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尸语》 第1节 第一卷 附肚童神 序 亡人无血, 童神附肚。 美人慎血, 飞蛾扑火。 由爱生恨, 修罗索命。 含冤入狱, 案中有案。 生死航程, 扑朔迷离。 情为何物, 万劫无悔。 北水龟腹, 玄武七星。 幽幽秦事。 东渡迷踪。 神兵天机, 血阵释魂。 只道谋事如棋局。 烂柯刀兵, 中心有招。 楔子 七夕的夜晚,晴空无云。一轮明晃晃的上弦月宛在天际,抚照着月下的人儿。大海边上,海浪柔唱,凉风微舞,一对年轻的情侣手挽着手在海边漫步。 女孩幸福地抬起头来望着情郎,余光过处,码头上的一块石碑吸引了她的目光,只见上面写着:“徐福东渡启航处”。 “徐巿是谁?”女孩靠在情人的肩头,柔声问道。 男孩轻轻一笑,脸上露出了逗弄的神色,“你这个小文盲,连徐巿都不知道,他可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呢……” 男孩正欲向女孩卖弄腹中的书卷,他的肩膀忽然被重重地撞了一下。那力量像阵强风一样呼啸而过。男孩一下子没有站稳,跌倒在地上,摔得灰头土脸。 “我靠……”男孩本想开口咒骂,但当他看见撞自己的人时,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本来要出口的恶语硬生生地被吞了回去。 那是一个多么让人胆寒的人啊!他的个头异常高大,脸色苍白得像雪一样,他衣衫褴褛,浑身上下更是占满了触目惊心的血迹。他看起来就像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又像是电影里常常出现的变态杀人狂。 男孩被吓了一跳,知道自己惹不起这号人物,赶紧拉着自己的爱人逃跑了。 看见眼前夺路而逃的小情侣,男人的眉头微蹙。他赶紧闪到了一旁,避着人群,行走在建筑物的阴影里。 男人一路向市区走去。他走得很快,却也很小心,一旦发现前方有人注意到他,便会紧贴着墙角,迅速躲藏入阴影之中,直到看见他的人远去,才继续前行。 走了一阵,男人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建筑工地。看到四周无人,他助跑了两步,一跃便翻过了高大的围墙,跳入了漆黑的工地。 仍在打地基阶段的工地,已经挖出了一个几米深的基坑,在冷肃的月光下,这个大坑看上去黑暗而阴冷,仿佛连通着邪恶的阿鼻地狱。 男人沿着基坑的边缘,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地上有一滩腥臭无比的血迹。他蹲下身,仔细地查看了那滩血迹,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思考了一会儿,男人闭上眼睛,低声念起了一段咒语。 咒语出口,月光中蓦地放出了一条狂肆的闪光。闪光过后,男人脚下的地面竟然显出了一组光环。它们围绕着男人,顺序上升,最后在男人的右掌边形成了一个篮球大小的光球。 男人猛地睁开眼睛,右手一翻,托起了那个光球,并用力地将其砸向了基坑。只见那光球划出一道炫目的痕迹,飞到了基坑中央,然后高高悬在空中,像一轮人造的满月一样,照亮了硕大的基坑。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正准备跳下基坑,耳畔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响,仿佛是一阵飓风摇晃窗框的声音,又像是什么东西在空中急速飞过的声音。伴随着那阵怪声,一阵小旋风倏然从基坑中央卷起,向男人逼了过来! 旋风之中,赫然悬着一个灯笼一样的怪物。它的颜色白得像纸,无唇的嘴就像一道猩红的伤口,大咧咧地张着,尖牙在月光下熠熠泛着森光。 漆黑的夜晚,突然看见这么一个恐怖的东西,只要是人恐怕都会被吓破胆。可是男人却毫不在意,脸上甚至露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他从容地抬起右手,手掌一翻,但见一束皎洁的光芒,在他掌中生成,将四下照得一片敞亮。与此同时,旋风中的东西也张开了血口,野兽般的獠牙,向男人咬了过来…… 第一章 致命巡逻(1) 辛巳年七月初七夜,白色的月牙高悬在帝海市清冷的夜空中,如利刃般闪着寒光。 闻北开车驶过港口的时候,牛郎星已经跨过了浩渺的银河与织女星共聚鹊桥。 七月七,本是拥着心上人,对着满天星斗,海誓山盟的日子。但作为一名人民警察,闻北却不得不丢下了如花似玉的女朋友,转而和一个木讷的小子,同处一车,对着满车蚊子,无话可说。 想起心上人,闻北的目光瞬间柔和了起来,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闻北的女朋友叫甄雪,是一名美丽而出色的女法医,警队众剩男的梦中情人。 闻北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忍不住摸了摸衬衣口袋——那里面装着心上人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是一张淡粉色的小卡片,羽毛的形状,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在别人眼中,那只是一张花一块钱便能在帝海市的任何一家文具店买到的普通卡片。可是,对闻北来说,那却是他这一生收到过的最完美的生日礼物。因为梦中情人将这张卡片交给他的时候,曾经对他说了一句话。 她说:“任何时候,只要你在这张卡片上写上一个愿望,我就会帮你达成。” 第2节 那晚,她的眸光灿烂明媚,就像北极星一样闪亮。闻北感动不已,当晚就在卡片上写下了他积蓄已久的心愿,打算第二天就将它拿给梦中情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宗恶性凶杀案彻底粉碎了他的梦想。 怪事就开始在闻北生日的那天晚上。 那夜,大雨初止,天色黑得跟锅底一样。一个卖烤羊肉的新疆小伙儿,推着烤车准备开始当天的谋生。 “今晚下雨,城管定然不会出来,再加上雨后天凉,外出活动的人应该不少,生意应该不错!”新疆小伙儿这么寻思着,走在大街上。 天凉路滑,街上寂无人声。远处,黑漆漆的高楼映照着惨白的月光,幽冥而诡异;近处,深巷黑洞洞的,仿佛一只独眼,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突然,远处响起了一阵类似野猫打架时发出的哀嚎声,凄厉又缥缈,好像地狱中的鬼哭。新疆小伙儿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只听见“叮咣”一阵大响,烧烤架、香料罐、油罐、刷子、木炭,连同他自己,全都摔在了湿淋淋的地面上。 “见鬼!”小伙儿大骂一声,赶紧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检查自己的损失。却见羊肉摔得到处都是,调味料撒了一地,炉子滚出老远,红炭在积水上燃烧着,初时还热腾腾,转眼即成余烬。 小伙儿只觉得心都凉了,赶紧蹲下身,收拾残局。 就在小伙儿准备捡起一个调料罐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地上的积水中倒映着一个黑色的东西。 小伙儿惶恐地抬起头来,但见一个黑影,带着腐臭难闻的气味从空中霍然降下,速度极快。小伙儿只觉得眼中红彤彤的一阵反光,脖颈上忽然一阵刺痛。他尖叫着倒在地上,叫声随风散开,片刻间,就被长街深巷的无边死寂吞没了…… 第二天,一个清洁工人在某个城中村的巷道里发现了这个新疆小伙儿,他已经成为了一具木乃伊般的干尸。 法医随后检查了小伙儿的尸体,发现他全身上下都是伤口,衣服上却找不到一丝血迹,仿佛空气中一头吸血的怪兽,在鲜血流出来的瞬间便把它饮尽了…… 惨剧发生后,警方立刻成立了专案组,对案件展开了调查。 然而,警方还没有查出任何头绪,七天后又有人在城北的一条深巷中,发现了一具类似的干尸,这回死的是一名乞丐;一星期后,第三名死者在医科大的后山被找到了…… 从此以后,这个城市就像被死神诅咒了一样,每隔七天,便会有一个可怜的人被发现惨死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全身滴血未剩,干瘪如柴。迄今为止,已经有六条无辜的生命受到了死神的召唤。 六名死者的生活圈子迥然不同。他们有的人是街头流浪的乞丐,有的人是背井离乡的农民工,有的人则是刚进入象牙塔的大学生……他们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任何的交集;死后却被写进了同一本案宗——在那本案宗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受害人。 六名受害人都是年轻的未婚男性;六名受害人的死亡时间都不超过十二个小时,却都毫无例外的变成了干尸;六名受害人的身上都布满了伤口,但奇怪的是,他们的身上和衣服上竟然没有一点血污,在案发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血迹。 想到这一系列诡异而线索全无的连环凶杀案,闻北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副驾驶座上的穆天溢观察了闻北很久,他终于沉不住气了:“闻大哥,想啥呢?” 穆天溢四个月前才加入刑警队,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案子。看闻北的脸上一阵阴一阵阳的,他不禁有些心慌。 “没什么!”闻北随便应了一声,同时偏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远处的车灯在后照镜里像闪烁的眼睛一样盯着他,而街上的高楼大厦则如鬼影般向后倒退。不知道为什么,闻北总觉得空气中有一股奇异的血腥味儿。他向四周望去,却找不到这股气味的来源。 穆天溢见闻北脸色不好,忍不住想开口关怀几声。可是他的话还没有出口,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闷响。 第一章 致命巡逻(2) 穆天溢下意识地偏头,只见车窗外有两个红色的光点,像两颗红宝石一样,闪了一闪,便消失在了前方的黑暗中。 原来是超车的!穆天溢舒了一口气,忍不住打开车窗大骂了一句:“是哪个不怕死的,开那么快!比我们这些警察都要赶么!” 闻北没有理会穆天溢的咒骂,而是紧张地握住了方向盘。他也看见了闪过的那两个红点。不过闻北不认为那是汽车的尾灯,他倒觉得那两个红点像一对发亮的眼睛。 “小穆,你有没有觉得刚才的两个红点有点儿不对劲?好像一双眼睛?” “不是吧,闻大哥,你别吓我,你也知道我胆子小……” 穆天溢正说着,他们的车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沉了一下。就在那一瞬间,一个圆乎乎的东西突然从天而降,并朝着车的前挡风玻璃扑了过来。 竟然是一张脸!它的皮肤白得发惨,五官已无法分辨,像极了那些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 “该死!”闻北大叫了一声,急忙闪躲。只听见“吱——”的一阵急刹车声,随后是一阵猛烈的耸动,穆天溢的后脑勺儿狠狠地被磕了一下,立时就冒出了一个鹌鹑蛋大小的肉疙瘩。 “哎呦!”穆天溢痛叫一声,哀怨地看向了闻北。 闻北没有理他。他神情紧张地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眼珠一动也不动,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小穆,前面有个东西!” “什么东西?我怎么没看……”穆天溢话到一半便倏然收住了,因为他们的车子又莫名其妙地沉了一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穆天溢看见一个黑影从车子的挡风玻璃前一飞而过,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真是邪门儿了!”穆天溢大咒一声,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车门上有一个明显的凹痕,车身也多出了一道刺目的擦痕。穆天溢在擦痕上摸了摸,竟然无意间触到了一丝温热、粘稠的液体。从触感上判断,应该是血液。 穆天溢赶紧走到了驾驶室旁,一把拉开了车门,对着闻北喊道:“闻大哥,快下来!你不会真撞到什么东西了吧?” 闻北一惊,迅速推开车门,眼前却一阵昏,双脚一抖竟然踩到了地上的一滩液体。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滩奇臭无比的鲜血! 与此同时,走到车头前方查看情况的穆天溢,忽然大叫了起来:“闻大哥,把远光灯打开!这边有东西!” 闻北一惊,赶紧回到车里,打开了远光灯。明亮的远光灯,像两只特大号的手电,将车头前面的区域照得一片敞亮。 顺着车灯的光束,闻北在穆天溢站立的地方又看见了一滩血迹,稍远一点儿还有第二滩,第三滩……这些血迹,就像谁刻意画下的记号一样,一滩接一滩,一直延伸到了远方的黑暗中。 穆天溢赶紧朝着地面上的血迹,呸了几口唾沫,以驱散阴邪不吉的晦气,“闻大哥,你到底撞了什么东西?” 闻北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血迹,努力地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他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因为他隐约觉得自己撞到的东西是…… “不会是鬼吧?”穆天溢猜测道。 闻北马上给他的脑壳上来了一记爆栗,“瞎掰!你小子别搞封建迷信,损害人民警察的形象啊!” “那么是人?”穆天溢又猜。 “不可能!”闻北马上否定了他的猜测,“刚才我刹车的时候,明明看见那东西像阵风一样从挡风玻璃前飞了过去。人哪有那么快的速度?” “也对!”穆天溢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假设。因为,他也看见那个黑影是从空中飞过来的。 “难道是狗?不对!猫?” 第3节 “行了,你小子,别胡咧咧了!”闻北不耐烦地打断了穆天溢的遐想,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我们顺着血迹追过去看看不就知道是什么了吗?” 穆天溢伸长脖子朝前面看了看。前方街道上的灯光异常的昏暗。略微发绿的灯光映照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让前路看起来诡异瘆人。 穆天溢不觉寒毛直竖,他往后缩了缩说:“反正撞的不是人,我们不如先把车开回去,明天一早,等交通科的人勘察了现场,自然就会告诉我们撞的是什么东西了!” 看见穆天溢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闻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早知道你小子没种,就不让你跟着我了!你呆在车里,我自己去!” “不行!深更半夜的,万一出事了,怎么办?”穆天溢一把拉住了闻北。今天可是那个连环杀手活动的日子,要是出了什么情况,他可担待不了。 但是血气方刚的闻北仍然一意孤行,“我还是想去看看!半个小时内如果我没有回来,你赶紧找人来帮忙!” 撂下这句话,闻北一头扎进了黑暗中。 第一章 致命巡逻(3) 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淡淡的路灯像一阵朦烟笼罩在地上,让前路看起来有一种未知的迷茫。 闻北小心翼翼地沿着街道走了一阵,前方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月色下隐约显出了一扇紧闭的大铁门。铁门后面是一片砖瓦狼藉的建筑工地。地上的血迹连绵到这里便消失了踪影。看来那个被撞的东西很可能进入了这片工地。 天色很暗,工地上的路灯又没有亮着,根本看不清前路。闻北翻过铁门,摸黑在工地上走了一阵,脚下忽然踩空了。身体急速下落,闻北大叫一声,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风在闻北耳边呼啸而过,不过声音却不那么纯粹,其中夹杂了某种诡秘的气流声,时而沉重,时而轻飘,听起来像是不规律的喘息声。 一阵猛烈的翻滚后,闻北的身体终于触到了地面。由于掉落的地方不算太高,闻北并没有摔得很重,身上只是有几处不严重的擦伤。不过,他依然感到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像要散架了一样。闻北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掉落到了一个黑暗的大坑里。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乌云遮盖了,四周又黑又暗,触目所及,只有张牙舞爪的钢筋,和被月光拉长了的云影。整个大坑里静得出奇。恐怕掉落了一根针,也能让人察觉出声响。 闻北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稍微缓了缓神,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耳边响起了沙沙的风声。可是,他的脸颊却丝毫没有感到风的吹拂。再看周围的杂草,也没有移动的迹象。 诧异之余,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毛骨悚然的感觉。刑警的直觉告诉他,有某种未知的危险正在向他靠近。 闻北立刻掏出了腰际的手枪,将子弹顶上了膛。然后,他猛地一个转身,同时举起了手枪,枪口对准了背后的黑暗。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仿佛凝滞了一样。闻北颤抖地举着枪,食指放在扳机附近,心脏仿佛要从胸膛中弹跳出来。可是,他的身后除了无尽的黑暗,什么也没有,甚至连那阵诡异的风声也停止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任何动静,闻北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是紧张过度了,于是便放下了枪。他丝毫没有察觉,就在他垂下手的时候,他的身后霍地亮起了一对血红的眼睛,恶鬼一般,瞪视着他。 闻北拉上了手枪的保险栓,正准备将其收入了怀中。就在此时,他感到头顶上的气流迅速地涌动了起来,伴随着“呼呼”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擦着他的发梢低飞掠过。 闻北惊惧地跳离了原地,反应极快地将子弹重新上膛,凭感觉开了一枪。 “砰——”刺耳的枪声,在夜色中惊天动地地响起。射出的子弹如一头抓瞎的野兽在黑暗中奔行,没有击中目标,反而惹得那奇怪的声音愈发猛烈,围绕在他周围的气流也变得更加剧烈了。 倏地,闻北感到右臂上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虽然看不清楚,但闻北知道,他的右手臂已经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他的手臂不断滴下,触到空气,便如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空气中有一根无形的吸管,正将那些鲜血狂吮入口。 感觉到黑暗中有东西袭击自己,闻北毫不迟疑地再上了一颗子弹。 天色越来越暗,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闻北举着枪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右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风声,然后是一阵强劲的气流扑面而来!预测到危险,闻北赶紧扣动了扳机,子弹应声而出,向着气流大作的地方射了出去。 可惜,天色实在太暗,闻北只能凭感觉来判断“敌人”的方位,这一枪又打空了。 闻北大咒一声,准备再打一枪,耳边却又是一阵风声呼啸。他赶紧竖起了耳朵,想辨认风声传来的方向,谁知道这声音竟然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的。闻北定在原地,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围绕着他的身体快速地飞行着,并掀起了一阵小旋风。 闻北被包围在旋风之中,紧张得浑身打颤,脸上的表情都被风吹扭曲了。不过,他还是强迫自己稳住了身子,举起了手枪,却不知道要往哪打。 就在闻北踌躇不决的时候,那阵旋风越刮越大,风力越来越猛,风声也越来越凄厉,其中还夹杂着某种若有似无的气流声,听起来就像一阵饱含着幽怨的悲鸣声。那声音很低很轻,却杀气腾腾,令人寒毛直竖。 伴随着那阵凄厉的声音,阵旋风中蓦然出现了一排钢齿,反复在闻北身上啃咬着。鲜血像溅起的水花一样,从闻北的伤口里流出,然后被卷入那阵旋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多时,闻北的身上、脸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而他的警服也被鲜血染红了。 现在,闻北确定了,风中的那个“危险”不是人,也不是“动物”——它是一个魔鬼,一个想要他命的魔鬼!可是,闻北还不想死。手边的案子还没有破,他也还没来得及将那张粉色的卡片交给甄雪。不!他不能死! 悲从心起!闻北猛地一仰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吼叫,将手中的枪用力往身后一扔,接着,他像一只困兽一样在旋风中乱蹿了起来,企图撞到出口。 可是,那阵旋风实在是太强,太邪。它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一样,阻断了闻北所有的挣扎,也饮尽了从他身上持续滴落的血液。 渐渐地,闻北的身体越来越冷,脚步越来越沉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恍惚中,闻北感到围绕着他的小旋风忽然散开了。有一个低沉的男声附在他耳边说了一番奇怪的话。然后,他看到了一双红色的眼睛,在他的头顶冷冷地盯着他。他很想看看那双魔魅的眼睛到底属于谁,可是他是在太累了,也太冷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了…… 第一章 致命巡逻(4) 闻北刚一离开,穆天溢就后悔了。他沿着地上的血迹,追进黑暗中想截住闻北,可是跑了一截以后,地上的血迹突然间中断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回到了车里,焦急地等待着。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响。那声音有些像是子弹出膛的声音,可是又比那略低了一些。就像一个装满了水的瓦缸从高处坠落时发出的声响。 “闻大哥不会出事了吧?”穆天溢在心里暗忖,同时全身戒备地直起了身子,竖起了耳朵聆听着远处的响动,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时间如流水般逝去。每等过一秒,穆天溢心里的焦急就一刻强过一刻,而焦急之下又潜藏着某种不祥的预感,仿佛眼前无边的黑暗都幻化成了他心中的不安和愁绪。 又等了几分钟的时间,黑暗中再次传来了一声惊响。这一次,穆天溢总算听清了,那清脆的响声正是一声枪响。 “闻大哥果然出事了!”穆天溢心里一惊,赶忙跳下了车,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 凄冷的月光如薄冰一般铺在地上。岑寂的街道不时有黑影闪现,就像飘来又隐去的幽魂一般。 穆天溢追随着不断响起的枪声来到了一个已经停工的建筑工地。穆天溢仰头望着工地前沉甸甸的铁门,那上面赫然有一块广告牌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森冷的光。 广告牌上写着有两句广告语。上面的那排字略大,是“天枢胜景”四个大字,大概是楼盘的名称。下面的那排字略小,写着“帝奥斯置业年度巨献”。从铁门外望进去,工地里一片阴森。黑暗中隐隐有一阵奇怪的,似哭泣又似叹息的声音,听得穆天溢不自觉地发起毛来。 穆天溢深吸了口气,正在犹豫要不要翻门进去,铁门里面忽然传来了闻北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那声音凄厉瘆人,仿似野兽斗败丧命前的暴吼一般,透露着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穆天溢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不再犹豫,翻门进入了工地。 黑漆漆的工地里,一点儿光线也没有。穆天溢磕磕绊绊地走了一阵,发现前方的地面上有一串诡异的褐色光圈。 光圈中间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围绕着他的褐色光圈竟然神奇地升了起来,聚成了一个光球。光球升到了空中,像一盏吊灯般,高高悬住,驱散了四周的黑暗。 借着那褐色的光亮,穆天溢总算瞧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第4节 此刻他正站在一个深约数米的基坑边。由于工程停工,基坑的挖掘也停止了。在褐光的照耀下,这个基坑看上去就好像怪兽的血盆大口,正准备择人而食。而基坑四周横七竖八的钢筋,则像怪兽伸出的利爪,随时要将人碎尸万段。男人制造出来的褐色光球就悬浮在基坑的正中央,光球下面好像躺着一个人。 是闻大哥吗?猜测一起,穆天溢立刻急了。他心急地看了看四周,很快便在基坑的中央发现了一个乱砖堆。那个乱砖堆离他不远,大约有一米来高的样子。月光照不到那里,整个乱砖堆周围又黑暗又隐蔽,非常适合用来做掩护。 穆天溢深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摸下了基坑,寻到了那个砖堆,便闪身躲了进去。 夜静得像死去了一般,黑暗中隐隐传来了野兽般的嚎叫。除此之外,整个基坑中只剩下了穆天溢的心跳声,异常清晰,一下又一下,而且频率越来越快。 穆天溢心里有些发毛,他赶紧掏出了腰间的手枪,同时将子弹顶上了膛。 “呜……呜呜……”痛苦的悲鸣声又从黑暗里传了出来,这次听起来,仿佛一个男人在呜咽哭泣。 猛然间,穆天溢的身边窜出了一条黑影,倏地跳到了他的身边。穆天溢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见两点赤红色的亮光在黑影中间一明一灭,很像一对血红色的眼睛。 穆天溢骇了一跳,一个踉跄,身子向后跌去,那道黑影便如一只疾箭般射了过来,擦着穆天溢的身体迅速闪过,速度之快,不禁让穆天溢想起了他和闻北撞上的那个东西。 难道他们撞到的就是这个东西?穆天溢愣了一头,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待他回过神来,那道黑影早已不见了踪影。再看眼前,方才悬浮在基坑上方的光球不知何时已经降到了离地面只有一米的地方,穆天溢的眼前霎时被照得有如白昼。 直到这时,穆天溢才敢确定基坑中央确实躺着一个人。那人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破碎的布条,横七竖八地搭在他身上,露出了他白皙的皮肉和那上面一道道宽大刺目的伤口。一顶蓝色的警帽孤单地躺在地面上,帽子上的警徽在月光的映衬下反射着寒光。 果然是闻大哥!穆天溢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再也沉不住气了,悄悄从乱砖堆后摸了出来,举枪慢慢靠近了闻北……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云层猛然间裂开了一丝缝隙,露出了一轮冷如冰霜的月。一道粗大的褐色光柱猛地从地面射向了天空,成为了连通天地间的一条通道。 不过,那褐色的光柱只持续了一瞬间。待它消失后,穆天溢惊诧万分地发现,方才站在光斑中间的高大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到了基坑的中央。 他浑身是血,手中握着一把闪着褐色光芒的弯刀,有如一弯娥眉月,森薄的弯刀上,有着斑斑血迹,一看就是杀人嗜血的凶器。 男人反握着那把弯刀,昂然立在闻北身边。在月光的映照下,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冷肃的邪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像野兽逡巡自己的猎物一样将闻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他突然低喃了起来,好像是在念经,又像在念咒。 男人一边念,一边缓缓地抬起了弯刀,弯刀上的血迹竟然如活了一般,顺着弯曲的刀刃向刀尖滑去。当血液流过弯刀上弧度最大的地方时,忽然开始加速滚动,从刀尖上飞了出去。刀刃上却没留下半点儿红色,整个过程完美得像是电脑特技,若不是亲眼所见,穆天溢几乎就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场景。 待弯刀上的血迹流淌干净,男人用力一掷。他手中的弯刀有如从天上掉下来的新月一般,倒立在了地面上。刀刃上密布的花纹更如浩渺的银河,反射出迷离的光芒。褐光中,隐约有一只长得像猫头鹰般的九头大鸟从刀刃里霍然飞出,盘旋在岑寂的夜色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鸣叫。 下一秒,闻北身上的血液竟然违背了自然规律,从地上倒飞进了空中。看见鲜血,九头大鸟显得异常兴奋,九头同时仰起,朝空中鸣叫了一声。然后,它张开了九张大嘴,将那些飞在空中的血水一一饮下。 穆天溢使劲摇了摇头,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但眼前的景象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就连那只大鸟喝血时的叫声都是那样的清晰。 蓦地,那只大鸟从闻北身上飞了起来,发出了长长的嘶鸣。伴随着那阵鸟鸣,一钩褐色的弯月平平地向闻北飞了过去。与此同时,穆天溢看见那只九头大鸟从半空俯冲下来,与一轮明月交错后,霍地撞入了男人手中的弯刀。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咚!”的一声,闻北的头像一颗失重的炮弹一样,高高地腾空而起,又重重地砸在了穆天溢的眼前,发出了“咚咚”的响声。 血像浓重的墨汁一样浸了一地,不似印象中的红色,而是黑色的。 穆天溢呆呆地坐在地上,木然的瞪着血色中闻北惨白的脸庞,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悲愤。 就在不久以前,那张脸上还有着丰富的表情,有无奈,有哀愁,有傻笑,有惊讶……可是现在那些表情全都化为了苍白和鲜血。此刻,闻北的脸上写满了人类临死前的无助和失去生命那一瞬间的惶惑,这些情绪跟人类求生的本能剧烈地冲突着,交织成了一种令人悲哀的古怪神态,僵化在那张染血的脸上,让它看起来有一种可怕的感伤。 而酿成这出惨剧的罪魁祸首,还好端端地站着。他的衣服随风飘动,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儿自他身上传来。他浴血的双手和手中仍滴着血的弯刀,诉说着他的罪恶。可是,他却毫不自知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闻北的尸身。他的面容犹如冰雕而成,不带任何温度,而他的眼睛则赤红如血——一双恶鬼的眼睛! 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一双眼睛?震惊像从地狱伸出的黑手,在穆天溢心上狠狠抽去了一块砖。穆天溢开始瑟瑟发抖,浑身上下变得冰冷冰冷的,抬着枪的手也不住地颤抖。恐惧中,他的右手食指阴差阳错地扣动了扳机,竟然放出了一枪。 “叮——”射出的子弹如偏离了轨道的卫星,擦着男人的身体飞过。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男人愣了一下。他微微皱了皱眉,朝着穆天溢躲藏的乱砖堆走了过来。 恐惧瞬间袭来,像汹涌的潮水淹没了穆天溢。他绝望地握着枪,眼前忽然映出了闻北死前的最后一个情景。 他也要死了吗?不!他还不想死!他还那么年轻,还没有享受过大好的人生,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想到这里,穆天溢的心底突然生出了一股勇气。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然后举枪对准了男人的眉心,迅速扣动了扳机。 “砰——”胜利的枪声划破了岑寂的夜空。飞翔的子弹如一枚定焦的导弹,朝男人的面门直直地飞了过去。穆天溢在心底稍稍地松了一口气。这一枪和刚才那一枪完全不同!这一次,他不但瞄准了,而且在不足五米的距离下,他向来是弹无虚发。 可是令穆天溢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子弹出膛的一瞬间,男人忽然将手中的弯刀投了出去。 弯刀碰触到子弹携带的火星,小小的火苗,瞬间化为了一团褐色的火焰,在空中燃烧着。 未几,焰色由褐转赤,火势也由小变大。最后,那团火焰竟然凭空烧成了一只四脚长尾,周身燃着火焰,似龙又似麒麟的怪物。 只见那头火焰怪物吐出一口火,张开了双爪,迎着那枚子弹飞了过来。二者一接触,火焰怪物立刻张开了它的大口,将那枚子弹吞进了肚腹,并将其熔成了一阵白烟。 眼看子弹消失,男人手掌一翻,掌心先向下,然后向上,那只火焰怪物好像听他指挥一样,乖乖地飞回了男人的掌中,又变回了一团红色的火焰,并且火势越来越小。 待火焰燃尽后,男人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把似叉非叉,似戟非戟的古怪兵刃,形状就如一个变形的“火”字。 眼前的情景太过于匪夷所思,穆天溢几乎以为自己正在做梦。人绝不可能长着红色的眼睛,更不可能挡住子弹!除非他不是人,而是…… 穆天溢不敢再往下想,他害怕极了,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害怕过。他只想马上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离开这个鬼一样的男人。 穆天溢慌乱地扔了枪,快速地旋身,像有洪水猛兽追赶般,往前狂奔。 男人看见了夺路而逃的穆天溢,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提着兵器追了上来。 穆天溢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更加慌乱了。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奋力向前跑去。浓重的喘息不住地由口鼻间急促呼出,他跑得心肺都快裂开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尖利的警笛声,接着是一阵忽闪忽闪的红光。穆天益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就像沙漠中快要渴死的旅人看见了一片绿洲。 他欣喜地加快了脚步,想要奔向那些警车,脚底却蓦然窜上了一阵莫名的空虚感,意识仿佛猛地被从身体里抽离了一样。他只觉得双脚一软,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阵飘忽的脚步声在他身边响了起来。接着,一道鬼魅的长影从他身后压了下来。穆天溢惊恐地抬起头,但见一阵森冷的寒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第二章 骇夜惊梦(1) 七夕夜里,闪电大作,雷声狂响。 甄雪在一阵闷雷中蓦然惊醒。在这个浸染着孤独与思念的夜晚,她做了一个恐怖的梦。 在那个梦里,她和闻北来到了一个布艺市场。甄雪说她要买布,闻北说到门口等她,然后便忽然像一阵青烟般消失无踪了。闻北离开后,甄雪迷路了。她在一缕缕的布里找不到出口,周围全是陌生人,恶鬼一样,用吃人的目光瞪着她。甄雪慌了,疯狂地拨打着闻北的手机,可是电话却怎么也接不通…… 第5节 恐惧很真实,让甄雪在夜半惊醒。她满头大汗地睁开了双眼,才发现自己是被手机吵醒的。 甄雪摸索着按下了通话键,手机那头立刻传来了闻北的哥哥,闻南焦急的声音:“甄雪,是你吗?” “是。”甄雪伸手打开台灯,意识还没有从方才那个噩梦中解脱。相信鬼怪传说的人害怕七月半的夜晚,甄雪则很怕这种让人记忆深刻的梦——它好像总和不好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果然,闻南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声音忽然哽咽了:“甄雪,闻北……闻北在‘天枢胜景’这边出事了……” 闻南接下来的话,甄雪已经顾不得听了。在经历了一阵短暂的无思维状态后,甄雪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匆匆地找了套衣服换上,连头发都没有梳,便冲出了房间。 十几分钟后,甄雪驾车拐进了“天枢胜景”的建设工地。那里警灯闪烁,灯火通明,简直像是灾区现场。一辆引擎低吼的救护车停在两辆闪着红灯的警车中间,附近还有一辆灯光无比强烈的白色新闻转播车。都市频道的记者刚刚抵达现场。 甄雪将她的别克停在了新闻转播车的后面,沿砖墙快步走到了工地的门口。正门大开,但拦了一根黄白相间的警示带,两个警察把守在那里。 “甄大夫,你来了。”一个年轻的警察跟甄雪打了个招呼,侧身挑起了警示带。 甄雪对他点点头,弯腰走了进去。 广大的建筑工地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随意堆放的乱砖和建筑材料。一个空洞的基坑,就像一只无瞳的眼睛,处在工地中央。基坑旁边齐刷刷地放着一排警帽。身着蓝色制服的刑警们在基坑边干着自己的工作。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很沉重。 甄雪没有和任何人交谈,低着头,快步走下了基坑。她一路走,一路深呼吸,并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挺住,可是鼻头还是忍不住酸涩了起来。 甄雪抬起了朦胧的泪眼,看向不远处的事发现场。闻南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 甄雪从背后走上去,轻轻拍了拍闻南的背。他好像刚从某个噩梦中惊醒过来一样,猛地回过头来,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不聚焦地望着甄雪。 甄雪怔怔地回望过去,只见闻南的两道剑眉紧紧地蹙着,之间积攒着一团哀愁的黑云,仿佛可以遮天蔽日;他刚毅的下巴也冒出了一堆邋遢的青色胡渣;而且,他眼眶深陷,双眼红肿,明显有哭过的痕迹。共事几年了,甄雪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硬汉显出如此伤心和狼狈的样子。 “你来了。”闻南低声说道,沙哑的嗓音中饱含着无限的悲哀。 甄雪听见那个带着哭腔的声音,瞬间便落下泪来,“他在哪?” 闻南无声地指了指前方。依着他的指示,甄雪看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躺着一具无头的尸体,像一块顽固的大石头,一动不动。 一个采指纹的警察正忙着在尸体周围的所有物件表面撒上一层黑粉,另一个警察则在仔细地为尸体的现状照相留证。 “真的是他吗?”甄雪哽咽地问道。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惊悚而荒诞的梦魇。 闻南没有答话,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刹那间,甄雪眼中的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了冰冷的白和肃穆的黑。她缓缓地走到尸体旁边,蹲下身,整颗心瞬间就被掏空了。 闻北的尸体呈大字型躺在基坑的中央,全身上下都是浅而乱的伤口。那些口子好像是被某种利器硬生生割出来的。它们像无数丑陋的虫子一样爬在闻北的皮肤上,却不见一丝血痕。而他的头颅则孤单单地躺在一边,脸上的表情扭曲又惊恐,看起来有种刺目的悲哀。 这不是甄雪第一次面对受害人的尸体,但这却是她从业至今,做得最艰难的一次。她无法承受,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具尸体真的是那个让她心动,心醉,现在却心碎了的人。 “甄大夫,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叫其它人来做。”刑侦摄影安慰甄雪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不!我可以做!”甄雪倔强地把医事包放在了地上,取出外科手套戴上。可是手套还没有戴完,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不过,她马上别过脸拭去了泪痕。 闻南走过来,颤抖地将一张浸染着血迹的粉色卡片递到甄雪眼前,“不要勉强,让别的同事做吧!” 甄雪木然地接过那张皱巴巴的小卡片,轻轻地打开,上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甄雪,请你嫁给我,好吗?” 伪装的坚强再也顶不住了。甄雪紧握着那张卡片,悲痛欲绝地哭了起来。 闻南本想安慰甄雪几句,可是,他未开口眼泪就已经要抢先掉下来了。他只能狼狈地别过头,远远地逃开了。作为一个男人,他根本不想落泪;作为帝海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队长,他也不能落泪;可是作为闻北的哥哥…… 闻南的父亲是一名缉毒警察,早年因为抓捕毒贩光荣殉职。他的母亲因为悲伤过度,引发了脑血栓,一年后,也黯然辞世。从此以后,作为哥哥的闻南一直承担着抚养弟弟的重任。而闻北也将大哥看成了心中偶像,既尊敬,又崇拜。 想到闻北,闻南的心又开始扯痛。他冷冷地站在基坑边,看着坑内弟弟的尸体,脸上虽然面无表情,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可怕的大地震。 相较之下,站在他身旁的穆天溢表现得更为伤心。他一直不停地在责怪自己:“都是我的错!如果我的态度再强硬些,闻大哥就不会下车了!或者我早一点儿拦住他,他就不会出事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闻大哥他竟然会,会……”说到这里,穆天溢泪如泉涌。 闻南轻轻将手搭在了穆天溢的肩膀上,一脸平静,声音却有着掩饰不住的颤抖:“不关你的事,小穆,你已经尽力了。是那小子冲动犯事儿,又不听劝,才会着了疑犯的道儿……” 提起犯罪嫌疑人,穆天溢的怒气霍然爆发,一拳捶在地上,“他不是人!狗娘养的简直是只鬼!你根本不能想象他有多恐怖!他的眼睛是红色的,我亲眼瞧见的!” 闻南没有说话。他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早先他便听穆天溢形容过那个神秘的犯罪嫌疑人。有关他的种种,比如长着红色的眼睛,会召唤九头大鸟,能避让子弹,都荒谬无比。如果这些话是出自某位神经错乱的证人之口,闻南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是因为受到过度惊吓而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但穆天溢是个警察,他肯定知道不切实际的证词对案情的侦破,一点儿帮助也没有。然而,要闻南真的相信这套荒诞的证词,他又很难做到。 红色的眼睛,九头大鸟,避让子弹……这些事情都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到的。除非那个犯罪嫌疑人真的不是人类,而是妖魔鬼怪。可是,闻南又不信鬼神。他始终相信,邪恶的都是走上了偏路的人心,而不是那些所谓的非自然力量。 沉思的当口,一个警察将犯罪嫌疑人押到了闻南的跟前。 那是一个超过一米八五的男人。他的头发蓬乱,衣衫褴褛,一脸浓密的胡须和他那惨白的面色显得格格不入。闻南特别注意看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如寒潭般冰冷的眼睛,闪烁着疏离的光芒,但它们绝对不是穆天溢形容的红色,只是颜色比较浅罢了。 男人不发一语地看着闻南,异常苍白的脸上找不到大多数犯罪嫌疑人脸上通常会出现的暴戾,悔恨,慌乱,或者绝望的表情。他的表情非常平静、自然,仿佛他只是一个被警察请来提供证词的证人,而不是一个杀人凶手。 闻南目光凌厉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胸口蓦然涌起了一阵悲愤,拳头也紧紧地握着。就这样无声地站了几秒,闻南忽然像疯了一样,冲上前去,一记重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男人的右颊上。 男人应该看见了那记铁拳,但是他没有闪避。他就像一个沙包一样定在原地,任由闻南来势汹汹的拳头在他的右脸上制造了一块淤青。 闻南双目血红,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拽住男人的领子,一个重摔,将他扔了出去。男人如同一个篮球一般撞在乱转堆上。 只听见“轰”的一声,砖堆垮了下来。乱砖打在男人身上,将他砸得灰头土脸。他大口地喘着粗气,从地上站起来,用手抹去了嘴角渗出的血丝,眼里流露出了一股悲凉。 第二章 骇夜惊梦(2) “闻队,别冲动!”一旁的穆天溢见闻南情绪失控,连忙拉住了他。 压抑的悲愤忽然像炸开了一般在闻南心中掀起了一阵闪电和惊雷。他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悲哀当众落下泪来。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当闻南终于从悲伤中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许久以后的事了。 “你叫什么名字?”恢复理智的闻南开始履行他作为一名刑警的职责。 “萧凌虚。”男人缓缓道出了自己的名字,脸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第6节 闻南皱起了眉头,在他的印象中,杀了人还能如此平静的疑犯是最不好对付的。他们不是毫无良心道德的豺狼虎豹,就是精于伪装的老狐狸,而眼前的这一位看起来两者都像。 “知道为什么逮捕你吗?”闻南大声问道。 萧凌虚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闻南,语气拖得很长很长:“因为我杀了警察!” 听见疑犯亲口承认自己杀了闻北,闻南的情绪又开始有些激动。他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萧凌虚,恨不得从眼睛里喷出两道怒火来将他烧成灰烬。 “你为什么杀他?”闻南厉声呵道。 萧凌虚看着闻南,眼珠一动也不动,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半晌,他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闻南,平静如水地说:“没有理由!” “啪!”就在萧凌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个清亮的耳光声同时响了起来。 萧凌虚诧异地凝视着打他的那个女人。眼底闪现了一抹惊艳的神色。 清丽是萧凌虚对甄雪的第一印象。瘦削的鹅蛋脸上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秀气的鼻子,小巧的嘴唇。她的五官都不算太出众,但搭在那张干净的脸上却异常漂亮。她披着一件蓝色的长风衣,风衣的扣子一颗也没有系,下面隐隐露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蕾丝的裙摆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飘着,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清净而出尘。 在萧凌虚的印象中,这样的女人,都应该是柔若无骨的。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子,骨子里却有着巨大的力气,竟然打得他的脸上热辣辣地痛。萧凌虚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是很特别,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甄雪毫不畏惧地迎上了萧凌虚的目光。她的右手高高地定在空中,还保持着打人时的姿势。她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隐隐发痛,不过她并不后悔扇了他这一个耳光。她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丧尽天良的凶手,也不是第一次从这些凶手嘴里听到他们杀人的理由。然而,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大言不惭地宣布杀人没有理由。 想到这里,甄雪愤怒地向前跨了一步,一把扯住了萧凌虚的衣领,眼泪喷泉一般涌出了眼眶。她一边哭,一边大声地斥责萧凌虚,同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摇晃着萧凌虚的身体,仿佛要将他就此摇碎一般。 萧凌虚没有还手,也没有躲闪,只是无语地站在原地,任由甄雪打着。他能感觉出,甄雪冰冷的双手,像一把冰锤,敲在自己的胸口。力量不大,却带着巨大的悲伤。 甄雪发狂的样子,让旁边的人都揪紧了心,以至无人敢上前去阻拦,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仿佛都被她过度的悲伤感染了。 甄雪就这么哭着、闹着,打着。最后,她因为悲愤过度,气血攻心,一头倒在了地上。 许久之后,甄雪缓缓地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正躺在法医办公室的沙发上,身上还盖着闻南的风衣。 不知不觉,已近黎明。办公室内,有隐约的曙光闪动。甄雪从长椅上站起来,推门走出了办公室。她一边走,脑海中一边浮现出闻北阳光般的笑脸,眼泪随即掉落,朦胧了她的视线。 “闻北,你是个傻瓜,大傻瓜……”甄雪在心里悲伤地责骂着,颓然地低下了头。泪光中她隐约看见了一个人,迎面走了过来,并停在了她的面前。 甄雪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色的纸巾。穆天溢举着那张纸巾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抱歉的神色。 “给你,擦擦眼泪。”穆天溢说着,将纸巾递给了甄雪。 甄雪接过纸巾,冲着穆天溢点了点头,“谢谢。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送闻大哥的尸体过来……”穆天溢说着,偏头看了甄雪一眼,发现她已经用那张纸巾捂住了脸,肩膀微微地抽动着。 穆天溢即刻便知道自己的嘴巴闯了祸,他很想安慰甄雪,却又不知道该如开口,只能傻愣愣地站着,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他在哪?”甄雪埋头在面巾纸里,呜咽道,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苍凉。 “停尸间。”穆天溢木讷地答道。 甄雪点点头,也没有跟穆天溢道别,便着了魔一样地走向了停尸间。 停尸间里总有股特殊的气味,死亡的气味用再多除臭剂也掩盖不了。甄雪找到某个不锈钢冰柜,颤抖地抽开,一股阵白雾立刻裹着刺骨的冷气扑面而来,就像她心里的温度一般冰冻。 甄雪含泪俯下身,拉开敛尸袋的拉链,露出了里面无头的男尸。尸体已经开始发冷,生命的气息已然消散。 “甄大夫,你认识他?”看守停尸房的大爷问。 “是啊,认识……”甄雪说着,轻轻取下了闻北衬衣上的第二颗纽扣。那是一颗小小的蓝色纽扣,它安静地躺在甄雪的掌心中,就像一颗小小的蓝宝石。 甄雪静静地注视着那颗纽扣,眼眶再一次湿润了。她紧紧握住那颗纽扣,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风衣的口袋。虽然知道这是违规的,但甄雪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 衬衣上的第二颗纽扣,是离心脏最近的纽扣,它代表了爱人的心。 珍藏好那颗纽扣,甄雪低下头,深深地望着闻北。突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俯下身,仔细地注视着闻北左胸前的一处伤口。半响,她果断地将闻北的尸体吃力地从冰柜里取出来,放上了推车,迅速地推进了解剖室。 解剖室里一片死寂。 甄雪将闻北的尸体放在解剖床上,然后她走到解剖室中央,将摆放着手术用具的推车拉到解剖床边,并从推车上取过了自己的外科手套,戴好。一切就绪,她开始一寸一寸地探索闻北的尸体。 甄雪似乎已在悲伤中等待了太久。她专心致志,双手不停,心无杂念,整个人仿佛都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只有她,只有闻北。 整个过程中,甄雪都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简短而麻利,并避免让手在闻北身上停留过多的时间,因为那会激起她不必要的悲伤。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她戴着手套盘弄尸体的手指也好像不属于她,而是属于一个陌生人。它们一直不停地颤抖着,仿佛装上了弹簧一样。 许久,当甄雪终于搞定一切,摘下手套时,她的额头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闻北全身上下共有30多处刺伤,伤口长短不一,伤口附近的皮肤、肌肉的创缘也参差不齐。 由此推断,杀害他的应该是一把刃面不是很锋利的凶器。可是根据穆天溢的口供,凶手行凶时使用的是一把异常锋利的弯刀。如果使用锋利的凶器行凶,伤口附近的创面应该十分整齐才是!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尸检的结果和穆天溢的口供有如此大的出入?到底是她的判断出了问题,还是穆天溢的记忆出了问题? 就在甄雪陷入困顿的当口,她的耳朵里莫名其妙地传来了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那个声音好像是在对他低诉,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地念着某种经文。 甄雪吓了一跳,抬头四处张望,可是,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难道是幻听?甄雪猛地倒退了几步,慌乱地在房间里张望,想辨认说话声传来的方向,谁知道这声音竟然是从四周同时传来的!那个古怪的声音将她包围在声场当中,就像海水包围着孤岛。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说话声越来越大了,离她越来越近…… 甄雪竖起耳朵,想要捕捉那些话语的内容,可是那声音就像要跟她捉迷藏一样,她越想侧耳倾听,那声音离她越远;可是一旦她想放弃,那声音却又如影子一般跟了过来,在她耳边细细念,碎碎念…… 渐渐地,甄雪开始感觉到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在随着那个说话声剧烈的震动,大到身边的手术台,小到手术台上的一把镊子,全都在随着那邪恶的声音颤抖! 甄雪觉得脑袋里就像有几万个喇叭在同时吹响一般,震得她头痛欲裂。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双眼紧闭,心口却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难忍。 渐渐地甄雪感到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不真实了起来,只有那个声音是真实的。 突然,一个黑色的影子,从甄雪眼前一掠而过。 “你……”甄雪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力量都好像被抽空了一般,倏然失去了意识…… 第7节 第二章 骇夜惊梦(3) 甄雪猛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满头大汗地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她又做噩梦了!并且梦里的情景真实无比,她甚至对梦中每一个细节都记忆犹新。为什么会有这样恐怖的梦境?为什么会有如此真实的记忆? 甄雪缓缓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用手捂住了脸。她讨厌这种过于真实的梦,这会让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从而陷入深深的恐慌。 甄雪就这么呆坐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闻南拿着一个档案袋走了进来。晨光像一块金纱披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后拉着一道浅灰色的影子,小山一样。 “你怎么来了?”甄雪问闻南。这是她今天说的第一句话。言语出口的时候,她和闻南同时愣了一下,因为她的声音实在是太沙哑了。 “看看这个!”闻南急匆匆地从档案袋里抽出了一份验尸报告递给甄雪。验尸报告里的死者名叫詹仁杰,是那起震动了帝海的“干尸案”中最近的一个受害者。 甄雪接过那份报告,开始小声地阅读起来。“一,死者的死亡时间推断为十八个小时,但尸体严重脱水,高度腐败,尸变原因不明;二,死者的躯干上有10多处伤口,伤口长度在2.9—31.1厘米之间,深度在3.1—6.8厘米之间,伤口大小基本一致,伤口附近的皮肤肌肉创缘断面整齐,系利器切割所致……” 念到这里,甄雪突然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来看着闻南,不解地问:“这份报告有问题吗?” “没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你先别急着问。”闻南故弄玄虚地说,“再看看这个。”说着,闻南又从档案袋里抽出几张a4纸递给甄雪。 甄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低头开始阅读起来:“一、死者的死亡时间推断为十六个小时,尸体严重脱水,呈高度腐败,但尸变原因不明;二、尸体的颈部自第六颈椎体以上头颈缺失。颈部在第五、六椎间水平环形离断,创缘整齐,断面平整,应该是被利器割断头颅所致;三、尸体的躯干和四肢共有30多处伤口,伤口长度在7.2—21厘米之间,深度在3—7厘米之间,伤口大小基本一致,伤口附近的皮肤肌肉创缘断面整齐,系利器切割所致……” 两份报告中所描述的情况竟是如此的相似,而闻南后面递上来的这份报告却是甄雪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她忍不住猜测道,“难道‘干尸案’又有新的受害者了?” “恐怕是的。”闻南直视着甄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是闻北的验尸报告。” “你说什么?”甄雪禁不住叫了起来,可是她的声音却十分的沙哑,就像故意粗着嗓子说话一样,异常难听。 闻南终于注意到甄雪的声音不对劲儿了。他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嗓子怎么会哑成这样?” 不知道是因为嗓子不舒服,还是因为激动,甄雪的脸色涨得像猪肝一样红。她哀怨地看着闻南,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责备,“你们要替闻北验尸怎么不叫我?” “我们怕你不方便,所以就没叫你。”闻南深深地知道一遍又一遍地碰触亲人的尸体是一件多么残忍的折磨。 甄雪也知道闻南是为了她好。她平静了一下,情绪缓和了下来,“谁做的尸检?什么时候做的?” 问完这两个问题,甄雪感到她的嗓子好像被撕开了一样,烈烈发疼,她忍不住干咳了几声。 “盛医生做的,就在今天早上。”闻南说着,给甄雪倒了一杯水。“我已经看过报告了。”闻南将水杯递给甄雪,“闻北受害的情形和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干尸案’中的六名死者基本相同!我不得不怀疑,这些案件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甄雪没有说话,她安静地听着闻南的话,忽然想起了先前那个让她记忆深刻的梦。 闻南没有注意到甄雪的反应,继续说道:“现在,就等着最后的尸检结果出来了。不过我相信自己的判断,萧凌虚十有八九就是‘干尸案’的真凶。他不但杀了闻北,还杀了其它六名无辜的群众。说不定他身上还有别的命案,我们没有查出来。这个丧心病狂的魔鬼!”闻南越说语气越激烈,到了最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和甄雪说话。 可是,甄雪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她的思维依旧被那个独自尸检的梦占据着。好像那个梦才是现实,而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闻南终于发现了甄雪的异常。他轻轻拍了拍甄雪的肩膀,“你在想什么?” 甄雪如梦初醒地跳了一下,眉头攒了起来:“你真的确定你刚才给我看到是闻北的尸检报告?” “当然了!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甄雪踌躇了一阵,还是将那个奇怪的梦说了出来。 听完甄雪的叙述,闻南柔声道:“甄雪,只是一个梦而已,你不用太在意。” 甄雪抬头看了闻南一眼,并没有说话。她还是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至于是哪里不对劲,她具体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一种感觉,像某些人常常会出现的第六感一样,在脑海里,痒痒地存在着。 看见甄雪的表情,闻南愈发替她担心,“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可能是劳累过度,神经过敏了。这样吧,你请个假,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哎——好吧。”甄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突然的噩耗,连续的工作和不断的梦魇,确实已经将她的身心逼到了崩溃的边缘。甄雪也觉得自己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第二章 骇夜惊梦(4) 帝奥斯购物广场坐落在改革广场的北面,是那种集购物、餐饮和娱乐于一体的摩天大楼。 午后的阳光像从天上掉落的金币闪着芒。购物广场的两扇玻璃门一开,就吹出了空调的凉风,而通往美食城的电梯也不出所料的拥挤。 甄雪麻木地站在电梯的最里面,看着紧挨着她的一对情侣,心底莫名地涌起了一阵惆怅。曾经她也有过这样甜蜜的时光。她挨在他的身边,在这栋大楼里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难忘的约会。这个购物广场就像这座城市里的伊甸园,承载着他们关于爱情的一切。可如今,伊甸园还是立在那里,夏娃也仍然站在里面,亚当却永远不会再来了。 “闻北,闻北,你这个倒霉蛋!你不是想向我求婚吗?怎么你还没听见我的回答就走了?你真没有福气……”甄雪默默在心底咒骂着,眼泪竟然又滴了下来。 “叮——”电梯的门霍地打开了,新进来的人,像沙丁鱼一般挤满了狭小的电梯。他们每个人走进电梯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了甄雪一眼,或许他们都在心底猜测,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惹得电梯里的这位美女暗自垂泪。 甄雪这才发现自己流泪了。她尴尬地低下头,慌乱地在风衣口袋里摸索着纸巾。可是她没能找到纸巾,却意外地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了一颗蓝色的纽扣。 那是一颗警服上的纽扣,它就在甄雪的眼前,像一只蓝色的小手,倏然将甄雪的思绪拉回了那个让她记忆深刻的梦中。 她记得这颗纽扣!那是闻北衬衣上的第二颗纽扣!那颗离心脏最近的纽扣!在那个让她无法忘却的梦里,她曾经亲手将它放进了风衣的口袋!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那不是一个梦?而是真的? 甄雪呆立在原地,有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她低着头,呆呆地注视着手中的纽扣,脑海中像电影回放一样闪过了那个梦境的内容。它是那么的真实而具体,真实到甄雪只要抬起手,就能回想起自己的手停留在闻北身上的那种触觉。 不,那不是梦!绝对不是梦!她记得整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甚至是细节。那般流畅的过程,那般真实的记忆,不是梦境能够营造的!她早该知道那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是真的! “叮——”电梯的门再次打开了。甄雪一把拔开了拥挤的人群,发疯似地冲出了电梯。周围的人都被甄雪奇怪的行径吓坏了,纷纷对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但甄雪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一踏出电梯,便拨通了闻南的号码。 很长时间以后,闻南才接起了电话,语气显得十分疲惫,“什么事?我正在开会。” 甄雪舒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呼吸不那么紊乱。然后她一字一句地对闻南说:“不管你现在在哪,我必须见你。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 闻南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然后,他沉声道:“你来吧,我在局里。” 第8节 市公安局的盥洗室一片安静。闻南打开水龙头,干净的自来水即刻便从水龙头里倾泻而出,水管里发出了一阵闷闷的嗡嗡声。 闻南将手伸到龙头下,水压过大了一些,溅出的水珠像摔碎的玻璃,飞了他一身。闻南摇摇头,将水龙头拧紧了一些。然后拿出洗手液体,开始认真地洗手。 甄雪走到闻南身边,挨着他站着,并打开了面前的水龙头。因为有了前车之鉴,甄雪没有将水开得很大。清水柔顺地从水管里流淌出来,瞬间便沾湿了她的双手。 “你在电话里说有事找我,是吗?”闻南说着,将洗手液递给了甄雪。 甄雪冲他点了点头,将洗手液涂到了手上,“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有关验尸的梦吗?” 闻南蓦地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看着甄雪。 “我并不觉得那是个梦。”甄雪毫不犹豫地迎上了闻南的目光,“我觉得我确实为闻北做过尸检。而尸检的结果和你给我的那份验尸报告完全不同!” “哗……”自来水继续从水龙头里流淌而出。闻南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而是定定地看着甄雪。待她洗完手后,闻南给她递来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甄雪冲闻南点了点头,接过毛巾,擦干了手。然后她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装耳环用的透明封口塑料袋,封口袋里装着一颗蓝色的纽扣。 “这是在我的风衣口袋里找到的,它属于闻北。”甄雪说着将封口袋递到了闻南的眼前,“这是我在那个所谓的梦中,亲手从他身上取下来的。” 闻南接过那个封口袋,仔细地看了一阵,然后摇了摇头,“甄雪,你真的多虑了。这只是一颗普通的警用纽扣。或许是你什么时候放在风衣口袋里的。” “不可能!”甄雪立刻坚决地反驳了回去,“这件风衣是我接到你的电话后,随手从晒衣架上取下来的。我清楚的记得我取下它的时候,它还没有完全干透,口袋也是翻着的。之后的一整天,我都没有回过家,也没有换过衣服。如果一切只是个梦,要怎么解释这颗纽扣的存在呢?” 甄雪连珠炮式的语句,让闻南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沉思了一阵,还是不能说服自己相信甄雪的话,“就算它真的是闻北的纽扣,又能怎样?” “我要求重新做一次尸检,由我亲自来!”甄雪哑着嗓子对闻南请求,眼睛里有比金刚石还要坚硬的决心。 “不可能的!”闻南立刻就回绝了。 “为什么?” “闻北的身体腐烂得特别快,就是冷藏也没有用。所以,我已经让小穆把他送去火葬场了!”闻南说着,抬头看了看窗外。 此时,正好有一只乌鸦,“嘎嘎”叫着,飞入了湛蓝的天际。 第三章 亡者归来(1) 闻北离开以后,甄雪渡过了被思念和病痛缠绕的几天。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到了星期二,她几乎已经无法说话了。 即便如此,礼拜二的时候,她还是开车来到了帝海市第二监狱——她相信那个梦!她要亲口问一问那个凶手,他是怎样将闻北杀死的! 由于事先就跟监狱长打过招呼,所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说明来意后,值班的狱警张子扬很快便将萧凌虚带到了探访室。 当探访室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甄雪面对着萧凌虚坐了下来。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对视着,但都没有开口说话。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阴郁的气氛。 从他们上一次见面到现在,不过四天的时间,萧凌虚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乱蓬蓬的长发已经被强制性地剪掉了。他现在顶着一个犯人们统一留的板寸头。黑色的头发像刚发芽的嫩草一样,根根直立,让他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他下巴上的胡子也被刮掉了,露出了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和刀雕一般的五官。除去了一身血腥和邋遢之后,萧凌虚看起来清爽而英俊。 甄雪略微惊讶地注视着改头换面的萧凌虚,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下一秒,她身子一冷,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让她产生这种奇异感觉的是萧凌虚的眼神。 从进入探访室的那一刻起,萧凌虚的眼神就一直盯着甄雪看。而且他的目光不带一点温度,冰冷的眼神好像可以瞬间将甄雪速冻起来。 望着那双冷若寒潭的眼睛,甄雪感到了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她赶紧低下了头,刻意地避开了萧凌虚逼人的视线。 “我……我来找你是……是有事……想问你……”甄雪吃力地说道。 听见她的声音,萧凌虚忽然站了起来。他一个欺身,猛然靠近甄雪,并将她一把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然后他像提小鸡一样,将甄雪拽到了自己的眼前。 两人的面部距离瞬间被缩到了一公分以内。只要萧凌虚一呼吸,他的气息便会喷在甄雪的脸上。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甄雪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她并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动作。 萧凌虚脸色阴沉地拽着甄雪,厉声问道:“你这样说话已经有几天了?” 甄雪这才意识到萧凌虚的举动有些古怪。她扯着嗓子想阻止萧凌虚,声音却像卡在茶壶口的汤圆一样,根本无法从嗓子里发出来,“你……放……唔……” “我问你,你这样说话已经有几天了?”萧凌虚大声地质问甄雪,眉头紧皱,好像甄雪才是一名杀人凶手,而自己是来逼供的警察。 门外的张子扬听见萧凌虚的喊叫声,冲了进来,一把扯住了萧凌虚,想将他的手从甄雪身上拿开,却发现那双手就像一对铁钳一样,死死地抓住了甄雪,纹丝不动。 “放……嗯……”甄雪挣扎着,感觉肺里的空气都快被抽干了。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她就被萧凌虚拽得脸色青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妈的!反了你了!”张子扬大喊一声,掏出了警棍,毫不客气地便往萧凌虚身上招呼而去。 又硬又重的警棍不间断地砸落在萧凌虚的身上。换了别人,早就扛不住了。可是萧凌虚却毫不在乎,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打在他身上的不是真的警棍,而是小孩过家家酒用的玩具。 “告诉我,你这样说话几天了?”萧凌虚看见甄雪痛苦的表情,微微皱了皱眉,手上的力道减轻了一些,可是他的语气却仍然强硬,好像问不出个结果,他就不会松手一样。 “咳咳……四……四天……”甄雪断断续续地说着,感觉自己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四天吗?”萧凌虚再次减轻了手上的力道。 甄雪无助地点了点头。 得到答案后,萧凌虚霍地松开了手。然后,他微微向右一个侧身,不着痕迹地闪过了张子扬打落的警棍。 张子扬没有准备,一下子打空了。他踉跄了一下,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摔了个人仰马翻。 “你个该死的东西!还敢袭警?”在美女同事面前出了那么大的丑,张子扬气不打一处来,他叫嚣着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警棍就要再来一下,萧凌虚却忽然蹲了下来,双手抱住了头。 “报告政府,我再也不敢了!”萧凌虚蹲在地上大声地悔过,完全没有了刚才抓住甄雪时的气势。如果是不知情的人,准会以为他有精神分裂症。 张子扬愣了一下,这一棍硬生生地停在了空中。当着外人的面,他不好意思太过暴力,只能恶狠狠地瞪了萧凌虚一眼。然后,他转过身对甄雪赔笑道:“甄大夫,你没事吧?” “没……咳咳!”甄雪弱弱地坐在椅子上,猛烈地吸着气。脑海里全是萧凌虚那逼近的眼神。那个眼神又冷漠又深邃,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将她的思绪紧紧地包围在里面。不知道为什么,甄雪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感到这个萧凌虚的身上好像背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且这个秘密会在不久的将来为她引来恐怖的灾祸。 张子扬看着甄雪苍白的脸庞,尴尬地皱起了眉头,“甄大夫,疑犯的情绪好像不太稳定,要不你先回去,改天等他情绪稳定了你再来?” 第9节 甄雪赞同地点了点头。经历了刚才的恫吓,她感到筋疲力尽,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再面对萧凌虚,更别提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了。她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身对张子扬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办公室。 甄雪走后,张子扬一把将萧凌虚从地上提了起来,“你疯了啊你!狗杂种!尽给老子惹事!” 萧凌虚没有在意他的辱骂,他顺从地站了起来,突然问道:“报告政府,今天几号了?” “30号!几号?妈的!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张子扬说着,故意拽紧了萧凌虚的囚服,让领口紧紧地勒着他的脖子。 “30号……”萧凌虚低声念着,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第三章 亡者归来(2) 星期二的探监,没有任何结果。甄雪决定抽时间再去一趟二监,希望能有所收获。 计划虽然是定好的,但变化也是惊人的。让甄雪没有想到的是,仅仅第二天,她就回到了二监。但这一次,她不是主动来的,而是被请来的。 星期三早晨,天还没有大亮,鸡鸣依然高亢。七点不到,甄雪就被一阵持续不断的电话声吵醒了。 甄雪接起了手机,张子扬立刻在电话那头叫开了:“甄大夫,你昨天探望的那个犯人死了!”接下来张子扬解释,他今早例行叫早的时候,发现萧凌虚一点儿回应也没有。于是他掀开了他的被子,却发现他躺在囚床上,已经失去了呼吸。 细节无关紧要。一听到被害人的名字,甄雪的清梦立刻就被搅散了,她马上给闻南打了一个电话,并将萧凌虚的死讯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闻南显得惊骇无比,不断地询问有关的细节,并一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甄雪来不及多做解释了,她要闻南马上赶到二监和自己会合,然后便挂上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甄雪开车来到了二监。闻南的黑色越野车也同时抵达了。 “怎么回事?”闻南跳下车,急切地问道。 “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清楚。是张子扬给我打的电话。他说,萧凌虚死了。” 两人说着,已经来到了监狱的正门。他们对值班的狱警出示了工作证。狱警接过去查看了一下,便打开了监狱的大门,将他们放了进去。 监狱里面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一条水泥走道,干干净净。走道的左右两边,整整齐齐地排着一格一格的牢房。就像一排排的鸟笼。每个鸟笼里,都并排放着几张高低床,床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和豆腐块一样。 张子扬站在走道的尽头,正和其它两名狱警交头接耳地说着话。他见到了甄雪,立刻像见到了大救星一样扑了过来,“甄大夫,你可算来了。” “死者在哪里?”甄雪急着确认萧凌虚的死因,所以她并没有多做客套,而是将话题直接切入了工作。 “喏!就在里面!”张子扬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监舍,同时侧身让出了一条道,让闻南和甄雪进入了监舍。 萧凌虚闭目躺在床上。他身上的毯子从床头垂落,露出了他精壮的上身。他的双手随意性地搭在身侧,双脚伸直,表情平静,就像睡着了一样。