好她一个夫人家拿着礼给县太爷送去吧。 “大侄女啊,我听小厮们说侄女婿回来了,我就连忙过来了。”江大老爷看到江氏过来,连忙起身说着。 江氏笑着道:“大伯有什么要紧事?大爷才进门,结果店铺伙计就说有事, 他忙着过去了。” “还不是因为胡氏弟弟的那张状纸……”江大老爷焦急的说着,其实要不是有江氏大力相助,他也没那个胆子这么明目张胆的夺二房的产业。 “原来大伯是担心这个……”江氏悠悠笑了起来,她现在的心情可跟昨天不一样,昨天沈书君还没回来,她心里七上八下,既不知祸事躲过了没有,也不知道柴大人那里打点的怎么样。但现在沈书君平安回来,还跟他说一路顺风。柴大人和知府那里都十分客气,打点的十分妥当,她再无顾忌。 江大老爷却没有江氏悠哉的心情,道:“大侄女,你得拿个主意啊。” 江氏微微笑着,道:“卖货郎递的一张状纸,就把大伯吓成这样。大伯不是早把证据找好了,就算宗族长辈答应的文书有,没有我舅舅写下的同意文书也是白费,让他告去,怕什么。等开了公堂,只要我舅舅力证当年江家扶正并没有支会过他,拿不出文书,全都是白费。” 江大老爷听得放下心来,又道:“但总要侄女婿往县太爷那里走一趟,这才万无一失。” “大爷刚刚从青阳回来,去做什么,大伯也是知道的。现在又要打点县太爷……”江氏一脸艰难的说着,她整胡氏主要是报母仇,江家二房的财产她本来就没想要,她不要归不要,但并不表示大房能全部独吞。 江大老爷听出江氏话里的意思,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江氏出这么大的力,一点不给她那也不可能,他这个大侄女,他也是有点知道的。便道:“那依大侄女的意思……” “当年我母亲出嫁到江家有一份嫁妆在,我出嫁时又没带走,按理说以后该留给嗣子。但大伯也该明白,嫁妆退回娘家也是有的,更何事本来就要我舅舅上公堂作证。”江氏笑着说着。 江大老爷马上道:“很是应该,我这就……”也不能现在退,要是现在退了嫁妆,胡氏又有新说词,前头原配嫁妆都退回了,管不着江家的事。 江氏倒不怕江大老爷赖帐,他敢赖她就有本事让他吐出来,笑着道:“大伯只要记得此事就好,并不急这一时。” 江大伯连连点头,又道:“那县太爷那里?” “明天大爷得了空自会去。”江氏说着,沈书君还没见过县太爷,肯得去拜见。 “那我就放心了。”江大老爷说着,又起身道:“既然侄女婿才回来,你家里也忙,我就不打扰了。” 江氏也跟着站起身来,想想又道:“大伯,有件事别怕侄女多嘴,月姐今年都十四了,胡氏弟弟状纸上又告上大伯虐待侄女,就算为了自家名声好,有些事情也该收敛些。比不得不懂事的小娃娃,就是夭折了都没有什么。那么大的人了,什么话都会说,街坊邻居都看着,总得想想自家的名声。” 江大老爷脸上有几分不好看,却是道:“大侄女不知道,月姐那脾气性子实在差的很,规矩礼数一概不知。你大伯母教她规矩,也是心急,眼看着就要出嫁,总是这样子怕她寻不到婆家。” 该说的话说到,江氏也不想多理会,只是道:“月姐就劳烦大伯母好好教养了,虽然是庶出,寻不到多好的人家,也总能嫁出去的。” “这是当然。”江大老爷笑着说着。 送走江大老爷,江氏回到后院,沈书君才吃完饭,说了江大老爷的来意。沈书君笑着道:“你这大伯,要说傻也不傻,但总是不敲不响,早点把话说明白了,何必把事拖到现在。” 他虽然不在家中,但像这种铁证如山的官司,江氏打点肯定没问题,县太爷会收胡家兄弟的状纸,却是不升堂,江氏就等着江大老爷找上门来。老是想着,坐着不动,钱就能全部掉在自己包里,想守财,那首先就要散财。 江听得只是笑,道:“这位新太爷年龄不大,三十来岁,上任时只带了一位妾室。我让管事拿了礼单送过去,后来又带着林姨娘上门一趟,就是那位妾室侯氏接待的,看模样长相倒是不错,说话谈吐虽然略差一等,也是不错的。后来打听了才知道,县太爷是鳏夫,正头太太去世一年多,身边只有侯氏侍侯。” 按理说妾室没有资格处理后院事务,但没有主母,后宅之事总得有人打理。这跟有正室却让妾室打理不同,正室不在,妾室就有这个资格了,当然也有让奶妈打理的。 沈书君便道:“我既然从青阳回来,怎么也得过府叙叙话。”县太爷很重要,关系好了未来三年遂事顺心,送礼归送礼,亲自过去说话又是另外一回事。 “正好小妹定亲,县太爷那份礼大爷也顺道带去吧。”江氏笑着说着,银钱大礼早就送过去,现在只要带点小东西过去就好。 沈书君点点头,又道:“那让帐房写张贴送去。” 江氏忙道:“帐房的傅大叔老家有事,回家乡去了。” “既然如此,我自己写。”沈书君说着。 林姨娘听说,忙收拾桌子,又在旁边磨墨,沈书君笑着道:“我倒忘了,你也是读书识字的。” “六岁时在李秀才家里上了一年女学,倒也认得几个字。”林姨娘笑着说着,看向江氏道:“总不及奶奶写的好。” 江氏听得笑了,看向沈书君道:“二月底就是林姨娘的生辰,进门的头一个生辰,大爷想着怎么给她过?” 林姨娘忙笑着道:“又不是什么整生日,倒是劳奶奶记挂着。” “虽然不是整生日,既然进了沈家的门,总不能空你头一个生辰。”江氏笑着说着,又看向沈书君道:“不如让林姨娘把娘家人都请了,相熟的姐妹也都叫过来。” 沈书君也觉得很妥当,便笑着对江氏道:“你做主就是了。” 贴子写好,江氏派了小厮送出去,小厮刚出门,就有管事来报说店铺张伙计请大爷到店里去,说店里有事。沈书君也不顾得家里其他,林姨娘忙给沈书君拿衣服,临出门时沈书君还对江氏道:“晚上怕不能回来吃饭,你带着小妹吃饭。” “我晓得了。”江氏说着。 沈书君匆匆出门去,江氏更不得闲,让林姨娘带着丫头整理沈书君从青阳带回来的衣物,她自己则是忙着拟礼单,姑娘定亲的份礼是有定数的,要是想多送点那就按倍数增加。关键是要送的人家,沈家的亲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要漏了谁也是失职。 还有就是往京中,谢家,王府以及王府长史官的礼,尤其是长史官那份,多了不划算,少了又不好。像这种王府长史官,并不是一般性质的管家,他们也属于朝廷有编制的官员,但管的也就是王府那点事。要王爷混的好,又信任他,那脸面是大大的,但要是王爷自己都夹着尾巴做人,那他就连一般人家府里的管事都不如。 “姑娘来了……”丫头外头传着话。 沈书娴睡了一下午,这才起身,春分和吴婆子收拾行装,她便来江氏屋里。沈书君不在,江氏要忙,现在沈书君回来,江氏只怕会更忙。她己经睡醒,也该过来帮把手才是。 林姨娘带着丫头婆子才把衣服打点好,此时看到沈书娴进门,便笑着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配得如意郎君。” 沈书娴听得笑了起来,卫连舟的条件确实称上的如意郎君,就是以古代的标准说,他的身世不经打听。但谁也不会拿这件出来讲,只说己知卫连舟的条件,海口的海商,家中产业是沈家的十倍,商户人家里有没有钱这点最重要。 “还是哥哥的眼光好。”沈书娴说着。 林姨娘笑着道:“那是当然,大爷最疼的就是姑娘,自然什么好的都想着姑娘。” 江氏看看外头太阳己经落地,眼看着就要掌灯,便问沈书娴道:“姑娘此时才醒,可曾吃饭?” “刚醒还不饿。”沈书娴说着。 江氏便道:“大爷今天不回来吃饭,那让厨房早准备饭,就我们三个一起吃。” “也好。”沈书娴说着。 丫头去了厨房传话,就有婆子过来道:“回奶奶,夏婆子来了……” 60、顾家八卦 夏婆子过来是复命的, 当时江氏让她发嫁了吴家姐妹,昨天吴家姐妹出了门, 又听说沈书君也从青阳回来,便些时过来。江氏不是小气的主母, 给她办事从不空过。夏婆子心里还有另外一番盘算,沈书娴眼看着也到了说亲的年龄,这种媒她当然不敢说,但只要能帮着跑跑腿,好处费肯定少不了。 “给奶奶,姑娘请安,林姨奶奶好……”夏婆子笑着说着。 江氏笑着道:“妈妈快请坐, 这么忙你怎么抽空过来了。” 夏婆子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 这才笑着道:“这趟过来是给奶奶复命的,吴家姐妹己经有人看上。男方给了三十两银子聘礼,我也一并交给她们姐妹俩。” “让妈妈费心了。”江氏并不意外,笑着随口问:“哪里的人家?” 夏婆子笑着道:“说起来这也是他们吴家姐妹的造化, 是开阳的个富户, 姓武,经商来淮阳行商。今年有四十岁了,家有悍妻,不许他纳妾。但经常外头走,实在耐不住,便想着在这边置上一房人,当两头大, 看她们姐妹年轻,又是好人家的女儿,便都要了去。现如今在马道街置了三处四进的房舍,正选好日子一起迎了去。” 江氏听得点点头,笑着道:“果然是有造化的。” 这个两头大,是商户人家说着好听的,其实也就是妾室,还有一些根本就算外室。商人经常外出行商,有时候一年半载的都不在家,便在他常行商的地方再娶一个媳妇。因为正妻不在跟前,办喜事的时候可能依正妻礼娶,然后实际户籍上说也就是妾室,有些根本就是瞒着家里,就没办手续,也就是外室。 吴家姐妹这样明显就是外室,不过天高皇帝远,不用到正妻跟前侍侯,日子也过的逍遥。依吴家姐妹的条件,除非能在穷人家里当正室,只怕她们又舍不得富贵。像现在这样给个富户当两头大,自个在院子里称王称霸己算是命好的。 夏婆子笑着道:“可不是,这也是奶奶的慈悲,只说吴氏不能生养……”吴氏肯定在沈家犯了事的,不然怎么会依这么个理由打发出来。 江氏听得只是笑,后院里的脏事拿出去讲了,她这个当家奶奶的脸又往哪里摆。只是笑问:“迎娶的日子订下来了吗?” “订下来了,就在下个月月底。”夏婆子笑着说着。 “噢……”江氏应了一声,便对林姨娘道:“你想着点,说起来也是姐妹一场,她有了人家也该去看看。我未必能抽出空来,到时候你就代我去看看吧。”再是两头大,也不是当正室,她不好过去,林姨娘过去一趟倒是不错。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吴家姐妹都离开沈家了,关系能缓合就缓合吧。 林姨娘笑着道:“是。” 丫头端了点心上来,江氏又让着夏婆子吃点心,夏婆子捡了两块,喝了口茶,却是看向沈书娴道:“姑娘眼看着也一天一天的大了,婷婷玉立,马上就是大姑娘了。” 江氏听出夏婆子的意思,便笑着道:“这趟他们兄妹去青阳,己经订下人家了,是海口卫家的当家人,我现在正写着贴,给各家各户送份礼。” 夏婆子心里虽然有点遗憾挣脱不到这份钱了,脸上却是笑着道:“大喜,大喜。”说着又站起身来,向沈书娴行礼道喜。 沈书娴笑着道:“妈妈太客气,快请坐下。” 夏婆子复又坐下来,江氏前头一个月因为担心并不怎么出门,淮阳城内的许多事情并不知道。夏婆子虽然身份底,但出入高门大户,消息向来灵通,江氏也向夏婆子打听打听。 “奶奶,你竟然不知道,你的表妹夫顾老爷很不像样。现在城中的太太们都在说,新纳的那个姨娘,他宠的没边了,天天在家中打鸡骂狗,寻畔挑事,把顾大奶奶气的不轻。”夏婆子一脸抱不平的说着,商户之家宠妾灭妻的不在少数,但顾大奶奶郑氏己经生下嫡长子了,还被妾室欺负,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江氏听得愣了一下,过年与郑氏在郑大舅家中遇上时,郑氏就抱怨过,没想到现在是越来越厉害。郑氏的性格比较随郑大太太,心慈手软,管家治理后宅……她没那个手段,也没那么强的性子。 但都生下嫡长子了,还被妾室欺负到头上。便道:“顾家太太没吭声吗?”郑氏的婆婆还在的,要是顾大爷宠妾灭妻,可是有人能管他的。 夏婆子摇摇头道:“顾太太那脾气……奶奶你还不知道吗?经不住人家的三句哄,那个妾室天天把顾太太哄得上天入地,正经儿媳妇都靠后呢。” “哼~~”江氏冷哼一声,顾太太一直都不像是明白人,但没想到这种大事上竟然能糊涂至此。 夏婆子又道:“倒是郑家小爷上过几趟门,不过他一个小舅子,又能对姐夫说什么。那妾室再不好,也不好上门抓住打几顿,现在是闹成一锅粥,以后要是那妾室怀孕生子,只怕……”没儿子都闹成那样了,等有了儿子当娘的哪有不为儿子着想的。 江氏听得一肚子火气,很有心到顾家去看看,但就是她去了,又能怎么样。她跟郑氏是表姐妹,更何况己经出嫁,如何管的了别人后院的事。更何况这种事情,别人再出头,也得当事人自己立起来,出一回头容易,只怕接下来会让她日子更难过。 说了半天话,一盘子点心也吃的差不多,夏婆子也要起身走了。江氏又命冬至拿一两银子给她,夏婆子欢天喜地的走了。江氏心情却是郁闷起来,她现在手边上的事情太多,一时半会的走不开,便命张财家的带上丫头去顾家看看郑氏。 顾大爷宠妾灭妻了,除了顾家宗族以及他的父母谁也不能怎么着他。当然要郑家非常牛叉,能给姑娘出头那是另外一说。现在的郑家也就是能吃饱饭而己,郑大舅和郑太太的性格都不能说强势,郑克倒是看着挺好,但年龄太小了。兰草更小,更何况还是未出阁的姑娘。 把思绪清了清,江氏也只得先丢开手,带上沈书娴一起拟单子。先把沈书娴订亲了的消息散出去,份礼送出去了,只怕还有人上门道喜,席面也得提前准备上。份礼的单子列好算出数量,江氏直接命丫头拿管事的,按量采买好了,然后一起送出去。 这张单子算好,沈书娴给京城送的礼单时,心情多少有点纠结,道:“嫂子,给谢家还有王府都要送如此重的礼吗?”他们不是沈书君的好基友吗,一般人情来往就算了,现在这份礼单可都是大礼。而且还是江氏来拟,让老婆选东西送基友,这个时代的男人…… 江氏笑着道:“小妹怎么忘了,这些年给谢府上送礼从来没有轻过,朋友交好归交好,但是托人办事哪里有不花钱的。” 眼前的事就算了,就给去年上京给傅守信选官,一下子抬出去两万银,给谢家的就占了一半。亲兄弟尚且明算帐,更何况只是朋友,打点关系需要的是金银开路,沈家唯一幸庆的是送钱能送出去。 沈书娴暗叹自己果然太天真,这世上哪有这么多要讲情的地方,讲钱倒是最现实的。跟着江氏商议着把单子拟好,江氏又把刘来和来喜叫过来,吩咐他们上京的事,命他们先回家收拾行装,这几日就要动身走,两个人领命去了。 一番忙碌眼看天就要黑了,沈书君说过不回来,江氏也不等他,便命丫头摆饭。与沈书娴,林姨娘一同吃饭。 晚饭林姨娘和沈书娴也各自回去,两人都看出来了,因为顾家的事,江氏的心情很不好。这种事情也不好劝,所以干脆各走各的。江氏在榻上斜了一会,突然又想到明天沈书君要去县太爷府上,礼还没有备下来。 心里只想着顾家的事,只想着拟礼单往京城送礼,却把眼前的事给忘了。忙起身亲自去了库房,这个县太爷家世很一般,举人出身选官出来,一直都没得到升迁,就这么混着。正妻去世也没再娶,妾室侯氏却己经有儿子,现在侯氏又一副管家婆的样子,弄不好县老爷就要把她扶正。心里这么想着,礼单里除了给小公子的,给侯氏的也添了一份。 礼单写好,正命人装盒打包,张财家的己经从顾家回来。一脸焦急的寻到库房来,江氏看她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好,便道:“怎么回事?” 张财家的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妾室嚣张也见过,但如梅氏这般的真是太少见了。张财家的带着婆子去,虽然没有拿贴,但两家本就交好是至亲,江氏打发婆子过来看郑氏,本来就是正常的来往。 结果她进门去给郑氏请安问好,正想说话,梅姨娘就过来了。按规矩说,张财家的并不用给梅姨娘请安,问句好就可以了。张财家的也是按礼问的好,结果梅姨娘就开始挑刺,说沈家如何如何不知礼,先是跟自家亲大哥闹那样,后头还有胡氏,说江氏欺负继母云云。 “表妹什么都没说?”江氏插嘴问着。 张财家的摇摇头,倒是说了两句不说这些,那梅氏不听,郑氏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江氏想想又问:“那你说什么了?” 张财家的又摇摇头,叹气道:“我看表姑奶奶那样,如何敢去回梅氏的嘴,现在当着娘家的人都能如何,我要是说了什么,梅氏更拿了把柄,我只怕表姑奶奶难做。” 江氏赞赏的点点头,郑氏自己都是那个反应,要是张财家的一个奴才给她出头。这一会是挺爽快的,但等张财家的走了呢。郑氏的问题不在于没人给她出头,而在于她自己,凡事都要自己立起来,任由人欺到脸上,早该一巴掌把梅氏打出去。 就是受宠有顾大爷撑腰怎么样,当家主母的款要是不摆出来,人家只会觉得你好欺负。梅氏敢这么折腾一回,那郑氏就要大闹一回,郑氏又不是没娘家人,要娘家人是做什么的,就是这时候说理出气的。折腾个几回,梅氏见郑氏不好欺负,再怎么样也不敢这样欺负到脸上来。 想到这里江氏又是一叹,听夏婆子说的时候,她本来还想着这是媒婆的嘴,一半真一半假,哪里想到一个主母竟然真被妾室欺负成这样。想想又问:“那佑哥呢?” “读书去了,现在食宿都在先生家里。”张财家的说着,这是顾大爷的意思,郑氏自己也同意,现在家里闹成这样了,郑氏怕佑哥不能专心读书。 “唉……要如何办才好啊……”江氏叹气。 张财家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自幼跟着江氏,跟郑氏的关系也很好。现在见郑氏如此,她看在眼里也十分难受。但此事实在难办的很,关健点在于郑氏自己软弱可欺。俗话说的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良善当然好,但良善管不了下人,压不住妾室。要是郑氏嫁的是一般小门小户里,夫家纳不起妾,丈夫又和善温柔,娶了郑氏那绝对能过的很不错。结果郑氏嫁到顾家这种商户,前头两个妾室是丫头抬的,卖身契在手,倒不敢造反,现在遇上一个平民出身的梅氏,蹬鼻子上脸,郑氏一点办法都没有。 至于男人……后院斗法要是指望男人,不如一头撞死来的快。就梅氏现在这样,顾大爷肯定是知道的,就是顾大爷自己娇惯出来的,他会管那才是怪事。 61、胡氏官司 沈书君下午去的县太爷那里, 第二天胡氏的案子就开堂了,江氏并不需要过去, 她就是再想看胡氏的下场,做为出嫁女, 娘家的事也不好露头管,只是打发张财家的过去围观。胡江这场官司,拖的时间也不短了,再加上好奇的人也多。 像胡氏这样的,虽然说少了一道手续,法律手续不全。但从实际来说,在江父和江小爷活着的时候, 她都是以江家主母的身份对外行事。现在夫死子亡, 她又被打回妾室,多少人都议论说,是因为江家大房要霸占二房财产的缘故。 县太爷的官司判的很快,上了公堂, 所有事都要讲证据。扶正的规矩手续是怎么样的, 胡氏有不有达标,几乎是一目了然。胡氏能拿出来的文书也就两样,一是江家宗族的,二是去世公婆的,缺少原配娘家的那一份。 县太爷传郑大舅上堂,郑大舅也就如实说了。当年江家扶正胡氏根本就没有知会他,郑大舅还把不知会他的原由说了, 江郑两家不和,不和的原因也就在江氏的婚事,按照大珠法律,订亲跟成亲是一回事。江氏与沈书君的婚事好多年前订下来的,胡氏非要其退婚,让江氏嫁给自己的傻侄子。 一桩桩一件件说出来,围观群众也听得叹为观止,本来还觉得胡氏有几分可怜。但细听郑大舅说了,又觉得胡氏本来就是活该。县太爷听完郑大舅的证词也就直接判案了,两个时辰都没用到,官司直接了结。 胡氏本是二房妾室,十来年间以正室自居,以妾为妻本就是罪责,念其年龄大了,又给江家生儿育女。县府不追究其责任,由江家大房发落,是卖是留都由大房处置。至于二房剩下的财产该有嗣子继承。胡氏所出的庶女江月姐,由大房收养,在嗣子继承家产之前,应该先把江月姐的嫁妆划出来。 张财家的围观完毕,回去给江氏覆命,又道:“江大老爷悄悄让我问奶奶,胡氏要如何料理?”胡氏跟江氏有大仇,现在官司判下来了,江大老爷就想在江氏这里买个好,这个侄女有本事,这官司判的真利落。 “原本大太太不是想发卖吗,那就发卖吧,银子给的少就算了。那样一个老婆子,谁还会出高价钱。”江氏说着,想想又补充道:“卖的远些就是了。” “是。”张财家的应了一声,又问:“那月姐的婚事?”这也是江大老爷要问的,上回江氏就含沙射影的说了一些话,江大老爷也不敢不问江氏的意见。 江氏笑了起来,有几分叹息的对张财家的道:“我只是劝大伯一家收敛一点,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一个庶女而己,怎么不能打发了,非得把自己几辈子老脸都丢光了,很好看吗?” “奶奶说的是。”张财家的点头应着。 “既然大伯让你问我,那你就再跑一趟回个话。”江氏说着,又道:“就把我的原话转给大太太,大太太是个明白人,她知道要怎么办。” “是。”张财家的应了一声,也没敢耽搁,连忙去了。 把刘成和来喜打发去了京城,沈书娴订亲的份礼也全部送了出去,道喜的人也就上门了。沈大姑奶奶是头一个来的,说了一车的吉祥话,又对江氏道:“妹妹是不知道,我家那个兄长是越来越不像样了,把仅剩下的那一半祖宅也卖了,现在一家人租了处三进的宅院居住。” “是吗?”江氏家中事务都忙不完,并不知沈家大房的事。 沈大姑奶奶道:“可不是,说是最近贩生丝生意做亏了,为了填补亏空才卖的。但这话谁信啊,这些年来大房都是在吃老本,店铺门朝哪只怕我那大哥都不知道。” 江氏听得淡然笑着,道:“理会这些做什么,大爷己经看好的地方,打算兴建自家的祠堂。另寻了个秀才,专门写族谱,从此之后,虽然同姓沈,却算是另外一支。”分开单过也就把沈家这些极品亲戚们全部甩开了,岂不是更自在。 沈大姑奶奶听得慌张起来,道:“妹妹可别这么说,都是骨肉至亲,真要如此做了,岂不是惹外人笑话。”她现在就是靠着沈书君,方家族里才不至于欺负她。 “姑奶奶也看到了,大房那样行事,现在连祖宅都卖了,仍居族长之位。现在好歹还租的起房子,要是以后租都租不起了,跑到门上来。他己然占了长兄的名份,又是族长,吵闹起来,若是让三房供养,这样的大伯子,我们家可是供养不起的。”江氏说着,又道:“姑奶奶也该留心些,虽然说出嫁的女儿,但到底是亲兄妹,沈大爷日后要是登门去借钱渡日,姑奶奶难道好不给他。” 沈大姑奶奶脸色顿时变了,只是讲情份,沈大姑奶奶还会动动嘴说说,但说到钱,那就是她的命根子。当日为了跟方家大房争家产,不得己送给江氏一部分,现在还觉得心头滴血。她一个妇道人家,又不会赚钱的营生,手里的钱是花一个少一个。 沈大爷败家的本事她是知道的,现在己经连祖宅都卖了,指望着他再立起来,真比井中劳月还要难。借了也就没有了,还是还不起的,难道她还能因为这点银子把沈大爷告了。最好的就是压根不借,也就不存在还不还的问题了。 正说话,丫头进来传话道:“舅太太来了……” 沈大姑奶奶听说也忙站起身来,道:“我就不打扰妹妹了。” 江氏起身送沈大姑奶奶,更重要的是迎郑太太太。江氏又命丫头去叫沈书娴过来,沈大姑奶奶过来不用叫沈书娴,现在郑太太来道喜,沈书娴过来好一点。 沈大姑奶奶上车走了,江氏迎着郑太太进了正房,沈书娴也己经过来。见礼坐下,郑太太就笑着对沈书娴道:“姑娘大喜,得了这门好亲事。” 虽然郑克得知此事之后,心里烦闷了几天,但让郑太太说,也没什么不好。沈书君如何能看上郑克,现在沈书娴订了人家,也就绝了郑克的心思。郑克年龄也不小了,绝了心思之后,也好再寻一门人家。 沈书娴听得只是笑,道:“家中也没摆酒设宴,倒是劳烦舅太太跑了一趟。” “我本来只是听夏婆子说,本来不信的,后来收到份礼才知道是真的。”郑太太欢喜的说着,又道:“海口卫家,虽然离的远了些,却是家大业大,正配姑娘合适。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嫁?”一般来说订亲之后总要等上一年,然后这中间慢慢商议婚期,但两家离的如此远,有时候肯定在订亲之初就要说好。 江氏笑着道:“还没说好呢,大爷的意思想留姑娘两年。”不过卫连舟的年龄也不小,一年后再嫁也很合适。 “哥哥疼妹妹也有的,姑娘年龄不大,留两年也好,跟你做个伴。”郑太太笑着说着,却不自觉得的叹了口气,主要是想到了自家女儿郑氏,在家的时候那样父母娇养,出嫁之后却是……女儿家晚些出嫁也是好的。 江氏看出郑太太脸上的愁云,必然是为了郑氏,但此事……她也无能为力。只得差开话题,道:“当日我与江家大房约好,要把亡母的嫁妆退回郑家,可退了吗?”像这种事情肯定要偷偷摸摸的干,只能问当事人到底办完了吗。 郑太太叹气道:“前日江家大老爷倒是来家里一趟,说了这事。我和你大舅商议,本来觉得不太妥当,嗣子是认在姑奶奶名下,嫁妆也该留给嗣子。后来还是你弟弟说……江大老爷说这两日清点东西,过几日就送来。” 郑克说的江家大房不是什么重情谊的人家,江氏拉胡氏下马是为了报母仇,江家大房这样折腾纯粹就是为了二房的财产。试想一个人连自己亲弟弟这房人都不放过,还能指望着他念什么旧情。现在江氏压着要退还嫁妆,那就收着,亲戚关系就此断了路也好。 郑太太虽然觉得有点不妥,但郑大舅却觉得此话有理,这年头白眼狼太多了,与其肉包子打狗去丢给白眼狼,那真不如把财产要回来。 江氏听得笑道:“本就该如此。”不管到啥时候跟江家大房只能谈利,不能谈情。 “听说胡氏己经被江大太太发卖为奴,远远的走了。”郑太太说着,顿了一下又道:“那江月姐……姑奶奶,那可是你唯一的亲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冲着这层血缘关系,也不能看着江月姐被江大太太那样折磨。 江氏听得笑了起来,半晌才叹道:“舅母果然心善,但是此事……” 她和江月姐,不是论下血缘关系就能姐妹和睦的了。江月姐的娘害死她娘,她又把江月姐的娘拉下马,现在胡氏被卖为奴,可谓生不如死。恩怨己经到了这种地步,现在她去跟江月姐说,我们是姐妹,只怕换任何人都会吐她一脸口水。 己经让张财家的给江家大房带了话,至于江大太太会不会听,她也不想管。以后江月姐是死是活,是好是歹,那都是自己的造化,与她无关系。 郑太太听得讪讪的,有心劝江氏两句,也不知道如何说好。沈书娴见状忙叉开话题,道:“舅太太今天来怎么不见兰草妹妹,我成日闷在家中,难得有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玩伴。” 郑太太笑着道:“本来也想带她来的,结果早上起来说身上不爽快,看着像是着凉了。请大夫拿了药,我过来的时候才吃完躺下,就没让她过来。” 江氏忙问:“严重吗?” “没大碍,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郑太太笑着说着。 “没事就好。”江氏说着。 闲话几句郑太太也要回去,江氏本想留郑太太吃了饭再走,郑太太却是挂念着家中生病的小女儿。江氏便让张财家的跟去一起去看看,要是缺了什么,只管来沈家去拿。 沈书娴跟着江氏一起送郑太太出了门,刚要回身走的时候,只见小厮匆匆进来,道:“奶奶,姑娘,有从海口来的信。” 江氏抿嘴笑了起来,沈书娴脸上也有几分不好意思,春分笑着上前把信接了收好。江氏怕小姑脸皮嫩,笑笑也不再说什么,只说晚饭不用过来,让沈书娴好好的在房里看信。 62、长史官所托 卫连舟的信很短, 寥寥几笔,交待了最近的行程。他最近要出海一趟, 来回至少要好几个月,让她不用急着回信, 四、五个月之后再回信也不迟。至于思念之情啥的,一笔都没有。 沈书娴看着无比满意,从时间上算,应该是卫连舟到海口后马上写好寄过来的。想他离家这么久,积压的公事这么多,又要马上行程,如此百忙中还知道给她写封信, 至少卫连舟是拿她这个未婚妻当盘菜的的。至于思念之情, 她与卫连舟一共才见了那么几次面,要是卫连舟满纸肉麻,她都要先吐了。 小心把信收好,沈书娴也长长松了口气, 幸庆卫连舟要几个月不能回来。要是现在让她回信, 她只怕真的要哭了,毛笔字不是一天练成的,其实也别说字写的好看,只是单单写对字,对她都是个考验。 现代人看繁体字,认识不奇怪,就是偶尔一个不认识人, 联系一下上下文也能猜出来。但想写对就不容易了,写了这么多年简化字,再写繁体字,会下意识的少上一两笔。 “拿笔墨来,我要练字。”沈书娴说着,还有四、五个月时间,她把所有的时间都耗上,也许还不太能拿的出手,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身为一个暴发户人家的小姐,才艺双绝什么的,相信卫连舟也不会要求,但至少也不能是文盲。 春分和立夏只是抿嘴笑,以前沈书娴并不热衷练字,这回从青阳回来后,就跟中邪似的天天要练字。她们本来也觉得奇怪,没想到缘由是这个。 “其实姑娘……也可以绣个小东西之类的送过去。”立夏在旁边建议,己经订亲了,送些自己的小绣品之类的,也不算太出格。 沈书娴看她一眼,她的字拿不出手,她的绣品更拿不出手。四、五月时间集中来练字时间己经够紧了,现在再分神去练刺绣,岂不是要累死她。绣品什么的,沈书君都不要求她学,卫连舟……应该也不会要求。 转眼就到了二月底,林姨娘的生日将近,这是她进沈家门的头一个生日,江氏也不想太简慢了。让林姨娘自己写宴客单子,她的所有亲友都要请,江氏命人收拾上等席面,叫了四个弹唱,要在后花园里好好摆上几桌酒。 正张罗着生日宴,去京城刘成和来喜回来了,江氏忙唤两人进屋。刘成和来喜两个一身风尘进来,进门先给江氏磕头,江氏忙道:“快起来,你们一路辛苦。”说着让两人坐下,又让丫头端茶上来。 两人来回这一路倒也顺利,先去的是郑王府,其实也是运气好,在门口遇上了卫策,不然门房根本就不理会。说清来意,把贴,礼单,还有沈书君写给谢衡的信一并递上去。此时谢衡还在外游玩,未回京城。世子谢潜招呼的他们,非常客气,收了礼,还每人赏了他们一个大元宝。 接着去的是谢府,这是熟门熟路,两人也是常来,谢府的门房都认的他们。礼单和信送上,谢延丰亲自见的他们。又问了沈家的状况,以及沈书君的状况,刘成和来喜都是照实说的,他们去郑王府的事,未必瞒的住,那倒不如他们先说了。谢延丰笑笑也没说什么,刘成又说沈书娴和卫连舟订了亲,谢延丰又另封了贺礼让他们带来,还每人赏他们一个元宝。 最后去的是郑王府长史官府上,这回两人算是见识啥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了。他们去郑王府也是马上被接见的,到长史官府上就痛苦了,两人拿出一锭银子打点门房,然后在门口站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这才被叫进去。 长史官对他们也算是客气,礼收的更痛快,许诺的也爽。以后沈家要是有小事,都可以到他府上来,能帮上忙的他都不推托。刘成和来喜当时听着也挺高兴的,他们向谢家的下人打听过,郑王府在这些皇叔贵胄里算是混的很不错的,连带着长史官在京城也相当有脸,有小事托他弄不好比托王爷办的都快。 本以为这样也就完了,结果临走之时长史官又开始感叹了,说他身边只有一个糟糠之妻,膝下子女不多,本想寻个二房以备生育,结果左挑右挑都不太合适。既然沈家来人了,他就托沈书君帮忙在淮阳挑一个好女子,身家清白,关键得是女儿身,样貌脾气也都要好的。 同时还说了,所花银两先让沈书君垫上,等到女子送到之后,他再把银两全部补上。刘来和来喜一听这话,不用回沈书君就直接说不用了,哪里还能让长史添银子,有机会孝敬是大人给脸云云。 长史官听得十分高兴,还特意修书一封,在信上说明此事,让刘成和来喜带回来。说到这里,刘成连忙把信从怀中拿出来递给江氏,道:“这就是长史官洪大人的信。” 江氏拆开看了,果然如刘成和来喜所说,说的就是寻二房的事。想了想,江氏道:“京城郑王府既然有好大的威名,洪大人身为王府长史官,想在京中寻个二房应该不是难事,怎么千里迢迢托到我们家了?” 洪大人要求身家清白,也就是说不能是婢子出身,需要平常人家的女儿,至少得是良家妾。一般清白人家的女儿若家中无变故不会与人为妾,想寻个好的是不容易。但王府的长史官不是沈家这样的商户,人家吃的是朝廷俸银,有官职在身,他的儿子也一样可以当官,不是一般达官贵人府上,那些卖身进府的管家之流可比。 信上又说是为了生养寻个二房,按理说,他这样的条件摆出来,好好挑捡一番,肯定能寻到合适的。像现在这样托给沈家,沈家寻的难道就恰巧能中他的意? 刘成却是把声音压低了,道:“奴才和来喜也是觉得此事甚奇,便寻人打听了,后来才知道。那洪大人是家有悍妻,他老婆是郑王妃的陪房,在王府中比他更有脸面。成婚十年有余,膝下二子,大的十岁,小的八岁。他老婆强势,别说纳妾,府中丫头就是多看一眼,也是一顿耳光。依奴才的愚见,这不是寻去当二房,是想着悄悄的带过去当外室。” 江氏听得皱起眉来,要真是当二房,帮他寻了没什么,现在送过去当外室。家中还有如此悍妻,没闹出来时还好,要是以后闹出来,只怕…… 来喜又道:“我们走时,洪大人是千叮万嘱一定要帮他寻个好女子,最多两个月就要把人送去。” “嗯。”江氏应了一声,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进郑王府容易,那是因为遇上卫策,由他引见自然快。想跟王府的关系好,必须得跟长史官打好关系,现在托的这么件差事,虽然麻烦些,还是得照办。便对冬至来:“派人唤了夏婆子来。” 冬至连忙去了。 刘成和来喜又把谢延丰给的贺礼,以及书信全部奉上,江氏把信收好,等沈书君晚上回来再给他。又看了看贺礼,两匹大红锻子,还有几件精巧玩意,江氏便笑着对张财家的道:“给姑娘送过去,说是京城谢大人给她订婚的贺礼。” “是。”张财家的笑着,抱起东西去了沈书娴屋里。 “你们两个也辛苦了,回家好好歇几天再去铺里去。”江氏对刘成和来喜说着,又命大雪把早封的赏银拿给刘成和来喜。 两人接了赏,磕了个头,高高兴兴的走了。 晚饭前夏婆子来的,听江氏说了这么个差事,当即乐得合不上嘴,笑着道:“大爷和奶奶果然是厉害人物,王府这种人家也能攀上关系。现在长史官大人托奶奶帮着寻个好女子,奶奶只管托给我,我定给奶奶寻个好的。” 江氏笑着道:“要好人家的女儿,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样貌也要好。”尤其是清白女儿家这一点,千万不能送个二手货过去。 “这是一定的,京城大官人要寻女子,肯定得如此。”夏婆子说着,顿了一下又道:“但奶奶也是知道的,这样的女子……”价钱也不便宜。 江氏笑着道:“妈妈只管去寻。”这样一个女子,再加上置办行头嫁妆,弄不好要千两银子,她己经有心理准备。 夏婆子笑着道:“那样的大官人,打个金人来都不算难,哪里还会在意这点银子。奶奶只管放心,我夏婆子就是把鞋走破,也得帮着奶奶把人寻来。” 江氏又让冬至拿给夏婆子五钱银子,虽然事还没成,车马钱总是要给的。 晚间沈书君回来,江氏便把刘成和来喜回来的事说了,又把两封信拿出来。沈书君先看了长史官那封,眉头也皱了起来,道:“给他寻来就是了。” 江氏道:“我下午己经让夏婆子去寻,破上千两银子,事情总是能办成。” 沈书君点点头,这些事由江氏来办,他很放心。 “谢大人得知姑娘定了亲,还让刘成和来喜带了贺礼来,我己经让人给姑娘送去了。”江氏说着。 “嗯。”沈书君应着,也不问送的什么。拆开谢延丰的信,看完本想马上回信,又觉得酒劲上头,这一天下来他也是累的很,便对江氏道:“今天累了,我想早点歇着,你记得提醒我给谢大哥回信。”他要是忙起来,肯定不会记得。 “我晓的了。”江氏应着,唤来冬至和大雪侍侯他们夫妻睡下。 到了二月二十九就是林姨娘正生日,林姨娘早早起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向江氏和沈书君磕头。江氏早就准备好了封赏,生日的例行封赏不算,又给了两套头面。沈书君看着也十分高兴,林姨娘虽然嘴角利了些,进门之后却是十分安份,也懂礼知分寸,与江氏相处的十分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肚子仍然没动静。 沈书娴进屋,先给江氏和沈书君见礼,林姨娘又给沈书娴磕头。沈书娴也早备了贺礼,两根金钗,一对耳环。 林姨娘不敢收,道:“姑娘随便赏个荷包,香袋就是了。”姑娘家,意思一下就好了,谁还敢争就她的礼。 沈书君却是笑着道:“姑娘给你的,你就收着,什么好东西。”今年批的条子是去年的三倍,赢利最少也得是去年的三倍,家里有钱了,这些东西哪里看在眼里。 林姨娘这才收下,又向沈书娴道谢。 沈书君又看看林姨娘一身打扮,问江氏:“这是今年的春衣?” 江氏点头笑道:“是啊,我和姑娘一起挑的,林姨娘也在。” “多做几身,料子挑好的,颜色也都选些喜庆的。”沈书君笑着说着,又道:“今年的境况好,首饰也多打点,不值什么。”暴发户嘛,总得有个暴发户的样子。 江氏听得只是笑,也不扫沈书君的兴,道:“过了明我就请布店的老板来,抬几箱子过来,我们仔细挑挑。” “正该如此。”沈书君笑着说。 见完礼吃了早饭沈书君就去了铺里,拿了条子正该扩张店面,多请伙计的时候,家中事务他顾不来,只让江氏料理。林家的亲友们过来,江氏和林姨娘一起招呼,沈书娴露个脸也就回屋继续练字去了。 林家的亲友不少,席面摆在后花园,摆了五、六桌之多。江氏陪着招呼了一会,便让林姨娘坐陪,自己回屋歇着。 闹到晚间才散了席,江氏知道沈书君今晚肯要到林姨娘屋里歇着,便让冬至侍侯着早早歇着。冬至看旁边无人,便悄声对江氏道:“前几日奶奶开恩让我家去,与我姑姑说起话来,我姑姑说,她庄上来了一个行脚大夫,有一个秘方,吃了定然能得子。” 江氏一听就十分心动,就是觉得这种秘方多半是骗人钱财,但到此时,她也顾不得了,便道:“有几分准?” “那大夫只是行脚大夫,恰巧走到此处,我姑姑说也有人家买来的吃了,后来是怀孕了,是儿是女,现在还是看不出来。”冬至说着,道:“奶奶问我有几分准,我也说不清,是我家姑姑这样与我说的。” 江氏想想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再走一趟,让你姑姑把那个大夫请了来,我出五两银子的诊金。” “哪里使的了这么多,随便给他二两车马钱就够了。”冬至笑着说着。 江氏笑着道:“多的给你姑姑,这事要是成了,我定要好好谢谢她。”这几年淮阳城的大夫她己经请遍,说辞都是一样的,说她子嗣艰难。突然来了一个行脚大夫,死马当做活马医,能成就成,不能成也就是损失五两银子。要是饶幸怀上了,不管是儿是女,对她都是一个安慰。 “那我明日就去,免得那大夫走了。”冬至说着。 天亮冬至就去了,沈书君在林姨娘歇着的,自由林姨娘打发他出门,江氏多睡了一会才起来。刚传饭进来,林姨娘匆匆来了,江氏笑着道:“我本以为你要打发爷出门,要晚一会才能来,也偷了会懒,没想到却是你早来了。” 林姨娘笑着道:“再是要打发爷出门,也不能误了奶奶的时辰。” 丫头们把饭摆好,林姨娘也在旁边侍侯江氏用饭。 饭毕,林姨娘带着丫头们收拾桌子,江氏照例正屋坐着,管家娘子有事就回,没事她就跟林姨娘一处做做针线。至于沈书娴,现在天天在屋里练字,并不跟她们一处。 管家娘子突然来报:“奶奶,外头来了一位姓安的大爷,说是来认亲的……” 63、安贞 沈书君的亲娘就姓安, 但安家还有什么人,沈书君自己都不太清楚, 更何况是江氏。江氏只知道自家婆婆不是淮阳人士,家境十分贫寒。想也能知道, 安氏十几岁的年轻姑娘嫁给三十几岁的沈老爷当填房,家中长子年龄都比继母年龄大,沈家当时也就是一般商户,要是安家的境况好一点,怎么会把女儿嫁过来。 后来沈大爷把安氏母子赶出家门,要是安家还有人,也不至于被沈大爷欺负成那样。就是后来安氏去世, 沈书君想找娘舅过来奔丧都没找到。现在突然间说安家人来了, 江氏听得是半信半疑,却也不敢怠慢了,沈书君对自己母亲十分孝顺,对舅舅家的人想必也不会差了。 先把人请到前面厅里, 江氏一边打发小厮去寻沈书君回来, 想想又让婆子叫上沈书娴。她进门的时候沈书娴年龄还小,对于舅家人也未必会知道,但沈书君现在不在家,就是去找也要好一会,让沈书娴先跟着看看也好。 江氏换好衣服往前走,沈书娴也带着吴婆子过来,她正在屋里练字, 婆子过来这么一番说,她也听得惊讶。穿过来这么久,从来没人提过舅家人,突然间舅家人就来了,江氏又特意派婆子来请她,她心里也有点嘀咕。 沈书娴想想便把吴婆子叫了来,吴婆子是她打小的奶妈,以前曾服侍过安氏。也是沈家目前下人中服侍时间最长的一个。要是沈家还有谁能认得安家人,除了沈书君,也就她了。 江氏看到吴婆子,当即笑了,道:“还是妹妹想的周全,我刚才忙乱竟然把吴妈妈给忘了。” 沈书娴笑着道:“吴妈妈是我奶妈,天天在我跟前,我自然记得,嫂子每天睁开眼那么多事情,如何能事事想得。” 江氏听得直笑,又对吴婆子道:“妈妈在家中侍侯时候最长,今天有劳妈妈了。” 吴婆子笑着道:“奶奶说的哪里话,不过舅爷家里人……奴才也没见过,倒是听太太提前过。说过家中还有一个兄长,只是因为离的远,来往又不方便,我记得大爷几岁的时候,舅老爷曾经写过一封信,说家中嫂子添了个儿子,太太还特意派人送了礼去。” 三人说话间己经到了前边厅里,吴婆子不由的住了嘴,小厮打起帘子,沈书娴跟着江氏进了厅里。抬头看去,厅里站着一位年轻男子,二十几岁,一身粗布衣衫,神情也显得有几分拘束。 倒是旁边椅子上坐着一个姑娘,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粗布衣衫,挽了个简单发髻,头上连个银钗都没有。样貌身材看着都是一等一的好,但行为举止就有点……坐就坐着,但她那坐法显得有点嚣张,一双眼四处打量着,那神情好像在评估花厅里的东西值多少钱。 江氏限也摸不准两人身份,只是笑着道:“多年亲戚不来往,也不知道要如何称呼好?”这个年龄不可能是舅爷,只能是表兄弟之类。所谓姑表亲,死了姑娘断了亲,表兄带着表妹来了,总比来个舅爷强。 男子立即恭敬的站好,拱手道:“在下姓安,名岳,这是舍妹贞姐。”说着,安岳就拉了拉贞姐,贞姐却是一副不太耐烦的模样,道:“哥哥,人家还没自报家门呢,还不知道如何论辈份呢,你倒是嘴快。” 江氏和沈书娴听到这话都笑了,安岳皱眉道:“父亲早就说过,姑姑家中有一表兄,比我大两岁,这定是表嫂无疑。” 江氏笑着道:“安公子别只顾说着说话,坐下来慢慢说,”说着又命丫头们上茶。 江氏带着沈书娴先在主人席坐下,安岳带着安欣也坐好,江氏刚想开口核实安家兄妹的身份。安岳首先道:“在下是安岳是青阳人士,家中本也有几亩薄田,只因为父亲病逝花掉家中所有积蓄,才让我们兄妹沦落至此。父亲早与我说过,我有姑姑嫁于淮阳沈家,因为贞姐……” 安岳正说着,贞姐突然叫了起来,打断他的话道:“哥哥,投亲就投亲,说这些做什么!!” 安岳只得住了嘴,继续道:“便来投奔姑姑,后来多方打听才知姑父和姑母己逝,便找来表弟家中,还望表弟收留。” 说着安岳便把路引,户籍全部拿了出来,江氏和沈书娴忙起身过来看。路引,户籍也就是身份证,户口本,这是最重要的凭证。 江氏也让吴婆子过来看,吴婆子虽然不识字,但江氏念于她听,倒也错不了。吴婆子末了对江氏点点头,户籍和路引都不错,只要人不是冒充的,那应该错不了。 沈书娴不由的细看安家兄妹样貌,他们兄妹长的倒是挺像,但跟沈书君就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不相似其实也正常,姑表亲嘛,血缘差远了。 江氏看完便把户籍路引又交于安岳,笑着道:“原来是表弟与表妹,我是表嫂江氏,这是小妹书娴,今年十五,不知道与贞姐哪个年龄大些。” 贞姐十分不客气的道:“我十六岁了。” “原来是表姐。”沈书娴笑着说着,又看安岳福了福身道:“见过表兄。” 安岳连忙回礼道:“表妹有礼。”说着又拉了拉贞姐,贞姐这才随便的行了个礼。 江氏便笑着道:“表弟与妹妹从青阳过来,一路辛苦,先请在家中歇息,我己经让人去寻大爷,等他过来再与表弟与妹妹好好叙旧。”说着,江氏便拿丫头把书房旁边的院洛收拾出来,以前卫策和卫连舟过来都住那里,安岳去住倒也合适。但欣姐…… 沈书娴笑着道:“不如让姐姐与我同住,嫂嫂觉得可好?”安岳两兄弟来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好说,要只是来打秋风,住几天就走不值得收拾院子。要是打算长住,那就要看怎么个住法,现在迫不急待的收拾屋子倒是显得太费事。 江氏笑着点头道:“如此正好。” 小厮们领着安岳走了,江氏吩咐厨房整治吃食,沈书娴先带着安贞往后院自己屋里梳洗一番,吴婆子见安贞手里拿着一个包袱,便道:“我替表姑娘拿着吧。” 安贞理所当然的递给吴婆子,又笑着对沈书娴道:“包里也就两件粗布衣服,只怕赏给妹妹的丫头,丫头们都看不上眼。” 沈书娴笑笑也不接话。 安贞一边走一边看院中风景,赞道:“妹妹家中真好,比我那个家实在好上千百倍,真不想走了,一直陪着妹妹可好?” 沈书娴笑着道:“各家都有各家的事,我怎么能劳动表姐陪着。” 安贞看沈书娴一眼,冷哼着道:“你这话说的,就是嫌弃我了。我知道你们有钱人的心思,看我们兄妹贫困,看到我们找上门来,巴不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沈书娴微微笑着道:“表姐怎么这么说,刚才表姐说自己说今年十六岁了,眼看着就要订下人家。我要是让表姐陪着我,难道你不出嫁了?” 安贞顿时哑然,这才不说什么。 沈书娴领着安贞回到屋里,先让婆子去准备汤浴,又对屋里丫头道:“这是表小姐,这几日要与我同住,不得怠慢了。” 几个丫头上前来,上下打量着安贞,停了一下才见了礼。 沈书娴笑着又对安贞道:“我与表姐身量相仿,要是表姐不嫌弃,我还有几身没穿过的新衣,表姐先将就着穿吧。” 安贞看看沈书娴身上的绸衣,便点点头,口气却不是很客气,道:“那就拿来吧。” 沈书娴给春分打了个手势,春分会意忙进里屋去打开柜子拿衣服,安贞却是跟着进去了,沈书娴见状便笑着道:“表姐自己挑也好,更能合心意。” 安贞倒是不客气,拿了几身颜色鲜艳的。还特意问沈书娴有没有穿过,但凡沈书娴穿过的又都放下了,全部拿的新的。 “把首饰匣子打开,让表姐挑选,不然只是衣服,首饰配不起来也不好看。”沈书娴笑着说着。 立夏脸上有几分不服气,春分却是把首饰匣子打开,任由安贞挑选。 衣服首饰挑好,沈书娴便命小丫头核桃帮着安贞拿着。丫头们端了茶点上来,沈书娴只让着安贞吃,安贞也不客气,吃了小半盘点心。正喝着茶,婆子来报,汤浴己经准备妥当,沈书娴便命桃子和核桃带着安贞去了净室,又让她们小心侍侯。 等安贞出了屋,立夏就小声嘀咕道:“这是哪门子表小姐,哪家小姐会这样。” 沈书娴看她一眼,立夏当即闭了嘴。 沈书娴本想着安贞住不了几天,将就一下两人一间屋,一张床上睡睡上也就算了。看现在这样,还是算了吧。便对春分道:“你去把张财家的叫过来。”她是管家娘子,有事吩咐她正好。 春分立即去了。 张财家的虽然正忙着,但也不敢耽搁,立时就过来了。 沈书娴直接道:“让嫂子过来,是想麻烦嫂子一件事,我院里东厢房一直空着,现在表小姐来了。我想着与其跟表小姐同住,不如各人一屋住的方便些,便想麻烦嫂子,把东厢房收拾出来给表小姐住。” 张财家的愣了一下,想了想才道:“姑娘院里的东厢房一直空着,只有几件旧家俱,连床都没有。” “少什么就出去买,床,梳妆台,衣柜这些必须的先买来。”沈书娴说着,停了一下又道:“也不用多好的,过的去就能用就好。但要快,今天晚上表小姐就要住进去。” “是。”张财家的小心的应了一声,听这口气沈书娴是不太喜欢安贞。如此直接说,东西能用就好。 沈书娴笑着又道:“劳烦嫂子了。” 张财家的不敢怠慢,虽然沈家家务事一直是江氏打理,沈书娴也就是帮忙看帐之类的。但家中下人谁都知道,这位未出阁的小姐娇贵着呢,她就是说要星星,也得马上给她搬梯子。现在把她叫去,亲自吩咐这事,她肯定得当头等大事去料。 从沈书娴正屋出来,便直接去东厢房查看,门倒是没锁,但房子一直空着,也没人打扫,实在有点乱。先看看要置办什么东西,写好单子拿给管事马上去办,又叫了几个婆子过来打扫,家俱还可以将就,屋子至少得收拾的能住人。 忙碌之中,张财家的当然不忘给江氏说一声,江氏听得笑了起来,道:“你听姑娘的就是了。”有些事情当主母的很不好做,但家中姑娘就好说好做。 64、庄田 听说舅舅家有人来了, 沈书君很高兴,中午就回来了。没先去江氏进房, 问清安岳在哪,就直接过去了。安岳己经洗梳妥当, 身上衣服虽然换了新的,却是从青阳带来的粗布衣服。表兄弟两个厮见完毕,安岳就直接说了来意。 简单来说他带着安贞是来投亲兼避祸的,安贞在青阳惹了事,弄得他们两兄妹在青阳地界上不太好混了,安岳不得己只得带着安贞过来投奔。 安家原先家境还算马马虎虎,家里有几亩薄田, 至少不用租别人的地种。但到安岳这一代时, 安父就想着安岳聪明,想着祖坟上能不能冒青烟,便让安岳去读书了。读书的花费非常大,交学费, 笔墨纸砚, 书本,样样要钱,这个不说,家里还少了一个劳动力。 随便安岳一年年的长大,安家是越来越穷,安母先去世,后来安父也去世了。到安父去世时, 为了葬礼,把安家最后几亩田地也卖掉,家中一贫如洗。 本来只是这样也无妨,因为此时安岳己经考中秀才,秀才就可以当私塾老师,一年也有几两银子的收入。安岳本来都找好教书的地方,没想到安贞闹了一出。安贞原本是订了亲的,安家越来越穷,男方就不太能看的上了,后来不知怎么得跟一个有钱寡妇勾搭上了,就跟安家退了亲。 安岳虽然心中不愤,但也无可奈何,人家不想娶,勉强嫁过去也没意思。但安贞性格与他不同,到他们成亲那天,安贞既然过去大闹,在门口骂的十分难听。结果那有钱寡妇也不是软的,两个人直接对骂起来,闹的不成样子。 本以为这样骂骂就完了,没想到人家有钱,娘家也有势,过了几日竟然直接打上门来。把家中东西打了稀烂,还把安贞狠打了一顿。同时还放下话来,以后见一次打一回,这事闹大了,本来找好的教书地方,东家怕惹事,便把安岳也辞退了。安岳实在没办法,只得带着安贞来淮阳投亲。 前番因果说完,安岳自己就愧红了脸,沈书君听得也目瞪口呆,辣妹子也见过,像安贞这样的挺少见的。 安岳低着道:“我母亲去世的早,虽然我也娶了亲,但……至使小妹无人教养。”他倒是娶过一房媳妇,但那时候安家太穷,他也没有中秀才。他老婆嫌弃家贫,安贞又是那样的……反正两人天天吵闹,最后他老婆就跟人私奔了。 沈书君彻底无语了,跟安岳照面的时候他就觉得安岳过于软弱,但没想到竟然软弱到,管不了小妹,看不住老婆。安岳也觉得十分惭愧,上午见江氏和沈书娴的时候,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但他既然是来投奔沈书君的,前因后果肯定得跟人说话清楚了。 末了安岳就道:“我带着妹妹此番来,其实是想求表兄帮我在青阳寻个西席,每年挣得几两银子,养家活口即可。” 沈书君想想道:“表弟既然想寻西席,也不用去别家,不如来我家如何。我家中虽无孩儿,但生意大了,来往人多,每天请贴不断,我又要忙碌着家中生意。原本是帐房张伙计跟着写贴,谁知道他家中有事,不能再来,我本想寻个人帮料理这些,没想到表弟来了。我每年给表弟十五两礼金,表兄以为如何?” “多了,多了。”安岳连忙说着,平常西席一年也就是八两银子,沈书君出到十五两实在多了。 沈书君笑着道:“这十五两并不止要写贴,有时候帐房算不过来帐时还要表兄帮忙。” “这是当然。”安岳连忙说着。 两人屋里说定,江氏后院席面也己经摆开,派了婆子请两人过去,又叫上林姨娘,沈书娴带着安贞也去了,表兄妹介绍一番,又介绍了林姨娘,彼此厮见坐下。安贞一双眼不由的上下打量着林姨娘,看林姨娘衣着打扮有几分艳羡,知她身份只是姨娘,又有几分鄙视。 沈书君先说了把安岳请为西席的事,安岳起身向沈书君和江氏道:“以后有劳表弟照看。” 沈书君笑着道:“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互相照顾才是。” 安贞听得也高兴起来,她本来还担心安岳过于迂腐,不肯在沈家住下。现在倒好,在沈家当了西席,那他们兄妹也就能理所当然的住下了。 中午饭毕沈书君领着安岳去了铺里给众伙计认识,安贞跟着沈书君和江氏一同往后院走时,安贞高兴的道:“以后就要常住嫂嫂家中,还要嫂嫂照顾。” 沈书娴惊讶的道:“表姐难道不跟表兄一起住吗?有亲哥哥在,哪里还有到亲戚家寄住的道理,这不是让人戳表哥的脊梁骨吗?” 安贞愣了一下,道:“西席不是要住在家里的吗?” 沈书娴笑着道:“表姐听谁说的,西席不好跟主人家同住的。更何况沈家房子并不大,现在表哥住的那节院子,本是客院,如何能常久住人。表兄和表姐才来淮阳,自己找房子怕是不容易,不过淮阳的房舍极容易找,一会打发个婆子去,下午就能找到了。” 安贞怔了怔,道:“到外面租房子岂不是又要花钱,而且租到的房子如何跟沈家的宅院比。西席一年就那么几两银子,吃饭都不够,哪里还有钱租房子。” 沈书娴和江氏听得只是笑,都不接话。 江氏回了正房,沈书娴带着安贞回到自己院中,张财家的随后就到了,几个婆子己经把东厢房收拾干净,用不着的家具也己经抬了出来。至于新的家具管事的也买来了,把物品清单以及价格拿给沈书娴看。 “太贵重了,哪里用的了这么多。”沈书娴说着,床是描金的,十二两,妆台和大衣柜也是跟着配套的,一共三十二两,再加上桌椅盆架之类的,总共五十三两。 “现在家伙还没抬进来,不然让管事的去换?”张财家的问着,一屋子家具五十几两,以沈家的家底真不能说贵了,沈书娴特意如此说,那就是说安贞不配使这么好的。 沈书娴想想道:“算了,既然己经然看好,那就这样吧,以后再有客人来,也省得再折腾了。” “是。”张财家的应了一声,沈书娴看过同意了,才好兑银子让小厮拉家伙进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挑个伶俐的丫头关守寡来。我屋里五个丫头使唤的正好,实在分不出人来照顾安表姐。”沈书娴说着,又道:“一定要伶俐,会说话,会侍侯的。” “是。”张财家的听得十分明白,沈书娴这是要挑个丫头上来专门给安贞打事的,寻个十分合心意的丫头不容易,寻个找事的丫头倒也不难。 沈书娴给春分使了个眼色,春分立即进屋拿了几小块碎银子塞给张财家的,张财家的看看沈书娴却不敢收,沈书娴笑着道:“嫂子拿着喝茶吧。” 张财家的这才收下,又向沈书娴谢赏。 “嫂子去忙吧。”沈书娴说着,家具拉进来了,还有铺盖帐幔之类的,相信到时候张财家的不会再来问她,给安贞使什么铺盖了。 张财家的这才行礼退下。 安贞在旁边听着,前头拉家具她不太明白,后来沈书娴吩咐张财家的给她挑丫头,却是听明白了,笑着道:“妹妹这是给我挑丫头呢。” 沈书娴笑着点点头,又道:“我让人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了,表姐先将就几天,等过几日自家的房子找好了,表哥也要接你一起住。因住不了几日,收拾的简单了些,表姐勿怪。” 安贞实在不想离开沈家,当即道:“我想与妹妹一处,我们姐妹一处住岂不是更好。” “这怎么行,我可不想表哥被人戳脊梁骨,被人说放下亲妹妹不管。”沈书娴笑着,又道:“再者表姐也该订亲了,不与哥哥一处,这亲事又要怎么说。” 安贞忙道:“就因为我要说亲事了,我才正该在这里住着。我要是与哥哥一处,媒人说起来不过是西席的妹妹。我要这里住着,人家会是沈家大户的小姐。” 沈书娴微笑道:“表姐怎么会这么想,淮阳城就这么大,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你姓安,媒婆就是再能吹,如何能说你是沈家的小姐,这姓氏都不一样。” 安贞听得无话可驳,冷哼着道:“果然还是嫌我穷,看不起我。” 沈书娴听得笑笑也不接话,只是起身道:“东厢房还在收拾,表姐自己要住的屋子,不如自己去看看。下午还有事,我要到嫂子屋里看帐本了,就不陪着表姐了,春分,立夏你们好好招呼表小姐。” “是。”两人齐齐应着,明白沈书娴的意思,这是让她们看着安贞,别让她乱动东西。 林姨娘正在江氏屋里,两人正说着安家兄妹。安岳看着倒没什么,秀才出身当个西席写写贴,算算帐倒也合适。但安贞看着就十分不安分,席间说话,对兄长没有丝毫敬意,安岳也是没个本事的,连妹妹都管不了。 后来又得知沈书娴又让张财家的收拾房子,买家具,挑丫头,那么大的动静,林姨娘就更确定这个安贞不是个好缠的。沈书娴并不是难相处的,标准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现在沈书娴都不想跟安贞同房住,又另外伶俐挑丫头给安贞使唤,十之八九是要整安贞的。 “姑娘来了……”小丫头传着话。 林姨娘不由的住了嘴,起身去迎沈书娴,笑着道:“姑娘来了,快坐……” 沈书娴给林姨娘笑笑,向江氏见了礼,坐下之后,又对林姨娘道:“姨娘也坐。” 林姨娘这才坐下来。 大雪端茶上来,沈书娴笑着道:“嫂子和姨娘刚才说什么呢。” 林姨娘笑着道:“还不是说安家兄妹,我正跟奶奶说着,随便给他寻处房子,让他们兄妹搬出去才好。虽然说是亲戚,但两人年龄都是不大不小的,安姑娘今年都十六了,在我们家里住着,实在很不妥当,没得让人说闲话。” 表兄妹可不是亲兄妹,又不是无依无靠投了来的,沈家要是上头还有长辈,人口杂居还好点。现在人口如此简单,沈书君的年龄在这里摆着,十来岁的表妹,二十来岁的表哥,要是再闹出点啥事来…… 江氏没接话,她心里也是这么想,安岳就算了,她实在不想留下安贞,关键是沈书君是什么意思。沈书君对母亲十分孝顺,今天中午吃饭时,对安贞十分冷淡,表哥对表妹要是亲切了,那才是不正常,但沈书君对安岳十分亲切。 沈书君本来就有点不拘小节,要是想着让安贞跟沈书娴一起住,她也不好说什么。她是当嫂子的,不管是亲妹,还是表妹都属于小姑,只能细心照顾,说小姑的不是,在丈夫跟前是讨不了好的。 沈书娴却是笑着道:“当日傅家人走后,那处房子一直是空着的。嫂子不如着人打扫了,派两个婆子过去料理家务,再让他们兄妹住过去,既妥当又方便。” 要是江氏随便给安家兄妹找处宅子,让安岳付房租,然后不管不问,只怕沈书君要怪江氏待他母家人太薄。现在这样,虽然没请安家兄妹在家里住,但住的仍然是沈家的房子,又派了婆子去打扫收拾饭食,沈书君也不会说什么。至于安贞不想走,折腾她几天,她就会走了。 江氏觉得十分妥当,赞道:“还是姑娘思虑的周全,我这就打发人去收拾了。那是座二进的宅院,以后就是安大爷成了亲,也是好住的。”沈书君要是真看着这个表哥,房子直接给了他也不值什么。 林姨娘也笑着道:“姑娘果然比我想的明白,那处宅子一直白放着也挺可惜,现在请安大爷兄妹去住再合适不过。”只要安贞不在沈家院里住,她就没意见。 说了一会安家兄妹,江氏话音一转,笑着对沈书娴道:“再有几日,大爷就要派人去青阳给姑娘请绣婆采买嫁妆,姑娘可有什么想要的,现在说了,到时一并办了。” 一般来说女子出嫁时陪嫁的嫁妆,跟男方的聘礼数有直接关系。但这回与卫连舟订亲,实在很仓促,卫连舟用一块玉配下的聘,婚书己经写好,没有下二回聘的道理。沈家陪嫁肯定不能按这个走了,按沈书君说的,难得一回大喜事,肯定要好好的办,大办特办,十几车嫁妆运出城,那才叫好看。 沈书娴却是笑着道:“嫁妆啊……淮阳与海口离的如此远,我想着床家具,还有衣服之类的都不要了,还要千里迢迢运过去,不够折腾的。要是哥哥嫂子真疼我,不如派人去海口附近,寻几处不错的庄田,其他的我都不想要。” 女子的嫁妆中家具衣服头饰是很重要的一环,头饰就算了,占地小,容易带,就是有损失,金银之类,本身就是钱。家具衣服让沈书娴是真不想要,贵是够贵,但路上太麻烦,一般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衣服都是跟着流行走的,抬十来箱衣服过去,今年穿不完,明年就有新的出来了,实在没必要。 沈书娴想要庄田,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女子的嫁妆属于自己的私产,不管是死了丈夫还是和离被休,女子都可以自由带走嫁妆。平常家庭花销,女子只管花男人的钱就,嫁妆则自己的收着。 衣服家具虽然也值钱,但随着时间推移,几年,十几年之后,别说按原价卖,就是半折也未必能出手。庄田则是保值的,而且陪嫁庄田的收益也属于女子私产。要是卫家一直很好,卫家本身有钱这些也就不用计较。但天下间的事,总有让人料想不到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她要带着嫁妆走。庄田的田契怀里一装就能走了,家具,衣服就是想带走,想想从海口到淮阳的路程,还未必够路上的花费。要是急着出手,现卖点当都得不了多少钱。 用买家具,衣服的钱去买了田庄,新房铺阵只有床上用品是女方一定要提供的,家具之类的一般都是协商着来,也有女方全买的,也有男方全买的,也有各买一半的。两家离的如此远,要求男方全部置办家具,理由也是现成的。 至于衣服,带上三箱就够了,她上头又没有婆婆,中间也没有妯娌,连小姑都没有,进门就直接当家,她说啥是啥。差了衣服首饰,直接做新的,还能紧跟着流行来。总之就是尽可能的先花卫家的钱,她把自己的庄田,嫁妆,好好的收紧了,能不动则不动。 江氏听得微微怔了一下,没想到沈书娴会想的如此长远,其实从现实说,陪嫁庄田是好些。庄田在女子嫁妆中是非常特殊的存在,可以直接在嫁妆单子写明庄田的用处,以及直接指定继承人。比如直接写,庄田花销只能用于沈书娴儿子读书用,或者指定只有沈书娴所出的儿女才有继承权等等,只要嫁妆单子上注明了,这就有法律效率。 但沈书君想的是……江氏不由的道:“你哥哥就你这么一个妹妹,想着你能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要是出门时就那么几个箱笼,要你哥哥脸上如何过的去。”田契再多,也显不出数来。 沈书娴笑着道:“哥哥如此辛苦的帮我挑人家,不过是想我以后能过的好。岂会在乎这些虚名,等晚上哥哥回来,我好好与他说,他定会答允。” 江氏点头道:“也是。”只要沈书娴能说服沈书君,她是没意啥意见。 三人屋里说着话,张财家的就过来报:“家具己经抬进东厢房,床帐也己经铺好,一切收拾妥当。表小姐嫌家具帐幔没有姑娘屋里用的好,抱怨了一通。” 沈书娴笑问:“你如何回她的?” 张财家的笑着道:“她不过是来投亲的表姑娘,如何能跟自家姑娘比,谁都知道亲疏有别,再者说了,家具帐盖也将近百两银子,哪里亏了她。” “嫂子办事我很放心,你觉得妥当就好,我也不想看了。”沈书娴笑着说着,又问:“丫头挑好了吗?我忘了叮嘱一句,得寻个高大强壮的才好。”当着林姨娘的面如此吩咐,相信以后遇到林姨娘,林姨娘一定给她好看。 “是。”张财家的应了一声。 江氏看看也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便道:“唤表小姐过来吃饭。”也不知道沈书君回不回来吃饭,要是回来,看到她们三个一处吃,把安贞放到一边去,只怕脸上不好看。 安贞来的倒是挺快,却是拉着脸来的,她既然来此做客,自然该跟沈书娴一样的。沈书娴原先说让她在东厢房住,她本以为屋里铺陈都是一样的,这才是待客之道。床,柜子看着差不多,她也看不出好歹来,但后来拿来的铺盖以及妆头家伙,搭眼一看就知道差多了。 她不服气就跟张财家的说了起来,没想到会被张财家的指桑骂槐的说了一通。说她不实好歹,本来就是投亲靠友的,人家亲友没有嫌弃,让你住下,三间厢房并不差,还另有使唤丫头,这还不知足,还非得事事跟人家姑娘比,实在没眼色至极。 “嫂子如此和善,却不想下人一个个刁钻无比,竟然如此说我。”安贞一脸不服的跟江氏说着。 江氏听得只是笑,道:“家大事多,我也是精力不到,顾不过来,表妹消消气,一会我说她们。” “奶奶也是劳累一天,还是先歇着喝口茶水。”林姨娘接口说着,随即笑着对安贞道:“不是我多嘴,张嫂子是家里办事办老了的,这多年就没有一件不合大爷、奶奶心意的,怎么帮着表姑娘收拾一下屋子,表姑娘就挑出这么多不事来了。再者说了,人家是管家媳妇,天天大小事这么多,现在为表姑娘收拾房子,忙活一整天了,弄不好连口水都没喝上,表姑娘不道谢就是了,还编排了这么一大通不是。沈家素来宽厚待人,对人十分宽厚,像表姑娘这样,使唤人家一天,却是着落人家一身不是,真是从来没有的事。俗话说的好,两人吵架不是一个人的错,表姑娘只在这里说张嫂子的不是,也该想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安贞脸上顿时红白一片,冲着林姨娘道:“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花钱买来的玩意,就在这里对着我大呼小叫。” 沈书娴眉头皱了起来,看向安贞道:“表姐这话就过了,这是我哥哥正式抬进门的二房奶奶,平日说话我与她说话也是十分客气,就是不用你叫她一声嫂子,哪能这么跟她说话。” 林姨娘顿时得意起来,安贞脸色更难看了,屋里三个人,林姨娘她干不过,沈书娴的嘴角也厉害,看江氏没吭声,一直微笑不说话,只以为她是软柿子,便道:“嫂嫂好不会管家,把一个姨娘宠成这样,现在连自己的亲小姑都说姨娘的好,一家人吃饭还要让姨娘上桌,哪个讲规矩的人家,会让姨娘上桌吃饭的。” 林姨娘脸色难看起来。 江氏淡然一笑,仍然一副不恼不怒的模样。她很幸庆,对比一下沈书娴是多么的聪明懂事,哪家媳妇摊上这么一个小姑,也够喝一壶的。 沈书娴笑着接口道:“表姐只比我大一岁,没想到连后宅管家之事竟然也懂得了。表姐竟然懂这些,那就应该知道。商户人家,真要是贵客至亲上门,自然以礼待之。平常亲友来了,哪里这么多规矩。再者说了我也没有见过哪家表姑娘到亲戚家里做客,冲着人家姨娘大喊大叫,提什么钱买的,这些我是不懂的,难道表姐就懂?表姐口口声声说礼,我也不与表姐说礼,我只说一句俗话,客随主便,表姐要是明白这话,也就替我嫂子省心了。” 安贞这回彻底哑口无言,脸上红白一片,再不说话。 江氏看安贞住了嘴,时侯差不多了,便道:“让媳妇们传饭吧,都这个时间了,大爷和安大爷怕是不回来了,我们吃饭。” 65、国公府来信 院子收拾的很快, 几个婆子过去一天就收拾好了,江氏却没有马上说让安家兄妹搬过去。主要是沈书君对安岳满口夸赞, 说他十分好,江氏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扫沈书君的幸, 总是亲友,常住不好虽然不太好,住几天却是没什么。 结果没几天安岳却是向沈书君和江氏请辞,住几日是亲戚情份,但一直这么住下去不是个事。沈书君己给他安排了工作,除了年薪外,又给他好几十两银子让他买衣服置行头, 现在一切稳定下来, 他如何舔着脸继续在沈家住下去。 安岳是晚上众人一起吃饭时说的,沈书君和江氏还没吭声,安贞先叫了起来,道:“哥哥, 你说的什么话, 本来就是亲戚,住下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你想搬到原先的小黑屋里去,你搬好了,我是不走的。” 沈书君听得愣了一下,他本来也想留安岳的,但安贞这话说的怎么就这么别拗呢。沈书娴听只是笑, 席上人多,她也不吭声。这几日安贞与丫头天天骂闹不休,几次动起手来,看沈家的富贵比受气还要紧。不过也不怕,她怕住小黑屋,给她的是好宅子,还有婆子侍侯,她就愿意了。 安岳皱眉道:“小妹说的什么话,哪有在亲戚家里常住的道理,沈家表兄己经帮了我们许多,我们如何能再给表兄一家添乱,我己经去看了处宅子,四间房舍,院里就有水井,一年才要二两银子,收拾搬进去,岂不是更方便。” “总共才四间房舍,我都十六了,如何跟兄长同住一室。再者你年龄也不小了,肯定还要再娶亲事,到时候娶了嫂子,再跟上个似的,天天与我吵闹不休,那又要如何办?”安贞一脸委屈的说着。 安岳口齿本来就不好,现在听安贞如此说,也不知道如何好。但自己的妹妹自己知道,就安贞这样跟沈家的女眷不可能相处好。衬着没有惹出大事来,赶紧把安贞接出去是真的。沈书君待他们兄妹实在不错,他真不想以后闹僵了,亲戚不能见面。便只是道:“你只管与我搬去住就是了。” 安贞听得更怒,她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就是在沈家的日子有点不顺心,丫头天天与闹,指桑骂槐的她,花园里遇上林姨娘也总是被刻薄。但在沈家吃的好,穿的好,还不用每天早起做饭收拾家务,她绝对不想走。 江氏却是笑着对沈书君道:“当日傅家人走后,那处二进的宅子一直空着,前几日我己经打发人收拾出来。那是处新宅子,床幔家俱全都是新的,不用添置东西,与其让安大爷在外面去寻房子,不如搬到那里住,我再派上两个婆子过去,帮着收拾吃食,岂不是更妥当。” 沈书君顿时觉得十分妥当,笑着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我竟然不记得的了。” 安岳马上道:“我己经受表兄的不小的恩惠,如何还能住沈家的宅院。” 江氏笑着道:“安大爷太见外了,那处宅子一直是白放着,出租嫌麻烦,沈家也不想卖房产。又因为里头有不少家具家伙,我还得打发婆子去看房子。现在让安大爷与妹妹去住,其实也是给我省事,安大爷就当帮着大爷看房子吧。” 沈书君也笑着道:“是啊,白放着也可惜,表兄与表妹过去住倒也合适。再叫上两个婆子侍侯日常起居,都方便。” 安岳忙道:“表兄白借地方与我们就是大恩了,如何还敢使唤下人。” 江氏笑着道:“那两个婆子原本来就是我打发过去看房子的,倒是不值什么。” 安贞听说是处两进宅院,又有两个婆子可使唤,心里己经有几分活动。看安岳这般推托,连忙对安岳道:“既然是嫂子原本打发来的人,那给我们使唤又哪里不可,一处二进的宅院,大着呢,只有我们两个住,宅子空人少,晚上岂不是要吓死我了。” 安岳被安贞闹不过,一脸为难的看向江氏,江氏笑着道:“表妹说的是,就这么办吧。一会我翻翻皇历,看看哪天合适搬家。” 安岳起身向沈书君行礼道:“谢表兄照看。” 饭毕安岳告辞回了前院,林姨娘则是带着丫头们收拾桌子,又给沈书君兄妹,以及江氏泡茶,沈书娴留了下来像是有话说,安贞也没走,虽然没人喜欢她,但也没赶她。 “我听你嫂子说,嫁妆你想要庄田?”沈书君说着,他本来就要派人去青阳采买了,结果江氏这样跟他一通说,他便来问问沈书娴。 沈书娴点点头,笑着道:“田庄每年都有收益,比那些死物强多了。看着哥哥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外面的事情我虽然不太懂,但得个钱能生钱,以后又不会贬值的钱庄,比那些家俱家伙可靠多了。” 沈书君虽然也觉得有理,他经商更懂其中道理,死物确实不如活物好。但全陪了田庄,到时候就显摆不出来了,他本想张扬一番,现在不得张扬,弄不好还会被人说,沈家还是家底薄,连妹妹都陪嫁不起,这让他面子往哪里摆。 沈书娴笑着道:“哥哥是真心疼我,又不是让旁人说的。我也就嫁这么一回,事关我一辈子,何必管别人怎么说,我能过的好才是最好的。” “好,就依你的。”沈书君笑着说着,一辈子终身大事,确实不能只看面子,田庄就田庄吧,旁人谁想说就去说,他岂能怕了别人的嘴。 “谢谢哥哥。”沈书娴起身行礼说着。 沈书君想想却是又道:“不过田庄得有人打理才行,小妹懂这些吗?” “田庄不比铺面,旱涝保收,就是糊弄我,也不会差很多。”沈书娴笑着说着,又道:“哥哥要是心疼我,那不如先帮我找几个靠的住的庄头,也能让我省心些。” “这个好说,我来找。”沈书君说着。 安贞旁边听着,十分艳羡,不由的问:“表妹己经订亲了?” 江氏笑着道:“订下来了,是海口船王卫家的当家人,大爷的好友,人品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家中有百万之富,是沈家的十倍不止。” 安贞听得眼睛都瞪大了,她一直都以为沈家己经是大富之家,没想到沈书娴未来的夫婿竟然比沈家还有钱。看沈书娴长相,也不比她美多少,怎么就寻这么好的亲事。不由的道:“说起来我也十六了,家中也无母嫂,我哥哥一个男人家,也操不过来这些心。我的亲事就麻烦嫂子了,比着妹妹这样,也给我寻这么一门亲事。” 江氏和沈书娴听得直笑,沈书君听得十分无语,林姨娘端茶上来,笑着看向安贞道:“表姑娘这话说的,今天早上出门时怕是没照镜子。” 安贞先是一怔,即时明白过来,立时瞪向林姨娘,很想发作,但又怕沈书娴损她,只得闭上嘴。 江氏笑着看向沈书君道:“表妹年龄是不小了,大爷常在外头走,要是有看着不错的,家境也过的去的,倒是想着些。” “说亲是媒婆的事,与我可干。”沈书君立即说着,又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小妹你们回去歇着吧。” 沈书娴站起身行礼告退,安贞既使不乐意也只得起身往外走。 江氏挑好黄道吉日,又打发婆子去量安氏兄妹衣服尺寸,一直没啥表示,现在都要走了,好歹也得表示一下。安贞的尺寸量的快,还说了一大通,要什么花色,什么料子,还说要头面首饰之类。安岳的尺寸则是没量到,安岳不让量,他说己经受沈家太多好处,沈书君又给过他收拾行头的银钱,这里就不要了。 江氏听得有几分感叹,道:“这样懂事的哥哥,如此不懂事的妹妹,真是……”不过安岳做为兄长不能约束妹妹,也是他的失职。 林姨娘就在旁边道:“奶奶待人就是宽厚,像安表妹的,理她做什么。大爷都说了,她的婚事都不用奶奶操心,以后到别处住了,好歹谁管她。” 沈书娴听得只是笑,安贞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在沈书君面前都没买到好,她要是能在沈书君面前装装样子,沈书君只要觉得她有个差不多,江氏就不敢很薄待了她。嫂子对小姑不好,这是大忌讳。 江氏笑着道:“话是这么说,但我看安大爷不错,也不好亏待她妹妹。至于安表妹的亲事……还是得操点心。”安贞这样就是住出去了,她要平常过来坐坐,难道能赶她出门?不给她面子,也得给安岳留情面。其实最好的,就是把安贞嫁出去,但不能嫁在淮阳,嫁远一点,也就省心了。 张财家的一直旁边听着,笑着道:“婚事可以慢慢看,眼前这衣服……” 江氏想想道:“安大爷不让量,但也不能让他空着走,让嬷嬷估摸着他的身量报过去。再有三日就要搬家,现做肯定来不及,到成衣店去买好做好的就是了。至于表姑娘要的首饰,你也去随便挑些来。” “是。”张财家的应了一声,心里己有数,该给安贞准备什么档次的东西。 不等安家兄妹搬走,冬至带着那日所说的行脚大夫就到了,江氏虽然早就绝望,但人己经来了,便请到屋里诊脉。也没那么麻烦挂帐幔,只是用手绢搭上手,号了一会脉,那大夫就道:“奶奶这是早年小产过一个孩儿,没得调养过来,后来有劳累过度伤了身。现在晚上睡眠,只怕是睡不多,就是睡着了,也是多梦,常不得安枕。” 江氏听得大喜,道:“就是这样,大夫说的极是。” 那大夫又道:“奶奶这个病要是当时遇上,吃上一阵子的药,再细细调养早就好了,拖到现在,在下也没有把握。” 江氏听得叹息,那大夫又道:“我这里有一个方子,奶奶可以吃吃看,要是能吃下去,不觉得反胃恶心,那就吃上一年半载,或可有孕。要是药吃不下去,那在下也无法。” 江氏听得心中有几分希望,道:“那就有劳大夫了。” 大夫开好药方,张财家的接了方子,便派小厮去拿药。 江氏又道:“家中还有一位姨奶奶,虽然无病痛,进门这么久却也不见怀胎。大夫既然来了,不如一道去看看。” 张财家的领着大夫去了,冬至就在旁边道:“奶奶给自己瞧病就是了,为什么还让大夫给林姨娘诊脉。” 江氏叹气道:“我与大爷求子心切,不管谁生,总得有个儿子才好。”她要是生了几个儿子,她肯定不想让姨娘生,现在她没有儿子,她就得求着让姨娘生,这就是女人的命。 没一会张财家的就回来了,大夫说林姨娘无事,身体很好,药都不用吃。江氏听得放心下来,又道:“劳烦大夫走一趟,拿五两银子给他。” “是。” 婆子拿了药来,又小声对江氏道:“方子找了相熟的大夫看过,没什么妨碍。”像这样的行脚大夫,骗一笔钱走了就算了,万一再开错了药,吃出毛病来,到哪里找人去。 “去煎了吧。”江氏说着,既然没有妨碍,那她就吃,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 到了安家兄妹搬家那天,安贞本来是不愿意搬的,但后来丫头是越来越不像样,骂她就算了,竟然直接动手打她。沈书娴看到就当没看到,给江氏告状,江氏也就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过去了,林姨娘还句句刺她。 新房子又是二进的宅子,又有婆子服侍,江氏又给了衣服首饰。到自己家去,才能撑的开,在沈家亏吃多了,也知道撑不开了,倒不如到自家地盘上折腾去。 到了当天,江氏带着林姨娘,沈书娴也跟着去了,中午摆了席面,又是抬箱笼,忙活了大半天。安贞看到新宅子,虽然有点抱怨宅子不如沈家的大,花园也不好,但总算是搬走了,江氏听听也就没当回事。 安岳中午从铺里回来也看了新宅,却是说太大太浪费了,倒是被安贞抢白了一番,说他天生就是受苦的命,受不得一点好云云。江氏旁边听着,这要是她妹妹,早一个耳光打过去,也就安岳这样的好性子能忍她。岂不知这样娇贵,真不是好事,养的安贞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只以为自己就是千金小姐,太阳都是围着她转的。 吃完中午饭,看着安家兄妹收拾妥当了,江氏也带着人回去。等晚上回来也好给沈书君交差,不管怎么样他的表兄表妹都安置好了。 林姨娘和江氏共乘一车,上了车林姨娘就道:“奶奶,不是我多嘴,你看安表妹那样。以后亲友行走起来,不够丢人的。” 江氏听得叹气道:“不然能怎么办,总是大爷的表妹。” “寻个婆家远远的嫁了才好。”林姨娘说着,嫁的远了,再遇上个厉害的婆家,抓住狠打一顿,她就知道厉害了。 江氏微笑道:“以后再说吧。” --------------------- 送走安贞,沈书娴清静不少,每日也能专心练字。沈书君打发到青阳去的小厮己经回来,重金请了两个高级绣娘,另采买了上等布匹丝线,金器首饰。本来以沈书君的意思,在沈书娴嫁妆里要添点古董字画之类的,结果沈书娴也没要,全部折成田庄或者现银。 三间东厢房收拾了直接让两位绣娘住下,又把西厢房也收拾出来,当作绣娘们的工作地点。床上所有用品,新郎新娘的吉服,盖头,这些全部都要女方提供,要是由新娘子亲自绣就更好了。 沈书君本想着让绣娘好好教教沈书娴,女儿家的针织女红学学也好,沈书娴实在不想学,她每天练字己经够累,能把字练出来就是大功一件。再分神去学这个,只怕字也练不好,刺绣也学不好,倒不如专心一样。 沈书君想想也是,一般来说当家主母是没个时间去做针线的,家中就是没有专门的绣娘,需要什么拿钱让人去做也不值什么。卫连舟本来就是大家子弟出身,只怕在意媳妇的文才重于绣才,也就让她好好练字了。 练了大半天字,沈书娴只觉得自己的手都是酸的,天天描字贴,字看着倒是有点成型了,但就是偶尔自己写的时候,总是会不知不觉得少上一两笔,简化字写了二十年,这一时半会的想改过来真不容易。 把笔放下,沈书娴就对春分道:“到嫂子屋里坐会,也该吃晚饭了。” 春分拿来衣服给沈书娴换上,沈书娴不由的道:“每天就衣服换的勤。”屋里穿的最随意,到江氏屋里就得换上平常家常的,要是到外头去那就更麻烦了。 春分笑着道:“那是姑娘有服气,寻常人家哪里穿的起。” 沈书娴想起昨天才来的一箱子新衣,还有新打的首饰头面,衣服首饰都很好,她更高兴的沈家生意越来越好。 走到江氏正房,没想到安贞也在,林姨娘也在屋里,两人正说的有来有去,沈书娴进屋便笑道:“原来表姐来了,今天怎么得空过来了。”安贞几乎是每天一趟的往沈家跑,既使让她搬出去了,一样挡不住她来。 安贞看着沈书娴的一身新衣,十分羡慕,道:“几日不见,妹妹的衣饰全换了新的。” 沈书娴只是笑笑,又道:“表姐好清闲,不像我还得在家中准备嫁妆,忙碌不堪。” “表妹己经在准备嫁妆了,我好羡慕。”安贞说着,起身又道:“我要去看看表妹的嫁妆,别少了什么。” “屋里正忙乱着,不好招呼表姐去。”沈书娴说着,随即又道:“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表姐也该家去了,不然天黑路不好走,表姐一个女儿家,路上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路上黑了,可以让婆子挑灯笼送。”安贞说着。 沈书娴脸拉了下来,跟安贞说些客套话她是听不懂的,那就直接说难听的。只是刚要开口说,婆子突然报:“江大太太带着月姐来了,夏婆子也来了……” 江氏听得奇怪,这三人不知道是撞上的,还是一起来的。要是一起来的,那很可能江大太太给江月姐寻好亲事了,然后叫夏婆子一起跟她说一声,便道:“快请进来。” 林姨娘看一眼安贞,便道:“表姑娘该回去了,那么没眼色,非得让人家拿扫把赶你出门。” 安贞阴着脸,瞪着林姨娘,却就是坐着不动。 小丫头打起帘子,江大太太,江月姐,夏婆子三人进来。江氏起身相迎,也不介绍安贞,只是让夏婆子和江大太太坐下来,笑着道:“大伯母此时带着月姐来,可是给月姐说好婆家了?” 江大太太听说此言脸上讪讪的,夏婆子正要开口,江月姐直接喊着道:“我听夏婆子说,你要给京城长史官寻二房,我现在自愿去,大伯母也是愿意的。只是夏婆子说,当时是你托与她的,定要过来给你说一声。” 江氏眉头皱了起来,首先瞪向夏婆子,媒婆的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不管如何哄骗了人家女家,只要这事办成了,自己少不了她的谢礼。江大太太就更乐意这样把江月姐打发出门,要是正常聘嫁,江大太太就是再抠门,都得把当初江月姐那份嫁妆给她,现在给人家当外室,自然就不需要嫁妆了,也就能理所当然的贪下来。 夏婆子连忙道:“奶奶明鉴,我是说清楚的,京中长史官家中是寻外室,并不是二房。” 江大太太也道:“是呀,夏妈妈是说清楚的,是外室不是二房。但月姐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成天在家里与我闹,说我挡了她的前途,我不得己才带了她来跟大姑奶奶说。” 江氏不可思议的看向江月姐,既然己经说的如此说明白,江月姐这是闹个什么劲。就是二房也是妾室,再是良民出身也低人一等。更何况现在是给人当外室,外室可是连契书都没有,生的孩子都是私生子。 江月姐却是红着眼,指着江氏道:“你把我母亲害的那么惨,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凭她现在的身份就是再高嫁,也不可能扳倒江氏。她想报母仇,必须得依附一个更身份的男人,沈家的铺面越开越多,淮阳城中没有几个大户敢跟沈家过不去,突然京中长史官要寻外室,她要是能巴上了,她就有报仇的希望。 “原来是为这个。”江氏先是一怔,随即却是笑了,看向江月姐道:“你以为你给王府长史官当了外室,你就能报这个仇了?”沈家是先跟王府交好,然后再跟长史官交好,并不是巴上长史官之后,再去求王府,顺序反了。 江月姐道:“就是开始是外室,只要能生下一男半女,我自然能进门。”她的母亲胡氏就是这样,妾室出身,但生了儿子就扶正了。要不是后来江小爷病死,她母亲仍然是正室太太,她仍然是嫡女。 “长史官的正室是王妃陪房,在王府十分有脸面,而且人家己经生了两个儿子。你就是生下一男半女,谁会看到眼里。”江氏说着。 这胡氏到底怎么教的女儿,江月姐怎么满脑子糨糊,胡氏能扶正很重要的原因是她生了江二老爷唯一的一个儿子。要是江母能生下儿子,扶正没那么容易。现在人家长史官正室都有两个儿子了,两个正经嫡子在,一个私生子,谁会看在眼里。还是江月姐觉得自己有妲己褒姒之貌,能把男人迷得贬子休妻。 江月姐却是冷哼着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去,因为你害怕,害怕我以后得了势,会报复你,报复沈家。” 江氏听得无语,刚要反驳,就听门外传来沈书君的声音道:“难道沈家还怕你个小女子报复不成,别说你只是给长史官当外室,就是当正室,你又能如何。” 说话间沈书君挑帘子进来,脸色却没那么好看,屋里众人皆起身相迎。 江氏把上首位置让出给沈书君坐下,众人也跟着都挪了位置,林姨娘也不敢坐了,连忙起身奉茶过来,然后在江氏身边立着。 江月姐却不怕沈书君,她恨不得把他和江氏生吞活剥了,喊着道:“你既然不怕,那就让我去,看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报母仇。你们夫妻如此欺负孤儿寡母,那人还是你岳母,竟然害得她几十岁的人与人为奴为婢,我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这话说的有骨气,只是你也该想想以前,看看你那母亲当年又是如何待人的,所谓报应不爽说的就是你娘。与人为奴为婢就可怜?我倒觉得还不够,她卖到哪家去了,我与她家主人说一声,要了她过来,我当着你的面直接打死她,你看可好。”沈书君口气阴冷起来。 江氏听这话就知道沈书君动了真怒,沈书君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如此计较。定是外头出了事,江月姐撞到枪口上,此事只怕不好善了。 江月姐听到这话也是一愣,顿时瞪大了眼,一时间说出话来。其他人也被沈书君的话吓了一大跳,厅上顿时哑雀无声。 沈书娴眼看气氛僵了,便起身到沈书君身边,笑着道:“哥哥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跟个毛丫头生起气了。” 沈书君抬头看一眼沈书娴,拉住沈书娴的手,轻轻叹口气,脸色虽有几分缓和,却是对江氏道:“她既然那么想给人家当外室,那就成全她,我就在这里等着她回来找我报仇。” 江氏满心不想江月姐去,但此时也不敢多言,只能应着道:“是,明天我就开始准备。” 沈书君直接拍板敲定,江大太太和夏婆子心里都十分高兴,但看沈书君脸色不好,此时也不敢多言,只是道:“大爷还有事忙,等过几日再与奶奶商议送嫁月姐的事。” 话完,江大太太拉着江月姐,夏婆子紧跟其后,三个匆匆走了。 江氏看安贞还在,便给张财家的使了眼色,张财家的会意,上前道:“天色不早了,我送表姑娘回去。” 安贞就是再没眼色,也知道气氛不对,此地不宜久留,忙起身跟着张财家的走了。林姨娘也有几分想溜,但找不到借口,又怕撞到沈书君枪口上,只得继续站在江氏身后当背景。 一屋子人瞬时走完了,沈书君看一眼沈书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道:“这是京城国公府寄来的书信……” 66、邀请 沈书君接到信时, 本以为是卫策写的,卫策在沈家住了这些天, 相交甚好,回家之后写封信来问个好也是平常事。也因为抱着这种想法, 所以看完信,沈书君差点没气炸肺。 信不是卫策写的,是卫策的大哥卫大爷写的,卫大爷信上非常不客气。卫策回京后就把卫连舟订亲的事说了,说了沈家的身份,以及沈书娴的身份,卫家上下对此事十分不满意。卫连舟虽然被出族了, 但曾经也是国公府长大的公子哥, 如何能配商户之女。 随后又把商户如何如何低贱狠狠说了一番,沈书君看到这里时就想撕信,却是突然话音一转,又说既然己经下了聘礼, 那就给沈家一个机会。让沈书娴上京一趟, 让卫家上下相看一番,要是满意了,这门亲事还是可以结的。卫大爷又在最后特别说明,让沈书娴上京相看并不是卫大爷的主意,而是现在的国公爷,卫策的亲爹卫大伯的主意。 沈书娴把信看完倒不像沈书君这样大发雷霆,因为己经看见沈书君动怒, 她看信的时候就有思想准备,但饶是这样也十分无语。这卫大爷也未免太拿自己当盘菜,就像谢衡听到她与卫连舟的订亲的事,都说卫连舟能找个媳妇不容易云云,这话虽然几分调侃,但也相当中肯。 被逐出宗族,又不能入仕,头上还顶着大不孝的罪名。要是卫连舟真能娶到身价多高的媳妇,国公府真有本事为他娶到这样的媳妇,那卫连舟也不会二十六岁了还是光棍汗,按古代的结婚年龄,他儿子都该能打酱油了。 后来道破真相,沈家坚持婚约,对过往种种都不嫌弃,卫连舟都十分感动。这门婚事虽然不能说是卫连舟高攀了,但至少不是沈家高攀了。现在聘礼都下了,突然国公府跑出来说,沈家配不上云云。 说句难听的,卫连舟都是被宗族除名的人了,按法律说,卫连舟与卫家宗族毛关系都没有了。现在跳出来说不行,谁搭理你啊。 “我即刻给卫兄修书一封,也把这封信一起寄过去,看他怎么说。”沈书君说着,要说卫连舟也如此说,觉得沈家高攀了,那这门亲事不做也罢,这门亲事不管怎么说也不是沈家高攀,卫连舟就算曾经出身在好,他现在也就是商户,这辈子也只能是个商户。 沈书娴道:“前几日卫大哥来信说,他出海了,恐怕几个月都不能回来。”要是能卫连舟在,这事就好办了,问题是卫连舟人在茫茫大海上,哪里找他去。 沈书君听得眉头皱起,好一会才道:“信上说是卫兄的大伯父让我们上京去,这……”要是卫大爷如此说,一个堂兄的话,就当是屁放了。现在发话的是卫大伯,卫连舟对于这个大伯父十分敬重,当年卫连舟与父亲发生争执,是卫大伯帮着他出京躲过一个大劫,估计后来行商卫大伯也是出力的。 要是真想结这门亲事,这个要求就不好拒绝。要是退亲……沈书君看到信虽然十分生气,但就因为这么封信退亲,又十分不划算。国公府在京城,卫连舟住海口,十年都没回过京城,就是国公府全府都是极品,离的如此远,也不妨碍。 沈书娴拿着信想了又想,却是突然对沈书君道:“哥哥,你觉得卫策小爷如何,可有轻视商家之意?” 沈书君摇摇头,道:“卫策小弟再豪爽不过,他要是轻视商户,如何能跟漕帮帮主结交,又如何能在我们家里住这么久。” “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虽然卫大爷信上说的极为难听,但哥哥想想,卫大哥自己对这门亲事如何,卫策小爷得知之后又是什么反应。卫大爷说全府上下反对,至少卫策小爷是不反对的,可知这话极为不通。”沈书娴说着,停了一下又道:“不管是听卫大哥说,还是卫策小爷说话,总觉得卫大伯父是极为和善的人,又是国公府这样的门第,就是心里再不同意这门亲事,也不会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这是个人涵养问题,就像一个名门闺女,就是受了再大的气,也不会像市井妇人那样泼妇骂街。 沈书君觉得有理,便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信里的意思是卫大爷自己的主意,只有最后要求是卫大伯父的?”长子代父写信,这完全有可能,然后卫大爷把自己的意思杂夹在信上,最后信的内容就变成这样,其实未必是卫大伯的本意。 “卫大伯心里也未必愿意,我只是觉得一个长辈,又是那样的身份,不会把话说那么难听。”沈书娴说着。心里却是盘算着另外一件事,卫连舟在说自己身世的时候,说过一个细节,一般国公府就是世袭五代,他的祖父己经是第三代国公爷了,那卫大伯就是第四代国公爷,要是没意外,写信的这位卫大爷是未来第五代国公爷。虽然不见其人,但就看这么一封信,最起码这位长子的资质远不如卫策。 沈书娴这么说,沈书君也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卫连舟曾说过,卫大伯是希望卫策能支撑门户的。要平常家庭,几个儿子中有一个读书读的好的,不管长幼,只要能得了功名都是光耀门楣的事,也能照抚其他兄弟。 现在卫家有爵位,但按照世袭法则,卫大伯既然有嫡长子,必然是嫡长子袭爵位,除非嫡长子有大错,废长立幼肯定不行。就是卫策书读的好,能金榜题名,除非他考个前三甲回来,不然一个两榜进士也比不过一个国公爷。难道卫大伯自己就有废长立幼的意思? “哥哥,你说国公府会不会比较……穷啊?”沈书娴突然说着,京城国公府到底会是什么样,她一点概念都没有。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红楼梦》里的贾家,那样一个国公府,就是没有最后的抄家,经济也差不多见底,当家奶奶都得典当东西过日子。 一般来说,有爵位的人家,会有相应的官邸以及永业田,官职却未必会有,这个是要看皇帝心情给。没有官职,也就没有薪俸,更没人给他送礼,只凭田租以及爵位的俸银吃饭……没有当年国公府的辉煌,要是规矩还是按旧时来的,出的多,进的少,财政肯定会有问题。 “这个……”沈书君怔了一下,随即却是想了起来,道:“我写信给谢大哥,问问他便知道了。”又不是京中无人可打听,给谢延丰写封信,国公府的各种情况也就知道了。要是国公府缺钱,那国公府写这么一封信来就比较玩味了。 沈家只能算是一般暴发户,几年积累家中也就十来万银子的家底,但卫连舟有钱,海口卫家的富贵,他是亲眼见识过的。说是沈家的十倍之富,这话绝不是假的。以前卫连舟没娶亲,银子自然在他自己手里,要是娶了媳妇,按规矩说该是媳妇管家,毕竟外头行商事务更多更杂,也没时间天天算帐。就比如沈家到底有多少钱,江氏肯定比他还清楚。 以前国公府有没有跟卫连舟借过钱,这个不得而知,也不可能去问卫连舟。但卫连舟娶了媳妇后,再拿钱就要过卫奶奶这一关了。侄子与侄媳妇,看着好像差一个字,这一个字却是差远了。 钱在谁手里谁当家,既使最后做主的是卫连舟,但卫连舟看着并不像是愚孝不明事理的人。要是沈书娴当家之后,列出一二三条不合适拿钱给国公府的理由,卫连舟看着也不像会把钱硬往国公府搬。 为了以后拿钱方便,所以不等新媳妇进门,先给你个下马威,让你知道国公府的威名到底有多大,弄不好以后不用自己开口,就主动把钱送来了,也许这才是这封信的真用用意。当沈家,当沈书娴都当是包子捏。 “先问清楚最好。”沈书娴说着,心里多少松了口气,被人求与求人是两个位置,即使国公府现在看着如此盛气凌人……极品亲戚哪家都有,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过日子了。只要自己处于主动位置,那事情她就能主导。给人家花着钱,却又被人鄙视着,那得包子到一定境界。 就是这样,这事还是十分头大,古代并不是有钱就有地位的,商户没有官家照抚也很能生活下去。就像沈家给谢家,郑王府,连长史官都要上供一样,只看要如何平衡。送给你三个,还能落七个,这生意能做,要是挣十个全部都要送出去,那生意干了何用。 沈书君素来是行动派,马上动手写信,江氏帮沈书君磨着墨,忍不住插言道:“平常商户经商,总得需要官家照抚,卫大爷那么大的生意,更得有人照看着。”就是国公府比较穷,需要卫连舟的钱过日子,但卫连舟经商也可能需要国公府的照顾。 沈书君手上笔没停着,却是道:“我听郑王爷说过,卫连舟的亲姐嫁的很不错。” 谢衡一个在京城说的上话的王爷,都说卫连舟的姐姐嫁的不错,还是卫连舟外公没倒台之前订的亲,那应该是真不错。现在的卫家,卫二老爷是闲差,基本上就是废了。国公府如何虽然不知道,但看卫二老爷当日宠妾灭妻,这么大的事,卫大老爷都没插上嘴,估摸着也不怎么样。大伯一家虽然能照抚,但有个更给力的亲姐在,卫边舟可能更依靠姐姐。 沈书君把信写好,既然问了,不止卫家的情况问了,连卫连舟姐姐的情况也问了。江氏把信封好,唤来婆子,让婆子马上让管事寄出去。 折腾到现在己经过了晚饭时间,沈书君虽然心情郁闷,但饭总是得吃。丫头传饭,林姨娘收拾好也跟着一起吃饭。 沈书君仍然显得心事重重,直问沈书娴:“你想不想去京城?”做为女方,自己送上门去让男方家人相看,不算很有面子的事,尤其是离的还如此远。偏偏提出这个要求的又是卫大伯,要是卫连舟在,自然由他来决定,现在找不到他,这个决定就不好下了。 沈书娴笑着道:“京城是繁华之地,哥哥要是愿意领着我到京中游玩,见识一下天下脚下的风光,我是很乐意去。” 卫大爷信上说的是让沈家特意上京一趟,沈书娴想的是游玩之余去国公府一趟。至于卫家人是什么态度,目前来说沈书娴并不是很当一回事,首先她本人还没嫁过去,这门亲事虽然不错,但她也不是非卫连舟不嫁。 就是嫁过去,卫连舟十年没回过京城,并不表示这一辈子都不会回去,这些亲戚总要面对。还有十年前的卫连舟到底是什么样的,沈书娴也十分的好奇。在成婚之前把男方所有的事情了解清楚,会对她更很有利,毕竟订亲之后可以退亲,成亲之后想和离那就不容易了。 沈书君心里也是这个主意,卫大伯属于长辈,长辈传唤不去就有点失礼。去了之后怎么样,那就再说,好就好,不好就算。卫连舟说的明白,婚事他自己做主就好,不用问别人。要是没出族之前,亲大伯的话很重要,出族之后,大伯就不是大伯了。便道:“等收到谢大哥的回信,我就带你去京城逛逛。也不住客栈,国公府更不去,住谢大哥家中去,他家园子大,倒也方便。” “呃……不太方便吧。”沈书娴说着,要是沈书君一个人去,在书房住下就完事了。她要去了肯定不能跟着沈书君住书房,要是住到后院去……谢延丰不知道有没有儿子,也不知道年龄多大了,要是年龄差不多,住起来就不方便了。 沈书君笑道:“不妨事,谢大嫂非常温柔和善,膝下二女一子,大女儿十五岁,小女儿八岁,儿子更小,今年才六岁。”要是谢延丰儿子十五岁,过去借住可能不方便,现在儿子才六岁,能有什么妨碍。 沈书娴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就不说了,给谢延丰的信才寄出去,收到回信时才能知道国公府到底是什么状况,现在就说要住哪还有点早。 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虽然是卫大伯让他们去京城的,但弄不好还能见到卫二老爷,逼死发妻,贬弃嫡子,这等人渣太少见了。还记得谢衡那天说的,说卫家几爷几爷死了,应该就是卫二老爷的儿子,要是卫二老爷的儿子死绝了…… “哥哥,像卫大哥这样被逐出宗族的,还有没有可能被召回去?”沈书娴问着,在古代来说,子嗣是第一大事,要是绝户了那不亚于灭顶之灾,虽然是卫二老爷把卫连舟逐出宗族的,但要是儿子死绝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有没有可能再把贬书收回去? 沈书君想想道:“当日卫二老爷逐他出族用的是不孝不悌的大罪,贬书是要在官府留底的,想翻案……” 这个罪名太大了,就是卫二老爷儿子死绝,还可以过继,近亲要是也死绝了,还有远亲。把一个不孝不悌的儿子召回,可能性太低,己经闹到官府,就不是宗族说了算的。要是这么容易就能翻身,卫大伯如何会让卫连舟经商,该让他好好准备科举,等翻身之后就直接去科举入仕途。一个这样的世家子弟去经商,是无奈之举。 “这样也好。”沈书娴说着,要是卫连舟被召回去,考不考的上功名不好说,那样渣的一个爹,还有一大群亲戚,这些都是正经亲戚了,哪里有在海口自己当家做主来的逍遥自在。 “商户配商户,门当户对。”沈书君说着,沈家宗族就是乱七八糟,这些宗亲们哪个不是想着办法占便宜,只要自己手里有钱,出族也挺好,省了好多烦事。 饭毕沈书娴回屋,春分和立夏两个看沈书娴满腹心事,沈书君大发脾气的事她们己经知道了,此时看沈书娴这样,春分试探的问:“姑娘,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可能再过一两个月我们就可以到京中一游。”沈书娴笑着说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穿成古代小姐,有机会四处出门走走也是难得的事。抱着游玩的心情去,至于跟国公府如何应对,只是订亲而己,更何况卫连舟是除籍,并且不可能被召回,想在她跟前摆谱,还早了点。 春分和立夏愣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眼,春分道:“京中一游?姑娘……”沈书娴这话也未免说的太轻巧,那是京城国公府,比沈家身份不知道高多少倍。以前周嬷嬷说起来,只说绍家的富贵,规矩之大,人口之多,,更何况现在是国公府。 沈书娴淡然一笑,只是走到书桌边上,看着一桌子的字。辛苦练字几个月,本来想的是,互通信函,在成亲之前先培养点感情。没想到遇到的是,成亲之前先要去过五关斩六将,摆平国公府的亲戚。还没进门,就要开始斗,进门之后…… “明天我跟嫂子说一声,叫个好裁缝来,你们两个还有吴妈妈,都做两身好衣服。”沈书娴说着,沈家有钱了,主子们的衣服都十分好,丫头婆子的仍然是那些。一般贴身丫头主子都会打赏衣服,倒也不会太差。但她的身量比春分和立夏都高些,赏的衣服改改虽然也能穿,但都不太合身。 现在要上京,自己的衣服首饰打点好,身边丫头的也不能太次,反正时间不急,她也可以慢慢想想要准备些什么。 “谢姑娘赏。”春分和立夏说着,本来是好事,此时也高兴不起来。 沈书娴看看她们俩,不由的笑了道:“只是上京玩玩而己,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们两个这样子,我如何带你们出门。” “我们就是觉得……”春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商户人家的小姐到高门大户里也就是当妾而己,卫连舟的身世是有点复杂,沈书娴能嫁过去当正妻,但那些亲戚们如何能看的起商户之女。 “给我磨墨,我练会字。”沈书娴说着。 春分和立夏又愣了一下,怎么好好的又要练字了? 沈书娴笑着道:“我总不能现在就睡觉吧。”长夜漫漫,又没有电脑也没有电视,晚上能做的不是看书就是练字。 “是。” 67、送走江月姐 江氏让张财家的把裁缝叫来, 除了沈书娴的两个丫头以及婆子外,估摸着要跟着上京的小厮管事们, 也一并裁了新衣。规矩之类的,江氏想想也就算了, 上京的事最多拖上一个月,一个月能教出什么来,要是学的不伦不类,还不够让人笑话。 至于其他要准备什么,江氏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主要在等谢延丰的信。所谓知己知彼,总要先知道国公府的情况, 再想如何应对。 一连几天安贞没过来, 夏婆子不敢过讨赏,江大太太也没带着江月姐过来给江氏添不痛快。晚间沈书君歇在江氏房里,把丫头凭退,江氏趁机道:“有件事我左思右想, 总觉得不太妥当。大爷就要带着姑娘上京了, 要是此时把月姐送过去给长史官当外室,她可是我庶妹,旁人说起来……” “谁知道那是你庶妹,把送亲的人吩咐好,只说是随意寻来的。你远在淮阳,谁还会拿着你的户籍看。一个外室送过去,你以为江月姐真有惊天动地的美貌。”沈书君不当回事的说着, 他现在满脑子还是要进京的事,江月姐那么想去,那就让她去好了,都不值得他花心思想。 江氏想想又道:“我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万一闹大,国公府知道了,岂不是伤脸面。”把江月姐送过去当外室,她心里十二万分不愿意。 “她一个外地女子,没有名份,又没有亲人,她还能闹大了?你以为王妃身边的管家媳妇都是包子白菜,能任由她折腾开来。寻了拐子拐卖出去这都是轻的,再狠一点直接挖坑埋了,死了都没人知道。”沈书君说着,要是江月姐在淮阳当妾,就算没有亲友,淮阳群众总算知道有这么一号人,送到京城去,谁认识你。直接人间蒸发,旁人根本就不知道少了这么一号人。 江氏还想再说其他,沈书君就道:“江月姐口口声声要报母仇,胡氏那样结果确实是你我为所。但报仇也得有本事,她要是真觉得自个有这个能耐,我在淮阳等着她就是了。当着江大太太,夏婆子的面,我话都说出去了,难道还能收回来。” 江氏这才不说话,她倒不是担心江月姐给长史官当了外室就能怎么样沈家了。她想的是,江月姐此去京城怕是要丢了性命。她与江月姐虽无姐妹情份,好歹同出一父,把江月姐教好,寻个好婆家之类的事情,她肯定不会干,但她也没有想过让江月姐去死。就像一个说过几句的陌生人,将来是好是歹管不了,但总不会看着她去死。 “明天就把夏婆子叫来,赶紧把江月姐送走,让来喜再跑一趟京城,他会说话,也知道怎么说话。”沈书君说着,又道:“前几日我盘下东街的门面,本想再招伙计,扩充店面,现在又要上京去,这事得赶紧谈好才是。” 江氏点头答应,知道改不了沈书君的主意,便不再提此事,道:“大爷辛苦了,我下午还想着,虽然才派人往京中谢府送了礼,但这趟上京又要麻烦谢大人,总不好空着手去。送重礼似乎还不到时候,我想着不如给谢府主子们每人一份礼物,也能显出心意来。” “还是你想的周全,是该如此。”沈书君说着,停一下又道:“我想着借住谢大哥家里也不止是图方便。你想啊,卫兄杀了父亲小妾,那妾室是有一子的,今年也有十七了,当日卫兄当着他的面斩杀其母。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卫兄十年未进京,估摸着也是想躲开他。我带着小妹进京城,肯定得去国公府,那时候那位爷知道了,难保他不动杀机。” 卫简的娘杀了卫连舟的娘,卫连舟为报母仇就又杀了卫简的娘,现在卫简找卫连舟报杀母之仇也不能说他是错的,娘就做错了事,那还是娘。找不到卫连舟,先杀了他未婚妻,这也算是正常思维。再是京城脚下,还是凡事小心些,直接住到谢府去,他就不信卫简能冲到谢府砍人。 “大爷思虑的是,是该小心些才是。”江氏觉得有理,卫简想找卫连舟报仇十分不容易,卫二老爷在京中只是闲差,卫连舟的亲姐却是嫁的十分好,想以权势压迫卫连舟,没有可行性。 卫连舟在海口生意做的也好,只要卫连舟不进京城,卫简到海口找他报仇,那真是找死。那种开放型的大港口,船来船往,面朝茫汪大海,让一个人,哪怕是一队人不着痕迹的消失,对卫连舟来说都易如反掌。 “是得想想要送什么礼好。”沈书君有几分自言自语的说着,这跟上回给傅守信跑官还不同,多少银子多大的官职几乎都有定例的,有人情在肯定会少点银子,但也差不多在那个数上。现在这回过去,就真是纯人情了。 江氏又道:“大爷既然上京了,难道不去王府看看?”王府规矩大,怎么都不如谢家方便,但人都在京城了,肯定得去打招。 “也是……”沈书君突然间觉得有点头痛,送什么还真是问题。 天亮江氏早早打发沈书君起身去铺里,去京城之前得把新店开张的事打理好了,沈书君也是忙的脚不沾地。早饭过后,江氏便命人去叫夏婆子,又打发人往江家大房送了消息,总要把三个人都叫过来,江氏也是想再问问江月姐,要是江月姐现在改了口,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要还是咬死往京城去,江氏只能随她心意。 刚把人打发出去,丫头就来报:“表姑娘来了……” 江氏眉头皱了一下,道:“就说家里忙,不好招呼外客,让她家去吧。” 林姨娘也跟着道:“门房真是越来越没眼色了,家里都忙成这样了,还放人进来给奶奶找麻烦。” “正好夏婆子来了,也问问她,有没有合适应人家,表姑娘也不小了,总是这么在家里也不是事。”江氏说着,借着说亲事,也许能让安贞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当然要是安贞看不上媒婆说的,还以为自己能比着沈书娴的亲事找一个,她正好可以甩手不管,对沈书君也有个交代。 江大太太带着江月姐先来了,江家离沈宅不远,江大太太满心欢心,发嫁了江月姐,不但不要嫁妆,沈家还得另给一笔聘金,真是太划算了。不然的话,就是为了自家的脸面,江月姐的嫁妆又是官府判家产时划出来的,不给她都不好说。 江月姐仍然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这两天江大太太没少在她跟前说,到了京城之后如何如何的富贵,她并想要富贵,她只想找江氏报仇。把她母亲害得那样残,她也从嫡女变成庶女,本来好好的家都没有,只能寄人篱下。 两人坐下,江氏看向江月姐道:“这京城王府的长史官说官员,其实也就是王爷常使唤的下人,长史官的正房太太又是王妃的陪房,在府中十分有脸面不说,人家还生了两个儿子。” “小孩子容易夭折,谁知道能不能养大。”江月姐冷哼着说着。 江氏耐着性子道:“与人为妾就是低人等了,当外室可按私通罪算,生下孩子就是能进府,也是按私生子算。” 江月姐冷着道:“看来你是真怕了,只是你说话不管用,昨天你男人都说让我去,你还在这里说这些,怎么,沈书君也是怕了,改主意了。” 林姨娘立即反唇相讥道:“你也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大爷与王爷认识在先,你却给人家的下人去当外室,还口口声声说去报仇,自以为到了京城就能马上进门当正室,真以为自己是天仙啊,说出去真是笑话。” “我就是笑话,也比你个先奸后娶的寡妇强。”江月姐骂着道。 两人吵起来,江大太太只怕这事黄了,便向江氏道:“姑奶奶,你也看到了,月姐是人大心大,她自己想去的,在家与我吵闹,只说我误了她的前程。各人有各人的命,要是不放她去,她天天吵闹不休,也是惹人笑话。” 江氏一声叹息,该说的话她是说到了,各人有各人的命,谁能管的了谁。便道:“你们都住口,月姐既然那么想去,那就去吧。正好裁缝在家里,冬至,你领着她过去,领了尺寸,衣服都一起做了。” 江大太太知道此事砸定,顿时高兴起来,江月姐脸上却不见喜色,仍然直勾勾的瞪着江氏。江氏看她一眼,只是对冬至挥挥手。 冬至领着江月姐去量尺寸,江大太太便试探的性向江氏道:“姑奶奶,你看月姐就这样给人家当外室,其实我也是不舍得的,你看这……”一般来说买妾也好,找外室也好,都得给女方娘家点钱,说是卖女儿也不为过。 江氏脸色拉了下来,道:“大伯母,我劝你一句,人都该知足些才是。二房所有的财产,除了我母亲嫁过来时的那份嫁妆全部归了大房,月姐的嫁妆也是县太爷判案时直接划出来的,现在嫁妆不让大房拿,己经给你省下一份大钱了,你还不知足,还想着要聘金。我本就不愿意月姐去京城,既然如此,此事做罢,我再让夏婆子寻人就是了,大爷那里我自有话说。” “这……”江大太太看江氏动了怒,虽然心疼又少捞了一笔钱,但要是不趁机把江月姐打发走,以后只怕她还要陪米粮陪嫁妆不说,还要跟江氏交恶,便笑着道:“姑奶奶说的,什么钱不钱的,月姐也是你庶妹,自然姑奶奶说什么是什么。” 说话间夏婆子也来了,沈家派人去的时候,她并不在家中,给人说亲事去了,是他儿子去寻的她,再过来便有些晚。 夏婆子满心欢喜,脸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坐下之后,江氏就直接道:“劳烦妈妈走一趟,己经跟大伯母说定,送月姐去京城。劳烦妈妈去挑个日子,越快越好,虽然当外室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好歹也要街坊四邻说一声,也让人知道月姐的去处。” 夏婆子笑着道:“这是自然,女儿出嫁就这么一回,怎么着也得让月姐穿回嫁衣。我才从吴半仙那里回来,那半仙说五天后就是吉时,大奶奶说越快越说,那就五天后如何?” “去拿皇历来。”江氏对大雪说着,大雪进屋拿来皇历,翻到五天后,江氏看看确实是吉时,便道:“五天时间,衣服也能赶的出来,那就五天后吧。我最近事太多,也就不去了。” 夏婆子笑着道:“哪里敢劳烦奶奶,只是对外说……”总不好说是外室,肯定要说二房。 江氏道:“随妈妈说吧。” 江月姐量完尺寸,冬至又领着她回来,江氏便道:“月姐出门时的嫁妆,衣服,首饰我这里会准备齐全,到了当天我会把吉服送过去,直接上船走,大伯母只要准备月姐路上用品就好了。” “劳烦姑奶奶了。”江大太太说着。 江氏看吩咐的差不多,便道:“我这里事多,就不留大伯母了。” 江大太太忙起身道:“姑奶奶忙,我这就带着月姐回去,有事只管打发婆子过来说。” “冬至,替我送送大伯母。”江氏说着。 江大太太带着江月姐走了,夏婆子也站起身来,虽然江氏同意让江月姐进京,但看神情答应的很勉强,她不想留下撞晦气。 江氏早准备好了十两银子谢媒钱,冬至进屋拿出来,夏婆子接了,笑着道:“谢谢奶奶赏。” “妈妈先别谢我,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妈妈。”江氏说着,又道:“月姐一个人进京,总是不太妥当,劳烦麻烦看着买个小丫头,五六两银子即可,挑好人,我兑银子。” “奶奶果然心善,事事为月姐着想着。”夏婆子笑着说着。 江氏没接话,又道:“想必妈妈也知道了,大爷母家有人来,表弟安大爷二十出头,是个秀才,并无妻房,现在在我家中当西席;表妹安姑娘今年十六了,待字闺中。就劳烦妈妈帮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男女好相配。” 夏婆子看生意来了,笑着道:“奶奶放心,安大爷和安姑娘的亲事,就放心交于我,我就是跑断腿也定给奶奶寻来好亲事。” 江氏只是笑,又道:“劳烦妈妈走一趟,我就不虚留你了。” “奶奶好生歇着,等我挑好了人,再给奶奶说。”夏婆子笑着说,也出门走了。 江月姐入京日期敲定,江月姐更为忙碌,让裁缝先做江月姐的衣服,四季衣服都要齐全,还得要上等的料子,至少得准备上两箱。裁缝实在来不及,江氏又让张财家的去了成衣店,按着江月姐的尺寸,买了几身现成的。首饰也是现打的,都是按现下的流行来,金的银的都有,一点没亏江月姐。 上京的船只提前准备好,江氏又把来喜叫过来吩咐一通,来喜素来机伶,又上过一趟京,跟长史官打过交待。不用江氏多说,来喜己经知道如何应对。 到了江月姐出嫁那日,江氏早早起来让小厮们把箱笼嫁妆抬上船,夏婆子己经把丫头送来,此时也在船边等着。没多时就见江月姐的粉轿过来,江家三爷送嫁,江月姐一身粉红吉服,妆容十分漂亮。 江氏心情复杂看江月姐一眼,道:“这是二百两银子,男方给的聘金,以后是好是歹都是你的造化。” 江月姐接了钱,却是狠狠瞪了江氏一眼。 江氏指指小丫头道:“这是我让夏婆子给你另外买的丫头如意,以后让她侍侯你。” 如意上前给江月姐磕了个头。 箱笼收拾好,来喜还有另外一个小厮己经上船,江氏便对江月姐道:“你跟丫头坐后面的船,时候不早了,上船吧。” 江月姐冷哼一声,却是指着江氏道:“你就在这里给我等着,母仇我一定会报。” 江氏只是淡然一笑,看着江月姐上了船,江氏在岸边站了站,这才上轿回府。就这么把江月姐送走了,心情真有几分说不清。 晚间沈书君回家,江氏便说了打发江月姐的事,又道:“嫁妆,衣服,首饰,再加上聘金,总共九百二十八两。”原本预期的一千两,没超标。 “嗯。”沈书君只是应了一声,上京日期敲定之后,他就给长史官写了信,当然不忘提提花了大概多少钱。还钱之类就不必了,记得这个人情就好。又道:“你常问着管事,要是谢大哥有信来了,马上拿给我。”江氏办事他很放心,现在他最重要的就是进京,国公府一游。 “我晓的。”江氏说着,又道:“只是给谢家众人的礼物,我还是没头绪。”一直忙着打发江月姐,根本就顾不上。 “问问小妹吧,你们商议着办。”沈书君说着,他现在只能顾上家里生意,在他走前把店面的事情办好,丢下个烂摊子给江氏,江氏也是头痛。毕竟店铺经营,伙计好坏很重要,选伙计必须他自己来。 一连几日江氏都与沈书娴讨论送谢家众人以及谢衡什么礼物好,沈书娴也觉得十分纠结。送谢家其他人就算了,连谢延丰和谢衡都要想,谁知道他们基友之间要送什么好。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决定送淮阳特产,跟王孙府第比贵是比不起的,心意什么的……没那么重的情,干脆就送特产,只能在奇上制胜,反正心间倒了就好。 “要不要给国公府众人送礼物呢?”江氏突然想了起来,虽然嘴上说是去玩,其实主要目的就是去国公府见卫家亲友,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去的。 沈书娴想想道:“我倒觉得没必要,卫大爷都把信写成那样了,还要拿着礼物上门……还是算了吧,要是被人嫌了岂不是更难看。” “也是。”江氏说着,沈书君向来不低头,沈书娴虽然和善好相处,但肯定不是包子,性格柔中带钢。国公府要是想着,我就是天王老子,就是你家高攀了,那一边玩泥巴去吧。 姑嫂两个正说着,婆子拿着信匆匆进来,道:“奶奶,京城谢家来信。” 江氏和沈书娴站起身来,沈书娴虽然十分好奇,但也不敢接过来看,只是看厚度,绝对超重了。也不知道是谢延丰的情话多,还是卫家的八卦太多了,以至于信这么厚。 江氏忙道:“快让小厮速速拿给大爷。” 68、卫家八卦 沈书娴晚上才看到信, 沈书君直接交给她看的,谢延丰在信的开头先表达了思念之情, 以及无比欢迎沈书君进京,紧接着就恭贺沈书君和卫籍的定亲之喜。上回派的人只说沈书娴与卫连舟定亲了, 谢延丰又不知道卫连舟是谁,直到沈书君说明了就是被赶出去的卫家三爷,谢延丰才知道,原来是跟卫籍订婚了。 以上内容只占了一页纸,接下来的全部内容就是围绕卫家展开的八卦了。卫国公府目前已经传至第四代,现在的国公爷也就是卫大伯。卫大伯这辈,老兄弟三个, 已经分家。卫大伯是老大, 卫连舟的渣爹是老二,他们两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还有一个卫三老爷,是庶出,现在并不在京中, 外放出京了。 国公府是不是很穷?谢延丰没有直接回答, 因为他也不知道,外表看起来国公府还是一如既往的气派,没到四处典当,不能出门应酬的地步。底子里……谢延丰只是把卫家现有爷们的情况说了。 卫大伯膝下一共三子,卫大爷是卫大伯的嫡长子,资质平庸,纨绔子弟说不上, 但也别指望着有大出息。娶的是齐国公府的小姐齐氏。齐国公府虽然同样是国公府,但跟卫家比已经败落,连面子都撑不住。卫大爷膝下二子一女,长子今年十四岁,非常的不学好,出了名的纨绔。 次子是卫家四爷,庶出,媳妇也是庶出,透明人,谢延丰对他没有任何印象,连长相都不太记得。既没闯过大祸,也没有啥作为,好像连官也没有捐。幺子就是卫策,嫡出,卫策在京城也绝对是个人物,文才武功,为人处事都是一等一的。按常理说有这么一个儿子是好事件,但卫策占了嫡出的名份,却又是幺子。 卫大伯今年五十多了,按常理说他早该向皇帝请旨认定下任爵位继承人,万一他哪天遗言没留就死了,国公府也后继也有人。偏偏卫大伯到现在,还是没有请旨,不止谢延丰,京中很多人都认为卫大伯想废长立幼。 卫策会离家出走,除了想闯荡江湖之外,估摸着也有避其兄长之意。这趟回京之后,卫策多数时间都在郑亲王府,他与郑亲王世子谢潜自□□好。至于他为啥不回家,卫策的说辞是,他要跟师傅裴霜讨教剑术,裴霜一直是郑亲王府的坐上宾客。 平常读书,卫策也多是跟着谢潜一起,郑亲王府的老师比国公府要好得多。亲事方面,看上卫策的人家许多,甚至有人说宫里太后都有意让卫策尚公主。不过大部分都是传闻,卫策亲事目前还没订下来。 从某方面说,谢延丰有点同情卫大爷,他只是个没有啥大本事的平常人,这种人非常多,投胎投的好,成了嫡长子继承爵位也是理当然,就目前京城世子里不如卫大爷的也大有人在。 要是没有卫策,要不是国公府已经传到最后一代,卫大伯还能高高兴兴当国公爷,现在每个人有眼睛的都能看到卫策的出色。 世子之位虽然还没定下来,但卫大伯与卫大太太年龄大了,尤其是卫在太太,也是多病多灾,府里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卫大爷与妻齐氏当家。齐氏如何谢延丰不知道,至于卫大爷……看看卫策情愿住在郑亲王府也能明白几分。 国公府的人口大概就这些,谢延丰在结语时又给国公府算了笔账。卫家自身拥有的田庄铺面,谢延丰不知道,但国公府的永业田以及例银却是有数的,一年下来估摸着也就两三千两银子。现在国公府没有一人有官职,也就是说国公府没有一点额外收入。 国公府的排场仍然依旧,出行车马,外出应酬,侍候人口依然如旧。想把这个架子撑起来,一年至少得一万银子的花销。国公府中无人有官职,也不是一年两年,十来年都如此。 卫家二房,这也就是卫连舟渣爹那房人,卫二老爷曾经是前途无量,就跟现在的卫策的似的。皇子伴读,娶程氏时,程家正是风光时。后来三皇子上位,卫二老爷本来也能借机发达,但家门不幸,卫二老爷宠妾灭妻惹出滔天大祸。 原配程氏死的不明不白,嫡长子被贬,卫二老爷的仕途也跟着到头了。皇帝念其从小一起长大的分上,并没有把卫二老爷贬官,只是放为闲差,按年拿银子,在京中是不死不活。卫大伯因此甚至直接立下族规,卫氏男子只有二十五岁还无子嗣方可纳妾。 一场大变之后,卫二老爷把被杀小妾宁氏的妹妹小宁氏接到府里,本来卫二老爷想娶了她,却被卫大伯拦住了。要是娶别人就算了,只要是平民出身,小门小户的女子也是可以娶进来当填房。最多被指责门不当户不对,只要是良民就可以了。 偏偏是宁氏的妹妹,卫二老爷已经从要职上掉上来,皇帝念旧才给个闲差,要是再娶宁氏的妹妹。再有大臣上书弹劾,只怕闲差都保不住,到时候被贬了官,那就成平民了,卫二老爷又不是科举出身。 卫二老爷这回倒是听进去了,立小宁氏为妾,却不提娶正室的事,他就是想娶,也无人敢嫁,二房就由小宁氏管家。当年宁氏管家之时就与京城女眷断了往来,到小宁氏当家更是无人来往,就连国公府齐氏不愿意跟小宁氏来往。 小宁氏生下二子,两个儿子却相继夭折。还有大宁氏所生的五爷卫简,母亡断臂之后也性情大变,足不出户,十五岁时,卫二老爷倒是花重金给他娶了房媳妇,结果媳妇上吊了,据说是因为不堪卫简的打骂。 卫家三房离京城多年,又是庶出,分家之后与两房有点生疏。三老爷捐官之后也没有大作为,也就是京中寻常官宦人家,具体怎么样谢延丰记不得。这回沈书君带妹上京,应该是遇不上,谢延丰也就没有细打听。 卫连舟的外公程家,皇帝登基之时就已经被贬出京城,几个儿子也到贬成地方小官,后来如何谢延丰实在不知道,打听都不好打听。要是沈书君实在想知道,那就容他慢慢打听。 最后说的是卫连舟亲姐卫氏,让谢延丰说,真要去京城,国公府都不用去,但一定要去看看卫氏。卫氏嫁的很好,她的婚事是她外公正当权时给她订下来的,当朝太后的亲侄孙,定远侯世子。 卫氏嫁过去的时候有点勉强,因为那时候程家己经不行了。没想到嫁过去之后,她与世子夫妻感情很好,卫氏更牛叉的是,她能生儿子,她进门之后就开始怀孕,然后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 定远侯罗家虽然也是大族,但嫡系一直不太兴旺,到世子这辈子,只有他一个嫡子。结果卫氏就连生了五个嫡子,不管后来程家贬出京城,还是卫二宠妾灭妻,卫连舟被贬,对她在罗家的地位都没有影响。 因为她能生儿子,她在罗家的地位一直都不低,她的婆婆定远侯夫人也是很和善的人,年龄大了,便把家中大小事务全部交由她来打理。出门应酬,进宫朝贺,卫氏做人行事都是高手,连太后都很喜欢她。 其中还有一个拐弯亲戚,郑王妃娘家姓罗,卫氏跟郑王妃是亲姑嫂。也因为层亲戚关系,国公府与郑亲王府的关系一直都不错,裴霜会教卫策剑术,也有这个原因在。 “大姑姐啊。”沈书娴轻轻念着,按谢延丰信上所说,这些年卫连舟生意能做的这么顺,全是这个姐姐的功劳。