但他实际上是死了。 甄雪看着地面,小心走近床边。她先拿出相机,就尸体的现状照了几张相。然后,她戴好手套,并从医事包里拿出了一根很长的化学温度计,先量室温,再量了萧凌虚的体温。 室温是摄氏25.7摄氏度,萧凌虚的体温为35.8摄氏度。萧凌虚身上还没有出现尸僵和尸斑;他的角膜湿润,瞳孔也是透明的。 “他的死亡时间恐怕不超过一个小时,他的体温只降低了一两度,并且身上也没有出现明显的尸斑和尸僵。”甄雪说着检查了萧凌虚的身体,并在他的皮肤上发现了多处皮内出血的痕迹。看起来就像用某种条状物体重击所致。 看见那些痕迹,甄雪皱起了眉头,直言道:“张警官,你们这儿的狱警虐待囚犯?” 张子扬愣了一头,马上否认,“甄大夫,你这话说的就有点儿奇怪了!我们二监的狱警都是文明的执法人。就连上级领导到我们这儿视察时都夸我们对待犯人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照顾得无微不至……” 张子扬还想摆谱,甄雪却不乐意听了,她转过头,迎上了张子扬的目光,反驳道:“张警官,那你要怎么解释死者身上这些内出血的伤口呢?据我多年的尸检经验,这些伤口都是被某种坚硬的条状物重击所致。如果我分析得不错,击打死者的条状物恐怕是警棍吧?” 听到这里,张子扬的脸霍地垮了下来。他赶紧走到甄雪身边,凑近她耳边,小声地说道:“甄大夫,千万别声张。我确实教训过犯人……那还不是因为他昨天对你不礼貌嘛!”张子扬说着,抬头看了闻南一眼。闻南正忙着向一个狱警了解情况,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谈话。 张子扬舒了一口气,继续压低声音对甄雪说:“甄大夫,依你看,犯人是被打死的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甄雪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具体的死因还要等详细的尸检结果出来以后才能确定。” 张子扬头上立刻渗出了汗水。他虽然笑着,脸色却比哭还难看,“甄大夫,你可要好好检查啊。” “放心,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一定会还死者一个公道。”甄雪说完,撇下张子扬,走到了闻南旁边。 “有没有什么发现?”闻南问。 “据张子扬说,他教训过萧凌虚。” “你是说他是被打死的?”闻南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不像。”甄雪朝尸体望了一眼,“他身上虽然有伤,但都不致命。”说到这里,甄雪压低了声音,“他下手的时候应该有分寸。” “那他的死因是什么?” “还不知道。”甄雪摇摇头,“一会儿我让人把他的尸体送到法医中心来。等到进一步的检验结果出来以后,才能确定。” “那我等你的消息。” 第三章 亡者归来(3) 萧凌虚被推入解剖室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中午了。 甄雪不发一语地站在解剖床边,看着上面的萧凌虚。他的表情安静而祥和,就像是熟睡了一样。可实际上他是死了,死得那样离奇,那样突然。他再也不能再开口说话,当然也无法向她证实闻北的死因了。 想到这里,甄雪突然感到很失落。她想要叹一口气,来发泄心中的失落之情。可是气息经过咽喉的时候她却感到嗓子像着火一般,烧痛无比。她只好到办公室里吃了两颗消炎药,才走回来,准备帮萧凌虚做尸检。 一分钟后,甄雪回到解剖室,却发现宽大的解剖床上竟空无一物!她一下子就傻眼了,本来准备戴上的医用手套掉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她明明看见两位同事将萧凌虚的尸体放在了解剖床上。而她到办公室倒水也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那上面的尸体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呢? 就在甄雪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惊破岑寂。解剖室的大门自动关了起来。同时,四周的黑色的窗帘也如舞台上的幕布一样自己闭合了起来。 四周霎时陷入了一片死黑。黑暗中似有某种声音,轻轻响起,像是什么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但又比那轻些,听起来让人阵阵发毛。 甄雪不禁有些害怕,她摸到墙边,想要打开电灯,却看见一旁的木门上泛着一团奇怪的青色的火焰,就像鬼火一般。 看见这异于平常的情形,甄雪心里更害怕了。她赶紧伸手去推门,想要出去。可是那图奇异的青火好像一把无形的大锁,将门封了个死紧,恁凭甄雪怎么使劲儿,她也拉不开门。她只得退后了两步,开始用肩膀撞击大门。木门虽然被她撞得吱呀作响,却依然像座山一样立在那里。 第10节 就在甄雪第三次撞向木门的时候,黑暗的房间里蓦地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音:“没有用的,你撞不开门的。” 甄雪惊讶地转过身,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的脸孔隐藏在黑暗中,并不分明。倒是他那双红色的眼睛,格外惹眼。 甄雪骇了一跳,顿感手脚无力,她颓然地瘫坐在地上,脑海中忽然想起了穆天溢的话:“他长着一双红色的眼睛!他不是人!” “你是……萧凌虚?”甄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受到巨大的冲击。现在她开始有些相信穆天溢的话了。 男人并没有回话,而是低声念起了奇怪的咒语。 “九光十绝,青木赤火,黄土褐山,黑水白金,紫雷蓝风,灵幡命魔,莫敢拂逆。” 伴随着那些咒语,门缝中的青色火焰,忽然像一棵大树一样,生长了起来。青色的枝叶如爬山虎一般,在黑暗中慢慢延伸,聚集在了甄雪的周围。 当男人吐出最后一个字,围绕着甄雪的青光刹那间像被关闭了的霓虹灯一样,全都熄灭了。 有一到两秒的时间,解剖室内一点儿光线也没有,又回复了到了之前的黑暗。只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就像昆虫在地上爬过的声音一样。 与此同时,一个阴井盖大小的青色光出现在了甄雪的面前。一只大如车轮的蜘蛛赫然从光洞中升了起来,爬向了甄雪。它的头上有一双闪着异光的大眼睛,背上有着树状的花纹,上面隐隐闪动着的青色光芒,让它看起来怪异而神秘。 甄雪惊惧地退了一步,那只大蜘蛛趁机跳到了她的身上,八只带刺的长足抱住了甄雪的身体。甄雪吓了一跳,拼命地摇晃着身体,想摆脱那只大蜘蛛,却怎么也甩不掉它。 “怪物,离我……远一点!”甄雪本能地叫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到几乎就要听不见了。 “别动!”男人柔和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怪物身后响起,同时,他轻轻一跃,来到了甄雪的面前。 借着从大蜘蛛身上发出的青光,甄雪总算看清楚了男人的脸。惨白的面庞,棱角分明的五官——那人真的是萧凌虚! 甄雪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恐惧地向后退去,直到背脊抵到了解剖室冰冷的木门上,“你不是死了吗?你是人是鬼?” 萧凌虚没有应声。他径自走到了甄雪的面前,右掌猛然一收。但见一阵青光闪过,大蜘蛛的八只脚立刻脱落下来,飞到了他的掌中,化成了八根缠绕着青光的长针。 萧凌虚将那八根青针依次插入了甄雪的咽喉。一滴滴鲜血,从甄雪的喉咙处落下,掉到了青针上。那青针如尝到了血腥的章 般,延伸出了一簇灵活蠕动的青色触须,插入了甄雪细腻柔滑的肌肤之中。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袭击了甄雪。甄雪感到喉咙像被撕裂了一般。她大惊失色,本能地抓住了萧凌虚的手,拼命地向后扯,想要拉开他握着青针的手。可是,那只铁手却有如被卯上了螺丝一样,恁凭甄雪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它也纹丝不动。 渐渐地,甄雪感到身体越来越冷,她的反抗越来越弱,求生意志也一点点地消逝了。到了最后,她完全放弃了抵抗。就连闻北都敌不过的蛮力,她一个弱女子的绵薄之力又怎能与之抗衡呢? 甄雪哀怨地看着萧凌虚,脑海中赫然浮现了闻北的面孔。他们就快要团聚了吧?想到这里,甄雪悲从中心来,她愤怒地抬起头,注视着萧凌虚,低嘎地道:“真是……谢谢你……让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萧凌虚将甄雪哀伤的眼神收入眼底,双手不由一颤。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手上的动作。反而将长针更深地插入了甄雪的喉管。 直到甄雪已经不再动弹了,他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手掌一翻,那八根青针立刻像一条条灵动的小蛇一样钻入了他的手臂。 做完这些以后,萧凌虚手掌一翻,伏在甄雪身上的大蜘蛛忽然张开嘴,吐出了一根拇指粗的白丝,紧紧地缠住了甄雪的脖颈…… 第三章 亡者归来(4) 闻南提着两份干炒牛河来找甄雪,却发现她不在办公室里。于是,他掏出手机,给甄雪打了一个电话。 手机刚一接通,便有一阵悦耳的铃声从不远的地方传了过来。闻南循声走去,在解剖室的门口发现了甄雪掉落的医用手套。 “甄雪,你在里面吗?”闻南喊道,同时伸手推了推门,却发现解剖室的大门似乎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抵住了,推也推不动。 闻南觉得情况有些不大对头。于是他眯着眼睛朝门缝里望去,却发现里面一点儿光也没有。 闻南再次拨通了甄雪的手机。手机的铃声从解剖室里传了出来,却一直无人接听。不祥的预感像点燃的炮仗一样在闻南的心里炸开了。他一把扔下了手中的午饭,猛地撞向了木门。 不用几下,木门就被撞开了。屋里一片漆黑。不但没有开灯,窗帘也紧紧拉着。只有甄雪的手机,因为有未接来电而亮着微弱的光。借着那点儿光,闻南看见甄雪一动不动地躺在门边,气若游丝。 闻南骇了一跳,跨步上前,扶起了甄雪,并在她的脖子上摸到了一层滑溜溜的绒线。那些绒线一圈又一圈地套着她的脖子,像一块勒得过紧的围巾,又像皇帝赐死下臣时使用的白绢。 看见那些白线,闻南的心顿时凉了大半。他狠命地扯拉着那些白线,想将它们从甄雪脖子上拽下来。可是那些线却韧如蒲苇,他的双手都被勒出了血痕,也无法掰断它们。 “该死!”闻南大咒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瑞士军刀,开始切割那些白线。可是就连细铁丝都可以割断的军刀也对付不了那坚韧的白线。 眼看着甄雪的呼吸越来越弱,闻南心疼地抱起了她,一声声地喊着她的名字,语气里都带上了哭腔。 “甄雪,甄雪!”恐惧像涨潮一样淹没了闻南的心海。他很害怕,害怕甄雪会突然离开,就像当年她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一样。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天气也像今天一样晴朗。她抱着一个大大的文件夹,安静地走进了他办公室。 “我叫甄雪,是新来的法医。”她淡淡地自我介绍,声音像自己儿时吃过的棉花糖一样,有点儿甜,有点儿软。 “哦!”他应了一声,心底涌起了一阵浓浓的惋惜。这么柔美的女孩子,怎么会选择法医这样一个和她的形象极不匹配的职业。她应该干不长吧,他猜测,毕竟学校里的理论知识和现场操作是不同的。 可是,他错了!她不但任劳任怨地在法医中心呆了下去,并且干得有声有色,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渐渐地,闻南开始对她刮目相看。她或许不是最专业的法医,却绝对是最敬业的法医!特别是她工作时的眼神,认真得好像一个绝缘体,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和她手边的工作,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入她的眼。 每当闻南看见那个眼神,他都会心脏忽然一冷,好像瞬间便被速冻了起来。不过那种冷并不是寒冬腊月让人发抖的冷,而是炎炎夏日,舔着一根冰棍的那种冷。 可如今,夏日还没有结束,这让他心旷神怡的冰凉,难道竟要消失了吗?想到这里,闻南鼻头一悲,男儿泪就这么无声地滑落了下来,滴到了甄雪的睫毛上。然后,好像电影的最后一幕通常会出现的情节一样,女主角竟然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 “你为什么哭?”甄雪轻轻地开口,声音虽然细若蚊蚋,可说话不再那么费力了。 听见甄雪的声音,闻南破涕为笑,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男孩刚刚找回了他心爱的玩具:“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跟着闻北走了!” 甄雪定定地看着闻南,脑海中忽然浮现了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摸一摸脖子上的伤口,却发现脖子上围着一圈又滑又绒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甄雪惊叫着,一下子从闻南怀中弹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我发现你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在你脖子上了。我试着把它们从你脖子上割断,但它们的韧性实在太好了。我无能为力。” 闻南的叙述,让甄雪想起了那只车轮大小的蜘蛛。难道这些白色的线竟然是那只大蜘蛛吐出来的丝?想到这里,甄雪的胃一阵翻涌。恶心的感觉从她的脚底升起,然后节节攀升,最后像一只顽皮的小鬼一样撬开她的脑壳钻了进去。 察觉到甄雪脸上的不安,闻南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甄雪没有回答。她先是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又忽然点了点头,最后,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萧凌虚没有死!他逃跑了!” 第四章 附肚童神(1) 第11节 杀人犯诈死逃狱!这在帝海市可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所以即使过了上班的时间,甄雪的住处还是围满了前来采访的记者。她故意低下了头,竖起外衣领子盖住脸,快步地从小区的后门,才得以顺利地溜进了停车场。 停车场里空寂一片,甄雪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了“咚……咚……”的回声。此时,大部分人都已经上班去了。放眼望去,只有甄雪的银色别克车和一辆银色的奥迪a4孤单单地停在里面,像汪洋上的两条船。 甄雪走到自己的车前,打开了手提包,却怎么也找不到车钥匙。 不会吧,难道她把钥匙忘在办公室了?甄雪悲哀地想着,突然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嘶吼,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是从她身后的那辆奥迪车里发出来的。 甄雪疑惑地走近奥迪车,朝车窗里望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大概是听错了吧。”甄雪嘀咕着,转身又回到了她的车前面。这一次,她总算从手包里翻出了钥匙。甄雪将钥匙插入了车门,正准备扭转,奥迪车里又传来了一声嘶吼。 “谁?谁在那里?”甄雪将车钥匙攥在手里,第二次走到了奥迪车旁。她先凑近奥迪车的挡风玻璃,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于是又绕到了车的后面。 就在这时,奥迪车里又传来了一声嘶吼。这一声嘶吼距她极近,仿佛就在她耳边,而且声音也变得有些尖厉。甄雪骇了一跳,一时没站稳,往前跌了一步,脸正好凑近了奥迪车的后座。 奥迪车的后座上原本一团漆黑。突然之间,一张惨白的,五官模糊的脸,霍然出现在了车玻璃上,就像那些用尼龙丝袜套住了脸的抢劫犯的脸。一双红色的眼睛,像要滴出鲜血一样,瞪看着甄雪。 甄雪的背后顿时冒出了一股寒气。她惊恐万状地往后退了几步,赶紧爬到了自己的车里,一把关上了车门,并插上了钥匙。可能由于太紧张,或者其它什么原因,甄雪连续发动了几次,车子都一直熄火。 就在这时,甄雪的左倒车镜中忽然反射出了一缕闪烁的黄光。她心惊胆寒地朝倒车镜里望去,只见那辆奥迪车的前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起来,车子也发动了起来,先是缓缓地向前,然后一个右转弯,竟然朝着自己的车撞了过来。 引擎还是发动不起来!下车也来不及了!甄雪索性将副驾驶坐上的垫子拿了过来。她屈膝坐在座位上,双手抱住了头,同时紧紧闭上了眼睛。 “嘭!”巨大的撞击声打破了停车场中的死寂。在一阵剧烈的摇晃和撞击后,甄雪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车子已经被撞得离开了原地,车门也被撞掉了,而她也已经被变形的车身夹住了。她的上半身露在车外面,下半身却还卡在车里。 而那辆奥迪车不知道怎么开的,竟然飞到了她的车顶上,就像一块巨大的红砖,将她的车压得变了形。 眼前的景象让甄雪吃了一惊。她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让那辆奥迪车在刚刚加速的时候就能飞上她的车顶!不!就算是全加速,这样的事故也根本不可能发生! 甄雪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感觉脑袋一片眩晕,左腿热辣辣地疼,好像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样。但好在有垫子的庇护,她还不至于骨折。就这样保持姿势呆了一会儿,甄雪感到脚有些麻了,于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将卡住的脚从车里移了出来。 就在甄雪的脚快要安全被抽离之际,她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了“咣当”的一声巨响。那辆奥迪车的车门像一块红色的盾牌一样蓦地从空中掉到了地上,激起了一阵飞灰。 飞灰中,好像有一道黑影从奥迪车里闪了出来。 甄雪的脑海中赫然浮现出了刚才在奥迪车里看见的那张恐怖的人脸,她的心瞬间便揪了起来。 “谁?是谁?”甄雪怯生生地问道,同时惊恐地环视了四周。 就在她的目光触及到左后视镜时,她在镜中看见了一个黑影,就像一阵风般飘了过来…… 甄雪惊然回头,在她的身后看见了一颗高悬的人头。人头的下面稀稀拉拉地挂着一些血管和内脏。一张只有在尸体身上才会出现的惨白、浮肿的脸庞,就像张纸一样蒙在那颗头的正面。 即便已经做了几年的法医工作,解剖了不下百具尸体,但眼前的这颗头颅却仍然让甄雪吓了一跳。她惊叫着跌到了地上,手脚顿时变得瘫软无力。 那诡异的人头狰狞一笑,张开嘴,露出了两排尖牙,趁机朝着甄雪的颈部大动脉咬了过来。这时候,甄雪脖子上的白色怪线发挥了作用。怪头一口咬下去,非但没有触及甄雪的皮肉,反倒咬在了那些坚韧的白线上。然后,只听得“咯噔”一声,怪头的利牙掉下来一颗,满嘴黑血。 首攻失利,怪头怒了,转而攻向了甄雪的肩膀。只见怪头左旋飞过,尖牙划过甄雪的肩膀,硬生生地在上面撕出了一道血口子。 甄雪痛得险些昏厥过去,忙乱间,她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双脚却因为惊吓过度,怎么也提不起力气来。 怪头伤了甄雪,似乎十分满意,狠笑一下,作势又要扑来。甄雪僵坐在地上,已无躲闪的余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黑暗的停车场里忽然亮起了一道刺眼的白光。伴随着那阵白光,空气中蓦地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是从甄雪的背后传来的。 甄雪猛地一回头,一条水桶粗细,白皮黑纹,尖牙碧眼,长着翅膀的巨蛇正盘踞在她身后,呲牙咧嘴地对着她!巨蛇背后,萧凌虚挺直而立,手中赫然握着一对白光萦绕,四尖九刃,形如鹿角的鸳鸯钺。 只听得他低吼了一声:“起!”,同时挥舞着鸳鸯钺,凭空旋转,动作似幻似真。在他的指挥下,那条巨蛇像一道白色的激光从空中一跃飞起,猛地扑向了怪头,并将它从空中扑落了下来,掉在了别克车的引擎盖上。 那怪头似乎受到了重创,躺在别克车的引擎盖上,发出了极其惨厉的嗥叫。巨蛇趁机缠住了怪头,像一条巨大的绳子绑着它,让它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只听见“轰隆”一阵巨响,那辆叠在甄雪车上的奥迪车因为漏油,突然爆炸了。熊熊火苗,带着巨大的气流,将奥迪车的零件炸了出去。其中一块铁皮,像一个破空的暗器一样,飞向了甄雪。 危急时刻,萧凌虚迅速收回了双手,掌心向上,紧紧握住,又迅速摊开。巨蛇忽然放弃了对怪头的牵制,瞬间化为了一道白光,飞入了萧凌虚的掌中。白光过后,萧凌虚掌中的鸳鸯钺忽然像变戏法魔术一样,化成了一把似叉非叉,似戟非戟的古怪兵刃。 “去!”萧凌虚大喝一声,抛出了那把古怪的兵器。兵器飞到空中,好像有吸力一般,惹得奥迪车上的火炎神奇地在其周围聚集了起来。最后那些火苗竟然凭空烧成了一只四脚,长尾,火焰燃身,似龙又似麒麟的火焰怪物。 萧凌虚低声念了几句咒语,那火焰怪物立刻张开了它的大嘴,将红色奥迪车吞进了肚腹,并瞬间将其熔化成了一阵白烟。再看奥迪车下面的别克车,丝毫没有受到损伤,反而因为少去了那块“红砖”的镇压,得到了解放。 眼看奥迪车消失,萧凌虚再一翻手掌,掌心迅速向下,然后再向上,那只火焰怪物听话地飞回了他的掌中,又变回了一团红色的火焰,并且火势越来越小。 这又是巨蛇又是火兽的,看得甄雪目瞪口呆,丝毫没有发现那颗脱离了束缚的怪头,正在悄悄向她靠近。 倒是萧凌虚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来,将甄雪撞了开去。 怪头扑了个空,恼羞成怒,从空中俯冲下来,一口便咬在了萧凌虚的右臂上。一时间,皮肉横飞。萧凌虚的手臂上瞬间多出了一条口子,却不见鲜血。定睛一看,竟是那颗怪头张着大嘴,将流出的血液啜了个干净。 萧凌虚虽然手臂受伤,却也顾不得了,他猛地一下将甄雪拽了过来,推到了安全出口附近。 就在这时,那颗怪头再次逼到了甄雪面前。 “快走!”萧凌虚大喝一声,用身体挡住了甄雪。同时,他手掌翻覆,只见一道白光从甄雪的别克车上射向了萧凌虚,待光线消失,方才出现过的那对鸳鸯钺再次出现在他掌中。 “走啊!”萧凌虚再次大叫。 甄雪早就没有意识了。萧凌虚这一声吼仿佛神谕一般。她木讷地往后退了一步,旋身而逃,像有洪水追赶她一般。 可是,甄雪才冲到楼梯口,那颗怪头便飞到了她的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甄雪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怪头尖利的牙齿便没入了她的手臂。 鲜血如泉水一般从甄雪豁开的伤口流入了怪头的口中。甄雪痛得跌在了地上。 看见甄雪受伤倒地,萧凌虚急不可遏。他大喝一声,冲将过来,一对鸳鸯钺使得如龙闹海,如凤戏火,没有几下便砍中了怪头。 怪头受伤之后,也是怒了。它往后退了一点儿,忽然像溜溜球般,一圈一圈,在空中疾速飞转了起来。未几,便掀起了一阵阴邪的旋风。 萧凌虚倒退了一大步,身体几乎都站不稳了。但他还是用力抬起了鸳鸯钺与之对抗。一时间,风声、金属相撞的声音,乱作一团…… 一番搏斗后,萧凌虚终于占了上风。只听他低吼了一声:“孽畜!”然后左右手同时开工。一双鸳鸯钺,如一对配合默契的战友,同时逼向了怪头。尝过厉害的怪头此时已十分忌惮萧凌虚手中的兵器。它连连退后了好远,发出了凄厉的嗥叫声。 第12节 萧凌虚当然不会同情它!只见他双足蹬地,高高跃起,飞速绕到了怪头的身后。怪头只顾着做正面防御,没料到萧凌虚的背后袭击,顿时被他逮了个正着,动弹不得。萧凌虚把握这瞬间的机会,挥舞鸳鸯钺,猛地一挥,生生将怪头砍成了三段!那怪头像被掰开的核桃一样,在地上滚了几下,便化成了一滩黑色的血液。 解决了一切后,萧凌虚赶紧奔到甄雪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上。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脉搏已经十分微弱,几乎已经停止了跳动。 萧凌虚的心口猛然一震,他赶紧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黄符,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下一串符文。 他边画边念:“天清地灵,众鬼在前,奉符听令,诀诀奉行,阴阳二气,速现眼前,六有阴阳,和合众神,鬼灵鬼灵,听我应言,照法奉行,火速听令,神兵急火如律令。” 萧凌虚念得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黄符兀自停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突然停住了。接着,停车场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阵哭泣的声音,无数人体形的青光,如幽冥中的鬼火一般,直直地冲进了甄雪的身体。 地上的甄雪身体抽搐了几下,忽然就不动了。与此同时,萧凌虚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就这样喷在了地上。他筋疲力尽,满头大汗,嘴角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萧凌虚稍事调整了气息,掏出甄雪的手机给闻南发了一条短信。然后他抱起甄雪,急匆匆地奔向了医院。 第四章 附肚童神(2) 经过一整夜的抢救,再加上穆天溢贡献的500毫升鲜血,到了第二天凌晨的时候,甄雪终于转危为安了。 在医院守了他一夜的闻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连日加班,加上彻夜的担心,让他累得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一旁的穆天溢赶紧将他送回了家,让他好好休息。 当病房里只剩下甄雪的时候,萧凌虚悄悄地走了进来。 此时的甄雪因为接受了大量的输血,情况看起来好多了。她的脸色变红润了,嘴唇有了血色,呼吸也比上一次均匀了很多。 萧凌虚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甄雪这一条命算是被自己捡回来了。 当时在停车场的时候,甄雪已经徘徊在生死边缘了。她的脉象十分微弱,魂魄也正在一点点消散。一旦它们完全离开肉体,归于黄泉。甄雪的生命也就结束了。 为了救她,萧凌虚只得利用养灵炼符,招来了附近的游魂,为甄雪看管魂魄,这才避免了甄雪的魂魄离体。 现在看来,他的做法的确拯救了甄雪的生命。但在当时,这样的做法却是破釜沉舟。因为养灵炼符的效用只有二十四个时辰。也就是说,二十四时辰之内,如果甄雪的肉体不能得到救赎,那么不但她的魂魄会散去,她的肉体也将被招来的游魂侵占,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说,萧凌虚行的是一招险棋。 好在甄雪命不该绝,经过抢救和输血,她终于捡回了一条命。此刻甄雪的脉象平稳,显然已经恢复了许多。 探明甄雪的脉象后,萧凌虚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摸出了一张收魂符,轻轻贴在甄雪的脑门上。 萧凌虚面对甄雪,盘腿而坐,双手放于膝盖之上,低声念道:“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今请山神五道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收回附体,筑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敕令!” 当萧凌虚吐出最后一个字时,甄雪脑门上的收魂符自己燃烧了起来。未几,便化成了一阵青烟,连一点儿残纸也不见。 青烟熄灭之后,萧凌虚又化了些许寿金、刈金和十二元辰金,以答谢那些野魂对他的协助。 法式完成后,甄雪终于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睡在病床上。萧凌虚坐在她的床边,关切地看着她。 暖暖的日光透过玻璃照在萧凌虚身上。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一排浅灰色的倒影。他脸上的表情平和而温情,一点儿也不像一个杀人嗜血的凶徒。 甄雪不禁有些发愣。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啊,为什么他的脸上会有这么温柔的表情呢? 萧凌虚被甄雪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撇开头,问道:“你醒了?” 甄雪点点头,“这是哪儿?” “医院!” “医院?”甄雪用双手捂住脸,开始搜索记忆。 记忆里,她似乎遇到了一个恐怖的怪头,然后萧凌虚出现了,再然后她被怪头咬了一口……血色的回忆,将甄雪拉入了恐惧的深渊。她的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肩膀上的伤口因此而被扯破。鲜血像开出的花儿一般,在包裹的纱布上迅速绽放,让她禁不住痛叫了一声。 察觉到甄雪肩膀上的伤口裂开了,萧凌虚拉住了她的胳臂,开始动手拆她肩头的纱布。 甄雪心里还存着对萧凌虚的芥蒂。她一把推开了萧凌虚,“你干什么?放开我!” 萧凌虚抬眼看了甄雪一眼,再次拉过了甄雪的手臂。他轻轻拆开了甄雪肩头的纱布,露出了下面黑漆漆,散发着腥臭味的伤口。 “你的伤口发炎了。”萧凌虚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黄符,引火点燃,并将符灰,混入了一碗清水之中,口中低声念了几字:“唵、啼、啰、咭、利、尊、嗫!”念完之后,萧凌虚将符渣从碗中取出,均匀地敷在了甄雪的伤口处。 一阵刺痛从甄雪的伤口处蓦然传来,就像无数的细针扎着皮肉。甄雪痛得大叫了一声,本能地想要推开萧凌虚。怎奈他力道蛮横,心智坚定。恁凭甄雪怎么使劲儿,他依然不松手。 “放开我!”甄雪怪叫了起来,肩膀的剧痛和接连几天的悲哀、压力如并流的潮水,混合冲出,刹那间冲垮了她的心堤,让她失去了理智,豆大的泪珠滑落了她的眼眶。 看见甄雪的眼泪,萧凌虚心生不忍,手上的力道也随之松了许多。 甄雪趁机甩开他,脸上防备的表情,像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到底是谁?想对我做什么?” 萧凌虚没有言语。他大手一伸,带些强硬地将甄雪拉了过来,轻轻将她肩膀上的符渣取了下来。 甄雪只觉得肩头处微微发凉,低头一看,伤口处竟然再不流血了,而且伤口处也好像不再疼痛了。甄雪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头脑也开始恢复了运转。她无声地面对着萧凌虚,开始一一回想见到他的情景。 在案发现场,他亲口承认他杀死了闻北;在监狱的时候,他差点儿把她勒死;而在解剖室的时候,他更是无情地将尖针插入了她的咽喉。这样看来,他的确是一个冷血的凶手没错。可是,如果甄雪没记错,在停车场的时候,是他舍命救了自己。还有刚才,他拉住她的手替她上药的情形,不像是要伤害她。 他到底是谁?一个轻贱人命的凶手?还是她的救命恩人?或者两者都是? 想到这里,甄雪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脖子,却发现那上面的白线已经不见了。尽管如此,甄雪依然记得,在停车场的时候,正是因为有了那些白线,她才没有被那个怪头咬死。而这些白线显然是萧凌虚故意留在她身上的。他为什么这么做?这一切究竟是他的预谋?还是巧合? 还有,在监狱的时候,萧凌虚明明死了啊!可是他的“尸体”却从解剖室里突然消失了,然后,现在,他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一连串的疑问,像雨后的竹笋一般在甄雪心中生长了起来。甄雪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凌虚,问出了一直缠绕在她脑子里的疑问:“你到底是谁?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不是鬼!” “不是鬼?那你为什么能死而复活?如果我没有记错,在监狱的时候我明明为你验过尸。你的体温比正常人低了许多。你的瞳孔也放大了,并且用手电照射你的瞳孔时,它们也没有发生变化!而且,你显然已经停止了呼吸!你的心脏和脉搏也完全没有跳动的痕迹!你明明就死了啊!”甄雪信心十足地摆出了她的尸检证据。 萧凌虚转身看着她,道:“我天生就是这副模样。我的体温天生就比别人低。我的瞳孔天生就是放大的。我可以长时间的闭气而不用呼吸。我的心脏和脉搏也和普通人的位置不一样。” 萧凌虚边说边转过身,让甄雪看见了他的眼睛。正如他所说,他的瞳仁果然比正常人大了许多。甄雪又碰了碰他的手臂,果然,他的体温比常人低了很多。事实摆在眼前,甄雪只得退步,“好吧,在这个问题上我姑且相信你!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在停车场攻击我的那颗怪头是什么东西?还有那条拿住怪头的大蛇,如果我没有看错,那东西好像是你叫出来的?” 萧凌虚本来并不打算再向甄雪做更多的解释,因为这件事所牵涉的东西,不是她一个普通人能够理解和驾驭的。可是当他看见甄雪那认真的眼神,他的心意竟然动摇了起来。 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萧凌虚终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大夫,你读过《西游记》吗?” 第13节 “当然。”甄雪觉得萧凌虚的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西游记》的故事家喻户晓,就连五岁小孩都能说出一个来,更何况她这个大人。 “《西游记》倒数第二回记载了这样的一故事。相传,三藏法师到印度天竺国拜佛取经,回国时,路过安南境内的通天河遇到一乌龟精化渡船至半边后潜入河底,想害死他。所幸三藏法师大难不死,但所求的经书都沉入了河底……” “你说的是通天河晒经的故事?”甄雪记得电视连续剧里有这么一集,一只驮过唐僧师徒的乌龟精要他们见到佛祖之后帮自己说好话。可惜唐僧师徒将这件事忘了。当他们取得真经回来,再拜托老龟驮他们过河,老龟问起向如来邀功的事,老实的唐僧如实说自己忘记了。老龟一气之下,就将唐僧师徒甩到了河里,唐僧因此丢了一部分的经书。 既然甄雪知道这个故事,萧凌虚也不多说,直奔主题道:“乌龟精的故事当然只是小说杜撰的,不可信。不过三藏法师路过通天河时,确是将经书掉到了河里。” 当日,三藏法师将经书掉进河里之后,他的徒弟入水捞经,却只取回了一部份大乘的“经”,而小乘的“谶”则随水漂流,一部分的“谶”流入了云贵高原的少数民族手中,而另一部分则流入了茅山道士的手中。 由于云贵高原的少数民族生活的地方,多为热带和亚热带气候,地多潮湿,山区中毒虫众多,怪药生长。所以,“养虫”和“巫医”在当地极为盛行。三藏法师的“谶”流入这些地区后,被当地的巫师和魔公采纳,结合“养虫”和“巫医”,演变成了蛊术。 而流入道士手中的那部分“谶”,则被一个叫洛有昌的宋代茅山道士加以利用,创造出了洛降。 洛有昌原是茅山门人,因其擅自以茅山术谋取私利,被当时的茅山教掌教陆祥凌真人打断双腿后逐出了师门。洛有昌被逐之后,不但不思悔改,反而怨恨熏心。干脆放弃了对茅山术的钻研,开始专心研读“谶”中所载的害人之术,创造出了以茅山术为基础的害人降术,称为洛降。洛有昌广收心术不正之人为徒。时至元初,洛有昌自立“降教”,洛降也由此被发扬光大。 第四章 附肚童神(3) 蛊术和降术甄雪都曾听人说过,也有一些恐怖小说和恐怖电影反映过这两种邪术。不过,甄雪对它们的真实性一直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一方面,她所学的医学知识让她明白,这些邪术里的某些骇人听闻的部分不过是剧毒和化学反应在作怪罢了。而另一方面,正因为她是一名法医,亲眼见过一些根本无法用科学来解答的事情,所以她更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这某些超自然的力量。 甄雪不知道萧凌虚为什么会突然向她提起这两种邪术,不觉有些奇怪。 “你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因为这座城市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干尸案’并不是普通人犯下的,而是一个懂得降术和蛊术的修道之人所为!” 早在第一次接触到“干尸案”时,甄雪就隐约觉得这起案子非比寻常,好像有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掺杂在里面。不过身为一名公职人员,她将这个看似荒谬的想法埋在了心底,并未对任何人提起。 然而在经历了停车场的事情之后,这个想法又开始活跃了起来。现在,萧凌虚更是把这个想法彻底地从她脑海里掘了出来,并加以肯定,这让甄雪又惊又奇,迫不及待地想听听他的解释。 只听萧凌虚道:“在停车场袭击你的那颗怪头叫做‘附肚童神’,是一种害人的降术。要制练‘附肚童神’,法师须害死一童男,然后施以相应的降术,驱使这名童男的魂魄附在他的头颅上,连肠肚飞出空际,完成法师的所有使命。由于尸头的阴气很盛,因此每隔七天,‘附肚童神’便需要吸取活人的血来补充阳气,以便在尸头之中制造出‘阴阳不流’的所谓‘真空’状态。就像真空保鲜一样。在这种状态下,童男的魂魄永远都不会离开死者的头颅,并能供法师长久的驱使!” 听到这里,甄雪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大胆地猜想,“莫非‘干尸案’的受害者是被那个什么‘童神’害死的?” 萧凌虚无声地点了点头,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自责:“我一发现帝海有‘附肚童神’的存在,便开始追踪它。可惜,那个施法的人狡猾之极,几次都从我的手中救走了那个孽畜。直到那天在停车场,我才终于将它除去了。如果我能早一点将它出去,那个警察就不会死了!” 萧凌虚的话犹如震天惊雷,甄雪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闻北真的是被那个东西害死的吗?不是你杀了他吗?” “我没有杀他。”萧凌虚终于将实情说了出来,“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附肚童神’害死了。因为我不想让他的鲜血白白流进了那个孽畜的口中,所以斩下了他的头颅,并用我的武器吸干了他身上的血!” “可是你为什么要向警方认罪?你为什么不说出实情?” “你觉得会有人相信我说的话吗?”萧凌虚反问道。 在他过往的经历中,一牵涉到这些超自然之事,人们总会有异常的反应。要不说他是谋取钱财的骗子,要不就是说他是迷信邪恶的疯子,少部分相信他的人却又将他当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仙…… 无论是哪一种看法,都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渐渐地,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任何建立在人们的认识范围之外的解释都是多余的,因为人们打从心里就不接受异常的人和事。可是今天,面对着甄雪的怀疑和质问,他为什么要开口解释呢?或许因为他斩下了她男朋友的首级吧,他只是想对这件事做些弥补,萧凌虚这么安慰自己。 就在萧凌虚对自己的反常寻找借口的时候,甄雪的心也乱极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相信萧凌虚的话。如果不是萧凌虚杀了闻北,那么谁才是凶手?到底是谁杀死了闻北? 甄雪感到自己就像一艘失去了航向的船,一下子迷失在了卷着疑浪的海面上。她突然觉得无助极了,身子一晃,倒在了床上。 “我的脑子很乱。”甄雪呆滞地看着天花板说,“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萧凌虚的心底猛地一沉。他怎么忘记了。她也是世人的一员。即便他做了解释,她也不一定会相信他。是他说得太多了? 想到这里,萧凌虚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失落。他低落地转过身,想要离开,却被甄雪扯住了衣角。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怀疑你的,毕竟你救过我的命。可是,你也知道,我是一名法医,在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些超自然的事。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想一想。” 甄雪的话说得异常诚恳。萧凌虚被甄雪的诚意打动了。他转过身,迎上了甄雪真诚的目光。那种目光很奇怪,有些像火,烧得他的心一阵阵发烫,又有些像水,柔柔地流入了他的心田。 萧凌虚的心不由地漏跳了一下。他隐约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来让自己不那么紧张。可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只能试着开启一个话题,以便将他的注意力从她的目光中转移开来。 “大夫,有件事我必须向你确认。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嗓子不能说话的?” 提到自己的嗓子,甄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甄雪一直憋在心里的,在监狱的时候,如果萧凌虚没有表现得那么异常,她或许早就对他说了。 “其实,在案发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怪梦……”甄雪于是将她所做的那个关于尸检的怪梦告诉了萧凌虚。那个梦对于她来说,本来是个秘密,不能轻易对外人说起。但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甄雪的叙述,让萧凌虚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将甄雪说过的话细细地咀嚼了一番,许久,他才凝望着甄雪,一字一句地说:“大夫,你并没有做梦,一切都是真的!” 甄雪没想到萧凌虚什么都没问就肯定了那个梦境的真实性,颇感意外,“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萧凌虚不答反问:“大夫,我想请你仔细回想一下,那天晚上除了验尸之外,还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甄雪点点头,开始试着让那天晚上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重放。忽然,她“呀”地惊叫了一声,因为她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看见了一个男人,他对我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我感觉我应该认识他,但是我却记不清他的长相了。” “你当然不可能记得他的长相!”萧凌虚对甄雪的话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讶异,“因为你当时已经中了那人所下的降术,你根本不可能记得任何的事情。” “你说我中了降术?”甄雪不可思议地看着萧凌虚。他的话好像尖针一样刺进了她的大脑,“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睛!我在里面找到了答案!”萧凌虚直视着甄雪说,“你到监狱看我的那一次,我在你的上眼白的中间部分看见了一条竖着的黑线!那表示,你中了降术!等我再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大概能确定你中的是‘火降’了!” 甄雪愣在了当场,她忽然想到了她到二监探视萧凌虚时,他奇怪的举动,“所以,你当时才会抓着我不放?” “是的。”萧凌虚点头道,“‘火降’取了中医火客金的原理,是一种专门摧毁人的呼吸和发声系统的降药。这种药由蛊卵和火符炼成,会在七天之内让人逐步丧失声音,并破坏人的呼吸系统,使人最终窒息而死!所以在确定了你的中降时间后,我便利用自己特殊的体质骗过了你,逃出了监狱,这才赶在七日之内除了你身上的‘火降’。” 震惊拉住了甄雪,力量巨大无比。甄雪没想到萧凌虚煞费心机逃出监狱,竟然是为了救自己一命!莫非他真的错怪他了? 只听萧凌虚继续解释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真凶对你下降的时候就是你替闻警察验尸的那晚。你说那天晚上你看见了一个男人,还听见他对你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我想那个人恐怕不是在对你说话,而是在对你下咒。他利用那些咒语,控制了你的精神,让你在短时间内失去了意识。然后他再利用你的这段意识真空期在你身上中下了‘火降’,预谋要将你杀死!” “你说他要杀我?可是为什么?” “我的被捕,对真正的凶手来说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他不但找到了一个替罪羊,还因此除去了我这个处处妨碍他的敌人。所以他一定等不及要制造一些莫须有的证据,将他以前的罪行一并推到我的头上。可是你却破坏了他的计划。你替闻警官检验了尸体,并发现了和证人的证词不相符合的伤痕。如果你将你的验尸结果公布出去,警方就会重新查证这件案子,那么很有可能闻警官真正的死因就会被查出来,真凶的美梦恐怕就要终结了。为了不让你破坏他的计划,他非杀你不可了。” 第14节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的同事检验的那具尸体是谁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 萧凌虚分析得头头是道,甄雪找不出什么破绽来。莫非他说的都是真话?甄雪感到她的思维再次被放上了天枰。一边是正在增加的信任,一边是依然存在的怀疑,她无法分辨,究竟孰轻孰重。甄雪懊恼地靠向床头,双手环抱着自己,觉得脑袋都要爆炸了。 第二卷 慎血吸精 第五章 天堂疑云(1) 金色的阳光笼罩在甄雪的病床上。一碗中药,热气腾腾。白色的雾气,朦胧腾起,散在空气中。 甄雪缓缓地端起了面前的药汁。浓重的苦味儿阵阵飘来。她低头闻了闻药味,眉头皱了起来。 “真的要喝吗?”甄雪苦着脸,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这是小穆特意从云南给你弄来的土方,对去疤可有奇效啊!”闻南看着一脸纠结的甄雪,唇际不自觉地泛出一抹微笑。除了他,可能谁都不知道,甄大法医竟然会怕苦! 甄雪看看手臂上的伤口,又看看手中的药汁,脑海中浮现了穆天溢真诚的笑容。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一样,捏着鼻子,仰起头,将那碗“可怕”的药汁一饮而尽。 “我喝完了!”甄雪如释重负地将空碗甩在桌子上,脸上的表情就像完成了某项艰巨的任务一般。 闻南笑着给甄雪倒了杯清水。两人开始闲聊起来,话题从穆天溢送来的土方一直谈到了云南的风土人情。闻南甚至都忘了自己来找甄雪的目的。直到甄雪问他,他才如梦初醒地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素描来。 “在我告诉你画里面这个人的身份之前,我希望你诚实地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他?” 甄雪端着水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水,又静静地想了想。半晌,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闻南,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法术吗?” “法术?应该没有吧!你怎么会问我这个?”闻南被问得莫名其妙,他实在想不出,世界上有没有法术和甄雪要找的那个人有什么关系,莫非那个人会法术? “实际上这几天我遇到了一些怪事儿。”左思右想之后,甄雪还是把关于萧凌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说了出来。在此之前,她曾经对闻南解释说停车场里发生的事只是一场交通意外。 听完甄雪的故事,闻南的眉头皱了起来:“也就是说,你给我的这张素描上画的是攻击你的那颗人头?” “是的!”甄雪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件事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萧凌虚,所以我跟自己打了个赌。我找到技术科的同事,请他们帮我画了那张素描。如果我找不到画中的人或者画中的人还活着,那么就说明他在撒谎,我就不相信他。” “万一画中之人确实死了呢?”闻南打断甄雪,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说画中的人死了?”甄雪瞪大了眼睛。 “我只是说万一!”闻南盯着甄雪的眼睛,她惊异的眼神,让他担忧。 “如果他真的死了的话……”甄雪踌躇了一下,说,“那么我会考虑相信他……” “你疯了!”闻南已经尽量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他忽然提高的嗓门儿还是像惊雷一样,“甄雪,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一个人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而且又发生了那场意外……这么多的压力,同时出现,确实容易让人神经过敏,产生莫须有的幻觉。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趁机在你耳边煽风点火,那么你很容易就会掉进他的圈套!” “我觉得这不是圈套……” “甄雪!萧凌虚绝对不是一个可靠的人!我马上就可以证明给你看!”闻南说着,拿出一份档案放在甄雪面前,“这是萧凌虚的个人资料,你看看!” 甄雪接过档案,只见上面写着:“姓名:萧凌虚;年龄:26岁;身高:186厘米;体重:74公斤;籍贯:不祥;职业:不祥……” “他不是常住居民。我们查到他是一个多月以前来帝海的。这个时间和‘干尸案’始发的时间基本一致!”闻南在一旁补充道。 “那有可能是巧合吧!” “好吧!就算这是巧合,那他的过往呢?”闻南问,“你了解过吗?” 甄雪摇摇头,关上了档案。她不想再看了。她觉得伤口处隐隐有些发痒。 “我调查过他的背景!他来帝海之前,一直没有固定的住所,也没有稳定的工作。他前前后后总共去过十几个城市,干过无数份差事,餐厅服务员、清洁工、建筑工人、行李员……应有尽有!每一份工作他都是干一段时间就走,从来不多呆!和他接触过的人,基本没有谁了解他!甚至有的人和他工作了几个月,都没有和他说过话!他的这些特点和许多在逃犯十分相似!我甚至怀疑他以前是不是犯过案子!” “那么你查过吗?他有前科吗?”甄雪边说边抚过手上的伤口,以此来减轻瘙痒。 “我要是能查出来他有前科倒不奇怪了!”闻南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气愤,“问题是我翻遍了整个公安部的档案都没有找到他的信息!他不但没有住址,没有身份证,甚至连户籍都没有!这样的人,你还要相信他吗?” 甄雪不再说话了。她咬着唇,伤口痒得愈发厉害。 闻南看见甄雪毫无血色的脸庞,以为是自己的语气太严厉,伤害了她。他放缓了语气,柔声道:“对不起,我话说得太重了!我只是希望你能理智些。不,我的意思是说,我希望你相信我!” 说完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闻南便开始懊恼。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当他想在甄雪面前说些煽情的话,就会变得语无伦次。 只是,甄雪现在的状态,完全听不出他的话别扭在哪里。她的伤口处痒得厉害,像有成千山万只蚂蚁在上面爬动。 “你能帮我把医生叫过来吗?”甄雪焦躁地说,“我的伤口好像发炎了!很痒!” “好的!你等等,我马上就去!”闻南终于察觉到了甄雪的异样。他赶紧跑到医生值班室叫来了甄雪的主治医生。 第五章 天堂疑云(2) 穆天溢送来的药让甄雪又疼又氧,足足难受了一个下午。不过,痒痛过后,甄雪手臂上的伤疤真的有了消退的迹象,就连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 折腾了一个下午,甄雪感到疲惫不堪。她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闻南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把点滴打完才离开了医院。 是时,夜色寂寥。衬着幽暗的夜空,白色的满月如玉盘般高悬在公路的上方。电杆的斜影在路边迅速地移动,就像乐谱上的音符。 闻南将车驶出医院大门的时候,灰色的泊油路面在他的车前灯下反射着惨淡的光芒。 “我会考虑相信他……”甄雪的话如车里播放的音乐一样,萦绕在闻南的耳边。闻南不知道萧凌虚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动摇甄雪,让她相信他那些神神鬼鬼的谎话。飞头?哼!真是可笑!阴险狡诈的罪犯,他见多了!别以为随便玩儿两招障眼法,就能瞒过所有的人!他倒要看看这个狡猾的男人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想到这里,闻南突然调转了车头,向着相反的方向行驶而去。 半个小时之后,闻南将车开到了帝海市最有名的洗浴中心——“水天堂”。 闻南准备将车倒进停车场的时候,一个小个子的保安拍了拍他的车窗。保安指着闻南右前方的一块塑料牌喊道:“喂!你没看见那块牌子吗?专用车位!这里不是你停车的地方!开走!开走!” 闻南伸出头,扫视了一圈,发现已经没有别的车位了。早听说“水天堂”生意火爆,一“位”难求,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第15节 “还有没有别的停车位啊?”闻南望着眼前毫无虚席的停车场,皱起了眉头。 “没了!没了!”保安瞅了闻南一眼,含沙射影地说,“你没看见吗?后面的奔驰都掉头走了,你还在这儿干嘛?” 本来保安不说这句话,闻南也就认命地走了。可偏偏保安狗眼看人低的态度让闻南很是不爽。他决定小小地治一治他。于是,闻南从怀中掏出警员证,展示在保安的眼前,“我是警察,请你配合我的工作!现在,我想看看你的工作证!” 保安被闻南这么一喝,哪里还敢造次,乖乖地递上了自己的工作证。 闻南接过来,看了一眼,“你叫刘敏正?” “是的,是的,警官。”刘敏正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十分恭敬。 闻南嘲讽一笑,将工作证还给刘敏正,道:“中国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有义务对公安机关的工作提供协助。请你配合我的工作,给我安排一个停车位。” “警官不是我不配合您啊!实在是没有车位了!” “那儿不是还有一个车位吗?”闻南指着角落里的一个空位说,“你明知我有公务,也不让我停吗?” 刘敏正回头看了看那个车位,脸上路出了惊惶的神色。他支支吾吾地说:“那个……那个也是专用车位。” “你胡说!”闻南厉声道,“如果是专用车位,怎么不放告示牌?” “这……这……我忘了放了!”刘敏正结巴道。 闻南一眼就看穿刘敏正在撒谎,“那么多的专用车位,你都放了告示牌,怎么唯独忘记放那个车位呢?” “这是……这是……”刘敏正的额头开始冒汗,“警官,不是我不让你停,实在是那个车位有点儿邪门儿啊!” “哦?”闻南挑眉道,“怎么邪门儿了?” “那里闹鬼啊!”刘敏正遮遮掩掩地说。 “闹鬼?”闻南不觉好笑,这年头的人是不是网络小说看多了,张口闭口就是闹鬼,要是世界上真有那么多愤懑不平的冤鬼想要报仇雪恨的话,他的工作怎么还会那么辛苦?怎么还会有像萧凌虚一样的恶棍等着他抓呢? 刘敏正见闻南不相信自己,有些急了,“警官,您可别不相信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哦?”闻南挑眉道,“那你说说,那个车位怎么个闹鬼法?” “警官,我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说是我说的啊!” 闻南点点头,“可以!” 刘敏正还是不放心的样子。他环视了四周,看到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才凑到闻南耳边,压低声音道:“那个车位原本是我们经理的!一个多月前,有一天晚上,他开车过来处理一起纠纷。他的车在那个车位停了一个晚上,没有开走。因为我们经理从来没在工作地点呆过通宵,所以,第二天他来取车的时候,我特意往车里看了一眼。那天,经理的车窗是开着的!我以祖宗的名义发誓,车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闹鬼了?不会是你看错了吧?”对于刘敏正的说法,闻南表示怀疑。他接触过太多疑神疑鬼的人了。他们在解不开谜题的时候,往往会把责任推给鬼神。他们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搪塞自己的好奇心罢了。很多所谓的超自然案件,最后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不过,刘敏正显然对自己的想法颇为自信,他煞有介事地说:“还有更邪门儿的呢!那天以后,我们经理再出现,都是把车停在那个位置,却从来不见他从车上下来!最近就更邪门儿了!连他的车也看不见了!” 闻南虽然不相信刘敏正说的神神鬼鬼的那一套,不过,他还是敏锐地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信息。 “你说的这事儿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闻南若有所思地问。 “一个多月前吧!”刘敏正悄声说道,“我们经理是个钱狠子,以他的性格,三天不来视察一回就不放心!可这次,他竟然一个多月没有露面了!” “那他会不会是有事?比如出差了?” “没有听说!” 闻南陷入了沉思,“你们这里,现在谁负责?” “陆丽娜,陆主管!” “我想见见她!你能帮我联系她吗?” “警官,陆主管现在不……”刘敏正的最后一个“在”字,硬是被闻南犀利的目光压回了肚子里。 “我不想把刚才的那句话重复一遍,作为一名守法的好公民,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闻南若有所指地说。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刘敏正干笑了两声,赶紧走到一边拨了个电话。 通话结束后,刘敏正回到闻南身边,对他说:“警官,陆主管请您先进去泡个澡,按摩按摩,她忙完手头的事儿,马上就来见您!” “按摩就不必了!我进去等她!”闻南说着,解开安全带,跳下了车。 “哦,对了!”关闭车门的时候,闻南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身问刘敏正,“你们单位有没有一个叫仇伍的人?” “仇伍?就是我们经理啊!” “什么?”闻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甄雪给他的素描上画的那个人就叫仇伍!而他工作的地点就在这里!难道…… “你们单位有几个叫仇伍的人?”闻南急切地问。 “就一个啊!” “你确定?” “嘿嘿!警官,您真会说笑!如果您是经理,恐怕不会雇佣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吧,那多尴尬啊!再说了,要有和经理叫一样名字的人我怎么可能记不住——” 刘敏正的话还没有说完,闻南扭头就走。 “哎?警官,您要去哪儿?您的车——” “交给你了!你帮我找个地方把车停好!等我办完事儿出来再说!”撂下这句话,闻南头也不回地奔出了停车场。 “警官!警官——”刘敏正大喊着追了上去。不过,以他平庸的资质又怎么可能追得上反扒队出来的闻南呢? 跑了一段,刘敏正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他对着闻南的背影有气无力地哀叹道:“警官大人啊,您老人家没有把车钥匙给我啊……” 第五章 天堂疑云(3) 第16节 进入“水天堂”后,一个长相妩媚的女服务员接待了闻南。她领着闻南穿过了“水天堂”古色古香的大厅和曲折的回廊,来到了最东面一间名为“临江阁”的庭院。 女服务员将闻南引进了庭院。那里面有一个由原石辟成的浴池,上面笼罩着一层白色的水气。水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馨香。那种香味甜腻而充满了诱惑力,让人心神有些荡漾。 女服务员取来一条大毛巾和一件浴袍递给闻南,“先生,水温正好,您可以沐浴了。我的名字叫杨玫,如果你需要什么服务,就叫我。” 闻南很想开口告诉杨玫,他不是来洗澡的客人。可是,他的话刚到嘴边,鼻端突然嗅到了杨玫身上的香水味儿。那味道既有松香的清新,又花草的甜美,浓郁而媚惑。 闻南只觉得那香味迷人而诱惑,他不觉心思荡漾,瞟眼朝杨玫望去。只见杨玫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旗袍的叉开得高高的,露出了她修长而笔直的腿。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山茶花,诱人采摘。 杨玫没有收到闻南拒绝的信号便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手臂。她的面容如芙蓉一般美丽,身段如柳树一般妖娆,而她的一双长腿则如白皙的莲藕,于旗袍的开叉处,若隐若现。 闻南只觉得杨玫吹气如兰,身上的迷人淡香阵阵向他袭来。他仿佛触电一般,全身一抖。 “先生,需要什么服务吗?”杨玫贴近闻南的耳朵,轻轻呢喃。 “不需——”闻南刚想出声拒绝,一只纤细的手指就搭在了他的唇上。 杨玫热情地看着他,目光如火。 闻南只觉得他的整颗心好都要被杨玫带走了。丹田处似有一把无名鬼火灼起,烫得他四肢无力,身子也开始莫名发热。 杨玫对闻南的反应十分满意。她娇笑一声,环住闻南的脖子,一个吻就要落在闻南的唇上。 眼看两人的唇瓣就要粘合在一起,闻南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了甄雪的脸庞。 不!不对!闻南心中警钟大响,意识瞬间回到了他的脑海。他用手撑住杨玫的双肩,想将她推开,可是他的手上却一阵酥软,竟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他只得把心一横,一把掐在自己的大腿上,借着疼痛才从那种深陷的感觉中走出来了一点。 趁着此刻头脑清醒,闻南再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了。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抓住杨玫,对她使出了一个擒拿手。 杨玫猝不及防,被闻南扭得“哇哇”大叫,赶紧松开了手。 闻南趁机后退了一步,与杨玫拉开了一大段距离,“你干什么?” “人家只是在为你提供服务嘛!”杨玫回答得理所当然。 闻南抬起头,不小心又闻见了杨玫身上迷人的香气。他只觉得心头一阵悸动,就好像有一只跳蚤住在里面,咬得他的心又痒又痛,却又奈何不得。 闻南甩了甩头,强压下那股奇怪的感觉,冷声道:“我不需要任何服务!你出去吧!” “不需要就不需要嘛!干嘛打人嘛!”杨玫娇嗔一声,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闻南不想再跟她客气了。他像提小鸡一样,一把拽住杨玫,将她推到门口。 “你——”杨玫还想说些什么,闻南却再也不给她这个机会了。只听见“嘭”地一声,大门被闻南狠狠地关上了。恁杨玫怎么拍门,怎么大骂,闻南都不给她开门。杨玫闹了一阵,实在没有办法,也就悻悻地走开了。 杨玫离开后,闻南在外面的小院里坐了下来。 “临江阁”在“水天堂”的最东面,建得十分雅致。左边是沐浴池,右边是一个精致的院落。其中栽种着各种奇花异草,还放着一个石桌和四个石凳,显得典雅而别致。 一面古旧的石墙将其与旁边的庭院隔了开来。隐约可以听见隔壁有男女调笑戏水的声音。他们暧昧的言语,淫荡而放肆,惹得闻南面红耳赤。他轻叹一声,正准备起身,隔壁却突然传来了一声男人粗噶的吼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女人高八度的尖叫声——这一声,闻南听得真真切切!这分明是人受到极度的惊吓时用尽了全力发出的叫声! “一定是出事儿了!”闻南直觉有异。他没有多想,憋足了一口气,助跑了几步,翻到了隔壁的庭院里。 围墙这边的庭院设计得和“临江阁”一模一样。闻南摸进浴室,发现里面白雾缭绕,奇香萦绕。偌大的浴池中,坐着一个浑身干瘪的男人,并不见任何女人。 闻南叫了那个男人几声,他并没有回话。闻南觉得很奇怪,于是便走到浴池边,推了他一下。男人顺势栽倒在水里,整个头都浸入了温热的洗澡水中。可是他却不反抗,不挣扎,甚至连动都不动。 只有死人才会这样!当闻南意识到这一点,浴室后方的竹帘忽然动了一下,后面隐约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看起来应该是个人影。 “谁?”闻南惊呼一声,刚想走过去看个究竟,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叫。 闻南回过头,看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一脸错愕地站在他身后。她看了看水中漂着的男人,又看了看闻南,眼中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闻南知道她误会了什么,正想出口解释,女人却已经大叫着奔向了门外。 第五章 天堂疑云(4) 甄雪赶到“水天堂”的时候,闻南正指挥手下将围观的客人疏散开来。 “很抱歉!看过尸体的兄弟都觉得不能忍受!只有把你叫来了!”闻南说。 甄雪对他点点头,快步进入了一个载满了植物的中式庭院。 一股让人昏眩的药香味扑鼻而来。甄雪停下脚步,抬眼望去,在庭院的深处看见了一扇绘有唐代仕女图的竹帘。竹帘后面是一个由鹅卵石铺成的露天浴池,浴池里漂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瓣,染得池水像少女的红唇一样,娇艳欲滴。 一个全身赤裸,骨瘦嶙峋的老头儿靠在浴池的边缘,沉沉地睡着。他的头发白如蚕丝。细密的皱纹爬满了他的脸庞,就像时间爬过了青春。 “你能行吗?”闻南穿过庭院走到甄雪身边。 “应该没有问题!”甄雪将医药包放在地上,拿出相机,就尸体的现状照了几张,“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你自己看吧!”闻南说着,将受害人的身份证递给了甄雪。 身份证上显示受害人名叫王学军,出生于1974年。 “真奇怪!”甄雪一脸诧异,“这个人真的只有三十七岁吗?怎么本人却像有七八十岁的样子?” “他的面容的确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而且——”闻南忽然凑近了甄雪,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我想你应该看出来了,他在死前干过那个……按照常理来说,一个七八十岁的人,应该不会到这种地方来!所以这更加肯定了,他的实际年龄就是三十七岁……” “闻队!来一下!”两人正说着,穆天溢的声音在竹帘后响了起来。闻南只得暂时离开了现场。他走后,甄雪马上着手检查起尸体来。 死去的男人,看起来苍老无比。他的白发如银,眼眶深深内陷;干瘪的皮肤就像树皮一样,布满了皱纹的脸上表情复杂而奇特。乍看之下,他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可是仔细一看,其中又有显而易见的满足和释放。从男人脸上暧昧的表情,不难猜出他死前定是经历了一场巫山云雨。 他的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除了布满了皱纹,没有什么异常。可是,他的下半身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他的两只腿看起来还没有他的手臂粗。绛紫色的皮肤松垮垮地包裹着他的腿骨,中间就像被吸干了一般,根本没有血肉存在。一条条凌乱交错的毛细血管,就像一只只丑陋的爬虫,布满了他的皮肤。而他双腿之间的部分,更是干枯萎蔫,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泡烂的海带。 怪不得没有一个男法医敢靠近这具男尸!试问有哪一个男人见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伙变成眼前这般模样后,还能处之泰然,不受影像? 就连甄雪看到了这样的情况也觉得胃部没来由的一阵痉挛,一时间,竟有些想吐。她只得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走出竹帘想透透气。 第17节 “大夫!”一个女人从身后叫住了甄雪。 甄雪回过头,看见一个美貌的女人正快步向她走来。 她的长相十分出众。柳叶眉,大眼睛,小巧的鼻子下面,一张丰盈的唇。她留着棕色的长发,腰肢纤细,腿长而直。 女人走到甄雪面前,站定了不说话。一段很长且令人不安的沉默后,女人望向了甄雪。她的语气急切,表情不安,“大夫,我想知道,那个客人是怎么死的?” “我还不确定!”甄雪实话实说,“我没有在死者身上发现任何的外伤。死者的表情也很安详。表面看上去,他死得并不难受,就像是自然衰老而死。” 听见这番话,女人轻轻地攒起了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她打开随身携带的手包,从中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甄雪,道:“大夫,如果您发现了那个客人的死因,能给我打个电话吗?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我很想弄清楚这件事情。您也知道,这对我们中心的声誉有很大的影响——” 女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见闻南走了过来。她怔了一下,倏然将未说完的话吞回了肚中。 “你就是这里的主管?”闻南走到女人身边,问道。 “是的!我叫陆丽娜,警官!”陆丽娜伸出右手和闻南握了一下。 “哦!”闻南将陆丽娜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闪过了一丝讶异。如果他没有记错,安排他到包厢等候的就是这位主管。不过,根据刘敏正的描述,她应该有三十五六岁了。可是眼前的这美女,眉清目秀,长发披肩,皮肤如婴儿一般细腻,看起来只有二十上下的样子,实在是年轻得有些过头了。 虽然感到十分惊讶,闻南还是不忘职责地念出了一贯的台词:“我知道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你不一定清楚情况。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配合警方的工作。” “好!”陆丽娜郑重地答道。 闻南对她点点头,将她带离了现场。 第五章 天堂疑云(5) 陆丽娜的办公室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栽。发亮的硬木地板上放着一套颇有田园风格的布艺沙发,白色的墙上挂着很多温馨的油画。房间的布置温馨而浪漫,和屋主靓丽可人的外表相得益彰。 陆丽娜坐在她的办公椅上,优雅地抽着一根不知名的香烟。洁白的烟雾,混合着淡淡的烟草香味儿,从她的红唇之间吞吐而出,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闻南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录音笔,按下开关。他走到陆丽娜对面坐定后,便开始提问。 “如果我没有记错,刚才是你和我一起发现死者的,对吗?” 陆丽娜的脸上露出了歉疚的表情,“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警察,所以刚才有些误会……” “没什么!”闻南轻描淡写地说,“一般人在那种情况下,都可能会产生误会!不过,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进那个包间?”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晚上,停车场的保安打电话给我,说有一个警官来找我。我当时手头上有点儿事情,抽不开身,于是便让他在‘临江阁’等我。后来,我忙完了,便过去找那位警官。可是,当我赶到‘临江阁’的时候,他却不在里面。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隔壁传来了一声男人的叫喊声,于是,我就跑过去了!然后我就看见了你,还有——还有那个死去的客人!我以为是你杀了他,所以我就报了警……”说到这里,陆丽娜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看起来,她被脑海中那不堪入目的回忆吓得够呛。 闻南当然知道陆丽娜要找的警察就是自己。不过,他现在暂时不想提及这件事情,因为他不想把话题扯远了。 “据我所知,你们这里每一个包间里都有一个女服务员。那间包房里也应该有吧?” “我不知道!”陆丽娜将抽完的烟蒂,放进烟灰缸,“我进去的时候,只看见了你和那个死去的客人!” “那么声音呢?除了死去的王学军发出的叫喊声,你还有没有听见其它的声音?”闻南没有忘记,在王学军发出临死前的最后一声呐喊后,紧接着便传来了一个高八度的女声。如果陆丽娜听见了王学军的叫声,她也应该听见了那个女声。 “没有!”陆丽娜笃定地说。“除了那个男人的声音,我没有听见任何其它的声音!” 闻南皱起了眉头。难道是自己记错了?不!不可能!那么明显的一声尖叫,只要是耳朵没有聋的人,就不可能听不见!况且,在王学军发出那声惨叫以前,他分明听见他和一个女人在隔壁调情的声音,这说明,案发现场应该还有一个女人存在。可是陆丽娜却说,除了王学军的叫声,她没有听见其它的声音。这怎么可能? “陆小姐,请你再仔细想一想!你的证词很重要,所以请你尽量多记起一些和案件有关的事,细节越多越好——” “警官!”陆丽娜打断他,“今天可以不说这些事情吗?” “呃?”闻南有些愕然,不知陆丽娜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那个客人的样子实在是太恐怖了。我每次回想起那些细节,都觉得可怕!”陆丽娜轻叹一声,转向闻南。她如水的双眸楚楚可怜地看着闻南,眼神就像雨中的烟柳一样迷人。 闻南望着她的眼睛,只觉得里面像有一个漩涡要把他的灵魂吸引进去。他赶紧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良久没有人说话。闻南觉得今天的气氛实在是太古怪。自从进入了这个“水天堂”,他的荷尔蒙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撩蹄狂奔。只要遇到一个美女,他就会产生心猿意马的感觉,并且这种感觉之下又潜藏着危险的躁动,而这种躁动又直接作用于他的身体和脑袋,让他无法思考,蠢蠢欲动。 罢了!闻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关掉了录音笔。今天他确实不在状态。他从陆丽娜的办公桌上,拿来一张便签,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陆小姐,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想起什么,请随时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都不关机!” 陆丽娜伸出柔若无骨的嫩手和闻南握了一下,“好的,闻警官!麻烦您了!” 两人一同走到门口。陆丽娜体贴地替闻南拉开门。 “闻警官,您慢走!” 闻南对她点点头,刚想出去,却又突然想起了仇伍的事情。于是他回过头问陆丽娜:“陆小姐,请问你们仇经理在吗?” 陆丽娜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闻警官认识我们仇经理?” “也不算认识!”闻南踌躇片刻,道“其实今天来找陆主管的那个警察就是我!” “原来是您啊!”陆丽娜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今天真是招呼不周!冷落了您!” 闻南摆摆手,“陆主管真是客气!你的招待已经够多了!我已经觉得承受不起了!” 陆丽娜听出闻南的话外之音,知道自己安排杨玫给他的事情做得不妥。她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转移了话题:“不知道闻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我听到一些关于你们仇经理的传言,觉得很奇怪,所以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闻南于是便将刘敏正所说的怪事儿开门见山地告诉了陆丽娜。当然,他没有告知陆丽娜这些消息的来源。闻南这么做,是为了防止陆丽娜利用职权向刘敏正施压,让他日后无法再为自己提供有用的信息。 听完闻南的话,陆丽娜轻轻一笑:“闻警官,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消息?我怎么没有听说?” “没听说过?不会吧!这里的员工都在谣传你们仇经理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现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啊。仇经理出国了,员工们当然没有见过他了。” “那他的车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的停车场?” “仇经理出国以后,他的车一直是我在用!” “你在用?那为什么从来没有人看见你从车上下来呢?”闻南追问道。 “可能是巧合吧!” 第18节 “巧合?”闻南根本不相信这种苍白无力的辩解,“一次两次没看见你,当然正常,可是连续一个多月都没看见你,这也叫正常?” “闻警官。”陆丽娜靠近闻南,柔声道,“你难道宁愿相信那些没有根据的传言也不相信我吗?” 陆丽娜的眼波如一池春水,楚楚动人。闻南感到他的心跳又乱了节奏。他赶紧往后一步,才能保证自己能够理智地说话,“不管怎么说,如果你们仇经理回来,请他给我打一个电话!今天的案子,还需要他配合警方调查。” “好的,我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陆丽娜的脸上再次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闻南只觉得心口一紧,荷尔蒙又开始调皮起来。他尴尬地低下头,说了一声“谢谢!” “闻警官真是客气!警民本是一家亲嘛!我们这里的事儿让你费心了。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地方,闻警官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到公民应该尽到的义务!当然,如果有了什么情况,也请闻警官通知我!在仇经理回来之前,这里的事情都是我负责。” “你放心,我一定会和你保持联系!” 陆丽娜甜甜一笑,“那就麻烦闻警官了!” 闻南再次心跳加速。他赶紧转身,像逃命一样离开了,连再见都忘了说。当然他也不可能注意到他转身后,陆丽娜脸上露出来的如释重负的表情。 闻南来到停车场的时候,停车场的入口处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了。刘敏正被一群愤怒的车主围在中间,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看见闻南的时候,马上像看见了大救星一样奔了过来。 “警官大人!您可算来了!您再不来,我这条小命可要保不住了!” “有那么夸张吗?”闻南白了刘敏正一眼,又看看自己被甩在路中间的爱车,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我不是让你帮我把车停好吗?你怎么把它停在路中间了?” “我的祖宗哎!警官大人!我倒是想停车,那也得有钥匙啊?”刘敏正苦着个脸,就像一条丧家犬。 闻南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他的车钥匙就像一个淘气的小孩躲在里面,“哦!是我忘了!”闻南说着,将车开到了一旁。已经被阻塞了许久的交通,这才恢复了畅通。愤怒而又急躁的车主一哄而散。 闻南正准备发车离开的时候,刘敏正凑到他窗前,八卦道:“警官大人,听说里面死了个人!是不是?” “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那当然!这可是凶案啊!”刘敏正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停车场闹鬼的事还没有解决,现在又死了人,不知道我们这里是不是风水不好啊?” “呵呵!你不说闹鬼我倒忘了!”闻南说着,脸色突然一变。他一把抓过刘敏正,厉声道,“你怎么一天到晚净相信那种空穴来风的东西!还到处嚷嚷!我问你,你们经理的车明明是你们陆主管在用,你为什么要骗我说闹鬼啊?” “绝对不可能!”刘敏正据理力争,“我们陆主管不会开车啊!她每次来上班都是打车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不信您可以去查啊!” 刘敏正的目光毫无畏惧,看起来确实不像在说谎。闻南不禁有些犹豫。他盯着刘敏正看了几秒后,霍地放开了他,“好!我去查!如果你小子敢说谎,可别怪我不客气!” “警官,我以祖宗的名誉保证!”刘敏正举起了右手,对天起誓。 看来这件事儿还真有必要去查一查? 将车开出停车场的时候,闻南拨通了帝海市交通事故处理科科长马志秋的电话,“老马,我是小闻,有件事儿,我想麻烦你!请你帮我查一个人的驾驶证……” 第六章 命魔之剑(1) 因为发生了“水天堂”的案子,甄雪不得不提前办理了出院手续。闻南来接她出院。两人同乘一车,闲聊之余,甄雪突然想起件事儿来。 “‘水天堂’的陆经理今天下午来过。” “哦?她找你有事?” “她听说我今天出院,来看看我。”甄雪突然望向了闻南,“她问了我许多关于你的事情,她好像很关心你。” “轰——”闻南忽然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在惯性的作用下,甄雪撞到了车窗上。 “哦,对不起。你没事吧?”闻南抱歉地说。 “我没什么。倒是你,别光顾着和我说话,开车小心些。” “嗯,好。”闻南显得心事重重。 甄雪没注意到闻南的表情,继续谈论陆丽娜:“不过我真的觉得很惊讶,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真不知道她怎么保养的。” “是啊。”闻南顺嘴应道,脑海中同时浮现了陆丽娜的面庞。因为办案的原因,这几天闻南和陆丽娜时常有接触。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女人对他来说有一种不正常的吸引力。他很清楚那并不是好感,也不是喜欢,只是一种纯纯的诱惑,来自异性的诱惑。他弄不清楚这份悸动是哪里来的,他不应该是这种控制不了自己的男人。 车子继续前行,两人一路无话。 大约过了20分钟,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 “到了。”闻南说着偏头望向了甄雪。 她睡着了。金色的阳光像薄纱一样披在她的身上。她的头低低地垂着。脸庞有一半沐浴在阳光中,明媚动人;而另一半则躲藏在影子里,神秘惹人。凉爽的风灌进车里,将她的长发吹散开来。幽幽的发香在车内蔓延,像一杯陈年的女儿红,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甜美,飘向了闻南。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闻南的心间翻腾了一下。他的思绪忽然陷入了磨人的纠缠中。他爱她,他很清楚。可是她的身边一直站着他心爱的弟弟。他们是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天作之合。 本来,闻南这段感情已经绝望了,没想到闻北竟然会突然离开了。 看着她强忍着失去闻北的痛苦,一个人苦苦支撑着,闻南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保护她,照顾她,帮她扛起所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可是,弟弟灵魂未安,他能这么做吗? “小北,我能代替你照顾她吗?”当闻南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缕白云移过,露出了后面如玉盘一般的日阳。皓日正圆,象征着圆圆满满。 闻南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他动情地注视着甄雪。许久,他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一样,俯身挨近了她…… 蓦地,一阵微风轻轻吹起,撩起了甄雪如绸缎般的发丝。它们亲吻过闻南的鼻尖,引得他鼻头一痒,一个喷嚏便打了出来。 闻南低呼一声,紧张地抬起头,对上了甄雪猝然睁开的黑眸。沉默从两人碰触的肌肤间传出,如照抚在他们身上的阳光,散得一车皆是。 甄雪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闻南放在椅背上的手,打了个哈欠,道:“不用帮我解安全带了,我自己来!” “呃?好!”闻南愣了一下,像摸到了烫手山芋一样,瞬间将手从椅背上拿了开去。 甄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底虽然感到奇怪,却也因为睡意朦胧,而不想深究。她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道:“对了,昨天我让你帮我查的那张素描,你还没有告诉我结果!” 第19节 闻南还沉浸在那个让他心猿意马的小插曲里,本能地答道,“确实有这个人!” “真的有这个人?”甄雪一下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他还活着吗?” 闻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但他想改口却已经来不及了。在甄雪充满了希冀和恳求的注视下,闻南只得把仇伍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听完闻南的叙述,甄雪惊叫了起来,“你说仇伍已经失踪了?” “不是已经失踪,是有可能失踪了!”闻南纠正道,“当然,他也有可能真的出国去了!” “好吧!可能!”甄雪将闻南的话重复了一遍,语气却已经有了明显的偏向性:“可能就是一半对一半。也就是说,有50%的概率,仇伍真的去出国了!但是,也有一半的概率,他真的失踪了!或者,死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萧凌虚说的话,很可能就是真的。” “甄雪,这只是两件不相关的事情!我不清楚那个凶手到底对你说过什么,你竟然会产生那样的念头!你难道不觉得你的那些联想压根就没有依据?”闻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和缓,他不想让甄雪觉得自己在强迫她。 “可是你不觉得时间上太巧合了吗?仇伍在一个多月以前失踪了!而‘干尸案’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甄雪争辩道。 “如果这一点能证明什么的话,请你不要忘记,萧凌虚也是在那个时候来帝海的!再说了,仇伍是不是已经失踪了,不是还没有结论吗?”闻南反问道。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萧凌虚。在他的眼中,萧凌虚就是一个狡猾的凶手! “那奥迪车呢?”甄雪还不服输,“仇伍的车是辆奥迪吧!你不知道,在停车场攻击我的,就是一辆红色的奥迪车!” “你会不会记错了?” “不!”甄雪摇了摇头,说道,“那种场面只要你经历过,就不可能忘记其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甄雪说话的过程中,闻南的大脑一直在高速地运转。他迅速地分析了甄雪所说的话,想要从中找到说服她的理由。可惜一切都是徒劳!甄雪的说辞有理有力,他实在是找不到任何言语来驳斥她。 “甄雪,我知道我现在说服不了你!但有一件事请你记住!你是一名法医!别忘了你所受过的教育!” “正因为我是一名法医才更相信萧凌虚的话!‘干尸案’的那些死者你也见过!你能解释那些尸体身上为什么没有一滴血液?还有,今天的这具尸体——”说道这里,甄雪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咕哝道,“或许我应该想办法找一找萧凌虚……” “你要见那个凶手?”闻南几乎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甄雪!我并不想泼你的冷水!但你知道你这么做有多危险吗?简直是羊入虎口!” “我有分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用担心!”甄雪说着打开了车门。她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再见萧凌虚一面。 闻南当然知道甄雪在想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害怕——发自内心的!好像甄雪走出他的车门,就会消失不见!所以当甄雪起身跟他道别的时候,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将她按在了座位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到了一拳之内。甄雪能感到闻南愤怒的鼻息,喷在自己的脸上,感觉就像火烧一样。 “闻南?”甄雪有些疑惑地看着闻南。在她的印象中,闻南一直是体贴而宽宏的。他们以前虽然也有过争执,但他从来没有强迫过自己,更别说对自己动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请你打消这个念头!”闻南凝视着略微有些慌乱的甄雪。他的视线抚过甄雪弯弯的柳眉,睁大的双眼,小巧的鼻梁,最后落在了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上。在不到一拳的距离下,那张唇看起来就像一颗甜美的樱桃,让人馋嘴。 闻南只觉得心头一紧,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胸中那些积压已久的情愫,如蓄势待发的洪潮,瞬间冲破了他的心堤。他忽然一把抱住了甄雪。 甄雪仿佛被雷击了一般全身一抖。她没想到闻南竟然会做出这么失礼的动作,她一脸疑惑地看着闻南,“闻南,你……” 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闻南刚毅的面庞就凑了过来。眼看着两人双唇就要碰在一起,甄雪快速地向下一滑,从闻南的双臂之间钻了出去。 “闻南!你究竟怎么了?”甄雪一把拉开车门,跳了下来,脸上布满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对不起!”闻南猛地清醒了过来,内心立刻涌上了深深的歉疚之情。他是喜欢甄雪,也想开口告诉她自己的感觉。但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混蛋到用这种霸王硬上弓的方式逼她就范。 甄雪远远地看着他,颤抖地说:“我不知道你今天怎么了!我也暂时不想听你的解释!我想你需要冷静一下!当然,我也需要冷静一下!” 说完这句话,甄雪像逃命似地,扭头而去。 “该死!”闻南好像生自己的气一样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旁,喇叭立刻发出了“哔哔”的鸣叫声,好像在嘲笑他今天失常的反应。怒气过后,闻南沮丧地望向了甄雪曾经坐过的副驾驶座。那上面空荡荡的感觉,一如他的心。 第六章 命魔之剑(2) 出院后,甄雪马上挑起了“水天堂”案的大梁,开始了不分白天和黑夜的工作。 这天,又是一个忙得让人像张纸片一样瘫软的一天。甄雪拖着疲惫的步子走进小区。 王学军的尸检结果出来了。甄雪本来想趁来拿报告的时候,趁机缓解一下两人之间紧张的关系。自从上次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后,他们已经有三天没有联系了。然而,闻南并没有出现。他只是交代穆天溢来替自己拿报告。 从穆天溢的口中,甄雪得知闻南最近一直在调查和陆丽娜有关的事情,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甄雪很想知道他查到了什么,却又碍于那天晚上的事情,迟迟没有给他打电话。说实在的,甄雪讨厌这样的自己,举棋不定,瞻前顾后。可是,她又实在鼓不起勇气按下闻南的电话号码。 “到底要不要打电话给他?”甄雪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来到了电梯间。 安全出口的门不知道被谁打开了。里面隐约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甄雪忍不住走过去,探头望了一眼,大约在二楼或三楼的地方,好像有一个黑影正在楼梯上一隐一现。 “谁?”甄雪问道。 等了许久,对方却没有答话。 甄雪正纳闷,那条黑影忽然了起来,并以极快的速度盘旋而下,朝着甄雪奔了过来。 甄雪被吓坏了,她赶紧跑回了电梯间。电梯的大门敞开着。甄雪顾不了这么多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走进了电梯。只听得“叮”一声,电梯的大门自动关上了。甄雪自然地去按一楼的按钮,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反倒是通往地下停车场的按钮,似乎从她进来的时候,就一直是亮着的! “叮。”电梯的大门突然关上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将甄雪深深的淹没了。伴随着那阵预感,电梯启动了,下降的速度却异常的缓慢。甄雪大脑里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楼层指示灯慢慢地跳动。 行到地下停车场所在的楼层时,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了,门外是一片漆黑。黑暗中似乎有“蹬蹬蹬”的脚步声不时作响,却不见半个人影。甄雪骇了一跳,头上开始冒出冷汗。她拼命地拍打着关门按钮和其它楼层的按钮,然而电梯就像被钉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甄雪急忙掏出手机,想拨打求救电话,却发现她的手机一点儿信号也没有。 与此同时,黑暗中的那个脚步声也越来越近。甄雪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立刻惊声尖叫起来!只见安全出口那里,忽然闪出了一个黑影,从模糊的体型上,甄雪能判断出那是一只大狗! 甄雪尖叫着倒退了两步,那只大狗也同时从黑暗中快步地走了过来,堵住了甄雪的去路。 一人一狗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甄雪看见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极其快速地翻动了一下,然后是一对尖利的牙齿咬住了她的手臂。甄雪只觉得手臂上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 随着一声尖叫,甄雪猛地坐起身来,又大叫了一声救命,她才发现,自己正合衣服坐在床上。 原来只是一场噩梦!甄雪松了一口气,打开床头的小灯,闹钟显示现在才晚上九点不到。她今天怎么那么早就睡了? 甄雪整理了一下还有些混乱的头脑。她今天将王学军的验尸报告拿给了穆天溢。他们简单地聊了些和报告有关的事情后,穆天溢便将她送回了家。经历了一天高强度的工作,她累坏了。所以一进家门,她便早早地上床躺下了,谁知竟做了这么一个怪异的梦。 第20节 奇怪的是除了开头和结尾,梦中的一切都深深地嵌在甄雪脑海中,每个细节都非常清晰,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甄雪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在冷水的刺激下,她的大脑一下就清醒了。甄雪抬头注视着洗脸池前的镜子。 镜中的女孩脸色异常苍白,她的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咬破了,有一个猩红的口子。一缕被水浸湿的长发垂在眼前,随着她尚未平静的喘息轻轻抖动。 这是自己吗?甄雪突然觉得镜中人的面孔有些陌生。算了,别胡思乱想了,不就是做了个梦吗?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走回卧室。 夜,宁静无声。黑暗中,从窗外投射过来的黑影,犹如一只只无形的爪子。在客厅的一角,有一道影子特别长,还不时攒动——那是一道人影。有人在她的家里! 甄雪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她不动声色地走到茶几上,抓起了一把水果刀,悄悄朝黑影走了过去。 黑暗粘稠地弥漫在房间里。 突然,墙上的钟深沉的敲响了。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甄雪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水果刀掉在了地上。就在这时,她的身体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嘴也被紧紧地捂住了。 “是我,别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甄雪耳边轻轻说道。 甄雪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借着月光,他看见了一张苍白而英俊的脸。 萧凌虚?甄雪的眼睛瞪得斗圆。他怎么会在这里? 萧凌虚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放开了她。 甄雪张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你没有关门,所以我就进来了。我很抱歉大夫。” “我又没有关门?”甄雪咕哝道。自从上次的意外之后,她的睡眠就一直不好。她总是会做一些惊悚的噩梦。长期的睡眠质量低下让她变得很健忘。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忘记关门了。可能是太累了吧。甄雪想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呢?” 萧凌虚走到甄雪身边,开门见山地道:“我听说你参与了‘水天堂’的案子,我想请你给我看一看死者的验尸结果。” 没想到萧凌虚竟然和自己想到了一块儿。实际上,甄雪也想找机会和萧凌虚聊聊。 根据验尸结果,王学军的死因是自然衰老。可是一个三十七岁的人怎么可能死于自然衰老呢?更奇怪的是,据水天堂的工作人员所说,王学军进入水天堂的时候还是一头黑发,样子也和他本人的实际年龄差距不大。而几个小时他竟然就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小老头儿。人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小时就老成这样?这样的情形,绝对不是医学可以解释的。 甄雪不由得联想到了萧凌虚跟她提起过的降术和蛊术。她本来打算找萧凌虚来咨询咨询。无奈他根本就是个捉迷藏的高手,就连通缉他的警察也找不到他,更别说甄雪了。幸好他自己找上门来了,不然甄雪真不知该到哪里找他。 甄雪本打算将一切和盘托出,可是她转念一想,心里却多少还有一些顾虑。于是她对萧凌虚说:“不如我们做个交换吧萧凌虚?我给你看王学军的尸检报告,但你必须回答我三个问题。第一,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们查不到你的户口?第二,你为什么要关心王学军的案子?第三,你的法术和出现在你身边的那些怪物,它们会不会危害别人?”这三个问题关系到自己能不能真的相信萧凌虚,所以甄雪想要问清楚。 “如果我说出来,你能替我保密吗?” “当然。”甄雪认真的说。 得到甄雪的承诺,萧凌虚也不打算再隐瞒。他看着甄雪,将一切都说了出来,“你所问的这些问题,都和我师门的一场变故有关……” 十年前的某个深夜,大雨滂沱,闪电霹雳,雷声阵阵。老天悲痛欲绝,挥泪不止。 玄微岛上,鬼谷洞天,万峰阁内。萧凌虚于一个噩梦中蓦然惊醒。他惊恐万状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滴答的落雨声,再也无法入眠。 萧凌虚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对于他的身世,他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师父云逍真人收养了他,将他养大,并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了他。 可惜,他自小体弱多病,不堪大任。为了改善他的体质,云逍真人跑遍了整座玄微岛,为他找来了山下岩洞中的一种紫色的火山石。 云逍真人将这种火山石用玄微山顶的万年寒冰,冰冻了七七四十九天,以化去其炽热的温度;之后又用山腰的泉水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以除去其表面的尘土;最后他动用了整个玄微之力,日夜不停地用精钢制成的工具打造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将那块火山石铸成了一个石盆。 石盆铸成之后,云逍真人又从玄微岛上采集了九九八十一种药材。云逍真人将这些药材用上等的女儿红熬煮了整整七天七夜,制成了一副药汤,倒入了打好的石盆之中让萧凌虚日夜沐浴。 自从开始用药汤沐浴以来,萧凌虚的体质日益强壮,所学也日益有长,整个鬼谷,除了大师兄,便数他的法力最为高强。不过这样一来,萧凌虚的身体也开始产生了奇怪的变化。他的体温开始变得比正常人低了两三度,他的心脏和脉搏也改变了位置,呼吸也变得很慢很慢,他甚至可以长时间的闭气也没有什么异样。 对于身体的异常改变,萧凌虚曾经很害怕。他一再地追问云逍真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可是云逍真人却总是摸着他的头对他说:“等时机到了,为师自然会告诉你的。” 一年前,云逍真人突然下山了,从此便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了。算起来萧凌虚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师傅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思及此,萧凌虚长叹了一声,转过身,盯着窗户发呆。 忽然间,一阵强风吹进了宅子,房门突然打开了。萧凌虚注意到一个人影从窗口跳进了室内。随着闪电消逝,影子立刻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第六章 命魔之剑(3) 萧凌虚心里警铃大响。他本能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拉亮了桌上的台灯,并从枕下抽出了一把匕首。 淡黄色的灯光亮起,扫除了满室的黑暗。萧凌虚低头一瞥,猛然发现,地板上躺着一个人。那人面色如纸,双手捂着胸口,呼吸又粗又急,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看清来人的面目之后,萧凌虚又惊又喜地叫了出来:“师傅!” “嘘!别出声……”说话的正是萧凌虚的师傅——云逍真人。 萧凌虚听出师傅声音虚弱,有气无力,又带着沉重的粗喘。他心中一凉,赶紧走过去,将师傅从地上扶了起来。谁想到,他的手才碰到云逍真人的身体,便沾得满手是黑血。 见状,萧凌虚大惊失色,“师傅!你中毒了?” 云逍真人对他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关心自己身上的伤势。他将萧凌虚拉到身边,道:“凌虚,你过来,为师有事情要吩咐你!” 萧凌虚不敢怠慢,依言凑过了身子…… 半刻之后,萧凌虚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然后猛地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过了许久,他才捧着一个一个陈旧的梨木盒子回到了房间。萧凌虚将盒子交给云霄真人,“师父,你要的东西!” 云霄真人点点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块圆形的石头,对准盒子正上方眼睛一样的缺口,嵌了进去。只听“啪”的一声,盒子自动弹开了,而那块石头也因此嵌入了那个缺口,就像眼珠一样。 盒子打开后,萧凌虚凑了过去,只见盒子里安放着一根已经氧化的铁针,就像某些尘封多年的地下文物,锈迹斑斑,残破不堪。 云逍真人握着盒子,手不住地发抖,但他还是强忍着痛楚道:“这盒子里的东西就是我鬼谷的掌门信物,名曰:‘命魔剑!’” “‘命魔剑’?”萧凌虚大惊失色,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命魔剑”是逐鹿之战时九天玄女帮助黄帝斩杀蚩尤所用的四宝之一,是一件上古神物。萧凌虚本以为这样的神物定是举世无双,仙气逼人,他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神剑竟然是个样子的,不免有些失望! 云逍真人早料到了萧凌虚的反应,他解释说:“徒儿可别小看了此剑。当年玄女可是取了九位天神的武器用龙火才将此剑锻造而成的。因为是九兵合一,所以此剑会根据不同的环境将铸剑时的九种兵器和其中所封印的上古魔兽一一召唤出来。它们分别是:‘风兽飞廉和蓝风匕、金兽腾蛇和白金钺、火兽赤焰兽和赤炎叉、木兽山蜘蛛和青木针、土兽土蝼和黄土轮、山兽鬼车和山褐刀、雷兽和紫雷锤、水兽横公鱼和黑水鞭。’” “‘蓝风匕’封印着风兽飞廉。逐鹿初时,它被女魃擒杀。九天玄女取了它的精魂,铸造了一把御风的‘蓝风匕’,这只魔兽从此便成了这把匕首的匕灵,和它相生相伴。” 第21节 “‘白金钺’是女娲补天时采掘五色石所用的工具。传说女娲用泥造人的同时也造了和自己同为蛇神的一对宠物——雌蛇名为白矖,雄蛇为腾蛇。后来女娲以身补天,腾蛇亦追随而去。身怀六甲的白矖产下女儿后化为剑灵,生生世世守护着女娲留下来的一对补天工具。有传言,后来与许仙恋得轰轰烈烈的白素贞便是白矖与腾蛇的女儿。” “‘赤炎叉’则是火神祝融的兵器。共工怒触不周山时,天河水倾泻人间,为平衡水火之力,南方木祖巫祝融使坐骑火龙游走于地下,赤焰兽便是这只火龙的后裔。它被祝融收入‘赤炎叉’,成了此兵的剑灵。” “‘青木针’里封印的魔兽叫做山蜘蛛。山蜘蛛曾经在神树扶桑上织网。木神句芒害怕它坚韧的蛛丝将扶桑折断,于是便斩下了它的八只脚做成了八根‘青木针’。” “‘山褐刀’是天帝的武器。相传在很久以前,天帝的女儿下凡洗澡被一名豫章 子看见。男子起了色心,藏起了其中一名仙女的羽衣。仙女无法再回天庭,只得下嫁给了那名男子。仙女生下了三名女儿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羽衣。她飞回了天宫后却异常想念自己的女儿,于是便请北极天桓山的九头神鸟鬼车帮她到人间寻找女儿。鬼车最后帮助仙女接回了女儿,却也喜欢上了偷取凡人的小儿。天帝为了不让它继续危害人间,便将它封在了自己的兵器‘山褐刀’中。” “‘黑水鞭’是水神共工的兵器。相传石湖里有一种鱼叫做‘横公鱼’,这种鱼刀枪不入,水煮也不会死。共工听说了这种鱼,于是取来了两颗乌梅,终于将‘横公鱼’煮死了。‘横公鱼’害怕共工杀死它们,于是甘愿附在共工的兵器‘黑水鞭’之上,供他驱使。” “‘黄土轮’是土神后土的兵器。相传,上古时候有一种长着四角的神兽叫土蝼。它们本是英招管辖的神兽。但是英招贪玩,常常丢下自己的职责不管而跑去周游四海。土蝼无人照顾,饥饿不堪,于是便下届吃人。后土为民除害将吃人的土蝼封在了自己的兵器‘黄土轮’之上,让它永世不得再出来害人。” “而‘紫雷锤’则是黄帝的鼓棒。黄帝和蚩陆在逐鹿大战时,为了鼓舞士气,黄帝曾经捉来了雷兽,抽出了它的骨头。黄帝用夔牛皮做了一面军鼓,雷兽的两根骨头来做鼓棒,而雷兽的另外两根腿骨则做了一对‘紫雷锤’。” 萧凌虚一直认真地听师傅给自己讲“命魔剑”的事,末了,他问道:“师傅刚才讲到了八种兵器,还有一种兵器是什么?” “我不知道。”云逍真人诚实地答道,“‘命魔剑’的第九种兵器一直是个谜。相传,那是一件可以号令群魔,毁灭世界的兵器,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它……” 就在两人侃侃而谈的时候,在窗外的层层屋檐之上,忽然闪出了一个黑影,时上时下,杀气腾腾地向他们逼近而来……只见来人一个干净的起落,消瘦的身影,落在了房门外的走廊上。来人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正准备闯入房间,忽然听见了房间里两人的对话。他临时改变了主意,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房门外,将半边脸贴在了门缝上,偷听了起来。 房间里的两人并没有发现门外的窃听者,兀自继续着他们的谈话。 “当年,祖师鬼谷真人于洞府仙般手中接过此剑,从此,‘命魔剑’变成了我鬼谷的掌门信物。此剑不但能号上古魔兽,是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法宝,它还关乎到了一个天大的机密!” “机密?” 云逍真人点点头,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上古之时,逐鹿之战,黄帝大败蚩尤,斩下了他的首级。可谁知蚩尤斩首不死,尸体竟然落地生根,化为了一片血枫林。山风一响,便会传来蚩尤的嚎叫之声,扬言要屠尽天下炎黄子孙,为自己报仇。九天玄女害怕蚩尤危害后世,便将他的尸身一分为四,埋在了四个不同的地方,并用她赐予黄帝的四把神兵将其镇住。其中‘神兵符’困住了蚩尤之魂,‘策鬼书’缚住了蚩尤之眼,镇妖印压住了蚩尤之躯,而我手中的这把‘命魔剑’则封住了蚩尤之心!” 窗外,雷声隆隆巨作,震耳欲聋,把萧凌虚的每一根头发都震得竖了起来。他没想到逐鹿之战中竟然还藏有如此重大的秘密。 只听云逍真人继续说道:“我鬼谷自祖师鬼谷真人创派以来,历经了二百四十八代。每一代的掌教,终其一生,都在恪守这个秘密!如今,我大限已到,时日无多了。所以,我将这个秘密告诉你,就是指望你能继承掌教之位。” 震惊如此夜不断而来的雷声,让萧凌虚身子一震,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量,一字一颤地将云霄真人的话重复了一遍:“师父真要我继承掌教大位?可是大师兄的本领比我强了不止几倍,师父本该将掌教之位传给师兄才是……” “别再说了!”云逍真人打断萧凌虚,一脸威仪地说,“这是为师的决定!”说罢,云逍真人将破旧的“命魔剑”塞到了萧凌虚的手中。 萧凌虚恭敬地将宝剑接了过来。当他的指尖握住那把宝剑的时候,陈旧的宝剑上忽然流过了一缕华光。萧凌虚的脑海中蓦地凭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他并不是第一次碰触这个东西。 只听云逍真人道:“这‘命魔剑’实际上并无固定的形态,也没有实际的重量,一旦拔出了封印,它将化为一把虚兵,以灵气的形式藏于使用者的身体里。为师事先已用火山石和万年寒冰,净化了你体内的精气。现在你已是精纯气盛之人,你的身体完全可以接纳这把宝剑。” 现在萧凌虚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的体质会在师父的调理下完全地改变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师父为了让他有朝一日能接纳“命魔剑”而做的准备。既然师父早有意思让他接任掌教之位,萧凌虚也不再推辞。他恭敬地跪在了云逍真人的面前,起誓道:“弟子虽然不才,却一定会竭尽全力做好这掌教之职!” 第六章 命魔之剑(4) “好!好!”见徒儿终于开窍,云逍真人激动得双目含泪。他将萧凌虚从地上搀扶起来,说:“既然徒儿接受了这掌教之位,待师将这宝剑完全地交予徒儿!” 语毕,还不等萧凌虚反应,云逍真人便握住了他手中的宝剑用力一拍。 萧凌虚只觉手中的宝剑忽然变得热烫起来。他惊疑地低下头,但见刚才还陈旧不堪的宝剑,仿佛时光倒流一般渐渐褪去了陈旧的颜色,露出了泛着九色光彩的龙纹,照得满室流云异彩。 萧凌虚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那把华光熠熠的宝剑,当他的指尖接触到宝剑上的龙纹时,那些龙纹便突然像活过来了一般,瞬间化作了九道色泽各异的光华,蹿入了萧凌虚的衣襟。 萧凌虚丢下手中的宝剑,惊疑地撕开衣服,只见九色的光辉聚集在他的肚脐,一道接一道地从那里往他体内钻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光辉便悉数钻入了萧凌虚的体内。 他只感到身上的所有穴道,就像是被某种力量打通了一样,周身顿时精力充沛,体内的精气就如决堤的河水一般在各处关窍涌动。 一种无可言语的力量遍布了他的全身,在他的胸中聚成一个点后,慢慢在体内移过,最后封在了他的右掌之中。 萧凌虚摊开掌心,发现那上面就像被刀刻下一般,多出了两条交错的龙形掌纹。 看见萧凌虚掌中的龙纹,云逍真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为师方才已为你解开了宝剑的封印,只要你多多操练,假以时日,你便能用剑如神,到时候你号令群魔便如将点兵,只是信手之事。” 萧凌虚有些不相信地稍稍提气,气息尚未在体内运行一个周天,便感到一股强大的气场向他的右掌冲撞而来。萧凌虚这才相信了云逍真人的话。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感到一切就像梦一样。 看见徒儿脸上迷惘的表情,云逍真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啊!为师命不久矣,不能指点我徒。修炼之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云逍真人的话让萧凌虚心头一酸。他本想说些体恤的话,云逍真人却先他一步,道:“为师今日将这掌教之位传给你便是有重任要交托于你。不知你可愿替为师完成这最后的心愿?” 云逍真人对萧凌虚既是恩师,又是养父,他的请求,萧凌虚自是不会推辞。于是他当场跪了下来,在云逍真人面前起誓道:“师父只管吩咐,弟子定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云霄真人异常严肃地说:“自蚩尤死后,其族人一直不死心。他们一直在暗自谋划,要将他复活。” 云逍真人说到这里,萧凌虚终于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苗头,“莫非师傅今日受伤,也与此有关?” 云逍真人点点头,将实情说了出来,“为师这些年来时常下山便是力图阻止这场浩劫。可惜啊,为师老迈力薄,已经力无力回天了。如果蚩尤真的重生,那么天下的炎黄子孙恐怕都要大难临头啦!” 萧凌虚不忍看见师父脸上露出如此苍凉的神色,安慰道:“师父莫担心,等你养好伤一定会有办法的。” 云逍真人苦笑一声,道:“为师自知命不久矣,只求你立刻下山去,寻得玄女的其它三件宝物,带回玄微山重新封印!” 萧凌虚的眼睛瞪得像灯泡一样大,“师父当真要我下山?可我是萧姓弟子啊!祖训不是不准萧姓弟子离山吗?莫非师傅要弟子叛教……” 萧凌虚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云霄真人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此时,大雨仍在继续,瓢泼的雨帘打在窗外走廊的地板上,在那上面晕染了一团一团的水渍。在那些斑驳的水渍里面,倒影着一个攒动的人影。云霄真人自是发觉了那个窃听者。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俯身在萧凌虚耳边低语道:“九光十绝,青木赤火,黄土褐山,黑水白金,紫雷蓝风,灵幡命魔,莫敢拂逆。” “这是……” “命魔剑的口诀,记住了!”云逍真人说完,忽地身形一晃,挡在了萧凌虚的面前。 萧凌虚还来不及做出任反应,屋内的电灯就忽然灭了。四下便猛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寂。但见一道奇异的红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投射到了云霄真人的身上。 一阵长长的鸣叫声在黑暗中黯然响起,宛如千笛同奏;然后一条瘦长、晦暗的黑影瞬间便掩盖了所有的光芒,杀气腾腾地向他们扑了过来。 “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藏?”云霄真人对着屋外的黑影大声喊道。 云霄真人话音未了,房门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碎了。与此同时,门外迅速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七枚金针快如疾风,飞进屋内,正正地打在了他的身上。 云霄真人只觉全身的经脉被封,口中一甜,立刻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他赶紧盘腿坐在地上,想要运功调气,却发现自己刚一动气,丹田处就隐隐传来一阵恶痛,如绞肉的刀,割得他的下腹隐隐作痛。 第22节 “师傅!”萧凌虚大叫一声,想要奔过去助云霄真人一臂之力。 云霄真人却一把将他推开,大喝道:“凌虚,别管我!快离开这里!” 说话间,但见黑暗中的人影双手并举,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几缕金光就从他的指间迸射而出,向萧凌虚疾射而来。 云逍真人没料到黑衣人会突然攻击萧凌虚,庇护不及,眼看着刺眼的金光就要扎入萧凌虚的身体。他当下把心一横,念个了护身的法咒,飞身冲向了萧凌虚。 只听得“嘭——”的一声,萧凌虚被云霄真人硬生生撞向了一边。而他自己则手掌握拳,自腰部发力,双拳如一对流星锤,带着巨大的威慑力,砸向了黑衣人的胸口。 云逍真人本以为他的这一下“伏魔铁拳”就算不能彻底打垮对方,至少也能暂时阻止他的攻势。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的拳头落在对方胸口之时,对方不但纹丝不动,反而硬碰硬地撞了上来。 云逍真人只觉得一阵剧痛从指节上传来,手腕几乎都要被震断了。再加上他受过重伤,元气大伤,这一下,被震了个眼冒金星,身体就像被大象踩过一样,有种即将散架的感觉。他支持不住,往后退了一大步,胸中气血翻腾,一口鲜血狂吐而出。 再看黑衣人,恍若无事般,身形一晃,已经到了萧凌虚面前,双手探出,掐住了他的喉咙。 黑衣人的手劲刚猛无比,萧凌虚只觉呼吸一窒,大脑顿时就缺氧了。不过他还是举起了双手,在空中做了一个道指!在他的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就算是肝脑涂地,也决不能束手就擒。” 黑衣人看见萧凌虚垂死挣扎的眼神,抓着他的手有一瞬间的松懈。 “你杀我可以……但放过我师……师父……”萧凌虚字不成句地说。他的言语虽是恳请,语气却坚定无比,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黑衣人凝视着萧凌虚。他的双目布满血丝,仿佛厉鬼的眼睛,没有任何人情味儿。可是萧凌虚却分明觉得他听到自己的话后,双手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虽然那样的反应仅在一瞬间,但萧凌虚仍然能感觉出来他听见那句话时的动容。 “放开我徒儿!”云逍真人大叫了一声,趁机扑了过来,用力一顶。 黑衣人被撞个正着,浑身一震。他霍地一下放开了萧凌虚,转身面对着云逍真人,手向前探了几分,可终究没有打下来。从萧凌虚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纠结。 云逍真人当然不会错过这个良机,他猛然一个回身,飞出一张黄符,同时大声念道:“仁高护我,丁丑保我,仁和度我,丁酉保全,仁灿管魂,丁巳养神,太阴华盖,地户天门,吾行禹步,玄女真人,明堂坐卧,隐伏藏身,急急如律令。” 咒毕,只见一道金光从那张黄符中射出,直冲牛斗,天地间的阴霾瞬间被扫空。金光过处,六丁之神,赫然天降,六臂六手,周身金光环绕,面目威仪地守护在萧凌虚的身边。 萧凌虚知道师傅用“六丁护身符”罩住自己,恐怕是为了和敌人决一死战,心下甚是着急,却又苦于符阵的庇护,无法出阵相助,只听见云霄真人的声音远远地在黑暗中响起,虽然虚弱,却饱含着瘆人心魄的威力。 “就算你杀了老夫,一切已成定局!” 余音过处,又一股强力袭来,萧凌虚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条华光铺就的大路。 云霄真人从背后猛推了萧凌虚一把,喝道,“凌虚,快走!记住为师的嘱托!” 师傅的声音坚决而充满期待。萧凌虚无法拒绝,仰天狂啸一声,拔腿就奔。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萧凌虚忽然感到脚下的地面像要坍陷一般,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然后只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隆隆巨响。接着,一股巨大的气浪由远及近,喷射而来。萧凌虚的身子立刻被震了出去…… 往事过境,犹如秋风扫落叶,不免勾起人的感伤。也无怪萧凌虚说完一切后,眉间已然攒聚了一团愁云。 甄雪安静地站在他的身旁。她没想到萧凌虚竟然是鬼谷子的传人,更没想到身上竟然背负着这么重大的一个秘密,也难怪他的他总给人一种电影里那些孤胆英雄的感觉。 只听萧凌虚继续说道:“我苦苦找了数年才得知师傅要我寻找的玄女三宝中的其中一宝在徐巿东渡时,被他带走了。帝海是徐巿东渡的入海处。相传,徐巿在这里埋下了一块石碑,他每次出海前都会将自己的航海路线记载在上面。不过,为了隐藏那块石碑,他在帝海设了一个障眼的阵法。我只有按照他布阵的顺序,将这个阵法的七处阵眼逐一破解,才能找到那块石碑。我已经查到了第一个阵法所在的位置,可是就在我打算破除阵法的时候,我碰见了那个东西……” “你说的是不是‘附肚童神’?” 萧凌虚点头道,“那个孽畜处处和我作对,阻挠我破阵。我和它斗了几天,将它逼到了一片建筑工地。就在我准备收拾那孽畜的时候,你的爱人突然出现了,那孽畜趁机吸干了他的血,回复了法力,逃走了……” 后面的事情甄雪都知道了。 “那么后来你有没有回过头再去破徐巿阵法?”甄雪问。 “我回去过。”萧凌虚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凝重,“不过那处阵眼已经被毁坏了。不仅如此,第二处阵眼也已经被破了。” “怎么会这样?” “或许是城市建设改变了原来的风水,那些阵法也因此被破坏掉了。” 萧凌虚的解释合情合理,甄雪点点头,“既然前两处阵眼已经被破掉了,那么你就可以集中全力去破除第三处阵眼了。” “这恐怕需要一段时间了。因为第三处阵眼在‘水天堂’里。那里现在二十四小时都有警察,我没办法动手。” “怪不得你跟我要王学军的验尸报告呢。”甄雪恍然大悟,“难道你想帮警方把案子破了,好让他们撤离‘水天堂’?” “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希望我真能帮上忙……”萧凌虚还想说些什么,甄雪的门铃突然响了。 “这么晚了,是谁呢?”甄雪纳闷地走到门边,朝猫眼里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竟然是闻南!他提了几个塑料袋,看起来是水果。 “不好。闻南来了!”甄雪没想到闻南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她慌乱地将萧凌虚推到了窗帘后面,一把拉上了窗帘。 “躲起来!” 第七章 魔音邪影(1) 闻南走进漆黑的房间,不觉有些奇怪,“你怎么不开灯呢?”说着,他下意识地走向了开关的位置,想要把灯打开。 “别开灯。”甄雪慌乱地抓住了闻南。 “为什么?”闻南不解地问。 “灯泡坏了,一开就会短路。” “早说嘛,我来帮你修。” “明天再修吧。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那好吧,我明天再来帮你修。”其实不开灯对闻南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这样看不见甄雪的脸,他就能将有些话更顺利地说出口了。 黑暗,像是一位迷人的妖姬,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魅力。闻南的心像是揣着一只袋鼠一样,蹦蹦乱跳。黑夜好像让他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悸动。他感到胸膛里的情愫挣脱了理智的束缚,充斥了他的脑海。 “甄雪,我有一件烦心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解决。”闻南柔声说,“我想向我喜欢的人表白,却不知道怎样才能打动她的芳心,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甄雪没想到闻南会来找自己谈感情问题,她尴尬地看了看窗帘的后方,心不在焉地说:“你可以约她一起吃饭。”甄雪心不在焉地说。 第23节 “我们常常一起吃饭。” “那你可以买些东西给她。” “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花,或者首饰?” “你喜欢这些东西吗?” “不,我不怎么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甄雪终于发现闻南有些不对劲儿了,他好像有意地在制造话题。 等不到甄雪的答案,闻南突然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在黑暗中,他轻轻地低下头,在甄雪耳边呢喃道,“告诉我,你喜欢什么?让我送给你。” 这一下甄雪终于听懂了,闻南绕了那么多的圈子,竟是在暗示她自己喜欢她?可是他怎么会喜欢她呢?他不是一直把她当做朋友吗?甄雪的脑子有史以来第一次那么凌乱。百千的思绪像石头一样朝她压来,她感到一片茫然。 只听闻南在她耳边温柔地表白:“告诉我,甄雪,我要送你什么东西才能打动你的芳心?” 甄雪根本没想到闻南竟然会向她示爱,而且还是在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她不安地朝窗帘的方向望了望,只见窗帘后面的影子微微一动。 就在这时,闻南突然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他动情地说道:“我知道你没办法马上接受我,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等。只要你知道我在等就可以了。” “不是的,闻南……”甄雪刚想说些话来拒绝闻南,却听见窗子那边传来了“哗啦”的一声,紧接着,窗帘就掉了下来。 银色的月光透过窗子冷冷地洒落下来。萧凌虚身披月光站在窗前,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尴尬。 “对不起,大夫。”萧凌虚内疚地向甄雪道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他看见闻南抱住她的时候,他的心突然揪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抓了一下窗帘,没想到竟然将窗帘整个都扯下来了。 事已至此,甄雪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她偷偷看了闻南一眼,发现他的表情既震惊又愤怒,就像濒临喷发的火山一样。 “该死!”闻南恶狠狠地瞪着萧凌虚,只觉得有某种东西突然在闻南心里炸开了一样。他只觉得脑袋一团混乱,心脏的跳速忽然加快了许多,浑身上下的血液如黄河决堤般开始四处奔窜,一把无名鬼火突然在他胸中燃烧了起来,瞬间便焚化了他所有的理智。偏巧在这个时候,甄雪刚才掉在地上的水果刀窜入了闻南的眼帘。他想也没想,立刻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水果刀,一下子刺向了萧凌虚。 萧凌虚根本没想到闻南会突然袭击自己。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刀子擦过了他的肩头,鲜血立刻染红了他的衬衣。 甄雪也被闻南吓坏了。她愣了足足愣了有半分钟的时间才跑了上来,一把拉住了闻南,“闻南,你干什么?” 银色的月光,正正地照在了闻南扭曲的脸上。甄雪望着闻南的眼睛,赫然发现他的眼白中间有一点一点的黑斑,就像恶魔的吻痕。 晴天霹雳!甄雪的脑袋瞬间空白。她惊恐万状地僵在了原地,抓着闻南的手也松开了。闻南趁机甩脱了她的钳制,转身逃跑了。 “快!追上他!”萧凌虚捂着鲜血直流的手臂吼道,“他中了蛊术!” 甄雪和萧凌虚一路追着闻南来到了一个公车站台。 此时,正值某夜大放学。黑压压的人群摩肩擦踵地挤在狭小的站台上,如一个个移动的树桩。整个车站,俨然一片人海森林。 一辆公交车驶入了站台。等候的人群躁动了起来,纷纷疾步狂奔,涌了上去。萧凌虚和甄雪立刻被这股剪刀似的人潮分割到了两边。闻南趁机蹿到了甄雪的身后,脸上全是阴晴不定的怪样。 萧凌虚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无法上前,只能隔着茫茫人海对着甄雪大喊道:“小心!他在你后面!” 甄雪听见了萧凌虚的话,刚想回头,闻南却猛地伸出手,推了她一把。下一秒,甄雪的身形突然幻化成了一支飞射的箭羽,向着前方的马路射了出去。 “刹——”一阵急刹车的声音从马路中传来。狂动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暂时停止了悸动,纷纷朝着刹车声发出的地方张望。 萧凌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奋力扒开了密集的人群,来到了马路中间。只见方才驶入站台的那辆公交车斜停在甄雪的身前,离她只有一拳不到的距离。公交司机已经下了车,对着甄雪大叫大嚷。甄雪跌坐在地上,呆若木鸡,任由公交司机骂着,魂儿仿佛丢了。再看人群之中,闻南已经不见了踪影。 萧凌虚赶忙跑过去将甄雪扶到了一旁的车站。熙攘的车站,公交车陆续驶来。人群又恢复了之前的吵闹和拥挤,仿似方才的一切只是场惊梦。 “甄大夫,你没事吧?”见甄雪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些,萧凌虚问道。 “我没事!闻南呢?找到他没?” 萧凌虚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甄雪失望地低下了头。半晌,她才抬起头来,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我们必须快点儿找到他!我害怕!他如果出事儿了,我怎么对得起闻北?” 月光照着甄雪的脸庞,她眼中未掉落的泪滴,像一颗钻石般镶嵌在她的眼眶。那滴泪,因为月光的照耀,反射着银色的光点。 萧凌虚心头一紧。他温柔地伸出手,将甄雪揽在了胸前,让她的眼泪埋葬在了自己的胸口。 月光像一件银色的斗篷,将他们包裹了一起。两人就这样在公车站台前无声地依偎着。不明缘由的路人见到了他们,误会他们正在调情,纷纷掩着嘴偷笑而过。只有一个人,躲在人群中,愤恨地望着两人,脸上写满了扭曲的嫉妒…… 第七章 魔音邪影(2) 折腾了一夜,还是没能找到闻南,甄雪感到筋疲力尽。她低落地回到家,爬到了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闻南眼中的黑线就像一条磁铁一样吸引了她全部的担忧。 甄雪烦躁得用被子遮住了头,眼前陷入了完全的黑暗。黑暗中,只有“哒哒哒哒……” 的钟声。甄雪闷在被子里,听着那些规律的钟声,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在钟上爬过。渐渐地,她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恍惚中,她看见了闻北。他的脸色灰白,眼睛眨也不眨,他低声对自己说着什么,好像是情话,但她听不清楚。于是她坐了起来,努力地将耳朵凑近了闻北的嘴边,她急切地想要听清楚他对自己说的话。 “我爱你,甄雪!但是你为什么要爱上他?”闻北说着,突然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自己。那双眼睛空洞泛白,一点点的黑斑,像刻意画下的标记一样,留在她的眼中,看起来恐怖瘆人。 甄雪的脑中闪过一丝惊异。她沉睡的意识开始像泡沫一样从脑海的最深处升了起来,她的知觉也逐渐回复了。 不!那不是闻北!是闻南!中了蛊术的闻南!甄雪的脑袋里警铃大作,她的心也狂跳不已。 闻南疯狂的倾诉,还在继续。甄雪不敢乱动,她强迫自己像具僵尸一样躺在床上。她无法思考,心脏像一只企图挣脱牢笼的小鸟一样,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胸膛。沸腾的血液在耳朵里奔腾。甄雪浑身僵硬,肌肉紧绷,手脚因为恐惧而抖个不停。 卧室里一片漆黑。闻南突然伸出手来,捏住了甄雪的下颚。 强大的力量挤压着甄雪的牙齿,让她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她的嘴开始变麻,然后她尝到了一丝血的甜味。她疼痛无比,感到下颚就要被闻南掐碎了。但是,她却不敢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闻南的身体往右倾了一下。然后,只听见“咔嗒”的一声,房间里的灯忽然亮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甄雪睁不开眼睛。许久,当她的眼睛适应了灯光,她才看清楚了闻南的面目。 第24节 闻南的眼睛是空白的。他的瞳仁已经被眼白上的黑斑挤到了眼睛的最上方。炽热的怒火从他变形的白眼球里倾泻出来,逼视在甄雪的脸上。 震惊像一把电钻,在甄雪的头皮上钻了一个孔。然后,恐惧和忧虑从那个孔里钻了进了她的脑袋。 “不!闻南!那不是你!你不想这样做!”甄雪在心底呐喊着。巨大的悲哀袭击了让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冰凉的泪水滑入了闻南的掌心。他愣了一下,掐住甄雪的手略微松动了一点。 “闻南——”甄雪轻轻地唤道。她不能动,只能勉强开口。 “闭嘴!” “别这样,你中邪了——” “闭嘴!”闻南忽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他一只手粗暴地捏紧了甄雪的下巴,另一只手则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并从里面找到了一条丝巾,塞入了甄雪的嘴里。然后他拿开了手,东张西望,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灯线上。 甄雪寻到了闻南的目光,头皮阵阵发麻。她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以及他打算怎么利用那根灯线。但是,她不能让他得逞。 意识到这一点,甄雪开始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并着手思考应对的办法。她的手臂与腿在被子下。她不能踢、不能抓、不能动。如果灯跌落到地上,房间会回复黑暗。那样将对她更为不利。 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闻南还没有做出更疯狂的行动以前开口说服他!哪怕不能完全说服他,至少也能争取更多的时间来继续思考对策。对!就这么办! 第七章 魔音邪影(3) 主意拿定,甄雪振作了精神。她试着用舌头把那块堵住嘴的丝巾往外推,并小心不让闻南注意到。她的动作很谨慎,闻南完全被蒙在鼓里。 闻南蹲下身来,开始扯拉电话线。他的脖子发红,汗如雨下,呼吸急促,表情看起来既亢奋又迷惑。 甄雪睁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闻南回望了她一眼,扯下了电线。然后,站了起来,走向了床榻。 就在这一瞬间,房间里的灯忽然灭了。黑暗再次坠落。甄雪趁机滚下了床,被单却不配合地卷住了她的双腿,反倒让她不能动弹。 甄雪心灰意冷地坐在地上,感觉闻南欺身压了过来。他强壮的身体像小山一样横在自己身上,让她摆脱不了。所有的事都在一瞬间发生。闻南粗暴地扯掉了甄雪嘴里的丝巾,冰冷的嘴唇极富侵略性地按在了甄雪的唇上,灵活的舌,像富有攻击性的矛,撬开了甄雪的牙关。 窒息的吻,带着闻南身上疯狂的气息蹿入了甄雪的口中。她觉得自己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甄雪使劲地推着闻南,却发现他的唇好像涂上了502,牢牢地粘住了她的。 无奈像一只黑手揪住了甄雪的心绪。她绝望地放弃了抵抗。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 就在这时,黑暗的房间里亮起了一道刺眼的白光。伴随着那阵白光,房间里蓦地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嘶吼,声音不大,但却清晰——是从闻南背后传来的。 闻南猛地一回头,一条水桶粗细,白皮黑纹,尖牙碧眼的巨蛇站在他身后,呲牙咧嘴地对着他!萧凌虚手握一对白光萦绕的鸳鸯钺,立在巨蛇身后,怒目圆睁。 闻南惊了一头,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一个重心不稳跌到了地上。巨蛇借此机会,大口一张,直扑闻南而来。 “萧凌虚!不要!是闻南!”甄雪惊叫了一声,从地上坐了起来。 闻言,萧凌虚赶紧手腕一扭,同时手中带劲,一对鸳鸯钺朝着与闻南相反的方向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巨蛇拍了两下翅膀,掉头飞向了兵器所在的地方。 一蛇两兵在空中交汇,激起了一道如昼的白光。甄雪被那强光刺得闭上了眼睛。隐约中,只听得“咣当”一声巨响。甄雪诧异地睁开眼睛,发现窗户的落地玻璃被鸳鸯钺打碎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出现在了玻璃上,就像一道敞开的大门。 闻南趁机从那个空洞里跳出去,逃走了。 萧凌虚并没有阻止他,而是走过来将甄雪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萧凌虚低声说道。方才的情节还在他脑海中播放,他不自觉地将她抱在了怀中。 “我没事!”甄雪靠在萧凌虚的怀中低泣。她的肩膀不断地抽动,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我以为我就要死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事实上,我一直没有离开。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我怕你拒绝。” “幸好你这么做了!”甄雪哭道,“不然闻南可能已经对我……”想到闻南甄雪的心里蓦地传来了阵阵扯痛,她颤抖地抓住了萧凌虚的衣襟,失控地哭了出来:“萧凌虚,求你救救闻南。求求你,救救他!” 第七章 魔音邪影(4) 清晨六点半,太阳还没有露面,这使得天空十分阴沉,尽管只是初秋,海边的清晨依然不怎么冷。闻南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岸线缓缓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走了一阵,闻南来到了濒海公园,并且感觉有些累了。长椅沿着海岸线蜿蜒摆设,都是空的。闻南找了个看着顺眼的,一屁股坐了下去——很冷,就像坐在一块冰上。 “真冷!”闻南低咒了一声,漫无目的地环顾了四周。 在他前方不远处,有一片沙滩。沙滩上有一个座位。座位上坐在一个男人。他穿着蓝色的运动衫,戴着帽子,遮住了脸。从闻南这一侧,看不清他的长相。 或许在寂寥的时候,人特别渴望一个伴儿,还是其它的一些原因,总之,闻南沉思了一会儿,决定主动找那男人搭讪。 “早啊!”闻南说,“那么早就一个人出来?” “是啊,睡不着,有些心事。”男人答道,笑了笑。 那笑声很小,却异常古怪、沙哑。闻南一怔,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男人接过了主动,开始反问闻南:“你呢,朋友?你出来干什么?晨练吗?” “不!我和你一样。睡不着,出来走走。”闻南答道,同时身子前倾,手肘拄着膝盖,陷入了沉思。 “是吗?”男人笑问,声音越来越怪,越来越近。 闻南疑惑地偏过头,看见了穿在那男人脚上的皮鞋,那鞋的款式竟然和他的一模一样。 “真有意思,我们穿着同一款式的鞋子。”闻南说。 “是吗?”男人讪笑一声,忽然转过头瞪看着闻南。 “是你!”看见那个幽灵般的男人,闻南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个男人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唆使自己向那个该死的凶手举起了屠刀,然后他又教唆自己将复仇的手伸向了那个背叛他的女人。而现在,他又来了!他想告诉他什么?亦或是说服他干什么事情吗? “闻南,别来无恙!”对方诡笑道,唇角只扬起了一边。 第25节 无耐像一场龙卷风,绝情地席卷了闻南,他失魂落魄地跌回椅子,不明白这个神出鬼没的男人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地跟着他。 “你为什么总要跟着我?”闻南愤怒地咆哮道。 “你为什么总要跟着我?”对方不答反问,将闻南话重复了一遍。 闻南惊诧地发现,他说话的口气竟然和自己如出一辙。这让闻南很恼火,瞬间暴怒,挥拳便向男人打去。 男人不说话,唇角带着一贯的邪笑。他也打出了一拳,并在闻南的拳头就要挥到的时候,向左边轻轻侧了侧身。 下一秒,风破空的声音蓦地在闻南耳畔响了起来,伴着奇妙的腾空的感觉。 闻南能感到寒风“唰唰”地划过他的身体,然后是冰冷的海水,妖魔一般,抱住了他。 他打空了!这是失去理智前,闻南最后的念头。然后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水,从冰冷到温暖。 闻南能看见阳光透过水面,暖暖地照着他。水草轻抚过他的身体,锦缎一样柔软。在那些水草缠绕交错的地方,闻南看见了一个光点,温暖、刺眼,并且越扩越大,越扩越大。 他朝那个光点游去,不害怕,也不难过,甚至觉得很舒服。 就在他快要接近这个光点的时候,疲惫突然像暗潮一样涌来,让他感觉有点累了,想要睡了。于是他放弃了挣扎,悬停在水中,凝看着眼前的光点。 不久,那个光点的中心有一个黑点,缓缓地向他靠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是一个人,从光点中游来,抱住了他的身体。 谁?闻南无声地问着,同时抬起了头,看见了一张和他如出一辙的脸庞。闻南吓了一跳,他慌了,乱了。厌恶的感觉刹那包围了他的全身。他猛烈地挣扎着,感觉口中、鼻中、肺中正不断呛入又腥又冷的海水。他感到自己无法呼吸,快要窒息。 就在这时,一条四鳍的大鲤鱼,冲破了海水的阻隔,向闻南游了过来。那条怪鲤鱼长约七八尺,头上顶着一对山羊般的长角,脸庞长得像狮子一样。 怎么会有这么怪的鱼?难道是幻觉?闻南记得以前曾听人说过,人将死的时候会产生奇怪的幻觉,要么看见一些奇怪的事物。莫非他这是死了吗? 冥想间,那条怪鱼已经游到了闻南的面前。它对着闻南张开了大嘴。一股强大的气流从怪鱼的嘴里喷射了出来。闻南觉得周围的海水都在咆哮。它们翻腾着,转动着,在他的身边卷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闻南已经在水里闷得太久了,他感到筋疲力尽,“哗”地一下就被漩涡卷了进去。恍惚间,闻南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他呛了几大口水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海岸边,萧凌虚闭眼而立,手中握着一根黑色的长鞭,鞭子上面雕刻着鱼鳞的图案。一道黑色的光芒,像一条盘旋的水龙,缠绕在长鞭之上,让它看起来与众不同。 甄雪焦急地踮着脚,朝海里张望着,眼眶中还有蓄势待发的泪水,“你说,还来得及吗?” 发现闻南后,她和萧凌虚马上就赶到了海边,可是,还是晚了一步。眼见闻南落水,甄雪的心仿佛也跟着沉到了海底! 萧凌虚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念着咒语。未几,绿色的海水中间陡然现出了一个小型的漩涡。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动海水往高处而去,形成了一条透明的龙形水柱。水柱猛地从漩涡中心冲上了天空。它的顶端,有朵绽开的水花,形状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花心的位置躺着昏迷不醒的闻南。 见此情景,萧凌虚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大喝了一声:“收!”。手中的长鞭像一条飞鱼,射入空中,然后变成了豆大的水珠,滴滴落下。而龙形水柱也在萧凌虚的一喝之下变成了点点水花四散开来。 甄雪再也等不及了。“扑通”一声跳进了水中,将已经昏迷的闻南拖出了水面。 “闻南!闻南!”甄雪用力地拍打着闻南的脸颊。本来还双眼紧闭的闻南被她这么一拍,接连吐出好几口水来。 “谢天谢地!”甄雪低呼一声,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第八章 慎血吸精(1) 闻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其实并没有睡着,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根本睡不着。 纷乱的思绪在他清醒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挤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的大脑随时面临被挤破的危机。 甄雪看见闻南已经醒了,显得很高兴。她欣喜地走到闻南身边,关切道:“你醒了?” 闻南迷惘地低着头,将脸埋进了双掌之中,痛苦地呢喃道:“我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儿,不然我不会在这儿。告诉我,我怎么了……” “你只是压力太大,精神有些紧张。”甄雪试着用闻南能接受的方式向他隐瞒着事实的真相。 可是,闻南却不想听她的白色谎言。他迫切想要得知的事实的真相——全部的,详尽的! “别再骗我了,甄雪!”闻南咆哮道,“你和那个杀人犯萧凌虚在一起,我都看见了!你们说的话,我也听见了!事到如今,你能告诉我实话吗?甄雪,我求求你,告诉我,告诉我一切!” “可是,你相信那些东西吗?它们并不合常理!” “无所谓了!”闻南抬起头看着甄雪,“只要那是事实!” 甄雪对上了闻南笃定的目光。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察觉到了这一点,甄雪再也无法拒绝他。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闻南。 闻南安静地听甄雪叙述一切,脸上的表情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可是他的内心却汹涌澎湃,像经历这一场海啸。蛊术?降术?是真的吗?那些被他嗤之以鼻的超自然的东西,真的存在于世?而且那么巧,就存在于他的身上?这可能么?封建迷信!疑神疑鬼!闻南很想像以前一眼这么想。但是现在,他似乎做不到了。过往的记忆就像一块烙铁,在他的心口烫出了一块烙疤。他想不相信那些不寻常的记忆恐怕都不行了。 甄雪知道闻南此刻的心情。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一切,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有些事情,接受起来确实比较困难。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多想,安心养病。剩下的事情就暂时交给我来处理吧。”说完,甄雪替闻南盖好了被子,背着她的挎包走出了病房。 户外,天昏云醉。金色的夕阳隐匿在灰白色的云里,将那些形状各异的云彩染成了迷幻的黄色。 甄雪走近萧凌虚,从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给你。谢谢你救了闻南。按照约定,我把王学军的尸检报告给你复印了一份。这东西本来是不能外传的,我把它给你看其实违背了我的职业道德,不过,这是我欠你的。” 萧凌虚凝视着甄雪,阳光透过云层暖暖地包围着她。她的身上披着一层金黄,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仿佛有某种带着魔力的东西从甄雪身上袭向了萧凌虚。他的心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心里某个坚硬的部分正在慢慢融化,就像全球气候变暖下的冰川在慢慢融化。他不禁感到有些不自在,只得赶紧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甄雪刚刚拿给他的验尸报告上。 甄雪也凑了过来和萧凌虚一起阅读那些纸张。只见萧凌虚脸上的表情由疑惑,转为震惊,最后又变成了了然。 “有什么发现吗?”甄雪问。 萧凌虚点点头,说:“如果我的判断没错,他应该是被‘慎血胶’害死的!” 甄雪瞪大了眼睛,“‘慎血胶’是什么东西?” “你听过赵飞燕、赵合德姐妹,迷惑汉成帝,祸乱朝纲的故事吗?”萧凌虚不答反问。 “读过李白的诗,知道‘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的诗句是为赵飞燕所做。但有关于她的故事,我知道的不多。”甄雪诚实地说。 萧凌虚微微一笑,将赵飞燕、赵合德姐妹,贵倾后宫,“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故事娓娓道来。 第26节 赵飞燕是汉成帝刘骜的第二任皇后。她不仅姿容秀丽,身材轻盈,舞技也相当出众。她的舞步,手如拈花颤动,身形似风轻移,令汉成帝十分着迷。除此之外,她的心思也非常缜密。 为了紧紧抓住成帝的心,赵飞燕又把容貌更胜她一筹的妹妹赵合德,贡献给了汉成帝。赵氏姐妹的美貌令成帝惊羡不已,她们的柔情更令成帝神魂颠倒。汉成帝一刻见不到她们便心神不安。姐妹俩的话,他更是言听计从。 赵合德入宫后,赵飞燕便利用“祝诅皇上”的事件设计让成帝废掉了第一任的许皇后,册立自己为后,赵合德为昭仪。赵氏姐妹从此掌握了后宫的生杀大权,不可一世。1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赵氏姐妹虽得专宠,但从未怀孕。她们害怕别的嫔妃怀孕生子,威胁后位,就疯狂地摧残宫人。规定:“生下者辄杀,堕胎无数”。 当时,宫女曹宫为汉成帝生下一个男孩,被赵氏姐妹逼死,皇子也被扔出门外;许美人生一子,赵合德哭闹不已,逼迫成帝赐死母子。色迷心窍的汉成帝,年已不惑,膝下陆虚。为讨好赵氏姐妹,竟两次杀子,置江山社稷,亲情伦理于不顾。 《汉书·外戚传下》便记载了“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的童谣。说的就是赵氏姐妹迫害情敌,“燕啄皇孙”的典故。 赵氏姐妹把成帝死死迷住,成帝精力耗尽,就服补药满足淫乐。为取悦成帝,方士们争献丹药。汉成帝起初服食一粒丹药,即可精神亢奋,临幸美人。但后来,汉成帝的身体有了抗药性,丹药的作用有所下降,他便连服十丸丹药,结果泄阳为血,死在了赵合德床上。 汉成帝“精尽人亡”后,朝野震动,群臣纷纷声讨赵氏祸水。赵合德自知难逃罪责,自杀身亡。赵飞燕因为帮助成帝的侄儿刘欣即位,新帝感恩,仍旧尊她为皇太后。 六年后,刘欣逝世,大司马王莽以赵飞燕杀害皇子之罪,迫其自尽。风光一时,权倾一时的赵飞燕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听完萧凌虚的故事,甄雪瞠目结舌,“我只知赵氏姐妹貌美如花,却不知她们的美色竟然害死了一个皇帝。不过,说汉成帝是‘精尽人亡’恐怕太武断了。现代医学已经证明了那是不可能的!男性到了青春期,脑下垂体会分泌激素,刺激造精细胞发育成熟,开始制造精子,自此以后精子的制造便日以继夜的进行。随着男性的年龄,精子的‘产量’虽然会逐渐渐少,但仍然持续不断,还不至于弹尽援绝。” “如果说成帝是因为纵欲过度,耗光了精液而死,那当然是无稽之谈。男子之精液乃后天浊质,有形有象,虽然损耗过度,会伤及身体,但绝不会危及生命。不过如果成帝耗光的是元精,情形就不同了!” “元精?”甄雪瞪大了眼睛,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语。 “元精又名‘太极之精’、‘天真’。《古文参同契》有云:‘元气之积厚而精英者,称为元精。’此谓元精乃先天无形之精气,根于父母未生前,是产生后天形质之精的母气,是生命的起源物质,并不等同于男女交媾的生殖之精。道家云‘生于何处,死于何处’,人由元精所生,逐渐消耗元精而老,最后因耗尽元精而亡,此乃人之生死根本。如果成帝真的将‘元精’耗尽,那么‘精尽人亡’也不是不可能的!” “据《汉书》记载,赵氏姐妹之所以能长久的迷惑汉成帝,和她们使用的两门媚药不无关系。第一门媚药叫做‘息肌丸’。此药是由麝香配方而成的。赵氏姐妹长期将此药塞在肚脐之中,利用其撩人的香气催动汉成帝的情欲,让他不能自持。” 听到这里,甄雪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她们会不孕呢!麝香中含有大量的水溶性成分,对子宫有明显的兴奋作用,常被用于催产堕胎。有些体弱的妇女,只要用麝香做香袋佩饰,就能让胎儿不保。而赵氏姐妹不但长期使用含有麝香的药丸,而且还将它贴在肚脐上,让它直接作用在生殖系统上,后果可想而知!” 萧凌虚点点头,接着说:“‘息肌丸’虽然有害,却仅仅是让汉成帝断子绝孙;而‘慎恤胶’之害,却直接让成帝断送了性命!我曾经遍查古今药典,都没有找到‘慎恤胶’的配方,倒是后来在一本有关降术的书上查到有关‘慎恤胶’的记载。” “原来‘慎血胶’是一些女道士发明的专门用以盗采男子之元精以补充女子血气的丹药。后世的降术师,借用了它的配方,配合降符,将它改为了一种采阳补阴,吸人元精的降药!因为含有催情壮阳的成分,男子服下此药后,便会春心萌动,整夜气力旺盛,金枪不倒;而与之交合的女子则会因为吸取了男子的元精而显得肤如凝脂,青春不老。” “由于‘慎血胶’会让男子的元精泄露,所以使用之时,必须有一定的节制。如果过量,便会元精大漏,泄阳而亡。据史书记载,汉成帝为了取悦赵氏姐妹,长期服用‘慎恤胶’,赵氏姐妹也因此而青春常驻。在成帝死的那天晚上,他为了纵欲,竟连服了十丸,结果自然要被赵合德吸取了全部的元精,死在床弟之间。” ※※※ 1《汉书》有云:“鸿嘉三年,赵飞燕谮告许皇后、班婕妤挟媚道,祝诅后宫,詈及主上,许皇后坐废。……赵飞燕为皇后,妹为昭仪。” 第八章 慎血吸精(2) 听完萧凌虚的叙述,甄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世人都说红颜祸水。依我看,赵飞燕姐妹虽然可憎,却也十分可怜。在那个男权当道的世界,她们为了有立足之地,不惜杀人作恶,攀附权贵。可是到了最后她们的下场又如何呢?她们不但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背上了千古骂名。赵合德更是因为成帝的昏庸纵欲而丢掉了身家性命。我想,她死的时候,恐怕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吧!” “赵合德猜不到成帝为何而死,或许真有可能。但王学军的突然老死,却是有人精心算计过的!”萧凌虚说着,将王学军的验尸报告递给甄雪。 甄雪接过报告,开始仔细地阅读起来。 金色的阳光,像一个金色的书套,覆盖着那张验尸报告。在光线最刺眼的地方,有几行字,清楚地写明了在王学军胃部的食物残渣里找到了大量没有消化的滋补药丸。 看见这几行字,甄雪忍不住感叹道:“怪不得我们无法确定王学军的死因!没有人会想到用来滋补的药丸竟然有比毒药更加恐怖的作用。” “药物本身并无意志,就如术法一般,也没有好坏之分。它为人所创造,也是人在使用。邪术到了正义之人手中,应用得当,也能造福一方。正术到了邪恶之人手中,即使本身无恙,也会为害一方。所谓事无绝对,关键还在人心。人心正,术亦正;人心邪,术亦邪。” 萧凌虚说完这句话,忽然转过头,望着甄雪,表情异常的严肃,“大夫,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进一次‘水天堂’,我想到现场看看。” 甄雪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个我恐怕很难办到,除非……” “除非我帮你!”闻南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插了进来,把专心谈话的两人吓了一跳。 “很抱歉,我打扰了你们的谈话。”闻南走到萧凌虚身边,说,“刚才在病房里甄雪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了我。你别怪她,是我逼着她说的!” 萧凌虚对闻南笑了笑,表示他不介意。 闻南点点头,接着说:“在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我想了很多,也挣扎了很久。现在,我有些相信你所说的话了……也许,真的有某些超自然的力量存在吧!如果我再坚持己见,可能永远也解不开那些匪夷所思的案子了!所以,萧凌虚,我愿意把你带进‘水天堂’!” 听到闻南的话,萧凌虚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他刚想开口感谢闻南,闻南却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要你和我们合作,一起查出杀死闻北的凶手。你愿意帮我们这个忙吗?”说着,闻南郑重其事地伸出了手。 