国公府还要受卫氏的照抚,又是卫连舟的亲姐,这可是实权派亲大姑子,这趟进京的重点也就在于她。 沈书君也是想到这里,道:“不知道卫兄有没有跟卫大姑奶奶说过此事。”现在京中国公府都知道了,卫氏肯定也知道了,但从卫策嘴里听说,还卫连舟写信告知的,这意义就有点不同。 “我觉得卫大哥会写信说。”沈书娴说着,己经出嫁的姐姐,订婚时虽然不用询问她的意见,但订过婚了肯定要告知一声。想了想又道:“我倒是觉得奇怪,卫大姑奶奶既然嫁这么好,按理说给卫连舟寻房媳妇应该是很容易事。” 高门大户的找不着,小户小户的总好找,找个秀才的女儿,或者穷进士的女儿。卫连舟手上又有钱,找媳妇是不容易,但也不至于找不着,打光棍打到二十六岁。她是不是可以自恋一点,其实卫连舟一直没遇到看上眼的,看到她时正好对眼了? “卫兄十年未进京,卫大姑奶奶就是想说亲,也得能抓到人。”沈书君说着,亲娘死了是三年孝,老爹又是个宠妾灭妻的主,那样一番大变后,卫连舟对于娶妻,家庭心里肯定得有点阴影。再加上他干的又是海运,一年半载的在船上,良家妇女能见几个。 沈书娴笑着道:“反正亲事己经订下来,不如给想想给卫大姑奶奶带点什么。”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这不止是本事也是运气。 本来只是带谢家众人的礼物,现在又加上大姑姐以及五个外甥的,沈书娴着实发花了一番功夫。京中定远侯府,实权派外戚,论地位一点不比郑亲王府差,皇宫都能当后花园逛,什么东西没见过。 用礼物讨好的想法,沈书娴己经放弃了。就跟送谢家众人的礼物一样,表达一下心意,礼轻情义重就好。 沈书娴让管事的备上车,叫上江氏,带着丫头婆子,一起逛街去,理由都是现成的。要进京选礼物,她自己的心意肯定重要。本来沈书娴一个人去就够了,但看江氏连日辛苦,送走江月姐后,也有些不自在,便死活拉她出门。江氏做为后宅主母,操心劳力到这份上,一直没有孩子,可能也有操心太过的缘故。 “许久没有出过门,竟不知道街上新开了这些店面。”江氏揭起车帘,看着窗外街道,后宅的事越来越多,把她困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想想以前家里坐不起车,她走着上街,心情只怕比现在还要轻松些。 沈书娴笑着道:“现在哥哥还在家中,嫂子更该常出门才是,虽然说能让店家把东西带到家里去,但多出门走走也是好的。”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本来就没那么多规矩,这也是她很幸庆的地方,真穿成高门大户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才闷死人。 一连逛了几天,把淮阳城转了个遍,还赶了趟庙会。东西大包小包的往家买,买的时候沈书娴心里也没想好要如何送,只要看着不错,价钱不也贵的就往家里搬,然后再慢慢淘选,看送谁更合适。 结果几天下来,买的东西堆满半间屋子,沈书娴自己都不知道要送什么好了。跟江氏商议了半天,最终于把礼单拟好了,晚上沈书君回来,本想让沈书君给点意见,结果沈书君看都不看,只是道:“准备好就装箱,这些事情我本来就不在行。” 沈书娴刚把单子接过来,婆子就来报:“大爷,奶奶,来喜回来了……” “让他进来说话。”沈书君说着,算算时间确实该回来了。 来喜进屋里,先给沈书君,江氏,沈书娴磕头请安,沈书君让他坐下,又问:“人送到了吗?洪长史怎么说?” “送到了,洪大人看到新娘子很高兴,还赏了小的一锭银子。”来喜笑着说着,这趟过去也算顺利。 江氏又问:“洪大人把月姐安置在哪里了?” “洪大人早在外头买了处私宅,小的进去看了,二十来间房舍,家具家伙都是收拾好的。当天晚上就接了进去,隔日又另外买了两个小丫头侍侯。”来喜笑着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道:“这是洪大人给的娶亲花费,共是一千两,小的本是死活不收,洪大人却说,大爷与王爷结交,看的起他才来他门上。让大爷帮忙寻人就太劳动了,如何还能让大爷垫钱,推让了许久,小的看扭不过才接过来的。” 这回长史官对他的态度跟上回相反那是天差地别,那神情不止是因为给他送来了美人。更是打心里看的起沈家了,才会对沈家的下人如此客气。 沈书君笑了起来,把银票接过来,又问来喜:“谢衡回王府了?”上回来喜和刘成去,谢衡还在外头风流没回家。这趟过去长史官会突然间改了嘴脸,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主子看的起沈家,下人的态度自然也会不同。 来喜点头道:“听说前些日子就回来了。” 沈书君只是笑,又问:“江月姐的身份,你是如何说的?” “只说二百两银子让媒婆寻来的,父母双亡,也无兄弟,大伯家把她发嫁的。”来喜笑着说,他又不脑残,肯定不会是自家主母的庶妹。到于江月姐要如何说,也得有人信,江月姐身边的丫头如意,都是新买来的,根本就不知道这边的根底。 沈书君满意的点点头,道:“路上辛苦了,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歇着,走的时候到帐房取十两银子。” “谢大爷赏。”来喜说着,高高兴兴的去了。 沈书君看看手里的银票,随手递给江氏,笑着又道:“你还担心江月姐能翻了天,连洪大人都不敢乱拿我的东西了。”就是江月姐真成了洪大人的宠儿,在洪大人面前给沈家穿小鞋,也得看看这个洪大人敢不敢使出来。 江氏只是笑着接过银票,也不再说其他。 ------------------ 店面盘下来,伙计找好,货源是官方批的条子,挑好日子直接开张。开张那天,江氏带着林姨娘,沈书娴也跟着去了。鞭炮放的震天响,相熟的亲友不说,县太爷都带着侯氏来捧场了,安贞也跟着安岳来了。 那天吃了闭门羹后,安贞回家就开始生气,还跟安岳吵,说江氏如何看不起她云云。安岳虽然吵不过她,却也知道安贞这样的性格实在讨人厌,江氏不搭理她是正常的。安贞生了几天闷气,本以为江氏会上门道歉,结果江氏根本就不理会,安贞没办法,衬着沈家新店开业,便跟着哥哥来了。 郑大舅一家也来了,江氏忙着迎了上去,沈书君夸过郑克很不错,这间分店开了,就让郑克主事。江氏听得十分高兴,郑克要是能撑起来,大舅一家日子就好过了。以后积累了经验,能自己开店撑门户,就更好了。 郑太太一脸高兴,对江氏笑着道:“多亏你照顾着,不过我还是担心,克儿还小,能当掌柜吗?” “怎么不能,大爷一直夸表弟好,舅妈就你放心吧,以后有福享呢。”江氏笑着说着,看郑克前后忙碌着,不由的问:“克儿年龄也不小了,也该说门亲事,娶了媳妇更有人照顾他。” 郑太太有几分发愁,道:“媒人说了几家姑娘,我看着都挺好,他偏偏不中意。”郑克中意沈书娴,但沈书娴己经订亲了。 “娶亲是大事,听听表弟自己的意思也好。”江氏笑着说着,四处看看又道:“妹妹,今天怎么没来?”她给郑氏送了贴的。 提到郑氏,郑太太眼泪都差点掉下来,道:“你妹妹病了,前几日又闹了一场,我过去看你妹妹,那梅氏当着我的命都说三道四的,唉,你妹妹命苦啊。” 江氏听着也跟着叹气,心中也十分无奈,她一直想去看看郑氏,又怕真闹起来让郑氏以后日子更难过。有时候郑太太也太软弱了些,女婿的妾室刚在她面前叫嚣,换成是她是郑太太的身份,直接拉着梅氏到顾太太跟前,大家大闹一场,让顾家给个说法。顾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谁也不比谁高一等,怕什么呢。 郑兰草也跟着一起过来了,看江氏和郑太太都是一脸愁容,便岔开话题道:“姐姐,听说姐夫的母家人来了。” 郑太太也忙道:“我也是听人说了,你怎么不下个贴说一声,大家都是亲戚,总要见见的。” “来的是兄妹两个,家里事忙也就忘了。”江氏笑着说着,就安贞那样,还是别介绍了,不是长脸的亲戚,倒是安岳很不错。 江氏跟郑太太说了一会,郑太太看来的人多了,便拉着兰草到旁边与相熟太太说话,让江氏去招呼其他女客。没一会舞狮队过来,足足闹了一上午,忙碌结束,来道喜的宾客也陆陆续续回去了,毕竟不是大事,道个喜也就算了。沈家不收礼,也不宴客。 江氏和沈书娴正想坐车回去,安贞却是突然间跑了过来,笑着道:“嫂子也捎我一程。” 沈书娴笑着道:“车子小,坐不下,表姐还是坐其他的车吧。” 说完这句,丫头扶着沈书娴上了车,沈书娴也不理会安贞。江氏落后一步,却是被安贞拉住了,江氏正想拒绝,安贞却是突然小声道:“嫂子,我是想问问你,店里这位新掌柜,大哥哥是从哪里请来的?” 江氏被问怔了,新掌柜不就是郑克吗?看安贞语气神情,她不会看上郑克了吧。虽然只是表弟,但这样的弟媳妇,她真是受不起,这样的儿媳妇郑太太更受不起。便正色道:“妹妹一个姑娘家,问男子做什么,让别人听到了像什么样子。” “我就是……” 安贞刚想再说其他,江氏却是拉下脸,理都没理她,直接上车走了。 69、上京 上回去青阳, 沈书娴两个箱子就够了,这回上京, 沈书娴足足收拾了十个箱子。不光她一个人的,跟着的两个丫头一个婆子就收拾出一箱子东西, 更不用说她一个小姐了。按沈书君说的,贵族之家的千金小姐们,穿着打扮是很低调的,低调之中却又细节处带着华丽。 沈书娴没穿之前也就是平民百姓,穿过来之后见过的也就是平民装的谢衡,真正的千金小姐是怎么样的,她见都没见过。假装大家闺秀什么的, 沈书娴想想还是算了, 难度太大,反正沈家也就是个暴发户,她不用暴发气十足就好。 箱笼收拾好,沈书君还特意挑了一个黄道吉日, 此去京城的心情与去青阳那趟大有不同。路上可以慢慢走, 晚上找客栈投宿,白天赶路,不至于路上太辛苦。沈书娴也终于有心情看看路上风光,到京城之后就要杀怪了,现在先放松放松,调节心情,然后才有足够的精力过关斩将。 行至青阳, 到京城的路算是走一半了,青阳又是大港口,沈书君也想多休息两天再上路,也是怕沈书娴太累。沈书娴跟着下了船,还住在上回的客栈,箱笼仍然放在床上,留刘成和几个小厮照看。沈书君早就给漕帮梁实厚写了书信,从淮阳到京城这一条水路,都算是梁实厚的地头,不会有人突然跳出来打劫。 从港口到客栈并不算远,沈书娴也没让雇轿,只是跟着沈书君徒步走着,也顺道看看集市风光。沈书娴忍不住赞着道:“果然是省会,又是海口城市。船来船往的,那船真高。” 沈书君却是笑着道:“你没去过海口,那才是大珠对外的门户,到处可见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充满了商机和骗子。” 青阳虽然也是开放型港口,但青阳还属于内陆,就是商业发达,海运也只是占了一小部分。海口则不同,名符其事,对外贸易四通发达,海口以及周全城镇全靠海运生活。沈书君第一次去时,都吓了大跳,名符其实的冒险者天堂。 “真的吗?我真想早点过去看看。”沈书娴有几分自言自语的说着,听沈书君的描写,那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沈家的生活已经够自由了,但似乎还不够,她希望还能更自由一些。 沈书君却是笑着道:“我还想留你两年呢,没想到却是女大不中留。” 沈书娴听得只是笑,就是沈书君想留,卫连舟的年龄在那里摆着,这回上京之后,要是没啥问题,估计就要决定婚期了。 兄妹两个边走边聊,已经到了客栈门口,来旺进门与掌柜的招呼。沈书娴刚跟着沈书君进店,抬头就见一个年轻女子从店里出来,沈书娴不由得一愣,连沈书君都愣住了,眼前的女子二十岁上下,粗衣布服却难掩姿色,更重要的她的长相与绍晚词十分相似。 沈书娴更是猛然想起,眼前这位不就是那回上凌虚山上见到的那位吗?她当时就很疑惑,不过人有相似,再加上转眼即逝,再加上后来事多也就忘了。现在猛然见到,不禁脱口而出道:“你是?” 女子愣了一下,后头掌柜却是喊着道:“绍大姐,绍大姐……下个月的货还要麻烦你了。” 女子回头对掌柜笑着道:“一定的,还要谢掌柜关照生意。” 沈书君看到女子容易时就有几分惊讶,现在掌柜的又叫介绍大姐,不但长的像,姓氏也相同,要是没关系,这就太巧了点了吧。不由得道:“娘子也姓绍?” 绍大姐看看沈书君和沈书娴,有几分疑惑地道:“两位是?” 沈书娴刚想开口,沈书君却是笑着道:“没什么,只是看娘子样貌与我认识的某人相似,乍见有点惊讶。现在细看看,又觉得不像了。” 绍家获罪被抄家,妻女充为官奴,眼前这位绍大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但她要是真是绍家人,那她就有可能也是官奴。官奴属于主人的私人财产,听掌柜与绍大姐说话,好像绍大姐自己干生意,要是官奴籍,这是不可能的事。 就是绍晚词,沈书娴归还了她卖身契,又把她送到周家去。中间还要办道手续,要到官府认定一下,以后绍晚词的主子就是周家人,官府也要登记在案。 官奴想翻身,唯一的可能就是当逃奴,逃奴年年有。官奴虽然要在身上打络印,但并不是打在脸上。烙印打在身上,衣服盖着,别人看不到,弄个假户籍路引,然后冒充良民,这种事是有的。 眼前这位绍大姐,万一就是逃奴,他与沈书娴多嘴说错了话,岂不是害了人家。前无冤后无仇的,他何必多嘴,反正绍晚词都打发走,绍家人与他更无关系。 绍大姐听得笑笑,也不再说其他,只是出门走了。 掌柜的认出是沈书君,知道是漕帮的贵客,亲自上前招呼。沈书君还住上回的跨院,掌柜的旁边奉承时,又笑声道:“沈公子莫不是也看上绍大姐了?不瞒公子说,漕帮梁大爷对她也是喜欢的紧。” 沈书君知道掌柜的是误会了,也不解释,只是笑着道:“这位绍大姐是什么人?” “年轻寡妇,男人死便回了娘家,说是投亲不遇,便落在青阳了。家里还有老爹老娘,手里也有点钱,开了间店铺,日子倒也过得去。”掌柜的说着,也亏得这绍大姐性格强势,又有本事,不然就凭她那样貌,早被人抢了去。 “噢……”沈书君应了一声,也不再说其他。 跨院收拾好,晚饭端上来,因无旁人在,沈书君便嘱咐跟着的人道:“只是人有相似而己,不要胡乱猜测,更不要胡乱说话。休息一晚,我们明天就上路。” 沈书娴深知其中利害关系,下人要是乱说话,就是说着无意,听着有心,年轻寡妇,有财有貌,本来就是众人觊觎对象,要是身份上再有问题,只怕能被人生吃了。也笑着道:“又不是没来过青阳,早点赶路也好,京城的风光才好呢。” 一晚无话,天亮早早起身,早饭过后就要继续赶路。坐车到港口,沈书娴刚从车上下来,抬头就见绍大姐在不远处渔船边上忙碌着。早上也是渔民和商贩最忙碌的时候,昨天掌柜说绍大姐开个店,虽然想过讨生活不易,但也没想到会是如此辛苦。 沈书君也看到了,却是道:“上船吧。” “嗯。”沈书娴轻轻应了一声,被丫头扶着上了船,各人有各人命,谁也管不了谁。 从青阳到京城,就不止水路了,还有几天陆路。这一路的感觉,越走越繁华,对比一下淮阳真是乡下穷地方,路上算着行程时间,一行人中午城的进,沈书君早派了刘成过去给谢府报信,他则是带着沈书娴慢慢的坐车。 沈书娴看着偌大的城门,川流不息的来往行人,以及街边林立的店面。虽然跟现代立交桥啥的不能比,但在古代如此繁华的大城市,也是十分难得。 “终于到了。”沈书君笑着说着,路上是走走停停,但这么一路走来,要说不辛苦也是假的。与谢延丰也是几个月不见,虽然有信函,总是不如见面来得好。 沈书娴也可能是兴奋劲上来了,此时并不觉得疲累,只是问沈书君:“既然要借住谢大人家中,那家中除了谢夫人及膝下子女外,还有什么人?” “谢大哥家中人口简单,他并无妾室,子女也全部都是嫡出。”沈书君说着,笑着又道:“书房里倒是有两个书童侍候,你也是见不着的。”要是谢家人口复杂,他怎么不会带着沈书娴去。 “呃……”沈书娴不知道怎么说好,对于后宅女子来说,丈夫结交基友,又让书童侍候,却不纳妾,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书君笑着又道:“你也别担心,谢大嫂是很和善的人,只要你以礼相待,定能和和气气。” “嗯。”沈书君应了一声,也不敢再问。 沈书君给车夫指着的路,沈书娴也留心看着,拐了几道弯,沈书娴远远看到前头“探花府邸”的字样,三间大门,门前两个大狮子威武不凡。刘成前头先给谢府报了信,谢家的管事已经迎了出来。上回沈书君信上已经说过要来借住的事,谢延丰早让人把房舍打扫出来,也吩咐了管事们随时迎接贵客。 车马到大门口停下来,管事的立即迎了上去,沈书娴本以为要下车了,沈书君却没动。只见几个仆从上来,拉着马车从西角门进府,到了仪门处,沈书君这才下车,沈书娴也跟着下来,管事的上前先是见礼,又道:“老爷出门去了,已经派人去寻,请沈大爷与沈姑娘先进府休息。” 管事的早吩咐好机伶小厮,跟沈家的小厮们一起御车上的箱笼。还要把沈书君和沈书娴的箱笼分开,京城高门大户里,兄妹俩个也不好挤在一处,沈书君照例住书房旁边的跨院,沈书娴的行李则要抬到后院去。 “有劳了。”沈书君对管事的说着,便带着沈书娴往后院走,谢延丰目前不在家,谢太太应该在家的。他这个客人来了,总得给正主打个照面,尤其是沈书娴还要跟着谢太太住。 沈书娴一直觉得沈家的房舍已经暴发户气息十足,至少在大与华丽上这点很强大。没想到进了谢家,沈书娴顿时觉得沈家太暴发了。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沈家就属于那种金子铺地,谢家则白玉铺地,完全就不是一个档次。 往后院走,就不是管事引路,则是管事的媳妇,管家娘子们前头引路。后头谢太太已经得了消息,此时正坐等沈家兄妹。 走着主路甬道,一路直走下去就是谢太太的正房。朱红大门,两旁抄手游廊,上头五间正房。院子大小跟江氏的正院差不多,但感觉却要气派许多。 外头廊子站着两排穿红着绿的丫头,看到沈书君领着沈书娴进门,忙进屋传话。沈书娴留心看着,外头站着的人虽多,却不听一声咳嗽声,个个规规矩矩,目不斜视,看来谢太太治家,也是相当有一手。 小丫头打起帘子,沈书娴跟着进了屋里,抬头就看到正中坐着的谢太太,三十岁上下,慈眉善目,保养的极好,身材稍微有点发福。 沈书君上前行礼谢太太笑着道:“沈大爷也太客气了,总是这么多礼数,这就是沈姑娘吧。” 沈书娴微笑上前行礼,温声道:“见过谢太太。” 谢太太挥手道:“大爷快请坐。”说着又像沈书娴招招手,沈书娴会意走到谢太太跟前。 沈书君笑着在左侧椅子上坐下来,谢太太却是拉起沈书娴的手上下打量着,看了又看,笑着道:“是个漂亮孩子,也有大福气的。我听老爷说了,跟卫家三爷定了亲,这门亲事不错,当年事情……也不能全怪卫三爷。” 卫二老爷宠妾灭妻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不过是因为程家没人,无人给程氏出头。到后来程氏死的不明不白,谁心中都有本帐。 站在谢太太的立场说,她也是当正室的,娘家倒霉后,就被妾室欺负到头上,收了管家权,最后又那样死了,她也希望自己儿子能杀了那贱人。不然生儿子是干嘛的,看着自己的亲娘枉死,连个屁都不放吗。 说到亲事,沈书娴作为女方不能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低头娇羞笑着。沈书君也不好对此事发表评论,总觉得怎么说都不好,只是笑笑,道:“我带妹妹过来,打扰嫂夫人了。” “沈大爷再如此说,下次你再来,我就真的不招呼。”谢太太笑着说着,又拉着沈书娴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正说着话,只听外头脚步声响起,小丫头道:“老爷回来了……” 沈书娴忙站起身来,谢太太也起身相迎,只见谢延丰进屋来。沈书娴不由得打量他,三十几岁的模样,长相虽然不如沈书君和谢衡,但身为一个探花郎,长相气质都绝对配得上,温和儒雅,书卷味十足。 “大哥。”沈书君笑着向谢延丰见礼。 谢延丰伸手扶住他,笑着道:“总算是来了。” “又来打扰大哥了。”沈书君说着,又指沈书娴笑着道:“怕大哥不认得了,这是小妹书娴。” 谢延丰看看沈书娴笑着道:“几年不见,已经是大姑娘了。” “见过谢大人。”沈书娴行礼说着。 谢延丰回来,话题就更多了,先是安排住处,沈书君自然还住前院。沈书娴的住处,谢太太已经收拾好了,就住她正房旁边的小跨院里,谢家两位姑娘都是跟着她住东、西厢房,让沈书娴住在跨院里,既离她近,又跟姑娘们不在一处,免得起了不必要冲突。 下人们忙碌着收拾箱笼,谢太太已经在园子里摆好席面,又把谢家两位姑娘及六岁小爷都叫了来,厮见认识。饭吃的七七八八,谢延丰还拉着沈书君说话,谢太太就道:“沈姑娘路上奔波劳苦,不如我们也散了,好让沈姑娘去歇着,你们兄弟前头书房说话不是更方便。” 谢延丰笑着道:“是该如何,还是太太想得周到。” 沈书娴是有点撑不住,但来者是客,这个话她不能说。现在谢太太说了,她更是巴不得,起身给沈书君和谢延丰行了礼,便跟着谢太太一起往正房走。 谢太太唤来管家娘子,命其领着沈书娴去跨院,沈书娴再次道谢,这才跟着管家媳妇走了。从正房角门过去便是小跨院,三间正房,右边又带三间厢房,院子虽然不大,但十分清幽。管家媳妇推开房门,里头三个小丫头刚把箱笼放好,吴婆子在旁边,看到管家媳妇带着沈书娴过来,忙过来见礼。 管家媳妇笑着又道:“姑娘这趟上京带了丫头婆子的,这三个权当给姑娘当粗使的,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她们。” “劳烦嫂子了。”沈书娴笑着,春分立即把荷包拿出来,沈书娴亲自拿给管家媳妇。 这应该感谢周婆子,周婆子说过,高门大户里讲脸面,直接塞钱什么的不太好看,赏人一般都用荷包装住。用荷包装了,里头肯定不能放几个铜钱,要么就是小块金银,要么就是小首饰或者金银锞子之类的。 这趟来的时候,沈书娴让绣娘准备了几十个荷包,金银锞子也特意让银店打了,也许做工纹路不如京中的好,但重量是够的。 管家媳妇接过来,脸色比刚才更显得和善了,道:“让姑娘破费,有什么事姑娘只管打发丫头来说。家中吃饭都是各自屋里吃的,姑娘的三餐也会到点送来,姑娘有什么想吃的,可以打发人来说一声,有什么忌讳,也跟厨房说一声。” “麻烦嫂子了,我没什么忌口的,都可以。”沈书娴笑着说,来人家家里做客了,如何还能挑三拣四。 又说了几句,管家媳妇这才算走了。 沈书娴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看看分派来的三个小丫头,倒是不客气道:“准备汤浴,我想好好洗个澡。”路上这几天一直没顾上洗,终于可以好好洗一回。 “是。”三个小丫头听话去了。 三人走出门,春分和立夏先是长长吁口气,沈书娴不由得笑了,道:“怎么了?”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姑娘不觉得,这探花府邸实在是……”春分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好,她本就是贫民丫头,到沈家侍候几年,见识过的也不过是一般人家没有的富贵。进了谢府,该怎么说好,好像被什么奇怪的气场罩住似的,总有一种让她透不过气的感觉。 “很好啊。”沈书娴客观评价,确实很好,不止府邸装修的好,里头的人也都好。不管是谢太太,还是管家娘子。就是不太能看得起她的两位谢姑娘,也表现的无可挑剔。 对谢太太来说,自己丈夫看重的人,她一定会给对方脸面,这也是给自己丈夫脸。放到两位谢姑娘身上,她们平常交往的对象,不是国公府小姐,就是尚书府太太,一个商户人家的小姐,马上要嫁给另外一个商户。即使谢太太说十年前的事不能全怪卫连舟,但终其一生,卫连舟也就是个商户而己。 就像周婆子在时偶尔表现出来的清高,她曾经是高门大户里的引教嬷嬷,给沈家一个商户当教席那是给沈家面子。平常商户人家的小姐只能在高门大户当妾室而己,人家如何看得起她。不在一起吃饭也好,大家都自在些。 吴婆子还想再说其他,沈书娴却是笑着道:“箱笼都搬乱了,你们快去收拾了,先把我的衣服找出来。”洗完澡她肯定得换洗全身。 “姑娘,你花心思准备了这么多礼物,不如先送去,再洗澡不迟。”吴婆子旁边说着,谢家上下对她们都很客气,但客气中却又带着几分疏远,只是因为修养好,不会把这份歧视带出来而己。 沈书娴却是笑着道:“不急这一会,反正你们还要收拾一番。你们要看清单子,千万别弄错了。”这么多人的礼物,她是记不得的,现在只能凭单子和当初做好的记好。 -------- ??沈书娴起了个大早,不知道谢家人是什么钟点起来,她这个客人就赶早不赶晚。昨天已经把送给谢家众人的礼物收拾出来,不管人家是什么态度,自己该表达心意还是要表达。春分和立夏侍候她梳洗,三个小丫头则去催饭。 桌子摆好,婆子们也把饭传来,除了沈书娴的一份,还有丫头婆子们的份饭。一碟一碗的摆开,看着不比沈家的早饭丰盛,却比沈家的精致的多。不止是点心,汤好,用的器皿也够精致的。 沈书娴尝着京城美食,与淮阳的食物味道比,总体口味有点偏重,不过味道确实不错。她吃完了,丫头们才轮着吃饭,指派的三个小丫头收拾碗碟。等丫头们收拾完,沈书娴便笑着道:“把礼物拿好,我们去给谢太太请安。”她跟谢太太论辈份不算是长辈与晚辈,但这个辈份论起来本来就有点尴尬,既然在谢家后宅住着,她也早晚到谢太太那里去,反正屋里闷着也没什么事。 主仆三人从角门过去就是谢太太的正房,廊子上正有丫头喂鸟,看到沈书娴过来,便笑着道:“沈姑娘起的好早,太太才吃了早饭,两位姑娘还没来呢。” 沈书娴听得笑笑,知道这样她就再晚一会了,不过小丫头已经往屋里传了话。沈书娴也只得进去,谢太太看到沈书娴进门,便笑着道:“沈姑娘起的好早,你一路辛苦,怎么没多睡一会。” 沈书娴上问见了礼,笑着道:“休息一晚,倒也不觉得多累。” 闲话几句,谢家二位姑娘,奶妈抱着小爷都过来了。谢太太从奶妈怀里接过儿子,逗弄了一会。沈书娴与谢家二位姑娘也相互厮见过了,沈书娴便让春分和立夏把礼物拿出来,两个丫头是一直手拿托盘,一直托到了现在。 “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只是淮阳城中的一些小玩意,让太太和姑娘们看个新鲜。”沈书娴笑着说着,留着赏人的话都不能说,只说瞧个新鲜,权表一下她这个借住着的心意。 谢太太笑着接过来,看了看就交给身边丫头,笑着道:“沈姑娘有心了。” 谢家两位姑娘也都笑着道了谢,谢家小少爷也奶声奶气的过来道了谢。沈书娴觉得十分满意,来谢家借住,沈书君说的很轻松,沈书娴却没想的那么轻松,那是因为他是男人,他只要在前院面对谢延丰就好了,后院与他来说像是另一个世界。 只要谢家按高门大户的套路来,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大家面子上的过去,不会发生任何不愉快。反正她也住不了几天,脸面上过去就好了。 谢太太问了几句,不过外乎沈书娴住的习不习惯之类,沈书娴只说一切都好。所谓少说少错,谨言慎行总是不错的。又说了几句,谢大姑娘便说要去做绣活,谢太太笑着道:“去吧,那些绣活是该动动了。” “原来大姑娘婚期近了,恭喜。”沈书娴笑着说。 谢大姑娘只是淡然笑笑,行礼退下。 谢太太便笑着道:“沈姑娘陪我说了好一会话,你舟车劳顿,也回屋歇着吧。” “是。”沈书娴起身应着。 接连好几天,沈书娴也没见到沈书君,也不知道他与谢延丰是如何叙旧的。只是这趟上京的主要目的可不是让他们叙旧的,重点是国公府啥时候去。来的路上沈书君就跟沈书娴商议好了,卫连舟虽有亲姐在,但卫大伯是长辈,又是国公府先写信来的,自然该先去见大伯。 最好的就是,去国公府的时候,卫氏得到消息,然后主动约见。女儿家主动上门总是不太好看,卫氏主动约见就好办多了。 结果到了谢府,沈书君就把正事放到一边去,沈书娴真的很想吐槽沈书君几句,你跟你谢大哥天天谈人生谈理想,把她丢后院里,要是能出门逛逛也好,现在天天就在谢家后院里呆着。喂,你当兄长的责任心呢,你是带着妹妹来打怪的,不是谈情的。 早上打发吴婆子到前院寻了沈书君的小厮,中午时分沈书娴终于见到沈书君的金面。沈书君一副风光得意的模样,沈书娴看着非常不爽,直接道:“哥哥,已经住好几天了,是不是该送卫国公府送贴了。”这趟过来并没有提前跟国公府写信,但算算收到信的日期,到现在一个多月了,也该过去了。 沈书君笑着道:“不急这一会,总要多打听点国公府的消息才好。” “已经很清楚了。”沈书娴说着,谢延丰在信上写的清楚明白,还有毛好打听的。像这种亲戚,这趟见了面,下回见面弄不好就是十年,二十年后了。 沈书君被缠不过,便笑着道:“好,那我现在就写贴,马上让刘成送过去。” 沈书娴起身给沈书君磨墨,沈书君笑着道:“在谢大哥家住烦了?” “怎么会,只是觉得有点无聊。”沈书娴说着,又不死心地问:“哥哥,这趟来京城真不能四处逛逛吗?”难得来一趟京城,却一直在小跨院里住着,谢府是很好,物质上沈家好多了。但大家闺秀的生活太苦逼了,别说去前院,就是去后花园逛狂,也不能去的多了。 “安全第一。”沈书君说着,来谢家借住主要是防着卫五爷,虽然□□什么的,听着像武侠剧,但世上的事要是全按常理走的,卫家二房又怎么会闹成那样,小心为上。 沈书娴听得叹口气,这确实是个问题,想想卫连舟十年都没进京,她还是小心点吧。无聊归无聊,但也比被划上几刀,丢了命强。 沈书君把贴写好,又让吴婆子跑一趟,拿给前院的刘成,让刘成马上送出去。沈书君也没马上走,陪着沈书娴下了一会棋,主要是想着谢府离国公府不远,刘成现在过去,帖子送上,应该马上就有回贴,看看他们是明天去,还是什么时候有时间,彼此约好时间,好登门。 棋下好几局,一等二等,快到晚饭时间了,仍然不见有婆子过来传话。天都快黑了,沈书君不好在谢家后宅呆着,起身去了前院书房,谢延丰已经从外头回来。看沈书君一脸烦躁,问清是怎么回事,谢延丰便笑着道:“你怎么不拿我的贴去?” “不想太劳烦大哥,本来就是卫大爷写信邀约的。”沈书君说着,脸上就有几分火气。 谢延丰听得只是笑,一边吩咐人去看怎么回事,一边对沈书君道:“现在国公府是卫大爷当家,跟以前有点不太一样。”卫大伯这个人虽然没啥本事,但为人至少够厚道,卫大爷本事没有,厚道也没有,也怪不得卫大伯那样厚道的人会动废长立幼的心思。 小厮们把两人晚饭端上来,刘成也终于回来了,却是一脸气怒样。要不是谢延丰派人去找,国公府的人看是谢府的人,不敢为难,只怕他还回不来。下午他拿了贴去,帖子送上,国公府的人也没请他进门,他就在门口等着,结果左等右等,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里头也没回话。 他就上前去问,没想到却被国公府的几个门房小厮给扣住了,绑在门房屋里。好一番羞辱,说沈家那样的商户也敢癞□□想吃天鹅肉,想跟国公府攀亲云云。虽然没有打他,却是绑了他一下午,脚手上都有伤痕。 谢延丰听完就笑了,道:“看来卫大爷是想破亲。”做的如此绝,就不止是想给沈家一个下马威,而是想拆了这门姻缘。 沈书君听得更是心头火起,道:“好大的国公府,真以为自己就是天皇老子了。卫大爷想破亲,也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不想让卫兄娶亲,不外乎是想着卫兄的家产。” 卫连舟虽然被逐出宗族了,从法律上说跟卫家宗族没有任何关系,但实际操作时不会那么严格,卫连舟要是无子嗣,他身后财产肯定还是卫家的。卫连舟与亲爹闹成那样,卫二老爷幸存一子又与卫连舟有杀母大仇,财产肯定轮不到二房,相反的卫连舟与大房亲厚,以后真后继无人,财产肯定是大房的。 “贤弟何故生气,卫大爷就是想破亲,也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能不能做了这个主。”谢延丰微笑的说着,顿了一下又道:“贤弟与卫九爷相识,卫九爷常在郑亲王府出入,你又与郑亲王相识,不如写张贴子去见他。郑王妃与卫三爷的亲姐定远侯世子夫人又是姑嫂,直接去定远侯府是有点不合适,但挑个合适的人传话过去却是不难。” 沈书君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只是没想到郑王妃这一层,他本想让卫策带话给卫大伯。既然谢延丰都说这是卫大爷所为,不是卫大伯所为,从晚辈立场上说,他还是想见见卫大伯。要是由郑王妃捅给卫氏,只怕这事在京中也就瞒不住,到时候国公府只怕要颜面扫地了。 谢延丰笑着又道:“卫大爷能直接让人把你送帖的小厮扣下,这是打定主意要把这门亲事搅和散。你若只是找到卫策,告知卫大老爷此事,以卫大老爷的性格,也不会把卫大爷怎么样。以后这门亲事就是成了,只怕也是后患无穷。” 卫大爷想搅和散这门亲事不外乎是因为钱财,卫大伯天性又过于厚道,对长子不会狠罚。等沈家兄妹进了门,卫大爷照样闹腾,到时闹的不欢而散,国公府直接不承认跟沈家的这门亲事,连事着卫氏对沈家印象都不好,这事就有点麻烦。 海运是非常危险的行业,卫连舟常年外头跑船,万一有个好歹来……剩下沈书娴孤儿寡母,如何能跟国公府争家业。再有法律保证,欺负孤儿寡母的手段太多了。就是有儿子,也可以说沈书娴贞洁有问题,儿子不是亲生的。 这种事情谢延丰见过的不是一次两次,民野乡间行事作风是够剽悍,但真说阴毒不要脸,跟京城比还差了点。越是有权势,越是会利用权势,平民百姓还会想着击鼓鸣冤,京城这些权贵们,哪个会相信青天老爷会主持公道。 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那就要由卫氏牵头逼着国公府认下这门亲事,还得让卫大爷彻底明白,沈家就是商户,也不是那以好惹的。有些人不是你给他留了脸面,他就会给你留脸面的,纵容的结果就是蹬鼻子上脸。 沈书君听得叹了口气,虽然卫大爷的信让他很不爽,但这趟上京来,他的原始想法还是很美好的。毕竟是结亲又不是结仇,能够不伤气的解决自然更好。现在想想自己还是天真了点,那样丰厚的一份家业,卫大爷如何不动心。便道:“大哥说的是,听大哥的,明天就给郑亲王府写了贴送去。” “还是我写吧。”谢延丰微笑着,又道:“顺道也给卫大老爷写一封,等过几日我再派人给卫大老爷寄去。” 谢延丰执笔,沈书君在旁磨墨,先把郑亲王府的帖子写好,虽然天色有点晚了,仍然派了小厮去送。卫大爷已经知道沈家兄妹到了,那这事就不宜拖着,晚上把贴送去,明天早上就能过去。 给卫大伯的那封信却是先封好,等到沈书君兄妹跟卫氏接上头了,这事也快在京城传开了。自己这封信再送过去,这才是恰到好处。 “明天去郑亲王府,把沈姑娘也一起叫上。”谢延丰说着,主角是沈书娴,那就先见见郑王妃,然后由沈书娴说,卫家如何写信来的,然后他们来了,派人送贴去国公府,结果小厮受到了什么待遇。这些诉苦的事情,不合适沈书君说,让沈书娴开口合适些。 沈书君有点犹豫,却还是点头道:“大哥思虑周详。”谢衡是曾经对沈书娴动过心思,不过事过境迁,相信谢衡此时也没啥想法了。 ----- 沈书娴晚饭都没吃好,一直在想刘成去国公府送的的事,快睡觉下的时候吴婆子终于把消息带过来了。除了刘成被侮国公府的事外,还有明天要去郑亲王的事,吴婆子口角说不上多伶俐,话说的不是很清楚,沈书娴却是明白谢延丰的意思。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谢延丰的年龄还不到老姜的年龄。这么一招,让沈书娴说有点狠,这样一番折腾,卫大爷是讨了个大难看,国公府脸上更好看不哪去。卫氏又不是傻子,就是卫大爷想破亲,沈家这么折腾,也想把事闹大。这位大姑姐是什么性情她也不知道,由郑王妃捅给卫氏知道,卫氏脸面肯定能过得去,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这么一折腾,好处也是有的,给卫大爷足够大的教训。别说以后想歧视她,歧视沈家,成亲之后,只怕想问卫连舟拿钱都要考虑一下。也就省了许多麻烦,其实不管是什么斗,头一照面是的气势很重要,卫家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她知难而退,散了亲事最好。估计卫大爷怎么也没想到,沈家会这么反手折腾他一把。 其实沈书娴也有点好奇,这位谢探花在朝中混的到底怎么样,给沈书君支的这一招,好是好,但也得对自身的实力极其自信。给郑亲王府的帖子是他亲手写的,给卫大伯的信也是他写的,至少这两个得看的起他,他写的东西才能有用。 “姑娘,我们是不是明天要到王府去……”春分有点结巴起来,探花府已经百般不适应了,王府,天呢,那该是什么地方。 沈书娴点点头道:“是啊,刚才吴妈妈不是说了吗,明天就跟着哥哥去郑亲王府。”她有点好奇,这帖子是谢延丰写的,那谢延丰会不会跟着一起去,要是跟着一起去了……其实以沈书君跟谢衡的交情,并不用写谢延丰写帖子,谢延丰突然要自己写,这是什么意思啊…… 吴婆子道:“姑娘明天要穿什么好?”到王府去,去见王妃,妆容要怎么办好。 沈书娴无所谓的道:“带来的衣服都是新做的,随? ?一身就好了。”王爷什么的,想想谢衡那张欠抽的脸,很难对他产生什么敬意。倒是郑王妃,应该想想明天要怎么跟她说。 “姑娘……”立夏忍不住道:“你不觉得很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沈书娴反问,要是沈书君写贴,那可能还要担心郑王妃的反应,现在是谢延丰写的贴,怕毛啊。 春分和立夏两个丫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沈书娴也顾不上管她们,想到明天得去郑亲王府战斗一天,便让丫头侍候着早点睡了。吃饱睡好才能有力气,明天可是重头戏呢。 次日沈书娴早早起来,早饭时还多吃了两块点心,其实她想多喝碗粥,想想在别人家里做客,只得算了。实话实说,谢家的碗比沈家的碗小了一圈,虽然不至于吃不饱,沈书娴每次都不敢吃很饱,幸好还有点心,不至于饿到。 照例到谢太太正房去请安,没想到沈书君和谢延丰都已经在了,看那个架式,谢延丰这是要跟着一起去。沈书娴的小心肝不禁多扑腾了两下,等一会看到谢衡了…… “郑亲王府的门不好进,我带着贤弟和沈姑娘过去更方便些。”谢延丰一脸和煦的说着,声音犹如春风抚面。 “就是太劳烦大哥了。”沈书君说着,谢延丰写的贴,本以为就够麻烦了,没想到谢延丰又提出来要一起去。 谢延丰只是笑,道:“举手之劳。” 二门处车驾已经准备好,谢延丰和沈书君骑马,沈书娴带着春分坐车,另有谢家婆子跟车。刚才才好,上了车春分神情立即张起来,王府好像一座高楼,怎么也爬不上去。沈书娴不知道怎么说好说,她总不能这时候给春分讲自由平等。 更何况这个世界里,人就是不平等的,生下来那一刻就分了三六九等。就比如谢家姑娘们对她歧视,国公府敢直接扣下放贴的刘成,再比如现在春分的紧张。 “姑娘,你不担心吗?”春分说着,卫连舟就是出族了,但他仍然是卫家的人,这点并不会因为一纸贬书而改变。国公府的卫大爷敢那样对沈家小厮,摆明了破亲之意,让她说,和卫连舟这的门亲事真悬。 沈书娴笑了起来,道:“担心解释不了任何问题,只要去做了才能解决问题。”不然沈书君何必带着上京来,都是为了解决问题。 郑亲王府的五间大门比之谢府的大多了,车马停下来,洪长史官就领着仆从迎上来。看看谢延丰又看看沈书君,上前见了礼,又道:“王爷在书房等谢大人和沈大爷。” “我家小妹也一起过来了。”沈书君说着。 洪长史官道:“真是不巧,王妃前几日带着人去西门别院小住,昨日收到谢大人的请贴,已经派人去请王妃,现在还没回来。王爷吩咐,沈姑娘来了也一起请到书房来。”一般来说书房是招呼男客的地方,但现在后院没人,再加上谢衡也是不拘小节惯了,干脆就一起请来。 “有劳长史大人。”沈书君说着。 洪长史前头引路,沈书君和谢延丰是走进门的,沈书娴则是坐车到了仪门,由婆子引着下车,再过去跟沈书君和谢延丰汇合。沈书娴从车上下来,果然王府的气派比之谢府又要更胜一筹,直接升级成汉白玉铺地。 “王爷还是如此不拘小节。”谢延丰笑着,没有哪家王爷会把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请进书房去,郑亲王就干出来了。 洪长史笑着道:“世子和九爷都在后院,怕不小心冒失冲撞了姑娘。”也是因为后院没有女主人在,要是叫个管家媳妇陪着又怕太失礼了。再加上世子和卫策两个向来在后院玩惯了,不小心冲撞也不好,所以直接放到书房里,反正说的就是她的婚事,跟她哥哥在一起,总是妥当些。 沈书娴本想说无妨,她跟卫策早就认识,也习惯他的豪迈行事。后来转念一想,以前没跟卫连舟定亲时可能真无妨,现在定了亲,就是小叔子了,是该避嫌。 沈书君倒是觉得无所谓,以前在家的时候,江氏也好,沈书娴也好,都能跟着他到前头招呼客人,哪里像京城这样,当家主母都不能招呼男客。只是对洪长史道:“劳烦长史带路。” “沈大爷说的哪里话,王爷是一直念着大爷,上回大爷打发人来,王爷没遇上,足足念叨了好几天。”洪长史笑着说,又道:“昨天王爷收到谢大人的贴,知道大爷要来,高兴得不得了。” 谢延丰旁边听说只是微微笑着,也不插嘴。 说话间己洪长史己领着三人到书房门口,五间正房显得十分宽敞,门口侍候书童连忙打开帘子,沈书娴跟着进去,外头看着宽敞,里头真不觉得宽敞,满屋子的书显得空间小多了。 谢衡一身深色便服居中坐着,手里握着红色珠串,颜色非常好看,此时左右摆弄着。抬头看看谢延丰,又看看沈书君,末了又看到沈书娴。 谢延丰拱手见礼,沈书君也跟着拱手,沈书娴便跟着福了福身,谢衡挥手道:“罢了,难得的是谢大人竟然有空,昨天亲自写了贴,今天又亲自来了。” 谢延丰笑着道:“王爷府上不比别家,只是拿了贴来,怕王爷看不上,亲自上门来才显得郑重。” “是吗?”谢衡有几分嘲讽的笑了起来,却是扭头对沈书君道:“我倒是奇怪了,以你我的交情,你写了贴,带着妹妹来到我门上,难道我会放狗咬你!!” 沈书君多少怔了一下,刚想解释,谢延丰却是笑着接话道:“我倒是听说郑亲王世子就喜欢养这些,年前还特意从偏西买了几只藏獒来养在府上。王爷若是真放了那几只畜生来,只怕我这贤弟真要把小命丢这里了,如何不怕。” 沈书娴一直透明人一样站着,听到这话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或者她进门之前就该穿个隐身衣。 谢衡一直摆弄着珠串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挑眉看向谢延丰。谢延丰仍然一脸和煦的笑着,话音一转却是正色,道:“王府乃是皇家贵胄,沈兄乃是一般平民人家,不敢登门也是有的。就是在下,来到王爷府上总是有几分惶恐。” “谢探花竟然会惶恐,这话我听着都觉得惶恐。”谢衡有几分嘲讽的说着,看眼前三人仍然站着,也终于想了起来,挥手道:“别站着了,都坐吧。” “谢王爷。”沈书君和谢衡拱手说着,沈书娴也福了福身,也跟着坐了下来。 书童们端茶上来,沈书娴多看了一眼,果然都是美少年。还记得头一回见谢衡时,谢衡身边就跟着位美男,这也是个会享受的主。 谢衡这才问沈书君:“你突然进京所谓何事?” 沈书君便把收到卫大爷来信,以及昨日派人往国公府送的,刘成被扣之下全部说了。谢衡听完有几分无语,看向沈书君道:“卫大爷写信让你来,你就来?那他信上要是让你自尽,你是不是也去死啊!” 沈书君忙道:“卫大爷书信上说,是卫大伯的意思,我是晚辈,如何不听令行事。” 谢衡看向沈书君的神情有几分无语,道:“卫籍早就被卫家除籍出族,晚辈?你这是哪门子晚辈,你倒是想跟国公府攀上亲,只是人家如何会认你。” 沈书君被谢衡嘲讽几句,心中气闷,只是不吭声。 谢延丰却是笑着接话道:“王爷此言差矣,卫三爷虽然因过出族,但总是血亲骨肉。沈兄既是真心与卫三爷结亲,长辈之言如何敢不听。” 谢衡冷哼一声道:“长辈?西大街卫府里住着的还是卫籍的亲爹,府中亲弟五爷卫简恨不得把卫籍剥皮抽筋,那是正经至亲,要不要也一起去见见?要是让谢大人说,卫大老爷行事肯定是没什么错的,但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既是卫二老爷的嫡亲兄长,又是卫家的族长,当年卫二老爷宠妾灭妻他管不了,后来卫二老爷执意把此事捅出让卫家颜面扫地,逐卫籍出族时,他仍然管不了,那他这个兄长,族长是做什么用的,纸糊着好看当摆设的吗?” 卫大老爷这样的,他要是嫡次子或者庶子之流,也无所谓。但他偏是占了嫡长的位子,又是族长,这就是他份内的事。不管何种原因管不了,那就是失职。更何况卫家的事并不难管,在卫二老爷最初有宠妾灭妻之意时,想办法下个黑手把宁氏弄死,就不等卫籍动手,这不啥事都省了吗。连个后院女人能弄不了,咋顶着嫡长的名份活这么大了。 沈书君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连谢延丰都不吭声了,他深知谢衡曾跟着程老太爷念过书,程老太爷告老是政治原因,这是没办法的事。但程氏死的不明不白,卫二老爷又贬了嫡长子,谢衡为程家抱不平属情理之中。 这些年来即使郑亲王府与国公府关系很好,但与卫家二房的关系就差到极点。也不止是郑亲王府,十年前的事暴出来之后,许多亲友都与卫家二房断了往来。 谢衡说了一会话,端起杯子喝茶,沈书娴见沈书君和谢延丰都没吭声,她也怕跑题跑太远了,便道:“王爷的话自然是对的,但此时兄长已经带着小女子来,又是诚心想结下这门亲事。” “我差点忘了,沈小妹对卫籍是痴情的很,发毒誓非他不嫁。”谢衡几分打趣的说着。 沈书娴顿时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了,沈书君却是道:“王爷就不要笑话小妹了。” “没笑话,我只是说实话。”谢衡笑着,随即道:“这事简单,我让卫策往国公府传个话,只说这门亲事是我保的媒,我倒要看看,国公府谁还有有话说。” 沈书君多少愣了一下,没想到谢衡会突然说要当媒人,来郑亲王府虽然是想着郑王妃能穿针引线见到卫氏。但没想过谢的帮这么大的忙,直接成媒人了。 谢延丰笑着道:“沈兄只是一介商贾,卫三爷现在当日并不是风光出京,现在只靠行商度日。屈王爷之尊给二人保媒,只怕会失了王爷的身份。” “我看的起沈兄,不觉得他商贾身份如何,我愿意保这个媒。”谢衡说着,看向谢延丰却是道:“谢探花有意见?” 谢延丰仍然和煦笑着,道:“王爷行事,在下如何敢有意见。” “没有就好。”谢衡说着,随即吩咐身边长史官道:“去把卫策叫来,世子……也叫过来了吧,来都来了,互见一面也很应该。” 洪长史正要往外走,只听门口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进门时就听说家中来了贵客,在哪呢,也让我见见。” 洪长史不由得停下脚步,赶紧退到一边,谢延丰也忙站起身来。沈书君和沈书娴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谢延丰站起身来了,他们也紧跟着站起身来。书童打起帘子,进门的是位二十几岁的少妇,珠冠华服,倾城之色,举手投足之间更显得风韵十足。 “见过郑王妃。”谢延丰低头说着,京城王府里头,前后院分不清的也就郑王府。谢衡是个剽悍的主,郑王妃也不肯多让,总之是剽悍对剽悍,极品对极品,天生一对。 沈书君和沈书娴多少愣了一下,才见礼道:“见过郑王妃……” 主要这位郑王妃给人的感觉……在沈书君和沈书娴的印象里,高门大户里的正室大老婆都该像谢太太那样,温和大度,就是有美貌也不会特意展现出来。眼前这位,气质有,美貌更有,但也因为太美,气质太妖艳,说她是正妃,不如更像是得宠的侧妃,然后天天使坏水害正妃,谋上位。 “罢了,都是王爷的贵客,坐下说话。”郑王妃微笑着,谢延丰她是见过的,此时目光只在沈书君兄妹身上打转,笑着道:“这两位倒是眼生的很,不如如何称呼好。” 谢衡眉头稍稍皱了一下,却是道:“你回来的倒是快,本以为还要到中午。” “王爷都差人去寻我了,我怎敢怠慢。”郑王妃轻笑着,又道:“进门时己知道贵客到了,我衣服都没换就过来了。” 沈书娴听得更是无语,沈书君是男客,更不好在王妃面前多说话。 “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的沈书君,旁边的是他妹妹沈书娴。”谢衡介绍着,又道:“我忘了给你说了,我给卫三爷保媒,许的就是这位沈姑娘。” “噢?”郑王妃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沈书娴,随即笑着道:“我倒是听嫂子提了,卫三爷写信给他说,他与一个姓沈的姑娘定了亲。是他自己中意的,却只字没提王爷保媒的事,王爷莫不是记错了?” 谢衡脸不红气不喘的道:“我现在说要给卫三爷与沈姑娘保媒,等他们成亲之时,我还要送一份大大的厚礼。” “王爷有心,记得多备一份,聊表我心。”郑王妃仍然轻笑着说着,目光仍然在沈书娴身上打转。 沈书娴被看的点毛了,郑王妃的说话声音也不大,目光看着也很柔和。但不知道为毛,总让她觉得阵阵发冷,尤其是他们夫妻说话,你来我往,总给她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谢延丰接话道:“既然王爷愿意保媒,眼前困局迎刃而解。” 郑王妃听得愣了一下,问:“什么困局?” 谢延丰正等着她问,此时便道:“王妃不知,卫大爷代用父名写信与沈兄,说沈小妹与卫三爷定了亲,沈小妹作为晚辈该过来拜见认亲才是。沈家兄妹想着既是卫三爷的伯父,兄妹两个便从淮阳来京城。谁知道到了京城,派人往国公府送了贴,国公府竟然把送帖的小厮扣下,要不是沈兄见小厮许久未归,告之与我,我派人去寻,只怕人都不能活着出来。” “看来这国公府确实是问卫三爷要了不少钱,现在便不想他成亲,怕少了这棵摇钱树。”郑王妃有几分嘲讽的说着,随即看向沈书君道:“沈大爷好本事,能让谢探花给你出头,带着你来找我。只怕卫大爷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商贩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量。” 卫大爷想的很简单,也很正常,要是沈家兄妹不来。他就有理由在卫大伯面前搅事,能不能破亲再说,总之先让新媳妇不好过。卫三爷虽然十年未进京,但娶亲之后估摸着要来一趟;要是沈家兄妹来了,就跟现在似的,把小厮帖子都扣下,先给了十足十的难看。吵闹起来更好,借机破亲,要是不吵闹,那就当包子捏。银子照拿,日子照过。 卫大爷没算到的是,人家沈书君也是有本事,有人缘的。人家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来京城认亲,都没直接去找卫氏,而是拐着弯先来找她,倒不是怕卫氏把他们兄妹扫出门外。还是让国公府知道,沈家也是有人脉的,不是任你随意捏的。只怕此事传开之后,卫大奶奶得好些天不能出门,偷鸡不成蚀把米。 沈书君听得有几分汗颜,只是低头浅笑不语。 谢衡又道:“我正要人叫卫策和潜儿过来,你也回来了。” “让卫策给你往卫家带话吗?也罢,随他去说吧。”郑王妃笑着,让卫策带话估计也是不中用的。现在摆在卫策眼前的两条路,一是pk掉卫大爷,自己当老大,二是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说起说去,卫家之事在卫大伯的不做为,管不了弟弟,教不了儿子。世上最愁人的不是坏人,而是庸人,坏人有时候还能坏到点子上,而庸才,有时候真是恨不得掐死他。 谢衡笑着道:“难得谢探花上门一趟,我也该好好摆桌酒席才是,也是为沈兄接风。” 郑王妃突然笑了起来,看向沈书君问:“不知道沈公子下塌何处?” “呃……”沈书君突然有点卡壳,郑王妃如此口气,如此问法…… 谢延丰却是笑着道:“我府邸人口简单,空房舍还有几间,沈兄初来之时便投于我家。” “噢……”郑王妃应了一声,看一眼旁边的谢衡,又问沈书君问:“听谢探花的口气,沈公子来京城也有几日了?” “今天正是第五日。”谢延丰继续和煦笑着。 “噢……” 沈书娴和沈书君突然都有抬手擦擦额头的汗珠的冲动,王妃,要不要这么犀利啊…… -------------------- 正事谈完,谢衡就让长史官收拾席面,虽然还不到吃中午饭时间,前头书房坐着也无聊,还不如到花园去,也不管男客女客,全部宴在后花园。沈书君和沈书娴都是头一次进王府,看软轿抬来时多少愣了一下,自家家里还得坐轿,能有多远,走几步路也累不死。 结果上轿走了,沈书娴就真觉得大家闺秀还真得坐轿。从前头书房,到后花园是一前一后两个地方,离的最远,沈书娴突然想起来黛玉进府了,人家国公府进出都要坐轿的,更何况是王府。 郑亲王府的后花园是才翻修过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看的沈书娴目不暇接。谢家的花园已经不错了,但跟王府的一比就真成了渣,至于沈家的……暴发户都比不上,完全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商贩。 小轿到湖心亭子停了下来,六角亭,临水之隔却是个大戏台,席面已经收拾好,虽然男客女客没分开坐,席面却是分开的,沈书娴跟着郑王妃坐旁边小桌上,男客们一张大桌。沈书娴跟着入席,已经是春分时节,园中花草更茂盛之时,此处又是全园中心,真似一步换景般。 一行人刚刚坐下来,只见卫策跟着一个十四、五风岁少年过来。沈书娴跟着站起身来,只听谢延丰拱手道:“见过世子。” 沈书君和沈书娴也忙着行礼。 谢潜笑着道:“不必多礼,各位都是我父王的客贵,快请坐。” 谢潜先坐下了,谢延丰才跟着坐下,沈书君,沈书娴这才坐下来。沈书娴是头一次见谢潜,不由得多看一眼,谢潜比卫策小三岁,今年十四,个头却是不低,看着比卫策还要高些,样貌俊朗,娘是美女,爹是帅哥,基因很强大。 看他说话行事,虽然年龄还小,却觉得十分宽厚温和。看看谢衡,再看看郑王妃,沈书娴突然间觉得谢潜能长的温厚知礼,实在太不容易了。 介绍引见,沈书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见礼,主要是辈份不太好论。谢衡与郑王妃待卫策有点像儿子,卫策常年跟谢潜在一起,两人待他如子也正常。但卫策的辈份又在那里摆着,最后也就是胡乱见礼。 卫策看到沈书君和沈书娴显得十分亲切,笑着道:“沈大哥怎么突然带着妹妹上京了?” 沈书君倒是愣了一下,道:“你不知道吗?” 卫策摇摇头。 沈书君想想便直接问:“卫大老爷没有让卫大爷写信让我带小妹来京城吗?” “呃……”卫策怔了一下,他并不知道此事,这话却是不能直言,只是笑着道:“我好些天没回家,并不知家中事。” 谢衡笑着道:“你也该回家一趟了,还有一件事正好说给你大哥听,卫三爷与沈姑娘的媒是我保的。就冲着沈姑娘的那句毒誓,若是不能嫁卫三爷为妻,愿长伴青灯古佛再不嫁人。这门亲事我定然会管到底。” 沈书娴顿时坐不住了,她就是现代女也是有脸皮的,谢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话也能拿出来说,她真心觉得没脸见人。 众人也怔了一下,沈书君首先拉下脸来,谢衡却是笑着道:“这是沈姑娘的真心,两人都定了亲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多少女子扭扭捏捏,还真不如沈书娴这样爽快。 郑王妃看了谢衡一眼,吩咐身边的管事道:“难得今天天气也不错,听戏无趣,传歌伎来吧。这个亭子小,就在前面台子上弹唱,我也好久没有坐下来听会曲了。” “是。”管事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王府的歌伎们传来,个个色艺双绝,刚才的话题也掀了过去,沈书娴作为当事人,只当那话谢衡没说过,专心看歌伎表演。以前在淮阳从来没听过的歌曲,歌伎长袖挥舞时的脸旁身段更是迷死人。但说到身价,估计哪一个都能用银子比着本人打一个同样大小的。 “世人都说,易得有价宝,难得有情朗。”郑王妃突然幽幽的开口。 沈书娴愣了一下,只听郑王妃低头浅笑着,又道:“难得你有如此情义,但世间男儿多薄幸,千万别芳心错付。” 沈书娴怔了一下,差点脱口想说,她就是芳心错付了,被伤害打击了。她以后的芳心也只会付给男人,肯定不会付给女人。百合请不要来找我啊……小心肝颤了颤,沈书娴好一会才开口道:“谢王妃提点,我与卫大哥相知相交,我信得过他。” “难得啊……”郑王妃似乎有几分感叹,道:“最迟明后天,你会收定远侯府的请贴。” “谢王妃。”沈书娴轻声说着,心里万分感慨,怪不得她刚才就觉得谢衡与郑王妃这对夫妻怪怪的,原来是……怪不得如此和谐。 70、定远侯府 歌舞表演, 吃饭坐席,闹到半下午, 谢延丰也终于起身说要走。沈书娴心里大松口气,在谢家住着虽然无聊, 但谢家多么的正常,不管温和的谢太太,还是有点小小看不起她的谢姑娘们,大家都在高门大户这个套路中。郑王府这样的,正常人真心消受不起。 怪不得卫策行事豪迈,不拘小节,估摸着也是常混郑王府的关系。幸好只学到了豪迈这一条, 要是其他的都学全了……不敢想像。 谢衡没留客的意思, 却是看向沈书君道:“你也走?” 沈书君笑着道:“打扰王爷多时,是该回去了。” “我是说,你还继续在谢府住着?”谢衡问。 谢延丰笑着接话道:“在下家庭人口简单,方便沈兄与沈姑娘住。王爷府上留下沈兄容易, 留住沈姑娘只怕有些不方便了。”谢潜十四, 卫策十七,都在王府住着,留住十五岁的沈书娴怎么看都不合适。男男无所谓,女女也无所谓,男女则是大防。 沈书君也在旁边点头道:“已经打扰谢大哥了,如何敢打扰王爷,等哪日王爷空闲来, 我再来给王爷赔不是。”王府就是金子堆成的,他也不敢带着沈书娴过来住。 “哼~~”谢衡冷哼一声,谢延丰的话不无道理,总不能让沈书君住王府,沈书娴住谢府,便挥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等你过来赔不是。” “是。”沈书君低头应着。 谢延丰在旁云淡风轻的笑着。 洪长史送人送出门,沈书娴照例在二门处上车,谢延丰和沈书君则是出了门再上门。谢延丰笑着对洪长史道:“劳烦长史大人相送。” “谢大人客气。”洪长史笑着说着。 车驾走出王府的范围,沈书娴忍不住吁口了气,也终于能抬手擦擦汗了。她果然还是太天真了,来之前还想什么自由平等,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那点小想法真是弱暴了。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猛男猛女都是存在的,就比如那位看似温和的谢探花,人才啊,探花什么的果然不是只读书就够了。 “姑娘……”春分反应更大,直接发抖了。 沈书娴不由得拍拍春分的肩以示安慰,这年头当个布景丫头也不容易,这种场面是有点可怕。 回到谢家,沈书娴理所当然的回了后院,至于沈书君跟谢延丰在前院聊些什么,她就是有兴趣也不可能会知道。把上午那些狂乱思绪抛出去,但从她自己的角度说,这趟去王府实在太划算了,由郑王妃告知卫氏,然后再有卫氏写贴请她,面子给了十足十不说,也是给国公府说,郑王府都是沈家的后盾。 郑王妃亲口说的,明天就能收到定远侯府的帖子,要是早上送的子来,当天就要去。要是下午送的子来,那就要后天。如此绕了一圈,也不知道这位大姑姐会是什么反应,这可是对卫连舟照顾有佳的亲姐。 让丫头们把给卫氏准备的礼物准备好,还特意打开箱笼,去郑王府随便穿穿就算了,去定远侯府就不能如此随意了。跟国公府卫大爷的关系已经不可挽回,卫大伯又是那样的性格,按郑亲王说的,即是好人又是庸才,可以突略不计。 “侯府又会是什么地方?”春分挑衣服的时候有几分自言自语的说着,按理说侯府是不如王府的,去过王府的不会怕去侯府,但上午的震撼太大,以至于春分到现在还有点不太正常。 沈书娴倒是淡定了许多,卫氏能一口气生五个儿子,她跟定远侯世子的感情肯定不错。而且异常的那一家子就够了,不管哪个世界都有异类,也就因为人少,所以才是异类。挑挑拣拣一番,总算把衣服妆容收拾好。 沈书娴想了想,却是让春分磨墨,她想给卫连舟写封信。卫连舟人在海上,肯定收不到信。但信寄过去之后,上面是有发信地址的。京城发生的事,就是以后告知他,还不如在京中时就写信给她,可信度也更高。 提起笔来,沈书娴又有几分犹豫,虽然字练了好久,但突飞猛进肯定说不上。想想上回卫连舟写给她的书信……对比一下,自己这手字实在拿不出手。估摸着就是再练几个月,字数也未必能见人。 想到这里,沈书娴把心一横,不过是写封信而己。这年头不识字的多了,她会认字能写信就算不错了。 第一遍写完,沈书娴通读几遍,总觉得语气不太好,然后有两个字不自觉得还是少写了一笔,烧了重新写,又是一遍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主要是看着字总觉得有点丑。要是给旁人写,还能代笔,现在给卫连舟写信……代笔还不如不写呢。 烧了一封又一封,春分看看时候,忍不住道:“姑娘,写信又不急在一时,时候不早了,姑娘也该歇着了,明早还要去谢太太那里。”在谢府不比家里,每天早上可是要去谢太太屋里的。 沈书娴倒是怔了一下,道:“什么时候了。” “快三更了。”春分说着。 沈书娴倒是愣了一下,没想到已经这么晚,看看面前仍然空着的纸张,叹气道:“也只能明天了。”熬夜写信什么的,要是弄出黑眼圈了,她要如何见卫氏。 春分和立夏侍候着沈书娴梳洗睡下,立夏便笑着道:“姑娘何必担心,要特意写信与卫大爷知道,大爷带姑娘来的,王爷都愿给姑娘保媒,卫大爷肯定破不了亲。” “呃……”沈书娴愣了一下,她倒是有点好奇,她对卫连舟的心意有那么夸张吗。更有可能是这个时代的女性太矜持了,她稍微出格一点就显得夸张了。 定远侯府的帖子是早上送来的,沈书娴才吃了早饭到谢太太屋里,然后婆子就把帖子拿来了。谢太太已经知道事情始末,把帖子拿给沈书娴看过,又让婆子拿着给前院沈书君送去,请贴上写的清楚,要沈家兄妹一起去,时间也就是今、明两天。 谢太太对此一句其他言语都没有,更不问昨天去王府的事,只是继续问沈书娴住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其他的话一句也不说。 婆子回来的很快,同时也带了话,让沈书娴快些收拾,他们马上就去。谢太太笑着道:“快些去收拾吧。” “是。”沈书娴应着,这才行礼退下。 衣服是昨天就找好的,头发虽然是才梳过,沈书娴又对着镜子照了照,确定没问题了,这才出门去。 沈书娴走着春分走到二门处,沈书君已经在了,车驾也已经准备好。这趟谢延丰倒是没吵着要跟着了,上车的时候沈书娴却突然想到。卫氏请了她与沈书君两个,是打算一个人招呼他们兄妹?还是还是把定远侯叫上一起招呼? 按是正常礼节,卫氏真拿卫连舟当亲弟,就必须把定远侯一起叫上。弟弟的媳妇与大舅哥一起来了,你家男人就该出来招呼。要是很熟了也无所谓,但头一趟上门,又是卫氏主动写的贴,卫氏要重视这门亲,定远侯世子就必须在。 沈书娴定定心神,那样神奇的王府她都闯过来了,更何况定远侯府。卫氏作为卫连舟的亲姐,要是真为卫连舟好,就不会苛待她,想想卫连舟的年龄。现代男人二十六岁家人可能不急他的婚事,但古代二十六岁,绝对是超龄了。 就从利益上说,卫氏作为出嫁女,卫二老爷府上,国公府在那里挡着。卫连舟就是下万贯家财,也跟她没关系。 车子行了好一会,沈书娴的思想工作已经全部做完,又看了一会车窗外的风景。定远侯府也终于到了,管事迎上来,沈书君门口下马,沈书娴坐车直入二门。管家媳妇打起帘子,小丫头扶着沈书娴下了车,沈书君也已经走了过来。 管家媳妇笑着道:“大爷书房请,世子正在书房等大爷,沈姑娘请随我来,太太和大奶奶正等着姑娘呢。” 沈书娴心中一愣,却是猛然想起,郑王府上头没有长辈了,全府谢衡最大。定远侯里卫氏可是有婆婆公公,还有一个妯娌,一个未出阁的小姑,都是庶出。这些都是谢延丰信上说的,她本以为卫氏叫上世子就可以了,没想到罗家是全家老小齐上阵。 下车上轿,不止王府如此,侯府也是如此,估计国公府也是如此。沈书娴心中倒是淡定了,卫氏要是一个人见她,她可能比较担心,现在见罗家一家人,她倒没啥感觉了。卫氏要是对她不愿意,自己一个人见她就好了,现在全家都要见,那肯定是愿意的。 小轿在朱漆大门前停了下来,上回去郑王府是直接抬到后花园,并没有进正房。这回进侯府先进的就是正房,四四方方的落院,上头七间正房,门口两排丫头站着。 小丫头挑起帘子,管家媳妇扶着沈书娴进屋。不等沈书娴抬头看人,只见一位二十来岁的妇人笑着迎了上来。沈书娴本来还在想,这是卫氏还是她弟媳妇,看清妇人长相,与卫连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断不会认错。 “我竟不知道妹妹来了,都是我的疏忽。”卫氏上前拉住沈书娴的手,亲切的说着。 沈书娴低头微笑着道:“是我与兄长来的急,不急告知姐姐知道。” 卫氏听得一笑,随即拉着沈书娴的手上前,指指座位上慈眉善目的夫人,道:“这是太太。” 说话间,小丫头就拿上跪垫,沈书娴会意,忙跪下磕头道:“见过太太。” 罗太太笑着对身边的丫头道:“快扶起来,走过来让我瞧瞧。” 卫氏扶着沈书娴起来,又拉着沈书娴上前,送到罗太太跟前,笑着道:“太太快看,我弟弟寻的这媳妇好不好看?” 卫氏这话出口,沈书娴听到罗太太旁边传来一声轻轻的不屑。沈书娴不由得抬头看去,罗太太身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看打扮应该就是卫氏那位庶出小姑。卫连舟一个出族的人按理说都不是卫氏的弟弟了,卫氏这样的介绍并不是很合规矩,沈家也没什么背景,真是卫氏抬举了。 沈书娴看她一眼,仍然是嘴角含笑,卫氏只当是没听到,只是拉沈书娴的手放到罗太太手里,笑着道:“太太看看。” 罗太太笑着道:“漂亮,比你当年还要漂亮,卫三爷还是有福气的。” “谢太太夸奖。”沈书娴微笑着说着,按理说她应该更娇羞一点,但想想刚才罗小姐的不屑,不管什么时候,人都不能软弱了,这年头都知道挑包子捏。 罗太太随即从手上褪下来一个玉镯,拿给沈书娴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娘就拿着赏人吧。” “谢太太赏。”沈书娴也没推辞,只是行礼道谢。 随后卫氏又指指右边椅子上坐着的妇人,道:“这是二奶奶。” 沈书娴知道这是罗家庶出儿子的媳妇,便欲上前见礼,二奶奶起身笑着道:“都是一家人,哪里这般客气了。大奶奶得知姑娘来了,高兴得不得了,今天见到姑娘,这样的厮文有礼,大奶奶更高兴了。” “二奶奶这话合我心意。”卫氏笑着,又拉着沈书娴坐下来,沈书娴不由得看一眼罗太太身边的那位罗小姐,看来卫氏是介绍都不介绍了。卫氏在定远侯府的地位真不是盖的,就算这位罗小姐是庶出,但一般来说嫂子对未出阁的姑娘都要担待许多。 厮见完毕就开始坐下说话,这回倒不愁冷场,卫氏先问卫连舟现在怎么样。虽然是亲姐弟,但卫连舟十年未进京,她十年未出京,书信来往倒是有,人却没见过。沈书娴只说卫连舟一切都好,至于现在长相怎么样,实在不好描述,而且男人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也没多大变化。 “说起来这都十一年了。”卫氏轻轻叹了一句。 沈书娴想想还真是,虽然一直念叨着十年十年的,她去年认识卫连舟时他就二十六了,一年过去,卫连舟可不是二十七了。 “卫三爷一直在海口经商,沈姑娘是淮阳人士,这门亲事是结的?”卫二奶奶笑着问了一句。 沈书娴笑着道:“沈家也是行商人家,家兄常年在外走商,与卫三爷相识,知道卫三爷未曾娶亲,便说了亲事。” “千里姻缘一线牵,这就是缘分。”罗太太笑着说,行商人家如此结亲也很平常。 沈书娴听得只是笑。 叙话到中午,卫氏在后花园摆席,定远侯世子也带着沈书君过来了。妹妹生的好,哥哥肯定差不了多少,却不曾想沈书君生的如此好。沈书君上前见礼,罗太太忍不住道:“妹妹好,哥哥更好,我都不知道要夸哪个了。” “罗太太见笑了。”沈书君说着。 男女酒宴并没有摆在一处,女客在厅里,男客在亭子上。定远侯府有戏班也有歌伎,最后还是罗太太说听戏,便传了一班小戏,沈书娴心里想着,听戏还不如看歌舞呢。戏文什么的她实在听不懂,歌伎上场至少可以看看美人。 沈书娴正听着无聊着,卫氏却是突然坐了过来,沈书娴知道卫氏这是有话说。虽没起身相迎,却是笑面以对。 卫氏轻轻叹了口气,却是小声道:“妹妹受委屈了,卫大爷这两年行事越发的欠妥。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三弟既然写信给我说了,他想与妹妹成姻缘,这门亲事他再怎么样也破不了。” “有姐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沈书娴轻声说着,来京城的关键就在卫氏,只要卫氏没意外,这亲事就没任何问题。 卫氏拉住沈书娴的手道:“不瞒妹妹说,这些年为了小三的亲事,我不知道使了多少力气,结果这样不行,那里不妥,一直拖到现在,我都害怕万一……幸好遇上妹妹,小三也终于成了家,我对亡母也有个交待。” 说着卫氏的眼泪都掉了下来,沈书娴本想娇羞一把的,看卫氏这样,忙拿手绢给卫氏擦泪,又道:“姐姐放心,我与卫三爷成了亲,定会好好照顾三爷。” “嗯。”卫氏点头应着,又是高兴又掉泪,道:“听妹妹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我都知道,并不是三爷的错。”沈书娴说着,她要是认定是卫连舟的错,如何肯嫁他。 卫氏道:“妹妹能明白就好,小三是我亲弟,我如何不知道他的品行。当日我也是极力给他开脱,只是……”是卫二老爷要给自己心爱小妾报仇,要不是当年卫连舟跑得快,只怕命都要丢了。 婆婆前头坐着,卫氏也不敢多说,只让沈书娴在京城多呆几日,过几天再过来。或者自己去谢府瞧她。沈书娴应头点着,千里迢迢来一趟,肯定不会这么快走。 卫氏小声又道:“至于国公府……你等着吧,他们自会下贴请你。” “一切都靠姐姐了。”沈书娴低头说着。 卫氏只是笑,这个弟媳妇不是笨人,就是不靠她,进国公府也容易的很。 吃了中午的席面,沈书君就要回去了,卫氏想多留他们兄妹一看,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要沈家兄妹不走,总还能再见面,便也没留他们。和世子一起送他们兄妹出门,沈书娴上车的时候心情十分放松,最重要的人物是如此的态度,其他的事情就好办。 春分也松了口气道:“姑娘再不用担心了。” 沈书娴笑道:“是啊,卫姐姐是真心疼卫大哥的。”只要真心疼卫连舟,这事就好办,卫氏一个当家奶奶,不是不分好歹的人。 春分笑着道:“姑娘回去还写信吗?”昨天晚上沈书娴是写一封又一封,春分看着都替她作难。 “写,为什么不写。”沈书娴笑着,今天可写的内容更多了,卫氏这样的态度也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 春分抿嘴笑着道:“那我好好给姑娘磨墨。” 沈书娴看看春分,春分和她差不多大小,正该说亲的时候。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一般都是陪嫁,春分也说过愿意跟着她的话,当时沈书娴没有细想。她要是嫁到淮阳,春分跟着还没什么,现在要千里迢迢嫁到海口去,古代可没飞机火车,一年半载不得回家一趟,春分还愿意跟着她吗? 虽然远嫁时身边跟着熟愁的人好些,但让沈书娴说,没有这个必要。远嫁是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对于海运以及未来海口的生活充满了期待,但并不表示别人也期待,与其带着丫头心不甘情不愿的去,那还不如在海口当地买,只要能挑好人,相处一段时间也就熟了。 沈书娴心中正盘算着找个时间跟春分和立夏谈谈,然后还得跟沈书君谈谈,不带丫头过去,只怕沈书君会不愿意。只听前头马匹嘶呜起来,沈书君一声怒喝:“你们是什么人!!” 沈书娴大惊,抬手打起车帘,只见几个家丁打扮的恶徒上前拦住了路。为首的那个,举起长刀直劈向沈书君的坐骑,沈书娴失声闪叫出来。沈书君此时也不管马,直接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一刀斩下,马头斩落在地,鲜血喷发出来,溅了沈书君一身一脸。 跟车的几个小厮见状早就吓呆了,几个人径自往后头马车走,沈书君想从地上爬起来,只是从马上坐着跌下来,摔到腿部,此时也动弹不得。沈书娴见状就要往车下跳,只是前头车夫早就吓傻了,倒是挡了沈书娴的道。 不等沈书娴下车,为首那人伸手把车夫拉下马车。沈书娴本欲跳下画,此时却是不敢动了,跳下去正好在几个恶徒身边,只是瞪大眼看着人。 跟随小厮终于反应过来,一边尖叫着,一边上前阻止,却是哪里拦得住。为首那个伸手把沈书娴推回车箱里,春分还在车中,伸手扶住沈书娴,饶是如此沈书娴头还是撞到车箱上。这些是什么意思?杀人?抢人? 沈书娴还没个头绪,只见旁边那人拿出匕首直插拉车马匹的腹部,马匹痛声嘶鸣,车驾紧跟着狂奔出去。马车猛然一冲,沈书娴和春分不由得尖叫出来,要不伸手抓住车中扶手,直接就甩出去了。 沈书君脸色顿时大变,叫着道:“拦住马车,快拦住……”前面就是市集,会不会撞到人不说,就这样速度,沈书娴只要稍有松手,人马上就从车箱中甩出去。这样的迅速甩出车外,就是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他在京城没有仇家,但卫连舟有,谢衡都说过卫简恨不得把卫连舟剥皮抽筋,他进京之时就有所防备。实在没想到卫简竟然能如此嚣张,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如此行凶。 平常惊了马还有大胆的敢上,现在是腹部受伤,那样的速度冲出去,哪个能拦得住。沈书君大声叫着道:“小妹,你抓住,我马上来救你。” 沈书娴被车颤的五脏六腑都要跳出来,内心极度狂躁,从商户种田变成高门就算了,直接改武侠,这算是怎么回事…… 71、杀马 沈书君的惊呼声对沈书娴并没有起到任何鼓励作用, 但不用沈书君提醒沈书娴也知道,她就是手指断了也得紧紧抓住扶手。这一手玩的真狠, 几个人上来并没有伤人,斩了沈书君的马, 然后她把推到马车里,用匕首伤马,马伤受冲出去。 没有伤人,也没有抢人,但却比伤人抢人还要狠。要只是让马受惊,也许还有能人过来驯马,现在这么一刀插下去, 只怕是…… “救命啊, 救命啊……”春分早就尖声叫了出来。 沈书娴叫的更响,这个时候只能指望着能人了,只要她能坚持抓住扶手,现在是在大街上, 没有悬崖峭壁, 就是更外一辆马车撞上,最多也就是受伤而己。只要不被甩出去,她至少还有命在。 路上行人看到这么一辆马车冲出来,躲闪之余早就惊叫出来,顿时大街上乱成一团。 车帘早在沈书娴被推进马车时被撞坏,掉下来一大半,沈书娴双手紧抓住扶手, 眼睛却是紧盯着外头。高手呢,高手呢?这不是天子脚下吗,应该高手如云才对,像郑王府请了京城第一剑客看家护院,其他府邸也该如此,偌大京城,怎么可能会没有高手。 “高手,高手,你在哪里,求高手救命……”沈书娴大声叫了起来,至于这样的叫法会有什么问题,眼前命都没有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撕心裂肺的喊了好些声,沈书娴喉咙都喊哑了,眼看着一条大街已经走到头,前面就是拐弯路口。直路还好些,现在要转弯,沈书娴更是用劲抓住扶手,这种时候最容易甩出去,五根手指已经此时已经没有感觉,更是顾不得,就是手指断了也得抓住。 春分也是死命撑着,眼泪早哭花了脸,一直喊着道:“救命,救命……” 沈书娴顾不上喉咙,继续喊着道:“就没一个能拉住马的高手吗,高手都死绝了吗!!我擦,这到底是不是京城……”她是穿越女,她的金手指呢,神光护体呢,快点从天而降一个高手来啊…… 也不知道是沈书娴喊声起效了,还是马跑的时间太长,终于把高手招来了。正到转弯处,突然间一个独眼男子冲了出来,左手抓住马缰绳,右手成拳直击向马头。沈书娴看傻了,马己受重伤,安抚未必有作用,杀马是最快的阻止方法。但杀马好歹拿把刀,就这么用拳头…… 马厉声嘶鸣,速度虽然因为缰绳被拉住而减慢,身体甩动的更厉害,沈书娴和春分在车箱里也跟着跳动着。春分尖叫着,一只手已经脱手。春分叫的声音更大,沈书娴伸手想去抓春分,这种时候甩出去,只怕真会丢了性命。 沈书娴左手刚刚松开,车箱却是被马颤的眼看着就倒,只想着要去拉春分。却不曾想右手使力不住已经松开,整个人直飞了出去。沈书娴惊声尖叫,这回真要把喉咙喊破,抛物线型的抛出去,本来拉马的独眼男子,见状几个跨步上前,上前接住沈书娴。 马本来刚受控,他这么一松手,马翻腾跑着更快。沈书娴除了惊声尖叫外已经没有其他反应,直到身体的动作停止,她并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被人抱在怀里。沈书娴空白的大脑终于有瞬间的回神,直瞪着抱着自己的男人。男人二十几岁的模样,左眼带着眼罩,脸孔轮廓有些深,头发似乎也有点卷。 春分的尖叫声让沈书娴回过神来,现代社会里英雄救美,抱就抱了,古代可是不行。沈书娴刚想挣脱,男人非常潇洒的放手,可想而知沈书娴直接摔到地上。沈书娴摔了个狗啃泥,有心想骂一句,她好歹也是个美女,至于如此吗。 顾不上找他算这个账,春分的尖叫声更大,马已经完全失控。沈书娴刚想出声,突然就见前面一柄长剑从远处直飞过来,剑光所到之处,马头直接斩落在地,鲜血随之喷出。随即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飞奔赶来,样貌俊郎,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伸手接过飞出长剑,飞剑斩马头,剑上却连丝血迹都没有。 失控马匹终于停了下来,但马车因为惯性却是向前冲去,倒是马匹倒地,挡住去路撞了一下倒停了下来。坐在车中的春分眼见剑光闪烁,再加上连连惊吓,直接晕了过去。沈书娴不知道自己也要不要跟着一起晕,还是发发花痴再晕,拉马的这位已经够神奇,没想到来了位更神奇的,这算是飞剑术吗? “小妹,小妹……”沈书君的声音远远传来。 沈书娴也想回一句,只是刚刚尖叫的声音太大,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 中年男子上前扶沈书娴起来,看看她道:“沈小姐?”马车上有谢家的标识,他见过谢家小姐,眼前这人不是,那就是借住在谢家的沈书娴了。 沈书娴点点头,问:“你是?”她初来京中,谁会认得她。 “在下裴霜。”裴霜说着,跟着他的小侍已经过来,此处离郑亲王府并不远,裴霜便吩咐回去找来车驾。 沈书娴脑子里空空的,只觉得这名字耳熟,身子早软成一团,任由裴霜扶着。没一会小厮扶着沈书君也过来了,沈书君伤了腿,被两个小厮扶着硬是走到这里。看到沈书娴平安无事,长松一口气,看向裴人道:“多谢高人相助。” “沈公子客气。”裴霜说着,又道:“在下裴霜,已经派人往郑亲王府送信,车驾马上就来了,请沈公子稍等。” 沈书君想起他是谁,卫策的师傅,京城第一剑术大师,郑亲王府的坐上宾客,拱手道:“多谢裴先生相救。” 裴霜只是淡然笑笑。 郑亲王府的车驾来的很快,谢家的小厮也往谢家报了信,但此去谢家甚远。再加上这样的变故,腿都吓软了,沈书君看到京城第一剑术大师在,心中也安定不了不少,本以为淮阳那种穷地方,治安可能不太好,怎么也想不到,京师重地也有人敢这么干。 从定远侯府出来回探花府上,经过的全部都是京城的主街道。坐着谢家的马车,车边跟着谢家的小厮,又是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能出这样的事,这样的治安真的没问题吗。 就在沈书君心中狂吐槽之时,捕快们终于赶来了,郑亲王府的马车也过来了。小厮们扶着沈书君上车,裴霜扶着沈书娴,上车之时沈书娴道:“春分,春分还在车里。” “姑娘放心。”裴霜说着,吩咐小厮把车上晕倒的春分抱下来。 马夫赶车,裴霜就坐在旁边,这让沈书娴也安心了。以前不觉得卫策习武练剑多有用处,关键时候就显得出来了,安全感,如此治安要是没有身手好的在身边,如何能安心。 车驾到郑亲王府,谢衡已经得了消息赶过来,沈书娴还好,她只是受惊过度,沈书君是十打十把腿摔断了。谢衡亲自吩咐把沈书君安置在书院旁边的落院里,沈书娴也暂时在厢房里歇着,房舍没那么快打扫出来,还要问清当时情况,先把他们兄妹放一处更妥当。 郑亲王府前后忙碌,卫策与谢潜也已经得了消息过来探望,卫策脸色极为难看,这事都不需要证据,能在京城干这样的事只有卫简一个。 大夫请了两个,大部分人马都围在沈书君的正房,沈书娴厢房里除了已经晕倒的春分外,再就是王府的下人婆子,连洪长史都在沈书君屋里凑着。到床上躺下来,沈书娴大口喘息,危机是度过了,她也活了下来,但安全之后再回想过起来,真觉得可怕,只差那么一点点,她 就…… 想到这里,沈书娴猛然想起,那个独眼男呢?后来裴霜飞剑斩马是很精彩,但最初出手的却是那个独眼男?沈书娴不禁头痛起来,这么一场惊变,让她去回想细节,这一会实在想不出来。 大夫过来诊脉,还给春分看看,只说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惊过度,吃几副安神的药,休息几天就好。婆子接了药方便让小厮去抓药,沈书娴心里越想越乱,甚至于开始想,到底有没有那个独眼男,难道是她记忆混乱了? “王妃驾到……”门外丫头传话。 沈书娴想起身相迎,只是到此时她全身都是软的,哪里动弹的了。小丫头挑起帘子,郑王妃一脸担心的走进来,看到沈书娴要起身,便挥手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行礼。” “谢王妃。”沈书娴轻声说着,实在是喉咙喊哑了,实在说不出话来。 小丫头搬来椅子,郑王妃在床边坐下来,看沈书娴脸色苍白,神情涣散,叹气道:“我和王爷也是大意了,本以为你与兄长在谢探花府上住着,平常出入也是小厮跟着,哪里想到卫五爷竟然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凶。你就放心吧,这个仇肯定给你报。” 沈书君和沈书娴坐的是谢家的车,上面都有谢家的标识,卫简这么一搞,他最先得罪的就是谢延丰。就是不为沈书君,谢延丰也饶不了卫简,顶着谢家招牌的人出行,路上都被这么搞,谢延丰要是啥行动没有,他以后哪来的脸在京城混。 沈书娴此时还顾不上报仇,只是道:“我哥哥呢?” 郑王妃也不知道,只是看向身边的丫头,丫头道:“听大夫说是伤到腿,短时间内怕不易走动。” 沈书娴听得顿时担心起来,郑王妃却是道:“不用担心,王爷都在屋里看着呢,休养一段时间就好。”又不是没钱看病,能看好就不是大事。 沈书娴不言语了,她脑子乱成一团,实在无力应酬郑王妃。 郑王妃见状也叹气,道:“可怜见的,多伶俐的小姑娘吓成现在这样,今天也是运气好,不然只怕命都要丢了。” “谢王妃关怀。”沈书娴低声说着。 “歇着吧,等我把房舍打扫出来,就接你到后院住。”郑王妃笑着说着。 沈书娴不禁打了个冷颤,按规矩说女客是不该在前院住着。但想想后院住着的郑王妃,她更想在前院住…… 郑王妃走了,沈书娴心里松口气,婆子把煎好的药端过来,沈书娴把药喝了。春分也已经清醒,整个人却还在发怔中,脸色异常苍白,小丫头服侍着她喝了药,便扶着她睡下。沈书娴也觉得精力不济,翻身睡去。 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丫头听到动静便打起帘子,沈书娴看看陌生的帐幔有点茫然,随即想到中午那场变故。便问:“什么时候了?” “才掌灯。”小丫头说着,随即道:“姑娘醒了,要不要传晚饭?” 沈书娴只觉得头晕得很,小丫头忙扶她起来,又道:“大夫嘱咐姑娘这几日要多休息。” “帮我梳洗,我去看看哥哥。”沈书娴说着,沈书君是伤到腿,行走不便,自己该过去看看才是,也让沈书君放心。 小丫头忙过来侍候,简单的挽个髻,在谢府的衣服已经拿了出来,换了新衣。两个丫头扶着沈书娴出厢房门,上头五间正房却是灯火通明,丫头小厮川流不息,看手里拎的东西这是传晚饭了。 沈书娴进了屋,谢延丰和谢衡都在,沈书君伤的本不重,只是滚下马时伤到腿。并不像沈书娴那样在车上一番惊吓,请大夫过来看了腿伤,吃了药在床上歇着精神也恢复的差不多。谢衡在床边坐着,谢延丰旁边椅子上坐着,小厮摆着桌着,看样子谢延丰是要留下吃晚饭了。 沈书君看沈书娴进来,忙道:“大夫说你受了惊吓,怎么没歇着?” “我吃药睡了一会,觉得精神好多了。”沈书娴说着,又问:“哥哥的腿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还好,所幸没伤到筋骨,休息几天就好了。”沈书君说着,真要是断了腿,那就大发了,伤筋动骨没有一百天难下床。 沈书娴听得放下心来,道:“那我也就放心了。” 谢衡见沈书娴一起站着,便命小厮给沈书娴端了椅子过来,又道:“把沈姑娘的饭也端来吧,一起吃。” 沈书娴头还晕着,没有什么胃口,也没拒绝,只是道:“谢王爷。” 谢衡便道:“沈姑娘安心住下,你与沈兄在谢府的行李我已经让人搬过来。王府守卫森严,更有裴先生在,再无闪失。”说这话的时候,谢衡还瞪了谢延丰一眼。 谢延丰一直没吭声,只是淡然坐着,谢衡说他也不接话,但他也没走。 沈书君看看谢延丰,有点犹豫,最后还是道:“多谢王爷。”谢府是很好,但谢家没有裴霜,而且光天化日之下卫简都敢派人行凶,谁知道晚上会不会搞暗杀。谢家怎么看都是正常人家,还是别给人家添乱了。 “裴先生?”沈书君却是想了起来,这才问:“今天出手相救的那位裴先生是?”高手啊,卫策虽然能赤手打死老虎,但这种属于能做到的事。今天裴霜露的那手,是电视剧小说中才能看到的, “是世子和九爷的剑术老师,京城第一剑术大师裴霜裴先生。”沈书君说着。 “噢噢……”沈书君明白,原来是卫策的师傅,果然更牛叉。 丫头们把饭摆好,谢延丰起身道:“天色已晚,就不打扰贤弟休息,明日我再过来看贤弟。” 沈书君心中更是不安,道:“今日之事我无责怪大哥之意,实在没想到卫简敢如此嚣张,我也是担心卫简万一晚上侵入……” 谢延丰微微一笑,道:“我与你相识几年,还能不知你心中所想,今日之事确实是我大意了。现在你又受了伤,王府人多药好,留下养伤再好不过。” 沈书君听得这才放下心来。 谢衡突然道:“沈兄是坐着谢家的马车出的事,卫二老爷这是摆明打谢大人的脸,晚上谢大人回府,可要好好写奏折,天子脚下卫二老爷纵子行凶,实在是罪大恶极,别说贬官,掉脑袋都是应该的。” “这是自然,就算沈兄做的不是谢家的马车,在郑亲王府出了事,这个折子我也会写。”谢延丰笑着说。 沈书娴听得怔了一下,便道:“今日之事……找到证据了吗?”今天这事卫简的嫌疑最大,但罪证却是极不好找的。卫简只让人斩了沈书君的马,并没有直接伤人。对她也是创造车祸,并没有实际伤她。而且那几个人相信在马车狂奔出去之后就溜了,如何能证明这事是卫简所为。 谢衡和谢延丰听到这话都笑了,谢衡道:“证据?你想要什么样的证剧,我马上都可以找给你。”很多事情证据并不重要,又不是侦探片,谁还会去找证据,关键是上位者信谁,谁更有话语权。 谢延丰拱手告辞,谢衡只是挥挥手全无送客之意。 “兄长慢走。”沈书君说着。 ----------- 沈书君行动不便,小厮直接把小桌搬到床上来,谢衡陪着一起吃,桌子上摆的全是年收娴的。沈书娴自己都愣了一下,这也未免太浪费了点,沈书君叹气道:“我本以为思虑周全了,没想到还是……” 沈书娴忙道:“哥哥快别这么说,谁能想到卫五爷竟然如此大胆。”都不能说是大胆,完全是神经病,也可能人家觉得自家爹太厉害了,这种事情干了也没妨碍。 谢衡也道:“我看卫简只怕真是脑子有问题了,先不管这些,你先养好伤再说。” “嗯。”沈书君应了一声。 沈书娴实在没什么胃口,喝了半碗汤也就不吃了,沈书君吃的也不多。小丫头把碗碟撤了,沈书娴看看沈书君无碍本想回去继续睡觉的,卫策却是突然进来,看到沈书娴稍微愣了一下,本以为沈书娴还在睡觉,没想到已经起身,心里放下心来,便道:“看到姑娘平安,我也就放心了。” “劳九爷挂念,我没事。”沈书娴说着。 谢衡看到卫策却是道:“你此时过来,是给谁当说客的?”这么一个下午,定远侯世子和卫氏来了,卫大伯带着卫大爷也来了,连卫二老爷都来了。但他一个没让进,包括卫氏。卫策是一直在郑王府住着,跟自己家似的,他就没拦。 卫策顿了一下才道:“姐姐让我问问沈大哥和沈姑娘怎么样?” “你看到了,就眼前这样。”谢衡说着,又道:“就这么带话出去吧。” “是。”卫策应了一声,也再说其他。 其实他爹卫大伯也把他叫住嘱咐了几句,这事明显是卫简做的,沈书君当时坐的是谢家的马车,谢延丰只怕不肯善罢甘休。便想让他劝劝沈书君,看在亲戚的情份上,这事能不能别闹这么大,卫二老爷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官职,要是连官职都没有,马上就是自身。 卫策当时就想反驳卫大伯,要是一般的事情就算了,现在卫简是想要沈氏兄妹的命。这回真是沈家兄妹命大,遇上他师傅裴霜,不然沈书娴肯定要把性命丢在这。以他对沈书君的了解,想他不追此事,除非他死了。 沈书娴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道:“不知道裴先生在何处,我还没有向裴先生谢过救命之恩。”裴霜救她之时,她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到底有没有道谢她也不记得了。再者还有那个最初拉马的独眼男,按理说他救了人,后来郑王府的人赶去,他应该也在现场才是。就是不图赏钱之类,也该说一下,难道是遇上活雷锋了,做好事不留名? 沈书君也道:“是啊,一直没看到裴先生,我与小妹还没向他谢过救命之恩。”先是看大夫上药,歇了一会谢延丰来了,就开始说当时的情况,真没看到裴霜。 谢衡便笑着对卫策道:“去寻你师傅来。” “是。”卫策应着,连忙去了。 裴霜来的很快,作为郑王府护院兼世子老师,他的工作一直很轻松,太平盛世天子脚下,行刺王爷什么的根本就不会发生。谢衡和郑王妃都对他非常客气,这回事情其实也是撞巧了,他平常无事也常到街市上去,听以呼救声过去的,没想到竟然救下了沈家兄妹。 “见过王爷。”裴霜拱手行礼。 谢衡笑着道:“裴先生不用多礼。” 沈书娴站起身来,这回都不止是行礼了,直接跪下,沈书君本也欲起身,谢衡却是拦住他,道:“你腿伤不方便,让沈姑娘带你磕头是一样的。” 沈书娴磕头道:“小女子沈书娴并带兄长谢裴先生救命之恩。” 裴霜忙笑道:“沈姑娘客气,快请起。” 丫头这才扶着沈书娴起来。 谢衡在旁笑着对沈书君道:“其实是我让裴先生跟着你们兄妹,就怕有事。”刚才谢延丰在,这个话就不能说,现在谢延丰走了,他就能说了。 裴霜忍不住看一眼谢衡,吃着谢衡的饭实在不想吐槽他。明明是他刚从赌场出来,然后路上听到有人惊呼救命赶过救的。还提前安排?以他的身手真是提前安排的,在几个恶徒刚出现的时候,他就提剑把人干掉的,能拖到沈书娴命悬一线的时候吗。 沈书娴无心去想这话的真假,裴霜救了她的性命这是不争的事实,便再次向谢衡行礼,道:“多谢王爷对我们兄妹的照抚。” “客气了。”谢衡笑着说。 沈书娴想了想,当时在场的春分就是没晕,估计也跟她差不多记忆有点偏差,便道:“我记得在转角处曾有一个独眼男子冲出来想拉住马,后来我被抛出车外,还是他救了我。我当时吓得六神无主,行事颠倒,也没留意这位恩公后来……裴先生可曾见到?” 裴霜想了想道:“当时我听到姑娘呼叫声,只留心看到马匹腹部受伤,便飞剑斩马。至于姑娘……我当时并未十分留心。”当时那种情况,必然要先杀马停车,他挥剑之时人都没有走近,其他情况更无法留心,当时出手的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他真不知道。 沈书娴想了想问:“那裴先生教我起来,是在地上还是车上?” “是在地上。”裴霜说着,随即想到确实是有人在他之前出手了,不然以当时马车受惊的承度,沈书娴被甩出去,肯定不会只是受惊,必然得受伤。 谢衡也道:“看来这救命恩人不止一个,只是不知道这位侠士姓甚名什,出手相助却又没有留下,沈姑娘可还记得他的容貌?” 沈书娴想了又想,那时候她的思绪都是飘的,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道:“我只知道他戴着眼罩,年龄好像也不很大。若是有幸再见,我应该认的出,现在让我回想他容貌,实在记不得了。” 秦霜却是无所谓的笑着道:“不知道是哪路高人出手相助,不留姓名也是有常有的事,沈姑娘也不用很放在心上,若是有缘,自有报恩的时候。”侠客嘛,行侠仗义,也未必就是图财图名,就比如他,马车上坐的不是沈书娴,平头百姓人家的姑娘,他也一样会救。 沈书娴想想也是,以古代的通讯设备,茫茫人海中寻个人太不容易了,便道:“只望上天怜见,有幸再见恩公。” 72、卫简 卫氏得知沈家兄妹出事时沈家兄妹已经被裴霜带进郑王府了, 卫家小厮报的信,马在闹市惊了这么大的动静, 自然有人去看热闹,原本不知道是谁, 后来看到是谢家的车驾才晓的。小厮顿时慌了心神,忙回府报信。 定远侯世子也在,夫妻两个正说着沈家兄妹,婆子带来这么一个消息。世子和卫氏都惊呆了,卫氏直接把报信小厮叫过来,连问了好几遍,只以为是弄错了。直到小厮说是亲眼所见, 又说裴霜已经把人带到郑亲王府, 卫氏和世子这才信了。 “沈家兄妹伤的如何?”卫氏连忙问着,卫连舟寻个媳妇不容易,千万不能出事。 小厮回着:“小的过去看时,裴先生已经扶着沈大爷和沈姑娘上了马车, 沈大爷好像伤了腿, 沈姑娘身上看着没什么伤。” “那就好,那就好。”卫氏连声说着。 把小厮打发出去,定远侯世子忍不住道:“卫五爷行事是越来越……”虽然卫氏与自己亲爹卫二老爷有点疏远,跟卫简的关系更是差到极点,但从伦理血缘上说,卫二老爷都是卫氏的亲爹,卫简是她亲弟。 “此事, 此事……”卫氏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沈家兄妹坐的车是谢家的,这种打脸的事,谢延丰肯定不会当没发生过。又是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言官那关都过不去。 定远侯世子却是道:“沈家兄妹既然已经进了郑王府,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卫氏点头道:“对,去看看。”外面看着没伤,因惊吓吓傻的也不在少数。卫简就是其一,幼年的那场巨变,他的神智早就有问题了。 两人更衣到了郑王府,没想到郑王府却是闭门谢客,只说大夫正在给沈书君,沈书娴诊治,王爷和王妃都忙碌着,不方便招呼客人。 卫氏和定远侯世子都无语了,没想到会在郑王府吃了闭门羹,王府是比侯府强,但郑王妃是定远侯世子的亲妹妹,这重姻亲关系都吃了闭门羹,看来郑王府是不打算放过卫家二房了。定远侯世子没说话,卫家二老爷虽然是他岳父,但此事他觉得不插手的好,谢延丰上书,郑王府再背后使力,卫家二房这回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去卫家。”卫氏对车夫说着。 定远侯世子叹口气,卫氏这些年来回娘家的次数有限得很,平常节日都是派婆子去安,此时要去家二房……便道:“岳父大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去……” 卫二老爷再不好,那都是卫氏的亲爹,女儿忤逆父亲,损了是卫氏的名声。卫二老爷病态样的宠着卫简,认为他做什么都是对的,自己媳妇虐待至死就不说了。小宁氏所生二子,卫十一和卫十二皆是卫简弄死的,尤其是卫十一,都七岁了却被卫简按到池塘里溺死。 卫简是小时候受创脑子有问题,卫二老爷的脑子也不正常,一对精神病父子。要是卫氏想跟他们理论,真是找罪受。 卫氏没说话,很多事情她知道,她也很恨,她也怨。但世间的事从来不是对或者错就能形容了的,她何尝不想自己娘家能父慈子孝,和乐融融,但摊上这样的家庭,她又能怎么样。 世子看她沉默不语,便拉住她的手道:“我陪你一起去,你是我妻,我们才是要过一辈子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只是娘家。” “嗯。”卫氏轻声应着。 车驾转去卫家二房,卫氏的车驾到门口,卫二老爷不在家中。沈家兄妹在光天化日之下遇袭的事已经传遍全城,每个人都说这是卫简干的。 卫二老爷心里有些怕了,谢延丰不是好惹的人物,当日他想娶小宁氏为妻,卫大伯劝他说这么干可能会丢了官职,他就有怕了。现在也是一样,他唯一怕就是丢了官职,为了自身。所以也顾不上自己长辈的身份,去了郑亲王府,想去看看沈家兄妹。 门房看是定远侯府的车驾,一边相迎,一边去通传小宁氏。卫氏和世子在二门下了车,小宁氏已经迎了上来,沈家兄妹的她已经知道,她虽然很担心卫二老爷因此丢了官,却巴不得借此事要了卫简的性命为她二子报仇。 当日大宁氏在世时,她就来过卫府,那时候卫二老爷还是一副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模样。后来二房家变,卫二老爷本说要娶她为妻,虽然卫二老爷年龄大她许多,但能嫁入官宦人家为正妻,她也无憾了。 没想到后来卫二老爷又改了主意,只能纳她为妾,但许诺她不再娶正妻,家里由她当家。她虽然有点失望,但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她心里也十分高兴人。嫁进来之后,她安心侍候卫二老爷,好好抚养卫简,亲姐的孩子,她真是视如亲生。 卫简对她开始时还不错,到后来她生下孩子,卫简就不行了。本来小宁氏只是以为卫简担心自己有了亲生孩儿,她和卫二老爷不再疼他。小宁氏则更为细心照顾卫简,没想到卫简性格却是越来越暴躁,小宁氏当时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姐姐的孩子她虽然看重,但她自己己生二子,她己有所依,更重要的是卫简残疾。 谁也想不到,卫简好像发疯了一样,先是把她的幼子掐死。口口声声说,他要是不杀了他,等这孩子长大以后会杀了他的。那时候小宁氏就知道卫简是真疯了,不是暴躁而己,卫二老爷却是不理会她,继续宠爱着卫简。后来她就一直小小心防范着,卫简还是把她长子溺死,连杀她二子,小宁氏生吃了卫简的心都有,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实在无力报仇。 “姑爷,姑奶奶……”小宁氏连忙迎了上来,又道:“老爷不在家,去郑亲王府了,想必五爷犯的事,姑奶奶也是知道,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严格说来小宁氏没有得罪过卫氏,但小宁氏是大宁氏的妹妹,这么一条就够卫氏恶心小宁氏的。卫氏只是问:“卫五爷呢?” 小宁氏咬牙道:“还能在哪,只会在无极斋。”无极斋是卫简的院落,在卫二老爷书房旁边,前年才翻修过,比小宁氏的正房还好。名字是卫简自己起的,小宁氏恶心透了。 卫氏对小宁氏道:“带路。”她本就不怎么回娘家,就是回来也不愿意见卫简,算算时间,卫氏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卫简。 小宁氏前头带着路,却不忘给卫简上眼药,咬道:“姑奶奶,不是我说,二老爷也太宠着五爷了。重金娶个媳妇,就那么死了,我那两个儿子……是我命苦就不说了,现在又去害沈家兄妹。要是沈家兄妹真是一般商户就算了,人家住在谢探花家中,坐的是谢探花的车,这么搞法,谢府如何愿意。” 卫氏也不接话,根本就不理会小宁氏。小宁氏又转头对世子道:“姑爷说说,这样的事情闹出来,谢探花万一把老爷参了,这要如何收场。” “没有万一,谢探花肯定会参。”定远侯世子肯定的说着,谢延丰在朝中形势正好,点过盐政现在又在吏部任职,收拾现在的卫家二房就是动动手的事。 小宁氏顿时大惊,她只希望卫简去死,她可不希望卫二老爷丢官。忙道:“若是如此,就要靠姑爷……” “父亲教子不严犯下大错,这回谁都帮不了。”卫氏冷冰冰的说着,郑亲王府直接给她吃了闭门羹,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世子也那样劝她。她在婆家好不容易过成现在这样,这样的娘家她才不会管。 “姑奶奶千万别这么说,老爷再有不好,总是姑奶奶的父亲。要是老爷被贬了官,姑奶奶脸上也不好看。”小宁氏慌忙说着。 卫氏这才看小宁氏一眼,道:“脸上不好看?卫府还有脸可丢吗?”她在定远侯府能站住,那是因为她跟世子感情好,她还能生儿子。娘家对于她来说,那就是丢脸的存在,卫家二房也早就无脸可丢。 小宁氏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是扯着手绢,国公府早就是空壳子,全然指望不上,道:“姑奶奶,你消消气,其实这事全是五爷的主意,老爷也不知道,姑奶奶千万别记恨老爷。” “哼~~”卫氏冷哼一声,卫家二房所有的悲剧全部都是卫二老爷造成的,要不是他宠妾灭妻,何来后来的祸事。就连卫大伯都因此事改了卫家的家规,男子二十五岁后无子才可纳妾,宠妾灭妻才是败家的根本。 现在说全是卫简的主意,卫二老爷是白莲花,这种话说给仆妇丫头听,都不会有人信。天作孽有可谅,自作孽不可活。 说话的功夫小宁氏已经领着卫氏和世子到了无极斋门口,小宁氏虽然心里恨极了卫简,他的地方小宁氏却不敢去的。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她每次看到卫简都觉得越来越可怕,也不是说卫简变身成妖怪了,而是那种感觉,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 小宁氏虽然恨卫简入骨,但真让她亲手掐死卫简,她也得做一下心理建设。但卫简不同,他亲手掐死自己的小弟,然后溺死自己的大弟,每天打骂自己的妻子,逼其自尽,这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 小宁氏在门口停下来,小厮看到卫氏和定远侯世子连忙进去通传,卫氏也不指望来迎卫简来迎他,径自跟着进去。正房门口并没有小厮,卫氏自己挑帘子进去,定远侯世子也跟着进去。两个人顿时愣住了,外头看卫简的院子,花草打扫的非常整齐,院子也非常干净。院子看样子还是才修的,本以为屋里也是一样的,实在没想到屋里乱成一团,一应器皿全无不说,地上全是纸团和毛墨,扔的哪里都是。 “哟,稀客啊。”里屋里传来一声冷漠的男声。 卫氏和定远侯世子听得怔了一下,抬头看去,只见卫简正在里屋书桌上练字,身边站着一个小书僮。卫氏还是几年前见的卫简,那时候的卫简还是孩童模样,此时乍见少年卫简,只觉得跟印象里相差实太多。 卫简身材颇高,却是出奇的瘦,长相清秀俊逸,与十年前的卫策有几分神似,脸色却是苍白很,如白纸一般。一身月白袍子,右边袖子垂下,左手却是握着笔。 卫简猛然收笔,然后突的把笔扔了出去,虽然没有扔到卫氏身上,卫氏也吓了一大跳。卫简也终于抬头看向卫氏,目光阴冷如地狱阎罗,道:“八年未与大姐见,此时会来定是因为沈家兄妹。” 卫氏惊了一下,不自觉得有点想后退,小宁氏送到门口不肯进来,估计也是惧怕卫简之故。定远侯世子却是上前道:“正好为此,现在沈家兄妹受伤进了郑王府,你有什么要说的?” 卫简已经收到消息,现听定远侯世子如此说,笑了起来,道:“我说?我要说什么呢?我说人不是我派的你们信吗?” 卫氏怒道:“你敢说不是你!!”没有证据证明事是卫简做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做的。 “我又没说不是我。”卫简冷然笑着,话音一转道:“是沈家兄妹自己蠢,卫籍躲我十年不进京城,他们自己送上门来,难道我还让他们好好回去吗?” “你……”卫氏说不出话来。 卫简突然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肩,左手轻抚右边衣袖,道:“当年他卫籍没有任何证据,就说我娘杀了他娘,他卫籍报母仇就是孝子,现在轮到我报母仇了,你凭什么拦我。” “证据??当年我母亲身体虚弱,大夫说过不宜大补,结果在每天饭食中都加了参伤补品。说起来那不是下毒,但有时候补品比毒还要毒。”卫氏大声喝道,补品是好东西,但也要看怎么样,当年大宁氏就是用补品活活把程氏补死的。后院争斗,谁会直接喊打喊杀,下毒用药,有的是方法杀人不见血。 “所以他卫籍就理所当然的拔剑杀了一屋子人。”卫简轻声说着,随即把右手衣袖拉起来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低头轻声道:“大姐,当年我才七岁,请你告诉我,我犯了什么错!!” 卫氏说不出话来,卫二老爷宠妾灭妻,大宁氏与程氏极为不对付。但卫简当年跟他们姐弟关系却是不错,卫氏未出阁时都给卫简做过小衣服。卫简与卫连舟是兄弟,关系更为亲近些,卫简整日里缠着卫连舟,要他带着玩。 要不是卫二老爷宠妾宠到想杀妻扶正妾室,要不是大宁氏一直想当正室,后院子女关系不会成这样,整个卫家二房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定远侯世子上前道:“你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指使人当街如此做,沈家兄妹坐的还是谢家的马车,沈大爷还与郑亲王相交,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要是卫二老爷被重罚至罢官,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吧!” “卫籍一剑斩下,我终身都不能入仕。现在的二房,当官和不当官有区别吗?除了每年多那些年俸,升迁无望,重用无望,这个官当来有什么意思。”卫简冷声说着,又道:“至于我爹,宠妾灭妻酿成家门大祸,他早该罢官。”要不是他脑子抽风,二房怎么会是现在的境况。 这回连定远侯世子都说不出话来,这话也没错,卫二老爷这个官也就是每年领银子而己。没了这些银子,卫家二房也差不到哪里去,现在的国公府是空壳子了,当年的国公府可不是,卫二老爷分家时就得了一笔家产,后来作为皇子伴读,出入皇宫打赏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卫二老爷还曾经风光过,那年存下的钱款估计也不少。 至少这些年来,卫家二房在朝廷上说不起话了,但从来没有听说过二房经济上有问题。前两年还把家宅全部翻修了,仆从下人,全部都是照例,不像没钱的样子。 卫氏看向卫简,直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当年他卫籍没能一刀砍死我,那早晚有一天我就要讨回来。”卫简冷哼说着。 卫氏听得又气又急,这样的卫简让她觉得很可怕,卫连舟才是她的亲弟弟,卫简那么强的杀意,在卫氏看来实在危险极了。 定远侯世子却是拍拍卫氏,在他看来跟卫简这样说下去很没必要。卫简说的也没错,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还有断臂之恨。但这年头想报仇不是凭嘴巴说说就可以的,眼前卫家二房能把谢延丰摆平就是好事,更何况后头还有一个谢衡。 卫简把话说成这样,相信卫氏也不会说帮忙的事,最多就是袖手旁观,到时候就够卫家二房喝一壶的,卫的想嘴角上争口气,随他去说好了。 卫氏平平心头的气,这趟安远侯世子不让她过来是对的,她回娘家来企图跟卫二老爷和卫简讲道理本来就是自己打罪受。现在气受到了,她也想回去了。这个娘家,这个爹,说句狠点的,真不如没有。 她已经出嫁了,娘家的事她本来就管不了,现在更管不了。不管谢延丰如何参卫二老爷,谢衡后头怎么使力,都与她无关系。 卫氏拉着定远侯世子出了院门,小宁氏还在院外等着,看到卫氏气冲冲地走出来。忙上前道:“姑奶奶消消气,五爷一直都是那样,老爷从来不舍得管。现在又给家里惹下这么大祸,不如交给官府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也省得连累老爷和家里。” “贱妇,你在胡说什么!!”突然一声怒喝,卫二老爷走了过来。 卫氏去郑亲王府吃了闭门羹,谢衡更不会放卫二老爷过去给沈家兄妹添堵,卫二老爷进门就听说卫氏和定远侯世子来了,便直接寻了过来。卫简能说的那么云淡风轻,他对自己的官位还很在意,要是谢延丰不依不饶,现在就只能指望定远侯府。 下人们说卫氏和定远侯世子来了卫简这里,他也就赶紧来了,其实是想嘱咐卫氏和世子几句,不管怎么样先保管他的官职在说。 小宁氏被骂的一脸委屈,退到一边不敢吭声。 卫氏冷冷地看向卫二老爷,她是没像卫连舟那样直接拔剑砍人,并不表示她就不恨母亡之死。当日程氏之死,卫二老爷肯定知道,大宁氏就是再有胆子,男人不同意,她也不敢害死正室。 卫二老爷却是道:“你不要听那妇人之言,为父四十几岁的人了,膝下只有这么一子,哪怕是丢了性命,我也得保他周全。” 卫氏听得心中更冷,道:“唯一的儿子?那小三呢,他还好好活着呢。”就算一纸贬书把卫连舟贬了,但父子亲情总该有点吧,一张纸就把父子情全部消掉吗? 卫二老爷脸色阴了下来,怒喝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畜生,我真后悔当时没一剑杀了他,杀母伤弟,我就不该生他下来。” 卫连舟杀他心中至爱,毁他一生仕途。当年程家已经全部贬出京城,程氏死就死了,对他不会生产任何影响。偏偏卫连舟杀他所爱,伤他爱子,贬他出族之后百官弹劾,让他再不得重用。全部都是卫连舟的错,这种哪里是儿子,根本就是仇家。 “杀母?是宁氏杀我母亲在先,你心里明明知道,不但知道你还是同谋。”卫氏忍无可忍直接吼了出来,卫连舟杀宁氏是错的,那她母亲程氏呢,她娘就该死吗? 定远侯世子上前拉住卫氏,这话是不能说的,也不是卫氏身为女儿该说的。孝道大于天,这样的话传出去,先伤的是卫氏。 卫二老爷脸色气成猪肝色,伸手就要打卫氏,定远侯世子上前把卫氏拉到身后,又对卫二老爷道:“岳父好好休息,我们先告辞,改日再来给岳父请罪。” “滚,都滚!!!”卫二老爷怒声吼着。 卫氏强忍着眼泪,怒瞪向卫二老爷,定远侯世子却是礼节周全的行礼退下,拉着卫氏匆匆走了。 小宁氏在旁边看着,想劝卫二老爷消消火气,又怕火烧到自己身上。卫二老爷的官职还要卫氏和定远侯府出力,现在把卫氏骂跑,这算是什么事。便不理会卫二老爷,跟上卫氏和定远侯世子。 “老爷只是气糊涂了,姑奶奶千万别生气。”小宁氏追了上去,等走到转角处看不到卫二老爷了,这才说着。 卫氏强撑着不哭出来,根本就不理会小宁氏,定远侯世子道:“姨娘还是回去照顾岳父大人吧,不用送了。” 小宁氏赔着笑脸道:“怎么也得送姑奶奶和姑爷上车。” 行到二门处,定远侯世子扶着卫氏上了车,小宁氏还在旁边道:“姑爷,姑奶奶慢走……” 出了卫府的门,卫氏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怎么摊上这么畜生的爹。还是大宁氏给卫二老爷下了什么药,以至于让他迷失了本性。 定远侯世子看着叹了口气,进门的时候就料到会是这样,卫氏还是想来看看。这也是卫氏的好处,爹可是亲爹,但亲爹就能混成这样。 73、二房外放 沈书娴跟着沈书君在书房旁边住下来, 姑娘家该住到后院去,郑王妃也把房舍打扫好。但沈书娴十分坚持要跟着沈书君住, 她情愿跟谢衡男女授受不亲,也不愿意跟郑王妃女女相亲。理由也是现成的, 裴霜就住在旁边院里,也不是故意安排,裴霜一直住那里。 这样她跟着沈书君住也会觉得很安心,谁知道卫五会不会半夜派杀手来,她又因为马车受惊,离哥哥近些她更安心,她十分坚持, 沈书君对于男女之防也没看那么重, 便留她住下。 沈书君的腿伤恢复的很快,没伤到筋骨,郑王府的药和大夫又是最好的,只要再有半个月时间就能照常下床走路。沈书娴恢复的更快, 按大夫的说法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强, 几剂药下去就没事了,春分就恢复的慢多了。晚上有时会惊梦,幸好大夫说没大碍,只要按时吃药,静养一段时间也就过来了。 卫策仍然在郑亲王府住着,也常和谢潜一起过来看沈书君,有时候也跟着沈书娴撞上。除此之外沈书娴就没见过其他人, 据谢衡所说,卫家人来了,但他没放进来,也不打算放进来。至于谢延丰,正在想法折腾卫家二房。 “也没有证据说是卫五爷做的,会不会是卫大爷做的??”沈书娴忍不住说着,谢衡一直说谢延丰要折腾卫家二房,其实也没有任何证据,卫大爷也有动机。他一直想破亲,她要是死了,卫连舟就是娶了他的牌位,也不会妨碍到大房问他拿钱。 谢衡当即不屑地道:“卫大爷要是有这个魄力,卫大老爷也不至于有废长立幼心思。” 杀人也需要勇气,卫大爷是想破亲,但些诡计耍耍嘴皮子,跟把女方直接搞死完全是两码事。更何况当时沈书君和沈书娴坐的是谢家的马车,就是借卫大爷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杀马制造车祸。一旦查出,别说卫大爷想要的世子之位,国公府的爵位都保不住。卫大爷与沈家兄妹也没有这么大的仇,不会冒这个险。 沈书君叹口气,他果然还是太小看卫简的复仇之心了,听谢衡的口气,此事也就是能让卫二老爷罢官而己,不会怎么到卫简,毕竟他与沈书娴只是受伤。至于当天伤到的行人,卫二老爷早就派人安抚好了,想以此罪重伤到卫简本人,十分不容易。便道:“卫五爷如此大的恨意,此事只怕不好罢休。” “有什么不好罢休的,卫籍又不是蠢材,难道还怕了他不成。”谢衡说着,又道:“就是现在,有裴先生,你以为卫简能有多少本事。”这年头杀人又不是靠意念和杀意,凭的是本事和能耐。 沈书君想了想问:“王爷可否认识江湖高人,不管年薪多少,我想请几个在家中保护小妹周全。”现在是没事了,但以后呢,他还好些,卫简派的人只是杀了他的马,并无要他性命的意思。对沈书娴那就是标准的杀之而后快,直接制造车祸要摔死她。 “我让裴先生联络看看。”谢衡说着,他一个朝廷上的王爷跟江湖高手也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只能让裴霜去联络。想想又道:“卫籍做了十年海运,天天跟海盗打交道,小妹嫁过去倒不用担心。”卫籍吃的就是这碗饭,天天跟死神打交待,要是怕这个,他生意早就做不下去了。 沈书君叹气道:“卫五爷今年才十八,一直在京城,并未出动主击倒可以理解。但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只怕他……”年龄小的时候只得在京城无可奈何,年龄大了,心也大了,卫简才出手这么大的手笔,只怕以后行事会越来越厉害。 谢衡笑道:“当日你肯把小妹嫁给一个海商,现在却担心这些。莫不是当初你说小妹许给卫连舟只是骗我的?” “不是,不是……”沈书娴连忙说着,又道:“我对卫大哥之心天地可鉴,誓可不是发着玩的。”谢衡千万别抽风一样说让她当侧妃之类的话,她现在是不怕谢衡了,但她怕郑王妃,这对夫妻都是神一样的存在。 “我早有与卫兄结亲之意,我既然敢嫁妹妹,自然不会怕这些。”沈书君说着,又道:“不怕归不怕,防范归防范,我总不能明知有危险,却只想我不怕危险就能过去了。” 谢衡笑道:“我只是与你开句玩笑,你倒是当真了。” 沈书君却是道:“以王爷之风流,谁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 ------------- 按照沈书君的计划,这趟上京一个月也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只是伤到腿就要养一个月。沈书君怕江氏担心,信上没说受伤的事,只说因为其他事情要多留几天,请江氏勿念。没几日江氏回信说家中安好,让沈书君勿挂念。 沈书娴也看到江氏回信,其实她也很想回家去。她是抱着游玩的心情来京城,没想到玩没玩到,却是马车惊魂了。她虽然没见过卫简,却总觉得这是个神经病,她是正常人,还是别跟神经病比了,更何况郑王府里还有这么对奇葩夫妻,早点走总是好些。 谢延丰外头忙碌,除了出事当天外再没来过郑亲王府,等到谢延丰再来的时候,带来的就是卫家二房的最终处理结果。卫二老爷没有罢官,被贬到北江小县里当县丞,近几日就要去上任,更严令卫二老爷管教卫简。 本来以谢延丰的意思要把卫简当疯子关起来,但卫二老爷却是极力奔走,更哭求皇上念他膝下只有一子,不管如何也不能让他绝后。又把卫简抓出来审察过,卫简拒不承认此事是他所为,而且思维敏捷,不像那种随意打人的疯子。 “贬官好啊。”谢衡笑着说,看一眼谢延丰,笑着道:“谢大人果然有办法。” 要只是罢官,卫二老爷还照样可以留京城当富贵人士,虽然成了自身,但国公爷是他亲大哥,定远侯府世子是他女婿,有这样两门亲戚在,卫二老爷虽然不至于横行霸道,但别人想难为他也难。 就比如这回谢延丰上书弹劾卫二老爷,定远侯府世子也求情了,就是卫氏和定远侯世子心里恨不得卫二老爷去死,这种时候都得求求情,为了脸面,为了不被人骂。卫氏又没被一低贬书扫出家门,她是卫二老爷的女儿,身为子女就必须孝顺父亲,这是孝道要求。就像京城人士都觉得卫连舟很冤枉,但他照样不能入仕了。不能对父母尽孝,如何能对天子尽忠。 现在多好,直接把卫家二房贬出京城去,给个芝麻小官,官再小卫二老爷也只能带着全家去上任。离开京城这样的繁华之地,到真正穷乡僻壤的乡下去,卫家二房手里就是有钱又怎么样,有钱都没处花,要这没有,要那没有,生活水平直线下降。 谢延丰那个大腹黑还在吏部任职,又是皇帝心腹。他想搞地方上的小官根本就不用他动手,下头的官员会自体查上意。卫二老爷离国公府远了,离定远侯府更远了,就是写信求助,卫氏也可以装聋作哑,或者说信没收到云云。跟在眼皮子底下不一样,亲爹有事当女儿的不帮忙那就不孝,现在看不到了,也就没人指责卫氏。 谢延丰微笑道:“多谢王爷夸奖,我是想着与定远侯府的那几分交情,要是让卫二老爷罢了官,真成了自身,世子脸上不好看。” 现在直接把卫家二房送出京城,估计卫氏和国公府也是大松一口气。卫家二房在京中就是笑话一般的存在,他们就是再气也恼也不能把二房给灭了,尤其是卫氏,逢年过节,四节□□更是一分不能少。现在二房出京到地方上为官,虽然二房所犯下的事一时半会不会被人遗忘,但人不在了,话题就少多了。 以前卫二老爷在京城为官,是白领薪俸的闲差,上司同僚看着定远侯府的面子,看着他曾是皇上伴读,不会有人难为他。现在出了京城,天高皇帝远,没有依靠了,只是上司同僚就能整死他。 沈书君心里还有几分不安,他的不安来自卫简的恨意,让卫简不恨那是不可能的。若是让卫简去死,这也有点强人为难,便拱手向谢延丰道:“多谢大哥。” 谢衡不容谢延丰插话就挥手道:“谢他做什么,你当时坐的是谢家的马车,他这是给自己找回面子。堂堂探花郎家的马也能被当街斩杀,他要是不报复回来,以后有什么脸出门。所以不要想着他是为了你,他是为他自己。” 谢延丰听到这话也没反驳,只是微微笑着看向沈书君。 沈书君马上道:“大哥对我之心,我心里明白,也十分感动。” 沈书娴作为背景墙样的存在,旁听了谢延丰和谢衡你来我往,此时忍不住插口道:“哥哥,你的腿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京城一游她实在够了,她现在迫切地想回到淮阳去。 “总要腿伤全部好了,万一落下病根要如何是好。”谢衡说着,又道:“而且既然来了京城,难道不去国公府一趟?”这好像沈家兄妹来京城的最初目的,虽然后来的现实与预知期完全脱轨。 沈书娴对国公府没一丁点的好感,道:“我与哥哥上京的事,也许就是卫大爷给卫五爷说的,不然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卫五爷怎么会知道。” “不是也许,肯定是他说的。”谢衡纠正沈书娴的用词,卫大爷亲自上门赔罪,亲口承认此事就是他干的。 卫大爷想的很简单,以为卫简知道后会在沈家兄妹来国公府时也跟着过来,到时候就又多一方人马嘲讽沈家兄妹。谁能想到卫简这么大手笔,直接杀马制造车祸,他要是知道就打死也不会乱说话,他是正常人跟疯子比不起。 沈书娴听得十分无语,怪不得卫大伯菩萨样的人都会动废长立幼的意思,这卫大爷不但没有干好事的本事,连干坏事的心思都没有。无能,无用,四个字形容卫大爷最合适不过。想想要是卫简也是如此的无用无能就好了,被一个庸才记恨一辈子,他最多就是背后扎扎小纸人,被一个能人记恨,那可能就是真刀真枪的来了。 “国公府是得去一趟,总是长辈。”沈书君说着,这趟上京的目的就在这里,卫大伯想见见他们兄妹。相信现在卫大爷肯定不会再有破亲之类的想法,卫二老爷一家都被赶出京城了,卫大爷再敢有啥心思,就要小心自己的世子之位。 沈书娴无力的点点头,这一趟肯定省不了,便道:“大夫说哥哥的脚最多几天就可以好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收拾东西,等好了之后就去国公府,次日就起程回淮阳。” 谢衡道:“小妹是觉得京城无趣?那不如让裴先生跟着,你想去哪里,去逛逛好了。” 沈书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我哪里都不想去,我与卫大哥的婚事已经订下来,我要早点回家准备嫁妆。”想惊魂什么的听听说书,或者听人讲鬼故事就有了,还是别现实经历了。万一她出去逛,郑王妃来一句,大家同路吧,她要如何是好。 谢衡被这个理由打败了,沈书娴连大家闺秀的矜持都不要了,直接说她要回家嫁妆,他还能说什么好。 谢延丰却是道:“若是没有很重要的事情,不如晚几天再回去。卫二老爷的调令才下来,总要给他几天准备时间才动身。” 沈书娴显得有几分犹豫,忙问:“卫二老爷外放的北江离淮阳远吗,离海口远吗?” 