闻南开出的条件让萧凌虚有些为难。“附肚童神”的事已经耽误了他的正事,他不想再节外生枝了。可是,如果他真的袖手旁观,他们确实很难对付那个凶手。一边是师门责任,一边是正义感,萧凌虚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紧紧地皱着眉头,犹豫了许久,也没有接受闻南的提议。 “好吧。”闻南有些失望地看着萧凌虚,“就算你不打算合作,我会凭自己的力量找出杀死闻北的凶手,不管那样会有多危险。不找出凶手我是不会罢休的!因为我不仅是个警察,还是闻北的哥哥!” 闻南的话,狠狠地砸在了萧凌虚的心中。他愕然地抬起头,对上了闻南笃定的目光。萧凌虚不禁有些动容。闻南的眼神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师兄。他也曾在无数个危难的关头舍命救过自己。兄弟之间的情谊,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相通的。 甄雪看出了萧凌虚的挣扎,央求道:“一起干吧!我们需要你!” 这定音的一锤,最终敲碎了萧凌虚心中的抵抗。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握住了闻南的手。 第九章 阴阳降草(1) 凌晨时分,深沉的黑暗笼罩着这个城市。月色看起来有些昏黄。寂静的街道上依稀有车子开过的声音,青石铺就的小路反射着森白的月光,气氛一片诡然。 闻南带着萧凌虚避开了守夜的巡警和街上的摄像头。两人翻过围墙,又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了“水天堂”。 凶案发生以后,“水天堂”就暂停了营业。凉风卷着落叶扫过空旷的地面,让无人光顾的“水天堂”看起来像是一座失了香火的空庙,清冷,森然。 攻击甄雪的“附肚童神”到底是不是“水天堂”的经理仇伍?今晚,闻南和萧凌虚将要探寻这个谜底。 两人小心翼翼地来到仇伍的办公室门口。闻南掏出一根铁丝,插进了锁眼。只见他轻轻在锁眼里捅了几下,大门应声而开。 萧凌虚不禁乍然,“警察也会这个?” 闻南冲萧凌虚得意一笑,“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警察如果连开锁都不会,怎么抓得住小偷?”说完,闻南便要踏进门去。 萧凌虚一把拽住了他:“等等!我先进去!” 闻南不解道:“为什么?不是说今天我带路吗?” “如果仇伍真的死于降术,那么他的办公室里很有可能会有降阵!我们要是贸然走进去,恐怕会中了埋伏!” 第27节 闻南见萧凌虚一脸严肃,也没有坚持。他往后退了一步,跟在了萧凌虚的身后。 萧凌虚轻轻推开房门,里面立刻传来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萧凌虚觉得那阵香气有些古怪,于是放慢了脚步。 闻南没料到萧凌虚会突然改变行进的速度,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他背上,立刻就失去了重心。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在黑暗中摸索,想要找到什么支持物,来稳住自己的身体。然后,他摸到了一条垂着的细线。他赶紧抓住了它。 只听见“咔嚓”一声,四周忽然亮了起来。 在一阵短暂的不适应后,闻南看清楚了自己手中的东西。“原来是一根灯线啊!”他嗤笑一声,丢开了手中的灯线,朝四周看了一眼,立刻惊得大叫了起来:“我们没有走错吧?这真的是一间办公室吗?” “就是这儿!”萧凌虚说着,指了指闻南的身后。 闻南转过身,在他的身后的红木方桌上看见了一个不锈钢玻璃的名牌,上面写着:总经理仇伍。 “那真是奇怪了!一个总经理的办公室怎么会装修成这样?怪瘆人的!”闻南说着,将眼前的房间仔细打量了一番。 展现在闻南面前的是他这辈子见过的装修最为古怪的房间。明明是一间面积超过四十平方米的大房间,却只安了一扇狭小的窗户,所以,整个房间由于光线不好,显得黑暗而幽闭。房间的墙壁被漆成了深红色,四周立着高高的褐红色木柜,木柜上摆满了装着液体的玻璃瓶,活像一个实验室。房间的地毯也是深红色的,一张红木方桌和一把红木椅子突兀地摆放在地毯的中央,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看起来怪诞而荒谬,就像被血淋过一样。 闻南走到一个木架前拿起了上面的一个玻璃瓶。瓶子里装着一些黄色的液体。瓶底还有一团絮状的沉淀物,就像被泡烂的纸张。除此之外,瓶子里还泡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让人看不分明。 闻南把脸凑近玻璃瓶,轻摇瓶身,那团黑色的东西随即开始分离。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些毛发!人的毛发! 闻南不觉一阵惊心,手一滑。只听得“哐啷”一声,他手中的玻璃瓶应声而落,如点燃的爆竹一样炸了开来。一阵浓烈的香气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那味道似花香非花香,似松香非松香,而且若有似无,就像更年期的女人瞬息万变的心思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这味道——”嗅见那阵甜腻的香味,闻南突然蹲下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立刻觉得血液沸腾,昏昏欲倒。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闻南激动地对萧凌虚说,“我第一次来‘水天堂’的时候,曾经在一个小姐身上闻见过这种味道。当时我就觉得血气翻涌,意乱情迷,差点儿就把持不住了!” 闻言,萧凌虚脸色一沉。他蹲在地上将瓶子里散出来的东西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后,抬头对闻南说:“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小姐身上的味道和我想的是不是同一种东西。但是我告诉你,你打碎的这个瓶子里装的是一种能够迷惑男人的降术药!叫做‘合旺香水’!”说到这里,萧凌虚抬起头来,用一种异常凝重的表情看着环视了四周,“恐怕这间房子里所有的瓶子里装的都是这种东西!” “什么?”闻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你不会搞错吧?” 萧凌虚指着地上的碎瓶子对闻南说,“如果我没有看错,瓶子里那些絮状的东西,应该是泡烂的降符;而那团黑色的不明物体则是女人的头发。至于那些黄色的液体——” 说着,萧凌虚突然用手在某个木架上轻轻一敲。一阵清脆的回音响了起来,证明木架后面应该是空的。萧凌虚双手用力,使劲往前一推,竟然把木架推得向内转了过去,露出了后面的暗格。 一阵“吧嗒,吧嗒”的滴水的声音从暗格里传了出来。闻南循声望去,立刻就被眼前的画面吓呆了。 出现在闻南眼前的是一具干瘪发紫的女尸。她的身体已经高度腐烂,皮肤几乎全没了,露出了森森白骨。她就像一件旧衣服般被悬挂在了暗格的正中,头歪在了一边。她的长发因此而垂落,像秋天的杂草,稀疏而零乱;她的双眼也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两个漆黑的眼洞,仿佛无尽的深渊;她的牙齿失去了嘴唇的保护,黄色的油水顺着她的下巴不时滴落,便是那“吧嗒”声的由来。 “你现在知道了吗?”萧凌虚将他没有说完的半句话补充完整,“那些液体就是从这具女尸身上滴下来的尸油!” 萧凌虚的话音刚落,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声高八度的女人的惊叫声…… 第九章 阴阳降草(2) 在一个装修古怪的房间里,突然看见一具悬挂的女尸,本来就够让人心惊的了!这时候,再多出一声莫名其妙的女人的叫声,那简直是要人老命了!就算是闻南这样的大老爷们儿也不例外! 他被吓得倒退了一大步,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萧凌虚虽然见多识广,脑袋也懵了一会儿。等他终于冷静下来,找到那个声音的出处时,声音的主人已经尖叫着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 要不是站在桌子前面的闻南刚好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恐怕已经被吓得要去撞墙了。然而,闻南的好心却没有得到好报。女人大概是以为自己撞邪了,双目紧闭,一边尖叫一边拽住了闻南的领带,差点没把他弄死。 “嘿!你冷静点——咳咳!别扯我的领带!你快把我勒死了!”闻南痛苦地呻吟道。 女人撕开一条眼缝,看了一眼,终于在她把闻南勒死之前,放手了。 “咳咳!”闻南干咳了几声,瞪着那个险些将他杀死的女人,怒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女人还处在极度的震惊中。她朝女尸瞥了一眼,马上又尖叫起来,不过这次她没有再拿闻南当假想敌,而是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胳臂。 两人距离拉近以后,闻南总算瞧清楚了女人的样子。眼前的女人五官虽然完整,但长相却十分丑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闻南越看她越觉得她眼熟,很像是——“杨玫?你是杨玫?”闻南试探性地问道。 听见别人叫自己的名字。女人抬起头来,看着闻南,脸上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你是?啊!你是警察!那天那个警察!” 眼前的女子竟然是闻南第一次到“水天堂”时遇见的那个“美女”杨玫!这真是个惊人的发现!闻南只觉得天旋地转,当场便愣住了。他实在是想不通,才短短几天的时间,杨玫的容貌竟然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原本弹指可破的肌肤,已经明显可见地长出了红色的痘疮;她的眼皮垂了下来,眼袋变大了,眼角也长出了明显的皱纹;她的鼻子上长满了黑头,双下巴也出来了……总之,她的五官虽然没有改变,但不知道为什么,闻南一点儿也不觉得她美,甚至觉得她有点儿丑陋。 “你真的是杨玫?”闻南不自信地又问了一遍。 “当然是我!”杨玫布满地嘟了嘟嘴,“才几天时间,警官就不认识人家了吗?” 闻南不可思议地盯着杨玫,以她现在这丑陋的模样和前几天真是有天壤之别啊! “喂!三更半夜的,你来这里干什么?”闻南问杨玫。 杨玫闻声色变,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来拿东西!” “撒谎!”闻南呵断她,“拿东西拿到老板办公室了!我看你是来偷吧?” “不不不!”杨玫辩解道,“我哪儿敢啊?” 闻南瞪着她,“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我……”杨玫偷偷地瞥了一眼被闻南打碎的那个瓶子,脸色灰得像水泥一样。 闻南当然不会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当下心里便有了数,“莫非你想要地上的那些东西!是不是?” 闻南说话的时候声色俱厉,面目严苛,杨玫结结实实地被他镇住,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杨玫马上就后悔了。她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闻南早就听见了她的话! “哼哼!我怎么知道?”闻南吃准了杨玫胆子小,经不住恐吓,就故意吓她说,想让她在恐惧中将实情说出来。于是他跨下脸,严肃地说:“刚才我们说的话你躲在桌子下都听见了吧?我告诉你,地上这些东西,可是一种杀人的毒药!它已经害死了好几个像你这样的女人!” “呵呵,警官,你别说笑了……”杨玫嘴上虽然说不信,脸色看起来却比刚才还要差,脸上的表情也完全扭曲了。 看来,“胆小”真是女人的专属名词!不过,杨玫只说到这个程度显然不够。闻南决定再吓吓她。 他故意装做闲聊的样子对萧凌虚说:“兄弟,今天早上死的那个女人……脸烂透了的那个女人姓什么来着?哦!王!小王嘛。你还记不记得?”说着,闻南不露声色地拐了拐萧凌虚。 萧凌虚会意过来,配合地说道:“是啊,她死得真惨。” 第28节 听闻南和萧凌虚一唱一和地叙述某个死者的死状,杨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身子也不住地颤抖,就像风中的落叶。 闻南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喜在心中。看来他的激将法已经凑效了,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于是,他趁热打铁地说:“哎,不知道下一个死于这种毒药的人是谁啊?” 闻南的话还没有说完,杨玫便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妈的!杀千刀的仇伍!你害死老娘了!呜呜……” 鱼儿上钩了!闻南欣然一笑,就等着收杆抓鱼了。 果然!杨玫逐一问候了仇伍的祖宗十八代之后,便开始声泪俱下地求闻南和萧凌虚救救她。闻南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几句话就把杨玫隐瞒的事儿问了出来。 原来,“水天堂”的小姐并非个个都是迷死人不偿命的性感尤物,她们之所能把来光顾的男人收得服服帖帖的,这全都是依赖于一种特制的催情香水。 “就是我在你身上闻见的那种香水?”闻南问。 杨玫点点头,将香水的秘密说了出来。 “我们‘水天堂’的小姐每个人,在月事前七天都会去仇经理那儿领一瓶香水。领到香水后,小姐们会在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将香水埋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然后经过四十九天后,也是在夜里十二点的时候,带一块手巾、一小包盐、一小包米,到自己埋香水的地方,挖开土,将香水取出来以后用手巾包住,然后再洒下盐和米,用泥土埋起来后把香水带走。回家以后,小姐们会刺破左手的无名指,滴一滴血在香水里面。然后等到月经第一天的晚上,也是十二点的时候,将香水取出来供好。月事来完,香水就可以用了。擦了这种香水的小姐,不论长得有多难看,客人都会觉得你漂亮得很,一步也离不开你!” 听完杨玫的叙述,闻南总算明白了自己第一次到“水天堂”的时候怎么会被杨玫迷得神魂颠倒了!试想,被下了媚药的男人哪个能不流连于温柔乡中忘乎所以?更别说是这种奇奇怪怪的媚药!这种情况下自己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已经要烧高香了! 但是让闻南想不通的是,既然有了这种旁门左道,杨玫应该越来越有吸引力才对,怎么才短短几天,她的样子就变得如此丑陋呢? 对于这个疑问,杨玫是这样回答的:“一个多月以前,仇经理突然失踪了。到处都找不到他。他失踪以后,就没有人给我们发香水了。小姐们的香水用完了以后,客人们就再也不上门了。我就纳闷了!按理来说,有的小姐长得还是不错的,老的客人就算不喜欢他们了,新的客人也不至于从此就不来了啊?” 听完杨玫的叙述,萧凌虚真是又愤怒,又替她感到悲哀。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像杨玫这样企图用邪术来迷惑男人的人又怎么会知道“降术反噬”的厉害呢? 所谓“降术反噬”指的就是使用降术的人行术失败以后,会反过来遭到降术的伤害。 “合旺香水”的作用是迷惑男人的感官,让他们将擦了香水的女人视为绝代佳人,因此陷入深深的迷恋之中。然而这种香水必须持续使用,否则就会给使用者带来极其恶劣的反作用。仇伍失踪后,杨玫再也没有使用过“合旺香水”。在降术的反噬下,她的容貌虽然没有变化,但在男人看来却会觉得她越来越丑,并因此讨厌她。 当然,杨玫不可能知道这些!没有了香水以后,她的生意越来越差。于是,她便铤而走险,到仇伍的办公室来偷香水。 “我要知道那些香水是用死尸做的,打死我也不敢擦啊!”杨玫说到这里,突然抱住了萧凌虚的胳臂,“警官,我求求你!求你救救我!” 萧凌虚见她哭得那么伤心,不禁有些心软。他刚想开口答复她,却看见闻南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要我们救你也可以!”闻南说,“除非你告诉我一件事!” “警官你问吧!就算你要我告诉你我的三围都可以!”对于死亡的恐惧,已经让杨玫没有了保密的概念。 “我对这个没兴趣!”闻南白她一眼,道,“你刚才说你们仇经理失踪了,这是真的吗?” 杨玫点头道:“当然是真的!要不是这样,我怎么会来偷,嗯,拿香水!” “可是你们陆主管不是说他出差了吗?” “哎!”杨玫叹了一口气道,“她这么说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啊!我们可是服务行业啊!如果发生了邪门儿的事情,客人还会来吗?” “哼,她还真是细心啊。”闻南讽刺一笑,继续问道:“我听说,你们仇经理的车总是莫名奇妙地出现在停车场,这事儿是真的吗?” 第九章 阴阳降草(3) “警官也知道这件事儿?”杨玫显得很惊讶,“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内部的人知道这些!” “这么说,这件事儿是真的?”这次换作闻南感到不可思议了。 “当然是真的!我们仇总的车是幽灵车呢!”杨玫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好像很冷。 “幽灵车?” “是啊!”杨玫迟疑了一下,抬头看着闻南,脸上的表情就像暴风雨即将爆发时的天空一样,死气沉沉,“有一次,我在里面看见了一颗人头!” “人头?”闻南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大叫了起来,“你会不会看错了?或许车里面是一个人呢?比如说你们陆经理……” “你别说笑了,警官!”杨玫打断闻南,“陆经理虽然有驾照,但她从来不开车。” “你确定?” “当然了!”杨玫笃定地说,“我和她一起学的车!她考倒库就考了四次!路考更是一团糟!要不是我陪了考官一晚上,她根本不可能拿到驾照。” 杨玫的话和保安不谋而合。这么看来,陆丽娜很可能说了谎话!虽然闻南能够理解,她作为一名管理者,为了遮丑,隐瞒事实是情有可原的。然而,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中间差了什么环节,他抓破了头皮也想不出自己漏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没办法了,只能暂时将这个疑问放一放了。反正他们这次已经有了不小的收获。 想到这里,闻南稍微宽了点儿心。他走到一个木架前,准备带一个玻璃瓶回警局让技术科的同事鉴定一下成分,就在这时,他在架子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塑料盒子。 闻南拿过那个盒子看了几眼,脸色马上变得一片惨白。 天啊!竟然是远红外防盗报警器!他们真是太大意了!他就说,仇伍的办公室里既然放着“合旺香水”这样的“高级货”怎么可能仅仅锁一扇门这么简单!他早该想到,这里面应该还有更坚刚的防盗措施才是! 正在懊悔之际,闻南突然看见窗外匆匆闪过了一道黑影。 “谁?”闻南大喝了一声,窗外的人立刻便闪了开来,看样子像要逃跑。 闻南哪肯给他机会?他果断地打开窗户,一个利落的纵身,便追了出去。 由于对地形不熟悉,闻南跑了很久,却始终离那个黑影有一段距离。渐渐地,他觉得有些精疲力竭了,速度也慢了下来,然后,很奇怪,那个黑影也放慢了速度,好像故意等他一样。 闻南感觉有些不对劲,便停了下来。正当他踌躇着到底是追还是不追的时候,前方的那个黑影忽然摔倒在了地上。闻南怎么可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憋足一口气,向前一纵,将“它”按翻在地。 那人挣扎了一会儿,知道拗不过闻南,便放弃了抵抗。 “呵呵!这下逮到你了吧?”闻南利索地掏出手铐,将那人的双手结结实实地铐在了一起。锁上手铐后,闻南抓住那人的头发,将“它”的脸扬了起来。 月光缕缕,仿如白绫。当它们拂过那人的面庞时,闻南不禁失声叫了出来:“是你?” 第九章 阴阳降草(4) 萧凌虚本来也想跟着闻南追出去看个究竟。但杨玫却说她害怕,拽住了萧凌虚,非要他带上自己。 第29节 两人僵持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哔”的一声。好像某种电子仪器启动的声音。紧接着,仇伍的桌子突然一阵颤动。桌上的花瓶被打翻在地。里面插着的两根降草应声落在了地上——粗的一根降草有跳绳那么粗,细的一根只有筷子那么粗。 看见那两根降草,萧凌虚的耳鼓“嗡——”地一阵轰鸣,脑海里瞬间闪出了四个恐怖的字眼:“阴阳降草”! “阴阳降草”,粗为阳草,细为阴草。它们活着的时候,二草是并生在一起的,就像一对恋人互相拥抱着对方。这时候的“阴阳降草”,并不具备什么特别的功效。然而,把这两种草分开以后,再加上毒菌和殉情男女的头发放在太阳下暴晒成干草,然后再行巫蛊,就可以用来下蛊害人。 “阴阳降草”可谓蛊术中最恐怖的绝杀,一旦中蛊,无法可解,受害者只有等死一途。 萧凌虚以前从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只能大声地朝杨玫喊道:“小心地上的干草!” 杨玫惊了一头,坐在地上,向后爬了一步。她的脚正好踩在一片碎玻璃上。玻璃划过她的脚面,在上面制造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她的凉鞋落到了降草之上。然后,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染上了杨玫的鲜血后,那两根降草竟然自己拱了起来,并开始像蚯蚓一样向着对方蠕动了起来。很快,那两根降草便碰到了一起。然后,它们就像着了魔一样,开始相互捆绑起来!就像一对久别的恋人,急于寻到对方的怀抱。到了最后,两根降草竟然像麻绳一样拧成了一根草。 当这个过程完成以后,那合二为一的降草,仿佛自己生出了意识一样,循着杨玫滴落在地上的血液,以极快的速度攀上了她的手臂,钻入了她的皮肉。 “不!”杨玫狂叫着,倒在地上,死死地拉住那根降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外扯拉,可那根神奇的降草竟然像有千斤巨力一样,任由杨玫如何拉扯,依然“草行草素”地钻穿过了她的皮肤。 “警官,救救我……救救我……”杨玫一边奋力地拉扯着那根降草,一边哀求萧凌虚,眼神已近绝望。 萧凌虚自然也很想救杨玫。只听他低声念出了召唤兵器的咒语,一阵白光从门口的不锈钢衣架上射向了萧凌虚的手掌,“白金钺”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掌中。唤来神兵后,萧凌虚毫不犹豫,手起钺落,将没有钻入杨玫身体里的半根降草砍落在地。 然而,一切还是晚了。就在萧凌虚呼唤兵器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大部分的降草已经钻入了杨玫的身体。它们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分裂、生长着,并戳穿了她的皮肉,透出了她的身体。 用不了多久,杨玫嘴里除了“依依呀呀”的叫喊声,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她的身体像一片肥沃的土地般,开始长出了诡异的降草。 渐渐地,杨玫的身体开始干瘪、枯萎……到了最后,那些降草索性将杨玫当成了活体肥料,尽情地吮吸着。并且,它们在“吸收肥料”的同时越长越长,越长越粗,很快便将杨玫变成了一个“稻草人”。 杨玫这边眼看是活不了了,萧凌虚那边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方才被他斩下的那半根降草,在地上翻滚了两圈以后,并没有消停,反而长得更粗,更长,并像条小蛇一样,朝着萧凌虚爬了过来。 萧凌虚来不及躲避,被那条降草缠住了脚。他迅速地挥动手中的“白金钺”向后砍了出去。那条已经伸到他身体上的降草被斩中,立时流出了黑红色的液体。 这一下貌似解除了危机,实际上却惹出了祸端。被砍断的降草落在地上,没有枯萎,反而一分为二,变成了两根更壮,更粗的降草,一前一后朝萧凌虚爬了过来。 腹背受敌,萧凌虚也没有办法,只好继续用“白金钺”去对付那些降草。然而不管他怎么应对,那些降草却好像越来越多。斩断一根,分出来两根。并且新长出来的降草,要比先前的粗了许多,好像毒蛇一样,蠕动而来。 用不了多久,地面上已经布满了新生的降草。萧凌虚甚至有种错觉,自己此刻不是在一间办公室,而是在一片荒原之上。满地都是毒蛇,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无奈之下,萧凌虚只好跳上了仇伍的办公桌。 然而,这些降草,厉害之处实在太多,而且真应验了那个成语“生生不息”,砍成几段也能继续生存,根本没有一点儿办法。 眼看着有的降草已经沿着桌脚爬了上来,萧凌虚已是筋疲力尽,无力再战。此刻,只要他手上稍有懈怠,或是一脚踩空,掉落到地上,立刻就会被这些降草趁虚而入,钻进身体。那种痛苦无比的死法,恐怕和千刀万剐不相上下了。 而且,再不想些办法,以那些降草的生长速度,只要假以时间,它们便会沿着桌脚爬上来,到时候以桌子上有限的空间,恐怕更难有周旋的余地。 萧凌虚迅速地扫视了四周,想找些工具来帮助自己。可是房间里,除了那些装满了尸油香水的玻璃瓶,什么都没有了!就在萧凌虚心急如火的时候,仇伍桌上的一次性打火机窜入了他的眼帘。 火,油——火上浇油!萧凌虚心念一动,随即举起手中的“白金钺”,对准一个木架掷了出去。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混响,架子上的玻璃瓶立马碎掉了几个,瓶中的香水全漏了个干干净净。 万事俱备,萧凌虚一把抓过打火机,开始点火。可是他试了很多次,却怎么也打不着。就在此时,地面上突然伸出了一条粗大的降草,卷住了萧凌虚的脚踝,将他从桌子上拉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簇微弱的火星,点燃了萧凌虚最后的希望。他不敢再延误,手掌翻复,同时念起了召唤兵器的咒语。下一秒,赤焰兽从萧凌虚的掌中腾空而起,化成了一把烈火,瞬间包围了他的身体。 火焰烈烈,没有伤到萧凌虚半分,反而是缠住他的那条降草被火燃烧以后,冒出了一缕缕的黑烟。未几,那条降草便断成了几截,轰然落地。不过这一次,它再也没有分生了! 试验成功,萧凌虚赶紧控制赤焰兽占领了整个房间。 一时之间,火光四起。地上的降草在烈火的焚烧下,无不产生了急速的变化。还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它们全都化为了一堆焦黑干枯的黑炭,落到了地上。 第九章 阴阳降草(5) 墨色的夜里,天边竟然燃起了一片红霞。不,那是比霞还要红的火光,映衬着黑色的天空。令人撕心裂肺的红色,如血莲花般,开满了黑色的夜幕,在那上面印上了红色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接到闻南的电话后,甄雪开着他的车火速地赶到了“水天堂”。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幅烈火熊熊的画面。 萧凌虚疲惫地从火海中走出来,拉开了车门。只见他的衣服焦黑,浑身是血,就像刚从战场回来一般。闻南一脸凝重地跟在他身旁。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女人。 “你不是‘水天堂’的陆主管吗?怎么会……”说话的时候,甄雪看见了陆丽娜戴着的手铐,不觉微微一怔。 “先上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闻南将陆丽娜推进后排车座,然后迅速地钻进车里,关上了车门。与此同时,几辆“哩噜”低吼的消防车轰鸣着开了过来。 甄雪赶紧发动了引擎,驶离了现场。 车子像短跑运动员,在公路上狂奔。一路上,众人相对无语。甄雪不时从后视镜里偷看陆丽娜。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陆丽娜对她甜美一笑,突然问道:“甄小姐,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大家没有料到她会提出这么唐突的要求。纷纷狐疑地望向了她。而她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对甄雪发出邀请:“怎么样甄小姐?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座贞洁牌坊,我们到那里聊聊?” “你别想耍花样!”闻南喝断她。显然,他并不赞同她的提议。 陆丽娜淡然一笑,妩媚如花。就连甄雪都自叹弗如。 “放心吧!我不想逃!况且,有如此法力高强的萧先生在场,我也逃不了吧?”陆丽娜说话的时候有意地看了萧凌虚一眼。很显然,她清楚萧凌虚的底细。 闻南冷哼一声,不买她的账。他才不相信陆丽娜一点儿花花肠子也没有。 陆丽娜也不管他。她从后照镜里凝视着甄雪,言语中充满了暗示,“甄小姐,你愿意吗?和我这个即将伏法的人聊一些女人的话题?或者是一些女人的过去?” 甄雪深深地看了陆丽娜一眼。然后,她忽然踩了一脚刹车,将车停下,“好吧!我们下车聊聊!” “甄雪!”闻南想要阻止她,甄雪却已经解开了安全带。 “放心吧!她还戴着手铐呢!况且你和萧凌虚还在这儿呢!”甄雪说着,望向了萧凌虚。 萧凌虚回给她一记鼓励的眼神。甄雪对他点点头,跳下了车。 闻南知道甄雪决心已定,自己拗不过她。他抬眼看了看前方的贞洁牌坊,又看了看甄雪,只得妥协道:“那好吧!你们不要走远!记住!我们就在你身后,如果她敢耍什么花样,你就大叫!我们马上就会赶过来!” “知道了!”甄雪拉开后车门,将陆丽娜带了出来。 第30节 目送两人离开后,闻南开始责怪萧凌虚:“你怎么不阻止她呢?” “让她们去吧!”萧凌虚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道,“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闻南不知道萧凌虚怎么会没头没脑地冒出那么一句话来。 “她受到了降术的反噬,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萧凌虚看着陆丽娜远去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 子夜已过,寒风瑟瑟。月亮还没落,挂在半空中。惨白的月光,洒在空寂的街巷中,就像离人的心,空寂而落寞。 小巷的中间,公路的旁边,竖立着一座单间三楼,四柱冲天的贞洁牌坊。这是帝海市有名的文物古迹,称“冰清玉洁坊”。 陆丽娜走到牌坊前,仰头望着上面若隐若现的题字,就像在仰望一尊神佛。 “彤史垂芳,冰清玉洁。”陆丽娜幽幽地念出牌坊上的题字,突然转身望向甄雪,说:“甄小姐,你知道这个牌坊的故事吗?” 甄雪摇摇头。 陆丽娜淡淡一笑,开始讲述隐藏在这座贞洁牌坊里的故事。 “清朝嘉庆年间,有一个儒童的妻子名叫程氏。她心灵手巧,貌美如花。儒童病死之后,许多人来向她提亲,她却一直没有改嫁。她凭着自己的一手刺绣功夫,侍奉儒童的父母,直到二老病逝。为了表彰程氏的贞孝行为,知府上报了朝廷,为她立了这座贞洁牌坊。 相传,在牌坊建立到最后阶段时,三楼的一个顶板却怎么也合不了缝,街坊们因此怀疑程氏不贞洁。程氏觉得受屈,于是便来到牌坊前,面对着苍天喊冤,说自己在长期寡居的生活中虽然有过思春的念头,却没有任何实际的行动,苍天为何会如此对她?程氏说完撞柱而死,她的血滴到了牌坊上,那块顶板便自动合上了。” “究竟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什么地步?究竟什么样的邂逅,可以舍命不悔?”说完贞节牌坊的故事,陆丽娜落寞地念出一串诗意的问题。不过,她的这些问题不像在问甄雪,而像在问她自己。 “甄小姐,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像我这样一个曾经做过小姐的人,竟然跟你谈贞洁牌坊。” 陆丽娜说话的时候,云缝中刚好漏下了一缕月光。照在她脸上。甄雪因此看见了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甄雪总觉得陆丽娜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凄楚,这和她以往给人的印象十分不同。甄雪感到有些奇怪,疑惑地望向了陆丽娜。 察觉到甄雪的目光,陆丽娜“扑哧”一笑,脸上又回复了往常的神色,“呵呵,你看我,跑题了!我今天是来向甄小姐坦白我的罪行的,怎么讲到贞洁牌坊上去了?” 话到此处,陆丽娜倏然收起了笑容,她凝视着甄雪,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水天堂’的案子是我干的。那个叫王学军的男人是我杀的。” 原来,王学军当年当领导干部的时候曾经和陆丽娜有过一段情。后来他因为受贿入狱,关了几年。出狱以后,他在“水天堂”再次见到了陆丽娜。两人旧情复燃,在欢爱的过程中,陆丽娜使用了“慎血胶”。可是,她没掌握好用量,用药过多,竟然将王学军杀死了。 事发之后,陆丽娜本来打算把王学军的尸体隐藏起来,等到无人的时候再毁尸灭迹。没想到闻南听见王学军临死前的叫声,赶了过来。情急之下,陆丽娜便躲了起来。等到闻南发现王学军的尸体以后,她再以目击者的身份出现,来个贼喊捉贼。 不过,就算警方怀疑她,陆丽娜也并不是很担心。因为她料定了警方查不出“慎血胶”的事,没办法破案。日子久了,这件案子便会被作为无头悬案,不了了之。 陆丽娜的计划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警方果然没有怀疑她。 然而,令陆丽娜没有想到的是,闻南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仇伍失踪的消息,一直不停地询问他的去向。陆丽娜为了搪塞他,便撒谎说仇伍出国了,是自己在使用他的车。 不过,闻南显然并不怎么相信她。他不但查出仇伍最近几个月都没有离开国内,还调查了陆丽娜的驾驶记录。 陆丽娜怕闻南识破她的谎言,便谎称要向他提供线索,将闻南约到了‘水天堂’。陆丽娜先给闻南下了些‘合旺香水’,想要迷惑他。谁知闻南意志力十分坚强,死活不从,还掏出手枪来吓唬她。陆丽娜也是没有办法,只得给闻南下了“害神蛊”。 “你说你对闻南下降是因为他插手了仇伍的事。可是,你为什么那么害怕他调查这件事呢?” “因为我杀了他!”陆丽娜一字一句地说,“我杀了仇伍。” 这又是一句让甄雪震惊不已的话。 只听陆丽娜愤恨地说:“为了增加‘水天堂’的生意,仇伍给每个姐妹都发了‘合旺香水’。他利用那种邪药在姐妹们的身上赚了不少钱。我亲眼看着许多姐妹因为过量使用了‘合旺香水’变得不人不鬼。那个杀千刀的魔鬼!我发誓要让他尝尝地狱的滋味!于是我将他做成了‘附肚童神’,让他也变成了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的怪物!” 原来,一切是这样的。被变成了白天鹅的公主奋起反抗,杀死了对她下咒的巫师。这是一个多么凄凉而无奈的故事啊!谁又能说这一切不是被逼无奈呢?然而,天鹅公主的身上毕竟已经沾上了血腥,即使再洁白的羽毛,映衬着鲜血,也会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杀了仇伍,而他杀了我的男朋友……”甄雪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如果有一天,自己抓到杀死闻北的那个凶手,她要怎么来宣泄心中的愤恨。然而今天,当她面对着陆丽娜,她却发觉自己竟然有些恨不起来。 “对不起,甄小姐。”陆丽娜的眼中闪烁着真诚的歉意,“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也不能挽回你的爱人,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原谅杀死他的人。但是我还是要真诚地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向我道歉?”甄雪凝望着陆丽娜,心里涌上了一种复杂的感觉。她知道自己无法接受她的道歉,因为她毕竟失去了闻北;但同时,她又无法那么强烈地来恨陆丽娜。因为,在害人的同时,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如果像仇伍这样的人能早一天受到法律的制裁,那么陆丽娜是不是就不用走上今天的路了?她的命运是不是就会改变了?或许,每一个恶魔在举起屠刀以前,都曾经是受伤的天使。 “可能是报应吧。”陆丽娜自嘲地说,“我想用‘阴阳蔓草’阻击萧先生,却反而被他破除了我的降术。现在,那种可怕的降术已经开始加倍地反作用在了我的身上。我想,我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才那么想对你说声对不起,我怕我以后没有机会了。” 话到此处,陆丽娜突然望向了甄雪,眼神里流露出了异样的温柔,“其实,甄小姐,你长得很像我的妹妹。我已经有五年,不,快六年没见到她了。我离开家的时候,她已经出落得相当水灵了。现在,她可能和你一样美吧!正因为这样,我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陆丽娜的道歉不带任何的矫揉、造作,就像一阵暖流注入了甄雪冰冷的恨意中。甄雪不禁被她的真诚打动了,心里的恨意竟然淡去了许多。 陆丽娜站在贞洁牌坊下面。一缕月光正好照在了她头顶的贞洁牌坊上。在月光的抚摸下,高高耸立的贞洁牌坊显得庄严而神圣,就像是通往天堂的大门。陆丽娜踩着月光,穿过牌坊,就像踩着圣光,走进了天堂。 甄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联想。她的心中隐隐掠过一丝不安,但她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来世!”陆丽娜突然转过身来,凝看着甄雪。她的语气中有一种莫名的决绝,让人琢磨不透,“请一定原谅我们!” 闻言,甄雪微微一愣。她回望过去,只见月光下的陆丽娜,平静而孤单,就像一个幽灵,找寻着来自天堂的光芒。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甄雪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拉回陆丽娜。黑暗中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引擎轰鸣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下一秒,只听见“咚”的一声,陆丽娜的身体忽然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入了空中。 甄雪呆立在原地,有那么一两秒钟的失神。待她反应过来,惊声尖叫的时候,陆丽娜的身子已经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她的眼睛安详地闭着,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就像她身旁的贞节牌坊,平和而清寂。 第三卷 修罗仇道 第十章 过阴招魂(1) 陆丽娜撞车自杀了,在那一座月光笼罩的“冰清玉洁坊”之下。相对于残酷的审判和被“阴阳蔓草”吞噬的痛苦,或许这样的结果对她来说更好,至少她在死去的那一刻保留了最后的尊严。 警方随后在陆丽娜的家里发现了诸多她杀人的罪证,还有一封遗书。在那封遗书里,陆丽娜承认自己是“干尸案”和“水天堂”案的凶手,也坦白了她杀害了仇伍的事实。她在信中狠狠地痛斥了仇伍用降术祸害女性的罪行,那番带着血和泪的控诉,让读者无不为潸然泪下。 在案件敲定的第二天,帝海市所有的新闻媒体,无一例外地在头版头条刊登了警方的侦破结果。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了陆丽娜就是一个被逼上了绝路的杀人凶手,只有萧凌虚一直坚持她在说谎。 他的理由是:“‘附肚童神’是降术里最难实施的四大绝降,以陆丽娜的道行还不可能控制它。她的背后一定还躲着一个绝顶高手。” 不过,不管怎么说,萧凌虚的罪名算是洗脱了。他终于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第31节 得到自由后萧凌虚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水天堂”查看了徐巿留下来的第三处阵眼。不过,这处阵眼已经被破了。萧凌虚只得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第四处阵眼。很凑巧,这里也被破坏了。他只得又来到了第五处阵眼。 “萧凌虚,我们能休息一会儿吗?”甄雪疲惫地问。为了找到第五处阵眼她已经穿着高跟鞋陪萧凌虚在帝奥斯购物中心转了一整个上午,她实在感到有些吃不消了。 “对不起,大夫。你累了吗?”萧凌虚这才发现甄雪走路的姿势已经有些奇怪了。他这个粗心的家伙,竟然忘记了甄雪还穿着高跟鞋。 “有一点儿。”甄雪诚实的说,“我们去八楼坐一会儿吧,那里有一家环境很好的咖啡厅。” 萧凌虚当然不会拒绝甄雪的提议,两人乘坐电梯来到了八楼的“沁心阁”。这是一家小巧玲珑的咖啡吧。淡黄色的墙壁,粉桃色的桌椅,可爱的盆栽,还有一整面墙的书柜。因为整体的装修风格像是一个温馨的房间,因此这里吸引了不少爱读书的年轻人。 甄雪和萧凌虚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甄雪点了一杯卡布奇诺,而萧凌虚则坚持要了一杯绿茶。 “你不尝尝这里的咖啡?”甄雪极力地向萧凌虚推荐道。 “我不会喝咖啡。还是还喝茶吧。” “那真是太可惜了。”甄雪惋惜地说,“这里的蓝山和卡布奇诺很有名的。”说着,她低头啜了一口杯里的咖啡,“萧凌虚,你为什么喜欢喝茶呢?莫非你很懂茶?” 萧凌虚摇摇头,“我喜欢喝茶,并不是因为我很懂茶。我只是喜欢茶水干净、纯粹的味道。这让我能够认真思考。”说到这里,萧凌虚看了看甄雪手中舍不得放下的咖啡,“你呢?为什么喜欢喝咖啡?” 甄雪轻轻笑了笑,她把头轻轻地靠在椅背上,眼中流露出了淡淡的悲哀,“我觉得咖啡的味道像爱情。特别是卡布奇诺,苦的是思念,甜的也是思念,而当你饮下之后,从此就会上瘾了吧。萧凌虚,喝咖啡是会上瘾的。” 甄雪说着,突然突然端起杯子,将杯中剩下来的咖啡全都喝完了。黑色的咖啡轻轻划入了甄雪的口中,而白色的奶泡却调皮地粘在了她的上唇。甄雪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让和她对面而坐的萧凌虚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只得低下头,才能让自己不要盯着她看。 “找了一个早上,你发现第五个阵眼了吗?”甄雪放下杯子说。 “发现了。不过,这处阵眼已经被破掉了。” “又被破掉了?”甄雪感叹道,“真是巧啊。” “不是巧合。”萧凌虚的眉头皱了起来,“破除这处阵眼的是这座购物中心。” “什么意思?” “我发现这座购物中心完全是按照五行相克的原理设计的。” “五行相克?” “就是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你往下看。”萧凌虚指着购物中心楼下的景观花园道,“五行方位,东木南火西金北水中土。这座购物中心周围总共有五个功能景观区。东方是铜雕景观区,南方是音乐喷泉,西方是美食广场,北方是沙地儿童乐园,中心是盆栽花园。这样的设计正好应了五行相克的原理,把徐巿的阵眼完美的破解了。” 萧凌虚说了半天,甄雪却听得一知半解,“萧凌虚,会不会是你多想了?我感觉这么设计只是为了好看吧。” 萧凌虚摇摇头,“如果仅仅是楼下的景观区,还不足以让我下定论。我今天花了一整个早上的时间将这座购物中心主要的风水要害地位都检查了一遍,我发现,每当涉及到这些地方,要么就是种有镇邪的花木,比如茱萸、桃木、菩提,要么就是放有镇邪的摆设,比如葫芦、古钱、水晶等,而装修的材料也是东陵石、虎睛石和青金石等镇邪的宝石。” “你说宝石?” “是的,宝石!”萧凌虚笃定地说。 这下子甄雪开始有些相信萧凌虚了。在这个市场经济的年代,试问有哪个设计师会不顾成本,财大气粗到用宝石来做一栋商业大楼的装饰材料,除非这些石头真的有什么特殊的用途。 “照你这么说,莫非设计这栋购物中心的人是有意这么设计的?” “很有这种可能。”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难道他也想破徐巿的阵眼?” 甄雪的话犹如投入湖中的一粒石子,在萧凌虚的心里惊起了一阵涟漪。萧凌虚咀嚼着她的话,陷入了沉思…… 小憩之后,甄雪和萧凌虚离开了“沁心阁”。两人搭乘电梯往一楼行去。当电梯行到七楼的时候,好莱坞影城刚刚有一场电影结束放映。人群像潮水一样挤进了电梯,甄雪被挤得东倒西歪,再加上鞋子不好穿,一个踉跄,往前扑了过去。 就在甄雪快要摔倒的时候,她感到一只有力的手从后面扶了她一把。甄雪错愕地抬起头,看见了萧凌虚涨红的脸。为了扶住甄雪,他不得不将整只手臂横在她的胸前,这样一来,他就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甄雪身上某个敏感的部位。 甄雪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她赶紧站直了身子,准备找一个地方扶好,无奈前面的中年男人又挤了过来。幸好萧凌虚体贴地把她让到了身后,这才将她和拥挤的人群隔开了。 电梯开始缓缓下降。站在甄雪旁边的一对小情侣也开始了激烈的接吻。他们的身躯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唇间还不时发出“吧滋吧滋”的亲吻声。 萧凌虚和甄雪被他们弄得怪不好意思的,不约而同地将头转向了另外一侧。这一侧,站的也是一对情侣,他们正在谈论刚刚看完的电影。 “我真搞不懂,石神为什么要那么做。他直接袒护花冈靖子母女就行了?为什么真的要杀一个人呢?”女人靠在男人的肩膀上问。 男人解释道:“因为他想让自己在紧要关头无法反悔,所以他选择杀了一个人,将自己的后路断了。同时,他这么做也是为了用那具尸体来完成他的障眼法……” “他们说的可能是最近上映的那部日本侦探电影。”甄雪悄悄地对萧凌虚说。 “你怎么知道?” “那部电影是根据日本推理小说家东野圭吾的小说改编的,我看过那本小说。很感人。我还记得小说开篇的三句话:‘究竟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什么地步?究竟什么样的邂逅,可以舍命不悔……’” 话到此处,甄雪突然停住了。因为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她也对她说过了同样的话。 “究竟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什么地步?究竟什么样的邂逅,可以舍命不悔?甄小姐,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像我这样一个曾经做过小姐的人,竟然跟你谈贞洁牌坊。” “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也不能挽回你的爱人,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原谅杀死他的人。但是我还是要真诚地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来世!请一定原谅我们!” ……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甄雪的心间猛地泛了起来。她紧紧地握住了拳头,脑海中赫然想起了小说开篇的第三句话: “逻辑的尽头,不是理性与秩序的理想国,而是我用生命奉献的爱情。” 第十章 过阴招魂(2) “你想好了吗?你真的要见她?”萧凌虚不知道甄雪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态度,相信他所说的,陆丽娜并不是唯一的凶手。而且更让他想不到的是,甄雪竟然提出来要和陆丽娜谈谈,即使她们已经阴阳两隔。 “我想好了。”甄雪说着,从随身的塑料袋里拿出了一个多普达手机,那是陆丽娜生前用过的东西。 看见那个手机,萧凌虚妥协了。他知道甄雪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而只要是甄雪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 第32节 “在我让你见到她之前,有一件事我想弄清楚。”萧凌虚直视着甄雪的眼睛,问道,“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态度?你为什么突然相信了我的话,觉得陆丽娜不是唯一的凶手?” “说起来可能很荒谬。但那是我的直觉。” “直觉?” “是的,直觉。一种微妙的,奇怪的直觉。我说不清楚,但我的心里就是有一个声音反反复复的告诉我,她不是真凶。而且,你相信吗?陆丽娜背后的那个凶手,我感觉她一定对他有很深刻的感情。” 萧凌虚挠了挠头。说真的他觉得他不应该怀疑甄雪,因为她不是一个会意气用事的人。但是直觉这种东西真的说不清楚。它就像一条看门狗。有的时候它会用灵敏的嗅觉,将你带到某个神秘的花园,但有的时候它也会反过来咬你,将你拖入某个无底的深渊。 “大夫,我不愿意否定你的直觉。但是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一件十分特殊的事情。我希望你想清楚。我不想让你陷入凭白无端的危险。” “谢谢你,萧凌虚。我已经决定了。”甄雪凝望着萧凌虚,她的眼神比金刚石还要坚硬,“我记得很清楚,陆丽娜自杀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来世!请一定原谅我们!’她说了我们,而不是我。而且,你不是也说了吗,以陆丽娜的能力,她是不可能操控‘附肚童神’的。所以,我相信你,也相信我的直觉。” 甄雪的话说得入情入理,她的决心也是那样的坚定。萧凌虚无法再拒绝她,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们开始吧。” 说着,萧凌虚从甄雪手中拿过了陆丽娜的手机,面朝北边放在地上。然后他取来了一大一小两个白瓷腕,三指青砖,一张三尺的白纸、一根三尺红线,一根桃木条子,一碗阴阳水,三把黄泉土,一只启明鸡,一盏引魂灯、一扎幽冥钱还有十根请神香。1 东西准备好以后,萧凌虚看着甄雪,异常严肃地说,“大夫,法术一旦开始,你就会看见一些平常见不到的情景,听见一些平常听不见的声音,如果你害怕的话……” “你放心。”甄雪打断萧凌虚到,“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我们开始吧。”说完,甄雪按照萧凌虚事先交代她的步骤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液滴到了小瓷碗里。与此同时,萧凌虚也已经将启明鸡的血和紫河车混入了碗中。2 待三种血液混合完毕,萧凌虚让甄雪沾着血液在白纸之上写上了陆丽娜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然后他又供上了请神香,点上了引魂灯,烧了那张写好字的白纸,投入大白瓷碗中,盖在三尺青砖上。 一切准备就绪后,萧凌虚盘腿而坐,闭目念起了一段招魂咒:“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今请山神五道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招来与我。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 咒语念完,萧凌虚烧了幽冥钱,又在地上撒了三把黄泉土,形成了一条小路的形状。做完这些后,萧凌虚用红绳把启明鸡拴在了甄雪的左手上,又把桃木条塞到了她的右手里。 “大夫,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扔掉这根桃枝。否则就会有孤魂野鬼趁隙侵占你身体。你一定要记住了。”萧凌虚严肃地交代道。 甄雪看着他,郑重地点点头。 萧凌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将先前倒扣的大白瓷碗翻了过来,倒入阴阳水和碗中的白纸灰搅拌均匀。 “喝下去,大夫。”萧凌虚把混合好的水端到了甄雪面前。 甄雪冲他点点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她闭着眼睛,捏着鼻子,快速地喝下了那碗水。 说也奇怪,只不过是一碗普通的水,甄雪喝下之后竟然感到脑袋有些重,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我们要开始了,一定抓牢你的桃枝。”萧凌虚忍不住又叮嘱了一遍。 甄雪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萧凌虚知道法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他迅速地脱下了外衣,铺在了地上。然后他扶着甄雪躺在了上面。 甄雪的眼神已经完全地陷入了混沌的状态。萧凌虚吐出一口长气,轻轻地扯动了绑着启明鸡的红绳。启明鸡在这一扯之下,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打鸣声。与此同时,地面上卷起了一阵寒风。引魂灯突地就这样灭了…… 注释: 1阴阳水:井水和河水的混合水。 黄泉土:坟土。古人认为,九幽之下为恶鬼深渊,称为黄泉。而坟墓是鬼通向黄泉的入口。所以黄泉土实际上是坟墓里面的土。 2紫河车:孕妇怀胎之血,为纯阴之血,能沟通幽冥界。 第十章 过阴招魂(3) 甄雪在黑暗中浮浮沉沈,时而听见有人在她耳畔低语,时而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幽暗之中,什么都听不见。 到底是谁在对她说话?甄雪侧耳倾听,终于听清了那字字句句。 “我不用抬头,最美的星星已在我身旁了。” 甄雪倏然间停下了脚步,眼眶中潸然滚落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曾经有一个男人也对她说过同样的一句话,当时她们一同坐在天台上仰望着星空和月亮。她倚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对她的表白。 “闻北……”甄雪低哑着声,终于唤了那个教她心碎又心醉的名字。这一声呼唤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甄雪忽然看见天际裂出了一道光口,有一张熟悉的面容站在光源里面,向她轻轻招手。 甄雪不由自主地靠向了那道光源。 穿过那道光圈,甄雪来到了一间空旷的大厅。大厅宽敞而空荡,斑驳的墙壁上挂满了褪色的老照片。甄雪沿着墙角走过,逐一观看那些照片。 照片的主角都是一对看不清面孔的恋人。他们或是紧紧相依,或是牵手对望,或是深情拥吻,看起来缠绵而深情。 他们是谁?为什么这个房间里挂满了他们的照片? 正当甄雪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忽然感到身后拂过了一阵凉风。 甄雪回过头,猛然看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身着警服的男子。 “闻北!”甄雪惊呼一声,眼泪立刻滚出了眼眶。 听见甄雪的呼唤,闻北淡然一笑,和煦如阳光。他轻轻地伸出手,抚过墙上的那些照片,他的指尖过处,照片上的影像开始浮动了起来。依偎的情侣不再缠绵,他们扬起的嘴角弯了下来,舒展的眉头拧了起来,而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也松开了……墙上的照片开始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发黄,卷曲,最后一张张地剥落。 蓦地,大厅里忽然刮起了一阵刺骨的寒风。那些照片在狂风的作用下,像雪片一样飞到了空中。而照片上的影像,也化成了一缕缕幻影,从相纸中飞脱出来,围绕着甄雪形成一个亦真亦幻,游离飘渺的漩涡…… “不!”泪水涌出了甄雪的眼眶。就在照片剥落的瞬间,她终于看清了,照片上的那对情侣,就是她和闻北。方才的那些场景,就是她的记忆,属于她和闻北的,永远的爱情记忆。 蓦地,一声响亮的鸡鸣引打断了甄雪的悲伤。甄雪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发现那间挂满了照片的房间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浓浓的黑雾,紧紧地包围着她的身体。 很快,浓雾就遮挡了甄雪的视线。当眼前陷入完全的黑暗之后,甄雪听见她的耳畔传来了阵阵凄厉的呼啸声。 阴风四起,吹得人透骨生寒,一阵阵呼号声悲戚地敲打着甄雪的耳鼓,仿佛有成千上万个悲伤的人在甄雪的耳边幽幽的哭泣,那声音像一把把锐利的针扎进甄雪的耳鼓里,仿佛把她心中所有的恐惧都挑了出来。 甄雪想要捂住双耳不去听那教她揪心的吟哦,可双耳捂住了,那苦楚的声音还是无孔不入,狠狠地敲打着她的心扉。 甄雪的心中猛然间泛起了彻骨的悲伤。她忽然想起了小学时候去世的爷爷,中学时候去世的奶奶,大学时候去世的外公,还有离她而去的闻北……总之,她想起了所有在她生命中发生过的有关死亡的,悲伤的记忆。 第33节 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汹涌而来,甄雪感到她整个人都被抛入了深深的绝望中。一阵剧烈的痛楚自心口传来,甄雪难受得几乎就要无法呼息,她痛苦地翻动着身子想要挣脱黑雾的束缚,可是一双坚定的大掌却迅速地止住了她的翻动。 “放……放开……我……”甄雪的额际淌出一层冷汗,她痛苦得恨不得追着那些逝去的亲人一起离去。 看见甄雪脸上痛苦的表情,萧凌虚的眉头紧紧地纠结了起来,虽然他知道甄雪的意识已经沦陷在了另外的一个世界,已经听不到也感受不到任何来自现实世界的慰藉了。然而他还是忍不住拭去了甄雪眼角的泪珠,在她耳边柔声安慰道:“别哭,甄大夫,我就在你身边,相信我,很快就会过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萧凌虚的安慰,甄雪突然停止了挣扎。此时,启明鸡也发出了第三声鸡叫。这一声鸡叫,洪亮异常,响彻了寂静的夜晚…… 幻境中的甄雪再一次来到了那座月光抚照的“冰清玉洁坊”。 一滩冰冷的血泊,凝聚在牌坊的下面,就像一朵绽放的曼陀罗。一缕轻薄的白烟在血泊里若隐若现,渐渐地,白烟凝结成一个了纤细的身影,站立在血泊之中,沉默地看着甄雪。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的眉目细致而带着忧愁,雪白的衣裙上都是血迹。她静静地注视着甄雪,目光凄楚而哀伤。 “为什么想找我?”她幽幽地问道,声音有几分缥缈。她慢慢地走向了甄雪,脚落在地上,没有半分的声音,不像是真的走在地上。 这是甄雪第一次面对一缕幽魂,她虽然有些惶恐,却还是鼓起了勇气,迎上了她的目光,“因为你说了谎话。” 女人慢慢走到甄雪身边,美丽的脸上浮现了惊奇的神色,“为什么你知道我说了谎?” “因为你说了‘我们’,你说‘下辈子一定要原谅我们’。” 女人的脸上蓦地浮现了一抹狰狞的表情。她突然像阵风一样闪到了甄雪面前,充满了死气的目光冷冷地逼视着甄雪,“为什么要找到这儿来?” 一人一魂的视线在半空中接触。甄雪的心蹦蹦乱跳。明知道眼前的女人已经是鬼魂,但她却不能有半点的胆怯。 “还记得你常挂在嘴边的那个两问题吗?你想不想听听我的答案?”甄雪一字一句地说,声音里有着难以忍耐的情绪波动,“我爱一个人可以忘了生死,就算追到阴曹地府,我也要找出他的死因;我爱上的那个人只看了我一眼,我就决定要为他舍命不悔。” 闻言,女人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她深深的,深深的望了甄雪一眼,然后,凄楚的笑了。 “究竟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什么地步?究竟什么样的邂逅,可以舍命不悔?”女人幽幽地念着,双眼淌出了鲜血。鲜血低落到她的白裙上,竟然将她的裙子一点一点地融化了。 “放了他。”女人凝视着甄雪,双眼里面包含了诚信的恳求,“放了他……从仇恨……那里……” “什么?”甄雪还没来得及细想女人所说的话,四下便突然刮起了一阵猛烈的风。伴随着那阵狂风,女人的白纱裙飞舞了起来,它在空中划了一道凄美的弧线后,忽然化成了一片白光…… “陆丽娜!陆丽娜!”甄雪大叫着睁开眼睛,看见了萧凌虚焦急的脸庞,噩梦在一瞬间终止。 “你没事吧?”萧凌虚担忧地问道。方才甄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狠狠地抱住自己,虽然萧凌虚知道那是她脑中的异象在作怪,但她歇斯底里的样子还是让他吓了一跳。 甄雪勉强地摇了摇头。记忆开始像倒带一样回放。“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陆丽娜。”甄雪用双手掩着脸,轻声地说。 “那不是梦!”萧凌虚欣喜地说,“我们的过阴之术成功了!”1 萧凌虚说着将陆丽娜的手机递到了甄雪的眼前。那上面有一条没有来电号码的短信。短信里有一串奇怪的符号。 看见那条短信,甄雪满意地笑了。那笑虚弱而惨白,就像风雨中的山茶花儿。 萧凌虚知道甄雪累坏了。他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扶着她来到一处石凳边,坐了下来,“休息一下吧。我们回去后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充当过阴的人媒需要耗费许多的精力。甄雪确实累坏了。她在石凳上坐定以后,立刻累得合上了眼。 是时,星光满天,夜风醉人。萧凌虚看着甄雪在月光下的脸庞,心底涌起了一阵陌生的感情。已经习惯了孤绝的心竟然剧烈地震颤了起来,一股热流自心头窜起,让他的心绪莫名地波动了起来。 已经累坏的甄雪当然不知道萧凌虚内心的百转千回。睡梦中的她将头轻轻地枕在萧凌虚的肩膀上,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萧凌虚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他有些懊恼地伸出手,想推开甄雪过于靠近他的身体,可是他的手却背叛了他,反而轻轻地揽住了甄雪。 萧凌虚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不听使唤的手,半晌,他轻轻地叹了一口,彻底放弃了抵抗。他紧紧地将甄雪搂在了怀里。 月色撩人。萧凌虚抱着甄雪,听着她规律的呼吸声,感觉心里面有某个柔软的部分就这样被今晚的月光融化了…… 注释: 1过阴:一种招魂的方法。《耳食录》对此有详细的记载:“阴牒勾人,往往有生人为之者,谓之过阴。其人言语饮食,了不异人,但就睡则嗒焉若丧,呼之不能觉,盖其过阴时也。榻下双履,必一仰一覆,尽仰其履则觉,尽覆其履则死不复返。故每寝必扃其户。惧为人所弄也。后一月谁当死者,辄先知之,预见阴牒也。” 第十一章 修罗仇道(1) 萧凌虚将陆丽娜给的网址带到了闻南家,让他帮忙上网搜索一下。 闻南依言将那个古怪的网址原封不动地输入了ie,“这真的是一个网址?你确定?”闻南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怪异的网址,它和普通的域名相差很大,看起来只是一串怪异的符号,就像——对,就像咒语一样。 “我确定。你就打开吧。”萧凌虚笃定地说。 “好吧。”闻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重地按下了回车键。 网页霎那间变成了一片空白。电脑屏幕发出了惨淡的白光。loading的速度奇慢无比,就像蜗牛爬过地面。 闻南安静地盯着屏幕,呼吸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像此刻正在运行的不是网页,而是他内心的紧张。 窗外更深夜静,隐隐听到,墙上的挂钟响了起来。 “铛,铛,铛……”金属碰击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回荡在房间中。和往常不一样,挂钟报时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那么沉闷,反而显得有些飘渺,就像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飘传过来的一般,长长地,远远地…… 从电脑屏幕里发出的光芒越来越盛了。刺眼的白色笼罩在两人的周围,四周异常寂静,只剩下挂钟的声音缓缓的敲动着。 单调而虚渺的声音重复了整整十二下才停止。闻南蓦然回神,这才发现电脑上的网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他们进入了一个飘散着白色樱花的博客页面。 这是一个冷冷清清的博客。没有任何一条留言和评论,也没有博友之间的交流和关注。这个博客里只有唯一的一篇文章 —一篇无头无尾又无题的小说。 六年前的一个冬夜,天黑得像锅底一样。衬着幽暗的夜空,一面白色的大钟高悬在车站上方,如满月般浮动。 当最后一班载客的大巴停驶后,那大钟上利剑一般的指针,移动到了晚上十点十分。漆黑而寂静的街上开始淅淅沥沥地飘起了毛毛雨,一辆泥泞破旧的丰田车在引擎的哀嚎声中驶过车站,于一处灯红酒绿的大门前停下。一男一女两人,立刻迎了上去。 男人一脸络腮胡,身形十分健硕,五官棱角分明;女人则妩媚之极,一颦一笑都仿佛可以勾魂摄魄。 丰田车停了下来,车主从车里拽出了一个长相清秀,面色寡白的少女。她的黑发一接触到车外的细雨,就落上了点点水珠。在霓虹的映衬下,那些水珠闪烁着光怪陆离的颜色,让她看起来像可怜的孤魂。 车主将少女推进大门,用日语对门口的女人说:“上等货,40万!” 第34节 那个妩媚的女人啧了啧嘴,走上前来,用指尖戳了丰田车主的肩膀一下,用流利的日语对他说:“松本桑,中国有句古话叫怜香惜玉。女人是香,是玉,是用来怜惜的!” “哼!”松本龙一冷哼一声,放开了少女。他才听不懂什么中国古话,对于他来说女人就是一件商品,能卖给谁就卖给谁。 女人知道松本龙一根本听不懂她的话,嗤笑一声,扶起了地上的少女,关切道,“妞儿,没打疼你吧?” 少女惶恐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张温柔的笑脸,就像自己的亲姐姐。少女只觉心中一暖,本能地对女人回以一笑,然后借着女人的拉力,爬了起来。 女人回过身,对她身后的男人点了点头。男人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实的信封,像丢垃圾似地丢给了松本龙一,“老规矩,收了钱,我们两清!” 松本龙一冷哼一声,接过那信封钱,打开点了点里面的数目,马上对着男人露出了贪婪的笑容,“邵桑,你放心,我还想和你继续做生意,不会坏了规矩!” 说罢,松本龙一对男人鞠了一躬,笑眯眯地钻进了他的丰田车,扬长而去。 松本龙一离开后,女人拨开了少女脸上的乱发,“妞儿,你冷吗?” 少女摇摇头,可是她的牙齿却很不客气地出卖了她。它们很不给面子地打起了架。 女人淡淡一笑,对身旁的男人招了招手,男人立刻脱下了自己的外衣递给了女人。 女人接过外衣,将它披在了少女的身上,又替她拉正了衣领,说:“妞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娜!”少女颤抖地答道,惶恐的目光像受惊的小白兔。 “小娜。”女人若有所思地低喃,脸上绽放了和煦的笑容,“我是这里的老板,因为年纪大一些,大家都叫我玲姐。”玲姐说罢,转头看了看她身旁一脸严肃的男人,“他叫邵紫郞,是我的男人!” “玲姐……嗯,邵大哥。”小娜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玲姐“咯咯”笑了起来,“真是个甜瓜!干我们这一行就需要这个!” 小娜突然不说话了。她猛地低下了头,眼眶倏然红了起来。 玲姐看见她的眼泪,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妞儿,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姐妹了,有什么难处告诉玲姐啊!” 小娜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玲姐,许久,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一把拉住了玲姐的手,“玲姐,我很需要钱!你能帮我吗?我阿妹生了一场重病,如果不及时治疗,她就活不了了!上个星期家里打电话来说医院要家里赶快交钱。可是,治疗费要十几万。我的父母都是山沟里的农民,没有什么保障,也没有钱。我又是一个穷学生,没有什么收入!我阿妹,我阿妹她不能再等了……玲姐我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帮帮我……”说到这里,小娜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玲姐的眼眶也湿了,她摸着小娜的头,说:“妞儿啊,我就知道你有难处,不然好端端的一个留学生,怎么会不找正经工作,出来做游女……”1 ※※※ 1游女,日本人对妓女的称呼,卖艺也卖身。花魁则叫做“太夫”,而与女色有关的事叫“色道”。此称呼起源于德川幕府时代。 ——茂吕美耶《江户日本》 第十一章 修罗仇道(2) 歌舞妓町的“皇宫”不是一座真正的宫殿,却聚拢了许多唯我独尊的家伙。 此刻,“皇宫”的“公爵包”里灯光迷幻,空气憋闷。酒精让人昏眩,香烟让人沉迷,性感的音乐更是让人想入非非。 一个长相猥琐,衣着光鲜的小混混和一个左脸上有一块胎记的少年,坐在包厢正中的沙发上。小混混叫高木达也,是皇宫的常客。而那个长着胎记的少年倒是第一次来。 在他们面前不远的桃红色舞池里,小娜和三个仅着束胸内衣的妖媚女人,和着音乐,像一群发情的猫一样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抬腿,转臀。 挑逗的舞姿,暧昧的气氛,再加上酒精的作用让高木达也的情绪逐渐变得放荡、狂躁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走进舞池,一把抱住了小娜,并在她的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 小娜还不习惯这样的场合,立刻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向后弹了开来,她的高跟鞋不偏不倚地踩在了高木达也脚上,尖而细的鞋跟,深深陷入了他的脚面。 “啊!”高木达也惨叫一声,恶狠狠的抓住了小娜,“巴嘎雅鹿!” 小娜一下子愣住了,不知所措地推了高木达也一把。 高木达也本来就有七八分醉意,再被猛然一推,一个重心不稳,左脚绊到右脚,摔了个狗啃屎。 音乐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高木达也摔得极痛,又当众出丑,面子上挂不住,火气马上就上来了。他丧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将推他的小娜扑倒在地,欺身压了上来,反手就是几个耳光。 他一边打,还一边骂道:“中国婊子!装什么处女?我模你一把怎么了?我就是要把你给干了!” “高木桑,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小娜被高木达也压在身下,眼泪汪汪地看向了四周的同伴。她们都被高木达也的淫威吓到了,瑟缩在一边,没有人敢上来帮她。而高木达也也没有饶她的意思。借着酒劲,他越说越气,越打越得意,到了最后,他甚至撕开了小娜的胸衣,让她赤呈在地上,并开始对她施暴。 “不!”小娜惨叫一声,感到胸前的冷瑟。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涌上了她的心头,而这种屈辱又激发了她的本能,让她开始手脚并用的反抗。 混乱中,高木达也被小娜抓了几下,更是恼羞成怒。他捡起的地上的一个酒瓶,“咣当”一声砸碎了。高木达也举着锋利的破瓶子,对准了小娜的脸蛋,目露凶光,“你个小婊子,今天我就要花了你的脸!” 说罢,高木达也举起了酒瓶。 小娜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寒光,脑袋瞬间就懵了,她害怕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噩梦的降临…… “住手!”就在这时,一个雄浑的男音在小娜的头顶响起。 小娜睁开眼睛,看见邵紫郞怒目圆睁地擒住了那个准备伤害她的男人。 两个男人看见对方,皆是一愣。最后还是邵紫郞反应更快一些,他右手一拧,只听见“咔嚓”一声,高木达也的手腕已被他强拧断。他痛苦地倒在了地上,而他手中的玻璃瓶也掉在了地上。 “邵大哥……”小娜缓过神来,躲到了邵紫郞的身后。 邵紫郞看着倒在地上的高木达也,眼睛里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许久,他压低嗓子,厉声对他说:“在我的地盘上,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高木达也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虽然痛苦,可是眼中的神色却傲慢无比,“你的地盘?呵呵,邵君,你觉得,歌舞妓町这个地方,有我在,你还有地盘吗?” 闻言,邵紫郞的眼底倏然蹿上了一丝凶光。他俯身捡起了一块碎玻璃抵住了寻衅者的脖颈。 “哈哈哈哈……”高木达也仿佛并不畏惧,狂笑了几声,挑衅道,“有本事你杀了我?” “我早就在等这一天了!”前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邵紫郞把心一横,握着玻璃瓶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直坐在发上的那个少年突然发话了,“大哥,何必那么冲动呢?” 第35节 邵紫郞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嗤笑一声,“这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轮不到你来管!”邵紫郞说完,不再理他,握着凶器的手猛然落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邵紫郞手中的玻璃逼到高木达也眼前之时,他的大腿忽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邵紫郞只感到肌肉一阵麻木,双腿忽然像石化了一样,竟然不能前进半分。 邵紫郞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却看见方才和他说话的那个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如果邵紫郞没有记错,就在他扎下瓶子的时候,那个少年分明还坐在几步开外的沙发上。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在自己身后了? “我说过,不要冲动。”说完,少年轻轻拍了拍邵紫郞的背心,那力道小得像抚摸婴儿一般。 可是,邵紫郞却在那一怕之下见轰然倒地,嘴角也流出了鲜血。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定定地看着倒地的邵紫郞,惊呆了。半晌,被邵紫郞所救的小娜才反应过来,尖声哭叫了起来:“快!快叫救护车!”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四处张望,却发现肇事的两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第十一章 修罗仇道(3) 当天晚上,邵紫郎被送进了医院。他得了一种怪病,双手双脚在一夜之间瘦得像干柴一样。为了治好邵紫郎的病,玲姐几乎倾尽了所有,找来了全日本最好的医生。可是,医生们全都束手无策,在他们的职业生涯中,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病症。 渐渐地,玲姐绝望了。她不再花时间寻找医生,而是没日没夜地守着邵紫郎,仿佛在陪他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 这天,玲姐像往常一样守在邵紫郎身边时,小娜缓缓地走了进来。她的双眼通红,就像熟透的桃子。她听见医生们议论邵紫郎的病情,知道他可能活不长了。 玲姐早知道了医生们的诊断。她紧紧地握着邵紫郎的手,突然对小娜说:“小娜,你想听听我和紫郎的故事吗?” 小娜不知道玲姐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有些错愕地看向了她。 只听玲姐用无比幸福的声音追忆道:“来日本之前,我天真的以为国外遍地是黄金。于是我瞒着父母偷渡到了日本,梦想着可以抱一座金山回去。可是,由于我是偷渡,没有打工许可证,无法找到正当职业,最后只得做了游女。我记得那一天,是我第一次上岗,因为没有经验,语言又不通,得罪了一个客人。哦,就是那个高木达也。他仗着我是偷渡客,没有法律保障,强行要对我施暴。就在我已经绝望的时候,一个过路的留学生赶了过来,用利落的中国功夫,把高木达也打得屁滚尿流。” 玲姐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那个留学生救下我以后,就把我带回了他租住的公寓,他帮我包扎伤口,给我买药……甚至到了后来,他不顾一切地爱上了我!哪怕我只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哪怕我因为自卑而离开了他,他还是爱上了我。对于在异国流浪的我来说,那个留学生不但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的心。他让我知道,我还是个人!我没有失去一切!我有资格去爱,也有资格被爱!他是我这一生要用生命来记住的人。” 话到此处,玲姐的眼眶忽然湿润了,她把头转向了病床,深情地凝看着病床上的邵紫郞。她的眼神是那么的专注和缠绵,仿佛可以从里面滴出柔情来。 “我做了一辈子的游女,却有幸遇到了一个王子。而他将永远是我的王子。不管他是一个学生,还是一个躺在病床上,永远无法动弹的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玲姐的目光一直凝视着躺在床上的邵紫郞,就像要用目光将他的容颜记忆下来一样。 许久,她好像要做什么事情一样,一下子才站了起来。 “玲姐,你要出去吗?” “是啊!我出去看看能帮紫郞做些什么!” 小娜深深地看着玲姐,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种莫名的预感,好像玲姐这一走,自己就再也看不见她一样。小娜有些惶恐地走上前,拉住了玲姐的手臂,“玲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玲姐轻轻拍了拍小娜的肩膀,“你要替我照顾好紫郞啊!” 小娜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的,玲姐!” 玲姐柔柔地对小娜笑了笑,掩上了病房的门。 有很长一段时间,小娜呆呆地站在门口。她没有想到,这竟然是她和玲姐的最后一次见面。 三天后,邵紫郞苏醒了。他的双腿虽然落下了残疾,但他的性命却保了下来!他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见玲姐。不过很可惜,无论是他还是小娜,都找不到玲姐了。玲姐就像邵紫郞的怪病一样,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了。 在经历了几个月疯狂却毫无结果的找寻后,邵紫郞几乎就要陷入绝望了。这时,松本龙一找到了他。 那天,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阴天。松本龙一躺在病床上,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眼神里充满了死亡的气息。而他的双脚,细如鹤脚,症状和曾经的邵紫郞一模一样! 见到邵紫郞的时候,松本龙一的眼睛忽地翻动了一下。他伸出干瘪无力的手紧紧地拽住了邵紫郞,苦苦哀求道:“求求你!帮我找到高木达也身边的那个少年!救救我……” 原来,松本龙一当日把小娜以40万日元的价格卖给玲姐之后,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值得。小娜是他干活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美的女孩儿,学历又高,人又清白,才那么点儿钱就给了别人确实不划算。想到这里,松本龙一起了贪念,于是又回到了“皇宫”,准备再向玲姐勒索些钱。 松本龙一摸到“皇宫”的那天,刚好是邵紫郞出事的第二天。“皇宫”大门紧闭,一个人也没有。松本龙一这才晓得邵紫郞出事了。邵紫郞这一出事儿,玲姐怕是急着要钱,哪里肯再给自己钱?计划落空,松本龙一又不甘心,思前想后,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找来一些工具,撬开了“皇宫”的大门,准备偷些东西回去。 松本龙一蹑手蹑脚地摸到玲姐的房间门口,掏出半截铁丝,正准备插入锁眼,门后忽然传来了玲姐的叫声:“你要干什么?” 松本龙一以为自己被玲姐发现了,吓了一跳,反身想要逃走,门板后面却又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我要干什么,你不清楚?” 松本龙一反应过来玲姐不是在叫他,这才舒了一口气,好奇心逐渐取代了恐惧,唆使他躲在门外面,偷看了起来。 门内,高木达也像一头饥饿的野狼一样,扑在玲姐身上,对她上下齐手。不过玲姐看起来并不情愿,她死命地扭动着身躯,并不断地推开压住她的男人。 高木达也几次下嘴,都没有得逞,不禁恼羞成怒,一把扯住了玲姐的头发,大叫道:“婊子!别忘了,他中的是蛊术!除了我,没有人能让大师给他解药!如果你不乖乖地伺候我!就让他等死吧!” 玲姐的挣扎在高木达也说完这句话后,明显地弱了下来。高木达也看见自己的威胁奏效,淫笑着,解开了裤子。 玲姐的眼泪立刻下来了。她咬着嘴唇,抵住高木达也的双手越收越拢,“如果我跟了你,你会放过他吗?” “哼哼!”高木达也一边为所欲为,一边冷哼道:“我放不放过他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如果你把我伺候好了,我还可以考虑考虑;但是,如果你还要反抗,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他说完这句话,便凶狠地撕开了玲姐的衣服。 玲姐狠狠地咬着嘴唇,好像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放开了抵抗的双手,眼泪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松本龙一看着屋内发生的一切,只觉得热血沸腾,却无处发泄。正在他烈火焚身的时候,背后突然一疼,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被人无端打断好戏,松本龙一不觉烦躁难当。他愤怒地转过头,看见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庞。一块红色的胎记,就像没擦干的鲜血一样,印在那张脸上,触目惊心。 “好看吗?”少年问。 “巴嘎!你是哪里来的小子……”松本龙一本来打算骂那小子两句,谁知他还没说几句话,便觉脚下一沉,一股钻心的痛突然从脚底心升了起来,就像脚面被大石头狠狠砸中一样。松本龙一痛叫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说到这里,松本龙一的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他像诈尸一样,从病床上弹了起来,死死地瞪着天花板,咆哮道:“魔鬼!魔鬼!啊!魔鬼啊!” 下一秒,松本龙一的身体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了床上,再也不动了。 邵紫郞擒住了他的肩膀,歇斯底里地摇晃他,“你起来!告诉我,阿玲在哪里?快告诉我!” 可是,恁凭他怎么使劲,松本龙一也不再开口了。松本龙一死了,以一种离奇而怪诞的方式。 松本龙一的葬礼结束后,小娜推着邵紫郞来到了海边。他们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沙滩上最后只剩下了他们和汹涌的海浪。 第36节 “我查过了,高木达也已经带着阿玲回国了!”邵紫郞坐在轮椅上对小娜说,“所以,我也想回国!” 小娜看着黑黢黢的海水,沉默了。 在找寻玲姐的这段时间里,小娜一直呆在邵紫郞的身边陪着他。她参与了他的痴情,他的疯狂和他对爱情的执念……渐渐地,小娜开始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和牵挂。她不知道自己是被这个男人对爱情的态度感动了,还是被他本人吸引了。总之,当邵紫郞说出要离开日本的话时,小娜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我也去!我答应过玲姐要替她照顾你!” 邵紫郞不发一语地看着小娜,久久,久久。 一个月后,二人回到了故土。 在日本的时候,两人为了找寻玲姐,用尽了各种办法,耗光了所有的积蓄,所以他们回国的时候基本是一无所有。好在小娜依然年轻漂亮,这个资源只要是有男人的地方都能利用。所以,来到中国后,他们的生活虽然拮据,却也过得去。 一年之后,他们辗转来到了帝海。而这时候,离玲姐失踪,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 在这两年间,小娜对邵紫郎的感情逐渐积累成了一片爱情的海洋,她沉溺在其中,已无法自拔。有的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真的找不到玲姐,她愿意代替她照顾他一辈子。 然而,命运总是像个顽皮的孩子。它总不会按照你的希望来行事。它喜欢和你恶作剧。 就在小娜憧憬着她和邵紫郞的日子将会越来越好的时候,玲姐的出现,彻底打碎了她的美梦。 那天是一个怎样的日子,小娜已经完全忘记了。她唯一记得的是,当艳阳移过某栋奢华的建筑时,玲姐就这么从对街走了出来。她还是那样的迷人,长发披肩,唇红眼魅,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看见玲姐,邵紫郞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和怀疑之后,狂喜如鲤鱼,跳过了龙门。邵紫郞拖着瘸腿,蹒跚地穿过车流,跑向了玲姐。 “邵大哥!你慢些!”小娜马上想要追过去。可惜马路上车流如潮,小娜被隔在了车潮之后,无法过到对街。 晃眼之间,邵紫郞已经奔到了街对面。只见他一把拉住了玲姐。在一阵的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开始拉拉扯扯,好像发生了一些矛盾。 小娜不禁有些心焦,急着想要去到街对面。可是她试了几次,还是被飞跑的车流挡了回来。 就在邵紫郞和玲姐纠缠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奔驰车缓缓地停在了两人身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里走出来,走到了玲姐的身后。 也不知道他和玲姐说了什么,玲姐突然抛下了邵紫郞,钻进了奔驰车。而邵紫郎也被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推倒在了地上。 看到这里,小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再也顾不得街上的疾驰的汽车,迈开步子,奔向了对街。 一个司机被这个突然闯出来的女人搞得措不及防,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车子幸运地停在了离小娜只有一拳距离的地方。愤懑的司机从车里伸出头来,对小娜一阵痛骂。可是小娜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大步流星地奔到了邵紫郎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邵大哥……”小娜轻轻拍掉了邵紫郎身上的尘土。 “小娜!我看见了阿玲了!”邵紫郞兴奋地对她大喊。眼神里都是疯狂的喜悦。 小娜将邵紫郞扶起来,替他整了整衣服,“你会不会看错了?长得像的人有很多……”小娜不想说出口,她怕伤到邵紫郞的心。真正的玲姐断然不会抛下邵紫郞扬长而去! “不!是她!”邵紫郞擒住了小娜的肩膀,笃定地说,“她是阿玲!是她!” 是吗?小娜抬头望向了奔驰车消失的街道。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感到命运调皮地伸出了黑手。她和邵紫郞的生活仿佛又要被推入某个冰冷的深渊里…… 第十一章 修罗仇道(4) 三年后。 灯光,酒精,音乐。 ktv的包房里,小娜正和着一首缠绵的音乐,动作挑逗地跳着一支热舞。她今天穿了一件几近透明的红色纱裙,乌黑亮泽的发丝披泻而下,黯黑间依稀可见她麻木而憔悴的脸庞。 小娜的面前,坐着一个身形标准的酷男。黑色的衬衣,西装裤,一顶黑色的爵士帽衬得他时尚而入流。 不可否认,这个男人作为一名客人来说,实在是钻石级别的。他不但长相英俊,风度翩翩,出手也十分大方。三个小姐,只是按摩,就一人一千的小费,在旁边跳舞的小娜更是得到了天价的三千块钱“出场费”。 因为有了这么一个金主,在场的小姐,无不欢欣雀跃,胸是胸,嘴是嘴地贴着金主,一口一个老板,一口一个帅哥的叫着。几乎每一个人都巴望着能和他有进一步的交集。 只有小娜,似乎对这位英俊多金的客人不怎么感冒。她机械地和着音乐,脸上摆出一副职业性的微笑,思绪却远远地飘回了五年前,当时情景和现在如此相似,相似到小娜几乎就要产生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渐渐地,音乐播到了尾声,缓缓而止。小娜步出舞池,走到帅哥身边,坐了下来。 帅哥推开了左拥右抱的美女,在小娜的胸口塞了一叠老人头。他轻轻地端起了小娜的下巴,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对她说:“妞儿,你今天的舞跳得不怎么样啊!” 小娜蓦然抬头,对上了一双戏谑的黑瞳,她的眼眶马上就湿了。 帅哥轻轻端起小娜的下巴,怜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摆了摆手。周围的美女们收到了撤离的信号,虽然万般不甘心,却也不敢得罪“钱包”,一番纠缠香吻后,悻悻地走出了包房。 当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小娜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真的是你吗?” “傻瓜!当然是我!如假包换!”邵紫郎摸了摸小娜的长发,脸上虽然在笑,可是那笑容却是苦的,就像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 小娜的心猛然一沉。她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是喜悦还是悲伤,“这些年你去哪里了?你过得好吗?” “没所谓好不好!”邵紫郎轻描淡写地说,“出卖了一些东西,换回了一些东西,也算是收支平衡了。” 一丝酸涩,涌上了小娜的心头。她看着帅哥沧桑而瘦削的脸庞,内心涌起了深深的委屈,“当年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我还以为你永远地离开我了!” 三年前,在街头遇见玲姐之后,邵紫郎突然就离开了。小娜用尽了所有的方式,找遍了邵紫郎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但是她找不到他。 “发生了一些事情!”邵紫郎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着牙齿的,“阿玲死了!不是意外!” 那个长得酷似玲姐的女人不幸死于一场火灾的消息小娜三年前便从报纸上得知了。只是,她和大众一样,认为那只是一场可怜的意外,“邵紫郎大哥,这可能只是一场意外。而且那个人不一定是玲姐——” “她就是阿玲!”帅哥打断小娜,斩钉截铁地说,“我亲自证调查过!她就是阿玲。而且她不应该死的。她受了许多的委屈!” “这么说来,你不告而别是为了调查玲姐的身份?” “也不全是!”邵紫郎沉声道,“阿玲的身份我早就调查清楚了。我之所以离开这么久,还有一些其它的原因!” “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回来了!谢天谢地!我们终于可以过一段平静的生活了!” “平静的生活?”邵紫郎突然冷笑了一声,“从阿玲离开我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平静过一天。她去世以后,我就更不能平静了!每当我想起阿玲的惨死,我的心就会扯痛不已。然后,我就会对那些伤害过阿玲的人增加一些怨恨!我要替阿玲报仇!无论如何也要替她报仇!在那之前,我不能平静!也没有办法平静!” 邵紫郎的话如同地震预报,让小娜陷入了恐慌。她还没有从重逢的喜悦中缓过神来,难道就要再次面临命运的考验?她害怕得抱住了邵紫郎,泪水噗噗直下,“可是,玲姐毕竟已经离开我们了!报仇救不回玲姐,或许还会把你也搭进去!不!我不要你走上绝路!我不想再离开你!” 第37节 邵紫郎轻轻地抚摸着小娜的背脊,动作温柔地像是对待一个哭泣的小女孩。可是他的语气却没有软化,“阿玲是我这一辈子的挚爱。为了替她报仇,就算把我的命搭进去,我也心甘情愿!” 小娜不再言语了。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心上始终绑着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上面镌刻着玲姐的名字。刻痕很深,很深,深到可以剜去他所有的一切。 想明白了这一切,小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抬起头来,凝望着邵紫郎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非要替玲姐报仇,那么请答应我,让我帮你!” “我当然需要你的帮助!”邵紫郎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我希望你能到一个地方去工作……” 第十一章 修罗仇道(5) 一年后。 帝海市最大的洗浴中心“水天堂”最近炸开了锅。小姐们都知道有一个有钱的主来到了这个“天堂”。他不但长相英俊,风流多情,花钱更是如流水。帮她按摩的小姐一次给个千儿八百不再话下,经常陪在他身边的小娜更是不知道得了多少好处。 所以,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当这个“钻石男”再一次现身在“水天堂”的时候,小姐们再也坐不住了。她们就像恶狼捕食一样扑了过来,想要成为这个“超白金”帅哥的座上客。 但是今天,帅哥的心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好。他开了一间包厢,只将小娜叫了进来,并且呆了没几分钟,小娜就哭着跑了出来。紧接着,包厢里就传来了东西摔碎的声音。然后,只见帅哥怒气冲冲地打开门,对着外面的服务员大喊道:“把你们经理叫来!让他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样的金主,服务员自然不敢怠慢。她软言软语地安慰了帅哥几句,便给经理打了个电话。 五分钟后,经理阿伍匆匆跑进了包厢。 包厢里,茶具翻倒倾覆,茶水洒了一地。阿伍猜想可能是小娜得罪了帅哥,赶紧上来打圆场:“老板,什么事儿啊,惹得您那么生气?如果是我们的小姐有什么服务不到位的地方,我替她向您道歉了!” 帅哥白了阿伍一眼,低头倒了一杯茶水,递到阿伍眼前,厉声道:“你喝喝看!” 阿伍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茶。茶香四溢,清新淡雅,味道很是醇厚。他放下杯子,一脸茫然地看着帅哥,“老板,这茶的味道很好啊,没有什么问题啊!” “哼!”帅哥冷嗤一声,脸上的怒气被一种阴鸷而怪异的表情代替了,“你再喝一口看看?” 阿伍虽然感到莫名其妙,却也依言再喝了一口茶。 然后,只听见“咕咚——”,“咣当——”两下子,茶水下肚和杯子掉地的声音依次响了起来。阿伍突然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嘴角也流出了溃脓一样的黄水。 “这次你知道了吗?这茶水有问题!”帅哥冷冷地看着阿伍,脸上的表情就像零下的天气,冷到了极点。 “唔——唔——”阿伍死死地盯住帅哥,眼中都是痛苦的神色。 帅哥走到阿伍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其实,我也不想杀你。不过有一个人看你实在是不顺眼。我又不能违抗他的意思,只能照做了。你可不要怪我啊!” 阿伍痛苦地捂着肚子,嘴里依依呀呀地怪叫着。帅哥俯下身子,听见他断断续续地念道:“你……你……” “哦!你是想我问我叫什么名字,好死个明白?”帅哥冷笑一声,像提小鸡儿一样,将阿伍从地上拽了起来,拉到身旁,笑道,“邵紫郎,记好了,这是我的名字。” 说罢,邵紫郎霍然放开了阿伍。好整以暇地合上了眼睛,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伴随着他的低语,阿伍的身上的血管开始迅速地鼓了起来。一开始,它只有蚯蚓那么粗,然后它越胀越大,越胀越粗,到了最后,它已经粗得像小蛇了。而阿伍脸上的表情也越变越扭曲,越变越痛苦。 阿伍痛得想要叫喊出声,但是他才张开嘴,口中的黄水便像喷泉一样漫了出来。他被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那些黄水便倒灌进了他的咽喉,最后又从他的鼻子和口腔里咳了出来,样子惨不忍睹。 阿伍的脸因为疼痛和呛水而憋红了。他用尽了残存的气力,将头转向了邵紫郎,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哀求。 邵紫郎看见了他的眼神,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的同情。他的目光反而更加冰冷。 阿伍绝望地对上了邵紫郎的眼睛。那是一双像魔鬼一样的眼睛,热切、邪气!它们死死地盯住自己,目光中带着一丝残忍。 下一秒,邵紫郎脸色一变,蓦地掐住了阿伍的脖子。他的力道不大,但阿伍却感到了一阵撕裂的痛。仿佛邵紫郎的手是一把刀,正在切割他的脖子。阿伍承受不了这样的剧痛,发出了一声惨呼!那呼声却因为气流的阻隔,被闷在口腔中,听起来反而像一阵令人惊悚的悲喘。 他发疯似地捶打邵紫郎,想要把他推开,却徒劳无功。情急之下,阿伍抓住了邵紫郎的领子。他的手指一会儿蜷拢,一会儿张开,好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什么凭借。 渐渐地,他的力气开始变小。虽然他还在反抗、捶打、乱踢,但是幅度已经弱小多了,就如同没了推力的秋千一般,只能凭惯性摆动。到了最后,他的手终于软绵绵地垂落了下来。 杀死阿伍后,邵紫郎从他的衣物里摸出了一个古旧的牛皮褡裢,熟练地将它解了开来。褡裢里是数十把形状怪异,银光闪闪的刀具,每一把刀具上面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像某种神秘的咒文。 邵紫郎从褡裢中取出一把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沾着鲜血在地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符阵。他将阿伍的尸体拖到符阵的中央,头部和四肢分别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紧接着,他又抽出一把形似弯钩的刀子,试了试锋口。然后他手起刀落,以某种奇怪的刀法在阿伍的皮肤上刻划。不一会儿,刀子已经划开了阿伍的肚腹。鲜血如溪,染红了地面。 邵紫郎冲着阿伍的尸体冷漠一笑,又取出了四把形状像铆钉的刀子,将阿伍的手脚钉在地上。 做完这些后,邵紫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灵符,并咬破手指,在灵符上划上了特别的符印,贴在阿伍的眉心。完成后,他屏气凝神,在符阵旁闭目而坐,口中时急时徐,念起了咒语。 未几,只听见风声大作,围绕着符阵,忽然起了一股怪风。一开始,风还很小,只是贴着地面盘旋呼啸。过了没多久,那阵风越来越猛烈,风力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形成了一股螺旋上升的小旋风,直冲云霄。 劲风中,只见阿伍面无血色的头颅连同他的肠肚器官,御风而起。他的嘴像脸上裂开的红色伤口,狞厉地弯着,并发出了一阵饱含着幽怨的悲号声。那声音很低很轻,却杀气腾腾。 邵紫郎面无表情地走到阿伍的飞头前,对它发出了指令:“告诉你的主人,复仇的修罗,从地狱来了!” 第十一章 修罗仇道(6) 沉睡的午夜,整个帝海安静得像没有人居住。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从海边一栋豪华别墅里传出的音乐之声,就像夜里的鬼叫一样,歇斯底里。 这栋别墅在海滨旁,占地辽阔,建筑恢弘。别墅里有着高高的围墙和巨大的花园——这完全迎合了主人庸俗炫富的口味。 此刻,别墅的铁门栓得死紧,里面正在举行一场骄奢淫逸的宴会。穿着光鲜的绅士,华丽性感的美女,还有价值不菲的香槟……整栋别墅都沉浸在纵情宣泄的狂欢中,只除了别墅的阁楼,那里的气氛稍微有些紧张和凝重。 黑丝绒的窗帘从阁楼的天花板上高高坠下,层层叠叠地垂到了红色的地毯上。屋子正中,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上方的吊灯,有些摇晃。灯光在红色的桌面上不时晃动,看起来十分诡异。整间屋子好像一个专供审讯的密室。 屋子里总共有五个人,其中三男一女围坐在圆桌前,进行着一场梭哈赌博。而另一个脸上长着红色胎记的男人则表情严肃地站在旁边为众人发牌。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在牌下与钱上之间流过。 接近午夜三点的时候,牌桌上就只剩下了高木达也和房间里唯一的美女单挑,其它人早已输干一切,沦为了观众。 高木达也的脸上除了笑意只剩下了得意。他已经不想去数他赢了多少钱,它们的数量,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他的预期。 美女在这期间喝下了半瓶杰克丹尼,显得无精打采。 高木达也看了看她面前的桌面,冲她奸猾一笑。他知道她玩儿不了太久了,因为她的面前已没有多少钱了。 第38节 果然,三局过后,美女打了个呵欠,足足地灌了一大口酒后,说:“高先生,你真是厉害!看来不搏一搏,我连内裤都要输给你了!” 高木达也狡黠地对美女笑笑,知道她就要跟自己决战紫禁之巅了。 事实也果然如此!美女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到桌子上,对高木达也说:“里面有一百万,最后一局!我用一百万,赌你手上所有的筹码!” 高木达也早盼着美女的这一下了,不过他不会这么轻易地表露心机。只听他假惺惺地推诿道:“薇薇,到此为止吧,不要伤了和气!” 闵薇薇以为他真要退缩,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只要你陪我赌这一局,不管输赢,我今晚都听你处置!” 高木达也看着闵薇薇拉低的领口,再看看她周围等着看戏的陪客,故作无奈地坐了下来,“好吧。最后一局!” 闵薇薇欣然一笑,赌局开始。 闵薇薇坐在桌子的左侧,高木达也坐在右侧,纸牌在两人之间穿梭,无声无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专注在这些印花纸片上。谁都没有发现,房门不知被谁打开了。一股强风吹进了屋子,将桌上才发好的纸牌吹乱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在房间里寻找着散落的纸牌,就在这时候,房间内的灯霍地熄了。 就在灯熄灭的几十秒钟的时间里,准点报时的大钟“咚——咚——咚——”地闷响了三声。那声音异常的沉闷、幽怨,其中夹杂着某种极低、极低的嗡嗡声,就像是受伤的野兽在低泣。 气氛诡异得让人很不自在。随着最后一下钟声的余音完全消失后,房间内的灯倏然亮起。所有在场的人在见到光明后,都不约而同地注意到房间里多出了一个陌生人。 他从头到脚裹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脸色惨白,眼睛里血丝满布,脸色像纸张一样白。如果凑近了看,你会发现他的面容就像僵尸一样恐怖、瘆人。 众人见到他,皆是一愣,立刻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从开始的惊讶,到后来,所表达的,却都是恐惧和厌恶了。 “阿伍!你干什么?”身为别墅的主人,高木达也更是愤怒得青筋都暴了出来。他大步走上前去,使劲拽下了阿伍的斗篷,却发现那下面除了稀稀拉拉的肠肚,空无一物! “啊——”高木达也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惨叫,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大家都看见了斗篷下的一切。除了那个脸上长着红色胎记的男人和已经吓瘫了的高木达也外,所有人都惊叫着,跑出了房间。 就在众人争先恐后逃出房间的时候,一个长相英俊,衣着光鲜的男人走进了房间。他来到高木达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戏谑道:“高木桑,许久不见,你还是那么喜欢寻欢作乐啊!” 见到来人,高木达也的身体猛然一颤,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完全瘫在了地上。他大大地张着嘴,嘴唇上下开合,言语却断断续续,无法成句,“邵,邵,邵,邵紫郎,你怎么……怎么会……”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在你的别墅里?”邵紫郎补充道。 高木达也惊魂未定,连连点头。 邵紫郎冷嗤一声,忽然之间,眼睛里燃起了熊熊怒火。他像发狂的豹子一般将高木达也从地上扯了起来,拉到眼前,满脸戏耍之色,“你猜!” 说完,他一把将高木达也抛在了地上。然后他转过脸,对着角落里,长着红色胎记的年轻男人微微一笑。 年轻男人优雅地回以他一笑,然后他忽然一个闪身,站到了邵紫郎的身边。 事出突然,如同雷霆霹雳一般。高木达也的眼睛睁得如铜铃一般大小,惶惑地望着那个突然变节的男人,“你……你为什么出……出卖我?” “哼!”年轻男人冷哼一声,愤愤不平道:“子曰:‘苟我用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我跟你六年有余,非但不能成事,行事为人还处处受你阻滞,岂有不二之理?” 高木达也虽然不谙中国古文,听得半懂不懂,但他还是觉察出年轻男人的抛弃之意。想到自己这些年在他身上的巨额花费,一股无由的悲愤莫名而生。“巴嘎雅鹿!”高木达也大咒一声,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转而刺向了年轻男人。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眼看着高木达也手中的匕首就要刺中自己的身体,年轻男人冷哼一声,以一种快得不似人类的速度,倏然闪到了高木达也的身后。 高木达也扑了个空,踉跄着向前跨了一大步。与此同时,他只觉得手中一空,自己握着的匕首已经到了年轻男人的手中。 年轻男人握着匕首对高木达也诡然一笑。下一秒,他身形一晃,瞬间便消失在了高木达也的眼前。与此同时,阿伍的怪头却像一颗定了准心的炮弹般,飞向了高木达也。 一时之间,血光四溅。高木达也只感到后颈一凉,天旋地转,自己竟然飞了出去!在空中,高木达也看见了自己的身体像一截木桩一样矗立在原地,肩膀上已然没了头颅!而他的颈腔此刻正鲜血喷涌,如同喷泉一般。阿伍的头悬在他身后,裂开嘴,冲着他怪笑,尖刀一样的牙齿上还残留着他的鲜血。 “你……我……他……”高木达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飞在空中的头嘴一张一合,却再也无法连词成句。下一瞬,他的头颅在重力的作用下,轰然坠地,永远地失去了生命力。而他脸上惊恐的表情也于死亡的瞬间定格在了他的脸上,永远。 杀死高木达也后,年轻男人走到邵紫郎身边,对他说:“事情已经替大哥办妥了!别忘了大哥说过的话!” “你放心,我不会忘记的!”邵紫郎点头允诺道。他知道付出代价的时刻到了。 “但愿如此!”撂下这句话,年轻男人纵身一跃,从敞开的窗户跳出了去,如影子一般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年轻男人走后,小娜推开了房门。她从门外探了个脑袋进来,正准备说什么,却看见了高木达也无头的尸体。她骇了一跳,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就要作呕。她不敢再看,赶紧别过头,对邵紫郎说:“都按你说的量下了药!所有人都昏过去了!醒来后,他们也不会记得这里发生的事儿。” “很好!”邵紫郎满意地点点头,模样看起来就像是用冰雕成的——淡漠,无情。 望着邵紫郎那张冷酷的脸,小娜突然感到有些悲伤。为什么邵紫郎变了?变得那么陌生,那么冷漠?为什么他让人感到捉摸不透?即使此刻,他就在自己身边,可是小娜却觉得他好像在千里之外,那么遥远,那么模糊。 想到这里,小娜害怕极了,她瑟缩着走到邵紫郎身边,一把拉抱了他,仿佛他会消失一样,“现在,玲姐的仇已经报了!你可以收手了吗?” “谁说阿玲的仇已经报了?”邵紫郎的声音扬了起来,似乎觉得很愤怒,很不甘,“事情还没有完!” “可是,高木达也已经死了!他害死了玲姐,但他也偿命了!邵大哥,就算我求你了!放手吧!别再杀人了!我相信玲姐如果活着一定不愿意看见你这样——” “别用阿玲来吓唬我!”邵紫郎恶狠狠地端起了小娜的下巴,咆哮道,“所有对不起阿玲的人都要死!没有人能阻挡我为阿玲报仇!就是你也不行!” 小娜不由自主地向后一缩。她从邵紫郎的瞳孔中看见了一个被愤怒和杀戮占领的灵魂! 别墅外,黑夜悄无声息地延续着,整个帝海此刻都陷入了黎明前的黑暗;别墅里,小娜看着邵紫郎被仇恨吞噬的双眼,内心涌起了无限的悲凉。 她眼睁睁地看着邵紫郎将自己的人生放上了轮盘。命运推动了轮盘。邵紫郎则蒙上了眼睛,扣动扳机……在命运的演绎场,他会赢得观众的掌声还是投入死神的怀抱? 第十一章 修罗仇道(7) 小说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开头的起因,也没有后续的故事,无头无尾。 闻南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抱怨了起来,“萧凌虚,你到底搞什么鬼啊?三更半夜地让我看这种恐怖小说,怪瘆人的。” 闻南转过头,责备地看着萧凌虚,却发现他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丝毫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萧凌虚古怪的反应引起了闻南的怀疑。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甄雪单独把萧凌虚叫了出去,说是有十分重要的事。也不知道两人干了什么,萧凌虚一直呆到了今天凌晨才回。这还是他搬到自己的住处后第一次夜不归宿。莫非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闻南严肃地问萧凌虚。 第39节 “是有一些事情。”萧凌虚坦诚地说,“不过,现在说不清楚。等理清了头绪,我一定告诉你。” 萧凌虚说着,走到电脑面前,开始翻看整个博客。 就在这时,只看见屏幕一闪,那篇小说的下方忽然跳出了一条评论。 “为什么要抛下我?就算你背负了所有的罪名也不能改变什么!你怎么那么傻?” “是他!是他上线了!”萧凌虚的眼睛一亮,他赶紧点进去,将发信人的相关信息记了下来。 就在这时,屏幕忽然又闪了一下,又一段文字跳了出来。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恨人的人永远要比被恨的人痛苦。因为被恨的人直到被复仇的那天才会感受到痛苦,而恨人的那个人却要在每一个记挂着仇恨的日子里煎熬、沉沦。仇恨,就像是凌迟处死。在失去生命前的每一分,每一秒,你都要经受它的折磨,直到死了才能安宁!复仇不是天使的眼神,而是魔鬼的吻痕!所以,我宁愿像玲姐那样死去。也不愿像现在这样活着!因为,爱情才有贞洁牌坊,而仇恨却没有。” “是博主,博主回话了。”闻南兴奋地说,“我们也发一条信息吧,也许博主会回复我们?” “没有用的。”萧凌虚盯着屏幕说,“除了他们,没有人能留言。” 闻南不信邪地抓过了键盘,随手打了一个符号,想要发到网上。可是很奇怪的是,不管他怎么做,他的信息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发表。 “这该死的网络!”闻南气得把键盘扔到了一边。 “不是网络的问题。”见闻南不死心,萧凌虚好心地劝阻道,“这个博客的博主已经不在我们这个世界了。如果不用特殊的方法,你是不可能联系上她的。” “你说什么?”闻南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他缓缓地转过头,却见电脑屏幕上发出了一道诡异的白光。 网页中那些白色的樱花忽然开始纷纷飘落,就像是下了一场白色的花瓣雨。一股莫名的寒意从电脑屏幕上唐突的渗透入了闻南的肌肤。他恐惧的闭上眼睛,但是那些光芒竟然直接透过眼帘射入了他的视网膜中。 闻南突然感觉有些失重,身体好像突然变得很轻。他猛地睁开眼睛,却惊奇的发现房间里已经只剩下了他和那台电脑。屏幕里的樱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血红色,一片一片地飘落下来,像天上下着红雨。 闻南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冥冥中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他的目光。他紧紧地盯住了屏幕,整个心神都仿佛被吸引了进去。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从远处走了过来。红色的樱花像血滴一样落到了她的裙摆上。它们化成了红色的液体,在她身上流淌。当女子走到屏幕面前的时候,她浑身上下已经被红色的液体染艳了,就像全身都在淌血。 “你要跟我走吗?”女子走到屏幕面前,对闻南钩钩手。 闻南直觉地想要摇头,拒绝那个邪恶的邀请。可是他的身体却不能动,他的嗓子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子向屏幕的最前方走了过来。 她那苍白而美丽的脸庞越来越大,渐渐占满了整个电脑显示屏。闻南的手已经不听脑子使唤了,下意识地不停点击着鼠标,想要关掉那个网页,可是却没有用。电脑就像死机了一样,根本不听他的使唤。 最后,那个女子的脸孔渐渐超过了整个屏幕,放大到了只剩下一只巨大的眼球,仿佛要从显示屏里弹跳出来。她在看着闻南!浑浊的瞳孔仿佛可以把闻南吸进去…… 蓦地,闻南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那只邪肆的眼睛忽然不见了。他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闻警官,你没事儿吧?”萧凌虚担忧地看着闻南。刚才他发现闻南一直盯着显示器,脸上的表情有点儿不对,额头也一直冷汗直冒。他赶紧关掉了显示器,闻南脸上的表情才好了一些。 “我没,没什么。”闻南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心中不觉又颤抖了一下。这个网址真是太邪门儿了。以后打死他也不再看了。 萧凌虚见闻南恢复了正常,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将记录着评论者信息的纸条,递给了闻南,“闻警官,你能帮忙查到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吗?” 闻南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点头道:“我明天找小穆试试吧。他或许能搞定。” “那么就麻烦你了。”说完,萧凌虚就到一旁吃泡面去了。 闻南握着那张纸条,欲言又止,想问些什么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口。不过最后,他还是决定什么都不问。 如果萧凌虚不想说什么事情,你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说,所以问了也是白问,有这个时间不如自己把事情查清楚。 闻南是一个说做就做,雷厉风行的人。第二天一早,他就将穆天溢逮到机房里关了一个早上。在他的威逼加利诱之下,穆天溢总算查出了点儿线索。 虽然穆天溢没办法查到评论者的真实身份,但是他却为闻南找出了那个评论者昨天发表评论时所在的地点。 闻南于是根据穆天溢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市图书馆。 第十二章 杀人走廊(1) 市图书馆是帝海市历史最古老的建筑之一。从晚清、民国到今天,市图书馆历经了世纪沧桑,旧貌换新颜。三年前,政府投资了一个多亿,开始在旧的图书馆旁新建了一座现代化的图书馆,负责这项工程的正是帝海市首屈一指的地产公司帝奥斯置业。 新图书馆于两个多月前竣工,是一座九层的现代化图书馆。图书馆的一楼为综合服务区;二楼为咨询台和共享大厅;三楼为电子阅览室;四楼为新书阅览室、期刊阅览室;五楼为社会科学阅览室和自然科学阅览室;六楼为古籍阅览室;七楼为特藏阅览室;八楼是一个大型的电子书阅览室;九楼则是图书馆的办公区域,目前还在装修中。 穆天溢给闻南的那个地址就在八楼。 闻南从图书馆的后门进去,来到了电梯间。二十几个平米的电梯间里只有寥寥几人。闻南的目光扫过他们,发现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焦急和不耐烦的表情。 “怎么搞的?都等了10分钟了!电梯怎么还不来?”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一个跛腿的男人抱怨道。 “呵呵,是啊,今天的电梯特别的慢啊!”站在他旁边的疤脸男人赶紧附和道,一副唯马首是瞻的样子。 俩人正说着,电梯从上面缓缓地降了下来。然后,只见“叮咚”一声,电梯门自动打开了,里面立刻传出了一阵类似于死鱼的咸臭味。电梯里红色的地毯上浸染着来历不明的污秽水迹,还有一些黑色的纸灰。整个电梯看起来腌臜不堪。 “真他妈恶心!是哪个杂种搞的?”疤脸男人先是厌恶地啐了一泡口水,然后马上变了一副嘴脸,转过身,点头哈腰地对跛腿男人说,“洪总,要不我们走楼梯吧?” “你说什么?”被唤作洪总的男人竖起眉毛瞪着疤脸男人,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疤脸男人马上反应过来自己闯祸了,暗暗在心里骂自己蠢。他怎么叫一个瘸子去爬九楼呢?想到这里,疤脸男人一咬牙,憋着一口气,走进了电梯。 洪总跟在他后面,走进了电梯。 疤脸男人见他进来,马上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让他捂着鼻子。而他自己则厌恶地按住了关门键,“谁还要上?不上我关门了?” 众人看看他们,再闻闻电梯里的味道,纷纷摇头离开,改爬楼梯去了。只有闻南进入了电梯。他觉得那味道还不到让人忍受不了的地步。 闻南走进来,按下了通往八楼的按钮。疤脸男人则按下了通往九楼的按钮。只听得“叮咚”一声,电梯门关了起来。 电梯轻微的震了一下,开始自动向上滑行,速度却异常缓慢。 洪总显得有些烦躁,他对这种密封的狭窄空间有某种天生的厌恶感。只听他厉声问道:“牛大生,这里的电梯是你装的吧?” “是啊!”被唤作牛大生的疤脸男人满脸堆笑地说,“这还要感谢洪总的引荐!” 第40节 洪总冷笑一声,嘲讽道:“早知道你安这么一台破电梯,我才不给你引荐呢!丢我的面子!” “呵呵!”牛大生干笑一声,低下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不给我项目,谁给你送钱?”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牛大生赶紧变换上一副巴结的神色,“洪总教训得是,这电梯确实拿不上台面!” “哼!”洪总冷哼一声,懒洋洋地靠在了电梯的内壁上,不再理他。 电梯继续运行,速度却越来越慢,三个乘客不发一语地杵在电梯里,静默地看着楼层指示灯一层层地跳动。 当电梯经过三楼的时候,电梯里的灯光忽然闪了一下,洪总只觉得脚下猛地一阵抖动,他踉跄了一下,向前倒去。幸好他身边的牛大生及时扶住了他,不然,他肯定要摔个马趴了。 “洪总,您没事吧?”牛大生关切道。 “没什么!”洪总扶着牛大生的肩膀,脸色煞白。方才跌倒的时候,他仿佛看见电梯的顶端,通风口的位置有一双眼睛在与他对视!他心头一颤,再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牛大生见洪总脸色不佳,还以为他跌倒的时候伤到了,赶紧掏出一支印象烟,递给他,“洪总,抽支烟压压惊吧!”说罢,他拿出火机,打着了火凑到洪总面前。 洪总把烟凑到火边正想点,火苗却一下子熄灭了。牛大生重新打了两下,火焰复燃起来,但刚举到香烟上,火焰又熄了。 “是不是没气了?”洪总埋怨道。 “不会吧,我今天早上才加的!”牛大生嘀咕着,把火机举到自己眼前,“啪嗒啪嗒”地连打了好几下。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叮咚”一声,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失重感,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闻南瞟了一眼楼层指示灯,是九楼到了。真是奇怪了,怎么就到九楼了?电梯怎么没在八楼停一下呢? 就在闻南兀自思考的时候,洪总和牛大生迈步走出了电梯。他们一边对话,一边快步向前走着,看起来好像在赶时间。很快他们就消失在了闻南的视线中。 第十二章 杀人走廊(2) 两人走出电梯后,闻南再次按下了通往八楼的按钮。可是他等了半天,电梯的门也没有关上。 就在之时,一声男人凄惨的惊叫,蓦地飘过了闻南的耳畔,鬼哭一般。 闻南狐疑地向外望去。光天化日之下,外面竟然一片漆黑,就像一个虚无的空间。看着那无边的黑暗,闻南的心底涌起了一阵莫名的不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腰。枪还在,这让他稍微有了点儿安全感。 他稍稍凝了凝神,刚想跨出电梯,却忽然听见了一声再次按下了通往八楼的按钮。可是他等了半天,电梯的门也没有关上。 就在之时,一声男人凄惨的惊叫,蓦地飘过了闻南的耳畔,鬼哭一般。 闻南狐疑地向外望去。光天化日之下,外面竟然一片漆黑,就像一个虚无的空间。看着那无边的黑暗,闻南的心底涌起了一阵莫名的不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腰。枪还在,这让他稍微有了点儿安全感。他站在黑暗中,并没有贸然前进,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走进黑暗中。 踌躇之时,黑暗中又传来了一声杀猪似的惨叫!而这一次,闻南听得真真切切,这声音分明是方才那个大拍马屁的牛大生发出来的! “不好!”警察的职业习惯和责任感瞬间驱散了闻南心中的恐惧。他不再多想,果断地奔进了未知的黑暗中。 光明像被某种不知名的怪物吞噬了一样,越往前走,闻南就越不自在,周围的空气中似乎有某种莫名的压迫感,让他的心越抽越紧。四下安静得让人发毛,只有闻南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地回荡着,更加重了他的不安感。 也不知走了多久,闻南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他一时无法适应,有一段短暂的失明。当他再次恢复视力的时候,他这才看清,自己正站在一条走廊的前面。 这是一条封闭的走廊。两边的墙壁上刻着一些图案,或阴纹或阳纹,组成了一些不规则的图画。而且,越往前走,那些图案就越多。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些图案,闻南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有一口气郁结在胸口,怎么也喘不出去。 闻南放慢了脚步,缓缓地走过那条走廊。他每走一步,那种不妙的感觉就会加重一分。汗水不断地从他身上冒出来,渐渐打湿了他的衣裳。 在走廊中段的时候闻南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在斜前方的楼梯口看见了一个人影。那人一动不动,身体微微弯曲并像抽风一样左右摆动,冰冷的目光,如要刺穿闻南的皮肉般,恶狠狠地盯着他。 “咚咚——”那身影开始慢慢朝闻南靠过来。 “别动!”闻南大喝一声,抽出腰间的手枪,将子弹顶上了膛。然后他果断地抬起枪,瞄准了那个身影。 可是那人却仿佛没听见闻南的警告,慢慢的,慢慢的,向闻南走来。 “我叫你别动!”闻南大声地喊叫着,握枪的手开始有些微微发抖。 猛然间,那人影如风一般靠了过来!与此同时,闻南看见一张如破碎般的丑陋脸孔。轻轻地扭动了一下,然后一张血红的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露出了尖锐的牙齿朝他的脖颈处猛地咬了过来! “啊!”闻南发出了一声疼痛的尖叫。出于本能,他扣动了扳机。 只听得一声枪响,子弹顺利地完成了出膛、飞行和命中目标的任务。弹壳落在地上,弹跳了起来,同时倒在地上的还有那个试图伤害闻南的人。 射出子弹后,闻南只觉得头昏脑胀四肢无力,浑身上下就像被受惊的兽群踏过一样疼痛。他颓然地坐在地上,脑袋里都是星星和圈圈,头上像顶了个铅块似的,沉重之极。 半清醒半迷糊之间,闻南隐约感到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一直在喊他的名字。闻南循声望去,发现洪总在走廊的尽头对他招手。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古怪,似笑非笑的,好像在酝酿什么大的阴谋。 不详的预感像一颗蓦然种下的种子,在闻南的心间迅速地生根发芽。闻南虽然感觉到了异状,但自己的双脚依然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当他经过洪总身边时,洪总忽然对他狡黠地一笑,上前拽住了他的胳膊。 闻南听到抗拒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可是他却无法挣脱,只能任由洪总领着他穿过了那条走廊,来到了一个装满了镜子的房间里。 到处都是形状古怪的哈哈镜,相互照着。它们将闻南和洪总的样子映照得抽象又奇异,就好像镜中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只来自地狱的厉鬼,畸形,奇异。闻南感觉自己经过它们的时候,就像在经历一个个的噩梦,恐慌,惊悚。 最后,洪总拉着闻南来到了房中的正中。一块比闻南还高的镜子高高地立在这里。在那上面闻南找到了自己惊惧的苦脸和洪总奇怪的笑脸。只见洪总对自己诡然一笑,然后忽然伸出手来,从身后推了他一把。闻南前冲了一下,狠狠地撞向了镜面。 就在这时,镜子上面忽然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镜面好像变成了水面一样。闻南看见镜面上出现了一张阴狠至极的脸——那张脸竟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闻南骇了一跳,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镜子里的人突然对他凶狠地一笑,闻南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镜中突然伸出了一双黑手勒住了他的脖子,那力量大得根本就不像是人类所能拥有的。 闻南只觉得呼吸倏然一窒息,全身立刻抽搐了起来。他的脸被憋得胀红,脸上的青筋也绷了起来,仿佛一条条丑陋的绿色爬虫。他手舞足蹈,拳打脚踢,狂乱地嘶吼着,发疯似地使用警队里学过的功夫,想要把镜子里的人推开。但是没有用! 镜中人的手臂如同一把铁钳,牢牢夹住了闻南的脖子,使他无法逃离。而他的十指则紧紧攫住了闻南的咽喉,并且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眼见自己就要被活生生地掐死,为求自保,闻南只得掏出手枪,枪口对准了镜中人,扣动了扳机。 “咣当!”镜子碎裂垮塌的声音排山倒海地冲撞着闻南的耳鼓。镜子碎裂后,闻南总算脱离了危险,但他的内心却依然惶恐不已。强烈的危机感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握着枪,不安地环视着四周。 第41节 蓦地,他听见走廊上传来了一阵奇怪的脚步声,就像有谁故意在拖着脚步走路,而且那声音又不止一个,而是许多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闻南循声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在这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他们不断地从走廊尽头的黑暗里冒出来,就像雨后的春笋一般。更为惊惧的是,这些人竟然都和闻南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孔!就像有千万个,上亿个闻南正源源不断地挤入这条狭窄的走廊。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呲牙裂齿的笑容,眼角斜向一边,青色的嘴唇半张,露出了两排牙齿,中间半耷拉着软绵绵的舌头。他们的肢体僵硬,走起路来,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就像《生化危机》里的丧尸,正一步步向闻南扑来! “不!”闻南歇斯底里的吼着,他从未受到这么大的刺激,精神防线在一瞬间便崩溃了。他惶恐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睁睁地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几十个“闻南”在他面前猛地往墙上撞了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时间,鲜血和脑浆飞溅了起来,一具具血肉横飞的躯体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在了闻南的脚下。 “不!不!停下!你们都给我停下!”闻南终于发疯了!他咆哮着跑上前去,狠命地拉住一个想用头去撞墙的“自己”。可是他拉得住一个,却拉不住第二个。在他旁边不断地有脑浆飞溅起来,或者是红色的血液在墙上滑落下来,它们交织着,混合着,如落雨般打在闻南的脸上。 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死亡来到了这条走廊,站到了无数个“闻南”中间! 这个平素硬如钢的汉子,面对这样恐怖的情景,终于也顶不住了。他呆若木鸡地站在人潮中,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自己”冲将过来,在他面前撞得血肉横飞,他的心也仿佛跟着那些“自己”被扯得支离破碎。 在人群中,闻南看见了一张与众不同的脸孔,他正得以地看着闻南,唇角挂着一抹算计的诡笑。洪总!该死的竟然是那家伙!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搞的鬼!闻南彻底地发狂了!他想也没想,举起手枪,对准洪总的脑袋连续发射。 “砰——砰——砰——”邪恶的枪声,如死神的号角冰冷地响起。 闻南感到有许多黏糊糊的液体突然间溅湿了他的脸孔,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听见“啊!”的一声尖叫,四周刹那间亮了起来。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出现在了闻南的视线里。他们或是交头接耳,或是私自议论,不过目光都像看怪物一样盯着自己,而且脸上也毫无例外地写着惊恐和好奇。 在他们前面,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将他围在了中间,一把把手枪全都瞄准了他的脑袋。他们个个的表情都如临大敌,看他的样子也好像在看什么凶残的猛兽。 闻南只觉一阵眩晕,额头开始冒冷汗。方才的记忆忽然像倒带一样,迅速在他脑海中回放。闻南像被雷劈中一样,脸色瞬间变得像死灰一样。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于九楼还未装修好的一间办公室里。 凌乱的办公室里到处都是废报纸和广告单页。其中,离他最近的一张广告单页是一张帝海游乐场的宣传单页。上面不知道为什么,布满了斑驳的血迹。那些血迹形成了一条血路,从书页上一直延伸到了地面上。 在血路的尽头,闻南看见了方才和他同乘一部电梯的洪总和牛大生。他们表情扭曲地躺在地上,太阳穴上各有一个巨大的枪洞。子弹穿头而过,让他们的脑浆爆了一地。而造成这出惨剧的手枪,还好端端地握在闻南手里!枪口因为沾上了受害人的脑浆,而显得斑斑点点,就像死魔留下的吻痕。 梦!这一定是个噩梦! 第十三章 锒铛入狱(1) 审讯室的空间十分狭小。房屋的举架也比普通的民居矮了许多。屋子里面没有窗户,就一扇铁门,这种设计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心理压力。 一盏破旧的白炽灯低悬在矮矮的天花板上,散发着惨淡的白光。四周因为缺乏光线而显得昏暗不明。灯影里清晰可见墙上的一行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穆天溢将闻南带到审讯室后,就苦着脸离开了。按照程序,他必须回避。他走后,来了几个面生的法医。他们把闻南身上的衣服全都扒走后,提取了他的指纹,又抽了血。最后,当他们离开时,闻南被剥得只剩下了一条短裤。他独自坐在审讯室的凳子上,双手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被铐在背后。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刑警拿着一叠材料走了进来,他的名字叫做顾一。顾一是闻南的手下,他一直不甘心屈居于之下,平日里时常和他争锋相对,关系一直不是太好。跟他一块儿进来的还有个年轻的警员。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紧张,一看就是刚从警校毕业的新兵蛋子。 顾一坐定了以后,瞥了闻南一眼,语带讽刺地说:“闻队长还是穿警服的时候帅些!你这样光着膀子坐在我对面,还真让人不自在!” 闻南白了他一眼,回敬道:“你说得对!我也觉得坐在你对面让人挺不自在的!” 年轻警员不知道他们的交情,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对什么对?我们顾队长跟你说话呢!严肃点儿!” 闻南轻笑一声,戏谑地看着顾一,“顾队长?看来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顾一对他得意一笑,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年轻警员不知道两人之间的恩怨,板着脸开始向闻南问话:“你的姓名?” “闻南!” “年龄?” “二十八!” “职业?” “昨天以前,我和你一样是个警察!可是现在……”闻南悄悄叹了一口气,眉头皱了起来,“我是个囚犯!” 年轻警察刚调到警队,以前没有见过闻南,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闻南的回答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被闻南的气势所震慑,当场愣住了,在警校学的那些审讯技能瞬间就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顾一却是见过世面的人。年轻警察哑火后,他立刻接过了审讯的担子,“如果我没有记错昨天应该是星期二吧!案发的时候,也就是下午十四点到十五点之间,你应该不休息啊!我就奇怪了,这个时间你到市图书馆去做什么?” 顾一问话的语气有些挑衅,这让闻南很不高兴,“我去查资料,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案子这么难解?要您闻大队长翘班去图书馆查资料?” 顾一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怀疑”两个大字。这样的态度让闻南气不打一处来。他很想开口解释,可是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闻南很了解顾一的性格。从警校开始,他们就是对手。顾一的办案能力极强,手段也非常高明,就是机遇差了点儿,才屈居于自己之下。所以他一直憋着一口气,要打败自己。这些年,他参与的案子,顾一都要插一脚,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如果他把邵紫郎的案子说出来,顾一势必会介入调查。那样一来,萧凌虚和甄雪就很可能会受到牵连,特别是身为公职人员的甄雪。 想到这里,闻南选择了沉默。 顾一没有听到闻南的解释,显得十分得意,“既然你不说话,那么我只好认为你默认了!” 闻南白了顾一一眼,依旧没有搭腔。 顾一也不恼怒。他轻笑一声,将几张照片摊开来,放在闻南面前。 闻南被拷着双手,只能腰弯下来,凑过头去看。桌子上放的全都是凶案现场的照片。虽然这些照片上的情景让他记忆深刻。但现在回味起来,那些有如人间炼狱的场面还是让他隐隐作呕。 “照片中的两个人你认识吗?”顾一问。 “不认识!”闻南没有抬头,他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些照片上。 “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开枪杀死他们?”顾一提高了声音,“闻队长,别怪兄弟不给你面子!你现在的身份是囚犯!不是警察!如果不想面子上难看,你最好配合我的工作!我再问你一遍,你认识照片中的两名死者吗?” “我说过了!不认识!我们只是该死的坐了同一趟电梯!”闻南也增大了嗓门儿。 “坐了同一趟电梯……”顾一将闻南的话重复了一遍后,脸上露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他朝年轻警员挥了挥手,道,“记下来,嫌疑人声称曾经见过受害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闻南没好气地说。 第42节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顾一白了闻南一眼,继续发问,“你和两名被害人有没有发生过接触或交谈?” “没有!我只是站在一旁听他们对话。其中一个人一直在拍另一个人的马屁,让人看不惯——” 顾一再次朝年轻警员挥手示意,“写下这条。嫌疑人看不顺眼其中一名死者拍马屁的行为,这很可能是动机。” 闻南气得吹胡子瞪眼,“顾一,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故意的?你在念绕口令啊?”年轻警员被闻南搅昏了,“不要岔开话题!我问你,你真的不认识这两个受害人?”说着,年轻警员抽出一张受害人的脸部特写扔给闻南,“我提醒你,照片中这个受害人叫洪鑫利!” “洪鑫利?”闻南将年轻警员告诉他的名字重复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看见闻南的反应,顾一冷笑一声,追问道:“我问你,三年前你凭什么成为了刑警队的队长?” “那是因为我破了‘821纵火案’!”闻南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你还在计较这个吗?” “哼!”顾一冷笑一声,用手狠狠地指戳着桌子上的照片,道,“既然案子是你办的,那你怎么可能不认识牛大生和洪鑫利呢?” “等等!”闻南叫了一声,记忆快速地在他脑海中回放,然后定格在了三年前。怪不得他在电梯里总觉得洪鑫利和牛大生看起来眼熟,原来他曾经因为在侦破“821纵火案”的时候事情见过他们! 顾一将闻南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上露出了一副得意的神色,“说吧,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这件事儿是不是和三年前那个案子有关?” 第十三章 锒铛入狱(2) 闻南从没想过有生之年会以囚犯的身份在看守所渡过一个晚上。虽然因为熟人的特别交代,他住了单间,并且没有受到什么特殊的待遇,但号子里又冷又硬的板床和心里的猜想还是将他的睡眠联合谋杀了。 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闻南百思不得其解。那两名死者确实是死于枪伤没错,而法医也证明了凶器就是他的手枪。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他,闻南,持枪打死了两个人。甚至是他自己来办这个案子,也会这么断定。一切都天衣无缝,证据确凿,只除了他的记忆。 是的,记忆。对于一个刑警来说,开枪的手感就像被深爱的女人吻过一样,因为太具有震撼力,所以那种感觉会深深的残留在身体上,短时间内难以忘怀。每一次开过枪,扣动扳机的手指都会留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指尖上也会有隐隐的硝烟味儿,即使洗过双手也久久不散。 可这一次,他的脑海中虽有和开枪相关的记忆,好像他从来没有扣动过扳机。一切就像一次绘声绘色的扯谎,虽然说得天花乱坠,却缺少最具体的细节。 还有这两个死者的身份!如果他们和自己真是陌生人还好。但他们偏偏在三年前因为同一个案子和自己有过接触。这样也未免太不寻常了吧?直觉和经验双双告诉闻南,这种巧合暗藏玄机,只是他暂时还没有参透。 就在闻南兀自思考的时候,只听见“咣当”一声,牢门突然被打开了。竟然是顾一! “你怎么会在这里?”闻南简直像见到了洪水猛兽。 “我有话问你!”顾一说着,走上前来帮闻南打开了手铐,声音却和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闻南立刻警觉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顾一轻笑一声,手往脸上一抹,一张薄如蝉翼,软如橡皮的东西从他脸上掉了下来。与此同时,萧凌虚的脸从后面露了出来。 闻南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你?” 萧凌虚早料到了他的反应,也不言语。他将那片薄物平摊开来,随手往脸上一带,然后又轻轻搓揉了片刻,待他停止动作的时候,他的脸又变回了顾一的脸,就像施了魔法一样。 “这里人多嘴杂,还是先掩饰起来为妙!”“顾一”用萧凌虚的声音如是说。 “天啊!这真是太神奇了!”闻南看后大为惊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凌虚笑道:“这是‘换容丹’,也就是你们通常说的‘易容术’!” “‘易容术’?你真的假的?不会是在演武侠小说吧?” “飞檐走壁可比‘易容术’飘渺多了!”萧凌虚笑着解释道,“你刚才看到的那张薄膜,叫做‘换容丹’,是源自于我师门的一种丹药技术。它是用多种特定的中药熬制成糊状,然后晒干而成的。它可以通过药物的作用改变人脸上肌肉的松紧程度,以此来改变容貌。不同的配方,不同的药量,这种改变持续的时间不同,改变的精细程度也不同。像我刚才所做的那贴‘换容丹’只是最初级,最基本的配方。顶多能持续个把小时。而且改变的精细程度也不高。”萧凌虚说着将“顾一”的脸凑近了闻南。 近距离的观察下,闻南才发现假顾一的容貌和本尊其实只有七八成相似。本尊的下巴更方正些,鼻子也要矮一些。 尽管如此,闻南已经很吃惊了,“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见到这样的绝学!如果有朝一日我能从这里出去,你一定要把这个东西教给我。那么以后潜伏的时候,我就不怕被疑犯认出来了!” “如果你拜我为师的话,应该可以!”萧凌虚破天荒地调侃道。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半晌,闻南才打破沉寂,道:“你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萧凌虚收起笑容,正色道:“我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那天在图书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会被捕入狱?” “关于这件事,我也正好有问题要问你……”于是闻南便将那日的经历尽数告诉了萧凌虚。 听完闻南的叙述,萧凌虚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从警服的内袋里取出一叠照片,像拿扑克牌一样铺陈在闻南面前,“这些图案你还记得吗?” 闻南将头凑了过去。 照片中拍摄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四壁刻满了奇怪的装饰图案,阴阳怪气的,乍看之下像是一些晦涩抽象的符号,可是细看之下,却又像是一些古怪的文字。看着这些奇怪的文字,闻南突然感到焦躁不安。他定了定神,将视线从照片上移了开来。 “这些图案好像是案发现场附近的一条走廊里面的壁画。”闻南若有所思地说,“不过看起来又有点儿不像。我记得我当时在走廊里看见的是一种螺旋形的花纹,看起来就像是……” “是不是像蛇?”萧凌虚问。 “你怎么知道?”闻南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就是像蛇!长角的小蛇!它们好像要从墙壁里面立起来,朝我扑过来一样。”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闻南仍然心有余悸。 萧凌虚点点头:“那就对了。照片里的这些图案并不是普通的图案,而是一种带有负面暗示的符号,简单一点儿说,这是一种符降术。” “符降术?” “不错!”萧凌虚解释道,“‘符降’是一种通过视觉符号来控制人心的降术。它能通过符号产生心理暗示,让中降人陷入负面的情绪中,从而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说罢,萧凌虚从众多照片里抽出一张特写放到闻南眼前。 闻南接过照片,开始细细地看起来。 看得时间久了,闻南忽然感到心里有一些郁结,那种感觉和他第一次看到那些照片的聒噪的感觉不同,好像掺杂了一丝莫名的沮丧在里面,就像一块块的石头落到了他的心里,隐隐作痛。而当那种沮丧的感觉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一种彻底的,绝望的感觉笼罩了他的心间。 闻南突然觉得自己想不起关于过去的任何美好的回忆,感受不到现在的任何一点温暖,也看不到关于未来的任何一点儿希望了。他感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好像变得毫无意义了一般。渐渐地他开始产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他开始一遍遍地问自己,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父母死了,闻北也死了,案子一直无法侦破,他爱的人也不爱他,现在他顶着杀人的罪名被关在大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还剩下什么呢?不如…… 第43节 砰!闻南的头重重地撞在了桌子上,疼痛的感觉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闻南愣愣地摸着脑袋,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他竟然想要自杀,想要放弃生命?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那不是他做的,一定不是他。无论如何,正常的他都不会有轻生的念头,就算是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惨死在自己面前,就算是看这心爱的女人投入弟弟的怀抱,就算是不明不白地遭到了牢狱之灾,他也从来不曾放弃过活着的念头。 可是,刚才是怎么回事? 闻南怔怔地看着萧凌虚,希望从他那里找到答案。 只听萧凌虚一字一句地对他说:“这些符号暗示的是绝望的信息。恐怕你是受了它们的蛊惑,产生了绝望的心理,才在精神失控的情况下,开枪把那两个人杀死的吧。” 现在,闻南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对开枪杀人的事儿一点印象也没有。原来,一切都是在他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发生的。 “哎。”闻南沮丧的说,“你说的虽然是事实,但警察是不会相信这些的。这个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找出对我下降的人,就不能证明我是清白的,那么我就永远不能洗脱故意杀人的罪名。” “如果你想抓住凶手,现在倒有一个机会,或许我们可以赌一赌……”萧凌虚将闻南拉到自己身边,附在他耳畔悄声说了几句话。 听着萧凌虚的话,闻南脸上的表情由震惊变成思索,然后变成了坚定。 最终,当萧凌虚结束耳语的时候,闻南对他点了点头,“就按照你说的办吧,我们赌一把!” 第十三章 锒铛入狱(3) 塞满了思绪的夜,就像挤满了乘客的黑车,再也不会等待什么,一溜烟就到达了目的地。相继到来的清晨则像地铁里的乘客,蜂拥而来。 当第一缕曙光吻过冰冷的铁窗时,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一扇六人牢房的大铁门在阳光的照射下缓缓打开。闻南戴着沉重的负累,走了进去。 带他来的狱警指了指靠窗的上铺:“那是你的床。” 闻南点点头,兀自朝角落走去。他一进来,号子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就像动物园里的游客盯着笼子里的灰熊。 其中有三个人引起了闻南的注意。 第一个人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他坐在床边,光着膀子,露出了后背上用鸽血所纹的关公刺青。闻南进来的时候他正眯着眼睛,享受一个满脸谄媚的瘦子给他捏肩捶背的快感。不用多问,大汉定是这间号子里的老大。而那个瘦子多半是他的走卒。 另一个人之所以引起闻南的注意,是因为闻南走进来时候,所有人都望向了他,只有那个人独自站在窗前,一直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干什么。他那孤绝的背影就像冬天里的寒松一样遗世独立。 铁门被重新上锁后,气氛明显变得紧张了起来。老大甩了甩手,招来了除“寒松”以外的所有人,大摇大摆地朝闻南走了过来,架势十足。 他走到闻南面前,瞪着牛铃一样的眼睛看着他,胸膛不住起伏着,一副凶狠可怕的样子,“你是新来的?” “是!”闻南轻描淡写地说。 “哼哼!”老大冷笑一声,“一二三四五,懂几呀?” 闻南看了他一眼,并没多大兴趣回答他的问题,“我不知道。” “不知道?”老大狞笑一声,举起了拳头,“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语毕,只见他朝身后的走卒使了个眼色。众人得到指令,凶神恶煞地朝闻南拥了过来。顿时,闻南只觉得四周一片黑暗,依稀可以听见走卒们把弄指骨时发出的“咔咔”的声音。 闻南轻笑一声,不慌不忙地握紧了拳头…… 不一会儿,号子里就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方才围住闻南的几人像蛤蟆一样爬在地上,嗷嗷痛叫,身上,脸上都是被揍的痕迹。其中那个帮大汉捶背的瘦子更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右颊高高地隆了起来,就像一个小馒头。 大汉头冒冷汗地站在闻南对面,眼睛滴溜溜地转动,握拳的双手也像得了帕金森一样不住地颤抖。在他的战斗生涯中,恐怕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狠角色。他和闻南单独对峙了大概一分钟后,双手一抬,突然迈步贴了过来。 闻南以为他要攻击自己,反应极快地倒退了三步,正想抬手出招,却见大汉双手抱拳,迎向自己,身子弯成了标准的九十度,“老大,您的拳脚兄弟们都看见了!也服了!从今儿起,您就是咱们这间号子的大哥了。我方彪一切都听您的吩咐!” 说完这句话,方彪又使了一个眼色。地上的残兵败将赶紧爬拢过来,聚在闻南的脚边,有的给他捏腿,有的给他擦鞋,有的给他清扫裤脚上的灰尘,就像虔诚的信徒膜拜上帝一样。 方彪更是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根皱皱巴巴的香烟来,递到了闻南嘴边:“老大,您抽烟。” “我不抽!”闻南摆摆手,目光落在了屋子里唯一一个没有反应的人身上,“他叫什么名字?” 方彪小心翼翼地将香烟收进怀里,抬眼看了看窗口那位不动如山的人物,大叫了一声:“李有财,还不来见过老大!” 他说话的同时,矮子和另外一个卷头发的壮汉已经将李有财揪到了闻南的面前。 李有财大概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奇丑无比,满脸都是痘痘,虫子站在他脸上可能都会崴到脚。 他一走近,闻南就看到了他脸上的淤青。显然,他是这间号子里面的“沙袋”。李有财不发一语地站在闻南面前。一双灰白色的瞳仁呆滞地凝视着前方。他的视线仿佛可以穿过闻南,直接投射到他身后的墙壁上。 见李有财没反应,方彪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嘿!我叫你跟老大打招呼!你聋了!” 很不幸地,方彪言中了。李有财依然一动不动。 方彪气得鼻孔喷火,一个正蹬踹在他的膝盖上,只听见“噗通”一声,李有财猛地跪倒在地,脸也砸在了肮脏的地面上。虽然受此折磨,李有财脸上的表情却还是一贯的僵硬,眼神也依然痴痴呆呆的,好像一点儿也不痛苦。 闻南于心不忍,伸手扶了他一下。身体接触的刹那,李有财麻木的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虽然那种变化就像流星划过天际,石头沉入大海那样敏捷,但闻南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不知道为什么,闻南总有种感觉,这个李有财其实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五大三粗的方彪当然没有察觉这些细节,他见闻南扶起李有财,略微有些吃惊地说:“老大,您别管他!这小子命硬得很呢!不管你怎么打他,他都不会吭声,也不会喊疼!而且,第二天保准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以后要是您不高兴了,只管拿他出气——” “住口!”闻南厉声打断方彪,“以后不许你打他!” “可是——”方彪还想说什么,但闻南的眼神实在太犀利了,又联想到他的拳脚,方彪只得乖乖地改口,“是!” 其它人见方彪应了,也连忙跟着他表明了态度。 闻南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到了李有财身上。此时的他又恢复了以前的呆滞和疏离。就好像一块万年坚冰,立在那里,不动,也不消融…… 闻南的监舍一共住了六个人。除了他可能是无辜的,其它几个人都是实实在在的带罪之身。 方彪是这里的常客,他这次进来是因为严重伤害罪。那个对他马首是瞻的瘦子丁末是个入室盗窃犯。他刚进来没有几天便凭着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和比李林甫还甜的嘴巴子,把方彪哄得心花怒放。其他几个人有组织卖淫的,有打架斗殴的……罪行有轻有重,刑期有长有短。 而那个始终不肯说话的李有财,犯的是强奸罪,判了十二年。几周前申请减刑失败后,受到了打击,才变成了现在这种痴痴呆呆的样子。 和这样的一群暴徒呆在一起,闻南感觉自己像黑猫警长到一只耳家做客,不是一家人,却进了一家门。然而,事已至此,又能怎样? 第44节 这天快要熄灯的时候,闻南像往常一样,正准备上床睡觉,下床的丁末却走了过来,死活要跟他换床。理由是闻南体型大,睡下铺会舒服点儿。不过,闻南拒绝了。因为他的床头刚好挨着窗子。透过那狭小的窗户他每天晚上都可以看见天上的月亮,这是他唯一能够放松的时间。 丁末和闻南僵持了一会儿,见他不肯让步,只得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床铺。 很快,熄灯的时间到了。有狱警过来挨个儿查看了一遍后,将铁门牢牢地锁上了。没过多久,方彪巨大的呼噜声就在空荡的监舍里响了起来,打雷一样。 闻南本就心事繁多,再被他这么一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踏实。他只能抓起被子来蒙住头,尽量让自己不要被方彪的呼噜声干扰。无奈监舍太小,方彪的打呼声又大,根本就不可能听不见。就在闻南心烦意乱的当口,方彪的呼噜声竟然奇迹般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 闻南甩开被子,坐起来,立刻就看见对面的下铺,李有财的床边人头攒动。 “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闻南厉声问道。 “我们……我们睡不着和财兄玩会儿,吵到您了,老大?”回话的是丁末。 “玩儿会儿?有什么好玩儿的!”闻南说着,跳下了床。 众人见闻南下来了,不敢造次,纷纷让了开来。 闻南走到李有财的床前,发现他光着屁股,反趴在床上。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闻南看见了他屁股上的巴掌印。他的大腿上也有几处明显的伤口,其中一个伤口正在汩汩流血。可是他还是一副麻木呆滞的表情,双眼无定焦地凝视着前方,简直是一个活死人。 看见这一切,闻南横眉竖目地吼了起来:“有你们这么玩儿的吗?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叫你们不要再欺负他了吗?” “我只是想惩罚他一下。”方彪咕哝道,“谁叫他昨天晚上把洗漱间的镜子打碎了,害得我关了一夜的禁闭!” 方彪说的事儿发生在头天晚上。洗漱的时候,方彪抢了李有财的洗脸毛巾,用来擦脚。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在方彪和李有财身上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以往方彪做得比这次过分,李有财都是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但是昨天晚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当方彪将擦过脚的毛巾扔到李有财脸上时,他突然大叫了一声,挥起拳头,一下子就将洗漱间的镜子打碎了。他和方彪因此被关了一夜的禁闭,今天早上才放出来。 闻南清楚地记得,李有财当时凶神恶煞的表情,活像一个变态杀人狂,就连蛮横的方彪也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这是入狱三天来,除了呆滞以外,出现在他脸上的唯一一种不同的表情。 “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闻南对方彪说,“你们快放了他!” “可是老大……” 方彪还想解释什么,闻南却没耐性地大叫了起来:“我叫你们放了他!” 这一声,闻南没有控制好音量。巡夜的狱警听见响声走了过来。众人听见走廊传来的脚步声,赶紧跳回了自己的床铺,装作正在睡觉的样子。狱警用电筒朝监舍里照了几下,发现没有什么异样,便走开了。 待狱警走远,闻南再次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了李有财的床边。 从窗口漏下的月光,锐利如剑,照在李有财的脸上。李有财下身赤裸地躺在床上,毫无反应,就像一具木乃伊。 “你没事吧?”闻南走过去,为他拉上了被子。 李有财还是不发一语地躺着。他脸上的表情木然到僵硬。唯一有改变的是他的眼神。在闻南将他的手拉进被子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珠快速地转动了一下。就在那一瞬间,闻南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一条暗灰色的直线…… 第十四章 监舍风云(1) 号子里的日子就像一个长舌妇大谈娱乐八卦,枯燥乏味,没完没了。对于一个阶下囚来说,基本没有什么消遣,唯一的娱乐,用句行话来说,恐怕就是“人玩人,玩死人。”而这句话落到闻南所在的号子,那么玩儿人之人和被玩儿之人自然就是方彪和李有财了。 特别是在关过禁闭之后,方彪更是变本加厉,一天几次,变着戏法地修理李有财。要不是闻南拦着,恐怕李有财不落下个终身残废,也要被他打个半死。 而那李有财也照样呆如木桩,无论方彪如何恶整他,他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从来不喊疼。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他干得最多的一件事儿就是蹲在墙角发呆,却又不像有心事。更为奇怪的是,不管头一天他受的伤多重,第二天起来,他又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继续接受方彪的凌虐,仿佛他天生就是个沙袋。 日子就这样在“打打挨挨”中过了一个礼拜。 这天,不知是刮了什么风,晚饭过后,狱警竟然给每个人发了一根火腿肠说是加餐。监狱里的饭从来都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全是素。所以,众人见到肉的时候,双眼都放出了闪闪的光芒,就像孙悟空的晶晶火眼。 可是两位头头不发话,大家又不敢造次,只能按规矩将火腿肠集中到了头头那儿,流着哈喇子,等待着老大的赏赐。 闻南不忍看见这种情景,招呼丁末说:“一人一根分给大家吃吧。” 丁末先是不情愿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即点了点头:“成!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 其他几个人听见闻南的话,欣喜万分,纷纷聚到了丁末的床边。丁末给每个人分了一根火腿肠,又把李有财的那根分成了两份,闻南和方彪一人多得了一块。 这些长期吃素的“霸王龙”们恐怕成年数没有见过肉了。他们捧着手中的火腿肠就像捧着什么珍馐。几乎所有人都在一小口,一小口地消灭它。丁末更是像舔棒棒糖一样,不住地用舌头咂那上面的肉味儿,脸上的表情就像吃了仙丹一样陶醉。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闻南,他捧着分到的一截半火腿肠,却连看也没有看一眼。 “老大,你怎么不吃啊?”丁末奇怪地问道。 “我不吃肉!” “不吃肉?”丁末小声地咕哝道,“又不是和尚道士,怎么会不吃肉呢?” 闻南轻笑一声,并没有理睬他。他径自走到了李有财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并将所有的火腿肠递给了他,“给你!吃吧!” 李有财看了闻南一眼,茫然地接过肉来,刚要往嘴里放,方彪忽然走过来,一把将他手中的火腿肠夺了过来,并顺手给了他一巴掌:“就算老大不吃也轮不到你吃!” “就是!傻瓜就是傻瓜,吃了肉也长不聪明!”丁末附和道。 他说完,牢房里立刻爆发出了一阵嘲讽的笑声。如果不是惧怕狱警,恐怕这笑声将更加肆无忌惮。 李有财被方彪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了血丝。但他依然保持着恍若未觉的状态,伸手去拿方彪手中的肉。 “怎么?想吃?”方彪白了他一眼,“那就等我明天拉出屎了再给你吃吧!”说着,方彪张大了嘴,将那半根火腿肠尽数吞入了口中。“肉啊!就是好吃!”他一边咀嚼一边揩了揩油噜噜的嘴,满脸得意的神色。 李有财呆呆地看着方彪上下咬合的脸颊,嘴巴大大地张着,表情滑稽而呆滞。 丁末看见他的样子,讥笑了一声:“憨腚!”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闻南注意到李有财灰白色的瞳仁蓦地翻了一下。 月光直泻而下。这一次,不止闻南,所有人都看见了李有财眼中的灰线——它们随着李有财转动的眼珠,微微摇晃,就像死神的琴弦,随时准备弹奏出夺命的音符。 下一秒,狭小的监舍里忽然涌起了一股前所未遇的强大的压迫感,就好像有谁打开了鬼门,放出了一帮凶神和恶煞。 面对这种近乎恶鬼的气息,闻南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脑海中徒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在跟他说话。 那声音开始的时候很低,很闷,就像用棉被捂住了一个闹钟发出来的那种声音。没过多久,那声音就升高了,仿佛有谁将那个闹钟从棉被里拿了出来,刺耳的声音传遍了闻南的整个脑海。 第45节 “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你明明看出来他有问题啊!杀了他!快!杀了他!不然他马上就会动手去杀别的人!快杀了他!杀了他你才能拯救更多的生命!杀了他!快杀了他!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这个声音响彻了闻南的整个脑海,就如茫茫大海中人鱼赛伦的歌声,虽然遥远而飘渺,却有着无比的诱惑力,吸引着迷航的旅人扬帆靠近。 闻南清楚这声音并不是来自他心底的,而是蛊惑人心的咒语。他的意识虽然分外清醒,可是他的身体却好像处于梦魇之中,动弹不得。而他内心的恐惧却又非梦魇能比。闻南只觉得自己的良知正在一点点被禁锢着,他就如同一个牵线木偶般,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控着,无法自主…… 就在闻南愣神的当口,李有财暴喝了一声,突然狂性大发地朝方彪扑了过去。 方彪虽然想不通李有财为什么瞬间就从一只任人宰割的傻绵羊,变成了一只睚眦欲裂的大怪兽。但他毕竟是经常打架斗殴的主儿,虽然鼻梁上先挨了一拳,却还是反应极快地还了李有财一个正蹬。 这一脚,方彪用上了全力。李有财倒退了一步,跌在地板上,胸口立刻多出了一个淤血的鞋印。可他却好像不疼一样,对着方彪绽开了一抹狞笑。接着,他跨前一步,像提小鸡儿一样,将方彪从地上提起来,右手抓着他的领子,左手高高展开,看样子是准备给他一拳。 众人虽然感到李有财这次和平常不一样,但鉴于他长久以来给大家留下的逆来顺受的印象,大家也没太把他当回事儿,依然不怕死地围了上来。冲在最前面的丁末更是高高地跳了起来,想将李有财按翻在地。 然而丁末的身体还没有接近李有财,脖子就被利对方伸出的铁手死死地掐住了。 丁末痛苦地望着李有财,发现他的模样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已经变了许多。他原本苍白的双颊,此刻全是青色;他的两只眼睛向上翻,几乎看不到黑眼珠;他的双手死死地箍着自己的脖子,力量大得根本就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仅仅一两分钟,丁末就被掐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见此情景,旁边的人先是瞪大了眼珠子,然后才反应过来,所有人一扑而上,扯住了李有财的胳膊,却怎么也掰不动。 李有财看见大家围上来,脸上的表情更加凶狠、诡异。他的嘴巴大大地张着,牙齿磨得锃响,鼻子里发出了奇怪的哼哼声,就像驴叫的声音。而他眼中的瞳孔已经完全地被一条黑线所代替了。 只听得他“啊”地咆哮一声,身体猛地向前一冲,同时左右手肘向外一顶,竟然将围着他的汉子们撞得晕头转向,纷纷弹了出去,跌在一旁“哇哇”乱叫。他们再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敢拉大了包围圈,将李有财围在其中。 僵持的过程中,李有财仗着蛮力,又杀了两个人。他的手段之残忍,下手之狠辣令人瞠目结舌。仿佛他所面对的不是人类,而是蝼蚁一般。 “妈的!你小子也太狠了!”方彪见他如此凶横,不禁勃然大怒。他再也顾不上恐惧和惊惶,使出了浑身力气,扑向了李有财,双手狠狠抓住了他的一对胳臂,用力向外一拗。只听见“咔嚓”一声,李有财的臂膀应声脱臼。 李有财晃荡的手臂像老式座钟上摇摆不定的摆锤,悬挂在他的肩头上。换做任何人,都已经疼得耐不住了,可是他却眉头都不皱一下,摇晃着断掉的手臂,不依不饶地扑向了方彪。 方彪已经被逼到了监舍的一角,满身是血,看样子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只听见李有财大叫了一声,如一头暴怒的野兽般冲向了方彪。 方彪踉跄了两步,撞到闻南身上。闻南被猛然一晃,跌倒在地,头脑还有些发懵。 就在这时,李有财发动了对方彪的最后一轮攻势。 闻南还来不及看清李有财的手法,空中就飞来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肉球。方彪惨叫了一声,摔在地上,立时毙命。 杀死方彪后,李有财蓦地转向了闻南,眼中凶光毕露。 情形已经不容闻南多想了,他毅然决然地向前迈了一步,双手探出,手肘向后一拐,狠狠地砸在李有财的背脊上。这次肘击,闻南用上了十成的力量。李有财遭受重击之后,迎面撞到了墙上,背心大空。 闻南看准机会,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黄符,贴在了李有财的背脊上,然后他迅速地咬破了手指,沾着鲜血在黄符上画了一个祛邪咒,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开天门,杀鬼路,开地府,辟人路,杀鬼卒,破鬼肚。” 灵符画完,只听见李有财惨叫了一声,忽然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满脸都是鼻涕眼泪,身子像毛毛虫一样不停蠕动,手脚也不住地哆嗦,就跟犯了大烟瘾一样。而他的身后也莫名其妙地冒起了一阵白烟。 闻南没料到自己会那么容易得手,他疑惑地走到李有财面前蹲了下来,正准备查看他的情况,李有财却猛地睁大了眼睛,口中发出了一声闷呼:“唔……” 他刚叫出一个字,喉咙忽然像被卡住了一般,所有的声音刹那被掐断,后边的声音再也喊不出口。他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口,双眼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顺着他的目光,闻南赫然看见一只手笔直地穿过了李有财的胸腔后,又血淋淋的被抽了出来。它抽离之后,李有财的身体上多出了一个窟窿。鲜血汩汩从中流出,就像奔腾入海的河流。而这只杀人的黑手,竟然属于早该被掐死的丁末! 第十四章 监舍风云(2) 丁末杀死李有财后,邪笑着抬起头来,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闻南,眼神好像能穿透他的皮肉,直接看见他的内脏。 闻南回视过去,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手脚冰冷,无法动弹。这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他的眼神太邪恶了,太狠辣,就好像嗜血的妖魔。 “你是谁?”闻南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背靠着监舍的大门,同时双手反背,手掌翻覆,一道白光悄悄在他掌中腾起,开始吞噬他身后的铁栏杆。 丁末冷嗤一声,讥诮道:“你又是谁?” 语毕,只见他突然一闪身,眨眼间就来到了闻南的身侧,伸出双手在闻南脸上一拂。一张几近透明的薄膜从闻南的脸上滑下,露出了薄膜后面萧凌虚惊讶的面庞。 “很简陋的伪装!”丁末讥诮一声,缓缓走了过来。 月光透过牢窗如银泄下,直射在丁末的脸上。拉近距离后,萧凌虚这才看见丁末的脸颊下方有一小块翘起来的薄物。 “易容丹!”萧凌虚大叫了起来,“你怎么会我师门的秘术?你到底是谁?” 丁末并没有回答萧凌虚的问题。他冷哼一声,眸光赫然一变。下一秒,他突然腾出一只手抓住了萧凌虚身后的牢门,单手一拽。萧凌虚只觉得身边罡风四起,他用“白金钺”割断的铁栏杆,在丁末手里就如同朽木一样,连铁条带锁地被扯出一个大洞来。丁末对萧凌虚淡然一笑,迈步就走。 萧凌虚见他要逃,心下一急,手持“白金钺”向丁末打去。只听见“轰”的一声,一根铁条向丁末打了过去。丁末却恍若未觉,向右一侧,不但躲过了那根铁条,双手更是快如闪电地掷出了七根金针。 只听得“叮叮”几声,七根金针不偏不倚地插进了萧凌虚身后的铁栏杆,力道之大,可见一斑。 “是你?”看见那七根金针,萧凌虚的眼睛几乎要怒出血来。他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的恩师云逍子正是死于一个以金针为武器的人手中! “哼哼!”丁末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凶狠了起来。 “真的是你!”萧凌虚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愤恨像怪兽一般吞噬着他的心,他握紧“白金钺”双拳,怒不可遏地杀向了丁末。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就在他们相距不过一尺时,丁末忽然一个闪身,转到了萧凌虚的后方。 萧凌虚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料到丁末竟然会偷袭自己的背后。他只觉背脊重重地挨了一下。那股力道大得惊人!萧凌虚根本无从抗拒,就那么被推飞了出去。 丁末回头对着萧凌虚得意一笑,以快得不似人类的速度纵身跳出他刚造出来的大洞。“站住!”萧凌虚大喝一声,足下一点,也跟着丁末纵了出去。 四周漆黑如发。惨淡的月光映照铁牢,在地上投下一根根扭曲的黑影,就像一条条绳索,连接着未知的黑暗。 方才监舍里的搏斗,动静极大,按理说狱警应该有所察觉才是。可是萧凌虚在黑暗中走了许久,四下还是一片寂静。 萧凌虚直觉有异,刻意放慢了脚步,在黑暗中走着。没走几步,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平面镜,足有两米多高。那面镜子斜斜地放在走廊的角落,把前面的路口完全挡住了,闪着寒光的镜面将萧凌虚的影子清晰地映在上面。 萧凌虚沉默地在镜子前面站了一会儿,然后轻轻闭上了眼睛,念了一段开眼咒:“天法清清,地法灵灵,阴阳结精,水灵显形,灵光水摄,通天达地,法法奉行,阴阳法镜,真形速现,速现真形,吾奉三茅真君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待萧凌虚念完咒语,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瞳孔中已微微泛出了红光。 天眼一开,萧凌虚眼中所见,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第46节 走廊还是那条走廊,不过两侧的墙壁上却多出了许多破碎的镜片,并且每一块镜片上都布满了红字,看起来是像是一些用血写成的咒语。这些镜片以一种奇怪而凌乱的排布拼贴在墙上,镜面与镜面之间遥相对照,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倒放的八卦图形,死死地封住了前路。 情形看起来有些不对劲!萧凌虚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着召唤武器的咒语,同时手掌一翻,黑暗的通道里灰尘飞扬。飞灰之中,一道炫目的黄光乍然而现。黄光过后,萧凌虚手中赫然多出了一个形似莲花,四周带刺的轮刃。 唤出兵器后,萧凌虚这才睁开了眼睛,再看眼前的那面破镜,一双红色的眼睛赫然出现在了镜面之上,并迅速地转动着。 突然,萧凌虚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嘶吼,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是从他背后传来的。萧凌虚猛地一回头,一只大如骆驼,全身黄毛的四角羚羊正站在他身后,尖又长的角正正地对着他! 萧凌虚惊了一头,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触到了墙。那只四角羚羊借此机会,撩蹄一跃,直扑萧凌虚而来。它的四只尖角像四把利刀一样,朝着萧凌虚的胸膛刺了过来。萧凌虚暗叫了一声不妙,反应极快地避开了四角羚羊的攻势。四角羚羊的尖角没有刺中萧凌虚的胸膛,却顺势在他的胸口上狠狠划了一下。 鲜血从萧凌虚绽开的皮肉里流淌了出来。四角羚羊见到血腥似乎更疯狂了。 萧凌闷哼了一声,双手腕一翻,手中的轮刀旋转而走,直逼四角羚羊的面门而去。可是那只四角羚羊似乎并不惧怕萧凌虚的攻击,扭身一侧,轻巧地躲了过去。然后它反守为攻,猛地甩头一顶,尖角再次划过了萧凌虚的胸口,在那上面划开了第二道血口。 萧凌虚忍着疼痛,手腕一扭,同时手中带劲,硕大的轮刀临时被他当做铁饼掷了出去。与此同时,那只四角羚羊低吼了一声,再次扑了过来。 一兽一轮凭空交错,激起了一道刺目的黄光。萧凌虚被那强光刺得闭上了眼睛。隐约中,只听得“咣当”一声,好像有什么金属的东西从高处掉到了地上。 萧凌虚诧异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刚才掷出的轮刀静默地躺在地上,刀片上的黄光已经隐去,露出了花纹萦绕的黄色轮身。 萧凌虚愣了一头,再次看向了那块破镜。镜子里面的那双红色的眼睛仍在,不过这一次,萧凌虚总算看清楚了它们的主人。那人穿着蓝色的囚服,胸口不知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了,露出了下面皮开肉绽的伤口。红色的血染艳了他的囚服,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萧凌虚大惊失色地看着镜中的人,头上冒出了点点薄汗。 镜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凌虚自己;攻击他的也不是妖魔,而是他自己召唤出来的武器黄土轮和其中封印的上古魔兽土蝼。 这一切都是“奇门阵”搞的鬼! “奇门阵”起源于秦代,是一种专门用于墓穴防盗的阵法。这种阵法以风水煞局做阵,镜子为媒,布下层层嵌套的害人邪阵。“奇门阵”的威力,跟它所用的“煞局”成正比关系。“煞局”的局数越多,“奇门阵”的强度也就越大。 一般的“奇门阵”多以“三煞局”和“六煞局”来排布,少数的几个会用到“十五煞局”,至于最强大的“七十二煞局”传说只有元世祖忽必烈下葬时在他的墓葬中使用过。 萧凌虚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挪步,天眼散发出红色的幽光,就像黑夜里野兽的眼睛。他将四周的破镜一块块地找了出来,并仔细地研究了它们的排列,发现他所面对的是一个排布精巧,层层嵌套的“六煞局奇门阵”。 斜放在门口的那面大镜子是第一局,称鬼门煞。过大的镜子本来就有招阴引邪的作用,再加上监狱里终日不见阳光,又常有人死在里面,阴气甚重,所以,此局有促进虚耗,催生惊恐和疑悸的作用。也无怪它迷惑了萧凌虚的视线,让他把自己当成了假想敌,并召唤出了土蝼和自己对抗。要不是萧凌虚最后掷出黄土轮将土蝼收回了兵器,恐怕他早就被攻击性极强的土蝼杀害了。 想到这里,萧凌虚倒抽了一口气,暗暗在心里感叹道:“这‘奇门阵’厉害得很,自己千万不能怠慢,得速战速决。” 决心下定,萧凌虚闭上了眼睛,在心底默念了一会儿静心咒。待到心绪平复后,他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黄土轮”投了出去。“黄土轮”像一枚定了焦的导弹一样飞向了他面前的破镜。 只听见“咣当”一声,那块破镜被黄土轮砸中,呈蛛网状从中间裂了开来,破碎的镜片散了一地。 解决完“鬼门煞”,萧凌虚继续向前,走到了下一扇牢门面前。只见此门大打四开,门前清晰可见一条笔直的通道,就象一根枪,直直地刺向了前方。通道四周布满了镜子,吸取着阴气。 “是‘枪煞’!”萧凌虚停住脚步,思量了片刻,手掌倏然翻覆,掌中的“黄土轮”从无形到有形,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尘土里生出的“黄土轮”。 萧凌虚将“黄土轮”的凸面对准了通道。反射着月光的“黄土轮”临时形成了一块四散外气的凸镜,将“枪煞”里积聚的阴气散尽了。 破解了“枪煞”之后萧凌虚迈步来到了下一扇牢房之前。 此处是一个“穿心煞”的布局。一面细而长的镜子正好立在大门中间,将其一分为二,就像一支插入心脏的飞箭,带着死亡的威胁。 对付“穿心煞”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门内加装一块平面镜,让外气直线转向,以化解其煞气。 萧凌虚正是这么做的!他进入大门后,高高地举起了“黄土轮”,并将平滑的刀刃对准了镜面。煞气和正气在镜面和刀面之间正负相抵之后,化为了乌有。萧凌虚也得以安全地通过了第三关。 第四关的煞局是一面镜子正对着一个老虎口状的大门而形成的“开口煞”。它能吸收活人的阳气,让人变得阴虚焦躁。对付这种煞局最犀利的武器就是凹镜。它可以将去气有效地吸收回来,以避免人气被尽数吸去。而在没有凹镜的情况下,萧凌虚只能将破解“枪煞”时使用的技巧如法炮制,将“黄土轮”反过来使用,做成一面凹镜,这才化解了“开口煞”的威胁。 到了第五关的“刺面煞”,打开走廊的大门,便能看见一块块碎镜如一簇一簇植物般插在通道四周的墙壁上。它们在地上投下的阴影,就像把把刺刀,排列在通道的地板上。 如果不用法器就想冲破此煞的话,那么需要有一个动作灵敏的人手持一把锋利的武器,在煞气完全发挥出来以前,斩下那些破镜的碎片,让它们无法“刺人”。 而萧凌虚和“黄土轮”正是这样一对完美的组合。只见他挥舞着“黄土轮”几个起落,人就已经蹿到了走道的对面。随后,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声,他身后的破镜碎片,落了一地。 依次破了五处煞局之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萧凌虚循着光线走去,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监舍的最外层。 第十四章 监舍风云(3) 和之前不同,萧凌虚并未在这里找到任何邪煞,也没有发现镜子,他非常轻松地就通过了楼梯,来到了接待室的门口。 清冷的夜风不断地从门缝倒灌出来。萧凌虚站在狭窄而屈曲的楼梯上,一轮妖异的圆月盘悬在天际,冷肃的月光漏过铁窗,在他身后的台阶上拉出了一道扭曲的长影,鬼魅一般。 萧凌虚深吸了一口气,扭开了接待室的大门。 镜子是萧凌虚在接待室里看见的第一件事物。一面巨大的,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镜子,正对着审讯室的大门。银色的镜面寒光熠熠。那上面反射出的鲜血淋漓的景象,如一场关于死亡的海市蜃楼,让萧凌虚差点儿没有勇气走进房间。 正对着镜子的墙壁上赫然占满了鲜血。血滴不停的往下掉落,彷佛是哪个捣蛋鬼故意用红色油漆搞的恶作剧。 接待室的中间立着一张方桌,其中的三条桌脚上分别拷着一名死去的狱警。他们每个人的姿势都很奇怪,脸上的表情诡异而且狰狞。 今天晚上负责巡夜的狱警离萧凌虚最近。一块尖利的镜片从他的肚子里长了出来,活生生地刺穿了他的腹部,并在那上面制造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他的腹腔像菜市场里的白菜一样露天展着,肠子流了一地。 另外两名狱警身上长着镜子的地方分别是胸口和腰部。他们的肾脏和心脏好像也被破镜捅穿了,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三个人的脑袋都被手枪打穿了,这应该是造成他们死亡的原因。死亡瞬间的表情还残留在他们脸上,痛苦、绝望,还有一丝不寻常的释然。 监区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拷的人。此刻他正面朝萧凌虚歪在桌子旁边,脸上充满了痛苦的神情,牙齿狠狠地咬着,由于太过用力的缘故,牙齿都已经倒嵌进了牙肉里面,让他满嘴是血。他的眼睛如铜铃般鼓着,表情是如此的痛苦和不甘,如此的急于死亡而不留恋生存。 而他身体的动作,似乎比他的眼神更加疯狂。他的右手从指间到手肘全都沾满了鲜血,手掌上全是割伤;左手则紧紧地握着一把手枪,枪口对准了他已经开花的脑袋。鲜血飞溅到了他身后的镜面上,就像死亡的吻痕。 现在萧凌虚终于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儿了。监区开枪杀死了那三名狱警,然后他自己也持枪自杀了! 萧凌虚的心脏几乎都要被这个事实震碎了。在这个房间里发生过的惨景,像一部血腥的纪录片,慢慢地在他的脑海中还原了出来…… 紧锁的房间,被拷的狱警,尖利的镜片在他们的身体里如雨后春笋般快速地生长着。它们冲破了人类的皮肉,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每一个人都皱着眉,咬着牙,嘴角残留着长长的血丝,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纠结。 很快,一个比较瘦弱的狱警率先倒在了地上。他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几欲滴血的双眼,看向了试图帮他拔出镜片的监区。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抹悲恸欲绝的光彩——那是一种放弃生命的绝望,一种选择死亡的决然。 监区看见了同伴哀求的眼神。他泪流满面地摸出了腰间的手枪,对准了同伴他的脑门。 第47节 “动手吧……求……求你了……”瘦弱的狱警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表情虽然还是那样的痛苦和无助,但他的嘴角已经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微微地弯了起来。 监区最后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痛苦。终于,他强忍着良心和恐惧的折磨,射出了致命的,但也是充满了同情和友情的一发子弹。 “砰”、“砰”、“砰”接连三声枪响过后监区的眼前被一片血色染红了。他的心在不住的颤抖,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开枪,或许也将是最后一次开枪。监区流着泪,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砰——”死神终于打开了手铐,释放了被囚禁的灵魂。今夜,他空手而来;今夜,他满载而归…… “舍身苦海,杀生为人。天下之道,唯吾独孤!”师父生前常挂在嘴边的诗句倏然在萧凌虚脑海中划过。他的身躯不禁微微的颤抖。生平第一次,他对死亡有了全新的认识。 死亡不一定就是最残忍的离别。有的时候,它也是一种解脱。 当萧凌虚在接待室里对死亡大彻大悟的时候,与他仅有一墙之隔的监狱之外,一辆黑色的牧马人乘着夜色,缓缓地停了下来。 月色如绸,映照着耸立的高墙,似一束专属记忆的灯光,搜寻着深埋的爱恨;夜风习习,从半开的车窗里倒灌进来,像一个盗取相思的窃贼,翻乱了离人的愁绪。 开车的男人将车停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熄掉殷勤,关了车灯。然后他掏出了手机,熟练地从某个文件夹里找出了一张女人的相片。 “阿玲!”车里的男人深情地喊着女子的名字,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手机的屏幕,就像爱抚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贝,“事情进展得比我想象的顺利。今天我又成功地为你除掉了一个仇人!要不了一个月,事情就能办完了!你高不高兴呢?” 说着,男人将手机凑到了唇边。他正准备亲吻自己心爱的“女人”,后车门突然被打开了。丁末急匆匆地钻了进来。 男人赶紧将照片切换掉。 “你那边的事儿都完了吗?”丁末问着,随手把车门关闭了。 男人胸有成竹地说:“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我保证他们什么都不会记得。你那边呢?一切都顺利吗?” “还行。只不过有一些小麻烦罢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她会……” “算了,女人都是沉不住气的!”丁末说着,将已经扯得千疮百孔的囚服脱下来扔到了后排座位上,“不过,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男人点点头,话锋一转道:“你见到他的‘命魔剑’了吗?真有那么厉害?” “确实很不一般!”丁末说着,脱光了衣服,露出了他健美的身体,“如果不是那把剑,我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将那个阵法破除了!” 男人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别致的金属烟盒,打开盖子,露出了里面的高档洋烟。 看见香烟,丁末的嘴角绽放了一丝邪魅的笑容。他放松地靠在座位上,从烟盒中取出一支香烟,叼在了嘴上。 男人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zippo火机,燃着了火焰。 丁末邪笑一声,叼着香烟,凑了上去。就在他的烟头刚要接触到火苗的时候,男人“啪”地一下压下了打火机的盖子,“你的‘假脸’快要被烧着了!” 经男人这么一说,丁末才发现他下颚上的“换容丹”已经翘起了一大块。他笑了笑,用手在脸上轻轻摸了一把。“换容丹”飘然脱落,露出了后面隐藏的面孔。 脱下“换容丹”后,“丁末”索性拿走了男人手中的打火机,以一个帅气无比的动作将香烟点燃了。 没过多久,淡淡的烟草味道弥漫了整个车厢。“丁末”抽了几口烟后,忽然将头转向了男人,“我拜托大哥的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还有一点儿小小的麻烦!那个女人不太好搞定,我再跟她吹吹风!” “大哥可得抓紧点儿了!再过一个礼拜,就是七星连珠了!在那之前,大哥一定要帮我搞定那件事啊!” “一个礼拜?这么急?” “丁末”脸上的笑容依旧,他的声音却变冷了许多,“怎么?不行吗?” “不!”男人解释道,“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不会食言!” “那就好。我也相信大哥不会忘记对我的承诺!”“丁末”说着打开窗子,将没有吸完的半截烟蒂扔出了窗外。 午夜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割进来。男人赶紧从旁边的位子上拿出一套衣服,递给“丁末”,“穿上吧!外面冷。” “丁末”抓过衣服,胡乱地套在身上。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对男人说:“大哥,你的心思我知道。你要替嫂子报仇我不反对。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那件事对于我的意义!为了完成它!我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所以,我劝你还是先按照我说的去做。否则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男人听出了“丁末”的话外之音。他知道,他已经引起了“丁末”的不满。如果他再不帮他办点事情,那个恶魔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我知道了。”男人认真地说,“这一次不会有意外了。” “那就拜托大哥了。”说完这句话,“丁末”脸上露出了一抹高深莫非的笑容。他朝男人挥了挥手,拉开车门,离开了。 男人望着“丁末”在黑夜中越走越远的背影,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可以帮你作事,但我想你也应该知道阿玲在我心中的地位!为了她,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第十五章 案中奇案(1) 监狱里风云变色,监狱外的世界却寂寥到可怕。甄雪独自在桌前整理这些日子以来看过的一些尸检报告,把它们分类,编号,存档,输入电脑。 最近她开始萌生了这个念头,要将“干尸案”以来她经手的文件都整理出来。她希望能从中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看着文件夹里不断增加的文档,甄雪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 她仿佛感受到了他们在死亡前的呼吸、痛苦、绝望、或是挣扎。 “生死由命”,很多时候人们都曾经这样单纯的理解过“死亡”这个词语的意义。他们把死亡归结给了上天,命运,或者某些无法预知的力量。 然而有的时候,当你循着死亡的脚印一步步往前走,你会慢慢地发现,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躲着一个人,他犹如小说的作者,电影的导演,安排着死亡的开头,死亡的过程,甚至是结局,而那些亡者只是按照他的设计各自上演自已的剧本。 到底是谁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导演着这场杀戮? 甄雪这样问着,关了电脑,起身走到了窗前。 窗外的天黑得让人压抑。小区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四下安静得有些诡异。只能不时地听到草丛里有流浪狗的声音,孤独而凄厉。 最近一两个月,小区里总是会有宠物离奇地丢失,搞得住户们心神不安。今天下午穆天溢还为此专门来调查走访了一趟。他被几个伤心的大妈拉着哭诉了一番,差点儿没让他到公安部的网站上登寻狗启示。 不过,甄雪能理解那些大妈的心情。宠物,养的时间长了,也就不再是宠物了。它们已升级成了家人。 第48节 甄雪离开窗前,为自已倒了一杯热水、她在电脑面前坐了下来,接着整理电脑中的文件。 不过,不知怎么回事,她突然感觉有点累,身体软软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甄雪将椅子往后挪了挪,懒懒地靠在了椅背上。不一会儿,她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之中…… 甄雪梦见她独自站在小区的一角,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血腥味儿。一抹钩月挂在天空,透出淡淡的血红色。小区的高楼在月光下有如一把把红色的巨剑插在土地上。 四周看不到一个人。甄雪有如一个孤独的旅人闯进了陌生的地域。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走过小区的花园、木桥、喷泉、假山…… 忽然,她感觉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注视着她,目光犀利,如一把利剑戳入了她的背脊。紧接着,地上出现了一条晃动的影子,紧紧地跟着她。 甄雪突然感到有些恐慌,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朝家的方向走去。 蓦地,一声能够撞碎灵魂的哭吼声,如箭一般穿透了甄雪的耳鼓。甄雪惶恐地扭头看去。瞬间,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在她的身后,是一片艳得发惨的血红。一只大狗惊恐万状地在她身后奔跑着,脖颈上突突地往外喷着血。它流着泪,以一种乞求似的目光看着甄雪,眼睛里都是凄厉的恐惧。 一只没有了脖颈的猫悲戚地躺在地上,它被撕裂后的躯干流淌着温热的鲜血;还有一些只剩下了残肢的动物尸体摇摇晃晃地挂在木桥上,让空气里充斥了恶臭的气息。 甄雪的心脏猛地一阵抽出。一阵巨大的恐惧朝她压了过来,她开始拔腿狂奔,往家的方向跑去。穿过如血浸泡过的小径,跃过一地动物的残肢,甄雪一头冲进了楼道中。 甄雪不顾一切地朝着家门扑去。就在她快要接近大门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身后有狗叫的声音。 甄雪扭头一看,是邻居王姐家的那只大藏獒。它龇牙咧嘴地站在她身后,看样子像是要把她吞进肚子里。 甄雪赶紧跑到了自家门口,想要打开家门,可是慌乱间,她却怎么也找不到钥匙。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声惨戾的吠嚎声阴狠地响了起来。那只大藏獒猛地跳起来,扑向了她。甄雪被它扑倒在地,脑袋“嗡”的一下陷入了短暂的昏厥中。 恍惚中,甄雪听见她的耳边幽幽地传来了一曲诡异的音乐声。与此同时,那只藏獒张开了大嘴,猛地向她咬了下来…… 甄雪猛然从梦境中惊醒,是她的手机响了。甄雪偏头一看,桌上的电子钟刚好跳到了6:30分,是谁这么早给她打电话? 甄雪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努力调整着思绪让自己从噩梦中缓过神来。 直到感觉自己已经从梦魇中回到了现实,她才抓起了枕边的手机,凑到耳边。 “喂?”甄雪有气无力地说。 “甄雪,是我,穆天溢。”电话那头传来了穆天溢焦急的声音。 “你这么早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儿吗?” “出大事儿了!”穆天溢的声音显得十分慌乱,“昨天晚上二监发生了一起暴动。看守的狱警和囚犯一共死了八个人,闻队也失踪了。魏局长要你马上到现场……” “咚!”甄雪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第十五章 案中奇案(2) 按照魏劲松的指示,甄雪马上赶到了二监。那里的情况一团糟。而且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件事竟然被媒体知道了。蜂拥而来的记者把二监围了个水泄不通,最后,要不是武警护航,甄雪恐怕没办法从二监脱身。 忙碌了一天,夕阳都沉下去了。 甄雪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一眼便看见闻南站在窗边,安静地欣赏着楼下的风景。不过,让甄雪感到奇怪的是,当她将目光从窗边移向沙发的时候,她又看见一个闻南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吸着烟。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口中吐出来,好像一个大大的问号,凝聚在空气之中。 看见甄雪,抽烟的闻南赶紧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捣灭,“抱歉,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甄雪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个闻南,仿佛他们是外星人。 “你忘了锁门,所以我们就进来了。甄大夫,你最近怎么总是忘记东西?”靠在窗边的闻南推开了窗户。屋里的烟味儿邂逅到外面吹进来的冷风,渐渐开始变得淡了许多。 此话一出,甄雪马上就听出那声音不太对劲儿,那好像并不是闻南本尊的声音,反而听起来像是萧凌虚的声音。 甄雪觉察到闻南可能有什么事情隐瞒了她,她有些生气地坐在了沙发上,面对着两个“闻南”,问道:“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闻南”知道甄雪不高兴了,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闻南”打了一碗清水,将一张黄符点燃,放到了水里。火焰熄灭后,他将符水均匀地涂在了脸上。然后,奇迹发生了。“闻南”的脸一下子变成了萧凌虚的脸! 甄雪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把戏?” “‘易容丹’!”萧凌虚简要地将“易容丹”地原理解释了一遍。 甄雪听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武侠小说里的绝技竟然真的存在于现实生活中。 闻南看见甄雪如惊鹿般瞪圆的双眼,莞尔一笑,道:“你别说,我当初见到这个玩意儿的时候,也是相当的惊讶。” 甄雪可没有心思跟他开玩笑,她瞪了闻南一眼,有些生气地说:“你别忙着跟我调笑!二监的事儿闹得人心惶惶,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说到这里,甄雪的眼眶湿润了,里面全是委屈的泪水。 闻南最怕女人哭了,特别是甄雪的眼泪更是让他招架不住。他知道自己让她担心了,很是过意不去。他刚想开口致歉,甄雪却打断了他说:“现在,看你坐在这里,应该没什么事儿。既然这样,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昨天晚上二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件事还是让我来解释吧。”萧凌虚接过话头,将二监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甄雪。 听完萧凌虚的解释,甄雪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经过,“这么说,一切都是你计划的咯?” “怎么说呢?”面对甄雪的问题,萧凌虚的眉宇纠结了起来,“我原本也以为我是操控全局的棋手。可到最后我才发现,我不过是某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已。” 原来,闻南去市图书馆的当天,萧凌虚也在图书馆里。不过他并不是知道闻南在那里寻到了线索,尾随而去的。他去那里是因为他查出徐巿设置的第六处阵眼就在市图书馆附近。 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找出那处阵眼,警察就把图书馆包围了。当一身鲜血,神情恍惚的闻南被带出图书馆的时候,萧凌虚着实地吃了一惊。 萧凌虚后来从围观的群众那里听说了闻南发疯开枪的事。不过,以他对闻南的了解,他并不相信他是那种会掏出手枪对着群众的人。他觉得闻南的失控里面一定有隐情。 为了查出闻南入狱的原因,萧凌虚易容成了穆天溢的样子,他成功地骗过了守卫的警察,进入了案发现场。经过一番调查,他终于发现闻南之所以会突然开枪杀人全都是因为他受到了“符降”的蛊惑。 “那些迷惑了闻警官的符号,并不是临时准备的。早在装修的时候,它们就被设计在图书馆里面了,这让我不得不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图书馆的设计者。结果,让我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你们看。” 萧凌虚说着拿出了一张潦草的图纸,这是他在图书馆的某间办公室里偶然发现的新图书馆的施工方案图。萧凌虚把图纸翻开,平铺在茶几上。然后他拿来了一支钢笔在图纸上东一处西一处地画上了一些奇怪的符号。当萧凌虚放下手中的钢笔时,图纸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八卦图形。 “真是太神奇了。没想到新图书馆的造型竟然像一个八卦。”甄雪盯着图纸道。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八卦,而是伏羲八卦。伏羲八卦,又叫先天八卦,干南,坤北,离东,坎西,兑东南,震东北,巽西南,艮西北。干代表天,坤代表地,坎代表水,离代表火,震代表雷,艮代表山,巽代表风,兑代表沼泽。” 第49节 萧凌虚用手指点着他在图纸上勾勒出的八卦图形,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新建的图书馆和老图书馆,两两相对,就如一阴一阳的太极图案,而四周的八个花园则按照方位不同,对应伏羲八卦所代表的不同含义,布置了不同的景观……” “就像帝奥斯购物中心的设计?”甄雪忍不住打断了萧凌虚。因为她突然想起了帝奥斯购物中心,那里的设计好像也有说法。 听见萧凌虚和甄雪一唱一和,闻南有些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又是东南西北,又是先伏羲八卦的,我也听不懂。萧凌虚,你简单一点,市图书馆如果设计成这个模样,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简单的来说,这是一个八卦破邪图。” “八卦破邪图?”闻南更是听得一头雾水,“没听说市图书馆附近有什么鬼怪出没啊,破什么邪啊?” 萧凌虚摇摇头说,“不是破鬼,而是破阵。市图书馆的这个设计,将徐巿的第六处阵眼破了。” 第十五章 案中奇案(3) 自从发现了帝奥斯购物广场五行相克的建筑风水后,萧凌虚就曾经怀疑过有人抢在他前面将徐巿的阵眼破除了。不过,阵眼所在之地,本来就是风水极凶之处。如果一个懂得风水的设计师想在上面建造房屋,他利用建筑本身来扭转风水,变煞为吉,也是正常的事儿。所以,他并没有往此深究。 然而,这次看见市图书馆的风水格局后,这个怀疑又泛上了心头。于是萧凌虚便回过头去查看了已经被破除的几处阵眼。果然,这些阵眼周围的风水都被人为地改动过了。 萧凌虚统计了一下,六处阵眼中有四处阵眼是因为附近新建的建筑而被破解的,而且更巧的是,设计这些建筑的都是同一个人。 这样的发现基本上证实了那个一度被放弃的猜测。萧凌虚几乎可以肯定,设计这些建筑的人十有八九看出了徐巿留下来的阵眼,他是有意破除那些阵眼的。 发现了这一重大线索后,萧凌虚马上开始着手调查这些建筑的设计者。然而,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也查不到这个人的任何资料。最后,他还是在帝奥斯置业的网站上才发现了关于这个设计师的一点零星的资料。 负责这四个项目的设计师十分神秘,就连业界人士也很少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有人说他已年过五旬,也有人说他还不到而立之年。而他的过往更是鲜有人知,萧凌虚找到的资料里唯一提到的是他曾经在东京留过学,至于在哪所大学就无从考证了。 这个设计师在来帝海之前在别的地方有过几个设计,不过都是一些小打小闹,名不见经传的项目。然而就是这么个没有名气的小设计师三年前却突然空降帝海和帝海市最大的房地产公司帝奥斯置业签订了长期合作合同,负责为帝奥斯旗下的所有地产项目做设计。 “邵紫郎。”萧凌虚看向了甄雪和闻南,说出了那个神秘设计师的名字,“就是他设计了那四栋建筑。” “邵紫郎?”闻南和甄雪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这个神秘的建筑设计师竟然和陆丽娜那篇小说里怀着痛失爱人的心情,走上了复仇之路的男主角有着同样的名字! 萧凌虚当然了解闻南和甄雪为什么会露出那样惊讶的表情,因为他自己在看见那个名字的时候内心的震惊丝毫不亚于他们。 “第一次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一切又似乎是合情合理的。”萧凌虚分析道,“一来,实施降术需要掌握风水、奇门、遁甲、玄学、丹药、金石等多种知识,而设计一栋可以改变风水的建筑也同样需要这些知识。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追逐的连环凶犯和设计那些建筑的是同一个人,这并不矛盾;二来,陆丽娜小说里的邵紫郎在日本留过学,他大约三四年前才从日本回国。这些经历和现实中的邵紫郎不谋而合。” 萧凌虚和闻南的话像一阵风,拨开了疑云,甄雪终于看见了一丝真相的光芒。她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你们的意思难道是说陆丽娜博客里的小说其实是真实的?真的有一个叫邵紫郎的男人为了替自己心爱的女人报仇而犯下了一连串的凶案,而那个人同时也对徐巿东渡的事情感兴趣,他和萧凌虚一样,想要找破除徐巿留下来的阵法?” 萧凌虚点点头,补充道:“为了对付这个共同的敌人,我混进监狱和闻警官互换了身份。因为我料定了凶手一定会想方设法混进监狱里。一来,在用‘符降’谋杀闻警官不成的情况下,他很有可能会来取他的性命;再者,他也想抢在我的前面把徐巿留下来的最后一个阵眼破了。” “你的意思是……” 萧凌虚知道甄雪想问什么,他直接对此做出了回答:“徐巿留下来的最后一个阵眼,就在帝海市第二监狱。我想赶在对手前面找到这处阵眼,得到最后的线索。可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次,我还是中了他的奸计。他不但早就混入监狱布置好了一切,而且他还利用我破除了徐巿的阵眼。” “你说邵紫郎利用你破除了徐巿的阵眼?”闻南震惊地问。 萧凌虚表情凝重地说:“我本以为我在监狱所见的那个‘奇门阵’是邵紫郎所布下的,可是后来一想,这根本就不可能。邵紫郎入狱不过才几天,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布下这么复杂而庞大的阵法。后来我才明白过来,监狱里那个‘奇门阵’是徐巿设下的最后一道关卡。邵紫郎只不过是将我引到了阵中,然后利用我的‘命魔剑’帮他破除了障碍。我在无知的情况下强行破除了阵眼,导致阵眼中的邪力反噬,将那些狱警害死了……” 萧凌虚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拳头紧紧地握着,眼中也流露出了深深的自责,“‘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是我莽撞行事,才牵连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 “萧凌虚,这并不是你的错……” 甄雪本想安慰萧凌虚几句,可是闻南却打断了她,抢先说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应该振作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找出邵紫郎犯罪的证据,将他绳之以法。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更多的牺牲,也只有这样,我们才对得起那些冤死的人,对得起我弟弟的在天之灵!” “你说的没错!”闻南的话如一针兴奋剂,让萧凌虚本来跌到了谷底的精神又振作了起来,思绪也从悲伤的情绪中重新回到了对案件的关注上来,“闻警官,说说你的成果。我在监狱的这几天,你查到了些什么线索?” 提到线索,闻南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他从身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本厚厚的卷宗递给萧凌虚和甄雪,“看看这个。我保证你们能找到线索。” 萧凌虚接过卷宗,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821特大强奸纵火案”。 看见那叠卷宗,甄雪十分惊奇,“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你怎么还把它翻出来呢?” “821特大强奸纵火案”是甄雪成为法医后经手的第一个案子,所以她对这个案子记忆深刻。那是一桩由普通的居民楼失火案引发的系列恶性案件。并且随着调查的深入,案情变得更复杂,又牵扯出了一桩恶性的强奸案、一桩离奇的凶杀案和一连串的贪污腐败案。 警方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案件告破。闻南正是因为在那次案件的侦破过程中立了头功,才被提升,成为了最年轻的刑警队长。 “我想,你们把这些资料再看一遍,就会知道答案了。”闻南故弄玄虚地说。 甄雪狐疑地看了闻南一眼,和萧凌虚一起坐了下来,两人一起重温了那个“噩梦”。 两年前的七夕之夜,皓月高悬,清亮的月光,如泻银一般洒在大地上,柔辉万里。滨海大道边的一个高级别墅区里,一对恋人在自家花园里互相依偎窃窃私语,尽情地在这如梦如幻的世界里享受着幸福时光。就在的时候,一股股浓烟忽然从旁边的别墅里冒了出来。目击了这一险情的恋人赶紧拿出了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消防人员迅速赶到现场,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艰苦奋战,终于将熊熊大火扑灭了。可是当消防队员们进屋清理火灾现场时,却意外地发现别墅的床上躺着一具表面完全烧焦的尸体。 接到报案后,警方火速赶到了现场。 失火的是滨海大道御典藏小区西侧一栋两层楼的欧式独栋别墅。原本装修华丽的居室,经过烟熏、火烧和水冲,变得一片狼藉。 闻南从物业公司处查询证实了该栋别墅的户主是一位名叫阮倩玲的女性。 据报案的情侣说,火是晚上九点左右燃起来的,火势很大,一下子就到了房顶,幸好消防人员扑救得及时,否则,以那样的火势烧下去,只怕自己的别墅也会受到殃及。 甄雪对案发现场进行了认真细致的检查。发现火是从二楼的主卧室烧起来的,房间里的家具和家电大多已被烧毁,一张宽大的席梦思床也烧得只剩下了一副弹簧钢丝。床上趴着一具女尸,已被烧焦。尸体旁边有一个掉落的zippo打火机。 据阮倩玲周围的邻居所说,这个阮倩玲性格十分孤僻,平时从来不跟周围的人来往,也很少踏出别墅。周围人都在传说她是某位高官包养的二奶,至于那位高官姓谁名谁,大家就不得而知了。 至此,由这桩离奇的失火案引发的一系列大案、要案,正式在帝海市拉开了帷幕。 之后的尸检发现,死者与阮倩玲父母亲子关系的相对概率为99.995%,证明死者确系阮倩玲无疑;死者的阴道内有ab型血精液,证明死者在死前曾有过性行为;死者的口腔、鼻腔及呼吸道内,没有发现黑色炭末存在,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的含量检验呈阴性反应。证明死者在大火发生时,已经丧失了呼吸功能。 确认了死者的身份后,刑侦们便开始着手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 第十五章 案中奇案(4) 很快,闻南便查出阮倩玲出事当天下午曾频繁地与一个尾号为0976的本地手机号码通话。依据这条线索,闻南查出手机的主人叫牛大生,是一个专门负责小区配套设施安装的小老板。 专案组决定提审牛大生,而负责审讯的正是闻南。 “警察同志,你们要相信我!我没有杀人!阮小姐被害那天,我确实去过她家,因为招商办的王学军叫我送3万元钱给阮小姐。但是他没说送钱的具体原因。”牛大生是个应变能力极强的人,知道瞒不下去,只好如实说。 第50节 为了证实牛大生的说辞,闻南对事发别墅周围的群众进行了走访调查。在阮倩玲居住的那栋别墅的斜对面有一间24小时便利店。据店主回忆,案发那天傍晚,他确实看见牛大生进入了阮倩玲的别墅,不过,只呆了很短的时间,大概十分钟不到的样子,便离开了。 看来牛大生说的是实话。嫌疑马上落到了王学军头上。很快王学军被传到了派出所。 还未等闻南问话,他便主动交代了警方未掌握的在御典藏二期工程招标中受贿15万元的违法事实。 “还有呢?”受贿只属意外收获,闻南乘胜追击,“我问你,你为什么叫牛大生给阮倩玲送钱?难道你和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我保证与阮倩玲没有不正当的关系!是上居装修公司的洪鑫利叫我让牛大生送去的,至于什么原因,他没跟我讲。” 牵涉到的人越来越多,问题越来越复杂,线索一条条被拉了出来。很快上居装修公司的总经理洪鑫利也被传到了派出所。 “是我叫王局长送钱给阮倩玲的,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与阮倩玲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送钱给她,是因为阮小姐神通广大,她与不少领导很熟,我们做生意的难免要请她去疏通一些关系。” 洪鑫利的解释显然不能让闻南满意,“我问你,阮小姐在哪些方面神通广大,又与哪些领导关系熟,你通过她办过什么事?” 一串连珠炮似的发问,把洪鑫利问得措手不及,只好如实交代:“我也不想再隐瞒了。是城规局局长费思明叫我送的。” 费思明的老丈人沈科是帝海市的市长,他的姐夫魏劲松是公安局局长,而他自己也担任着帝海市城市规划建设局局长的职务。这样一个在帝海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会与阮倩玲之死有关系吗? 带着重重疑问,闻南敲开了费思明的办公室。 “费局长,今天我来是因为一个案子,想了解一些情况,还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闻南边说边注意费思明的反应,同时也尽量使措辞婉转些。 “客气了,小闻!配合人民警察的工作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嘛!说吧,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费思明不愧是领导干部,虽知来者不善,却仍然镇定自若,丝毫不失领导风度。 不过,闻南也并不惧怕他身上的头衔。身为一名刑警,他清楚自己的职责,也深深地懂得:狐狸再狡猾,也总有条尾巴露在外面。只要你有耐心,就不怕等不到狐狸露出尾巴的那一刻。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将阮倩玲的照片递给了费思明,“请问费局长,可认识照片中的女性?” 看到照片的一瞬间,费思明的脸色忽然阴郁了起来,目光也变得凝重了起来。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极度的不安,但他仍然强装镇定地说道:“认识啊。小阮嘛。她是我一个朋友的秘书,我们见过几面。我听说她死了,是真的吗?” 费思明脸上的表情,完全落入了闻南的眼中。闻南开门见山地说:“是的,所以我们才将您请到了这里。费局长,请问8月21号那天晚上9点20到10点20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做什么?” 费思明的脸“唰”地一下就垮了下来,“小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啊?” 闻南笑了笑,“费局长,是这样的,有一些人传出了一些不利于你的谣言,说你和阮倩玲有不正当的关系,经常给她送钱。我也是例行公事,还请费局长如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绝对没有。我可以拿人格担保。我和阮小姐只是认识而已。”费思明明明白白地强调了他与阮倩玲的关系。 过快的辩解,有时候反而是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现。而这些都逃不过闻南的眼睛。闻南从身旁的桌子上拿来了一份报告,递到了费思明的面前,“费局长,你看看这是什么?” 费思明接过报告,只见上面罗列着阮倩玲房间被烧毁的物品:54寸壁挂式液晶彩电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一台、长短真皮沙发三件、彩屏手机一部、红木家具若干,古董瓷器若干……上述物品和房屋,经物价部门核价,共价值436万元。 “小闻,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们调查过,阮倩玲以前只是一个小小的按摩小姐,月收入不过三四千,而她的家又在农村,家中不可能给她提供如此丰厚的物质条件。如果这些东西是她自己买的,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呢?不知道费局长知不知道呢?” 面对闻南咄咄逼人的质问,费思明的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 见此情景,闻南觉得时机成熟了,于是直奔主题:“这件事儿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沈市长那边儿也听见了动静!在事情没有影响到您的名誉之前,我希望您能对我坦诚一点,你为什么叫洪鑫利送钱给阮倩玲?” “唉……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遮丑了。”费思明长叹了一口气,交代了他和阮倩玲之间的秘密恋情。 自从两人坠入欲海后,费思明今天给阮倩玲买个lv的皮包,明天买条ci的项链,工资虽然由妻子掌管,但只要局长说一声,什么东西都有人送来。但两人频繁约会,万一被妻子和岳父发现了,麻烦就大了。前思后想,费思明决定效仿汉武帝金屋藏娇的做法,买套房子给阮倩玲,让她变成自己的金丝雀。 可是现在的房价那么高,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也要一百多万,他要到哪里去弄那么一大笔钱呢?思前想后,费思明找到了洪鑫利…… “就这些?”听完费思明的交代,闻南皱起了眉头。 “我真的没有杀阮倩玲。她出事的那天,我全天都和高也在一起,晚上十点多才回家。高也可以为我作证啊!” 费思明所说的高也是帝海市最大的房地产公司“帝奥斯置业”的董事长,也是帝海市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很快,高也也被请到了派出所。 “是!是!阮小姐出事那天,费局长确实和我在一起。那天刚好是‘帝奥斯购物中心’落成剪彩的日子。费局长也是剪彩嘉宾之一。剪彩仪式,新闻上有播啊。就是那个什么……哦,对了,都市台!那天我们剪完彩,就开车到阳光高尔夫打球去了。你们魏局长也在啊。” 事后,闻南向魏劲松确认过,案发当天,费思明确实晚上十一点多钟才从高尔夫球俱乐部离开。那个时候,消防人员已经将阮倩玲家的大火扑灭了。 与此同时,甄雪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费思明为o型血,与死者阴道内的ab型血精液不吻合。 好不容易出现的转机,就这样没有了。正当一切陷入了混沌的时候,一个徘徊在案发现场的男人,给案情带来了转机。 案发后的第五天,闻南在案发现场走访证人的时候发现一个长得十分丑陋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在案发现场徘徊。闻南于是便想上前询问。可没想到男人见到他,二话不说,撒腿就跑。不过他没跑多远,就被身强力壮的闻南抓住了。 那个男人叫做李有财是“御典藏”小区的保安。 “都怪我色迷心窍!”审讯室里,李有财脑袋耷拉、神情沮丧地说,“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欢喜她!这个小骚货!之后,我一天不见她一眼,心里就像难受。” 原来,这李有财打从见了阮倩玲以后,便像丢了魂似地,整日魂不守舍,心情郁闷。 案发那天中午,阮倩玲曾经到别墅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包瓜子,当时,李有财刚好在便利店买烟。那天,天气很热。阮倩玲穿了一件吊带背心和一条热裤,玲珑有致的身材凸显无遗,把个李有财看得哈喇子立刻流了一地。于是,色迷心窍的李有财决定铤而走险,学田伯光,入室采花。 李有财交代说:“那天天黑以后,我故意拉掉了她的电闸,并以帮她修电闸为名,骗她打开门。进门后,我趁机将她按倒在了床上……完事之后,我就跑了!警察同志啊,我确实没有杀人啊!” “没有杀人?那么阮倩玲是怎么死的?”闻南问。 “警官,你要相信我啊!”李有财一脸严肃地说,“那晚,我干完那娘门儿,觉得有些后怕,就找了几个哥们儿,喝了两盅。我和那帮弟兄在一个烧烤摊一直呆到了凌晨三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阮倩玲家着火了!警察同志,我什么都交代了!我确实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啊!” 闻南随后传讯了李有财说的那几个人。他们的证词和李有财如出一辙。并且烧烤摊的老板也证实,案发当晚,李有财确实在他那儿呆到了半夜。如此看来,李有财并没有撒谎,他的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 就在这时,物证科的同事也提供了一项新的证据。zippo打火机上只有受害人的指纹,没有找到李有财的指纹。 莫不是案情分析有误?闻南决定请甄雪重新验尸。 第十五章 案中奇案(5) 在分析了阮倩玲的情况后,甄雪决定先从她的头部开刀。阮倩玲的颅骨完整,没有骨折。但一打开头颅就发现了问题,在死者的大脑基底动脉顶端的分支处,隐藏着一个破裂的动脉瘤。看来,阮倩玲是死于突发性脑动脉瘤破裂后所致的脑出血。杀人凶器是隐藏在阮倩玲脑内的这颗定时炸弹。 第51节 可是,火灾又是怎样引起的呢?打火机为什么只有受害人的指纹? 正当甄雪和闻南准备深入调查的时候,公安局长魏劲松的一句话,为这个案件画上了一个句号,“既然已经找到了凶手,这个案子也没有深究的必要了!为了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我们要尽快结案,给人民一个满意的交代!” 于是,第二天的报纸上,出现了一条推理小说一样的新闻:“一月追凶,警方智破获连环奇案……原来,被害人遭到强奸后,内心非常痛苦,她借烟解愁,在用打火机准备点火时,突发的致命性脑出血瞬间夺去了她的生命,可是她生前所点燃的火种,却从星星之火燃烧成了熊熊烈火……” 法院随后认定李有才强奸罪、故意伤害罪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同一时间,闻南因为破案有功,得到了提升,成为了帝海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刑侦队长。而甄雪也被记了一次个人三等功。 或许因为这个案子本身的戏剧性,竟没有人质疑这个石破惊天的结论。一桩震惊四野,赚足眼球的悬案就这样告破了。 随着时光的推移,生活的继续,人们渐渐将那个案子抛在了脑后。谁也不会想到,这件一波三折的案中奇案会在多年后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王学军、牛大生、洪鑫利、李有财……我怎么觉得这几个名字那么熟呢?”甄雪默默地在心底念着这几个名字,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一样。 “你当然会觉得这几个名字很熟了,因为这几个人最近几个月都死了。”闻南提醒甄雪,“王学军死在‘水天堂’、牛大生和洪鑫利死在市图书馆,而李有财昨天才死在了二监……” “邪术!这些人的死都和邪术有关!”案件分析到这里,甄雪感到自己终于触到了冰山的一角。 闻南赞许地对甄雪点点头。他就知道冰雪聪明的她一定能想明白其中的联系,“陆丽娜根本就是在说谎!她并不是因为失误而杀死王学军的,她是有意要杀死他的!因为她相帮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再除去一个障碍!而她最后揽下了一切罪名而自杀,真是在用身家性命维护那个人啊!” “小说!陆丽娜博客里的小说!”闻南的推理终于为甄雪打开了一扇通往真相的门。 “我想陆丽娜的那篇小说并不是虚构的,而是一篇真实的回忆录。小说里的人物每一个都是真实存在的,而小说里的事,每一件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闻南补充道,“如果我猜得没错,小说里面的阿玲就是死于火灾的阮倩玲,而那个为爱复仇的邵紫郎要报复的对象很有可能就是821案里面牵扯到的那些人。” 案件分析到这里,甄雪的思维已经连贯了许多。她理了一下头绪,提出了一个疑问:“火灾的原因虽然没有找到,但阮倩玲的死因是突发性脑动脉瘤破裂,这是没有错的。既然是突发性的疾病,那就是人所不能控制的。邵紫郞就算要报仇,也应该只找李有财,和其它人没有关系啊!” “说起关系,不得不谈谈男人和女人的关系。除了亲情,友情和爱情……”说到爱情两字的时候,闻南特意抬眼看了甄雪一样,目光轻柔似棉。可惜甄雪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看见这个颇有深意的眼神。闻南慨叹一声,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还有一层关系,那是最原始的,最古老的关系。” “阮倩玲是四年前来的帝海。她到帝海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水天堂’当小姐。牛大生是‘水天堂’的客人!他在‘水天堂’结识了阮倩玲,和他有过一段关系。后来为了拉拢王学军,他将阮倩玲送给了他!后者如法炮制,将阮倩玲‘进贡’给了洪鑫利。聪明的洪鑫利当然不会暴殄天物,他又将阮倩玲送给了费思明……作为一个男人,有谁能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被那么多男人像接力棒一样传来传去呢?换做是我也会把那些男人大卸八块的!” “哎,这就难怪了。”听完闻南的分析,甄雪感叹道,“爱情真的是天底下最无私的东西。真正坠入爱河的人总是愿意为对方奉上生命;但是爱情又真的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东西。真正坠入爱河的人总是容不得对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这边,闻南和甄雪讨论得热烈,那边,萧凌虚也没有闲着,他一直埋头在“821”案的卷宗里,逐字阅读,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很快,他又将纸翻过了一页,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口中忽然发出了一声叹息。 “怎么?有什么发现?”甄雪凑了过去,只见萧凌虚翻到的那一页,是玲姐接受开颅手术时拍下的一组照片,照片一共16张,按拍摄的时间顺序编了号。 其中编号为4的照片,是导致玲姐死亡的那颗动脉瘤的特写。它就像一颗发乌的钢珠一样隐藏在玲姐的血管中,看起来光怪陆离。 “玲姐的死因是什么?”萧凌虚问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急切。 “突发性脑动脉瘤破裂后所致的脑出血。”闻南回答说。 萧凌虚摇摇头,指着那张编号为4的照片说:“你仔细看,那颗脑瘤有什么异常?” 毕竟不是专业人士,闻南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倒是甄雪看了一会儿,不是很确定地说:“看起来,这颗瘤的外面好像有些白乎乎的,像毛一样的东西。” “是羊毛!”萧凌虚补充道。 “羊毛?”闻南惊呼了一声,“脑瘤里面怎么可能有羊毛?” “如果那不是脑瘤呢?”萧凌虚定定地看着闻南,眼神无比认真。 “不是脑瘤那是什么?” “针蛊!” “针蛊?” “对!”萧凌虚肯定地说,“《驱蛊录》有载:有一人中蛊向医生求救,医生叫他口含黑豆一粒,并服一种名叫‘归魂散’的中药,结果他嘴里吐出许多羊毛和烂纸,并有一粒黑子,这粒黑子就是蛊,它被羊毛围在里面,并被长一寸的麻绳缚住,麻绳一头打结,一头散放,上面粘了无数小干虫。其中提到的小干虫,便是针蛊。” 听完萧凌虚的解释,甄雪不解地皱起了眉头,“你说玲姐脑袋里长出来的这个东西是蛊?我不相信!她的尸检是我亲自做的。我确信那只是一颗动脉瘤。玲姐的死因应该就是突发性脑动脉瘤破裂后所致的脑出血。” 两人各执己见,争论了几句。萧凌虚便叫了暂停,“既然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不如亲眼看看?” “你的意思是?” “开棺启尸!” 第十五章 案中奇案(6) 天黑以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甄雪面前。 甄雪拉开车门,发现里面只有萧凌虚一个人。 “闻南呢?” “我出门的时候他还没有醒,他可能累坏了。” “哦!”甄雪应了一声,挨着萧凌虚坐了下来。 热情的司机暧昧地看了两人一眼,说:“哟,两位是约会吧?找到地方了吗?呵呵,要不我推荐几个地方给两位?保准环境优美,气氛浪漫……” “不!”萧凌虚打断司机的好意,言简意赅地说,“去‘西山’!” “‘西山’?”司机即时语塞,“那里可是公墓啊!” “对!我们就是去那里!”萧凌虚再次重申了一遍他们的目的地。 司机狐疑地看了这对俊男美女一眼,没敢多说,赶紧打着火,有一脚没一脚地踩着油门。一边走他的脑海里一边浮现出以前在某本灵异杂志上看见过的鬼故事。 在那个故事里有一个出租车司机,半夜三更拉了两男一女三位乘客,要求在天黑前赶到一个边远的村子去,说有急事要办。结果第二天,司机发现那三人给他的车费都是冥币。再一打听,司机被吓了一跳。原来,当他把那三位乘客送达那个村子后,村里的某户农民家养的母猪就生了三只小猪,正好是两公一母!原来,那三个人是要赶着去投胎做小猪崽子! 想到这里,司机不禁浑身发毛,踩足了油门儿,三下五除二便飙到了西山。 不是清明冬至,白天的“西山公墓”本来人就很少,夜晚的时间,这里更是寂静到让人疑神疑鬼。司机接了车钱也不细数,便逃命似地将车开走了。他甚至有点儿怀疑车里的两个不是人。 夜幕下的公墓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和诡异。翻过大门后,感觉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正如“公墓”二字所指,这里是死人的地盘,活人世界里的最后一个禁地。 惨白的新月高挂于漆黑的夜空之中,犹如死神的镰刀,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冷光。两旁的松柏犹如黄泉道上的鬼怪,默默无言地窥视着两人。 第52节 虽然作为一名法医,见过了无数真正的死人,也并不信邪,但在黑暗统治的时间里,造访一个死人的世界,却跟尸检完全不一样。就像一具死相惨烈的尸体,光天化日之下只会让人感到恶心难闻,但于夜阑人静之时却能令人惶恐不安。 各种可怖的浮想,就像一路上摇晃的黑影,闪过甄雪的脑海,让她感到不安。好像有某种不知名的危险正隐藏在那些黑影的背后。或许下一刻,地上的那些黑影就会活起来,变成一个个浑身鲜血的怪物,向他们扑过来,把他们撕成碎片。她本能地向萧凌虚靠了靠,想寻些慰藉。 幽色中,一阵女性的发香飘向了萧凌虚。他讷讷地低下头,看见了两人近在咫尺的甄雪。萧凌虚的身子猛然一震。他下意识地想要走远些,保持应有的距离,但当他感受到她颤抖的身躯时,理智立刻背叛了他。它没有推开甄雪,反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月光如银,铺满了地面。两人一路无话,只是相互依偎着,走在黑暗的公墓里。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前方赫然出现了依次上升的阶梯和鳞次栉比的石碑。 萧凌虚停下脚步,心底蓦地涌起了一阵失落感。他竟然希望这条路能更长一些,好让他挽着她一直就这么走下去。 “我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念头?”萧凌虚在心底自嘲一笑,放开了甄雪的手。 甄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狼狈地向后跳了一步,不知该说些什么。 幸好萧凌虚没有让沉默继续下去。“我们到了。”他说。 “哦!”甄雪哦了一声,开始环顾四周。 他们站立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汉白玉的坟冢。高大的墓碑上面,右边已经刻上了玲姐的名字,左侧却空白了一块,看起来像是要刻上其它人的名字一样。坟墓前面有四棵巨大的青松,像四个绿衣卫士护卫在墓前。坟墓四周则青草满地,风水甚为良好。 萧凌虚默然地走到了坟墓旁的一个小池子边,对着池水,低声念了一段咒语。咒罢,只见小池子里水波荡漾。一个暗黑色的光圈,从小池子的底部慢慢升起,然后和洁白的月光交缠在了一起,看起来竟像是太极的图符。 图符中间,隐约可见一条头顶长角,脸像狮子,四鳍大尾的红色鲤鱼在缓缓游动。 看见那条怪鱼,甄雪忍不住叫了出来:“这不是闻南跳水自杀时,救他的‘横公鱼’吗?你唤它出来做什么?难道有危险吗?” 萧凌虚也不抬头,兀自掌控着手中的黑色光球,道:“我只是不想有东西打扰我们,所以要略微防备一番。” 说话间,小池子的水波变得更加汹涌。甄雪只觉得鼻头蓦地一凉,她伸手一摸,却是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正纳闷,天空中忽然落下了更多的水珠,每一颗都有黄豆那么大。它们都是从小池子里倒流入空,然后又从空中掉在地上的。水珠落地之后,没有洒开,反而像一颗颗透明的玻璃砂一样在地上堆积了起来,转眼间就形成了四面流动的水墙。 水墙之上,倒映着高树和台阶,就像一出水幕电影,将墓碑四周的景色播放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甄雪睁大了眼睛,面对着这样一副水幕奇景,她感到不可思议。 萧凌虚走到甄雪面前,将她轻轻拉进了水墙之中,“只是一个小把戏罢了。如果有孤魂野鬼经过这里,他们看到水墙上面倒影的虚景,便会以为前面没有路了,而绕道行走,丝毫看不见我们在干什么了。” 孤魂野鬼?甄雪听得真是有些害怕,“萧凌虚,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呢?” “盗墓!” 闻言,甄雪的后背倏然一凉。她干笑了两声,“你别跟我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萧凌虚说着走到坟头,祭拜了一番。然后,他招来了“黄土轮”的剑灵土蝼。土蝼张开大嘴,不用半刻,便吸净了坟里的土,露出了坟墓下面两个并排而立的石穴。 见此情景,甄雪恍然大悟:“怪不得石碑的左边空了一块!原来这竟然是一座合葬墓!就不知道另一位墓主是谁了。不过,不管他是谁,一定是个有钱人!” 萧凌虚狐疑地看着甄雪:“你怎么知道?” “你看这坟墓的规模和用料,不是有钱人,恐怕没有这个财力吧?” 说话间,萧凌虚已经将骨灰盒抬出了墓穴。那是一个用上等红木制作的骨灰盒,上面雕刻着双凤朝阳的图案。从外观上看,除了价值不菲以外,并看不出那个骨灰盒的异常。 不过,打开骨灰盒的瞬间,两人的眼睛都绿了。硕大的骨灰盒里,根本没有一粒骨灰,有的只是一团又黑又臭的黑灰。 触目惊心的景象让甄雪愣在了原地,“这是什么?” “针蛊!”萧凌虚说着取出一块包着雄黄末的青布,加山甲末和皂角末,用烧酒点燃,放到了骨灰盒附近。那些黑灰被烟气所熏,忽然化成了一股股黑流,从骨灰盒里流泻而出。定睛一看,这才认清了,那原来是一撮撮的黑色小虫。 这些小虫一掉到地上,马上四散开来像一小股,一小股的黑潮,掠过草地,钻入了地下。它们经过的地方,青草之上莫不留下了一股股黑色的痕迹。 这下子,甄雪彻底服输了,“没想到阮倩玲真是中蛊而死的。可是谁会在她的脑袋里放蛊呢?” 甄雪说着不自觉地抬头望向了天空。今晚的月色显得异常朦胧,就像用橡皮擦过的铅笔画一样。朦胧的月色晕染在漆黑的天幕里,就像甄雪方才的疑惑,晕染在她的脑海里。 第十五章 案中奇案(7) 得知玲姐真正的死因后,萧凌虚就失踪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突然有了什么计划。闻南为了躲避警方的追捕,也没有跟甄雪联系。一下子,甄雪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变成了局外人,心里空空荡荡的。 