谢延丰点点头,道:“一南一北,千里之遥。”淮阳和海口都属于南方地界,北江则属于北方,不但偏远而且寒冷,他都让卫二老爷保住功名,那肯定要给他挑个好地方。以路程来说,从京城到北江去,卫二老爷只要身体差点,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离得远就好。”沈书娴说着,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程氏之死肯定有卫二老爷的原因,但就是有他的原因,让卫连舟亲手弑父那就……更何况当年卫简断臂,卫连舟躲着不来京城,也是不想再起冲突。 卫连舟一刀斩断卫简的入仕之路的,同样的那一刀也斩断了自己的入仕之路,背着不孝不悌的名声,就此一生。卫连舟对于卫简断臂是如何想的,她也想不出来。谁对谁错,是是非非,如何能说得清。恐怕让卫连舟说,也是只愿以后再不相见,相见之日也就是拔剑相向之时。 “这趟外放卫二老爷必须带着卫五爷一起去,严加管教。不如等他们先走了,你与贤弟再走,这样更安全。”谢延丰说着,又道:“我已经派人盯着卫府上下,最多一个月卫二老爷必会带上卫简出京。” 沈书君虽然觉得一个月的时间长了点,但安全第一,便道:“有劳兄长为我操劳,就依兄长之意,等卫二老爷带着卫五爷走了,我们再走也不迟。” 谢延丰笑着点头。 谢衡:“……” -------------- 卫大伯亲自写的贴,邀沈家兄妹过府一叙,管事直接把帖子沈书君,沈书君又拿给沈书娴。沈书娴看着贴有几分无语,卫大伯作为长辈,言辞非常客气,上面写着得知沈书君腿伤好了,这才下贴邀的。 当初沈书君写贴给国公府送过去,送帖的小厮都扣下了。现在倒好,国公爷客客气气的写贴过来,虽说是风水轮流转,但也转得太快了些。 “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去。”沈书君说着,现在是卫大伯写的贴,他们兄妹怎么也得盛装出席,跟卫大爷不对付归不对付,真想跟卫连舟结亲,就不能对卫大伯不敬。 沈书娴点头道:“我晓的。”也是沾沈书君的光,来到郑亲王府住下后,谢衡给沈书君做衣服时顺道给她做了几身,不得不承认,王府的东西就是好,比她淮阳带来的那些太好多了。 沈书君的脚已经完全没问题,按大夫说的,只要不马上跑长跑就没事。沈书君继续骑马,沈书娴却是打死不坐马车了,就是这趟过去是裴霜护送,卫策跟随也不行,上回马车惊魂后,她的后遗症还没过去,坐轿也是一样,郑亲王府又不是没轿子。 “小妹不用担心,就是借卫简一个胆子也不敢过来。”谢衡送二人出门,又对沈书娴说着。 沈书娴没吭声,只是看一眼跟在沈书君旁边的裴霜,卫简虽然是疯子,但智商好像没啥问题,他派的那几个家丁如何能跟京城第一剑术大师挑衅,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郑亲王府离国公府并不算远,只相隔两道街,离的如此近卫策仍然不怎么愿意回家,可想而知卫大爷是多么的过份,卫大伯又是多么的无能。卫策的处境也十分为难,离家出走了,卫大伯找他回来,回来了,他又不能回家。 卫大伯的犹豫也可以理解,但他这么犹豫下去,伤的是父子,兄弟之情。他不拿主意,世子之位一直悬着,卫策就无争夺之念,但他的才华在那里摆着,卫大爷如何能对这样的弟弟安心。也亏得卫大爷是个非常无能的,不然国公府只怕早就刀光剑影了。 沈书君国公府门前下马,沈书娴的轿子照样抬进二门,小丫头打起帘子,婆子扶她下了轿。沈书娴抬头就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看打扮衣着绝对是主子无疑,年龄在这里摆着。不用人介绍,沈书娴忙行礼道:“见过卫大太太,劳动卫大太太来接,实在惶恐。”她是晚辈,该她去拜见卫大太太才是。 卫大太太只是笑,上前拉住沈书娴,笑道:“我听策儿提起过姑娘,今日见到果然不俗,小三有眼光。大爷和大奶奶行事不妥,还望姑娘勿怪。” “大太太这么说在当不起。”沈书娴低头微笑的说着,却是看向卫大太太旁边的夫人,三十来岁的模样,打扮的珠光宝气,此时正眼角含恨的瞪着她。应该就是卫大奶奶,卫大爷智商不高,看来这位卫大奶奶智商也高不哪里去。 “走,跟我上车到屋里坐。”卫大太太笑着说。 沈书娴笑着跟着卫大太太上车,她不介绍卫大奶奶与她认识,她就装不知道。赔礼道歉什么的,国公府也是冲着谢家和郑亲王府的面子。 坐车到卫大太太正房,丫头婆子拥着进了院里。院落大小跟谢太太正房差不多,上头五间正间,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头了,谢延丰早就说过国公府是空架子,跟卫家二房都不能比。卫二老爷好歹曾经风光过,给自己挣下了不少私房。 分家之时,二房因为是嫡子,分家钱得的不少。又没有大房这么大的用度,只从经济说,国公府还没有二房好。此时大太太也不好把大奶奶晒着,跟着众一起引见认识。沈书娴一一上前见礼,礼毕卫大奶奶就一脸亲热的拉住沈书娴的手,对卫二奶奶道:“二婶婶,你快看,多俊的姑娘,前几日武家大爷纳妾,我们都说那位姨娘长的俊,你看沈姑娘,只怕比她还俊些。” 卫大太太眉头皱了起来,卫二奶奶讪讪的不敢说话,六姑娘更加不敢吭声。不管卫连舟现在是什么身份,沈书娴是什么身份,沈书娴都是嫁给卫连舟当正室的,拿她比妾室,这不是什么好话。 沈书娴听到这话顿时流下泪来,看向卫大奶奶道:“我知道大奶奶看不起我,也看不起卫三爷,说是亲戚,卫三爷顶着不孝不悌的大罪被逐出宗族,不但大奶奶看不起,只怕世人也都看不起。好好的世家公子最后流落成商户,只能娶同样出身的商户女,这样的门庭如何能进国公府的大门。怪不得大奶奶当日那样折辱沈家的小厮,只怕大奶奶眼里,就是国公府的下人也比沈家的主子高贵些。” 卫大奶奶脸色顿时成猪肝色,连卫大太太脸色都几分变了,卫大奶奶这话是不对,但也没想到沈书娴如此不饶人,卫大奶奶一句话引出她这么一通话来,忙道:“姑娘切莫这么想,大奶奶她是有口无心的。” 卫大奶奶即使不情愿,也忙道:“是呀,妹妹,老爷都亲自写贴了,如何是看不起。” “大奶奶看着也有三十岁了,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出身名门,交际应酬这些年了,话都不会说了吗。现在拿我跟着妾室比,在大奶奶眼里恐怕我连人家妾室都不如。”沈书娴一句不让,随即又道:“大老爷和大太太都是心慈之人,想着卫三爷到这个年龄了,成家立室不容易,自然不会刁难与我,至于大奶奶是如何想的,只看当日写给沈家的信,以及如何待沈家小厮就能知道。” 卫大奶奶的脸色由红到紫,由紫到红,她刚才这么说虽然也有试试沈书娴的意思。虽然沈家很硬气,也许是因为沈书君硬气,沈书娴一个未出阁的商户女,能懂得什么。因为扣下沈家下人的事,卫大奶奶被卫大太太和卫大伯狠说了一通,想着借机报复回来,顺道也捏捏沈书娴,要是好捏呢,以后问卫连舟拿钱也容易些。 她实在没想到沈书娴不但脾气,脾气还十分的大,当着卫大奶奶的面竟然能如此说,别说她的情面,就连卫大太太都不放在眼里。 卫大太太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并不是牙尖嘴利的人,少年时就是老实侍候婆婆,后来年龄大了,小辈们起来了,她更不用跟人斗嘴。她要是强硬一点,大奶奶也不至于敢着她的面这么给沈书娴说话。 卫二奶奶素来是透明人,庶出没地位,一直受卫大奶奶的气,此时更是不敢说话。眼看着气氛就要尴尬起来,卫六姑娘突然笑着插话道:“听说九哥跟着沈姑娘一起回来了,还有裴先生也来了。” 沈书娴笑着点点头,道:“王爷怕卫五爷再生事端,便让裴先生在路上陪着,卫九爷也就跟着一起回来了。”现在只怕跟着沈书君他们一起在前院里,跟着卫大伯,卫大爷一起说话,沈书君是要来拜见卫大太太,总要见头先见了男人们。 卫六姑娘笑着道:“我已经许久没见到九哥,虽然九哥说要跟先生学习剑术,但总是在郑王府住着不回来,我怪想他的。” 沈书娴听得微微一笑,看来卫六姑娘的立场也是站在卫策这边的,卫大奶奶看来在后院也不怎么样,一个庶妹也公然敢反她。 说题说到这里,倒是解了刚才的尴尬,卫大太太笑着接话道:“这回你九哥回来,你好好跟他说,剑术哪里学都是一样的,是不好一直在别人家里住着。还让他回来住,两府离的又不远,两边跑也累不到他。”她也希望卫策能回来住,自己的亲生儿子,天天外头跑着,她几天见不着一面,心里总是挂念。 卫六姑娘笑着道:“是,一会等九哥回来了,我一定跟她说。” 卫六姑娘这么一插话,气氛也热闹起来。卫六姑娘与沈书娴年龄相仿,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她引着话题说起衣服首饰之类的,看沈书娴的新装又说到京中流行,沈书娴也跟着笑着说,都来到国公府了,一直僵着也不是事,卫六姑娘既然愿意跟她说这些,何必非得冷着场。 卫大奶奶一直红着脸,一句话未插嘴,沈书娴更不会搭理她。面子是给该需要给的人,卫大奶奶就可以省省了,以为她好欺负,没事就要钱,一回钉子撞死你,真有骨气,以后就再不说话,再不问卫连舟拿钱,这才是好样的。 闲话一会,卫大伯领着沈书君过来了,卫策自然也来了,裴霜没跟着过来凑热闹,他对于后院女眷之间的见礼实在没什么兴趣。又是一番厮见。卫大伯又看看沈书娴,这兄妹两个确实不错,商户就商户吧,卫连舟那样的身世,能找到媳妇就可以了,更何况看沈书君结交到的人物,也是有大能耐的。 说了一会话,后花院里的戏台搭好,众人也都移到后头听戏,男女也各自分开。沈书娴虽然对听戏没兴趣,但让她跟众人客套她更没兴趣,卫大奶奶还想在她面前摆谱,那也得看看她吃不吃这一套,也许一般商人家的小姐看到国公府会怕,她却没这个意识。婚前拿的钱就算了,婚后还想从她手上拿钱,那至少说话得客气点,当她是包子捏,卫大奶奶还捏不动她。 “姐姐莫生气,大嫂子说话一直……”卫六姑娘轻声笑着说。 沈书娴小声道:“也不是生气,卫大哥已经出族,亲事自己做主即可。卫大爷却写信让我们兄妹过来,让府上相看,这也就罢了。谁知道来了,又是那么一番脸色,谁看到不生气。” “我那大哥行事也是……”卫六姑娘轻轻叹口气,又道:“幸好家里还有九哥,不然……”卫策当家,国公府还有希望,要是卫大爷当家,以后就难了。她虽然已经订了亲事,马上就要出嫁,但女儿在婆家过得好不好,娘家很重要,想想程氏是如何死的就能知道。 沈书娴却是不接话了,卫家的长幼之争,与她无关,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一切在于卫大伯。他那么犹豫不决,谁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74、离京 在国公府吃了中午饭, 沈书君就要走了,卫大伯是个好人, 这点他承认,但除此之外他身上真没啥可取之处。就像谢衡评价他的, 在其位谋其政,身为兄长他失职了,身为族长他更失职,身为父亲他还是失职了,别说求发展,只是眼前的基业他就守不住。 卫大爷就更挫,他甚至连卫大伯的宽厚, 好人这个优点都没有。沈书君真是不明白, 卫大伯是怎么把儿子教成这样的,亏得卫策常往郑亲王府跑,谢衡夫妻虽然也是对奇葩,但至少不无能。 沈书娴更不想多留, 估摸着卫大太太嫌她说话太不客气, 一直礼貌但淡淡的。卫大太太自是不必说,卫六姑娘虽然为了调节气氛跟她说了几句,看到嫡母和嫂子那样,终不敢多说话。台上戏文唱的什么她也听不懂,饭吃的没更没意思,能早走自然是最好的。 走的时候卫策与卫二奶奶,卫六姑娘送的, 沈书娴刚走出后花园,卫大奶奶就对卫大太太道:“太太,你看,我就说商户人家的姑娘上不得台面,当着你的面都敢这么说话,懂什么规矩。” 卫大太太虽然也觉得沈书娴脾气太大了些,却是道:“小三寻门亲事不容易,难得人家姑娘不在意这些,小三自己也愿意。姑奶奶看沈姑娘也不错,反正以后他们要到海口生活,都是商户,谁嫌的了谁。” 卫连舟的条件在那里摆着,想给他好媳妇哪有这么容易,更何况卫连舟自己也有挑剔。拖到二十七岁了,才说要成亲的事,沈书娴虽然是商户人家的姑娘,脾气不太好,礼节倒也不错,今年才十五岁,美貌如花,这门亲事倒也做的。 卫大奶奶道:“这几年我没少为三爷的亲事操心,去年我说的我家那个远房表妹,人家爹还是秀才呢,结果大姑奶奶说这不行那不行。我那表妹可比现在的沈姑娘好多了,不管是出身,还是脾气性情。” 卫大太太眉头皱了起来,道:“快别提这事,你那表妹左眼失明,根本就是残疾。大姑奶奶因此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你还敢再提起,你真有本事就自己到她跟前去说,你看她如何说你。” 卫大奶奶这才不吭声。 卫大太太又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不想小三成亲,想着他那份家业。想想这几年,我们家问小三拿了多少回银子,不知感恩就算了,你还想这些。小三总是要成亲的,他不成亲这么孤身一人,以后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岂不是让他死后无所依。” 卫大奶奶辩解道:“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我为三爷的亲事忙前忙后,太太也是看到的,现在却说我不想他成样。” 卫大太太叹口气,不想跟卫大奶奶争辩下去,只是道:“不管你怎么想,现在小三的婚事定下来了,就是这位沈姑娘,你也不用再说其他。” 卫大奶奶还想再说,卫大太太就挥手道:“我也乏了,你回去歇着吧。” 卫大奶奶无法,只得行礼退下。心中十分担忧,卫连舟对于银钱之事十分不在乎,现在娶了这么一个厉害媳妇,将来可要如何是好。 沈书娴跟着沈书君回到郑亲王府,兄妹两个心中都不太痛快,彼此之间也不好说什么。谁家都会有几个极品亲戚,幸好这亲戚离的远的,也没什么妨碍。最起码跟卫简一比,卫大爷和卫大奶奶立即成了渣样的存在。 裴霜已经写信给江湖朋友,看看能不能联络到高手,沈书娴想想却是道:“江湖高手什么的,没必要吧。”最多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也就够了,像裴霜这种实在是奇葩,卫策这种都属于外挂,卫简也不太可能找到这种人物助阵。 裴霜却是道:“我仔细看过当日沈兄骑的那匹后来被斩掉马头的那匹马,刀口非常整齐利落,不像一般家丁能做到的。” 多高的高手看不出来,但肯定不是一般人。还有后来沈书娴所坐马车的那匹马,一刀扎入马腹,那一刀扎的既狠又准,不像是业余人士的手笔。 沈书娴傻住了,不可思议的道:“卫简不是断臂后一直在家中吗,他怎么可能会认识江湖人物,而且他今年不是才十七、八吗??”十七、八岁不就是小屁孩吗,又残疾脑子又有病,他能使唤不就是身边的家丁吗,武林高手什么的,应该跟卫简没关系吧。 裴霜摊手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听王爷说过,卫家二房相当有钱。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想雇人并不难。”所谓江湖侠客也是要吃饭穿衣的,也想过好生活,就比如他这个第一剑客,富贵人家能提供,会有人拒绝,但也会有人接受。 沈书君也愣了一下,不过他想的更深远,真如裴霜所说,卫简积极结交江湖人士,花重金找高手,目的肯定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卫简现在是十八,但再过几年呢,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心会越来越大,带着对卫连舟的恨意,危险性也就更高。 “当年我与卫籍一起读书时,他倒是带着卫简来过王府玩,那时候……卫简年龄还小,只觉得很机伶,反应很快。”谢衡插嘴,又道:“卫家二房出事后,我就再没见过卫简。倒是听说他的两个幼弟,卫十一和卫十二都是死在他手上,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八卦嘛,与他没有实际关系,听听就算了。 沈书娴听得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卫十一和卫十二年龄如此小,能跟他有啥深仇大恨,又是自家亲弟弟。真是卫简弄死的,那卫简就不是脑子有问题,根本就是心理问题,这是标准的变态啊。 沈书君也不由的道:“卫二老爷也不管管吗?” 谢衡摇摇头,道:“我只是听说而己,至于卫二老爷管……卫十一和卫十二已经死了,难道他舍得再把卫简填进去。”卫连舟已经出族,卫简现在就是卫二老爷的独子了,卫二老爷应该不想自己绝后。 “不行,太可怕了。”沈书娴不自觉得双手抱肩,她不知道古代人对于这种心理变态是什么看法,就她来说,她想到心理变态就会想到那些杀人狂魔类,无缘无故的就要杀人,跟吃饭上厕所似的。更有一种,除了心理变态外,还会拥有高智商,世界上很多奇案就是这种人犯下来的,一直破解不了。 卫简要是也属于这种……以后要怎么办…… 谢衡道:“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在没有找到高手之前,我让裴先生护着你们兄妹周全。等到卫籍从船上下来,你与他说了此事,他定有对策。”卫简的主要目标是卫籍,卫籍要是连保护老婆的本事都没有,他也白活这么大了。 沈书娴听得连连点头,要是以前可能会得太麻烦,小提大作了,现在却觉得就该如此。卫简可能是变态杀人狂,一刀捅死就算了,万一落到他手里,谁知道他会如何变态。 ----------------- 卫简化身一把利刃,悬到沈书娴头上,虽然不至于让她吃不香,睡不香,心里却总是存着一件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更何况眼前这个还不是贼,是个心理变态,换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点的估计就要退婚了。 谢衡看沈书君腿伤好了,也没一直在府里呆着,裴霜护航,带着沈书君四处逛逛,当然也顺手捎上沈书娴。去别苑看看花草,到山上看看日出,倒是让沈书娴少了许多忧愁,担心这担心那,日子都要继续过去的。 “我倒是奇怪,这几天怎么不见谢探花。”沈书娴故意当着沈书君的面问谢衡。 谢衡笑着道:“我又不是谢延丰,我怎么知道他来不来。谢探花现在忙着呢,皇帝跟前的红人,人家岂会有这个功夫。” 沈书娴撇撇嘴,沈家兄妹在郑王府住着,谢衡要是不放人谢延丰进来,谢延丰一个探花怎么样也不能砸了王府的门。斗不过人家就不让人进门,这王爷真是…… 沈书君道:“谢大哥忙于朝政也十分应该。” 玩玩歇歇半个月之后,谢延丰终于带来消息,卫二老爷终于要起程去赴任。全家都去,这个全家其实也就三个人,卫二老爷,小宁氏还有卫简,本来小宁氏不想去的。 她是不想卫二老爷丢了官职,但她也不想跟卫二老爷去那么远的地方去受苦。京中的生活多么美好,就是卫二老爷丢了官,卫家的钱也够她吃花一辈了,现在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弄不好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她一点点都不想去。 卫二老爷和卫简都不同意,卫二老爷不同意的理由很明显,他已经老了,身边需要小宁氏的照顾。卫简不同意的理由却是他打算把二房所有的财产都清点便卖带走,根本就不留东西在京城,小宁氏更没有留守的必要。 财产清点完毕,二房的下人们几乎全部放走,只留下几个贴身的男仆,丫头都没给小宁氏留一下,惹得小宁氏十分抱怨。 谢延丰盯梢的人盯的很紧,但就是盯得紧,二房最后走的时候带走多少财产,也实在不知道。主要是二房的老底到底有多少,谢延丰也不清楚。盯梢的人还带来一个消息,卖宅子不是卫二老爷出面,而且价格卖的很不错。这样速度要不是低价出头,想寻个合适买家需要运气,要么就是早就在找买家。 “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卫二老爷或者卫简,他本来就是打算离开的。”谢延丰说着,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就像进了某人的套里,然后按照对方的思路在办事。 “难得你谢探花也有觉得自己栽的时候。”谢衡嘲讽的笑着,又道:“要说想离开,卫二老爷肯定不想离开,他已经四十几岁,好好当他的富贵闲人。倒是卫简,他今年也有十八岁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以前没去海口找卫连舟寻仇是现实不允许,也许现在条件达成了,他打算去海口了。” 谢延丰眉头皱紧,突然看向沈书君道:“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另外给小妹寻门亲事就好,何必非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卫连舟是没啥问题,但他有这么一个仇家,太有问题了。他没有见过卫简,但卫简给他的感觉却十分不好。 沈书君显得有几分犹豫,这话要是旁人说的,他可能不理会,但谢延丰都这么说了,他真的要考虑一下。 沈书娴却是道:“天下间的好男儿是多的是,但十全十美的哪里寻的到,不是这里有问题,就是那里有问题。今天就因为卫大哥有这么一个弟弟退了亲,明天也许就会因为一个难缠的婆婆退了亲,那我以后还要不要嫁。” 她对卫连舟没到非君不嫁的地步,但因为卫简就跟卫连舟退婚?她心里又十分不愿意。卫简真的解决不了吗,那么强大吗?好像也没有。 沈书娴这么一说,沈书君当即点头道:“小妹说的是,婚事已经订下来了,岂能因此退婚。”他与卫连舟相结一场,现在卫连舟有事,他只想自家安全就要退婚,也太不义气了。 谢延丰也不再劝,他知道沈书君的脾气,如此不讲义气,只怕日后他也难心安。谢衡本来就不觉得这事需要退婚,一个卫简而己,十八岁少年,残疾,自身,他能翻天了吗。便对沈书君道:“让裴先生陪你和小妹回去,直到小妹出嫁为止。”出嫁之后就是卫籍的事了。 “多谢王爷。”沈书君说着,又向裴霜拱手道:“有劳裴先生了。” 裴霜笑道:“我也许没出过京城,难得有机会到淮阳去逛逛,有劳沈兄关照。”谢衡不会很过问他的行踪,但总不能主人家在京城,他跑到大西南去,现在有机会出去走走,他也很乐意。 “裴先生太客气。”沈书娴笑着说着,有裴霜跟着,安全感马上提升。 等到卫二老爷一行人出了京城,沈家兄妹也开始收拾东西打包回去,来的时候沈家兄妹就是大包小包的来的,走的时候东西更多。谢衡从来不是小气的人,尤其还有一个谢延丰对比着,郑王妃更不小气,送了沈书娴成盒的首饰,言语间还各种暗示。 沈书娴听得全身发冷之余,郑王妃送的东西她也不敢拒绝,都是好东西,不要白不要。再进京城不知道是十几年后了,跟郑王妃这辈子弄不好都没再见面的机会,先忍着吧,忍过去就好了。 走之前沈书君特意去了谢家一趟,曾在谢府打扰这么久,现在要走了总得跟谢太太说一声,正式告辞一下。还有就是国公府也去了一趟,跟卫大伯说一声,更跟卫策说一声,那趟卫策跟着回了国公府之后,就再没回郑亲王府。 “等过些日子我就去淮阳寻沈大哥,大哥可千万别觉得我烦。”卫策笑着说着,只是笑容却不似当初淮阳时那样。 沈书君听得只是笑笑,摊上卫大伯那样的优柔寡断的爹,那样渣的大哥,卫策也很难。至于主动去抢,卫策本来就无意,更何况跟他大哥抢,他也不愿意。便道:“怎么会,你想什么过来就能过来。” “我先谢谢沈大哥。”卫策笑着,又问沈书君出行日期,道:“到时候我一定去送沈大哥。” “好。”沈书君笑着道。 几大马车的东西装好,就看这些东西,要是没个能人跟着沈书君也不敢上路。腿伤刚好,沈书君也不骑马,跟着沈书娴一起坐车,裴霜也跟着一起坐。这是沈书娴强烈要求的,上回马车惊魂后遗症还没有完全过去,路途遥远,要求坐轿有些强人所难。 抬头就能看到京城第一剑术大师,这会让沈书娴安心,反正车箱很大,多一个人根本就无所谓,至于男女之防之类的。沈书君也跟着坐,他本来就把男女防看得淡,裴霜看的更淡。 全部准备妥当,沈书娴也上了车,沈书君等了一会仍然不见卫策来。谢衡道:“不知道是什么事拌住了,没事,你上车吧。”卫策要来早就到了,到现在没来就表示有事不能来,也就没必要再等。 沈书君点点头,这时候不来应该不是来了。跟谢延丰和谢衡道别,沈书君也跟着了车,秦霜却是坐在车夫旁边,并未进车厢中。 车子缓缓行使,走出京城城门时,沈书娴长长松了口气,虽然回到淮阳后也不是那么安全,但至于淮阳是自己地头上,在郑王府住着,总让她万分别拗。沈书君昨天晚上并没有睡好,上了车就倚着车厢睡了,沈书娴看他睡了,本想跟裴霜说上几句,此时也闭了嘴。 中午停下来吃饭休息,沈书君睡了一上午此时精神倒是好了。路上吃饭就是想讲究也没得讲究,沈书君行商早就习惯,裴霜就更不讲究了。 沈书娴对于侠客是天生的好奇,上午因为沈书君睡了不好说话,此时倒是打开话匣子。一直东问西问,沈书君笑着道:“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姑娘家也不知道矜持一点。”裴霜看起来也就三十几岁的模样,要真是老头子还无所谓,这个半大不小的年龄,话说太多真不好。 裴霜无所谓笑笑,他素来行事不太拘小节,难得有个同样不拘小节的大美女跟他说话。怪不得卫策都说过沈书娴有点不太一样,确实不太一样。 沈书娴笑着道:“有哥哥在,现在又是在路上,多说几句又有什么关系。”裴霜到淮阳之后虽然要在沈家住下,但前院后院不同,她就是再豪迈也不可能天天跑到前院跟裴霜说话,要说话的机会也就是现在。 裴霜笑道:“沈姑娘对于江湖事好像很感兴趣?”一般大家闺秀对于这些事应该感到很害怕才对,不过她敢嫁卫连舟,胆量确实不小。 “也说不上,只是有几分好奇。”沈书娴说着,她主要是想知道,这个所谓的江湖是不是像电视上演的那种。又道:“裴先生也知道的,卫大哥做的营生非常危险,要经常跟海盗打交道,手下肯定有手水之类的,我既然要嫁给卫大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裴霜笑道:“那你可是难住我了,海上的事情我并不知道。我只见过海,那是一片在神奇的区域,一场海啸,任你是绝世高手也一样逃不掉。” “裴先生去过海边?那一定是没进王府前的事吧,想想裴先生当年仗剑行江湖,肯定是潇洒的很。”沈书娴笑着说,看看现在的裴霜,绝对是中年魅力大叔一枚,要是时间倒退十几年,那肯定得美青年,又是剑术高手,何其潇洒自在。 裴霜却是淡然一笑,有几分感叹地道:“那只是你想的,人活在世上谁能真正潇洒。” 沈书君看裴霜伤感起来,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道:“走吧,下午还得赶路。”这趟回去可不能像来的时候那样慢悠悠的,路上的危险性更高,到家之后一切也就安心了。 连着好几天赶路,到青阳时沈书娴真觉得有点累。幸好按照计划在这里能休息几天,安全期间并不住客栈,而是住到巡盐御史柴大人府上,谢衡连信都不用写,柴大人是认识裴霜的,裴霜领着过去,柴大人自然知道如何招待。 上等客房里住下,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然后躺到柔软的床上,沈书娴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以前她觉得自己身体挺好的,至少不比沈书君差多少。结果这回赶路算是对比出来,她的体力跟沈书君一比顿时成了渣渣,常年外出行商的男人,真心拼不起。 在卧室里吃的晚饭,沈书娴实在无力去应酬,她只想美美吃一顿,然后睡觉。身边跟着的春分,立夏以及吴婆子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沈书娴直接让她们去休息,柴府也指派了丫头过来,让她们侍候就可以了。 睡到后半夜,沈书娴突然间觉得自己床边有人,她连着好几天赶路劳累,即使有几分清醒仍然迷迷糊糊。然后瞬间沈书娴彻底清醒了,她床边是有人,今天是十五,外头月光好得很,照到屋里来,一脸惨白少年脸正盯着她,右手衣袖空荡荡的,左手却正摸着她的脸。 沈书娴差点惊声尖叫出来,那人却是伸手捂住她的嘴,沈书娴只能张大嘴,直瞪着少年。少年黑色的眸子在沈书娴身上打着转,直到沈书娴神情有几分冷静下来,少年捂着沈书娴的手才慢慢松开,声音如北极寒冰,道:“别叫,不然我现在就割破你的喉咙。” 少年说话间手里却是多了一把小刀,直架在沈书娴的脖子上。 沈书娴这回就是想叫也叫不出来了,已经吓到失声。要是旁人这么说,她未必会信,但眼前这个少年,那双眸子里透出的冰冷,真的会一刀割破她的喉咙,就如宰杀平常鸡鸭一般。 “你……是我哥的未婚妻……”少年声音冰冷而空洞,说不清的寒意笼罩着沈书娴全身。 沈书娴全身哆嗦着,好一会才巴结的说着:“你是……卫……简……”那条断臂,还有称呼,真奇怪,卫简不是跟卫连舟有杀母之仇吗,为什么还要叫他哥。 “我很遗憾你上回没死。”卫简说着,声音冰冷依旧,口气却十分平静。 沈书娴脑子里空白一片,好一会才道:“我……我……我跟卫大哥……我们马上就退婚……”对,退婚,虽然谢延丰这么建议的时候,她说不退婚。但说话也得看清况,卫简的刀都架到脖子上,命没了还说什么婚约。 “你竟然敢退婚,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商户家庭的破烂货,还敢挑三拣四!!”卫简打断沈书娴的话,神情完全暴怒,架在沈书娴脖子上的小刀,压的更紧,直接划出一道血痕来。 沈书娴整个人傻住了,她与卫简根本就不认得,会结下大仇也就因为卫连舟。现在退婚都不行吗?擦,卫简这是什么逻辑啊。不对,他是变态精神病,她要是能懂他的逻辑,她也是变态精神病了。 “我哥是世家子弟,老师一直夸他书读的好,有状元之才。他都肯你要一个破烂货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退婚!!”卫简一脸暴怒的说着。 沈书娴哭了,面对精神病人的神逻辑,她就是精神再大条也撑不住。脖子真出血了,这个精神病不是开玩笑的。道:“不退,不退,我爱卫大哥爱到死,我死都不会离开他的。” 卫简眼中的寒冰越来越重,手中的刀却是再没划下去,而是慢慢的离开沈书娴的脖子。沈书娴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叫,这种情况就是裴霜来了也没用,裴霜的剑还没过来,卫简就先把她宰了。 “不用担心,我改主意了,我不会杀你。”卫简突然说着。 “……”卫简又道:“你要是死了,谁给我哥传宗接代,我不想我哥死后无子祭拜,当个孤魂野鬼。” “……” “我想让你带句给我哥,我出来了,要去找他,这世上,我与他只能活一个。” 75、绍清词 卫简如何走的, 什么时候走的,沈书娴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最后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把柴府上下所有人都招过来了。然后沈书娴就开始昏迷发烧,不能怪她承受力弱, 实在是扛不住了。先是马车惊魂,后是午夜惊魂,马车惊魂只是吓了一下,午夜惊魂却是脖子上挨了一刀。 她就是穿越人士,胆子大点,神经粗点,比平常大家闺秀豪迈点, 但并不表示她有跟变态精神病1v1的本事。真心扛不住了, 沈书娴直接躺倒。 大夫忙前忙后,沈书娴脖子上受伤,然后惊吓过度发烧,生病危险是没有的, 喝上几副药, 多休息几天也就来了。沈书君着急的不是她的病,而是让她生病的卫简。裴霜是最无语的一个,他这趟过来就是保护沈家兄妹,谁想到在青阳就出事了。 说起来也是因为他与沈书君都在意了,在路上的时候,事从权宜,不可能男女分开院落居住。都是住隔壁, 现在来到巡盐御史的官邸,肯定不能这么住。裴霜跟沈书君是住前院,沈书娴是跟着住后院。 谁能想到这么一住就出事了,更没想到卫简能如此不按套路来,白天制造车祸,晚上就能摸进沈书娴的房间。更害怕更郁闷的是柴大人心,他可是朝廷从三品大员,自己的院落就能有人大半夜摸进来,太危险了,现在不是太平盛世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是我太大意了。”裴霜首先自责,本职工作没做好。 沈书君忙挥手道:“与裴先生不相干。”一个住前院,一个住后院,中间隔着几层院落,这种情况下裴霜要是能第一时间赶到,他就不是第一剑术大师,而是第一神仙。 柴大人哆嗦的问:“刚才裴先生就看了一圈,有发现什么了吗?”这是他的府邸,出事了最先倒霉的是他,就是现在没出事,以后有人看他不顺眼,想把他做了,岂不是易如反掌。 “昨晚院里一共来了三人,两个是高手,三人应该是翻墙进屋,沈姑娘屋里的丫头都中了迷香,然后卫简摸进来的。”裴霜说着,看脚步卫简只是平常人,柴大人府邸的墙并不难翻,至于大门上夜的婆子,一般都在吃酒摸牌,想躲开她们太容易。 柴大人听得并没有松口气,其实他也知道,家中下人偷懒严重。以前睁只眼闭只眼是觉得这是官邸,又是太平盛世怎么会出事,直到现在真出事了,他突然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了。 沈书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事也怪他,虽然对卫简有所防范。但总觉得卫简要动手也会选在客栈之类的地方,谁能想到夜闯官邸的事卫简也敢干。就像沈书娴说的,那就是个变态精经病,绝对不是正常人,他们以正常人的思维去想这事本来就是错的。 “沈姑娘醒了……”小丫头过来传话。 沈书君和裴霜也不管柴大人,敢紧进到屋里。沈书娴的惊吓后遗症还没有过去,烧还没有完全退下去,醒来的时候还会尖叫,这时候裴霜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了,作为一个高手,他能给沈书娴安全感。 沈书娴这回清醒倒是没尖叫,这几天叫来叫去喉咙都喊破了。床上躺了好几天,药了也吃了好几副,她身体己经轻松多了,回想起来还是害怕,却没怕那么厉害了。 “我想起来走走。”沈书娴说着,脖子的伤只是划破皮,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关键是吓倒了。现在天气好,多到太阳底下去,她觉得能恢复的快点。 沈书君却是十分担心地道:“大夫让你多休息,还是多在床上躺着吧。” 沈书娴摇摇头,道:“我身体并没有大碍,只是那夜吓倒了,多晒晒太阳想必好的快些。”现在是在柴府借住,一直这么病着也不是个事,早点好了,她也早点家去。 裴霜看看沈书娴脸色,大夫也说过她身体无事,便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婆子抬了软轿来,只到后花园里坐坐,今天也没风,应该没妨碍。” 沈书君也不再坚持,只唤来丫头吩咐抬轿过来。 裴霜和沈书君退出屋外,丫头们侍候着沈书君穿衣打扮好,春分扶着沈书君出来。外头软轿已经准备好,沈书娴抬头看看天,却是对婆子们挥手道:“不用轿了,让春分扶着我就够了。”她还没娇气到如此地步,虽然变态很可怕,但总不能因为被变态吓了一下就不活了。 春分扶着沈书娴前头走,沈书君和裴霜随后跟着,从三品官邸的花园,占地面积不小,风景也够美丽。在园中走了一会,沈书娴果然觉得精神轻松了许多,精神压力大,晒晒太阳,看看风景,都比屋里坐着强。 在亭子里坐下来,沈书娴长长松了口气,道:“哥哥不用为我担心,大夫都说我没事了,我想再有两天我们就能起程回家了。”在自己家里怎么都更方便一点,柴大人这回也吓得不轻,他才是无辜被连累的。 沈书君道:“你这样的身体哪里还能赶路,更何况那卫简都敢在柴大人府上动手,要是路上……” 沈书娴摇摇头,其实他们最大的失算就在这里,正常人都会怕官府,但卫简是神经病如何会怕。相反的因为在官邸住着,裴霜才会离她那么远,给了卫简下手的机会,而且卫简要是想杀她,昨天就直接划破她的喉咙了。 沈书君叹气道:“这门亲事是有点勉强了,我这就跟卫兄写信,退了这门婚事吧。”退婚虽然很不仗义,但卫连舟有如此仇家,沈书娴明显扛不住,他总不能看着自家妹子被吓死吧。 “不,哥哥,我不想退婚。”沈书娴说着,病的这几天她也想过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退。首先卫简是个变态精神病,就像那天晚上她说的要退婚,结果却是被卫简在脖上划了一刀,跟变态精神病已经有瓜葛了,事情根本就不是退婚能解决了的,退了弄不好卫简更怒,一刀宰了她。 此时退婚也太不仗义,当初定婚之时,卫连舟没有任何隐瞒,家中变故全部说了。卫简现在要来报仇,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因此退婚沈家情义上过不去。 沈书君道:“我也知道此时退婚沈家太不仗义,但若是不退……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我不想你遇上有危险。” 沈书娴却是摇摇头,道:“就算此时退婚,只怕我也脱不了身,那夜卫简拿刀架我脖子,我就说退婚,结果他说只有卫大哥挑我的,没有我挑他的份。” “啊?”沈书君和裴霜都愣了一下,沈书娴的病这几日,只听她说是卫简来了,卫简断臂,特征比较好认。至于具体细节,他们也没有细问,突听沈书娴如此说都愣了一下。 沈书娴想想又道:“我觉得卫简并无杀我之意,他说留着我是希望卫大哥死后有子可祭拜,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细想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倒不像是假的。” 作为一个现代她人是不信这些的,但古人极为重祭祀,就是绝后了也得过继个儿子,其实就是为了死后有人能按时烧纸,不至于到阴间之后无依无靠。卫简要是说其他的理由,她可能还不信,但把祭祀都拿出来说了,沈书娴倒是有几分信。 沈书君有几分无语,按卫简这个说法,他是不会杀沈书娴了,但他会杀了卫连舟,年轻守寡也不是什么好事。道:“这个卫简……要如何……” 卫家的家务事就是一团烂账,谁是谁非根本就没有办法说。站在沈书君的立场上,他希望卫简这个神情病快点消失。不过卫连舟就未必如何想,当年的事,卫简的妈杀了他妈,他就杀了卫简的妈,但卫简并没有做错什么,结果断了他一条手臂,只说他们两个,还是卫连舟欠了卫简的。 裴霜突然道:“我倒是好奇,卫简那日来了,既没伤姑娘,那与姑娘说了什么?”花这么大的精力摸到屋里子来,只是为了吓一吓沈书娴,给她说要好好嫁给卫连舟?实在不合情理。 沈书娴道:“他让我带句话给卫大哥,说他出来了,这世上,他和他只能活一个。”这台词真雷,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拿错剧本了。 秦霜愣了愣,突然道:“不好,沈兄你马上修书一封给王爷,卫家二房肯定出事了。” 沈书君也顿时反应过来,按理说此时的卫简该跟卫二老爷去上任的路上,突然间出现在这里本来就奇怪,还特意这么跟沈书娴说,只怕二房…… 沈书娴也惊了了一下,脱口而出道:“卫简不会把他亲爹也杀了吧!!”谢延丰参卫二老爷教子不严,皇帝严令卫二老爷管教卫简,卫简突然跑到这里来,卫二老爷如何会同意。卫简还特意说他出来了,也就是摆脱卫二老爷的管制,死人肯定管不了他。 秦霜心里也冒出了这个念头,却是道:“先问问再说吧。”卫二老爷是官员,要是死了或者有变故,京中肯定有消息。 沈书君当时就写了信,一封给谢延丰,一封给谢衡,说了卫简入夜摸进来的事,又问了卫家二房的事,希望知道的越清楚越好。信是快马加鞭往京城送的,沈书娴虽然有几分不安,精神却是没受到多大影响。身体恢复的倒是挺快,两天后已经不用丫头扶着,可以自己到花园中走动。 裴霜笑着道:“沈姑娘恢复的真快。”一般大家闺秀越上这种事情就是没吓死,也得半条命搭里头,像沈书娴这样的,他还真没见过,也可能是他见过的千金小姐太小。 沈书娴笑着道:“得先生看护,我岂会再担惊受怕。”她现在已经搬到前院里,沈书君住正房,沈书娴住左边厢房,裴霜是右边厢房,男女之防什么的,连柴大人都不敢再提起了。估摸着柴大人内心深处巴不得他们快点走,实在太惊悚了。 “沈姑娘再如此说我就真汗颜了。”裴霜说着,他要是看护得当,卫简如何能摸进去。 沈书娴忍不住道:“不是我们太无能,是对手太狡猾啊。”跟不上变态神经病的思维,谁也没办法。 三天后谢府和郑王府的信都来了,卫家二房确实出事了,卫简把小宁氏杀了,卷走二房绝大多数财产,结果跑路时遇上强盗,又被强盗杀了夺了财产。只剩下一个孤苦老头,直接在半路上病倒了,卫二老爷已经上书申请告老还乡,这个官他是当不了,主要是路途太远,实在走不下去,现在只想回京中投奔兄长照抚。 皇上念卫二老爷实在可怜,已经准了,让国公府派人去接卫二老爷回来。直接告老留在京城接受侄子照顾。 “这,这……卫简……”沈书娴首先傻眼了,卫简死了??难道来找她的是鬼魂? “金蝉脱壳,卫简连自己的身份都放弃了。”沈书君看的也十分无语,这就是卫简报仇的决心,除了二房的财钱之外,身份都不要了,这是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 裴霜也十分感叹,道:“卫简这样对卫二老爷……真不如一刀捅死他。” 卫简要只是想脱身,带走一半财产,留下小宁氏照顾卫二老爷就可以了。至少卫二老爷手里有钱,身边也有人照顾。现在卫简临走之前连小宁氏都不放过,非得一刀宰了,估计也不是跟小宁氏有多大的仇怨,只是不想卫二老爷身边有人。 卫二老爷四十几岁快五十的人,儿子死绝,女儿离心,小妾丧命,钱财全无。实在没办法只得依靠侄子生活,想想国公府卫大爷那个德性,要是卫二老爷有钱去投奔还好些,现在无钱投奔,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态度。 沈书娴也十分无语,道:“卫二老爷不是很疼卫简的吗,卫简这样对他亲爹是不是也太……”卫二老爷绝对人渣不解释,但他对卫简真说不上渣,卫简害死他两个健康的儿子,他也没怎么卫简,就是后来卫简惹这么大祸他也是极力保全。卫连舟砍死他娘,砍断他的胳膊,他找卫连舟报仇可以理解,但如此对疼爱自己的亲爹……果然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神经病的思维。 沈书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叹气道:“这个卫简……”要真是被强盗杀了,那该多好。 ----------- 回信收到,沈书娴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沈书君就打算跟柴大人告辞。本来只是休息两天,结果休息了这么多天,中间还惹得柴府上下惊魂一场。柴大人倒是十分客气,他本来就是谢衡一派人马,对待谢衡心尖上的人自然十分友善。 从青阳到淮阳全部都是水路,沈书君也不打算上岸了,直接走到淮阳上岸。柴大人亲自找了船只,因为吃住都在船只,怎么也不可能同船,沈书娴觉得无所谓,两艘船离的非常近,有事相信裴霜可以马上飞过来。 柴大人亲自送到岸边,柴府小厮们把箱笼搬上船,收拾妥当,沈书君又与柴大人客套几句,送走柴大人,春分扶着沈书娴正想上船,突听裴霜惊呼出来:“周二奶奶??” 沈书君和沈书娴都愣了一下,这里怎么会有裴霜的熟人,尤其是这个称呼,很像是高门大户里的太太,裴霜如何认得。兄妹两个顺着裴霜的目光看过去,瞬时也愣住了,竟然是上回在青阳遇上的那位极像绍晚词的绍大姐。 绍大姐仍然一身粗布衣服,看到裴霜时就是一脸惊讶,又看到裴霜身边的沈家兄妹,这对兄妹容貌出色,她倒是十分有印象。此时上前向裴霜福了福身道:“裴先生?不曾想与先生此处相遇,一年不见,先生安好?” “托福。”裴霜说着,看绍大姐一身粗布打扮,不由得道:“周二奶奶这是?” 绍大姐淡然一笑道:“我已经被周家休出,周二奶奶的称呼当不起,裴先生还是叫我绍大姐,现在都这么叫我。” 裴霜听得一脸感伤,道:“周家之事我听说了,你何不等周二爷回来,如此匆匆就要出门去,只怕周二爷回来要……” 绍大姐却是摇摇头,苦笑着道:“不是我不能等,我只怕等不到他回来,先等来了三尺白绫。就是回来了……”周林从来不会忤逆了自己的母亲,到时候弄不好周林会亲自端了□□来。何必等到那个时候,能早脱身就脱身吧。 “那绍大姐现在是?”裴霜看着绍大姐现在的一身装束。 绍大姐道:“先生不会以为周家还会让我把嫁妆带走吧,我出周家门时只带走了自己奶妈一家,二老年龄大了不宜出门来,我总得挣下三口人吃食。” 裴霜听得一脸伤感,长叹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绍大姐却是笑着道:“先生不用为我担心,青阳的商业发达,挣够三人穿衣吃饭不是问题,再过一两年我也能买个丫头侍候了。” 不说还好,裴霜听得心中更为难过,正想开口,绍大姐就道:“先生应该是要远行,我就不打扰先生了。” “等等,绍大姐既然以跑商为业,我介绍沈兄与你认识。”裴霜说着,随即指指身边的沈书君道:“这位淮阳盐商,姓沈名书君,这是他小妹沈书娴。” 沈书君拱拱手,沈书娴也上前福了福身。 绍大姐也跟着福了福身,笑道:“幸会。” 沈书君当即道:“既然是行商,绍大姐何不到淮阳去,我与裴先生也能照抚一二。”虽然不知道这位绍大姐与裴霜是何渊缘,但裴霜如此介绍,这就是希望自己能出手照抚一二,他岂能不知顺水推舟。 绍大姐却是笑着道:“多谢裴先生,沈大爷关照,只是我在青阳日子过得很好,并不想到他处去。日后若有机会去淮阳,定会去拜见沈大爷。” 裴霜叹了口气,看绍大姐执意,知道再劝也没用,便道:“既然你执意留在青阳,那……” “我一切都很好,先生勿挂念。”绍大姐微笑的说着。 裴霜轻轻叹口气,好一会才道:“好吧,你若有事找不着我,可来淮阳找沈兄帮忙。” 沈书君虽然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却是拱手道:“绍大姐有事只管托我。” 绍大姐福身道谢,又道:“先谢过沈大爷。” “绍大姐客气了。”沈书君说着。 绍大姐又道:“三位应该是赶着上船,我就耽搁三位行程了。” 裴霜点点头,拱手道:“你一个人孤身在外,有事千万别客气。” 绍大姐只是淡然笑笑,随即行礼离开。 沈书君和沈书娴旁边看着,心里只觉得十分莫明其妙,难道裴霜与这位绍大姐以前有什么?但听内容好像又不像,绍大姐已经被休出门,孤身一人流落至此,真有什么该跟着裴霜走,裴霜也应该主动带她走,还是说什么去淮阳让沈书君帮忙照顾。 但要说朋友相交,就这个世界的规则,男女之间如何能成为朋友。尤其是裴霜对绍大姐的称呼,叫她周二奶奶,她应该是有夫之妇才对。 各自上了船,行至中午吃饭时,沈书君决定还是问问,也不止是因为八卦。主要是想到了打发走的绍晚词,便直接问:“先生别怪我多言,今天岸边遇上那位绍大姐是?” 裴霜叹口气,道:“她姓绍名清词,丈夫周林是敬国公府次子,热爱武学,曾向我讨教我武功,相往交了也就认识了。绍大姐性格很好,也为周瑞生下一对儿女,但因为是庶出,不得婆婆喜欢,对她十分刁难。” 绍清词是绍家庶女,周林是敬国公府嫡次子,不能说十分般配,但当年在绍家极有权势,做这门亲事的时也称的上是门当户对。后来绍家越来越不行,周太太就对绍清词十分刁难挑剔,这本来是内宅事务,他一个闲人都能知道,可想而知是多夸张。 后来绍家抄家灭门,绍清词作为出嫁女不受连累,但周太太岂能容下她。绍清词不知如何使计,才让周太太休了她,求得全身而退。但曾经的千金小姐,流落至此也十分让人感叹。 沈书君喃喃自语的道:“原来如此。”他对绍清词的身份估计错了,她并不是逃奴,绍家抄家之时她是周家媳妇,自然不会入奴籍,后来被周家休出时,绍家的抄家风波己过,她仍然是国籍。 裴霜感叹地道:“我曾听周林几次醉酒时说过,他对绍清词感情很深,但无奈母亲看不上绍清词的庶出出身,他也知道绍清词委屈,但无可奈何。” 沈书君忍不住道:“既然开始时就看不上人家,不做这门亲事就是了。”当娘的对儿子的婚事又不是没有发言权,也不是绍清词求着要嫁的,本来就是父母之命,何必如此。 裴人道:“当年绍家在朝中极有权势,周家怕是看上了这一点才求的亲,后来绍家就渐渐败落。”周家原本就是看上绍家的权势才做的亲,后来绍家没有权势了,自然就开始嫌弃儿媳妇。 沈书君听得十分无语,不过这种事情也不少见,就是卫家二房的那团烂账也是因此而起。卫二老爷因为权势娶了程氏,程家败落了他就要开始寻找真爱了。 裴霜叹气道:“周林是武官,现在并不在京中,绍大姐就这样出门了,他回去之后还不知道会如何。” 沈书君听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家务事不好说,但今天听绍清词说话,只怕心里对于周林已经死心。婆婆刁难媳妇,自古有之,男人确实不好维护,但也得看刁难成什么样了。能闹到裴霜都知道的地步,是个女人都会对男人死心。 ----------------- 春分扶着沈书娴从船上下来,踩到淮阳土地那一瞬间,沈书娴心中顿时有几分感叹,她竟然活着回到淮阳了,真tmd太不容易了。打发人往家中报信,沈书娴等了一会,沈家的车驾就来了。 小厮们搬箱笼上车,沈书娴也跟着上了轿,还是回家好啊,家里多美,这趟出门让她短时间内不再想出门的事。 后头箱笼慢慢搬,沈书娴跟着沈书君,裴霜却是前头先走了。车驾到了沈家大门口,江氏带着林姨娘迎了出来,沈书君信上说腿受伤不得已在京城多呆了一个月,江氏也不知道伤成什么了,十分担心。 现在看到沈书君完好无损的从车上下来,江氏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下来了,带着林姨娘上前给沈书君见礼,又看裴霜面生。 沈书君笑着道:“这位是卫九爷的师傅,京城第一剑术大师裴霜裴先生,要在家中小住一段时间。” 江氏听得愣了一下,这不是郑亲王府的护院吗,怎么跑这里来了。心中疑惑,自然不会此时问,只是上前见礼。 沈书君介绍了江氏,也顺道介绍了林姨娘。裴霜笑着拱手道:“有劳大奶奶照应。” “裴先生太客气。”江氏笑着说着。 说话间众人进屋,江氏忙命张财家的去打扫房舍,沈书君信上也没说有人要跟着来,此时收拾房舍倒有些匆忙了。沈书娴没陪着聊天,先回屋歇着,从青阳到淮阳的路程并不远,但几天都在船上,身上都臭了,她都先洗澡更衣。 吩咐小丫头准备汤浴,沈书娴又看看春分,立夏和吴婆子,尤其是吴婆子,年龄大了,这么一路赶回,中间又惊魂一把,实在有点撑不住。便道:“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妈妈回家休息几天,脸色都是青的。” “谢姑娘体谅。”吴婆子喘息说着,以后出门的事是真不行了,她这一把老骨头是撑不住了。 “妈妈快些回去歇着吧。”沈书娴说着,她的行李还没有拿过来,银钱也不知道在哪里,等过几天再打赏不迟。 吴婆子行礼退下。 沈书娴又对春分和立夏道:“你们也一路辛苦了,这两天不用过来侍候。” 春分忙道:“这怎么行,我们都不在,谁来侍候姑娘。” “三个小的就够了。”沈书娴说着,她屋里的事情本来就不多,吃饭有厨房,衣服都有专门的婆子洗,丫头们也就是端茶递水,三个足够了。道:“都去歇着吧,累病了就不好了。” 春分道:“总要等到行李搬过来,我们把箱笼收拾好了才好走,不然小丫头们不知道东西放哪里,乱放也是麻烦。” “也是,那收拾好了就歇着吧。”沈书娴说着,又道:“还有吴妈妈的东西,打发小丫头给她送去。” “是。”春分应着。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沈书娴直接上床睡了。掌灯时分,小丫头把她叫醒了,今天有贵客来了,晚上是接风宴,沈书君派人来叫的。 “我真是睡迷了,这么大的事情都忘了。”沈书娴自言自语的说着,白天收拾东西忙碌,晚上肯定要好好给裴霜接风,人家不远千里过来,实在不容易。 小丫头侍候着梳洗打扮好,沈书娴睡了一下午只觉得精神很不错。因为天气热了,虽然是晚上江氏仍把接风席摆在后花园里,几排大红灯笼点着,把后花园照的灯火通明,沈书君已经给江氏说了上京这一趟的经验,以及裴霜会出现在这里的原由。 江氏听得惊吓之余,对裴霜十分感激,虽然说是受命于谢衡,但人家不远千里来了,沈家再好好款待也是应该的。此时席面已经摆开,沈书君,裴霜,江氏都到了,林姨娘倒不需要出席,冬至四个通房也盛装在席间站着执壶。 沈书娴上前见礼,裴霜是习武之人,连着这些天的赶路完全是小意思。沈书君下午休息一会,也觉得精力不错。 江氏怕席间无聊,又特意叫了四个歌伎弹唱,据去请的管事说,丽春院来了一个绝色新人,才开始接客不久,因为是沈家叫人,丽春院着力推荐。歌伎除了□□外,出台表演也是重要收入,除了出台费,一般主人客人都会有打赏,这个钱也最好挣。江氏对于这些无所谓,只管到时有人就好。 四个歌伎鱼贯而入,因为亭子不大,只在旁边弹唱。沈书君和裴霜说的正好,江氏也拉着沈书娴问长问短,本以为卫连舟是佳婿,谁想到竟然有这么一个煞星在,只是婚事已经订下,因此退婚确实不好。 江氏作为嫂子,只能安慰沈书娴几句,女儿出嫁就是第二回投胎。本以为沈书娴投了一个好胎,谁想到烂坏程度更可怕。极品亲戚哪家都有,变态杀人狂亲戚,这就…… 四个弹唱唱了好一会,沈书娴睡了一下午精神倒是挺好,沈书君连日赶路,再加上喝了点酒,觉得有点累,裴霜便说了累了,要回到歇着。离席散场,四个弹唱要上来磕头领赏,江氏早准备好碎银子,正打算打赏时,沈书娴不自觉得惊呼出来,道:“噫??你不是……怎么会在这里?” 沈书君本来喝的有几分醉了,卫策的酒量就更好了,没想到裴霜的更好,果然是师傅,连喝酒都这么猛。只时听沈书娴这么一声惊呼,也愣了一下,问:“怎么……” 江氏也已经看到了,四个弹唱的歌伎中赫然有绍晚词,绍晚词比在沈家时清瘦许多,本来就很瘦,现在完全就是风吹吹就倒,腰细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想到绍晚词好歹侍候过沈书君一场,此时道:“当日大爷做主不是把你卖身契归还,还让你去找你原来的嬷嬷,你怎么会??”难道这就是丽春院的新来的头牌? 裴霜也看了过来,他虽然认得绍清词,那是因为周林的缘故,他并不认得绍晚词,这种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平常见人十分有限。此时只觉得此女与绍清词有几分相似。 绍晚词低头跪着,一句话不说,脸如死灰。 倒是旁边歌伎插嘴道:“大奶奶认得这位绍姑娘吗?她是我们院里才来的姐儿,是一位姓周的男人把她卖进来的,说是家里原来买的官奴,现在不要了。” 76、回到淮阳 周婆子原是绍家的引教嬷嬷, 她的儿子媳妇也都是绍家的下人,后来因为周大游手好闲就被赶了出来, 周大媳妇一直下头跑腿的媳妇,连主子的面都没怎么见过。在周家混的最好就是周婆子, 就是后来放他们出来,周婆子还能出去当教席,一年有五十两银子的年薪。 钱都是她的争的,周婆子在家里自然有发言权,儿媳妇再刁钻也不敢在她面前使,就连她那不成气的儿子也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指望她挣银子给他花。 直到周婆子被沈家请出来, 又把周婆子干的事宣扬出来, 淮阳城并不大,能给姑娘请起教席的就没几家,这么一折腾周婆子就彻底失业了。周大和媳妇就是不依了,他们两口子带着孩子全靠着周婆子, 儿子不那么听话了, 媳妇也不那么孝顺了。 周婆子回家之后的日子很不好过,她以前绝大多数时间要么是在绍家要么是在沈家,虽然是下人,但主人对引教嬷嬷一般都十分优待,吃穿都跟主子一样,现在突然回到家里,吃穿住都不如以前不说, 还有闹心的儿子和媳妇。 就在此时,绍晚词来了,周婆子本来很高兴,但高兴没两天问题就来了。周家并没有下人,所有活计都是自己动手,以前家务都是周婆子和周大媳妇两个人动手,现在绍晚词来了,多了一个人多了份活不说,绍晚词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是曾经在妓院呆过,因为长的好,也没人在衣食上苛待她。 周大媳妇可不是好相处的,就算以前是千金小姐,现在都是官奴了,到了她家里,自然该要好好侍候主子。都这样了,还以为是千金小姐呢,天天家中骂的十分难听。 周大反而骂自己的媳妇,说不懂事云云,周婆子本来还有几分欣慰。谁想到没几天周大就衬着周婆子和周大媳妇不在把绍晚词给奸了,周婆子气得全身发颤,抓着周大就要大。绍晚词寻死觅活,吵着闹着要告官,周大却是喊着说告官都没有用,绍晚词现在是周家的奴才,主子那啥啥很正常的事。 周大媳妇回来之后就更怒了,抓起木棍把绍晚词打了一顿。周婆子倒是想拉,想劝,只是哪里劝得住,周大也拉着她,周大媳妇就狠打绍晚词。 折腾了一天,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周大占了一次便宜肯定没够。后来就成惯例似的,周大有机会就占绍晚词的便宜,周大媳妇知道了就把绍晚词打一顿。周婆子天天哭也是没办法,她就这么一个儿子,绍晚词再是曾经的主子,要因此告周大忤逆,她无论如何也不肯的。 闹了两个月,周大也觉得绍晚词烦了,主要是手中无钱了。周婆子不能做工,家中反添了她的花销,周大又一直游手好闲,手里紧了,家里东西都能偷出去卖,更何况守着一个绍晚词。绍晚词要是平民周大真不敢卖她,官奴卖,直接把绍晚词卖进勾栏里。卖到其他地方出钱都少,就去这里钱最多。 周婆子不是没拦过,关键是她拦不住,周大拿了钱就出去潇洒了。周婆子手里倒是有点钱,但赎绍晚词只怕还不够,更重要的是赎出来之后要怎么办。家里天天吵闹不休,儿媳妇天天指桑骂槐的骂,有时候都不给她饭吃,说她因为狐狸精丢了工作不说,还把狐狸精引到家里来,弄得家宅不宁。 骂的多了,周婆子哭的多了,最后也无可奈何了。她都到这个年龄了,儿子媳妇这样跟她闹法,她手里那点钱她要留着养老。也不是她自私,她真没办法,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如何管得了别人。 这是绍晚词第二回进勾栏了,但这回进去跟头一回不一样,头一回她是清倌人,而且京城那种地方还能有雅伎之类的。到淮阳这种小地步,对于□□的要求就没那么高,会□□,会唱就行,不同意就打。 在周家的时候绍晚词就被打的不轻,进了勾栏里打的就更狠了。周大媳妇也就是抓哪打哪,勾栏里打人都是专业的,绍晚词这番苦头吃下来就彻底老实了。 “可怜啊,多拿一两银子给她。”江氏感叹的说着。 冬至虽然以前很讨厌绍晚词,但看她现在这样,也十分无语。这样那样的求出去,结果出了沈家就进了勾栏。听令又拿了块碎银子给绍晚词,绍晚词低头接了。 沈书君虽然有点意外,但绍晚词打发都打发出去了,与他再没关系,只是挥挥手让她们退下。 绍晚词抬头看一眼沈书君,突然道:“我愿意好好侍候爷,求爷可怜。” 众人都愣了一下,沈书君也显得十分惊讶,道:“我哪里找不到侍候的人,要你做什么。”绍晚词卫策曾的未婚妻,卫策替她赎身从这里出去的,他再把人弄回来,以后要如何跟卫策说话。更何况他对绍晚词的性趣早就没了,他想纳妾有的是人选。 绍晚词顿时把头低了下来,再不说话。 歌伎们磕头谢了赏走了,江氏心里却多了个心眼,吩咐管事的,以后再沈家再叫歌伎过来弹唱,不要叫绍晚词过来。 散席各自回去休息,裴霜的住处还没有完全收拾出来。主要是江氏收拾错地方了,像裴霜这样的男客按理该住前院里,但鉴于上回柴府的惊魂,住前院肯定不行。沈家后院的房舍也十分宽敞,沈书娴的院落本来就挨着后花园,后头再无房舍。 旁边倒是有一处小院,在沈家最北,一直空着,虽然不至于年久失修,但空的时间长了,收拾起来也不容易。只有三间正房,一个小院,只比佣人的房舍好一点。 沈书君觉得实在太委屈裴霜了,裴霜却是无所谓。这里离沈书娴的房舍最近,只要稍有变故他就能马上知道,他这趟过来的目的就是这个。他虽然在郑亲王几年了,但江湖习性并没有改太多,能住人就好。 江氏指派了两个小厮,三个婆子,院落实在太小,不能另立小厨房。江氏却是特别吩咐了,裴霜的饭菜一定要十分精心细致,家中人等更不能有丝毫怠慢。 次日清晨,沈书君没急着到店里去,先写了一封信寄给漕帮帮主梁实厚。绍清词一个女人在青阳十分不容易,托谁关照她都不如托地头蛇照顾,梁实厚看着他的面子,很帮忙也许不会,但至少不会难为她。 会写这么封信也不是因为他对绍清词有啥意思,或都想裴霜欠他人情之类。只是觉得这人比较值得帮一把,就像裴霜言语中对她的同情。当然绍清词并不需要同情,就像她自己说的,她在青阳过的不错,粗茶淡饭,布衣荆钗。 信上沈书君并没有提绍晚词的事,绍清词与绍晚词的关系并不难看出来,但在青阳遇上绍清词时并没有托他或者裴霜帮着寻亲,他也就不多事了。绍清词自己吃饭穿衣都很勉强,如何顾的了别人,再者要是真是姐妹情深,绍清词遇上裴霜时肯定会让他帮忙打听。裴霜算是走江湖的,人面十分广。 “派个小厮把信寄出去。”沈书君吩咐着。 冬至接过信赶紧去了,江氏就道:“真如大爷所说,那绍大姐倒是可敬的很。只是想想绍晚词……昨天我吩咐管事的,以后沈家找歌伎不准叫她。但我想着,要是让她一直在淮阳……不如跟丽春院说一声,把她卖到别处去吧。” 绍晚词要是一直在淮阳的勾栏里呆着,肯定要四处弹唱,就是沈家以后有事不叫她,沈书君也常外赴宴。很多人都知道她曾是沈家的姨娘,要是撞上只怕面子都不好看。 沈书君无所谓的道:“你随意,不值操心。”只是曾经的妾,现在早就没关系了。 “嗯。”江氏应了一声,沈书君如此说了,也就表示此事随她处理。 信寄出去,沈书君就要去店铺,分店开张之后,他就认命了一个掌柜就走了。现在店铺也不知道经营的怎么样,他这个老板回来了,肯定要过去看看。 江氏给沈书君拿来衣服,笑着道:“当初你用克表弟,我都担心他年龄太小,没想到掌柜当的还是有模有样的。” “我看中的掌柜岂会有错。”沈书君笑着,他几年内生意能做起来,用人眼光肯定有的。 说到这里江氏脸上露出一丝难色,沈书君走的两个多月,安贞是不怎么来沈家了,却常去店铺找郑克。安贞对郑克的心思,就没有不明白的,安岳为此也试探性地问过江氏,郑克条件不错,要是妹妹嫁这么一个人,他也放心了。 江氏只能装做不知道,她不好直接跟安岳说,郑克以及郑家根本就没看到上安贞。现在郑家也不上什么高门大户,郑克只是掌柜,安岳是个秀才西席,身家是相当,但安贞的性格实在是…… 安岳倒是个明白的,后来就没再问,不表态其实也是一种表态,安贞不懂,他懂的。他不是没劝过安贞,人家男方没看上,女方再上赶着去就是丢人丢份的事,但安贞岂是会听话的,还是一切照旧。 郑太太也十分无奈,她不太满意安贞,但安贞这样她也不知道如何好。只是托媒婆人说亲,想着赶快给郑克说门亲事,这样安贞也就死心了。结果郑克却还是挑三拣四,他既不同意安贞,也不同意媒婆说的那些姑娘,安贞就以为郑克对她还是有点意思,也就来的更勤。 “这种事情……顺其自然就好。”沈书君只能这么说,安贞是他表妹,郑克是江氏的表弟,要是双方都满意,这门亲事自然皆大欢喜,现在郑家没看上安贞,这就不能勉强了。 江氏叹气道:“我托了好几个媒婆,想着给安表妹寻个人家,大爷有空也看看吧。” 沈书君忙挥手道:“安表弟在,你只管问他就好了。”他事情已经够多,这种事情就别来烦他了,安贞模样是不错,性子实在差点了。 江氏打发沈书君出门,便唤了张财家的过来。有些事情主人家不好出面的,需要管事的去暗示。能经营勾栏的老板必是乐籍,这是比奴籍还低的存在,奴籍好歹能给人当当丫环仆从之类的,乐籍除了卖身就是当老鸨或者龟公。 当然能把勾栏开的好,开的赚钱,那就需要有点来头。丽春院作为淮阳第一院,背后靠山也过硬,不过就是再硬,只要沈家开口了,丽春院只有照办的份。 也不说是沈家主子的意思,只让管事的找老板聊聊,绍晚词这样的容貌肯定是颗摇钱树。就是高价卖出去丽春院也会有点亏,不过不要紧,以后沈家长长久久的生意还是丽春院的。 相反的要是沈家主子发话说,以后沈家再不叫丽春院的弹唱。以沈家现在的地位,以后邀请沈书君的人多着呢,要是主人家想着沈书君的忌讳,只怕丽春院的弹唱生意做不好。能把妓院经营好的,姑娘好不好是很重要,更重要的是得懂事。 “是,奶奶放心,一会我让我当家的跑一趟。”张财家的说着,绍晚词要是在淮阳弹唱确实挺碍眼的,沈书君是不在乎这些,但旁人说起来就是,沈家曾经的姨娘现在在勾栏了,只怕太太小姐们说起话来,江氏面上也不太过得去。 江氏又道:“也不用难为她,只让她到别处去。” “奶奶放心,我知道怎么说。”张财家的说着。 沈书君曾经的姨娘,要不是实在不像话,最后也不会沦落勾栏里。就像从沈家出去的吴姨娘,沈家不但没要男方聘金,衣服,细软也全部带出来了。现在又嫁了别人当两头大,日子过的相当不错。出嫁的时候,林姨娘还过去送礼,两家继续行走。 绍晚词这样,直接沦落为妓了,沈家不管不问。淮阳城的富户中就是有看上绍晚词容貌的,也会想想这是不是个善茬,不会轻易买下为妾。到了他处别人不知道她底细,反而更容易离开。 晚上张财家的就过来回话,事情已经办妥了,丽春院的老板在开阳还有一间连锁店,竟然在淮阳不方便,那就带到开阳去。同时还跟张财说了许多好话,除了多关照生意外,还希望沈家能多多照抚。 “老板说了,明天把人送到开阳去,请奶奶放心。”张财家的说着, 江氏点点头,道:“走了就好,总在眼前晃着,就怕不小心惹上什么事。” 次日下午安岳就带着安贞来了,沈家兄妹远门回来,他们兄妹受沈书君这么多照抚该过来看看。沈书君知道安岳这两个月做月很勤勉心里十分高兴,但看到安贞心里就没那么高兴了。 “大表兄,我跟郑家哥哥十分投缘,就是无人做主。”安贞说着,她跟江氏也说过,但江氏每次都是把话题差开。 安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跟安贞说了,郑家对这门亲事无意,人家郑家一直托媒人给郑克说着亲事。要是有意于安贞,双方早谈亲事了,何必到现在。 江氏不吭声了,她这两个月一直被安贞折腾,现在让她折腾一下沈书君也好。沈书君发回脾气,要是能让安贞老实了,她也省心了。 沈书君已经听江氏听过此事,无语之余也不算意外,他不像安岳那样软弱,又不像江氏身为嫂子很多许不好说。便直接道:“郑家无意于表妹,表妹也不用再想郑克,让你嫂子再给我另寻好人家。” 江氏听得内心十分抽搐,她实在不想给安贞说媒。其实以安贞的眼光来说,她看上郑克,各方面条件都不高她许多,她要不是性格太那啥,这倒是门好亲事。问题是她对郑克太执着了点,当然也是因为自我感觉太良好。 安贞更是吵着道:“不是的,表兄你肯定误会了,郑家哥哥对我很好的。” 沈书君皱眉道:“你是姑娘家,又是我表妹,郑克是你嫂子的表弟。两家如此姻亲,难道他还能打你骂你不成,郑家要是有意,早就提亲,不会晒着你一个姑娘家。” 安贞还要再说,沈书君就挥手道:“此事别再提起,你好歹也给我,给你哥,也给你自己留点脸面。” 安贞脸色有红到青,有青到白,一时间也不说话了。 话题揭过去,沈书君看看席间并没有裴霜,便问:“裴先生呢?”虽然是沈家的家宴,但裴霜是贵客,又素来不拘礼,应该请来的。 江氏便道:“我派人去请过,小厮说裴先生早上出门去了。” 虽然裴霜的工作是保护沈书娴,也不用十二时辰盯着,真这么盯着,沈书娴也不用嫁给卫连舟,可以直接嫁裴霜了。守护工作主要是晚上,防着有人侵入。大白天的,沈家前院小厮,后院丫头婆子,来个生人马上就能认出来。 卫简要真是丧心病狂到大白天冲进沈家杀人的进步……虽然也有可能性,卫简从来没有按套路来过。那也不可能让裴霜天天守着沈书娴,沈书娴也觉得没必要,基本上就是白天裴霜自由时间,留心晚上有人摸进来。 裴霜虽然初来淮阳,但江湖人士出门逛再正常不过,沈书君也不再问。正想开口说别的,管事的匆匆来报:“大爷,不好了,大兴赌场的人来了……” 77、赌场 沈书君听得愣了一下, 他倒是知道大兴赌场。淮阳城最大的赌场,老板叫孙禹, 跟漕帮帮主梁实厚类似的人物,淮阳地界上的一霸, 黑白两道通吃。孙禹倒是有结交有意,但沈书君嫌孙禹身上匪气太重,他经商时虽然手段有时会过份,说到底还是个正当商人。孙禹则是典型的黑道头子,不能说无恶不作,但凡能弄到钱的,他都干。 沈家有靠山, 孙禹再狠再使坏也不敢算计到沈家头上, 沈书君又不是什么正义人士,不会想着为淮阳百姓除害,双方算是井水不犯河水。沈书君就是谈生意,也只会到妓院谈, 不可能到赌场谈, 所以一直到沈书君连赌场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是孙三爷亲自带人来的,跟着的几个身上都有伤。”管事着急的说着,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孙禹这么气势汹汹的带了,只怕会有大事。 管事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孙禹怒气冲冲的道:“我也很奇怪, 想我与沈大爷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故找人砸我的场子!!” 孙禹身后跟着几个打手模样的人,此时却是鼻青脸肿,再有几个就是沈家的小厮,此时都不上前来。本来说让孙禹在前院等着,孙禹哪里肯听,直接冲到这里来。 沈书君站起身来,江氏和沈书娴也一脸莫名,沈书君一直以来的行事都不上谦谦公子,说他到妓院喝个花酒以至于打闹起来那是有的,但到赌场闹事,沈书君是真不赌。 沈书君拱手道:“原来是孙三爷,我才从京城回来,一直在整理家中生意,并未进过赌场。我更犯不着去砸孙三爷的生意,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如此。”他的盐业生意一直很好,比劳偏门还好挣,他犯不着去抢孙禹的生意。 “我也很疑惑沈三爷何故如此,但人确实是你沈家的,从你沈家出去,又进了你沈家门,这要如何解释。”孙禹怒气冲冲的说着,他在淮阳横行不是一天两天了,沈书君没发家之前,他就示过好,结果沈书君不鸟他。后来沈书君发家了,就更不鸟他了。 沈书君一脸莫名,沈家人口简单,沈书娴和江氏不可能到赌场去。至于沈家的下人,目前为止还有哪个有这样的本事的,能孙家赌场里打人闹事,打死都是有可能的。便问:“赶问孙三爷,事情的经过是怎么样的?你只说来找事,总要说说是怎么回事。” 孙禹气冲冲的却是不说了,主要是事情经过太丢脸。倒是他身边正鼻青脸肿的打手说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沈家某人去赌场赌钱,然后就一直赢,开赌场的岂能让人一直赢钱,那赌场如何挣钱。 然后就换了个高手荷官,沈家某人却说荷官出老千。这么一闹开,赌场如何肯依,本来几个打手上来想把某人教训一顿,结果反而被教训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沈书娴忍不住说着,沈书君才从京城回来,正在整理生意,怎么可能会跑到赌场打架,还能把人打成那样。沈家的小厮也都是正常人,要是跟普通人家的家丁群殴可能不会输,但跟赌场的打手比…… 目前沈家的人口……除非是……裴霜可是第一剑术大师,大师哟,怎么可能会进赌场。 “这也算是误会,事情是我做的。我目前寄住在沈家,但并不是沈家人,此事更与沈大爷无关。”裴霜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打完人出去吃饭,吃完饭才到家,虽然进门时才得知孙禹竟然带着人找上门来。 裴霜走过来,几个打手立即缩了,孙禹却不由的上下打量裴霜。裴霜大闹的时候,他并不在场,此时也是初见裴霜。 沈书君却显得愣了一下,有几分不可思议的道:“裴先生,你……”怎么会进赌场?? 裴霜摊手道:“我第一爱剑,第二爱赌,好这一口。”本来他也不太懂赌,但后来输的多了,曾经一怒之下还想改名,裴霜,赔双,这名字对于赌徒来说实在不吉利。后来想想便把赌场的荷官抓起来,就开始懂了。后来就是有输有赢,赢多输少。 “呃……”沈书君不知道说什么好,人都有爱好,大师也不便外。 孙禹却是道:“是你?你何故砸我场子?” 裴霜笑道:“是你的荷官不老实,刚在我面前出千,我没砍他的手就是给足你面子。”当时想着不给沈书君惹麻烦,再者这是头一次,砍手有点过了,打一顿长长记性就好了。 “谁家赌场不是这么开的!!”孙禹怒道。 “我不管你们平时如何开,但敢在我面前出千,这是头一次这么就算了,再有第二次我就不会这么气。”裴霜微笑说着,眸子里却带着一股戾气。 孙禹听得冷笑起来,道:“好大的口气,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知道你是沈三爷的朋友,我才会如此客气,只是上门来理论,再有下次,只怕刀剑无眼伤到你性命。” 裴霜无所谓的笑着,看沈书君一眼道:“你不用看沈兄面子。” 沈书君不知道该怎么说,裴霜这话没问题,一个三十几岁的老江湖到赌场玩两把惹点事,要是还需要别人摆平,他活不了这么大。但要是孙禹真把裴霜激怒,直接杀人清场,事情又有点大发。想想裴霜教出来的卫策,那是当街杀海盗,裴霜行事只怕比卫策还潇洒。 孙禹立即看向沈书君,等他怎么说。 沈书君想想道:“这位裴先生是京城第一剑术大师,郑亲王府的坐上宾客,因为有事在我家小住。” 孙禹怔了一下,不可思议的打量裴霜,捞偏门的对于这种江湖侠客多少有点了解,自然听说过裴霜的大名。但没想到这样一个大人物会出现在淮阳,出现在沈书君府里。半晌突然看向沈书君冷哼着道:“果然是沈三爷,交友就是广泛,连裴霜这样出名的剑师也是你的……好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现在上门来自寻其侮,也是我倒霉。就此别过。” 说完这话,孙禹拱了下手,然后掉头走了。 裴霜却是不忘提醒他,道:“在我面前出千,必断其右手。” 孙禹扭头道:“裴先生这样的大人物,我这间小庙供不起,以后我会提醒店家,看到先生来了,定然会好好招待,绝不会让先生上桌。”惹不起,总是躲的起,根本就不让进门,那就啥事没有了。 裴霜却是笑道:“我就是在京城时,也没有哪家店敢把我拒之门外,你大可以试试。”他就这一点爱好,哪个敢不让他赌,他就打到他愿意为止。 “……”所有人的心情。 休息好几日之后,沈书娴不管是精神还是体力都已经恢复过来。忧患意识仍然有,但在自己的家里,要是还要时时想着,卫简那个大变态会不会过来砍她,那她真不用活了。 那天安贞被沈书君说了一通,倒也老实了,至少没再来沈家。姑嫂许久不见,自然有一番话说,还有就是沈书娴的嫁妆,绣活部分已经完成大半,现在裁缝正在做四季衣服,江氏本来很高兴,现在想到卫连舟,想到卫简,总觉得这门亲事太坑爹。 没想到沈书娴的兴致却是挺高,笑着道:“是吗,我既然没想到,一会回去就看看。”两位绣娘就住她院落的东西厢房里,她回来之后竟然忘了去看看。 江氏轻轻叹口气,拉着沈书娴的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昨天沈书君跟她说的时候,她听着就觉得害怕,没想到沈书娴竟然还有心情看嫁妆。 姑嫂两个一起过去看,江氏已经看过了,此时不过是拿给沈书娴看看。沈书娴穿过来这么久也见识过绣娘的本事,但这回仍然惊艳了。江氏旁边看着只是笑,现在是给沈书娴绣嫁妆,自然是最好的。 “天气越来越热了,嫂子在家忙碌了这么久,也该出来透口气才是。”沈书娴笑着说着,淮阳临水的,每到夏季时大户人家的小姐们总会到坐船游玩,或者到画舫上坐坐,一是消暑,二则是玩乐。 要是往年,江氏必然没有其他话说,只是今年事多,在江上去玩,怕玩出事来,便道:“今年事多,不如一直在家里。” 沈书娴笑着道:“只是平常出门而己,嫂嫂要是不放心,把裴先生叫上就是了。” “裴先生啊……”江氏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氏没跟裴霜打过多过交待,但沈书君自觉得眼力不差,裴霜虽然顶着剑术大师的名头,一直都是很温和很好相处的。结果赌场事件出来,改观说不上,只能说了解加深了。既然裴霜再温和,那也是长齐牙的老虎,行事不拘一格,不爽就打到爽为止,等你拳头比我硬时,再讲道理也不迟。 裴霜照样白天笑着去赌场,至于晚上……谁会管他晚上做什么,反正日子过得很潇洒。江氏更是不敢过问,她问过沈书君,要不要付负裴霜一定的费用。沈书君却说不用,谢衡让他把人带走,不可能让他再付钱,估摸着请起裴霜,必是天价。 “天天往赌场跑也挺无聊的,晚上给裴先生说一声,想必他对江上风光也挺有兴趣的。”沈书娴笑着说着,那日事情沈书娴虽然有点惊讶,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那样一个大高手岂是只有好脾气。 唯独没想到的就是裴霜竟然好赌,吃喝嫖赌,男人一般都会偏好一样,严不严重只看自制力如何。裴霜竟然会好赌,总有一种很崩坏的感觉。 江氏看沈书君执意,更何况还能把裴霜叫上,也就不再勉强。只是道:“既然如此,那不如跟大爷说一声,大家一起去才好,人多才热闹。” “嗯,等我晚上跟哥哥说。”沈书娴笑着说,从京城回来沈书君更忙碌了,也该歇歇了。 姑嫂两个议定,江氏便命人去挑选合适船只。沈家是暴发户,目前家中还没有这种专供游玩的船只。江氏也想着要买的,只是一直事多,现在沈书娴提起了,那不如打发管事的去挑了合适来,然后再好好收拾一番,估摸着半个月之后就上船玩了。 “奶奶,不好了,郑家姑奶奶上吊了……”张财家的跑着进来,都顾不上沈书娴也在,便直接直说了。 78、郑家官司 江氏听到这话差点直接倒仰过去, 就连沈书娴虽然与郑氏不熟,听到这话也是心中猛然一凉。张财家的见状忙扶住江氏又道:“奶奶先别着急, 佑哥过去给姑奶奶请安时看到,现在婆子们正在救着, 应该会没事。” 有救就好,要是放下来就是一具尸体,那就真完了。只要还有气,一般都能救的回来。郑氏的奶奶派郑氏身边的小丫头过来通知的,出了这样的大事,必须得知会娘家了。 江氏听得大松口气,身体却还是觉得有点软, 对身边的丫头道:“准备车驾, 我过去看看。”要是平常顾家闹气了,或者怎么样她是管不着的,但现在郑氏上吊了,不管救下来还救不下来, 她都得过去看看。 张财家的赶紧去了, 冬至和大雪拿来衣服侍候着江氏更衣。沈书娴便道:“嫂子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郑家嫂子不会有事。” “唉……”江氏听得长长叹口气,这事虽然出的突然,但也在情理之中,郑氏性格软弱,要是天天受气, 她肯定会想着去死。 江氏匆匆上车,沈家离顾家有点远,离郑家倒是挺近。车子到顾家门口时,只见郑大舅,郑太太,还有郑克都在。郑克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正冲着顾家的小厮们喊着,江氏见状连忙下车过去,只听郑克道:“既然顾家如此无情无义,这就让人写状纸,现在不让我们进去,那我们就公堂见。” 顾家管事听到郑克如此说,顿时有几分怕了,现在顾大爷不在家中。郑氏上吊了,虽然已经救回来了,但郑家人这么气势汹汹的来了,小妾梅氏害怕,便给管事的说先不让郑家人进门,总要等到大爷回来再说。忙道:“舅爷别说这么说,大爷马上就回来了。” 郑太太听得只是流泪,郑大舅心中也是千万感感叹,便对郑克道:“你去铺里一趟,让安大爷写张状纸,顾家不给留任何活路,已经被逼到上吊的地步,这门亲事如何还能继续,现在只看县太爷如何判吧。” 女儿每每回家哭诉,他当爹的如何不心疼。他不是没找过顾大爷,但顾大爷如何会听他的,他既没有口才也没有本事,后宅的是是非非他更是无能为力,但现在女儿都到上吊的地步,有女儿才有女婿,女儿都要死了,亲事也就到头了。 郑克早就等这句话,郑氏每每回家哭诉着,郑克就跟郑大舅说过。像顾家这样完全可以告顾大爷宠妾灭妻,官府会判和离。郑氏的嫁妆拿回不说,顾家还要付高额赡养费。虽然和离之后与女方名声也不好,但像顾大爷这样,日子也过不下去。 管事见状知道此事大发了,便上前去拦郑克,道:“使不得啊,舅爷,要是和离,家中佑哥要如何办。” 郑克甩开他,怒斥道:“你们顾家的孩子,爱怎么办怎么办。顾家宠妾灭妻,逼得正妻上吊,现在我们娘家在门口站着,你个奴才竟然还能听那妾室所言不让我们进门,可想而知这后宅之中,那妾室是多么嚣张,我们郑家虽然不及顾家富贵,但总不能看着女儿被婆家欺负死也不管不问。” 管事的赔笑着道:“舅爷这话就严重了,小的们哪里敢如此,只是想着大爷现在不家里,后宅乱哄哄的,怕委敢了舅爷。” 郑大舅道:“自己女儿生死未卜,谁还会在意这些委屈不委屈。事已经止至,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与顾家的亲事本来就是我家高攀了,也不怪顾大爷如此对我家女儿。但再不好总是我亲女,我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去女儿去死。你也不用在这里多说,我听了消息过来,心中已有主意,与顾家情份己灭,只在公堂上见分晓。” 说到这里郑大舅眼泪已经落下来,想想当年江氏的母亲,自己的亲姐是如何死的,他如何能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也走上老路。婚姻不是强求的,实在过不下去了,怎么着也得留下一条小命。想他一生行事,虽然说不上大善,但也对得起天地良心,为何自己女儿就如何命苦。 “此事太大,亲家老爷还是该跟奶奶说一声才是。”管事的这回是真怕了,郑家在淮阳城说不上大户,但郑大舅这个人的人品行事却很受人敬重,郑大舅真要是把这事捅上官府,官老爷如何判不说,淮阳城中十之八九的人都要说是顾家的错,能把一个老好人逼到咬人的地步,顾家必是大错。 郑克哪里理会这些,他早有此意,只是父母犹豫,他当弟弟的也不好说什么。现在郑大舅都说要写状纸告了,他哪里会等,不管怎么样,先把状纸递上去再说。 管事的见郑克要走,上前去拉,但哪里拉的住,郑克甩开他先找人写状纸去了。江氏来到之后一直没吭声,见状便对管事的道:“我现在姐姐如何,你真要让我们在站到顾大爷回来不成?就是我舅舅好说话,我也没那么好打发,你再不让我开,就打发人叫了小厮伙计,我倒要看看,你们顾家有多大的势,今天能拦得住我!! 管事的听江氏如此说更为害怕,郑大舅干不出来,并不表示江氏干不出来。要只是郑家去告官,这还没什么。但要是沈家背后使力,只怕这官司去顾家极为不利。心里没有主意,也不敢拦着郑家众人,忙道:“如何能让亲爱老爷太太门口着着,快请进来。” 小厮们这才把路让开,郑太太早哭的泣不成声,江氏扶着郑太太,郑大舅也顾不上前院后院,一路向前往郑氏的院落走。那妾室梅氏听着前头的动静,知道郑家人来了,吓得连忙躲到顾太太屋里去,不敢露头。 郑氏已经救了回来,却只在床上躺着,闭着眼也不吭声。佑哥在她床边哭泣,顾太太在旁边椅子上坐着,说话却是没好气,道:“顾家是缺你吃了,还是少你喝了,不过是大爷喝多了,打了你两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就寻死觅活的。自己收不了男人的心,倒在这里闹腾,要不是看在佑哥的面上,我早让你回家去了。” 郑太太门外听到哭的更凶,江氏忍无可忍道:“顾太太就是能看在佑哥儿的分上,郑家却不会念着这些。克表弟已经着人去写状纸,大家公堂上见分晓吧。”顾太太从来都不是明白人,也不指望她能明白,一拍两散,再不相干。 顾太太听得愣了一下,她实在想不到郑家竟然会去告,郑家一直都挺软弱的。郑太太在顾家被梅氏欺负了都不敢吭声,郑氏要是真死了,郑家也许会闹,现在还没死呢,郑家又能闹什么。 进了屋里,顾太太这才看到江氏,便冷哼着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沈家大奶奶,这是顾家的家事,与沈家不相干。” “婆子报信与我郑表妹上吊,我当姐姐的难道不该过来看看。顾家的家事是与我无关,但我来看看表妹,难道顾太太也要拦着不成。”江氏冷哼着说着,顾家就是欺负太甚,像顾太太这样的主,落到她手里早让她死十几回了。 郑太太与郑大舅却是顾不上这些,郑太太哭着到郑氏床前。郑氏看到父母过来,也已经坐起身来,与父母抱头痛哭。边上佑哥儿也跟着一起哭,顾太太管不了别人,却是把佑哥拉起来,怒斥道:“有什么好哭的,你娘又没死呢。” 佑哥眼泪却是没止住,却是哭着向郑大舅道:“是梅氏挑唆着,挑唆父亲打我娘的,把我娘打得好惨。” 郑太太听得估哥如此说,顿时哭的更大声,一边哭一边道:“我苦命的女儿,竟然被欺负至此,母亲带你走,你弟弟已经让人写状纸,顾家宠妾灭妻,我倒要看看他们会有什么报应。”本来郑太太对于告官之事还十分犹豫,现知道女儿因为挨打受不过才上的吊,再是泥人总有点土性。 江氏听得也直掉眼泪,怪不得郑氏会上吊,原来还有这个缘故。本以为只是受点气,没想到还有皮肉之苦,想想郑氏当年在家何岂的娇宠,现在竟然会如此。 顾太太听得一愣,抬手一个耳光打向佑哥,斥道:“你胡说什么,是你娘顶撞与我,你爹又多喝了两杯,本来就是小事一件,哪里关你梅姨娘的事。亲家太太,你别听小孩子胡说,” 佑哥捂着脸哭泣道:“母亲从来没有顶撞过太太,对太太从来都是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昨日爹爹就是受了梅姨娘挑唆,我还听到丫头们说,等到梅姨娘生了孩子,就要把母亲休回去,扶梅姨娘当正室,让梅姨娘的孩子当嫡长子。” 顾太太听得正怒,刚要再打,江氏手快把佑哥儿拉过来,顾太太怒道:“我管我的孙儿与你何干。” 佑哥却是对着郑大舅跪下道:“外公救我性命,我要是再留在顾家,只怕梅姨娘会要了我的性命,为以后自己的儿子铺路。” 郑大舅听心中更是难受,伸手把佑哥儿扶起来。顾太太气的全身打颤,恨不得把佑哥拉过来打死。只是她刚要动手,江氏却已经把佑哥拉到身后,又吩咐郑氏身边的丫头,道:“你奶奶平常用的东西收拾了。” 郑氏当初的陪嫁丫头都已经不在,现在身边使唤的全是顾家的人,几个丫头却是不敢动。倒是郑氏的奶妈在旁边跟着张罗,张财家的带着冬至大雪几个丫头也跟着帮忙。 顾太太喊着道:“反了,真是反了,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在我顾家闹事。” 郑太太除了搂着郑氏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郑大舅虽然不太善于言词,更不会与妇人争辩,此时只得道:“我只想把我可怜的女儿接走,至于与顾家的婚事,我已经让克儿去写状纸,到时候大家公堂上分辩。” “你!!”顾太太听得又是惊又是急,上公堂什么的在妇道人家听起来是如此可怕,但郑家如此好欺负怎么会上公堂,只怕郑大舅是拿话哄她的。便冷哼着道:“上公堂就上公堂,难道还会怕你不成,郑氏顶撞与我,不敬长辈,打死都是活该的。” 顾太太话音刚落,管事的就急匆匆进来,回道:“太太不好了,县衙来人了,说郑家小爷把我们家告了,现在指名要提大爷上堂。” 顾太太听得大惊失色,心里全然没了主意,也顾不上郑家众人以及江氏,连忙到前头去看。 郑氏的贴身东西已经收拾好,江氏亲自扶着郑氏起来,郑氏流泪道:“女儿不孝。” 郑大舅哭道:“我可怜的孩子,跟我回家去吧,再怎么样家中总有你一口饭吃。” 佑哥也拉起郑大舅的衣袖道:“外公也带我上我吧,我实不想在家中。” 郑大舅有几分犹豫,和离之后孩子是要归男方的,现在把佑哥带走容易,但以后再回顾家,只怕他的日子更为难过。 郑氏却是哭着道:“爹,你就带上佑哥吧,我只怕他留在这里……” 顾大爷跟变了人似的,虽然以前夫妻之间不能说多恩爱,但好歹也能好好说话。现在说不上两句就开始瞪眼,总说她不贤慧苛待了梅氏,她多分辩两句就动起手来。她伤心失望不过才要去上吊,现在被丫头救了回来,她断了寻死的念头,只想离顾家去,但她走了把佑哥留下,她也不忍母子分离。 郑大舅叹口气,想到刚才佑哥儿跪下求的话,实在可怜,便道:“那就一起回去,以后……再说。” 郑太太和丫头们扶着郑氏往外走,郑氏的奶妈却是落后一步,轻轻拉了一下江氏。现在已经闹成那样,衬着顾太太和顾大爷都不在,该好好收拾一下梅姨娘才是。江氏却是笑着摇摇头,既然已经闹上官府,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梅氏上了堂那顿板子是跑不掉的,随便给捕快几两银子,好好收拾梅氏一顿,何必这里闹腾。 郑大舅带着郑氏和佑哥先回家,江氏没跟着去,而是坐车回了沈家。官字两个口,有事钱说话,顾大爷不是缺钱的人,自然懂这个道理。所以这回看的是脸面,谁在县太爷跟前更有脸,这官司就好说。 沈氏到家之后先叫了管事过来,张财已经往县衙走过一趟。这趟再去就要备上一份厚礼,又封了一百银子送过去,另外又给二十两银子,让管事交给几个铺快,他们自然知道如何办事。 管事的笑着道:“奶奶不用送厚礼,县太爷也知道要如何办。”现在沈家前程正好,店铺开了一间又一间,县太爷就是对他们也都十分客气,更何况沈家主子们。张财已经过去一趟,不用再去二趟。 江氏道:“情面归情面,总不好让大人太亏了。”顾家肯定会花钱打点,就是县太爷也不好吃两家茶礼给一家办事,要是不能收顾家的礼,岂不是让他亏了。 “是。”管事应了一声,赶紧拿上帖子和礼单去了。 管事的到县衙后门时,县衙前头大门处已经围了不少人,安岳的状纸写的很快,郑克拿了状纸,除了大声击鼓告状外,没忘记四周吆喝,淮阳城就那么大,都是街坊四邻,彼此都认得的,郑克这么一叫,几乎瞬间所有人都知道了,顾家宠妾灭妻逼得郑氏自杀,现在郑家要告了。 县太爷那边前边收了郑克的状纸,后头沈家的管事张财就过来送钱了,不然官司不可能受理的如此快。那顾大爷倒是知道郑氏上吊,后来听说救回来了,便大松了口气。想着今天有场闹,便没回家中,躲到外头去了,谁想到郑家竟然把他告上公堂。 郑克在衙门里等着,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捕快去提被告,除了顾大爷之外,妾室梅氏也要一起提过来,郑家告的是宠妾灭妻,除了顾大爷这个当事人,被宠那个妾也一样被得被提上公堂。顾大爷躲出去了,找到他得要一会。梅氏就好找了,就是梅氏再哭再闹,捕快岂能吃这一套,顾太太更是个没用的,她除了会欺负一下郑氏,连梅氏她都搞不定。 梅氏到了公堂上跪下来之后就开始哭泣,把县太爷哭得烦躁不安,直接拍了惊堂木,终于让梅氏不哭了。等了一会顾大爷终于来了,郑大舅,郑太太连带着郑氏和佑哥也来了。 人齐开堂,郑克早在告状时就把前因后果说清楚,现在正式升堂,县太爷先是例行询问。后来说到郑氏被打,受不过才上吊,县太爷便命人叫来侯氏,领着郑氏到后院去看伤。 顾大爷便道:“今天早上我是打了郑氏两下,那是因为她对我母亲不敬,我气不过才打她的。老爷要是不信,就传我母亲过来问话。” 梅氏也在旁边道:“是啊,是啊,是奶奶顶撞了太太,大爷才动手的,与我并无关系。” 郑克怒道:“你们母子一气,欺负我姐姐,说我姐姐顶撞你姐,让淮阳城的太太小姐们说说,我姐姐是会忤逆婆婆的人吗!!” 围观群众也议论起来,郑氏的好脾气在淮阳城内算是比较出名的,相反的顾太太则是比较传统意义上的恶婆婆。媳妇侍候婆婆天经地义,一个孝道在这里压着,但要是太过份了,八卦议论起来,也总是被说上几句。 郑氏验过伤从后院回来,只是在堂上跪着,也不反驳顾大爷的话。侯氏在县太爷跟前低声说了几句,顾大爷是把郑氏打的挺狠的,同样作为妾室她是想站在梅氏这边,但这回顾家行事太超过了,沈家又派人过来打点,县太爷悄悄与她说过,现在的沈家早就不是以前了,人家的后台硬着呢,连县太爷都惹不起,更何况她。 没一会顾太太过来,到了堂上就开始指着郑氏的鼻子骂,又说郑氏如何如何顶撞她,顾大爷看不过眼云云。 郑氏旁边听着,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当年刚嫁进顾家时,顾太太就对她十分刁难,这样不满意那样不满意,她没有一句抱怨,婆婆是长辈,对长辈只能至孝,尽心侍侯如何能违抗。到后来梅氏进门,顾太太更加变本加厉,以为梅氏对她才是真孝顺,自己对她将近十年的侍侯尽心都是假的。 顾大爷是更是如此,只嫌她不好。最初她也辩解过,现在想想真是可笑,男人的心硬了那就软不下来。他喜欢的那个人才是人,其他人都不是,顾大爷在她跟前就说过,与梅氏在一起后他才知道什么是人生,以前那些时光好像完全是虚度的。 郑氏当时听得痛哭流泣,按顾大爷所说,那她是什么,她生的孩子又算什么。顾大爷说他的人生是虚度呢,那她呢,顾大爷是不该赔她这么多年虚度的人生。 “不是的,不是的,我娘没有顶撞太太,我娘没有。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是梅姨娘挑唆的,她挑唆我爹打我娘的。”佑哥虽然没有直接上公堂,但郑家人都同来了,也把他带过来了,郑兰草带着他却是旁边围观。 他听到堂上顾太太与梅氏说的有来有去,再也忍不住直接冲过来喊了出来。梅氏每次都这样,颠倒黑白,无中生有,但偏偏顾大爷和顾太太就信她的,他很害怕县老爷也信了她。 估哥冲上来这么一喊,郑氏的脸色首先变了,所谓子不言父过,当爹的再混账也不是当儿子的能说的。像佑哥今天这样的行为肯定会被指责,佑哥都八岁了,这样的名声对他前程不好。便小声对佑哥道:“谁让你来的,快退下。” 顾大爷脸色更难看,吼着道:“孽障,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佑哥挥手说着,此时也反应过来,刚才那话是多么的不孝。想到这里,佑哥直接跪了下来,却是看向县太爷道:“我一直听老师讲书,说百行孝为先,但老师并没有教过我,为了孝顺父亲就要看着母亲被冤枉。” 县太爷一时间也哑然,围观群众议论之声更大,要是旁人说这话别人也许要想想,但佑哥一个八岁孩子此时敢为母亲说话,公然指责父子。这种行为虽然不孝,但顾大爷行事肯定也到错无可错的地步,连自己亲儿子都要反他了。 顾大爷涨红了脸,道:“不要听小儿胡说,他天天跟着郑氏,都被郑氏教坏了。” 县太爷叹气道:“虽然子不能告父,但八岁孩子眼见母亲受屈,此时情急才冲出来说话。到了此时此刻,你竟然还说是郑氏顶撞你母亲,看来我不动刑,你是不知道厉害。” 说着县太爷语气严厉起来,直接道:“顾xx蔑视公堂,梅氏身为妾氏不敬主母,每人褪衣打二十板子。” 顾太太顿时慌了起来,围观群众却是乐了起来,有围观女性也早早离开。公堂之上打板子是常有的事,但脱了衣服打板子那侮辱的意味就很明显了,男人还好些,对待女犯,一般□□之流犯事才会脱了衣服打,不然良家妇女在公堂之上脱了衣服打板子,就是没打死也得羞死。不过像梅氏这样大逆不道的妾室,这样打的也有。 顾大爷脸色极为难看,梅氏也喊着道:“冤枉,大人,冤枉啊……”说着又给顾大爷使眼色,郑家告顾家宠妾灭妻要和离,既然如此承认了就是,何必在此受侮。 顾大爷顿时反应过来,道:“大人莫用刑,小人确实是听了梅氏的话,误打了郑氏,小人千万不该。” 县太爷却是冷笑着道:“自己承认更好,但你宠妾灭妻,妾室挑唆致使家宅不宁,两人依然是褪衣二十大板,你跑不掉。” 几个捕快听令上去,顾大爷和梅氏脸色惨白,尤其是梅氏,要是在公堂上她被褪衣打了板子,别说扶正,以后见人也是不能了。捕快们早拿了沈家的钱,此时哪里会对梅氏客气,上去就按住了,县老爷说了是褪衣打,要是梅氏自己不动手,他们就动手了,那时候就…… 顾大爷还想去护梅氏,只是哪里护的了,几个捕快上去直接把他裤子趴下来,然后按住就开打了。梅氏哭泣无法,只得自己脱下,二十板子下去,顾大爷还好些,梅氏直接晕死过去。沈家给了他们银钱,把顾大爷打出个好歹来,他们也不想惹事,但梅氏一个妾室,虽然不是照死的打,但保证能让梅氏床上躺上好几个月。 顾太太见状哭得死去活来,喊着道:“大老爷,我们和离,我们和离……”郑家不就是要闹着和离吗,那离了就是了。 县太爷却是道:“这个不用说,本官自会宣判。”现在双方不是议协和离,而是讼诉和离,顾家又是宠妾灭妻逼迫发妻上吊,沈家还特意派人过来打点,他自然知道要怎么判。 “老爷,我儿……”顾太太哭喊着,顾大爷虽然不像梅氏那样直接晕过去,但也动弹不得。 县太爷却是一拍惊堂木,直接宣判了,郑氏与顾xx正式和离,除此之外,顾家还要拿出一半家产来补偿郑氏。 顾大爷被打的动不了,就是想跳起来反驳也说不出话来。顾太太更是除了哭什么都说不出来,师爷拿来供词直接拉着顾大爷的手画了押,官司就算完了,一会还要打发人给沈家送个消息才好。 县太爷本要退堂,郑氏却突然道:“佑哥今天上堂说了那些话,只怕顾家再容不下他,虽然不和规矩,但我想把佑哥带到身边。” 县太爷眉头皱了一下,按照律法说,不管是和离还是被休,女方都不能把孩子带走,毕竟是父系社会。但是律法之外不外乎人情,女子再嫁把前夫家的孩子带走的也不在少数,不然就不会有同居继父的存在了。想想便道:“此事不合律法,但本县愿意与你和顾家调节,双方协商要如何办。” 不合律法的事,县太爷也不能强判,不过可以协商,大家商量一下看要如何办好。顾家与郑氏闹成那样,佑哥又出堂指政父亲,以后在顾家的日子肯定好过不了。 “谢老爷成全。”郑氏说着。 退了堂,两个小厮把梅氏抬走,又有管事把顾大爷扶起来,却没有马上走。县太爷招顾大爷,顾太太以及郑家众人进了后堂,主要说佑哥的抚养权问题。顾太太哭的早没主意,顾大爷却是咬死口不答应。 郑氏便道:“你那一半家产我也不要了,我只求不母子分离。” 顾大爷本来打就是这个主意,听到郑氏如此说这才答应了。当着县太爷的面,双方立下文书,文书的内容也不是说佑哥以后与顾大爷不再是父子,这个关系是脱离不了的。只说和离之时,顾家允许郑氏把佑哥带走了,以后郑氏改嫁,佑哥可以跟随继父生活。这样省的顾大爷这边同意,然后没几天就去抢儿子。 和离文书直接在衙门办好,双张文书签好,郑氏带上佑哥跟着郑大舅,郑太太回家。郑克一时半会还走不了,他得去顾家拉嫁妆,既然事情了结了,那就一天办完,现在顾大爷打的不能动弹,凡事也好办些,郑克也不想跟顾家打第二回交待。 官司判完,县太爷先派人往沈家报了信,上堂过程如何,最后如何判的。还有佑哥的抚养权问题,一一报与江氏知道。 江氏听得大松口气,重赏了报信之人,心情十分舒爽,一百二十两子送出去,果然是用的。梅氏那二十大板是褪衣打的,要是如此顾大爷还要把她扶正,那才是真爱,她真心期待那天的到来。 时候已经不早,估摸着沈书君要回来,江氏也没去郑家,只打发了张财家的先过去看看,等明天有了空,她再过去看郑氏。 晚间沈书君回来,吃饭之时说起此时,这事闹这么大沈书君早听到消息。顾大爷到动手打妻的地步,和离了也好,说到佑哥时沈书君却觉得郑氏把孩子带走十分不妥。现在在郑家生活还没什么,等郑克成了亲,舅母会是什么态度。郑氏这个年龄只怕还要再嫁,到时候又要怎么办。 江氏叹气道:“佑哥儿那孩子可怜,哭着求我大舅把他带走,说自己在家中性命不保,看的人好不心疼。”郑氏是当娘的,她如何不心疼自己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生孩子在火坑里,比杀了她还要难受。情愿不要顾家的那一半财产,她也要孩子。 沈书君听得也跟着叹气,他想儿子想疯了仍然没儿子,顾大爷是有了儿子却是如此不疼惜。八岁的孩子早就懂事,情愿跟着母亲也不愿意跟着父亲,在他的意识里恐怕是真觉得跟着顾大爷有性命之忧。 “明天我就过去看看妹妹,再迟些日子就把夏妈妈叫来,帮着留神看看。”江氏说着,郑氏再嫁……未必能嫁多好,但女子总不好一辈子在家里。 79、游河 时至七月, 天气热了起来,沈家的画舫也终于收拾好。本来江氏想着买一艘就好, 画舫这种东西,就是平常大户人家游玩时用的, 不可能带代步工具,实用性不强。结果沈书君不赞同,说一艘怎么能够用,除了平常自己家里游玩外,沈书君还打算在上面宴宴客,硬是追加了一艘。 沈书娴当时也在旁边听着,心中顿时想起一句话, 等姐有了钱, 豆浆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放到沈书君身上就是,哥有钱了,画舫买两艘, 一艘自己坐, 一艘请人坐。 沈书君特意挑了一个黄道吉日,两艘画舫正式下河,江氏把郑家一家全部请上。想请安岳,想到安贞……江氏直接请示沈书君,最后沈书君说算了,江氏这才把安家兄妹清出名单。不然她只请了自己娘家人,却没有请沈家的亲戚总是不太好。 沈家全部人马出动, 再加上郑家一家,沈书娴又特意请了裴霜,再加上丫头小厮,十几口人,画舫是不小,三间正房那般大,但全挤在一处也是显得有些挤了。女客座一船,男客座一船,两船紧挨着行驶。 大半月的休整过来,郑氏虽然仍然显得十分虚弱,气色却是好了许多。佑哥去上学了,今天并没有过来,江氏无事时也常过去看郑氏,本以为郑氏会看不开,没想到郑氏看的十分开,生死一回,顾家的绝情绝义也让她彻底死了心。 再嫁的事郑太太也提起过,郑氏心里也知道娘家不是她最后的归宿,但再嫁……嫁给谁也是个问题。她这个年龄当原配不太可能了,她自己还带着一个孩子,与其嫁人当填房,前头孩子,自己带着孩子生气,不如等几年佑哥儿长大了,她只守着儿子过,男人什么的,她不想再想了。 “听说顾家要把梅氏扶正呢。”林姨娘说着最新八卦,这是最新出炉的,也是最为传奇的。 江氏听得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道:“顾家还要把梅氏扶正???”她果然太小看男人了,也可能顾大爷是一种她不知道的新品种。 林姨娘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反正顾大爷这样也娶不上媳妇了,儿子都不愿意跟他。他总得再生嫡子,便把梅氏扶正。” 郑氏听得十分淡然,她倒是不意外,顾大爷都入魔了。以前那是她在,不能直接掐死她抢过来正室之位。现在两人都和离了,顾大爷把真爱扶正,一家子和谐对他这才是好日子。顾太太总是嫌她不好,现在换了梅氏当儿媳妇想必顾太太就趁心如意了,多好的一家子。 便道:“顾大爷既然那么真爱梅氏,扶正就扶正,只是不知道顾家要怎么办。要是大宴宾客不知道谁会去。”梅氏在公堂上是褪衣打的二十板子,就这么一笔,她这辈子没脸见人。不扶正她是顾大爷的真爱,正妻都要靠边,扶正了也好,省得顾家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 林姨娘撇嘴道:“听说顾家族里嫌丢脸不同意,但架不住顾大爷要愿意。至于摆酒,顾大爷就是把龙肉摆上来,也没哪家肯去,听说是不打算摆酒了,过了文书就是了。”她虽然也是妾室,但她看不起梅氏,公堂之上褪衣打了二十板子,哪里还有脸见人。 “顾家族里不同意,也能拿到文书?”郑太太插嘴说着,顾大爷与郑氏已经和离,他要扶正谁不需要郑家的文书,但族里的文书那是必需的。 江氏淡道:“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顾大爷自己承认她是正室,她以后也就能依正室自居了。”就像胡氏,文书手续一样不全。但她以正室的身份活了十几年,直到夫死子亡,才又变成妾室,乡野之间法律的效率未必有约定俗成高。 郑太太心中十分不愤,道:“宗族不承认,那梅氏以后就是生下算是嫡子还是庶子?”胡氏的扶正文书是缺郑家的,但顾家扶正要是缺了宗族的,孩子的身份肯定有得吵。 郑氏淡然道:“难得今天如此好的天气,何必说这些事情,顾家把梅氏扶正也好,不扶正也好,与我们又有什么相关。” “佑哥……”江氏心里隐隐有点担忧,县太爷协调佑哥的扶养权是归郑氏了,但佑哥本身并没有从顾家宗族里除名。这跟卫二老爷把卫连舟一纸贬书贬出不不相同。在父系社会里爹就是爹,除非郑氏远嫁把佑哥带的远远的,一生不与顾大爷或者顾家人相见,不然佑哥就得认顾大爷为爹。 把梅氏扶正也好,梅氏以后要是生下儿子,顾大爷为了自己心爱人所生儿子的嫡长子之位,肯定会想办法。最好的就是佑哥儿从顾家宗族出来,然后跟着郑氏再嫁后,入继父的户籍。虽然这样与顾家也不能完全脱离关系,但比户籍在顾家强的多。 “姐姐快看,前头是哪家的画舫,好生的……华丽……”郑氏只能想起这么一个词汇。 沈书娴一直听八卦,也没留意河上,现在听郑氏如此说,也忙转身看过去。顿时觉得眼前一花……确实是花了一下,对面始来的画舫上四周扎满了鲜花,连顶上都没放过,五颜六艳看的好不耀眼,乍然看去可不是花了一下。 画舫上有男有女,估计也是淮阳城的富户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何如此的花痴。满船的鲜花其实值不了几个钱,但这事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干出来的。 “花真多。”旁边传来裴霜的声音。 两船挨的极近,沈书娴看过去,只见裴霜人在船头站着。一身青衣,左手长剑右手酒壶,迎风而立,一派潇洒自若的模样。 沈书娴忍不住道:“裴先生好潇洒啊。” 裴霜直接拿着酒壶让沈书娴,笑道:“沈姑娘要跟我喝一杯?” “呃……”沈书娴虽然欣赏裴霜的潇洒,但她行事还不能如此剽悍。 就在沈书娴犹豫之间,眼前裴霜人影一晃,直接从那边船上跃了过来。众女子看他过来不自觉的后退一步,沈书娴却是没退,只是拍手笑道:“裴先生好功夫。” 其实她也不太懂功夫好坏,两船挨的极近跳过来好像不是很难,关键是他动作很轻,不管是那边船上还是这边船上,都不见多晃一下。 裴霜向江氏抱拳道:“惊扰大奶奶了。” 江氏虽然觉得十分意外,不过裴霜作为江湖人士,行事不拘小节也是有的。笑着道:“裴先生客气。” 裴霜看看船内众人,又看看沈书娴,笑着道:“你要这边船上呆烦了,我带你到那边船上去。” 沈书娴只是笑,要是只有沈书君,他们两个还能聊的来。再加上郑大舅和郑克,那就完全没话题了,便笑着道:“先生既然看得起我,我自然乐意。” 裴霜会如此说,不过是想找人聊聊天,这边船上都是女客,看到他上船都要退步了,他再多说几句,只怕扫了别人的兴致。到那边船上,虽然也有男客,不过都是沈书娴的至亲,倒没什么妨碍。 当然这样的行为有点不合规矩,不过规矩什么的,也没必要如何在意。又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大庭广众下,又跟兄嫂一起,跟裴霜多说几句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裴霜笑道:“我果然没看错姑娘,有胆识又够大气。怪不得小九在我跟前夸你,行事大方,不拘小节。” 卫策夸过的女子很少,当然他见过的女子也不多,不过沈书娴确实值得一夸。平常人被卫简折腾一下,只怕就要求爹告娘的要退婚了,沈书娴亲眼看识了卫简的变态,还能不退婚,这确实需要勇气。 “谢先生夸奖。”沈书娴笑着道。 “那走了。”秦霜说着,随即抓起沈书娴的肩,沈书娴只觉得眼前一晃,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却是在另一边船头上了。 江氏旁边看着虽然觉得裴霜这样的行事不太妥当,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反正沈书君就在船上坐着,看他怎么说吧。 沈书娴觉得又是新奇又是好玩,至于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此时计较倒显得十分多余。笑着道:“裴先生好身手。” 话音刚落,只听前头满是花朵的画舫上突然传来一声:“哟,裴大侠,大庭广众之下调戏人家小姑娘不太好吧,沈书君还把你奉为上宾,真是瞎了狗眼。” 沈书娴愣了一下,抬头就见孙禹从里头走出来,身边还搂着一个衣衫暴露的歌伎。说起来孙禹长相不错,身材也十分,要是打扮起来还可以走走黑道老大路线,但匪气太重,活脱脱的山贼形象。其实孙禹要是像电演里小马哥那样,沈书君弄不好还会搭理搭理他,气质很重要。 沈书君听到外头动静,从船里走出,郑克也跟着出来了。看到沈书娴在船头站着,有几分意外,沈书娴笑着解释道:“大哥陪着舅舅和表兄说话,嫂子陪着舅母和郑家姐姐说话,我就陪着裴先生说几句。” 裴霜笑道:“我带沈姑娘过来跟我聊几句。” 沈书君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想当初卫策都把他宓乃挡怀龌袄矗衷谑Ω道戳耍歉弦徊懵チ恕 前头船上孙禹却是十分不甘寂寞,本以为挑衅一句会得到回应,没想到几个人聊起来,照样不鸟他。便继续喊着道:“沈书君,你这妹子倒是长得不错,正好我家中无正妻,不如我娶了她,你觉得如何。” 沈书娴听得眉头皱起,沈书君脸色也难看起来,刚想接口,裴霜突然一跃而起,直跳到孙禹船上,道:“我看你这船太难看了,我在船底开个洞你看如何!” 说话间裴霜直接拔剑,闪身到船舱内,几个弹唱歌伎见人带剑闯入,顿时吓的躲闪到旁边。裴霜刷刷几剑划出,本来十分艰固的船底顿时破了一个大洞,河水哗哗的往里头流。裴霜开完洞,一跃又回到沈书君船上。 孙禹顿时大叫起来,道:“混帐,混帐,我的新船!!” 裴霜哪里理会他,拉起船上的歌伎,一手一个,两趟就搬运完毕。他只是想整一下孙禹,并不打算要人性命。 沈书君也吓了一大跳,实在没想到裴霜的行动竟然如此迅速,这样一艘画舫的造价不低。裴霜就这么上去给他捅了个大洞,实在是…… 裴霜长剑归鞘,却是道:“敢在我面前乱说话,这次只是船破了个洞,下次就我让你身上多个洞,不信你就试试看。” 裴霜这话说的十分威武霸气,但威胁效果却是不大,主要是他威肋的对象,一边心疼自己的新花船,一边却是泪流满面的喊着道:“裴霜,我日你祖宗,老子不会水!!!” “……” 孙禹的手下来的很快,做为淮阳的黑道头子,不管是人脉还是人手,孙禹底气十分足。没用裴霜动手,救援人员就来了,画舫己经沉的七七八八,孙禹倒是没喝几口水,只是那神情却是狼狈极了,指着裴霜的手都有点颤抖,末了被家丁扶着走了。 沈书君不想惹这个麻烦,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裴霜笑着道:“一只画舫才值几个钱,竟然让孙老板如此舍不得,我赔你就是了。” 说着裴霜从怀里掏出银票,拿一锭银子裹着,随手一丢正扔到孙禹怀里。孙禹刚刚被人救起,腿正软着,突然一个东西飞过来,本以为是暗器,差点又甩出去。又来看到是银子,叫骂着道:“裴霜,你给老子等着。” 裴霜哈哈大笑,道:“轮武功,把你的所有的人叫上,都不可能伤到我。轮权势我是郑亲王府的坐上宾客,世子都是我徒儿,你奈我何。” 孙禹气的全身哆嗦,一句话说不出来。这种仗势欺人的话,平常都是他的台词,结果现在就有人对他说了,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裴霜把笑脸收起,正色道:“我奉王爷之命,给沈家看家护院,不管是行动上,还是言语上只要你冒犯了沈家,就是跟我过不去。” “有种你就看一辈子。”孙禹毫不示弱的说着,其实他跟沈家没啥仇,两回仇都是裴霜引起的。 裴霜道:“没想到你竟然对沈兄如此大的恨意,既然如此,那在我走之前,我必然把孙家势力连根拔起。呃……赌场我会留着的。”不把赌场留下,他玩什么。 孙禹这回连上下牙都咬出声响来,沈书君忍不住出声道:“我与孙三爷并无恩怨……”就是有恩怨也是裴霜来到之后才结的。 裴霜摊手,一脸无辜的道:“是这位孙爷自己说的,让我一辈护着沈家周全。” “我,我……”孙禹己经说不出话来,他本来就是流氓头子,跟人比拳头硬还行,跟人耍嘴皮子就差多了。 裴霜再次道:“把嘴巴放干净一点,沈姑娘己经订了亲,不管你是真想着,还是嘴上讨便宜,下次让我听到了,我就拿针缝了你的嘴。” 沈书娴听得愣了一下,难道裴霜这是给她打抱不平?虽然古代女子重名节,就是嘴上被占了便宜也是大事。但裴霜行事素来潇洒,男女之防看的极轻,怎么会因为孙禹的一句话,就破他的船。不过也可能是卫连舟关系,她的卫连舟的未婚妻,被人欺负了是卫连舟面子上难看。 孙禹这回是彻底闭嘴了,当了这么久的老大,所谓能屈能伸他是明白的。有时候想不服也不行,他确实是斗不过裴霜,英雄不吃眼前亏,他撒退就是。 把从孙禹船上拉过来的几个歌伎打发走,一个不算小的插曲,没有影响到裴霜游河的心情,吓的比较狠的是众女眷,像孙禹这种人平常听到名字就觉得害怕的,没想到今天却被整的这么惨。江氏心里隐隐有点担心,像孙禹这样的地头蛇,交恶了真没好处。裴霜现在是在,但他不能在沈家一辈子。 众人的中午饭是在船上吃的,沈家婆子提来了食盒,沈书娴在沈书君船上,自然跟着一起吃。反正也没有外人,郑大舅是长辈,跟郑克也不是头一次见。裴霜也跟着一起吃饭,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继续到船头坐着喝酒看河。 沈书娴对于席间的谈话也没什么兴趣,吃的七七八八也放下筷子到了船头,走过去时裴霜正晃着酒壶,笑道:“吃饱了吗?” 沈书娴笑了起来,道:“今天裴先生不用跟着来的。”她想的太简单了,一般大家闺秀可能对游船比较有兴趣,像裴霜这样的,这样在船上呆着,还不如到赌场去潇洒呢。 “你都请我了,我肯定给你这个面子。”裴霜笑着说着,又道:“而且我要保护你和沈大爷的安全。” 沈书娴偏头道:“我觉得我现在没什么危险,我清楚记得卫简说的,他说要等卫大哥有子祭祀。”也不知道是在家的日子过的太舒服了,危险什么的她总觉得离她很遥远。就是当初谢衡把裴霜派过来,其实更为多的是为了讨好沈书君,让他安心些。 “卫简的话你也信?在他说那些话前他曾制造车祸让你死,几个月过去,你如何能知他会不会又改主意。”秦霜说着,停了一下又道:“所谓有子祭祀,非亲生也一样可以,你与卫连舟己经订亲,就是他现在死了,你做为未亡人也可以过继个子嗣,认在卫连舟门下,一样是有子祭祀。” 沈书娴听得嘴角抽搐,像裴霜说的这种情况确实存在,还未过门就死了男人,女人一样也得守寡,过继孩子抚养,不至于这房人无后。但这样的做法,相当没人性,处女未成亲就要守寡,单身女儿生活不易,还要抚养孩子。 卫简不会真打的这个主意吧,再细想卫简话里的意思,他要是真把卫连舟做了,她敢另嫁他人,卫简肯定会作了她。 “不过听说卫兄也不是一般人物,有胆量跑海运,不至于会怕一个卫简。”裴霜往嘴里灌了口酒,停了一下又道:“卫简,虽然不曾见过,到底年轻了些。” “听说?”沈书娴愣了一下,道:“裴先生不认识卫大哥吗?” “我八年前去的京城,后来就一直在王府,这卫兄是十一年前离的京,再未进京,我如何认的。倒是听王爷和小九提起过,神交己久。”裴霜笑着道,卫连舟确实是个人物。 “噢噢……” “姑娘嫁与他为妻,倒没侮没姑娘。”裴霜笑着说,看看沈书娴又道:“也是卫兄有福气,能寻得你。” “呃……先生夸奖了。”沈书娴说着。 裴霜听得只是笑,一口把壶中酒喝完,招手唤来小厮道:“拿酒来。” -------------------- 江氏本来担心那天裴霜恶整了孙禹会被报复之类的,结果一连好些天也没动静,后来跟沈书君说起来,才知道沈书君完全没当是一回事。孙禹虽然是地头蛇,难道沈家还会怕他不成,更何况裴霜还在,要是裴霜走了,还需要担心一下,现在他在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江氏这才丢开手不管,倒是顾家那边真有消息了,顾大爷真要把梅氏扶正。虽然要低调点,但总要摆几桌酒,请上几个亲友支会一声。接到贴的几家都是顾家的直系亲友,但也气坏了,直接让人把贴子送了回去,此事也就传开了,以前只是小道消息如此说,现在确认有这么回事,顾家顿时成了全城笑柄。 江氏没少给沈书君吹枕头风,顾家与沈家一直都有生意往来,但就沈家来说,不跟顾家合作换了别家照样赚钱。顾家少了沈家这个客户,肯定要少赚一部分。沈书君也是这个意思,以前两家会合作,也是因为这重姻亲在,现在都和离了,生意也就没什么好谈的。 除此之外,沈家生意越干越大,江氏也一直帮着打理生意。只要她放出话去,沈家要打压顾家,有的是人会跟顾大爷过不去。更不用说顾大爷这回行事,不止是把顾家的名声丢了,也把自己所有的信誉丢了。 商户之间合作看中的肯定是利,但要找长久的合作伙伴,对方的人品行事肯定要小心。不然多年老生意突然间被后捅一刀,那自家可能会出大事。顾大爷就犯了如此大忌,宠爱小妾是小事,打的老婆要上吊就是大事了,但连儿子都要反他,说他虐待自己母亲,己经上升到人品问题。 现在又要把梅氏扶正,只能说色字头一把刀,这把刀马上就要把顾家的名声,生意全部砍掉,到那个时候就看顾大爷怎么死吧。就是顾家有点家底一时半会败不完,但生意上的事情,一旦有了决策失误,想败容易的很。 “大爷回来了……”小丫头突然传话进来。 江氏愣了一下,还不到中午饭时间沈书君怎么就回来了,连忙起身相迎,只听沈书君吩咐丫头们道:“快去叫姑娘过来。” “大爷,出什么事了吗?”江氏问着,进屋先叫沈书娴过来,肯定是有事。 沈书君从怀中把信拿出来,笑着道:“卫兄来信了……”上面写的是寄给他,所以直接送到铺里去,并没有送到家里来。 80、裴霜的往事 卫连舟终于出海回来, 管事的立即把几封信全部送上,除了沈书娴在京城写的那封外, 沈书君肯定得写信表态,还有卫大伯, 卫策,卫氏以及裴霜都写了信。沈书娴的信寄出去比较早,后头许多事情都没写上,只说是表达了自己的少女情怀。沈书君信上则简明了许多,都没提京城发生事,只是再次声明,两家婚约要坚持。 卫大伯的信是不明不白, 只说沈家兄妹来了, 跟卫大爷有点小不愉悦,同时也含糊表示对于沈家兄妹不甚满意,但卫连舟要是执意,他也不反对。卫氏的信上则表示她对沈家兄妹很满意, 让他们早日成亲云云。 卫策信上把沈家兄妹在京城一游的事全部写完了, 重点写了卫简杀马制造车祸,还让卫连舟小心防范。裴霜信上则是路上卫简偷摸向沈书娴房间,把沈书娴吓病的事以及卫简如何收拾卫二老爷,诈死脱身的事全部说了。把几封信合在一起,沈家兄妹这几个月的经历也就齐了。 卫连舟看看沈书娴的信,再看看沈书君的信,只觉得十分感动。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他们只是订婚,沈家要是因此退婚,卫连舟绝无二话。现在沈家坚持不退婚,让他十分感动。 卫连舟书信寄过来,也没啥实质内容,主要是告知沈书君一声。他写完信就要来淮阳一趟,此事太大已经不是通信能说明白了,他亲自过去一趟最为合适。一般来说信比来路上走快些,他先写信寄来,不至于让沈家对他的到来太意外。 沈书君看到信有几分高兴又有几分不安,高兴的是卫连舟能亲自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卫连舟是该过来给个说法。而且订婚之么久,双方是该说一下婚约的事。不安的也是卫连舟的到来,谁知道卫连舟会不会把卫简那个变态带过来。 “卫大哥要来了。”沈书娴看完信,高兴的说着,因为卫连舟折腾的天翻地覆,现在他这个主角终于出来了。 沈书君笑着道:“估计也就这几天,卫兄说信上他会带人来,我已经让你嫂子把前头房舍收拾出来,足够住了。正好卫兄来了,婚事也该议议了。我本来想多留你一年,只怕也留不下了。” 沈书娴听得只是笑,也没什么少女的娇羞之感,沈书君确实不好留她,留她就意味着给沈家带来麻烦。相反的她嫁给卫连舟之后,卫连舟更方便保护她。 “唉。”沈书君轻轻叹了口气,他这么辛苦的想给沈书娴寻门好亲事,寻来寻去本以为卫连舟不错。卫连舟是不错,但他身边的麻烦太大了,实在说不上什么好亲事。 沈书娴倒是笑着,玩笑道:“哥哥叹气可是愁我的嫁妆。” “你啊。”沈书君也被逗笑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沈书娴还死活不愿意嫁给卫连舟,没想到订婚之后倒是十分坚持。 跟着沈书君和江氏吃了晚饭,沈书娴就拿着信回屋了。卫连舟并没有给她写信,而是直接写信给沈书君,从程序上说是对的,但从感情上说……只能说卫连舟对她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感动肯定够感动他了,但男女感情只是感动还不足够。 要说失望也说不上,毕竟她自己对卫连舟也没那么深情,要求人家如此对她有点强人所难。只见过几次面而己,就决定婚事,婚前培养感情太不现实,只能看婚后。 这趟卫连舟过来肯定要商议婚期,今年她肯定会嫁出去,想到这里沈书娴把屋里五个丫头全部叫了过来。小姐出嫁肯定要带着陪嫁,这件事虽然还没提上议程,但陪嫁丫头肯定在平常侍候的丫头里挑。 本来到海口就是千里之远,现在又有卫简这么个神经病,丫头们要是恋家乡不愿意跟着也是常理。不然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走了,也未必是好事。 春分头一个跪下道:“我愿意跟随姑娘。”她早就跟沈书娴说过,她已经无家可归,继续留在沈家,前程未必有跟着沈书娴好。 立夏则有点犹豫,她的父母家人都在这边,虽然是死契进的府,一辈子都是沈家人,但平常她也能常回家看看。若是跟着沈书娴去了海口,只怕相见无期。 沈书娴看立夏脸色就知道她的心事,便笑着道:“我知道你家人都这边,我不会让你跟我同去海口。你侍候我这几年也不容易,等我出嫁之时会跟哥哥说,不要你的身价银子放你出去。” 立夏脸上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在沈家这几年她好不容易才混上大丫环,吃穿都比在家里强得多。