一整个晚上,她都呆在家里看电视。二监的事几乎占据了所有频道的所有新闻,就连网上也炒得沸沸扬扬。不过,那些新闻对甄雪一点儿吸引力都没有,她知道的内幕远比新闻报道里多得多。所以,她看着看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了。而噩梦也趁机钻进了甄雪的脑海…… 夜如黑绸,月亮躲在乌云里。 甄雪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小区后面的那条暗巷里。这条小巷的路灯全部坏了,整条巷子看起来十分黑暗。 甄雪摸黑在巷子里走着,脚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踉跄了一下,然后只听得“喵”的一声哀嚎,甄雪的左边忽然鬼火一样地亮起了一双绿色的眼睛,冷若寒潭。 甄雪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又踩到了另一个柔软的东西。 “喵”地一声,又一双绿眼在黑暗中亮起。 甄雪慌了,不知道脚该放哪,只能到处乱踩。 然后甄雪听到了黑暗中无数的“喵”声,接着是陆续在黑暗中亮起的一双双绿眼。 糟糕,该不会踩到夜猫了吧?甄雪暗忖着,忽然感到身侧绿光一闪,一股肃杀之气便直逼她的面门而来。 甄雪下意识地矮了一下身,手上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抓了一下,火辣刺疼。一时之间,甄雪只觉得手上一阵刺痛,真的是夜猫。甄雪在心底猜测,抬头看见了小巷的出口处亮着的灯光。甄雪咬咬牙,赶紧朝巷口疾奔而去。 可是,那些绿眼睛的家伙却似乎跟甄雪卯上了,挡道的挡道,拖后的拖后,上身的上身,想尽了各种办法,用它们的钢爪,组成了一张密不可织的网,阻住了甄雪的去路。 甄雪在小巷里举步维艰的奔跑着,她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都要被跑得掉出来了。 那些黑暗中的战士丝毫没有放弃她的打算,它们嚎叫着,跳跃着,向甄雪围了过来,露出了狰狞的绿眼和锐利的爪子。 它们越靠越近,越聚越多,围成一个圈子把甄雪困在中间。 第53节 突然,甄雪听见了一声尖锐的嘶嚎,与此同时,她的眼前划过了一只爪子。甄雪感到手背上倏然传来了一阵钻心的刺痛。她疼痛地捂住了被划开的手,看到冰冷的血液带着血腥的气味流过了她的指缝。 痛楚刺激了甄雪,求生的本能驱赶了她心中的恐惧。甄雪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碎掉的酒瓶当做武器,在空中挥舞着。 只听得“咚!”一声,似有一只野猫被甄雪打中,倒地的声音在空荡的暗巷里响了起来,并激起了阵阵回音。 一阵异样的血腥味儿随即窜入了甄雪的鼻孔。那味道,让甄雪有一瞬间的闪神,似有一股莫名的躁动从鼻端一直延伸到了甄雪的大脑里,并随着血液的循环流动运送到了甄雪的全身。甄雪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它们好像要挣脱了自己的皮肉从她的身体里爬出来一样。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甄雪已经来不及去思考了。因为在她的前方,又一道寒气直逼而来了。甄雪赶紧挥舞手中的酒瓶,凭直觉打去。又听得“咚”的一声,这次是什么东西撞在墙上的声音。 这一双杀,顷刻之间便弄疯了猫群,让暗巷内顿时杀气沸腾。 一时间,酒瓶与猫体互相碰撞的声音夹杂着被甄雪打中的猫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知名不知名的声音雷鸣般地咆哮了起来,久久不绝于耳。 暗巷中的血腥味也随着激烈的搏斗,越来越浓。野猫们无不发出了奇怪的低鸣,声音如泣,如诉,如苦苦挣扎的求饶。 随着血腥味的加浓,甄雪感到了更大的异样。她感到她的呼吸变得十分困难。就像一个空间有限的房间,不断地挤进人来,到最后,没有一个人能呼吸,大家都会窒息。 太难受了!甄雪挥舞着啤酒瓶,感觉身体里似有几百颗烧红的钢球狠狠地在弹跳,疼痛,酸楚,疲惫。她的心和她的身体,似乎都要被那种奇怪的力量撞得支离破碎。 “救……救我……”终于,甄雪再也受不了那样的折磨了。她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口中发出了微弱的求救的呢喃。 “甄雪,醒醒!该死。你究竟怎么了?”闻南一走进甄雪家便看见了躺在沙发上昏睡不醒的她。她似乎正在做恶梦,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痛苦,浑身上下也是冷汗淋漓。 闻南看见情形不对,赶紧将她摇醒了。 甄雪猛然间从噩梦中苏醒过来。她惶恐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闻南焦急的面孔。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看见甄雪醒过来,闻南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刚才甄雪在梦中眉宇纠结的模样着实让他的心也跟着楸疼了好一阵子。 甄雪从沙发上慢慢坐了起来,她感觉浑身上下就像被柠绞一般的疼痛,任何一个轻微的动作都好像可以把她撕裂一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甄雪低声问道,喉咙干涩异常。 “我刚进门。”闻南柔声提醒她,“甄雪,你又忘了锁门。” “是吗?”甄雪如呐呐自语般问道。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还没有从方才那个噩梦中回来。 闻南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他无语地凝视着甄雪。忽然,他看见甄雪手背上有一道深深的口子,就像被什么动物抓伤了一样。闻南的心猛然一楸。他一把拉过了甄雪的手,心疼地攥在掌心里,“你怎么了?这手是怎么弄的?” 经闻南这么一提醒,甄雪才发现了手背上的伤痕。她也觉得很奇怪,她明明记得自己洗澡的时候还没有这道伤痕的—— 梦!那个梦!甄雪的心猝然抽动了一下。她猛然想起了刚才做的那个梦。梦里面似乎有许多的野猫在抓她……莫非她在梦中把自己抓伤了?又或者刚才那一切不是梦? 甄雪沉痛地闭上了眼睛,浑身上下的皮肉像火烧一般疼,而她的思绪则仿佛游魂一样飘离了脑海,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疑问渐渐包围了她。 闻南看甄雪脸色不好,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他取来了医药箱,小心翼翼地将甄雪手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他的动作温柔,悉心,就像在呵护一件心爱的宝贝。 第十五章 案中奇案(8) 待到闻南帮甄雪包扎完伤口,萧凌虚也回来了。 他显得疲惫不堪,眼圈四周也是黑漆漆的,看样子是睡眠严重不足。 “你去哪儿了?”甄雪为他倒了一杯水,关切地问。 萧凌虚一口气喝完了那杯水。他一脸严肃地看着甄雪和闻南,“我想我们必须准备一次远行了。”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三张船票放在了茶几上。 闻南瞠目结舌地看着萧凌虚,他想不明白萧凌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消失了整整一天一夜,我还以为你查到了什么重要线索,结果你忙活了半天竟然是为了三张船票?” “这不是普通的船票。”萧凌虚一本正经地说,“它们能把我们带到真凶的面前。” 说着,萧凌虚将三张船票摊开来摆在了桌上。闻南和甄雪这才注意到他带来的船票竟然是“艾玲号”首航的船票。 “艾玲号”,是一艘造价过亿的万吨级游轮。游轮上设有spa浴场,天光泳池、影剧院、健身房、购物街、酒吧等各种娱乐场所,可谓奢华之极。 借着国庆长假,“艾玲号”将开启它为期十天的首航。此次首航,“艾玲号”将从帝海出发,沿途停靠韩国、日本的几个旅游城市,最后又返回帝海。 根据以往的惯例,这一类型的豪华游轮首航的时候,游轮方面都会通过各种关系邀请一些社会名流、媒体记者和明星来试乘,以此来制造舆论,起宣传广告的作用。以帝奥斯企业的雄厚实力,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名人将会受邀来参加首航。 就在媒体记者纷纷猜测将有哪些社会名流被邀上船的时候,游轮方公布的首航人员名单却让众人跌破了眼镜。除了一些政界的领导和商界的精英,参加首航的基本就是帝奥斯企业的高层——既没有媒体人士,也没有任何名流,甚至有一个经常在镜头前出现的明星想要自掏腰包,搭乘游轮,都被拒之船外,引得众人一片哗然。 “首航的船票一票难求。我听说有人出到了10000美金,都没买到船票。你是怎么弄到这些船票的?”甄雪好奇地问。 说到这个问题,萧凌虚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赧色,“实际上,船票是我连夜偷的。当然,不是我亲自偷的,我用了一点小伎俩。” 萧凌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来,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口中念道:“阴魂阴魂,归吾炼养,随吾法行,助吾帮事,件件成件件顺,急往行事,吉凶报吾分明,实报有功之日,送汝仙境,急急如律令!” 闻南和甄雪不知道萧凌虚用了什么法术,但见在没有点燃的情况下,那张黄符竟然自己燃烧了起来,并生出了五缕黑烟。黑烟在空气中慢慢聚集在一起,化成了五个高矮不一的人形烟圈。 待黄符燃烧殆尽,那五缕人形的黑烟也散了开去。然后闻南和甄雪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萧凌虚方才喝水的那个杯子突然离开了茶几,它好像长出了翅膀一样,飞到了饮水机的旁边。然后,饮水机下面的抽屉突然自己打开了。那个飞着的杯子好像寻到了巢穴的小鸟一样,飞进了抽屉。然后,只听见“砰”的一声,饮水机下面的抽屉自己关了起来。 一切就像梦一样。就好像有一个隐形的人把那个杯子从茶几上端起来放进了抽屉,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 甄雪和闻南无不瞪大了眼睛,万分惊奇地看着萧凌虚。 “这是什么把戏?” “五鬼通灵符。”萧凌虚解释道,“这也是一种降术,俗称养鬼。简单的说就是将无法进入轮回的游魂收到符中,差遣他们办事。” “这么说刚才把杯子放进抽屉的是游魂了?”想到有游魂在自己的家里,甄雪不觉有点儿毛骨悚然。 萧凌虚看出了甄雪脸上的惧色,宽慰她说:“大夫,你不用害怕,这些游魂是不会伤人的。他们生前已经做了太多的恶事,死后才无法进入轮回。它们已经在幽冥之中为了生前犯下的恶果尝尽了苦楚。它们现在是诚心悔悟才甘心被我养炼。等到他们洗清了自己的罪孽,我便会把他们送入轮回。” “恶人死后,灵魂真的还要赎罪?”甄雪虽然早就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但亲眼所见,还是觉得十分神奇。 第54节 “宇宙之中,天地万物,所有的一切,都是平衡的,善恶也一样。善恶的根本在于欲望。好的欲望,会让人产生善意的言行,而那些坏的欲望只会让人走上毁灭之路。” 听到这里,甄雪不禁感慨万千。幸好萧凌虚是一个心存善意的人,否则他将这些法术用在邪道上,危险系数恐怕不亚于邵紫郞。 第十五章 案中奇案(9) 听萧凌虚和甄雪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善恶和欲望的关系,闻南的耐心消耗殆尽了。“好了你们俩,别讨论那么深奥的问题了,我们谈点儿正事儿行不行?萧凌虚,你到底为什么要把我们弄上那艘游轮啊?” 提及关键的问题,萧凌虚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查过这次首航的人员名单,邵紫郎和费思明都在里面。费思明是‘821纵火案’里,唯一一个还活着的相关人,这一次他竟然和邵紫郎上了同一艘游轮,恐怕邵紫郎是要在游轮上对他下手了。我有一种很强的预感,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暴风雨来临前落下的雨点,真正的风暴可能现在才要来临!” 闻南和甄雪也有这样的感觉,他们似乎也嗅到了暴风雨的味道。 “一切都听你的安排。”闻南和甄雪异口同声地说。 “既然这样,那我们上船以后……”萧凌虚将闻南和甄雪拉到了身边,将他的计划告诉了两人。 三人一直商谈到中午,大家都觉得饿了,甄雪便到附近的超市去买午饭,顺便采购一些可以带上游轮的东西。闻南本来想和甄雪一起去超市,萧凌虚却把他留下了。 甄雪走后,萧凌虚对闻南说:“闻警官,有些情况不便当着甄雪的面说,我现在说给你听,你一定要特别留心!” 闻南点点头,“行,你说吧。” “邵紫郎的为人,一向低调,很少出席公众场合。这次,他竟然答应要参加‘艾玲号’的首航,除了费思明也在船上,另外的一个原因恐怕是和这条船的航线有关。我们这次的航程里面要经过日本九州还要在那里停留两天。相传,徐巿东渡最后的去向就是日本。而他在日本登陆的地方‘平原广泽’,很有可能就是现在的九州。” “你的意思是……” “邵紫郎既然抢在我的前面破解了徐巿的阵法,想必他已经得到了那块记载着东渡之谜的石碑。如果我猜得不错,他这次上船的另一个目的恐怕是想利用这次航行找出徐巿的最终去向。” 说到这里,萧凌虚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我一直在揣测邵紫郎破除徐巿阵法的理由,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邵紫郎和我有一样的目的,他也想得到被徐巿带走的那个东西。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和他之间免不了有一场死斗。所以,闻警官,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答应我!” 现在闻南终于知道萧凌虚为什么要把他单独留下来了,他可能预感到了这次航行凶多吉少,竟然提前来跟自己交代遗言了。这小子,居然要把危险全都扛在自己身上,简直太不把他闻南当兄弟看了。想到这里,闻南不由得有些窝火。 “我不会答应你的萧凌虚。”闻南愤懑地说,“你小子想一个人逞英雄,门儿都没有。我闻南虽然不会你那些个神神鬼鬼的东西,但也绝对不是任人宰割的种。你就看着吧,我一定要给邵紫郎一点颜色看看。” 撂下这句话,闻南甩头就走。当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好像想起了什么。 “萧凌虚,你喜欢甄雪吧?” 萧凌虚不知道闻南怎么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一下子愣住了。 闻南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心里便有了数。他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萧凌虚,甄雪是个好姑娘,我不会把她让给你的。但是,我也不希望你中途退场!我闻南从来就不喜欢胜之不武的比赛!” 第四卷 死亡航程 第十六章 死亡航程(1) 清晨十分,太阳像羞于见人的新娘子,被云朵遮去了大半边脸。醉人的曙光,染得天空一片昏黄,偶有一两只归鸟飞过海平面,发出了长长的鸣叫声。一艘豪华游轮像一栋移动的大厦一样,矗立在海面上。 仰望着眼前如山一样巨大的游轮,甄雪不禁想起了那部有名的好莱坞电影《泰坦尼克号》。不知道她们的旅程会不会像电影那样惊心动魄? 就在甄雪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到了一个集装箱的后面。 甄雪吓了一跳,拼命地挣扎。情急之下,她狠狠地踩了身后的男人一脚。 “嗷!”男人痛叫一声,霍地放开了她,“我只是开个玩笑,没必要这么狠吧,甄雪!” 甄雪吓了一跳。因为男人的声音竟然和闻南一模一样。“你认识我?”甄雪惊讶地问,她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男人先是愣了一会下,然后指着自己的脸说:“是我啊!闻南!”然后他又指了指身后的那位酷似“混血儿”的男人说:“他,萧凌虚!你看不出来?” 甄雪茫然地摇了摇头。她怎么也没办法将眼前这位阴柔白净的花样男子和阳刚硬朗的闻南联系在一起。当然,那个混血儿也完全不像萧凌虚。 “真的是我们!”见甄雪不相信自己,那个自称闻南的男人急了。他伸出手在脸上有顺序地抓了几下,一张薄薄的东西被他从脸上取了下来,露出了后面闻南的脸孔。 “真的是你!”甄雪张大了嘴巴,“可是你的样子……你易容了?” “聪明!”闻南对着甄雪竖起了大拇指。 萧凌虚走到甄雪面前。他从怀中取出一件薄薄的东西,递给甄雪。 “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在明,邵紫郎在暗。虽然我们不认识他,但他肯定认识我们。为了避免露馅儿,我给大家都做了一副‘易容丹’。” 萧凌虚说着轻轻端起了甄雪的脸,随手往上一抹,又轻轻揉了片刻,说:“你照照镜子!” 甄雪依言,从随身的行李箱中拿出一面化妆镜。她对着镜子照了照,眼睛顿时瞪大了,“我……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只见她原本清丽可人,五官精致的面孔,此刻竟然变得妖艳妩媚,仿佛看谁一眼都能把对方的魂儿勾走一样。不过甄雪总觉得她易容之后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熟悉,就像在哪儿见过一样,可她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萧凌虚也将手中的薄膜戴了起来。换容以后,萧凌虚原本就有棱有角的五官变得更加深刻,立体,就像刀雕而成,看起来像个混血儿。 闻南也跟着他们将手中的薄膜敷在了脸上,然后又按摩了一阵。只是片刻,闻南原本极为阳刚硬朗的面孔,又变成了一副阴柔白净的花样男子的相貌。 待三人换容完毕,萧凌虚又从怀中掏出了两张“五鬼通灵符”分给闻南和甄雪,又将启动降符的口诀教给了两人。 “这两张‘五鬼通灵符’你们拿好了。如果发生了紧急情况手机又打不通的话,你们就用这张符。” 说话间,身后的巨船发出了“呜呜……”的笛声,就像在催促还没有上船的乘客快快登船。 “走吧!”萧凌虚对甄雪做了个请的姿势,闻南则帮她提起了行李箱。 九点钟,“艾玲号”在众人的一片议论之声中,载着999名乘客,准时从帝海码头出发,开始了它沉寂的首航。不多会儿,它就把帝海港抛在后面,全速航向了东方。 甄雪第一次乘坐远洋游轮出海,身体感到有些不适应。她只得呆在甲板上,大吹海风,才能暂时缓解晕船带给她的不适感。 一个英俊的绅士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眺望着无边的海平面。他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疏离而寂寞。 甄雪觉得男人看起来有点儿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只见那个男人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打扮时尚潇洒。他的身高在一米七八左右,体型健壮,有着一双眉弓深陷的007式的眼眸,一个高挺笔直的蝙蝠侠式的鼻子,和一张超人式的薄唇。对男人来说,那张脸刚毅而极具个人魅力,而对女人来说,那张脸显得性感而充满了诱惑力。 男人看见甄雪飘向她的目光,回给了她一记富有魅力的微笑。 第55节 就在这时,海上忽然刮起了一阵强风。甄雪的大檐帽被海风吹得飞了起来,落在了男人脚边。男人俯下身,捡起帽子,递给了甄雪。 “谢谢!”甄雪感激地对男人道了声谢,将帽子重新戴了起来。 男人对她和煦地一笑,“不客气,能成为护花使者,是我的荣幸!”说着,他不失时机地伸出了右手,“我叫高也!很高兴认识你!” 甄雪赶紧伸出了手,“我也很高兴认识您。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是不是帝奥斯企业的董事长?” “正是在下!”男人和甄雪握了握手。 怪不得甄雪觉得男人眼熟呢!原来是公众人物!在帝海,高也这两个字可谓如雷贯耳。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商界传奇呢。五年前,高也创立了帝奥斯置业。头一年,他的公司就以惊人的速度拿下了三个大型的地产项目,成为了当年的地王。虽然在第二年和第三年,公司的发展一度停滞,但最近两年,它又恢复了强劲的发展势头。特别是最近一年,帝奥斯置业更是一口气拿下了“帝海市图书馆”等几个大型项目,成为了一家航母级的地产公司。 高也凝视着甄雪,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虽然有些冒昧,但我总觉得小姐和我以前曾经见过小姐。不知道小姐可以告诉我你的芳名吗?” “哦!对不起!”甄雪这才回过神来,她刚想自报姓名,却猛然惊觉自己是混入船上的,如果报出真名,难免会被拆穿身份。想了几秒,她随便编了个名字,“我叫,嗯,雪莉!” 高也淡淡一笑,道:“雪莉,很美的名字,和小姐一样!” 甄雪被赞得不好意思,脸上飘来一朵红霞,“高先生过奖了。” 高也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想再和甄雪搭话,却察觉身后有人扯住了他的手臂,他一回头,发现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正绽开笑脸望着他。 高也不露声色地甩脱了女人的手,对她点点头,“沈小姐,今天真是漂亮。” “呵呵。”女人轻笑一声,“你今天也是风度翩翩啊!怪不得身边那么多美女!”说话间,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甄雪。 不知道为什么,甄雪总觉得那女人的眼神充满了敌意,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只得尴尬地别开了脸。 高也轻笑了一声,说道:“沈小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雪莉小姐。雪莉小姐,这位是沈市长的千金,沈美慧小姐!” “沈小姐你好!”甄雪主动地伸出了手,心底琢磨着沈市长的千金,不就是费思明的夫人吗? 沈美慧一双凤眼一直没离开过高也,她看都没看甄雪一眼,死皮赖脸地又搭上了高也的胳臂,“这里风这么大,头发都吹乱了!要不我们到下面的餐厅喝杯咖啡怎么样?”沈美慧嘴上虽然说得客气,双手却毫不客气地拉住高也。 高也的脸上依旧是一副泰然的表情,他礼貌地询问甄雪,“雪莉小姐要和我们一起喝吗?” 甄雪看了沈美慧一眼,摆了摆手,“谢谢,我不想吃东西。” “那就不勉强了。我们待会儿见。”高也说完,执起甄雪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沈美慧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要杀人的表情,眼光好像带着利剑一样。她哼了一声,挽起高也的胳膊,离开了甲板。 第十六章 死亡航程(2) 高也和沈美慧走后,甄雪回到自己的客舱,迅速地换了一件泳衣来到了游轮的天光甲板上。上船之前,她接受了萧凌虚的任务,要尽快地从船客中把费思明找出来。 头顶是通透的蓝天,四周是无垠的碧海,朵朵白云就像天使的翅膀一样。椭圆形的天光泳池中,蓝色的池水随着游轮的破浪前进而泛着粼粼波光,这种别样的感受是寻常市内泳池,甚至海滨浴场都不曾有的。 甄雪在泳池附近绕了一圈,觉得有些累了。于是,她爬到了岸边,想找张躺椅休息一下。就在这时,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走了过来。两人走到了一张躺椅前。甄雪对女人点点头,礼貌地让出了躺椅。 女人也不对她道声谢,旁若无人地就躺了上去。 甄雪无奈地摇摇头,正想去用旁边的躺椅,女人却一把将她的毛巾扔了过去,占住了位子。 “你们快来啊!这边有位子!”女人对着泳池挥了挥手。 两个男人应声从泳池里爬了出来,走到了岸边。 看见他们,甄雪微微一愣。因为费思明竟然在里面,而另一个男人则是他之前在甲板上见过的高也。 “我们又见面了雪莉小姐!”高也主动和甄雪打招呼。 “是啊。”甄雪对他回以一笑,眼神却不时地瞟向他身后的费思明。因为她发现费思明自从上岸之后就一直盯着自己看。并且,他看她的时候,不像别的男人看他一样,眼神里多少带有欣赏或者色情的成分,反而显得很惊讶,就像她不该出现在这里一样。莫非她露出什么破绽了? 费思明拍了拍高也的肩膀,“这位漂亮的小姐是谁啊,高总?你也不给介绍一下?” “是我的疏忽!”高也连忙为两人介绍,“费大哥,这位是我在甲板上认识的雪莉小姐。雪莉小姐,这位是费思明,费大哥。” 费思明伸出手和甄雪握了一下,“你好。” “你好。”甄雪生硬地回了一句,便打算抽手。 可是费思明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他继续握着甄雪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雪莉小姐长得真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呵呵,是吗?”甄雪干笑一声,想甩脱费思明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 费思明抓着甄雪,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刚才霸占了躺椅的那个女人却突然走了过来。此时,她已摘下了墨镜。甄雪立即便认出她就是自己先前在甲板上见到过的费思明的太太,沈美慧。 看见自己的老婆,费思明终于放开了甄雪的手。但他的目光却像被拴住了一样,始终停留在甄雪的身上。 “哟,是哪个美女把你们俩儿的魂勾走了,连我给你们占了座位都不知道了!”沈美慧走过来,故意挤在高也前面,将甄雪和他隔了开来。 甄雪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早在她抢走那个躺椅的时候,应该就认出自己了。她戴了墨镜,自己可没戴。即便如此,甄雪还是陪上笑脸跟她打了个招呼。一个费思明已经够让她揪心的了,再加上个沈美慧,夫妻两个如果上演一个二人转,她恐怕招架不住。 不过,沈美慧却不打算卖甄雪面子。她好像对甄雪有种天生的敌意。话越说越过火,气焰也越来越嚣张。 幸好高也善于察言观色,他体恤地说:“我还想再游一会儿。雪莉小姐呢?” 甄雪早就盼着脱离苦海的一刻了。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见高也有心护着甄雪,沈美慧更恼火了。“我也去!”她一把挽住高也,完全置自己丈夫的感受于不顾。不过费思明对自己老婆的“偏心”,看起来也并不在意。他和众人道了声再见,独自离开了泳池。 此时,已近傍晚,天光泳池里的人大部分都上岸了。暖红色的阳光照在蓝色的泳池中,让池水看起来微微发紫,像极了葡萄酒的颜色。 由于沈美慧不会游泳,高也给她找来了一个充气浮垫。而他和甄雪则跳入了泳池之中,享受畅游带给他们的快乐。 两人在水中追逐竞技的情景让沈美慧妒红了眼。她拼命滑动浮垫,想要赶上两人。可是高也却故意对她视而不见,拉着甄雪越游越远。 眼看着沈美慧就要漂出他们的视线。甄雪有所顾虑地对高也说:“我们游这么远吗?沈小姐不会生气吧?” 第56节 “管她呢!”高也停在岸边,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我早就想甩掉她了!你也是吧?” 高也把话说得好像他和甄雪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甄雪不禁莞尔,“高先生真幽默!” 高也回以一笑,两人之间的距离感顿时消除了许多。 “恕我冒昧,不知雪莉小姐是哪里人?我无意打探雪莉小姐的隐私。只是因为雪莉小姐跟我的一位故人很像,所以我才冒昧一问。如果小姐介意的话,我就不再追问了。” “我不介意!”甄雪爽朗一笑,“我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父母都是江南一带的人!” “难怪!自古江南多美女,如今看来,真是不假!” 甄雪被高也赞得不好意思,脸上微微一红,赶紧转移了话题:“高先生呢?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我是台湾人。” 甄雪点点头。对这位公众人物的背景,媒体多有爆料。据说,高也之所以能够创立帝奥斯置业是因为他继承了一笔可观的遗产,即便如此,这位奇才在商界写下的辉煌也足够拿来说道了。因为,大多数人在得到意外之财后不是陷入享乐,将其挥霍一空,就是盲目投资,然后亏得血本无归,很少有几个人能像高也这样,具有卓越的眼光和超凡的能力,能让财富不断地增值。从这个层面上说,高也真是一个令人佩服的人。 说话间,夕阳已沉。泳池边的照明灯刚刚打开,光线不明,反而有一圈昏黄的光晕,让人迷炫。灯下有一对依偎的恋人,他们如胶似漆的样子,让人又妒又羡。 看见那对恋人,高也轻叹一声,有些伤感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看见海上的夕阳,都会想起我的初恋情人来!我以前经常和她一起到海边看日落!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啊!” “你一定很爱她吧!”高也的话让甄雪想起了闻北,她忽然觉得有些难过,眼泪好像就要出来一样,她赶紧扭过头,迎着海风,让它替自己擦干眼泪。 “是啊!”高也并没有发觉甄雪的异样。他将头轻轻地靠在泳池边,眼神中溢出了淡淡的忧郁,“我很爱她!” 就在两人比肩畅谈的时候,沈美慧划着浮椅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高也不悦地挑了挑眉。他想了几秒,突然俯下身,附在甄雪耳边,低喃了一句:“白粉婆来了!快跑!1” 说罢,还不等甄雪回应,高也便拉着她快速地游离了那片水域。 几分钟前,沈美慧还看见甄雪和高也在泳池边聊天,可是才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对该死的狗男女!”沈美慧狠狠地骂了一声,坐在浮椅上,开始四处张望,找寻两人的踪影。 顾盼之间,她隐约觉得身体下面的垫子一沉一浮,猛然地晃动了起来。然后她的右脚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她疼得痛叫,差点儿被打翻进水里。这次小小的险情,把沈美慧吓得够呛。她完全忘记了要追甄雪和高也,赶紧将浮垫划到了岸边。 沈美慧丢下浮垫,准备离开泳池。就在她踩到水下的阶梯时,她的脚下突然一滑。她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都翻进了水里,呛了几大口水。幸好她在情急之下抓住了岸边的不锈钢扶手,才避免了跌入水中的危险。 脱离危险后,沈美慧怒火狂烧。她恶毒地咒骂了一句脏话,低头在水中寻找滑倒她的罪魁祸首。 蓝色的泳池中并没有什么异物,只有一条红线,轻轻地在水中摆荡。 “什么东西?”沈美慧觉得有些奇怪,她凑近了水面,仔细查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刹那间扭曲了起来。 她竟然看见一件红色的比基尼挂在出水口的栏杆上。随着出水口处水流的波动,比基尼上不时漂出了一股一股的红色液体,就像血丝一样! 沈美慧被吓坏了,张嘴就准备大叫。可是还没有等她发出声音,她的脚心忽然一凉。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她的脚心传来,立刻变传遍了她的全身。她尖叫了一声,一头栽进了水里…… 片刻之后,泳池里飘起了一件绿色的泳衣。 ※※※ 1白粉婆,又名粉婆,日本传说中的欧巴桑妖怪。平时以一副和蔼可亲的老婆婆的面目出现,喜欢欺骗容貌姣好的美少女用自己做的一种白粉(类似与当时的胭脂的化装品)涂脸,称此粉能让少女们更加白皙漂亮,但涂抹了这种白粉的少女整张面皮会脱落下来,而白粉婆就将少女的面皮收为自己用。 第十六章 死亡航程(3) 奉萧凌虚之命,闻南一上船,就开始熟悉游轮上的环境。不过,这艘游轮实在太大,直到傍晚,他也没将游轮绕一个遍。 天黑之后,闻南来到了船员的休息舱。由于不久之后,在甲板上有一个庆祝首航的冷餐酒会,船员们都在各自的工作岗位忙碌着。闻南在船舱里转了一圈,一个人影儿也没看见。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阵哀婉而凄清的唱片声,远远地传到入了他的耳里。在这昏暗的环境里,而且还是在船员都在工作的时候,会有谁在听歌呢?而且是那种老唱片? 闻南循声走去,那歌声由远而近,从刚开始的含糊不清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是那种录在老唱片里的歌声。唱片中的女子声音很空灵,忧伤中又带了股凄凉,其中还夹着老唱片特有的那种“吱吱吱”的杂音,听得闻南毛骨悚然。 如果是别人,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绝都不会有想去看看到底谁在听歌的冲动。但闻南是个例外。刑警本来就是专门跟不寻常的人和事打交道的人。对于闻南来说,越是诡异的事情,就越值得留意。 于是,他一路跟着歌声,来到了船舱的尽头。这里已经没有路了,只有一条倾斜的楼梯,盘曲而下。 闻南站在楼梯口打量了一番。楼梯很黑,很陡。虽然能够勉强看见一丝黯淡的光线,但还是有许多地方看不到。闻南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那里空落落的感觉,让他的心猛地一沉。因为被冤入狱的关系,他的枪被没收了,这让他的心里少了一份安全感。 闻南沿着楼梯向下走去,最终来到了一处最黑暗的地方。再往前走,便是一闪紧闭的门。那阵诡异的歌声就是从门后传出来的。 闻南轻轻推了推门,门是锁住的。于是,他伸出手,准备敲门。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那个慌乱的说话声和凄清的背景音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气氛愈发的诡秘。 “求求你,放过我!我爱她,相信我,真的,我也爱过她!” “哈哈哈哈!”还有另一个男人,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嘲讽的意味,“你说你爱她?” 对方没有回答,应该是在用肢体语言表明他的意思。 男人似乎不相信他的表态,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娶她?” “我也是没办法啊……你知道的,我是有家室的人……” “你说谎!”听话的男人发出了一阵怒咆,“你从来没有爱过她,也根本不可能娶她!从头到尾,你只是把她当做了一个美丽的玩具!你这个骗子!” 长长的沉默后,门后传来了一阵男人的哭声,“求求你,原谅我。我是场面上的人,有些东西,我也是身不由己。看在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的情分上,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我也有我的苦衷啊!” “你有苦衷?”说话的人冷哼了一声,忽然提高了说话的声音,“那她的苦衷谁来体谅?” 又是一阵死一样的沉默。闻南感到有些不对劲儿。他也顾不得会不会打草惊蛇了,倒退了几步,狠狠地撞向了眼前的木门。 “嘭!嘭!”情急之下,闻南的力道不算小,普通的木门早就被他撞倒了,可是眼前的这扇木门却像是铁做的一样,纹丝不动。 忽然,从门后传了“啊!”的一声惊叫,分外刺耳! 一定是出事了!闻南再次冲向了木门,可是那扇木门还是动也不动。闻南撞了几下,肩头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第57节 无奈之下他只好四处看了看,想找件趁手的工具。这时,灭火器旁边的斧头引起了他的注意。闻南一把抄起斧头,劈向了木门。 情急之下,闻南用上了全身的力气,门板霍地被他砍开了一个大洞。闻南飞起一脚,朝那个大洞踹去。 只听见“噼里啪啦”一阵响声,门板上破开了一个大洞。 一束亮光直射过来,刺得闻南睁不开眼睛。他只能稍微闭了闭眼睛,待自己适应了四周的光线后,才终于瞧清楚了四周的环境。 门板后面是一间装修别致的房间,除了地板上堆着的一套男人的衣服,里面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人。 屋子的中央,有一张古旧的木桌上,上面放着一台老式的唱片机,吸引闻南找到这个房间的音乐便是它“唱”出来的。 闻南从门洞里伸进一只手去,打开房门,走了进去,来到了那台老式唱片机的面前。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唱片机里播放的歌声,哀婉而凄美,触动着闻南的心铉。闻南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唱歌的女子,就在他的身边凝望着他。 正当闻南沉醉于那段歌声的时候,唱片却发出了轻微的噪声。并且,那段噪音很特别,那不是普通唱片磨损而发出的声音,而是好象有人在低语。 闻南觉得很奇怪,于是重新播放了唱片,可是没有用,每到那段旋律,就有一段不和谐的噪音产生。他试了好几遍,依然如此。 就在闻南纳闷不已的时候,他的脸上忽然拂过了一阵强风。闻南这才发现房间里的窗户是开着的。他走到窗户前向下眺望,看见窗户下面有一条逃生的铁梯,刚才说话的那两个男人很有可能就是从这把铁梯离开房间的。 他们到底在回避什么,竟然要跳窗离开呢? 冥想之间,又一阵劲风迎面扑了过来,四周本来就是阴森森的,现在更冷了。闻南不由得一阵战栗,他向后缩一步,手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唱片机。 唱片机从桌子上掉落下来,发出了“哐啷”的巨响。唱片从机器里掉出来,碎了开来,可是唱片机却还在运转。唱片针不停地空转,发出了诡异的摩擦声,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闻南抱起唱片机,想把它放回原处。就在这时,他在刚才放置唱片机的地方发现了一张女人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唇红齿白,妩媚动人,竟然像极了易容之后的甄雪! 这是怎么回事儿? 第十六章 死亡航程(4) 就在闻南和甄雪各自履行着自己的“使命”时,在游轮上排查可疑情况的萧凌虚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当他走到总厨房时,一股浓烈的焦臭味儿突然蹿进了他的鼻孔。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厨房里燃起了大火。肆无忌惮的火苗正在吞噬里面的一切,锅碗瓢盆和身着白衣的厨房工作人员倒了一地。黑烟从门缝里逸出,笼罩了整个楼层,浓烈的焦糊味儿塞满了鼻腔。 萧凌虚想要冲进厨房救人,却发现火势实在是太大了。无奈之下,他只好砸断了一条水管,借由水流之力,唤来了“黑水鞭”的剑灵“横公鱼”。吞吐之间,一条巨大的水龙腾空而起,扑向了火海。水龙绕着火场转了一圈,然后忽然在空中破开,化成了万千水珠,如一场瓢泼大雨,当空浇下。水火交融,一番折腾,才终于扑灭了厨房里的大火。 连番的折腾让厨房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烧焦的食物,还有米啊、面啊、调料啊……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搞得厨房又油,又湿。萧凌虚一步一滑地进入了厨房,触目所及,是十几件烧焦的厨师服,它们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平摊在地上,就像一些光怪陆离的行为艺术。 萧凌虚仔细在厨房里搜查了挨一遍,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倒是厨房里正在烹调的菜品引起了他的注意。 灶台上面,有很多的汤锅,锅里的鸡汤还是热的,里面飘着一些香菇和中药,却不见鸡的踪影,不知道是什么独家秘方;蒸锅里的菜色就更奇怪了,明明做的是清蒸鱼,却只见葱姜蒜,连块鱼皮也看不见;地上有南京桂花鸭的塑料包装袋,却看不见任何鸭子的踪影…… 在这间厨房里,萧凌虚并没有找到任何肉类——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难道这是一次素食主义者的聚会?可是,种种迹象却又表明,这个厨房里原本是有肉食的!难道这些食材中了某种神秘的魔法,自己活过来了一样,飞的飞,跑的跑,游的游,全都逃跑了?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萧凌虚突然听见了一声轻喘。 有人!萧凌虚一喜,赶紧奔了过去。在厨房的尽头,他看见了一个用白色瓷砖铺就的养鱼池,池子里面躺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厨师。她神志不清地仰面睡在鱼池里,浑身都是又腥又臭的鱼水。 萧凌虚赶紧上前,扶起了她。借着微弱的灯光,萧凌虚看见女厨师的右臂上有一个鹌鹑蛋大小的肿起物,在隐隐跳动。他拉起女厨师的手,正准备一探究竟,那个肿起物忽然像一道波浪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在女厨师皮肤下攒动了起来。 随着“肉球”的移动,女厨师的额头冒出了滴滴汗珠,似乎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她开始在地上翻滚起来,口中也依依呀呀叫着,好像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忽然间,女厨师的脸色变得像死灰一样,她尖叫了一声,手无助地在地上晃动,想要扶住地板,却又使不上力气的样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头的样子。 下一秒,女厨师忽然像得了羊癫疯一样,手脚不住地抽动了起来。紧接着,她的脸颊开始像漏气的车胎一样迅速地瘪了下来,然后是她的手臂、腿、身子……她的肌肉、骨骼、和内脏仿佛被溶解了一样,混合成了一团鼻涕状的粘液从她破开的皮肤里淌了出来。整个室内立刻弥漫了一股像海鲜市场一样的腥味。 到了最后,她的皮肤也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件肮脏的衣服,就像某些昆虫被其它昆虫吸尽了体内的肉汁后,剩下的空壳一样。 纵使是萧凌虚也没有见过如此奇异恐怖的场面。他惊叫了一声,充满恐惧地后退了一大步,手肘不小心碰倒了他身后用来装海鲜的泡沫盒子。盒子倾倒下来,里面的臭水溅了萧凌虚一身。味道难闻无比。 萧凌虚赶紧低下头来想要扶起盒子。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地上的污水中,有一条奇怪的红带子,正划过水面,向他漂来。那东西的颜色很像血,形状则像一条飘动的红领巾。 萧凌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动也不动。地上的红带有如一条灵活的小蛇一样,转眼便到了他的脚边。 第十六章 死亡航程(5) 萧凌虚猛然一惊,本能地抬起脚,想把它踩住。但他的脚落下的地方,却瞬间空出一了个鞋印状的窟窿,刚刚好让他这一脚落空,似乎这红带的形状还能随意改变。 眼看着红带就要缠住自己的双脚,萧凌虚赶紧舞动了手中的“黑水鞭”。长鞭霍然而下。地上的污水受到指唤,纷纷像钱塘潮水一样奔涌而起,形成了一道低矮的水墙,挡在了萧凌虚的身前。 突来的变故让地上的红带改变了行动,它微微退后了一点儿,仿佛受到的惊吓。 萧凌虚趁机挥鞭而出。“黑水鞭”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过。只听得“噔——”一声,一根碗大的水管竟然被他利落地劈成了两半,自来水“哗哗”流出。但是它们并没有往下流淌,而是随着鞭子扫过的地方,冲向空中,然后在触到屋顶以后,破开,洒下,形成了一场人工降雨。 红带被水冲击以后,立即分成了两股。一股继续和萧凌虚面前的水墙抗衡;另一股则迅速沿墙而上,爬到了萧凌虚的身后。 腹背受敌,情况变得更糟糕了!萧凌虚自知不敌,倏然收起了“黑水鞭”。然后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足下生风似的,发力狂奔。但是,那条红带并没有就此罢休,一路紧追而来。 萧凌虚感觉自己像一只正在被饿狼追赶的羊羔,在厨房里跌跌撞撞地奔逃。无论他跑到哪个角落里,那条恐怖的红带都会尾随而至,让人避无可避。难道它们身上竟然装着卫星定位系统? 渐渐地,萧凌虚感到体力有些透支,他的脚步也因此慢了下来。偏偏此时,一扇该死的铁门又挡住了他的去路。 眼看红带就要追上自己,无奈之下,萧凌虚只好扳动了铁门上的环型门锁。随着“嘎——”的一声,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冰冷的白雾伴随着一股冷风嗖嗖袭来。原来这里是个冷库。 虽然萧凌虚穿得不算少,但冷库的温度毕竟只有零下四五度,他不禁打个寒战,身上的汗毛都被冷得竖了起来。但为了躲避那条杀人的红带,他还是咬着牙钻进了冷库。 十几头被剖成两半的肉猪整齐地悬挂在空中,已经被冻得僵硬无比。萧凌虚抱紧双臂,一步一滑地行进在那些死猪之间,试图拉开与那条红带的距离。 冷库的大门像一张血盆大口,正不断吸入带着恐怖和死亡气息的红魔。进入冷库之后,它们的行进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而且它们不再选择贴地而行,反而像红色的小蛇一般,爬上了冷库的四壁和天花板。 未几,悬挂在冷库最外面的一块猪肉就被那骇人的红带缠绕了起来。然后,只听见“吧滋,吧滋……”的一阵怪声,那块猪肉开始萎缩,变小,到了最后,它就像变魔法一样,连皮带骨,全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孤独的铁钩,在空中摆荡。 第58节 解决了那块硕大的冻肉之后,红带似乎还不满足。它缠着挂肉的铁索,迅速爬向了第二个目标。很快,萧凌虚眼前的那块冻肉上就被缠上了。直到这时,萧凌虚才终于看清,那根本不是一条带子,而是一只一只尘埃大小的红色蜘蛛,数量恐怕有近百万。 这些蜘蛛大军如决堤的洪流一般,源源不断地爬上了那块猪肉,并毫不客气地撕咬着。用不了多久,几十斤的冻肉就被这群红死魔啃了个干净,连根猪毛都没有剩下。 如此惨象,让萧凌虚心头狂跳不已。若要说先前见到的景象只是让他觉得惊惶和不可思议的话,那么现在从这些红死魔身上散发出来的毁灭的气息简直就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在他胸口,让他动弹不得。 而且,更糟糕的是,当冻肉以极快的速度在萧凌虚眼前消失的时候,冷库的温度也让人发寒。萧凌虚感到他的体温正在急剧下降。如果他再不想点儿办法出来,恐怕他不被那些红死魔吃掉,也会被冻成僵尸。 萧凌虚赶紧定了定神,在脑海里迅速思索着对策。论速度和攻击力,他远不能与这些红死魔相比。况且这些红死魔是什么东西尚不明确,所以他只能利用五行相克的原理,因地制宜,靠智谋取胜。 方才的水攻,已然败下阵来。看来只能试试火攻了。可是灶火在厨房里面!要进行火攻必须回到厨房!可是这些红死魔的行进和攻击速度,自己是见过的,要跑在它们之前回到厨房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情!除非自己具备超能力! 等等!说到超能力,或许可以试试“刺穴通脉大法”! “刺穴通脉大法”是一种通过刺激相关穴位,让人体精气在短时间内由会阴起经背脊三关而达头顶百会,再由身前任脉而下丹田,强行催动精气从“逆”方向上夺天地之造化,来打通任督二脉的法术。 这种方法能在短时间内最大限度的激发人体潜能,但难度极大,危险性也高。 首先,找穴就是一门学问,非知人不能胜任;其次,“刺穴”的过程中需要被刺的穴位都是人体的要穴,有些甚至是死穴。打这些穴位的主意,是要冒生命危险的;最后是内力问题。如果修为不够,没有足够的内力来“冲穴”,那么即使“刺穴”成功,也无法通脉。就像一辆汽车,如果没有马达,其它部件再优良,也跑不起来。总而言之,“刺穴通脉大法”是一项非常危险的法术,非修为颇高者,无法驾驭。 不过,萧凌虚并不是普通人。他天生血气逆流,穴位偏移。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要借由较高的修为来“逆气”而行,以达到“冲穴”的效果,但对于萧凌虚来说,只需“顺气”而行便能达到这个效果。所以,此刻他想要实施“刺穴通脉大法”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想通了这一点,萧凌虚把心一横,悄悄退到拐角处,隐藏起来。萧凌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脑中回放了一遍人体的经络图。然后他盘腿坐了下来,先从胸走手,打通手之三阴经;穴正气通之后,再从手走头,打通手之三阳经;然后从足走腹,打通足之三阴经;最后从头走足,贯通足之三阳经。 十二正脉全通,萧凌虚赶紧气贯全身,让精气在身体里迅速地运转一圈。未几,他只觉得血脉喷张,河车倒转,气机通畅。身体里面仿佛有某种巨大而神秘的气力被贯通了,让他浑身是力,又身轻如燕。而他的念力比之前也不知道强盛了多少倍。并且这股强大的念力更在周身各处关窍涌动,就像一条蛟龙般,有种想要破体而出的感觉。 萧凌虚赶紧闭眼,调气,运功。待这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渐渐稳定下来以后,他霍然睁开了眼睛,一跃而起,如同一只敏捷的豹子般,朝着冷库的大门飞跃而去。 红死魔们察觉到萧凌虚有所动作,立刻撇下了那块吃了一半的猪肉,团聚在一起,却并没有马上袭击萧凌虚。 萧凌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红死魔的动静,全身的肌肉紧绷。他很清楚,这些红死魔正在等待同伴,一旦它们聚齐,便会马上发动进攻。 果然,随着聚集的红死魔变多,它们开始缓慢地向前滑动着,就像一道血影在墙壁上移过。萧凌虚的目光就一直死死盯着那越聚越多的红死魔。他知道,那并不是它们真正的爬行速度。 四米……五米……三米……突然!那群红死魔在距萧凌虚三米的地方,猛然加速,像一道道红色的裂纹,以摧拉枯朽之势,迅速从墙壁上俯冲而下,朝着萧凌虚进发而来。 萧凌虚早就做好了准备,在那群红死魔即将爬至他面前时,忽然轻盈地退后两步,转身就跑。那速度,就是百米飞人博尔特来了,也望尘莫及。 红死魔也不是吃素的,它们马上跟了过去。并且在萧凌虚身后穷最不舍的同时,它们数量和体积也在急剧的增加,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它们就像一些血色的藤蔓一样,在墙壁和地板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着。一开始,它们离萧凌虚还有三米多远,等跑了一段后,它们已经将距离缩短到了一米不到。 萧凌虚只觉得后背一阵毛,一股强大的无形压力从他背后冲来!他虽然还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他觉得再这样跑下去,只怕还没有跑到厨房,那些红死魔便会追到自己。 眼看红死魔就要擦到自己的身体,迫不得已,萧凌虚也只能赌上一把了。他单腿一蹬,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像一个急速飞行的网球,触地之后,高高弹起,眨眼间便跳进了厨房。 一阵剧痛后,萧凌虚的身体划出一条抛物线后,摔进了灶台上。只听得“咣铛”一声巨响,铝合金做的灶台也被他撞得凹进去了一大块。 过度的消耗体力让萧凌虚只头部一阵剧痛,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勉强坚持着,并强迫自己不要失去意识,但喉间猛然涌出的甜意,还是让他喷出一大口鲜血。手脚关节处也剧痛难忍,无论他怎么努力,试着想从灶台上站起来,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红死魔在此时急速爬进了厨房。它们倒也不急攻击,而是在萧凌虚的周围聚齐起来,像一层层的魔障,挡住了萧凌虚的视线。 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攻击机会啊!炉火就在旁边,如果此时唤来“赤炎叉”,马上就能放出大火来,将那些红死魔烧个干净。只可惜萧凌虚挣扎了许多次,还是没能屏气凝神。他长叹一声,忽然感到一股死亡的气息正在向他逼近而来。仿佛那些红死魔是刀俎,而他是鱼肉,只有任由宰割的份儿。 难道今日竟要亡命于此?不!师傅的嘱托他还没有完成!宴会厅里上百人的性命还在等待他的拯救!更何况,更何况她还在那百人之中! 想到这里,萧凌虚一咬牙,拼尽全力,凝神聚气。可能被强大的精神力所支持,略微提气之后,萧凌虚竟感到手上恢复了几分力气,他赶紧找到灶火的开关,点燃了炉火。 微弱的火光,带着希望熠熠燃起。萧凌虚挣扎着支持起身躯,慢慢站了起来,踉跄着退到门边,同时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握紧手掌,唤出“赤炎叉”,燃起一把烈火。 红色的火焰在洗手间内烧起。那些红死魔被点燃以后,虽然还盘聚在一起,却不再攻击萧凌虚,而是没命地想往外逃跑。 眼看得手,萧凌虚一阵狂喜。他趁机抄起地上的一个煤气罐,割开了皮管。空气中顿时弥漫一股一氧化碳的味道。 萧凌虚迅速退到门外,一手将煤气罐甩到空中,另一只手则操纵着“赤炎叉”从炉灶上引来一条火舌。 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火光映红了整个洗手间。萧凌虚筋疲力尽地靠在门上,感觉背都被烫红了。但他没有挪动半分。一方面,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另一方面,他怕自己一起身,那些红死魔就会见缝插针地爬出来。 就这样僵持了一阵,厨房内的爆炸声终于停止了。 萧凌虚松了一口气,硬撑着站了起来,打开了厨房门。他本以为烈火会将那些吃人的红死魔烧个干净,可是开门以后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火焰燎燃了它们,它们却毫不在乎地,反而化为了一条条“火蛇”,在萧凌虚开门的一瞬间,掠过地板,爬上墙壁,钻进了一旁的酒窖……数量不可计算,速度不可目测,结果不可预期! 萧凌虚的心彻底凉了!现在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魔鬼了! 第十六章 死亡航程(6) 月光笼罩的甲板上,海风轻扬。一场为庆祝首航而举办的冷餐晚宴,在游轮顶层的天光甲板上热闹开始。 不断穿越在人群中的服务生为宾客们奉上甘醇的红酒和西式小点,穿着各式晚礼服的女士和盛装出席的绅士,端着酒杯,忽分又合,有时几句话一声笑后就四散交错,一个个像穿花蝴蝶。 甄雪在甲板上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闻南和萧凌虚。正在她开始着急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甄雪转过身,发现闻南面色凝重地站在她身后。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甄雪诧异地问。 “没什么!”闻南急切地说,“你看见萧凌虚了吗?” 甄雪摇摇头,“说好了在酒会上见的,他却一直没有来!你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闻南不发一语地低着头,眼睛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慢慢地开口道:“我刚才在一间船舱里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和你易容之后的样子很像……” 闻南正想接着往下说,四周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一位身材苗条的女歌手,翩然走到了甲板中心的舞台上。她对乐队的指挥轻轻颔首。秃顶的指挥收到信号,转身用指挥棒轻挥了两下。熟悉而悠扬的乐曲,随着海风,悠然而起。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女歌手贴近麦克风,开始用空灵的声音吟唱黄莺莺的《葬心》。 凄美的音乐和今晚的场合有些不协调。宾客们多少觉得有些奇怪,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女歌手身上。 第59节 哀婉的歌声句句醉心。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歌,容易勾起一些伤心的往事。 舞台的下面,远离人群的地方,一个男人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就近的桌上。他轻轻闭上了眼睛。记忆开始像一部老电影在他脑海中回放。 那是一部缠绵悱恻的爱情片。相遇时的恍然,等待时的忧伤,别离时的痛楚,思念时的无助,就像那流淌的音乐,在撩动他的心弦。 歌声戛然而止,台下掌声大作。男人霍然端起手边的红酒,一饮而尽。等他放下酒杯的时候,他已经因为喝了太多,视线有些朦胧。 恍惚中,男人仿佛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儿。柳眉,星眸,樱唇,略施粉黛的她看起来甜美动人。她焦急地在人群中奔走,穿行,美丽的眼睛扫过一张张面孔,好像在寻找什么人…… 她是在找我吗?男人的视线穿过人群,凝聚在心上人身上,脸上的表情温柔而深情。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奔向了她的爱人,带着一丝急切,一丝情难自禁。 近了,越来越近了……就在男人的指尖要触摸到心上人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了她身边的男人。他们并肩站在角落,亲密地交谈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不速之客,时而皱眉,时而思考,注意力完全被他吸引了过去。 男人站在远处看着他的爱人和另一个男人,两两相依,相谈甚欢,他的心口恍若遭到巨石重击般,双眼妒出了血丝。 他恶狠狠地望着那个横刀夺爱的男人,眼底充满了肃杀之气,嘴角也扬起残酷的笑容…… 时间已经快接近晚上八点了,甲板上宾客们开始有些躁动不安了。作为宴会的主角,“艾玲号”的主人,帝奥斯企业的董事长高也一直没有出现,使得酒会迟迟无法开始。而厨房那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上过几道点心以后,就不见动静了。 宾客们苦苦等着,又不见吃的,都有些饿了。他们虽然脸上还维持着礼节性的笑容,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心里却都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当然,没有出现的并不止高也一人。费思明夫妇也没在现场。 “真奇怪!”在现场转了一圈后,甄雪感到有些费解,“他们确实上船了!我下午的时候还见过他们!” “可是,我们把现场都转遍了,也没有看见他们!难道他们没来参加酒会?” “不会吧!”甄雪否定了闻南的推测,“今晚的酒会,全船的宾客都参加了,他们没理由不来啊!再说了,看沈美慧对高也的态度,就算其他人不来,她也不应该不来啊!” 闻南虽然觉得甄雪说的有道理,但要怎么解释费思明夫妇的缺席呢?而且,萧凌虚也没有露面。难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就在闻南兀自猜测的时候,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了一声尖叫。闻南循声望去,但见一个满脸脏污的高大男子定定地看着甄雪。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华。 闻南只觉得情况有些诡异。他警觉地将甄雪护到身后,同时从旁的餐桌上拿了一把西餐刀,紧紧地攒在了手里。 下一秒,那个肮脏的男人忽然蹿了上来,抓住了甄雪的手臂。 闻南顾不得多想,挥舞西餐刀,便朝男人招呼去! “别!是我!”男人惊叫一声,放开了甄雪。 闻南定睛一看,眼前之人竟然是狼狈不堪的萧凌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萧凌虚脸上的“换容丹”被划破了。满目疮痍的薄片就像刀疤一样敷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个疤脸怪人一样。而他身上的礼服也被弄得一团糟。各种污渍像颜料一样染在他身上。他的前胸和手上的皮肤好像被硫酸腐蚀了一样,溃烂不堪。 “你怎么了?”闻南讶异地瞪着他,西餐刀也从萧凌虚胸前移开了。 “快!快通知大家离开这艘游轮!船上可能有‘子母血蛊’!”萧凌虚一把抓住了闻南,心急火燎地说。 “‘子母血蛊’是什么东西?”闻南被萧凌虚的话弄得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子母血蛊’是蛊术中最为邪恶的一种。这种蛊源于滇西苗族,吃人不吐骨,可杀人于无形。一旦养成,水火不灭,五行不惧,除非杀死喂养它们的人,否则永远也别想消灭它们……” 萧凌虚还想说什么,舞台上的麦克风突然“噗噗”地响了两声。音乐同时静止。“艾玲号”的主人,帝奥斯企业的董事长高也走上了舞台。 高也今晚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西装,里面搭配一件深紫色的衬衫,略微不对称的西装领口让他的衣着看起来时尚而有魅力。 众人看见他站到了台上,纷纷鼓掌致敬,会场瞬时黑了下来,只有一束白色的追光灯,孤独地照着他。 “各位尊敬的来宾,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我代表‘艾玲号’的所有员工感谢大家的光临……”高也开始了他宴会前的演讲。 他讲话的同时,侍者像蜜蜂一般,穿梭于人群中,为宾客们送上了一杯杯上好的红酒。紫红色的葡萄酒在月光下闪耀着宝石一样的光芒,美丽而醉人。 一个瘦高个儿的侍者推着两瓶红酒优雅地从萧凌虚身边经过。当他看见身边这个肮脏的客人时,脸上浮现了一抹厌恶的神色,心想怎么会有这种不修边幅家伙出现在这种高档次的游轮上,难道检票员的眼睛瞎了不成? 就在他分神的那么几秒钟,萧凌虚忽然上前一步,将他车上的红酒抢了过来。等到侍者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车上那些珍藏的1992的红酒已经被眼前这个肮脏的男人扔进了海里。 侍者气不打一出来,揪了萧凌虚就要和他理论。但萧凌虚却不想和他多啰嗦。他粗鲁地推开侍者,并用杀人的目光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侍者只觉得脊背嗖嗖一阵凉,赶紧知趣地闭上了嘴。 与此同时,高也的致辞到达了尾声。只见他举起了酒杯,用洪亮地声音说:“让我们共同举杯,预祝‘艾玲号’首航成功!” 人群中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拿到酒的宾客们纷纷端起酒杯,准备干杯。 就在这时,萧凌虚忽如离弦之箭般跳上了舞台,一把抢过了高也手中的酒杯。混乱中,高也被萧凌虚撞倒在地,后脑勺狠狠地磕了一下,当场就昏了过去。 人群立刻爆发出了一阵叫骂声。几个健壮的男宾更是跳上了舞台,七手八脚地按住了萧凌虚。 萧凌虚手中的酒杯在争抢中掉到了地上。杯中的葡萄酒溅到了一名拉着他的男宾脸上。 他突然放开了萧凌虚,捂着脸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嚎叫。 “杰森,你怎么了?”他的同伴觉得不对,焦急地走上前去,想要看看他的情况。谁知他刚走到杰森的身边,一团红彤彤的东西就朝着他飞了过来。杰森的同伴一惊,顺手接住了飞来的东西。 当他看清自己手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时,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那团红彤彤的东西竟然是杰森的鼻子! 杰森的同伴沉寂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了巨大的惊叫声。 伴随着他的尖叫,人群中陆续传出了酒杯落地的声音。那些喝下了葡萄酒的人,莫不发出了一声声痛彻心扉的惨叫声。一团团鲜红的血雾从人群中爆了出来。鲜血和着肉块,淅淅沥沥地洒落在甲板上,就像下了一场肉雨。 第十六章 死亡航程(7) 甲板上的宾客瞬间乱作了一团。尖叫与哭喊混杂在一起,猛烈地冲击着甄雪的耳膜。她想抬起手来堵住耳朵,双臂却总是被奔命的人用力撞开,怎么也抬不到耳边。如果不是闻南护住了她,她早就被慌乱的人群撞到了在地上。 人群渐渐散开后,甄雪面前出现了噩梦般的一幕——无数的宾客浑身浴血地倒在地上。他们一边恐惧地尖叫,一边痛苦地扭动着身躯,好像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尸体的碎块,红酒混着血水流了一地。 突然,一只血淋淋的手臂被某个逃散的人一脚踢到了甄雪的脚边。她低头一看,那人的手指全都不见了!甄雪的胸中蓦地涌上了一阵强烈的痛苦。她赶紧伏在闻南怀中,再也不敢看了。 “别怕!没事的!没事的!”闻南虽然这样安慰甄雪,但他又何尝不是冷汗直冒?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他已经不想再去费神思考,现在,他只想把甄雪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闻南揽着甄雪的腰,又推又拉地带着她往出口的方向艰难移动。可是,他们走了没几步,便被一群抱头鼠窜的宾客撞开了。 第60节 “闻南!”甄雪着急地叫了一声,努力地想要抓住闻南,她的脚下却忽然被绊了一下。甄雪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一个女人死死地拽住了她的脚。 “救……唔……我……”女人的双眼竟是一片赤红色,说话的声音怪腔怪调,仿佛被人用手紧紧地扼住了咽喉。本来很简单的一句话,她却说得极为吃力,而且后半截的声音还被留在了嘴里,变成了一阵剧烈的喘息声。 甄雪一惊,本能地想要逃开,可是当她看见女人哀求无助的眼神时,迈出一半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就在甄雪踟蹰的片刻,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女人拉住她的那条手臂突然从肩膀上自动断了开来。断臂仍然抓着甄雪的裙边。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扭曲,红色的指甲,在月下反射着诡异的微光。鲜血从断口处流出来,在地面上聚成了一片血泊,就像恐怖电影里经常看见的那种血腥镜头。 甄雪倒抽了一口气,身体因为惊恐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作为一名法医,她见过不少杀人碎尸的场面,但没有一个场面,像今天这样震撼人心,仿佛她感觉脚下的甲板是一块巨大的砧板,而他们这些乘客都是砧板上的肉,冥冥中似乎有一把看不见的刀,将在不知不觉中,把他们全部剁成肉酱。 地上的血泊在扩大到一定的面积之后,竟然又渐渐地缩小了,确切地说,是地上的鲜血开始渐渐地消失了。没过多久,地面又变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那条断裂的手臂还拽着她的裙子,甄雪恐怕会认为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这是怎么回事儿?覆水怎么能收呢?这不是忤逆科学定律的吗? 就在甄雪微微走神的时候,女人身上忽然发出了“咕噜咕噜”的一声,那声音就像下水道排水的声音。与此同时,拽着甄雪的那条断臂像变魔术一样,开始迅速地消失。先是指甲不见了,然后是手指、手掌、手臂……到了最后,整条断臂都不见了,就好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甄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剧烈地收缩。刚才的鲜血倒流之谜还未解开,现在又来个大变残肢,这一切真如噩梦一般,诡异得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甄雪也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因为,那个“咕噜咕噜”的声音又响了。伴随着那个奇怪的声音,女人的皮肤猛地裂开了许多小孔,粘稠的鲜血从那些孔洞中涌了出来,长长的血线一直垂到了地面…… 不,那不是血线,而是一丝一丝移动的红线!它们不断地在女人的身体里出入,喝她的鲜血,吃她的皮肉,啃她的骨头。 女人的身体迅速地瘪了下去。她的皮肉、骨骼和内脏就像在衣服里融化了一般,变得又软又无力。到了最后,女人身上的血肉骨骼全都被它们吸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一件蓝色的晚礼服,孤单单地铺在甲板上,证明着方才恐怖的画面。 恐惧俘获了甄雪的心。她呆呆地望着地板,有一瞬间的失神。就在这时,地上的蓝色礼服陡然间抖动了一下,一条不断伸长的红线从礼服下面爬了出来,渐渐接近了甄雪。 甄雪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身后只剩下了护栏和大海,她已无路可逃了!眼看那些杀人的红线已经爬到了跟前,甄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和死神亲吻。 三步、两步、一步……那些红线爬到了甄雪的脚边!但是,它们没有攻击甄雪,反而舍近求远地绕开了甄雪,爬向了她身后一个胖男人。 已经跑到了出口的胖男人停住了脚步,他甚至还来不及弄清楚爬向他的是什么东西,那条红线就钻入了他的鞋子。 男人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啪”的一声倒在了地板上……未几,地上就只剩下了一套皱巴巴的西装。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甄雪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的性命虽然保住了,但巨大的疑问却困扰了她!为什么?为什么那些红线不袭击她? 蓦地,甄雪身后探出了两只手,一把擒住了她的肩膀。 甄雪惊恐地扭过头,当看清身后站的是萧凌虚时,她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退后!”萧凌虚大叫着,拉了甄雪一把。 甄雪这才回过身来,低头一看,又有几条红线从甲板的缝隙里爬了出来。 萧凌虚护住甄雪,视线落在了一辆运送红酒的推车上。车上的红酒瓶全都被打开了。在引力的作用下,红酒倾泻而下,沿着甲板的缝隙汩汩流淌。满地都是上等的佳酿,却没有一点儿酒香,反而散发出了一股不寻常的气味,像鱼腥味儿,又像鞋臭味儿。 几个跑过的宾客被滑到在地。其中一个男宾一边咒骂着,一边用手杵地,想要从湿滑的地面上爬起来。 萧凌虚心中一惊,大叫了一声:“别碰到那些酒!” 已经晚了! 那个男人的手一碰到地上的红酒,便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就这么一下,他的一只手指竟然已经不见了。 看见这恐怖的情景,其余的人更慌了。他们手脚并用,想尽了办法要离开那个恐怖的地方,身上不免沾上了更多的红酒。 甄雪和萧凌虚只觉得眼前突然现出了一团红色的血雾。紧接着,那群宾客便以地上的红酒为圆心向外倒了出去。他们的身体撞到地面后,全都淌出了殷红的血液。 鲜血混着葡萄酒流了一地,甲板上就像盛开了一朵巨大的红色玫瑰,只是这朵玫瑰的花瓣,是用鲜血来造就的!不过,那朵“玫瑰”的花期并不长久。它还没来得及舒展它的“花瓣”,便听见“滋滋”一阵响声,那些“花瓣”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地板上出了一条条狰狞的红线,就像红色的爬山虎一样,四处生长、蔓延……只一眨眼的功夫,十几条无辜的性命,就这样断送了。 “吃掉”那些人后,红色生长的速度更加惊人,用不了几分钟,整个甲板就被那些“吃人”的红线完全控制住了。萧凌虚纵有天大的本领,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终于找到你们了!”闻南一直在人群中拼命往前挤,直到现在才挤到了萧凌虚和甄雪的身边,“快走!局势已经失去控制了!” 萧凌虚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些扩散的红线,一动不动。甄雪则呆呆地看着萧凌虚,也是没有动作。 “你们怎么了?”见两人没有动静,闻南焦急地对着他们喊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办法了!有如呆在这里被莫名其妙地干掉,不如先逃离这个地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说话间,甲板上的喇叭响了:“请所有乘客注意!请所有乘客注意!我是‘艾玲娜’号的船长商海帆。因为船上发生了不可控制的意外,我怀着沉痛的心情下令全体人员立即撤‘艾玲号’!请听到广播的人员迅速到登船处搭乘救生船!” 一下死了这么多人,大家本来就不想在这艘鬼船上再待下去了。现在听到了广播,人群自然地炸了锅。大家都像被猛虎追赶的兽群,慌乱不堪地四散开来,向出口处涌去,生怕那些吃人的红魔继续追杀自己。 看着做鸟兽状散去的人群,萧凌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转过身,看着闻南,好似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你先带甄雪逃出去吧!” “那你呢?” “我还不能走!”萧凌虚极严肃地说道,“这些红魔的速度非比寻常。如果没有人断后,恐怕大家还没有坐上救生船,就会变成它们的‘盘中餐’。” “不行!”闻南一口就回绝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是送死吗?” “相信我!”萧凌虚拽着闻南的手臂,保证道,“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闻南知道萧凌虚决心已定,不能再劝。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对萧凌虚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果你敢违背承诺,看我追到地狱也要将你这个骗子抓回来!” 萧凌虚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一把将甄雪推到了闻南身边。 “保重!”闻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拉着甄雪融入了向外逃离的人群之中。 甄雪不明白闻南为何要将萧凌虚一个人留下,频频地回头张望。她的目光穿过人群,凝视在萧凌虚身上。萧凌虚对她微微一笑,逆着人流的方向跑回了甲板。不知道为什么,甄雪竟然觉得那笑像是在诀别一样。 下一瞬,一缕沉闷的黑光突然映满了甄雪的瞳孔。轮船下方的海面像煮沸了一般,冒出了许多的水泡。海水忽然违逆了地心引力的作用,倒灌而上,瞬间便淹没了整个甲板!甲板上所有的红线全都处于海水的浸泡之中。 黑光之中,萧凌虚手持“黑水鞭”,飞身而起!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而有神,竟然盖过了“黑水鞭”的光芒,幽深得让人不敢直视! 第十六章 死亡航程(8) 红,满眼都是红色!整个甲板像一块巨大的调色盘,上面全是耀眼的血红色,其中夹杂着零星的蓝色,白色,黑色……都是被那些红魔吃掉的宾客遗留下来的衣服。 第61节 转瞬间,萧凌虚已经在甲板上孤军奋战了近半个小时。他的双臂渐渐变得酥麻无力,体力和精力都下降得十分厉害,可那些红魔却不见败势,数量竟比无人之时更多。 萧凌虚自忖事有蹊跷,便留心那些红魔的来处。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刚才他已经控制“黑水鞭”将甲板上的血冲得差不多了,按理来说,那些红魔没有了鲜血的滋润,生长的速度应该放慢了才是。 可现在地上的鲜血却明显地增多了!特别是甲板的中央,鲜血已经浸湿了地毯。一脚踩上去,马上便会冒出许多的血泡。怪不得那些红魔一直在疯长,原来它们一直在地毯上汲取鲜血,以此来不断繁衍!由于地毯是红色的,他没留意到这个问题,现在他既然发现了这个秘密,自然不会让这些红魔轻松的“吸养”! 想通了这一环节,萧凌虚一跃而起,猛地一脚揣在一张餐桌上!桌上的冰三文鱼被打翻,碎冰洒了一地。只听见“嗖”的一声,“黑水鞭”破空而出,地上的碎冰随着鞭子挥出的方向蔓延开来,迅速覆盖了整张地毯,地毯上的鲜血瞬间被冰冻了起来。 无法再从地毯上吸血补充能量,红魔的行动速度明显地减慢了。它们开始四处散开,想另寻机会吃人补血。 这时,船上的宾客已有大半来到了登船处,正一个接一个的爬上救生船。留在甲板附近的已经寥寥不到几人。那些红魔在地上爬行了一阵,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甲板出口处的一对老夫妇身上。 萧凌虚当然不会让它们得逞。他长出了一口气,正要向那群红魔扑去,高也竟然阴错阳差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刚才萧凌虚撞他的那一下,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昏迷,现在他终于清醒过来了,他的酒会却已经变成了一场绝命的屠杀。 那些红魔发现了更近的“养料”,马上放弃了原定的计划,转而朝高也爬了过来。高也还没有从变故中缓过神来,便看见一条红线如狼似虎地扑向自己扑了过来。眼看避无可避,高也不由得两腿直发软,竟然愣在了当场。 萧凌虚当下一惊,大喝了一声:“快走!”,同时挥出了“黑水鞭”。 可惜,地上的碎冰已经所剩无几了。萧凌虚这一鞭,只是杯水车薪,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红魔稍稍停顿了一下,立刻改变了方向,转而袭向了高也的后方。 萧凌虚暗叫了一声糟糕,急忙起步,却来不及了。 眼看着地上的红魔就要爬上高也的脚面,高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几步跑到甲板边缘,直接跳了下去。甲板下面就是茫茫的大海,人们又忙着逃命,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有人落水,所以,高也这一跳应该是在赌命了!可是,他的运气实在是不赖,居然落在了一艘救生船附近。 萧凌虚可没有他那么好的运气。为了救高也,他奋不顾身地冲向了那些红魔,等高也跳下甲板的时候,他却被那些红魔团团围住了。 红色的包围圈一点一点的缩小。蔓延的红魔跃跃欲试,只待冲到萧凌虚跟前,重新尝到鲜血的甘甜! 萧凌虚的神经完全紧绷了起来。他屏住了呼吸,大脑飞速地运转,考虑自己该如何脱困。 就在这时,水面下忽然传来了一声闷闷的爆炸声。爆炸掀起了巨大的海浪,水中的救生船在大浪的摇撼下,剧烈地晃了起来。有些人因此掉入了漆黑、冰冷的水中,再也爬不上来了。 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屠杀,人们对死亡的恐惧本来就已经到达了高潮,现在再来一场爆炸,所有的人都怕死地拥向了救生船。 “轰隆!”又一次爆炸轰然发生。这时候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着火了!”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巨大的火球卷着炸飞的零部件从船上掉了下来。火球掉到海面上烧着了爆炸时漏出来的油。