但能自己当家做主怎么也比与人为奴强。心里想走,嘴上仍然道:“姑娘这几年待我如此好,我怎能抛下姑娘。” 沈书娴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回家能有个好归宿,我也高兴。说是主仆,这几年我们相处就跟姐妹一样,我岂能看着自己的姐妹不好。” 立夏这才磕头谢恩,道:“谢姑娘。” 又问三个小丫头,三个小丫头见沈书娴连立夏都放了,也都想留下。她们三个年龄都不大,家境虽然都不好,但到千里之外去,仍然十分不愿意。沈书娴也笑着点头答应,等她出嫁走了,她们想留下就留下,不想留下她也一样放她们出去。 四个丫头谢了恩,沈书娴吁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还有春分在她身边。虽然说是为她们好,但沈书娴也希望她们还有人能跟她一起走,手上有钱肯定不缺自然能买人,但人跟东西不一样,身边想寻个合适的人,不是有钱能办到的。 春分和立夏侍候着沈书娴梳洗休息,春分就笑着道:“卫大爷要来了,应该是要谈与姑娘的婚事。我看最迟年底,姑娘肯定要嫁过去了。” 沈书娴听得只是笑,看看镜中自己,这副容貌称上的是花容月貌。说起来她的容貌不差,性格也不坏,桃花什么的就不说了。就连自己的未婚夫她都没能迷住,想想自己这个女主角当的实在有点…… 立夏看到沈书娴镜照子却是误会了沈书娴的意思,笑着道:“姑娘如此容颜就是卫大爷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也定然会夸姑娘。” 沈书娴听到这话笑了,这么想也对,卫连舟跑海运这些年,别说她这样的美女,就是外国美人不知道见过多少个,最后还是娶了她,那表示她还是有过人之处。唉,只能这么想才能找到点自信心,她该说什么好。 裴霜知道卫连舟要来时已经次日中午,他早上一般都会到赌场玩几把,进门时看到小厮们收拾院子就问了几句。然后小厮们说未来姑爷要来了,江氏命他们收拾东西。 “噢,卫兄要来了……”裴霜有几分自言自语的说着,他给卫连舟写过信,但并未见过卫连舟,不知是何等人物。 回屋吃了饭,裴霜没有再出门,来了这么久淮阳城他都转了一圈,天色又热出去也不见得有意思。沈家才暴发起来,家里还没建冰窑,也没藏冰,裴霜也没在屋里呆,却是到花园里转了转。 沈家花园水塘旁边就是假山,假山底下却是掏空的,两间房舍大小,里面有石桌,石椅,上桌子上还摆着各色棋子。这是沈家夏天最凉爽的一处,无事时们女眷们都会过来乘凉,顺道下棋解解闷。 裴霜转进去的时候,江氏,林姨娘和沈书娴都在。江氏和林姨娘正在下棋玩,沈书娴旁边围观,手里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抬头看到裴霜进来,笑着道:“裴先生,屋里太热,先生也会找凉快地方。” 江氏和林姨娘看他进来,站起身来福了福身,沈书娴也只得起身跟着见礼,其实以裴霜的性格,用朋友待他最好,他也更自在些。 裴霜笑着道:“没想到淮阳的夏天如此热,我嫌屋里闷就出来走走,不想惊扰了嫂子。”像这种假山下面另有洞天的建筑方式,大户人家都是如此,没啥奇怪的。 江氏笑着道:“屋里是太热了,这里坐着倒也凉快,裴先生快请坐。”她都跑出来避暑了,也难怪裴霜也会跑出来,地方宽敞,又那么多人都在,一起坐着倒也没什么。 小丫头端茶上来,晾好的凉茶,裴霜倒是喝了一碗,笑着又道:“大奶奶自便,我自处即可。” 沈书娴笑着道:“我正闲着无聊,先生来了,不如陪我下一盘。”她来的时候江氏和林姨娘正下着棋,她看了一会也会无聊,现在裴霜来了,正好一起下下棋。 “难得姑娘看得起我,指点我棋艺。”裴霜笑着说着。 沈书娴笑着挥手道:“先生这话我可是受不起,我才学会没多久。”裴霜是世家公子出身,棋艺什么的应该是小意思。 裴霜却是摇头道:“我不会下棋,所以要姑娘指点。” “啊?”沈书娴愣住了,开玩笑的吧,在这个娱乐极少的时代,下棋是最基本的消遣活动。 “我真不会下。”裴霜再次说着。他是世家公子出身不错,吃喝嫖赌他都会,琴棋书画什么的就全部不会。 沈书娴多少有点无语,她本以为裴霜是会的,所以才提议下棋,没想到裴霜竟然不会,这样是不是有点伤人自尊了。再看裴霜脸上神情完全没这个意思,她就知道自己多想,围棋学起来也不难,要教也快。 丫头把棋盘端过来,棋子摆好,沈书娴先讲了围棋的大概规则,然后就开始下子了。沈书娴白子,裴霜黑子,然后每下一步,沈书娴还点评一下。其实她自己也刚学会没多久,也没什么教人天赋,边说边下,下到最后沈书娴自己都有点糊涂了。 喝了凉茶,丫头们端了瓜果上来,全部都是井水冰过的,倒也吃的凉爽。正吃开心,前头媳妇来报说郑王府派人送东西来了,人就在外头,江氏听得愣了一下。却也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去了,林姨娘也想见见王府的人都是啥样,是不是三头六臂的,也跟着去了。 丫头婆子照例旁边侍候,沈书娴和裴霜继续面对面下棋,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放到现代就是个男性朋友,放到古代也有君子之交的说法。而且以古代的年龄算,裴霜足够做她父亲了,弄不好都可以当祖父了,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小辈。 更何况裴霜这个年龄身边没老婆没孩子,要么是因为发生过什么变故,要么就是个gay。不管哪一种,沈书娴自觉得做不了解语花,穿越到现在路人甲的都比她戏份多,她就安心当个平凡小女子吧。 “没想下棋也如此有趣。”裴霜把棋子放到盒子里,笑着说着。 沈书娴有几分好奇,忍不住问:“先生以前在郑王府时不下棋吗?”裴霜在郑王府八年,接触人的档次都挺高的,老板是谢衡,两个徒弟一个世子一个国公府的公子,按理说应该会下下棋。 裴霜淡然笑着道:“有空的时候我喜欢赌两把。” “噢噢……”沈书娴立即明白过来,裴霜正职是教两个徒弟学剑,教完之后才是他的自由时间。到沈家后,正职没有了,他就显得有点无所事事。就是再好赌也不能天天在赌场里,有时间了才会想着下下棋之类的。 裴霜微笑坐着,好像陷入某种沉思中。沈书娴顺手捡了块瓜吃了,吃了裴霜仍然不说话,也不说继续下棋。沈书娴有点摸不准裴霜是这是怎么了,但两人就这么坐着不说话也不是个事,便随便找了个话题,道:“裴先生真的很爱赌。”这么热的天都往赌场跑,那里头可没有空调的。 “你好像完全不在意我赌钱?”裴霜说着,在大家闺秀眼里他的这种行为该被极度鄙视才是,就是没有关系的路人,得知之后也会退避三尺。 沈书娴笑着道:“裴先生自己喜欢就好。”裴霜又不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跟滥赌鬼似的泡在赌坊里,也没有四处借帐去赌。看他那天说要赔孙禹的画舫,直接从身上拿银票出来,肯定不是缺钱的人。赌虽然不是什么好爱好,但裴霜自己喜欢,她去管这些做什么。 裴霜笑了,看向沈书娴道:“姑娘果然与众不同,这话,这话……”说这里裴霜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更为幽远。 沈书娴多少有点搞不清状况,主要是裴霜的神情实在很异样,想问也不知道怎么问好。 裴霜突然道:“少年时我父母曾给我订过一门亲事,是我姨表妹,当年我家虽然已经开始落魄,但也算是小康之家。我与表妹是青梅竹马,打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好。两家早就说好等我们十五岁就成亲。但到我十五岁时,我表妹一家都不同意这门亲事。” 那时候的他可不是什么剑客,刚刚拜师,才会拿剑,还非常爱赌。因为性格的关系,经常跟着一些地痞流氓在街上打架闹事,父亲请来的教书先生都被他气跑了。 表妹一家因此要退婚,父母叹息之余也无话可说,自己儿子如此不争气,他们也不想耽搁人家姑娘。 当时他很惊讶,因为他觉得他与表妹的感情那么的好,为什么要退婚。他不会读书,也不喜欢读书,他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将来也肯定会有出息的。但这些话没人相信,包括他的父母在内。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他偷偷的跑到表妹屋里,当时他的剑术虽然还没有出师,但比起一般人还强得多。然后他跪着求他表妹,求他给他一点时间,他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不会就这么混混一辈子,他知道他以后肯定能做到。 表妹却是一直在哭,哭的很伤心,最后摇摇头还是把他推出屋外。房门紧紧的关上,他茫然地站着,然后就听到表妹哭泣着轻声说:“我是等不到了,望你能找到这么一个人。” 姨父和姨母听到丫头的汇报,虽然没有冲进去止制,但一直在院里站着。后来看他出来了便来劝劝他。两家本来就是亲戚,相交了这些年,只要有个差不多,这门亲事肯定退不了。但在他们眼里那时候的裴霜太不正混了,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可能嫁给一个爱赌的小混混。 当年走出门姨夫家大门的心情现在已经不记得了,这些年他来忙忙碌碌,忙着学剑,忙争名头,后来成了郑亲王府的坐上宾客。不敢说多受人尊重,至少他金银不缺,别人看到他总会叫他一声先生。 “卫兄家中有如此变故,后有卫简的插入,命悬一线之即,姑娘仍然未起退婚之念。”裴霜声音淡然又显十分伤感,看向沈书娴道:“当年我表妹要是你……也许……” 沈书娴听得目瞪口呆,只是一起下局棋而己,没想到却引出了裴霜当年的往事。顾不上这些,沈书娴只是最关心的问题:“那你表妹现在……” “去年病逝了。”裴霜神情有几分伤感,口气更为伤感,又道:“后来我姨夫又给她寻个亲事,门当户对,那个男人我见过,性格不好不坏,不俊不丑,家里有些田产,纳了几房小妾,对她也算尊重。天天睁开眼就是家中鸡毛蒜皮的琐事,妻妾争宠,照抚儿子。衣食无缺却从来没有被男人娇宠过,还有几房妾室,就这样一辈子……” “……” “我若是娶她为妻,必视为心肝肉,疼她爱她,绝对不会纳妾来恶心她。”裴霜有几分伤神的说着,又道:“我若娶她为妻,她绝对不会年纪轻轻的就不治而逝……” 沈书娴听得也跟着伤感起来,传统古代女人的一辈子按现代观点说实在很悲惨。裴霜的表妹已经获得一份爱情,一份宠爱,然后她舍弃了这些,又去过那种悲惨生活。不治而逝……只怕这些年来也是心有不甘,本来她是被人娇宠的,然后现在的男人会她只是客气尊重,然后每天起来还要看到那些个妾室。 裴霜要是没有出息就罢了,还可以安慰自己说,当年的决定是对的。偏偏裴霜真有出息了,爱情,生活……本来还能过得去的生活马上变得难挨起来。 “不知不觉地说了这些陈年往事,让姑娘见笑了。”裴霜脸上的伤感一扫而空,像平常那样随性笑了起来。 沈书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电视电影里看到这种狗血,她弄不好还会骂一句好雷。现在现场听裴霜如此说,要是换个其他人还好些,偏偏又是如此潇洒的裴霜。半晌才道:“先生也不用太伤感,造化弄人……” 裴霜笑了起来,道:“本来已经忘记,看到你时却突然想起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婆子过来回报:“郑亲王府送来好多新鲜瓜果,奶奶请姑娘和裴先生过去……” “什么?”沈书娴一时间愣住了,问:“你刚才说郑亲王府送了什么??” “瓜果,用冰镇着,一路快马加鞭送来的。”婆子说着,要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敢相信。 沈书娴无语了,从京城到淮阳那么远的路程,送瓜果来??沈书娴想起了某句唐诗:一骑红尘妃子笑,郑王爷,要不要这样啊…… 裴霜笑着道:“若真是送水果,只怕来的人我还认识,走,一起去看看。” 到了江氏的正房,半屋子人半屋子东西。谢衡派人送东西不可能那么烧包的只送果瓜来,肯定还捎带着其他东西,其中一部分还是卫策和谢潜送给裴霜的,都一起送过来了。 郑亲王府派的几个送东西的,看打扮就不像一般人。谢衡既然请了裴霜当坐上宾客,肯定是尚武的,府里的高手也不止裴霜一个。看到裴霜过来,立即上前问好,裴霜也是笑着招呼,道:“我就知道王爷派你们来了。”不然路上不可能这么快,就是瓜果能保存几天,还用冰镇着,但要是送来一堆快坏很不新鲜的东西,谢衡面子往哪里摆。 客套一通之后,领头那人笑着又道:“世子和九爷问先生好。” “我一切都很好,让他们放心。”裴霜笑着,又道:“回去之后我可是要检查他们功课的,不要松懈了。” “是。”来人笑着答应。 江氏让冬至装好的荷包了,人家不远千里送东西过来,身份又不低,这打赏肯定不能轻了。领头人接了赏,又向江氏道谢,笑道:“不知道沈大爷何时回来,王爷有书信一封要小人亲自交给沈大爷。” “我已经派小厮去寻,应该就会回来。”江氏笑着说着。 沈书娴听得有点想吐槽,就算不亲手交,也没人会去偷看。 江氏又给几个人安排房舍,让婆子替他们拿行李。倒也好安排,前头的院落给卫连舟收拾出来了,现在卫连舟还没来,正好能让他们休息一晚,估计明天早上他们就要走。 刚安排好,沈书君也终于回来了,现在寻他倒也容易,往铺里找就对了。领头那人把信呈上,沈书君接过来,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拆开看,沈书娴留心看沈书君脸色,似乎有点抽搐。 沈书君看完,即把信折好又放回信封里,道:“我知道了,替我问王爷好,先去歇着吧。” 81、卫连舟到来 几大箱东西, 有吃的有用的,还有几小筐水果。水果本身不贵, 关键是运费贵,沈书君看看倒也认得, 他在谢延丰家里吃过,便道:“既然送来了,分分吃吧,路上运了这么久,再不吃只怕也坏掉了。” 说着沈书君便唤来丫头,先洗好削皮收拾了几盘子端上来,又叫众人一起吃。沈书娴捡一块吃了, 吃到嘴里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千里迢迢送水果来, 果然不是正常人做出来的。 一边分吃水果,沈书君又命丫头把箱子,有几匹上好的料子,再就是一些玩器之类的。沈书君看看布料颜色明显是男人穿的, 他虽然喜欢身边的女人打扮的漂漂亮亮, 其实他自己并不多好打扮。 倒是有几件玩器不错,沈书君便让沈书娴先挑自己喜欢的。沈书娴看着随手拿了一件,人家谢衡送过来表心意的东西,她就是再喜欢也不敢挑。然后沈书君又让江氏过来挑,有喜欢的就摆屋里,没喜欢的就抬到库房里去。 挑完剩下的就入库,还有谢潜和卫策送裴霜的东西, 一并让小厮抬到裴霜屋里去。已经半下午了,沈书君也懒得出门,只在屋里坐着说话。又问裴霜高门大户里建冰窑的事,想夏天用冰必须冬天时就要有准备,以前沈家有点小钱也就不想如此高档的享受,现在钱多了,自然想着要建冰窑,夏天能过的舒服些。 裴霜笑着道:“这还不容易,正好王爷派人送东西,你修书一封让他们带回去,相信王爷自会派能人过来修建。”冰窑什么的如此挖坑,如何藏冰,这真是技术活,他知道如何用冰,却不知道如何藏冰。 沈书君有点犹豫,这样的话还不如问谢延丰的,不过谢衡既然派人来了,便道:“先生所言极是,我这就写信一封。” 晚上江氏在后院水亭中摆下宴席,人家千里迢迢把东西送过来,怎么也得好好招呼一番。沈书娴跟着江氏在旁边席面上坐,入夜之后倒是有点风,不过仍然不减热气。 沈书娴摇着扇子,有几分自言自语地道:“这么热的天如何赶路。”卫连舟信上他要过来,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正是热的时候,也不知道路上如何受得了。 江氏抿嘴笑了起来,道:“姑娘倒是知道心疼人了。” 沈书娴笑了起来,有几分不好意思,却是道:“不过卫大哥出海都受得了,这点热应该是不怕的。” 出海听起来很美好,其实船上的生活是很可怕的,不说其他水和食物都是放了许多的天。洗澡的什么更奢望,几个月几个月的不下船,等到下船的时候保证变成另外一个人了。而且一般船上都有忌讳,不让女人上船,说会触动龙神什么的,这也造成海边城市的男风盛行,几个月见不着一回女人,可不就找男人了吗。 沈书君听到这边的谈话,也笑着道:“算算日子卫兄也该到了。” 裴霜端起酒杯,却有几分叹息,道:“卫兄一个人来就好,千万别带了谁。” 沈书娴立即想起了卫简,即使这段时间卫简没有出现过,但只要这个人还活着,她就觉得心头有根刺。要是死了……卫连舟也许会松口气,但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唉,卫家二房的这团烂账,真不知道如何算了。 次日天亮郑亲王的送货员就告辞走了,走的时候也没空手走,江氏准备了一些东西。人家千里迢迢送东西了,肯定要有回礼,另外还有沈书君的信,一并让他们带走。沈书君亲自去送的,临走之时又塞了路费,把几个人打发的高高兴兴。 沈书娴不管这些,只在自己屋里坐着吃水果,送来的那么多水果她分到不少。江氏和林姨娘那里也各自得了,唯独沈书君自己吃的少,沈书君不怎么吃零食,就是夏天也就是喝喝凉茶,除非误了饭点,不然他很少吃正餐以外的东西。 “姑娘,今天天气这么热,怎么不去石洞坐着了,就那里最凉快。”春分笑着说,屋里虽然比外头好些,但还是显得热了,打着扇子还是直流汗。 “懒得去。”沈书娴懒懒的说着,天热人懒,她也不想再撞上裴霜。昨天裴霜在石洞里说的那些话,多半是因为有感而发,她也没多想,但要是再在石洞里遇上裴霜,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话,所以先避开点也好。 贵妃椅上睡了一下午,沈书娴睁眼的时候还是觉得热,这种天气没空调真是不能活。让小丫头去收拾汤浴,她得去洗个澡,这种天气她只想泡在水盘里不出来。 丫头们把净房收拾好,沈书娴正要过去,婆子突然来报:“姑娘,卫大爷来了……” “啊??”沈书娴听得又惊又喜,很想马上过去看看,想想又道:“我梳洗之后就来。”她午睡刚醒,头发都没梳,衣服也没换,总不能这样就去见客,反正汤浴也准备好了,她不如洗了澡,收拾妥当了再去 婆子笑道:“奶奶已经招呼了,姑娘可以慢点收拾。” “劳烦妈妈走一趟。”沈书娴说着,春分立即到屋里抓了一把铜板打赏婆子。 “谢姑娘。”婆子接过钱高高兴兴的走了。 沈书娴在屋里收拾打扮之时,卫连舟已经进屋了,小厮们一边去铺里寻沈书君,一边后院通知江氏。上回卫连舟来沈家小住时,沈家上下己认得他,后来又跟沈书娴定亲,都知道这是沈家未来的姑爷,哪个敢怠慢了。 江氏一边派婆子通知沈书娴,一边更衣过去招呼。管事的说了,卫连舟这回过来跟上回带个小厮就来上门不同。除了两个小厮外,还有好些个箱笼外,另外身边带着一个人,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身量纤细,眉目清秀,看打扮不像是随从,猜不出身份,也没人敢怠慢。 出海一趟回来,卫连舟明显黑多了,精神却比上回相见时好多了。卫连舟笑着介绍身边友人,江氏早就看到那人,行动举止非常像走江湖的,想想也是,卫简的事只怕早有写信告知他,为防万一他身边不可能不带人。 “这位是我船队的水手队长宁寒飞,此行怕有闪失,特让他陪我一起。”卫连舟笑着说。 江氏多少有几分意外,所谓船队队长,通俗说也就是水手的头,出海时遇上海盗一般都是他先上。像这种人物除了武艺超群外,杀人如麻也是必需的。不然遇上海盗,他要是先怕了不敢动手,下面的水手才是要等死。裴霜别看是剑术大师,但一直在郑亲王府,也许有点仇家,但真说杀人估计怎么也比不了这位。 “见过沈大奶奶。”宁寒飞拱手说着,面容含笑,一副邻家小弟的模样,不见丝毫杀机。 江氏福身还礼,心中十分惊讶,这样的青年走到街上,说他是娈童都比说他是水手头子更有可信度。 刚想开口招呼,就听裴霜笑着的声音传过来:“听说卫兄来了。” 话间落就见裴霜挑帘子进来,卫连舟虽然没有见过裴霜,以前却听卫策信里提过,后来裴霜又给他写过信。沈家人口简单,突然有个陌生男子,又是这般气度必是裴霜无疑。 卫连舟拱手笑道:“在下卫连舟,阁下可是裴霜裴先生。” “正是。”裴霜笑着说,眼睛却是上下打量着卫连舟,有几分感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卫大爷能做十年海运,确非一般人物。” “裴先生说英雄出少年,可是说自己已经老了。”宁寒飞突然插嘴,虽然脸上仍然笑盈盈的,话语却不像对江氏那样客气。 裴霜微笑地看向宁寒飞,笑道:“老不老的先不说,我是小九的师傅,不如小兄弟要如何称呼好?” 宁寒飞心中有几分不服,却是笑脸以对,但真论起辈份来,卫连舟都是他的晚辈,更何况他,只得拱手道:“在下宁寒飞,早就听闻剑术大师裴霜先生的名头,一直无缘领教。” “好说。”裴霜微笑的说着,他进来的时候就认出了宁寒飞,这是最近几年江湖上名头最盛的少年,他不是靠独门武功之类的出名,他是靠杀人。卫连舟倒是真有本事,能把这样的少年收到身边。 小厮们上了茶,卫连舟笑着向江氏道:“定亲之时太匆忙了,我只用一块玉佩下聘,想起来实在唐突了。这趟过来,便带上些薄礼,望嫂子不要见笑。” “卫大爷太客气,都是一家人,哪用如此多礼。”江氏笑着说着,倒不意外卫连舟会带东西来,以一块玉佩下的聘,聘礼虽然不能补,但好歹也得另外表示一下。 “应该的。”卫连舟笑着说。 江氏又问了几句路上的情况,沈书娴也终于梳洗妥当过来了。卫连舟带人过来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裴霜竟然也在,当即上前见礼,卫连舟却是道:“因我之事连累妹妹,我实在过意不去。” “卫大哥如此说,岂不是要跟我生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如何如此说。”沈书娴笑着说,女子是该娇羞一点,但也要分什么时候,对什么人。卫家如此大的事,她要是再扭扭捏捏的,卫连舟就要担心会不会连累她,然后主动退婚了。 卫连舟笑了起来,神情不变,心里却是松了口气。沈书娴的信是京中寄过来的,从京城到淮阳这一路变故却是没写,沈书君在信上倒是说的信誓旦旦,决不会退婚,那是沈书君的义气,但沈书娴是什么态度,他还不知道。 他现在的生活比江湖浪子还不如,江湖浪子还未必有卫简这样的变态仇家。他早就打定主意,只要沈家兄妹有退亲之意,他绝不勉强。 “这位就是嫂夫人吗?”宁寒飞插嘴说着,满脸笑意,上下打量着沈书娴。看样貌,美女是肯定的,不过美女见多了也就那么回事,能让卫连舟想娶之为妻,应该有特殊之处。 沈书娴进门时就看到宁寒飞,按正常推测应该是卫连舟的保镖,但这长相身段,想让人不想歪都难。便笑问卫连舟:“这位是?”卫连舟不会跟她说,这是生死之交好基友吧,不带这样雷人的。 “在下宁寒飞,是船队的水手队长。”宁寒飞拱手自我介绍,笑着又道:“沈小姐以后要是成了老板娘,还请多多关照。” “宁大爷有礼。”沈书娴微笑福了福身,照顾什么的,她现在还应不起。所谓水手队长,卫连舟又把他叫过来当保镖,估计也是江湖人物,她也没必要太扭捏。扭捏过头了,也就是成小家子气了。 江氏笑着道:“卫大爷和宁大爷一路辛苦,我已经命人收拾了房舍,请两位先稍做休息,晚上再为两位接风洗尘。” “嫂子费心了。”卫连舟道谢。 卫连舟与宁寒飞去了客院休息,沈书娴则与裴霜,江氏一起往后院走。宁寒飞看到裴霜往后院走,忍不住道:“我听说大户人家的后院住的都是女眷,裴先生也住在后院吗?” 江氏刚想解释,沈书娴就道:“在青阳时,卫简曾经半夜摸进向房间,把刀子架到我脖子上。到家之后我一直觉得午夜难眠,便让裴先生住在我房舍后面的小院里,以护我周全。” 卫连舟听得这话大为心疼,这事裴霜信上写了,但从沈书娴嘴里说出却是另一番感觉。因为这门婚事,沈书娴吃了许多苦。 宁寒飞却偏头问:“刀架到你脖子上?裴先生后来救的你吗,那卫简也是真笨。”都能半夜摸进去了,刀也架脖子上,轻轻一划不就完事了,这样也杀不了人,这种笨蛋在他看来实在没什么好顾忌的。 沈书娴摇摇头,道:“卫简说要先留着我的命。” “他既然留着你的命了,你为什么还会担心?”宁寒飞继续问。 沈书娴想了一下才道:“因为在那之前他曾想我的命,后来又改了主意,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改主意,我总要小心防范着。” “原来如此。”宁寒飞说着,随即对江氏道:“既然沈小姐的安全有问题,以前我与卫大哥没来时要麻烦裴先生,现在我与卫大哥来了,没道理麻烦别人的道理。刚才沈小姐说裴先生住的院落离沈小姐的进,我看不如换一下房舍。我与卫大哥住那里保护沈小姐的安全,裴先生住到前院来,没道理卫大哥的未婚妻还要别人的保护。” 江氏稍稍愣了一下,沈书娴与卫连舟已经订婚,严格地说,结婚之前两人连见面都不能。现在不讲究这么多,卫连舟来了也让见面,但住的如此近,只怕真不太合适了。 裴霜却是笑着道:“我是奉王府之命保护沈姑娘的安危,直到她出嫁为止。现在你与卫兄都在,这样调换自然没问题,但等你们走了,我岂不是又得住回来,不是更折腾吗?” 宁寒飞听得愣了一下,却是看向卫连舟道:“这趟过来了你还不把媳妇带走吗?”这么远的路程,难道这趟还不娶,等年底过来再折腾一回?那船队还要不要出海了,他是没那么多时间陪着折腾,下趟再过来卫连舟爱找谁爱找谁,他是不来了。 卫连舟过来时也这么想过,以前还无所谓。现在多了一个卫简,把沈书娴放这里,不止不放心沈书娴,连沈家全家的安危他都十分担心。不过婚事如此急,只怕沈书君不同意,也委屈了沈书娴,慢慢再商议吧。便道:“先这样住吧,其他事情以后再说。”这事总要沈书君回来再说,现在问江氏或者沈书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氏笑着点点头,这事确实得跟卫连舟跟沈书君商议好,她是不敢拿主意的。 话完两方人马各自回屋,沈书娴没去江氏屋里,只想自己屋里坐会。卫连舟终于来了,虽然人多没说上几句话,但他在这里,她就觉得安心许多,这是一种感觉,与爱情也不相关,就是觉得这个人很可靠。 “需要我送嫁吗?”快到沈书娴院门时,裴霜突然说着。 沈书娴被问的愣了一下,不由得道:“郑王爷的意思,先生只要保护到我出嫁就好了。”现在已经够麻烦裴霜了,要是跟着送嫁,这个人情以后要怎么还。 裴霜轻笑起来,有几分感叹道:“这个不重要,我跟王爷说一声……辞馆都可以,我在王府也有好几年了。”其实他会在郑亲王府这么久,是想教好卫策与谢潜,这两个少年的天份资质都非常高,不至于让自己这一身本事后继无人。 沈书娴也跟着笑了起来,有几分开玩笑地道:“我可是请不起先生的。” “呵呵……” 晚上沈书君回来,没回江氏正房就先去前院跟卫连舟说话,因为卫连舟沈家都要翻天了,卫连舟算是终于来了。卫连舟又介绍宁寒飞与他认识,宁寒飞不由得笑着道:“沈大爷倒是当的起,丰神如玉四个字。”美貌少年他也见过不少,但到了沈书君这个年龄,气质阅历都有了,还能有如此容貌,就比较少见。 “宁兄过奖了。”沈书君笑着说,这话听多了早就不在意了。 卫连舟却是突然起身作揖道:“连累大哥,实是我之过错。” 沈书君连忙扶他起来,道:“你再如此说就真生分了,我与小妹既然同意了这门亲事,肯定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就退亲。你也别再说什么谁之错的话,本来就是……”咋说谁对谁错呢。 卫连舟轻轻叹口气,道:“是我的错。”他欠了卫简一条右臂,他不后悔杀了大宁氏报母仇,只后悔卫简的那条断臂。 “此时说这些也于事无补,只是卫五爷那样……我觉得他好像是受的刺激太大,以至于……”沈书君有点词穷,他并没有见过卫简,但听沈书娴说过好多次,卫简的精神不太正常。 七岁时自己大哥当着自己的面砍死自己亲娘,还断了他一条胳膊,当时卫连舟不止宰了大宁氏一个,连身边的丫头都没放过,基本是宰了一屋子人。想想那个血流成河的场景,童年时经历如此巨变,卫简要是能成为正常少年,那才是绝世奇葩。 “都是我的错。”卫连舟叹息着。 当年仆人到国子监报丧,从国子监到家里这一路他就动了杀机。母亲突然死亡,原因只有一个,卫二老爷和大宁氏下黑手了。卫二老爷是他亲爹,让他亲手弑父他还做不出来,但杀大宁氏他一点负担都没有。 提剑进了大宁氏院里,里头是一阵欢声笑语,他知道大宁氏在庆祝。程氏死了她就可以扶正了,他不会让那一天到来,现在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他必须在此结果了大宁氏。 先是两个丫头上来拦,他一剑一个结果两人性命。后来挥剑斩向大宁氏,卫简当时就在大宁氏身边,然后大宁氏也不知道是下意识,还是以为他会收手,竟然把卫简推出来。那一剑下去,可以说是误伤,也可以说是有意,他已经想不起当时他的心情。 他的剑术虽然不像卫策那样师承绝代高手,他跟谢衡一起念书起却学过一点剑,郑亲王府尚武不止谢衡这辈起,是一直如此。当时那一剑,按他平时的功力能收住,也不知道是杀红眼还是怒火太盛,那一剑下去斩断了卫简的右臂。 卫简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一身,但他并没有因此收手,他只有这么一个报母仇的机会,他必须现在杀了大宁氏以慰亡母在天之灵。 他听到卫简倒地之后一直在叫着他:“哥,救救我……” “哥,救救我……” “救救我,哥……” “哥……”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午夜梦回时卫连舟常常被惊醒。这些年来他手上不是没有人命,唯独卫简的那条断臂成了他心中的伤。看到裴霜的来信时,他就忍不住想,那一剑挥出之后他要是放下剑马上去看卫简,断臂是再接不上了,但他们兄弟之间是不是会有点不一样。 只是人生没有如果,按当时的情况,就是有机会再来一次,他还是要继续拿剑斩杀了大宁氏。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这等大仇不报,他妄为人子。 沈书君虽然从谢衡那里得知了卫家的往事,但谢衡毕竟是第三者,现在听到卫连舟亲口说了当年血案经过,心中更为感叹。道:“卫五爷杀了两个幼弟,又乍死脱身卷走二房绝大多数财产,卫二老爷现在是生不如死,也活该他有此报。” 要不是卫二老爷糊涂至此,卫家兄弟何故到此等境地。就是卫简心里也是恨死了他,有因才有果,卫二老爷和大宁氏先合谋先杀害程氏,才有后来的卫连舟为母报仇。 宁寒飞也是头一次听卫连舟说起家中之事,有几分动容,却是一闪而过。不管是海盗,还是出海的水手保镖,能活到这份上的,差不多的都有一段苦逼往事。比卫简更苦逼的也有人在,至于同情什么的,都到这份上了哪里还需要旁人这些廉价的感情。 82、准备婚礼 晚上江氏把席面摆在后花园中, 这回就没让林姨娘出席,只让她自己屋里吃饭。虽然男女有别, 一共才六个人也没再分为两席,众人一起坐下, 四个歌伎席间弹唱,倒也热闹。 众人都不提卫简,沈书君问了问海上见闻,还有卫连舟和宁寒飞路上的辛苦。宁寒飞就笑着道:“本来这趟行程还要再有一个月才能回来,结果老大却是说他感觉得家中有事发生,必须要回去,害得大家都少捞了一大笔。” 卫连舟听得只是笑笑, 道:“钱是挣不完的, 总要留着命花才好。”会提早返航也不止是因为感觉家中有事,而是觉得再往前走未必是福。为什么会如此认为他也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在海上讨生活太久, 有时候直觉比现实证剧都重要。 “老大这话说的真好笑, 只是留着命,我们何故作海商。”宁寒飞笑了起来,又道:“不过老大马上就要娶亲,以后老婆孩子热炕头,是要惜命些。” “你也老大不小,也该娶个媳妇了。”卫连舟笑着说。 宁寒飞连忙挥挥手,道:“算了吧, 活着像死了一样,我情愿就这么一辈子。就是哪天丧身海底,我也死而无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他所求所想的都在海上,至死无憾。倒是卫连舟突然娶妻生子,只怕温柔乡英雄冢,船队将来如何倒不好说。 卫连舟听得只笑笑,其实他有考虑过,成亲之后转做物品倒卖,而不是出海挺而走险。当然这事不是说说就行的,他手下底一大帮子人跟着吃饭,总要给他点时间慢慢来。 裴霜笑着道:“真是羡慕宁大侠,如此志向,对比一下我还真成老人了。” “那是因为你把剑放在了王府,最消磨人意志的地方。还有,别叫我大侠,我听得想吐。”宁寒飞语气有几分不客气,像裴霜这样的高手该去厮杀,他反而把自己关在王府里,教两个毛孩子学剑,可不是老了吗。 裴霜听得只是笑,也不去反驳宁寒飞,少年得志,气势最狂的时候,自然能如此。等再过些年,当然要是宁寒飞能活下来,也许能明白一些。 沈书君笑着道:“不提这些生生死死,人生得意须尽欢,我再敬宁大爷。” 宁寒飞也笑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卫连舟不会当着沈书娴的面跟沈书君谈婚事,宁寒飞家中人口不是水手就是海盗,他又一直海上讨生活,对于大家小姐该如何,他完全不知道。也就直言道:“沈大爷,我与老大千里迢迢地过来了,该带的礼金也都带上了,总不好让我们空着手吧。” 娶媳妇肯定要花钱,现在钱都抬过来了,虽然沈书娴长得不错。但卫连舟带来的钱,外国美人都能买几个了,沈家怎么也不亏。 沈书娴听得愣了一下,沈家虽然是商户,但她能接触的也就是一般商户人家的太太小姐。虽然也见识了卫策的豪迈以及裴霜的不敬小节,但从本质上两人还有世家公子的风度。就是孙禹,也是个家境不错的大混混。 像宁寒飞这种,几代人都是海上讨生活的,未必是最穷,但肯定是最低下最悲劣的生活环境,这种存在,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后,她都是第一次打交道。 沈书君也稍稍愣了一下,不过他走南闯北这些年,宁寒飞这种他倒也见识过。虽然说的像是卖妹妹,其实也就是谈谈婚期。沈书君已经想过今年把沈书娴嫁出去,但这趟就让卫连舟娶走,似乎又有点仓促了。便看向卫连舟道:“卫兄的意思是?” 卫连舟笑道:“现在就议婚事,我也担心委屈了妹妹,我听大哥的意思。” 裴霜突然插嘴道:“我倒觉得现在开始准备娶亲事宜也不错,两家离的如此远,卫兄过来一趟也不容易。婚礼事宜也不能太简单,只是现在开始准备,也要两个月之后才能完毕。正好卫兄也在这里,直接把手叙办完,直接娶走也挺好。” “准备婚礼要两个月??”宁寒飞首先惊讶了,所谓成亲不就是男女穿上红衣服拜拜堂,就这还要准备两个月,准备什么? 裴霜点点头,道:“这是自然,虽然双方已经定亲,但其他手续还没办,现在要成亲了,肯定都要办完。沈家还要准备嫁妆,两个月都是少的。”六礼是最基本的,这些手续怎么也得走完。 宁寒飞不吭声了,实在是离他的世界太遥远。 沈书君听出卫连舟的言外之意,也是想着这回娶走,沈家要是想再等等,他也能等,全听沈家的。看一眼沈书娴,这种时候她就是有想法也不能发言,只是低头坐着。沈书君心里有点犹豫,道:“容我想一想。” “此事不急。”卫连舟笑着说。 酒席散场,几个唱的各人都有打赏,卫连舟跟着宁寒飞到前院休息。沈书君跟着江氏到正房洗脸更衣,随即叫上江氏一起去了沈书娴屋里。女儿家的婚事没有自己做主的道理,但沈书君也想听听沈书娴的意思。 定亲之后沈书娴的嫁妆就开始准备,沈书娴也不要家具,衣服已经准备好,田庄之类的也已经看好,谈的也差不多。再有两个月时间,婚礼准备好是没问题,关键是沈书娴想不想这么快嫁过去。 “哥哥,嫂子……”沈书娴席间喝了几杯酒,刚刚洗了把脸。估摸着沈书君和江氏要来,也没让丫头侍候更衣。 沈书君和江氏坐下来,沈书君直接道:“今日席上卫兄如此说,你是怎么想的?” 沈书娴刚才在席间已经决定,此时就直言道:“裴先生的话在理,我也不想再让卫大哥折腾二次,已经定亲了,早日成亲也好。”她嫁给卫连舟,跟着卫连舟走了,卫简就是再神经病也不可能再找沈家的麻烦。早嫁晚嫁都是嫁,那还不如早嫁。 沈书君听得点点头,既然沈书娴也想早点嫁,那现在就开始准备也来的急。便道:“既然你也如此想,那我就回复卫兄,开始准备出嫁事宜。” “嗯。”沈书娴点点头。 沈书君忍不住道:“你也看到卫兄身边的宁寒飞了,你到海口之后只要怕常跟这些人打交道,你心里要有数才好。” 以等级来说商户是末流,但沈家这个末流接触到的人基本上还都是有点教养,有点小钱这种。但卫连舟就属于钱多,却是鱼龙混杂。所谓成亲并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家人的事,卫连舟是家庭人口简单,但沈书娴嫁过去之后可不是当卫连舟的小媳妇这么简单。 就像江氏嫁给他,他不在的时候要去打理店铺生意,要会看帐本,要会解决伙计之间的纠纷。卫连舟出海一趟都要好几个月不在家中,家里一摊事务全部都要沈书娴来打理,这比打理后院要难多了。 沈书娴笑了起来,道:“宁大爷虽然说话有点……倒也是个坦率的。”就像宁寒飞听说婚礼准备两个月大惊失色一样,完全不同世界的人,说话行事肯定有差异。只要他是卫连舟的心腹,不会对她举刀相向就好,所谓求同存异,她不至于连这点气量都没有。 “你能如此想就好。”沈书君感到十分欣慰,这门亲事是他选的,沈书娴甚至表示过反对。也许当初沈书娴的反对有道理,就是把卫简这个不安因素去掉,嫁与卫连舟都不是轻松的事。 沈书娴笑道:“哥哥无需为我担心,我既然敢嫁就不怕这些。”宁寒飞有句说的也对,活着像死了一样,那样的生活不如不要。她嫁给卫连舟是凶险万分,但要是嫁一个不好也不坏的男人,天天在后院里鸡毛蒜皮。就像裴霜表妹的选择,就那样的一辈子,沈书娴觉得还不如嫁给卫连舟。 “听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沈书君说着,这样的选择他觉得很好,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沈书娴担不起来。 江氏插嘴道:“那我明天就寻了媒婆来,两个月的时候不算宽松,总要开始操办。” 沈书娴向江氏福了福身,道:“有劳嫂嫂了。” “姑娘说的哪里话。”江氏说着,笑着又道:“那姑娘歇着吧,我们就先回去吧。” “哥哥,嫂子慢走。”沈书娴笑着把沈书君和江氏送出门口,心里也有几分感叹,马上就要嫁人了呢。 次日早上江氏便派婆子寻了媒婆来,除了平常常来江家的夏婆子,又寻了一个官媒婆。六礼的程序要走完,还得挑选迎亲的黄道吉日。卫连舟也不好在沈家继续住下去,沈家在淮阳城郊处还有一处别院,江氏派婆子收拾出来,当做卫连舟的迎亲之处。 两个媒婆加上一个算命先生,这样算那样算之后,选了一个吉日九月初六,正好是两个月左右的时候。江氏特意问了卫连舟的意思,卫连舟哪里会有意见,只说这样就好,全听江氏安排。 沈家上下忙碌起来,别院收拾妥当之后,沈书君便让卫连舟和宁寒飞先搬过去暂住。都要成亲了再在一处住着总是不太好。宁寒飞行经完全没有言语,成个亲而己,竟然折腾成这样。不过沈家已经同意婚事,最多也就是两个月,他就什么都不管,就当给自己放放假。 卫连舟也没闲着,虽然迎亲事宜沈家一手包办了,但把媳妇娶走之后,海口肯定还得摆酒,新房也得收拾。他从海口过来时又匆匆忙忙,很多事情都没有交待妥当。就是沈家不提出两个月的期限,他估摸着海口那边也得收拾两个月。这种情况下沈书娴都要嫁他,他怎么都不能委屈了沈书娴。 马上就要成亲,沈书娴也彻底不出门了。婚礼的事她不好插手,但平常后院琐事她可帮忙管管,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她还把陪嫁丫头的事说了。 江氏皱眉道:“只带春分一个走?那怎么够使,姑娘嫁这么远,身边总得有个贴心的人。” “就因为想贴心,我才尊重她们的意见。”沈书娴说着,又道:“心不甘情不愿的跟我走了,牵扯着家里又如何对我尽心。” 江氏心里也觉得有理,却不由的道:“在海口买人也容易,只是新买来的也不知道什么脾气性情,姑娘嫁这么远,我是担心姑娘……” “没事,我慢慢挑看即可。”沈书娴说着,又道:“倒是以前我跟哥哥说过,让他在海品附近买地,另寻两房懂生产的管事,不知寻到了没有了。” “已经寻到了,这几天就过来。”江氏说着,其实这事沈书君也托了卫连舟帮忙的,就是卫连舟不在,他底下的伙计也能帮忙。 “那就好。”沈书娴说着, 沈书君更忙碌,上回定亲之时卫连舟没来,现在要娶亲了。媒婆天天往沈家跑着,虽然喜帖还没发,沈书娴将嫁的喜事已在淮阳城中传遍。卫连舟这个新郎倌又亲自来了,登门拜访的,送礼的着实不少,沈书君干脆就带上卫连舟一起应酬。 卫连舟的个人条件,谈吐举止各方面都拿的出手,沈书君完全不怕人看。就是得他青阳看中的亲友少,也得让淮阳众人知道一下,自己妹妹嫁了个什么人物。 倒是有次沈大爷找上门来,现在沈家大自已经是租房而居,沈书君生意做的越好,在淮阳城中是越来越威风。现在谁都知道,想跟沈书君交好,那就不能跟沈家大房关系多好,这就是连锁反应。 沈大爷是上门求饶的,他跟沈书君闹这些年的气,现在真闹不起了。已经连祖宅都卖掉了,虽然还不至于吃穿都有问题,但也快了。 “三侄子……”沈四老爷刚想开口又说钱的事,沈家大房现在是彻底完了,沈书君果然是一点后路没给自己亲大哥留。看的族人们都觉得心惊,沈四老爷也不敢摆长辈的谱上门说教,但沈书君已经选好地,打算自己建祠堂祭祀,沈书君一旦脱族,现有的沈氏宗族就没一个像样的人物,连学堂都办不起来。 沈书君觉得有点累,才打发走两波客人,沈四老爷还在旁边坐着,本想随意打发了,沈四老爷却是怎么都不走,要是再不走,他就让小厮赶人了。 小厮突然挑帘子进来,上前道:“大爷,青阳有信到。” 沈书君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来,有几分自言自语地道:“青阳来信?”青阳谁会写信给他? 不去理会沈四老爷,沈书君直接拆开看,当即就愣住了,是梁实厚写的信。当日从京城回来在青阳路遇绍清词,他曾写信给梁实厚照顾绍清词,梁实厚当时拍着胸脯答应。但这个关照,也就是能帮忙的时候帮一把,不可能全天24小时照顾。 绍清词出事了,青阳是海口城市,商业船务非常发达。但同时也存在着危险,海盗经常出没,就像当初卫策在青阳当街斩杀四名海盗,也就能说明海盗的猖獗程度。海盗也是人,他们也得登岸补给,他们也得吃淡水,而不是直接吃海水。 除了正常补给之外,海盗们也常会犯事,青阳打击海盗的力度从来没有减少过,但就是这样也杀不绝。除非青阳不再开放,禁止船只停泊,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绍清词是突然失踪,跟她一起失踪还有几个少女,官府虽然说在查访,梁实厚估摸着是被海盗半夜劫走了。这种事情在青阳也发生过,就好像踩好点似的,海盗会挑一些贫困人家,住的比较偏远,家中无男劳力人家的少女劫走。 一般都是半夜十分摸进去,用迷香把人迷倒,然后把人劫走。就是有所惊动,家中没有男劳力,妇孺人家就是一拳的事。这些被劫走的少女,至今为止还没有回来的,最后结果如何也不得而知,估摸着不是成了海盗婆子就是被卖了。 梁实厚信上十分愧疚,他也是想不到,青阳虽然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大部分时候青阳的治安还行的。谁能想到绍清词就能这么倒霉,就这么的失踪了。事情发生之后他也派人找过,漕帮的势力也不小,但再不小手也不可能伸到海盗那里去。 最后找来找去也没个头绪,梁实厚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写信给沈书君。不管怎么说,人家沈书君写信托他照顾,现在人没了,他总得说一声。 沈书君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完之后心中已经不知是什么滋味了。按梁实厚信上说的,这样突然失踪的,基本上就不用找了,茫茫大海中找到的希望太小了。而且就是真找到了,绍清词这种美人落到海盗手里,结果也是可想而知。 要是沈书君执意要找,他也可以提供点线索啥的,帮忙……估计是有心无力了。梁实厚也算是正当商人,但他没有卫策的正义感,当街杀海盗都不怕被报复,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他与绍清词非亲非故的。 “三侄子……”沈四老爷看沈书君脸上越来越难看,不由得出声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沈书君回过神来,却是没有好脸色对沈四老爷,连敷衍的心情都没有了。直接道:“你不必多说,我连祠堂地址都已经选好,等把小妹发嫁之后就正式动工,我已经找了好些个秀才写族谱。” 以前想当沈家族长不过是想把沈大爷赶下去,好出当年被赶走的那一口恶气,现在时间长了,生意越做越大,江氏又一直劝他,凡事放开一些,人以前的事情沈书君也不是太放在心上。更何况他要是当了沈家族长,沈家这些穷亲戚全部都要沾上他,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建宗祠,从宗族中分出去,省了许多麻烦。 “万万不可啊。”沈四老爷叫着,又道:“我已经跟长老们说过,最迟今年年底一定会把老大从拉上来,让三侄子你坐上族长之位。” “我已经没有兴趣了。”沈书君不耐烦的说着,对身边的小厮道:“送客。” 沈四老爷还想拉住沈书君好好说说,沈书君哪里还会理会他,只让小厮送沈四老爷出去。要是请不出去,那就拉出去。 沈四老爷被强行送出门,沈书君手里捏着信只觉得很烦躁,坐了一会他起身到了裴霜的院子。绍清词失踪的事怎么也得告知裴霜一声,他跟绍清词只有两面之缘,救人什么的他肯定不会去做,裴霜得了消息之后会怎么做,他就管不了。 裴霜正在自己屋里休息,最近天气热,赌场都懒得去。沈家上下忙碌沈书娴的婚礼,他倒是清闲的很。每天就是练练剑,去去赌场。 沈书君进门也没迂回,直接把信递给了裴霜。裴霜看完信脸色就变了,他跟绍清词以及绍清词前夫的关系一直都不错,现在出这样的事…… 裴霜道:“我得去青阳一趟。”救不救的先不说,先要去了解一下情况。 沈书君点点头,他也觉得裴霜也得去一趟。 裴霜心中却是犹豫另外一件事,要不要给绍清词的前夫周林写封信。就是周太太硬压着周林休妻,两人这几年的夫妻感情不是假的,更何况还有孩子。在裴霜认知里,为人子女的得知道父母的情况。 要是绍清词真死了,或者就这么下落不明,孩子也得准备祭拜事宜,总不能娘死了,子女还穿红着绿。 “卫兄与宁大爷是常给海盗打交道的,不如问问他们,也许能有点线索。”沈书君突然想了起来,淮阳这种内陆城市要是也有海盗出没那就太可怕了,海盗是什么样的沈书君完全没印象,看到信时他都有点被吓到。但卫连舟与宁寒飞是常跟海盗打交道,就是海口与青阳离得远,海盗的习性应该有类似之处。 “沈兄的话在理,我这就去别院一趟。”裴霜说着。 沈书君忙道:“我跟你一同去。” 两人骑马过去,卫连舟与宁寒飞都在,卫连舟一直往家中写信,交待婚礼事宜。前几天已经写过一封,后来卫连舟觉得交待的不够妥当,又开始追加。他当年一个人去的海口,即没有成家也没有女性长辈,幸好就他一个人雇上几个婆子小厮日子也就能过起来了。 现在要成亲了,他就委托船行伙计吴正的媳妇帮忙料理,她曾经在大户人家当过丫头。就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定亲之后,他就特意买了一处五进的院落,打算当新房的,房子很新,家具很旧。 那处新宅买过来之后,卫连舟去看过很多次,心里也十分有印象。按卫连舟想的,全部收拾完不太可能,先把新房收拾好。要是哪里不合沈书娴心意了,由她自己改就好,现在好坏都得先铺陈好,总不能让新媳妇进门看到的都是破烂家具。 “老婆孩子热炕头。”宁寒飞看到卫连舟写信就很感叹,总觉得现在这样的卫连舟不太像自己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门亲事只要怕要磨灭掉卫连舟的斗志了。 卫连舟听得只是笑,有几分语重心长的道:“寒飞,你还年轻,等再过几年,你也娶房媳妇吧。”人总不能这么厮杀一辈子,总有杀不动的时候,那时候就知道老婆的好了。这些年宁寒飞手上早就不缺钱了,他所追求的就是刺激,按宁寒飞的话说,杀人比做/爱还要刺激。 “算了吧,你自己去‘成昏’吧,不要拉上我。”宁寒飞挥手说着。 卫连舟笑笑,这时候的宁寒飞有点像几年前的自己,正是气盛的时候,只希望几年后他自己能懂。 让小厮把信寄出去,沈书君和裴霜就来了,卫连舟忙起身相迎,宁寒飞也起身笑着招呼。裴霜都顾不上客气,直接把来意说了。 卫连舟和宁寒飞都听得愣了一下,宁寒飞想想道:“劫持贫民人家的少女?还只是这么几个人,估摸着是抢回去当海盗婆吧。” 青阳是省会市城,像知府衙门,案察使,巡盐御史这等重要官职都设在那里。只说治安青阳肯定比海口好的多,就是有海盗船只登岸,最多也就是补给,犯大案绝对不敢。也是觉得不划算,海盗主要打劫队像是富商船队,陆上犯案的那叫土匪强盗。 要是打的贩卖人口的主意,就这么几个人没什么利润。要是大规模的抢人,大珠国力强盛, 青阳又是大城市,惹怒了官府,直接派兵剿匪,又很不划算。 “海盗婆?”沈书君听得愣了一下,梁实厚在信上也说这种可能性。 卫连舟点点头,道:“我曾过去海盗们群居的岛屿,上面有不少海盗已经成家生子。” 海盗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到一定年龄之后也有成家要求。只是入了海盗之行,只怕歌伎之流都不愿意跟海盗过日子。正常情况下找不到老婆,那就只能抢了,把一些贫困人家的少女劫过去,反正愿意不愿意也就这样了,上岛跑是跑不了的。有忍不了会自杀的,但也有能过成的。 宁寒飞又道:“其实跟着海盗过也不错,吃香的喝辣的,至少不用吃苦受累。”他遇上的海盗还没有过的太苦逼的,让老婆穿金戴银完全没压力。 裴霜脸色难看起来,主要是宁寒飞的口气让他十分不爽。 宁寒飞摊手道:“裴先生不用如此看着我,又不是我派人把你朋友抢走的。我只是说实话,被海盗抢走的女子就是真被救回来了,未必是好事。”不被救回来还能在海盗岛上活着,被救回来了,估计只有上吊一条路了,这就是世人对女子的贞洁要求。 裴霜也不说话了,他就是写信给周林,估计周林也是想着绍清词能速死,免得清白不保。沈书君更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事情是很不公平,但社会规则却是如此。 卫连舟却是拱手道:“裴先生不如把你友人的画像画一张给我,我着人去寻寻看,要是能寻到我会跟对方协商,看看能不能重金把人赎回来。” 海盗抢人是犯法的,但卫连舟也没那么大的正义感。他作为海商跟海盗的关系最微妙,最好的方案就是花钱消灾,当海盗不过是图财,多点钱应该没问题。 裴霜听得叹口气,道:“有劳卫兄了。” 卫连舟笑道:“裴先生客气了,只是帮着访查而己。” 宁寒飞没吭声,协商之后重金赎回什么的无所谓。要是因为一个未见面的女人,跟海盗起冲突那就很不值了。他是喜欢杀人,但他不喜欢自己兄弟被杀,一旦双方产生冲突,血流成河都是小意思。 小厮备好笔墨,裴霜的画技平平,沈书君的画技更平平。最后只得请个画师过来,两人说绍清词的相貌特征,让画师按说的画。忙碌一个中午,图像也终于出来了。 宁寒飞看着画像笑道:“没想到裴先生还有这么漂亮的红粉知己。” “宁大爷的嘴巴还是放干净点,她算是我徒弟的前妻。”裴霜不悦的说着。 “原来如此,是我失言了。”宁寒飞连忙说着,朋友戏都不可戏了,徒弟的老婆,那都差辈份了,这玩笑是开不得。 83、起火 裴霜把画像交给卫连舟, 即刻起身去了青阳。都没回沈家收拾行装,直接从别院走的, 至于沈书娴的安全问题,还有宁寒飞在, 他的嘴巴也许不太好,但就武功能力确实是一流,不然卫连舟也不会带他来了。 卫连舟没跟着一起去,快成亲了,他准新郎过去不太合适。宁寒飞一个人过去就可以了,沈书君多少有点担心卫连舟的安危。卫简的第一目标可是卫连舟,沈书娴都算附加的。 宁寒飞却是笑着道:“当老大的要是还需要小弟保护, 他不知道早死多少回了。”干这一行的老大要是没有武力值, 只能当个二号军师。 卫连舟听得只是淡然笑笑,又叮嘱宁寒飞:“别惹事。”宁寒飞肯定不会故意惹事,这点分寸他有的,怕的就是他无意间惹事。 “真簟!蹦苫邮炙底拧 宁寒飞跟着沈书君回沈家, 就住在裴霜原来的往处。本来沈书君说把床上物品全部换一套新的来, 宁寒飞却说不用了,他平常甲板上都能睡,现在有床有铺就不错了,哪里如此麻烦,沈书君也就随他意了。 怕影响到沈书娴待嫁的心情,沈书君只说裴霜有事到青阳几天,换了宁寒飞过来, 只字不提绍清词被海盗抢走的事。裴霜也算是江湖儿女,有事也算正常,沈书娴也不想起其他。 连着几天闷热,看着像要下雨,偏偏没下下来,屋里闷热的很。晚饭过后,洗个了澡,沈书娴实在在屋里坐不住,让丫头们把竹椅搬到树下,水果用井水冰了一会,现在吃起来倒也舒服。 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扇子,想到两个月就要成亲,沈书娴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眼看着就要成亲了,单身生活马上就要结束,她即将跟一个见过几次面,感觉还不错的男人成亲。 婚前恐惧症什么的倒是没有,排斥感更没有,想想就是现代社会里,到了一定的年龄后,肯定也会相亲,遇上不错,看着还顺眼的也就结婚了。古代社会里她遇上卫连舟这样的也算不错了,当然多了一个卫简,从让人…… “啊!!”立夏突然尖叫起来。 沈书娴顿时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卫简来了?? 此时只听屋顶传来宁寒飞的声音:“又不是没见过,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沈书娴听得松了口气,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宁寒飞正在她正房屋顶上坐着,那模样好像在欣赏月色。 “宁大爷爬那么高做什么呢?”沈书娴笑着问,就是他没有任何敌意,平常女子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小姐正房的屋顶上只怕也要尖叫。 宁寒飞理所当然的道:“裴先生去了青阳,换我过来,我自然要来保护你安全。”不然他来做什么,朋友妻不可戏这话他是懂的,他就是再喜欢美女,也不可能对沈家的人下手。 “呃……”沈书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当然知道宁寒飞是保护她安全的,但大半夜的爬到她房顶上坐着,她看不到就算了,看到了就会觉得很吓人。想了想便挥手道:“我这里有井水冰过的果子,宁大爷可要下来尝尝?” 宁寒飞却是道:“已经是晚上,又没有旁人在,我进小姐的绣房是不是不太合适?”他不觉得有哪理不合适,就怕沈书娴觉得不合适。 沈书娴有几分无语,陌生男子进小姐的闺房肯定不合适,但现在宁寒飞人在屋顶坐着,她外头乘凉已经看到了,宁寒飞也没有走的意思。她总不能当做没看到,继续在院里乘凉,就是现在进屋去,想到自己屋顶上坐着一个人,那也睡不安稳。便笑道:“只是院子里坐会,没什么要紧的。” “也好。”宁寒飞说着站起身,几步走到房檐边上,轻轻跃下来。 果子端上来,宁寒飞在石凳上坐下,看向沈书娴的一身装束,又看看竹椅和冰好的果子,叹道:“沈姑娘果然是好命,你知道吗海口许多像你这么大的少女,要么卖身为奴给大户人家当小姐,要么就只能为妓。” 沈书娴神情淡然,道:“我的运气是好些。”投胎是门技术活,有人生下来就是皇子公主,有的生在贫困人家,三餐都有问题。总不能因为投胎好了,或者不好了,日子就不过了。 宁寒飞笑了起来,有几分嘲讽的道:“你倒是坦然的很。” “为什么不坦然?”沈书娴反问,她没杀人也没抢劫,至于投胎投的好,谁不服气自己去找老天爷,关她什么事。 宁寒飞冷哼一声,沈书娴只是笑,宁寒飞仇富心理很明显。她没有必要跟他争,也没有必要纠正他,只宁寒飞认卫连舟当大哥就好,其他的也不能要求。 “裴先生信上说,卫简曾经晚上摸进你绣房,还在你脖子上划了一下。”宁寒飞突然说着,又问:“你不怕吗?” “怕啊,但婚约己订,人无信不立,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要退婚。”沈书娴大义凛然的说着,看向宁寒飞微笑着又道:“我虽然只是闺房中的小女子,不像宁大爷这样走南闯北见过的事面多,但大道理总是懂些的。” “话说的很好听,但是……我还是不想老大成亲。”宁寒飞说着,本来他还觉得无所谓的,男人娶老婆也是常事,但到淮阳之后,看卫连舟为了婚礼一封又一封的写信,他突然觉得很不妥当。现在的船队因为有卫连舟这个老大在,才能如此顺利,他要是退出了,看着只是少了一个人,但很多时候,要是没有那个人也就没有这个团体。 “呃……为什么??”沈书娴忍不住问了一句,宁寒飞不要告诉她是因为嫉妒,他与卫连舟一直是好基友云云。即使这个时代背景下男男搞基无所谓,她也受不了自己的情敌是男人,想想沈书君的男女通吃,压力太大。 “你说呢?”宁寒飞微笑着反问。 沈书娴不说话了,卫连舟是说过不纳妾,但他没说不找基友。悲催啊,这世界的女子就是打的过小妾,却未必敌的过基友。 小丫头把晾好的凉茶端上来,沈书娴刚想伸手端杯子,宁寒飞突然闪电般的出手,拉起沈书娴就往旁边闪。沈书娴的情绪还在“卫连舟基友团”上面打转,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就被宁寒飞拉到怀里,闪躲到一边。 长箭划破长空,直盯到沈书娴刚才坐的竹椅上,要是她还在那里坐着,只怕已经被扎个透心凉了。旁边侍候的两个丫头见状已经惊声尖叫起来,沈书娴看也是心惊胆战,一直以来都太太平平,怎么突然就…… “自己找地方躲起来。”宁寒飞说着,却是把沈书娴往身后一推,又道:“不要挨我太近,不然误伤到就很抱歉了。” 说话间宁寒飞全身好像被细铁链捆住似的,细看不是他被捆住了,而是铁链在他身上游走着。左手甩出,链子也跟着甩出去,链子最前头却是勾子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宁寒飞发力太急,甩出去的一瞬间,说铁链都不像了,正确的形容词是银线。 勾子甩出去,钩住的却是人头,血淋淋的拉下来,尸身也随即跟着从房子上掉下来。别说丫头们了,沈书娴自己都尖叫起来。宁寒飞仍然没有收手的打算,他跟裴霜不一样,裴霜讲的打败对手,他也是讲打败对手,但他所谓的打败则是杀死,只要死人才能让他彻底放心。 一招得手,对方几乎是立即后退,知道有高手拼不过,那就退。宁寒飞也没有继续追,戒备的看着四周。沈书娴院里几个丫头这样尖叫,沈书君已经听到声音,江氏妆御了一半,此时全然顾不得。 结果进门就这看到这样一具尸体,别说江氏了,沈书君看都有点脚软。沈书君硬撑着走到沈书娴身边,把沈书娴从地上拉起来,轻抚她的背道:“别怕,没事了,坏人已经被打跑了。” 沈书娴只觉得全身发抖,她是被变态神经病吓过,但也只是在她脖子上轻轻划了一刀。现在是宁寒飞一刀割掉人家的脑袋,如此直接的血腥场面她是头一次见。 宁寒飞鄙视的看沈书娴一眼,道:“要是这样都受不了,你还是别嫁了,不然早晚吓死你!” “我……”沈书娴哆嗦着,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书君虽然也吓了一大跳,回神倒是快,便对江氏道:“你扶着小妹到你屋里去。”宁寒飞把人杀了,尸体还在这里摆着,他可是合法商人,接下来要如何办,他要跟宁寒飞商议一下,也是想询问一下宁寒飞平常如何料理这些事。 江氏虽然也觉得腿软,她好歹没有亲眼见宁寒飞杀人,她只是看到尸体,打击程度比沈书娴还是轻得多。走过去扶住沈书娴道:“妹妹别怕,先跟我到房里歇着。”只怕今晚沈书娴要歇在她房里了,就是过了今天,以后这院子沈书娴都未必敢来。 到了江氏正房,沈书娴坐下来长长吐了口气。直到这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的三魂六魄全部在身体里,看到杀手人头被宁寒飞勾下的那一瞬间,她的魂都跟着飞走了。她知道宁寒飞是水手头目,这种职业肯定要冲锋陷阵,杀海盗冲在第一线,他要是不够狠,也活不下来。 但知道跟实际见识到是两回事,像宁寒飞就这么一勾子勾下去,她再见宁寒飞时肯定会小心自己的言辞。杀伤力太强,弄不好一句话不好,脑袋都没了。 “姑娘喝杯茶压压惊。”江氏说着,她都吓白了脸,更何况在案发现场的沈书娴。 沈书娴摇摇头,她脑子乱哄哄的一团,压惊的什么的,靠茶也压不了。卫简一直以来没有行动,她都有点大意了,结果行动了,就是这么大的排场。裴霜真说对了,卫简的话确实不能信,上回还说不杀她,这马上就派杀手过来。 不过这个杀手来的也……宁寒飞就在旁边坐着,就那么直接的放箭。要是绝世暗器之类的还有话说,宁寒飞未必挡得住,直接放箭就有点…… “那个死人……”沈书娴忍不住说着,人死到她院子里,要如何办好。 江氏道:“有大爷和宁大爷在,姑娘不用操心,后头的事他们自会料理。”肯定不可能让尸体一直在院子里摆着,沈书君肯定会有办法料理。 “唉……”沈书娴叹口气,两个月不到就要出嫁,要是搬房子太麻烦。但要是再回去住,她怎么睡得着。 江氏心里却已经有主意,道:“姑娘要是心里害怕,不如搬到旁边的小跨院住,以前绍姨娘住过,收拾起来倒也容易,只怕委屈了姑娘。”小跨院是离她正房最近的地方,有点啥事都能最快赶过去。绍姨娘以前也住过,家具都是新的,只要打扫了,把铺盖换了就好了。 “怎么会委屈,那里就很好,离哥哥和嫂子近,我也能安心些。”沈书娴说着,她只想换个住处,住在命案现场压力太大,反正住不了多久就出嫁,要是重新收拾房舍倒也麻烦。 江氏见她点头,便吩咐婆子去收拾打扫。沈书娴的院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江氏便命丫头把自己没穿过的衣服找出来,她与沈书娴身量差不多,倒也可以混穿一下,等明天情况确定了,才派人过去拿沈书娴的东西。 “我屋里几个丫头?”沈书娴问着,她自己吓成这样,丫头们更不知道吓成什么样了。 江氏道:“我叫婆子扶着回房去了。” 沈书娴不再问,沈家的下人都有独立的房间,大丫头就是在主子房间睡的多,各自也有单独的屋。 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了几句,混到了睡觉时间。沈书君没回来,估计还在处理尸体的事,就是处理完了,肯定也不会回来给她们说如何处理的。江氏便唤来丫头侍候梳洗,这么一场大变今晚沈书娴肯定要在她屋里睡。 丫头上前侍候,刚把头发取下来,就听外头吵闹声响起,有婆子匆匆进门来报:“大奶奶,不好了,姑娘屋里失火了……” “什么!!!”江氏和沈书娴听说都是一怔。 婆子道:“不知怎么回事,正房没烧着,两间厢房起火了。” “那……姑娘的嫁妆……”江氏叫了起来,绣娘和裁缝赶工赶出来的新郎的衣服,盖头,帐幔以及沈书娴出嫁时要带走的衣服都两间厢房放着。 沈书娴顿时明白过来,卫简派的这波人取她性命是假,烧她的嫁妆是真。典型的声东击西,那么大的动静看着像是要杀她,其实目的就把宁寒飞从存放嫁妆院落调开。她受惊肯定要换房子,宁寒飞的主要责任是保护她,一定会跟着她换。 宁寒飞刚刚把人击退,谁能想到会这么快的卷土重来,更连目标都换了。她刚才就觉得奇怪,真想杀她不该这么办,只是才受到惊吓脑子太乱,没有深想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击太大,沈书娴反倒是冷静了,便对江氏道:“嫂子,我想去看看。” 江氏却是紧紧拉住沈书娴道:“别去,救火自有管事的去安排,东西烧坏就坏了,你没事就好。”她是真害怕了,万一沈书娴过去了,把命送里头那可要如何是好。沈书娴的院落离她的正房有段距离,家里那么多下人在,火势不太可能烧到这里。沈书娴就在她身边坐着,她反而更能安心些。 沈书娴看江氏执意,便又坐了下来,其实她心底也怕。只是害怕解决不是任何问题,就像宁寒飞鄙视她时说的,要是这样都害怕了,她如何能嫁给卫连舟。卫连舟才在淮阳现身,两人还没有成亲,卫简就烧了她的嫁妆,这一切只是开始而己。 姑嫂两个相对无言的坐着,到此时江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两间厢房堆的全部都是布料,非常好烧,就是把火救下来了,屋里也就剩下一堆渣渣了。 对坐了也不知道多久,张财家的终于进来回道:“火势己经扑灭,家俱烧坏了不少,幸好房子没塌,也没伤到人。”在大火之前,沈书娴院里才发生了命案,下人们早就闪了,只是沈书娴的嫁衣烧了个干净。 “没伤到人就好。”沈书娴说着,就像江氏说的,东西烧了再做,没伤到人就好。 江氏却是问:“大爷和宁大爷呢?” “大爷和宁大爷都在姑娘院里忙着救火,现在火势灭了,便命奴才给奶奶和姑娘回个话,让二位放心。”张财家的说着,又补充道:“卫大爷也在,大爷派小厮去请的,他才在书房坐下,厢房的火就起来了。” 这场火起的也奇,尸体如何处理的,张财家的也不知道,反正最后沈书君和宁寒飞从院里出来,然后沈书君就命人先把院子关上,明天早上再收拾打理。才出过事的院子,谁也不敢靠近,没想到就突然起火了。 “卫大哥来了……”沈书娴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卫连舟就是啥事不做,只要他人在,她就觉得轻松许多,卫简给她的压力就能消压不少。 “在,跟大爷说话呢。”张财家的说着。 沈书娴便道:“麻烦嫂子再跑一趟,请哥哥,卫大哥,还有宁大爷,都一起来吧。”他们三个男人肯定在商议事情,要是旁的事情她不会乱打听,现在事关自己,要商议那就一起吧,背着她也没意思,总要她自己去面对。 “是。”张财家的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江氏忍不住叹口气,还未出嫁风波就开始了,真嫁过去了,弄不好没些日子就要守寡了。这门亲事实在是…… 沈书娴不再想这些,只是问江氏:“嫂嫂,要是明天就请绣娘到家里来赶工,在成亲之前总是来的及吧。”衣服之类的还不急,她嫁过去再做都可以,关键是结婚当天的嫁衣以及盖头,还有床上铺陈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没有,如何成亲。 江氏道:“也来的及,只是赶工出来的东西……”原本沈书娴的嫁衣是沈书君在青阳请的绣娘,布料也是青阳买的高档货,绣几个月绣成的,现在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赶工是能赶出来,只怕东西质量就远不如上回的了。 “现在也顾不得了,只得劳烦嫂嫂再请人。”沈书娴说着,一辈子就结这么一回婚,她也不想委屈自己,但日子都挑好了,淮阳众人也都知道了,推迟婚期也不好。更何况她现在的情况,她在沈家多呆一天,沈家就要被她连累一天。 “嗯,明早我就派婆子去请。”江氏说着,却是忍不住叹气,出嫁之后沈书娴的日子要如何过。 ------------ 卫连舟来的很快,不是因为沈书君派了小厮过去请他,他都没遇上去请他的小厮。在他之前他收到一封信,还有几大箱的东西,别院的管事着小厮抬进来的,本以为是海口寄过来的。结果拆开信一看,卫连舟有点懵了,那是他的字迹,后来才反应过来是卫简写的。 当年他与卫简的兄弟感情很好,他又比卫简大那么多,卫简最初写字是他教的,后来描的也是他的字贴。虽然卫简当时还年幼,字写的不如他,但能看的出来,兄弟两个的字迹有点相似。 十一年前他把卫简的右臂折断,但卫简是左右手都能写字,左手字写的差点,但也能写成。估计是右臂断了之后,卫简把左手字练出来了,而且跟他如此相像。 信上内容很简单,大意是说,知道兄长要是成亲了,他当弟弟的也该送点贺礼。卫连舟现在是海口首富,礼物再贵重估计卫连舟也不放在眼里,他只是想表达一下心意。他知道卫连舟订亲之后,就请了京城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工,把新郎新娘礼服以及床幔被子之类的全部绣好,完工之后他就马上送来了。 卫连舟当时就把箱子打开,三大箱绣品,还有一箱却是寿衣,看样式以及大小应该是给他准备的。卫连舟顾不上这些,卫简送这么一番礼给他,肯定会对沈家做什么,因为嫁衣是女方必须准备的,不归男方管。 果然到了沈家之后就听宁寒飞说了沈书娴遇刺的事,宁寒飞十分生气,以前裴霜在的时候卫简不派人来生事,结果换了他当值头一天,就闹这么一出。虽然人让他杀了,他仍然觉得很不爽。裴霜在的时候不敢来,裴霜才走杀手就来了,不就是觉得他不如裴霜吗。 卫连舟当时就觉得事情不对,刚提醒宁寒飞过去再看看,那边下人来报,沈书娴放嫁衣的屋子失火。沈书君指挥管事小厮救火,火灭了,卫连舟就把信拿给沈书君看。沈书君脸色顿时变了,宁寒飞脸色更难看,声东击西,他竟然是中计了。 “我这弟弟……”卫连舟己经无话可说,裴霜信上的说卫简如何高智商,并且神经不太正常时,他还有点不太相信,他印象里的卫简,都可以评为五好少年了。现在亲身领教了,才知道十一年前的变故对他的打击到底有多大。 84、寻人 重新买了布匹, 叫了裁缝,五个绣娘一起赶工, 江氏把自己正房的东西厢房收拾出来,让工匠们在此处赶工。沈家失火的事已经在淮阳城传开, 郑太太也过来问问是怎么回事,现在外头都在传沈家闹贼,偷盗不成便把房子点着烧了。 江氏只说没事,昨天官府都例行走了一趟,本来县太爷还说要留下几个捕快保护之类的,让沈书君推辞掉。捕快的就是拿点薪俸混混日子,留他们还不够侍候他们的。 “没吓到姑娘吧。”郑太太问着, 烧的偏偏是沈书娴的院落, 只怕沈书娴惊吓不小。现在的贼人胆子实在太大,半夜能摸到沈家来,弄不好还打着财色双收的主意,弄好只是烧了东西, 人没出事。 沈书娴笑着道:“我没事, 当时我在嫂子屋里说话,还是婆子来报说院里起火了。”看来她有必要在淮阳城转一圈,向众人说明一下她很好,一丁点事没有,不然传闻传出来,难听着呢。 郑太太听得松口气,道:“菩萨保佑。” 正说话安岳带着安贞, 沈大姑奶奶带着砚哥都来了,知道沈家出事了,平常行走的亲戚肯定都会过来看看。其他人都好,安贞看到郑太太也在,讨好巴结之心就十分明显。她是一门心思想嫁给郑克,就是媒婆说了不少不错的亲事,安贞也见过男方,对方长相各方面条件都比郑克强,安贞仍然坚持郑克不动摇。 郑太太很无奈,她跟江氏说过很多次,都不是暗示了是明示,但江氏也没办法。沈书君那天说了那样的话后,安贞是不在沈家提起给嫁郑克的事,但她私底下继续喜欢郑克,一直向郑克示好,她这个表嫂也不好去管。 郑太太一直托婆人给郑克说亲事,本来郑克的亲事还挺容易说的。现在安贞缠的久了,事情已经在淮阳城内传开,就是郑克很无辜,但这么一个安贞在,谁能保证成亲之后安贞不会继续纠缠。 郑克又不是条件多好,门当户对的情况下,正常姑娘家知道这事都退避三尺的。自觉得能干过的安贞的主,郑太太又看不上人家。郑克的婚事就这么拖下来,郑克自己很无所谓,他本来就不想这么早成亲,但郑太太着急,她想早点抱孙子。 “那我就回去了。”郑太太起身说着,她实在不喜欢安贞,就是安贞讨好她,她也不喜欢。 安贞忙跟着起身,笑着又道:“太太这么快就回去了吗,我送太太。” 郑太太没吭声,她就是再不喜欢安贞,但她本性并不是尖刻的人,不会出言刻薄,只能无可奈何。安岳旁边看着也十分无奈,江氏只得道:“妹妹坐吧,我送舅母出去。” 沈书娴也笑着道:“是呀,表姐好久不来,也陪我说会话。”安贞如此钟情于郑克,倒是让她十分意外。其实安贞年龄不大,以后她要是能懂事了,再把把脾气改了,她长得又漂亮,倒也不错。 江氏送郑太太到大门口,郑太太一脸叹息的对江氏道:“安家姑娘那样,可要如何是好。” 江氏也很无奈,沈家的事一件接一件,她自顾不暇,只是道:“以后再说吧,等克表弟娶了亲,也许她就死心了。” 郑太太却是挥手道:“不中用,安姑娘在我跟前都说过,就是为奴为婢都想跟在克儿身边。更何况此事已经在城内传开,正经人家的姑娘都不敢同意亲事。” “唉。”江氏听得叹气,看安贞来到沈家后,觉得沈家这样好,那样好,本以为是个嫌贫爱富的,为了钱财都能给人当妾。没想到她倒是专情的很,看中郑克了就不动摇了,还为奴为婢……正常人家的小姐说出这样的话,挨顿打都是轻的。 郑太太看出江氏自己心里也是不痛快,也不再提这事,上车走了。本来沈书娴好好的在家准备备嫁,谁想到就闹了这么一出。 把亲友们都送走了,沈书娴心里也松了口气,她原本房间里的衣服妆台已经搬到小跨院里,裁缝和绣娘也找来了,嫁衣已经开始重新制作,赶工的话肯定能在婚期之前完成。但就是能完成……她真的能穿上吗? 其实也不能怪宁寒飞会中计,正常人谁能想到卫简的目标不是杀她而是烧她的嫁衣。正常人跟不上神经病的思维,沈书娴早就领教了,这回倒也不意外。 据说卫简还送了三箱绣品,新郎新娘礼服,帐上用品全部齐全,给卫连舟当新婚贺礼。沈书娴知道时连吐槽都不能,嫁衣是新娘子准备的,卫简送来这算是怎么回事,还顺道一把火把她家准备的全烧了。 就是现找绣娘赶工出来的嫁衣不太好,对比一下沈书娴都觉得不错。要是穿卫简送来的嫁衣,沈书娴真心觉得她这段婚姻会被附下诅咒,现在想到卫简,她真是头皮发麻,全身发冷,也许是上次了解的不够,她觉得卫简的变态指数在上升。 “老大和沈大爷还没有回来?”宁寒飞挑帘子进屋,语气没那么和善,他倒不是对沈书娴和江氏有什么不满,他还气愤卫简认为他不如裴霜。 江氏道:“前些时候与孙三爷有点些不愉快,只怕要说上一会。”昨天晚上沈书君,卫连舟和宁寒飞到了来了她正房,不过安慰了她与沈书娴几句,几个人到底如何商议的,她也不知道,但今天天亮卫连舟和沈书君一起去找孙禹了。 孙禹是地头蛇,不管卫连舟在海口多大的势,他在淮阳也很难使开。就比如去年卫连舟来淮阳的卫策,找的都是沈书君帮忙。交通不方便,信息传递的慢,官府抓个逃犯都困难重重,更何况是在茫茫人海中把卫简寻出来。 传说中的包打听,江湖豪侠什么的,那更像是传说。侠客也需要吃饭穿衣,比如裴霜就受雇于王府,宁寒飞是海上讨生活,挣的都是大钱。没有挣大钱的本事,靠赏金吃饭那种,就以正常官府的悬赏数目,勉强够吃饭的,有点其他本事的都不会走这条路,当然也有不等钱吃饭的大侠做好事,这种另外算。正常情况下指望着赏金猎人找到卫简,估计沈书娴坟头都要长草了。 就眼前的事情,卫连舟决定先在淮阳城找卫简出来。找出来之后怎么办,卫连舟没有说,也没人问他,这属于卫家的家务事,亲兄弟之间的恩怨,旁人不好插嘴。沈书君心里巴不得卫简早死早超生,他也不能跟卫连舟说,你把卫简杀了吧。 找人最快的方法就是去找当地的当头蛇,开酒楼饭馆的,赌场妓院里消息是最快的。孙禹是淮阳当之无愧的地头蛇,这些产业他全部都有。 “那个孙禹在淮阳很有势吗?”宁寒飞问着,他习惯在海上生活,陆地上如何争地盘他真不知道。 沈书娴想想道:“据说淮阳城所有的赌场都是他开的,几个勾栏幕后老板也都是他。”这些消息还是跟裴霜聊天时裴霜说的,不然她如何会知道这些,估计就连江氏都不太清楚。 宁寒飞看沈书娴一眼,道:“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听裴先生说的。”沈书娴说着,又问江氏:“裴先生走的时候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裴霜走的非常急,也不知道去青阳是什么样的急事。按理说裴霜这趟是奉谢衡之命来的,沈家的事应该是第一要紧事才对。 宁寒飞眉头拧紧了,道:“沈姑娘是觉得我不如裴霜?” “呃……宁大爷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卫简如此的不正常,多个人更好些。”沈书娴连忙解释,现在她的安全就在宁寒飞身上呢,她可不想惹宁寒飞不痛快。更何况宁寒飞那样的身手,她惹他不痛快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至于宁寒飞不如裴霜这个话题,武功什么的沈书娴不太懂。裴霜的年龄在那里摆着,平素待人那样平和,就这点宁寒飞输裴霜不少。而且所谓阅历并不会因为杀人多而变得多,这是平常积累出来的,昨天的事要是裴霜在,裴霜未必会上这个当。 江氏也道:“我们女人家哪里懂这些,只希望能多个人跟大爷商议。”沈家在明,卫简在暗,这回只是烧嫁衣,下回谁知道会不会连人一起烧。让江氏说,想个办法把卫简弄死最好了,他不死谁也别想放心睡觉。 宁寒飞这才不吭声,心里仍然不太痛快,他倒不是对裴霜这个有什么意见。只是裴霜顶着第一剑术大师的名头,虽然他不是使剑的,仍不免起一争高下之心,这也是武者最平常的心态。 中午一起在后花园凉亭上吃的饭,却是男女两席分开,沈书娴显得忧心忡忡。以前沈家跟孙禹是井水不犯河水,沈书君许以重金,孙禹看在钱的分上会帮忙,他一个捞偏门的不会跟钱过不去。偏偏前段时间裴霜跟孙禹闹的十分不痛快,现在只希望孙禹能看在钱的分上帮这回忙。 这个忙还得诚心帮才行,不然寻人这种事,他明明知道卫简在哪,偏偏不说,只推说不知道。就是后来真出事了,他还能继续推不知道。地头蛇,这类人最难摆弄。 江氏也没多少心情,倒是宁寒飞吃的很痛快。上了船那就是那脑袋挂在裤腰上,吃了这顿下一顿未必吃得上,所以有饭吃的时候,不管什么情况下他都不会客气。 碗碟撤下去,井水里冰过的水果送上来,除天夏天外其他时候都是送茶。现在天天气热了,也就改成水果了。宁寒飞随手拿起苹果就咬,边吃边道:“这日子过的真讲究,沈姑娘,等你嫁过去之后也要这样过吗?” 以前在别院跟着卫连舟住宁寒飞还没感觉,现在住到沈家后院来,了解了沈书娴的生活,顿时觉得这日子真跟过家家似的。每天用在吃饭,换衣服,梳头的时间恨不得比睡觉的时间还长,同桌吃饭时看着沈书娴小口小口的吃,他都恨不得抓起东西一把塞到她嘴里,看看她到底能不能吃快一点。 海口的姑娘他也见过不少,穷苦人家卖身的就不说了,平常人家的姑娘,天亮都要早早起来干活,随便挽个髻就算装扮了。哪像沈书娴这样,自己屋里一身,到江氏房里一身,吃饭的时候还要再换。 沈书娴心中有事,被问的愣了一下,不过宁寒飞在她面前直言过不想嫁给卫连舟。虽然有求于他,但此事她也不能退让,也是退无可退,卫简疯的越来越厉害,没退婚也许会留着她的命,退婚弄不好马上要了她的命。便笑着道:“卫大哥有钱,我为什么不能过好日子?” 宁寒飞顿时不说话了,他就是没娶老婆也知道,男人挣钱就是给女人花的。卫连舟都快挣了个金山了,肯定不会让自己老婆吃苦受累。就像沈书娴自己说的,她就是命好会投胎,不用吃苦受累,要怪就去怪老天爷,对她念叨这些没意思。 江氏笑着岔开话题,道:“宁大爷年龄也不小了,不知道成家了没有?”像宁寒飞这种有真本事的人,是卫连舟的下属不错,但平常说话都要十分客气。 宁寒飞挥挥手,单身一个人多好,想怎么风流就怎么风流。船上拼命时也没个顾忌,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只怕英雄气就短了。又道:“我还想在海上跑几年,不想成家。” 江氏知道跑海运的危险性高,尤其是宁寒飞这样的,确实是在拼命。不过海运的利润足够高,基本上跟着跑上两三趟这辈子吃花都够了。混成宁寒飞这样的,别说自己这辈子,孙子那辈的钱都挣到了,便笑道:“总要是成家的,成了家娶房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将来也后继有人。” 宁寒飞想想觉得有道理,娶不娶媳妇没那么重要,生儿子是正经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么一想,卫连舟娶了沈书娴也不错,卫连舟是光棍一个,想过继儿子都没处过继。就是担心他因为娶了老婆不想出海了,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也不好让他一直光棍到底,最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就闲聊这会功夫,天却变了,闷热了几天,一直憋着的一场雨终于下了。而且是瞬间变大的,凉亭是四面漏风,雨水也跟着飘了进来。站的近的几个丫头身上都打湿了,幸好是夏天也不要紧,江氏倒是有点担心沈书君,突然间的大雨,要是还在孙家没回来还好,要是在路上,非得挨淋不可。 “终于下雨了,凉快多了。”宁寒飞的心情随着这场雨的到来也舒爽许多,一直闷热,连带着他的心情也糟透了。 江氏却是顾不上这些,打发婆子通知管事的,派小厮拿上伞去接。从沈家到孙家有两条路,两条路都派人去接,就怕沈书君淋到半道上。 宁寒飞旁边听着江氏的吩咐,只觉得很不思议道:“夏天下点小雨怕什么,淋一淋更舒服。” 江氏听得只是笑,有几分意味深长的道:“等以后宁大爷娶了亲,宁大奶奶也会如此心疼你。”宁寒飞人不错,只是性子跟野马似的,成亲之后可能会好的多。 本以为是阵雨,下一会就停了,没想到是越下越大,江氏和沈书娴在亭子中间坐衣服都湿到了。而且看雨势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顾不上雨大,让婆子拿了伞来,这么大的雨撑着伞未必有用,但要是一直在亭子里坐着,也一样被淋湿,那还不如回房去。 女眷们各自回房,这一路回去肯定会淋湿,淋湿就是要换。宁寒飞也跟着走了,昨天保护失职,他心里正恼着,要是再出事他就没脸见卫连舟了。 随着沈书娴的住处改变,宁寒飞也不住原来那处了,小跨院旁边并没有院落,只有左边有一排下人房。宁寒飞直接搬到那里住,江氏觉得太委屈他,他倒不觉得哪里委屈,头上有屋顶,身子下头是床,这就知足了。 雨足足下了一下午,一直到晚饭时间,雨势渐小了,沈书君和卫连舟也终于回来了。雨起来那会沈书君和卫连舟正要离开孙府,结果雨下来了,沈书君也就没走掉。 衬着不到晚饭时间,把宁寒飞叫到书房来,三人商谈起来。这趟去找孙禹很顺利,就是以前孙禹跟裴霜有点小小的不愉快,他也不会很放在心上。更不用卫连舟是拿着银票猛砸的,孙禹立即说帮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淮阳内寻个人,就是一只老鼠他也能找得到。 孙禹在淮阳过得很好,想一直这么好下去。又不是什么大事他犯不着跟沈书君过不去,倒是能借着这事能跟沈家打好系,对他没啥坏处。看看人家沈书君,妹夫是海口的船王,朋友是第一剑客,做生意上头有人,混黑道人家都有门路,现在带着钱求上门来,他要是真推出去,那他是真脑残。 “孙三爷说最迟明天上午就会派人送消息过来。”沈书君首先说着这个好消息,能找到卫简,他心里总是踏实些,想到卫简在暗处伺机而动,他就全身不舒服。 “很好。”宁寒飞说着,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沈书娴不是个事,把卫简这个祸头抓出来事情才能根本解决。嫁衣烧了可以再做,但做好了也可以再烧,事情不解决,这个亲要如何成。万一卫简狠一点,直接在礼堂上放炸药呢。 卫连舟没吭声,昨天亲身领教了卫简的变态之后,他的脑子就有点乱。虽然没有任何人问他,他却一直都在想,他跟卫简的恩怨要怎么算?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躲着就可以了,兄弟相见必然相杀,那就不如不见。 现在见或者不见已经不是他能掌控,要是卫简说,你断我一臂,要还我一臂,他会直接自断右臂还他。要是卫简再说,你杀我娘,我要杀了你,那就不好意思了,是大宁氏先杀了程氏,他从来就不觉得杀大宁氏哪里不对。 手臂可以还,母命却还不得,也许从十一年前,他们兄弟之间就已经是死局。他还不想死,马上就要娶妻生子,生活眼看着就要正常起来。就是后悔当年的事,他也不会因为这点愧疚就要以死谢罪,他不至于如此软弱。 卫简真要死心致他于死地,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生死相搏之时,他也不会留手。死亡是唯一的解决方案,要杀了卫简吗? “老大,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宁寒飞问着,进入书房之后,卫连舟就一句话没说。 卫连舟却是看向宁寒飞,突然道:“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要是你跟卫简异地而处,我与你有杀母断臂之仇,你想报仇会怎么做?” 宁寒飞想了好一会才道:“这么大的仇,一刀宰了你都是太便宜你了。至少得把你的家业毁了,老婆杀了,要是有儿子也顺道切了,这样才能解恨。” “那你会怎么做?”卫连舟继续问。 宁寒飞想了想,道:“肯定去当海盗,你做海运生意,海盗是你的死敌……” 话音出口宁寒飞自己脸色先变了,沈书君脸色也变了,卫简是乍死脱身,从户籍说卫简这个人已经是死人了。干其他的事情可能都要查户口,没有哪个海盗头子还会查下属的户籍。 宁寒飞忍不住道:“卫简今年不是才十八吗,还断了一条手臂,哪个海盗头子会收这样的小弟……” 但就是这样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却在裴霜跟着的时候,半夜摸进了沈书娴的闺房,在沈书娴脖子上划了一刀。又能当着他的面,声东击西一把火烧了沈书娴准备好的嫁衣,也许卫简今年才十八岁,但他的智商看起来实在不像十八岁。 卫连舟轻轻叹了口气,现在海上局势错综复杂,几个大海盗头目也在彼此厮杀中。这几年他的船队出海也不是全都是赚的,被海盗抢杀干净的时候也有。跟几路海盗的关系刚刚有点稳定,达成微妙的平衡,要是卫简插进海盗窝里把水搅混了,只怕生意会十分难做。 卫简,卫简……当年那个天天跟着他满口叫他哥哥的孩子,要成为他的心腹之患了吗?真希望是他高估了卫简。 沈书君听得有点愣神,有几分喃喃自语的道:“当海盗……”他只是一个正当商人,像孙禹那种开赌场的他都不想打交道,实在无法想像一个原本的世子公子哥能去当海盗,卫连舟跑海运至少还是合法的,倒卖货物凭本事挣钱。 “希望是我多想了。”卫连舟说着,看向沈书君又道:“我知道沈兄是真心待我,但我还是那句话,这门亲事只要你……”这已经发展成安全问题,在生死面前,出族都是小事。 沈书君却是坚持道:“卫兄要是还执意说,就是小看我沈某人了。” ---------------------- 次日清晨,孙禹派人送信过来,已经有卫简的消息。独臂少年,生面孔,说话带京腔,身边可能还跟着两个人。虽然没有图像,提供的信息已经足够了。 卫简果然够大胆,他没有住民房,更没有住破庙,他直接在淮阳城最好的客栈里包了跨院。信上说,一共三个人,除了独臂的卫简外,另外两个年龄也不大,二十几岁的模样,看样子是习武的。 卫连舟接到信就去了,没带沈书君,也没带宁寒飞。这是他的家务事,目前来说他没打算让外人介入,至于卫简会不会直接杀了他,那就要看卫简有没有这个本事,就像宁寒飞说的,他要是还需要保护,他就当不了这个老大。 地方好找得很,他年前因为的卫策来淮阳找沈书君帮忙,住的就是这间客栈。掌柜对他还有印象,一个大元宝扔出去,掌柜喜笑颜开的亲自领着他去了别院。 正房的门没有关,掌柜的推门进去却没有人在屋里,把别院侍候的小厮叫过来,小厮却说房客昨天晚上出门还没出去。 “走的好快……”卫连舟有几分自言自语的说着,又问小厮:“留下什么东西了吗?” 小厮莫名的摇摇头,道:“屋里三位爷昨晚上说要去勾栏里逛逛,只怕留下睡下,不然大爷稍等片刻?”房客付的是半个月的房钱,根本就没有几天,只怕还会回来。 卫连舟摇摇头,卫简应该是料到他会找来,所以昨天晚上就脱身走了。看看正房三间的摆设,直走到书案旁边,笔墨是用过的,纸张是铺好的,上面却一个字没有。 “端杯清水来。”卫连舟对小厮说着。 小厮不明不所然,却是听话端来了。 卫连舟一杯清水倒在纸上,字迹慢慢显现出来。是卫简的字迹,内容依旧十分简单,先说他走了,其次祝他新婚快乐,不能看着亲眼拜堂他觉得十分遗憾。至于两人之间的恩怨他并不急着算,都已经娶妻,他可以等到卫连舟儿子出生,不会让他无子送终。 “唉……”卫连舟轻轻叹口气,随手把湿透的纸张揉着团拿走。 85、出嫁 大半个月之后裴霜带着满心的失望从青阳回来, 江湖朋友该麻烦的麻烦了,柴大人府上他也跑了。黑白两道能用的关系都用上, 仍然没有绍清词的消息。江湖朋友给他的话是,海盗的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 人就被劫走了,那就等于进了异空间,进海盗窝里带人出来,再高的高手都不行。 去的时候都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但要是不去这一趟,裴霜觉得自己心理过不去。在京城时他与周林关系不错,有半个师徒的情份, 绍清词也难得让他欣赏的女子。结果这么一个好女子突然遭遇了不幸, 如何不让他感伤。 回到沈家之后,沈书娴就把嫁衣被烧,卫简走脱的事跟裴霜说了。裴霜听得愣了一下,忙问:“卫兄有没有继续追捕卫简的下落?”像卫简这种精神病人, 纠正什么的就算了, 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以前卫连舟没亲身感受到,让他对亲弟下手怕有所顾忌。现在亲身体会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卫连舟不像多心慈手软的主。 沈书娴点点头,卫连舟是花了重金悬赏卫简的下落,上面的写的清楚,生死不论, 但活人见人,死要见尸,空口一句卫简已经死了,这样拿不到钱。银子砸下去,消息倒是来的快,真真假假的消息过虑一番,最后结论只有一个,卫简已经上了海盗船。 从青阳就能出海,淮阳到青阳也就两天路程。按时间算,卫简离开淮阳之后就去了青阳,然后从青阳找到了海盗的窝。至于哪个海盗窝就不得而知,海上岛屿复杂,海盗也是分路子的,海上的地界比陆地还要宽广辽阔,临海的除了大珠朝外,还有东南以及西洋各国。 就是卫连舟跑了十年船,他也不敢说他对这片大海已经完全熟悉,更何况旁人,消息贩子的消息也是在这里断了。以卫连舟对海盗的了解,卫简能这么快就上船以前肯定有联络,他跑海运不是什么秘密,卫简想彻底整死他就去当海盗,也是理所当然。 按卫简留书上说的,他要等到卫连舟有了儿子之后再报仇,那至少也要一两年后。算算日子,卫简才正式上海盗船,他想在海盗窝里混出来,至少也得一两年时间。跑海运至少是正当营生,海盗的世界里只有杀和抢。 “唉,卫简是有备而来,谁都是措手不及。”裴霜叹气,其实别说卫连舟,就是他也在卫简手下栽过一回,谁能想到一个十八岁的断臂少年,就已经有翻天覆地的本事。 沈书娴倒是没跟着叹气,叹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至于要如何解决,她没问卫连舟。正常的大家闺秀应该吓得像个小女人一样只能在屋里哭,她哭不出来,怕也会怕,但这一会怕劲过去了,也就那么回事。 至于问……她没有本事帮着卫连舟出谋划策,那就不要乱开口,没本事又指手划脚的女人不会讨人喜欢。不怕也不问,婚礼继续准备,她继续当个待嫁新娘。 “听说裴先生回来了……”宁寒飞的声音传了过来,警报已经暂时解除,他没别搬回别院,却是在前头客院住下,以防沈家有什么,早上去了别院,回来时小厮就说裴霜回来了。 裴霜正在江氏屋里坐着,回来放下行李,就过来给江氏打声招呼。然后就听沈书娴说起来他不在这些天的变故,一直说到现在。 不用丫头打帘子,宁寒飞自己挑帘子进来。现在他看到沈书娴已经客气多了,在他眼里沈书娴也许娇气了一点,但至少很有胆量,也很懂事,对卫连舟更是十分钟情。都这样了都不退婚,既不害怕也不多问,也是难得的。要是成亲之后,能给卫连舟生个儿子,倒也不错。 “这些天劳烦宁大爷了。”裴霜笑着拱手说着,照看好沈家兄妹,本来是老板派给他的活,结果他走开了大半个月。 “裴先生说的哪里话,本来就是我份内的事。”宁寒飞说着,又问:“裴先生此行可有收获?” 裴霜摇摇头,叹口气。 意料之中的事,宁寒飞并不意外,只是道:“老大已经把那位姑娘的画像寄回海口,海神保佑,定会有好消息传来。” “承你吉言。”裴霜笑着说着。 沈书娴却是听得愣了一下,道:“海神?”像宁寒飞和卫连舟这种江湖侠客也信这些吗? 宁寒飞点点头,道:“常出海的自然要信海神,保佑一帆风顺,不止我们信,海盗也信。”在天灾面前,人类渺小得很,海上一场大风暴多高多大的船都能一下子掀翻了,任你再有本事,也只有沉尸海底的份。 “原来是这样。”沈书娴明白,跑海运的除了海盗斗,还得跟天斗,就是躲的人祸了,撞上天灾也是死路一条。要是卫简在海盗船上遇上一场大风暴多好,啥事都省了。 宁寒飞便向江氏道:“既然裴先生回来了,我就到别院去住,迎亲人马就要来了,我要帮着老大安排。” 虽然婚礼之事沈家全权操办,但迎亲人马得是男方的。尤其沈书娴还是远嫁,总不能赶一辆马车,把新媳妇往车上一丢就走了,这实在太丢份。卫连舟早就往海口写信,远是远了点,但人还是得来,该有的排场一定要得有不说,还得办的盛大,才不委屈了沈书娴。 “宁大爷只管去忙。”江氏笑着说,又问:“迎亲的队伍会有多少人,大概什么时候到?”男方迎亲大队来了,沈家肯定要招呼的,别院侍候的人少,要是卫家来的人多,还要另外再派人过去。 宁寒飞笑着道:“嫂子不用麻烦,老大说了,这回迎亲是派了船队过来。大家伙常年吃住在船上,除了迎亲那天就不下船了。” “啊?”江氏听得微微一愣,忙问:“这是怎么说?”卫连舟这是打算怎么迎亲?迎亲派车队倒是听说过,船队?这动静就大了,能吃住在船里的船只,再小也比马车大,更何况还离的如此远。 宁寒飞理所当然的道:“老大说了,成亲是一辈子就一回的事,自己一直乘坐的海祥号肯定要来。不过船太大,河面上开不起来,只能停在青阳。所以又另外派了七八只跑短途的小船,这些倒是能开过来。新娘子就先上小船,到青阳之后再换大船。” 从海口到青阳可以走海路,青阳到淮阳也是水路,卫连舟手下一个船队,十年时间他挣了座金山,他想成亲的时候奢侈一把谁也不会去管。他又是海队的老大兼老板,他说成亲时要用船,就是全部开过来都没问题。 跑处海的两艘大船,几艘在国内跑货物运输的小船过来,船上的船长副手,伙计估计跟着来的也不少。幸好沈家不是穷人家,不然就这一顿酒席也能把沈家吃穷了。 所谓国内货运,也就是几个大海口之间货物运输,大珠开放了五个港口城市,这五个海口城市又相互海路,在大珠的地界范围内,海盗没有那么猖獗,海运行程快,运费低,很多大商户的货物也愿意走海路。 以利润来说国内运输跟走外海不能比,但安全性高,客户也多,当做长长久久的生意不错。很多原本跑外海的伙计水手,娶妻生子之后也就转向国内运输,图的就是个平安。 江氏听得怔了一下,沈书娴也有点愣神,婚礼沈家一直在准备。但就是沈书君也不太有心情大办特办,卫简像根刺扎进沈家所有人的心理,他要是不死,总觉得不能安枕。此时卫连舟突然要大办婚事,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裴霜突然插嘴道:“我也没什么事,正好给沈姑娘送亲。”他也想去海口一趟,看看有没有绍清词的下落,要是知道死了,他烧纸上香就好了。现在生死未卜,却是最为纠心。给周林的信,在青阳他就写了,不管怎么样都得告知一声。 “劳烦裴先生了。”沈书娴也没推辞,看得出来裴霜去海口还有别的事情。 ----------------------- 随着婚期的接近,海口的迎亲大队也来了,淮阳城临河,有个不大不小的码头,河道运输业马马虎虎,停靠船只拉货的不多,短途拉客的船只倒是不少。突然间七八艘大货船停靠下来,码头立即被填满了,船上披红挂彩,满是喜气。 早有多事人去打听,然后沈书君的妹妹要嫁给船王的消息立即传开。沈书君嫁妹妹本来动静就大,路人只知道是嫁到外头去,嫁的是谁却不知道,现在几艘大船开过来,嫁的是谁终于清楚了。 码头的动静沈书娴不知道,倒是婆子们一直在她跟前说,淮阳城中外嫁的姑娘也不是一个两个,像沈书娴这样,几艘过来迎亲,还真是头一件。 沈书娴淡淡然听着,要说高兴也高兴,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她也想嫁的风风光光。但想到卫简,她又高兴不起来。坐大船走海路,万一卫简……虽然卫简才进海盗船,按理说现在该在努力奋斗中,但这货实在不按理出牌。 “姑娘,卫大爷来了,在大奶奶房里,说想见姑娘……”婆子进门匆匆来报,按理说马上就要成亲了,准新郎不能跟准新娘见面。但卫连舟就来了,沈书君不在家,江氏也不敢说不让见,便命丫头叫沈书娴过去。 “知道了,我换了衣服就过去。”沈书娴说着,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是没问过,但卫连舟也什么都没跟她说过。现在马上就要成亲了,也许卫连舟是想跟她说说,卫简的事,还有将来的事。 把新绿裙子换上,沈书娴带着春分刚要过去,只见冬至匆匆走过来,小声对沈书娴道:“卫大爷在后花园等姑娘。”这是卫连舟自己要求的,想跟沈书娴单独谈谈。江氏心里十分无语,但也不好意思拒绝。反正再有几天就要成亲了,前头大事都出事了,更何况这点小事。 不管在哪间屋里说话总有孤男寡女之嫌,江氏便把后花园给空出来,几个门让婆子守着,让他们到那里说话去。 沈书娴并不意外,只是点点头,让春分留下,独自一个人去了后花园。沈家的后花园说大也大,却是一览无余,没有挡眼的建筑。她穿过垂花门进去时卫连舟正在池塘边上站着,眼睛定睛似的看着她走过来的垂花门,从小跨院到后花园,从这个门过来最近。 沈书娴并没有因为四目相接而退缩,反而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卫连舟。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回话,印象不错,但感情基础继续要结婚差远了。她甚至于觉得她都没有好好看过卫连舟,姑娘就是盯着的是自己的未婚夫看,这也是不合规矩,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卫连舟,她都不能盯着看,说话归说话,矜持归矜持。 此时看卫连舟样貌,眼若星辰,飞眉入鬓,身量够高,负手而立更显得气势不俗。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一双黑眸正直直的看着她,情,义,感激,纠结在一起,拧成了一股绳,紧紧的牵住了沈书娴。 看得够久,看得够真,沈书娴几步过去,上前福了福身道:“卫大哥,你要见我。” 卫连舟点头,道:“有些事情我本觉得该跟妹妹说,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沈书娴不问,连沈书君都没有问过他将来要怎么办,但从神情他看得出来,沈书君很急躁。卫简好像一把剑悬到了他的头,不管是用权势还是用钱,都解决不了,沈书君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本以为沈书娴也会一样急躁,结果没有,沈书娴很淡定,比他想像中的淡定许多。 “大哥既然敢娶,我就没什么好怕的。”沈书娴说着,卫连舟是说过让沈家退亲的话,但他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要退亲。她对于卫连舟说上什么了解,但要是卫连舟自觉得护不住老婆,连累朋友,他肯定不会坚持这门亲事。 要是卫连舟打定主意不娶,沈书君肯定不会强迫他与自己成亲,解除婚约也就理所当然。所以一直以来卫连舟都是让沈家来选择,潜台词就是,你要是信得过,那就结亲,信不过,解除婚约我也不怪。 卫连舟轻笑起来,一直沉寂的脸上好像也有了生机,道:“小妹竟然如此看得起我。”沈书君很讲义气,但他脸上的急躁并没有因此而消失,相反的在沈书娴身上,他看到了绝对的信任,也许这只是闺阁小女子的盲从,但就是这样他也觉得十分难得。 “我都要嫁给你了,自然要相信我的夫君。”沈书娴说着,这话是绝对真心,真心的背后又有几分无奈。不管是她,还是沈家都不可能甩掉卫简,做掉卫简更不可能,不是顾忌卫连舟不好动手,而是做不到。 错综复杂的海盗世界,再多的钱砸下去都未必有用,就像现世里那么多高智商罪犯作下的迷案,全世界都无解。卫连舟就是砸一半身家下去,卫简有本事帮助海盗把卫连舟全部身家都抢到,另外还有能附送另外一大笔财产不说,还有办法抢到更多的钱,贪钱的海盗会选择哪一方? 现在能依靠,能相信的就只有卫连舟。那就不如把心一横,跟着卫连舟就这么走下去,只要认准了,不中途掉队,总能是有个不错的结果。怕的就是,这边掉队了,那边没跟上,两边落不着好。 沈书娴说不上什么厉害女子,她也不可能单枪匹马把卫简作了,但既然选择了,她就能一条道走到黑。她是不能像卫连舟那样,明明脖子上架着一把剑,还有心情大办婚事,但她至少可以冷静地面对任何人。 “好,有小妹这么一句话,我人生足矣。”卫连舟伸手抓住沈书娴的双肩,脸色带上几分笑意,几分轻叹。沈书娴不计他少年时犯下的事,到了此时还能如此信他,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书娴也笑了起来,只觉得心里涌起了什么。患难见真相,身处绝地,能信的能依赖的只有卫连舟一个,她要是不喜欢他,还能去喜欢谁。当人生没得选择时,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好像是没有由头的爱意,偏偏又那样的理所当然。 -------------------- 古时的婚礼很复杂,沈书娴只是知道,等轮到她当新娘子的时候,顿时体会到了。引教嬷嬷教那啥啥之事就不说了,江氏还特别叮嘱了一件事,因为是远嫁,新郎又亲自来迎亲了,跟平常的婚礼有点点不太一样。 女子出阁严肃说起来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迎亲,二部分是拜堂。离的近人家这两部分都是一天完成,晚上也就直接进洞房,但这回是远嫁。卫连舟九月初六那天只是把沈书娴娶走,拜堂则要等到海口卫连舟家之后,没有在娘家拜堂的道理,又不是倒插门。 要是新郎没过来迎亲,或者迎亲的不是卫连舟,嫁的不是沈书娴,也不用特意叮嘱。江氏想到两人花园相见,总觉得有点担心。娶走了婚礼只算成了一半,只有拜堂才算是正式成了夫妻,才可以行周公之礼。 江氏有点担心,卫连舟过于豪迈了些,沈书娴万一再不拘小节,没有拜堂两人就那啥啥了。江氏信得过卫连舟的人品,这门婚事肯定没问题,但提前那啥啥了,其实就是女方不尊重。夫妻感情要是一直都很好,这自然没什么,怕的就是以后翻脸了,拿这话出来说,这就伤脸了。 “嫂子,你放心吧。我……”沈书娴有点词穷,江氏并没有明说,是暗示的,这话也不能明说。道理她懂,只是很意外,她本来以为成了亲就直接洞房了,没想要还等到海口之后。她还一直在做思想准备,第一次,会怎么样怎么样,这么一说竟然还要半个月之后。 江氏话说到了,也就把话题打住了,新嫁娘新婚头一天一般都是母亲陪着,沈书娴没有母亲了,也就江氏陪着,两人絮叨着说了好一会话。洞房的压力以及甜蜜虽然没有了,沈书娴仍然觉得睡不着,这样就成亲了,回想起她刚穿过来那会,真像梦一样。 嫁给卫连舟……没成亲就这么一番风雨,是好事也是坏事。要是没有卫简,他们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卫连舟是不会纳妾,但他的心也许不会放在她身上。男人的世界太大了,更何况卫连舟一个跑海运的,见过的太多,能玩的太多,女人、老婆对他就变得可有可无。不在外头拈花惹草,一样可以天天不在家。 福祸相依,要是一个卫简能让他们夫妻和睦,感恩长久。等卫连舟把卫简灭了之后,她可以帮他立一个牌位,逢年过节给他烧烧纸。 好像是才闭上眼,沈书娴就被江氏叫醒了,外头天才蒙蒙亮,新娘子却要起身了,先吃早上饭,然后就是梳妆。梳妆娘子都是江氏特意请来的,全福太太更是不可缺,手法倒是轻,头发就不说,脸上妆容是画了一层又一层,到最后沈书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都认不出来了。 凤冠带头上,沈书娴顿时觉得头上顶了几斤重,嫁衣更是裹了一层又一层。还不到中午,本来挺凉爽的天气,沈书娴都觉得闷的不能呼吸。只是受一天罪她可以忍,不会船上这一路她都要这么穿吧,能活活热死她。 盖头盖上,沈书娴眼前顿时黑了,现在只等卫连舟来迎娶。迎娶之后先上小船,再上大船,然后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沈书君说过海口就是冒险者天堂,看看宁寒飞,似乎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什么。 还有卫简,也许他正在某处伺机而动,怕?兴奋?紧张?沈书娴无法形容心里的感觉,直到鞭炮声响起时,沈书娴的魂似乎也跟着飞起了一半,另外一半则任由喜娘扶着。 新朗迎亲先要拜别父母,父母双亡则要拜兄嫂,沈书君这些天虽然也是满心忧愁。今天沈书娴出嫁他是既高兴又伤心,他无儿无女,沈书娴比他小这么多岁,说是妹妹其实跟女儿差不多。这也是所有父兄的伤心处,辛辛苦苦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妹妹)捧大了,结果被一个坏小子拐跑了,连带着沈书君看卫连舟都有那么一点点不太顺眼。 本来只是例行叮嘱,沈书君却说起来没完了,江氏忍不住拉拉沈书君,虽然不拜堂,但姑娘家什么时候出门最好也是有讲究的,总不能耽搁了。沈书君心里轻轻叹口气,把未完的话咽下去,总算是放行了。 喜娘扶着新娘上轿,新郎上马,鞭炮声再次响起,沈书娴在轿里掀开盖头,突然有冲动伸头到看看外头,这一走再回来就不知道何时了,弄不好就回不来了。 一路鞭炮响到码头,轿子停下来,沈书娴把盖头盖好。春分扶着她下轿,上船。虽然盖着盖头,低头也能看到下边的路,要踏上甲板的一瞬间,沈书娴脚步停了一下,盖着盖头眼前漆黑一片,仍然回头看了一眼,淮阳城,再见了…… 86、船上 盖头是卫连舟掀开的, 按规矩说进了洞房之后才能掀盖头,但总不能让新媳妇穿着厚厚的嫁衣, 顶着几斤重的凤冠,盖着盖头这么呆一路。事从权宜, 更何况一帮子水手,冒险者谁会在意这些规矩。 沈书娴眼前有了光明,抬头看到的就是卫连舟微笑的脸,一身新朗喜服。一直以来卫连舟的衣服都是深色系的,乍一见他穿身大红,倒不觉得奇怪,只觉得很好看, 身量也好。卫连舟虽然长年跑海运, 但皮肤就是一时晒黑了,在房里捂几天也就白了。 “换身衣服,一会一起吃饭。”卫连舟说着,他身上这身肯定也得换, 礼服到要下船拜堂那天再穿上就好了。不能同房这一点他肯定知道, 但礼成一半了,男女一起吃饭总不算过份。 沈书娴笑着点点头,身为穿越女对着男人要是还扭扭捏捏的,她也是白活了。反正卫连舟也不要求她娇羞,她不如活的自在些。 卫连舟转身出去,沈书娴才看向四周,她现在应该是在船舱里, 单独一间屋,七、八平方米大小。她正坐在床上,床是最简单平板,床品全是红色的,床脚堆着两个箱笼。床边是一个小小梳妆台,正中还有一张小桌,摆着各色果品,身边看着的除了陪嫁的春分外,还有一个三十几岁的媳妇,样貌很普通,收拾的却干净利落。 媳妇看沈书娴看笑着看向她,忙笑着上前福身道:“见过大奶奶,我男人吴旺是跟着大爷跑船的,蒙大爷看得起,让我过来侍候大奶奶。” 沈书娴笑着点点头,春分笑着道:“我是大奶奶的陪嫁春分,以后还劳嫂子照顾。” “姑娘快别这么说,都是互相照顾。”吴嫂子笑着说,她出身渔家女,勉强能吃上口饭,后来男人跟着卫连舟跑船,日子才算是过起来,她们满家子都感激卫连舟。现在卫连舟讨老婆了,娶的还是个千金小姐,后宅的事需要人料理,吴嫂子想着自己儿女也大了,便自请过来帮忙。 沈书娴笑着道:“劳烦嫂子千里迢迢过来,上午忙碌,坐下歇会吧。” 吴嫂子却是挥手道:“不累,不累,我去给大奶奶找衣服。” 说着吴嫂子就去开箱子,春分也连忙过去帮忙,这两个箱笼她认得,是沈书娴的陪嫁,里头全部都是衣服。这样的天气,又在船上,肯定不能让新娘子一种穿着礼服到底,不然到拜堂的时候肯定要臭了。另外备了几身大红衣服,正是船上穿的。 几斤重的凤冠取下来,沈书娴大松了口气,几层礼服也脱了下来换上大红衣裙。春分手巧给沈书娴挽了个髻,吴嫂又特意挑了朵绒花,珠钗之类的无所谓,新娘子肯定要带朵绒花。沈书娴又让春分打了水来,卫连舟过来掀盖头时她还没注意,刚才梳妆照镜子她吓了一大跳。 早起梳妆时粉涂的太多,折腾一上午出了一身汗,□□哗哗地往下掉。卫连舟掀开盖头没大叫一声妖怪,就是承受能力强了。 春分本想去打水,结果吴嫂子去了,船上春分并不熟,哪里打水还真不知道。不等吴嫂子端水进来,沈书娴觉得船开动了。她的嫁妆早在昨天就到船上来,新媳妇上船之后,迎亲的大队也都跟着上了船,这些都是常跑船的水手伙计,手脚快着呢。 “船上准备了足够多的水,大奶奶晚上就是想洗洗都行。”吴嫂子端着盆进来,船上可不比陆地上,别说洗澡,有口淡水喝就算不错了,要是路途长的,馊水都要算着喝。 “劳烦嫂子了。”沈书娴笑着说,春分找来毛巾,本想侍候着沈书娴洗脸,沈书娴却是摇摇头,看卫连舟使唤的人都能知道,卫连舟也许有钱,但过的不是什么精致生活。还有卫连舟的衣服,有时候穿的连他身边的小厮都不如,他的乐趣似乎在于怎么挣钱,而不是花钱。 这样也好,她本来就是不什么千尊玉贵的小姐,在沈家的生活好是很好,有时候也觉得太规矩太多了,上个街都不能。嫁给了卫连舟,他不讲究,自己也能跟着不讲究了。 把一脸白面洗掉,擦脸的时候沈书娴让春分擦的,主要是怕擦不干净。洗脸水都洗白了,可想而知早上上妆画了多少。 吴嫂子旁边看着,立即笑着道:“大奶奶真俊,比海口最俊的姐儿好要好看,像是画上的人走下来。” 沈书娴听得笑笑,看来刚才自己的妆容是够吓人的。 收拾妥当了,沈书娴推开房间的门,出乎沈书娴意料之外的,推开房门看到就是河面。到淮阳迎亲的都是跑货运的大船,总共三层最高的是船长屋,二层就是伙计和水手的住处,下面一层全是放货物和食物,水的。 沈书娴做的这艘是新船,才下水两次,卫连舟是直接征用。上下打理一遍,然后披红挂绿的来了。船可以打扫整理,少什么都可以添,只是屋子空间变不大,最大的一间给了沈书娴,推开门就能看到天空看到河水。 沈书娴愣神之余看到了卫连舟,就在下层甲板上,礼服脱了下来,换了身大红衣衫,更显得神彩飞扬。宁寒飞也在,还有几个高高大大的汗子,宁寒飞跟他们一比就显得厮文多了,几个人谈笑风生,不知道在说什么。 吴嫂子也跟了出来,看沈书娴站着愣神,以为她没看到梯子,便笑着道:“大奶奶走这边,这是专门给您搭的楼梯,连走道上的栏杆也是现做的。”货船上的不是水手就是伙计,都是大小伙子,身手机伶着呢,根本用不着这些。 沈书娴这才看到前面搭好的木头楼梯,坡度很好,两边全都有扶手,应该是给她特意准备的。但卫连舟就在下面谈事情,她下去合适吗。 犹豫的功夫,就听宁寒飞大声笑着道:“我就说要开饭了,老大偏说不急,你看把嫂子都饿出来找食了。” 虽然是玩笑话,沈书娴听得脸也多少红了一下,当人嫂子就这点不好,下面小弟给你开玩笑,你得让着听着,当然要是泼辣一点的也可以跟着闹。她现在身份还是新媳妇,下头还有几个没见过的,估摸着身份宁寒飞差不多,都是跟着光卫连舟跑海路的。 不过这么一声喊,倒是解了沈书娴的尴尬,她本来还在犹豫是退回屋里还是下去,这回不用想了,直接下去。 卫连舟见她要下来,几步上前要扶她,梯子本来就是特意给她做的,并不难下。沈书娴看在眼里满心的欢喜,像卫连舟这样的常年做生意的,最怕就是不怕疼人。沈书君就是典型的例子,看看他对江氏,只能说句不算差,好都说不上。 十指相扣,四目相接,沈书娴心里说不出的暖意,想到还有外人在,脸上也有几分害羞,当即把头低了下来。 “来,我给介绍,我的几个兄弟。”卫连舟笑着牵着沈书娴的走过来。 不等卫连舟出声,几个汉子看到沈书娴过来了,连忙拱手道:“见过大嫂。” 沈书娴停了一下才想到一句合适的话,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如此客气。” 卫连舟开始一一介绍,除了三、四个跟宁寒差不多的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外,其他几个看起来年龄就大了,都是卫连舟手下能领起一方差事的小boss。 三十几岁年五是专管国内海运运输的,他原本干的是全宁寒飞的差事,外海域的水手头,成家之后就转向国内运输。秀才是文清是专门算账的,四十几岁,不管是外域的还是国内的,总账在他这里。卫连舟到底有多少钱,估计卫连舟都没有文清知道的清楚。 负责货物出手销售的是盛培,五十几岁,老行商了,主要是负责品买卖,拉什么东西到外域去,拉来回的西洋货要如何出手,全是他来操办。再有几个就是卫连舟纯粹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国内运输一般都是按步就般来,一旦大船出海到了国外,遇上海盗或者大风浪来了,那就是九死一生,这种生死之交最值得感动。 沈书娴十分留心,心里也有点奇怪,只是卫连舟迎亲而己,用的着把这么多人马叫过来吗。当老大的结婚忙碌,下面的小弟该顶上才是,现在也跟着一起来迎亲来了,那海口的事务要谁来打理。 “一年到头忙忙碌碌,突然间清闲下来倒真不适应。”年五突然说着,老大订亲的他们都知道,但迎亲突然让他们都来,他们也挺奇怪的,不过成亲是大事,反正路上也没几天,就等休息一下。 卫连舟笑着道:“说起来我们兄弟也是常时间不见,各有各的忙碌,也该衬着这回好好聚聚才是。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财富,孙子辈都吃不完了,我早就说过,钱是挣不完的,能休息时也得歇歇。” 席面就摆在甲板上,地方够宽敞,河风吹着倒也十分舒爽,比在屋里舒服多了。卫连舟拉着沈书娴入席,沈书娴多少有点紧张,跟男人同席没什么,但这种时候就需要交际应酬了,再是卫连舟的死铁兄弟,说话也得十分小心。 “老大,你的信上说要给自家可靠的兄弟的捐官做,这是怎么回事?”年五心里藏不住话,直接问了出来。 卫连舟的身世在几个生死兄弟面前不是什么秘密,但卫家那点破事在冒险家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海上讨生活,有本事,能服众才是最重要的,卫连舟全部都有。而且卫连舟上头有人,有大背景,不然当官的早就眼馋卫连舟挣下的那座金山,随便弄个罪名抓到牢里去,财产根本就守不住。 本来生意做的好好的,突然间卫连舟写信来,要众人保举手下人,身家清白,不拖家带口的最好,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忠心。他会想办法弄到文书来,文官当不了,塞到军营里当年武官却是问题不大。大珠的武官地位远远不如文官,但武官也是官,比平头百姓还是要高一级。 海口做为大珠最大的港口城市是有海军的,任务只有一个:剿海盗。海盗狠起来,不止是海上杀人,有时候还会攻击沿海城市,烧杀强劫,直接屠城的时候都有。大珠国力是够猛,但以德服众什么的早就过时了,想让海盗不上岸,那就要有海军守着,敢杀上岸来,来一个杀一个,杀两个杀一双,这样的威慑力才能震住人。 一直以来卫家跟海军的关系十分不错,跑海运的更得要海军照顾。卫连舟又有背景,驻军总长看到卫连舟都会客客气气,但突然间卫连舟说要给他们弄官,这让他们欢喜之余也十分惊讶。 卫连舟笑着道:“老五你想想,这辈子的钱我们兄弟是挣够,吃不尽花不尽。我们现在少的不是钱,是身份,花点银子挣个官,走到街上去,旁人看到就要叫声军爷,这体面岂不比在家里数钱来的好。” 如此一说几个人脸上顿时有了光彩,饿肚皮时就想着有个馒头啃,能吃起馒头了就想着要吃肉,人的欲望是一步步上升的。放在他们这么一群人身上也是如此,钱是够了,要是能混个官职,那就是光宗耀祖,这辈子都值过了。 “怪不得老大上回下船之后就说暂时不往外跑,本以为老大是要成亲了,没想到是为我们兄弟谋后路去了。”文清神情有几分激动,他原本是秀才,因为家里实在没饭吃了才出来讨生活,能当官,哪怕是虚职,他都觉得这辈子值了。 卫连舟笑着看了沈书娴一眼,抓起沈书杂的手,道:“我也是觉得己经成家立业,总不好一直刀口上讨生活。兄弟们跟我这些年,老大不是白当的,我怎么着也得给大伙谋个好前程。” 跟他跑外域的,一般都是成家之后就转国内运输,或者几趟之后就直接养老了。他一直以来都不要求拖家带口的上船,万一死在路上,留下孤儿寡妇也是造孽。 本来众人都有点担心卫连舟成亲之后不再出外海,船是在那里放着可以派人去,但跟卫连舟亲身去还是有点不一样。能当老大,能服众,自然有他的道理。现在知道卫连舟虽然不打算干了,但能自家兄弟谋官位,至少眼前这几个老大都不会反他。而且卫家的生意己经上了轨道,就是卫连舟不亲自带队,派船出去也未必就没有收获。 “我这辈子是进不了官场,正好我手上有人脉,能提携自家兄弟,我何乐而不为。”卫连舟笑着说,随即正色道:“我也把话说前头,我有本事把人塞进去,进去之后能混出来不能混出来,我可是不管的。要是自家没本事,事后也别找我。” “这是自然,请老大放心。”年五首先说着,媒人也只包成亲不管生仔,卫连舟能给个机会就要千恩万谢了,混不出来那是自己没本事。 话题一直围着捐官打转,这种话题沈书娴肯定插不上嘴,脸上笑着,心里却是一直在盘算。卫连舟要是想着以后好好在家过太平日子,肯定得把手下安抚好了,像年五这样的小boss一旦生了异心,也是非常麻烦的事。 官场上的事她不太懂,以卫连舟的背景弄个小武官的官职应该不能。只是为了安抚手吗?沈书娴心里打了一个问号,卫简知道卫连舟是跑海运的直接去当海盗了,现在卫连舟知道卫简当海盗了,他肯定不能继续跑海运,这是往刀口上送。他自己当不了官,却让心腹手下当进军营。 海军打海盗,理所当然…… “还有一件事,希望你们能保密,以后我与你们写信,都会是大奶奶代笔。”卫连舟突然说着,停了一下又道:“要是我亲笔写过去的秘信,不管信上如何说的皆不可信,以后以大奶奶的笔迹为准。” 众人听得愣了一下,沈书娴也愣了一下,她的笔迹?也是,卫简的字迹几乎跟卫连舟一模一样,要还是以卫连舟的字迹为准,卫简冒充他写信,以此设局确实麻烦。不过以她的笔迹为准,卫连舟就不担心她成为第二个武则天? 众人听得又是一愣,文清不由的问:“老大如何安排是?”要只是想沈书娴能名正言顺的当家管事,并不用如此,她是卫连舟的婆家,她理所当然有发言权。 卫连舟轻笑着,转着手中的酒杯,道:“我有一个厉害的对头,我知道他会模仿我的字迹,以防万一。”他可不认为卫简专门把字全练的跟他的字迹一模一样是念所谓的兄弟,嘴上叫着哥哥,背后捅刀子的兄弟,他真要不起。 虽然还猜不出卫简会如何布局,但卷走了二房大部分财产,连身份都能舍弃上海盗船。卫简这是要豁出一切来复仇,他不能不小心。 年五马上就道:“是什么对头,让兄弟们……” 卫连舟轻笑着摇摇头,道:“我亲弟弟要找我报母仇,兄弟之争,不足外人道。” 众人都不说话了,这种事情外人插手,弄不好就里外不是人。 ------------------------------------------ 从淮阳过去到青阳也就是一天多,船大路上就走的快,又是顺风。到青阳换船时,沈书娴终于看到了秦霜,迎亲的船队七八只船,大部分都是充个场面。卫连舟亲自来迎亲了,沈书君就没派人送嫁,秦霜随便挑了只船,反正他到哪里都好。 沈书娴仍然一身大红,秦霜笑着道:“沈姑娘……现在是卫大奶奶,穿红衣倒是好看,跟卫兄站在一起,倒是一对璧人。” “先生见笑了。”沈书娴笑着说。 然后沈书娴扭头看到了海祥号,能够跑外域的大船,在河面上甚至开不起来,大是必须的。到底是怎么个大法,沈书娴心里却是没有数,现在乍然看到,顿时有种宠然大物的感觉。怎么会这么高?古代的造船技术有这么高明吗?本以为坐的大货船己经是造船水平的体现,没想到跟海祥号一比,顿时就渺小到看不见。 裴霜也是头一次见如此大船,叹气道:“听说这是卫大爷自己的坐驾,竟然亲自开过来迎娶你,他待你之心再真不过。” 沈书娴听得心里暖暖的,不管是她对卫连舟,还是卫连舟待她,感情是在慢慢的加深,成婚之前的花园相见达到顶峰。信任很重要,她只能信他,生死相随,卫连舟自然要真心待之。 裴霜看看沈书娴的神情,又道:“你大概不知道,出海的人忌讳有女人上船,每次出航之前都要杀猪宰羊忌海神,要是有女人上了船就会触怒海神,被喻为不吉祥。”结果卫连舟开了自己坐驾来,这种真心才显得真。 沈书娴听得稍稍愣了一下,这种传说她听说,本以为只是传说未必会信,但听裴霜这个口气,众人是十分信的。吉利不吉利,在古代是非常重要的事。卫连舟待她之心,确实是挖心掏肺。 卫连舟事务交待完毕,先向裴霜笑着拱拱手,随即扶起沈书娴,船太高,上下都不容易,他还是扶着沈书娴放心些。又道:“裴先生,请……” “请……”裴霜笑着说。 登上海祥号,沈书娴真心觉得自己在古代的见识上升了一个新层次。而且这回是真见识了什么是大海,卫连舟嘴里那个辽阔无比的世界,她突然有点理解卫连舟为什么会选择海运。挣钱的门路太多了,他唯独选择了最危险的一条,他中意的不是其中的利润,而是冒险,再冒险。 有机会到另外的世界去看看,看看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体会一下另一个世界的厮杀争斗,想想就觉得十分有趣。 “想什么呢?”卫连舟笑着走过来,上船之后沈书娴也没回屋休息,只是甲板上站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看着这片大海。 沈书娴回头看向他,笑着道:“我在什么时候你也能出海的时候带上我,也让我去看看异国的风情,人生一世,能多走走,多看看,也不枉此生。” “等我把事情解决了。”卫连舟笑着说。 沈书娴知道卫连舟所谓的事情是指卫简,当即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卫连舟既然有全盘的打算,她就没有必要问。只是笑着道:“我听说女人不能上船,会惹怒海神。” “你不是上来了吗。”卫连舟笑着,有几分自语的道:“不过海祥号以后……可能不会再跑外海。”这是他的坐驾,他不想给任何人,他不用了,那就留着。 “你……真不打算跑外海了吗?”沈书娴问着,这话是那天卫连舟亲口说的,她听得高兴之余也有几分的伤感,卫连舟还不到退休的年龄。 卫连舟笑着起来,拉起沈书娴的手道:“我娶你回家,就不想你给我守寡。”成家了就要背负一份责任,他得惜命,不为自己也得为老婆孩子。老婆孩子热炕头,总是男人的最后。 “那我就改嫁。”沈书娴低头笑着,有几分玩笑的说着。 “你要是敢,我就是做鬼也要缠死你。”卫连舟轻轻说着。 沈书娴听得稍稍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卫连舟这话有点不像玩笑话。 卫连舟目光也转向茫茫大海,有几分向往的道:“我可以用海祥号带着你到临近各国去走走看看,太远了不安全,附近几个国家倒是可以看看。” 沈书娴顿时兴奋起来,笑着道:“真的吗?”本以为女人不能上船,她跟出国无缘了,没想到卫连舟竟然如此许诺她。 “当然是真的,我从来不骗人。”卫连舟笑着,又道:“我在琉球附近有个岛,只搭了几间茅草房,等有空了,我们也好好收拾一番,当世外桃源也不错。” “你有一个岛?”沈书娴的嘴巴长大了,她只知道嫁了一个高富帅,但到底富成什么样,她真没概念。能占岛为王吗? 卫连舟笑着点点头,又道:“是我跑船时发现的。”无人住的孤岛,又是在一片大海中,自然是谁先看到就是谁的,就是来往船只,海盗多,他想占住肯定能占地的住。 “噢噢……”沈书娴有几分明白,古代的孤岛跟现在的岛屿不一样,得花重金去租,古代可不就是谁占了就是谁的,国家也管不了。 87、拜堂 从青阳到海口不过五天时间, 这个速度沈书娴没什么感觉,震惊的是裴霜。沈书娴穿过来之后也没看过地图, 更没有地理常识,青阳与海口到底离多远, 她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大船很快,有一日千里之感。 裴霜是常跑江湖,知道正常情况下青阳到海口要多久,只知道走海路近,但近多少却没概念,突然间五天就到了, 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按计说的从船上下来就直接拜堂, 因为要算着吉时,船靠岸就是掐着点来的。这些事情并不用沈书娴操心,早上起来她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然后重新梳妆打扮, 凤冠戴上, 礼服穿上,花轿和白马在港口等着。 沈书娴的心情激动起来,这跟出嫁那天还有点不同,今天晚上可是要干实事的。想想这几天在船上与卫连舟相处,再想想今晚,沈书娴觉得自己有点脸红。 盖头盖上,眼前摸黑一片, 卫连舟换好礼服走过来,扶着沈书娴下船。按理说亲娘该是喜娘掺着,但船太高,别说春分了,吴嫂子这种都得扶着梯子慢慢下,如何还能扶着盖着盖头的沈书娴。 沈书娴任由他牵着手,卫连舟的手掌非常粗糙,却给她带来了无比的安全感。跟着他就好了,什么都不用管,不用操心。 下船下轿,一路鞭炮声没停过,但就是这样响的鞭炮声,也压不下来往人群的贺喜之声。卫连舟在海口的人缘算是体现出来了,要不是不能拦花轿,只怕花轿根本就走不动,男女老少齐上阵,入耳的全是吉利话。 从港口到新房并不算太远,花轿停下来,轿帘掀开,喜娘扶着沈书娴下轿。沈书娴盖着盖头也看不到前路,前头卫连舟牵着彩球,身边喜娘扶着。 一道道门坎跨进去,前头卫连舟终于停下来,喜娘扶着沈书娴站好。司仪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朝,夫妻对拜之后就是送入洞房。这三拜,沈书娴只觉得脑子空空一片,最后送进洞房,是任由喜娘扶着进去的。 在床上坐下来,喜娘的吉利话是一句接一句来,花生桂圆也开始往床上撒,小孩子吵闹声自是不必说,竟然还有男子的说话声。 “新郎官来了,掀盖头了……”起哄的声音响起。 卫连舟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一路奔波劳累,别太闹了。” 声音不大,语气温和,但沈书娴明显感到起哄的声音变小了许多,这就是所谓老大的霸气?本以来这种时候,就因为是平常冒犯不得,今晚才得狠闹一通,没想到卫连舟的威力竟然如此强大。 盖头挑开,沈书娴也终于得见光明,一屋子男男女女,然后她看到了卫策与谢潜。卫策朝她笑笑,他这趟跟谢潜一起过来就是恭喜卫连舟新婚大喜的,他替卫大伯和卫氏过来,谢潜替谢衡过来。 “老大,不让我们闹洞房,总要陪我们喝几杯。”马上有人喊着道。 卫连舟笑着道:“今天一定陪你们喝个痛快。”说着给卫策和谢潜使了个眼色,这种时候必须得拉人挡酒,不然他就是真海量,今晚也别想摸到洞房门。 男人们离开的很快,屋里只剩下女人,除了春分和吴嫂子外,沈书娴是一个不认识。卫家没有长辈或者同辈女性,新房是吴嫂子收拾的,后来她又跟着迎亲,总是相熟些,便介绍了眼前人与沈书娴认识。 都是卫连舟手下伙计,掌柜的老婆孩子,看沈书娴的眼光都有点不一样。她们男人在卫连舟手下讨生活,这是新进门的老板娘,脾气性情也不知道什么样,讨好先不说,至少不能得罪了。 沈书娴是新媳妇自然更客气,却不敢表现的娇羞了,完全的陌生的环境,不求镇住别人,至少不能让人看不起。卫连舟是老大,她就是大嫂,至少不能给卫连舟丢份。 “奶奶累了,不如把冠先取了,礼脱也先换下来。”吴嫂子借机说着,这一路上她跟沈书娴接触最多,但仍然摸不透沈书娴的底。大家闺秀出身,礼貌规矩是一等一的好,对人是再和善不过。但偶尔听说她话,又觉得她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软柿子,吴嫂子的观点是,一切留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吴嫂子这么一说,屋里观围的媳妇们也都带着孩子走了,卫大奶奶就这么温和的笑着,有种说不上话的感觉。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别说犯冒,就是说笑都不知道要如何说,只怕一句话不好惹了大奶奶生气。 呼啦啦一屋子人走完,沈书娴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她未穿之前就不是交际达人,穿越之后接触到的也都是这家太太那家奶奶。像卫连舟手下这种几代贫民,跑船暴发的太太小姐们,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如何打交道。 “我先帮姑娘把冠取了。”春分说着,刚才那一屋子人,她也是吓了一大跳,虽然她才到海口一天,也能感觉到海口的民风剽悍。 沈书娴点点头,这一种行船要说累也不算累,坐的是大船,稳的跟在地面上似的。除了洗澡有点不太方便外,没有哪里不好,顺道吹吹海风,比屋里坐着还要舒服。倒是今天又把凤冠霞帔穿上,一身的汗水,确实不太舒服。 吴嫂子见状,便道:“我让婆子给大奶奶烧水准备汤沐,姑娘洗洗吧。”虽然早上的时候洗过,但折腾大半天估计也要一身汗了,想到今天是洞房花烛夜,总不好让新媳妇一身臭汗上床。 “劳烦嫂子了。”沈书娴笑着说,不由得又问:“家里的丫头呢?”怎么忙来忙去就吴嫂子一个,按理说她进新房了,这边的丫头媳妇都该过来侍候了。 吴嫂子连忙道:“大奶奶不知道,平常大爷一个人,身边使唤的是小厮,家务是老婆子们做的,我也就是帮着多照看一点。” 迎娶沈书娴的这处五进院落还是定亲之后买的,以前卫连舟是住在旁边事务厅那边的。所谓事务厅也就是平常船队办公的地方,最初卫连舟买来可能是当住宅的,后来事务越来越多,也就改成事务厅了。 卫连舟一个人倒也好打发,随便在后面找三间房就睡了。丫头什么的从来都没有使唤过,后来卫连舟委托她操办这边喜事,铺陈新房,她都办好了,但买丫头什么的,这种事情她如何敢做主。现在使的这些下人,有些是伙计的老婆过来帮忙的,还有几个就是原本给卫连舟洗衣做饭的老婆子。 “噢……噢……”沈书娴有点没反应过来,她本以为卫连舟虽然有点不太讲究,但总是大家公子哥出身,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后宅肯定有点乱,谁想到卫连舟根本就没有后宅。她亏得带了春分来,不然寻个梳头的人都没有。 吴嫂子曾在大户人家当过丫头,丫头虽然是奴才,但要是心大了,爬床的事不会少干。便笑着道:“大奶奶重新买人挑丫头,虽然麻烦些,但使着也顺心。” “嫂子说的是,那就劳烦嫂子明天把海口的人牙子找来,好好挑些丫头小厮,也好使唤。”沈书娴笑着说,虽然说是现代人,但丫头婆子使唤惯了,身边突然少了好些人,一时间还真适应不过来。反正卫连舟有钱,先把人买了,用着再慢慢挑合适的。 吴嫂子笑着道:“只怕明天奶奶一天都不得闲,奶奶可能不知道,海上讨生活的人家,娶了媳妇,第二天都要祭海神,保佑一家大小平安。” “噢,那就到时候看吧。”沈书娴说着,又道:“那也先知会人牙子一声,先让她好好挑挑,家里缺的丫头小厮多,要的急只怕她一时也寻不来。” “是,我一会就过去说。”吴嫂子笑着说,海口最大的财主要买人,还要买好几个,那就干脆多叫上几个人牙子,人多沈书娴也好挑选。 闲话的功夫,凤冠霞帔脱下来,汤浴也已经准备好。吴嫂子引着沈书娴过去,沈书娴也顺道看看自己正房摆设,正房是五间,比江氏住的五间正房要略大一些,家具全是红木系,床是千工镂金的,全部都是上等品。 新婚屋里肯定全是大红色,不过饶是如此,沈书娴总觉得怪怪的。直到进了浴桶里,春分旁边侍候时,有几分惊讶地道:“这手巾好差。” 沈书娴接过来看看,是比沈家用的差了许多。她也明白怪在何处,在于细节,像家具床之类的,吴嫂子就是不太懂,但这种大件东西要最好的就是了。像小物件小摆设上就不行了,新房的床上用品全是她的陪嫁,还没有感觉。 屋里一切摆设器皿全无,门帘坐垫也全都是地摊货。沈书君虽然是这几年暴发起来的,但沈家祖辈不是穷人,沈书君十五岁以前过的就是富家少爷的生活,江氏也是如此,虽然因为胡氏的关系,她过得不好,但生活质量并没有太下降。沈家是暴发户,但并不是从几代贫民直接成暴发富商的。 相反的跟着卫连舟跑舟的这些伙计则正宗暴发户,钱多到没不知道怎么花,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这话很有道理。富一代们会挣钱,但如何花钱根本就顾不上研究。 “姑娘,家中连个丫头都没有。”春分突然插嘴,这种情况她根本就想像不到。 沈书娴却是来了精神,笑着道:“这不正好,合着自己的心意去打造生活,要是什么都是现成的,还有先来后到之分。” “姑娘说的是。”春分也还真是这个理,初来乍到时是有些不方便,但要是卫家什么都是齐全的,卫连舟身边已经有几个丫环侍候,姑娘一个远嫁的,降服她们也要花上一番功夫。有得也有失,情愿事前辛苦,辛苦完了就能好好享受成果了。 沈书娴洗好出来,吴嫂子已经把饭菜端了上来,沈书娴晚饭还没吃,总不能让新娘子饿着肚子。另外还有自己跟春分的,已经端到厢房里,他们也得吃饭。 “劳烦嫂子,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你们也各自去吃饭吧。”沈书娴笑着说,又看向春分道:“你也累了,让吴嫂子给你找间房先睡下,明天再安排。”卫家就没有管事之说,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今天晚上肯定安排不了,先找地方睡觉休息了是正经事。 春分有几分犹豫,想侍候着沈书娴吃完饭再去吃,吴嫂子笑着道:“前头的酒席估摸着也要散了。” “那我就跟嫂子去。”春分笑了起来。 四菜一汤,还带一碗米饭,米是一般的米,菜倒是能入口。不过饿了一下午,沈书娴一吃气把饭吃完,菜也吃了大半,心里盘算着从后天起有多少事情要做。买丫头挑小厮是第一步,然后还要提拔管事的,幸好她把奶妈吴婆子一家子带过来了,不然只靠她和春分真能累死。 人先买了,然后就是吃,作为一个吃货,口欲自然是第一要紧。海口这么大的城市,好馆子肯定有,一家一家的吃过去,吃中谁家的就去挖人家大厨,挖不到大厨挖徒弟也行,财料更要紧,米也要换粳米,抱着金元宝啃窝窝头的日子她肯定不过。 穿倒是好打发,下面人的先不管,先做卫连舟的。想想以前卫连舟头一次进沈家门,那身连沈家小厮都不如的衣衫,本以为是他不讲究,估计是没人收拾他,有就穿了,幸好他还能找到衣服穿,万一找不到岂不是要光着身子出门。 房子挺不错,装修什么的慢慢来,还有就是行的问题,卫连舟可以骑马走了,她总不能也骑走了,马车,轿子都需要,马夫也得要一个。只要有钱,这些人应该好找。 “三哥,你小心点脚下……”外头卫策的声音传了过来,还有男人声音。 卫连舟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道:“我没醉,很清醒……” “好,好,你没醉,我们先进屋里。”卫策的声音有几分无奈。 沈书娴连忙开门迎上去,只见卫策跟宁寒飞扶着快趴地上的卫连舟正往屋里走,看模样卫策也有几分醉意,只是没有卫连舟醉的厉害,至少还能扶着卫连舟走路。 “嫂子……三哥有点醉了。”卫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今天是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时候,结果卫连舟被灌醉了,实在是敬酒的人太多,他挡都挡不住。想想这些手水伙计,土匪海盗似的,今天又是卫连舟大喜,肯定要照死里喝。要不是卫连舟真醉到要趴地上了,估计还不放行。 沈书娴此时只能微笑,那么多人看着,她总不能说,把新郎官醉成这样,洞房花烛怎么办。卫策和宁寒飞把卫连舟扶到船上,沈书娴笑着道:“我来照看他,天色不早了,你们也去歇着吧。” 宁寒飞醉醺醺的挥手道:“还早,还早,今天谁不醉倒就不能走。” 沈书娴看他也差不多了,他们愿意喝就去喝好了,笑道:“那你们慢慢喝。” “嫂子早点歇着吧。”卫策说着,他本以为自己够豪迈了,没想到到海口之后马上就不够看了。 把人送走,房门关上,沈书娴拧了毛巾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已经醉死的卫连舟,如何照顾醉鬼是个问题,目前看来没有耍酒疯,希望不会乱吐。一边拿冰毛巾给卫连舟擦着汗,一边有几分自言自语地道:“老娘的洞房花烛哟,我本来还准备了许久呢。”心理准备,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这都是第一次。 “都准备了什么?”卫连舟突然笑着问。 沈书娴拿着毛巾的手直接僵硬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本来醉死人睁开眼,而且还笑着跟她说话。卫连舟径自坐起身来,嘴却是伸向沈书娴的脸,沈书娴本来僵硬的身体马上有了反应,立即别开了,酒臭味实在太重。 卫连舟却是不依不饶,笑着道:“先跟我说,你都准备了什么。” “你……你装醉……”沈书娴先指责卫连舟。 “我要是不装醉,真由着他们把我醉灌了,你的洞房花烛夜怎么办。”卫连舟微笑,他就是神人也不可能把所有人喝爬下后,自己还能站着,必要的时候骗骗人,也没什么不了起。 沈书娴顿时涨红了脸,却是道:“你还是先去洗洗吧,身上味道实在是……”卫连舟身上还穿着厚厚的新郎礼服呢,汗早就湿透了,再加上酒臭,身上那个味道实在很可怕。 “娘子嫌弃我了,好伤心。”卫连舟笑着说,随即起身道:“那娘子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沈书娴却是突然想了起来,这不是现代,拧下水龙头就有水了,便道:“我吩咐婆子烧水。” “你坐着吧,我叫她们。”卫连舟笑着说,随即又道:“不然你侍候我洗?” 沈书娴觉得卫连舟喝的好像还是有点多,说话跟平时实在不一样,道:“你还是叫婆子侍候吧。”侍候洗澡什么的,要不是第一次她也许无所谓,她可不想头一次在净房那种地方,听说头一次很疼,她希望能在床上。 “等我。”卫连舟突然低头在沈书娴脸上亲了一下,起身去了净房。 沈书娴的脸没由来的红了起来。 88、理事(上) 一夜云雨, 沈书娴不知道是疼还是爽,反正到最后她是动不了了, 卫连舟看着还精神万分。天亮睁眼的时候,沈书娴只觉得全身酸疼, 床上……完全不能看了,她都恨不得把床单收起来,偷偷扔掉。想到一会婆子来打扫,她的脸要往哪里摆。 “这会倒是害羞,昨天晚上还爬到我身上来。”卫连舟笑着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早醒了,只是沈书娴没睡, 他就没动。在男女关系中, 性是很重要一部分,心灵的喜欢,再加上肉体的契合,爱会更上一步。 沈书娴想到昨晚, 顿时粉拳袭向卫连舟, 道:“胡说八道,臭不要脸的,硬拉着我……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被你睡了,你看要怎么办吧!” “以后天天睡,睡到我睡不动了,然后再睡出一大堆娃娃来。”卫连舟笑着,手却是放到沈书娴腰上, 然后慢慢往下摸,语气暧昧起来,道:“娘子,你看这么负责好吗。” “滚……”沈书娴拨开他乱动的手,外头天已经大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想起到昨天晚上吴嫂子的话,道:“我听吴嫂子说,今天要祭海神,我们时候,我们是不是该起床了?” “中午祭,还早吧。”卫连舟说着,难得逍遥一天,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结果卫连舟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吴嫂子的声音:“大爷,大奶奶起来了吗,港口的供果已经开始摆了。” 沈书娴马上接话道:“就起来了。”说着,沈书娴瞪了卫连舟一眼,小声道:“你不是说中午?” 卫连舟看看外面天色,道:“好像现在就是中午了。” 沈书娴脸一下子涨红了,虽然上头没有公婆,不用早早起来去侍候,但新媳妇睡到中午不起床,还让人催着去祭祀,她的脸皮哟。 今天要穿的衣服昨天春分就收拾出来放在旁边了,卫连舟虽然大爷,过的却不是大爷的日子,平常小事全是自己动手,衣服穿的十分麻利。倒是沈书娴,女子的衣服本来就是麻烦些,一直都是丫头帮穿,卫连舟穿好了,她才穿一半。 卫连舟很自然就去帮沈书娴穿衣,沈书娴笑道:“相公真好,还知道帮我穿衣。” “晚上我也帮你脱。”卫连舟在沈书娴耳边轻轻说着。 “滚……”沈书娴笑着伸手就要打卫连舟。 笑闹着沈书娴却是不敢再耽搁时间,衣服穿好便唤了春分进来,衣服可以自己穿,头发她是没本事梳。倒是卫连舟自己梳头挺快的,几下功夫都挽好了。 “你平常身边的小厮不侍候你吗?”沈书娴忍不住问了一句,卫连舟挣了这么多钱,结果自己过的连个平常富户都不如。衣服住行都是能将就就将就了,未免苦逼了些。 “难道我还带着小厮上船侍候我?”卫连舟笑着说,船就那么大,不管是人还是货,都得有实用价值。再者他是老大,要是随意带小厮侍候,下面的人是不是也要带人侍候? “可怜见的,这些年挣了这么多钱,自己却是吃不好穿不好。”沈书娴一脸怜惜的说着,随即又道:“放心吧,以后我打点你生活,保证你生活质量马上上去。” 匆匆吃了饭,卫连舟就带着沈书娴往海边赶,祭祀在中午,供桌之类的并不用他操心,但他得带着媳妇过去,误了时辰也不太好。沈书娴顾不上看院中格局,只是跟着卫连舟往外走,结果走到门口问题来了,门口只有高大白马,没有马车。卫连舟不坐马车,也就没有马车,像这种细节事,让卫连舟一个大老爷们去想,他真想不起来。 “你带着我骑马吧。”沈书娴首先开口,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当街骑马,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就是敢想沈书娴也不敢骑,她压根就不会骑。现在难得有机会,跟卫连舟同骑,她既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也能过下瘾。 卫连舟听她如此说,行动就更是爽快,夹起她上马。沈书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已经在马上,卫连舟搂着她,她侧骑在马上,好像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样子,高高的大马,沈书娴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忙搂住卫连舟的脖子,随即又想到是大街上不能如此豪放,再是自己老公也不行。 卫连舟左手搂住的腰,怕她掉下来,又道:“坐好了,我们走……” 马骑的不快不慢,就是卫连舟也不敢在大街上骑马狂奔,再加上全海口都知道卫连舟昨天成亲了,现在他骑马上街,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媳妇,那肯定是新媳妇无疑。恭喜问候之声络绎不绝,卫连舟全部都是点头微笑。 沈书娴更是顾不上,不上街不知道,上街之后顿时觉得眼睛不够用。沈书君说过海口是冒险者天堂,沈书娴也曾经想过海口是怎么样的,青阳也是开放港口,京城她都去过。 海口的繁华与京城和青阳完全不同,街道宽度与青城差不多,但房屋建筑就多少有点不同,主要反应在屋顶上。然后就是街上来往的人群,金发碧眼的不要太多,中西混血儿更不少见,服装更是不必说,各色奇装异服,她甚至于看到中世纪欧洲的那种束腰长裙。至于街上招揽生意的小摊们所说的语言就多了,方言不必说,她依稀仿佛听到三克油,以及萨油那拉的字样…… 不等沈书娴惊讶完,突然身后就传来女子尖叫道:“抢劫了,抢劫了……” 沈书娴就想回头看,卫连舟却是突然道:“海口龙蛇混杂,你以后要是想上街,记得带上家里的护院。”他就是地头蛇,海口出入的人口太多,不能保证每个人都认得沈书娴是他老婆,最好的方法就是上街带上人。 “啊?”沈书娴有点没反应过来,街上来来往往的女子不少,但这样的治安……果然是冒险者天堂,开放带来了财富与机遇,跟着来的就是混乱。海口跟青阳还不相同,青阳离京城近,府衙林立,治安还能跟上的,海口就完全跟不上了。 转过两条街就是海口的码头,也是大珠最大的码头,沈书娴头一眼看到就是海祥号。既然岸边大船立林,最气派的仍然是海祥号。现在虽然是中午,这样的大码头是二十四小时都不会休息,今天是更是异常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着。 卫连舟策马过去,人潮好像海水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外头围的人多,里头倒是空旷。年五和文清早上就起来收拾,地方打扫干净,祭品全部摆好,整只的猪,羊摆上桌,香也是长高香。 卫连舟是赶着时间过来的,过来之后也顾不上与人叙话,直接拉着沈书娴过来,开始上香。沈书娴虽然不知道祭海神是怎么回事,但卫连舟跪,她就跪,除了他与卫连舟之外,年五,文清还有宁寒飞都跪下了。 卫连舟嘴里念了几句,沈书娴也听得不太明白,大概就是保佑平安之类的话。然后几拜几叩,最后小厮们把猪羊全部扔到海里去,仪式也就完了。 仪式完了,但人群还没有散去,围上来的多是卫连舟手下伙计、水手,昨天的喜酒是喝了,但卫大奶奶啥样都没见过。当人小弟的,总得知道大嫂的样貌,不然见面不相识,不小心犯冒到就不好了。 “中午我跟兄弟们去喝酒,你先回去。”卫连舟对沈书娴小声说着,这样的阵势只怕沈书娴没见过,让她跟着不如让她回去。 沈书娴也正有此意,被人当熊猫看也挺不自在的,小声道:“那我先回家了,晚上早些回来。”应该不会从早上喝到晚上吧,然后再装醉抬回家里? 卫连舟听得只是笑笑,拉住沈书娴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又唤来吴嫂子吩咐她去雇车送沈书娴回家。 沈书娴笑着道:“雇车太麻烦,码头离家也不远,走着回去也挺好。”骑马是为了赶时间,现在祭完了,下午时间如此宽松,慢慢走着回去,细看看风土人情也不错。 卫连舟笑笑也没反应,只是对人群里的宁寒飞道:“你跑一趟,送大嫂回家。”他的这帮兄弟,也就宁寒飞跟沈书娴熟些,至于裴霜,卫策,谢潜都是客人,没有支使的道理。 “是。”宁寒飞忙走过来说着,笑着对沈书娴道:“大嫂,走吧。” “劳烦你了。”沈书娴笑着说,想到刚才的抢劫案她也没很拒绝,倒是想到刚才卫连舟所说的护院,就海口这样的治安真得请。 宁寒飞旁边走,虽然没有催,沈书娴也不敢左顾右看多耽搁时间。只是她那绣花小碎步如何跟宁寒飞这个习武之人比,没走几步沈书娴就要叫着道:“宁大爷,你好歹等等我,我跟不上你。” 宁寒飞只得停下来,摇头道:“女人真麻烦。” “那你去找男人吧。”沈书娴忍不住吐槽他。 宁寒飞却是接口道:“男人又不能生孩子,找了也没用。” 沈书娴当即喷了,随即无言地看向宁寒飞,其实见识过海口的民风之后,她就该有自知之明。穿越女又怎么样,能跟海盗拼命的水手头,不只武力值拼不过,剽悍值更拼不过。 “对了,大爷平常办公的地方在哪里?”沈书娴问着,吴嫂子说过,原本卫连舟还有一套宅子,后来公事办多了,就直接变成办公地点了。她倒是想去看看,卫连舟能把船行经营这么大,除了上头有人,能服众外,经商管理概念肯定得有,不然人力资源分派上不会如此系统。 “就在你家东边,挺近的。”宁寒飞说着,又道:“不过这几天老大新婚,全部人员放大假,现在去只怕看不到人。” “全部人员放大假?”沈书娴惊讶,以卫家的规模,停业三天得损失多少钱啊。 宁寒飞点头道:“你没看到老大为了娶你,调了那么多大货船来,那些大货船一趟下来怎么也有斗金的收入。损失的数目老大全部私人补贴,只为了能风光娶你。” “私人补贴?大爷不是老板吗?”沈书娴有几分疑惑问。 宁寒飞笑了,卫连舟是老板不错,但手下的伙计,水手却是不是卫连舟雇佣的手下。简单来说,卫家船行实行的是分成制。跑外海域的,上船的水手伙计,都可以自己拿货。就是在船上给提供每人多大的空间,不管是从大珠拿货到那边卖,还是在国外买了好东西回国卖,这个地方是你的,你可以自由处置。 还有一些不懂买卖的,就是直接抽成。这说这趟来回老板赚了多少钱,下面的人直接提成,拿分红。至于分红多少则是根据身份来,他跑外海的分成仅次于卫连舟。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想上船,遇上海盗之后敢杀敢砍,因为抢的是他们自己的财产。一般的伙计,几趟下来就能暴发,只是靠老板开工资,那差太多了。 国内运输这块,宁寒飞没有介入过,体制大概跟外海差不多,也是分成制。卫连舟是大老板,他要是调用船只,下面的人肯定答应,但当老大的也不好意思耽搁兄弟赚钱,尤其是七八只大船,耽搁这些天,那可是真金白银。卫连舟怎么着也得补贴一下,就是发红包也得发大的。 反正卫连舟有钱,他才跟着卫连舟跑几趟外海,就赚了多少钱。卫连舟干了这些年,又是国外的又是国内的,两边抽成,一座金山妥妥的跑不了。 “你要是想看卫家的账务,可以找文清要,老大那里应该也有,估摸着没文清那里的清楚。”宁寒飞提醒沈书娴,沈书娴都娶进门了,账目之类的她肯定要看。 “噢,我知道了。”沈书娴说着,卫连舟估计从一开始跑海运目的就不是赚钱,而是找刺激的,连带着现在自己的家产都搞不清楚。 宁寒飞看一眼沈书娴,笑着又道:“看来你适应的倒是挺快,本以为你这种千金小姐,只会坐车坐轿,一步路都走不了,没想到都敢跟老大当街同骑。” “以后我还让大爷教我骑马呢。”沈书娴笑着说,有机会学干嘛不学,到了这样的环境里,还把自己逼到小屋子,那是傻帽。 闲话间已到卫家门前,宁寒飞就指了指街东的一处宅院,道:“那就是船行,以后要是想老大了,大可以过去找他。” 沈书娴看过去,中间只隔了两户人家,有几分自言自的道:“离的倒是挺近,不过要是能把中间的房舍买下来,连成一处岂不是更好。”说到古代房舍,拜电视剧所赐,她想到了乔家大院,百度上说那是民间的皇宫。 宁寒飞听得愣了一下,穷小子出身,有间房住就不错了。突然听说沈书娴说要把一条街都占了,自然吓了一大跳,那么多房子要如何住。不由得道:“你倒是真敢想。” 沈书娴只是笑,刚才只是脑子里突然冒出的一个念头,现在后宅还没打点好,她肯定不会去想这些。笑着道:“劳烦宁大爷送我一趟。” “大嫂太客气。”宁寒飞笑着说,他现在对沈书娴印象还行,再者都是大嫂了,也没有他嫌弃的份。 两人在门口分手,沈书娴进门,吴婆子和春分就迎了上来。卫连舟和沈书娴走的急并没有带他们过去,偌大的新家,也没个主子在,她们两个下人,总觉得怎么样都不太自在。主要是院子太大,人太少,除了她们外,还有四五个老婆子。 “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吴婆子上前说着,不是要祭海神吗,本以为要忙到晚上。 沈书娴笑着道:“忙完了,妈妈一路辛苦了,昨天歇在哪里了?”吴婆子是一家人都过来了,男人四十岁,儿子二十岁,正好能帮把手。 “就住后院厢房里,吴嫂子说先将就着,以后让姑娘安排住处。”吴婆子说着,又问:“早上起来我就去问后头的婆子们,她们说她们只管灶上吃饭和洗衣,家里也没有别人。虽然家里主子少,但这么大的院子就这么几个人,还是少了些。” 卫家的后宅连个雏形都没有,完全就是空架子,在沈家生活久了。适应了江氏管事的严谨,突然松成这样,她一下子还适应不了。 “我已经让吴嫂子叫人牙子过来,自己慢慢挑人也好。”沈书娴笑着说,自己动手打造自己的家,这种感觉再好不过。 早上饭吃的太慢,以至于到了中午的饭点沈书娴也是一点不饿,一边跟春分、吴婆子往屋里走,一边看着自己的新家。大门首是五间楼,上面是观景楼,下面是出处大门,车马出入绰绰有余。照壁过后又是三间门厅,其次是轿厅,然后是尚门厅,这是见外厅和办红白喜事的地方。 内宅并不是四四方方一节节院落,而是类似于园林那种,非常有江南风情。沈书娴自己住的是后宅最大的一处,上头五间正房,另带着三间耳房,旁边是抄手游廊,院子非常大,看样子院中应该是种了花草的,不过可能是打理不善,枯死了许多。当拾收拾新房时,有枯枝不好看,便直接全部刨了扔出去,致使中间空了许多。 沈书娴目前还顾不上这些,先让吴婆子把后院几个婆子叫过来,下人们不知道过来见她,那她就要见见她们,彼此认识也很应该。几个婆子来的倒是快,一个五个,两个是管灶上吃饭,三个是洗衣兼侍候茶水,卫连舟还有两上小厮庆喜和庆祥,年龄都不大,看着十分机伶,卫连舟贴身的活计都是他们做。 一个个上前给沈书娴磕头,顺道自我介绍一下,对于沈书娴不怎么留意。倒是庆喜和庆祥要多留心些,以后管事的只怕是他们。 又介绍春分和吴婆子与他们认识,两方人马厮见完毕,沈书娴主让婆子们各厮其职。同时也安抚一下她们,自己来了,她们的工作照就,还有可能会升职,只希望她们能好好努力。两个小厮却是留下多说了几句,她初来乍到,他们都是侍候卫连舟的老人了,更该尽心些,按他们的资历,干的好提成管事绝对没问题。 两个小厮本来就是机伶人,听沈书娴如此说,连忙说一通表白忠心的话。沈书娴微笑听着,末了也让他们先回去。 把人先打走人,沈书娴心里盘算着要添多少人合适,一个管事肯定不够,晚上问问卫连舟这两个小厮行事如此,妥当了就直接提为管事。还有吴婆子的男子,千里迢迢跟着过来,肯定得是管事。再有门房传话也得两个,再有零碎琐事,比如要买东西之类,至少得五六个。 灶上两个肯定不够,再添上两个帮忙,她的本意灶上还是要请大厨来,人不宜太多。洗衣的三个倒是好,但管着茶水就差多了,至少得再添三个。至于她身边的使唤丫头,至少也得四个。想想沈家就三个正经主子,下人七、八十个,卫家差的多了。 “大奶奶……”吴嫂子笑着挑帘子进了。 沈书娴笑着道:“嫂子来得正好,我正盘算着家里要添点人,这么大的院子,这么点人如何侍候的过来。” 吴嫂子忙笑着道:“刚才我就去了人牙子那里一趟,她知道是大奶奶找她,欢喜的不得了,换了衣服就过来。” 沈书娴笑着点点头,又问:“嫂子平常支钱是从谁手里拿?”像采买家具,布置新房之类,这些都是要花大钱的,卫连舟又不在,吴嫂子是问谁拿钱? “都是问文大爷要,我只是帮着去买,在掌柜的那里记了账,文大爷会按时结账。”吴嫂子笑着说,又道:“平常大爷花钱也是这样,常去的店里都是按月结算,文大爷每月定时派人过去。大爷是干大事的,哪里时常想起这些。当然现在娶了大奶奶,自然该是大奶奶管事。” “这些年辛苦文大爷了。”沈书娴笑着说,这文清还真忙,不止算总账,卫连舟的私账也归他管。不过看看卫连舟平常的生活水平,估计这点钱谁也没看到眼里去,每月派个人就去结了。 吴嫂子笑着道:“大奶奶不知道,文大爷一家人的命都是大爷救的。那年海盗们上岸抢劫,要不是大爷遇上,只怕文大爷一家老小都要丢了性命。后来大爷知道文大爷是秀才会算账,就把他留在身边当了账房,这一干就是十年。”救命之恩,这点报答不算多,再者当总账房,那也是卫连舟抬举。 “原来如此。”沈书娴自言自语的说着,那天船上卫连舟也是如此说,这都是过命的交情。 吴嫂子笑着又道:“按规矩喜酒今天还得喝一天,只怕文大爷也是脱不开身,最多明天就会把帐本送过来。” “辛苦了文大爷这些年,现在我来了,肯定不能再让文大爷为了大爷的家务事操心。”沈书娴笑着说,当家主母不当家如何能行,倒不是信不过文清。只是觉得她既然进门,这些年必然要接手。 “大奶奶说的是。”吴嫂子笑着说。 说话间外头传来婆子的声音,吴嫂子笑着道:“牙婆来了,我这就让她进来。” 90、元澈 夏天的酷热慢慢过去, 即使海口的夏天长了点,晚上的风仍然是凉爽的。一排排灯笼让街道明亮了许多, 招揽生意的小摊贩们看到卫连舟和沈书娴走过来,忙招呼着问好, 还让沈书娴随便挑些什么,全部都不要钱的。 沈书娴笑着摇摇头,不由得看一眼卫连舟,卫连舟在海口经营十来年,认识的人多是正常的,但连小商摊都多此热情就不太正常了。 “街上灯笼是我挂的。”卫连舟笑着说,开放, 发展带来的好处很多, 坏处也很多。但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做的彻底点,打造出一个不夜城。 沈书娴惊讶地看向卫连舟,以卫连舟的家产干这点小事没啥大不了, 但为什么要这么做?一般来说古代的晚上不是要求关门闭户吗? 卫连舟笑着道:“海口跟其他地方不同, 当地居民的主业早就不是打鱼。要么就是跟着跑船,要么就是倒卖东西。你看这路上来往的人,金发碧眼并不少见,海口的商业除了倒卖物品外,还有很重要的一项,就是大船路过补给。” 沈书娴明白了,所谓给大船路过补给, 除了正常商船外,海盗船也是一部分。海盗们终日抢劫杀人,过今就不知道明的亡命之徒,花起钱来更加痛快。所谓销金窟就是为他们这些人准备的,同样的让这些人上岸,危险也跟着一起来了,所谓富贵险中求,天堂地狱一念之间。 转过两条街就看到扶桑菜馆,日式风格十足,外头还有两个和服美人花枝招展的招揽生意。看到卫连舟过来,忙上前用纯正的国语道:“卫大爷,身边这位就是卫大奶奶吧,果然气韵不俗。”卫连舟这么大的动静娶老婆,聋子都听到了。 卫连舟听得只是笑笑,拉着沈书娴进了屋里,老板迎了上来。老板倒是扶桑人士,只因在自己国家犯了事,混不下去了逃到海口来。因为做得一手好菜,便开这么一个馆子,几年呆下来语言早就不是想问题。 店内风格更是纯合式风格,来往宾客更多,看到卫连舟带着个俏生小娘子进来,先是惊讶随后都是笑笑过去,并不上前来招呼。新婚燕尔,带着小媳妇出来吃饭,上前凑一起就显得太没眼色。 老板引着到店里坐下来,并没有包间,每个人坐位都是用屏风隔开。沈书娴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十分清奇。未穿之前她也吃过日本菜,但回到古代之后能吃坐在合式店中吃到扶桑菜,放在以前只觉得抽风。 “我娘子想尝尝扶桑菜,不管是以前老板的拿手菜,还是推开的新菜式,都上来吧。”卫连舟笑着说。 老板笑吟吟地看向沈书娴,发音有点怪异,吐字却是十分清楚,道:“原来是卫大奶奶喜欢,以后还要您多多关照。” 沈书娴笑着道:“我是听吴嫂子介绍,说这里的饭好吃,便来老板这里尝尝鲜。” “两位稍等。”老板笑着说。 老板笑着退下去,和服美女端茶上来,沈书娴打量着四周,店里除了她之外全部都是男客。偶尔几桌男客还搂着旁边和服美一起吃饭,行为非常有伤风化,沈书娴忙别开眼不去看,卫连舟能把她带到这边里来,也是一种剽悍。 七菜三汤送上来,不管是菜色还是器皿,实在精致的很,还如此的小巧。只是看着就觉得精致过份。 “尝尝看。”卫连舟笑着说。 沈书娴拿起筷子却是没敢动,她不知道这时的扶桑菜有没有什么讲究,这么多人看着,她害怕用餐举止不至于出丑。 卫连舟笑着道:“吃吧,没那么多讲究。”来海口讨生活的都是社会的最底层,能吃上饭,穿暖衣就是人生追求了,都没功夫穷讲究。 沈书娴这才敢下筷,看样子与现代的日本菜有几相似,味道方面有点差别,不过确实是同出一菜系。日本古代是叫过扶桑的,应该就是日本,刚想再问问扶桑的事,沈书娴抬头看向卫连舟,突然间眼睛瞪大,说不上话来。 她的份饭是和卫连舟的一起送上来的,两人也算一起动的筷子,她感觉自己才开始吃,卫连舟面前的碗碟已经空了,全空了,残渣都没剩下。以前宁寒飞就当着她的面直接嫌弃过她的吃饭速度,但卫连舟这样是不是太快了,完全就是风卷残云啊。 “有时候在船上遇上风暴物质丢失,或者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及时补给,船上会出现食物短缺。”卫连舟说着,主要是沈书娴脸上神情十分震惊,他便多说了几句,十年海上的生活,生活细节之类的他早就顾不上了,要是还想拿大家公子的气派,他早饿死在船上了。 沈书娴好一会才晃过神来,道:“难道也会出现争食吃?”不吃就不能活,真到那种时候,谁还管得了谁。 “会按照预行天数先把食物分出多少份,然后每天吃其中一份,大家一起吃饭,不会直接动手,但总是谁吃得快谁吃得多。”卫连舟说着,到那个时候,就是老大也一样摆不起谱,一起吃是王道,拼的是速度。 沈书娴明白,真到食物短缺时,卫连舟能压住众人不起争斗已经很不容易,到开饭时自然是各凭本事。想想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最快的?”老大嘛,肯定是最强的,卫连舟的速度实在太惊人。 “不,寒飞是最快的。”卫连舟说着,停了一下又补充:“他会直接下手抓。”作为曾经的世家公子,他不太能完全抛弃筷子。 “……” 沈书娴继续慢悠悠的吃饭,她倒是想快,问题是慢了一年多,突然间提速,又在公众场合,她害怕出丑。倒是在家的时候可以练练,就是丫头们看到了,也不会四处乱说。现在这么多人看着,都知道她是卫连舟的老婆,她可不想被人说,就是那个女人吃饭的时候掉米粒或者喷水之类的话。 卫连舟并不催她,女人又不用上船,也不用出去讨生活,没必要吃个饭也跟打仗似的。等以后他收山了,倒是可以陪着沈书娴慢慢吃饭,慢慢走路,慢慢变老,一起享受人生。 筷子放下来,沈书娴刚想说吃完可以走了,她吃饭的功夫卫连舟一句话没说。边吃边聊什么的估计是忌讳,食不言寝不言嘛。店里的男客越来越多,随着夜幕的来临,限制级的场面弄不好就要上演,她还是早点走吧,以后再说那就派人过来打包。 门口风铃响起,又有客人来了,沈书娴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却多少怔了一下,进来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身材高大,五官轮廓有些深,黑色头发微卷。让她侧目的是他的眸子,右眼是极平常的黑色眸子,左眼眸子却是金色的。 沈书娴怔忡之间,对方也看了过来,朝她笑了笑,直直的走过来。沈书娴心中更觉得惊讶,他走过来可能是跟卫连舟打招呼,以卫连舟在海口的人缘并不奇怪,她惊讶的是他的样貌,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了。 “卫大爷。”男人拱手说着。 卫连舟早看到他,却没有起身,只是笑着招呼道:“好久不见,上岸补给?” “上岸之后听到一件喜事,恭喜卫大爷。”男人并没有回答卫连舟的问题,又看沈书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情,又道:“这位就是你媳妇?” “正是拙荆。”卫连舟说着,又向沈书娴道:“这位是元澈元大爷。” 沈书娴起身福身道:“见过元大爷。”只是说了名字并没有说身份,卫连舟跟他说话的口气不但不亲热还有几分戒备。上岸补给?难道是海盗? 元澈却是上下打量着沈书娴,卫连舟眉头皱了起来,刚想开口,元澈却是突然看向沈书娴道:“你可曾数月前可去过京城,所坐马车还出了事,最后为人所救?” 沈书娴顿时一惊,怪不得她觉得元澈眼熟,竟然是当日在京城救她那位恩人。当时元澈是带着眼罩,想想也是,一个黑眸一个金眸,混血儿里头都是少找的,就这么在京城逛,肯定会被当成妖怪。 卫连舟也是一愣,他知道沈书娴那回出车祸的前后事,也知道在裴霜以前就有人出手相助。他本来也是十分感激,但现在元澈如此说,他心中一惊,当日救下沈书娴之人要真是元澈,只怕这个恩情不好还。 “你忘了?”元澈有几分戏谑的说着,双眼含笑打量着沈书娴。 沈书娴起身道:“救命大恩如何敢忘,当日脱险之后,我曾让兄长寻恩公,却是一无所获,不曾想会在这里再见恩公,实在惊讶。” “我不方便在人前现身。”元澈笑着说,又有几分感叹地道:“说起来长这么大,我做好事的次事屈指可数,也可能是因为当时姑娘的求救话语太与众不同。不过好人有好报这话也是对的,谁曾想我突发奇想救次人,竟然是卫大爷的媳妇。” 沈书娴忙道:“救命之恩小女子自不敢忘,以后若有差遣元大爷只管吩咐。” “你连从马车上跳下来逃命的本事都没有,我能吩咐你什么。”元澈笑着说,刚想开口再别说的,沈书娴却截口道:“元大爷救了我,自然该我报恩,元大爷也只能吩咐我。” 元澈的意思是让卫连舟还这个人情,元澈真是靠谱的主,救命之恩自然该还。但元澈现在这副模样,要是真是海盗,狮子大开口,或者要求卫连舟根本就做不到的事,那就没必要被这个救命之恩困住。 卫连舟是男人,他得讲义气,有些话他是不好直说的,那就不如她现在把说难听些。免得以后卫连舟难做人,救是救过她,她也不是想忘恩,关键是要如何回报。要是元澈要求过份,那就不好意思,她不介意翻脸不认人。 “呵呵……”元澈笑了起来,看向卫连舟道:“你的妻子倒是挺有趣。” 卫连舟淡然一笑,道:“难得元大爷夸回人,我替拙荆谢你。”沈书娴这么说很好,要是任由元澈狮子大开口,将来麻烦就大了。 元澈故作郁闷的模样叹口气,有几分自言自语地道:“这么难得救回人,本以为一定会有回报,看来也得看救的人是谁,人家会不会回报你。” 沈书娴仍然淡定笑容看向元澈,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但这时候她要是撑不住,以后麻烦就多了。 卫连舟起身笑着道:“元大爷一路辛苦,就不打扰你用饭了。” “告辞。”沈书娴赶紧福身说着。 元澈不当回事的笑笑,却是挥手道:“回见。” 卫连舟很自然的拉着沈书娴的手就要往外走,元澈回头看到,笑着道:“没想到卫大爷还是个疼老婆的。” 卫连舟淡然笑笑并不接话。 两人手牵手出了扶桑菜馆,沈书娴这才伸手抚了抚胸口,却是问卫连舟:“那位元大爷是海盗?”元澈脸上是没刻着海盗二字,但那种感觉实在像。 卫连舟点点头,却是把声音压低了,道:“他是西洋群岛上二当家。”从海口出海,一路上海盗分好几路,西洋这一路是最麻烦的,有些时候为了避开他们,能改道的就改道了。一个元澈并不处很难缠,难缠的是他的大哥元五峰。这些年跟元五峰打打和和,最近几年关系稍有缓和。 “他们现在来海口是补给?还是?”沈书娴问的时候神情有点紧张,听卫连舟与元澈说话的口气,两方关系并不好,元澈就这么来了卫连舟的地头,是不是想点什么? 卫连舟笑了起来,道:“我早就放下话,不管是谁来了海口,只要不在海口地界上惹事,来者是客,我都欢迎。” 海口的经济如此繁华,有一大部分都是海盗带来的。要是记恨着私仇,想着这些海盗与我仇,上岸就要做了他们报仇,结果只会拖累海口的经济。海盗也需要放松,也需要休息补给,只是抢钱不去享受,谁还会如此拼命。相对的,这些亡命徒出手都是极为大方,只看这些年海口的发展速度也能知道。 沈书娴明白,看向卫连舟的神情却有点异样,不管是自己掏钱在街上挂灯,还是鼓励海盗上岸消费,卫连舟不是在为自己,而是为海口的发展。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问题,治安问题等一系列问题也会随之而来,从整体说确实有好处。 就像沈书君说的,海口是个冒险者的天堂,大珠五个海口城市,除了地理上的原因外。海口能发展如此快,应该跟卫连舟有关系,一个人带动了一座城市。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卫连舟笑着看向沈书娴。 “觉得你……很厉害……”沈书娴说着,顿时觉得这是废话,卫连舟要是不够厉害,在古代这种环境下,只是出族这一条就够他一辈子颓废。只看卫连舟现在的魄力,他要是不出族,真考上了状元,又会是什么样的前途。 卫连舟笑了起来,道:“你以后会慢慢知道。” -------------------------------- 半夜云雨一觉到天亮,卫连舟向来起的早,船行已经放好两天假,他也得开始上班。他一起身沈书娴也睁开眼了,卫连舟却是道:“家里没什么事,你想睡就多睡会吧。” 沈书娴打着哈欠点点头,这跟在沈家还不一样,沈家虽然不太讲规矩,但姑娘家也不好一觉睡到中午。现在是真的自由了,不过她也睡不着了,都是当家奶奶了,总不能带头睡懒觉吧,大不了中午的时候再补眠。 “昨天看到宁大爷时想了起来,你不是说宁大爷家里就他自己吗,我们家房子这么大,就我们两个也住不完。我想着不如把前面一节院子收拾出来,请宁大爷过来住,找两个婆子照顾他衣食。”沈书娴一边穿衣一边说着,卫连舟功夫好,但也不会时时守着她,家里多住个高手还是好些。 卫连舟无所谓的道:“也好,省得他一个人混的连饭都吃不上。”宁寒飞这两年是有钱了,但有钱了并不表示就会照顾自己,宁寒飞的生活自理能力就是个渣,到他家里住下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要是遇上他,就与他说一声,看他愿不愿意。”沈书娴笑着说,万一人家宁寒飞逍遥惯了,未必乐意来。 卫连舟点点头,却是又道:“不过他要是过来住,你别管他,随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是自然,他与你是生死兄弟,来到这里不就是自己家吗,自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沈书娴笑着说,就连宁寒飞那样的脾气,她吃撑了才会想着去管束他。 洗好脸卫连舟就去了船行,早饭都没顾上吃,时间有点来不及。船行的厨房是二十四小时都有吃的,只要是船行的人都可以随时去吃饭。这也是卫连舟招工的特点,不管你以前是干嘛的,不管你在船行里干了多少活,只要你跟着我干,最起码我能让你吃饱饭。 这样的标准厨房做出来的饭菜的水平就可想而知,最多的就是白饭和大馒头,青菜都很少看,卫连舟连老鼠都抢着吃过,更不会嫌弃白馒头。 沈书娴送卫连舟出门,自己回去慢悠悠的解决早饭,春分带着昨天买来的小丫头过来侍候。想想卫连舟的吃相,以及卫连舟的衣服,再看看侍候自己的丫头,从某方面说卫连舟的生活过的真苦逼,钱果然不是那么好挣的。 “卫大奶奶在屋里吗?”外头突然传来妇人的声音。 春分忙迎了出去,外头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看打扮应该是主母级的,跟吴嫂子的打扮还有点不同。她身边站着的男子春分倒是认识,在船上认识的,是文清。忙笑着道:“大奶奶才吃了饭,正在屋里呢,两位快请。” 让着两人进了屋,沈书娴也从里间出来,笑着招呼道:“大爷刚起身去了衙门,两位快坐。这位应该是文大奶奶吧?” 文大奶奶上前给沈书娴见礼,又道:“卫大爷与文家有再造之恩,后又蒙大爷看得起,让我家大爷管账。”说着就要给沈书娴磕头。 沈书娴赶紧把文大奶奶扶起来,笑着道:“文大奶奶说的哪里话,这些年多亏了文大爷在大爷身边帮忙,我还没替大爷谢你呢,你倒是先谢我了,以后再不可如此。” “大爷大奶奶抬举了。”文清说着。 说话间沈书娴让两人坐下,文清便直入正题道:“大爷不善管家,大奶奶没来这些年托我管家,现在大奶奶来了,我把帐本也带了过来,请大奶奶过目。”本来他一个人就好了,但想着卫连舟未必会在家,他一个男人跟沈书娴不太好说话,便把自己老婆也一起带了过来,女人家也容易说话。 说着文清把帐本拿出来,放到沈书娴桌子上边上,又道:“以至于钱财放在哪里,大奶奶问大爷便知。”卫连舟的帐很好管,就是每年年收入累积一起,他的日常花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还有几笔就是国公府的帐,卫连舟也都知道。也因为账目太好算,都不存在做假的问题,卫连舟一年花上几百两银子就是顶天了,非说他花了几万两,船行的小厮都知道不可能。 “这些年辛苦文大爷了。”沈书娴笑着说。 文大奶奶却是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大奶奶还不知道,国公府前几天又来人了,我实在厌烦他们,就没理会,我想过不了两天他们就会来找大奶奶。” 虽然说行商人家的地位低,他们也都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但京城国公府的档次,让文大奶奶说实在不高。明明是他们来海口要钱,却是一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模样,要是真有骨气,那就别伸手要钱,都伸手要钱了,还一副我问你要钱就是看得起你的模样,那才是真不要脸。 沈书娴想想便问:“这些年国公府陆陆续续问大爷借了多少钱?” “有七、八万两了。”文清说着,欠条也不打,钱铁定要不回来了。因为是零零碎碎要的,再加上卫连舟实在有钱,也就没放在心上过。 “那么一大笔数目了?”沈书娴有点吃惊,怪不得卫大奶奶不想卫连舟娶亲呢,根本就拿卫连舟当自动提款机用。又问:“大爷没问过吗?” “大爷常年忙碌,哪里顾得上管这些。”文清说着,又道:“国公府每每打发人来,我跟大爷说,大爷只说知道了,让我随意打发。” “噢……”沈书娴听得有几分明白,看来卫连舟对于国公府常要钱的事也不是很满意,只是没发作。不过卫大奶奶为了能常问卫连舟要钱,都不想他娶老婆了,只是这一个理由就总够她有话说。便笑着道:“多谢文大爷提醒,我知道了。” 文大奶奶却是在旁边道:“国公府打发来要钱的人,说话实在难听的很,依我说大奶奶也不用见他们,只管让小厮守着家门不让他们进就是了。这里是海口,又不是京城,还怕他们几个不成。”要不是文清拦着,她早想找人把国公府那几个小厮管事暴打一顿。 文清瞪了文大奶奶一眼,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卫连舟的一门亲戚,关系要是一直处不好就算了,万一以后处好了,他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沈书娴听得笑了起来,文大奶奶倒是对她的脾气,道:“大奶奶这话说的也是,这里是海口,怕他们做什么。” 文清怕文大奶奶又说错话,便起身道:“帐本已经交给大奶奶,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和内人就先回去了。” 沈书娴也跟着站起身来,笑着道:“我送文大爷和大奶奶。” 笑着送文清和文大奶奶出门,临走之前沈书娴还笑着对文大奶奶道:“大奶奶要是家中无事,常过来我这里坐坐,我刚到海口人生地不熟,凡事还要文大奶奶多提点。” “等闲了我一定来,只怕大奶奶又嫌我烦。”文大奶奶笑着说。 看着两人上了车,沈书娴转身回屋,心情多少有点小激动。财产账薄,她真心很好奇卫连舟到底多有钱,七、八万两丢出去都不心疼。 帐本非常薄,这是卫连舟的私人帐本,大概就是每年卫连舟收入了多少。文清算出来一个数目,然后卫连舟还在后头签了个名。支出的几笔都非常有限,就花在国公府了。一页页翻到最后也就是卫连舟最后的总财产,沈书娴心脏猛跳了一下。 沈书君曾说过卫家是沈家的十倍之富,十倍是完全低估,几乎要百倍了。这样一个有钱人,还能继续上船,天天穿的连小厮都不如……沈书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唯一一个念头,卫连舟别拿命挣钱了,都这么多钱了,好好享受才是王道。 昨天她只是脑子里想想把房子建成乔家大院那样,现在看到帐本,别说建成乔家大院那里,就是建成皇宫经济上也完没有压力。有钱不是万能的,但这么多钱摆在眼前,换谁谁都得激动,她下半辈子也不用想别的了,只想着怎么帮卫连舟花钱就好了。 海口虽然是卫连舟的地头,但真说起来并不是十分安全,想想到了海盗的卫简,还有今天遇上的元澈。要是可以的话很有必要在内地再设一个点,进可攻,退可守,她娘家在淮阳,青阳一样是海口城市,那里离内陆近一些,治安相对来说也要好的多。 直接跟卫连舟如此说,他未必会愿意,毕竟他为海口做了这么多,根本就是故乡了。既然钱不是问题,她就可以从其他角度说服卫连舟,只是当做一个点,慢慢往内地发展。卫简去当海盗,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避法,卫连舟不做海运,拿着钱到内地当富贵闲人,雇上一院子高手,卫简在海盗船上再拼,哪个海盗船敢上内陆抢劫。 “大奶奶,外头有几个男人说是京城国公府的管事,要见奶奶……”外头传来庆喜的声音。 91、打发 沈书娴把帐本合上, 来的还真快,按文大奶奶说的, 国公府派来的人在几天前就来了,估摸着卫大奶奶也是知道她嫁过来之后要钱不容易, 所以提前过来想着再坑一笔是一笔。没想到文清夫妻也极为讨厌国公府,他们是外人,没接到卫连舟的通知,他们没办法拒绝,干脆就拖着,拖到她进门交了账本。 “说我在休息,让他们在外头等着。”沈书娴说着, 他们可以来, 但并不表示她马上就要见。再等一会就要吃中午饭了,她可以慢悠悠的吃完饭。 庆喜素来是个机伶的,又常年跟着在卫连舟身边,对国公府的情况比较了解, 卫连舟的心思多少也知道。卫连舟对卫大伯不错, 对于卫大奶奶常派人来要钱心里并不是十分痛快,但因为数额不算大,他本身也忙碌,就懒得理会。 卫连舟的家产一直是文清帮着算的,国公府的人来要钱也是问文清要。卫连舟怎么也不好意思给文清说,你去把我家那些jp亲戚打出去,文清没有接到明确吩咐也不会这么做。现在是沈书娴当家, 要是沈书娴发脾气直接打人出去,卫连舟保证一句话都不会说。 春分心里倒是有点紧张,上回去国公府的时候那样,现在国公府又来人,沈书娴见都不见。卫策还没走呢,不由得道:“姑娘不如见见?” “先晾着好了,要是受不了走了也省了我的口舌。”沈书娴笑着说,就是卫策在海口,文清都能把他们晾几天,更何况是她。看看卫策天天在郑亲王府住着也能知道,卫策跟卫家大房的只差决裂了,卫策又不傻,他才不会因为卫大爷跟卫连舟闹的不痛快。随即有几分自言自语地道:“中午吃什么好呢?” 春分也不敢多言,只是道:“新来的媳妇中倒是有一个能上灶的,姑娘不如试试她的手艺?” 沈书娴想想却是又道:“就是手艺好,做来做去也是那些菜。不如这样你派个机伶点的小丫头到前边一趟,跟庆祥和庆喜悄悄地说,留他们其中一个前面看着。另外一个到船行一趟,看看有没有得空的水手闲人之类的,叫过来几个。” “是。”春分明白,现在家里也有两个小厮,还有几个婆子,人手说不上充足。万一闹起来,先别在人手上吃亏。 沈书娴想想又道:“把人叫过来之后,让他再跑一趟,去打包份意面回来。”昨天吃了日本菜,就海口这样的治安,她还不敢单独上街去吃饭,让小厮们跑一趟倒不值什么。 “打包?”春分愣了一下。 “呃……做好之后直接端到府里来。”沈书娴解释着,古代没有方便袋,民国的时候还有自行车呢,这里只能骑车或者坐车,再就是两条腿。要是路上耽搁一会,饭端回来就凉了,打包什么的应该发展不起来。又道:“挑块大个的银子给小厮,还有灶上多做些饭,叫人来总不能不管饭。”她不吃灶上的饭,丫头婆子们也要吃的。 “是。”春分答应着。 春分听令去了,沈书娴把帐本又细细看了一遍,她的嫁妆中她还特意要了庄田。本来是想着每年有个固定收入,结果卫连舟有这样数目的家产,刚进门帐本就拿手里。她经营田庄完全没意义,成千上万的银子在手里握着,何必在意几文钱,只要考虑怎么花钱就好。 “姑娘,庆喜把意面店的厨子请来了。”春分过来说着,她也很意外,但庆喜就把人请来了,拿着秘制酱包,现在已经去厨房了。 “啊?”沈书娴愣了一下,直接把厨子都请过来了。 春分道:“庆喜说,那留意面店的老板是西洋人,是当年大爷出海时带回来的,后来就一直留在海口。听说大奶奶想想尝尝面,怕做好端过去味道不好,就派了个厨子过来。” “没想到会给老板添麻烦。”沈书娴说着,她只是好奇想看看这个意面是不是意大利面,打包一份就好,把人家厨子都叫过来感觉有点小提大作。 “这是大爷的脸面。”春分笑着说,要是一般人家的奶奶太太,就是家里肯出钱也未必能在饭点把人厨子请过来,现在沈书娴说了一下想尝尝看,人家厨子就直接来了。 “准备好封赏。”沈书娴说着。 “是。”春分说着,想想又问:“国公府来人的中饭?” 沈书娴笑着道:“国公府的人自该吃国公府的饭,与卫家何干。” 把文清送来的帐本收好,沈书娴开始想着钱的事。文清说得明白,帐在他这里,但钱在卫连舟那里。想想传说中海贼王的宝藏,那所谓船王的宝藏…… “姑娘,现在家里也有花销了,是不是也该立个帐本了?”春分说着,沈家江氏管家很严,沈书娴也跟着看了这么久的帐本,卫家现在人口少,现在建个帐本倒是容易。 “是该建个帐本。”沈书娴说着,就是卫连舟钱多可以随意挥霍也得知道钱花到哪里去了,便道:“吃了中午饭就去拿了账本来,估摸下午黄婆子也要过来。”人是开始上工了,契约却没签好,银子也没兑。 春分打发婆子去外头买了十几本空白账本回来,刚把帐本放好。意面也做好了,婆子们端过来,沈书娴看一眼就觉得很有食欲,拿筷子吃味道果然也不错,虽然与现在的意大利面有点不一样,但味道真不错。 沈书娴一口气吃完,春分旁边侍候着,笑着道:“看来这意面倒是极对姑娘的胃口。” “味道真不错。”沈书娴笑着说,又道:“厨子走了吗?我想见见。” “还没有,我去请他过来。”春分笑着说。 沈书娴看着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以及眼前样子很正宗的意大利面。有一种彻底无话可说的感觉,扶桑离的近,意大利……真可谓是远大天边。能在海口看到金发碧眼的意大利人,然后还能吃到正宗的意大利面,卫连舟的对外开放政策真是太成功了。 “太麻烦了。”沈书娴笑着说,随即给春分使了个眼色,春分会意把早就准备好的荷包拿出来,耽搁了人家中午的生意,这个损失不好不给。 厨子先是挥手不要,却是被春分塞到手里。 沈书娴笑着道:“劳累一中午了,应该的。若是这回不收,我下次如何敢再请你来。” “谢大奶奶赏。”年轻厨子笑着说,国语发音有点生硬,话却说的十分流利,来海口应该是有些年了。 沈书娴不由得问:“你是哪里人?来海口多久了?” “七、八年了,我是跟着父亲一起来的。”厨子说着,又道:“还要感激卫大爷的救命之恩。”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沈书娴说着,又问:“你们就没有想过要回家吗?”卫连舟常年跑船,想回去应该不算难。 厨子只是摇摇头,也不说话。 沈书娴笑笑也就不再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就比如扶桑菜馆的老板也不愿意回国,留在了海口。 把厨子打发走,黄婆子就来了,十二个人的卖身契约全部刻好。沈书娴一一看过,让春分把包好的银子拿出来,又另外给黄婆子十两,这是中介费,黄婆子高高兴兴的接了,又道:“奶奶让帮忙找的粗使婆子已经找好了,就在外头等着,现在让她们进来给奶奶过目?” “不用了,领着让吴妈妈看看就好。”沈书娴说着,又对春分道:“你领着她们过去,要是吴妈妈看着合适就直接留下,不合适的让黄妈妈带回去。” “是。”春分应了一声,出去带着人到了后头。 黄婆子笑着又道:“这些出来帮佣的婆子不比自家的家生奴才,每个月总要给点钱的。”就是卖身契在手的下人,宽厚的人家每个月也会给点月钱。 “海口这边的大户,下人的月钱是怎么放的?”沈书娴问着,沈家的丫头婆子的月钱数目她倒是知道,但海口和淮阳的物价可能有差异,月钱上可能有点不同。 “像这种粗使婆子一般都是几百文,三百的也有,五百的也有。”黄婆子说着,又道:“管事媳妇和大丫头的月钱就高了,到底给多少就看奶奶的意思,谁又敢争。”知道沈书娴不是好惹的主,说话也就小心了。 沈书娴又问:“今天来的这些婆子,妈妈又是怎么说?”招工怎么也得说一下工资待遇,人家才会来。 黄婆子笑着道:“我只说是卫大奶奶要找人,她们就高高兴兴的来了,根本就没问过。”卫连舟是海口第一富,在他家做工,难道还会扣工钱。 “噢。”沈书娴明白,果然是卫连舟的面子大,招工不用说工资都有一群人围上来。 春分把婆子带到后院吴婆子那里,留下七个,退回四个,两个是年龄偏大,还有两个自己身上都没打理干净,如何能留下。沈书娴便对黄婆子道:“麻烦妈妈了,退回的四个就劳你带回去,至于月钱嘛,就五百钱好了。” 沈家的粗使婆子一个月是三百钱,海口经济发达一点,加到五百钱也很应该,卫连舟原本使的几个婆子也是五百钱。 “大奶奶宽厚。”黄婆子笑着说,便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大奶奶了。”进门的时候,她看到门房有人,似乎还有争吵,但已经来了也不好走,现在事完了她也就赶紧走了。 “送黄妈妈。”沈书娴笑着说。 小丫头们把黄婆子送出去,沈书娴喝了口茶道:“说我醒了,让他们过来吧。”要是再晚一会估摸着卫连舟就要回来了,她不想当着他的面对卫家人怎么样,衬他还没有回家,打发走了再说。 话传出去,没一会国公府派来的三个男人怒气冲冲的过来了。三人都是四十来岁,卫国公府的家生奴才,在国公府当差多年,平常在主子面前都十分有脸面,因为服侍过长辈,卫大爷对他们说话都客客气气。没想到来到海口没看到正主不说,却还受下人的闲气,他们如何不怒。 沈书娴看看他们进来,并不让座,不等他们开口就笑着道:“卫大奶奶打发你们此时来还钱真是及时,我正愁没银子用。” 三人都是一怔,实在没想到沈书娴开口就是这么一句。他们来的时候卫大奶奶就特意说过,卫三奶奶没规矩的很,嘴角十分厉害,最好就是趁她没进门之前先把钱拿到,结果他们来了海口去找文清,文清躲着不见,文大奶奶说话更难听,直到今天早上文大奶奶才说帐本已经交给沈书娴,让他们去卫府找。 没想到他们来了卫府,不止是吃闭门羹,中午饭都没吃上。三个人几次想冲进去找沈书娴理论,庆喜的话就难听了,主母说了在休息那就是在休息,三个大老爷进冲到主母房里打扰到主母休息,当他们这些门房小厮都是死的。 要是敢乱来,他们也乱来,一共就三个人,他们这边一是群人,万一失手打死了,往大海里一丢就完了,尸体谁也发现不了。 这话虽然是吓唬的,但那架式很明显,三个人也不敢妄动。吃中饭的时候,他们本来想出去找点吃的,结果庆喜硬是不让他们走,主母说了他们等着了,醒来了找不到人要怎么办。三人没办法,只得饿着肚子等,现在终于听到沈书娴传唤,心中的火真是压不住。 卫大奶奶的吩咐都有点顾不上了,他们现在就想先把沈书娴说一通。他们都是服侍过卫大伯的,也因为这样卫大奶奶才让他们来,虽然是下人也是有身份的,没想到来到卫三爷家里却受到这样的待遇。 “三奶奶这话就不对了……”领头的接话说着。 不等他话完,沈书娴就打断他的话道:“哪来的三奶奶,大爷都是被出族的人了,哪还有什么兄弟排行。虽然同姓卫,但跟我国公府里的卫大奶奶一样,都是卫大奶奶。” 领头那人脸色变了,道:“三奶奶话不能如此说,三爷是卫家的三爷,是……” “卫家族谱上还有卫籍这个名字吗?还是有大爷现在的名讳?”沈书娴笑着反问,卫连舟连名字都改了,不从竹字头,她就不信卫连舟三个字能进卫家族谱。卫大伯要是有这个本事,卫连舟也不会被出族了。 三人顿时无言,实在没想到沈书娴能撇的这么清楚,还直接把卫籍这个名字说出来。 沈书娴笑着又道:“说起来这些年大爷不管事,卫大奶奶陆陆续续也借了七、八万两银子,利息就算了,本钱却是要还的。” “这……”领头的瞪着沈书娴看了一会,他们是当奴的心里明白,刚才庆喜能这么跟他们说话其实就是主子授意。当时就知道沈书娴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但心里还想着沈书娴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媳妇,又是商户出身,吓唬几句总是能吓住的。 “怎么?没带钱来?”沈书娴的脸色变了,若说刚才还有几分和气,现在就有几分气怒了,道:“七、八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借了这么些年了,此时还不还帐,难道还是想赖账不成!!” 领头的说不出话来,国公府从上到下从来没有想过要还钱。借钱的事是卫大奶奶出面,卫大伯和卫大太太都是知道的,并没有出面阻止,也是因为卫家实在没钱了。哪里想到这位新娶的卫三奶奶,让他们连借钱的话都说不出来,开口就要还钱。 左边那个却是机伶,道:“卫二老爷现在就在国公府中,三爷赡养父亲理所当然。” “贬书都写了,哪里来的父子。”沈书娴听到这话笑了,权利和义务从来都是相互存在。当爹的能一纸贬书把儿子打落尘埃中,但同样的这么一纸贬书也就把父子关系全部斩断。又道:“你们还都是国公府的家生子,这些简单道理都不懂,还拿出说事,真不嫌丢自家的脸。” 领头的想了起来,道:“当年卫三爷在京中出事,是大老爷拦住卫二老爷,三爷才跑的掉,三奶奶总不会连这个恩情都忘记。” 沈书娴笑着道:“此等大恩,我和大爷都不会忘记。但亲兄弟明算账,恩情自然该回报,但回报了这么多钱……要是卫大老爷说,这些钱都折成了当年相救之恩,我自然没话说,绝不提旧账。但这趟卫九爷过来送贺礼,可是只字没提。” “大老爷是国公爷,国公府都是他的,钱自然是他用的。”领头的连忙说。 沈书娴冷哼着道:“海口离京城太远,卫大老爷年龄大了,亲自过来自然大大的不妥。但让自己儿子带信一封倒是容易的很。七、八万两银子之多,岂是你们几个奴才动动嘴皮子就能揭过去不算的。” “当日拿钱又没借钱,你说七、八万两之多,那也是你自己说的。”领着的说着。 “这么说就是想赖账了?”沈书娴脸色阴沉起来,随即一摔茶钟,怒喝道:“来人呢,把这三个狗奴才给我拖出去,狠狠的打上一顿。” 庆喜领着人就在正房外头侯着,听到这话马上带着人进来,上前把三个人硬住。领头的实在没想到沈书娴翻脸如此之快,喊着道:“你敢打我,我是侍候过大老爷的……” “不长眼的狗奴才,这里是海口,我现在就要打你,我倒要看看,谁还能过来替你报仇。”沈书娴说着,随即对庆喜道:“拉到院子里,每人……十个耳光。” 她只是想一次把卫大奶奶捞钱的打没,并无重责之意。他们还要回京城,路程如此之远,万一打重了,路上有个好歹就不好了。现在只是十个耳光,能重到哪里去。 庆喜就等着这句话,当即押着三人出屋。沈书娴也跟着出去,外头耳光声音瞬时响起。庆喜和庆祥下的手,并不算重。打男人扇耳光非常少见,这其中也就代表主母的意思,打人不打脸,偏偏打了脸,是故意给难看。再就是主母并重罚之意,不然十板子打下去,肯定比这疼的多。 三个人挨了一顿耳光,刚才说话就知道沈书娴嘴角厉害,没想到行事更厉害。一言不和就直接让下人动手打,看看卫家站着的这些人,真要是打起来,只怕他们小命都要丢在这里。 沈书娴在屋檐下面站着看,等打完了便冷哼着道:“当我是软柿子呢,上回去京城卫大奶奶就想破亲,不想让大爷成亲,好以后落得大爷家产。已经捞走七、八万两之多,竟然还不知足,明知我刚进门就要打发人来钱,以为我那么好欺负啊。我现在就把话说了,以后再有国公府的人到我门上来要钱,我打断他们的狗腿。” 三人听得连连点头,领头的忙改口道:“都是大奶奶的意思……” “没打够是不是,还不快滚!”沈书娴截口说着。 三人听到这话什么都顾不得,连忙跑了。 沈书娴心里顿时舒爽许多,想当初她与沈书君上京,派刘成去国公府送帖子,卫大奶奶就直接把人扣下,这个仇一直没报。借这回机会,既狠整了他们,也报当初的一箭之仇。 有时候想想还是当泼辣户好一点,这样也更合她的性格,以前在沈家时,当家主母是江氏,她开口不太合适。现在自己当家了,她也就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庆喜拍手笑着道:“大奶奶厉害,这些个孙子以往上门来,脸拉的老长,真以为自己是号人物。” “好了,都回去吧。”沈书娴笑着。 转身回屋,小丫头倒上茶,春分看沈书杂的神情都有点异样,以前在沈家时没看到沈书娴么发作过。也许这就是姑娘与当家奶奶的区别,更何况沈家有江氏管事,沈书娴要是事事开口,那沈家后院听谁的? “姑娘这样罚了他们,他们要是顶着那样的脸去找卫九爷……”春分有几分担心。 沈书娴笑着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其实女人在婆家的地位取决于男人的态度,只要卫连舟不说她做错了,那就一点问题没有。 92、浪人 卫连舟快晚饭时回来的, 宁寒飞也跟着一起过来,连个包袱都没拿, 只是跟着卫连舟进屋,看到沈书娴笑着道:“以后就有劳嫂子照顾了。” 其实有钱之后他也买了房的, 一处四合院,刚买来的时候他住堂屋三间,半年之后三间堂屋就完全不能进人,变成猪窝了。他就搬到东屋住,又半年东屋也不行了,只得搬到西屋住,最后西屋也不能进人了, 他也就干脆不回去了。 手上有钱, 也舍得花钱,再加上朋友也多。这里混混那里混混,衣服全部在成衣店买,穿上新的扔了旧的。饭更是这里一顿那里一顿, 最差船行的大厨房二十四小时都有吃的, 也没什么不好。 今天卫连舟说他家里空房子多,让他过去住。宁寒飞觉得无所谓,打扰人家新婚小夫妻什么的,他从来没有这个眼色,卫连舟家的房子确实挺多的,再多十个人也能住的下。 沈书娴笑着道:“前院房子多,你随便挑一处自己喜欢的。正好我叫了裁缝过来, 要给你大哥裁衣服,你也一起过去量下尺寸,正好给你们兄弟都做了。”宁寒飞连个包袱都没拿,真不知道他平常日子是怎么过的。 宁寒飞皱眉道:“量什么尺寸,我的衣服都是直接在成衣店穿着走。” “跟我一起过去就好,总得有几件换洗的。”卫连舟说着,他好歹还有几件能替换的,宁寒飞直接是穿一身扔一身。 “真麻烦。”宁寒飞嘀咕着,却是跟着去了。 趁着卫连舟带着宁寒飞去量尺寸的功夫,沈书娴唤吴婆子进来,前院多了个主子,派两个婆子过去打扫照看,做饭还要多做一份。月钱的什么的不用发,但多个人总要多操一份心,尤其是野马一样的宁寒飞。 吴婆子道:“奶奶放心,我这就派人过去。” 沈书娴点点头,又道:“厨房的账也该立起来了,每日花销多少总得有个数目。”这两天厨房的花销是吴婆子直接到她这里领养银子现买,总这么下去不行,也得立个帐出来,每月从她这里领次钱,厨房也得出个账单让她知道钱花在哪里。 “是。”吴婆子应着,笑着又道:“初来乍到,后院的事务又多,姑娘耐心等几天,这个月底一定会把帐立起来。” “嗯。”沈书娴应着。 席面摆在花厅,非常丰盛,宁寒飞搬过来头一天,怎么着也得意思一下接风。现在是吴婆子的男人去买菜,米换成了粳米,菜也精致了许多,昨天买来的媳妇中有个会烧菜的,手艺也确实挺好的。沈书娴又特意打发庆喜买酒,叮嘱多买些回来。 卫连舟和宁寒飞都是能喝的不说,平常家里也该常备些酒才好,哪天想喝了随时取来才方便。不然回回打发人去买也不方便。 “婆子已经派了过去,平常就负责打扫收拾,厨房在后头,你要是想吃什么只管让他们做。都是一家人,宁大爷以后千万别客气。”沈书娴笑着说,宁寒飞来了她的安全系数多少得到提升,就是有点啥事,也都能有个照应。相处久了,沈书娴真心觉得宁寒飞这人不错。 “哇,给做衣服,屋子都有人打扫,还管饭。”宁寒飞高兴的说着,其实混了这么久,他也希望有个长期落脚处,但就是再买房子只怕也跟那处四合院一样最后变成猪圈。他自己也很奇怪,别人家的房子都住的好好的,他的房子就成那样了。 卫连舟听得只是笑,道:“以后让你嫂子料理你生活,每天三餐回来吃,别天天跟游魂似的四处乱逛。” “一定回来。”宁寒飞笑着说,有地方定时提供饭菜,还全都是好吃的,他肯定会常回来。 沈书娴旁边看着直笑,江氏就说过,得有个母姐强势型的老婆把他套住,宁寒飞的性格脾气才会慢慢收敛,不至于外放的如此厉害,一般的娇小女子只怕压不住。 “对了,嫂子,早上派庆喜到船行叫人,怎么回事?有人找你麻烦?”宁寒飞问着,他正好看到了,因为文清正拉着他说事,庆喜说没什么事也就没继续问。 沈书娴本想饭后床上运动时再说这事,没想到宁寒飞却是问起来,便笑着道:“也没什么事,卫大奶奶打发人来要钱,我怕他们闹事,家里就两个小厮,人是少了些。” “那嫂子给他们钱了?”宁寒飞追问,国公府常过来要钱的事他也知道。 沈书娴淡然道:“我给了他们一顿嘴巴。” 宁寒飞笑着道:“打得好,文嫂子早就想打他们了,有回还跟我说让我找几个人去套他们麻袋,结果不小心被文大哥知道,反而把文嫂子说了一顿。” “呃……”沈书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主要是卫连舟也在,这种事情要是只有他们夫妻两个什么话都好说些,当着宁寒飞的面是怎么说也不好,便转开话题道:“裴先生说要跟世子,九爷一起回京,船期定下来了吗?大老远的跑过来,现在要走了,我总要去送送。” “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卫连舟笑着说。 又说了说送行的事,一顿接风饭也就算完了,宁寒飞表示非常满意。主要是厨子的水平较高,饭菜做得很合胃口,沈书娴和卫连舟也觉得不错。沈书娴当即给后头吴婆子传话,今天做饭这个就是灶上的主厨了,每日三餐都由她来照顾。 吴婆子领着媳妇过来谢恩,沈书娴赏了块银子,卫连舟是身上没带着,宁寒飞是压根没这意识。又叮嘱几句不过是好好干,月底加工钱之类的,好厨子不好找,这么巧遇上一个,月钱肯定不能给少了。 饭毕宁寒飞就回前院睡觉了,平常他不会这么早睡,但今天到了新住处,还是长期住处,他要先去熟悉一下环境。沈书娴却是拉着卫连舟到花园里逛了逛,卫府的后花园马马虎虎,既然要常住,后花园是常来散步的地步肯定要收拾舒心合意才好。拉着卫连舟一起逛,正好也问问他的意见。 “你看着办就好了。”卫连舟笑着说,他的生活自理能力不比宁寒飞高多少,他唯一强的是知道请小厮婆子打点他的生活。像平常吃饭,穿衣,装房买家具,这种事情来问他,他真不知道。 “我还有一个更大胆的设想,卫府在街头,船行就在街尾。中间隔了两户人家,要是有机会把这两家的房子买下来,首尾相连成一体,然后重新规划,这就是留给子孙后世的基业了。”沈书娴脑子里幻想着,又道:“既然被出族,我们就自己建宗祠,写家谱,另外建个院子来。还有啊,一定把私塾建起来,以后家族的孩子都能够过来念书,这点很重要。” 念书能让人明理,就是族坟上冒不了青烟出不了状元,跟功名无缘,后世子孙都有书念,家族才能传承。 卫连舟没吭声,只是看着沈书娴。沈书娴被他看的愣了一下,有几分莫名的问:“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我只是觉得我很幸运。”卫连舟轻声说着,他确实太幸运,不管是以前沈书娴不介意他出族,还是后来卫简的出现造成的危机,沈书娴义无反顾嫁了过来,不担心不害怕更没有以泪洗面,只是想着他们美好的将来。 沈书娴听得笑了起来,低头道:“是你幸运也是我幸运。”也许她还要感激卫简。 转一圈回到屋里,时间还有点早,卫连舟却是招来丫头侍候两人梳洗。收拾完毕卫连舟打发丫头们各自回去休息,外间上夜的都没留。 等人都走完了,卫连舟突然爬到床里头,把褥子掀开,床角处是个很正常的雕花。卫连舟五个手指伸进缕空中,床后却是突然响了一下,好似有门打开了。 沈书娴听江氏说过,一般大户人家把钱藏到卧室里的不在少数,都有机会之类的,看来这是卫连舟藏钱的地方。 卫连舟从床上下来,拿起桌子上的烛台,笑着对沈书娴道:“跟我来。” 两人饶到屏风后,沈书娴只见地下机关打开,露出一道往下走的石梯。跟着卫连舟下去,地下室面积不大,却是堆满了金银。其他东西都没有,只有成箱金银,但数量非常惊人。 “这些钱当做日常花销是足够了,这座宅子是新买来的,我也来不及搬更多东西进来。”卫连舟笑着说,他原本财产是放在船行,后来买了新宅怕沈书娴用钱不方便,便搬了这些过来。又道:“大部分东西我都放在岛上,等有空了,我再带你去看。” 地下室这些就让沈书娴叹为观止,想到岛上那才是重头戏,沈书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卫连舟又道:“当时想到放里是想着家里人少,再加上你才进门事务多,放库房里怕有事,就搬到这里来。” 沈书娴赞同的点点头,放这里好,比摆外头强得多。想想她的嫁妆也就是田庄地契之类,再就是银票,压箱的也就两千现银,倒是好放的很。 “想到今天你还要让庆喜去船行叫人,真是我疏忽了。明天我就派人过来,怎么也得十来人,看家护院也好,平常打发使唤也好,你身边总得有人。”卫连舟说着,他就是再不懂内务也知道,小厮这好直接买。就是家里穷也是卖女儿,少有卖男孩的,一般都是写了投身文书过来上工。船行的闲人也不少,这里活轻,派到这里省了沈书娴的麻烦。 “大爷思虑周到。”沈书娴笑着说,其实她本想今晚就开口让卫连舟找人的,卫连舟自己说要派人来,倒也方便。 卫连舟笑着又道:“我常年外头跑,家里许多琐事我根本就想不起来。你要是想到什么只管跟我说,千万别让我猜。”他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小妻子,但喜欢了并不表示就能体贴入微,有事就说话,要什么只管说一声,他肯定会倾尽全力满足。但千万别让他去猜,细碎女孩心思,他真不知道。 “放心吧,我没那么玻璃心。”沈书娴笑着说,有卫连舟这句话就好了,她没那么矜持,也没有那么娇羞,有事就说事,作为豪迈派大姐她肯定没那么矫情。 “玻璃心?”卫连舟愣了一下。 “呃……有事我就会说的。”沈书娴笑着说,解释起来太麻烦不如不解释,转开话题道:“以前家里有盏玻璃灯,我十分喜欢,你外头要是看到好的玻璃器皿,记得送家里来,不管是灯还是杯子,茶壶我都喜欢。” “不值什么,铺子里多的是,西洋货都不少,明天去挑好了。”卫连舟笑着说,随即拉住沈书娴往床上带,道:“明天要早起送船,我们也早点歇了吧。” ------------------------ 早上给裴霜、卫策和谢潜送行,沈书娴差点没起来。卫连舟明明是运动的那个,结果他一脸神清气爽,她却是腰酸痛疼。节制,必须得节制,就是她跟卫连舟还很年轻,也必须考虑一下自己的肾。 还有就是孩子问题,沈书娴不想这么早要孩子。一部分是缘于卫简的威胁,等你有了儿子,我就过来算总账。还有一部分就是她自己也不想这么早要孩子,外敌未清,现在要是有孩子万一有个意外……等到彻底安全之后,再养宝宝不迟。 三个人搭的是大货船,正好有大货船要去青阳,顺道搭到青阳之后再转路京城。一般从海口到京城也都是这个路线,大货船路上更快些,反正三个男人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我这里一切都很好。”卫连舟对卫策说着,又道:“过些时候我要上京一趟。” 卫策笑着道:“三哥是该回去一趟了,好好在家住几天。”卫连舟以前是躲着卫简才不进京,现在卫简都不在京城了,卫连舟也已经成亲,回京一趟见亲人也很应该。 卫连舟听得只是笑,却是看向谢潜道:“也跟你父亲说一声,我要去找他。” 货物全部搬上船,三人也跟着上了船,看着大货船离了港,卫连舟才带着沈书娴往回走。沈书娴心里多少有点嘀咕,她刚刚把国公府的管事打一了顿嘴巴抽回去,卫连舟就要进京,只是去国公府一趟没什么,要是在国公府住下…… 卫连舟却是小声笑着道:“我们去京城就住在郑亲王府。”他这趟上京主要是找谢衡的,连卫策都不想在自己家里住,他何必去找气。至于卫氏家里,毕竟是罗家,上上下下那么人,就是卫氏是当家奶奶,她上头还有婆婆,中间有妯娌小姑,哪里有郑亲王府住着方便。一对奇葩夫妻,谁能折腾过他们。 嘴上说上京并没有这么快,船行的事务早上轨道,平常没有出海卫连舟也挺闲的。但这回不同,他不打算再出外海,要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沈书娴不管卫连舟外头的事,不是她没有女强人心理,而是后宅的事务还没理出头绪来。她就是想把手伸到外头去,也得看看精力能不能跟得上。十来个护院小厮一下子过来,跟庆喜这种跟了卫连舟一段时间的还不同,十来个粗壮汉子,啥事都不懂,要教得太多了。 “让小厮把信出去。”沈书娴说着,这是写给沈书君和江氏的信,前几天已经送出去一封,怕他们担心她的婚事生活,嫁的远见面不容易,信就要常写。出嫁那会沈书君还担心卫简,现在卫简虽然没除,但他们生活的很好,她对卫连舟越来越有信心,她相信一切都没问题。 婆子接了信赶紧去了,只听外头小丫头传话道:“大爷回来了……” 沈书娴放下茶碗起身去迎,卫连舟打帘子进来,一身月白新衣,上等的布料上等的做工,越发衬着卫连舟的气质。沈书娴看着满意极了,装扮老公实在很有成就感,尤其是卫连舟这种,几乎算是零起步。 衣服脱脱穿穿就算了,沈书娴也不太喜欢这条,太麻烦。只让丫头端茶上来,笑着道:“难道你回来早一天,要是无事晚上陪我出去吃饭。”虽然护院有了,车夫和马车也有了,但工作程序还没写好,想到海口的治安她觉得还是算了。难道卫连舟早下楼一回,电影是没处看,一起吃个晚饭应该没问题。 卫连舟答应的爽快,笑着道:“行,你想吃什么,我们……” “老大,老大……”卫连舟话音未落,宁寒飞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 卫连舟听得一惊,宁寒飞生活自理能力渣,但承受能力并不是渣,突然这样惊声呼叫肯定有大事。不等卫连舟起身,宁寒飞行经箭一样冲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道:“老大出事了……” 沈书娴不自觉得抚住心口中,第一反应就是卫简来了…… 卫连舟面沉如水,问:“什么事?” “年五哥派人送信过来,说从海口到珠阳的一艘货船被劫。货物全部失业,幸好没有人员伤亡。”宁寒飞说着,又道:“送信的小厮跟着我一起来的,噫,人呢?” 卫连舟看宁寒飞一眼,肯定是因为宁寒飞跑太快,小厮没跟上。只是道:“什么人劫的?”国内运输出事都出事在天灾,人祸很少。而且宁寒飞这个反应,只怕来头不小。 “据小厮说是由扶桑浪人组成的,但也有周边各国的海盗。”宁寒飞说着,又道:“好像是突然冒出来的,除了我们船行之外,其他船行损失也不小。奇怪的是,他们只拿货物并不杀人,只要人员不反抗,他们都能保证人身安全。” “有消息说扶桑内乱,估计也是因为这个这些武士浪人才跑到海上为患。”卫连舟说着,又道:“信拿来。” 宁寒飞赶紧把信递上来,又道:“五哥信上说,出事之后那些浪人派人与他联络过,说只要交纳一定的赎金就可以把货物取回。” “哼~~”卫连舟冷哼一声,脸色彻底阴了下来。 正说着年五派来的小厮总算是跟过来了,看到卫连舟就直接跪下了,丢了货是年五失职,派人赔罪是必需的。 卫连舟把信草草看一了遍,知道这是年五的心腹小厮,便直接问他:“五哥是如何回复那些浪的?” “五爷心中也是极为气恼,不过浪人说的价码并不高,五爷的意思是想……” “混账东西,年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卫连舟一声怒喝,打断小厮的话。 沈书娴旁边看着心惊,她是头一回见卫连舟发这么大的脾气。 小厮被骂的哆嗦一下,宁寒飞当即也把嘴巴闭上了,他也没见过卫连舟发这么大的脾气。只听卫连舟道:“今天浪人给你说,你拿钱就能赎回货物,下一次浪人就敢说,你出了买路钱我就让你平安过去。卫家的船行此时要是先服了软,以后过路的哪家船行不被他们勒索,在自己的国土上,被小小的扶桑人欺负勒索,每年朝他们上贡,这不是天下第一大笑话吗!” “老大说的是,跑外海要交外路费那是在别人的地头上,在自己家里还被外人欺负真是好笑的很。”宁寒飞当即接口,小厮跟他说的时候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卫连舟这么一说,确实是这个道理。 “娘子,你修书一封给年五,告诉他货物不要了。现在不是谈这点小损失的时候……信上说不清楚,让他速来海口一趟,此事面谈。”卫连舟突然扭头对沈书娴说着。 沈书娴被点到名的时候愣了一下,却是迅速反应过来,迎亲的时候卫连舟就发过话,以后通信以她的字迹为准。文书的工作妥妥跑不了,不敢再问,让春分磨墨,幸好她的字体目前也能看了。 书信写的很快,小厮写了信迅速出去。卫连舟一脸沉思的模样,宁寒飞却不由的道:“海盗素来是来的快,去的快,海上又大,想找他们极不容易。”跑外海的时候是海盗找他们的,现在换他们去找海盗,这事不容易。就是大珠的海军,更多的是在海边城市防着海盗上岸。 “不容易也得干,对付海盗唯一的方法就是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卫连舟说着,随即道:“大珠的船队不是那么好抢的,他们敢抢,我就敢杀。”在自己的国土上给外国人交买路钱,那是奇耻大辱。 宁寒飞插嘴道:“老大要是有这个决心,不如跟国内几大船行都联络一下。此事还得大家齐心才好,这些个浪人敢直接在沿海打劫海只,我很想担心他们会上岸抢杀。”一直以为大珠对周全国家很强横,宗主国嘛。这也是开放港口城市后的治安保证,但海盗的上岸抢劫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这也是开放的后遗症。 “其实要杀海盗,还是要靠海军。”沈书娴突然插嘴说着,这种大事肯定要国家机器出动,至于如何让国家机器开始转动,那就是卫连舟的本事。 卫连舟轻笑了起来,伸手拉住沈书娴的手。他心里也打着这个主意,本来他就打算手头上事忙完去找谢衡一趟,看来这趟要提前了。 93、船行 沈书娴终于知道, 沈书君亲眼见过卫连舟之于沈家十倍之富是怎么回事。沈书娴还曾经疑惑过,就卫连舟平常的生活, 能看出他是有钱人真是有鬼了。结果进了船行一看,沈书娴顿时有种太刺眼了, 要不要这么夸张的感觉。 船行也是处五进的大院,三间大门,门口两个大石狮子。朱漆大门,上面的门柄却是汉白玉的。进门先是影门墙,过去是小小三间门厅,中间放着黄金架子的大理石屏风,那颜色搭配的非常……吐艳, 沈书娴实在想不起其他词汇。 待外客的尚门厅非常宽敞, 楠木门厅,别说海口就是在京城这种门厅都是极为少见。金丝楠木是皇家专用,平民百姓敢用则是杀无赦,但就是寻常楠木也是极为珍贵, 做成门厅的更是少得可怜。厅里两边一边是一米多高的珊瑚树, 另外一边却是黄金打造的招财貔貅,身体部分全是金的,底座是楠木的。 至于厅中其他摆设,沈书娴有种没话说的感觉。真说十分贵重真说不上,比沈家肯定强,比谢府与郑王府就差远了。黄金是贵重,但跟名家古董比就没得比了。只是如此金光闪闪的, 看着真晃眼。 “厅堂布置成这样,真的好……”吃饭的功夫沈书娴悄悄跟宁寒飞吐槽,卫连舟忙碌的事情太多,她实在不敢跟他说这些。倒是宁寒飞,他属于打手型,卫连舟让他打谁他就打谁。现在一直这样那样开会,是智囊的事,他需要操心是上船开打之后的事。 宁寒飞点点头,有几分得意地道:“是啊,你没留心看吗,好多金的打造的。” “呃……这船行的摆设布置是谁做的?”沈书娴问,如此金光闪闪肯定不会是卫连舟,卫连舟只是不讲究而己,一个曾经的世家公子能把屋子布置成这样,想像不能啊。还有沈书君的品味实在不怎么滴…… “盛大哥啊。”宁寒飞说着,又道:“盛大哥是老商家了,见多识广,商行如何摆设装修最清楚。为了船行的装修,还特意请了风水先生来,先生说了船行要想发财必须以金吸金,门口的汉白玉我不太懂,但进门的屏风底座是用金的,本来貔貅底落也用金的,风水先生说直接接地气不好,所以用了楠木底。其实以我说,全金的多好啊。” “……” “风水先生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你想啊,不管是有商户过来谈生意,还有有人想跟你干活混口饭吃,名声什么的都是次,关键是人家得看到你的实力。现在多好,人家一进来就是这么金光闪闪,就知道你这个老板是有钱的,钱多才是关键。”宁寒飞说着,生意场上的很多事情他也不是太懂,但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些他还懂的。 沈书娴愣神之余也点点,道:“是这么回事,做生意展现财力是很重要。”虽然这种展现方式有点抽风,不过试想一下要是挂上几副名家字画,很多人连字都不认得,想让他们了解那些东西的价值也太不容易。就像平头百姓想的,皇帝吃饭肯定用金饭碗。 “据说船行上回装修是老大事业刚起步的时候,老大跑外海也不在。当时帐上的钱不多,所以只打造了这么几样金器。以后嫂子要是再想装修了,一定要多弄几样,其实我们完全可以跟天家学,吃饭也用金碗。”宁寒飞补充。 “……” 卫连舟一封接一封的信件寄出去,年五来了,各家船行的老板要么亲自来了,要么派了嫡亲人马来。沈书娴也没闲着,不管卫家船行内部会议还是跟其他船老板开会,卫连舟都带着沈书娴参加。 就坐在卫连舟旁边,没人觉得突兀,也没人说她不应该出现。女人是不能上船,并不是不能理事。男人外头跑,女人在家里帮着打理生意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卫连舟直接把新婚妻子带出来旁听,也是一个重要的表示,当他不在时,沈书娴能坐在他的位子上做决策。 会开了好几天,跟几大船行也终于议出结果来,打。大珠港口开放不是一年两年,海上讨生活的哪个不是提着脑袋赚钱,正如卫连舟所说,要是开始服软了,对方只会越来越过份。总不能长长久久的交过路费,国内海运的利润本来就不如跑外海,这么一搞大家都没得赚,那就不如从一开始就确定要反击。 海商与海盗本来就是一字之差,不夸张地说这几大海商,换个招牌就能直接当海盗。现在确定要打海盗,不管是人力,物力,财力都能跟得上。更重要的是卫连舟许诺,官家的海军肯定会全力支持。 直接在谈判桌上签好协议,同时还说好,以后几家船行的大货船一起走,码头就五个,把出货时间调整一下,达成统一时间倒是不难。每家派出的手水人数也有规定,虽然以后肯定有得扯皮,卫连舟也没很在意。 现在是天家没态度,让海商们自觉组织起来打海盗多少有点强人所难。生意人素来懂变通,这行不行了我就改行,跑海运这些年谁没点资本,没点人脉。 临时协议签好,卫连舟就让沈书娴打点行装,次日就要进京。此事拖不得,正好有海口去青阳的大货船,还有一家船行的船也要装货返航,头一趟合作,两家老板同行也挺好。为表郑重,卫连舟特意带上宁寒飞,谁都知道宁寒飞是卫家船行的头号打手。 沈书娴早就开始准备上京事宜,仍然没想到卫连舟是这样的速度,真是说走咱就走。箱笼都没用,就准备了两三个简单包袱,三个人的换洗的衣服,沈书娴连春分都没带,这趟上京明显是公干,再加上搭的是货船,除了货物之外保镖水手也要上船,跟上回迎亲时不同,那回专门为了娶她,这回是进京办事顺道坐船。 “我本来不想带你去,又不敢把你放家里。”卫连舟说着,身为老大,他还有正当理由带老婆进京,娶老婆了总要回家说一声拜见一下。 沈书娴笑着道:“见次上姐姐时,姐姐说很挂念你,现在我们成了亲,是该一起去拜见。” “我是担心卫简。”卫连舟突然说着,其实这趟上京主要是公事,沈书娴不用跟着他在路上受罪,还要担惊,谁知道海盗会不会突然跳出来劫船。但要是把沈书娴一个人放在眼里,谁知道一直躲在暗处的卫简会做什么。 “你担心这回浪人的事他也有参与?”沈书娴问,她是这么想过,当然只是设想,也没有依据。主要是卫简不死,她心里也难静下来。即使她承受能力强一点,在卫简没出现的时候可以欢乐度日,并不表示她真能当卫简是不存在的。 卫连舟皱眉道:“我并不希望他参与。”卫简不管与他有什么仇,他都是大珠子民,跟着浪人一起杀大珠人,就错的太离谱了。 沈书娴没接话,经神病到卫简那种地步,估计这种事情想都不会去想。家国天下那是什么,人家是直接反社会。变态的心思你别猜,除非你自我感觉也能变态到那种程度。 “其实不管他有没有参与,我与之间也必须是你死我活。”卫连舟轻叹口气,考虑这些并没有意义,现在是卫简打定主意要杀他,没有其他选择,死亡才能把这一切终结。 沈书娴心里倒是有几分希望卫简参与了,反正卫简已经决定要跟海盗拼到底,卫简要是也是在其中,更好一起打击了。怕的就是卫连舟一边要打浪人,一边还要跟卫简单,腹背受敌。 在船上晃了七八天左右,终于到达海口,从船上下来沈书娴就吐了。她真的很坚强,但真撑不住。大船是比小船跑得快,大船是比小船稳,关键是大船不靠岸啊。小船走内陆江上,就是再赶路吃住在船上,总是能停下补给点水和食物。 走海路却是完全没得补给,主要是不值得停船。船上人多货多,停一趟船就是一趟船的事。而且国内海路路上就这些天,撑一下就过去了。洗澡什么的根本就不用想,吃的水都是七八天前的,食物更可以想像。 “太辛苦你了。”卫连舟轻抚着沈书娴的背,沈书娴性格是够强了,但大家闺秀出身,身体承受能力就差多了。 沈书娴真是吐无可吐,最后几天她几乎没得吃,胃里全是酸水,身上更是臭不可闻。挥手道:“没什么,想想你跑外海,几个月在船上不是过来了。只是几天而己,我还能受得了。我以后还要跟你到国外去,这点苦还能吃得。” 这话倒不是场面话,她真的很想到外头走走看看,古代的交通状况就这样,想去那就必须忍受。 宁寒飞也跟着下来,听到沈书娴这话便笑着道:“其实我们这趟还是运气好的,没碰上那伙浪人集团。要是遇上了厮杀起来,船上那个味道会更……” “你先闭嘴,青阳算是内陆了,浪人们未必敢杀过来。”卫连舟打断宁寒飞的话,沈书娴能撑下这趟船已经不容易了,就不要再吓她了。 宁寒飞自觉住了嘴,只是笑而不语,饶是如此沈书娴脸色也白了。擦地是可以用海水,但血腥味,厮杀…… 跟船的管事让水手们搬运货物,这些事情并不用卫连舟去操心。卫家在青阳倒是有一点,不过是水手们休息以及管事办公的地方。卫连舟上回来青阳都情愿住漕帮,而没住那里就可想而知环境如何。 倒是与卫家船队一起过来的另家海商老板邀请卫连舟到府上歇歇,卫连舟笑着拒绝了,青阳的落脚点他早就想好,巡盐御史柴大人府上。他想了解一下青阳官方的情况,海上浪人集团突然出现,青阳是开放港口之一,一定会有影响,官方肯定会有所反应。 卫连舟带着沈书娴直奔柴大人府上,宁寒飞没跟着去,跟着管事去了船行。大货船来了青阳,在青阳装了货之后还得回海口,他要带着保镖们坐船回去。至于上京,那更没宁寒飞的事,卫连舟带着沈书娴两个就够了。 本来卫连舟想雇车的,沈书娴没让,船上晃了那么久,她也想沾沾地气,顺道在离港口最近的馆子里吃了一顿饭。她实在撑不到柴大人府上,而且也不能到人家家里就要吃的,总要吃饱了再去。 饱餐一顿,沈书娴才觉得自己的魂回来了,卫连舟看着沈书娴再露笑脸心里也十分欣慰。其实他真的想过带着沈书娴出海四处逛逛,真害怕她吃不了这个苦,现在看她吃了一番苦头之后并不是十分懊恼,更没有产生坐船恐惧症之类,心里如何不欣慰。 卫连舟也没派人送贴,实在无人可派,直接带着沈书娴到柴大人府上。柴大人此时正在家中,看到卫连舟带着沈书娴上门,忙迎上前来。 客套几句之后,卫连舟直接进入正题,柴大人虽然是文官,但此事官场上已经有议论。大珠开放了沿海城市,又支持海上贸易,现在海上出事了,海商们早就来报官了。 “主战的多吗?”卫连舟直接问。 柴大人犹豫一下道:“倒是听到有不少人如此多,但海军主将那边是什么反应我还不知道,不然卫三爷去问问?”小道消息很多,私下发言也有,但海军一直没有行动,他也不敢乱说话。 卫连舟笑着摇摇头,道:“我本来就要进京,到时候找谢衡和我姐夫一问便知。” 这边海军主将未必认得他,再者大珠的武官地位向来不高,文官与武官平级的情况下,武官要向文官行礼,更不用说平常官场地位。真起了战事,武官想打仗,还得给文官送礼才有得打。关键都在于谢衡,只要能把他说服了,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柴大人当即赔笑不敢多言,谢衡看得起卫连舟,那不管他是商户还是什么,自己都要小心侍候。便笑着道:“三爷与三奶奶从海口过来,一路辛苦,我已经让人打扫了房舍,两位休息两天再上路不迟。” 卫连舟也有此意,他一路过来没啥感觉,主要是想着沈书娴,船上几天已经够她受的。有地方落脚,总要休息一下恢复了体力。便拱手笑道:“劳烦柴大人,我与拙荆打扰两天就上路。” “卫三爷太客气了。”柴大人笑着说。 94、有所求 在青阳休息了两天, 路上走了三天,五天后卫连舟带着沈书娴就到郑亲王府门口了。进京城的时候卫连舟随便雇了一辆马车代步, 下了车卫连舟一肩一个包袱,两人就要上郑亲王府的门。门房远远看到他俩上来就要过来赶人, 亲王的门府岂是随便路人甲就能来的。 倒是有小厮认出沈书娴,忙跟着上前道:“原来是沈姑娘来了。” 沈书娴笑着道:“现在是卫大奶奶了。”说着看卫连舟一眼。 卫连舟只是笑,看来这回是沾沈书娴的光,不然就凭他们的打扮,肯定要当要饭的打出去。 小厮引着两人进门,另有人进去通报,谢衡正在家中, 听说卫连舟和沈书娴来了, 倒是有几分意外。随即笑着道:“也不是外人,让他们到我房中坐坐。”王府占地大,他与郑王妃并不住一处,倒也相安无事。 小厮们接了命令, 让管事套上车, 书房倒是离大门近,到后院去还真得坐车。沈书娴和卫连舟早都见识过王府有多大,此事只是跟着上车。 经过几道门,终于到了谢衡的正房,两人乍一进门谢衡就笑了,道:“你们两个这样的打扮是想着私奔吗,还是背着包袱私奔。” 卫连舟淡然把包袱拿下来, 道:“你该怪你家的小厮,如此没有眼色,也不知道帮客人拿东西。” “那是因为你没有打赏,你要是一锭金元宝扔过去你看看会有多少上来帮你拿。”谢衡笑着,又有几分挖苦的道:“不会生意破产连打赏的钱都拿不出来吧,要真是如此,你好歹投到我门上,我肯定给你口饭吃。” “我还真是有事求到你门上。”卫连舟突然道。 谢衡倒是愣了一下,他本来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卫连舟真会求他。便问:“什么事?” “我与书娴要在你府上住几天,麻烦你收拾房舍,指派下人,眼前重要的是准备接风洗尘。”卫连舟神色认真,一副很理所当然的口气说着。 “……”谢衡说不出话了。 包袱放到旁边,卫连舟也不用谢衡让就直接拉着沈书娴坐下,又道:“不是我多嘴,你王府的下人是该管教一下,我进来这么快了,连茶都没上来。” “你到底来干嘛的?”谢衡口气不耐烦起来。 卫连舟道:“不是说了吗,想在你府上住几天。我已经成亲,也该回京一趟。” 谢衡明白过来,定远侯人多事多他去借住不方便,至于国公府,卫二老爷现在在国公府住着,估计卫连舟去都不想去。不由得道:“你还真自信,你要过来住,我就能让你住吗?” “那你会把我和书娴扫地出门吗?”卫连舟笑着反问。 “……” 管事的打扫房舍,厨房收拾席面,开席吃饭时候沈书娴忍不住看谢衡一眼。回想起她头一次进谢衡时觉得他多么厉害多么变态,但怎么后来越来越觉得这就是个二货呢,有种谁都能欺负一把的感觉。 堂堂一个王爷混成现在这样,沈书娴真心觉得不容易。她都有冲动给沈书君写封信,让沈书君对他好一点,想想这个故事里的男人们,谢衡算是需要保护的那种了。 “怎么不见小九和世子?”卫连舟问,裴霜可能出去玩了,卫策和世子却都不在,就未免太巧了点。 “太后宣进宫了。”谢衡说着,随即话音一转,有几分嘲讽的道:“卫家可能要出个附马爷了。” 虽然说宜宣公主是他堂侄女,站在男人的角度,卫策又是在他跟前长大的,实话实说,尚公主不是什么好事。别人家的大人知道皇家有尚公主之意那就有多远躲多远,卫大老爷可好,上赶着去。 卫连舟眉头皱了起来,对于世家子弟来说最头痛就是尚公主,爵位,地位是不缺,岳父是皇帝怎么也不能把女婿女儿饿起来。但公主岂是那么好侍候的,大珠的公主是不会像前朝的那样养男宠面首,但驸马也别想太自由。更重要的是,驸马不能参政,当了皇帝的女婿也就表示你与朝廷彻底无关。 卫策不是没有才华,他科举未必出不来。就是真运气不好,考不出来。卫策脑子够灵活,为人处事各方面都不错,谢衡又如此看得起上他,跟谢潜这么好的关系,政治前途完全不用担心,卫大伯让他尚公主?可惜了。 “卫大老爷应该是想保全国公府。”谢衡说着,这应该就是卫大老爷想出来的所谓两全之计,废长立幼就要牺牲卫大爷,要是让卫大爷承爵,就卫大爷那个本事,国公府的将来可想而知,又是最后一代,只怕爵位收走之时,也是卫家全体上街讨饭日。 要是卫策能尚公主,不管卫策这个当事人怎么样,卫家算是给皇家结亲了。一般来说这种爵位眼看着要到头的人家尚了公主,皇家都会把爵位多延一代,算是给自己亲家的面子,也是为了公主脸上好看,至少公主活着时行走的亲戚都是高门大户。 除此之外,皇帝的亲家只要不谋反,不牵扯过多的政派朝政之争,保住一世荣华富贵都没啥问题。就卫大爷那本事,大事没一样敢做的。不止卫大爷这一辈,连一辈的荣华也都保住了,只是可怜了卫策。 “此事己有定论?”卫连舟问着。 谢衡想想道:“估计圣旨这几天就会下来,太后和皇后对小九满意的不得了,说样样都好。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宫里和卫大老爷点头了,这门亲事谁还能反对。”卫策又不是卫连舟,自己想娶谁娶谁,卫策的亲事是卫大老爷让娶谁娶谁。 卫连舟不说话了,圣旨就要下来,除非卫策学卫简那样,乍死脱身,还得完全不留痕迹。不然违抗圣旨,卫家满门都得抄斩。 “九爷……自己怎么说?”沈书娴插嘴问着,大珠朝尚公主有什么讲究她不是很懂,但看谢衡和卫连舟的脸色,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谢衡嘲讽的道:“他说什么重要吗?他只要老实当新郎官就好了。” “那位宜宣公主如何?”沈书娴又问,就是盲婚哑嫁,要是男女都好,夫妻过好的可能性也挺高的。 “宜宣公主是皇后嫡出,容貌秀美,据说性格温和。”谢衡说着,他见过宜宣公主,但打交道什么的真没有。看着气场是有,但性格到底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小九……”卫连舟没有接着说下去,他早知道卫策厚道,厚道的多少有点圣母了。长幼之争已经起,要是换成他,想争的早就争到了。现在亲事己定,只愿他以后多为自己想点。 谢衡笑着道:“嫡出公主,多少人家看着呢,小九这门亲事也十分难得了。”嫡出公主有皇后亲娘,太子亲哥,说起来公主都是一样的,但嫡庶之别在那里摆着,就是后宫宠妃的女儿也难与嫡出公主相比。 话是如此说,但席间的气氛一直都不是很好,三个人心情都不太好。卫连舟感叹的是卫大伯能那么狠牺牲卫策去换卫家的富贵,想保卫家富贵并不难,把卫大爷拉下去让卫策袭爵就可以了。大儿子是儿子,小儿子就不是儿子吗。娶了嫡公主是可以保证一世富贵,但男儿志在四方,圈养起来当个富贵闲人算是怎么回事。 吃的七七八八,沈书娴看出来卫连舟和谢衡还有话说,便起身说累了,要进屋休息。谢衡当即叫来管事领着沈书娴去休息,郑王府空闲的房子很多,卫连舟都带着老婆来了,他怎么也不会赶出去。 “说吧,你这趟上京先来我这里,到底是什么事?”等沈书娴出了门,谢衡单刀直入,自从上回在青阳相见之后,两人信函都没断过,关系恢复的不错。再者他这王府就跟卫家的专属客栈似的,卫策是随来随住。 现在卫连舟进京来了,按理说他该先去国公府,拜见完毕再到他府上来投宿,现在刚进京城先来见他,必有所求。 卫连舟站起身,神色异常认真,躬身作揖道:“我真是来求你的。” “别,别……”谢衡连忙阻止他,又有几分玩笑的道:“我还是那时我们一起读书,你这么求我一回,最后我被父亲狠打了一顿。” 卫连舟直接跪下了。 谢衡见状叹了口气,把笑脸收了起来,在位子上坐好,也不让卫连舟起身,只是道:“说吧,你想干吗?”如此求他,必是大事。 “扶桑国内乱,许多浪上武士跑到海上为患,打劫过往商船。我想朝廷出海军,全力清剿海盗。”卫连舟缓缓说着。 谢衡眉头皱了起来,道:“又有海盗在沿海横行了吗?”京城还没有消息,要么是事情还没闹大,要么就是地方官员瞒下来了。 卫连舟点点头,道:“是一小股浪人还有周边各国的流散海贼,现在只是刚刚开始,若是动手倒是能铲除干净,怕就是人数越滚越多,势力越来越大。”当海盗就是如此,这一支人马有本事有能耐,投靠的人就越多,也就越难打。 谢衡抬手让卫连舟起身,卫连舟这才站起身来,却是问他:“你跑了这么些年海运,钱还没赚够吗?” 卫连舟直接道:“我可以捐出全部身家给官家当军饷,钱我早就赚够了,我只是无法忍受有人在我大珠国境上烧杀抢劫。现在这些浪人只是打劫海上船只,等他们人够多,船够多的时候就会袭击沿海城市,到那时再想打,要花的人力物力是现在的十倍不止。” 谢衡同意卫连舟后头的推测,要是知道知足为何也就不会去做海盗。却不由抬头看向卫连舟道:“都说商人图利,你却情愿意捐家产也要打海盗。为国为民,精忠报国的话你可以省省了,我认识你不是头一天了,你的血没有那么热。你自由的理由是什么?” 卫连舟轻笑了起来,面对谢衡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便道:“我今年二十七岁,是海口首富,大珠最大船行的老板。海运是很刺激,船上的每一天都是惊心动魄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风暴来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海盗船就来了。船行初建之时也很有趣,寻找合适的伙计,分辩哪个人是有用的,然后建立规矩体制。” “即使现在朝堂上栋梁之臣,也未必有本事能在十一年间有如此建树。”谢衡说着,卫连舟之才不管是他去世的父亲还是程老太爷都是赞口不绝,不是因为卫连舟会读书,是因为卫连舟那时候就清楚地知道,他想以后有更大的作为必须得读书,然后就能抛弃一切玩乐去读书。只是运气太不好,遇上那么人渣的爹。 “十一年了……”卫连舟有几分叹息的说着,不管是跑外海还是管理船行,一样的事情做这么多年,就是再刺激,能带给他的乐趣已经不多。人的欲望在上升,最初看到那片大海的时候只是想着,能不能坐上船去看看海上的风光,但海上的风光看够了,就会想着能不能征服这片大海。 与沈书娴成亲之后,他是不想刀口舔血,让老婆为他担惊受怕。但二十七岁的年龄,就让他退休养老想都不用想。不出海,不亲自上阵也可以做点别的,比陆地还要宽广的海域,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打海盗就是你的新刺激?”谢衡有几分嘲讽的反问。 卫连舟道:“不管是不是刺激,我都无法容忍扶桑浪人跑到大珠地界上撒野。在我上京之前已经与几大船行的老板见过面,不止是我,几乎所有人都不能容忍。” 在这片海域上生活了这么多年,突然间一批外国人闯进来就要敲诈勒索,换谁都想把他们打飞。就是谢衡这种皇室子弟,天下都是他们家的,他们对于海域的感情都未必有他们这些海商深。 “好吧,这个理由勉强可以说服我,大珠竟然敢开放港口就不怕海盗。”谢衡说着,外海的海盗与大珠无关,剿也剿不了,但现在在大珠的海域上抢劫,大珠岂有不吭声的道理。又问卫连舟:“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我知道几路海军的任免权都在你手上,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敢过问,但是打浪人的时候,我希望他们能听我的。”卫连舟神色认真的说着。郑亲王府尚武,也与他们掌管军权有关系,像这样的权力,分给外姓人皇帝只怕连觉都睡不好。当然也不是所有军队都在郑亲王府手中,那样皇帝一样睡不着,海军部分恰巧就在郑王府。 谢衡的脸色却是变了,厉声道:“卫连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打算让官员听他指挥调派,看他跪下时他就知道所求甚大,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如此大。 “打浪人的时候,我希望他们能听我的。”卫连舟重复一遍,看向谢衡道:“你总不会担心我会拉着他们造反。” “谅你也没这个能耐。”谢衡冷哼着。 卫连舟却是道:“我在海上跑了十年船,我敢说没有人能比更了解海盗。” 谢衡心里有几分犹豫,嘴上却是道:“念在程老太爷的分上,这件事我就当你没说,剿海盗是朝廷的事,你只管当你的海商就好了。” “以我现在的名声,只要你给各处海军将领带个话,他们都认得我。”卫连舟只当没听到谢衡的话,继续说着。 “……” 卫连舟是被谢衡从厅里打出来的,本来只是动动嘴皮,没说好就打起来了。谢衡这几年养尊处优虽然功夫没摞下,到底不如卫连舟一刀一枪打出来的,但打到一半时裴霜回来了,谢衡自己停手了,却是让裴霜上,他让管事的端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旁边看闹热。直把裴霜把卫连舟狠削了一顿,他看着爽了这才停下手来。 “卫兄何时来的京城?”裴霜笑问,卫家还在京城,他成亲了肯定要上京一趟,但没想到卫连舟会来的如此早,怎么着也得把新婚燕尔期过了。 卫连舟笑着道:“今天中午到的,王府先赏了饭,饭吃完就赏了一顿打。” 裴霜听得只是笑,又道:“从海口到京城路途遥远,一路辛苦了。” “说起来我还没有谢谢裴先生给拙荆送嫁之情。”卫连舟笑着说。 客套几句,谢衡就让卫连舟回去了,却是把裴霜留下。这几年裴霜作为他府上的坐上宾客,除了看家护院,教两个孩子习武外,也算是谢衡的半个幕僚,裴霜书读的不多,朝廷上的许多事情并不是很清楚。 年龄在那里摆着,江湖上混了半辈子,见多识广,但拉出来一件事问他,裴霜总是说出许多道道来。为人处理的道理就那么多,不管是混朝廷还是混江湖,打交道的都是人。 ------------------- 管事领着卫连舟到住处时沈书娴已经洗洗睡了,虽然不到晚上休息的时间,但想想这些天赶路的辛苦,沈书娴实在撑不住就睡下了。也不是她吃不得苦,想想现代的时候,那么发达的交通工具,穿过来之后又有丫头婆子。 结果这趟上京就是两人背个包袱就来了,怪不得谢衡嘲笑他们两个像是私奔的,确实有点像。虽然路上也蛮有趣的,但辛苦也是真的。 卫连舟没敢走到床前,怕惊醒了沈书娴。这一路上真是难为她了,沈家原本也是富贵之家,这种苦只怕是想都没想过的。沈书娴还能高高兴兴的陪他吃,不会假装说我不辛苦,但精神很好,也许还没习惯,但她能接受这种生活。 磨墨写贴,国公府一张,定远侯府一张,本来国公府的那种帖子不用写的。去别人家里拜访才要写贴,回自己家里并不需要。想到中午谢衡说的话,卫连舟改了主意,还是写贴吧,他记得当年出京时卫大老爷的恩情,但恩情…… 两张帖子写好,明天去国公府,后天去定远侯府,有些事情他也想跟定远侯世子说说。出门唤来小厮把帖子送出去,进屋时沈书娴却是醒了。 卫连舟笑着道:“还是把你吵醒了,这一路上实在太累,多睡一会吧。” 沈书娴打了个哈欠,也没强撑着去侍候老公,只是道:“外头有婆子媳妇,你要汤沐只管叫她们好了。”穿衣梳洗之类的,卫连舟自己就搞定了,只要让婆子把净房汤浴收拾好就行了。 “你睡吧。”卫连舟笑着道,他并不需要老婆像丫头一样侍候他,像沈书娴这样,能这样陪着他就好了。 沈书娴一觉睡到晚饭时间,夫妻两个在自己屋里吃的饭。谢衡没叫他们过去吃饭,只让婆子传饭过来。晚饭过后谢潜就来了,卫策从宫中出来直接回家了。按皇后说的,指婚的圣旨这几天就要下了,卫策也不好成日在郑亲王府呆着。 “宜宣公主很……看中小九。”谢潜说着,虽然公主比较难嫁,但嫡出公主的行情还行,皇后和太后最后会选中卫策,有一部分原因是宜宣公主自己中意。 卫连舟听得只能淡然一笑,道:“那就好,夫妻和美才好。” 谢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卫策虽然没有抱怨过,但他知道卫策的心思,尚公主实非他所愿。卫策一直想的是考科举,得了功名进朝堂,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他相信自己能有一番作为。 现在倒好,把一头小老虎关到笼子里,就是这笼子是黄金打造的,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想不到要说什么,便道:“三爷与三奶奶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世子慢走。”卫连舟说着。 95、拜见 休息一晚沈书娴的精神也回来了, 去国公府跟去大仗似的,尤其是卫策要尚公主了, 还是嫡公主。国公府的爵位十成十就是卫大爷的,卫策都去尚公主了, 还要这个爵位做什么,娶了嫡公主,那真是要什么有什么,一辈子软饭王。 可以预见卫大奶奶那张得意的脸,再想想卫策的不情愿,沈书娴就有冲动对她的脸来上一拳。同样都是儿子,沈书娴也有点好奇, 卫大伯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想到上回谢衡说卫大伯那些话, 想想还真是对的很,好人也许是好人,但作为一个族长他太失职了。 卫连舟穿衣打扮非常快,沈书娴就慢多了, 今天要去国公府, 肯定不能穿太随意。唤了丫头进来,更衣梳头,花了好半天才收拾妥当。结果早饭摆上桌了,卫连舟却是不见了。 “卫三爷到前头去找裴先生了,我过去的时候看到两位爷正在说话,我就没敢过去打扰。”婆子回话道。 沈书娴心中有几分疑惑,王府如此大, 裴霜住前院,他们夫妻住后院,离的十分远,不可能是恰巧遇上。但大清早的卫连舟就去找裴霜会是什么事? 坐等一会,卫连舟回来了,夫妻两个一起吃饭,沈书娴也不问他找裴霜干嘛去了。要是真有事,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显出来,要是没有事,自然没必要问。 饭毕夫妻两个不急不慢的上车,至于跟谢衡告辞一下什么的,卫连舟觉得实在没必要。谢衡虽然一直没搭理他,但也没慢怠慢。去国公府的车子备的也是最好的,这就足够了。夫妻两个上了车,沈书娴没忍住轻轻叹口气,主要是想到上回进京坐马车,平常坐马车还没啥感觉,在京城坐马车,她总有种全身发冷的感觉。 “怎么了?”卫连舟注意到沈书娴神色有异,虽然脑子里正盘算着别的事情,却并不妨碍他留心沈书娴。 沈书娴便道:“只是想到上回在京城坐马车……” 卫连舟听得一叹,轻轻把沈书娴搂在怀里,安抚着道:“说来总是我累了你,担惊受怕的。” “人都是你的,还说连累不连累的话。”沈书娴笑着说。 夫妻两个说说笑笑,气氛也不显得那么紧张,车驾到了国公府门口,卫连舟笑着的脸收了起来。谁都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谁都想有亲友团,跟二房亲爹决裂,兄弟相残,卫连舟不是不知道国公府的问题。 卫大奶奶几次借钱,数目小是一部分,还有就是卫连舟也不很驳国公府的面子,卫大老爷跟卫二老爷都能拿圣人奖了。直到这次……他本以为卫大伯即使不废长立幼,也会好好给卫策找门亲事,把他分家出去,怎么也不想到他会让卫策尚公主。 车驾在二门停下来,卫大伯,卫大太太,卫大奶奶,卫大爷还有卫策都过来迎接。卫大爷和卫大奶奶脸上笑开了花,只差挂个彩旗,开心之外更有几分得意。卫策马上就要尚公主,想想跟嫡公主长了妯娌,将来国公府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想到上回派人去海口要钱,却是那般被辱,卫大奶奶心里早有计较。当着卫大伯和卫策的面,她就是再用残也不会很给卫连舟难看,但以后有了机会这个仇她一定要报回来。 卫大伯的神情则显得有些复杂,不止是因为看到卫连舟,更是因为卫策。他如何不知道尚公主不好,但他也没办法,卫策是他亲生的,卫大爷也是他亲生的。卫大爷在他跟前痛哭流涕,他并无大过错,京城世家大族里像他这样的世子不是没有,不能因为弟弟比他优秀,就要废了他。 嫡长子不能爵袭必得有大错,卫策是幼子不袭爵才是正常的。宫中太后又有暗示,能娶到嫡公主那也是天大的福气,不止卫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有依靠了。就是国公府能结下这门亲事,全族也都有保障了。 “三哥,三嫂……”卫策笑着招呼卫连舟和沈书娴,脸上依然笑着却不似平常那样爽朗自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 沈书娴看着卫策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乐观向上的想,原来的卫策多少有点不懂事,豪迈样也像个小孩子。突然间忧郁了,脸还是那张脸,气质却马上到了一个新台阶。从女人角度说,要是原本的卫策可以打80分,现在就是妥妥的100分。 卫连舟笑着,刚想开口,卫大奶奶却是突然接口嘲讽的道:“哪里来的三嫂,人家说了,人家也是卫大奶奶,九爷还是改口叫大奶奶吧。” 众人本来笑着的脸僵了一下,卫大太太不由得瞪卫大奶奶一眼,好好的这是怎么说话。派过去的管事去借口,结果挨了巴掌的事卫大太太也知道。虽然也觉得沈书娴这样做不对,但钱是人家的,上回进京时就跟卫大奶奶干起来了,不借钱也算是意料之中。 刚想说些话什么圆一下,卫策却是突然道:“大奶奶这话说的也对,一直叫三哥叫了这么多年,从礼法上说是不该这么叫。卫大爷,卫大奶奶,恭喜两位成亲。” 卫连舟笑了起来,沈书娴听得也十分欣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多为自己想想不是坏事,最起码不能任由别人拿自己当筹码,然后继续孝子贤孙侍候着。 卫大伯脸色却是变了,卫策直接在面前说过他不想尚公主,他可以不要爵位,本来就不是他的。但他不想尚公主,为家族献身是应该的,但他不想这样献身。他不是没有本事,也不是没有人脉,他不需要家族的供养,相反的能够提携家族。 这些话都是卫策直接说出来的,从礼教标准说卫策这样算杵逆,但父子之间也不能如此算。卫大伯听得也是心疼不己,虽然心里也有几分后悔,但太后和皇后都对卫策十分满意,眼看着指婚的圣旨都要下了,早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卫大奶奶眼睛也瞪大了,虽然一直以来她和卫大爷视卫策为最竞争对手,有机会就想打击一下。但卫策对他们都是一笑而过,最多就是各走各的。她说这话本来是想给沈书娴一个难看,没想到卫策竟然会如此接话,一点情面不讲的甩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卫大太太只得笑着圆场道:“要过来怎么没提前写信来,我好让婆子们收拾房舍,十来年见,怎么也得住些日子才能走。” 卫连舟犹豫一下还是道:“就不劳烦大太太了,我带着书娴已经在郑王府住下,他家人口简单,住下倒也方便。” 卫大伯和卫大太太脸色更为难看,住在郑亲王府当然没问题,人家王爷让他住,他们又能说什么。卫大太太便笑着道:“都别外头站着了,屋里坐吧,昨天接到你的帖子,你大伯高兴得不得了。”知道卫连舟要来是很高兴,但不是直接上门却是写贴来,就生疏多了。 说话间客客气气让到正房里,卫家的人口不算少,上回沈书娴来时已经见过。倒是卫连舟并不认得几个小辈,介绍厮见,坐下之后仍然是无话可说。卫大伯对卫连舟也是真心疼爱,自己亲侄子嘛,十来年不见,但卫连舟来的不是时候,他正因为卫策尚公主的事满脑门子官司。再加上卫连舟主动跟他生疏了,他当长辈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卫大奶奶进门挨了卫策一巴掌,此时倒是不敢说话了,卫策马上就要尚公主了。她就是再没眼色也知道,肯定不能得罪他,干脆也就不吭声了。 “昨天收到帖子后我就跟你爹说了,虽然你爹嘴硬,但我知道他心里还是很想你的。你是他的嫡长子,那么多年在外头,他也心疼你。”卫大伯说着,伤心道:“后来二房的事……现在你爹身边一个人没有,你这趟来了就把他……” “既然没有父子缘分,没有见面的必要。”卫连舟打断卫大伯的话,当年程氏之死,大宁氏是凶手,卫二老爷也一样跑不了。他不会亲手弑父,并不表示他会再认卫二老爷为父。父不慈子不孝,贬书都写了,还说什么父子。 卫大伯怔了一下,当年卫二老爷是做的狠了些,但卫连舟在他面前说的如此绝情就有点……卫二老爷是他亲弟,临老无依靠,跟着他自然没问题。但要是能跟着亲儿子,岂不是更好些,昨天他收到卫连舟的帖子就想过这个问题,还跟卫大太太商议过,谁想到他才开口,卫连舟就拒绝的如此彻底。 卫策没跟卫大伯说卫简还活着的事,主要是太刺激,得考虑卫大伯的年龄。但指望着卫连舟现在接手卫二老爷那是天方夜谭,他没捅卫二老爷一刀就是孝道极至的表现,只是岔开话题道:“我听人说最近海上不太平,又有海盗打劫,三哥,有没有这回事?”他听的小道息似是而非的,也不好分辩。 卫连舟点点头,道:“我此时上京也是因为这个,朝廷需得早做准备,不然后患无穷。” “要开战?”卫策问着,心情有点激动,打战当然不好。但大珠太平了这些年,战事是什么样的根本就没人知道,只能全凭想像力,要是有机会到前线去,建功立业干出一番事业,也不枉此生。 卫连舟道:“必须开战,跟海盗没什么好谈的。”治国需要各种讲究,但对付海盗只能以暴治暴。 两人就海盗的事聊了起来,其他人全然插不上嘴,至于沈书娴见礼说了几句话外更是一句话没说。不是她不想表现实在是没机会,卫大太太倒是挺和善的,到于卫大奶奶进门就被卫策绝杀,现在压根就不说话了。 卫连舟又跟卫策说起海盗的事,卫大伯都听得无语,更何况是她。虽然听得似懂非懂,沈书娴总觉得卫策对于战事很有见解。 又聊了几句,卫连舟就要带着沈书娴回去,卫大伯苦留卫连舟中饭,十来年不见总要吃顿饭再走。卫连舟却说谢衡下午找他有事,卫大伯也不好再留。只是卫连舟要走之即,卫大伯还是道:“你难得来一趟,总要见见你爹一面,跟他说,你已经成亲了。” 亲父子之间到这种地步,卫大伯除了叹气也无话可说。让卫连舟把卫二老爷带走,奉养终老就是不可能了,总要见上面才好。 卫连舟脸色有几分难看,直接吐出来两个字:“不见。” 从国公府出来,卫连舟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沈书娴也不知道怎么劝。来的时候卫连舟脸色就不太好看,此时出来就更难看了。尤其是卫大伯提到卫二老爷时,对卫连舟来说根本就是绝杀。也许卫大伯自己有圣父老糊涂的资质,但用这样的思想去想旁人就有点…… 回到郑王府,换车回去的时候,卫连舟却是道:“我有事要跟裴先生说,你先回屋歇着,明天我们再去定远侯府。” 沈书娴意味深长地看卫连舟一眼,却是没问,只是笑着点头道:“你只管忙你的,我去把明天去姐姐家的礼物准备好。” -------------- 卫连舟与沈书娴上京来,虽然只带了两个包袱,但也不是两手空空来的。对着国公府可以两手空空,拿去的七、八万两银子都不要了,这礼已经够大。到定远侯府去就不能这样,虽然这几年卫连舟明里暗里往定远侯府送去的钱也不少,但那属于正常打点,他的生意靠着侯府打点,年年往侯府肯定不能太轻了。 现在姐弟十来年不见,卫连舟肯定不能空着手,沈书娴来过侯府,侯府的人口倒是认清了。女眷们全部都是首饰类的,也不用包装的多好,用绢包好往包袱里一丢就来了。至于男们的东西,意思一下送送就好,过年过节的大礼从来没有空过。 沈书娴一个人吃了中午饭,然后就唤来小厮通知管事,让他们去京城最好的店里买各种首饰盒以及布匹,还有平常贺礼。按卫连舟说的,直接拿郑王府的也没什么,谢衡肯定不会这么小气。 沈书娴想想还是不太妥当,自己手里有钱,列好单子打发管事的去采买来就好了。借住无所谓,吃几顿饭也无所谓,现在连送礼都要拿人家的,沈书娴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首饰全部放到首饰盒里,全部包装完毕,管事们买来的贺礼也全部收拾完毕,礼单写完。沈书娴又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了,这才松了口气,一个下午的时间也已经全过去,直接跳到晚饭掌灯。 卫连舟仍然没有回来,沈书娴只让婆子传晚饭,饭完快睡下了,卫连舟也终于回来了。沈书娴顾不上问他,下午忙着盘点礼物累都累死了,只是报备声两人就各自睡下。 天亮起来沈书娴挑了身鲜艳的衣服,今天去重头戏,想到昨天卫连舟去国公府。看来卫氏现在跟国公府的关系也有点紧张,想她十来年没见过亲弟弟,要是跟国公府关系好。卫大太太大可以打发婆子跟她说一声,让姐弟两个在国公府相见。 卫大伯和卫大太太也许不是坏人,他们是明显不会做人。再加上卫大爷和卫大奶奶那样,就是再有嫡公主庇护,卫家的发展也要到头了。卫大伯这个卫家族长已经严重失职,但至少他还是心地善良,卫大爷连这个唯一的优点都没有。卫家将来的子孙可以想像得到,岳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等到卫大爷当族长时,估计卫家再不久真是讨饭的命。 天亮夫妻两个早早起来,卫连舟的心情多少有点激动,卫氏一直挂念着卫连舟,卫连舟何尝不是如此。卫氏与世子夫妻感情倒是不错,但听去送礼的管事说,世子后宅也不是没有妾室,想到后宅妻妾之争,卫连舟多少点心理阴影。 他是男人,情况就是再糟糕时代的大环境总是宽容的。女人就是嫁的再好,也是各种杯具,卫氏的爹那样,兄弟那样,在后院不明不白地死了都不会有人管。 “姐姐过得很好,外甥们也十分可爱。”沈书娴笑着说,卫氏能生儿子,世子人也很好,卫氏也是运气好。娘家烂成那样,自己日子还能过的不错。 卫连舟有几分叹息,他要是没有出族,还能正常科举取得功名,不像现在的商贾之家,卫氏的日子会过得更好。道:“总要看到才好。” 车驾在定远侯府二门停了下来,卫连舟扶着沈书娴从车上下来,抬头看到卫氏,卫氏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卫氏抱着卫连舟痛哭起来。世子旁边劝了一会,这才劝开了,卫氏又拉起孩子们介绍给卫连舟认识。 说了好一会卫氏才算把眼泪止住,领着卫连舟到后院先去见自己的婆婆。又是一番厮见,这回都是熟人,卫氏嫁过来的早,那时候卫连舟还没出京,在京中名声正盛之时,京中女眷见过卫连舟的也极多。 “你们姐弟十来年没见面了,别在我这里了,到屋里好好说说话。”定远侯夫人笑着说,卫连舟这些年过的也不容易。又对卫氏笑着道:“席面你也别操心收拾,只管等婆子传你吃饭。” 卫氏笑了起来,道:“太太心疼我。” 卫连舟与沈书娴也跟着站起身来,见了礼这才退下。 到了卫氏屋里,姐弟两个的话也就多了,孩子们也都抱在跟前。卫氏自己这些年的生活没啥好说的,生孩子,侍候公婆丈夫,管家理事,天天忙碌也不知道忙的什么。卫连舟则是报喜不报忧,只说什么都好,至于卫简的事提都没提。 “大伯现在是真糊涂了,让大爷袭爵,就是小九尚了公主,就大爷那样,难道卫家以后就能好了。”卫氏感叹的说着,要是卫策没本事就算了,他明明有本事能从仕途出来,何必去尚公主,公主岂是那么好娶的。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宜宣公主脾气性格在公主里头算是好的,皇后嫡出,身份够尊贵,教养也够好。应该不会把驸马当成小厮下人使唤,要是两个人婚后能过的和和美美,这也不失是件美事。 卫连舟没接话,只是把话题叉开,说到别的事上。卫氏感叹两句也没说的,这事她也就能感叹两句,她又能说什么。话题说着就说到肚子上,卫氏的眼恨不得都要化身成xo光线,直盯着沈书娴的肚子打转。 卫连舟都二十七了,正常情况下他的儿子都要定亲了,现在只是才成亲,沈书娴不急,但她真着急,恨不得沈书杂马上怀上,生个一个加强排。沈书娴多少有点抽抽,直接不说话了。才新婚而己,孩子怎么可能会来得这么快,再者她一直算着安全期,不想那么早要孩子。 中午饭在定远侯府吃的饭,又看了两出戏卫连舟就要带着沈书娴回去了。卫连舟说了,他目前人在郑亲王府落脚,这期内不打算走,他要在在京城留些天,定远侯府跟郑亲王府本来就是亲戚,卫氏可以随时去看,或者有事叫他过去也来。 卫氏听着连连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兄妹这么年不得相见,这回见了下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总要多聚几天才好。 “我们要在京城留多久?”回去的路上沈书娴忍不住问着卫连舟,这趟上京来,卫连舟并没有说要留多久,听卫连舟这个口气是要留一阵子,或者等某件事有了结果之后。 卫连舟想想道:“我也不太清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看看吧。” 沈书娴看卫连舟一言也没说话。 在王府的日子沈书娴过的非常清闲,清闲到无聊的地步。卫连舟就忙碌的多了,早起晚归,要么就是去找卫策了,要么就跟谢衡出门了,再或者就是去定远侯世子了。生意上的事沈书娴还能懂点,现在卫连舟筹谋的是打仗打海盗,她是没法问了。 喝了半杯清茶,沈书娴正想问丫头这是什么茶叶,就见有婆子匆匆进来,道:“卫三奶奶,国公府出事了,有人告卫大爷诱拐良家少女……” “噢……”沈书娴轻轻应了一声,心中并不意外。 96、美人局 沈书娴对于大珠的朝的律法了解并不多, 但诱拐良家少女肯定是犯罪。封建社会虽然没人权,人从出生那一刻就分为三六九等了, 但良家两个字足够让女子在太平盛世保全自己。哪怕是皇子王爷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女子,诱拐也是同样。 就像上回谢衡想要纳她, 那也是言语上许诺,比如抬侧妃之类的,还是当着她的家长沈书君的面说。要是当时沈书娴和沈书君同意了,并且立下文书,这就是一次正常的嫁娶。相反的要是谢衡只把沈书娴叫过去说,然后沈书娴同意了,沈书娴的家长不知道, 也没有文书, 以后闹上公堂就是沈书娴说我是愿意跟谢衡,这仍然属于诱拐。 “三奶奶不去看看?”婆子看沈书娴一脸淡定的继续坐着,不由得多说了一句,出了这么大的事, 沈书娴既不关心也不惊讶, 这反应太出人意料外。 “我一个妇道人家过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别去添乱了。”沈书娴说着,顿了一下却是问婆子:“妈妈还听说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卫大爷会被治什么罪?” 抄家灭门肯定不会,不过在尚公主的节骨眼上,卫策的大哥出了问题, 要是继续议下去,卫策的人品就会受到怀疑。还有就是国公府的爵位,要是皇上看国公府不太顺眼,或者早就不想养这帮闲人,因此削爵都不意外。 “是国公府打发人信消息过来,说卫大爷被御史参了,卫大老爷就派人往王府送信。王爷不在家里,王妃见的他们。”婆子说着,是郑王府让她给沈书娴送个消息,好歹都是姓卫的,又住在王府总不好全然不知,至于沈书娴得知之后会做什么,就没人会管了。 又道:“至于治什么罪,这个说不好,往重的说因为这个丢官丢爵的都有,九爷就倒霉了,都说他要尚主了,这么一闹腾,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唉,九爷真是可怜……”沈书娴也跟着感叹一句,前些天卫连舟忙里忙外,还跟裴霜商议的有来有去估计也是因为这事。想想又问:“王爷去哪了?”谢衡此时不在,还真是巧。 婆子笑着摇摇头,她是郑王妃的人,他们夫妻向来各过各的,王爷去哪她真不知道。 “劳烦妈妈跑一趟。”沈书娴笑着说,随即起身拿了锭银子塞到婆子手里,又道:“我妇道人家就不去添乱,妈妈要是再听到什么消息,只管告与我。” “奴才晓的了。”婆子高兴的说着,现在国公府的事闹这么大,消息多得很,要是送回消息就有一锭银子,她乐意跑这个腿。 沈书娴心情大好,中午吃饭时还多喝了一碗汤,下午婆子又来了。这回把事情的全部过程都带来了,江湖传闻全过程大概是这样的,十来天前,卫大爷出门访友,回来的路上却遇上一个美丽少女被人追打,少女美貌,卫大爷出手相助,把恶人击退。 美女感谢英雄,道出自己凄惨身世,追着打他那个人是她的同父异母的大哥。大哥是前头嫡妻所出,美女是填房所出,后来父亲早逝。其兄恶极先是奸了她的母亲,然后又寻来拐子把她母亲拐说,对外却说她母亲是跟人私奔。 母亲被拐子拐走后,兄嫂就对她每天折骂不休,随着年岁渐长,兄长见她长相不错,便打算把她卖出勾栏里换笔大钱。她今天就是要偷跑出去,却被兄长抓走,因此追着打她。要不是卫大爷这个英雄相救,她现在只怕已经被卖到勾栏里。 她无亲无故,又有恶兄在侧,现被卫大爷所救。但是卫大爷就由走了,只怕她最后还要落入恶兄之手。她不求名分,什么都不求,只愿意侍候在卫大爷身旁为奴为婢,报答其救命之恩,也给自己找个安身之处。 卫大爷看到少女容貌时就酥了一半,听到少女如此说便一丝怀疑没有,当天就命小厮寻了房子把少女安置了,两人春风一夜到天亮。好了没几天,少女的恶兄却是找来了,说卫大爷诱拐少女。卫大爷当即唤来小厮,把恶兄好一顿打给少女出气。 没想到的几天后恶兄就把卫大爷告了,民告官是有规矩的,告的民要先挨五十板子,官员才能接状纸。恶兄挨了这五十板子,京城府尹便接了状纸,开始调查此案。神展就此开始,少女突然改词,她自幼父母双亡,多亏兄嫂把她抚养成人,对她爱护有佳。 本来十分美好的生活却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被毁掉了,她跟兄嫂到亲戚家里做客,其兄多喝了几杯,回来的有些晚了。路遇人面兽心的卫大爷,卫大爷见她生的美貌,便令身边的小厮一拥而上,把她兄嫂打了一顿,把她直接抢了过去关到私宅中,日日奸/淫。 其兄养好伤之后,四处寻她下落,寻到私宅处却是被卫大爷一顿好打。卫大爷加倍的虐待与她,她与兄长实在是忍无可忍,才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也要告上一告。据说少女在公堂上直接解了衣服,满身的青紫,处处都是被施虐的痕迹。 案子要如何判虽然还不知道,但事情已经在京城传开,很多人私下都说这明显是美人局。但就是美人局,卫大爷蠢到能被骗入局,这本身就是他的错。现在兄妹两个那样把卫大爷告了,就等把卫大爷的衣服当街扒光,就是没事,以后卫大爷也没脸见人了。 尤其是少女在公堂上解衣,亲身证明卫大爷多么的暴虐淫邪。其实这种事情关上干的也不少,但被人拿出来说那就丢人丢大了。这就好比,士大夫们嘴上说,存天理灭人欲,要求这样那样,其实关上房门,还不是啥事都干。但关上门干归干,要是有人到大街上去喊,昨天晚上我xo谁用了什么姿势,马上就会被围观当成神经病。 “以前京中出过这种事情吗,都是怎么办的?”沈书娴听完,便装的一脸担心地问婆子。 婆子便道:“这个……就不太好说了,有判诬告的,也有判男方有错的。”美人局从来都是屡试不爽的经典坑人方案,也因为用的人太多,结果也往往相差十万八千里,关键就是看上头是什么意思。 沈书娴一脸担心道:“卫大爷是大老爷的嫡长子,不会影响到爵位吧。” 婆子想了想道:“卫大爷虽然是嫡长子,但并不是世子……”最关键的是国公府似乎不碍皇上的眼,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削爵应该还不至于。当然这话不是她一个侍候人婆子想出来的,是郑王妃说起的。 沈书娴便叹气道:“不过出了这么一件事,只怕这世子之位……”卫大伯本来就是犹豫这世子之位,现在出了这么一件事,他就是脑残了也不会再请旨立卫大爷为世子。 婆子低头不敢说话。 “劳烦妈妈帮我打听。”沈书娴说着,这回银子早就准备好,直接塞到婆子手里。 婆子接了银子高兴的走了。 沈书娴继续悠闲,闲坐到晚上,卫连舟终于回来了。沈书娴也不说其他,到丫头侍候两个要睡下,没有旁人在了,沈书娴便笑着道:“我听婆子说,卫大爷被人告了,说他诱拐良家少女?” “你很奇怪他会犯这种事?”卫连舟反问。 沈书娴立即摇摇头,说卫大爷杀人她不信,但卫大爷被人设计她一定会信。就卫大爷那智商,想着马上就要有个公主弟媳,正得意着呢。突然又道:“我只是觉得挺奇怪的,我们过来就他就出事了,我知道了,肯定是你跟他八字不合。” 卫连舟听到这话笑了起来,看着沈书娴脸上的笑容,伸手搂住她道:“你个小人精,竟然看出来了,你知道这事是我做的?” 沈书娴摊手道:“你天天跟裴先生说话,我实在想不出你们的交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倒是你……我们是夫妻,一起生活的时间虽然并不长,但你身上哪里我没摸过,怎么会猜不出来。” 卫连舟从来不是听天由命的主,他的追求是自己创造命运。卫策尚主,卫大爷继承爵位的事跟他是没啥关系,但谁让他跟卫策的关系更好呢,而且让卫大爷袭爵,卫家才是真完了。 “卫大爷不能做家主。”卫连舟脸色有几分凝重,卫大伯的做法保住了一时,却是从里头毁了卫家。尚主是皇上和公主的意思,以卫家一直以来的名声,嫡公主肯下嫁,肯定是看上卫策本人了。 要是能借此事把婚礼搅和了自然是最好的,但要是皇帝想把女儿嫁过去,公主也想嫁,这门亲事就没法拦。但尚主跟归尚主,跟袭爵并不冲突。 沈书娴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想到卫大爷和卫大奶奶的嘴脸,卫大爷是比较会投胎,他投成老大了按理说该他袭爵,要是卫大爷袭了爵,卫策另外分家出去,估计卫连舟也不会出手,偏偏卫大伯是如此的不公。 “你不觉得我……”卫连舟没说下去,设这么一个局收拾卫大爷,他都没跟谢衡说,因为谢衡肯定会反对。家庭关系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收拾卫大爷很容易,但肯定会连累到国公府和卫策本人。 有句话的好,叫做投鼠忌器,谢衡虽然看不上卫大爷,也觉得卫策此回很委屈。但看到卫策的分上,看在两家交情的分上,他不会做什么。 裴霜混了半辈子江湖,很支持卫连舟的行为,卫策是他的弟子,他也不想自己的弟子吃这个大亏。更何况要是不现在把卫大爷拉下马,卫大爷袭了爵之后,不管谁想收拾国公府都太容易了,到时候出事了卫策要是不帮忙,那就是不念兄弟之情,肯定会被指责。 与其等到卫大爷以后出事,那不如现在就让卫大爷出事,卫大伯不想废了他,那就帮他一把。卫大伯嫡子就两个,大的出了这样的事,爵位要是没有被削掉,肯定是卫策的。驸马爷可能跑不掉了,那驸马爷兼国公爷,好歹能讨回来一点。 沈书娴却是道:“我觉得九爷很好,卫大爷很讨厌,卫大老爷这回的做法实在很欠妥当。到于你的所作所为……我觉是很好啊,到少给卫九爷出了口气,也解决了卫家的内部隐患。” “要是卫家因此丢了爵位,大伯会恨我到死。”卫连舟说着,对卫家来说爵位是大事,至少卫大伯是这么认为的。 “爵位很不得了吗?要是九爷有本事中状元成了宰相,岂不是比国公爷还要厉害。反正都已经第五代,马上就没有了,花那个心思不如想着子孙中是否有出息的,能考上功名,让家族长长远远的发展才好。”沈书娴说着,又补充道:“反正我就是个商户女,没什么大见识。” 卫连舟听得笑了起来,有几分欣喜,又有几分狂妄,道:“我自己就是商户,商户就一定比人低贱吗?你现在的见识我很满意。”说着还在沈书娴左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沈书娴拍开他的手,抢救自己的脸颊,笑着道:“挺疼的。” 卫连舟却是不听,又在她右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沈书娴伸手又去拍他爪子,然后直接扑上他道:“欺负我上瘾了是吧,捏脸很好玩是吧。” “那我躺下,你在上面欺负我……” 原本只是沈书娴一个人不出门,后来卫连舟也不出门了。至于谢衡,出外打了两天猎回来,把他们夫妻叫过去吃了一顿,把下人退下之后狠把卫连舟骂了一顿。卫连舟这手玩的够毒的,卫大爷夫妻要是知道了,估计下半辈子会以为扎小人为生,诅咒死卫连舟。 卫连舟任由沈谢衡骂,也不反驳,却是一副我死不悔改的模样。看的谢衡更无语,他进宫探过口头,对卫大爷的处罚还没决定,但卫家的爵位的问题,主要是宜宣公主和太后都很满意卫策。要是卫家的爵位削了,卫策就不够身份尚公主了。 “尚公主的事怕是要等等了。”谢衡说着,就是宜宣公主再满意卫策,现在他亲大哥刚出了这样的事,皇家也不好指婚,反正宜宣公主年龄也不大,等上一年半载,风波过去了,再指婚也不迟。 卫连舟突然道:“小九年龄也小了,老是这么混着玩也不行。我大伯顾不上他,不如你问问他想做点什么,寻个合适的职务。”仕家子弟可以捐官,虽然跟科举考出来的有些不同,好歹都是官位。 谢衡道:“早几月我就跟他说过此事,他却说再想想。”先前到进宫,太后话里就有这个意思,自身的驸马爷不好看,就是驸马不能参政,但在当驸马之前是可能有官职的。 卫连舟笑着道:“前几日我与小九说起来海盗的事,他有一腔报国之心,你何不成全他。” 谢衡眉头皱了起来,瞪一眼卫连舟。这算盘打的真好,要是把卫策任命为打海盗的将领,他妥妥听卫连舟的。 “其实就是你不说,我估着小九也会跟你说,京城才闹了这么一出,公主想嫁过来,也会想着他有所作为,这样嫁过来能风光。以大珠的国力去打一股浪人海盗,赢是必然,放在眼前的军功,公主嫁过来时多么风光。”卫连舟说着。 谢衡道:“大珠的武官没地位。”文官才是王道。 “说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状元公会娶公主吗?”卫连舟反问,又道:“以小九的年龄,现在把他扔到文官堆里厮杀,你觉得他有出头的机会?还是你认为,小九该去奋起读书去考科举,就为了公主下嫁时能风光些?” 谢衡不说话了。 在郑亲王住的时候也不短了,卫连舟和沈书娴收拾行李也打算回去,卫氏知道消息又带着孩子们过来了,这些天她没少带着儿子们过来,主要是跟卫连舟和沈书娴说说家长话。此时要走了,姐弟就没相聚几日,如何不伤感。 卫大爷的官司算是完了,府尹知道皇家的意思,马上就要跟卫家结亲了,就是没结,国公府卫家何等人家,一个小女子告了过来,如何能当真,便把少女与其兄长在堂上呵斥一番,让他们回家去了。 少女与其兄从公堂出来,东西都没收拾,家也不要了,连夜出了京城,现在已经不知道到了何处。府尹没有判卫大爷有罪,说两兄妹诬告却又没有重罚,更何况此时早就在京城传开,这么个结果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本来大伯也请封的折子都写好了,这回只怕递不上去了。”卫氏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说着,事刚出来的时候她也吓了大跳,只怕因此重罚了卫家,要是削去爵位那事情就大条了。后来爵位没事,卫氏就放下心来,至于谁当世子,其实跟她关系并不大,让她说卫策当世子就挺不错。 “那卫大爷现在怎么样了?”沈书娴忙问,官家不罚,难道卫大老爷也不管,这就放纵过头了吧。 “听说是禁足了,连卫大奶奶的管家权也被大太太收回去。”卫氏说着,犯错的是卫大爷,卫大奶奶仍然是被连坐,这就是女子的命,好坏都是跟男人拴一起的。 97、元澈上门 沈书娴和卫连舟上京时是两个包袱一背就来了, 走的时候就没那么容易。谢衡管吃住肯定不会再送东西,卫氏却是想着与弟弟这些年不见, 她没能尽到姐姐的责任,此时两人要走, 肯定不能让他们空着手走。 几大箱的东西给卫连舟抬过来,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都是些衣服玩意之类的。还有一箱是送给卫连舟未出世的孩子的,虽然沈书娴肚子里都没影呢,但卫氏想着孩子要来也快,早些送过来也能冲冲。再者这回见了,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沈书娴看着东西很犯愁, 都是卫氏的心意不能不收了, 但要是收了……她和卫连舟就两个人人,这么几箱东西,他们如何带的走。卫连舟看到箱子直接把王府的管事叫过来,让他派了两个小厮来专门负责搬运箱笼, 送到青阳就好了, 到青阳上船去海口,箱子往船上一扔,自会有人来料理。 临走之前卫连舟去了国公府一趟,也没带沈书娴。慰问顺道告别,国公府现在愁云惨雾,卫连舟过去照个面就回来了。 三天时间到青阳,卫连舟这回没再去麻烦柴大人, 而是直接去了驻守青阳的海军将领府邸。没拿帖子,更没有谢衡的信,卫连舟就跟门房的人说,他是海口汇丰船行的老板卫连舟,请求拜见。小厮不敢怠慢,连忙请卫连舟和沈书娴进去。 在官衙住了几天,白天沈书娴连卫连舟的面见不到,天天在书房议事,沈书娴也没去打听他们议什么。家务事她还能插插嘴,现在马上就要开战了,她还是别多嘴了。 商议来商议去,卫连舟终于要回海口,跟来时一样搭卫家的货船回去。想到上回路上沈书娴的辛苦,卫连舟特意问过沈书娴,要不要别派一艘大货船。就是不拉货,只派上水手,这样船上的空间大些,可以多放一点些水和食物。 沈书娴连忙说不要,她还没有如此娇弱,就像有句俗话说的,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在后宅里住着,吃撑了没事干自然能讲究一下,出门在外,还是别穷讲究了。 临走之时,青阳驻军将领带来了京城国公府的消息,卫大伯上书请旨由嫡次子卫策袭爵,皇帝也爽快,直接下旨正式册封。至于尚公主的事,现在京城已经无人会提起,不过看皇上对卫家的处置,估摸着卫大爷这事的后遗症过去,指婚的圣旨也要下了。卫策由国公府嫡次子变成国公府世子,身份上更能配得上公主。 “希望谢衡能早点把卫策派出来。”卫连舟说着,连这种外派的将领都知道卫策要尚公主,除非卫策死在外头,不然这门婚事是搅不了。现在他希望在此之前,卫策能好好的在外头潇洒一把,也不枉这一世。 “是啊。”沈书娴也巴不得卫策能来,要是卫策来了,卫连舟身边就多了一个能说话能商议的人。弄不好还会买一送一,谢潜也会跟着一起来。谢衡要是再不放心,再把裴霜派过来,那就是买一送二了,不管是海盗,还是卫简来了,她心里的焦躁都会少些。 大货船上晃荡八天,到海口下船时沈书娴虽然全身无力,硬是忍住没吐出来,果然是吐着吐着就习惯了。沈书娴坐车回家,卫连舟却是直接去了船行,大珠的海军们已经开始行动,浪人海盗们最近可有动静,其他四大船行可有违约的。 这些事情都不用沈书娴去理会,她到家之后就洗洗睡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以前她还没感觉,这趟出门她是深有体会。 “姑娘不在这几日,家中下人们都十分安份。”吴婆子首先上来汇报。 沈书娴只是点点头,主子们都不在,家里吴婆子最大的。下人又都是新买来的,能兴起什么风浪来,便道:“有妈妈在,没什么不放心的。” 春分看到沈书娴的疲惫,便道:“姑娘还是歇歇吧,大爷才回来,事情肯定多,晚上不知道会不会有宴席。”接风洗尘什么的,要是高门大户里沈书娴也许不用作陪,现在卫连舟做生意开会都把沈书娴带上,更何况是洗尘酒。 ------------------------ 转眼间进入十月半,天气开始转冷,据丫头们说海口的冬天并不算冷。该做工的做工,该出海的出海,冷也就冷那么几天,海口的居民很多人连雪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话是如此说,冬衣却是不能少的。 这回裁新衣不止是主子的,下人们的也有,同时沈书娴说了,只要在卫家做工的,每季都有两身新衣。上班要发工作服,老板给的福利好,员工才能更卖力。 几箱冬衣抬进卫家门,好消息也跟着来了,卫策带着裴霜来了。当然不是自身来的,带着官职来的。具体的官职全称沈书娴也记不住,简单来说就是海口驻军将领的副职,虽然是副职,但看看人家的后台背景,真拿他当副职看才是真傻子。 沈书娴没急着去船行见他们,只是让下人们收拾席面,卫策有官职估摸着不会住下来。但既然上门来了,怎么着也得吃顿饭。 果然到了中午时分,卫连舟引着卫策和裴霜进门,宁寒飞和文清作陪。沈书娴张罗着众人坐下,不由得偷偷打量卫策,京中一别也不过月余,卫策的气质已从忧郁变成成熟。脸还是那张脸,声音更没有变,但行动举止,神色中带出来的感觉,似乎都在他说,他放纵随意的少年时代已经过去。 回想当年卫策在淮阳街市上追马,以及后来的出手豪爽;更能在青阳街上当街斩杀海盗,满不在乎的甩手走人。理智的说这都是不成熟的表现,现在卫策整个人都成熟了,稳重了,开始承担起身上的责任,沈书娴突然觉得还是当年的卫策可爱些。 卫连舟和裴霜设局算计了卫大爷,卫策未必不知道,但他依然跟卫连舟,裴霜交好,更理所当然的当这个世子。想想当年卫策对跟他曾经订过亲的绍晚词都没有不管不问,私下里还是给沈家赎身钱,心肠能柔软此至,这回却是被父兄硬逼到这份上。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吗?沈书娴心中感叹,说起来卫家这一辈的儿子们都不错。卫连舟自是不必说,就是变态的卫简都是高智商,生生毁在一个渣爹手上。大房中卫大爷是个渣,但卫策又是难得的人才,结果…… “就是一小股浪人跑到海上兴风作浪,现在朝廷派兵出战,态度强硬,他们敢怎么样。”文清笑着说,他虽然也跟着出过海,到底是文人,能和平解决最好了。 宁寒飞也道:“自从朝廷派了军船出海,他们退的更快。” 本以为会有场大仗可打,没想到这股浪人集团萎的这么快。其实萎的快是正常的,海盗杀人越货更多的是为了抢钱。很多商船看到海盗就先软了,再加上海盗的一般政策就是留下钱财可保性命,所以商户就不抵抗了,直接把船货留下,保命要紧。 这股浪人也是打的这个主意,没想到大珠的商户如此狠,没实力的不出船了。出船的都是是几大海商联合一起走,人多船多,遇上海盗就是拼得人亡船破也要抵抗到底。这么一折腾,海盗也有点怕,他们是求财的,并不是跟大珠有什么血海深仇。 海域如此宽阔,这里不行我就换别处,就是老大不想换地方。跟着的手下看到如此伤亡也会有点怕,海中岛屿如此之多,海盗团体也不是这一个,这里不好了,我就到其他地方混口饭吃,投的人少,损失又大,再加上几次出海都没有收获,不萎才怪。 卫连舟却是突然问:“扶桑的形势怎么样?” 宁寒飞一脸莫名,文清却是迅速道:“探子说扶桑内乱越演越烈,几大藩邦各自为政,皇室已经失去了全局掌控能力。” 卫策一直旁听,此时却是插言道:“扶桑并不是大珠的附属国,倒是一直仰慕□□大国,前朝时还有不少扶桑人过来学习。” 大珠国力强盛,从来都是都是周边地区的老大,扶桑相比之下就是小国。虽然小国,有时候也会常往大珠上贡,但并不属于附属国。扶桑有皇室,皇位传递是有自家决定的。并不像其他附属国那样,最大的那个只能称王,还必须有大珠江封之后才正式有效。 一直以来扶桑跟大珠的关系都不错,扶桑虽然不像附属国那样。但态度一直很虔诚,愿意认大珠为老大哥,大珠也不会没事打他。现在突然间扶桑内乱,皇室失去对国家的控制力,这就很难说了。 卫连舟道:“你一直在京城可能并不知道,扶桑对外贸易需求量非常大。” 扶桑的手工业几乎没有发展,在对外贸易中与扶桑人做生意是最好赚钱的,举个非常简单的例子,在扶桑收铜拉回国内由手艺人加工,不管做成什么,再拉到扶桑去,就能赚许多倍。汇丰船行中,有好几艘船,就是专门跑扶桑单线的。大珠与扶桑离的并不远,两国交好,国力强盛,海盗就少。只要顺风顺水,不遇上天灾,一趟下来十几倍的利润肯定有。 裴霜不懂政治,此时却是插嘴道:“要是国家安定,一切都有章法,双方贸易正常肯定不会有问题。真要是内乱起来,这么大的需求量,只怕是……”抢可比买更省钱,既然扶桑国内己经没有法度,有的是亡命之徒出世。 “我担心他们会偷袭沿海城市。”卫连舟说着,大珠虽然只开放了五个港口,但海岸线很长,沿海城市很多。偷偷上了岸,抢了一笔就跑,想抓人都不容易。 卫策看向卫连舟问:“那依三哥之意?” “通知沿海驻军以及沿海地区的州府衙门,水路并举,提前布防。”卫连舟叹气说着,城市就在那里摆着,谁也不可能搬的走。海盗会什么时候来,谁也不知道,能做的就是先防。 卫策想想又问:“防患于未然是很应该,不过三哥,你常跑海路,离大珠国境最近的海盗团体是哪一个?” 以前大珠与扶桑的关系好,贸易往来十分正常,有海盗来犯,就是不能齐心斩杀,扶桑也不会去坑大珠。现在扶桑出事了,扶桑的浪人看大珠的骨头太难啃,很有可能联合海上强势海盗团体。扶桑离大珠很近,以扶桑为聚点,有了落脚点能及时补给,这样的联合之后,也就越发的难收拾。 “问的好。”卫连舟笑着称赞,卫策的反应果然够快。又道:“离大珠最近也是最难缠的海盗就是元五峰,据说他父亲曾经是大珠官员,获罪抄家,当时他年龄小,只是流放并没有杀头。至于后来怎么成了海盗,估摸着也是跟身世有关系。” 全家获罪,因为年龄小留了性命,但按规矩应该是没入奴籍,子子孙孙为奴,连海商都当不了。倒是当了海盗,没人会管他的出身。 “既然其父是官员,获罪抄家,刑部就该有挡案。”卫策说着,又道:“一会我就修书给谢潜,让他帮忙调阅京中资料。” 几十年前的资料估摸着比较难查,元五峰未必是真名,年龄也搞不清楚。但要是能找到了,查出他还有亲人在大珠,剿杀之类的先不说,打好亲情牌,不让浪人有机会与他合作。 卫连舟笑道:“我也有此意。”元五峰虽然一直当海盗,但并没有打到大珠来,要是有机会成为朋友,至少能暂时少个敌人。 ---------------------- 卫策到了海口之后,卫连舟就更忙了,沈书娴有时候晚上都看不到他的人。不是在商户开会,就是跑到军营跟海军们套近乎,他本来就跟海口的驻军关系好,现在要人家卖命出征了,更该好好拉拉关系。 沈书娴除了料理后宅之外,也会到船行去看看。卫连舟开会料理事务时都是带上她的,不过只是船行内部事务,就比如说算帐或者哪个船要出行之类的,凡是牵扯到海盗,海军这种,卫连舟就不让她管了,实在管不了。 “大奶奶,外头元澈大爷来了,说要见大奶奶。”庆喜直接进来通报,都没让婆子传话,实在是来的人太惊悚。元澈来了不好把他赶出去,但卫连舟并不在家中,要是让元澈这种危险人物进门了,出了事要怎么办。 “元澈?!”沈书娴愣了一下,她自然没有忘记那位双瞳色的救命恩人,道:“他指名要见我?不是要见大爷?” 庆喜点头道:“是指名要见大奶奶。”要是见卫连舟,早就有话能挡回去,或者领着元澈去船行找了。 “马上打发人去找大爷。”沈书娴说着,单独见男客没什么,单独见海盗……那就比较要命了。 庆喜忙道:“己经派人去了,但大爷这几天老往军营跑,就是现在往回赶也要一会。元澈大爷就在门外,说要马上见大奶奶,小的好不容易才拦下。”元澈那意思,不让进就要闯。 “那就请元二爷进来。”沈书娴说着,元澈就有闯进来的意思,那还拦什么,家里这几个家丁小厮未必拦的住。而且听卫连舟那个意思,他想跟元五峰交好,那就没必要得罪他弟弟。再者她也十分好奇,元澈指名要指她是什么事?杀了她?绑架她?好像都十分不靠谱。 庆喜脸上仍然显得十分担心,道:“其实也可以再拖一会……” “算了,就现在见吧。”沈书娴说着,等到元澈心烦气燥,脾气上来更不是好事。 “是。”庆喜应着赶紧去传话。 庆喜去见元澈,沈书娴也把外穿见客的衣服换上,谁知道元澈来干嘛的,但总不好穿着家常便装见他。衣服穿上,元澈就来了,沈书娴上前规矩的道:“见过元二爷。” 元澈上下打量着沈书娴,那神情非常邪恶,沈书娴淡然笑着,一派落落大方的道:“难得元二爷上门来,快请坐。” “你也坐。”元澈笑着说,仍然是一脸邪恶。 两人前后坐下,沈书娴直入正题道:“我知道元二爷上岸一趟是有正事的,突然到我家来,不知有何重要事情?” 元澈笑着道:“前几天得了一样好东西,觉得配的起你,就给你带来了。”说话间就跟变戏法似的元澈从怀里拿出一个大锦盒,打开拿给沈书娴看。 沈书娴看一眼,心中多少有点惊讶,脸上却是十分淡然。是一串红宝石项琏,中世纪欧洲风格。但每颗石头不但大,而且做工都非常精细,乍看到真是耀眼的很。笑着道:“元二爷有心,拿这个当平常拜见之礼,倒也别致。我一般去别人家里,总是拿尺头之类,想是没元二爷出手大方。” 元澈挑挑眉,只是看些意味深长的看向沈书娴。男人送女人这种礼物,傻子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沈书娴不是傻子,倒是会装傻子。 沈书娴接受到元澈的信号,言语也没那客气,当即笑了起来,道:“难道元二爷送我这个还有其他意思?这实在是……不是我说,我家大爷跑了十年海运,像这些东西,元二爷难道觉得我会看在眼里。” 元澈笑了,摸摸鼻子道:“这话倒是对,卫大爷的身家……是比我厚,我得承认。” 沈书娴也不接话,只是笑而不语的看着元澈。知道就好,她虽然不知道元澈这是抽哪门子风,但给亿万富翁的老婆送钱,这种讨好方式也未免太不上道了。 “没茶吗,我倒是有些渴了。”元澈径自说着,好像刚才的难堪并不存在。 沈书娴这才吩咐道:“春分,倒茶来。”她刚才特意吩咐了,她要是不吭声,并不用端茶上来。 春分这才端茶碗上来,元澈接过来喝了一口,赞道:“茶叶不错。” “这是前时候我与大爷上京,从京城王府里带出来的,元二爷要是喜欢,我让丫头包了来,也算报答元二爷的救命之恩了。”沈书娴笑着说。 元澈笑道:“拿包茶叶就想报答救命之恩,你的命也未免太不值钱了。” 沈书娴只是笑也不接话,她知道自己这样太不讲江湖道义,但元澈是海盗,要是听他的意思报恩,那估摸着要用卫连舟的命还了,那还是算了,她是小女子不用按江湖规矩来。 元澈却是不依不饶道:“看来卫兄待你也非常一般,让你连报恩都不敢。” 沈书娴继续沉默,这事她不占理,元澈也不是个嘴角笨的。说不过那就不说,最好的应对就是沉默。 元澈看出沈书娴这是打算沉默装死了,便叹气道:“算了,你也是个可怜人,我何必难为你。我这趟上门来,是想让你再欠我一个人情的。” 沈书娴听得愣了一下,看向元澈道:“我欠你一个人情?此事怎么讲,我不明白。”她避元澈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招惹他。 元澈从怀里拿出一张画像,递给沈书娴道:“我听说卫大爷四处打听此女的行踪,我恰好知道。” 沈书娴接画像就愣住了,竟然是绍清词的画像,卫连舟在找绍清词?绍清词失踪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心中疑云重重,抬头看一眼元澈,她就更纳闷了,就是卫连舟在找绍清词,这关元澈什么事?元澈就是知道绍清词的下落,特意寻上门来又是什么意思? 98、忽悠 沈书娴直直盯着画像看, 脑子却是没闲着,像元澈这种海盗, 跟卫连舟的关系算是半敌半友。卫连舟寻人,然元澈知道人在何处特意跑过来给卫连舟说一声?怎么可能, 除非这件事本身能给元澈带来另外的利益。 想到此处,便疑惑的道:“大爷派人寻这位姑娘?我怎么不知道,这姑娘又是谁?元二爷可知道?”话语之间还带着几分酸意。 元澈眼睛紧盯着沈书娴,嘴上却是道:“你竟然不知此事?卫兄连你也没知会一声?” “若不是元二爷今天说大爷寻人,我压根就不知道此事。”沈书娴摇摇头,把画像递给元澈,她搞不清楚元澈的来意, 那就推说不知道, 反正是卫连舟寻人,又不是她寻人。随即再次反问元澈:“元二爷可知此女是谁?” 元澈摇摇头,道:“我只是听说卫兄派人四处寻此女下落。” “元二爷说知道她在哪里,难道她……在海盗窝里?”沈书娴故作惊讶的反问一句, 要不是在海盗窝里, 就不会跟元澈扯上没关系。要是没关系,元澈也不会拿着画像过来找她,看她比卫连舟笨蛋所以想来套话。 元澈没回答沈书娴的问题,却是问:“你一直盯着画像看,真不认识此人?” “大爷背着我寻个女子下落,我自然要好好看看。”沈书娴口气微酸的说着。 元澈却是话音一转道:“你是说此女与卫兄是……” “那只是我这个小女子心态,看那姑娘生的漂亮心里有点酸而己。”沈书娴打断元澈的话, 把刚才的酸味去掉,义正言词的道:“大爷常年外头忙碌,认识的亲友十分多,这位姑娘也许就是位亲友让大爷帮着寻的。”卫连舟会寻绍清词,摆明了裴霜托卫连舟帮忙的。 “这话也对。”元澈口气稍稍有几分失望。 沈书娴却是看元澈一眼,笑着道:“难道元二爷想的是,这位姑娘是大爷的红粉知己,现在你把人扣手里,想以此要胁大爷?” 元澈没吭声,一副调戏兼玩味的神情上下打量着沈书娴。要是换个旁人这么看,沈书娴都得一个巴掌甩过去,调戏老娘很好玩是不是。鉴于元澈的职业……忍着吧。 沈书娴笑脸依旧,继续道:“元二爷,你好好想想,要是画中这位姑娘真与大爷情深义重,大爷何必娶我。男人的真心……要是连个名份都没有,能有多真。” “你倒是个明白的。”元澈笑着说。 沈书娴话音一转却是又道:“这位姑娘在何处,元二爷要是知道还是告诉我吧,大爷既然花了心力去寻,不管是原来旧识,还是亲友之托,总是件事。元二爷说出个数目来,我自己就能做主把这位姑娘赎出来。” “赎出来?”元澈重复着这个词。 沈书娴笑着道:“元二爷特意上门来,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我就是没有卫连舟的身家,也不差那几两银子。”元澈反驳沈书娴。 沈书娴立即问:“那你来做什么的?”她也不觉得元澈是为银子来的,也就更好奇元澈到底为啥而来。套的她的话问出绍清词的身世?那元澈跟绍清词又是什么关系? 元澈‘邪魅一笑’,看向沈书娴道:“我不告诉你。” 沈书娴绝倒。 一杯茶喝完,卫连舟终于回来了,身后还跟一个裴霜,两人正好在军营跟卫策说话。庆祥说元澈找上门来,大奶奶正招呼着。卫连舟听说立即冲出去骑马往家赶,裴霜见卫连舟走的急,怕是有大事,也跟了过来。 两人直冲沈书娴的正房,进门就见沈书娴和元澈坐着喝茶,看到卫连舟和裴霜进来,沈书娴忙上前道:“裴先生好,正好大爷回来了,我有事要问你,你怎么背着我寻那么位俏生的姑娘。现在元二爷拿着画像找上门来,说他知道在哪,我正问着呢。” 卫连舟还好,裴霜却是忍不住,直接道:“你知道那位姑娘在哪?” 元澈上下打量着裴霜,问卫连舟:“这位是?” “在下裴霜。”裴霜拱手说着。 元澈有几分动容,他虽然是混海上的,但裴霜的大名他也听过。便拱手还礼道:“原来是裴大侠,久仰大名。” 裴轩微笑己对,乍听到绍清词的消息,他多少有点激动,脱口问了出来。再细想沈书娴刚才的话,却是瞬时反应过来。元澈就是有绍清词的消息,看元澈这样,只怕想把绍清词弄出来只怕不容易。 有个词叫做奇货可居,他们这边表现的越是急切,越是想要,对方更得狠狠抬价。相反的,要是表现的一派淡定,绍清词就是隔壁邻居二大爷家的远亲,能找到就好,找不到也无所谓,对方看无利用价值,也许就容易了。 元澈却是直接道:“刚才听裴先生说,你好像认得这位姑娘?”说话元澈把画像再次拿出来。 裴霜看看画像,一副随意的模样笑着道:“实在是巧,就是我托卫兄帮我寻人。她是我半个徒儿的媳妇,本来好好的在青阳生活,突然间没人丢了。我晓的卫兄人面广,便托他找听。” “你说她是你徒儿的媳妇?”元澈觉得有点有不可思议,他本以为裴霜和绍清词有有一腿,没想到真相是竟然是裴霜徒弟的媳妇。那裴霜这样托人情寻她,算是什么意思? “也不算是徒弟,只是指点过武功。”裴霜纠正元澈,他的正式弟子只有卫策和谢潜,这是正经拜过师的。随即又叹气道:“绍大姐十分可怜,与我那徒儿倒是相投义合,只可惜婆婆刁难把她休了出来。我徒儿只得暗中接济与她,后来得知她出事,我那徒儿虽然另娶亲妇仍然十分伤心,知道我门路多,便托我打听。” 元澈听得十分怔仲,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 裴霜叹气道:“若是你知道那个可怜人的去处,便告知我一声,不论在哪里我都愿意出银子把她赎出来。不然以后被徒儿知道,我明知他媳妇的去处却不帮忙救助,怕是要怨我的。” “竟然是这样……”元澈有几分自言自语的说着。 “不然你以为是哪样?”裴霜反问一句。 元澈立时换了张笑脸,道:“我本以为卫兄如此费事的寻事,是自己的红颜知己,我又恰巧见过这女子,正好上岸补给便来府上……知道卫兄新婚,本想调戏一下卫兄的。” 卫连舟却是一脸认真的:“我与元兄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元兄找到门上,到底有何事,不如直接说了,何必猜来猜去。” 元澈会没事上岸找他府里来调戏他?就是元澈不小心吞了一头大白鲸,把肚皮撑破了也不会如此闲。他不是元澈的朋友,海商与海盗是天生的敌人,元澈每次登岸到海口,防他之心路人皆知。 元澈却是装傻充愣,笑嘻嘻的道:“现在出海的船只少,我也是闲的发慌。” 卫连舟和裴霜明显不接受这个理由,尤其是裴霜,虽然没有拔剑,但却是直接拦住元澈的去路。元澈看到这个架式,笑容加深了,看见卫连舟道:“卫大爷是觉得浪人不够打的,还得再惹上我家兄长才能痛快。” 卫连舟道:“我无意与令兄为敌,我就是不明白,你元二爷无缘无故跑到我府上说这些,到底所谓何事?” “这个啊……”元澈眼珠子转转,立即换了张脸,深情款款的看向沈书娴道:“其实我是随便找个借口来看你的,京城一别,我对你是魂牵梦萦。” 沈书娴嘴巴张大,不可思议看向元澈。擦啊,她就是个打酱油的,别扯上她好不好。 元澈却是觉得还不过瘾,继续在卫连舟面前表达自己对他老婆的深情,道:“海商是个很危险的职业,要是卫兄不小心挂了,你可以来找我,我会娶你的。” 沈书娴这回真要倒了,这位元澈元二爷绝对不是地球人。 卫连舟却是神情淡然,继续道:“看来元二爷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我说的就是实话,只是你不相信。”元澈一脸无奈的说着,说话间还不忘给沈书娴抛个飞眼。 沈书娴嘴角抽搐,有很冲动给元澈几个大耳光,本来就是几个大老爷们的斗智斗勇,拉她出来顶什么缸。元澈就是对她有意思,也是因为她是卫连舟的老婆。多年敌对,要是能把他老婆拐走,送一顶颜色鲜艳的绿帽过去,这个胜利不亚于抢了卫连舟的整艘货船。 “真巧元二爷来了,我正想问你打听个人,估摸着你该知道。”卫连舟话音一转,口气多少有几分感伤。 元澈也把笑脸收收,道:“卫兄请讲。” “我的弟弟卫简,元二爷想必认的。”卫连舟单刀直入。 元澈眨了下眼,随即点头道:“卫五爷是在岛上坐客,我大哥很欣赏他,说是他是难得的人物。” “我与他的恩怨,你也知道了吧。”卫连舟叹息说着,其他事情都不能让他叹气,但提到卫简,提到卫家二房的烂帐,他想不叹都难。 元澈点点头,卫连舟与卫简的恩怨,简来说就是,你妈捅死我妈,我又捅死你妈,现在你要捅死我给你妈报仇,再简单一点,都是妈逼的。 “他要寻我报仇,我无话可说,但这只是私人恩怨。现在扶桑内乱,海上浪人为患,我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卫连舟说着。 “卫兄竟然是怕了。”元澈笑着说,做为一个混血儿,还可能是几国混血,他连爹娘是哪国人都搞不清楚,民族大义什么的其实他不太懂。不过卫连舟不想扶桑浪人与他们合作倒是容易理解,两方要是真联手,以元五峰的本事,又有了合适的聚点,就是大珠国力强盛,只怕打起来也十分头痛。 卫连舟摇摇头,叹气道:“不管以前多少恩恩怨怨,我与他总是亲兄弟,血缘是斩不断的。我做为兄长也有教导弟弟之责,私怨只是私怨,我不希望他成为大珠的罪人。”这件事卫简可以袖手旁观,但要是插上一手,联合外国匪人杀大珠人,那就不行了。 “卫兄既然担心令弟,不如修书一封,我帮你带过去。”元澈很是友善的说着。 卫连舟稍稍犹豫一下却是笑着道:“那就麻烦元二爷了。” 丫头端来笔墨纸砚,卫连舟下笔如神,信写的飞快。用信封装好,并没有封口就直接递给元澈,道:“麻烦元二爷了。” “不客气。”元澈笑着说。 把信随意放在怀里,元澈就要走,裴霜却是上前一步道:“元二爷要如何还肯放回绍大姐?” 元澈怔了一下,笑道:“裴先生误会了,那位绍小姐真的不在我手上,我是恰巧见过她,因为容貌秀丽所以很有印象,后来得知卫大爷在寻她。我又恰巧吃饭吃撑了,便过来说一声。” “你在何处见过她?”裴霜紧接着问,对元澈不能强逼,真惹恼了元五峰,或者元澈在元五峰跟前说坏事,都不是好事。 元澈张口就来,一脸认真的道:“我在欧罗巴见过,那里人都是金发碧眼,一个黑发黑眼的美人就比较显眼了。” “她在欧罗巴做什么?”裴霜追问。 “她……嫁人了,听说嫁的还不错。”元澈笑着说。 裴霜没说话,只是瞪着元澈看,他就以前没跟元澈打过交道也看出来了,元澈嘴里是没有一句实话。 沈书娴早看元澈不顺眼,此时就直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她嫁的是谁?”要说绍大姐当歌伎了,元澈在歌舞坊看到的那还有点可信度。嫁人了,还嫁的不错?真是如此元澈如何能看到,除非绍清词的现在丈夫元澈认得。 “我认识她丈夫。”元澈直接说着,随即道:“后来得知卫兄在找她,我又恰巧吃撑了,便过来问一问,也没啥意思,绍姑娘一个弱女子,还能翻天吗?” “你真闲!”沈书娴无语的说着,元澈后面的话她倒是有几分信了。 元澈无奈的道:“我不是说了吗,我饭吃太饱撑到了。” “……” ---------------------- 裴霜没再提过绍清词,不管元澈的话里有几分真,绍清词是找不回来了。本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各人有各人的命,最后只能一声叹息。更要命的是,正如卫连舟所料,浪人集团看在海上讨不到多大的好处,开始袭击沿海城市,不是海口这种大型港口城市,则是沿海小城市。 虽然也有驻军,但只是一般陆军,海盗来的快抢的快。大珠太平了这些年,突然有人来裘,就是卫策提前打过交呼,一个年轻副将,还是托关系下来的,就是嘴上说信,谁会真信。直到浪人们真杀上来了,通报进军营,兵将调过来,海盗们也跑光了。 卫连舟和卫策陀螺似的转了起来,唯一幸庆的是,马上就十一月半。海口的冬天虽然不算冷,海上也不会结冰,但出海的人几乎没有了,这样天气一个风暴就全灭了。不管是海商还是海盗到这个季节都开始猫冬,卫策反而更忙碌,就像卫连舟说的,必须提前布防。 衬着这个冬季,不然等到开春浪人大规模上岸时更得忙碌。本来这些都与沈书娴无关,就是卫连舟都不在她跟前提这些,太血腥了。 “我要跟元五峰谈谈。”卫连舟突然说道。 99、游说(上) 卫策往京城写信查元五峰的身世, 信上把卫连舟的推测以及元五峰现在的海上地位都说了,按照卫策的意思, 若是可以就帮着元五峰家中平反,把他的官奴籍去掉。 很多时候都是逼上梁山, 大珠并不禁海运,以元五峰的本事,先不说朝廷招安之类。翻案变成平民之后,把海盗的皮一脱,挂出来当海商,挣的不比海盗少,就像卫连舟他们这种大海商, 海商的皮脱了就能直接当海盗。 谢潜接到信立即着手调查, 谢衡也没闲着,卫策就是他派下去的,而且就这一次机会。太后直接说了,最多一年, 卫大爷的事过去, 就要让卫策回京尚公主,几个海上毛贼,哪里找不出人去打。 再者卫策又不是什么身经百战的将军,战场上有他没他就那么回事。要是想脸面上好看,到时候算他一份就是了,这是宜宣公主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驸爷,千万不能出事。 谢衡听得心里叹息, 卫策常年在他跟前晃着,在心里跟个儿子差不多。他知道卫策有强烈建功立业的心,一年时间……不管一年后怎么样,这一年内就别让他有什么遗憾了。 父子两个齐帮忙,再加上宜宣公主也想着心上人能建功立业,在刑部调个案宗根本就不是事。 元五峰的身世很快翻出来了,说起来元五峰的爹也是倒霉催的,元家几辈贫民,祖坟上冒了青烟,元父中了举人,花钱托关系外放了一个小官,但官场根基太浅,没多久同僚出事,本来与他并不相关,但他没背景,就上司被推出顶缸。 元家本来就不是大家族,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元家也就彻底完蛋。事不大,翻案很简单,但想找元家人就不容易了,谢衡派人往元家的故乡看过,五服之内都没人了,亲人牌己经打不出来,剩的就是亲情牌。 谢潜在京城给元家翻着案,却不忘给卫策回信,卫策收到回信就拿给卫连舟看。卫连舟就起了想跟元五峰聊聊的念头,以大珠朝现在的国力,就是元五峰跟扶桑浪人合作,以扶桑为聚点,是有点头痛,但绝不是打不下来,实力相差太远。 要是可以的话,能不打就不打,不是卫连舟心善,而是一旦战事起来,倒霉的是沿海城市。被人打到门上肯定要反击,但这个反击是在不砸坏自家东西的情况下就最好了。 给元五峰家族平反,元五峰这些年虽然当海盗,但并不是在大珠地界上当海盗。他主要的落脚点是西洋那边,在西洋各国眼里这是罪犯,但大珠朝估计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是大珠的海商栽他手里过,但己经出了国界,告官都没得告。 身份变成平民之后,元五峰可以自由的出入大珠,没有任何限制,逃奴也是罪犯的一种。想当海商就当海商,想当海盗还可以继续跑到国外当海盗。 “我跟三哥一起去。”卫策首先表态。 卫连舟摇头道:“你要是跟着我一起去了,我要是栽在那里,谁来捞我。”此去实在凶险,他不能带上卫策,他己经坑了卫大伯的长子,现在绝对不能坑他次子。 裴霜点头道:“是这个道理,小九要是留守,元五峰怎么也得有点顾忌,你们兄弟要一起去,一窝端了,他还怕谁。” 卫连舟拍拍卫策的肩道:“沿海城市的布防还有得忙,你也是走不开。这些个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杀过来,抢了就跑也十分头痛。”千年防贼确实很麻烦。 “五哥也在岛上……”卫策担忧的说着,要是没有卫简在岛上,卫连舟说的这些理由足可以打动元五峰,他只要不跟扶桑浪人合作就好了,大珠又不是去剿他的。相反给他家里平了反,去了奴籍之后,元五峰的倒是可以回家乡洗底。 偏偏此时卫简在岛上,谁知道卫简会说什么话,他要是一直打着杀卫连舟的主意,此时就是最好的机会。 “就是因为他在我更得去。”卫连舟说着,要是任由卫简去说,万一他先说动了元五峰,失了先机再说游说就再难了。再者他与卫简的恩怨……卫简既然不先找他,那就换他先去,事情总要了结。 裴霜插言道:“我陪卫兄走一趟。” “海上不比陆地,我带着寒飞去就好了。”卫连舟说着,要到陆地上去,带上裴霜自是没什么,最起码裴霜可以自保。现在是去岛上,四周环海,跑都没地跑。 “我识水性,又混了大半辈子的江湖,卫兄不用担心我。”裴霜说着,停了一下道:“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也许绍大姐就在那个海岛上,并且嫁了什么人。若真是如此,也许游说会更容易。” 卫连舟觉得有理,元澈那天过来的态度太奇怪,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便道:“那就有劳裴先生了。” 几个人议定,说走几天时间也就能动身。外海跑习惯了,船一直有保养,船工水手都是现成的,虽然钱拿的少,但老大吩咐,办的又是大事,没会敢怠慢。盛培迅速张罗了几大船的东西,外海就从来没有太平过。出外海一个小船出去那不是去谈事,那是去寻死。 元五峰所占领的不是一个岛,算是一个群岛,在西洋附近,从海口过去大概一个月左右。周边许多国家都是海商的重要客户。既然船队出动了,那就顺道做点生意。卫连舟是与人和谈肯定不能带那么多人上岛,船队护送到安全地带,自己去港口做生意,等到卫连舟回来了再一同回去。 “你出嫁这么久,都没回去看看大哥他们,正好快要过年,我又要出趟远门,你回淮阳住段时间再回来也好。”晚上睡下时卫连舟拉着沈书娴的手轻声说着。 现在沿海城市不太安全,当然就是他不在,也不会有海盗杀到他家里。只是太血腥了些,他又要出海,这一趟结果如何还不好说。以前他倒是没什么担心的,现在有了沈书娴,他就要当心些,也要把将来考虑到。 “我不走。”沈书娴气乎乎的说着,瞪着卫连舟又道:“你也未免太小看我,当初嫁你的时候就料到现在。我是没本事像寒飞那样跟你出生入死,但也不会有点事就躲回娘家去,我就在海口等你回来。” 卫连舟拉住沈书娴的手放在嘴里亲了一下,脸上笑着,却是叹道:“以前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什么,上了船,那就把命交给了老天。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想到又要上船,总是想着怎么安全怎么来。” “你啊,商议的时候都没跟我说一声。”沈书娴三分薄怒,七分怨的说着。她知道打海盗是男人的事情,也是卫连舟一定要做的事情,他不是会被女人拖住后腿的男人,更何况她也不想拖他。 她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的是,他都要去拼命了,为什么不跟她说。非要什么都决定好了,再通知她,我上战场了,要是死了你就得守寡了。 卫连舟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道:“是我的错,当时没想到你。”不是他没把沈书娴当老婆看,而是男权意识太强大,男人要干大事了,少有回家跟婆娘说的。 “以后要想着。”沈书娴说着,这个时代的男权太强大,卫连舟能知道说句是自己的错,知道反省就算是难得的。又道:“我也不想干涉你在外面做什么,但事关你生死了,你自己说是不是要跟我商议一下,哪怕是走个过场,也比你们商量完,通知我强。” “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会这样。”卫连舟搂住沈书娴的腰,轻声哄着。 沈书娴这才笑了起来,卫连舟马上就要上船走,她才不会浪费时间跟他生气。便笑着道:“其实你不在我更好过,马上就要过年,年底肯定要算帐。到时候我就坐到你的位子上,哪怕是我听不懂多少,只是坐着也是威风。” 新婚没多久卫连舟就带着她开会,这就是向众人说明她的江湖地位。现在船行一旦有大事,主管要开会了,都会例行叫沈书娴过去,哪怕一言不发,还是回回叫她。 卫连舟听得笑了起来,道:“由你在家里帮我料理船行事务,我也放心了。” “切~~”沈书娴翻了个白眼,卫连舟订的制度非常好,各司其职,就是卫连舟不在,船行也能照常运作。也许以后会听多了,报表看多了,她真能帮上忙,就目前来说,她还是个旁听的。 卫连舟只是笑,却是把沈书娴越搂越紧道:“时侯不早了,该睡了……” 100、最新章节 沈书娴直到此时才明白为啥海商脱了衣服就能当海盗, 这趟外海,主要目的是卫连舟想跟元五峰聊聊, 顺道做生意。但派出的人马,十艘外海大船, 旗舰号就是卫连舟的坐驾海祥号,其他九艘也就是比海祥号小一点。跟着一起去的水手船工,加一起九百多人。 这还不是卫连舟的全部家底,扶桑单线是三艘大船,国内运输专线是八艘大船,另外还有几艘船只报修。虽然比跑外海的船小些,但比一般货运船只还是大的多。算下来, 大小船只共二十几艘, 旗下全部雇员加一起超过三千人。 以前沈书娴只是知道卫连舟有钱,标准的暴发户,也知道船行来往人多,但没想到会是如此之多。实在太猛了, 不过从这个人员配置, 也可以想像得到海盗的实力有多强,搞得海商们想做个生意就得养个这么批人保驾护航。 上船之前先是祭海神,这是大祭,比结婚的时候还要隆重的多,主要是人多,结婚就是自家人祭拜,卫连舟单人一人, 加上她一个,两口人。现在要出海了,是所有上船的人都要祭祀,仪式大得很,从早上开始忙碌到中午,货物已经抬上船,各人随身东西自己带,一般来说都是啥都不带,食物是集中调配,一群大老爷们,谁还管衣着。 沈书娴满面春风的送卫连舟上船,其实这几天她心里都是抽抽的痛,有时候晚上睡觉都会梦到海上起风暴之类的。但这话不能说出来,也不能表现出来,不管怎么样这一趟卫连舟都得去,一哭二闹三上吊全使上也没用。 改变不了那就不能分卫连舟的心,高高兴兴的送他上船。宁寒飞有句话说的也对,儿女情长就不免英雄气短,平常在家时热热乎乎就算了。现在要出去拼命了,那就不能这样。 大船驶出去,船上众人也闲不了,水手船工自是不必说,都在忙着各自安排。卫连舟直接把航海地图拿出来,裴霜是第一次出海,虽然坐在大船上没有迷路之说,但怎么着也得把大概方位说一下,道:“海口在这里,元五峰占的群岛大概就在这样。” 地图并不算复杂,裴霜看着却是十分震惊,道:“卫兄哪来的地图?” “海路走多了,自己画的。”卫连舟说着,这张航海图是他自己摸索着画的,常年往外跑,每去一处便记下来,然后系统规划。虽然不能肯定完全正确,但凡他去过的地方,相信是八九不离十。 其实他有心想与其他船行老板透个话,都是常年做海运的,各家估摸着都有地图,那就不如大家坐一起商议一番,把地图画的更完整些。像这种航海图,也就他们这些常年跑外海的能画出来,要是能够传下来绝对胜过千金万金。 一个多月的海路,倒也顺风顺水,卫连舟早就习惯这种生活,倒是把裴霜晃的晕头转向。裴霜早年混江湖,苦是吃够了,但海上的苦处他还真没吃过。其他的都好说,水和食物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船队在周边城市就停了下来,船上的货物要出手,还要买进新货上船。卫连舟的大船则继续前进,从这里过去,大概两天路程就能登岛。上岸的水手不忘给卫连舟造势,说卫连舟是来找元五峰谈话的,孤身上岛代表诚意。虽然说是海商与海盗,但全部说成敌人也不太合适,只能说很微妙,不然卫连舟如何敢上岛。 岛上的海盗们也常上岸补给兼风流快活,卫连舟要上岛的消息早就传过去。卫连舟的海祥号上岸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挠,至于热烈欢迎,若是人多也算热烈欢迎,那真称得上是热烈欢迎。两两三三一行人,拿刀持剑的围了上来,别说元五峰了,就是元澈都没看到。 卫连舟,裴霜,宁寒飞三人从船上下来,海边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宁寒飞早就戒备起来。海商跟海盗的关系再微妙,彼此手里都有人命官司。弄不好就有人冲上来对他喊着,你杀我了兄弟,我要杀你们报仇。 “在下海口卫连舟,特上岛拜见五峰岛主。”卫连舟朗声说着,声音不算特别高,没有大喇叭的效果,但传的也够远。 连着喊几声,围上来的人虽然没有喊退,却是把元澈喊来了。也不是元澈故意怠慢卫连舟,两方关系本来就没那么友善,现在卫连舟上岛来目的不言而喻,是卫连舟求他们,不是他们求卫连舟,晾一下也无妨。 “早两天就听到消息,只是不知道卫兄什么时候到,怠慢了。”元澈笑嘻嘻地走上前说着,不管以前多大的恩怨,现在天下皆知卫连舟上岛来眼元五峰合谈,那怎么也不能让卫连舟死在他们岛上,哪怕等他们上了船出了海,再下手不迟。 “元二爷客气。”卫连舟笑着说。 元澈看看眼前三人,船上的人马肯定不止这些,不然船都开不动。笑着道:“卫兄就打算三人上岛?” 卫连舟微笑道:“我只与五峰岛主谈些事情,那么多人上岸反倒不便。” 元澈点点头,这是卫连舟和谈的诚意,大船人马不下船,他们只要派人守着船只就好了。三个人上岸,再厉害难道还能翻江倒海不成。随即偏头看到裴霜,有几分打趣地道:“裴先生好生清闲,朋友相交,就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海上可不比陆地,裴先生威名在这里未必使的开。” “元二爷误会了。”裴霜淡然笑着,又道:“我原本是郑亲王府的宾客,授命与王爷,此趟出来是公事。” “噢……”元澈明白,卫简来了,卫连舟的身世也就不是什么秘密。卫连舟既然跟郑亲王有同窗之谊,派自己的打手过来帮忙也是理所当然。 三人打起了嘴皮子官司,宁寒飞却是最不耐烦听这些,便道:“元澈,我们大老远赶过来,你都出来迎接了,不会就让我们三个在这里站着说话吧。” “怎么会怠慢贵客。”元澈笑着,随即抬手郑重地道:“卫船主,裴先生,宁少侠,请……” 卫连舟拱手抱拳。 元澈前头引路,卫连舟三人也没闲着,至少眼睛没闲着。与元五峰打了这些年交待,别说宁寒飞这个新手,就是卫连舟也就上过一次岛,还是蒙着眼睛上岛。现在元澈能如此大方,直接领着三人进岛,还一路导演状的解说,非常热情。 但他越是热情,宁寒飞的脸色越难看,裴霜脸色也阴郁起来。卫连舟脸上淡然,心里也有点担心。要是上岛之后就黑布蒙眼,元五峰应该无杀人之意,现在元澈如……死人自然能保守秘密。 一路过去,只见树木林立,花草繁盛,鸟语花香。几人脚下踩的是条石子路,虽然有些年头了,但铺的非常整齐。沿着弯弯曲曲的石子路继续往前走,就是群居房舍,不是那种茅草屋,而是高高三层建筑围成一个圆形房舍,看破损程度应该有些年头了,有翻修过的痕迹,看大小估摸着得有二百多间房舍。 出入的除了男人还有女人和孩子,虽然都是粗布衣服,但脸上神情却是笑逐颜开,就在房舍旁边却是几处农田,除了庄稼外,旁边还有喂养的家禽。要不是前头元澈领着路,很难相信这里竟然是海盗窝。 石子路一路往上走,转过树林,在群居房舍之后就是一处豪宅别院,却不是中世建筑,更像是西洋各国那种城堡似的建筑。刚才看到石子路时卫连舟就有点疑惑,再看到这样精致的房舍,他总觉得有点奇怪。 岛上草木茂盛应该是有淡水的,占地面积也不小,实在是很好的落脚点。像这种风水宝地,自己开发出来不太容易,因为已经被人占了,合伙群众之类的都是屁话,想要就得去抢。这样风光的小群岛,十之八九就是元五峰强的。 “看来东家有喜。”裴霜眼尖,虽然离别院还有点远,却看到大门前挂着的大红绸子,以及门上贴着大红喜字。 元澈笑道:“岛上兄弟多,喜事自然多。” “也是。”裴霜说着,随即笑着道:“我听元二爷说话口音跟大珠人说话有点不同,想必岛上的居民也是来自四面八方。” “这是自然。”元澈笑着点头。 裴霜好似对于风土人情很感兴趣,继续问:“那其他各国的风俗办喜事也是挂红吗?” 元澈稍稍停了一下,笑着道:“我大哥是大珠人,岛上的大部分规矩还是随大珠走。”他是老大,规矩自然由他来定。 “应该的。”裴霜点头笑着,却是突然貌似不经意地问:“绍大姐是不是嫁了岛上的谁?” 元澈下意识的扭头看裴霜一眼,神情有几分戒备。 裴霜会心一笑,笑着道:“果然如我料,绍大姐还真在岛上,那我这回真是来对了。” 元澈知道自己是被裴霜乍住了,作为一个忽悠小王子,他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有猛抽裴霜的打算,看看裴霜手里的剑,他决定动口了,便道:“裴先生不是说绍大姐是你半个徒弟的前妻吗,我虽然对大珠的规矩不太了解,但如裴先生这样热心……” 裴霜神色淡然,却是道:“此时远在千里的海外孤岛,并且只有我们四个人,我直说也无妨,反正说完之后我也不会承认。我是曾经钟情过绍大姐,后来虽然改了心意,但也不忍心她一个弱女子掉入污泥中。” 三人的目光不由得都看向裴霜,卫连舟不算太意外,正如元澈所说的,裴霜对于绍清词的事太用心了,用心到让人不得不怀疑的地步。只是没想到裴霜会直接承认,喜欢有夫之妇就算了,还是徒弟的老婆。 宁寒飞愣神之余,脱口而出问:“改了心意?那你现在喜欢谁了?” “你又不认得,问这些做什么。”裴霜有几分感叹的说着。 想想他这一生情路也是坎坷,初恋表妹嫌当时没出息,退婚嫁作他人妇。后来在绍清词的婚礼上对其一见倾心,只是那时候绍清词已经是他人妇,还是他半个徒弟的媳妇。再后来他看中沈书娴人品性格,她却已经跟卫连舟定亲。 除了与表妹的初恋外,其他两段都是无法说出口的情愫,注定老死心中。有时候裴霜不得不感叹一句,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或许他就是光棍到底的命。 “下船时元二爷也没有提前说一声,不然好歹还能张罗点贺礼送上。”卫连舟笑着说,貌似不经间的又道:“绍大姐是嫁给了五峰岛主了吧。”这个岛上元澈第二大,第一大的就是元五峰。元澈刚才那个反应,明显就是嫁给元五峰了。 “才……”元澈立即闭上嘴,直接转换话题道:“前面就是我大哥的住处,三位快请吧。”他不要跟他们说话了,尤其是裴霜,看着好像只是会习武弄棒的武夫,骨子里……这些年江湖果然没白混。 元澈领着从大门进去,房舍虽然有几分旧了,气派依旧,尤其是现在这位的岛主,气派再大都是应该的。从某方面说,卫连舟很欣赏元五峰,这确实是个人才,虽然干的是海盗营生,实际上是占岛为王,除了打劫路过的商船之外,他还干着海商和走私生意。 旗下大船近二十多艘,人马也有五、六千人,把西洋这道水路全部霸占。元五峰并不奉行三光政策,但只要被他打劫了,那就得交买路钱。老实不抵抗,元五峰并不会乱杀人,有时候还会把他们所乘的大船给他们留下,让他们逃命。 周边各国不是没有想办法剿过,可惜的是周边国家实力并不强,再者元五峰占的是公共海域,谁也不想当太平洋上的警察。最后大家就是躲着元五峰走,海域那么大,船只那么多,想每个路过的都抢,那也不现实。 再者元五峰也开始改海商兼走私,派出去专门抢劫的船只相对减少了。这让所有海商都松了口气,海上贸易是做不完的,要是元五峰转做海商,他们也不用如此担心受怕。 屋子大门是开着的,元澈直接引着三人进去,这间大厅卫连舟并不陌生,上次上岛他就被蒙了眼直接带到这里。跟上回相比,大厅里第一感觉就是干净多了,椅子摆的也比较有顺序,各人旁边小茶几上摆的食物有点精致的意思。 “见过五峰岛主。”卫连舟拱手说着。 宁寒飞早就见过元五峰,惊讶劲早就过去了,也跟着抱拳行礼。 裴霜头一次见元五峰,多少愣了一下。元五峰看起来很年轻,三十出头那样,五官俊秀,身材偏瘦,个子不高,因为是坐着的,目测高度估计就比绍清词高矮差不多。一身月白衣衫非常合身服帖,头发梳的非常整齐,细看手和指尖也是精心打理过的。 脸上带着傲慢和煦的笑容,更神奇的是裴霜竟然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杀气。混成这样的海盗头子,踏着尸堆走上来,却没有杀气,或者他已经进化成神,能把人命视如猫狗家禽,完全对杀人没感觉,自然就没有杀气。 “卫船主,许久不见。”元五峰微微笑着,声音悦耳低沉,语速有点慢,但国语却比元澈好的多,开口就能感觉到,这肯定是在大珠生活过很久的。 卫连舟笑着道:“上岸之后元二爷才说岛主成亲了,恭喜岛主,恭喜邵夫人。” “邵夫人?”元五峰重复一下这个词,却是看向元澈。 元澈顿时觉得额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绍清词跟卫连舟这边的瓜葛,他早就跟元五峰说过。但元五峰并没有让他把娶亲的事情四处宣扬,还特意宣扬给卫连舟知晓。 裴霜笑着道:“说起来真是巧,我寻绍大姐多时,不曾想她嫁于岛主。这也是难得的……姻缘造化。” “你为何寻她?”元五峰突然问。 “我敬她人品,怜她身世。”裴霜坦然回答,这确实是他会寻绍清词的重要理由,时间那么久,他对绍清词的爱意早就淡如云烟。但绍清的人品性格,他一直都很欣赏。 “原来如此。”元五峰笑着说。 宁寒飞虽然在画像上见过绍清词的容貌,也觉得她十分美貌,但能让裴霜倾心,元五峰娶之为妻,这女子得美成什么样,妖成什么样。裴霜以前混江湖,后来混王府,得见过多少美女,元五峰更是不必说,便道:“既然如此渊源,那何不请绍夫人一起说话。”也让他见见是何等美女。 “不行。”元五峰拒绝的斩钉截铁,随即看向卫连舟道:“卫船主是来找我要人的吗?” “岛主误会了,我与裴先生本来只是担心绍……夫人安危,一个孤女下落不明如何不让人担心。现在得知她嫁与岛主,有了个好归宿,我们为她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拆她的姻缘。”卫连舟笑着说,随即拱手道:“喜酒没赶上喝,只在这祝愿岛主与绍夫人,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元五峰微微一笑,这时才挥手道:“三位请坐。” 三人依次坐下来,卫连舟拱手道:“我听元二爷说,我那弟弟就在岛上,我与他……十一年未曾相见,机缘巧合在此相逢,可否容我借地与弟弟相见。” “我本以为卫船主是为了扶桑浪人之事才上岛来,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寻弟弟。”元五峰笑着说,语气中有几分不可思议。 卫连舟叹气道:“卫家那些家丑,想必岛主已经知道。我那弟弟上岛来为了何事,我十分清楚,我不怪他找我报仇,我只担心他以私忘公。他是与我有仇,并不是与大珠有仇,我担心他……当兄长的该负起教导之责。” “卫船主可以放宽心了,卫简一直在劝说我不要接受扶桑浪人的建议。”元五峰笑着说。 卫连舟长吁了口气,道:“若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但还是要麻烦元岛主,既然己然遇上了,前尘往事,兄弟恩怨也该了结了。” “你要如何了结?”屏风之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101、最新章节 话音落, 从后面转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苍白的脸孔, 消瘦的身形,眉眼间与卫连舟有几分相似。裴霜和宁寒飞没见过卫策, 就是卫连舟对卫简的长相也不太清楚,十一年时间,七岁孩童长成十八岁少年,这个变化太大。 不过拜当初卫连舟那刀所赐,卫简倒是好认的很,看到空空的右边衣袖,卫连舟神情复杂地站起身来。 “十一年未见, 哥哥安好?”卫简的眼睛盯着卫连舟, 话速缓慢淡然,神情更是和善亲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真是兄友弟恭。 卫连舟看着卫简空空的衣袖,脑子里浮现出当日的景象。他看到大宁氏把卫简推出来了, 但他手里的剑并没有因此停下来, 长剑起落之间,卫简的脸孔似乎也凝固了一般,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又回头看一眼大宁氏。 大宁氏非常疼爱卫简,作为亲娘,她对卫简恨不得摘星劳月, 谁能想到到这个时候,大宁氏会把卫简推出来。不知道卫简看向大宁氏是什么神情,转瞬之间,鲜血贱出,手臂落地,卫简惨叫的倒下了。大宁氏也开始尖叫,却没有去扶地上的卫简,只是尖叫着闪躲。 卫简一直在呼救,向他呼救,他也听到了,只是也没去理会卫简。母亲,兄长,在同一时间里的背叛,他不知道卫简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长大了许多。”卫连舟满心愧疚,最后化成这么一句话,还记得少时的卫简,老师也是常夸他思维敏捷,以后前程不可思限量。却因为他这一剑,终身不得入仕。 卫简笑着道:“十一年了,哥哥看着倒是变化不大。”十六岁的少年到二十七岁的青年,容貌,身材上几乎没啥变化。 卫连舟轻轻叹口气,却是回答了卫简最初的问题:“当年我断你右臂,我还你右臂。” 卫简笑了起来,笑容依然和煦有礼,却看着旁边的人直发怵。笑容很自然,却带着一股冷意,缓缓地道:“陪我一条手臂?哥哥陪了我的手臂,难道我的手臂就能长出来了?这十一年的痛苦就能一笔勾销?” “那你想如何?”卫连舟直接问。 卫简直盯着卫连舟,一字一顿的道:“我想你死。” 卫连舟叹了口气,直视卫简道:“你若是让我还你手臂,我自当还你。但还命……我不欠你的命,也不会还你。” “呵呵……”卫简笑容加深,却是话音一转道:“哥哥这次上岛是为了扶桑浪人的事吧,还要多谢元二爷带来了哥哥的信,十一年后还能得哥哥的孝导,实在荣幸。” 卫连舟也不想跟卫简继续说下去,谁都有理,道理也就没办法再论。他们兄弟恩怨可以慢慢算,现在最重要的是元五峰对扶桑浪人的态度。便拱手对元五峰道:“我们兄弟之事,让岛主见笑了。” 元五峰话音一转,却是道:“难道卫船主来我岛上坐岛,千里迢迢来了,我怎么也得尽尽地主之谊。今日就不再说其他,三位先好好休息吧。” “多谢岛主款待。”卫连舟起身说着。 仆从领着卫连舟三人去休息,欧式建筑,楼内房舍众多,找出三间房给卫连舟三人住倒是容易的很。仆从领着三人进了房,又特意指指对门道:“那是卫五爷的屋。” 宁寒飞嘴角有点抽搐,卫连舟却是坦然许多,就是元五峰想卫简能杀了他,也得看卫简有没有这个本事。 船上晃荡了一个半月,虽然海盗窝里不可能有小厮侍候,洗个澡倒还容易。当然不会是小厮抬水到屋里洗,都是男人哪能如此娇贵,海边自由泳,至少冬天天气冷的问题,怕冷就别洗,海盗窝里哪有这个闲功夫做这些精细活。 问小厮们要了三身衣服,三人一起过去,洗的时候却是轮着洗。不是洗不开,而是得防着点,就是元五峰没发话要杀他们,难保没有想报私仇的。 三人轮着洗完,往回走的时候就见卫简缓缓走过来,宁寒飞立时戒备起来。也许卫简没啥高深的武功,但他身上的杀气和戾气实在太重,这种绝对属于手狠型。杀人还不算,肯定还会鞭尸。 “哥哥要是真想说动元五峰,可以试着去找他新娶的那位夫人。”卫简突然说着。 卫连舟道:“元岛言直接说了不想我们见新夫人,我们都是男子,冒然去见她,只怕十分不合适。再者这是男人的事,何故扯个女子在其中。”元五峰杀人如麻,他的老婆不是那么好当的,绍清词能保住自己就属难得,何故拖累上她一个弱女子。 “哥哥有所不知,这位邵夫人可不是一般人物。元五峰占岛为王这些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本来只是一个被抢的女奴,她就能惊鸿一舞晃花元五峰的眼。”卫简有几分感叹的说着,像邵清词这种也是太少找,不然只凭美貌,比她美的多了去。既美又有才,更重要的是有智商,会招人喜欢就不奇怪了。 裴霜并不意外,只是道:“她入岛时间不长,就是再聪明……我看元岛主不是能听劝的人。”讨生活本来就不容易何必给她添麻烦。 卫简这才看向裴霜,笑着道:“没想到裴先生有如此怜香惜玉之心,裴先生要是真为邵夫人好,我劝你收收心。” 裴霜却是笑着道:“卫五爷这话就差了,不过也不奇怪,你年龄还小。” 对男人来说,女人除了美貌之外要是还能带来竞争的刺激就更好了,只是一个女人在那里摆着,很美很好,男人可能不太注意,就是到手之后也会觉得有点无聊。 相反的要是这个女子被无数人追捧着,很多男人为她要死要活的,打倒了一串强敌,最后抱的美人归,除了得到美女之外还有一种成就感。这也是为什么他上岛之后就直接对元澈表白了对绍清词的心意,肯定不是因为想坑她。 “你是真的劝元五峰不接受扶桑浪人的建议?”卫连舟突然说着。 卫简笑道:“哥哥上岛来不就是为了此事吗,国家大义我从来不放在心上,但既然是你想办到的事情,我当弟弟的肯定会帮你一把。” 宁寒飞听着这话只觉得理解不能,便:“你刚才不是说要老大的命吗?” “我是想要他的命,但与我要帮他有关系吗?”卫简笑着反问。 宁寒飞说不出话来,好像是没什么关系,但能这么干的肯定不是正常人。 “几位在这里呢……”元澈笑着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远远就在看到几个人一起了,本以为会打起来,他就能围观一下。没想到几个人谈笑风声,实在没有热闹可看,他便想起来正事了。又道:“接风宴己经摆下,大哥要为卫船主接风洗尘。” 卫连舟并不意外,拱手道:“劳烦岛主。” 元澈微笑道:“难得与卫兄同桌吃饭,有了这顿,下顿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麻烦不哪去。” 卫连舟淡然一笑。 元澈前头带路,这回却是没去正厅,而是穿过正厅,到了旁边偏厅里,地方不大,只摆了一桌酒席。卫连舟看到这桌酒就知道劝说的事有门,要是元五峰把所有的手下人全部叫过来,做为老大的元五峰就要考虑全部兄弟的利益,自己的利益则要往后摆。现在只是五元峰叫上他们几个,很多话也就能说的开。 五个进门,元五峰也来了,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绍清词。卫连舟与宁寒飞都是头一次见绍清词,十分惊艳倒是说不上,比美貌沈书娴并比不输她什么。 关键在于气质,大家闺秀出身,娘家抄家灭族,被夫家休去,到青阳自己讨生活,又被海盗劫上海岛。这样一连串的变故绍清词活了下来,而且越活越好。经的住风雨,受的住磨难,也让她的眉眼之间多了一份成熟风韵。 以元五峰的年龄和阅历,只是一个漂亮小女人也许会睡几晚,但喜欢宠爱肯定沾不了边。做为对手,卫连舟比任何人都知道元五峰心能多狠。 “劳烦裴先生牵挂,还托卫大爷四处寻我。”绍清词微笑说着。 裴霜也不理会元五峰的脸色,径自笑着道:“绍大姐太客气,我早就说过以后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找我麻烦。” 卫连舟很想提醒裴霜一下,人家老公在呢,别太过份了。 却只听绍清词微笑道:“多谢先生美意,我既己嫁给元岛主,自然事事依靠于他,就不劳裴先生费心了。” “也是。”裴霜有几分遗憾的说着。 元澈看气氛多少有点僵,马上叉开话题对元五峰道:“真是巧的很,我去找卫船主,正好卫五爷也在,省得我多跑一段路。” 元五峰这才道:“难得与卫船主同席吃饭,都坐吧。” 元五峰与邵清词先坐下来,元澈其次,其他四人这才依次坐下来。 小厮执壶而立。 酒过三巡,元五峰就直接道:“我听卫五爷说,卫船主与京城郑亲王交好,能帮我家里平反,还能去我在大珠的奴籍。” 卫连舟看卫简一眼,这事他并没有跟卫简通过气,他能知道那是他猜出来的。随即笑着道:“没想到五弟己经与岛主说过。” 元五峰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道:“时至今日,卫船主觉得我还会在意那些吗?” “岛主雄霸西洋许久,但凡路过船只,不管哪个国家,岛主都绝不放过。”卫连舟缓缓说着,抬头看向元五峰又道:“但岛主对大珠船只一直格外开恩,只要不反抗,岛主不但会留他们性命,还会给他们船只让他们逃生。就是偶尔遇到反抗船只,岛主也很少赶尽杀绝,总是会给他们留条活路。”这也是他赶上岛的主要原因。 “我从来不否认我是大珠人。”元五峰语气有点沉重,即使他无法在大珠安身,他也不否认这一点。随即傲气十足的,道:“我早就不需要朝廷的恩典。” “岛主莫要误会,这并不是朝廷恩典,而是沿海千万百姓给元岛主的谢礼。以大珠的国力打下一小股浪人海盗实在是举手之劳,但战事起来就要封锁海岸线,最先吃苦的就是沿海的百姓。战争带来的损失先不说,只是不能出海这一点,沿海百姓吃什么。”卫连舟说着,又道:“我想元岛主应该知道的,前朝时朝廷禁海运,沿海百姓连出海打渔都不能,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百姓为了能有口饭吃不惜上船为海盗、走私更是猖獗。”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明明能在海上讨得饭吃,国家却是不允许。当老百姓饭都吃不饱时,忠心爱国那就是鬼话,多少农民起义都是因此来的。 “卫船主果然是世家公子出身,忠君爱国,为国为民的大道理是一串接一串。”元五峰有几分嘲讽的说着,他不否认自己的国家,但想到自己的身世,让他去报效朝廷那也是鬼话。 卫简突然笑了起来,插言道:“为国为民什么的确实是鬼扯,我从来不听这些。但是岛主也可以算一笔帐,那些扶桑浪人能给你什么?金银财宝?岛主早就不看在眼里,至于地位……岛主要是打算打下扶桑自立为王,此时倒是一个好机会。但岛主要是想着,当了扶桑王之后就能继续与大珠为敌,那就未免太小看大珠的实力。” 元五峰看看卫连舟,又看看卫简道:“你们兄弟倒是齐心。” “亲兄弟嘛。”卫简笑容可鞠的说着。 卫连舟见卫简抢了他的台词,也接着往下说:“岛主本就有思念故土之心,难道有生之年不想到故土看看。” “我就是这样上岸了,难道谁还能抓了我送到官府去?”元五峰说着。 “那邵夫人呢?她本就是世家小姐,后又曾嫁入高门大户,现在终日海上飘泊,难道她就愿意一辈子当个海盗婆,以后子孙后代也只能当海盗。就是元岛主对她再情深义重,只怕这种生活也非她所愿。”卫简马上说着。 卫连舟眉头微皱,他没有拉绍清词下水的意思,刚想开口拦下来。元五峰的目光己经转向绍清词,问:“你呢,你是想嫁个状元郎,还是嫁个海盗头子。” 绍清词轻轻叹口气,看向元五峰道:“正如卫五爷所说,我出身世家,要是说愿意以后子孙世代为盗,只怕你也不相信。” 元五峰脸上冒出几分寒气,直瞪着绍清词。 “我是曾嫁入官宦之家,但夫婿软弱,婆婆终日对我打骂不休,后来娘家抄家灭族,我夫君不曾帮我寻找家人兄弟,后来婆婆休我出门,他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邵清词一脸伤感,又道:“那样的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就是官宦子弟又能怎么样。五郎虽然为海盗,但占岛为王,逍遥快活。自从岛上与五郎相逢,不管我以前如何,现在谁见我不是恭恭敬敬。我还不至于不分好歹,不知道哪个对我好。” 元五峰脸色顿时缓合下来,卫连舟旁边听着心里很是佩服,绍清词的口华确实了得,枕边风再吹吹,拿下元五峰绝对不是问题。 邵清词接着道:“五郎如此问,我只说,我想有个状元儿。” 102、最新章节 邵清词后头是不是又说了什么, 旁人不得而知,但游说之事已经成功, 元五峰承诺不会与扶桑浪人联手。至于趁扶桑内乱控制扶桑,元五峰没说, 卫连舟觉得可能性也不高。扶桑离西洋太远,顺风顺水的情况还要大半个月的行程,来回就要一个多月,要了元五峰去了扶桑那就必须丢弃这边的产业。 元五峰在西洋经营了这些年,周边又无强国,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要是去了扶桑, 他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大珠, 打劫商船怎么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自由。至于兵分两路,海为上盗,靠的是船多人多,要是离的近能及时救援还好, 离的如此远, 救无可救。 “这位邵夫人好厉害。”宁寒飞说着,背后说的话他们是听不到,但人前说的话他听到了,这口才不是一般的牛叉,即兴发挥都能秒了元五峰,怪不得元五峰会喜欢她,这样的女子他看着也喜欢。 裴霜听得先是笑, 后来却是叹,邵清词就是如此厉害,还是在娘家抄家之后被周家休出,这就是这个时代女子的命。道:“既然已经说好,我们也该回去了。” 在海盗窝里住着总不是个事,尤其是还有一个卫简,这几天在岛上晃来晃去只看卫简一个人,身边的人一个没有出现,不知道藏在何处,更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出现来个绝杀。 卫连舟叹了口气,却是看向裴霜道:“裴先生见多识广,我们兄弟之事你也是知晓的,你是局外人,依先生之见,此事如何才能了?” “此事……”裴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看到卫简,他倒是不奇怪,卫简为什么一定要把卫二老爷整至那般悲惨境地,实在是他活该。卫二老爷要说运气也是有,多少父亲祈求儿子能有出息,他摊上两个,偏偏又是他自己亲手毁了两个儿子的前程。 宁寒飞插嘴道:“谁欠谁早就说不清,老大不如按江湖规矩划下道来,定下生死局,不管谁生谁死都不得有二话。”不管是单挑还是群殴,以卫连舟的本事肯定不会输给卫简。 裴霜和卫连舟都不由得看宁寒飞一眼,卫简能接受这样的建议才活见鬼,卫连舟作为兄长,他也不能提这个建议。 “即使卫兄想着善了此事,卫五爷也不会同意。”裴霜说着,与其说卫简是报母仇,不如说是为自己报仇,一条断臂不止让卫简的身体受伤,心灵受到的伤害更大。残疾人的心理健康远不如正常人,更不用说还跟着这么一场变故。 怎么报仇能让卫简爽,估计就是把卫连舟大卸八块了,卫简心里也爽不了。他的心智早就有问题,喜怒哀乐跟正常人根本就不一样。虽然狠了点,但唯一的方案就是让卫简重新投胎,争取下回投个好胎。 这件事要说好办也好办,主要是宁寒飞有点呆。不管出于道义还是本心,让卫连舟亲手杀弟压力都有点大。这个时候就是好兄弟该出手了,作为卫连舟的生死兄弟,船行二当家,要是宁寒飞够腹黑,现在卫简也没多大的势力,拉上一帮兄弟,直接把卫简给做了。 就是以后卫连舟知道了,他们兄弟的恩怨又是众所皆知。那时候卫简都已经投胎转世,卫连舟最多嘴上说宁寒飞几句,实际处罚根本就不会,心里也只会高兴给他解决一个麻烦。不过看宁寒飞现在的性格,让他体会这些太难。 这事卫连舟不能直接吩咐,旁人,例如他,跟卫连舟,宁寒飞没有那么深的交情,这话就不能说。卫策倒是他徒弟,偏偏跟卫简又是兄弟,这话更不能说。主意不是没有,但站在他的立场上,他什么话都不能说。 次日清晨卫连舟就向元五峰告辞,元五峰也不留他,这次上岛算是宾主尽欢。卫连舟的许诺他是没看在眼里,绍清词却是十分高兴。绍清词又与他说了许多家乡的事,听他也感慨万分,其实要不是奴籍所限,他也不会离了大珠到海外求发展,很有可能像卫连舟这样,自己组建船行。 元五峰没话跟卫连舟说,绍清词却是上前道:“我有一事想托卫船主和裴先生。” “绍夫人请说。”卫连舟说着,这回能如此顺利,全靠绍清词之故。 绍清词伤感地道:“想必卫船主也知道,邵家突逢大变,十岁以下男丁斩立决,女子没入奴籍。每每回想起家中亲人,我都伤心欲绝。为邵家翻案,我早就不想了,但想到姐妹母嫂为奴为婢,实在心中难安。卫船主人面广,常出外行商,也许就会遇上邵家人,我希望卫船主能照抚一二。” 让卫连舟特意去找人有点强人所难,但是要是有缘撞上了,麻烦卫连舟和裴霜照抚一二估计没啥问题。绍老爷风流花心,家中兄弟姐妹许多,她在家中是庶出,说不上受宠,也说不上宠虐,姐妹之间也许还有点不太愉快。邵家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前尘往事没必要计较。她能保住自己之余,让自家姐妹过得好一点,她也很乐意。 卫连舟点头道:“绍夫人放心,我定不负所托。” “劳烦卫船主。”绍清词行礼说着。 托付完毕,卫连舟看向旁边卫简,他们俩都是元五峰的客人。不管他们彼此有什么恩怨,在元五峰的地盘上动手都非常不明智。出了这个岛,兄弟再见会怎么样,可以想像的出,此时临走之即,看看卫简,卫连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末了只是一句:“保重。” “在哥哥死去之前,我肯定会好好保重。”卫简微笑说着。 裴霜突确插嘴道:“难道你活着就为了杀卫兄报仇?” 卫简笑着点头,道:“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他的人生,他的世界早就毁的彻底,没有一丝留恋。杀了卫连舟,他的人生也不能纠正过来,但要是不杀他,任其好好活着,他又觉得十分别拗。大宁氏当场就被卫连舟杀了,程氏早死了,卫二老爷就是没死,却比死还难受,二房也后继无人了。 现在就剩下卫连舟一个,要是卫连舟也死了,这段恩怨也就结束了,那时候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裴霜不说话了,只愿卫简早死早超生。 辞行之后,元澈送三人上船,路上元澈还笑着道:“卫船主应该感激绍夫人,我本以为没机会送你们上船了。”死人直接尸沉大海完事。 “邵夫人出身名门,其祖父,父亲都曾经是朝中栋梁,见识自然不俗。”卫连舟笑着说,绍家的女人他虽然不认得,但绍家的男人多少知道的。回想起见过的绍晚词,再看看现在的绍清词,也不知道这两姐妹是如何教养出来的。 元澈听到这话心中却有几分不悦,元五峰素来是不听人劝得住,结果一个弱女子吹吹枕边风他就听进去了。就是邵夫人很美很强大,总觉得对元五峰的影响力太大了点。 游说很成功,元五峰从来不是小气的人,船上正常补给用品给的十分充足。卫连舟先把所有船工清点一遍,能上海祥号的必须是生死兄弟,不管哪一个卫连舟都能把他的祖宗八辈说出来。元五峰不是背后会捅刀子的人,也没必要捅,岛上几千人马,灭了二三百人动动手指的事。 卫连舟防的是卫简,除了人之外,水和食物,连船本身都检查了三遍。海水不比陆地,一旦出事那真是求告无门。虽然两天后就能到港口与卫家的船队汇合,但万全期间,还是小心为妙。 “卫大爷还真是小心。”元澈旁边看着并无阻拦之意,卫连舟防的是卫简,又不是元家,他也没必要多事。却忍不住又道:“卫五爷脑子非常好,不过一个十八岁,刚刚出来的少年,再厉害总是有个限度。” 卫连舟比他大了九岁,更重要的多了这些年的阅历,要是给卫简十年时发展,两人的差距也许能缩小一点。但就现在来说,好像大人对小孩,小孩也许能趁人不备踢上大人一脚,但真排兵布阵,两方硬打,卫简绝对没有胜算。 裴霜点点头,有几分意味深长地看向宁寒飞,道:“话是这么说,不过说到底都是自己的亲弟弟,再者那也是长辈之间有恩怨,人都去了也该了了。” 卫连舟主动对卫简对手,在道义上他是立不住脚的,这时候就需要有人当坏人。以宁寒飞跟卫连舟的交情,宁寒飞要是能悟了肯定会冲上去,关键是他啥时候能悟。有时候裴霜都对宁寒飞的情商表示担心,亏得他遇上的老大的是卫连舟,是个厚待人,不然早被人坑死了。 宁寒飞被看的愣了一下,还是有点领会不了裴霜的意有所指,只是道:“那卫简摆明了要老大的性命,就是兄弟又怎么样,难道就要站着该被他捅刀子。” 裴霜砸砸嘴,一瞬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卫连舟却是已经把所东西清点完毕,水手们已经全部就位,对元澈抱拳道:“劳烦元二爷相送,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元澈抱拳还礼道:“祝卫船主一帆风顺。” 两天水路到港口,卫家的船队的货物已经基本卸空。跑了这么年船,当地商户早就熟了,卫家的船到港口马上就会有商户过来接货,麻烦的是要带走的货物,虽然有几家相熟的,但也要采买看货付钱,最后才是装船走人。 一般来说在港口停留最少也得十天,要是计划航海路线长,停留的港口的多,一路倒卖货品,那利润就大发了。现在天气太冷,卫连舟还想着浪人的事,便不再前行,货物装满之后,就直接行程。 “老大,所有的东西都装好了,马上就要可以走。”宁寒飞说着,本来今天早上就该走了,卫连舟却是没走,反而跑到酒馆里坐着。其他人搞不清状况,宁寒飞向来爽快,直接跑过来。 “再等等,两天后起程。”卫连舟说着,他有种感觉,也许会在这里遇上卫简。要是可以的话,他想把这段兄弟恩怨早点了解了。随即又笑着道:“算算日子,后天就要除夕了。”西洋这边不过除夕,所以才看着没气氛。 宁寒飞对过年过节向来不太放在心上,也是因为跑船跑久了,一趟来回就是好几个月,啥节日都错过去了。只是道:“幸好西洋的这边的天气不算冷,不然这时候起程只怕要冻死了。” 卫连舟自言自语地道:“书娴的生辰怕是赶不上了。”正月十五的生辰,从这里回到海口再快也得一个月。 “明年还会再过的。”宁寒飞接口道,他连自己的生辰是哪天都不记得,这些年来都哪天想过了,就说哪天是生日,有时候一年会过好几个。 卫连舟听得只是笑,有几分叹气道:“是我对不起,害她提心吊胆不说,她嫁过来的头一个新年我就没陪她过,生日也不能陪她过。” 宁寒飞没接话,实在是光棍汗不懂这些。 “裴先生呢?”卫连舟问着。 宁寒飞道:“他说他没出过国,要四处看看。” 卫连舟转念一想道:“那我也四处看看,不能书娴过生日,总要送点什么当做补偿。”库里东西是堆积如山,但生日礼物总要自己亲自选的才有诚意。 “我跟老大一起,免得有什么事。”宁寒飞说着,反正他一个人也无聊的很。 两人起身要往外走,但动身一瞬间,两人几乎是同时动手。酒馆里的酒客突然间从客人变成了杀手,左右包抄,直把两人围住。店老板见状早就躲了,开放型港口从来不缺打斗,他们都躲习惯了。 宁寒飞情商不高,杀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好。不等卫连舟动手,他已经先冲了。随之而来却是裴霜的长剑,刚逛一圈回来,就看到酒馆的人往外冲,那肯定就是出事了。 来的都是高手,但裴霜和宁寒飞则是高手中的高手,卫连舟一直没动,只是道:“五弟,我知道你在,这点人你奈何不了我。” “我知道奈何不了你,但我还是想你死。”卫简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很轻,很无奈却又带着一股轻快。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刺杀和伤害卫连舟总是能跟他带来快感。 酒馆后门随即打开了,一个劲装男子拥着卫简进来。杀手集团看到啃到硬骨头早有退意,只是退不了,现在卫简来了,宁寒飞和裴霜也不由的停下来。 裴霜出手也许还有活口,宁寒飞出手别说活口,全尸都能。转眼间的功夫,热闹的酒馆已经变成人间地狱。卫简一身白衣走进来,漠视着眼前的一切,只是看着直盯盯的看着卫连舟。 脸上满是笑意,眼睛似乎在笑,眼底却是空的。道:“哥哥,你好厉害。以前我只是知道你在海口当海商,但生意有多大,我真不知道。” “十一年经营……你跟我比只是差点了些时间。”卫连舟说着,要是两人同时起步,谁输谁赢真不好说。既然如此年轻,卫简的头脑足够用了。 卫简却好像没听到那些话,径自说着:“我早就与元澈有联络,元五峰也说很欣赏我的才能,要是可以的话,我可以在他的岛上当军师,一人之下,千人之上,连元澈都要听我的。但不管我说了多少好处,他都不同意是杀你。元五峰是海盗,也是个商人,他会拒绝的理由只有一个,在他眼里杀你要付出的代价比我能带来的价值多。” “我说过,是我了欠你的,但我不能拿命还。”卫连舟满脸感伤无奈,他并不想杀卫简,但卫简却要他的性命。 “那你当年为什么不一剑砍死我,为什么让我活了这么多年。”卫简神情有几分狂躁,他要是当时就死了,就不用面对被双重背叛的痛苦。这十一年来……他想不起是怎么度过的。斩臂似乎只是一条手臂,但他知道,那一剑已经把他的人性斩断。 他的内心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怪兽,似乎在呼唤着,要把当年所有的关联人员都要杀光。两个幼弟,卫二老爷,小宁氏,连沈书娴他都动过杀机。即使杀光也减轻不了他的痛苦,死亡似乎能让他的心理平衡一点。 “我……”卫连舟说不出话来,一直压在心底的愧疚浮了上来。当年他没有让自己的挥剑的手停下来,卫简倒地之后也没有管他,任由他在地上求救呼唤。 “哥哥,你知道我当年躺在地上求救时是什么心情吗。我一直在叫你,我希望你能救我。但是你没有,你在我倒地之后,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砍死我娘。我娘的血贱到我身上,尸体就倒在我身边。”卫简神情陷入迷茫当中,声音却是越来越大,最后冲着卫连舟喊着道:“我要杀了你,你死了,所有的事情才能完结。” 裴霜突然插嘴道:“你杀不了他,你做不到。”这是最客观的原因,卫简是个人才,卫连舟更是个人才,不管文拼还是武斗,卫简都没有得手的机会。 “是,我做不到,我没有这个能耐……”卫简喃喃自语的说着,神情显得更混乱。无知者无谓,真正了解卫连舟的实力,他也就知道差距在那里。也许再等上十年二十年,他慢慢长成布置,总有杀了卫连舟的一天。 但再这样继续生活一个十年,他已经过不下去。也许是本身的恨意就没有那么深,也许他骨子里清楚,卫家二房这段往事早就没办法算账。除了痛苦还是痛苦,就是用恨去减轻也做不到。再等个十年……也许卫连舟没死,他就已经彻底疯了。 说到这里卫简身边的劲装男子拉拉卫简,意识要撤退。裴霜却是突然出剑,他知道那男子是想拉卫简走。但今天绝对不放卫简走,卫简就是一根钢刺,他要是不死,沈书娴根本就没办法安枕。劲装男子挥手招架,本来派来的杀手还有几分没死的,此时一拥而上缠斗起来。 宁寒飞立即上去帮手,卫连舟仍然没动,只是看着卫简。卫简也看着他,道:“哥哥,我既然没有本事杀了你,那你就杀了我吧。我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你杀了我吧。” 裴霜眉头皱了起来,打斗之间却是到了宁寒飞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宁寒飞受到点拔,喊着道:“老大念着兄弟情谊不能动手,我来杀你。” 裴霜几个杀招把眼前几人了结掉,然后猛击卫简身边的劲装男子。他的原则一直是,既然动手了,那就干净点,别留下后遗症。卫简身边无人,宁寒飞直扑过去,几条锁链袭向卫简,卫连舟惊声喊着道:“别……” 这么一声喊出去,卫连舟随即也出手了。但此时再出手阻拦哪里能来的及,几条锁琏直击卫简身上要害处,鲜血顿时直喷出来,卫简口吐鲜血,整个人倒了下来。卫连舟一跃过去正好赶到卫简身边。 卫简扭曲的五官上露出一丝笑容,却带着无比的寒意,道:“哥哥,其实你看到宁寒飞出手了,只是你心里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救我。那一瞬间你在想,我要是死了,你再不用防范着有个人会处心积虑要你的命,你以后就能安枕无忧了。” “……” “哥哥,最终……你还是没有救我。” 103、最新章节 临近三月, 卫家船队终于有消息传过来,一路顺风, 没几日就要到海口。沈书娴早早得了消息,卫连舟出海这些天, 天天打发小厮过来守着不说,自己也常套车到港口看。不然只是在家里守着,她也觉得难呆住,嫁过来的头一个新年,第一个生日,老公都不在家。 她当然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过的,跟着去的那么多水手, 就是还没成亲, 总有家人在这边。卫连舟有的是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她肯定不会委屈自己。办个盛大的联欢会,作为卫连舟的夫人, 船行的女主人, 她也觉得有必要跟船员的家属们更亲切一点。 只是再热闹,沈书娴心里总觉得有几分寂落,可能是她还没适应。嫁给卫连舟的时候就知道卫连舟要出海行商,其实别说卫连舟这种海商,就是沈书君,一年中总有半年时间不家里。作为沈书君的妹妹,对于沈书君的外出是看在眼里, 却没有放在心中。 现在轮到她丈夫几个月不归家了,那心情就多少有点不同。尤其是两人新婚没有多久,又是到海上去,凶险万分,沈书娴这几个月可谓是夜不安枕,下巴都变尖了。 港口岸边上,来接船的家属从来不少,作为船行老板娘,沈书娴理所当然的站在最好的位置。远远看到卫连舟的身影在船头站着,沈书娴心情激动起来,不管怎么样没缺胳膊断腿回来,其他的事情都不说,平安就好。 大船靠岸,沈书娴都恨不得飞到船上去看看卫连舟,还是春分轻轻拉了沈书娴一下。港口人多,亲热关上门回屋就是了。 卫连舟手里似乎抱着一个什么东西,身上的衣服早就看不出颜色,胡子头发更没有好好打理过,乍一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流浪汉。不过不止卫连舟一个这样,宁寒飞自是不必说了,就连裴霜也是灰头土脸,一身狼狈。 沈书娴哪里还会理会这些,奔上前到卫连舟跟前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卫连舟一直阴郁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脸,左手抱着东西,右手却是拉住沈书娴的手,道:“让你担心了,我回来了。” 文清和盛大爷早就带着人手过来,下船之后就是卫连舟也是马上回家洗洗睡觉。清点,卸货则由他们打理,卫连舟跟众人简单招呼一下,船上奔波了好几个月,最累的时候,大家都能理解。 裴霜要回军营,沈书娴便叫上宁寒飞一起坐车回卫家。一路上没人说话,倒不是沈书娴想着沉默是金,而是宁寒飞和卫连舟的神情都怪怪的,尤其是卫连舟一直抱着盒子不放心。 卫连舟不在的几个月,沈书娴在家里闲的没事,虽然后宅的规章制度还没完全建好,但也收拾的七七八八。车驾在卫府门口停下来,宁寒飞首先下车,卫连舟也跟着下去,随即又伸手扶沈书娴下车。 “老大,我……先回屋休息了。”宁寒飞说这话的时候有点结巴。 卫连舟点头,随即拍拍宁寒飞的肩膀,叹气道:“其实……我该谢谢你,当初我那样问裴先生,也是想让他……” 宁寒飞听得放下心来,他把卫简宰了,卫连舟没指责他,但脸上神情却一直很伤心。道:“老大,节哀顺变……” 说完宁寒飞拔腿跑了,沈书娴却是听得有点傻,节哀顺变?不自觉得看向卫连舟手里抱着的盒子,难道这是骨灰盒。看大小还真有可能,想想出海的危险性,死人也是常事。 穿过一层层庭院回到正房,沈书娴走的时候就吩咐好丫头们把东西,屋里一切就绪。此时却没了心情,沈书娴挥手让丫头们都退下去,卫连舟把盒子放在桌子上,只是默然看着。沈书娴脑子里正想着要怎么劝解卫连舟,卫连舟突然道:“这里装的是卫简。” 沈书娴先是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顿了一秒却是尖叫起来:“啊!!??” 卫连舟并不意外沈书娴的反应,只是点头道:“他死了。” 沈书娴不自觉得抚向胸口,死了?那个变态神经病就这么死了??一般来说像这种人物不是撑到最后一集吗?怎么会死了…… 虽然有点不太合适,沈书娴还是看向卫连舟问:“怎么会这么突然?”更关键是真的死了吗?会不会是乍死的,或者跳崖跳海之类死不了的死法?也不是她没有同情心,人都死了还去想这些,实在卫简真不是一般。卫简要是死了,她不介意每日三炷香给他供奉牌位,但她真不希望卫简活着。 “我没办法亲自动手,我让寒飞杀了他。”卫连舟低头看着手里的骨灰盒,卫简最后那句话还是说错了,不是不救他,而是他已经动了杀机,从他暗示裴霜开始。即使后来宁寒飞的钩子钩住他的身体时,他瞬间犹豫过一下,但已经迟了。 就像当年他明明看到大宁氏把卫简推出来,却仍然没有停下手里的刀。即使听到了卫简的求救,他也没有理会。 沈书娴又是一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卫简继续活下去,她和卫连舟都别想正常生活。不要跟神经病讲逻辑道理,更何况卫家的事也不是讲道理就能完了。恩怨早就无法化解,死亡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我想进京一趟。”卫连舟突然说着。 沈书娴马上道:“我跟你一起去。”卫连舟这趟进京目的只有一个,把卫简的骨灰葬到卫家祖坟里。当初卫简乍死脱身,也许已经建好坟墓,但尸体肯定不对。再重建坟头肯定不能,但得把坟里的尸骨换一换。 卫连舟摇头道:“从海口到京城到太远了,我去去就回,你还是别跟我受罪了。”他这趟过去就是把卫简的骨灰下葬,要是路程短带上沈书娴也没什么,想想上回上京那趟把沈书娴折腾的,他真不舍得她受这个罪。 “好吧,我在家等你回来。”沈书娴也不强烈要求,路上是辛苦了一点,要是别的事就算了,现在是为了卫简,她还是别去受那个罪了。 卫连舟看着沈书娴,脸上终于有一丝笑意,他再愧疚,日子总要过下去。就像他一开始对卫简说的,他能赔的了也就是一条手臂,不会因此赔上性命。 “婆子们已经把水把备好,去洗洗吧,也把胡子刮刮,船上几个月都快成野人了。”沈书娴见他笑了,神情也跟着放松许多。虽然不太合适,仍然指指桌子上的骨灰盒道:“还是拿到书房去吧。”也不是她迷信,实在自己屋里放着这么一个玩意,她全身都发毛。 “我有点晕。”卫连舟揉着太阳穴苦笑说着,卫简断气,火化,骨灰入盒,剩余的部分撤入大海。这些事情都是他亲手办的,然后他一直拿着骨灰盒,船上这些天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倒是当年还在京城时的许多往事在脑子里闪过。 沈书娴起身帮着卫连舟轻柔着太阳穴,轻声说着:“事情都过去了,多想无益。”世上的事情不怕对错,对与错总有一说,怕的是死结,解不开去不了。 卫连舟抬手拉住沈书娴正按摩的手,叹气道:“你说得对。” 没让小厮去净房侍候,沈书娴亲自侍候卫连舟洗澡更衣,卫连舟现在的心情可以想像。也许卫连舟无所谓她当不当贤妻,但这种时候,她肯定要温柔和顺一点。宽衣,搓背,宽衣很简单,搓背就痛苦了。 卫连舟习武之人,身上的肌肉都跟硬铁似的,别说洗澡之后按摩了,现在搓背都觉得费劲。沈书娴搓了一身汗,终于把卫连舟上下搓了一遍,卫连舟微笑着享受,起身穿衣的时候,笑道:“辛苦你了。” 沈书娴一边帮卫连舟穿衣,一边小声嘀咕着:“明天还是叫小厮来侍候你吧。” “呵呵……” 酒席摆上,夫妻俩对坐着吃饭,在此之前沈书娴还特意吩咐厨房,给前院的宁寒飞另外置一桌酒席,一定好酒好菜。不然以宁寒飞的情商,很有可能直接杀到她屋里蹭饭,也不管合不合适。 卫连舟在船上辛苦了这么久,沈书娴也不顾自己,只是给卫连舟夹菜倒酒。 “你别管我,自己吃。”卫连舟说着,沈书娴一直在侍候他。 沈书娴笑着道:“平常夫妻之间,总是妻子服侍丈夫,就比如我嫂子,我哥哥在的时候从来都是先顾着我哥哥。我们成亲这么久,你什么都不让我做,平常也就算了,你几个月外海才回来,今天你也享享大爷的福。” 卫连舟听得笑了起来,道:“也是我对不起你,你嫁过来头一个新年,都一个生日都是自己过的。本来我想着……明年再补吧。”他本来想买礼服赔罪,偏偏卫简杀了出来,让他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现在虽然从海外回来,但眼下事务如此之多,他也抽不出时间来陪沈书娴过生日。那就干脆别许诺,明年一起过了。 “唉……事情多,我不怪你。”沈书娴说着,卫简死了,卫连舟要是还有心情给她买礼物过生日,她才要全身发毛。 叙了一会家常话,饭也吃的七七八八,沈书娴起身给卫连舟倒酒,这才问道:“你此去游说元五峰结果如何?”卫简死了是此行中的意外,正事是找元五峰。 卫连舟笑着点点头,元五峰虽然是盗,却是极讲信用,道:“明日我就要去找小九,除了给元家翻案之外,我想着让当地的官府把元家的坟也修一修,族人们也要多加照看。”修坟,照顾族人的银子他可以出,但要是官府出面这么办就更好了,这样元五峰以后知道了,就会念着大珠的好。 “应该的。”沈书娴说着,从某方面说卫连舟的行事很像郭靖大侠说的那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能从全局考虑事情的得失。 “我在岛上遇到了绍夫人。”卫连舟话音一转,这算是奇缘。 “绍夫人?绍清词?”沈书娴并不算意外,想想便道:“难道绍大姐嫁给元五峰了?”元澈来过一趟,多少有点苗头,但这样的缘分就实在让人惊讶。 卫连舟点点头,赞道:“绍夫人真是个奇女子,此次游说能如此顺利,也多亏了她的缘故。” 沈书娴也赞同,看看绍清词的经历也觉得实在太不平凡。被掳上岛后又能嫁给元五峰,只凭漂亮是不够的,海盗头子身边肯定不会缺漂亮女人。 “在岛上时绍夫人还托了我一件事,要是遇上了,就帮她照抚绍家人。”卫连舟说着,绍清词帮了他一个大忙,这个恩情他肯定要回报,再者也不是多为难的事。又道:“绍晚词离开沈家之后,生活的还很好吧。”其他绍家人没遇上,唯一遇上的就是绍晚词。 沈书娴嘴角多少有点抽搐,绍清词这个托付是情理之中,但绍晚词……怎么照抚她好? “怎么了?”卫连舟看沈书娴脸色不太对,当初绍晚词自己闹着不在沈家为妾,卫策给她赎的身,沈书君又把她送到原先绍家嬷嬷家里,按理说应该能过的不错。 “她……我最后知道她的消息,是在勾栏里为妓。”沈书娴诚实说着。 卫连舟眉头皱了起来,要是绍晚词过的不错,他随便照抚一下也算是不付绍清词所托,能用银子解决就更好了。怎么会又落风尘中,绍晚词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 沈书娴也没隐瞒,便把如何遇上绍晚词,以及绍晚词为何会又落入青楼的原因说了。最后道:“我一会就写信给我哥哥,绍晚词的下落并不难寻。只是你打算怎么照抚她?”当年绍晚词可是想给卫连舟当妾的。 卫连舟眉头皱紧也觉得十分为难,道:“绍夫人托了我,我并不想负她所托,最起码先把她从勾栏里赎出来。” “她是官奴。”沈书娴说着,一个自由的平民多少还能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让一个官奴婢自由生活,给她再多钱都没有用。就像绍晚词投靠周婆子,结果被其子卖入勾栏里,要是平民,发卖就没那么容易。 “脱籍……不容易。”卫连舟说着,主要是绍家才犯事被抄家,绍晚词属于直系亲属,这种是查的最严的。要是已经隔了好几代,连朝堂上当家的都换了,绍家的过去已经随风而去,脱籍的事还能想想办法。 像绍晚词这种,皇帝刚下旨把绍家抄家灭族,这边就有人给绍家的女儿脱籍,这实在太打皇帝的脸,正常官员都不会这么干。 沈书娴想想道:“那能不能让绍晚词变成逃奴?”脱籍不容易,但逃奴却是一直存在,绍晚词自己肯定没这个本事,那就帮她一把。 “这个倒是容易,不过……”卫连舟有点犹豫,帮她逃容易,但逃了之后日子还要绍晚词自己过,以绍晚词的智商,她知道什么是夹着尾巴过日子吗?万一这事闹开了,他倒是不怕被连累,但逃奴抓到多半是要打死的。 沈书娴却是道:“绍晚词只是大珠的官奴,离了大珠的国界谁能管得了她。你也是常出海跑船,我看不如这样,直接把绍晚词送到岛上去,让她们姐妹团聚岂不是更好。” 如何照抚绍晚词真是个问题,既然是问题那就不如甩出去。邵清词托的卫连舟,那直接把人送过去岂不是更好。 卫连舟摇头道:“那里是海盗窝。”嫁给元五峰说不上多好的归宿,绍清词能保住自己已属不易,还把妹妹送过去,只怕绍清词高兴不起来。 “也是。”沈书娴觉得更头痛了,要是不能送走,难道绍清词还要跟她一起生活?不行,太雷了,她顶不住。 转念一想却是道:“现在人还没找到,还不急着商议这些。我先给我哥哥写信,托他寻访绍晚词下落。我的消息已经是一年半前了,她现在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要是她已经遇到良人赎身出来了呢,弄不好孩子都有了,我们现在说的这些岂不是用不上了。” 老天保佑绍晚词已经嫁人了,而且嫁的很不错,现在生活的幸福美满。更重要的是绍晚词别再脑残下去了,已经吃了这么多苦,脑子也该好使些了吧。 卫连舟点头道:“也是,总要先找到人再说。” 104、最新章节 夫妻俩一夜缠绵, 次日卫连舟早早起来去军营找卫策,游说元五峰是成功了, 接下来的重点就是打击扶桑浪人。卫连舟走的这几个月,卫策一直努力布防, 目前来说扶桑浪人只要上岸,就讨不好处。但想把他们彻底击溃也不容易,流动性强,情况不对立即就撤。 成效是有,但并没有根本铲除,按卫连舟想的,所谓擒贼行擒王, 派杀手也好, 直接明杀也好,要是能把对方的老大灭了,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种你死我活的事当然不用沈书娴操心,她头痛的是绍晚词。绍清词在保全自己之余, 想着绍家姐妹这是念着亲情, 这是情理之中。就是运气实在太不好,绍家那么多人,落难的肯定不是一个两个,遇上谁不好,偏偏是绍晚词。 提笔写信的时候,沈书娴都有点犯愁,官奴除非当了逃奴, 不然想寻找很容易。官府那里有档案,就是被人买走了,也要在官府留个底。问题是找到之后要怎么办? 把信寄出去,沈书娴估摸着卫连舟一时半会回不来,便吩咐小厮套车去了船行。昨天大船到岸,水手和船工们可以休息了,但后期销售就要开始忙了。沈书娴旁边了这么久的会议,还有年会的时候她也在,虽然有点像吉祥物,但她也是从头坐到尾。 时间久了,对于船行的生意她也多少有点了解。管事们说话她也知道在说什么了,跟着卫连舟跑船不现实,但帮着他打理后勤生意倒没啥问题。现在卫连舟又满心想着打扶桑浪人,她多少也到船行帮帮忙。 进了船行大门,出出进进的伙计着实不少,看到沈书娴过来,有叫夫人的,有叫大嫂的。沈书娴都是微笑己对,虽然嫁进来几个月了,但因为卫连舟手下实在太多,小boss级的,大管事肯定认得,下面的小管事以及伙计,她就认不全了。 进了尚门厅,文清和盛培都在,两人眼底都有黑眼圈了,昨天晚上几乎没睡。十只大船一起出海,只是卸货清点对帐这几样就能忙死人。 “两位辛苦了,怕是晚上都没睡过,先歇歇吧,我帮着点算也是一样的。”沈书娴上前说着,清点对帐主要靠心细,还有靠得住两样,她全部具备,给货物定价这种她目前还做不了,但只是清点东西倒是问题不大。 文清还好才三十几岁,盛培就不行了,五十几岁一个晚上不睡就真顶不住了。沈书娴接手,盛培先回府休息,文清虽然没有回府休息,却是先去后头找间屋歇着了。 沈书娴忙碌到中午,也觉得有点头晕,该吃饭的功夫文大奶奶来了。她带着婆子过来给厨房帮忙,每次大船回来这几天,上下人等都非常累,文大奶奶不识字,公事上帮不上忙,每到这时候她就会带人过来帮忙,给伙计们添些酒菜。 打发回卫府看看,卫连舟没有回来,还打发人过来说中午饭不回来。沈书娴也就懒得回去,就她一个人还得让厨房开火,不如跟文大奶奶一起吃了,反正下午还得继续忙。 这几个月她跟文大奶奶的交情突飞猛进,主要是比较对脾气。从某方说文大奶奶也是强人一枚,当初嫁给文清的时候是一穷二白,文清满心想的是能得功名,其他啥事都不管,文大奶奶里里外外她一把抓。 后来文清跟了卫连舟,文清脑子也终于开窍了,家境也富裕起来。然后文清就开始想犯错误,男人没钱的时候就是想犯错也没有本钱,现在有本钱就有点花花肠肠了,文大奶奶如何能允,后宅战争爆发,文大奶奶大获全胜不说,文清还被船行一帮兄弟指责。连卫连舟不管后宅事的都说了文清几句,文清自那之后就收了心,在文大奶奶跟前也矮了几分。 “海口的官奴多吗?”沈书娴随意问了一句,她这个穿越者对于官奴的了解大概就是法律条文之类的,比如不能脱籍,官府那里要登记,所生的孩子不管父亲之谁全部都要入奴籍。但这些人到底是如何生活的,她真不知道。 文大奶奶被问的愣了一下,道:“应该不少,大奶奶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家下人中也有几个是官奴,跟平常丫环一样,照样干活领月钱。唯一不同的就是,一般卖身为奴的可以开恩放出去,官奴不行,不想要了只能让人牙子领走。 沈书娴叹口气,不好直说绍晚词,只是道:“为人所托照顾一个官奴女子,不知道怎么样照顾才算好。” “想想那些官奴们也是可怜,世世代代不得脱籍,自己为奴为婢就算了,子孙后代也一样要为奴为婢。”文大奶奶叹气说着,连坐也只是这一代而己,一旦入了官奴,除非哪天皇帝心情好,说给特赦,不然子孙后代都完了。 “官奴女子一般能嫁什么人?”沈书娴问着,对绍晚词最好的照抚就给她找个好婆家,给她一笔私房钱,照顾到床上这种事情在她眼皮子底下肯定不会发生。 文大奶奶笑着道:“能嫁的多了,海口黄家就是,黄大爷的爱妾就是官奴。因为受宠,正头老婆反被她压了一头,又有儿子傍身,厉害着呢。” “儿子?不是说官奴生的都算是奴籍吗?”沈书娴问着。 文大奶奶笑道:“孩子入户籍时说是丫头生的,算在别人名下,私底下孩子还是由她带,叫她娘,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海口离京城如此远,又是港口城市,富裕是富裕,但律法治安都跟不上,又都是平常商户,宠妾灭妻什么的,女人要是有儿子在,娘家兄弟能撑腰,这还好些。要是没能生儿子,娘家也没人,就是欺负死也没地方说去。 “原来如此。”沈书娴明白,法律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正妻再有法律地位,架不住男人不喜欢。不说多远的就是郑氏,儿子都七八岁了,却还要挨男人打。后来要不是郑家去告,打官司和离,现在还在顾家受气呢。 文大奶奶又道:“官奴只能嫁给同样的奴籍男子为正妻,但当妾室就没那么多要求了。就像黄家那位一样,只要有手段,能生儿子,拢的住男人,后宅里的事谁当家真不好说。” “话是如此说,但是……”沈书娴很犹豫,站在正妻的立场上,她不支持绍晚词这样。 文大奶奶看出沈书娴的心思,她也是当正妻,如何不明白。笑着道:“大奶奶误会了,大奶奶可以帮那位姑娘寻一个没有正妻的老实人,说是纳妾,其实就是当正妻,生了孩子可以说是抱养的,也可以记在丫头的户籍下。大奶奶再给她一笔丰厚嫁妆,也就可以了。” 沈书娴听得点点头,主意确实不错,以绍晚词的美貌,出嫁时再悄悄给她一笔钱,换个正常女子,日子是能过的不错。关键是绍晚词的智商是不是有所提高,要是还跟以前那样,除非能让她过回绍家没家败时的日子,不然怎么都是不好。 忙碌到晚上,沈书娴也终于坐车回去,对了一天帐眼睛都花了。先让婆子收拾汤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刚洗好出来,卫连舟和宁寒飞回来了。两人都是出了一趟外海,今天也是外头跑了一天,脸上却看不见一丝疲惫。 倒是宁寒飞进门就喊着道:“有吃的吗,我好饿。” 沈书娴吩咐春分端点心上来,打趣道:“九爷不管饭吗,还让你饿着回来。” “是老大说要回来的。”宁寒飞说着,其实就是军营住下也没事,是卫连舟要回来的。裴霜还拍着他的肩膀提醒他,小别胜新婚云云,听得他似懂非懂。 茶点先端上来,沈书娴又让婆子准备饭菜,看卫连舟精神不错,便道:“大爷才去军营,可是军中有大胜?” 卫连舟笑着点点头,道:“小九的布防很成功,两次海上阻击,让那批浪人死伤不少。短时间内怕是不敢来范。” 沈书娴听得高兴起来,道:“趁着大胜更该追击才是,一下消灭干净了才好。”虽然扶桑浪人不盗的根本原因是扶桑内乱,这一批打完了弄不好还有下一批,但先把这一批灭掉,树下国威,下一批想再来就要考虑一下。 卫连舟笑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一鼓作气把他们赶出去,倒是省了许多手尾麻烦。”更让他高兴的是,虽然有小规模的冲突,上升不到战斗的规模。虽然没让卫简直上军功,但能不起战事就是百姓之福。 宁寒飞却是一脸寂寞的表情,对卫连舟道:“老大,你跟九爷说一声,让我去军营吧。那里有事做,比闲着好多了。”他对当兵没什么兴趣,但对打斗感兴趣。他在船行主要的工作就是跟船,不跑外海,他也就闲了。 卫连舟笑着道:“放心吧,少不了你的。在出门之前我就跟小九说过,在军营里给你找了个官职,你好好干,以后封侯拜相都少不了你的。” 宁寒飞身手是足够了,脑子也够使,但顶替他的位子领船队跑外海明显不行,目前船行还没有发现能当带头老大的人才。他早在迎亲之时,就许诺要给年五他们这些兄弟谋个一官半职,自然不会亏了宁寒飞。 宁寒飞虽然是贫民出身,但身家清白,身手脑筋又足够。让卫策和谢潜多提点着,大珠的武官再没地位,也比白身强是。 宁寒飞听得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道:“老大,你也帮我谋了官职?”卫连舟以前就说过这话,是对年五他们说的,本以为卫连舟会让他一直跟着,就没想过这事。 卫连舟笑道:“我不打算再跑外海,自然要帮你们安排好后路。你如此年轻,身家又清白,好好干,以后前途无限。” 宁寒飞一时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只是道:“那老大,我以后岂不是不能在船行,也不能再跟着你了?” “男儿志在四方,你也该想想自己的前途了。”卫连舟笑着说。 一直到晚饭摆上来宁寒飞都有点没回过味来,他叫卫连舟老大,这不是随便叫的,按江湖规矩这是要叫一辈子的。突然间卫连舟给他谋了官职,不用他跟着了,一时间他还真有点摸不着方向。 沈书娴笑着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混江湖也不能混一辈子的,你家老大自己都要退下来,难道还要拉着你一起退?” “进了军营就好好干,卫府什么时候都是你的家,趁着现在有机会,好好的立下军功,倒是容易升迁。”卫连舟笑着说。 “多谢老大栽培。”宁寒飞说着,他虽然还是想跟着卫连舟,但就像卫连舟说的,他自己都要退休了,以后老婆孩子热炕头。有架打的时候跟着那是有事干,现在卫连舟这里没事干,他总不能就天天跟着卫连舟吃吃饭,散散步。真这样就是卫连舟没意见,估计沈书娴也得有意见。 次日卫连舟就直接带着宁寒飞去军营上班,办事就要趁热打铁,更何况现在军营里当家做主的是卫策,要塞人就现在塞。卫连舟担心宁寒飞适应不了,还有浪人的事情没完,他也天天跟着宁寒飞过去。 沈书娴也没闲着,给宁寒飞挑选合适房子,连下人也全部派过去。指望着宁寒飞料理后宅那是做梦,他自己生活都不能自理,指望他管束下人那更不能,只能卫家的仆人派过去照顾他,全部人员还是她来教束。 也不是她和卫连舟要赶宁寒飞走,宁寒飞都是军爷了,在海商家里一直住下去不太妥当。以宁寒飞的年龄,也是该讨房媳妇。要是能得上司看中,弄不好还会娶个官家小姐当媳妇,万一有人来打听时,得知宁寒飞还是寄宿别人家里。女方不会认为是宁寒飞没有自理能力,只会觉得他是穷光蛋。 “我在西街看中一处四进的房舍,虽然房子旧了些,但地方很大,后头还有一处小花园,离我们家也近。我想着买下来,找能工巧匠来全新建房装修,给寒飞当新家。”沈书娴笑着对卫连舟说,卫连舟的钱多到怎么败也败不完,钱管够,干啥事都方便。 卫连舟也觉得合适,道:“又要你辛苦了。”虽然买房置地该是男人的事,但他实在忙不过来,至于宁寒飞,更是别指望他能帮忙。等房子下人全部收拾妥当,直接给宁寒飞说,这是你的新宅,让他住进去就好了。 “说不上辛苦,我只是去看看房子,到后头重建,我让管事的去忙。”沈书娴说着,买地皮的时候肯定要去看看,到建房时就直接承包出去,以卫连舟在海口的地位,又舍得花钱,没有办不成的事。还有文大奶奶帮忙,想坑她也不容易。 “你看着办就好了。”卫连舟说着,很是心疼的拉起沈书娴道:“成亲以来没让你过一天舒服少奶奶的日子,家里乱成一团,让你担惊受怕之余还要料理家事。船行忙碌时还要你去帮忙,现在又要料理这些,实在太辛苦了。” “我乐意。以前在娘家时,我嫂子也是每天忙碌不休,有时候还要给妾室断案,身体累不说,心里更累,我有时候看着都替她难受。”沈书娴说着就是一声叹息,随即又道:“只要你能一心一意待我,我就是累死也是高兴的。” 女人不怕累,只怕累的没意义,女人为了家累的要死要活,男人却是一房接一房的妾室往家里抬,天天跟着妾室喝花酒,身体劳累不说,看着更是恶心。就像江氏,从天明忙到天黑,江氏至今无子,过成这样已经算是舒服的了,但偶尔脸上还是会冒出几分哀怨无奈。 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就要让妾室生,一个妾室生不出来,那就再纳妾。妾室生了儿子弄不好还会母凭子贵,但就是这样也得忍耐。 说实话要是她处在江氏的环境,为了生存也许她也会这么做,但干的事事妥贴就不太愿意了。不是做不到,而是没有动力去做,再把老公当老板看,付出与得到总是要成正比的。拿着卖白菜的钱,干着卖□□的事,换谁都会心理不平衡。 嫁过来后她是忙忙碌碌没停过,但真不觉得多累。因为她的付出一直都有回报,最起码卫连舟不会用妾室回报他。夫妻之间只要没多个人,那一切都好说。 卫连舟伸手把沈书娴搂在怀里,轻声说着:“今生今世我定不会负你。” “这就足够了,我也不求别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沈书娴轻轻说着,那么杯具的穿越到古代,事业什么的就不说了,能达到这一个愿意她就知足了。 “那你就放一百个心。”卫连舟说着,不止是因为卫家二房的杯具,还有沈书娴本人,不管是婚前沈书娴执意要嫁的决绝,还是婚后操劳忙碌的辛苦。不知不觉中,他对她的感情已经如此之深。 --------------------- 海口的事处理的差不多,卫连舟开始准备上京事宜,要把卫简的骨灰送到卫家祖坟去。火化是不得已的做法,客死他乡也是人生一大杯具,现在肯定要他好好处祖坟。 “我想回娘家一趟……”晚间睡下时沈书娴突然跟卫连舟说着。 卫连舟倒是愣了一下,道:“年前我让你回去,你说不想回去,怎么突然这时候想回去了?”他要进京,就是不进京,也得留在海口处理扶桑浪人的事,实在没时间陪沈书娴回娘家。 “年前你要出海,路途遥远不说,还凶险万分,我岂能自己回娘家去。现在你平安回来了,正好也要进京,我回娘家也要路过青阳,我们还能同路到青阳,也是方便。”沈书娴说着,卫连舟在外头拼杀时,她怎么也得在家里坐镇,现在卫连舟都回来了,她也没必要在家里呆着。 “但是……我手头上的事情太多,没办法陪你。”卫连舟说着,像沈书娴这种远嫁,回娘家一趟不容易,他本来就想过要陪她回去。 “这有什么,我们同路到青阳,再从青阳到淮阳本来没多少路,你派好船只,再派上几个得力的人,我再带上几个丫头,一点事都不会有。”沈书娴笑着说,又道:“还有就是绍晚词,我虽然写信回家,但说到底这不是沈家的事,是你答应了绍夫人照顾她的家人。你如此忙碌,肯定不能亲自跑一趟,那就不如我去,以后再见邵夫人,也有话说。” 这几天她都一直在想绍晚词的事,以卫连舟的性格,承诺的事情肯定会去办,如何安置绍晚词她脑子里已经有想法,但谁知道绍晚词会不会同意。若是如此,那就不如她快刀斩乱麻,根本不让卫连舟出面,她直接回淮阳一趟,在淮阳沈家的地界上把事情给办了。 把绍晚词安置好,卫连舟就放心了,她也跟着放心了。不管在淮阳如何安置绍晚词,总是好过把她带到海口来再安置。 卫连舟想想觉得有道理,沈书娴亲自出马料理此事,确实对得起绍清词所托。而且把绍晚词在别处安置好了,好过她来海口。便道:“海口到淮阳路途遥远,实在太辛苦你了。” “没什么辛苦的,我嫁过来这么久,实在想念家中兄嫂,能回家一趟,我也十分高兴。”沈书娴说着。 105、最新章节 沈书娴要回娘家, 那就不能说走就走了,跟上回上京似的两个包袱一背, 明显不可能。跟着陪嫁过来的丫头婆子全跟回去,平常使用的东西就收拾了五个箱笼。除此之外, 还另外收拾了十个箱笼,是送给沈家众人的礼物。 按卫连舟说的,他不能陪着沈书娴一起回娘家就已经不妥,不知道还会以为沈书娴是被休或者被丈夫欺负的跑回娘家。他不能跟着同跟,那就要沈书娴风风光光的回去,最起码旁人看着沈家脸上也好看些。 从海口到青阳仍然是坐大货船,这回却是不装货了。想到上回去京城, 沈书娴受的那个罪, 卫连舟现在想来还是心疼。那回过去是因有事,另派船只太耽搁事,这回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调派船只。 到青阳后卫连舟下船上京城, 货船继续往淮阳开。直接把沈书娴送到淮阳, 到时候又是大船,又是箱笼,肯定能让沈书娴大大风光一把。 打包收拾好已经四月半了,沈书娴还特意裁了新衣,打了首饰,正是春暖花开之时,船只也调派过来。卫连舟上船照就一个包袱, 卫简的骨灰则由小厮背着,箱笼太多,再加上海面上也不很太平。除了沈书娴的陪嫁人马之外,卫连舟又把家里的小厮们都派了去,人多都有个照应,他只带上庆祥一个进京。 干干净净的大船,虽然水手和船工是带够的,但大船够宽敞,闲来无事还可以跟卫连舟一起去谈谈情,吹吹风。难得回娘家一趟,沈书娴怎么着也得住上两个月,还有绍晚词,想把她安置好,只是找到这一项,估计就要好久。 八天路程到青阳,夫妻两个惜别一番,卫连舟带着庆祥上京,沈书娴继续往淮阳走。从海口出发时还没啥感觉,现在到了青阳,想到只要两天就能归家,沈书娴瞬时亢奋起来。 春分和吴婆子更是如此,她们虽然是自愿跟着沈书娴远嫁,但能回家乡去,还算是衣锦还乡,如何不高兴。沈书娴裁制新衣的时候,还特意给跟着的人都裁了衣服,春分和吴婆子又是上上等的,几乎跟主子一样的,到淮阳之后就让她们各回各家,保证能惹得人一阵眼红。 大船到岸,不等吩咐吴妈妈的儿子先回沈家报信。小厮们抬着箱笼下船,沈书娴带着丫头婆子们也从船上下来,在船上晃荡了几天,临近淮阳因为太兴奋沈书娴一夜未眠。就是如此,沈书娴也不觉得多累,马上就到家,精神已经超越身体。 站在淮阳的土地上,熟悉的码头和街道,沈书娴只剩下满心的喜悦。当年出嫁时她还想着能不能回来,现在卫简己死,最头痛的问题已经解决,现在风风光光回娘家,如何不高兴。 沈家的车驾来的很快,沈书君并不在家中,江氏接到消息就赶紧带着丫头婆子亲自过来接。吴家小子还特意说了带的箱笼多,江氏另位派了三辆大车过来。姑嫂两个相见,江氏和沈书娴都是眼泪汪汪,江氏拉着沈书娴的手道:“可算回来了,你哥哥天念叨着,还无数次说后悔把你嫁这么远,见面一回都不容易。” “只是哥哥想我,嫂子就不想我了吗?”沈书娴笑着说。 江氏笑着却又有几分叹息道:“如何不想,说句不合适的话,姑奶奶就是我看着长大。”她进门时沈书娴才几岁,她又无子,对沈书娴的感情也有几分像母亲。沈书娴也是又乖又听话,凡事都知道向着她,也算没白疼她一场。 说话间江氏拉着沈书娴上车,小厮们婆子们收拾箱笼。江氏笑着道:“来之前也不写封信,你哥哥现在不家,有事去了青阳,怕还要过些天才会回来。你的房子倒是一直空着,两个小丫头看着,只怕打扫的也不干净,我过来之前已经让婆子们去收拾了,估计也明天才能好,不如你先在我房里歇着。”反正沈书君也不在,沈书娴在她屋里歇一晚也没什么。 沈书娴也是这个意思,笑着道:“那就叨扰嫂子了。” 车驾到了沈家,只见林姨娘带着冬至在大门口相迎,此时冬至已经是妇人打扮。打发走吴姨娘之后,家里就林姨娘一个,与其让沈书君再纳新人,不如把自己身边知根知底开了脸抬成姨娘。 沈书君则是无所谓的态度,冬至早就他的通房,要是很喜欢早就抬姨娘了。不过江氏说了,冬至侍候他们夫妻也确实尽心,就顺了江氏的意思。江氏也没委屈冬至,摆了几桌酒席,把小跨院收拾出来给冬至住下,排她当第三房姨娘。 “恭喜张姨娘了。”沈书娴笑着对冬至说着,冬至娘家姓张,现在家中众人都改口叫张姨娘。 冬至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道:“姑奶奶莫要笑话我,姨娘也好,姑娘也好,全都是大奶奶抬举,我只管侍候好大奶奶和大爷。” 林姨娘听到这话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但看沈书娴刚回来,沈书君也不家中,心中不满也不敢说话出来。进门这么久,没有生下一男半女。沈书君对她还不错,江氏也没有难为过她。但跟才进门那会比,新鲜劲多少过去了,现加上沈书君一年有半年不在家,心里难免有点寂寞,后来冬至抬了姨娘。 沈书君对冬至就那么回事,但江氏待冬至不错。丫头抬起来的姨娘,就是生下一男半女来也难在主母面前大声说话,冬至又是江氏身边侍候的丫头,会抬她也是因为她够忠心。家里丫头婆子全是看江氏的脸色行事,江氏给了冬至脸面,无形中就落了她的脸面。 好不容易把吴姨娘姐妹弄走,没想到冬至又上位。论身论她是贵妾,冬至是贱妾,但架不住主子抬举,冬至为人又机伶,别说难为她,不被她难为就算好的。 沈书娴又看看林姨娘,肚子也是平平的,知道子嗣方面仍然是没戏,心里多少有点失望。有时候她都替江氏和沈书君着急,跟沈家大房弄成现在这样,要是沈书君无子嗣,那将来的财产肯定有得闹腾。 “辛苦一路,姑奶奶先梳洗歇会,晚上再接风洗尘。”江氏笑着说,沈书娴这一路走过来肯定累,反正已经回家了,总有的时间说话。 冬至马上笑着道:“姑奶奶的屋子还在收拾,我过去看看,免得婆子们又偷懒。” 江氏笑着点点头。 林姨娘也跟着道:“这回跟着姑娘一起过来的小厮婆子也不少,我也过去看看,总要安置好了。” “去吧。”江氏微笑着说。 两人一起出门走,沈书娴看着只是笑,怪不得江氏把冬至抬成姨娘。不然后宅里就林姨娘一个姨娘,她能斗的对象就是江氏,现在给她添个对手,让她们自己斗去,正房太太才能松口气。 江氏的丫头侍候沈书娴汤浴梳洗,春分带着丫头婆子收拾沈书娴带来的箱笼,平常日用的五个箱笼抬到沈书娴出嫁前的院里去,另外十个箱笼却是直接抬到江氏的正房来。这些东西都是送给江氏和沈书君的,直接抬过来就好,不用再往沈书娴的屋里搬。 江氏看到箱笼却是愣了一下,本以为是沈书娴的随身东西,没想到是沈书娴从夫家搬回来的东西。等沈书娴洗完澡出来,江氏看着箱笼就道:“姑奶奶也太客气了,哪能带这么多东西回来。” 就是沈书娴嫁的好,家里钱多,但那都是夫家的钱,女子嫁了人心就要向着夫家,像这样成箱成箱的往娘家搬东西,男人心里多少都会有点不自在。沈家现在也不缺钱用,还是沈书娴夫妻和美重要些。 沈书娴当即笑着道:“嫂子误会了,这也是我家大爷的意思,其实也多值钱的东西。不过是西洋的一些小玩意,大珠很少看到,便让我带了过来。大爷说了,这趟回家因为有事不能陪我过来,怕我面子上不好,特意多带上箱笼。” “原来如此。”江氏听得高兴起来,心里也松了口气,这才说了实话道:“刚才下船时只看到你一个人回来,我心里也有点嘀咕,按理说这么远的路程,姑爷该跟你一起回来的。” “我们同路到青阳,他进京去了。”沈书娴说到这里,把声音压低了道:“卫简去了,大爷把他的骨灰送到卫家祖坟去。” 江氏先是一愣,随即双手合十,道:“佛祖保佑。”卫简终于死了,她和沈书君也终于能放下心来,不然有个变态精神病人在旁边,那日子太提心吊胆。 “还有扶桑浪人的事,他实在是忙得很。”沈书娴说着。 江氏点头表示理解,她自己嫁的就是商户,早习惯沈书君天天忙碌。便道:“正事要紧,心头大祸已经去了,你哥哥要是知道肯定高兴坏了。对了,那卫五爷是怎么去的?”那样的神经病,实在好奇怎么死的。 沈书娴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也不敢问他。” “是不该问。”江氏也察觉到自己失言,连忙说着。 沈书娴在江氏床上睡了一会,晚饭时间被江氏叫了起来。沈书娴睁眼看到江氏时还愣了一下,已经在淮阳娘家了。唤来丫头侍候着梳头穿衣,沈书娴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道:“嫂子,信收到了吗?” “信?收到了呀,你不是也一直有回信来。”江氏笑着说,沈书娴嫁过去之后书信倒是没断过。 “我托哥哥打听绍晚词下落那封。”沈书娴忙说着,别说古代了就是现代信件丢失也属平常。 江氏摇头道:“没收到,你寻绍晚词做什么?” 沈书娴便从头说起,先说了绍清词和绍晚词的关系,接后是绍清词的个经历,然后扶桑浪人海上作怪,卫连舟上岛游说元五峰,游说成功之后,最后绍清词托了卫连舟这么一件事,卫连舟不好失信与人,她便想来了淮阳想看看绍晚词过得怎么样,能帮上一把就帮。 江氏听得目瞪口呆,实在是绍清词的经历实在惊人,从高门小姐到官宦贵妇,休出之后到青阳讨生活,然后又嫁给海盗头子,这根本就是一部传奇。 “大爷上岛游说元五峰时,多亏了邵夫人出力,大爷对她所托非常在意。”沈书娴说着,她何尝想去寻邵晚词,事情到这份上,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江氏回过神来,女人活到绍清词这份上也算不枉一世,又道:“绍晚词的消息我倒是知道,她嫁给孙禹当了妾室。” “啊?!孙禹?”沈书娴惊呼出来,不可思议的道:“就是淮阳城那个流氓头子?”被裴霜整过两回,后来又帮忙找卫简的下落的那个?现在她脑海里残存的印象还是花枝招展的画舫以及落水后的狼狈。 江氏点点头,道:“就是他,他给绍晚词赎了身,还摆酒席下贴,我让林姨娘去的,确实是绍晚词不错。” “大奶奶,姑奶奶,厅里酒席摆上了……”冬至笑着进来传话,像这种事情并不用她来做,派个丫头过来就好,但她还是亲自来了。她能抬成姨娘并不是因为沈书君多喜欢她,而是江氏看她好才抬的。 沈家富裕,江氏也不是容不下人的,更何况她已经是沈书君的通房。要是不抬姨娘,再过几年年龄大了,沈书君想换新人了,江氏最多给上几十两银子就把她们嫁掉。都到那个岁数,嫁也嫁不了多好,更重要的是嫁入的家庭跟沈家比肯定相差甚远。 姨娘也可以当做一份工作来做,就像丫头有月钱,姨娘也有月钱,而且还是终身制的,不用再担心会被拉出去配小子。以沈书君的性格,只要她能把江氏侍候好,不犯大错,这份工作她就能做到死。 也不是说所有的男人都靠不住,至少沈书君不太靠得住,不是说他人品不好。而是他条件太好,有钱,有貌,倒贴他的都不在少数。男主子和女主子选择,她肯定会选江氏,明白心里的主子是谁,冬至抬了姨娘之后对江氏也就越发的上心。 江氏便笑着道:“走吧,正好问问林姨娘,她也许知道绍晚词的消息。”除非绍晚词混成顾家那位梅姨娘那样,让男人宠妾灭妻,不然一个妾室过的如何,她真不知道。倒是林姨娘,她自己是妾室,有可能会知道妾室的消息。 江氏和林姨娘前头走,冬至后头跟着,到了花厅里,林姨娘也没闲着,正指挥丫头们摆酒杯,另外还叫了两个弹唱助兴。 “也没有外人在,你们都坐下吧。”江氏对冬至和林姨娘说着。 林姨娘笑着坐下来,她是良家贵妾,平常她也是入席坐下。 冬至却是恭敬的道:“谢大奶奶。” 四人入席坐下,江氏便让沈书娴点曲,沈书娴便道:“还是嫂子点吧,我嫁出去这么久也不知道淮阳流行什么新曲。” 江氏便笑道:“那就唱两首新的,让姑奶奶听听。” 弹唱唱起来,沈书娴听着也觉得有趣,在海口钱多事忙,根本就想不起来叫弹唱。唱了两出,沈书娴边吃边听只觉得身心舒畅,说起来还在家当姑娘好,不用当家不用理事,嫂子料理全部,她只要享受就好了。 “对了,林姨娘,当日孙三爷纳妾绍氏为妾,你是去了的,摆了几桌酒,办的怎么样?”江氏笑着问林姨娘。 林姨娘没想到会江氏会问这事,笑着回道:“摆了七、八桌,倒也热闹,不过去的多数是孙三爷手下的伙计,孙家人倒是没什么人出席。至于淮阳城中富户,倒是有两家的妾室去了。绍氏是官奴,能这样也算不错了。”当初绍氏进沈家门,可就是一杯茶完事。 “那孙三爷……家中主母厉害吗?”沈书娴问了一句,像绍晚词这样的官奴,主母打死就打死了。 “孙三爷正妻亡故,现在家中当家的是二房云氏,是前头正妻的陪嫁丫头。给孙三爷生了两个儿子,以孙三爷的年龄要是再不娶正妻,估计就要把她扶正了。”林姨娘散布着小道消息,其实也不算小道息,基本上算是众所周知。 也不是孙三爷多么的爱云氏,主要是孙三爷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正妻。孙三爷身份很低,就是个混混头子,比沈家还大大的不如。孙三爷个人条件也不好,填房,前头还有两个儿子,条件都这样了,偏偏挑老婆的眼光却是高的很,非得娶个书香门第人家的姑娘。 真正书香门第人家的姑娘就是家境穷了,随便嫁个正经商户当正室也是绰绰有余,怎么可能会嫁一个流记头子当填房。尤其是孙三爷那长相,平常正经人家的姑娘肯定嫁他都是屈尊了,他还这样挑那样挑,活该找不到老婆。 “除此之外,孙三爷还有其他妾室吗?”沈书娴紧接着问。 怎么会没有,那天宴席上就见了好几个,不过没怎么打过交道,并不认得。”林姨娘说着,沈家会跟孙家建交还是因为上回孙禹帮忙的卫简的关系,平常来往都是云氏出面,所以认是和,其他人就真不知道了。停了一下笑着道:“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那天孙家摆酒,顾家那位扶正的太太梅氏也去了,云氏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鼻子骂她,骂的太难听了,我是说不上来。后来直接让小厮把她赶出去,看的我那个高兴。” 江氏脸上也有几分喜色,道:“她活该,连宗族的文书都没有,只是顾大爷说她是正室,她就真以为自己是正室了。”她早就放下话来,但凡跟顾家女眷来往的,就不要跟她来往,至于扶正,纯粹就是个笑话。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得到男人的宠爱,但就是得到宠爱了,想要地位却要看男人能不能给的起。 冬至插嘴道:“大奶奶操心家里的事不知道,现在顾家后宅闹腾着呢。顾太太与梅氏不合,三天两头闹的不可开胶,顾太太有回都被气晕过去了。有几回还说起了表姑奶奶,倒是念着表姑奶奶的好了。” 江氏冷笑着道:“这就是犯贱,当年郑家表妹那样小心的侍候她,她这样不满意那样不满意,挑三拣四,只说梅氏说,纵着梅氏欺负表妹。现在好了,梅氏借着她的手把表妹挤走,后宅里只剩下她们,自然要慢慢收拾她。” 沈书娴认同的点点头,顾太太这样的真犯贱不解释。又问:“郑家姐姐现在如何?”和离那么久了,以郑氏的年龄可以再嫁。 “我正想写信给你说,郑家妹妹嫁给了安大爷,上个月成的亲,我正想着把佑哥儿的户籍入到安家来。”江氏脸上露出几分欣慰,道:“安大爷托你哥哥说的媒,他觉得郑妹妹性子好,也不嫌她带着儿子,愿意把佑哥当亲生的养,你哥哥跟我大舅一说,都觉得是门好亲事,倒是一拍即合。” 沈书娴又是一愣,没想到安岳娶了郑氏,突然想了起来,道:“那安表妹……”安岳是很好,但安贞就有点极品了。虽然安家上头没有长辈,不用侍候婆婆,但摊上这么一个小姑真不能说是好事。 江氏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叹气地道:“安表妹一直想嫁给克表弟,又怎么会难为他姐姐。对这位新嫂子好着呢,都快拿当她婆婆侍候了。” 这就是一物克一物,谁能想到安贞就这么死心眼,认准了郑克不回头。全淮阳城没有不知道的,安贞早就不知道名声为何物。弄得郑克的亲事都不好说,郑太太现在也无奈了,郑克的年龄在这里摆着,总得娶亲,现在正常人家都不想跟郑家结亲。看在郑氏的面子上,干脆就亲上加亲,好歹都是知根知底。 这两年安贞对郑克以及郑家的讨好,有眼睛的人都是看到的,说起来安贞也不算差,更重要的是她喜欢郑克,能全心全意为他好,因为喜欢他,脾气行事都收敛了许多。郑克也是个有主意的人,安贞再怎么样也压不到他头上去,这门亲事倒是能做的。 沈书娴听得又呆了呆,这世界果然是变得太快,她出嫁才不过一年,竟然已经跟不上速度。要是真如江氏所说,也是好事一件,郑氏得个好归宿,上头没婆婆,小姑子变成弟媳妇,她还是安贞的大姑子。 “我已经给亲友送了消息,估计明天他们就会过来看你。”江氏笑着说,沈书娴难得回来一趟,这些亲友肯定都要见的。 沈书娴点点头,想想又道:“不如嫂子瞧个时间,什么时候合适去看看绍晚词。” 江氏意味深长的笑了,道:“孙三爷会突然间纳绍晚词为妾,怕是因为大爷的缘故。我已经打发小厮往青阳去了,估摸着过不几日大爷就要回来。到时候大爷出面,带着你去见孙三爷和绍晚词,岂不是更好说话。” 沈书娴呆住了,好似被雷劈到了一般,言语间全是不可思议,道:“因为我哥哥的缘故??”难道是因为……不行,太雷了,她要扛不住了。 106、最新章节 沈书娴在江氏屋里休息一晚, 次日安岳带着郑氏,佑哥, 安贞,郑太太带着兰草, 沈大姑奶奶带着砚哥儿也来了。江氏摆上两桌酒席,沈书娴也把送众人的礼物收拾好拿出来,给沈家的部分自然要等沈书君回来之后再开封,送其他亲友的部分倒是可以先拿出来。 沈书娴已经另立宗祠,亲戚关系虽然不在,却是疏远了许多。宗祠另立那天,沈家的宗亲们全部围上来大哭大闹, 沈书君哪里会理会, 请了县太爷和里长过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方面是因为不想照顾沈家族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沈书君一直无嗣,他可不想过继沈大爷的孩子。 “那么大的船以前见都没见过, 还是妹妹最有福气的, 迎亲时那样的排场,全淮阳城议论了好几个月。这回妹妹回趟娘家,又是那样的排场,几十个箱笼,看的羡慕死人了。”沈大姑奶奶加大马力拍着沈书娴的马屁,另立宗祠之后,她与沈书君一家的关系就淡多了, 想要得到沈书君的照顾,就要靠自己的本事拉关系,幸好江氏还不错,不会把她扫地出门。 沈书娴听得只是笑笑,安贞却是接话道:“表妹肯定是最有福气的,大表哥那样疼她,自然都是最好的。我要是有表妹一半的福气就好了,唉。” 沈书娴听得多少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安贞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果然如江氏所说,一物克一物。以前在娘家时安岳脾气太好,对她根本就无可奈何,结果现在撞上大铁板,郑克根本就不鸟她,她却死贴着郑克。 被收拾了这么久,也知道了天多高,地多厚,脾气也知道收敛,糊涂话也不会说了。弄不好安岳还要感激郑克,无形中替他管教了妹妹,这么想来两人成了亲也不错。郑家人全是厚道人,小媳妇样的安贞也不会受到欺负。 郑太太听到安贞如此说,脸上多少有点别拗,她心里实不想同意这门亲事。但要说安贞待郑家不好,那就太昧良心,尤其是郑氏嫁给安岳之后,安贞对郑氏那个好,郑氏自己都觉得看不下去,跟郑太太说过些事。 郑克一直都是看不上安贞,问题是他谁也没看上,以前倒看上沈书娴,可惜沈书娴已经成亲了。再看看安贞,郑太太心里也多少有点妥协,再这么闹下去两家脸上都过不去,还是郑家派媒人去提亲吧。 安岳坐了一会就要去铺子,他过来本来就是送郑氏他们过来。安岳告辞走了,郑氏就直接问江氏:“姐姐,佑哥儿户籍的事怎么样了?”当初县太爷判案之时,她只是得到了佑哥儿的抚养权,佑哥儿仍然姓顾,户籍却仍然在顾家。 郑氏总觉得不放心,顾大爷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会念什么父子之情。更何况现在顾家后宅里鸡飞狗跳,前头生意也不顺当。梅氏的儿子也夭折了,谁知道顾大爷会又打佑哥的主意。总要入了安家的户籍,算是安岳的儿子才能放心。 江氏笑着道:“妹妹就放心吧,大爷走之前已经跟顾家的族长说好,等大爷回来,这事就成了。”就是顾大爷不同意改户籍也没用,顾家又不是他最大。顾大爷强行扶正梅氏本来就惹得顾家宗族不满,再许以重金,没有办不成的事。当然也是因为现在沈书君混得好,顾家不敢得罪。 郑氏听得放下心来,道:“这我就放心了。”顾家好歹她不想知道,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不要连累到自己儿子。佑哥儿也是这个意思,虽然不能不认亲爹,但顾大爷这样的亲爹,弄不好会毁他一生。 一行人正在花园里听弹唱吃酒,婆子却是走过来跟旁边侍候的冬至嘀咕了几句,同样是妾室,冬至的身份比林姨娘要低。这种时候林姨娘还可以跟着江氏同坐,冬至必须是旁边侍候。 冬至听得几分皱眉,却只得走到江氏跟着小声道:“江大太太来了,奶奶要不要见?”送走江月姐之后,江氏跟江大太太关系就堕入冰点,几乎断了来往。 江氏脸上有几分不耐烦,倒是旁边郑太太听到了,便对江氏小声道:“她总是你伯母,不说其他的,只看在她把儿子过继给你母亲名下,总不好赶她出门去。” 江氏再不想见江大太太,郑太太的话却是再理,不看僧面看佛面,便对婆子道:“请江大太太进来吧。” 婆子连忙去了,本来还算热闹的气氛,随着江氏心情的变差多少有点冷场。 江大太太来的很快,笑容多少有点勉强,她岂能不知道江氏不太待见她。其他的事情也就罢了,这回是因为江月姐的事。沈书娴回家,江氏肯定要请亲友在家里坐坐,衬着人多她才好说江月姐的事。 “大太太今天怎么得闲过来了。”江氏说着,沈书娴回家的事她并没有给江家大房送信,不过沈书娴那么大的排场回家,江大太太会知道也不奇怪。 江大太太赔着笑脸,看向沈书娴道:“听说沈姑奶奶回来了,便过来看看。” 沈书娴起身道:“劳大太太挂念。” 江大太太入席坐下,看着沈书娴眼泪直接掉了下来,道:“姑奶奶果然命好,风光出嫁,现在回来也如此大的排场。只可怜我那侄女,实在是命苦的很。” 沈书娴听得愣了一下,侄女?难道是江月姐,不由得道:“大太太说的可是月姐?” 江大太太抹着眼泪道:“要不是她,当年大姑奶奶保的媒……” “我什么时候给月姐保过媒。”江氏脸色拉了下来,直接打断江大太太的话,江大太太为了扣下江月姐的嫁妆,怂着江月姐要嫁,江月姐那个傻子就嫁了出去。 江大太太看江氏沉下脸来,赶紧改口道:“是我糊涂,没有劝住月姐,与姑奶奶无关的,全都是我老婆子的错。本以为月姐进京能过好日子,谁想到她……”说着江大太太又哭了起来。 江氏听得却是比较放心,江大太太会跑到她这里哭,那就表示江月姐还活着。要是已经死了,江大太太只怕要放鞭炮了,便道:“大太太先别急着哭,月姐从京城回来了吗?”要是江月姐写信求救,江大太太估计看都不看一眼。 “回来了,昨天下午到的,。”江大太太说着,脸上神情多少有点扭曲,她本以为江月姐从此不回头,大房也就理所当然的霸占江月姐的那份嫁妆。谁能想到江月姐竟然回来了,现在口口声声问她要嫁妆,在大房门口又是吵又是闹,街坊邻居都看着,她想做点手脚都不容易。 江氏截口问着,又道:“月姐被洪大人赶出来了?” 江大太太不屑地道:“可不是被赶出来了,孩子都不承认,当时带过去的那些陪嫁,一文钱都没回来。洪大人还说这是看在沈家的分上,不然小命都不会给她留下。”洪大人就不该看沈家的面子,直接把江月姐弄死,啥事都省了。 江氏听得无语又无奈,当初送江月姐走的时候,她也没想过江月姐还能活着回来。现在活着回来了,她心里多少松了口气,同时有又隐隐有点担心。她是跟胡氏有仇,但她也没想过亲手送江月姐去死,但江月姐要是活着……想想前头的卫简,有时候执念太深会让人疯狂。 江大太太又道:“现在月姐在我家里,姑奶奶看要如何办才好?”最好江氏可怜江月姐把江月姐带走,或者狠心一点把江月姐弄死,这样大房就能白落江月姐一份嫁妆,又不承担责任。 “县太爷断官司时月姐是有一份嫁妆的,上京时并没有带走,她现在既然回来了,那就给她寻门亲事嫁出去。女儿家早晚都得出嫁,没有一辈子在娘家的道理。”江氏说着,她知道江大太太打的主意,但她的心既没有善良到这种程度,也没有狠毒到这种程度。 江大太太脸色难看起来,江氏也不再留情面,直接道:“二房的产业已经全归了大房,月姐那份嫁妆也就几百银子,算不得什么大数目。你也是有儿有女的,因为这点银子就要去害自家侄女,你也不怕损阴德。” 江大太太脸孔顿时涨成紫色,江氏是她晚辈,这么多人在场,结果被这样说,她真有钻地洞的心。张张嘴想反驳,江氏却是又继续道:“我把话说在这里,我是与胡氏有仇,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月姐的命。县太爷判下来的官司,你要是敢扣江月姐的嫁妆,就别怪我给妹妹出头。” “这……姑奶奶……这话是从何说起。”江大太太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话,她过来的目的是想把江月姐打发掉的,谁想到江氏突然要给江氏出头了。 “大太太是聪明人,知道我想是什么意思。你给月姐寻好人家,也跟我说一声,我给月姐添妆。”江氏最后说着。 江大太太灰溜溜的走了,但谁也没心情再喝酒听唱,众人也相继散去。江氏送郑太太出门时,郑太太也跟着叹气道:“亏得有你,不然月姨非得死在江大太太手上不可,那江大太太的心也未免太狠了。”就像江氏所说江大太太的,有儿有女的也不怕报应。 江氏没吭声,她没有那么良善,她只是不会亲手弄死江月姐,要是江大太太偷偷把江月姐弄死了,她肯定不会去报仇。但江大太太偏偏过来问她这个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告诉江大太太说,你去弄死她吧,她还说不出这样的话。 --------------------- 花了两天时间,沈书娴出嫁前所住的院落收拾出来,箱笼也全部收拾好。给春分,吴婆子假期回家给家人团聚,沈书娴又另外问江氏要了两个丫头侍候,日常无事就跟江氏说说家常话,吃什么穿什么完全不用操心。 想想要海口的忙碌,再看看现在的清闲,沈书娴忍不住感叹道:“还是未出阁时好,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江氏听得笑了起来,道:“那是年龄小,上头有长辈们看护着,等长大些了,自然要忙自己的那摊事。”谁能照顾谁一辈子,就是家中父母疼爱,父母总会老会,总有动不了的时候。她早明白了,人这一辈子,靠谁都没用,最后总是得靠自己。 “嫂子说的是,能靠谁呢。”沈书娴微微叹了口气,一般女人要是父亲,老公靠不住,总能靠儿子,偏偏江氏连儿子都没有。 “你成亲时间也不短了,肚子怎么没动静?”江氏看着沈书娴的肚子问,虽然是新婚,沈书娴年龄小,但卫连舟的年龄在那里摆着,沈书娴是得抓紧点。 沈书娴叹气道:“前头是卫简压着,晚上根本就睡不着觉,后来他出海几个月,才回来他又上京城,我回了娘家。”怀包子这种事情,也需要努力的,头上顶着天雷时是压力太大,后来人都不在,她一个人如何怀的上。 “也是。”江氏微微叹气,有几分沮丧的道:“我也不是容不下人,以前的吴姨娘,现在的林姨娘,张姨娘,怎么都怀不上。”她都快三十了,自己怀孕产子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现在只希望姨娘们能生。哪怕是沈书君现在领来一个大肚子女人都行,不管是亲生的,还是庶子,她需要一个儿子,眼前事不说,就是身后祭祀也得有人才行。 “哥哥常外出经商,就是在家也常外出喝酒应酬。我还记得吴姨娘曾经很哀怨的说过,整整一年时间哥哥只进她房里十三回,这样的次数怎么能怀上。”沈书娴欲言又止的说着,虽然她已经是妇人,但这些话也是很不好说的。 想让女人肚皮争气,男人就得播种,还得看着日子辛勤耕云。像沈书君这样,外头基友无数,一年里有半年不在家,还常出去喝花酒,进后宅的次数本来就少。偏偏沈书君又是个花心的,姨娘有,通房有,今天睡这个明天那睡个,弄不好时间都错过不去了。 以前江氏就怀上过孩子,沈书君也许生育能力不是很强,但肯定有。让沈书娴说,与其再抬姨娘,弄新人进门还不如就对着一个来。也暂时别出门了,花酒什么的也不喝了,就跟一个人搞,或者两个月这里,两个月那里,中间不换人,夜夜辛苦,总觉得这样怀孕的几率大一点。虽然这么搞法是把沈书君当种马了,但一切为了儿子,估计他也愿意。 江氏听得呆了呆,好一会才道:“没听人这么说过,这样……真的行吗?” 沈书娴便道:“我是在海口听人说的,那家人也是好些年没孩子,后来……用了这么一个法子,就有孩子了。” “唉,不管什么办法总要试一试。”江氏说着,等沈书君回来就跟他说说,过继总是最后打算。 沈书娴看江氏的神情,便劝道:“嫂子还年轻,多少人四十岁还能生孩子,你还不到三十岁,何必这么早灰心。” “也是,何必这么早灰心。”江氏笑着说,她的人生从来没有顺过,要是凡事认命她也活不成现在这样。 “大奶奶和姑奶奶都在屋里呢。”冬至打帘进来,笑着道:“刚才郑家的婆子来报,说郑家已经派媒婆向安家提亲,两家要开始商议婚事了。” 江氏和沈书娴并不意外,郑克的年龄不小了,郑太太一直想抱孙子。安贞以前那啥了点,现在改了许多,郑氏又带着孩子嫁给了安岳,整体算下来,这门亲事也算不错。江氏想想便道:“报喜的婆子打赏了吗?” 冬至笑着道:“封了帕子,还有五钱银子。” “嗯,你做事总是能让我放心。”江氏笑着说,冬至虽然不像张财家的那样从小跟她一起长大,但跟着她这些年也是事事妥贴,留在身边她多少也能轻松一点。 安郑两家再次结亲,郑氏作为安贞的嫂子打点亲事,郑氏虽然脾气软弱,但操办这些事完全没问题。江氏想着沈书君这两天就要回来,便没过去,现在开始提亲,到正式出嫁怎么也得大半年,等到正式定亲时再过去道喜也不迟。 江氏倒是有点奇怪,沈书君怎么还没回来,他向来极宠爱沈书娴,难得她回趟娘家应该会加大马力飞奔过来才是。打发小厮过去都七、八天,按理说也该回来了。 “大奶奶,姑奶奶,傅相公又上门来了……”婆子急匆匆的进来回报着,脸上却是止不住的得意。 沈书娴听得愣了一下,惊讶的问:“傅相公,哪个傅相公?” 江氏笑了起来,道:“是傅守信,你嫁到海口去了不知道。前些时候这位傅大爷被上司参了一本被贬官回乡,参他贪污,家产全部没收,连功名都革了,回来的时候好不落魄。” “噢,是他啊……”沈书娴恍然大悟,就是开篇那个未婚夫,时间隔的太久,再者也不是她本人看上的,后来事情多了也就把他忘了。 江氏又问婆子:“他说有什么事吗?” 傅守信刚回到淮阳就求到沈家门上,还说念在当日曾结过亲的分上借些银子使用。话语倒是诚恳,但听着却是十分不顺耳。沈书娴早就嫁给卫连舟了,还说什么曾经结过亲的分上,虽然定亲的法律效率等同成亲,但这话却是听着十分不顺耳。 正好沈书君在家里,听到这话便直接叫上小厮把他一顿好打。以前傅相信是两榜进士,不好直接动手打,现在都是自身了,还找到沈家门上来,先抽一顿再说。 婆子道:“傅相公说,听说姑奶奶回来了,想见姑奶奶。” 江氏顿时拉下脸来,冷哼着道:“看来是上回打的不够狠,还敢上门来乱说话。他想见姑奶奶?那是他能随便见的,叫小厮把他赶出去。” “赶归赶,记得拿一个铜钱给他。”沈书娴插嘴说着,又道:“说是我念在往日相识的分上赏他的,他也就值这个钱。以后再赶上门来,直接报官府拿他。” “是。”婆子接到命令敢紧去了。 江氏听得直笑,道:“姑奶奶倒是会促狭了,拿一个铜钱打趣他。” “傅守信知道我回娘家了,便登门上来,不过是想我念着当日的情份上给他些银钱。”沈书娴笑着说,估摸着傅信守还想着以前的“她”是如何钟情于他的。傅守信的功名就是沈家供出来的,后来跑官也是沈家花的钱银子。 功名有了,官位有了就要纳原来的青梅竹马为妾,一副看不起商户的模样让她大度。现在功名没了,官位也没了,又想起来沈家的好,求上门来。 “傅守信已经是自身,谁还怕他。”江氏笑着说,革职也许还有起复的可能,自身也就彻底完了。 沈书娴突然想了起来,道:“那位刘姨娘呢?”傅守信的青梅竹马,就因为她两家退的亲。 江氏笑着道:“据说被傅守信的正妻发卖了,那样的惹祸精怎么会留她。” “傅守信成亲了?那他媳妇去哪呢?”沈书娴继续问,傅守信能娶到老婆并不奇怪,两榜进士又是官老爷,条件好的找不着,差点的肯定能找着。但傅守信被贬官回乡了,按理说她媳妇也该回来。 江氏道:“听林姨娘说是一个乡绅的女儿,后来傅守信被革除功名,女方就他和离,拉着嫁妆回娘家了。”这种太小道的消息林姨娘知道的最清楚,她事多也顾不上打听这些。 “不是一家人不进门一家门,傅家发迹之后看不上沈家,现在傅家完蛋了,老婆就直接跑了。”沈书娴笑着说。 107、最新章节 三天后沈书君终于从青阳回来, 身边还跟着一个尾巴,谢衡跟他一起回来的。江氏看到谢衡很淡定, 沈书娴就多少有点抽风,天天跟着基友混还想着要儿子, 让沈书娴说,不如去研发男男生子,这样弄不好更快点。 心里吐槽归吐槽,看到王爷该行礼还要行礼,谢衡却是挥挥手道:“免了吧,我是微服出行,没那么多规矩。” 丫头扶着沈书娴从地上起来, 沈书娴内心无语, 既然没那么多规矩,干嘛不在他们跪之前说。非得她们都跪下了,他再大方地说,爷没规矩, 真有冲动吐他一脸。 迎着到前头厅里坐下, 谢衡理所当然上坐,看到沈书娴就道:“你怎么没跟着卫连舟上京,反倒回了淮阳。” “大爷上京处理卫五爷的事,我跟过去也没意思,还不如回家来。”沈书娴说着,又问:“王爷在京城遇上大爷了?”算算时间,卫连舟进京, 谢衡马上出京,倒也来得及。 谢衡摇摇头道:“我一直在青阳,并没有撞上卫籍,倒是知道他的动向。”作为一个王爷,可以游山玩水,可以调戏美男美女,关键是不能把正事丢了。他派裴霜过去,帮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不想事情失控,至少在失控之前他能扭正过来。 卫连舟上岛游说,卫的死,卫策指挥军士作战成功,这些事情他全部都知道。正如卫连舟所说区区几个扶桑人,大珠想打他就给玩似的,白送给卫策的军功。卫策本就不是庸才,他也落得清闲。 “原来如此。”沈书娴并不意外,能当王爷那是会投胎,能当实权王爷就需要自己的本事了,谢衡真要是一无所知跑来淮阳风流,他也混成现在这样。 谢衡看沈书娴的神情多少有点不耐烦,他本来跟沈书君在青阳玩的正好,结果因为沈书娴回来,沈书君就要走,他只得跟着过来,便问:“此时回淮阳有什么重要事情?” 沈书娴笑着道:“没有啊,只是想念兄嫂,回家来看看,想住上一阵子再回去。” 谢衡看看沈书娴,有几分打趣地道:“莫不是你跟卫籍吵架了?没事,说出来我可以给你出气,直接让裴霜揍他一顿也不成问题。” “谢王爷关怀,我们夫妻感情很好,并不需要王爷出头。”沈书娴笑着说,谢衡说这话的口气好像巴不得他们夫妻感情不和似的。随即又道:“就是我们夫妻起了争执,王爷名不正言不顺的为我出头,岂不是让我们夫妻更不和睦。” 沈书君看谢衡一眼,也觉得谢衡这个建议实在不咋滴,夫妻吵架只有劝和的。谢衡说的容易把卫连舟打一顿,那以后沈书娴还跟他过不过了。便转开话题道:“王爷大驾光临寒舍,准备不周还请见谅。” 谢衡笑着挥手道:“你还跟我说这些,也未免太外道,我早说过不用拿我当外人看。” 沈书娴默默吐槽,一个姓沈一个姓谢,怎么着也都是外人。 把谢衡安置在前院书房旁边,中午就是接风洗尘,江氏还没招呼过这大级别的人物,不免有些忙乱。沈书娴却是小声在江氏耳边,道:“嫂子就照平常那样就好,王爷府的档次追马也赶不上,招呼的再好也总有错。平常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要是嫌不好那就回京找好的去。” 谢衡为什么来淮阳,理由再明显不过。也许古代对这种事情不太乎,谢衡身份又牛叉,但让沈书娴说,基友找到家里来,让人家正头老婆操心侍候,没直接下药就算好的了。 宴席摆开,林姨娘和冬至统统是旁边侍候,通房们更不必说,执壶而立。谢稀上坐,沈书君旁边作陪,沈书娴跟着江氏在旁边席上坐下。 谢衡到沈家之后也没闲着,先让沈书君领着他走了一圈,此时便发表评论对沈书君道:“宅子太小,房舍也旧了些。要是不想另选别处,不如把旁边的房舍买下来,重新扩建一番。你要是怕麻烦,我派人过来给你打点。” 沈书君笑着道:“家里人口少,这样的宅子已经够了,劳王爷费心,我心领了。”他要是儿子多,跟谢衡似的马上就要娶儿媳妇,可能还会想着弄宅子。沈书娴出嫁后,家里正经主子就两个,要这么多房子做什么。 考虑到谢衡的档次,江氏没敢叫弹唱助兴,沈书娴回来了,倒也不愁没话话。只是海口的事沈书娴专都讲不完,最让沈书君高兴的就是卫简死了,心里欢喜脸上却不敢多摆出来,嘴上说着:“妹夫上京去原来是为这个,怎么都是亲兄弟,是该如此。”人都死了,多大的恩怨也了了,到底是亲兄弟,送骨灰入祖坟也是应该。 “我从京城出来时,听说卫二老爷也差不多了,卫籍这时候过去,弄不好还能送他老子一程。”谢衡有几分打趣的说着,就卫连舟那脾气肯给卫二老爷披麻带孝才是怪事,卫大伯又是超级圣父,估摸着卫连舟在京城呆不了两天就要跑。 “卫二老爷……不行了吗?”沈书娴问着,从血缘上说那是她公爹,不管跟卫连舟不如不和,现在死了,她也不能放鞭炮,虽然她内心有冲动想放。 谢衡冷哼着道:“早就该死了,无妻无妾,无儿无女,连钱都没有,临老了看着别人脸色过日子,他能活这么久我都感到意外。” 沈书娴心里赞同谢衡的说法,却是不敢说出来。倒是沈书君道:“这卫二老爷去世……”奔丧之类的应该不用做吧,这种爹死就死了,但他不是卫连舟,不能说这个话。 “正好卫连舟在京城,等他消息就是了。”谢衡笑着说。 “也是。”沈书君觉得有理。 谢衡来了,沈书君理所当然的陪吃陪玩,连日睡在前头书房。沈书娴从卫家带来的十个箱笼根本就没顾上看,沈书君都没走到江氏的正房,如何能看得到。江氏很淡定,沈书娴只能更淡定,反正谢衡一个王爷怎么也不可能天天耗在沈家,他总得走。 男人们外头玩,沈书娴照样跟着江氏吃吃喝喝,也不知道是回家的兴奋劲下去,坐船的疲惫期上来,沈书娴连着两天都有点懒懒的,饭倒是吃的不少,就是有点懒。 吴婆子是生儿育女过的,见状先问春分,她是近身侍候,沈书娴的事情知道的最清楚,道:“姑奶奶的月事可是照日子来了?” 春分虽然是姑娘家,多少也懂得一些,刚想说话,沈书娴却是接口道:“是差了几天,不过从海口到淮阳来,可能有水土原因。”古代有没有这样的说法不知道,但现代是有的,从一个环境到另外一个环境中去,再加上身边的女人不同了,例假多多少少都会受影响。 吴婆子却是满脸欢喜的道:“姑奶奶这几日都懒懒的,月事又没来,我看十之八九。我这就去回大奶奶,请个大夫过来瞧瞧,这就准了。” “啊?”沈书娴有点没晃过神来,看吴婆子就要往走,不由得叫住她道:“未必是呢,何必急着叫大夫来。”江氏为了子嗣愁的要死要活,她却只是一点小事就要叫大夫看看是不是怀上了,她总觉得有点不太好。 吴婆子笑着道:“姑奶奶年轻不晓得,多少年轻妇人就因为不知道而疏忽了,有几分像了,就该请大夫来瞧瞧。万一肚子里真有了小爷,行事也就不能像平常那样,万一……那不是玩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江氏,当年沈家家境是不太好,但也不至于让江氏操劳过度连孩子都保不住,也有江氏自己没留心的原因。 沈书娴觉得有理,也没拦吴婆子,人在床上躺着心里却好似吊着十五桶水,她是喜欢卫连舟的,也想为他生孩子。但现在就生?压力好大,她还没做好为人母的准备。 各种念头在脑子里乱飞,江氏进门来了,吴婆子过去跟她一说,她马上打发人去请大夫,自己换了身衣服就过来看沈书娴。怀孕不是小事,虽然她自己没儿子,要是沈书娴有了,她看着也高兴。 “嫂子来了,是妈妈大惊小怪,我只是觉得有点头晕而己。”沈书娴从贵妃榻上起来,吴婆子说之前也不觉得怎么样,倒是吴婆子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晕了。 江氏见她起身忙笑着道:“躺着吧,我已派人去请大夫。想想你在船上那几天也是劳累,大夫来了定要好好补才是。” “嫂子放心,船上不累的。”沈书娴笑着说,卫连舟特意调了一只大船专门送她,路上舒服的很,真不觉得多累。 “大夫来了……”外头丫头传话进来。 春分扶着沈书娴到床上躺下,小丫头们把帐幔放下来,婆子领着小丫头们从后门出去。江氏却没有回避,婆子带着大夫过来诊脉,帕子搭在手腕上,沈书娴只觉得两根手指搭了上来,好了好一会,大夫随即起身笑着道:“恭喜大奶奶,姑奶奶,姑奶奶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 江氏听得这话不由得双手合十念声佛,有几分自言自语的说着:“菩萨保佑。” 沈书娴在床上躺着,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真的有了,真的有了,她肚子里有个娃了,十个月后就要当娘了……激动,紧张,还是高兴,她自己也说不出来。 大夫例行写了安胎的方子,沈书娴的身体很好,虽然月份还小,但脉象很稳,平常只要小心些就好。小厮跟着去抓药,江氏另外给了大夫十两银子的大红包,大夫接了钱,千恩百谢的走了。 江氏想到外头玩着的沈书君,也不管会不会打搅了,直接派小厮过去寻,有孩子是大事,虽然不是当爹,当舅舅也够沈书君高兴的。果然消息送出去,沈书君和谢衡两个都回来了,连谢衡都十分高兴,笑着道:“恭喜了,卫籍动作倒是挺快。” 沈书君无言地看谢衡一眼,哪有这么说话的,谢衡当即转换话题道:“我估摸着卫籍还没离京,我现在就写信一封,快马送到京城,也让他高兴高兴。” 沈书娴笑着道:“劳烦王爷了。”要是其他事情还可以等等再告诉卫连舟,有孩子这事,她希望卫连舟越早知道越好。 沈书君听得也比较顺耳,两个男人不好在屋里多呆,沈书君吩咐江氏多照顾沈书娴,便带着谢衡去了前院书房写信。 谢衡打发人送信去京城,随后自己也走了,他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身为一个实权王爷老是出京不是好事,更重要的是沈书娴怀孕,沈书君心思扑到妹妹身上,没心思跟他玩,他在淮阳呆着也无趣,还不回京城去。 沈书君高高兴兴的送谢衡走,妹妹怀孕了,他马上就要当舅舅,心情最好的时候。至于谢衡本来就该走了,哪有王爷天天往外跑的,也不怕皇帝起疑心。 沈书娴也把箱笼整理出来,她旁边坐着指挥,沈书君这才看到这些箱笼,不由得笑道:“回家就回家,怎么还带这么些东西来,难道你还以为哥哥混不上饭吃。” “我哪里会如此想,不过是国外的一些稀罕玩意,现在我家里其他东西不多,就这些多,所以收拾了几箱子,送给哥哥嫂子玩。”沈书娴笑着道,沈家的钱就是没有卫家多,但肯定不会穷,看看谢衡就能知道了。 礼物当场派发,主要是送沈书君和江氏的,林姨娘和冬至也有份。沈书君知道卫连舟什么样的家底,只当是玩器了收下来。江氏挑了几样喜欢的摆上,其他的便派了婆子抬进库房里,几大箱的东西,要是全摆上屋子也不能看了。 箱笼收拾完,沈书娴也就想起另外一件事,给江氏递了个眼色。江氏立即寻了借口让林姨娘和冬至出去,冬至是个聪明的还把屋里的丫头婆子都带走了。 人走完了,沈书娴便把当日跟江氏说的那段,又重复了一遍讲给沈书君听。沈书君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实在是神展开太多,一时间接受不了。末了沈书娴把自己的来意说了,要不负绍清词之托多照看一下绍晚词。 沈书君当即笑着道:“这个容易的很,我打发小厮去孙家,让孙禹带着绍晚词过来就是。” “呃……哥哥现在跟孙三爷的关系很好?”沈书娴忍不住问了一句,沈书君作为成年人,跟谁结交是他的私事。主要是江氏前几天那句实在太雷,让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沈书君却是一脸不屑地道:“我向来看不上孙禹的行事,怎么会跟他交好。倒是因为上回之事,他寻到借口时不时的上门来,后来又纳了绍晚词为妾,脑子里面不知道想的什么。” 绍晚词曾是他的妾室,还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出身,就像他当初会花重金买绍晚词回来,也是因为这个。商户地位低下,贵族小姐是什么样的,总有几分好奇。当钱不是问题的时候,买这么一个人在家中好奇的成份更多些。 沈书娴深知沈书君并不是自恋的人,继续八卦道:“哥哥如何知道孙禹是因为你纳过绍氏才要她的?” “他自己上门说的。”沈书君一副理解不能的表情说着,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孙禹这种他也是理解不能。特意上门来跟他说这个,脑筋肯定不太正常。 沈书娴无语了,怪不得江氏说的时候那么意味深长,本以为是江氏自己推测的,没想到是孙禹上门说的。只能说,神一样的存在。 次日早上沈书君打发小厮去孙家,早饭过后孙禹就带着绍晚词来了。来的人并没有说带绍晚词来有什么事,但既然沈书君说了让他带着绍晚词来,他就带着来了,反正也值什么事。 管事引着孙禹和绍晚词在前头厅里坐下,沈书君,江氏,沈书娴也跟着来了。一别两年再见绍晚词,沈书娴只觉得她沉静了许多,没有初进沈家的高傲与对命运的反抗,现在只是沉默地站在孙禹身边。 沈书娴看着有几分感叹,要是绍晚词进沈家时能这样,以她的容貌身世,在沈家立住脚并不难。偏偏经过中间那么一番风波,官奴仍然是官奴,在风尘场里又打了一个滚,又跟了孙禹,只希望这回她能聪明些。美貌就这么几年功夫,再过几年连美貌都没有了,连个男人都抓不住,下场就真悲惨了。 小厮捧茶上来,沈书君便直入正题,道:“本来该我带着□□去,不巧得很,小妹有孕不宜劳动,便劳孙三爷走这一趟。” 孙禹笑着道:“沈三爷何必这么客气,有什么事是我能做到的,你只管开口。”作为流氓头子,他说话不太会迂回,有事就说事,能办到的他肯定帮沈书君办了。 “其实这趟也不是找孙三爷的,是找绍姨娘的。”沈书娴笑着接口,又道:“说来也是巧,我在海口时遇上了绍姨娘的姐姐绍清词。” “啊?”绍晚词不由得惊呼出来,不可思议地看向沈书娴,道:“你在海口遇上她?她不是在周家当奶奶吗?”大珠江法,罪不及出嫁女,绍清词应该不会受到连累。 沈书娴叹道:“我遇上绍夫人时,她已经被周家休出,在外讨生活,日子过的十分辛苦。” “原来如此。”绍晚词有几分自言自语的说着,娘家败落后被夫家弄死,或者休出的女子不在少数,以前她也听说过,但只是听,从来没想过。就像她从来想过,自己的家族会被抄家灭族一样。 沈书娴话音一转,笑着又道:“绍夫人也是运气好的,寻得佳婿,后来日子过的很不错。得知绍姨娘现在的情况,念着姐妹之情,来时便托我照顾一二。” 这番话是她考虑再三的结果,要是跟绍晚词说实话,谁知道绍晚词会不会狮子大开口。把卫连舟绕过去,也不用编什么谎,只是陈述部分事实。恩情最容易被要挟,那就不说恩情,只说朋情。 恰巧认识了绍清词,把海岛上那一段跳过去,最后说绍清词的托付。这样主动权就在她手上,念着朋友之情照顾绍晚词,怎么照顾都能说得过去。以古代的交通情况,绍清词远在海外,和绍晚词再遇上的可能性小于零。她只要不负绍清词所托,照顾一下绍晚词即可。 绍晚词听到这话头低了下去,脸上有几分羞愧之意,小声道:“没想到三姐会……”以前在家时嫡庶有别,她没少欺负绍清词。现在绍家完了,千金小姐都变娼/妓了,谁能想到绍清词还会念着姐妹之情。 沈书娴笑着道:“所谓量大福大,绍夫人是有福气的。”很多时候心胸决定着成就,放在绍清词身上,绍家都这样了,她不会再去念着姐妹之恶。 说话间,沈书娴让春分把盒子拿上来,里头放的银票,绍晚词是官奴,其他东西不好送,银子上面却是不写名字的。道:“这是三千两银票,我想不出如何照抚绍姨娘好,不如给钱你来的实惠。当着孙三爷的面给你,让孙三爷给你做这个见证,以后这就是你的私房了。” 一个妾室突然多了这么一大笔银子,被发现之后说不清出处这绝对是大事。叫上孙禹一起来也是因为这个,让孙禹知道钱的来路,以后后院闹出来,总有个证人在。至于孙禹会不会把这笔钱吞掉,孙禹这点人品还有是的。 绍晚词听得又是一愣,听沈书娴那个口气,肯定不会让她白来这一趟,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大笔。孙禹也听得一愣,倒是沈书君口气傲慢的道:“当日迎亲的排场孙三爷也见,区区三千两,又算得了什么。”俗话说拔根汗毛比腰粗,三千银子别说沈书娴看不到眼里去,他也看不到眼里去。 绍晚词起身接过盒子,给沈书娴跪下磕头道:“多谢沈……卫夫人。” “我也是受人之托,又想不出比银子更好的东西,便以此聊表寸心。”沈书娴笑着说。 丫头把绍晚词扶起来,绍晚词把盒子紧紧抱在手里,却是道:“我家三姐……我还能见她一面吗?” 沈书娴摇头道:“邵夫人随夫去了海外,绍姨娘怕是见不到了。要是还能见到,绍夫人如何会托付与我,直接派人来就是了。”人果然都是贪心的,有了银子还不知足,想着见绍清词估摸着也不是忏悔当日待她不好。 绍晚词满脸失望,道:“竟然去了海外……”她要是能去海外,到了别的地方去,也许她就不是奴籍了。 沈书娴不再理会绍晚词,却是扭头对孙禹道:“以后绍姨娘就劳烦孙三爷多加照顾。” “沈姑奶奶这话太客气了,凭我与沈三爷的交情,这点小事肯定没问题。”孙禹拍着胸脯保证。 沈书君看孙禹一眼,现在有求于他也就懒得说了,他怎么不知道他们有交情了。 108、最新章节 人参肉桂, 肥鸡大鸭子,流水一般的往沈书娴面前搬。她的害喜症状并不明显, 主要就是有点懒,其实并不忌口。但就是再忌口天天睁开眼就是这些, 她也会变得没食欲。无语之余沈书娴只得和沈书君与江氏谈谈,孕妇是需要进补,但不能这么补法。 虽然上辈子没当过医生,有些常识多少也是知道的。孕妇吃太多,补太过了,致使胎儿太大,到生产时反而要受苦。古代又没有剖腹产之说, 因为胎儿太大, 母子俱损的都有。 顺道沈书娴也跟沈书君聊聊怀孕的问题,虽然这个话题她不太好跟沈书君直接说,但她真替江氏着急。基友都能直接找到家里来,精力会被男人们榨干, 怎么可能生的出孩子。明示加暗示, 沈书娴估摸着沈书君听懂了,要是沈书君不想要儿子,大可以跟基友混下去,要是想要,那就好好在家当种马。 连着好些天沈书君都是晚出早归,再看看江氏脸上神色,沈书君果然很听话, 马上开始造人大计。而且先从江氏开始,多年夫妻不说,江氏生的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家族最重要的继承人。 来淮阳的时候来,沈书娴和卫连舟说好的,各走各的,沈书娴要回去的时候,往青阳船行里写封信,自会有大船来接她。夫妻两个盘算的很好,结果突然有孕了,谢衡特意写信回京,卫连舟会不会来接她,她也拿不准。 从感情说沈书娴挺想卫连舟来的,女人怀孕了当然希望男人能在身边陪伴照顾。问题是卫连舟是这么细致的人吗?扶桑浪人还没有彻底打跑,船行里卫连舟想退下来,不再出外海,下面的兄弟还没有安置。内忧外患之时,让卫连舟天天陪着她实在不现实。 “他素来忙得很,事情也多,未必能来的了。”沈书娴笑着说,算着日子卫连舟要是接到信就往淮阳赶,此时应该到了。 沈书君却是不爱听这些,拉长脸道:“事情再多能有你现在要紧,你怀着身子,他却是不见人,连封信都没有。我本来就后悔让你嫁这么远,现在有了身孕却还要一直在娘家住着,只恨我认人不清。” 沈书娴听得有几分无语,知道沈书君这话有几分气话成份在其中,也是因为沈书君自己想儿子想疯了,便把孩子看的重,现在孕妇又是他亲妹妹,自然看的更重。 正说话婆子进门回道:“回大爷,大奶奶,姑奶奶,姑爷来了……” 沈书娴喜上眉梢,沈书君脸色也缓和了,江氏笑着道:“姑爷真有心,怕是看到信就过来了。这才几天功夫,就从京城跑到淮阳了。” 卫连舟是妹夫,沈书君并不用出去迎他,只是对婆子道:“快请姑爷进来,直到姑奶奶屋里就好。” 卫连舟带着一身风尘进屋了,真的是一身风尘,胡子邋遢,衣服上甚至于都能看到泥。这样的造型江氏震惊了,沈书君也是外出行商的,但不管啥时候沈书君都是干干净净的,沈书君自己讲究卫生。 沈书娴很淡定,卫连舟这还算好的,刚从船上下来那会,全身能洗出一个泥人来。沈书君却是满意了,这肯定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只有如此用心才能对得起他妹妹。 沈书娴再是孕妇此时也得起身相迎,夫妻相见,卫连舟脸上既然是欢喜又是欣慰,拉着沈书娴的手道:“你辛苦了。”母子十月怀胎最为不易,偏偏他分不神来照顾她。 沈书娴低头浅笑,却是给卫连舟使了个眼色,有情话晚上关上房门说,这时候就在这里秀恩爱给人家看了。 卫连舟会意,上前给给沈书君和江氏行礼:“见过兄长,嫂子……” 沈书君无比满意的笑道:“路上辛苦了,洗了手脸先吃饭吧。” 江氏带着婆子亲自去张罗,卫连舟道谢:“辛苦嫂子了。” “姑爷太客气。”江氏笑着说。 卫连舟收拾妥当,晚上就是接风宴,一家人吃吃喝喝倒也欢乐。想到谢衡说的,虽然有点不合时宜,沈书君还是问了一句:“我听王爷说,京中卫二老爷……” 卫连舟却是一派淡然,道:“去世了。” 就在他进京的第三天卫二老爷咽的气,在此前夜卫大伯死活要拖他去给卫二老爷送终,无子送终是大事。事隔多年,卫连舟对于这个父亲已经无感,说不上恨,也说不上父子之情,只觉得那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但这趟上京来是送卫简的骨灰入祖坟的,想想卫简,想自己,再想想卫家二房,有时候卫连舟真觉得卫二老爷是个神人,能把亲生儿子们送上绝路。 沈书君当即不吭声了,他本以为卫二老爷还没死,卫连舟回来手那么潇洒。没想到已经咽气了,此时京城估计正在办后事。这时候卫连舟都丢开京城来淮阳,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摊上那样的爹,是二房儿子们的大不幸,便叹气道:“节哀顺变……”太伤心之类的话都不用说。 卫连舟没接话,却是对着沈书君淡然一笑,卫二老爷死了他没有任何哀伤,有的只是高兴。他突然想起卫简临死时的话了,他已经出族,卫二老爷是二房最后一个人,现在也死了,二房所有恩怨也都了了。 考虑到沈书娴是孕妇,卫连舟又是连日奔波,晚上沈书君还得继续当种马,宴席散的很快。晚上卫连舟自然到沈书娴屋里歇着,小别胜新婚,虽然离别的时间有点短,却是架不住怀孕的欣喜。 才一个月多点,沈书娴肚子平平的,完全看不出有个小生命已经在生长发育。卫连舟手重不敢摸,倒是沈书娴拉着卫连舟手,轻轻地在肚皮上转了几个圈。 “真想不到孩子那么快就来了。”沈书娴把头枕在卫连舟肩膀上,最初几天的惊过去,剩下的就是喜了。现在月份小,害喜也不厉害,怀孕后期要受的罪还没挨上,沈书娴是满心的高兴。 卫连舟也是满脸笑意,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好一会才突然道:“有件事……”话说到这里停住了。 沈书娴抬头看卫连舟一眼,卫连舟不是犹豫的人,他想做什么就直接做。笑问:“怎么,你不会想说我现在怀孕了不能侍候,想纳几个通房……不,书童吧。”卫连舟说过不纳妾,肯定不会失言,书童的用处跟侍妾是一样的,称呼不一样。 卫连舟被逗笑了,道:“你都在想什么呢,我不好那一口。” “纳尼(什么)?”沈书娴惊的连脱口日文都出来了,看看沈书君,再看看平常人家里的书童,男风在大珠相当盛行。不夸张地说,不喜欢男人的男人很稀有,尤其是卫连舟这种跑船的,一般沿海地区都有这样的规定女人不能上船,卫连舟又是跑外海的,女人更不能上船,不说其他,体力撑不下来。 “啊?”卫连舟听得云里雾里,这句好像是日文,但又有几分不像。 沈书娴连忙问:“你真的不好那一口??” 要是真的,她的情敌就可以减少二分之一人类了。穿成古代妇人已经很惨了,穿成大珠妇人就更惨,就是有本事侍候好公婆,生的了儿子,斗的过小妾,也未必打得过基友。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沈书君,亏的她穿成沈书君的妹子,要是穿成老婆,她估计唯一的乐趣就是化身腐女看他们搞基了。 卫连舟有几分不可思议的道:“你怎么会认为我好这一口,我平常使唤的也就庆喜和庆祥两个,你都是见过的,难道你觉得我会对他们有什么想法……”难道在沈书娴眼里他如此的重口。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沈书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主要是心情太激动,二分之一情敌消灭了,又是如此不经意说出来的,实在很突然。说不清楚,干脆转换话题道:“你刚才想说什么事?” 卫连舟来的路上都已经想过,现在要跟沈书娴张口了却觉得有几分为难,停了一下才道:“我想让你在娘家待产。” 内忧外患都没有解决,海口不是淮阳,生意失败了最多也就是家败,海口的事一点说不好弄不好就要动刀子。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沈书娴也在慢慢习惯,但这个节骨眼上,沈书娴有孕了。要是沈书娴一直在海口,他肯定不会把她送回娘家待产,偏偏这么巧,沈书娴现在就在沈家。 沈书君极疼爱这个妹妹,嫂子江氏也是厚道人,若是把沈书娴留在淮阳。不管是人身安全还是身边人侍候的,肯定都能事事周全,他在海口再忙碌也能放心。若是现在带着沈书娴回海口,路上奔波不说,到了海口之后,家里就他们两个,沈书娴大着肚子,让他事事体贴照顾,他不够细心不说,也没那个时间。 沈书娴稍稍愣了一下,其实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她不至于这点心理素质没有,在娘家待产诸事方便,是比海口好的多。但想到夫妻分离这么久,她心里总是不舍得,倒不是很担心卫连舟会在外面胡搞,而是怀着孩子时比较想男人在身边。 哥嫂是很好,但再好也不是自家男人,能搂能抱,还能撒撒娇。再者头一个孩子,她有点希望卫连舟陪她全程。 卫连舟看看沈书娴神情,当即改口道:“那等到你三个月,胎象稳定了,我们再一起走。”现在沈书娴肯定走不了,再带着大夫在船上也不行,冒不起这个险。 沈书娴看看卫连舟,末了摇摇头道:“算了,我还是留在娘家吧。” “小九现在越来越能干了,很多事他能料理的了。我便陪你在淮阳两个月,胎像稳了我们再一起回海口。”卫连舟迅速说着。 沈书娴摇摇头,倒是笑了,道:“你以为我是说气话呢,其实你没来之前我就想过,在娘家生产确实事事便宜。嫂子也跟我说这么说,说家里没个长辈,连亲戚都没有,就是有几门常行走的朋友,还是差了一大层。”江氏在她查出来有孕当天就说过,不过她那时满脑子被怀孕两个字填满了,根本就没顾上想。 卫连舟狐疑地看向沈书娴,他虽然有主意,但这件事他还是想听沈书娴的。头一个孩子,也希望能全程陪护,只是现实不允许。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过两日我就跟哥哥说了。”沈书娴说着,沈书君只是怪卫连舟知道她怀孕了却没有马上回来,现在过来看了,一切都很好,然后再说她在娘家待产的事,沈书君肯定会愿意。 卫连舟想想还是道:“你要是觉得很勉强,就……” “真的不勉强,这样很好。”沈书娴笑着说,有孩子了,安全第一,既然娘家能提供更好的生活,她何必去海口,自己凡事都要操心,万一有个好歹,还是自己受罪。 -------------------- 夫妻两个议定,卫连舟又住了几日,顺道也跟着沈书君外头走走。让老婆回娘家待产,在小门小户里有的,一般讲点门第的人家都不好如此,尤其是沈书娴远嫁,不知道还以为她是被休回家了呢。 衬着还没走,卫连舟先在淮阳露个脸,向众人表达一下他与沈书娴的夫妻感情很好。沈书娴在娘家待产不至于有这么多闲话出来。 几日之后沈书娴就在晚饭时间把自己想留下待产的事说了,沈书君当即拍手赞同。卫连舟一个大老爷们肯定不是什么细致人,当时跟着陪嫁去的也没什么人,留沈书娴在家里,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江氏照顾着,有什么事都有个照应,比去海口强多了。 卫连舟起身道谢,被沈书君拉住了,他照顾自己的亲妹妹,没什么需要道谢。倒是嘱咐了卫连舟几句,都不能说是暗示,几乎是明示,不准偷吃,不准找小老婆。竟管他自己小老婆一屋子,到妹夫这里就不行了。 说定之后卫连舟就要起程走了,临前之行还顺道给了沈书娴一些安家费,若干张银票。沈书娴本来只是来娘家小住,衣服只拿了一季,现在要常住了,估摸着最少得住上一年,那所抽东西就多了。 沈家富裕,沈书君肯定不会亏自己妹妹,但已经出嫁,在娘家住就好了。总不好再伸手为兄嫂要钱,过来的时候他就有准备,成箱抬银子那是打沈书君的脸,所以换成银票晚间给沈书娴最为合适。 沈书娴大概数数要超过一万两了,果然是大财主,出手就是巨额。其实她这趟过来也是带了钱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卫连舟能想到这些让她很高兴,卫连舟有大事要忙,有大事要做,她过不去添乱,只要卫连舟能想着他就好。 笑着把卫连舟送出门,人前还好,回到屋里沈书娴还是落了两滴泪,但没两分钟就振作起来。她本来就是娇滴滴的公主,何必非得要男人护着怜着。卫连舟也不需要娇气老婆,男人离开一会,她就安心在家里生产吧,等十个月后抱着大胖儿子再跟卫连舟回海口,内忧没了,外患也没了,就他们夫妻带着孩子过日子,岂不是更自在。 109、最新章节 淮阳的夏天依旧销魂, 幸福的是沈家已经有冰了,去年谢衡派人过来挖的窑, 冬天存冰,夏天取用。就是孕妇不宜多用冰, 吃食之类的不用就好了,拿到屋里吹吹却是不妨碍。沈书娴的肚子也开始大起来,衣服是做了一身又一身,因为太瘦被淘汰。 沈书娴隐隐有点担心,别是吃过头了吧,因为没有害喜的感觉,再加上她胃口好。不会大吃特吃, 但肯定不会忌口, 江氏却是十分高兴,道:“莫不是双生子?” “不会吧。”沈书娴心里更担心了,双生子当然高兴,问题是古代的医疗水平让她很担心。 江氏不放心便派婆子请来大夫, 大夫诊了脉只说一切都很好, 连安胎药都不用吃。沈书娴身体好,胎相稳固,只要小心就不会有事。婆子正欲送大夫出门,沈书娴却是突然道:“嫂子这几天身上也有些不爽快,不如请大夫看看吧。” 江氏这几日心里是有些不痛快,沈书君与她亲近这么久却没什么收成,现在已经换地, 在林姨娘屋里。虽然是为子嗣着想,江氏心里也舒服不了。 也没到正房去,江氏只在椅子上坐下,丫头搭了个块帕子大夫就过来诊脉。本以为只是夏天天气热之类的,没想到大夫却是一脸欢喜的道:“恭喜大奶奶,贺喜大奶奶,你就是有喜了。”沈书君无子的事全淮阳城都知道,现在诊出来江氏有孕,这个大红包是跑不了。 江氏傻住了,她想孩子想疯了,孩子突然来了,却是让她措手不及,倒是沈氏笑着道:“大喜,大喜,恭喜嫂子了。” 大夫照例开了安胎药,江氏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还是沈书娴打赏的大夫,直接五十两,这等大喜值这个赏钱。另外又派人给外头的沈书君报喜,这更是个想孩子想疯了的,敢紧知道让他知道了才好。 江氏却好像站也不会,走也不会似的,坐在椅子上多少有点发怔。倒是沈书娴走过去笑着道:“恭喜嫂子了,终于得偿所愿。”江氏的辛苦她是看在眼里的,她该有个孩子。 江氏轻抚着肚子,突然落下泪来,她一生辛苦,老天待她到底不薄。沈书娴拿帕子给她擦泪,也不劝她,江氏这眼泪一半是感叹,一半高兴,操心了大半辈子自己也算有着落了。沈书君在这个时代不能说是渣男,但靠他还不如靠孩子。 “嫂子回屋里歇着吧,哥哥怕要回来了。”沈书娴说着,估摸着江氏怀孕的消息府里都传遍了,一会林姨娘和冬至肯定要去道喜,沈书君也要回来,总不好一直在她屋里坐着。 “嗯。”江氏轻轻点头。 沈书君是坐着火箭回来的,正跟客户谈生意,听小厮说了这个消息,什么都顾不上直往家里赶。此时沈书娴,林姨娘也在江氏屋里,冬至是真心为江氏高兴,林姨娘心里是直冒酸气,不过现在沈书君也天天在她屋里,弄不好她也会马上有了。 都没顾上让丫头打帘子,沈书君直冲进房,其他人都顾不上,只是对着江氏道:“真有身孕了!!??” 江氏笑着点点头。 沈书君大笑,看他脸上的神情要不是想着江氏有身孕,他真要把江氏抱起来转个大圈。嘴里说着:“好,太好了,府里上下每人十两银子打赏,大奶奶身边丫头每人二十两。” 沈书娴听得嘴角的点抽搐,遇上更大手笔的了,看来她打赏大夫五十两有点少了。 江氏笑着道:“大爷快别这样,孩子不能如此娇养。”俗话说得好,贱名好养活,孩子越娇越不好养,怕折了福了。 沈书君却是挥手道:“我的嫡长子再怎么娇贵也是应该的。” 江氏听得只是笑,知道劝不住沈书君,却是道:“大爷可还记得,当日我们一家曾到清虚观许愿。”虽然说现在孩子还没生下来,但神佛跟前说过的话却是要记得。 沈书君对于鬼神之事向来不太信,但这回事关子嗣却是不敢马虎,道:“我这就派管事去的道观去,不止后院,我前头我也一起重装了。” 沈书君兴奋了足足一天,中午天气正热时也不管了,带了管事亲自去清虚观。相熟的亲友家里也送了消息,上门道贺的亲友不少,沈书君亲自招呼,一点不劳动江氏,让江氏累了只管去休息。 江氏此时更不会强撑着,亲友再要紧也没她肚子里这个要紧。她知道沈书君的意思,一次把亲友们招呼完,以后不会再有人上门来道喜,可以让江氏专心安胎。 林姨娘作为沈家的姨娘,正妻怀孕,她作为贵妾自然是最忙碌。要是换成平常有机会表现一下,林姨娘高兴还来不及,但这回却是一点都不高兴。江氏怀孕了对沈家来说是大喜,但跟她却没啥关系,她又不是正妻,正妻怀孕了,她得不到任何好处。 “姨奶奶何必生气,大奶奶能怀上,您比她年轻肯定也能怀上。”小雪端茶上来,她跟冬至一样,都是沈书君的通房,但江氏把冬至抬了姨娘,她还是屋里侍候着。林姨娘虽然没有失宠,但跟刚进门那会比已经差多了,连带着她身边的人也不如以前。 林姨娘想这事就觉得揪心,当初她嫁与沈书君时那是雄心万丈,后来把吴家姐妹斗走。在后宅中她的身份是仅次于江氏的,要是她也能生下儿子……想到这里,林姨娘忙对小丫头道:“去看看大爷来了吗?”连着这些天沈书君一直都是歇在她屋里的,今天……也许会来。 小丫头腿脚麻利,回来的也快,却是小声道:“大爷已经在大奶奶屋里歇下了。” 江氏刚怀孕心里欢喜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是沈书君当了几个月的种马实在吃不消了。他只是一个正常地球人,别说夜夜七次郎了,他能夜夜辛勤几个月己属非常不易。就是家里有钱再补的起,他身体体格好,这样夜夜下去也不行。 正好江氏怀孕了,虽然还不知道男女,至少子嗣的压力小多了。沈书君决定好好休息一下,调整一下身体,他可不想三十岁不到就被掏空。 林姨娘差点没把牙咬碎,小雪就在旁边道:“大奶奶真是的,自己有了身孕,不能侍候,还要拘着大爷,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刘姨娘看小雪一眼,她也许没那么聪明,但没有笨到会让人当枪使。她就是心里有气恼,但也知道,以江氏和沈书君的精明,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点啥太不容易。尤其是现在江氏怀孕,沈书君到这个年龄了还无子,想想吴姨娘是怎么出去的,那可是未成功前被拆穿的。 她要是有动沈书君孩子的念头,不用江氏动手,沈书君都敢把她砍成七八块,连她的家人估计都不会放过。 “大爷想去那谁能管得了,梳洗睡吧。”林姨娘神情淡然的说着,看一眼小雪又道:“你年龄也小了,大爷估计连你是谁也不认得了。人大心大,我明天就去回了大奶奶,把你发嫁了。”小雪怎么说都是她的丫头,万一办了什么事沈书君肯定要算到她的身上。扶正是没啥指望,但不想放弃沈家姨娘的职务,只要没有大错,以江氏的心性未必不会给她一口饭吃,在沈家当姨娘也是穿金戴银,也不朝打暮骂。再从沈家门出去,她的结果只会更惨,她可不想被小雪连累了。 小雪听到这话却是傻了,直接给林姨娘跪了下来,哭着道:“我是一心为姨奶奶好,这几年我服侍姨奶奶哪里不尽心。” 林姨娘冷哼着道:“我进门的时候你已经是通房,既没有从前侍候的情份也没有后来相处的姐妹情谊。你看着冬至抬了姨娘就眼红,那你凭自己本事挣去,能把爷们拉到房里来才算是本事。现在倒是来挑唆我去找大奶奶的麻烦,难道你就能得了什么好。” 小雪哭着道:“我是为姨奶奶抱不平,同样都是老婆,不过大奶奶名分上占了,姨奶奶凭什么事事低人等。姨奶奶您想想,你要是能生下嫡长子,别说大奶奶了就是大爷看到您也得礼让三分。现在大爷天天往您房里来,肯定能怀上的,却是被大奶奶抢了先机。” “那也得有看看有没有这个命。”林姨娘有几分沮丧的说着,却是又道:“你怎么想我不管,但我不能让你连累我,你也不用求我,你有这个心思了,我就不能留你。” 在沈家这几年,她算是看明白江氏了,当初分派丫头之时,江氏就留了心眼的。大雪和小雪都是沈书君的通房,按理说该去服侍江氏才对,江氏却她们分给自己和吴姨娘,嘴上说漂亮,自己使唤不了那么多丫头,两个姨娘都是贵妾,让通房服侍也是应该的。 其实根本目前就不想姨娘有心腹,通房是什么?通房差正房太太十万八千里,卖身契都在主子手里捏着呢,但通房离姨娘却只差一步。已经是通房了却要来服侍姨娘,换谁能甘心,男人来房里的时候,谁不会多点想法。 吴姨娘出事时,吓唬大雪两句,大雪把吴姨娘的老底全掀了。现在小雪跟着她,何时跟她一心过,每天想的都是沈书君来她房里时多看她几眼,偶尔还跟她顶撞,主仆关系怎么能好。 当年吴姨娘假孕的事,江氏未必不知道,却是让她当了出头鸟。想她小门小户人家,家里连个庶出都没有,现想想江氏,极品妾室扶正后母,没出嫁之前就在娘家练就了七十二般武艺。跟沈书君又有共患难之情,感情,本事全都有,沈书君又不是糊涂蛋,这样的主母她自知斗不过。 小雪看到求饶无用,便冷哼着道:“姨奶奶觉得把我献出现表了忠心,你就能在沈家立住脚,安然无恙一辈子!?” 林姨娘笑着道:“我是大爷正式抬进门的贵妾,沈家哪里没有立足之地。你也不用激我,我肯定能在沈家安然无恙一辈子。”小雪这样的才是杯具,混到通房了,男人睡也睡了,却没有抬姨娘,破身的发嫁出去,能嫁多好。 她嫁给沈书君本来就是二嫁,她实际年龄比吴姨娘还要大,虽然比江氏年轻些,但也二十几岁。她会勾搭上沈书君,情愿为妾,多半是在钱的分上,在沈家当姨娘,身边丫头侍候着,四季衣服平常吃食,比外头贫苦人家好多了。 每天天不亮起来做活,要是运气差点摊上个渣男,挨打受气都是轻的。穷人家卖妻典妻的也不是没有,她在沈家生活怎么也不至于受这个苦,就是生不下嫡长子,只要沈书君还能生,她运气好生下一男半女以后也都有个依靠,怎么都比在外头当穷苦婆子强。 “看着小雪,晚上别让她生事。”林姨娘最后吩咐着。 ------------------------- 次日早上,林姨娘过去给江氏请安,沈书君一脸春风得意,江氏也是满脸欢喜。她本以为沈书君会继续造人,没想到沈书君来她屋里,晚上也没做什么,就是夫妻说说话睡觉,沈书君还说一直陪着她,这让江氏十分高兴。 怀孕的时候男人天天陪着当然是好事,而且这样就减少了林姨娘怀孕的机会,她以前不介意林姨娘生,那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不能生。现在自己能生了,何必让别人生。 当着沈书君的面林姨娘只说吉利话,打发沈书君出门了,林姨娘就直入正题道:“我屋里的小雪本来是大奶奶为了子嗣着想放在屋里,现在大奶奶了身孕用不着她了,还继续留她在家里不太妥当。她年龄也是一天天大了,人大心大,留在家中总是个麻烦,不如赏她几两银子,让她家人领出去发嫁了吧。” 江氏看一眼林姨娘,道:“你想发嫁了小雪?” “我哪里敢做这个主,只是跟奶奶说一声,怕万一有什么事了,不想沾上关系。不然奶奶把她派到别处去,我实在不想要了她。”林姨娘笑着说。 “说起来小雪的年龄是不小了,这几年大爷也不用她,老是留她在家里是不太好。我现在怀着身孕不宜操劳,就麻烦林姨娘,她好歹也侍候你一场,免了她的赎身钱,从账房支五十两银子,算是我给她添妆了。”江氏说着,她虽然不知道林姨娘为何说这个,但把小雪打发走也好,通房的年龄都在这里摆着人,既然用不着就别耽搁人家青春。至于林姨娘身边,她另外派人去就好。 林姨娘笑着道:“奶奶果然宽厚,我这就去办。” 林姨娘办事向麻利,早上接到指令,下午就把事情办完了,直接叫了小雪的家人,说了一大通恩典的话。卖身契还了,还另外给五十两,小雪一脸死灰,她兄嫂倒是高高兴的把钱接了,然后领着小雪走了。 在沈书君回来之前,林姨娘就跟江氏回了话,江氏只说了句知道了也就没多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林姨娘不待见小雪多久了,此时跟她这么说,她肯定不会多问,小雪本来就是通房,却不是她心腹,此时打发了也好。 江氏把家事一分为二,交给冬至和林姨娘分管,自己彻底退下来。跟沈书娴两个孕妇天天就谈论生育问题,其他的事江氏不用多操心,唯独奶妈的事,江氏是甚之又甚。不止是自己托人找,还托了郑太太和郑氏都帮忙找,郑克与安贞的婚事已经订下来,直接连婚期就订下来了,就在今年年底。江氏本来想着亲自去道喜,后来有了身孕就只派了冬至过去送上贺礼。 从夏天寻到秋天,终于寻到四个比较合适的。都是刚生完孩子,现在正在奶自家孩子,等到自己孩子大点要断奶了,正好进沈家服侍。 “大奶奶……”冬至挑帘子进来,看到沈书娴在屋里也没有回避,只是道:“刚才江大太太来了要见大奶奶,我想着奶奶有孕不宜操劳就没让她进内院来,只在外头跟她说了几句。大太太给月姐寻了婆家,特意跟大奶奶说一声。” 江氏只是随意问:“你问是什么人家了吗?” “江大太太说是开阳的一个农户,前头媳妇去了,也不介意月姐带着孩子,她就做主答应了婚事。”冬至说着,江大太太后头还有一句,要是江氏不放心,可以寻来媒婆问。这话说了除了给添气,她就不说了。 江氏笑着道:“嫁到别处去也好,我现在这样,随她处置吧。” 110、最新章节 卫连舟人不在淮阳, 信却是一封又一封的往淮阳寄,内容多半是说说外头海盗还有船行的事, 然后就是让沈书娴保重身体之类的话,同时还附上自己的歉意。沈书娴看着很高兴, 又有几分稍稍失望,看来这辈子都别指望卫连舟写肉麻情写了。 按卫连舟信上说的,最迟明年开春他肯定能把所有的事情办好,到时候他亲自过来接她与孩子。沈书娴算算日子,那时候孩子正好三个多月,虽然还是小了点,但带好奶妈, 大夫, 准备妥当倒是来得及。 江月姐出嫁了,江大太太给沈家送了话之后,一个月不到就嫁了。据外头婆子们说江月姐是捆了手脚送上花轿的,江氏也没细问, 只派冬至去看看。据说男方的年龄不小了, 江月姐一直哭闹着不愿意,没办法才用捆的。 至于当日县官判下来属于江月姐的那份嫁妆,江大太太倒是一点不少的给了江月姐。孩子也跟着江月姐一起去了,婚礼是简单了点,又是远嫁,不过好歹也是正经人家,江氏吓唬了江大太太一回, 没敢很坑江月姐。 “以后是好是歹都是她自己的造化。”江氏有几分感叹,又有几分放心的说着,她不喜欢江月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远嫁了也好,见不着也就没有怨恨。 冬至旁边听着却不接话。 沈书娴多少明白江氏心中的纠结,岔开话题道:“布衣轩的衣服送来了吗?”家中两个孕妇,针线上的早就开始赶制孩子的衣服,沈书君仍然觉得不太过瘾,特意找了淮阳最贵的店铺,整尺的布头给孩子们做衣服,哪怕是孩子长得快,穿不了一个月就要扔,那也得做。 冬至忙接话道:“我已经派婆子去催,最多两天也就能送过来。”布衣轩才接了一笔大生意,沈家的活计肯定不敢怠慢,但那边是急着嫁女,沈家这边孩子出生还要好几个月。老板一脸为难的跟她说了,她也就做主宽限了几日。 “那个不急的,慢慢收拾就好。”江氏说着,又道:“倒是眼看着天就是冷了,姑奶奶的冬衣可准备好?” 沈书娴笑着道:“前几天就送来了,张姨娘办事很妥当。”在沈家这么久,她也能看得出来,冬至是一片忠心对江氏。想想红楼梦里凤姐和平儿,真能如此,江氏身边总有个可靠的人。 正说着闲话,江氏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卫连舟是被卫家出族,但跟外祖家的关系应该没有断。一直没听沈书娴说起程家的事,江氏多少有点纳闷,按理说程家还出过状元的,就是后来被贬官,也没有罢官,还勉强说的上是官宦人家。 沈书娴叹了口气,成亲之后她就问过卫连舟关于程家的事,这是正经亲戚,肯定要行走。没想到卫连舟却说他也许多没有跟舅舅家联络,十年前程家外放不久,卫家二房就出事,卫连舟离京去了海口,刚去海口那几年他自顾不暇。 等他站住脚再去打听程家的消息,他的外祖父,大舅舅和二舅舅均已去世,三舅舅和四舅舅也外放到很远的地方。卫连舟先去了程家老家,大舅母和二舅母都在,程家毕竟辉煌过,就是后来倒霉了,又没有抄家,家产仍然在,日子过的也算不错。 祭完外祖卫连舟就回去,这些年来虽然还有通信,但路途太远,从海口过去,差不多要两个月的路程。程家也没哪里需要卫连舟帮忙,虽有书信来往,却并不多。 “大爷说过,等以后彻底闲下来了,带着我去程家一趟。”沈书娴说着,只是想闲下来哪有这么容易,现在她又有孩子,想上路怎么也得等孩子大些,估摸着怎么也得好几年后了。 江氏道:“应该的,娘舅家中是该去。”有时候娘舅处好了,去大伯叔叔都强,她要不是有郑大舅撑着,现在还不知道沦落到何种境地。 “是该去。”沈书娴有几分自言自语的说着,卫连舟的亲友不多,后来还跟卫大伯不太痛快,卫家会跟卫连舟亲的估计也就一个卫策。 淮阳的第一场大雪落下,郑氏带着佑哥来了,主要是向江氏表达感谢之情的。佑哥的户籍办好了,从顾家祖谱上消去,连姓氏都改了,改姓安,以后就叫安佑,跟顾大爷的血缘关系断不了,但律法上没关系了。 现在顾家是越来越不行,后宅不宁,前头生意也不行。顾大爷带着顾太太还去过安家说要看佑哥,那意思是要把佑哥接过去,郑氏软弱了一辈子,此事却是一步不退,当初县太爷给他们的做的公证,直接把公证书拿出来,要是顾大爷执意,她不介意再上一回公堂。 赶走顾大爷和顾太太,郑氏吓的两夜没合眼。她不知道顾大爷现在要儿子打的什么主意,但她肯定不能把儿子交给他,当初顾大爷跟她儿子不过是想她放弃一半财产,这样的爹能对儿子多好。 更何况就是她都知道顾家大不如以前,安岳人很厚道,佑哥跟着好歹还能正常长大。跟着顾大爷弄不好会被他卖了。 “户籍办好,我才算松了口气。这些日子我总是担心,万一顾……把佑哥要去了,我可要怎么活。”郑氏说着就想掉眼泪。 不等江氏开口,佑哥就道:“母亲不用伤心,我以后肯定会好好孝顺母亲的。” 郑氏眼泪掉的更厉害了,这一大半是因为高兴,摸着佑哥的头道:“好孩子,只要还有你,我就万事知足了。” 江氏也在旁边笑着道:“有这么好的儿子,妹妹以后福气大着呢。” 郑氏把眼泪擦擦,看看沈书娴的肚子道:“奶妈请好了吧。” “奶妈,产婆,大夫都说好了。”江氏笑着说,高兴的又道:“有经验的妈妈说,姑奶奶这胎看着像是儿子。” 沈书娴笑着道:“婆子也说嫂子这胎也是男孩子。”她无所谓生儿生女,头一胎她又年轻,但江氏和沈书君不一样,他们想儿子都要想疯了。哪怕先生儿子再生女儿,总要先来一个儿子。 郑氏在旁边笑着道:“以前你看到佑哥就眼馋,现在自己也要生了,总是得偿所愿。” 江氏轻抚着肚子,笑而不语,只希望这胎能是个儿子。 “大爷回来了……”外头丫头传话进来。 郑氏拉着佑哥站起身来,虽然不是外人,但她呆的时间也不短了,便道:“姐夫回来了,我也该回去了,一会天黑了不好走。” 正说着沈书君进屋来,看到郑氏也在,笑着道:“安大奶奶也在呢。” “正说要走,姐夫回来了。”郑氏笑着说。 江氏派冬至送郑氏和佑哥出门,大雪侍候着沈书君更衣,小丫头捧茶上来。小厮们也把东西一箱一箱的抬进来,喝了杯热茶,去去寒气,沈书君这才笑着道:“谢大哥来信了,知道你跟小妹怀孕,还送了许多东西来。” “难为谢大爷有心了。”江氏笑着说,在沈书君的基友中,她对谢延丰的好感超过谢衡。因为无嗣的事,谢延丰还特意请过太医给沈家上下诊脉。 冬至打开箱子,大部分都是衣物补品之类的,江氏接受沈书娴的意见,没事不乱补,听大夫的话,他说虚了才吃,就是钱多补品也不能随便吃。万一把孩子吃的太胖,生产的时候肯定要受大罪。 料子直接让针线上去裁新衣,补品之类的就入库房。分派完毕冬至又让小厮抬了出去,沈书娴笑道:“说起来谢大人是比郑王爷有心。” 子嗣是男人的头一件大事,尤其是沈书君这个想儿子想疯了的,此时江氏怀孕了,表示一下关心比直接讨好沈书君要来有效果。结果谢衡就能大夏天的送水果,却想不到此时关心一下。果然是王爷,出生啥都有,没那么多心思,这要是放后院里,谢延丰能斗死他。 沈书君点头表示赞同,不管是跟男人还是女人,沈书君都是s型,就算对方不是m,那也得紧巴着他。谢延丰做事圆滑周到,是比谢衡强得多。谢衡人也不错,但太随性了,为别人考虑的时候少,跟谢衡在一起时还得想去照顾他。要不是因为身份是王爷,有时候都不太想鸟他。 “对了,谢大哥还说了一件事,太后指婚,卫九爷尚公主,婚期都订下来了,就在明年夏天。”沈书君突然说着,神情却没多少欣喜,他是不太了解政治,但多少也知道,尚公主并不是多有福气的事。 沈书娴并不算意外,只是道:“圣旨都下了吗,那只能恭喜九爷了。”除了恭喜还能怎么办,跟皇帝说,卫策不喜欢公主,还是让人家自由恋爱吧。这就不止是自己找死,这是全家都不想活了,弄不好还会诛九族。 江氏不去评论这些,只是道:“与卫九爷也算是相识一场,要不要准备贺礼?”从朋友关系说,卫策在沈家住过一段时间,从亲戚关系说,卫连舟跟卫策还是血缘上的堂兄弟。但身份相差太多,冒然去送礼的话,公主府可不是其他地方,谁认识你是谁啊。 沈书君想了想道:“备上吧。”明天夏天成亲,估摸着那时候他也要上京一趟,人都去了,肯定得去参加,总不好空着手。 ------------------------ 肚子越来越大,沈书君晚上睡觉就没有安稳过,吴婆子和春分就在旁边榻上睡,晚上侍候是春分的,吴婆子是防着万一晚上有啥事,春分照顾不过来。吴婆子自己生过,见过的也多,这方面比较有经验。 梳洗要睡下了,沈书娴突然道:“我有点饿了。” 吴婆子马上道:“我这就让厨房做点吃食来。”家里两个孕妇,厨房是十二时辰有人,哪个也不敢误事。 沈书娴挥手道:“别这么麻烦了,外头桌子上的点心我吃着不错,端过来我吃几个就好了。”说饿也说不上,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干脆拿点心填填肚子,也许一会就好了。 小丫头立即把点心端过来,春分又捧茶上来。沈书娴刚吃了两个,肚子却是受不了了,一手撑住桌子道:“这点心有毛病,我吃了肚子疼……” 春分傻住了,吴婆子却是反应过来,道:“姑奶奶怕是要生了。”儿子一般都会提前,提前半个月很平常。 沈书娴一脸迷茫,要生了吗,这就要生了吗?嘴上却是道:“不是吧,就是有点疼。” 吴婆子扭头对春分道:“快去叫产婆来。”两个产婆就在沈书娴东厢房里住着,是不是要生了她们一看就即知。 春分拔腿就往屋外跑,两个婆子本来就要睡下,此时匆匆穿上衣服过来。一看沈书娴这样当即道:“就是要生了,快扶姑奶奶躺床上。” 几个婆子七手八脚扶着沈书娴上床,待产的准备工作早是做好的,此时倒不慌乱。一阵阵疼痛涌向来,沈书娴不自觉得看一眼门口,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想着卫连舟能在身边,就要生产了,男人在身边心里踏实在的多。 结果只看到关上门,沈书娴心中有一丝的沮丧,随即却是打起来精神来。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有婆子有大夫,就是卫连舟在这里,难道能替她生不成。自己加把劲出生来,等卫连舟过来就能看到大胖小子了。 春分领着小丫头们先退出屋去,又忙过去给江氏和沈书君报信。外头天太冷,沈书君没让江氏过来,自己匆忙穿上衣服就往沈书娴院里赶。忙乱之中又吩咐管事去请大夫,一般生产有接生婆就好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夫先请过来备用。 刚把管事打发出门,小厮就进门回报:“姑爷回来了……” 111、最新章节 卫连舟是连夜赶过来的, 海口的事务己处理的七七八八,卫策已经收到指婚的圣旨, 上头只是指婚,并没有说让他马上回京。卫策不太想回去, 想想回京之后……还不如在海口继续潇洒下去。便托说海口事务未全部结束,年后再进京。 卫策不走,卫连舟就决定走了,裴霜也在,把船行杂事全部托与他们二人,他要提前到淮阳去,估摸着沈书娴就要生了。 紧赶慢赶到了沈家, 没想到进门时就遇到管事往外出, 看到卫连舟就道:“姑爷来了,姑奶奶要生了,我这就是去请大夫。” 管事的不敢多说,说完这句就匆匆走了, 卫连舟也不理会旁的, 直往内院里冲。所以小厮通传的话刚完,卫连舟人已经进了沈书娴的院子。 “妹夫,你总算来了……”沈书君看到卫连舟有种看到亲人的感觉,现在沈书娴在屋里惨叫,其他事情都没怕过,女人生孩子这事,他是真怕。 卫连舟对于女人生孩子这事更不知道, 听沈书娴叫这么惨,听也是心慌,道:“能进去看看吗?” 吴婆子笑着道:“产房是不能进去的,听着声音挺顺利的,姑爷路上辛苦,不如先到西厢房歇歇。” 卫连舟哪里有休息的心情,只是挥手道:“我跟大哥这里等着就好。” 晚上风冷,江氏怀着孕虽然没来,但林姨娘和冬至却是陪着的。两个爷们都坚持外头站着,两个姨娘也不敢进东厢坐着,只能缩着手脚在外头站着。直到半夜雪花飘起来,林姨娘有点顶不住了,便道:“下雪了,大爷和姑爷还是进屋里坐着吧,不然冻坏了自己,姑奶奶知道了岂不是心疼。” 吴婆子也道:“两位爷还是进屋吧,我听着姑奶奶这声音,挺顺的,估计再有几个时辰孩子就能落地了。” 卫连舟听得十分焦心,看向吴婆子言语有几分不可思议的道:“还要几个时辰??”只是这么一会他就觉得受不了,还要几个时辰岂不是要人命? 吴婆子笑着道:“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两位爷不用担心,外头越来越冷,还要一会的,先屋里歇着,别冻坏了。” 冬至也劝了两句,沈书君和卫连舟也终于移驾到东厢房,碳火盆笼上,热茶倒上。跟随众人终于有点知觉了,屋里怎么也比外头站着吹风强,沈书君和卫连舟却是没啥感觉。倒是江氏一直打发丫头过来问,女人生孩子是一大关,天冷路黑,她不敢过去,心里也是揪着心,只得让丫头婆子们一趟趟跑了。 茶换了好几杯,正房里的尖叫声越来越响,沈书君一直走来走去,卫连舟也有点坐不住了。吴婆子却是道:“快了,快了,估摸着孩子就要落地。” 听到这话卫连舟连忙出门去,沈书君也跟着出去,刚踏出门口就听到一声孩子哭泣声。产婆随即推门出来,笑道:“恭喜姑爷,是个哥哥?” “娘子怎么样?”卫连舟连忙问,听她惨叫这么久,他是心惊肉跳。 “母子平安,服了安神汤睡下了。”产婆笑着说,又道:“哥儿也交给奶妈,正喂奶呢。” 卫连舟就要进去看,产婆忙拦着道:“这是血房,姑爷不宜进去。” 卫连舟哪里理会这些,道:“我平素不信这些。”说着推开婆子径自进去。 沈书君却是不太方便进去,只是笑着道:“快给大奶奶报信,免得她担心了。”快折腾一夜了,江氏怕也是一夜未睡。 林姨娘笑着道:“冬至妹妹已经去了。” 沈书君看看产婆又道:“妈妈们辛苦,每人二十两银子,劳烦大夫走一趟也是二十两。平常侍候姑奶奶的每人五两,家中下人多发一个月月钱。” “谢大爷。”婆子们欢喜的说着。 沈书娴疼了一夜,孩子落地后,看了眼孩子,婆子喂了碗汤就睡了。再睁开眼时抬头看到卫连舟,沈书娴有那么一瞬间恍神,卫连舟怎么会在这里?又看了一眼,仍然胡子邋遢,身上都散发着臭味。味道能闻到了,肯定不是做梦的。 “太辛苦你了。”卫连舟一脸感激说着,孩子太小,他不敢抱,只让奶妈抱着。他已经看过,白胖小子,无比可爱。 沈书娴只觉得全身无力,只是对着卫连舟笑笑,话都说不出来。却不得不道:“你先去梳洗,身上都臭了。” 卫连舟点点头,出乎意料之外的,他起身之后却是在沈书娴脸上亲了一记。沈书娴被他逗笑了,虽然不会写肉麻情书,但要说夫妻之间卫连舟会的花样真不少。却是笑着道:“先去梳先吧,味道太难闻了。” 洗三那天沈家能来的亲友都来了,沈书娴继续坐月子,并不用下床。江氏自己大着肚子,虽然也出面,却是多支使林姨娘和冬至招呼亲友。卫连舟就更轻闲了,照顾沈书娴有婆子,儿子有奶妈照看,虽然他也很想出把力,但这事上他真的不在行,有专业人士照顾,比他这个只有心的强多了。 热热闹闹摆了一天酒,这还只是预演,到满月的时候估摸着要摆上几十桌。孙禹也来了,还带着绍晚词一起,绍晚词也不是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过来的,人看着也胖多了。 绍晚词的事沈书娴早写信说了,卫连舟也是大松口气,给人当姨娘说不上好未来,但不能脱籍也就只能当姨娘了。孙禹虽然是个混混,人品还行,只要绍晚词好好跟着他,再能生下个一男半女来,以后总不至于无可靠。 孙禹跟卫连舟道了喜,顺道把绍晚词叫过来在沈书君和卫连舟面前转一圈,这是在向沈书君表示,你妹妹交待的事我完成的很好,绍晚词在他家过的很不错。 “眼看着儿子就要满月了,要起什么名字好?”沈书娴征求卫连舟的意见,古代起名不跟现代一样,古代人都是按辈份算的,卫连舟会这么叫是因为出过事,到儿子这里了,要是再随便起名就不太好了,这会关系到科举前途。 卫连舟想了想道:“宗祠的事一直没时间弄,不如先起个小名叫着,大名慢慢来吧。”大名就需要排辈份,一时半会只怕弄不好。 “小名啊……”沈书娴想了想,道:“叫涛怎么样,卫涛。”老爹是跑海运的,儿子起个带水的名字也不错,而且简单上口,名字嘛,太复杂也没啥意思。 “涛?不错,就这么吧。”卫连舟笑着说。 卫涛的满月酒摆了一百桌,沈书君的想法是绝对不能办简单了,他在淮阳城有权有势,卫连舟虽然没势但有钱,相熟的不相熟的全都请过来了。沈书娴已经出了月子,年轻恢复的也快,不过考虑到现在的天气,沈书君在房里逗儿子也没出门应酬。 江氏也没出门,在沈书娴屋里坐着与她做伴,倒不是她娇气,而是肚子越来越大。几个老道的婆子都说,看样子肚子里像是有两个,这个消息让人欢喜让人忧。沈家无子这么久,要是一下子有两个当然是好事,但双胞胎生产时出事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嫂子为我操了这么多心,我也出月子了,我帮着料理过年的事。”沈书娴笑着说,江氏现在这样,走个路都要两个丫头扶着才敢动,就怕不小心路滑了,平常操心更是不必说。 平常节日就算了,过年是大事,更何况林姨娘和冬至因为卫涛洗三,满月酒已经忙的不轻,反正她身体也养的差不多,正好可以劳动一番。 江氏却是笑着道:“我早听嬷嬷们说过,生产后调养最为要紧,冬至跟着我这么些年,凡事交给她都放心,再说家里也没外人在,就一家人过个年。你还是小心调养吧,不差你这点操心,把身体养好了最要紧,明年再生个大胖小子。” “哇,嫂子你当我是母猪呢。”沈书娴忍不住说着,怀孕就算了,回想起生产那一夜受的罪,就那吴婆子还说这是菩萨保佑,生的非常顺利,她不敢想像难产会怎么样。 江氏伸手指向沈书娴的头,点了一下道:“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多子多福,孩子肯定要多生才好。”小孩子夭折率高,有时候家里几个儿子了,弄不好最后还会绝户,谁能保证生一个就能活一个。 沈书娴不说话了,眉宇间满是忧伤,只是看着怀里卫涛。这也是穿到古代的一大悲剧,卫生条件差,成年还好说些,小孩子夭折太平常。 江氏看她这样,忙岔开话题道:“哥儿要喂奶了,让奶妈抱去吧。” 奶妈过来把卫涛抱走,生产之前沈书娴想的很美好,要自己带孩子,奶水不够才要奶妈。等到生下来之后立即发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首先是她自己的奶水不够,更重要的是小孩子是一个时辰喂一次,白天她还能喂,晚上就真不行了。 也不是她睡眠质量要求高,而是刚生完孩子,正该休养身体的时候,白天还能打起精神来,晚上让她一会一醒真不行。现在的情况就是,两个奶妈一起上,另外还有两个婆子,再加上吴婆子,五个人轮流侍候这么一个小的,沈书娴才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 卫连舟来沈家时连个包袱都没拿,单身一个人来的,拿沈书君的衣服穿了两天。江氏马上让冬至请了裁缝,给卫连舟好好做几身衣服。等到沈书娴生产完,裁缝再次上门,所有的衣服都不能穿了,怀孕期间做的自不必说,就是怀孕前的也不行了,才生完孩子胖了许多。 沈书娴站在穿衣镜前照了又照,布衣轩连夜赶制出来的新衣,不管是款式还是料子都是上上等,好看是好看。就是看着现在的自己有点陌生,大肚子挺了好几个月,原本是啥模样都忘了,只是看衣服能看出来,是胖了不少。 “很美。”不知何时卫连舟已经进到屋里,沈书娴透过镜子看去,只见卫连舟就在她身后站着,然后伸手搂住她的腰。 沈书娴只是任由他抱着,知道卫连舟最近很上火。沈书娴怀孕的时候,卫连舟在外头忙翻天,心里只想着赶快把事情办完去接老婆孩子,自然顾不上什么。但到沈家之后,卫连舟就真清闲,所谓饱暖思□□,本来出了月子后就可以同房,但沈书娴却是不同意,坚决让他睡厢房。 也不是沈书娴没想法,而是……古代虽然说一个月就好了,但现代医生却说两个月才能好。哪个更有科学道理沈书娴虽然也讲不清楚,但再忍一个月换她的健康,她觉得很划算。 “姑娘……”春分端着盘子兴冲冲的进屋里,本来想说什么,没想到进门就是这样,连忙退出去了。 沈书娴却是一派淡然,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卫连舟,卫连舟还是很上火也只得放开。笑着道:“进来吧。” 春分这才低头进来,脸多少有点红,她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虽然不是什么太过份的画面,总有点不好意思。这才道:“张姨娘打发婆子送了金银锞子来,一共五十个。” 话话间春分把盘子放到桌子上,沈家钱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讲京。给小孩子发压岁钱还有打赏身边婆子丫头都不直接拿银子了,而是改成这种锞子,每年沈家总是向银铺订一批,沈书娴夫妻要在沈家过年,没有让他们自己去准备的道理。 “让张姨娘费心了。”沈书娴笑着说,现在江氏是一分心力都不敢花,这个年几乎就是冬至一个人张罗下来的,这也是本事。 过年第一重要事情就是祭祀,沈书君已经另立了宗祠,祭祀程序也就比以前在家里立个牌位麻烦得多。沈书娴是出嫁女,卫连舟是女婿自然没他们什么事,江氏就是大着肚子此时也推托不掉,幸好只是头一年,也没人看着,沈书君旁边扶着江氏倒也是顺顺当当。 沈书娴忙碌着收拾年夜饭,虽然男女有别,卫连舟又是姑爷,但沈家的人口少,沈书君向来不在意这些。林姨娘和冬至到旁边桌子上坐下,四个大人,奶妈抱着卫涛旁边站着。奶妈抱着卫涛站了一会,沈书娴就让奶妈抱着回去,还特意叮嘱了一定要捂好耳朵。家家户户放鞭炮,孩子这么小吓到就不好了。 江氏不能喝酒,沈书娴还要给儿子喂奶也是不能喝。沈书君和卫连舟却是一杯接一杯,两个男人心情都太好了,江氏已经确定是双胞胎,很有可能是两个儿子,沈书君现在晚上睡觉都会笑醒。 “哥哥,少喝一点吧。”沈书娴忍不住提醒沈书君,沈书君的酒量是不错,但跟卫连舟一比就是渣了,卫连舟可是能跟裴霜拼酒的,沈书君连裴霜的徒弟都拼不过。 “难得过一个痛快的年。”沈书君心有感触的说着,以前也不是不痛快,就是没有子嗣闹的,看着江氏的肚子,他觉得生活都有味了。 江氏听得只是笑,林姨娘领得丫头婆子过来见礼,受了众人的礼,沈书君道:“外头的鞭炮,烟花也都放了吧。” 随着沈书君的一声令下,只听外头鞭炮齐声响起,大朵大朵的烟花升上天空,虽然是一闪即逝,瞬间的灿烂也足以让人高兴。沈书娴不自觉得偏头看卫连舟一眼,虽然是新婚头一年,却是两个人在一起过的头一年,兄嫂都在身边,儿子也有了,再美满不过。 112、最新章节 出了正月十五, 卫连舟就开始准备回海口事宜,其实以沈书君的意思, 最少留他们三口到出了正月。不为大人考虑,也为小孩子考虑, 从海口到淮阳的路程不短,海上又不比陆地,什么都不周全,天气又冷,万一冻到了不是玩的。 没想到卫连舟回答的更潇洒,现在开始准备,估摸着一月半能走都算是运气好。因为有卫涛, 不敢在路上多花时间, 卫连舟想的是把海祥号调过来,医生,奶妈全部都要配好的,船上用品更是一件不能少, 全部准备好, 然后等海祥号过来,应该到二月了,那时候天气回暖,正合适回去。 沈家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平静,江氏预产期在三月半,肚子却是越来越大,沈书君连铺都少去, 只守着江氏待产。倒是谢延丰很有心思,知道江氏怀有可能是双胞胎,特意从京城找来最老道的接生婆,三月以前肯定能到淮阳。 沈书君自然又是一番千恩百谢,至于谢衡,派人上京时虽然例行贺礼虽然送了,但信都没给他写,主要是谢衡得知江氏有孕之后就没消息了。沈书君从来不会主动巴着人家,你不写信来,我也不会写信去。天下美人这么多,谁知道谢衡现在迷谁去了。 正月底汇丰船行的船来了,裴霜也跟着一起来了,海口的事情已完,卫策再不想回京也只得回去。卫策是上头催着不敢乱跑,裴霜就自由多了,先坐海祥号到青阳,卫策从青阳直接上京,裴霜却是转了个弯跟船来了淮阳。 先是恭喜卫连舟喜得贵子,又恭喜江氏有孕,裴霜当然不是空手来的,礼轻情义重,这种简单的人情世故,裴霜明白得很。 “几次听小九身边的官员商议,想要招安元五峰。”裴霜闲话着,其实也不是卫策的主意人,是卫策身边的官员的意思。说元五峰这样的人才要是能为大珠所用,大珠海军定然能无敌云云,总之话说的再好听不过。 卫连舟摇摇头,只是道:“小九不是已经回京了吗,驸马是不能参政的,下面的人要做什么随他们去,又不关小九的事。”元五峰又不是傻子,自己占岛为王多舒服,招安?以元五峰的背景,真被招安等待他的就是满门招斩。 裴霜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卫策身边的官员一直在鼓捣。太平盛世里,武官想立功不容易,有次机会肯定要狠狠抓住。卫策也不说这事行,也不说不行,反正就是一直拖着,然后拖到他回京。 “元五峰也是一代枭雄,又不在大珠境内犯事,手何必伸这么长。”卫连舟说着,随即又道:“不过招安……我真怀疑他们有本事上岛吗?” 不想被招安,也不想翻脸,最好的方案就是在他们出了大珠境界之后,未上岛之前先把他们全部干掉,海上不安全,随时会有大风暴,海上不安全,海盗都分了好几股,海上死人再平常不过。查无可查,事情也就完了。 “随他们去吧。”裴霜无所谓的说着,卫策已经回京,其他人想怎么办,管这些做什么。 卫家三口只是行李就收拾了三天,卫涛的两个奶妈有一个跟着去,找的时候就说得清楚,一定要能跟着走的。小孩子的奶妈不能随便换,不然小孩子不肯吃奶也是麻烦。这回跟着卫家船过来的还有两个大夫,两个奶妈,再加上沈书娴过来时带来的人,真是一个大部队。 挑了个黄道吉日上船,先坐货船到青阳,然后在青阳坐海祥号回海口。把中间转路的时间算上也就七、八天就能到海口。卫连舟早就往海口写了信,海口的卫宅交给了文大奶奶打理,沈书君到家之后怎么也不会是一片荒凉的宅院。 裴霜也搭船一起走了,他本来就是顺路过来看看,沈家一切安好他自然也要走了。先坐货船到青阳,裴霜就此别过,一路上京去,卫家三口却是换上海祥号去海口。沈书娴抱着卫涛,卫连舟扶着沈书娴,沈书娴看看怀里的儿子,一双眼睛正咕噜噜的转着,一点都不带认生的。不由得道:“果然是你的儿子,到了船上一点不怕。” 卫连舟也看了一眼,有几分自豪的道:“那是当然。” 虽然天气有点冷,一路上倒是顺风顺水,大船到海口之时,欢迎大队也就紧跟着来了,文大奶奶领着家中众人,还有相熟几家的女眷都来了。沈书娴抱着孩子从船上下来,女眷们立即围了上去,文大奶奶却是笑着道:“港口风大,要看孩子过几天再去卫府,大奶奶也是一路辛苦。” 卫连舟也在旁边道:“先回家吧。”虽然船上并不累,但整顿要好些天。 众女眷又了一通恭喜的话,这才散去。 文大奶奶备好了迎接的车驾,奶妈,大夫,丫头婆子还有小厮,更有箱笼无数,沈书娴此时顾不上这些,只是抱着儿子和卫连舟一起上了车,后面全交文大奶奶打理。进了卫家,果然是井井有条,连卫涛的屋子都收拾出来了,就在沈书娴院落的东厢房里,连小孩子的衣服都准备好了几箱。 文大奶奶帮着理家这么久,此时也跟着一起回来。只让沈书娴去休息,她来安置丫头婆子们,沈书娴也说不上累,只是担心儿子,特意叫大夫看了看,说啥事都没有,沈书娴这才放心。 卫涛的满月酒是在淮阳摆的,以沈书娴的意思到周岁时在海口摆一场就算完了。计划的很美好,却是架不住贺礼一波又一波的来,这是卫家的嫡长子,哪个敢怠慢,最后沈书娴无法,只得另外摆酒,也不说满月,也不说周岁,只说喜得贵子。 文大奶奶帮着操办的,都没按席面算,只按天数算的。女眷们是固定的,男客们实在太多了,干脆摆了五天流水席,也不管认识不认识的,想过来吃就吃,就是卫连舟也不能认清自己船行的每个伙计。 忙忙碌碌十天来,卫连舟有嫡生子的事在海口是无人不知了,沈书娴休息两天也觉得自己又活回来。只是她向来闲不住,天天养儿子之余,又想到以前的盘算,把船行和卫家合并在一处的事,晚间跟卫连舟说起来。 卫连舟想了想,摇头道:“不好。” “啊?”沈书娴愣了一下,主要是卫连舟拒绝得太彻底,卫连舟对她虽不能说有求必应,但拒绝得太痛快,这还是头一次。 “我想卫家和船行是分开的。”卫连舟说着。 大珠的商人地位并不算太低,但像海运,贩盐这种生意,得上头有人。卫连舟的姐夫要不是定远侯世子,他姐姐卫氏要不是在侯府立住脚了,这生意他肯定做不下去。但就是这样,卫连舟每年都要花大银子去打点疏通关系。 同时海运又不比贩盐,盐商基本上躺着就能挣到钱。而海商的江山则需要真刀真枪的打出来,这些年不是没人跟他抢生意抢地盘,他还能立足那是因为他有本这个事。就比如跑外海,他不当这个老大了,再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之前,汇丰船行将不会有大船出海。 十来艘大船,一两千人马出海,指挥官的一个错误决定可能会让这一千多人全部丧命。当初就连年五都以为,他退下来之后会让宁寒飞接位,结果他把宁寒飞塞到军营里了。现在汇丰是无外海可出,卫连舟又借机把手下的小boss们全部捐了小官,以免得他们造反。 不用别人说,卫连舟都知道船行会慢慢走下坡路,即使他一直致力于打造海口这个城市。但没有外海这个巨额收入在,扶桑内乱,扶桑几条单线几乎断了,盈利会马上暴减。 跟谢衡恢复了交情,卫策成了国公府世子又尚了公主,定远侯府情况很好。这样的背景他继续当这个船行老板肯定没问题,就是盈利暴减了,也没人能代替他,估摸着以后传给儿子也没问题。但卫连舟并不这么认为父子相承就是最好的,当然卫涛要是有这个本事他会很高兴把船行给他。 要是卫涛不行,他不介意找外姓人继任。他挣下的金银财宝全部都是儿子的,除了家里这些,还有岛上藏着的,那全部都是自己儿子,但船行不是,能者居之。 “还是你考虑的周全,确实要分开。”沈书娴说着,自家儿子有本事就算了,要是没本事,只怕也是坐不住。海上的世界更多的是需要能力和本事,没有这个本事坐到这个位子,带来的只有不幸。 卫连舟笑着又道:“你要是嫌宅子小,再挑合适的换就是了。” “与其这样那还不如在别处置房产呢。”沈书娴说着,又道:“青阳也是港口城市,论繁华程度比海口还要强。” 卫连舟无所谓的笑笑,道:“你想买就买吧。”他这辈子都是要在海口的,要是沈书娴想偶尔到别处去,陪她去走走也没什么。 海口的春天来得早,沈书娴嫌院里的花草比较多,衬着春天派来花匠重新栽种。卫连舟照常忙碌着,就是不用出外海了,并不表示卫连舟要退休了,卫连舟这种不算工作狂,但属于事业心太强,指望着他现在就退休回家抱孩子不太现实。 沈书娴则清闲了许多,未走之前她已经订好家规,现在照规矩来就好了。每日里逗逗儿子,跟来往亲友女眷说说话,日子也过的逍遥,眼前唯一一件就是春分年龄不小了,该找个婆家,按春分说的,她是跟着陪嫁来的,出嫁之后也要继续跟着沈书娴。 沈书娴也觉得这样好,然后让春分自己慢慢挑选,女儿家一辈子的事,总要挑个可心的。到时候她好好的给笔陪嫁,也不枉春分千里迢迢跟她过来的情份。 “大爷回来了……”小丫头传话进来。 沈书娴只往门口看一眼,然后把小卫涛抱了起来,指着进门的卫连舟的道:“那是爹爹……” 小卫涛咧嘴一笑,连个门牙都没有。 卫连舟大步走过来,直接把小卫涛抱了起来,个头长大了好些,不是刚出生那会了,他这个爹也敢抱了。又笑着对沈书娴道:“大哥来信了,嫂子生了,两个小子,母子平安。”估摸着沈书君能乐疯了。 “太好了!!”沈书娴差点跳起来,虽然江氏大着肚子时产婆也这么说的,但那只是凭多年经验判断。现在母子平安的生下来,她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又道:“贺礼我早准备上了,但总觉得少了些。”以江氏和沈书君待她之情,她送再多都是少的。 “打开库房好好挑。”卫连舟笑着说。他虽然也不知道送什么好,但家里的东西可以任由沈书娴挑选。 沈书娴挑挑选选忙了好几天,最终收拾了五个大箱笼,派庆在过去。卫连舟和沈书娴一起打发庆喜上路,沈书娴又叮嘱了许多话,不外乎是问好之类的。庆喜也都一一应下,卫连舟笑着道:“你信上都写了,让他去吧。” “我都高兴糊涂了。”沈书娴说着,挥手对庆喜道:“去吧。” 庆喜这才退下走。 “哥哥最大的心事了了。”沈书娴有几分感叹的说着,生儿子,必须得有儿子,江氏也跟着难为了多少年。 卫连舟听得只是笑,却是道:“我特意请了一个秀才过来帮忙立家谱,我想过了,儿子这辈就从水旁也不错。”卫涛这个名字很好,当时是当小名起的,叫顺了之后觉得挺好。 沈书娴对于辈份之类的都不太懂,只是笑着道:“全都听你的。” “我还在想另一件事。”卫连舟突然说着。 “什么事?”沈书娴问着。 卫连舟看向沈书娴,道:“家中人口少,孩子就只有涛儿一样,实在太寂寞,我们应该努力给他添些弟妹才好。” “你个小坏蛋,大白天都在想什么呢……”沈书娴低头含笑,脸上也露出几丝红晕来。 卫连舟却是站起身来,直接把沈书娴抱起来,道:“给儿子添个弟妹,正经事。” 沈书娴嘻嘻笑着,却是伸手指着卫连舟的头道:“小坏蛋,拿儿子当借口。” 卫连舟义正言词的道:“是为了让他有个伴。” “嘻嘻……” 113、番外 绍清词 “当年结亲我就不愿意, 堂堂周家的嫡子去娶绍家的庶女,没得让人说攀图绍家的富贵。现在好了, 绍家大老爷接连被弹劾,但凡与绍家相关的姻亲无不心惊胆战, 家里这个绍氏要怎么办。”周太太叉着腰对着自己丈夫说着。 周老爷听得叹口气,女子出嫁从夫,但周太太娘家给力,周老爷又不是强势的人,不管是官场上的事,还是家中事他都习惯听周太太。当初给周林说亲,周太太也是满意绍氏的, 跟他一样看中绍家权势, 现在绍家失势了,周老爷也很无奈。 “依我说不如休她回去,省得她在面前恶心,一个小庶女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气竟然能嫁到周家为嫡子妻。”周太太一脸不平的说着。 周老爷忍不住道:“现在二儿媳妇怀着孕, 你此时休她回家, 怕是十分不妥当。”绍氏进门之后不管是对上还是对下都不错,进门头一年就生了儿子,现在肚子里又有一个,休她回家……周老爷觉得太过份。 周太太虽然巴不得马上把绍氏赶出家门,但想到绍氏的肚子也不免犹豫几分,再讨厌绍氏,她肚子里的总是自己的孙子。又想到今天虞大太太过来跟她说的, 绍家怕是要完蛋了,弄不好还会连累亲友。 抄家灭族太可怕,周太太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随即把心一狠,周林前头已经有儿子,更何况只要周林能生,再娶老婆也一样生孩子,哪里就稀罕绍氏肚子里这个不知道男女的。 周老爷看看周太太脸上神色,多年夫妻岂能不知她的心事,便劝道:“老二马上就要回家,他们夫妻向来感情很好,你还是收敛些吧。” 说到这个周太太更加来气,道:“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就因为娶个媳妇就不要娘了,都是绍氏挑唆的,丫头养出来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虽然这些年周老爷对她言听计从,但周家仍然有庶子庶女出世,周太太对于通房妾室最为痛恨。 周老爷看她越说越起劲,干脆就不吭声了。 “二奶奶歇歇吧,你怀着孕不宜做这些,让丫头们去做好了。”绍清词的奶妈林婆子抹着泪说着,婆婆苛待儿媳妇的不是没有,但像周太太这样,儿媳妇怀着孕,家计又不艰难,却是压下一大堆针线活让媳妇定期完成,这种难为根本就不是想绍清词平安生下孩子。 “马上就完了。”绍清词说着,即使能如期完成,交过去之后,周太太也能找到一堆理由骂她,但周林马上就要回来了,在他回来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让周太太说出其他话来。 林婆子抹着眼泪道:“姑娘,你好好跟二爷说说,分家出去不行吗?我听丫头们说,今天虞大太太带着虞大姑娘来了。那虞大姑娘出嫁两年,丈夫过世回了娘家,今天太太跟她说话那个神情,只怕是要……” 绍清词并不意外,周太太向来是个喜欢攀高枝的,当年绍家强势时,是如何待她的,现在绍家要倒霉了,突然间翻脸并不奇怪。低头继续做活道:“此事总要看二爷的。” 林婆子还想再说别的,绍清词三两下把手里的活计做完。坐了这么久,只觉得脖子都是酸的,道:“妈妈,你扶我去走走,坐太久了我腰疼。” 林婆子忙扶着绍清词起身,因为要周林这几日就要回京,周太太也终于把丫头们都放了回来,打扫房舍收拾屋子,以至于这三间正房还能看看。原来绍清词陪嫁的丫头,还有养成的心腹都被周太太叫走,新派来的丫头全是周太太身边的人,看到绍清词别说行礼了,没给个白眼就不错了。 “我特意去打听了,二爷这几天就要回家,姑娘也不用太忧心。”林婆子劝慰着绍清词。 周家二爷周林是武官,大珠武官的地位虽然比文官低,但也不会低到尘埃里去。他是郑亲王府世子老师的半个徒弟,而郑亲王则是手握重兵的王爷,像周林这样的虽然不是心腹但也不远。再加上周大爷的不学无术,更显着周林的成才。 想要升职快的武官必然常年不在家中,尤其是最近一年多,更是大半时间太外头。周太太高兴之余还特意把身边的丫头开了脸抬了姨娘派到周林身边服侍。 绍清词没接话,只是不自觉得摸着肚子,要是能自己选择,她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周林不是不知道她在家中的境况,他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她,然后跟她说,那是她娘,他不敢忤逆。 “妈妈,有件事我想麻烦你。”绍清词突然把声音压低了,她会提议出来走走也是因为这个,现在屋里人多,隔墙有耳,相反到了外头人,空旷之处不易不藏人,说话倒也方便了。 林婆子听得愣了一下,却是道:“姑娘,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郑王府里的裴霜裴先生好赌,每几日必然要去赌场一趟,你想办法找到他,跟他说,我要临盆了,也许会性命不保,求他援手。”绍清词把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个坎,多少女人因为生孩子死的,是自然死亡,还是人为的,谁能说得清。孕中的时候周太太就如此折磨她,只怕是想要她的命。虽然生活很辛苦,但她还不想死。 “裴,裴先生?”林婆子听得一脸惊讶,她知道裴霜是谁,但也就因为知道,所以才更惊讶。 绍清词点点头,因为周林的关系她见过裴霜几次,她清楚地看到裴霜看她的眼神中藏着的情谊。她对裴霜并没有其他想法,只是到了生死关头,她无人可依,能想到的只有裴霜。现在只希望裴霜的那点喜欢,能够让她保命。 林婆子想不出其中的门道,只是低声说着:“二爷就要回来了……” “回来又能怎么样……”绍清词轻轻一叹,周林在的时候也没挡住周太太把她的儿子抱走,周林在的时候也没挡住周太太让下人甩她耳光。回想起当年新婚燕尔,再想想现在……女人是得依靠男人才能活下来,但周林,她说不上是失望还是绝望,只觉得这个男人是一点都指望不上。 周林回来的次日,郑亲王府派来的接生婆也在周家住下了,虽然婆子也说不清是谁派她来的。但她是郑亲王府的人,周家上下虽然都觉得这事很蹊跷,但就是周太太也不敢上前去问,你是来做什么的,周家的媳妇要产生孩子了,为什么王府会派婆子来。 也因为郑王府来人,产前几天绍清词难得清闲,周林看韶清词的神□□言又止。她知道周林想问什么,别人不能到郑亲王府问,周林还是能打听出来的, “二爷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大可以问出来,为妻必知无不言。”绍清词神情淡漠,她不知道这种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也许哪天绍家再被重申了,她的好新生活又能回来。 周林看着绍清词的脸,只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扎着,他跟绍清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们的感情也是真的。他虽然常年在外,但从来不乱来,就是周太太送来的丫头他都没碰过,他自觉得能付出的感情都给了,结果他们夫妻却是越来越陌路。 绍清词看周林没吭声,便直接说了出来,手轻轻抚着肚子,道:“是我派人去找的裴先生,派产婆过来,不然我必死无疑。” “你不要这么说,母亲虽然有时候很过份,但肯定不会……”周林接口说着。 绍清词听得淡然一笑,也不去反驳他,只是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有几分自言自语地道:“这孩子……就是能生下来,只怕也长不大。”就连她这个母亲都没有期待过这个孩子。 “你别这么说,我们的孩子肯定能健康长大。”周林急切地想说点什么,他知道韶清词在怨恨,怨恨为什么不在周太太面前维护她。但百事孝为先,在他的人生哲学里孝顺父母是再理所当然的事,他知道韶清词受的委屈,但让他忤逆不孝他也做不到。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希望你能记住。”绍清词直盯着周林,有后娘就有后爹,心里虽然没报多少希望,但仍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活下来。 “清词,别这么说……”周林没由来的伤心起来,道:“我知道你的苦,我也知道母亲对你的偏见,但那是我娘,你能让我怎么样。” “休了我吧。”绍清词突然说着,周林休了她,毁了名声但还有命在,要是不休她,也许周太太会直接毒死她。绍家马上就完蛋,她死也就是白死了,没人会去查问。 周林猛地站起身来,道:“休了你?你有没有为孩子考虑过?”每个儿媳妇都要受婆婆的气,忍过去就好了。别人都忍过来了,为什么她就不行。 绍清词脸上的笑容僵了,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道:“你是不是想重复太太说的话,我要是自杀死了,我所生的孩子都是嫡出。周家要是休我出门,我生的孩子,不是嫡出也不庶出,就那样不明不白的尴尬着,以后说亲都不容易。为了给孩子一个理所当然的身份,我自己去寻死是最好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绍清词好像没听到周林的话,只是径自说着:“我为什么要去死,就为了给周家孩子一个身份?不,我不想死,我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114、番外 绍清词 绍清词在产房里喊了一天一夜, 终于生下一个女婴,瘦瘦弱弱, 哭声跟小猫似的。绍清词只看了一眼就让奶妈抱走给周太太,在不是王府的接产婆在旁这, 只怕这一眼也是看不到的。 虽然是刚生产完不兴哭,韶清词还是流下一滴眼泪,为了这个苦命的女儿,出生都是如此不被期待,那样的瘦弱,大声哭都不行,只怕是活不长。 五天后, 绍家满门抄斩的消息传了过来, 是周太太身这的婆子特意过来给韶清词说的。绍清词一言不发,既没哭泣,也没吵闹,只是木然听着。王府的接生婆此时还在, 她本来想完成任务后马上走, 绍清词硬拉住她的,苦苦求她多呆几天,至少要等上几天,等她的体力稍稍点有恢复。 王府婆子本来还有几分不明白,传信的婆子过来,王府婆子立时明白了。媳妇这才生完孩子,月子没出就特意打发人说这种消息, 这不止是苛待媳妇,这根本就是想要媳妇的命。 周太太十分抠门,派人把绍清词的嫁妆全部搜了去,绍清词仍然有一笔不小的存款。指望着周太太给她坐月子补身子十分不现实,林婆子每天都悄悄托人买东西进来,然后托厨房婆子们帮忙收拾。 周太太虽然是家里最大的,下人婆子们不敢明面上说什么,但公道自在人心。绍清词自嫁过来之后,人品行事在那里摆着,更重要的是她己经生下嫡长子,不想着大人也该为孩子想想。 就在为媳妇娘家败落,当婆婆的就在媳妇怀孕时想折磨死媳妇,实在是恶毒至极。养儿养女,就是不为自己积德,也该为儿女想着。恶毒如周太太这样,只怕以后要有报应的。 坐完月子出了暗房,周林此时还没走,按规矩该夫妻一起给公婆请安。绍清词一声不吭跟着周林来了,周林的大哥和大嫂己经到了,周太太看到绍清词并没有因为坐月子憔悴瘦弱,要是能直接病死就更好了。还是一脸红晕,比先前还胖了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绍清词就骂道:“你父母生你养你,现在绍家遭了大难,你还能睡的着,吃的下,真真是个白眼狼,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绍清词一言不发只是看一眼周林,周林无所适从的看了绍清词一眼。 周太太见状更加生气,道:“你看林儿做什么,天天挑唆着他忤逆我,诅咒我早死。看到你那张脸就烦的很,绍家都满门抄斩了,你为什么不跟着去死呢。” 周大奶奶在旁边坐着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前陪着笑脸道:“大早上的,太太怎么动那么大的气,过几天二叔就要出门,正该一家人摆酒吃饭的时候,太太看不上二婶婶,让她退下就是了,您老何必生气。” 她跟绍清词并没有多好的感情,但同样是媳妇,周太太这个婆婆实在太过份。周林也不是个东西,虽然全天下都知道周大爷的前程周林没比,就是个废物点心,但让她挑,她情愿要周大爷也不要周林。 至少以后她娘家有事了,周大爷知道护着她,当儿子的是不能忤逆母亲,但并不表示可以眼睁睁的看着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媳妇去死。哪里像周林看着周太太虐待绍清词,据说私底下周林还常跟绍清词表白他的一片真心,像这样的真心,喂狗吃估计狗都嫌。 周老爷也看不过去了,对韶清词挥挥手道:“你下去吧,没事不要过来。” “是。”韶清词低头应了一声,这才退了下去。 绍清词转身顺屋里,她一直让林婆子把她的私房钱悄悄专走,一次不能拿多,每次一点点,看着也不会太碍眼。但架不住时间长,转移了这么久也基本忆互专移完了。 “姑娘你再好想想,二爷对姑娘十分真心,现在家里也……姑娘总要想想退路。”林婆子劝着绍清词,娘家才被抄家灭门,这时候绍清词要是有其他想法,也得考虑下退路,离了周家要如何生活。 “妈妈不用担心,我肯定不会这时候做什么。”绍清词说着,就是再不能忍,她也要把这个风头忍过去。现在周太太只是希望她自杀而己,只要她能撑住不死,在周太太亲自动手做掉她之前,一定有其他想法。 周太太并没有给孙女摆酒,名字倒是取了,周老爷取的,叫周蕊。依然瘦瘦弱弱的,周太太虽然恨不得绍清词去死,还不至于亲手掐死自己的亲孙女,只是让奶妈婆子带着,能养活最好,养不活就算了。 新的周二奶奶人选,周太太心里都有数了,这个媳妇没了,再娶一个照样可以生儿育女,前头的孩子能活下来就好,活不下来还有下一波。 周林回来看过女儿一趟,韶清词一面都没见着,周林连跟周太太说让绍清词见见孩子的勇气都没有。在家呆了半个月,韶清词直接拒绝跟周林同床,林婆子一直在劝她,要想办法拢住周林,婆婆是次要的,男人才是要紧的。 韶清词也很想这么做,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周林那张无可奈何的脸,她就觉得很恶心。回想起来周大奶奶不是没被周太太虐待过,大夏天的在日头底下罚跪,周大爷当时也没反驳母亲,只是开始绝食寻死。 饿了三天,滴水未尽,周太太都快跪着求他进食了,周老爷还在旁这打着,他就是一口不吃。嘴里还说着,不敢忤逆母亲,又不能眼看着老婆受气,不能齐全他就不想活了。 周太太当时就答应,以后再也不会没事找周大奶奶的麻烦。就这样也不行,周大爷还是一口不吃,硬是饿了五天,大房院里是哭声震天,周大奶奶哭的死去活来,直接让人把两口棺材都准行好了,周太太当时就吓过去了。 以周大爷平常性格,再加上周大爷后来的恢复程度,绝食的五天里,周大爷也许没吃全饱,但至少吃了个半饱。但不管真假,周大爷如此大闹一场,周太太对周大奶奶虽然有时候还会刺几句,但至少不会张口就骂。 “我这回要出个远门,可能要半年才能回来。我才去看过两个孩子,都好的很,母亲先帮忙带着,也免得你劳累。”周林小心翼翼的说着,绍清词几乎一句话不跟他说,偶尔看的神情也是冷若冰霜。 绍清词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只是道:“你快点走吧。”他要是不走,等她想出门时,也许他又会这样那样拦她,然后等到周太太让他动手杀她时,他又会一脸无奈的动手。 打发周林出门,瞧周太太不在的时间,绍清词去了外头书房。今天周老爷在家,周太太不在家,难道有这个时间,她需要跟这个一家之主谈谈了。 小厮见她过来,心里都十分惊诧,周老爷是正经人,没有扒灰的爱好。正想着要拦下,绍清词直接在书房门口跪下来,大声说着;“求老爷休我出门,保全我性命。” 周老爷正在书房练字,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笔都掉在地上了。绍家败落之时他虽然觉得休出绍清词太过份,但现在绍家己经抄家灭族,绍清词不在周家当然更好些。 想到三不去……周老爷难得跟周太太意见一致,绍清词还是无声无息的死了好些,这样就不会有人说周家不仁义,儿媳妇娘家明明没了,却还是把人赶出路。没想到的是绍清词生命力这么强,她一直活到现了。 周老爷神情不悦的走出来,道:“你一个妇人家,如何到我书房里来,还不快快回去。” 绍清词继续跪着,一脸淡然的道:“老爷,你是个明白人,很多话不用我说。我所求的并不多,我只是想要活命而己,周家为什么连这个都不能给我。我进门这么久,功劳苦劳不说,我为周家生下一对儿女。太太和二爷心太狠了,就是看在孩子份上……” 周林也许内心不想她死,但己经到这个份上,他仍然没有任何动作,那就表示他会看着她死。 周老爷神情显得十分犹豫,意味深长的道:“就因为看在孩子份上,媳妇你才该……被休出的娘亲,孩子如何立足。” 绍清词冷然一笑,看向周老爷的神情怨毒起来,道:“那以后孩子得知是自己的祖父祖母杀了自己的亲娘,你说孩子会怎么样?他们会不会怨,会不会恨,还是周家打算连两个孩子也一起杀了,这样一了百了了!” 周老爷听得一惊,绍清词不等周老爷说起身,径自从地上起来,一双眸子直盯着周老爷,神情肃然道:“既然说情说不通,那就说点别的。我今日来是想跟老爷说件事关老爷和二爷前途的事。老爷是想必是知道的,我生蕊姐儿是郑王府的接生婆过来接生的,老爷不觉得很奇怪吗?” 周老爷脸色难看起来,绍清词明明就是个弱女子,但刚才的神情气势,却让他有几分惧意,厉声道:“跟我谈,你是什么东西,跑到这里跟我大呼小叫。” 绍清词哪里会理会他这些,又道:“太太是什么心思想必老爷最明白不过,她想着我死,但我不想死。也许哪天她受不了,就会拿绳子来勒死我,若真有那么一天,老爷就盼着太太手脚俐落,不然周家婆婆虐媳妇婆婆之事马上就会传遍京城。到时候官府入户寻找证据,别说老爷和二爷的功名,能不能保全性命还是两说。” 太过激烈的言词让周老爷傻住了,虽然他的仕途并不算很顺。但两榜进士出身熬到现在五品京官,治理平天下的本事没有,但小本事也是有的。想要当官当的好,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他不想休出绍清词,而是想着让她自杀,也是因为这个。 “老爷以为我在吓唬你吗,那我可以跟你赌,周太太根本就不给我活命的机会,我还有什么好怕的。”绍清词冷哼着说着,又道:“我既然有本事请来郑亲王府的产婆,那我就有本事把这事宣扬的天下皆知,就是我死了,也会有人替我报仇索命。” 周老爷心中有几分胆怯,他本来就不是有勇有谋之辈,绍清词这话又说的太狠。后宅里头很多事情他是知道的,就是留子去母那也是发生在妾室身上,娶进门当正妻了,可以打骂逼其自杀,但直接拿绳子勒死这种谋杀行为就不行了。 谋杀亲夫是大罪,谋杀亲妇追究起来也一样是大罪。更有甚者,只是因为夫殴妻忍受不能自尽,娘家告起来,夫家也要承担相当大的责任,甚至按死刑判。绍家是没人给绍清词撑腰了,但这事要是真闹出去,周家就真的完了。 只因为媳妇娘家败势,就把生下嫡长子的媳妇谋杀了。这种事情私下干的权贵不少,但只要捅出来,妥妥的是一辈子的把柄。周家入仕这些年,谁能说自己一个政敌没有,真闹出来,不止周林一辈子的仕途前程完了,他的前程也全部完了。 绍清词直视周老爷的眼,知道他内心己经退步,周老爷没什么本事,连胆量都欠缺,不然不会被周太太那样的一个媳妇压了半辈子。径自说着:“老爷,给我一张休出,我马上离开京城,周家可以对外说我死了,或者进了庵堂。你和二爷的功名稳稳妥妥,更趁了周太太的意。我的性命在你与二爷眼里是什么都不值,就因为什么都不是,才不值得拿功名前程去赌。” 115、番外 绍清词 周老爷当场写下休书, 绍清词以光速叫来管事去官府把休书认证了,顺道把户籍手续也办完了。绍清词拿着休书和户籍出门, 两手空空走的,至于林婆子, 早在绍清词嫁过来之时就放他们一家为平民,林婆子过来绍家侍候是为了以前的主仆情谊。此时绍清词要走了,林婆子自然带上老伴一起走,林婆子无儿无女,只把绍清词当成亲生女儿。 二老一少走到二门时,只听身后传来周大奶奶的声音:“妹妹,等一等……”韶清词走的太急, 她根本就不知道。 韶清词停住脚步, 只见周大奶奶一路小跑过来,妯娌这么久,也许是因为周太太的缘故,两妯娌感情虽然说不上多好, 但也不像其他家那样斗你的死我活, 多少有点共患难的情谊。 “妹妹好狠心,此时要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周大奶奶抹泪说着,就周太太那样,韶清词走了,走了还能保住命,不走只怕真的要…… 韶清词想到往日周大奶奶在周太太跟前对她的维护,心里也十分感动, 却是道:“今天太太不在家里,我才能走……”虽然休书写了,户籍也办好了,但人还在周家就十分危险,衬着周太太不在家时赶紧走了,周太太回来找不到人也就没办法了。 周大奶奶点头赞同,她来的也急,身上没带什么,便退了手上两只绞金镯子,又从头上拔下两根簪子,交到韶清词手里道:“你知道的,我娘家也不太好,身上也没什么钱,这些东西你拿去,你一个女子孤身在外,使钱的地方多着呢。” 韶清词摇摇头,一脸诚求的道:“大嫂真要是疼我,就帮我多看看那两个孩子,他们……” 周大奶奶无能为力的摇摇头,轻声道:“我跟大爷商议过,我们想分出去单过。” 虽然说父母在不分家,但分出去也的不是一个两个。以前周太太只是看绍清词不顺眼折腾她而己,现在已经上升到想害她性命,性质马上变得不一样,周大爷觉得这样太危险了。 当儿子的是要孝敬母亲,并不表示母亲可以任意操纵儿子的生活,而且周太太这样明显把儿子把坑里带。周林这样的愚孝,二房只怕要完蛋了。他不想步二房的后尘,赶紧分家出去是正经,就是穷点,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 韶清词听得一怔,随即笑着道:“大嫂是有福气的。”周大爷是没什么大出息,但至少他懂的生活是自己的,老婆才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人。 周大奶奶听得只是莞儿一笑,虽然肚子里还有千言万语,又担心周太太回来,便道:“妹妹快走吧,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托人给我送个信,能帮上的忙,我一定帮。”说着又把首饰推给韶清词道:“趁着太太没回来,妹妹快些走吧。” 韶清词没再拒绝,虽然她有一点存款,其实很有限,接过周大奶奶的馈赠,福身道:“嫂子与我的恩情,我终身不忘。” “举手之劳而己,妹妹快些走吧。”周大奶奶说着,绍清词一个被夫人家休出的弱女子,绍家又被抄家灭族了,能照顾好自己就算是难得,恩情不恩情的话没必要说。 绍清词从周家角门出去,走到街上那一瞬间,她不自觉得抬头看向天空。绍家灭族了,她被夫家休出了,两手空空的从高门大户里出来,她竟然觉得天气不错,她得马上离开京城,要是下雨了,路上怕要麻烦。 “姑娘,我们要去哪?”林婆子不由得发问,周家是个虎狼窝,但外头也不是什么太平世界,她原本是韶家的家生子,后来嫁给绍家的小厮,就是后来绍清词放她出来,她也觉得离不开绍清词。一辈子都在高门大院里,外头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她根本就不知道。 “去青阳,我记得我娘的兄长在那里。”绍清词说着,她生母已经去世很多年,她只在母亲柜丧上见过舅舅一回,说起他在青阳,这些年过去了,还在不在她也不知道。但青阳是离京城最近的大城市,就是寻亲不着,总会有其他出路。 从京城一路到青阳,绍清词身上的华服早就去掉,一身布衣荆钗,跟林婆子两口好说。对外只说是一家三口,绍清词死了夫婿回娘家,现在去青阳投亲。不管寻不寻的到亲人,都要在青阳落脚。 太远的地方去不了,京城又呆不下去,只得先来到青阳。至于落难的其他绍家人,她自顾不暇自然无能为力。覆巢之下,能保住自己就属不易,谁还能管得了谁。 到了青阳之后,先在客栈住了下来,然后开始四处打听,青阳作为港口城市,除了城里之外,下头还有乡镇。绍清词除了知道舅舅的全名外,连他具体在青阳哪个地方也不说不上来,打听都没处打听。 在客栈里住了几天,绍清词便开始四处寻找合适房舍,总是住客栈里也不太好。寻亲的事可以慢慢来,安顿却是头一件大事,手上是有点钱,但此时显摆出来,那就是找死。三人中只有林婆子的男人林老爹一样男人,年龄大了,撑不起门户。 买房子不容易,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绍清词张罗着先了租了套房四合院,一个月二两银子房钱,六七间房舍,家具虽然破旧但也勉强能用,院中就有井,住起来倒也方便。 三人也没啥行李,直接入住,林婆子把新家里里外外看一圈,末了只掉眼泪。别说绍清词这个小姐,就是她这个下人也没见过这样的房子。倒是绍清词看着十分满意,虽然还是租的房子,但至少安顿下来,不用每天早上起来就想着,周太太今天要如何难为她,会不会再打她耳光,或者直接在她饮食里下毒。 林婆子虽然没做过粗使婆子,但三个人过日子,再加上韶清词也过来帮把手,活就这么多,洗衣做饭收拾家务倒也没什么不方便。林婆子一辈子没出过大宅门,乍然来了青阳虽然生活质量跟以前没得比,但绍清词精神很好,每天起来都高高兴的。 想想也是,与其在周家那样提心吊胆下去,还不如这样挣扎出来。手里有点钱,外头的物价也便宜,自己当家做主,就是日子过的辛苦些,也总比朝夕不保强得多。 谁想到半个月之后,绍清词竟然要出去做工,青阳是海口城市,跑船走商这种事情女人肯定干不了,但船多也就是鱼多,渔贩生意向来很红火。虽然是体力活,但相对来说比较巧,也有出嫁女子去干的,为的是补贴家用。 林婆子自然不同意,又不是家里没钱吃饭,绍清词这样的大家小姐,如何还出去做活。绍清词却是有一番道理,她们这里青阳给街坊四街说的是投亲不遇,又说是穷人家,既然说是穷人家那就有点穷人家的样子,别的女子能出去做工补贴家用她也能。 按绍清词的想法,不管寻到亲寻不到亲,既然来了青阳就要在青阳好好生活下去。她生于高门长于高门,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根本就不知道。但三人的情况却是明摆着,林婆子和林老爹年事已高,养家的事情肯定要由她来办。 现在手上是点有钱,但那些钱也不可能过一辈子,早晚得出来挣钱养家。那还不如现在开始摸索,外头的世界如此宽阔,总有她的立足之地。 “前几天隔壁五婶还来问起姑娘今年多大,那意思是想跟姑娘说亲。”林婆子欲言又止的说着,就这么随意嫁了是太委屈了绍清词,但女人总要是靠男人的,衬着现在年轻美貌,敢紧再找个依靠才是。 绍清词早想好说词,道:“以后再有人问妈妈,妈妈只管说,我才死了夫婿,总是要守孝的。”死了丈夫法律规定要守三年孝,虽然给配偶守孝一般不执行的如严格,死老婆了还可以早点娶,死的要是丈夫,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未亡人也会守上一年孝再改嫁。 女人总是要嫁人,她也不打算去逆天,但遇上一个周林实在让她怕了。世人都说周林好,这里好那里好,周大爷这里渣那里渣,但她情愿遇上周大爷这样的渣,也不想遇上周林这种好人。借着说守孝之机,怎么也有一年的缓冲期,她还可以慢慢挑挑看。 绍家抄家了,她又是被休出来的,再嫁她也不会想着男人有多高的门第,平常良民就好。但最起码男人的人品得过关,也得有赚钱养家的本事。 “姑娘说的是,再嫁要是再……”林婆子马上把嘴闭上,她这个乌鸦嘴都在说什么,都倒过一回大霉了,再嫁肯定是好的。 绍清词心中却有几分伤感,不是为自己,是想到林婆子这么大的年龄了仍然如此辛苦,跟她东奔西跑不得安生,心中十分不安。便道:“妈妈不用为我担心,我会为自己打算,以后更要好好孝顺妈妈。”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帮工开始做起,大半年之后绍清词就自己想盘间店铺。鱼贩的工作并不算难,绍清词又是断文识字的,算起账来是一把好手。用林老爹的名字开户,当个挂名老板,然后实际由她来操作。 店铺开起来,绍清词比前头却是清闲了许多。毕竟不用像开头那样自己出劳力,客户一家家去联络,大户不敢想,只敢想些散户。新开张的店赚的不算多,却让绍清词十分高兴,她要是有本事自食其力,也不一定非嫁人不可。 “绍大姐最近还是小心些好,听说有海盗悄悄上岸补给,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有时候也会私下里行动。”生意谈完,酒楼老板好心提醒绍清词,青阳在开放港口中治安是很好的,但也因为开放,有些事情也是防不胜防。以前青阳就有美貌少女少妇丢失的,像绍清词这种在青阳无亲无故,家中还没有男劳力,是最容易下手的对象。 “海盗?”绍清词稍稍愣了一下,虽然在青阳生活了一年,也有些小流氓之类的想占她的便宜。但总的来说并没有遇上大事,也从一些渔民嘴里听到过海盗的字眼,基本上会把他们形容成手拿刀剑的怪物。 酒楼老板也不多解释,本来也就不容易说得清,更何况这事也是看命的,只是道:“绍大姐最近小心些门户就是了。” “多谢老板提醒。” 116、番外 绍清词 绍清词睡梦中似乎闻到一股幽香, 然后全身似乎都脱力了,有人似乎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她感觉到情况有点不对劲, 也想奋力挣扎,虽说手上使力, 就连眼皮似乎都有千金重,最后实在抵不过药力强大,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晕睡了多少,韶清词最后是被哭醒的,呜呜咽咽的哭声,悲凄中带着绝望。也不知道是药力的作用还是睡姿的问题,韶清词只觉得全身无力, 睁开眼看到低低的木制天花板, 躺着的地方似乎也在摇晃着。 这里是哪里?? “绍家姐姐,绍姐姐……”哭泣着的惠儿看到绍清词也清醒过来连忙唤她,她今年才十五岁,虽然父母过世跟着祖父祖母生活, 但平常日子也过的不错, 门都少出,更没遇上过现在这样的事,一觉醒来跑到这么陌生的地方来了。 绍清词也搞不清楚状况,却是伸手搂住惠儿,一边轻声安慰着惠儿,一边打量着周围环境。屋里的女孩不止她和惠儿两个,地上还躺着好几个, 估计是迷药没醒的关系,依然是昏睡的。 围顾四周时,绍清词注意到左边有个窗户,窗口很小,努力一下也许能钻出去。就是钻不出去,至少可以看看这里是哪里。几步走过去,伸手推开窗子,绍清词整个人傻住了,其实醒来时觉得有点晃荡时就有感觉。现在亲眼看到外头一片汪洋大海,绍清词只觉得手脚冰冷,全身都没了感觉。 “绍姐姐……”惠儿也跟着走了过来,看到外头的大海顿时尖叫起来,眼睛都直了,喊着道:“姐姐,我们在船上,我们怎么跑啊……”要是外头是陆地,钻窗子总能出去,现在外头是大海,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惠儿这么一叫,本来晕睡着的其他几个女子也被叫醒了,都是十五到十八岁左右的少女,就是绍清词年龄还大些。都是好好在家里睡着,一觉醒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屋里顿时乱了起来。 也有女子起身走到窗户边上,看到汪洋大海顿时尖叫起来:“海盗,是海盗!!”青阳一直都有走失少女的事情发生,官府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再加上丢的都贫困人家的孩子,求告无门。倒是私底下听人说话,这样丢失的女孩多半是被海盗抢走了。 屋里有哭的有闹的,还有要上吊的,门却是突然开了,几个凶神恶煞一样的汉子走了过来,喊着道:“吵什么吵,谁再敢吵就扔到海里喂鱼。是爷把你们抢了来,全部到西洋当□□。” 此言一出,虽然没人再大声叫嚷,但马上就有人翻窗要跳海。绍清词虽然对这样的变故也傻眼了,但看到有人在她面前跳窗,却是伸手抱住她,嘴里说着:“这位爷是骗你的,他们抢了我们去是当老婆的。”当海盗婆虽然不是什么好结果,但与当卖到异国他乡当□□比还要强点,虽然也强不哪里去。 “我也不要当海盗婆,与其受侮,不如现在就去死。”女子尖声喊着。 绍清词手不自觉得轻开了手,在她眼里生命是珍贵的,目前的处境虽然险,但还没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但每个人的观点都是不同的,在许多人眼里,与其当海盗婆是不如去死,早死早投胎,她没有为别人决定人生的权利。 绍清词走伸开了,女子仍然没有跳下去,窗户实在太小,要是硬挤也许能挤出去,但是想纵身一跳很不现实。女子的头刚刚钻出去,说话的汉子己经大踏步走过来,直掐住女子的脖子硬是揪了回来,吼着道:“想寻死?先让爷们们享受过了,你再死也不迟。” 说话间汉子揪着少女往外走,少女厉声尖叫着,屋里众女早就吓傻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声音却没有就此打住。男人们的嘻笑声,少女的尖叫声,一直不绝于耳,就是纯真如惠儿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没人敢去寻死,屋里两个海盗看着,话说的很明白,谁敢再说去寻死,马上就会拉出去跟刚才出去那个一样。 晚饭是每人一个发霉的馒头和一杯水,没人敢不吃,外头的声音一直在刺激着众女,在这个时刻,能死己经是一种解脱,怕是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夜幕很快降临下来,监视的汉子又换了两个,屋里没灯,也没人敢说要灯。看不清来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走的是谁,满屋的女子都在一种极度恐惧之中,没人敢说话,也没人知道命运在哪里。 绍清词搂着惠儿在角落里坐着,惠儿一直在低声哭泣着,发霉的馒头她吃不下去,水也没喝下去,一天滴水未尽,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 “别再哭了,留点力气。”绍清词轻抚着惠儿的背,既然想死都不行,那就要想办法活下来,哭泣是没有用处的。 惠儿轻声说着:“邵姐姐,我害怕。” “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悬在头上那把刀不会因为你害怕就没有了。”绍清词轻声说着,就像在周家时,周太太那么想她死,她还是活着走出了周家。 “邵姐姐……”惠儿一时间想不出要说什么。 邵清词有几分自嘲的道:“我才从鬼门关里走出来,上回都能平安,我相信这回也可以。”虽然是完全不同的状况,但到此时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 “邵姐姐,你说他们抓我们去当海盗婆是真的吗?”惠儿问着,最糟糕的事情己经发生,次糟糕的事也就没那么糟糕。要是在青阳家里时,有人说要她当海盗婆,只怕她马上要去寻死。但想到今早上那个少女,当海盗婆似乎也没那么难接受。 邵清词道:“要是想把我们卖为妓/女,只怕我们早就……哪里还能在这里安然无恙的呆着。” 最初这么说,其实是一种安慰,安慰对方也安慰自己。但这么一天下来,邵清词倒是比较肯定这点。不然要拉到西洋卖为妓,海盗们肯定要好好享受一番,哪里会让她们在这小屋里呆着,看守她们的人规规矩矩,一点占便宜的意思没有。 惠儿有点不太明白,邵清词无意解释,只是道:“只要我们老老实实的,也许还能活下来看到父母。”看到父母这一条基本上不可能,但活下来的可能性应该比较高。 “邵姐姐,我听你的。”惠儿说着,她一辈子没拿过大主意,年龄小,在家全部事项听祖父的,现在到到这里,她无人可依,只能依靠邵清词。 邵清词把怀里的馒头拿出来,是晚饭时惠儿不吃的,她就藏了起来。此时递给惠儿道:“吃了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嗯。”惠儿轻轻应着,她己经饿了一整天,此时也顾不上是不是发霉的,径自吃了起来。 看着惠儿吃完,邵清词哄着她睡下,幸好现在是夏末秋初,天气不算热,也不算冷,船舱地板上睡人也是问题不大。惠儿从早上哭到现在早就没了体力,睡的也挺快。 邵清词却是没了睡意,屋里没有灯,唯一幸庆的是外头月光不错,那么小的窗子却有月光撒下去,把屋内照亮不可能,却不至于漆黑一团。 “你倒是很会哄人。”房间门不知何时开了,影影绰绰的门口站着一个人,是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从绍清词的角度看,看不清脸,只觉得他个头不高。倒是看守的两个汉子看到他过来似乎想起身,动了一下却又坐下了。 “你在跟我说话吗?”绍清词坐着没动,一双眸子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影,这样的光线按理说是看不清长相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对方能看清她,而且一直在看她。她是没这个眼力,但至少她也要表现出来,其实她也是能看清他的。 男人没说话,似乎只是在静静看着,邵清词也没再吭声,两人只是无言的对峙着。就是看到不到对方的脸,绍清词也能隐隐感觉到男人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似乎能让人不自觉得下跪。 就这样静静对峙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男人突然间开口了,道:“你愿意当海盗婆?” “愿意,为什么不愿意呢。”邵清词轻笑着回答,己经上了海盗船,不当海盗婆的下场,要么是被扔到海里喂鱼,要么就是被卖到他国为妓,己经没有其他选择,她不想死,就只能说愿意。 “好,很好。”男人声音似乎轻快起来,随即转身离开,门再次关上。 117、番外 绍清词 大船顺风顺水的走着, 每天睁开眼,绍清词会用木钗在船舱一角划一下, 数来数去总共划下了四十二条痕。中间停船补给过几次。船上女子全部手脚捆上,嘴里塞上布条, 四五个大汉守着门,别说跑,就是想出声也不容易。到了此时此刻,屋里众女都有些麻木,就连绍清词每天划痕时,也清楚知道的,大珠怕是回不去。大船行驶很快, 以这样的速度行驶了四十二天, 如何还能回的去。 “姑娘们,到站了,下船吧。”门口突然传来轻快的一声,本来己经麻木的众女茫然的抬起头来, 脸上却没有任何欣喜的表情。 最初被抢来的姑娘一共有十八个, 这四十几天的水路里,姑娘数量一直在加加减减,海盗们是走一路抢一路,但抢过来姑娘里有反抗死的,也有病死的。在汪海大海中生病,海盗可没有良善到给肉票请大夫抓药,死了就直接把尸体拖出去扔进大海里。 绍清词拍拍身边的惠儿, 眼睛却盯着门口的男人看,二十几岁那样,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的眼眸颜色,一个是黑色的,一个是金色的。大珠国语也没那么标准,船上这些天就己经有感觉,现在看到人,是清楚的知道这真是异国他乡了。 “还不下船吗,姑娘们,新世界的大门向你们打开,快点来吧,幸福生活马上来临。”门口的元澈继续说着,语言俏皮,神情欣喜。 仍然没人有说话,在青阳上船的十八个姑娘只活下来四个,再加上其他地方上抢来的,这间屋里一共有二十二个,据说其他房间还有,听看守海盗说话说的。若真抢女子当海盗婆,估计最少得好几十个,不然这样规模的海盗窝,几个人如何够分。 “怎么,不愿意下船?”元澈把笑脸收了,道:“把你们带过来,不是让你们在船上呆着的,快点老实下来,不然就是地狱之门了。” 绍清词站起身来,平静的解释道:“她们并不是大珠人士,未必听得懂大珠话。”大珠国语相当于国际语言,经常外往跑的都会上几句,但现在被劫上船的都是妙龄少女,能不能听懂就不知道了。 元澈稍稍一怔,随即笑着道:“谢谢你提醒,是我大意了。” 元澈又用各国话把刚才意思讲了一遍,果然比较有效果,韶清词扶着惠儿也站了起来。惠儿这两天都有点懒,像是生病了,也可能是水的问题,满屋姑娘就没几个正常的。就是绍清词自己也是觉得十分头晕,好歹能撑的住。 绍清词领着,扶着惠姐往外走,其他姑娘也陆陆续续走出来,船上折腾了这么久,还活着这些,就是想折腾也没有力气折腾。 走出船舱,绍清词抬头看到外头阳光,己经是夕阳夕下时,余辉照到海面上,映着大船倒是一番美景。大船停靠在群岛边上,只是这样看岛的面积不小,丛林繁盛,房舍林立,前方烟囱里还有青烟冒出来。要不是知道这是海盗窝,弄不好还会以为是一般渔港。 “姐姐……”惠儿紧紧抓住绍清词的手,在船上时她有想过要快点上岸,她己经受不了船上的生活。现在下了船,她更害怕,不知道命运在哪里。 “这几个大珠女子不要动,其他的都领走。”元澈高声吩咐着。 船舱里的女子陆陆续续的出来,寻死觅活的仍然不少,到了此时哪里有寻死的可能,只要有想妄动的,马上捆起来捆走了。几波人马上来带人,没一会甲板上的女子都被带走的,剩下的就是四个大珠女子。 没人过来认领,绍清词直接走向元澈问:“万里之远把我们从大珠抢到这里来,到底为了什么?” 要是给海盗抢老婆,其实最好的在周边抢,就比如最近的进船舱的一批,都是前几天抢过来的,成本小,生存率高,虽然跑的可能性也相对高些,不过茫茫大海中,机率太小了。 但从青阳那么远的地方抢人,十个人能活着下船的只有四个,这样的死亡率,路上还要多操心,实在是不划算的事。 元澈微笑着解答道:“每个人的口味不同,只是在这附近抢,天天都是对着这些金发碧眼的,难免觉得腻味,总是要换换人才好。”其实是元五峰的问题,他只爱黑发黑眼的女,扶桑女子免免强强,最对他胃口的还是大珠女。 绍清词有几分明白,却是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她隐隐觉得眼前这个是船上最大的,但要说岛上最大的却又不像,尤其是他这个年龄,还有说话的神情。想想便道:“你是岛主的什么人?” “嗯?”元澈一怔。 绍清词看元澈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又道:“儿子?还是弟弟?” 这是最有可能的身份,海盗窝里更讲谁的拳头大,也不说她觉得元澈没本事,而是元澈给人的感觉太轻挑了些。真要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身上都有一种厚重之感。就比如裴霜那种真刀真枪的打出名堂的大侠,还有那些靠着族荫上位的将军,搭眼一看感觉就差多了。 “啥?”元澈更惊讶了,上下打量着绍清词。 绍清词淡然笑着,然后理直气壮的道:“我想见岛主。” “你?”元澈把惊讶收了,却是一脸玩味的道:“给我个理由,你凭什么想见岛主就一定能见到?” “凭我是被劫来这群女子中最出色的。”绍清词神情更是自信,倨傲的道:“就是有人比我漂亮,却未必有我的才艺。” 元澈有种被震住的感觉,打家劫舍他从小干到大,经手抢过来的花姑娘更不计其数。一般来说平民百姓家的女儿被抢了,就是不哭天抹泪,要死要活,也会如木鱼一般,沉默不动。像绍清词这样,船才靠岸,还不等到岛上,什么人都没看到,就直接跟他提条件,要自荐给岛主,还真是头一回见。 当然这也跟全绍清词的样貌有关系,要是丑女站出来这样说,他直接pia飞不解释。眼前的绍清词,虽然在船上闷这么久,蓬头垢面的,没好好收拾,艺才也看不到,但大样能看的出来,称的上艳冠群芳。 “我该如何称呼你?”绍清词继续发问。 元澈倒是没犹豫,道:“元澈,岛上的人叫我二爷。” “元二爷。”绍清词恭敬的说着。 元澈此时也不隐瞒,直接道:“会抢大珠女子是因为我大哥,也就是岛主喜欢大珠女子。你要是想上他的床,把你的同伴比下去就好了。”元五峰向来不喜欢np,也是因为岛上女子太少,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从他开始,在岛上不管什么地位男人同一时间里内只能拥有一个女人。总不能大部分兄弟还打着光棍,老大级的先三妻四妾。 绍清词有几分意外,想想也在情理之中,老大喜欢这种,就是再远也要去抢。只是不知道这位岛主是什么人,现在后宫里有多少位了。 “你们跟我走。”元澈看船上的人走的差不多,只剩下四个大珠女子,也没再叫人来,自己带着走了。 船太大下船就不容易,一般的海盗都是直接爬绳梯,让几个弱质女流爬绳梯太不现实。幸好抢人的活干的多,也有经验了。直接放吊篮下去,一次一个人,船上专人往下放,下面专人接。至于女子会不会趁机寻死,有专业人士点穴,保证动弹不了。 脚踩到陆地上,韶清词觉得头晕好了许多,终于接到一点地气了,船舱里的浊气一扫而空,这个海盗上最起码空气是清鲜的。 “绍姐姐,我害怕……”惠儿把绍清词抓的更紧了,刚才元澈说的话她也听到了,想到以后要侍侯海盗头子,她更是哭都哭不出来。 绍清词轻轻说着:“怕己经没用了,都活着上岛了,想想那些死去的姐妹,你要是不想跟她们一样命丧大海,就要打起来精神来。” 惠儿默然,绍清词己经鼓励了她一路,现在终于上岛,既然没有死在船上,她也想活下去。 走上石子路,穿过一般居民区,再往走就是一幢很大的庭院,跟大珠的房舍风格十分不同。高高的一幢楼房,二楼正面开的都是窗户,里头房间应该不少。 元澈也不介绍,只是领着四个人进去,看到里头的婆子,直接吩咐道:“这四个是大珠女子,看大哥会怎么挑选。”他虽然觉得绍清词够美够味,但他不敢替元五峰做主,相反的要是元五峰没看上绍清词,他倒是不介意挑她。 “二爷放心,交给我就是了。”婆子应了一声,看向四个人道:“四位姑娘,跟老身过来,我安排你们去梳洗更衣。” 元澈笑笑也不说其他,转身出去。 绍清词打量着婆子,五十来岁那样,看长相装束也是大珠人士。过来的这一路,见识各色奇装异服,倒是大珠装束的男女不太多,也可能跟衣服不容易买有关系,就是商业发达,但在海的那边运过来的衣服,造价也就高的吓人了。 “四位姑娘先跟我去洗澡梳洗,换洗的衣服己经准备好了。”婆子客气的说着,说话口气以及神态让绍清词想到了引教嬷嬷。 “妈妈如何称呼?”绍清词笑着询问。 “老婆子姓郑。”郑婆子说着,又道:“院子后头就有一个小温泉,四位先去梳洗了。等岛主选挑过了,剩下的再跟我走。” “剩下要被带去哪里?”惠儿问着。 “大爷先挑选过了,自然要由其他爷们挑选。”郑婆子说着,海盗发老婆也是按官职来的,最大的官先挑,其次是次一级的,己经有老婆的,不在排列范围内。又道:“物以稀为贵,这里离大珠最远,大珠女子最受欢迎,就是没被大爷挑中,也不用担心将来。”虽然都是当海盗婆,当头目级的老婆还是比一般海盗婆强的多,弄不好还能找个小厮侍侯。 “……” 十八个里人只活下了这四个,活下来的四个至少生命力己经足够旺盛,听郑婆子说完也没人哭没人闹。跟着郑婆子穿过楼下大厅,从后门出去到了后院,果然是处小温泉池,高高的圈墙杆着不用担心安全性。池子不大,四个人洗倒也洗的开。温热的温水涌到到身上,只觉得骨头似乎都化了。 到了此时反而没人说话,只是径自沉默着。将来的命运在哪里,谁都不知道,海盗头子是什么样的?海盗头会挑谁?没被挑中的又会是什么命运?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在四人脑子里闪烁着。 泡了一会澡,郑婆子便让四人出来,主要是怕她们泡晕了。马上就要被挑选,总不好全身臭哄哄的,其他人也许没那么挑,元五峰是相当挑剔的。 四人听令出来,手脚却都没那么听话。新衣服也己经在岸边放好,一样是大珠的服饰,惠儿几乎是动不了,她在船上时身体就有些不舒服。绍清词随手拿起一套,也顾不上穿,却是先来帮她穿衣,她现在这样只怕穿不上衣服。 “麻烦你了,绍姐姐。”惠儿轻声说着,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有点小病也顾不上。现在在温泉池子里一泡,倒是把病泡出来了。 绍清词只是笑笑,她现在也觉得筋疲力尽,不过稍稍比惠儿好一点。再者惠儿还是姑娘家,就是都是女人在一起,也不免有几分害羞。 刚要动手穿衣,突然就听郑婆子恭敬的道:“大爷……” 绍清词怔忡之余就想回头看,这个海盗头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三手六臂。只是不等她转身过去,己经被人拦腰抱起,只听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道:“很好,你活下来了……” 118、番外 绍清词 绍清词只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不等她去想是谁,己经被男人抱在怀里。洗完之后, 她先帮惠儿穿的衣服,此时自己几乎是全果着的, 即使是少妇,光天化日之下,又有别人在场,果着被男人抱在怀里,就是想镇定也不容易。 脸对脸,两人鼻尖相隔不到一公分,三十岁出头那样, 清秀文气, 对比一路上看到的这些海盗,眼位这位实在称的上是美男子。就是个子不高,估计跟她差不多。 “叫什么?”元五峰问,声音低声悦耳。 绍清词心里却是打了个激灵, 极力让自己镇定, 却还是有点口吃道:“绍……绍清词。” 不是因为没穿衣服,而是男人给她的感觉。男人的身份己经不用想,在船上这一路,绍清词无数次幻想过海盗头子是什么样子的。最有可能就是手拿双斧,壮如铁牛那样,真要是那样,她倒没那么怕。 眼前这位, 看着是没好那么凶,但给她的感觉……却让她毛骨悚然,有种男人的可怕是印在骨子里的。现在他能神情淡然的把你搂在怀里,也许下一刻他就能子拧下你的脑袋。 “名字很好听。”元五峰简单点评,在绍清词红唇上轻轻亲了一记,随即把绍清词放开。 绍清词努力不让自己颤抖,却是注意到本来还在池边的郑婆子以及惠儿她们己经不在了,应该是郑婆子把她们带走了,老大己经挑好人,果女,温泉边上,多好的美好地方。谈感情之类之类的可以慢慢来,就跟成亲一样,男女头一回见面先洞房。 元五峰开始脱衣服,他也是刚从船上下来,长时间的船上生活谁都是灰头土脸,元澈己经接手后续工作,他就有时间休息一会。 绍清词只在池边站着,在最初的恐惧过去之后,却没去穿衣服,而是去帮着元五峰脱衣服。她下船时就向主动自荐要侍侯老大,现在老大选了她,达成预期这是好事。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侍侯老大,当海盗婆太危险了,比在周家当媳妇危险的多。在周家当媳妇,只是娘家败势就会死,但在这里,也许只是男人不喜欢就会去死。 绍清词的手碰到元五峰的肩,元五峰正脱衣的动作停了一下,脸上仍然那副淡然的神情,却是直盯着绍清词,目光一寸一寸的往下移,眼神说不上凌厉,却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日光底下,全果的女子,从脸看到身体,连脚趾头都让他十分满意,就是说不上倾国倾城,也是艳压群冠。 绍清词只觉得脸烧了起来,被一个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脸的男人这样看,但她能做的就是把头低下来。 “你倒是识趣的很。”元五峰脸上似首有几分笑意,伸手擒住绍清词的下巴。 “我想到你是谁了,我刚被劫到船上时,你曾经问过我,愿意不愿意当海盗婆。”绍清词声音平静的说着,虽然说到最后调音还是有点颤,却己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你的记性很好。”元五峰说着,手己经摸向绍清词的腰,道:“在船上太久,我本来想先洗个澡的,现在也可以洗。” 几乎是瞬间两人同时跌到温泉里,绍清词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己经被元五峰按在怀里。两只手暧昧的在她身上游走着,绍清词低着头紧咬着下唇,元五峰却是突然出声道:“看着我,我要知道你的男人是谁。” 绍清词被迫抬起头,直盯着元五峰的脸,却是道:“我只知道你是这个岛的主人,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元五峰,这是我的名字,你想称呼我都可以。”元五峰心情大好的说着, 先是鸳鸯戏水,也不算戏水,主要是洗澡挫背。元五峰个子不高,身材更是偏瘦型的,但身上的肌肉却十分结实,挫起来十分费力。绍清词头一回上工,又不敢偷懒,只能努力侍侯,前前后后挫了一遍,算是把元五峰洗刷干净了。 “你倒是挺卖力。”元五峰轻笑把绍清词搂在身边,两个人都洗干净了,自然要开吃。 轻抚着绍清词的细腰,可能因为船上生活太辛苦,绍清词太瘦,还需要好好喂养一番。从唇开始,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慢慢往下划,怀里的绍清词轻轻颤抖起来,想把头低下去,他再次伸手擒住她的下巴。 羞红的脸,双颊上的红云来的那么是时候,元五峰突然觉得绍清词是这么的超出她的预期,不管长相还是心性,尤其是现在让他如此意乱情迷。 “别,别在这里……”绍清词硬挤出这句话来,温泉的水洗澡是刚好的,池子也说不上深,但在这里,光天化日之下,抬头就能看到太阳的地方,她总觉得怪怪的。 “这里就很好。”元五峰轻声说着,手托住绍清词的臀,分开她的两腿,又道:“来,搂住我。” “我……不想在这里。”绍清词说着,虽然成亲也是盲婚哑嫁,但至少是吹灯的。元五峰就这样在白日之下,又是在温泉里,她就是己经做好心理准备,此时也觉得接受不能。 “这里很好。”元五峰说着,到此时却是再也忍不住。 虽然同时在船上颠簸了一个多月,但绍清词的体力在元五峰面前就是个渣渣。原本还以为她这样的体力肯定会晕倒,谁想到在元五峰手里连晕倒不行,不知道求饶了多少次,元五峰却是越来越凶猛,哭着求饶似乎更能刺激到他。 最后如何结束的绍清词己经完没了印象,只知道她被元五峰抱着上了楼。到床她就睡着了,别说房间长什么样,就连元五峰有没有跟她一起睡,她都不知道。 “还在睡吗?” 耳光似乎有谁在说话,绍清词只觉得眼皮有千金重,全身上下都好像虚脱了一般。她好像是生病了,不行,不能生病,现在是在船上,生病就等于死,挺过去就好了,她一定能挺过去。 冰冷的手碰向她的额头,让她身体的燥热似乎减轻了一些,大口的喘息着,也终于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元五峰的脸,发散的思绪回来一些。 “额头很烫。”元五峰说着,本以为韶清词只是累狠了,也就没叫她,没想到是生病了。 绍清词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火烧着,好像是热的要命,骨子里却又觉得冷。她想大声说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像起了火,只能用眼看看着元五峰。虽然才亲热过一场,但这并不代表什么,她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即使看上了她,也不会因为看上或者喜欢这种情绪为她做什么。 “我会好的。”绍清词挤出这么一句话,她还不想死,她己经撑到现在,最后却因为一场风寒送掉性命,她觉得太亏了。 元五峰没说话,只是旁边柜子拿出药瓶掉出几颗药,放在绍清词嘴边道:“吞了它。” 绍清词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没的拒绝,含在嘴里觉得十分苦,强忍着咽下去,只觉得喉咙都被划破了。刚才还没啥感觉,喉咙有点知觉了,只觉得得干的难受。眼睛瞟向旁边桌子,顿时觉得房间摆设与大珠十分不同,此时顾不上看,四处看看有没有水壶。 “你要水?”元五峰问着,一般发烧的人是要多喝水。随即叫了一声,只见郑婆子推门进来,恭敬的问:“大爷,您有什么吩咐?” “倒茶。”元五峰吩咐着。 郑婆子不敢怠慢,这是元五峰的卧室,他在的时候肯定茶水都是准备好的。直接用托盘把茶壶,茶杯端过来,倒好一杯递给元五峰,元五峰刚想递给绍清词,只听外头传来元澈的声音:“大哥,大哥……” 元澈喊着就直接推门进来,元五峰眉头皱了一下,抬头看元澈一眼。元澈不自觉得后退一步,知道这回冒失了,元五峰现在不是单身了,来他屋里不能这么随意。倒不是说元五峰那么在意男女之防,而是元五峰玩的很花,虽然是大白天,门也没锁,但弄不好两人就在屋里活塞运动,万一撞到了就不好了。 虽然没写到规范里,也是不成文的惯例,元五峰身边有女人时,他的卧室就要随便乱入,先敲敲门,听听声,主人说能进来了再进去。 “我……我忘了,大哥,对不起。”元澈陪着笑脸,幸好只是一个人在床,要是两个人在床上,就太不好意思了。 元五峰帮绍清词掖了掖被子,皱眉问:“什么事这么急冲冲的?” “呃,也没什么,就是头目甲回来了,这回去南洋倒是挺顺的。”元澈说着,海盗当久了,想转行当海商也容易,虽然刚开始生意路子不太好找,不过海上贸易挣钱太容易,收入是跟海盗比差些,但肯定不会亏本。 “我知道了。”元五峰说着,随手把杯子递给郑婆子,起身又对绍清词道:“郑妈妈会照顾你,要吃要喝只管找她。” “我知道了。”绍清词说着,心里多少松了口气,并不是大病,吃点药休养几天就好了。怕就是随便给点药,然后就不管不问,她对这里完全不熟,身上都是果着的,连件都没有,要是没人管她,不饿死也要渴死她。 “好好养病。”元五峰临走又叮嘱了一句。 兄弟俩出了门,元澈嘿嘿笑着道:“大哥对这位新嫂子挺好的。”一直以来元五峰对身边的女人都不错,但绍清词上岛的时间短,应该还没时间培养感情。 元五峰不理会这种无聊问题,只是问着公事,海盗也要销赃的,得拿抢去的珠宝换粮食及日用品。元澈在杀人越货并不是行,销售方面倒是一把好手。 “大哥放心,一切都办妥了。”元澈说着。 119、番外 绍清词 继继续续病了五、六天, 中间还请了一回大夫,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最后给了几片药。绍清词不知道是什么,大夫让吃她就吃, 倒也挺见效。郑婆子照顾的很周到,吃喝都不错,衣服也不错。 “娘子再睡会吧,眼圈还是青的。”郑婆子端早饭过来,只见绍清词己经梳洗好,一副想出门的模样。 绍清词起身道:“劳烦妈妈这几日照顾,我己经觉得好多了。”即使当了海盗头子的女人, 指望着跟高门大户那样, 仆从成群不现实,岛上动手杀人的海盗多,女人属于稀有保护动物,也就是元五峰身边有个婆子侍侯, 连元澈身边都没个使唤人。 郑婆子道:“娘子太客气, 快吃饭吧,一会就凉了。” 饭毕郑婆子收拾桌子,绍清词并不抢着这些活做,只是道:“妈妈,我想出门走走,在床上躺这些天实在觉得气闷。” 郑婆子笑着道:“娘子请自便,岛上任何地方娘子都可以去。” “噢……”绍清词明白, 看来被劫女子的人身自由还是有的,当然岛上治安也不错,可以随意乱走也不会出问题。 郑婆子又道:“今天日头也好,风不大,四处走走也好。不过娘子病才好,还是要多休息才是,不可太劳累了。” “谢妈妈关心,我晓得。”绍清词道谢。 郑婆子收拾了碗筷出去,绍清词出门之时还是加了件披风在身上,郑婆子拿来的衣服很不错,一点不比她陪嫁的衣服差多少。按郑婆子说的,这里是离大珠了点,现在海上贸易如此发达,就算不去抢,只要有钱去买,有的是商家卖。 元五峰当了这些年的海盗,最不缺的就是钱,哪怕是想座金山,元五峰都能堆出来。更何况是要些日常用品,元五峰衣着饮食一直还保持大珠人的特性。 虽然病了这几天,绍清词对于自己所住的房舍有一定的了解,据郑婆子说是西洋城堡式建筑。并不像大珠那样分院落而是把所有的房间集中在一起,建成这么一座大房子。据说原来这里是个小国国王的皇宫,最后被元五峰强到手里,他又重新翻建,最后就变成现在的样子。城堡里房间许多,但实际住户只有两个,元五峰和元澈,再就是元五峰的心腹。 从楼梯下来,绕过屏风就是大厅,确实非常大,几千来号人聚一起开个会完全没问题。郑婆子说是原来小国王的皇宫,绍清词更倾向于,这里原本有个海盗头子,元五峰把人赶跑了,自己当了老大。 绍清词穿过大厅,走到门口时却没有马上推门出去,却是回头看了看。跟皇帝的龙椅比,正中间摆着的那个位置显得太寒碜,但在海盗窝里,仍然属于一眼就能看到的位子,相信每次元五峰坐那里时都是万众瞩目。 病的这几天见过元五峰几次,都是晚上睡觉时,她当时病的迷迷乎乎,基本上没啥攀谈。倒是感觉到元五峰很有性致,结果元五峰也啥都没做,只是各睡各的到天亮。 “哟,嫂子病好了。”元澈笑着的声音传过来。 绍清词有礼的道:“己经好了,劳烦二爷挂心。” 元澈听得只是笑,心里多少有点遗憾,元五峰的眼光就是毒,直接挑了绍清词,一点机会没给她。不过也无所谓了,一个女人,没有她总有别人。又道:“大哥在吗?” 绍清词摇摇头,道:“我未见大爷。”早上元五峰走的时候她倒是知道,大半天过去了,真不知道他去哪了。 “噢,那可能是出去了。”元澈说着也就没再往里走,又笑着对绍清词道:“嫂子这是出门转转?” “嗯,自从上了岛就病了,难得好了病好了,也想四处看看。”绍清词笑着,其实她也想知道惠儿现在怎么样,能活着上了岛,应该都能活下来。 元澈理所当然的笑着道:“那我领着嫂子转转,省得不认得嫂子,再冲撞了你。”一般岛上的女人都是有主的,不会有人无故调戏□□之类的,但男女之事,也不能按常理来,不然就没有偷情这个词存在了。 韶清词如此样貌,旁人也不知道她是谁的,弄不好就有人过来搭讪问,美女小河边走走不?看举止也能知道,韶清词的出身很不错,如此奔放的问法,实在不太合适她。 “有劳二爷了。”绍清词道谢,海盗窝里还是别乱闯的好,有个引路最好不过。 两人同路走,元澈不自觉得把脚步放慢些,他素来有怜香惜玉之心,更何况韶清词才病好,如何能走的快。两人几乎并肩前行,元澈也没敢带着韶清词走多远,只是先到附近几个居民区周围看看,全部都是聚居的。 也见了不少人,但口音太多了,偶尔也有几句大珠话,韶清词听得似懂非懂,最后全部微笑以对。 “我想问问二弟,当时跟我一样来自大珠的女子,她们现在还好吗?”绍清词问着,其实岛上海盗婆的生活看起来过的不错,主要是男多女少,供不应求,女子地位就高了。 元澈笑着道:“很好啊,当天就各自跟男人们走了,不过并不在这个岛上。嫂子要是想去看看她们,等过几天你病好了再去吧。” 绍清词还记得下船时看到的景像,这是个海岛群,周围的四、五个岛屿也是元五峰的势力范围。像这样的位置分布,估摸着其他小岛上住的也都是一方主事。 “这石子路倒是铺的挺好。”绍清词看看脚下小路,弯弯曲曲既有美感也非常实用。 元澈笑着道:“这也是前人留下来的,这石子都选的极好的,使用了这些年也不见多少损坏。” 绍清词点头赞同,道:“倒是真用心。”只可惜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现在早不知道被元五峰赶到哪里去了。 “再用心能怎么样,现在全部都是大哥的。”元澈有几分得意的说着。 “二爷说的是。”绍清词赞同。 走完石子路就是小树林,通过小树林就是海边了。一个岛走了差不多四分之一,元澈自己无所谓,怕绍清词太累了,便笑道:“逛的差不多,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绍清词应了一声,走到这里她也觉得有点累。 两人正要转身回去,元五峰突然道:“你们怎么在这。” 元澈吓了一大跳,他是个武人,又是海盗,警觉得性该是杠杠的,身边突然有个人他竟然完全不知。 绍清词多少愣了一下,主要是元五峰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一点点迹象都没有,就这么突然的出现了。不过这是元五峰的岛,他愿意在哪里出现都可以。 “见过大爷。”绍清词规矩的行礼。 元五峰看看她,然后看向元澈,元澈不自觉得后退一步。元五峰神情平静,他大部分时候都是淡定的,却是如海水一般,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是波涛凶涌。尤其是这次,直觉告诉他很危险,但他最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元五峰好像没有教训他的理由。 “我突然想到我还有点事,大哥,嫂子你们聊,我先走了。”元澈非常没义气的先跑了,凭良心里说元五峰待他是真没话说了,他们毕竟没啥血缘关系,但元五峰做为兄长为教好弟弟真是太衬职了,从小到大都是吊起来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打,虽然不至于躺上十天半个月,但总能疼上好久。 “二爷慢走。”绍清词说着。 元澈拔腿跑了,绍清词多少有点不明所以,不过她认识元家兄弟才几天,理解不了他们的行为是正常的。按照大珠的男女之防,她和元澈这样肯定不行,但元澈主动邀她,应该是无所谓的。 “你病好了?”元五峰问。 绍清词点头道:“谢大爷的关心,己经好的差不多了。” “很好。”元五峰突然说着,道:“你跟我来。” “是。”绍清词应着,心里也有点发毛,元五峰脸上是没什么,但总觉得又有点什么。 元五峰前头走,绍清词紧跟其后,元五峰前头走的很轻松,绍清词跟在后头几乎是一路狂奔到住处。进了城堡大门,元五峰突然停了下来,伸手把绍清词抱了起来,也不能说是抱,应该算是挟,直接挟到腋下。 “啊?”绍清词不自觉得的惊呼出来,虽然被这样挟着很奇怪,但并没有觉得哪里被弄痛了。 元五峰神情依旧淡然,挟着绍绍词上楼,推开卧室门道:“你既然病好,都能四处走了,那也能做点别的事情。” 120、番外 绍清词 绍清词不知道元五峰在恼什么, 本来她只觉得元五峰有点怪怪的,等到元五峰脱她衣服的时候, 愤怒的情绪体现了出来。本来挺结实的衣服在元五峰手里立即成了渣渣,几乎瞬间就成布条了。 不敢有任何反抗的意图, 反抗成功什么的根本就不用想,绍清词都有点担心,元五峰会不会突然杀了她。这个男人太陌生,也太内敛,就是想了解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五郎,五郎……你弄疼我了。”绍清词轻声说着,手死命抓着元五峰的背, 她知道元五峰很猛, 现在这样也不是承受不了,但她不能一直任由元五峰这样下去,不然她早晚要死在床上。 元五峰并不理会这些,只是动作却是轻柔了许多。绍清词多少松了口气, 其实像元五峰这种暴风雨的方式她也不是完全体不到快乐, 只是有时候真的太猛了,有种承受不了的感觉。 事毕元五峰一副精神很好的模样在床边坐着,绍清词在床上却是真动弹不得。随便拉件衣服搭在身上,绍清词挣扎着坐起身来,头靠到元五峰背上,轻声说着:“五郎,今天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要找她出气?或者单纯的好几天没那啥过憋的了? “五郎?为什么这么叫我?”元五峰突然问, 这个名字己经太久没有叫过他,元五峰并不是他的本名,但五却是他在元家兄弟中的排行,就连元澈都不知道。 “只是觉得这样亲切,你不喜欢吗?”绍清词轻笑着说,她能感觉的到,元五峰似乎并不讨厌这样叫他,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对男人外人面前就该叫大爷之类的尊称,但男女之间,要是连爱称都没有,其实很不利于感情培养。 元五峰似乎犹豫了一下,道:“无所谓,你想叫就叫吧。”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只有我们两个时,我就这么叫你。”绍清词笑着说。 元五峰突然转过身来,绍清词只是坐直身体,微笑着的看向元五峰。其实她心里也在打鼓,就像今天下午的事情,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想不出任何原由来,但发生过的事情去也不能再去分析其中的不合理性,只能微笑面对。 “我看你说话行事并像是一般乡间妇人。”元五峰看着绍清词的脸,伸手摸向肩,又道:“你的手是有些粗燥,但你身上的皮肤却是保养的非常好。而且,你嫁过人。” “五郎好眼力,因为你没有问过,我也就没有特意说过。我确实是出身大珠世家,祖父曾位居阁老,父亲也是曾权倾朝野。”绍清词话语里带着无限感叹,那时候的绍家确实是风光一时,却不曾想风光到最后就是抄家灭族,树倒猢狲散。 元五峰并不感觉到意外,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句话放在哪里都合适。道:“按照大珠律法,罪不及出嫁女,你既然己经出嫁,为何会出现在青阳。” 绍家那样的家世嫁的应该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就是娘家倒霉了,婆家最多把媳妇送到家庙里或者送回老家。三不去之一就是无归处不去,像这样把儿媳妇休出去之后不管不问,多少会被人指责那家没良心。 绍清词轻轻叹口气,便把在周家所受到的全部说了一遍,就是极力忍耐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掉下来。呜咽着道:“想想当时在周家,每日都心惊肉怕,只怕哪天我那相公就拿绳子过来勒死我。” 元五峰虽然仍然一副淡然模样,眸子里却是有几分怜惜,绍清词把头靠在元五峰肩上,抽泣哭着道:“想为我周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孝敬公婆,自觉得没有哪里做的不好。我那狠心相公就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母亲那样虐待于我,要不是我命大,哪里能活着见到五郎。” 绍清词哭的伤心,是真伤心,不为别的,只是她那一对苦命的儿女。小丫头出生时就那样的瘦弱,又是女儿只怕是养不大的。前头儿子……周林再娶媳妇,生下儿子,前头妻子的儿子就会异常的碍眼。就算是贬为庶子,那也是庶长子,怎么都是碍眼的。 周太太在她怀孕的就下了黑心,是不会看顾她的孩子,至少周林……他永远都是无可奈何的听从母命,只怕还会继续听从下去。 “莫要……再哭了。”元五峰说着,却多少显得十分笨拙,杀人他在行,劝人他不行。 绍清词整个人都在贴在元五峰怀里,嘤嘤哭泣着,又道:“难得与五郎相识,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五郎能护我一世周全,不再担心受怕。五郎,五郎……”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定能护你一世周全。”元五峰轻声说着。 “五郎就是赶我走,我也不走,见到了五郎才知道什么是男子汉。”绍清词眼里哭着泪,嘴里却满是甜蜜,抱着元五峰道:“有五郎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多怕五郎嫌弃我。” 上楼的时候元五峰还是暴怒状态,等到两人下来时吃饭时,己经是高高兴兴。就是元五峰淡定了这么多年,喜怒早就不形于色,身边的人还是能看出元五峰的高兴。元澈本来担心元五峰削他不敢露面,后来看到元五峰都要喜上眉梢了,多少吓了一大跳。又看看他身边的绍清词,果然是有本事,把元五峰都能哄住了。 “说起来岛上许久没有办过喜事了。”饭毕元五峰突然说着。 元澈有几分茫然,道:“怎么会没有喜事呢,前阵子海上大动,大家才热闹了一场。” “我是说像平常人家那样结婚嫁娶。”元五峰纠正元澈,他好歹还过一段正常人生活,元澈则是从生下为就是海盗,平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啊?”元澈明白了,却更为惊讶,没吃过猪肉他也见过猪跑,知道所谓娶媳妇是怎么回事。不过元五峰要娶媳妇,总有一种……很不可思议,非常不可思议的感觉。他一直觉得有种人不合适成家,身边有女人是一回事,成家是另外一回事。 元五峰却是一脸平静的道:“把仓库打开,把红缎子找出来,喜事肯定要按大珠的办,就是再简单也该用收置一下屋子。”至于礼服估计做不出来,大红衣服倒是可以做,就是再简单,穿红这一点总不能省过去。 “呃……我这就去办。”元澈虽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老大发话了,他肯定会把事情办好。 绍清词旁边听着神情却有几分激动,看向元五峰道:“大爷这是……为了我?”都己经到了海盗窝里,名份仪式早就不重要,能保住性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自然是为了你,我不想能太委屈你了。”元五峰说着。 “五郎……” 元澈听得有点坐不住了,心里也开始有点嘀咕,虽然元五峰身边的女人他都叫嫂子,但这就是一个称呼。心里还是当她是姘头,跟实际的嫂子不是一码事。他是觉得绍清词挺不错,但突然间变成“五郎”,多少有种被雷击到的感觉。 这个绍清词到底是什么来路?有美貌有个性的女子多了,最少元澈就见过至少一打。元五峰见过的女人更多,还是宁缺勿滥,怎么就一个绍清词就把他迷成这样了?有没有可能是大珠的奸细?美人局什么的从来都是屡试不爽。 元澈心里有些疑惑,虽然绍清词怎么也不像奸细,手无束鸡之力的弱女子,再者海岛离大珠这么远,大珠朝廷吃撑了才会想着来剿匪。小心驶得万年船,有空去大珠时,还是把绍清词的老底挖出来才好。 这厢喜事却也装备起来,郑婆子一看就是个经过事的,绍清词也没有闲着。开仓库拿出上好的红锻子,绍清词针织女红本来就在行,帐幔之类的可能来不及,最少她和元五峰的礼服,怎么着也得做出来。 日子选的近,也算是黄道吉日,元五峰本来并不信这些,但后来选日子时还是看了看,特意挑了六九的日子。没有花轿,也没有迎娶仪式,只是搭上盖头拜堂,虽然没有请外人,但就岛上这些兄弟就足够了。摆了一天酒席,醉倒了半屋人。 元五峰抢回来的女人这不是头一个,但如此正式这还是头一个,绍清词虽然是新娘子,但这里哪里讲究这个。拜完堂,当堂就掀了盖头,然后开始敬酒。 绍清词还好,这样的娇滴滴的新大嫂,看着老大的面子也不能很难为,元五峰就不行了。成亲娶媳妇那么大的事,兄弟们肯定是死灌,元澈跟着陪酒,直接挺尸到地上,虽然是二爷,这时候哪里还会有人管他,直接当成尸体了,路过的弄不好还会踩上两脚。 喝到最后,元五峰也是绍清词扶着上楼的,不能说元五峰的酒量不好,是实在人太多。就是个酒缸也有装满的时候,六脉神剑逼酒什么的那是神话。 放倒在床上,倒茶拿毛巾,元五峰酒品倒是很好,不吐,不乱发神经,只是躺在床上挺尸。擦了把脸,茶也晾好了,绍清词看元五峰眼都闭上了,便不叫他们起来喝茶,只是伸手帮元五峰解衣服。 手刚伸到元五峰胸口,元五峰的手却是覆了上来。本来闭着的眼也睁开了,也不知道是酒喝的太多,眼神极本就是直的。 “五郎,既然醒着,就喝口茶吧,压压酒气。”绍清词轻声说着,伸手扶着元五峰起来。 元五峰坐起来身来,接过来茶碗,一饮而尽。绍清词把茶杯放好,又扶着元五峰躺下道:“我帮你宽衣,好好睡吧,今天喝的是多了些。” “你真是心甘情愿意在这里陪我一生?”元五峰突然眼睛睁开,一双黑眸直盯着绍清词。被抢到岛上的女子想活下来就只能认命,但认命与心甘情愿又不相同。 绍清词神情不变,只是道:“只要五郎愿意护我一生,我定会陪五郎一世。”回想当日她嫁给周林之时,何曾不是夫妻恩爱,相约终身,只是后来……每个人都有不得己,每个人都可以有选择,只看是如何选择。 “只要我还在,我就不会让你受委屈。”元五峰说着。 绍清词低头浅笑,道:“那我这一生荣辱全在五郎身上。” 121、番外 江氏 江氏在房产喊了一夜, 接产婆,大夫, 连巫婆神婆,沈书君都全部请到家里来。生产之前大夫和产婆都说过, 这胎可能会比较难,一是因为江氏的年龄大了,二是因为肚子里是两个,生产时需要所有东西,沈书君是早早准备齐全,还怕淮阳的不好,全部在青阳采购。 从一个月前, 沈书君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店铺的生意只让伙计们看着。朋友交际应酬之类的也全部不去了,只怕江氏万一早产了。 饶是准备的如此充足,真等江氏进了产房,沈书君仍然在外头急的跳脚。郑太太接到消息, 天不亮就带着安贞过来, 郑氏接到消息也过来了。几个产婆和大夫都在产房里忙碌着,沈书君几次都想进去看看,却是被郑太太拦住了。 “姑爷莫要着急,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我听着声音还好,没事没事,姑爷安心外头坐着。”郑太太劝着沈书君。 沈书君头上的汗不知道掉了多少, 却是道:“当日小妹生产时,也不像现在这样。”记得沈书娴生产也就两三个时辰,这都一夜过去了,仍然不见动静。回想起大夫和产婆说过凶险之类的话,沈书君都恨不得替江氏去受。 “那是沈姑奶奶生产快,没事,没事,姐夫先歇歇吧。”郑氏也跟着劝沈书君,女人生孩子生几天都有,现在只是一晚,算是正常的。 一行人跟着跳脚到中午,倒是冬至想起来,张罗给郑太太给她们准备吃食。至于沈书君,此时就是龙肉只怕他也没心情吃。郑太太也觉得累,她是天刚亮就来了,一上午她连口水都没喝。 席面刚刚摆好,林姨娘正要带着众人进屋,只听产房“哇,哇~~”孩子哭泣声响起。沈书君听得大喜,不管不顾就要往屋里冲。 郑太太赶紧拉住他,道:“姑爷进不得,那是血房,怕冲撞了。” 说话间产生婆就欢喜的出来,笑着道:“大奶奶生了,两个哥儿,母子平安。” 沈书君只觉得心又回到了肚子里,笑都来不及了,就想进屋去看看。婆子笑着道:“哥儿太小,不宜抱出来,现在奶妈都喂着奶呢,大爷等等再看吧。” 沈书君还想再说什么,郑太太就笑着道:“大爷等等吧,不急这一会。” 沈书君这才不往屋里冲,只是扬声道:“所有人都有赏,产婆,大夫每人二百两,丫头下人每人二十两。” 郑太太被沈书君的大手笔赏赐吓了一大跳,但如此高兴的时候她当然不会说扫兴的话。只是带着郑氏去产房看看江氏和两个哥儿,江氏刚喝完安神汤睡下,郑太太和郑氏不敢打扰,又去看看两个哥儿,心里隐隐有点担心,双胞胎一般都比较瘦弱,这样的孩子不大好养。从安全方面说,真不如一个个生,这样母子的安全系数都更高些。 “舅太太快看,两个哥儿欢着呢。”奶妈把孩子抱过来。 郑太太接过大的那个,虽然轻是了些,但看着精神却是很好。心里多少放心了,虽然孩子还小,不过眉眼挺是有沈书君的模样。抱抱大的又抱抱小的,随即交给奶妈好生料理。 出了门只见沈书君还在门口转着圈,虽然说母子平安了,但看不到总是不太放心。郑太太和郑氏出来,就笑着道:“两个哥儿好着呢,姑爷去歇歇吧,明天就能看到了。” “非得明天吗?”沈书君不死心的问。 郑太太笑了起来,道:“主要是怕抱哥儿抱出来迎了风,姑爷为了哥儿们还是忍忍吧。” 沈书君这才不说什么,跟着冬至去梳洗休息。 江氏生了双胞胎的事几乎是瞬间传遍淮阳城,到了洗三那天,相熟的不相熟的都过来了。江氏还在暗房中养着,这些事情她早就交待了林姨娘和冬至料理,又由郑太太过来,倒也料理过来。 到摆满月酒的时候,各色贺礼几乎把沈家的库房堆满。官员,商贾,各色亲友,有些亲友沈书君都不认得,摆了一百多席,待了五、六天客。 江氏己经从暗房出来,两个哥儿就养在自己屋里,她自己住了东边梢间,把西边梢间收拾出来给儿子们住。也不怕孩子晚上夜哭烦扰,定然养在自己屋里,时时看到才能觉得安心。沈书君更是如此,就不能听到儿子哭一声,哭一声就要问怎么了,只怕奶妈虐待了他儿子。 “说起来,这都满月了,两个哥儿也该起名字了。”江氏逗着大的,现在奶妈都称大哥儿,二哥儿,总不能一直这么叫下去。 沈书君从江氏怀孕就开始想儿子的名字,但想到现在了,仍然没个主意。听得江氏问,想想便道:“我虽然识得几个字,但成天看帐本,我想着儿子们总不能再像我这样,跟铜臭打一辈子交待,还要是读学进学才好。” 江氏听得点点头,她也认同这一点,现在沈家不差钱了,自然想着要更进一步。若是儿子能得了个功名,走上仕途,这才是真的好。 沈书君又道:“我想了想,不如让谢大哥起个名字,他是探花,借借他的学问,儿子们以后别说中探花,就是能中个进士,也是沈家家坟上冒出青烟了。” “大爷说的是,借借谢大爷学问,也保佑哥儿们。”江氏笑着说,正如沈书君所说,儿子只要能中个进士,他们夫妻也就谢天谢地了。 沈书君见江氏也点头了,便笑着道:“那我这就给谢大哥写信,哥儿是廷字辈的,由谢大哥起两个好名字。说起来这回真要好好谢谢大哥,难为他有心,能派了产婆过来。” “是啊,谢大爷实在有心。”江氏说着,又道:“谢府的贺礼,大爷看过了吗,好些东西,还有几样是送大爷的。” “都见到了。”沈书君笑着说。 沈书君写信进京,谢延丰回信倒也快,两个孩子的名都起好了,大的叫沈廷玉,小的叫沈廷秀。名字听着倒是好听,沈书君听着却总觉得有点太秀气了,男孩子还是要威武霸气的好。不敢质疑探花郎的学问,沈书君为了弥补心中遗憾,遂给两个儿子起了小名,大的叫大壮,小的叫小虎,奶妈下人称呼为了壮哥儿和虎哥儿。 “这样才像是男孩子名字。”沈书君抱着壮哥儿,对自己起的名字满意极了。其实家中还是叫小名的多,大名一般都是入宗谱,上学时才用到。 “谢大爷会如此起名,怕是因为大爷在信上说,两个哥儿极似自己的缘故。”江氏笑着说,孩子还小,根本就没长开。硬说像沈书君也不科学,但沈书君就是觉得儿子像他,不管跟谁都是说,你看儿子多么像我。 在给谢延丰的信,沈书君更是极尽吹嘘之词,把自家儿子夸的花朵一般,世上无人能及。估摸着也因为这样,谢延丰才起了这么两个名字,廷玉,廷秀,若是这两个儿子长相以后真如沈书君这样,倒是真对的起这两个名字。 沈书君却是叹气道:“我倒是想着他们能像谢大哥那样,能得读书出来,得了功名,这样才好光宗耀祖。”他最仰慕谢延丰的一点,就是学问本事,探花啊,虽然不是状元,但也离的不远了,像这种人真可以跪下叩拜了。 江氏听得只是笑,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道:“说起来,这回礼单里没有王府的礼。倒是洪长史官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送了厚礼过来。” “随他去吧,有就收,没有就算了。”沈书君无所谓的说着,谢衡是突然间没了消息,谁知道这中间出啥事了。 其实想想也是平常事,都不是少年人了,家里都是一摊子事。就如谢延丰信上说的,他女儿己经出嫁,眼看着就生孩子,转眼间就要当外公。沈书君这边,江氏有孕生子,他也是当爹的人了,虽然一直都有书信,却未曾见过面。 谢衡是个王爷,事情更多更杂,就说家务事,他儿子也不小了。眼看着卫策就要尚公主,只怕谢潜也要说亲事,谢潜弄不好马上就要当爷爷了。更何况他和谢衡本来就是露水之交,有缘搞上就交往一阵,缘尽散伙也是理所当然。 江氏也不再说什么,其实以沈家的地位用的着这位王爷的时候实在很少,倒是谢延丰,不管哪方面都很不错,要是跟谢延丰了,江氏也觉得挺可惜。但跟这位郑亲王,正如沈书君所说,随缘来随缘去,没必要强求。 “大爷,大奶奶,孙三爷派人送来喜贴,说家里绍姨娘昨晚也生了一个儿子。”冬至笑着拿着贴进屋回话。 沈书君笑着接过贴子,道:“绍氏也生了吗,好啊。”据孙禹所说,绍氏跟着他很好也很老实,也可能是勾栏里那阵呆的了,几回见到绍氏,给他的感觉确实是乖了。现在又生下了儿子,想办法改下孩子户籍并不是难事,只要好好养大,将来总有个依靠。 “两个哥儿洗三时,孙家的云姨娘倒是来了,现在既然孙家送了贴来,明天我也去。”江氏笑着说,孙禹无正妻,家里全是云姨娘主事,要是孙禹再娶不上老婆,只怕就要把云姨娘扶正了。 “应该的。”沈书君说着,虽然他还是不待见孙禹本人,但并不妨碍两家建交。现在孙禹的赌场也是越开越大,跟地头蛇打好关系很必须。 122、番外 江氏 绍晚词生子, 孙家没有大办,也没有太简单。孙禹的儿子己经不少了, 更何况绍晚词又是贱籍。儿子的户籍根本就不在她名下,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宴客, 只把相熟的亲友请来也就算了。江氏受了邀请,坐月子这么久,后来又休养,一直没怎么没怎么出过门。难得今天有应酬,便把两个哥儿交给冬至,自己带上林姨娘去了孙家。 孙家离沈家并不远,淮阳城本来就没多大, 两条街的路程, 带上贺礼坐上车,没大会功夫就到了孙家门口。 云姨娘听到婆子来报,直接迎到大门首,笑着道:“沈大奶奶竟然亲自来了, 实在是太赏脸了。” 江氏笑着道:“贴子都送到家里, 我如何不来。孙三爷如果是有福气的,儿子是一个接一个的来,倒是把你忙的脚不沾地。不别其他,只看你辛苦成这样,三爷也该给你正正名。” 云姨娘听得直笑,她也知道自己离扶正之期不远了,这两年更是加倍努力, 道:“大奶奶就是会说话,听得我都不知道如何回了,大奶奶快里头请。” 云姨娘引着江氏和林姨娘进去,江氏也不由的打量着孙家的房舍建筑,知道孙家门朝哪开,但上门来还是头一回。做为淮阳的地头蛇,再加上人口众多,孙家的院落比沈家大些,建筑都非常新,应该是才翻新过。 “绍家妹子住在这里,单独的一节院子,大爷喜欢着呢。”云姨娘笑着说,她对绍晚词说不上嫉妒之类,实在是因为绍晚词真说不上受宠,孙禹待她要说差也不能说差,要说很好那就说不上了。 要是绍晚词没进过勾栏里,没卖过身,凭绍晚词大家小姐的出身,弄不好孙禹真会很稀罕她。但后来进了勾栏里,不知道多少人睡过了,孙禹就看不上了。就像孙禹娶老婆,明明自己流氓,却偏偏要寻个书香门弟的小姐。要不是因为沈书君的关系,孙禹弄不好就不会带她回府,勾栏就是孙禹开的,他想什么睡都可以。 江氏听得只是笑,绍晚词受不受宠她本来也是不知道的,倒是林姨娘送来小道息,现在孙家得宠的另外一个姨娘,生孩子时候孙禹都抱着新娘子寻欢呢。知道添了个儿子,根本就没回来看,只说了句知道了,其他事情全部交给云姨娘打理。 云姨娘引着进了院里,绍晚词还在暗房里没出来,奶妈和婆子们正准备着洗三事宜。云姨娘带着江氏和林姨娘进屋看看孩子,又坐了一会,就孙家几个嫡亲来了,然后就开始洗三,仪式很简单,打赏却都不算轻,江氏送了两对金手镯。 洗三结束,云姨娘让奶妈们看着哥儿,自己便带着宾客们到自己正房坐着。虽然她目前身份还是姨娘,但打理孙家大小事务,孙家的钱财都在她手里管着,住的也是主母的正房,整个淮阳城都知道云姨娘扶正也就是早晚的事。 丫头端上茶,众妇人聚在一起,说的多半是淮阳的八卦。虽然壮哥儿和虎哥儿的满月酒,淮阳的妇人们都去了,现在看到江氏还是先恭喜这个。沈书君无子这么久,最后江氏却是一次生俩,这是何等喜事。 “说起来还是沈大奶奶最有福气的,嫁得那样如意的郎君,又得两个儿子,这样的福气,我们是想也想不到的。”旁边太太恭维着江氏。 江氏听得只是笑,什么是福气?她熬了半辈子才得如此。尤记得当初她嫁给沈君书时,多少人都说她傻,沈家那样的穷也敢嫁过去。后来沈书君一直无子,更不知道多少人说过闲话,现在钱有了,儿子也有了,福气就有了,想来这福气还真是…… 中午理所当然的在孙家吃酒,吃了饭,听了两出戏,江氏也就想回去了,虽然冬至是个放心的,还有奶妈照看着,但孩子总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更好些。 “沈大奶奶先等等,等散了席,我领你去个热闹,保证大奶奶高兴。”云姨娘小声对江氏说着。 江氏听得一脸惊讶,实在想不出云姨娘能领着她去看什么热闹,不过看云姨娘一脸兴奋样,江氏便坐下了。 宾客本来就不多,走的也快,等云姨娘把宾客送走完,便对江氏笑着道:“沈大奶奶上车,跟上我的车驾,我带着大奶奶去看热闹。” “到底什么事?”因无外人在,江氏便问着。 云姨娘笑着道:“大奶奶先别问,过去一看就知道了。” 说话间云姨娘先到门首上了车,江氏便带上林姨娘也上了车,沈家车驾赶跟着前头云姨娘的车驾,饶过一条街,江氏掀开帘子一角看到顾家的房舍,只见此时大门是开着的,家丁们出出进进的正帮着东西。 云姨娘的车驾停了下来,沈家的车驾也跟着停了下来,江氏和林姨娘跟着云姨娘下了车,进到院里就闻到里头的哭声,细听竟然是顾太太的声音。 搬东西的家丁头目看到云姨娘进来,忙行礼道:“姨奶奶怎么过来了,顾家几个女人死活不肯走,因为东西还没搬完,也没顾上理她们。” 云姨娘却是笑着道:“没走就好,我正好带着沈大奶奶看看热闹。” 进顾家门时,江氏心中就有几分明白,却不由的问云姨娘:“顾家这是?”孙家可是捞偏门的,就是急用钱要卖宅子,只要价钱压的低总是能卖出去,但跟孙家这样的人家沾上关系,那就永无宁日了。 云姨娘笑着道:“顾家大爷急需用钱问我家三爷借钱,拿房子当抵押,现在还不上银子,自然要来收房子。” “原来如此。”江氏明白,看来顾大爷是想着要赌一把,房子抵押了借高利贷,这可是利滚利,沾上了弄不好这辈子都脱不了身。顾大爷这把没赌赢不说,丢了祖产不说,还沾上孙家,只怕这辈子都没翻身的余地。 “顾家太太和梅氏在哪呢?”云姨娘问着,她特意把江氏带过来,其实就是为了这个。顾家与郑家有大仇,现在顾家倒霉了,江氏肯定高兴。 小头目道:“姨奶奶不知道,那梅氏前两天就跑了,自己的亲生孩儿都不顾,临走前还把顾太太的随身衣物都卷走了,顾太太骂几天了。” “呵呵……果然如此,我就说那样的淫/妇是守不住的。”云姨娘笑着说,又小声对江氏道:“这梅氏据说姘头也是不少的,生的那个孩子未必是顾家的种,现在竟然不顾留在顾家。也好,让顾大爷当亲生的养大了,才有得闹。” 说话间云姨娘带着江氏和林姨娘进到里屋,只见顾太太一个人在那里呜咽哭着,孙家的家丁只顾搬东西也没人管她。己经一日一夜没吃没喝,只是坐着哭泣,顾太太整个人都哭晕了,看到云姨娘和江氏进来也没什么反应。 “顾大爷呢?”江氏不由的问着,家里都这样了,顾大爷做为家里唯一的男人该出头才是。 云姨娘笑着道:“在外头躲债呢,就是把房子收了也不过还起本金,利钱银子还差的多呢。”高利贷从来都是利滚利。 江氏看顾太太连人似乎都不认识了,只管自己哭泣,头发衣服都是一身凌乱,不由的又有几分叹气道:“想来顾家也是淮阳大族,竟然没人管她。” “怪不得别人,只怪她自己把事情做绝。当年顾家好的时候,也不见她对亲友们多好。”云姨娘说着,又道:“扶正梅氏的事,她不管顾家宗族的意见,强行扶正,顾家宗族的意见大着呢。现在顾大爷连宅子都没有了,又欠了三爷的钱,只怕顾氏宗族马上就要会找借口把他们母子除籍。” 看了一会,顾太太终于意见到江氏来了,猛然上前抓住江氏道:“亲家奶奶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猪油蒙了心,我错了,那样的好媳妇我不要,偏偏信那样一个淫/妇,都是我的错。求求亲家奶奶,你跟我那好媳妇说一声,带着哥儿还回来吧,我们总是一家人,不说其他的,只看在佑哥的份上……” “佑哥现在姓安,跟顾家没有一点关系。”江氏打断顾太太的话,幸好户籍转的早,不然现在要转户籍,只怕顾大爷更要狮子大开口了。 “他就是改了姓,总是顾家的血脉……”顾太太喊着道,那是她的孙子这点总是改变不了。 江氏笑着道:“是你的儿子为了顾家的一半财产不要他的,后来又因为五十两银子同意佑哥改户籍。更何况他现在根本不在淮阳,就是在,一个几岁的孩童,你指望着他能怎么样。” “我……”顾太太说不出话来,她也不指望着佑哥能怎么样,只是想着佑哥要是能回来,那郑氏也许能回来,郑氏是有许多陪嫁的,那也许…… 江氏摇头叹息,道:“直到此时了你竟然还想着我妹妹的嫁妆,果然是死不悔改。” 说完这话,江氏无意再看下去,只是转身要走,顾家败局己定,顾太太的最终结果应该是流落街头,这样的结果虽然是她自己做出来的,顾大爷也是脱不了关系。 顾太太还想上前,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厮早把她按住了,顾太太哭的声音更响了,骂天骂地的骂了起来,江氏也不去理会,只是径自出门去了。 123、番外 江氏 到绍晚词儿子满月之时, 孙家摆起了满月酒,江氏闲来无事也带林姨娘去了。满月酒那天倒是看到绍晚词了, 坐了一个月子倒是胖了些,看到江氏和林姨娘来了也是规规矩矩的行礼。 江氏不提旧事, 只是恭喜她喜得贵子,林姨娘旁边多少有点酸,对于女人来说,有了儿子才有以后,绍晚词只要把好好把这个儿子养大,就算是寄在别人名下,让孩子这是亲娘, 总有个依靠, 哪里像她这样,连个孩子的影子都见不着。 “绍家妹妹果然是好造化,几年时间里,儿子都抱上了。”林姨娘笑着说。 绍晚词听得笑笑, 道:“林姐姐的肚子还没消息吗, 那真该去好好烧烧高香了。”她在孙家是不太受宠,但好歹有了儿子,总有了依靠。 林姨娘听得有几分怒,刚想开口,江氏就笑着道:“哥儿起名字了没?叫什么?” “三爷在外头还没回来,现在只按排行叫着,叫六哥儿。”云姨娘笑着说。 江氏这才留意到没看到孙禹, 看来孙禹对绍晚词真是忽视到一定境地了,儿子满月酒都不回来。这话不太好说,也就干脆不说,只是逗了会孩子。 吃了半日酒席,宾客不多,云姨娘留江氏多说了一会话,要不是江氏说挂心儿子,只怕云姨娘还要留她吃晚饭。临走之时,云姨娘还拉着江氏说话,让她有空常过来坐,沈家现在淮阳的行势这么好,关系交好点准没有错。更不用说孙禹还想着法的想跟沈书君拉关系,只可惜人家根本不鸟他。 “别送了,你家里还有摊子,有空你也来我家坐坐。”江氏笑着对云姨娘说着。 坐车回到家里,在大门首下了车,刚进门冬至就迎上来小声对江氏道:“大爷回来了,不知道外头怎么了,正在屋里生气。” 江氏听得稍稍一怔,这几年沈家一直顺风顺水的,上头有人看照着,沈书君做生意素来有一套,至少生意上没亏过。偶尔不顺是有的,但生气是很少见的。难道是因为家里的事?沈家的宗祠都另立了,大房的事再也不沾不上他们。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 小丫头打起帘子,江氏进到屋里,右边儿子住的梢间里传来沈书君和哥儿玩乐的声音。江氏多少松了口气,夫妻这些年了,江氏还是挺怕沈书君生气的,果然有了儿子好的多。悄声走到屋里,只见沈书君正抱着壮哥儿哄着,壮哥儿才这才三个多月,逗玩之类的还说上,但看到儿子沈书君就高兴。 “哥儿要睡了,大爷还是给我吧。”奶妈上前说着,小孩子睡的多,不能一直逗着玩。 沈书君这才依依不舍的交给奶妈,抬头看到江氏进来,虎哥儿还在睡,便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夫妻两个一同出来。 夫妻到左边梢间坐下来,冬至倒茶上来,江氏看沈书君心情己经好了,也就不再问,免得又触了沈书君的霉头。只是笑着道:“孙家的满月酒没怎么大办,就几桌人,倒也热闹。就云姨娘张罗着,没见到孙三爷” “孙家儿子多,当爹的也就不稀罕了。”沈书君说着,孙禹的大儿子估摸着再有两年就要说亲了,下面小的还有一堆,多了也就不在意了。 江氏听得只是笑,沈书君却是又道:“不过有时候儿子多也未必是好事,也不见得个个都能成才,我们这两个好好教导,肯定比他那一群强。” “噗~~”江氏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哪有像你这样自夸的爹。” 沈书君却是一脸自豪得意的道:“我的儿子肯定是最好的。” 江氏直笑,看沈书君情绪回转了,这才问道:“我回来的时候听丫头说,你气冲冲的回来,外头可有什么为难的事?” “还不是想在青阳开店的事。”沈书君有几分不愤的说着。 沈家是靠盐商起的家,贩盐肯定挣钱,同时也得要朝中有人才行,每年能从盐官那里拿到条子才是关键。谢延丰一直照应着,生意自然也是一帆风顺。从几年前起沈书君就想着做点别的生意,手里有钱,生意也好做,在淮阳城中又多开了几间店铺。 淮阳城里的生意好了,沈书君又想着把店铺继续开到青阳去,跟漕帮帮主梁实厚关系也不错,知府与巡盐御史那边也打过招呼了,本以为是很简单的事,没想到前些时候伙计写来信,店铺又出了事,希望他能亲自去料理。 江氏想想便笑着道:“大爷在家里也呆了许久,就当是玩了,去青阳看看亲自料理了。说起来家里也不缺这几个钱,要是实在费事,那就不如关门不做,只是淮阳的生意就不错。”沈家也不是人口众多,只是淮阳的店铺就忙不过来,还要去青阳开店,真是分身乏术。 “我倒是想继续开下去。”沈书君说着,又道:“我甚至都过,要不要全家都搬到青阳去。” 淮阳虽然离青阳很近,但繁华程度跟青阳完全没得比,可以说就是混成淮阳城的首富,在青阳也未必能数的着。虽然淮阳是老家,但宗族另立了,沈家其他系支,还盯着他这支看,只等着他这边绝户来抢钱。宗族既然不能成助益,那就不如不要。 直接舍了淮阳到青阳去发展,现在店铺也不用关门,只要找几个老成的伙计看着就成。虽然在青阳说的上是无依无靠,但生意人,总是要先看利。 江氏多少被沈书君的雄心壮志吓了一跳,背景离乡真说不上好事,当然要是论发展,淮阳是怎么也比不过青阳。心中十分犹豫,便道:“搬迁的事先不急,总是要先把店铺收拾好了,还有房舍之类的,说着也要二、三年的功夫。” “嗯。”沈书君点头,就是现在开始计划,正式执行怎么着也得二、三年的功夫。便道:“既然这么着,那你帮我收拾收拾,这两天我就起程去青阳。” 以前是没儿子,做生意总觉得没劲,就是挣下万贯家业了,要是后续无人也是白搭。现在一下子有了两个嫡子,就跟大力水手吃了波菜似的,他觉得太有干劲了。 “是,明早我就开始收拾。”江氏笑着说。 估摸着沈书君要去上好些天,江氏打包收拾了好几个箱笼,派了几个妥贴小厮跟着,家里店铺的生意虽然有郑克和安岳看着,她也把帐本接了过来,总要多盯着些。 本以为己经妥当,谁想到林姨娘中午饭后却是过来对江氏一通嘀咕,道:“这趟去青阳只怕要好几个月,大爷的性子大奶奶最是知道的,说句不中听的,从来就没安份过。想想那回上京城还是谢大人府上,他就带了一个回来,这回一个人去青阳,又是几个月还不知道会带什么人回来。” 江氏明白林姨娘的意思,这是想跟着去,但林姨娘的话也不无道理,沈书君在女色方面是很不怎么样,至于男色方面,因为都是别人主动勾搭,他可选的人太多,倒还马马虎虎。这回要出门几个月,想让沈书君清心寡欲决计不可能。 有个心计手段还算可以的林姨娘跟着,要是沈书君还要带人回来,只怕还能折腾一番。就是沈书君恼了林姨娘,也与她不相关。心里倒是想让她去,却只能道:“你比小厮婆子细心些,你跟着去我倒也放心,但此事……总要听大爷的,等会大爷回来,我与大爷商议了再与你说。” 林姨娘知道此事成了一半,要是能跟着沈书君出去几个月,日夜一处,也许她就能怀上了,怎么都比在家里独守空房来的强。便笑着道:“那我先谢过大奶奶,大奶奶放心,我定会看紧大爷,不让他四处乱闹。” 江氏己经有儿子,更不用说与沈书君这些年夫妻情份,再有妾室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她就不同了,年龄越来越大,也没有儿子傍身,要是再有新人进门,她只怕真要比丫头还不如了。 只听外头小丫头道:“大爷回来了……” 林姨娘忙过去打席子,江氏也起身相迎,妻妾两个侍侯着沈书君脱了外面袍子。江氏忙问:“大爷中饭吃了吗,要不要叫厨房准备上。”现过了饭点,也不知道沈书君在外面吃了没有。 “在铺里与伙计们一起吃过了。”沈书君说着,又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江氏点点头,却是又道:“正好爷回来了,我刚才还跟林姨娘商议着,林姨娘想跟爷一起去青阳,也方便照顾你。” 林姨娘旁边直点头,道:“这趟过去怕不是几日能回去,我想跟着过去照顾大爷起居,总比小厮婆子们要周到。” 沈书君皱眉道:“我又不是去玩,是去处理店铺生意的,你跟着做什么?” “就因为大爷是有正经事,我才更要跟着。小厮婆子们知道什么,大爷累一天回到屋里,灶是冷的,被也是凉的,大爷哪里能休息好。我若跟着去,至少每日三餐,晚上睡觉,大爷都是方便的。”林姨娘连忙说着。 江氏也在旁边道:“我也是这么想着,爷身边跟着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也放心些。” 沈书君看江氏一眼,笑着道:“你这是不放心我?” “大爷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些年夫妻,有什么不放心的。”江氏笑着说,这倒是实话,沈书君就是再带房小妾回来,她己经有儿子,难道还能翻了天。 沈书君也笑了起来,无所谓的挥挥手道:“既然你也想她跟着,那就跟着吧。” 林姨娘高兴起来,道:“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江氏也对于这个结果也比较满意,笑着道:“快去吧,明年就要起程了。” 林姨娘欢欢喜喜的去了。 “你啊……对我还是不放心。”沈书君笑着对江氏说着。 江氏笑了起来,有几分打趣的道:“谁让我有如此好运,嫁了个胜似潘安的夫君,让妾身是日夜悬心。” 这也不完全是玩笑话,虽然沈书君眼看着就要三十了,但三十岁的男人跟三十岁的女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可谓正值一枝花的年龄。保养的也好,皮肤仍然白嫩的很,身材也完全没有变形,倒是添了几分成熟的气度,少年人完全没法跟他比。 夫妻两个正打趣着说话,外头就管事来回话:“大爷,外头有位大爷说是大爷的朋友,要来见大爷。” “请他进来就是了。”沈书君说着。 管事抹着汗,道:“那位大爷说要让大爷去门口迎他。” 沈书君当即就不耐烦起来,道:“跟他说,愿意进门就进,不愿意进门就走。”他还不稀罕呢,他朋友里就没这么烧包的主。 江氏不似沈书君这样的脾气,起身道:“还是我去看看吧。” 沈书君皱眉道:“理会他做什么,还要特意到门口迎他?真真想不出来谁能如此。”跟他关系好的人,都知道他是啥脾气,会干出这事的跟他关系就好不了。 江氏还是道:“我去看看就知。” 说着江氏穿上外衣起身跟着管事的出去。 管事先头走着,江氏后头跟着到二门处,并没有迎出来,只在影门墙后头往外看。万一真来了什么大人物,可以马上通知沈书君过来,这样也不会显得太失礼。 江氏只往外头看一眼,顿时愣住了,竟然是便衣的谢衡。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但人家王爷,所以江氏记忆深刻。不敢迎出去,怕谢衡生气,连忙转身回去,一路小跑到屋里,道:“大爷快快穿上衣服出去吧,是郑王爷来了。” “啊?”沈书君一愣,谢衡?这不是断绝来往了吗,怎么又来了? 江氏忙给沈书君穿上外袍,又道:“大爷快去吧。” 沈书君只得去了,江氏想了想又对丫头道:“跟林姨娘说,不用收拾东西了。”谢衡都找到家里来了,还用收拾什么。 124、番外 江氏 沈书君换好衣服出门时, 多少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在他的认识里, 他与谢衡己经是昨日黄花,全部都飘风而逝了。现在这个本来己经逝去的又跑回来, 而且又摆出这种架式,沈书君很有一种不想侍侯的情绪。 倒不是说谢衡这个人多惹他讨厌,主要是他本人对于男色并不是很重要,他身边连个书僮都没养,有养书僮的钱,他更愿意养歌伎。 与谢延丰相识于少年时期,沈父去世早, 死世之前又病了好些年, 沈书君并没有受过父亲多少的教养,至于兄长,那更是不必说了。后与谢延丰相识,得他提携不说, 更教了他许多, 何谓是亦父亦兄,亦师亦友,与其说两人感情多好,不如说谢延丰在他的生命中占了很重要的角色。 相对之下谢衡就是硬插进来的,当时打的主意还是兄妹同吃。要不是因为他是王爷,身份在这里摆着,沈书君很有冲动吐他一脸。后来两人相处的虽然也马马虎虎, 但沈书君一直以为这是露水之交,断了就断了,也没好啥好可惜的。 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门口,沈书君再怎么样也不敢把不耐烦带到脸上,看谢衡一身便衣,便只是拱手道:“不知道是谢兄来了,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哼!!”谢衡冷哼一声,一副很不待见沈书君的模样。 要是换个人沈书君肯定掉头走了,此时却只得道:“谢兄里头请。” 谢衡这才进门,沈书君让着到了前头正厅里,请谢衡上坐,又让小厮倒上茶。谢衡只是掀起盖子,闻了一下就皱眉道:“你这是放多少年的旧茶,也敢拿出来见客。” 沈书君听得十分不悦,道:“我这等商户家里的茶水自然是比不上王府里的。”嫌茶不好,那就回王府喝去,何必来他这里,大家都清净。 “我给你带着呢。”谢衡说着,身边随从直接把茶业拿出来,又对沈家小厮道:“茶房在哪里,我去煮茶。” 小厮愣了愣神,沈书君挥挥手,让小厮带着随从去,也就谢衡这么臭屁。 随从重新煮了茶端上来,也有沈书君一碗,沈书君接过喝了,完全没品出什么滋味来。放下茶碗,谢衡就突然道:“怎么突然没了消息,是不是我不来这一趟,你这辈子就不跟我见面了?” “啊?”沈书君愣了一下,道:“明明是王爷突然没了消息,怎么怪起来我来了?”冲着谢衡王爷的身份,就是有点烦他,也不会主动断了跟他的关系。 “我给你写了信,你并没有回信给我。”谢衡说着,明明是沈书君不再写信来的,竟然敢怪他。 “这……我真给你写信了……”沈书君惊讶的说着,却己经想通其中原由,肯定是信丢了。丢信这种事也是平常事,交通不发达,驿官大意,更何况他给谢衡写信,都是一般平信,丢失率就更高了。 谢衡也想到其中关节,便道:“你与我写信也太随意了点,以后再写信来就派专送来。”他给沈书君的信一直都是专人送的。 沈书君听得无语了,谢衡是王爷,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人家夏天都能送水果来。他就是一个商人,平常写写信就好了,还非得专人。 谢衡看看沈书君的脸色,便直接道:“算了,我派人过来取就是了。” 沈书君:“……”他真的不是很想写。 “对了,我听说嫂子生下二子,在哪呢,我也去看看。”谢衡说着,子嗣是男人的头等大事,尤其是沈书君这个一直无子的主。 沈书君道:“在后院我夫人房中,王爷想看,就随我来吧。” 引着谢衡到了正房,江氏带着丫头出来见礼,谢衡只是挥挥手。江氏想想便带着丫头退出去,到厢房里先躲着。 奶妈把两个哥儿抱出来,谢衡看到就笑了,道:“这两个哥儿长的倒是像你,起名字了吗,叫什么?” “大的叫大壮,小的小虎。”沈书君说着,他一直觉得这两个名字才够霸气。 谢衡却是一脸不可思议兼鄙视的看向沈书君,道:“你这是起的什么名字,还是我给两个孩子起名吧。” “呃,这是我自己起的小名,随便叫叫的,为是好养活。”沈书君说着,他真心觉得这两个名字很好,但为什么没人欣赏呢。又道:“至于大名,我让谢大哥给起了,借借谢大哥的学问。” 谢衡脸立即拉长了,道:“为什么不让我起?” “这……”沈书君也觉得理解不能,他想借借谢延丰的学问,是想着自己儿子能有谢延丰那个本事中探花。让谢衡起?借谢衡的什么?会投胎,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这不是鬼扯吗。末了只是道:“我己经让谢大哥给好,大的叫廷玉,小的叫廷秀,己经写进祖谱。” “哼~~”谢衡非常不满的哼了一声。 要是刚认识谢衡那会,一个王爷表达不满了,沈书君多少有点恐慌。现在认识的时间长了,知道谢衡啥脾气了,多少有点麻木了,想生气就生去。沈书君不太想侍侯。 “哥儿要睡了,奶妈去哄着。”沈书君说着,让奶妈们抱着哥儿们进了里间。 谢衡仍然一副很生气的模样,奈何沈书君不买帐,他也无可奈何。本来就是诚心相交,老是拿身份压人也挺没意思。倒是留心到厅里的几个箱笼,便问:“你这是要出门?” 沈书君点头道:“生意上的事要往青阳一趟。”不过谢衡突然来了,只怕一时半会又走不了。 谢衡却是拍手道:“如此正好,我也正要去青阳,我们同路去。”主要是淮阳城太小,能玩的地方太少了,哪里及的上青阳的繁华。正好沈书君又有事去料理,他帮着去料理了,沈书君肯定要谢他。 沈书君:“……”他真不想跟谢衡同去。 谢衡虽然是个急性子,仍然在沈家休息了一晚这才上路。谢衡来淮阳坐是的专门的大船,此时要跟着沈书君一起去青阳,自然还是坐大船,小厮们把沈书君的行李抬上船,两个人就挥挥手走了。 江氏高高兴兴的送两人走,唯独林姨娘恨的都牙疼,她多么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么一个机会,结果就这么完了。 从淮阳到青阳,正常赶路两、三就足够了,这回坐的还是谢衡的大船,沈书君本以为会更快些,没想到足足坐了五天船,谢衡是边走边玩,按谢衡的话说,他这趟出游本来就是为了玩的,现在天气正好时,不好好玩玩如何对的起自己。 等到船在青阳靠岸,巡盐御史柴大人,连青阳知府都亲自过来接。虽然嘴上说是微服,但这样的架式微服,也许会搞不清谢衡的身份,但瞎子都知道谢衡身份不同。 柴大人知道自己这位主子常过来晃,早就备好专门的别院,谢衡可以随时过来小住。里头侍侯的有美丽婢女,也有清俊侍儿,谢衡的两种喜好全部照顾到了。这回谢衡也沈书君也带了来,柴大人知道这沈公子与谢衡十分不同,不禁更加细心关照。 沈书君总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做为盐商他应该努力巴结盐官才是,现在却是完全反过来,人家上赶着来巴结他。 “听说沈大爷在东街开丝绸店,生意可好?”柴大人笑着说。 沈书君点头道:“多谢柴大人关心,我此趟来青阳正是为了此事。” “难道有麻烦?”谢衡问着,不自觉得多看了柴大人一眼,沈家肯定不会差钱了,有足够的本钱开店不会有问题,真有问题那就是人为了。 柴大人马上道:“一点小事如何劳沈大爷挂心,我早就派管事去看了,沈大爷放心。”其实他连啥都不知道,不过开间店铺能出啥大事,他马上去管事的去料理就是了。 沈书君当即拱手笑着道:“劳烦柴大人了。”不管柴大人帮没帮这个忙,他这么说,就是现在帮忙事情也能马上解决。 谢衡懒得问是什么事,只是看向沈书君道:“你在青阳开店了?这很好啊,论环境青阳比淮阳好太多了。我看不如这样,你直接把家搬到青阳来,岂不是更方便。” 青阳离京城更近,两三就能过来,城市更大更繁华,他想过来看沈书君也就更方便。到淮阳去,既要转水路又要路上耽搁,真不如在青阳住下方便。 沈书君虽然也有搬来青阳的主意,更多的是为了生意考虑,不过谢衡要是愿意帮这个忙,这事办起来就快了。便道:“我是这么想过,不过此事太大,总要生意先起来了,再说搬不搬的事,说话间怕也要二、三年的光景了。” 谢衡笑着道:“这么简单一件事,哪里还需要二、三年功夫,官盐生意本来就按地方批条子,下回直接批青阳的条子,就能青阳直接开店了。就是收拾宅子麻烦些,不过青阳富户多,破产的更多,有的是人卖房子,寻处马上能处的估计也不是难事。” 柴大人马上跟着接话道:“我让管事的去打听,保管不出几日便给沈大爷寻处可心的宅院。”经济繁华的地方,不是太挑剔的情况下,寻处马上就能住的宅住真不是难事。看的出来谢衡是很有心让沈书君搬到青阳住,方便两人见面。 沈书君想想也没拒绝,他并不是真心想跟谢衡结交,现在能占到便宜,他心情多少也平衡些,便拱手道:“那就麻烦柴大人了。” 125、番外 江氏 谢衡说帮忙寻房舍, 那就快的很了,两天不到, 谢衡领着沈书君看了四、五处房舍,以沈书君的眼光看个个都好。但以谢衡的眼光看, 每处宅都能挑出十处以上的大毛病,根本就不能住人,就是比较便宜,买下来也完全浪费。 沈书君虽然觉得谢衡太麻烦,但这回全靠谢衡出力。就是不太喜欢他,也知道吃人嘴短的道理,占着人家的便宜, 然后再百般嫌弃人家, 这种事沈书君还干不出来。全听了谢衡的不说,平常跟他说话态度也顿时好了许多。 谢衡看沈书君待他好了,越发卖力的干活,花了十来的时间, 把青阳都快转一圈, 最后终于相中一处住宅。要说马上能住肯定不行,不过地段好,再加上七进的房舍,院子大,就是房舍不太满意,可以推倒重新修,短期内想找处能让谢衡满意的地方, 实在太容易了。 没想到在签合同的时候,沈书君跟谢衡起了分岐,沈书君非常坚持自己出钱以及房屋产权上必须是自己的名字。帮忙归帮忙,置产买地则是另外一回事,产权必须是属于自己的,而且说难听一点,现在两人是挺好,万一以后不和翻脸了呢。感情归感情,现实归现实,就跟谢延丰这么好,沈书君也没问谢延丰借过一文钱,更没收过谢延丰的房子。 “这处宅院我要安置家人,王爷若是喜欢青阳,可以另外置处宅院,偶尔来到此处,我们彼此相见也容易。”沈书君真心向谢衡建议,他又不是一个搬到青阳,他还有妻妾,儿子,这以后就是他的家了。 要是算谢衡买的,实在是个说不清。其实让沈书君说,谢衡若是真想与他在青阳见面方便,那就另此置宅院,这样彼此都方便。 谢衡冷哼着道:“一处破宅子,连我一件衣服钱都没有,你倒是会计较这个。”对于一个王爷来说,送人一处宅院就跟随手打赏人几两银子是一个概念,真不明白沈书君拒绝个什么劲。 沈书君却是坚持道:“安家立足之处,以后还要传与子孙后代,马虎不得。” 谢衡挥手道:“随你便吧。” “多谢你成全。”沈书君笑着说,知道谢衡有几分炸毛,马上顺毛道:“我倒是看中西郊的那处别院,那里风景好,也安静,偶尔游玩住在那里,倒是个好地方。” “你既然喜欢,那我就送你好了。”谢衡挥手不当回事的说着。 沈书君笑着道:“多谢王爷。” 宅院买好,沈书君却是不急着收拾,西郊别院是全新的,一应东西俱全。再加上谢衡看起来没有走的意思,沈书君还要处理店铺的事,实在照顾不过来。依沈书君的意思,沈家搬家不是小事,就淮阳那里的生意就有阵子忙活,宅子买下来又不会跑,那就不如先放着。 等把淮阳一切都忙完了,一家老小也从淮阳搬过来再重新收拾房舍不迟。反正西郊别院谢衡直接送他了,谢衡若是过来青阳那里肯定是他的,他要是不来,沈家宅子没收拾好,沈家众人去住几天也没什么。 谢衡在青阳呆了大半个月终于要走了,走的时候很依依不舍,幸好沈书君搬到青阳来了,离京城更近一步,他想过来倒是方便的多。沈书君前脚送走谢衡,回屋先给江氏写了信,就是一时半会还不能把淮阳的产业处理好,但可以做搬到青阳的准备了。 晚上要睡下时,沈书君又给谢延丰修书一封,他若在青阳定居,不管是上京城还是谢延丰过来,也都方便多了。谢衡帮忙的事,沈书君也没瞒着,是觉得没有瞒他的必要。 江氏收到书信,虽然知道谢衡跟着办啥事都快,但没想到如此快。这才多大会功夫,房子店铺都己经全部找好,至于青阳的各种关系,比在淮阳还方便,谢衡的心腹柴大人正在青阳。依沈书君的意思,现在江氏身边有了孩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全力打点生意,淮阳的生意还是他回去打理。 江氏拿着信想了想,则开始打包收拾东西。淮阳到底是沈家的老家,这边的生意并不用很担心,留下郑克一个人料理就是了,真结束了也挺可惜的。 淮阳的生意继续经营,把青阳当成重点就好了。既然青阳的宅子己经有了,江氏就想带着孩子过去,也不是不放心沈书君。只是觉得留在淮阳没什么必要,青阳的新宅还要重新收拾打理,生意的上事情也许不用她帮忙,但收拾房舍的事,她可以做。 江氏写信到青阳,沈书君接到信觉得这样安排也不错,把淮阳的事务料理完,然后夫妻两个一起来青阳。江氏和孩子可以暂住在西郊别院里,然后江氏收拾房舍,沈书君料理生意,这样倒也两相方便。 江氏先去了郑大舅家里一趟,把淮阳生意交给郑克,没什么不放心的。以沈书君的意思,再给郑克工钱就不能死板的工资,而是提成制的,这样彼此也都有实惠。跟郑克谈妥,江氏回家也就开始收拾东西。 郑家先得了消息,再加上江氏也没瞒着的意思,没多久淮阳城中的大户都知道沈家要搬的消息。最先慌的了沈家众人,虽然沈书君另立了宗祠,毕竟人还在淮阳,缺钱少银子了总有个有求救的地方,现在要搬走了,那真是一点便宜占不到了。 江氏对于这些是完全不理会,马上就要离开淮阳了,虽然说不上山高水远,但以现在的交通情况,沈家宗族再怎么样也不能跑到青阳来秋风。总算把这些人甩干净了,江氏只觉得心中清静了好多。 “大奶奶,孙家的云姨娘来了……”婆子进门来报。 江氏也不算意外,笑着道:“快请进来。” 江氏的话音落,门外就传来云氏笑着的声音,道:“听说大奶奶要走了,幸好我来的及时,不然扑了空就不好了。” 小丫头打起帘子,只见云氏红光满面的进屋来,江氏起身相迎,笑着道:“淮阳这么大一摊子事,哪里能走的了。再者要是真走了,别人不请,怎么也得请你。” 云氏笑着道:“有大奶奶这话就好,我还真担心大奶奶以后发迹了,再不理会我们了呢。”沈家都搬到青云去了,那肯定是要更上进了。尤其是孙禹感伤了两天,喃喃自语的说什么以后相见面都不容易了。 江氏让着云氏坐下来,小丫头倒上茶来,云氏这才把贴子拿出来,大红的喜贴正衬着云氏的脸色,笑着道:“虽然知道你忙,但可要赏脸啊。” 江氏看云氏脸色多少猜出来几分,打开贴子一看,当即笑着道:“恭喜,恭喜,你也终于熬出头了。”这是孙家的喜贴,孙禹要把云氏扶正了。 云氏脸上又是欣喜又是感叹,熬油似的熬了这些年,里里外外操了这些心,总算没白忙活一场。以后不管孙禹爱谁,宠谁,她总是正头夫人了。 “对了,沈大爷那天能来吗?”云氏问着,这倒不是她想问的,是孙禹想问的。 江氏笑着道:“大爷信上说了,再有几日能就从青阳回来,只要能赶回来,定然会去。”其实还有一件估摸着要麻烦孙禹麻烦,财物搬运问题。在淮阳积累了许多财产,这些金银珠宝肯定要运到青阳去,淮阳城内的镖局都是孙家开的,肯定少不了麻烦他。 “有大奶奶这话就好,到时候我就与三爷恭侯两位了。”云氏笑着说。 让冬至把喜贴收好,贺礼准备了厚厚一份,现在就看沈书君能不能赶上了。其实让江氏说,这种喜事,沈书君赶不赶的上都无所谓,扶正跟正式娶妻还是有点不同,一般来说都女客们去了就好,也没男客什么事。 倒是林姨娘知道云氏要扶正的消息,在屋里感叹了大半天。都是当妾室的,人家就能生儿子扶正,她早就不想扶正了,唯一想的就是能有个孩子,结果……唉,这都是什么命。 又过了两、三天,东西己经收拾的七七八八,淮阳的宅子江氏没有打算卖,卖了总觉得太可惜,只是留下一房人看着打扫。淮阳到底是老家,以后肯定还会回来,留下人照看着,倒是以后方便。 “大爷回来了……”小厮急匆匆的进门回话。 江氏听得满心欢喜,忙出门去迎。 126、番外 江氏 沈书君风尘扑扑的回来, 这些天在青阳他也是累的不轻。就是谢衡把官员的路子打通,跟漕帮也有点交情, 办事是很顺,但再顺事情也得亲力亲为去办了, 不可能像谢衡那里,宅子坐着,外头就有人把事情给他办好了的。 江氏把沈书君迎到屋里,又和林姨娘一起侍侯着洗衣更衣,江氏早让厨房把饭盒收拾出来,此时正好端上来,嘴里笑着道:“大爷在青阳辛苦了。” 沈书君拿起筷子吃饭, 吃了八分饱这才舒了口气, 正好两个哥儿醒了,奶妈抱着出来。沈书君看到两个儿子就笑了,抱抱大的,逗逗小的, 道:“就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都有两个儿子了,肯定得好好置一份家业,留给他们。” 江氏听得抿嘴直说,自从有了儿子,沈书君的事心是直线上升。就是这回想搬到青阳去,也是想着身份上能提高点,儿子以后生活的能更好。 晚上沈书君歇到江氏屋里, 江氏一边侍侯着沈书君,一边道:“孙三爷要把云氏扶正,云氏亲自来送的贴子,想请我们同路过去。” 沈书君才从青阳回来累的半死,心里十分不想去,但想到财产搬运还要孙禹帮心出力,只得道:“既然人家请了,我也回来了,那就一起去吧。”说实话,孙禹做为一个混氓头子,说不上是什么好人,对他倒是真不错。 休息一晚,沈书君次日也没闲着,家里的东西己经打包的七七八八,店铺里的事却是要他亲自去处理。他也认同江氏的观点,淮阳的生意没必要关门,交给郑克打理就好,店铺就按分成制走,对双方都有利。 转眼到了孙家的喜事,江氏早就备下了厚礼,早上起来备好车驾,夫妻俩一起去了孙家。云工过来迎江氏,孙禹亲自迎的沈书君。男客在前头,女客在后头,没有一起招呼的道理。 孙禹到沈书君来了,心里既是高兴又是感慨,引到屋里坐下,就直接道:“还没恭喜沈大爷,全家都要搬到青阳,以后只怕要更上一层楼了。” 搬家看着是没什么,其实其中关系大了,沈家到淮阳到底是老门老户,一般人不会上门欺负,搬到青阳去看着好像只是简单的搬家,这也得人际关系能打好了,才能搬的走。 “不过是认识的朋友多了,多有帮衬。”沈书君笑着说,若不是谢衡帮忙,搬家的事最少也得一两家之后。 孙禹听得更是感叹,道:“也是,以沈兄的人品样貌自然是知交遍天下。” 沈书君听得眉头皱了皱,这话听得真别拗,便转开话题道:“还没恭喜孙三爷,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 “什么喜不喜的,又不是当新郎官。”孙禹说着,这又是他心中一大恨事,真正讲规矩的人家是不会把妾室扶正的。关健是他娶不到正室,若是有合适的正室,他也想再当一回新郎官,说起来他也自觉得混得不错,为什么基友找不到,老婆也找不到呢,天嫉英才啊。 宾客越来越多,其中与沈书君相熟的也不少,也就不搭理孙禹了,只与其他人说话。现在淮阳众人都知道沈书君要搬走了,恭喜的人更多,在众人的恭喜声中,沈书君也终于想到正事,得跟孙禹说说保镖的事。 沈家这些财物肯定要全部搬走,肯定要孙禹出力帮忙。虽然孙家保镖的信誉不错,但跟老板说多说几句好话,肯定没坏处。 “这种小事沈兄随便招呼一声就好了,哪里还如此正式的说呢。只要有你沈兄一句话,我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孙禹拍着胸脯说着,只差立誓明志了。 沈书君只得拱手笑着道:“那就劳烦孙三爷了。” “沈兄,客气了。”孙禹笑着说,又道:“沈兄走的时候,千万要招呼一声,我与沈兄送行。” “一定,一定。”沈书君笑着说。 在孙家吃了中饭,沈书君和江氏就要回去了,家里还有那么事,能过来就好,就别坐全席了。吃席时江氏还盘算着沈家走时要摆多少桌,都是街坊四邻的,现在沈家要搬走了,肯定也要招呼一声,这一天热闹是少不了的。 沈家下人倒是好弄,想跟着的就可以跟着,不想跟着的就放出去。还有家可归的都回去了,无父无母的都跟着走了。大半个月忙碌下来,请客摆酒辞行,又忙了好几天,至于走的日子,沈书君还特意请人挑了黄道吉日。 船只是漕帮帮主梁实厚提供的,三艘大货船,又托了水路兄弟。人坐了一船,东西之类的又堆了一船。孙禹的保镖们又占了一船,三艘大船开出去,顿时江面都显得有点窄了,淮阳城众人也是指指点点一番,这才是真出息了,先混成淮阳首富,然后直接搬到青阳去,这才叫真发迹。 人多东西多,不过船大路上走的倒是挺快。两天水路,船在青阳靠岸,梁实厚早就接到消息,亲自过来接的船,连柴大人都派了亲信管事过来。 江氏带着女眷们并没有过问行李之类的,只是跟着上车直接去了西郊别院。新宅子还没有收拾,只得先在那里住下,做为王爷的行馆,西郊别院的豪华程度差点刺瞎江氏的眼,连喝茶都龟毛无比的谢衡,在住处上更是无比挑剔。 谢衡住的院落,沈书君自然不敢让人乱动,但就是偏院之类的,那也是各种奢华。虽然要在这边住一段时间,但江氏仍然不敢狠使用房舍,挑了后花园的一处小院,把林姨娘和冬至都安置在一处,最少程度使用房舍。 必要的生活物品,江氏在打包的时候就是另外装箱,其他物品则是一概不动全部封起来。这样等新宅收拾好,这些东西就直接搬过去,倒也省了一番麻烦。但就是这样,江氏仍然带着女眷们收拾了好几天。 还有一个就是人手问题,虽然沈家原来的下人跟来了一部分,但大部分都是觉得沈家有前途的男仆,丫头跟过来的真不多。本来江氏想的就是到青阳之后慢慢买人,但新买来的人手哪能这么容易就上手。 沈书君忙碌着外头的生意,江氏更没有清闲。现在住的算是谢衡的地方,谁知道谢衡会不会突然冒出来,敢紧收拾自家房子最要紧。柴家的管事帮着忙,画图纸,找工匠,动工倒也方便,但再有人帮衬,总要自己看着好,尤其还有银钱支出方面,更是要盯紧了。 每隔几日江氏总要坐上小轿亲自过去看看工程进度,工程报表更是直接拿到她跟前来,但凡土木工程中间肯定有油水可捞,关键是不能捞多了。要是以为沈家是肥羊宰,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大爷,姑奶奶来信了,还托商号送了许多来。”晚上沈书君回来,江氏把沈书娴的拿了过来,沈书娴也跟卫连舟商议过要搬到青阳来。奈何卫连舟不同意,他就是不再出外海了,海口是经营十来几年的地方,他如今三十不到就让他退休回家养儿子,根本就没得谈。 沈书君笑着接过来,道:“现在搬到青阳来,与小妹通信倒是方便了。”汇丰船行的货船在青阳有站点,常有货船出入,托他们带信,带东西是真方便。 江氏笑着道:“信上小妹还说要想劝劝姑爷呢,若是兄妹能在一处该多好。” “小妹真是,这岂是劝的事,回信时我一定要说她。”沈书君说着。 卫连舟那种男人岂是能劝动的,若是能兄妹一处当然是好事,然后卫连舟干嘛去?天天在家抱孩子?别逗了,不可能的事。就是青阳也是海口城市,也可以跑船做海运,但卫连舟己经在海口经营这么多年。 更重要的是海运的地盘早就划分好了,能把海运做大的哪个没后台,只看卫连舟手下那些人马,他说搬家那能随意搬啊。更何况若是卫连舟来了青阳,那己经在青阳立住脚的海商往哪里去,人家可不会想着给你换地盘。 江氏觉得有理,女人只能跟着男人走,想指挥男人……除非那是个软脚虾。又转开话题道:“你去新房看了吗,工头送来消息说,土木工程己经结束,我本想今天去看的,结果事忙就没去。” 沈书君最近一直跟老板伙计打交道更是顾不上,听说土木工程己完,也顿来了兴趣。新房的图纸他只看了一眼,据说柴家的管事说,这是谢衡派人送来的图纸,绝对是一等一的,对图纸放心,沈书君也就没去看。现在房舍都好了,肯定要过去看看,便道:“正好我明天上午也无事,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啊。”江氏笑着。 七进的大院落,黄金地段,买这里的时候,就连谢衡都没有从地段上挑出毛病,可见是多么的黄金。两人坐车到门首,三间大门宽敞明亮,门口两个石狮子更是威武不凡。所谓府宅的排场,很多时候就看这大门的,就这样的排场也就比官员低点。 沈府的大匾己经挂上去,沈书君抬头看着这块匾,突然生出一股自豪感。从一穷二白到现在,他也做到了。 “里头装修阵设的图纸有了吗?”沈书君问着。 江氏道:“己经有了,是跟土木工程的一起送来的,都是王爷派人送来的。”谢衡在房子问题上确实操了许多心,就算这种事对谢衡来说是吩咐一句的事,但谢衡能想起来这就十分难得。 沈书君想了想道:“让师傅再画一份给我。” “大爷是要?”江氏疑惑的问。 沈书君笑着道:“我想给谢大哥寄一份过去,你想啊,家中亭台楼阁肯定不少。我去谢府时,几乎每处都提字对联之类的,我想请谢大哥给我们提,也沾沾他的学问。”谢延丰的字很不错,他的字都是谢延丰教出来的,只是他没时间练,但就是这样,看着也是似模似样。 江氏点头道:“还是大爷想的周全,若是能请到谢大爷给家中提字,何其荣幸。”探花郎写的东西,说出去都是备有面子。 去之前想的是只是看看,毕竟工程之类的事,他们夫妻也不是很懂。结果真看到了新房,两人主意顿时多了,这样看那样看,一直要到吃中饭了,两人觉得饿了才回家吃饭。进了家门江氏就吩咐丫头让厨房收拾饭菜,跟在家里坐着还不一样,转了这么久真饿了。 丫头们侍侯着更衣洗脸,沈书君扭头之间看到江氏,却是怔住了,神情突然感叹起来。 江氏只觉得奇怪,沈书君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揪下她一根头发,道:“我才看到,你竟然有白发了。”回想起来江氏嫁与他时,是何等年轻精神,结果却是白发横生。 江氏轻轻笑了起来,看着沈书君手里的白发,她早就有白发了,在好几年前。家事琐碎,店铺的生意也不能轻心,从早到晚的忙碌,怎么会没有白发。却是道:“我一直很幸庆嫁给了大爷。”沈书君不能说是十全十美的好男人,但至少对她,对这个家,他付出的并不比她少。 沈书君伸手拉住江氏的手,低头叹气道:“想想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一件事就能娶你为妻,为我,为了家操碎了心。”若是换个人家里早不知道成什么样子。 “大爷何必这么说,我们是结发夫妻,从成亲那天起,我们就要过一辈子的。”江氏说着,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不管沈书君经历再多,到最后还是他们夫妻最后扶持到老。 “是啊,我们才是要过一辈子的。”沈书君说着,白首不相离,就是他与江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