烈火转眼间就覆盖了游轮附近的一大片水域。 狂肆的火苗化成了一条条火龙,在海面上追赶它的“猎物”。很快,它便吞下了一艘救生船。不过,它似乎还不满足。在海风的煽动下,它又窜向了另一艘救生船。 人群彻底地惊了。已经上了救生船的人再也不想等那些还没上船的人,开足了马力,疯狂地奔逃。一些急着上船却又没来及上去的人被撞进了水里,马上就不见了。而那些还没有上船的人,哭着、喊着、发狂地跳入了水中,追赶救生船。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赶上救生船,就先被海上的大火吞没了。 月色冷如冰霜,漆黑的海面上火光四起,人头攒动。不过,那不是什么欢快的聚会,而是死神张开五指,抓向了无辜的人们。 萧凌虚的目光穿过夜幕,落在了甄雪乘坐的那条救生艇。在那里,他寻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的白色礼裙已经破损,精心梳起的发髻也乱了,脸上的“易容丹”也花了……但这些丝毫没有折损她的美丽。她像一株幽兰,绽放在夜色下,担忧的目光一直凝聚在身后渐行渐远的游轮上,带着期待和祈祷。 萧凌虚的心中忽然一暖,唇角微微地扬了起来。 甲板上,吃人的红魔已经突破了地上的玄冰,逼到了萧凌虚的脚边;海面上,张狂的火龙借着大风就要追上甄雪的救生船——生死或在此一选! 萧凌虚深深地看了甄雪一眼,用目光将她的样子镌刻在了心间。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了右手,手掌轻轻翻动。 一道赤色的光芒闪过,烈焰之中忽然出现了一头浑身着火的怪兽。它张开了大嘴,将海上的火苗,源源不断地吸入了腹中。赤色的火焰冲天直上,飞离了甄雪的小船。 与此同时,甲板上的碎冰忽然消失了,红魔如潮水般涌向了萧凌虚…… 第十七章 幽灵骨船(1) 海,四周都是茫茫的大海,无边无垠。在沙漠中徒步的人,总是渴望看见哪怕一汪清水;而海上的漂流的人,却渴望看见哪怕只有巴掌大的一块陆地。 风一直在往北吹,身下的海流日趋变冷。在海上漂浮了一天两夜之后,许多人已经是在苦苦支撑了。他们已经不再指望能回归大陆,只盼着能遇到礁滩岛屿,或者遇见船只,将自己的命捡回来。 甄雪独自坐在船头,心事重重。放眼望去,海面上波涛汹涌,风中带着咸咸的潮气,正在上升的红色的朝阳就像一只布满血丝的、凶狠的独眼,冷冷地注视着海面。 “快到6点了吗?”一个低沉的男声蓦地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甄雪回过头,看见了“艾玲号”的船长商海帆。 商海帆是昨天晚上被甄雪他们救起来的。当众人发现他的时候,这位船长已经在冰冷的海水中泡了整整一天一夜。他被救起来的时候,体温几乎和海水一样冰冷,心跳也十分缓慢,呼吸也已经时有时无。看他的样子,活下来的希望可能不大了。 然而,当众人都以为他已经没救的时候,他的体温却在被救后的半个小时内开始奇迹般地恢复了过来,心跳和呼吸也迅速回复了正常。甚至到了现在,他已经可以站起来走动了,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也不知道。不过太阳快升起来了吧。”回想起来,这还是甄雪第一次和这位船长说话。 商海帆走到船头,迎风站着。海风扬起了他的衣服,猎猎作响。“甄小姐听过‘七星连珠’吗?” 经历过那场海难后,甄雪和闻南脸上的“易容丹”都坏掉了,他们只得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同时也恢复了本来的姓名。不过游轮上有那么多人,大家之间不可能全都认识,再加上沉船的时候混乱不堪,所以就算闻南和甄雪突然变脸了,也并没有人注意到。 甄雪点点头,“听说那是一种难得一见的天文现象。那一天太阳系的七颗行星会按照一定的角度排列在一起,就像珍珠一样,十分好看。不过,我出生以后,这种天文现象还没有发生过,所以我也没有见过。” “就要发生了。”商海帆看着微亮的天空说,“今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会有一次‘七星连珠’。” 听商海帆这么一说,甄雪忽然想起来小芳的儿子熠熠上个星期还打电话来给她,让她带他去天文台观看星象呢,当时她还一口答应了下来。现在要不是上了“艾玲娜”号,恐怕她正在陪那个小鬼看星星呢。 “古人认为,星辰的会聚与社会的兴衰福祸有莫大的关系。相传,大禹建立夏朝之时,五星曾在天空聚会;而夏朝灭亡之际,水、火、木、土四星也在金星附近形成了联珠;周文王改朝换代之时,七星也曾相聚。不过,秦始皇曾焚书坑儒将过往的史书全都烧毁了,这些记载也没有记载可考了。史书上记载的最早的一次五星联珠出现在汉高祖刘邦登基之时。据《马王堆帛书》记载:‘(汉高祖)元年冬十月,五星聚于东井,沛公至霸上。’” 说话的是帝海市图书馆馆长,著名历史学家廖正阳。他听见了甄雪和商海帆的谈话,感兴趣的加入了进来。 “对于帝王来说,‘七星连珠’或许是改朝换代的预兆,但是对于在海上航行的人来说,‘七星连珠’却是大凶之兆。”商海帆望着的波涛荡漾的海面,说,“在海上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七星连珠之时,海上阴气大盛,阳气大衰,天地之间的阴阳平衡会被短暂的打破,六界之门将会同时打开,时间的顺序也将会被打破,到时候一定会有大灾发生。” 甄雪还是第一次听说“七星连珠”是不祥的预兆。她不禁抬起头来,凝视着商海帆。这一看之下,甄雪才发现商海帆的侧影和萧凌虚很像。 想起萧凌虚,甄雪的心猛然一揪。沉船过后,他就像一阵烟一样,消失了。没有了。整整两天两夜,他们既没有找到他的人,也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他死了吗?又或者漂流到了哪里?想到这里,甄雪第无数次望向了茫茫的大海。可是那里只有漆黑的海水,深不见底。萧凌虚啊,萧凌虚,你到底在哪里?你还活着吗? 第十七章 幽灵骨船(2) “给!”闻南走过来递给甄雪和商海帆一人一块巧克力。 商海帆对闻南点了点头,把巧克力塞到了甄雪手里。 第62节 “你不要?”甄雪有些诧异。 因为是匆忙逃亡,大家根本没有什么准备。船上唯一的食物就是救生艇上配备的一些压缩饼干之类的食物。这些东西,在上船的时候,闻南就平均分给了大家。由于商海帆是后来才被救上来的,他并没有分到。 “我不饿!”商海帆在船边上坐了下来,“就算我饿了,也不需要吃饼干。我可以抓虾吃!” “抓虾?在大海里?”甄雪瞪大了眼睛。要在这茫茫的大海中抓虾,对她来说等于是在草地里抓到一只蚂蚁,基本属于不可能的情况。 商海帆微微一笑,取过一个塑料小桶,放进了水中,“我小的时候,住在海边。我的兄长常常会带我到海里抓虾吃。兄长有一种特殊的虾饵,只要将那种饵料放进鱼篓里,等上那么几分钟,海虾便会自动游进鱼篓。” 语毕,只听见“哗啦”一声,商海帆将手从水里抬了起来。甄雪这才注意到塑料桶里已经装了满满一桶的海虾。 “哈哈!叔叔会变魔术!真厉害!真厉害!”同船的5岁小女童童孩看见这一幕,嬉笑着跑了过来,抓住了商海帆的袖子,眼神里写满了崇拜的目光。 商海帆对童童和煦一笑,将小桶递给了她,“给你了!把这些虾分给大家吃!” “真的吗?”童童瞪大了圆圆的眼睛看着商海帆,有些受宠若惊。 商海帆摸了摸她的头,“真的!” 童童得到“宝贝”别提有多高兴了!立刻提着小桶,跑到了人群中。对她来说,这些虾可是魔法师的礼物! 这下子,甄雪对这个健壮而英俊的商船长算是佩服到了极致。早先,他那惊人的恢复速度,就已经够让甄雪惊奇了。现在他露出的这手抓虾绝技,更是让她彻底服了。 不过,闻南的想法却和甄雪恰恰相反。早在商海帆的身体莫名其妙康复的时候他就觉得他不一般。而现在再看见他这一手凭空抓虾的本事,闻南对他的疑心就更重了。普通人绝不可能放个空桶到水里,提起来的时候就装着满满一桶虾!这个男人一定有问题! 三人站在船头,各怀心事地望着远方。 泛红的海面上波涛越来越猛,前方的几艘救生船如桶浮木一般,被海浪打得左右摇晃。一轮红日从海平面下冉冉升起,不过光芒却不那么盛,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商海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轮旭日跳出海平面,突然,他低下头,对甄雪说了一句:“来了!‘七星连珠’。” 他的话音刚落,四周立刻变得有如黑夜一般。红太阳也变成了黑太阳,并且黑太阳的四周呈现出了一圈诡异的银色的光环。日头越来越黑,远处的天空也渐渐暗了下来。过不了多久,天空中就降下了倾盆大雨。 只见海上阴云遮天,日黑如墨;海面下则是异光浮动,犹如在海底放置了几个巨大的火炉,将海水煮得像沸腾了一般,不停翻滚。 商海帆在船上见了这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心头冒出了阵阵寒意。“古人说:‘黑日七星,妖异之兆!’恐怕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要降临了吧!” 仿佛要验证商海帆心中的想法一般,船身突然左右一阵摇晃,没等商海帆弄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眼前忽地一亮,竟是云开日出,大雨骤停。一轮红日从云中现出,悬在头顶,又圆又亮,照得海面之上一片血色。 借着红日的光芒,商海帆低头朝海面望去。只见不远的海面上莫名地产生了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漩涡。行驶在前方的一艘救生船被夹杂了两个水漩中间,船体被两股来自不同方向的潜流撕扯晃动。只听见“嘎”地一声巨响,船体被撞了个粉碎。 商海帆惊出了一身冷汗,脱口而出:“麻烦来了!” 话音刚落,天色竟然又黑了下来。头顶的红日如昙花一现,片刻便转为了暗淡。海天之间失去了日光的照拂,顿时变得漆黑一片。只一会儿的工夫,四下已如夜一般。 船上的人一下子就乱了!每个人都怕得要死,没想到他们逃离了沉船之祸,又遇上了海上旋流,这次恐怕是有生无死了。 闻南见众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大声地对船上的人喊道,“大家别慌!找东西抓紧!” 众人闻言,赶紧抓住了身边的东西。 闻南一只手抓住了船舷,另一只手则揽过了甄雪,大声说:“抱紧我!” 甄雪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一下子抱住了闻南。 海面上的漩涡一个接一个,洪波之声如同钟磬共鸣,一波接一波地传出。甄雪觉得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大型的涡轮洗衣机,被转得头眼发晕,身上也是冰凉冰凉的。 “我们得想个办法绕开这段海域!”甄雪对着闻南大叫,“不然的话,我们迟早会被卷进海底,变成碎片!” 闻南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风浪又那么大,他连保持平衡都难以做到,更别说要跳到一旁掌舵了。 海流继续打旋,更大的漩涡正在产生,波涛的怒鸣声震耳欲聋。前方的海面,就像被戳了几个大洞,海水呈螺旋状席卷下沉。眼看着甄雪他们的小船就要被卷入其中一个水涡,横遭大难,船头却忽然一偏,往西去了几米,侥幸逃过了一次大海的吞噬。 虚惊之余,闻南抬眼朝船头望去,发现商海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船头,还掌起了舵。他将船只的动力开到了极限,救生船如同离弦的快箭,没命地往侧疾行。 侥幸逃过一劫,闻南正准备松一口气,甄雪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怯生生地说:“闻南,水底下好像有东西!” 闻南低头一看,水中似有一个黑色的巨大的物体,正在慢慢上浮。不等闻南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船身猛地一晃,好像有什么东西隐藏在海面下,狠狠地撞了船底一下。 救生船不比游轮,又非铜板护甲,被水下的东西这么一撞,立刻摇晃得如摇篮一般。几个没有抓稳的人立刻被摇进了水中。他们还来不及挣扎,便沉入了水中,就像水中藏着什么吃人的恶魔,无声无息地把他们拖进了水底。过不了多久,暗沉的海水上就泛起了红色的鲜血。看样子那些人是有去无回了! 救生船实在是摇晃得太厉害,甄雪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脚下突然软了,眼睛也开始发黑。她的身子猛地晃动了几下,一下子朝海里栽了下去。 眼看甄雪就要落入汪洋大海,闻南奋不顾身地拽着一根缆绳跃出船去,将她接了个正着。就在这时,船下的海水忽然一阵起伏诵动,救生船随着海水上升之势,被抛到了空中。闻南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便和甄雪一起被甩到了半空之中。要不是他死死地拽住了手中的缆绳,他和甄雪早就落水了。 不过情况也不容乐观!缆绳承受着两个成年人的重量,绷得直直的。再加上狂风的凌虐,绳子的一端不住地和桅杆发生摩擦。照这个情况看来,就算这根缆绳不被崩断,也迟早会被磨断。 果然,只听见“嘣”的一声,缆绳应声而断。 眼看甄雪和闻南向海中坠了下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商海帆放掉了手中的船舵拽住了缆绳的末端,并用脚死死地蹬住了船舷。 船身继续东摇西晃,起伏不定。商海帆的双手都被缆绳磨出了血,但他依然死死地揪着缆绳不敢放手。甄雪和闻南则被绳索悬在半空,随着船身的摆动,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悠来荡去。三人真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有一个人咬不住牙,便会有人落进海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商海帆他们勉励支撑的同时,一声霹雳从水下传了出来,惊动了海天。紧接着,一道诡异的黑色光芒蓦地击在了海天的交界处,暗红色的太阳霎时变得有些污浊。 商海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样子的太阳,当下便产生了一种恍然的错觉,不免惊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猛地,船身又挨了一下撞。脆弱的小船终不堪强大的对手,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一般,无奈地“飘”回到了本已逃离的漩涡中间。 方才各自为阵的漩涡,已经完全地连了起来,聚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大水涡。海水像从天上而来,无穷无尽地倒入了水洞之中。陷落的海流如一个巨大的吸盘,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并且越到漩涡的中心,吸力越大。 救生船被卷入了乱流之中。船身上下起伏,振幅极大。在船上,想站稳脚根都很困难,更别说吊在船边的甄雪、闻南和商海帆。 一阵猛烈的晃动之后,闻南被甩了出去,“砰”地一声落进了海里。 眼看着闻南被旋转的海水抽进了漆黑的水涡,甄雪急红了眼。她急迫地向外探出了身子,凑近水面,往下瞧去。 阴沉的海水旋转翻滚,其中有一股无形的力场,压得人喘息不得。 第63节 “闻南!闻南!”甄雪对着水面大喊了几声,心都要急得着起火来。 看见甄雪的姿势,商海帆急得大叫:“抓紧!”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大浪打来,甄雪立刻就被卷进了海里。 第十七章 幽灵骨船(3)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围了甄雪,像无数把利刃刀,剜割她的皮肤,让她浑身僵硬。甄雪的双手双脚拼命地在水中划动,可是旋转的海水却如同转盘一样,将她包裹在里面,让她如同轮盘上的钢珠一样,只能顺着水流的转动在海面转圈。 最后一次挣扎着浮出水面的时候,甄雪几乎用尽了全力。就在她几近绝望的时候,一具温热的男性躯体像一件暖和的大衣,包裹住了她。 甄雪回过头,看见了商海帆湿漉漉的面孔。甄雪紧紧地抓住了商海帆,就像抓着救命的木头一样。然而,她也不确定自己还有力气抓多久。商海帆重重的喘气声回响在甄雪的耳际,他的情况看起来也并不好。 两人被回旋的海水慢慢地吸进漩涡中心。四周的海水森森壁立,像一个巨大的玻璃顶棚般罩在他们的头上;而海水下的漩涡,则如万丈深渊,一旦落入其中,定是有去无回。 甄雪的脑子浑沌沌的,双脚只能凭借本能在水中乱蹬。蓦地,她只觉得脚下一实,好像踩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像地面一样。 是错觉吗?甄雪忍不住回头看向商海帆。他的脸上也是惊讶一片。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水下。海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成了一片墨黑,方才还声势大作的海洞也突然间失去了踪影。 海面下并没有看见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但他们的双脚确实踩着了东西,而且,他们的身体也在上升。巨浪过去,他们竟然已经高出了海面。 甄雪无法判断他们踩到的究竟是什么,只知道那是一个浑身长着黑色珊瑚的生物,至于那个生物有多大,却说不出来。因为放眼望去,海面上已然是一片墨色,穷极目力,竟然望不到边。 “是鱼吗?”甄雪喃喃道。如果真是鱼,那么可以创下吉尼斯纪录了。跟它一比,什么蓝鲸、霸王章 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商海帆似乎也有同样的疑问。他蹲下身去,用手摸了摸脚下的生物,竟然让他摸到了坚硬如龟壳一样的东西。莫非是乌龟? 震惊之余,商海帆只觉得一阵劲风迎面扑来,脚下的生物竟然穿破了层层水幕乱流,从海中一跃而起,带着他和甄雪飞上了半空。 甄雪和商海帆紧紧地抓住了怪物身上的珊瑚,根本不敢乱动。恍惚间,只觉得身侧呼呼生风,眼前光色迷朦,亦幻亦真,就像是在穿越一个绮丽的梦境。 没用多久,他们便穿过了云层。和海面上的惊心动魄不同,云层之上一片平静。太阳像一个光洞,刺得人眼睛发晕;白云彩霞,凝滞不动,仿佛唾手可得。四周都是五彩的霞光,如梦似幻。 眼前的景色,真如仙境一般,让人沉醉。可惜,商海帆和甄雪还来不及细细欣赏,便觉得心脏一沉。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脚下的生物便带着他们从高空中落下,一同坠入了海面之下…… 第十七章 幽灵骨船(4) “滴答,滴答……”水滴掉落的声音像响声很闷的闹钟,将商海帆从浑噩中惊醒。 他猛地摇了摇头,记忆忽如海潮般涌向了他。 海水,乱流……隐约记得那个不知名的巨大生物将她和甄雪带入了巨浪翻腾的海中。他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台用海水做成的搅拌机,身体都要被扯成碎片了。混乱中,他和甄雪被激流冲散了。商海帆虽然用尽了全力,想要游向甄雪,但他的身体已经在漩涡中失了重心,脑袋也已经彻底懵了,五脏六府都要被搅碎一般,只能随着恶流堕入了无尽的海底。 商海帆睁开眼睛。触目所及是一片黑色的穹顶,离地并不算高,只有十几米的距离。黑色的珊瑚,如一片倒生的森林悬浮在头顶。每一块珊瑚都像黑水晶一样透明,却又兼具了宝石的光华,看起来奇特而美丽。 脚下的海水是那种很暗很暗的绿色,水中有一种会发出银光的鱼。它们成群地浮在水面上,将四下照得一片冷洁。海面上笼罩着淡粉色的濛雾,飘渺虚无,似真亦幻,如临仙境。 商海帆沿着水边走了几步。在前方不远的水边,他看到了甄雪。 她长长的黑发如春天的藤蔓一般搭载胸前。她的身体半泡在水中,身上的礼裙浸水之后,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将她姣好的身材衬托无疑。她安静地躺在水中,白色的礼裙随水飘动。四周的银光如一缕轻纱覆盖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像美人鱼一般。 商海帆一时看得痴了,不禁有些失神,如果不是甄雪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恐怕还要在原地呆站一会儿。 “你没事儿吧?”商海帆淌水而过,来到甄雪面前。 甄雪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水面上的新鲜空气,同时抬眼朝四周看了看,放眼所见,头顶穹庐,珊瑚倒悬,曚雾罩海,万象罗目,竟如仙境一般。 甄雪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前一秒,她还在临死前的绝望中苦苦挣扎,后一秒却天旋地转,突然来到了这个梦境一般的地方。常常听说人临死前会看见一些奇妙的幻境,莫非她现在就是? 商海帆将甄雪从水中扶起来,又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让她披上。甄雪身上湿漉漉的礼服已经变得有些透明,她洁白的胴体在礼服中若隐若现,让他不敢正视。 “这是哪儿?”甄雪将商海帆的外套拢了拢,举目向远处望去。四周的水面宽广纵横,一眼望不到边际。水深虽不及腰间,却带着一股咸腥味儿,应该是海水无疑。莫非她们还在海中不成? “大概是吧!”商海帆点头应证了甄雪的猜测,“可能是刚才那个巨大的生物把我们拖进了某个不知名的海洋洞穴中吧。” “海洋洞穴?”甄雪曾在一本地理杂志上看到过有关海洋的介绍。海底的地形和陆地上大致相似,也有山脉、丘陵、洞穴……甚至还有海中海,双重海。只是这些地方全都被茫茫海水所包围,以人类现在的科技水平还不能窥见其全貌。没想到自己在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能掉入一个海洞,并且生存了下来,这当真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只是这海洞之中虽然别有洞天,却仍在深不见底的海洋之中。他们现在虽然逃过了一劫,但在这暗无天日的海底,他们又能坚持多久?一想到自己将要葬身海底,甄雪的心头不免愁云满布。 为了找到邵紫郎,她、萧凌虚和闻南登上了“艾玲号”,没想到,邵紫郎没找到,萧凌虚却在之前的海难中失去了下落,现在闻南也生死未卜,而她又被困在了无尽的海洞之中,很可能再也出不去了。绝望像脚下的海水,包围了甄雪。她突然有种没来由的预感,这仙境一般的海洞,或许真是自己的葬身之处。 商海帆并不知道甄雪心中的百转千回,他的注意力此刻正集中在海雾之上。初始之时,那海雾白中带粉,虚无漂移,如纱似绸。可是才一眨眼的功夫,那雾气已聚到了天顶,而且颜色和形状也发生了改变。 它不再呈现出曚昽的粉色,反而变得有些发红,从商海帆所在的地方望过去,海雾与水面泾渭分明,涌动的雾气就像从海中伸出的一只血红的爪子,随时准备将靠近它的东西捏个粉碎。 商海帆的心中不免浮现了一丝担忧。这海雾生得如此古怪,只怕会酝酿出未知的灾祸也不无可能。 正想着,却听甄雪指着雾深之处叫道:“商船长,雾里面好像有东西!” 商海帆急忙睁大了眼睛,看向濛雾深处。在雾气笼罩的海面上他看见一点明黄色的灯火。由于雾气积蓄得很厚,所以商海帆看清那盏灯火的时候,它已经离得极近了。 竟然是一盏桅灯! 还没等商海帆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一艘古旧不堪的海船,就已经从浓雾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眼前。看那艘船的样式,应该不是现代船舶。而且船身也已经严重的发生了歪斜,桅杆折断了数根,船帆也垂落了下来。并且船上除了一盏孤单的桅灯,再没别的光亮。整艘船上死气沉沉,便如同一艘古老的沉船。 船身越来越近。当船划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船舷处忽然掉下了一条长长的木梯,商海帆正在纳闷儿这木梯是从何而来,木梯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对着他和甄雪摇手。 当甄雪和商海帆看清船上之人的面孔时,不由得一惊!因为叫他的人竟然是闻南! 乍见闻南,商海帆是既喜又疑。喜的是闻南大难不死,得以生还;疑的是闻南看见他和甄雪时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古怪。 按理来说,劫后重逢,闻南脸上的表情应该是欢喜、欣慰才对。他应该巴之不得自己和甄雪赶紧上船。可是,恰恰相反。船上的闻南脸上写满了着急和惊慌,他的样子看起来,不但不想让他们上船,反而像是要赶他们走。 见状,商海帆并没有急着登上木梯。而是站在原地观察情况。 不过,甄雪可不像他想得那么多。看见闻南,她欣喜若狂,毫不犹豫地奔近了海船。待商海帆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木梯。 第64节 商海帆没有办法,只有跟着她一起爬上了船。 第十七章 幽灵骨船(5) 很快的,两人爬到了木梯的顶端。甄雪把手伸向了闻南,想要他拉自己上来。可是闻南却一反常态,非但不拉她上来,还拼命地挥动着手臂,看起来应该是在向甄雪他们振臂高呼。两人之间已经离得很近了,可是甄雪却一点儿声音也听不见。她愣了一下,还是抓住了木梯的最后一截。 与此同时,和甄雪同在一把木梯上的商海帆感到脚下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晃动。原来是那艘古船在水流的作用下开始航行了,像一条大鱼,破浪而去。 等等!如果商海帆没有记错,四周的水深应该还不到腰际啊!这艘古船虽旧,体积却还是很大的!在这么浅的水里它怎么还能行驶自如?难道不会搁浅? 疑惑间,幽灵般的古船,已经划进了雾中。 甄雪和商海帆爬上了古船。放眼望去,老旧的海船上,灯火黯淡,除了一支光秃秃的桅杆上悬着的一盏桅灯,四周再没有了其它的灯火。脚下的甲板因为遭到了长期的腐蚀,木头上长满了绿色的青苔。青苔中间又有一层红斑,看起来就好像是不明来由的血渍。 闻南不发一语地站在船头。他见到甄雪和商海帆,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一脸黑云,“我一直站在船上对你们大叫,让你们不要靠近这里。你们为什么不听?为什么还要上船?”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甄雪不明白闻南的态度为什么会如此冷淡,好像她上船和他团聚竟是犯了弥天大错。 闻南沮丧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不应该登上这艘船!这是一艘有来无回的幽灵船!” 闻南的话像一颗深水炸弹,震得甄雪和商海帆瑟瑟发抖。他们不约而同地凝视着闻南,眼神里盈满了疑惑,都在等待他对自己的话做出合理的解释。 闻南当然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他发现这艘船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出现七星连珠的那天,闻南从救生艇上坠落,掉到了海中。海中的漩涡异常猛烈。闻南只觉得身体浮浮沉沉,头眼也已经混沌了。他本以为,这回是死定了。没想到,在混乱之中,他竟然抓到了一块破碎的舢板。闻南当然不会放弃这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抓住了它。 闻南抓着那块舢板在旋涡中漂浮了很久,海水很冷,他觉得自己又累又饿,浑身无力,闻南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只觉得他的体温在一点点的下降。但他还是一直坚持着,终于他坠入了海中。 也算是闻南命大,他在海水中挣扎了没有多久,便看见了一个海洞。闻南拼尽全力游进了海洞,并在里面发现了一艘船。 那时,海洞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闻南沿着洞中的海水走了一会儿,水面上渐渐生出了红色的海雾,形成了一线漫长的雾堤。一盏昏黄的灯火蓦地在雾中浮现出来,就像天上的明星一样。 看见那盏灯火,闻南马上振作了起来。他一边高喊,一边拼命地向那艘船游去。大雾越来越浓,那艘船离闻南也越来越近。当闻南游到船边的时候,他忽然发现眼前的大船,船身倾覆,桅杆尽断,船上除了一盏明晃晃的桅灯,再没别的光亮。而且船上门窗紧闭,死气沉沉,便如同一艘幽灵船。 闻南不禁冷汗直冒,他马上想转身远离那艘怪船。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甲板上站着一个人,正在对他招手大喊。他虽然听不见那个人在对他说什么话,但看见人以后他完全放心了,也无暇多想,便顺着舷梯爬上了船。 闻南一爬上了船,就立刻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甲板上到处都沾满了斑驳的血迹。那些血迹似乎已经存在了很久,颜色已经干涸发黑了,却还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闻南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他踉跄一步,一个重心不稳,倒向了身后的船舱。低矮的船舱因为长时间被海气腐蚀,木头已经变得相当脆弱了。只听得“咔嚓”一声,舱门竟然被他撞出一个窟窿来,里面立刻传出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并且还闪烁着点点绿火。 大概有十几秒钟的时间,闻南死死地注视着自己撞出来的大洞一动不动。但过了那十几秒,即便是他这样一个见过了无数血腥场面的男人也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船舱里面,竟然装了满满的一舱尸骨!触目所及,不是破裂的头骨,就是断裂的脊椎骨或是蜷缩的手骨。其中还有许多孩童的骸骨,掺杂在其中,不仔细看,还很难分辨。 这当真是一艘幽灵船!一艘载满了尸骨的鬼船! “啊!”故事正到惊险的时刻,众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叫。 大家被吓了一跳,惊然转身,发现之前在救生艇上见过的小女孩童童,一脸惶恐地站在大家后面,小小的身躯不断地颤抖。显然,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听众也被闻南的故事吓坏了。 “童童!”看见女孩,甄雪显得很高兴。童童的父母都在沉船时失去了生命。甄雪和闻南救起了童童,之后,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就把他们当成了“新的”爸爸和妈妈,走到哪里都要黏着他们。救生艇覆没后,甄雪一度以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葬身海底了,没想到她还活着! “姐姐!呜……”见到甄雪,童童也很激动。她马上从桅杆后冲出来,扑进了甄雪的怀里,小脸哭得皱巴巴的,眼泪像黄豆一般落下。 甄雪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她紧紧地抱着童童,双手轻轻抚过她的背脊,不住地在她耳边说着安慰的话。她们重逢的样子,让人看了都想落泪。 “真是让人感动啊!”高也感叹着,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大家的样子看起来都很激动,不知是被眼前的景象所感动,还是因为眼前的景象而联想到了自己的亲人,许多人都在流眼泪。 商海帆和甄雪这才发现,这艘船上除了闻南和童童,还有其它的生还者。这真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发现,至少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然而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也有人多的坏处。人多虽然会增长力量,但也会滋生一些不好的东西,比如悲观的情绪,特别是在某些特定的时间,特殊的场合,就像商海帆他们现在的处境。 在众人感动哭泣之后,大家脸上的表情又一个个地变成了惆怅和恐惧。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 商海帆悄悄把闻南拉到一边,询问了原因。 “哎……”闻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解释道,“你们还没上船的时候,我就一直想要阻止你们上来,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因为,这是一艘鬼船!一艘有来无回的鬼船!一旦你上了船,再想要出去,那根本不可能!” 故事又回到了闻南上船的时候。在发现了船舱里的白骨以后,闻南的反应和常人无异,他马上想到了走。于是他定了定心神,开始从原路返回。 甲板就那么丁点儿地方。闻南刚才上船的舷梯就在前方几米的地方,用不了几步就可以走过去。可是,当他走到船边的时候,却根本不见有木梯。他趴在船边四处望了望,发现那截舷梯竟然被挂到了船的后甲板上。 闻南虽然觉得很奇怪,却也没功夫多想,他只想快点儿逃离这艘载满了死人的坟船。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向后甲板走去。 走了没多久,闻南就来到了后甲板。一个敞开的船舱,像怪兽的大嘴,大大的张着,里面还有森森的白骨!又是白骨!后甲板上也有一个装满了人骨的船舱! 闻南的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他再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一秒,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船边。他低头往下一看,身上立刻起了一层冷汗。船舷边上,空空如也。方才看见的那截舷梯又不见了! 恐惧像脚下的这艘幽灵船,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了闻南的身边。 不过有的人是这样的,当他们面对恐惧的时候会手忙脚乱,六神无主,他们的心绪会完全被惊惶左右,脑袋也会变成一滩浆糊;然而有的人,因为天性使然,或者经历了过多的离奇事件,在最初的惊恐过后,他们还是能比较好地控制自己,并且让大脑在短暂的空白后迅速恢复到思考状态,比如闻南。 在熬过了恐惧的折磨后,他逐渐镇定了下来,并开始试着梳理上船后发生的事情。 他首先观察了自己所在的后甲板。后甲板上的环境和前甲板大致相同,甲板上同样布满了鲜血,而且也是桅杆折断,风帆坠地。甲板后方有一个方形的船舱,在这个船舱的对面,隔着一段甲板有一个略低一些的船舱。 闻南走到那个船舱查看了一番。船舱里赫然是森森的人骨,和前甲板一样——不!几乎是完全一样! 闻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还记得自己在前甲板那个堆满了人骨的船舱中看见了一些儿童的骨骸,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刻,他的眼前,也有一些儿童的尸骨,并且这些骨骸的摆放的位置,甚至形状都和前甲板中的那个船舱一模一样! 莫非自己兜了一圈儿,又回到了原地?不可能!自己明明是从前甲板走到后甲板的!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走错路,闻南决定走回前甲板试试看。他捡了一根手骨,放在后甲板中央,作为标记。然后,他才重新走回了前甲板。 其实船也就那么大点儿,用不了几分钟,闻南就回到了前甲板。桅杆依然是折断的,风帆依然是垂落的,甲板下的洞也依然是存在的——什么都没有改变,只除了甲板中央多出来的那根手骨。 如果说之前发生的一切,让恐惧在闻南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那么现在这颗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了!它长出的枝叶紧紧地缚住了闻南的心脏。 第65节 闻南自诩是一个处乱不惊的人,再加上他的职业,更让他相信世界上没有莫名其妙的事,任何的怪事,都是都可以解释,可以追查的。然而,此刻,他却陷入了无法解释的困境中。他理不清头绪,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无法从一艘只有几十米长的海船的前甲板走到后甲板呢? 到底是哪里不对?闻南仔细地回忆了他上船前后发生的事情,突然出现的古船、站在船头呐喊的人影、无意间发现的人骨、忽然消失的舷梯…… 等等!他似乎漏了一个环节。 是人!人呢?如果他没有记错,他之所以有勇气爬上这艘幽灵船是因为看见有人在船上喊他,可是他登上船后,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任何人影。莫非他之前看到的是鬼影? 这样想着,闻南忽然觉得背脊后面蹿起了一阵又冷又酥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充满了恐怖的东西,正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接近他…… 第十七章 幽灵骨船(6) 闻南完全沉浸在他的回忆中,他的情绪也被那些恐怖的回忆感染了。所以他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站在不远处的高也听见他们的谈话,走了过来。 他一脸笑容地插嘴道:“闻先生说的恐怖的东西莫非是我?” 原来,那日出现在闻南身后的人正是高也。他比闻南早了一会儿来到船上,当时也和闻南一样,在前甲板和后甲板之间徘徊找路。他看见闻南的时候,以为他能救自己,所以拼命地向他挥手,没想到闻南误以为那是让他上船的信号,反而爬上了这艘幽灵船。 当然高也并不是最早来到船上的,比他早的还有三个人。 最早上船的是两男一女。 陈杰克,游艇上的健身教练。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他的肱二头肌像山东大馒头一样高高地鼓着,胸肌更是惊人,像两块金华火腿一样。他的外表看起来,绝对是猛汉一类的。但是他一开口说话,马上就会破坏这种形象。因为他不但是娘娘腔,说话的时候还会习惯性地翘起小指,让人鸡皮疙瘩直冒。 和陈杰克一起上船的中年妇女叫miss朱。人如其名,面似八戒,腰圆体胖。除了一条枚红色的绸料礼服,她身上穿得最多的就是黄金和宝石。足金发钗、翡翠耳环、绿宝石项链、绿宝石戒指、翡翠手镯……看见她,人们就能马上明白过来珠光宝气这个成语的含义。据说,陈杰克是她的私人健身教练。不过从他们暧昧的样子看起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恐怕真的很私人。 还有一个人就是闻南一直在寻找的费思明。他上船之后就一直缩在一边,很少和别人交流。 除了他们三个,其他人都是在闻南上船之后才来的。截止到甄雪和商海帆登船,船上总共有二十七人。不过这个数字会不会改变,还无从知晓。 “现在怎么办?商船长?”高也问商海帆。在他看来,海洋上的事请教他是最合适的了。 “先四处看看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商海帆思考了片刻说,“据我所知,有的海船,特别是年代稍远一点的,会在甲板上设计一些类似于迷宫的机关,为的就是当海盗来袭的时候作防御用。我看这艘船的样子并不像是现代船舶。或许船上设有类似的机关也未为可知!” 毕竟是专业人士的言论。商海帆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暗暗地松了口气。是啊,机关,他们怎么没想到呢?一定是这样的,他们才会在甲板上绕圈子。只要找到了那个机关,他们就能离开这艘鬼船了。甚至有的脑子转得快的人已经在盘算着要利用这艘鬼船逃出外面那个无边的海洞了。 于是,在商海帆的指挥下,众人开始在船上大张旗鼓地搜索了起来。 趁着众人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商海帆把闻南拉到了那个装着骸骨的船舱旁边。 他指着船舱门口的一些骨头问闻南:“闻先生,我想请你回忆一下,你上船的时候,这些骨头就是放在这里的吗?” 商海帆所说的骨头,乍看之下并不惹眼。因为甲板上原本就有许多骨骸,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头骨。可是仔细观察下来,这些骨头上面的骨纹有些不一样。 “这个……”闻南一时半会儿也给不出答案,因为甲板上本来就有许多骨骸,他也记不清楚这些头骨是否一开始就在那儿。商海帆见闻南答不上来,也不继续追问,而是径自蹲下身,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突然,他猛地抓起了一根白骨,凑到了眼前,仔细端详了起来。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眼睛一眨不眨。他盯着那根白骨看了一会儿,把它摆到了一边。然后他弯下腰在船舱中寻找了一阵,又捡起了一根白骨瞧了起来。 闻南刚想开口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忽然发出一声低呼,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有字!骨头上有字!” 商海帆手中的骨头,是一根成年人的大腿骨。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一些文字,每个字只有指甲壳一般大小,而且看那些字的字体,并不是现代通用的楷书或者行书,倒像是一些年代很久远的古代字体。 “是秦篆!”发出惊叫的是廖正阳。他刚好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看见了骨头上的字。 “二十八年,皇使屠睢、赵佗平百越。”廖正阳将白骨上的文字念了出来,眼中露出了兴奋的神色,“秦篆、屠睢、赵佗……没想到这竟然是一艘秦代的古船!” 虽然廖正阳从这些文字中推断出这艘满载着白骨的航船,应该是秦代的海船。不过,仅仅知道这艘海船制造的年代是远远不够的,如果能找到其它有字的骨骸,一一拼凑起来,或许走出这艘幽灵船的方法就在其中。 廖正阳将他的推测告诉了大家,众人的心里立刻燃起了希望。大家商议了一会儿,决定对船舱里的骸骨进行一次地毯式的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出更多刻着文字的骨头。 虽然有的人及不情愿碰那些死人的东西,比如miss朱,她一摸那些骨头就干呕不止。不过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谁不听指挥,相当于和众人对着干,那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在众人的白眼和咒骂声中,miss朱也只能硬着头皮把一根根骨头拿到眼前仔细查看。 船舱里的白骨堆成山,数目巨大,再加上这些白骨已经在船舱里沉睡了千年的光阴,又脆又硬,并不容易检查。 排查耗费了大家非常久的时间。其间大家如果肚子饿了,商海帆就会为大家捕鱼来充饥。好在船下的海水虽浅,里面却有无数的鱼儿供人吃喝。 由于洞中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分,所以大家都用吃饭来计算时间。总之,当大家吃了七顿饭之后,全部写有文字的人骨,终于被从如山的骨堆中找了出来。 然后,又花了三顿饭的时间,在廖正阳的努力下,那些在骨头上尘封了千年的秘密终于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刻下这些文字的是一个谜一般的人物,他是纵横家鼻祖鬼谷子的关门弟子。他博学多才,通晓辟谷、气功、修仙,武术、医学、天文、航海等知识,且同情百姓,乐于助人,在沿海一带民众中名望颇高。此人于始皇登基前后来到秦国,成为当时名噪一时的方士。后来,他被始皇派往东海,求仙采药,一去不返。 有人说他来到了东海的一个小渔村,见那里民风淳朴,夜不闭户,于是便留了下来。 也有人说,他此去一直到了琉球(日本),成为了日本历史上第一位天皇,神武天皇。至今在日本的歌山县新宫市还有他的墓和神社,每年11月28日人们都会祭祀他。而日本历史上从宇多天皇到龟山天皇,也曾经对他进行了80多次的祭祀,直到明治维新才停止。 还有人说他出海之后,便不幸遇到了海难,从此便葬身大海。 时至今日,他的东渡去向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徐巿!秦朝第一方士徐巿。白骨上的文字竟然是他所刻! 当廖正阳宣布这个结果的时候,闻南和甄雪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他们的脑海中同时浮现了一个名字。 萧凌虚,如果他看见了白骨上的这些文字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可是他现在在哪儿呢? 白骨上的文字记录了一些被掩盖在了流光中的历史。而这些历史是任何一本史书上都未提及的。这些文字的出现,无疑是对历史的重新改写,使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到了深深的震惊之中。 “二十八年,皇使屠睢、赵佗平百越。屠睢残暴,嗜杀如命。越人莫肯为秦虏,皆入丛薄中与禽兽处。相置桀骏以为将,以巫攻秦人,大胜,杀尉屠雎。”1 “睢既没,秦兵伏尸流血数十万,方圆十里之内,皆有血雾冲天,鬼嚎之声,盈盈于耳。民皆以为有鬼作祟,莫敢近。” “战既败,佗谓越人以邪事禽兽。皇大怒,因使巿随军岭南。既入血雾,秦尸皆肢体残缺,骨骼尽断,面露狞色。佗不欲再战,遂明战暗和。” ※※※— 1屠睢,秦朝统一岭南地区时的统兵将领。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于公元前222年派遣大将尉屠雎率军五十万,后来因水土不服以及后勤给养不便而几惨遭全军覆没的惨败。 赵佗,秦朝著名将领,南越国创建者。赵佗是南越国第一代王和皇帝,前203年至前137年在位,号称“南越武王”或“南越武帝”。 第66节 秦灭六国之后,秦始皇把目光放到了南边的百越之地(也叫岭南,就是现在的广东和广西)发动了对百越的战争。秦与百越战争,总共发生了三次。第一次是公元前219年秦始皇命令屠睢率领五十万大军南下攻击百越;第二次是公元前214年秦军在任嚣和赵佗的率领下攻击百越之战,该战平定了百越之地,统一岭南,设置了南海、桂林、象郡三郡;第三次是公元前210年,秦将赵佗攻瓯骆之战。这三次战争被统称为“秦始皇三征岭南”。 第十七章 幽灵骨船(7) 看到此处,廖正阳惊得叫出了声。 “秦始皇二十八年,也就是公元前219年,他曾派大将屠雎、赵佗带五十万大军,南征百越,与译吁宋带领的西瓯君,进行了长达三年多的‘秦瓯战争’。此次战争只有《淮南子》等少数书籍中有少量相关记载,其它史书上记载得比较少,因此史学界对这场战争的了解并不多。” 廖正阳顿了顿,接着说:“据《淮南子·人间训》载:西瓯军杀屠雎之战,‘越人皆入丛薄中与禽兽处,相置桀骏以为将,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杀尉屠雎,伏尸流血数十万,乃发适戍以备之。’根据《淮南子》的记载,西瓯军大败秦军,是因地制宜,夜间奇袭所致。不过我却一直对《淮南子》的记载表示怀疑。” 众人被廖正阳的话引起了兴趣,纷纷看向了他。 只听廖正阳继续说:“百越军在这次战争中的参战兵力几乎没有任何史书有比较确切的记载,但是不少野史中却有类似‘百越土著军人数仅及秦军十分之一’的说法。可见秦军的兵力是占绝对优势的,而且他们在装备上更是要远远超过对手,就算情形如许多史学家所说,秦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恶劣环境以及对手的顽强抵抗,步步艰难,节节受挫,但屠雎被杀之时,他已经在战场上坚持了三年!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不是一味的吃败仗,他也曾经杀死过西瓯军的首领译吁宋。对于这样的一个将领,只因为一次小小的夜袭就全军覆没,身首异处,说实话,我并不理解。我一直认为屠雎之死另有原因。” “说完屠雎,我们再说说赵佗。他是‘秦瓯战争’的二把手。然而,在屠雎被杀的战役中,任何史书都没有提及他半个字,不免让人奇怪。而且赵佗在公元前214年收复百越后不久就生出了二心。他不仅拒绝派自己手下的秦军部队北上与反秦起义军作战,封锁了两广与中原的联系,更在秦灭亡后建立起了南越国。赵佗‘变心’的原因,史学界一直没有定论,但没想到他竟然早就不想打仗了。他后来对百越的战争竟然只是做给秦始皇看的表面工作,实际上他是在争取和平!” “最后,再说说《淮南子》这本书。这本书并不是正规的史书,而是一本集儒家、道家、阴阳家等于一体的奇书。它不但记载了战国至汉初黄老之学的督导理论体系,更记录了许多奇物异类,鬼神灵怪以及神话传说。譬如‘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共工触怒不周山’、‘精卫填海’等神话故事正是由于此书才保存下来的。屠雎被杀的事记载在这样一本书中,本来就值得注意。”1 话到此处,廖正阳脸上忽然露出了叹惋的神色,“都说岭南多奇人异士,尚巫邪之术,我曾经提出过‘秦军亡于巫术’的假设,却因为没有证据支持就放弃了!可是没想到……哎……看来做学问的人,不但要有丰富的知识,还要具备一定的想象力,并且,最重要的是,你要敢于坚持自己的主见,哪怕有些论断看起来天马行空!” 听廖正阳这么一说,大家也觉得有理。不过,现在不是煮酒论史的时间。大家现在最关心的还是骨书上下半段的内容。因为大家迫切地想知道那里面是否记载着逃离这艘幽灵船的方法。 于是在众人的催促下,廖正阳接着往下翻译。 “既归,尝于梦中到得见一铜头铁额,六臂八脚之悍将。其力通天彻地,鬼神莫当。未有三日,左右皆疯,狂曰:‘魂兮归来,得人肉以食,以其骨醢些。魄兮归来,得人轮以养,以其血祀些。’遂自缚。” “巿欲寻梦之缘,遂托书吾师。复曰:‘噩梦摄心,动之必死,此乃恶兆也。弗可求之。求之者,必遭大祸。’巿辗转思量,终不能平。适逢始皇召见,使巿入海寻仙。遂诈言海中有方丈、蓬莱、瀛洲三山,仙人居之,请得童年童女数千,入海寻梦。”2 “三十四年,丞相李斯与博士齐人淳于越驳论于咸阳宫。始皇恐私学诽谤朝纲,纳丞相言,焚书千万。惜哉!天下诗书,从此亡也!”3 “三十五年,侯生、卢生相与谋,谓始皇刚戾自用,动辄杀人,未可为求仙药,于是乃亡去。始皇大怒。遂使御史悉案,坑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于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后。惧哉!上乐以刑杀为威,巿畏罪持禄,可得善终乎?然梦境未破,巿实不能离秦!”4 “三十七年,始皇于病中求往仙岛。巿不忍拒,遂往。” 白骨上的记载到此就完全结束了。书上除了记录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历史以外,并没有任何与这艘幽灵船和这个该死的海洞有关的内容。这对大家的处境没有一点帮助,甚至使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我们恐怕要死在这里了!”金老三满脸惧色地说。他是一个珠宝老板。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了众人的附和。船上的骨书曾经让众人燃起过生的希望,然而当你希望过一次,再陷入失望,那样的感觉就像再婚失败,很难让人再相信婚姻。众人都大失所望。一时之间,恐惧和绝望的气氛,笼罩了整艘船。 只有廖正阳的脸上露出了大喜过望的表情,他还在津津有味地研究着骨书上的刻字。对他来说,发现真实的历史的那种喜悦已经远远冲淡了他对死亡的恐惧。 商海帆走到廖正阳身边,蹲了下来,“廖先生,还有什么发现?” 廖正阳抬起头,眼中全是兴奋的光芒。 “惊叹!真是太让人惊叹了!徐巿的东渡缘由一直是个谜。史学界对此大致有两个猜测:第一种是他为秦始皇求长生不老药,因而东渡;第二种则说秦始皇坑儒之后,徐巿深感恐慌。为了逃避可能的灾祸,他以求药为名趁机逃走。现在看来,这些猜测都是错的!恐怕谁都想不到,徐巿东渡竟然是应秦始皇的要求,带着他一起东渡的!如果我能将这些骨书带出去,恐怕整个史学界都会炸开锅吧!” 商海帆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他们发现的这些骨书,每一个字都足以在史学界投下一颗重磅炸弹。 廖正阳还沉浸在发现的喜悦中。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商海帆,脸上的表情兴奋得像发现了金矿的淘金者,“不仅如此,骨书上的文字,还解开了另一个谜!徐巿东渡的去向。他既没有留在什么东海渔村,也没有像大多数人认为的那样去到了日本,而是来到了这里。这个海洞!我想,不是徐巿本人,大概没有人知道这个结果吧!只可惜骨书上的文字并没有完。许是徐巿到洞中之后就仙逝了。否则,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惊天的发现……” 廖正阳正说得起劲儿,甲板的那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 1《淮南子》又名《淮南鸿烈》、《刘安子》,是西汉宗室淮南王刘安招致宾客,在他主持下编写的。据《汉书·艺文志》云:“淮南内二十一篇,外三十三篇”,颜师古注曰:“内篇论道,外篇杂说”,现今所存的有二十一篇,大概都是原说的内篇所遗。《汉书·艺文志》将它列入了杂家。 2秦始皇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秦始皇泰山封禅之后,方士徐巿上书说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上有仙人居住,可以求得长生不老药。始皇于是给了徐巿童男童女三千,金钱、百工以及大船,让他出海巡药。此记录可参见《史记·秦始皇本纪》。 3李斯。秦国宰相,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和书法家,协助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为秦朝丞相,参与制定了法律,统一车轨、文字、度量衡制度。秦始皇死后与赵高立少子胡亥为二世皇帝,为赵高所忌,腰斩于市。 淳于越,战国时齐国博士,秦朝时曾任仆射。 秦始皇三十四年(公元前213年)李斯迎合秦始皇统一言论的需要,上表焚书,当即遭到太子老师、博士淳于越的反对。李斯意识到,焚书之议势在必行,却又担心性格耿直的淳于越强谏惹祸,想方设法劝导他,可是淳于越还是触犯了律令。在李斯的袒护下,淳于越免于死罪,革职回乡。为了保护储君,在回乡路上,他又为扶苏代言,泣血上表,谏阻焚书,终于招来杀身之祸。在刑场上,监刑官李斯和死囚淳于越互吐心声,阐明各自的人生观。淳于越舍生取义,与诗书共存亡,死得坦然;李斯保住了禄位,却遭受天下读书人的唾骂。 此事件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焚书”,此记录可参见《史记·秦始皇本纪》。 4秦始皇三十五年(公元前212年),方士卢生、候生自知秦始皇刚愎自用,仙药难求,于是逃离京城,不知下落。秦始皇知道以后,勃然大怒,派御史查案,并坑杀了相关的四百六十多名知识分子。这件事被史学家和三十四年发生的焚书事件合并起来,被称为“焚书坑儒”。此记录可参见《史记·秦始皇本纪》。 第十八章 扑朔迷离(1) “擦!陈杰克,你他妈竟然偷水?”方勇一把抓住陈杰克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我,我没……没有!”陈杰克努力地想辩解,却因为口中含着水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了?”闻南听见争执声,朝那边走了过去。商海帆也从站了起来,关注着势态的发展。 童童指着陈杰克说:“这个叔叔偷水喝!他坏!”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其它人顿时喧哗了起来。虽然海洞之中有充足的鱼虾供人食用,可是淡水却是稀少之物。船上唯一的饮用水还是大家用洞顶的黑色珊瑚上滴下来的水凑出的一缸清水,放置在甲板下面的船舱里。 为了保证众人的饮水,上船的时候,大家就曾经规定过饮水的时间,还有饮水量。每个人在每天的第一顿饭前可以分得四分之一矿泉水瓶的水。这些水就是这个人一整天的饮用水。其它时间,任何人如果要多饮水,则要征得半数人员的允许才行。这个规定就连只有5岁大的童童都在遵守。现在陈杰克竟然背着大家偷水喝,自然引来了众怒。 本来大家看过那些骨书后心情都很郁闷,无处发泄,现在倒好,陈杰克“主动”成为了箭靶!大家立刻把他围在了中间,看起来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如果不是闻南出来替他解围,陈杰克很有可能要被揍了。 “有话好好说。武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闻南厉声说。 方勇重重地哼了一声,松开双手。陈杰克踉跄退了几步,迎面摔在地上,半颗门牙立刻被磕了下来,满嘴是血。 看见情人被打,miss朱摇着她的丰臀跑过来,狠狠地撞了方勇一下,“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两口水吗?我买还不行吗?” 说着,她将手上的金戒指取下来,甩到了地上。 方勇愤怒地捡起地上的戒指,一下子扔到了水里。他轻蔑地对miss朱说:“朱——阿姨,在这种地方就别把你骗小白脸的那套拿出来!” 方勇刻意把“朱”字说得很重,又叫miss朱阿姨,明显是在讽刺她。 第67节 miss朱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了方勇的领子。方勇也不甘示弱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眼看两人就要大动干戈,闻南走到了两人中间。 “住手。”闻南大声地说。 两人都没有反应。 “我说住手!”闻南声色俱厉。 方勇犹豫了一下,终于放开了miss朱。miss朱冷哼了一声,也放了手。 闻南走到陈杰克面前,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把你偷的水拿出来。” “没,没了。”陈杰克支支吾吾。 闻南眯起了眼睛,用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盯着陈杰克,说:“或许我该搜一搜。” “不,不。”陈杰克赶紧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形状奇特的矿泉水瓶,里面还有一口没喝掉的水,“我只喝了一小口,我实在渴得受不了了。” “要是再看到你偷水,我就把你扔到水里喂鱼!”方勇大声地说。 话音刚落,立刻得到了众人的附和声,其中还夹着几声恶毒的诅咒。 这种不和谐的气氛不免让闻南觉得有些担心。随着日子的推移,水缸里的水在一天天的减少,可是离开这条幽灵船的方法却始终没有找到。依照现在的情形,当水尽粮绝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记得闻南曾经看过一部电影,说一群军人逃到了一个别墅里,当粮食和水都吃干喝净以后,他们竟然想到了吃人!而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别墅里的那个小女孩…… 想到这里,闻南不自觉地看了童童一眼,立刻战栗了起来。如果事情真的演变到大家开始抢水的地步,那么这个父母双亡的小女孩,一定会变成最容易下手的目标。 正在闻南忧心忡忡的时候,高也发话了:“为了避免偷水的事情再发生,我提议从现在开始,大家轮流看守水缸,不到固定的时间,任何人不得靠近那里半步!当然,换岗的时候,大家也要一起确定水缸里的水有没有减少。如果看守的人偷喝的话,那么他三天以内就不能再分到水。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什么异议?” 虽然大家对高也的提议不是完全的满意,但在非常时期也只能用非常的办法了。因为众人知道,陈杰克的事绝对不是一个个例。如果大家再找不到出去的办法,第二个,第三个陈杰克很快就会出现。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呢。 所以,大家咕囔了几句,还是接受了高也的提议。 看水的工作随即展开,先是高也和闻南各自看管了一个班次。等大家睡下以后,这项责任落到了甄雪头上。 甄雪打开甲板上的舱门,下面是一条很短的木楼梯,但由海洞里照明本来就不足,光线并不能照进楼梯里。因此,在甄雪眼前出现的是一条隐没于黑暗之中的梯道。 甄雪拿出从闻南那里借来的打火机,点燃了,慢慢地走下楼梯,放置水缸的船舱就在楼梯的下面,这个时刻轮到她来看守水缸。 船舱比甄雪想象中要宽敞得多,应该超过了四十个平米了,不过却较为低矮,大概只有两米左右高,虽然这样的高度不会让人碰到脑袋,但是却会让人觉得很压抑。 借助打火机发出的微弱光线,能看见这里除了一个水缸外,空无一物,只有四面木墙,墙上有油灯,却因为年代久远早就不能用了。 船舱里的空气十分混浊,且墙上和地板上长了不少的苔藓,并不方便行走。甄雪找了一会儿,从水缸后面找到了几块木板。这些木板一层一层地堆叠在了一起,最上面的一块被擦得十分干净,许是上一个看守水缸的高也临时制作的椅子。 他还真是有心。甄雪想着,在木板上坐了下来。她的背刚好可以靠在水缸上,也算是个凑合的椅子了。坐定以后,甄雪就熄灭,她必须省着点儿火,以做它用。 火机熄灭后,黑暗像个暴君,一下子统治了四周。 甄雪在黑暗中默默地呆着。四周静得只剩下了她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人的感觉系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总是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当一种感觉不能发挥作用的时候,其它的感觉就会变得敏感起来。 在视觉不能发挥作用的情况下,甄雪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以往难以注意的声响,也在这无边的黑暗中被放大了数倍。 “咚,咚……”似乎有某个很有规律的响声在甄雪的头顶响了起来。那声音很小,很小,就像是隔着木板传来的。 或许是甲板上有人在走路吧。要是在以往,这样的声音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甄雪根本不可注意到。不过在这黑暗而又封闭的船舱里,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声音引起了甄雪极大的关注,她甚至开始侧耳倾听起来。 甄雪倾听着那个低沉而模糊的声音。那个声音似乎很不规律,时常变换节奏,不过,可以确定,那确实是阵脚步声。甄雪不知道发出声音的那个人为什么要在甲板上走来走去,不过听起来他似乎正在朝自己走来,因为那个脚步声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转瞬间,船舱的门“咯吱”一声打开了,好像有一个人趁着黑暗,悄悄摸了进来。 “谁?”甄雪开口问道。可是她的问话好像被无声的黑暗吞没了,她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音。那人好像并不打算和她说话,继续移动着脚步。 甄雪不觉有些奇怪,她赶紧拨动了火机的滚轮,可是那个火机却在这个时候没有气了,她怎么打也打不着。 “谁?是谁进来了?”甄雪盯着黑暗的前方,再次问道。 船舱里的脚步声稍微停顿了片刻,好像在思考什么。 一种不祥的预感窜上了甄雪的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惹人难受。甄雪匆忙站了起来,想要凭感觉靠近黑暗中的那个人。可是她刚刚迈出一步,那个人就猛然冲向了她。 然后只听“哗哗”的一阵水声,甄雪感到一滴水珠落到了脸上。 猛然间,她明白过来了。那个人是要偷水。 强烈的愤怒感铺天盖地地朝甄雪压来。她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一个跨步冲向了水缸和那个汲水的小偷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咕噜咕噜”黑暗中发出了一声闷响,应该是瓶子一类的东西滚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一下,甄雪更确定那个人小偷了。她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臂,然后她摸到了那人隆起的肌肉和手臂上浓密的汗毛——是一个男人,一个健壮的男人。 “你是谁?”甄雪愤怒地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甄雪的问题,也没有试图挣脱,甄雪能感到他的手臂在不住的颤抖,或许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抓住,一时间没有了主见。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甄雪仿佛听到从她身后的一角远远地传来了一阵模糊的声音,“悉悉索索”,就像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过。 不过,有了手上抓着的小偷,这个声音显得微不足道,它既不能勾起甄雪的兴趣,也不会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抓住手中的男人,厉声问道:“说!你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不然我就把你交出去了!” 或许是甄雪的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男人忽然开始用力地挣扎。甄雪是一届女流之辈,当然拗不过他。用不了几下,男人就从甄雪的钳制中解脱了。他开始慌乱地在黑暗中逃离。 “站住。”甄雪当然不会任由她逃跑,她立即追了上去。 然而,甄雪才跨出几步,又突然顿住了,心中实在大为惊诧——因为就在这一刻,毫无疑问,她确实听到了一个声音,微弱,迅速,拖得很长,分明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迅速地爬行。 第68节 “啊——”突然间,黑暗中传来了一阵男人惨叫的声音,清晰、悲戚。其中还混合着某种“滋啦滋啦”的声音,就像液体流动的声音。 甄雪惊得魂飞魄散,她想要寻着声音跑过去,可是四周实在是太黑暗了。她就像一个刚刚失明的人一样,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在黑暗中找到方向,而地上又到处都是湿滑的青苔,没跑几步,甄雪就被滑到在地。 “吧滋吧滋”那个诡异的声音就像地狱里的岩浆,发出了沸腾的声音。甄雪感到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爬上了她的手臂…… 第十八章 扑朔迷离(2) “咯吱——”船舱的门缓缓地张开了一道口子。商海帆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看见甄雪躺在楼梯的末端,头靠在墙壁上沉沉地睡着。她的眉宇紧紧地攒在一起,浑身上下都是冷汗。她似乎做恶梦了。 “甄小姐,甄小姐。”商海帆轻轻地摇晃着甄雪的身体。 “谁?谁偷水?”甄雪惊叫着从梦里醒过来,看见了商海帆近在眼前的脸。 “没有人偷水。你可能是做梦了。”商海帆凝视着甄雪,柔声说。 甄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因为四周太黑,她竟然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甄雪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不良的睡姿让她浑身的肌肉都像被注入了乳酸一样,酸疼不已。 “我的时间到了吗?”甄雪问商海帆。 “还没有。” “那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我是男人,多看一会儿没什么关系。”。 商海帆的话十分体贴,每个女人听见了,都会觉得心头很甜,甄雪也不例外。不过,她并不想破坏大家定下的规矩。“那可不行,要是miss朱知道了,肯定不愿意。” “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商海帆将甄雪拉出了船舱。“上去吧,甄小姐,好好睡一觉。”商海帆冲甄雪摆摆手,走进船舱,关上了门。 轮流看管水缸的方案确实让大家安心了许多,如果没有那个意外的话。 所谓的意外就是意料之外,破坏正常秩序并引起混乱的那些事情,比如一个大活人的突然失踪。 陈杰克的失踪是miss朱最先发现的。她睡了一觉,爬起来的时候,情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急得又哭又闹,四处寻找,可是找了许久也不见陈杰克的踪影。最后还是童童在水面上发现了陈杰克的衣服。陈杰克的衣服和鞋子一整套地漂在水面上,可他的人却并不在衣服里。 “你杀了他!一定是你杀了他!”悲痛之余,miss朱把矛头指向了之前和陈杰克有冲突的方勇,“你说过的,要把他扔到海里喂鱼!” “我是这么说过!不!我是说如果他再偷水的话,我会把他扔到海里喂鱼!”方勇急得大叫,“再说了,现在只看见了他的衣服,还没有看见他的人!如果他只是把衣服脱掉扔进了水里呢?” “你胡说!平白无故的他怎么可能把衣服脱掉?肯定是你!你已经把他推下海了!”miss朱抓着方勇的衣领,使劲地拉着,脸上肌肉抽动,狰狞得可怕。 方勇当然不甘心被miss朱指责,他也顾不得别人会不会误会,死命地拽着miss朱不肯松手。两人随即扭打在了一起。 “你们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看见两人大动干戈,高也忙上来劝架。 两人却没有听他的话,反而越扯越凶。 miss朱以前练过摔跤,方勇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没有几下,她便把方勇狠狠地推到了地上。 事情的转折也就发生在那个时候,当方勇踉跄着倒在地上的时候,只听见“砰”的一声,一个形状奇特的矿泉水瓶从他身后滚了出来。 看见那个矿泉水瓶,miss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她突然捡起了那个矿泉水瓶,歇斯底里地对方勇大叫了起来:“是杰克的水瓶!你这个骗子!你还敢说杰克不是你杀的?” 方勇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他急切地辩解道:“不!不!我不知道那个瓶子是哪里来的!” 然而,这番急迫而又毫无根据的说辞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一些苍白无力地狡辩。大家交头接耳了一阵,都站在了miss朱这一边。 “骗子!” “杀人狂!” “凶手!” 方勇的脸憋得通红,急忙解释道:“不是!我真的不知道那个瓶子是哪里来的,你们要相信我啊!” 方勇的辩解对他此刻的处境非但一点儿帮助也没有,反而被看作了心虚的狡辩!大家更加愤怒了。马上就有人站出来要揍方勇。要不是闻南和商海帆拦着,恐怕方勇就这么被大家打死了也不无可能。 “好了!”一旁的高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提高了声量,才压制了众人的怒火,“现在看来,方勇确实有杀死陈杰克的嫌疑。不过仅仅是嫌疑!我提议,在确定他的罪行之前,先把他看管起来。如果我们找到实质性的证据证明陈杰克确实是他杀的,到了那个时候大家再来集体决定怎么处理他,怎么样?” 高也的提议立刻引来了众人的议论。他趁热打铁地说:“在现实社会中,警察如果抓到了犯罪嫌疑人,一定也是先收监候审,然后再定罪。我们现在的处境虽然有些特殊,但我们却可以沿用现实社会中的一些合理的方法和程序来处理纠纷。毕竟这些东西是我们这些人已经认可的,不是吗?” “我同意!”闻南最先支持了高也的提议。他也觉得因为一次简单的冲突和一个矿泉水瓶就把方勇定为凶手,实在是太草率,他想再调查一下这次事件。 “我也同意!”一直沉默不语的费思明也对高也表示了支持。 他们两人表态后,甄雪和商海帆也支持了高也。 在现实社会中,高也是这群人里面最有社会地位的人,他提出的建议,本来就很容易赢得大家的认可。再加上目前在人群中威望极高的商海帆和闻南的支持,高也的提议马上就得到了全票支持。 在高也的建议下,方勇被捆绑之后,关进了放水缸的船舱,由看管水缸的人代为监管。 黑夜还是白天,这并不重要。对于身处在幽灵船上的二十七——不,现在是二十六个人来说,睁着眼睛的时间就是昼,而闭上眼睛的时间就是夜。 此刻,二十六个人中,二十一个人都在闭目睡眠。剩下的四个人中,方勇因为背负着杀人嫌疑而被绑在了水缸旁边,高也则在一旁看管着他和水缸,至于另外的两个人——闻南和甄雪,则在小声地谈论着陈杰克失踪的事情。 “我觉得方勇并没有说谎。”闻南把手枕在脑后,轻轻地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还记得高也今天说服大家的时候说的那段话吗?” 甄雪点点头。 “老实说,高也的话提醒了我。我们现在虽然身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海洞里,但我们却仍然可以用现实世界中的方法和程序来办事。”闻南转过头来,看着甄雪,“如果现在我们没有被困在这艘幽灵船上,而是在现实社会中,发生了方勇的案子,你会认为他是凶手吗?” “大概不会吧!”甄雪思索了一阵,坦率地回答。 “说说你的理由!” 第69节 “首先,大家普遍怀疑方勇是因为他和陈杰克早先时候发生过冲突。但我的理解却恰恰相反。两人之间的冲突明显是方勇占了上风。他没有理由在得势之后还对陈杰克不利吧?这也太不合情理了!” “说得有理,继续。” “如果说方勇是为了抢陈杰克的矿泉水瓶而杀死他的,那就更说不过去了。方勇和陈杰克早先就发生过冲突了,谁都看得出来,陈杰克只是绣花枕头一包草,空有满身的肌肉,却根本不是方勇的对手。方勇想要那个矿泉水瓶只要抢过来就行了,根本不用杀人吧?” “有没有可能是方勇在抢水的时候失手把陈杰克杀死了?” “好吧,就算方勇真的在抢水的时候失手将陈杰克打死,并将他抛尸于水上,那么他为什么要留着陈杰克的矿泉水瓶呢?我觉得这太不合情理了。如果是我,我要么会把陈杰克的水喝完再把瓶子丢了;要么就是把瓶子里的水倒出来,装进我自己的瓶子里。总之,我肯定不会留着陈杰克的瓶子。那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搞不好就会被人发现。就像方勇一样。” 甄雪顿了顿,接着说,“而且陈杰克现在到底是不是死了,也还不能妄下定论。毕竟,我们只看见了他的衣服,并没有看见他的尸体……” “等等!”话到此处,闻南突然打断了甄雪,“你说到只看见了衣服,没有看见尸首,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东西!子母血蛊!还记得在‘艾玲号’上出现过的子母血蛊吗?” 闻南的话如一记猛鞭打入了甄雪的脑海。她震惊得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如果说是那些红魔的话,还真解释得通为什么陈杰克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可是,那些子母血蛊不是已经随着‘艾玲号’沉入海底了吗?莫非……” “邵紫郞!是他!”闻南警觉地说,“从登上了这艘幽灵船,我就总有种强烈的感觉。我感觉他也在这里。在船上的其余二十四个人中间。” 又是一记猛鞭打来,甄雪不由得感叹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糟糕了!那个人的手段不是常人能应付的,我们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该死!”闻南低咒了一声,“如果萧凌虚在这里那该多好!” 提及萧凌虚,两人的心口不约而同地一扯。之前,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两人被接踵而来的麻烦包围着,似乎已经暂时忘记了这个陪伴了他们近三个月的名字。如今,当闻南在不经意间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两人的心间就像有一个旧伤口被揭开了一般,流出了疼痛的脓水。 萧凌虚你在哪里?甄雪和闻南无声地问着,感觉他们牵挂的那个人就像这海洞的出口一样,似乎永远也找不到了。泪水模糊了甄雪的视线,愁云爬上了闻南的眉间,而那个谜一样的男人,他的生死,仍然是个谜。 就在闻南和甄雪伤感万分的时候,他们身旁忽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两人惊然望去,发现商海帆正蹑手蹑脚地走过他们身边。 “你起来干什么?”闻南突然的问话把商海帆吓了一跳,他一个不留神,踢到了金老三。金老三在半梦半醒之间骂了他几句。 商海帆小声地给金老三赔了几声不是,然后他转向闻南和甄雪,悄声说道:“我起来方便。你们呢?怎么还不睡?” “就睡了。”闻南回了他一句,拉着甄雪躺了下来。他可不想自己和甄雪的对话让别人听见。邵紫郞很可能就混在船上的二十四个人中间,而商海帆也在这个二十四人的大名单里面。 商海帆见闻南不想理他,也不多问,赶紧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很快,梦境访问了所有人。 第十八章 扑朔迷离(3) 甄雪站在船舱口。在她的下面是一条狭窄的楼梯,楼梯口坐着一个男人。 他的刘海很长,遮住了半边脸,再加上光线不明,甄雪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孔。他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地下,两只脚奇怪的盘交在一起。 “你是谁?怎么坐在这里?”甄雪问他。 男人没有说话,沉默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块石头。 甄雪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她缓缓地步下了阶梯,走向他。 “嗯——”男人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哼,就像野兽的咆哮。 甄雪战抖了一下,全身上下立刻起了一阵寒意。她感觉她全身的汗毛全都在男人的那声低咆中站立了起来。 甄雪惊惶不安地看着那个男人的侧脸。他感觉他的面孔看起来好像很熟悉。她忍不住走到了男人的身边,拽住了他的胳臂。他想把他拉起来,看看他的脸。 “你到底是谁?” 甄雪扯了扯男人的胳臂。她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男人却突然倒在了地上,身上像喷泉一样“哗哗”的流了大量的鲜血。 震惊像一把大锤,将甄雪钉在了原地。有那么几十秒的时间,她就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粘稠的液体喷洒在地上。她的瞳孔里瞬间便塞满了猩红的颜色。 然后,过了那几十秒。恐惧立刻像飓风一样席卷了她的心,摧毁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的手脚一下子就软了。她像张白纸一样软软地落在了地上。 “救我……救救我……”眼前的男人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好像正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痛苦的人用尽了全力才发出的呼救。 甄雪愣愣地看向了男人,这才发现他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满了一条一条的红线,那些红线就像寄生的植物一样缠住了他的身体,好像要将他拖入某个暗无天日的深渊。 “救我……”男人苦苦哀求。他的声音是那样的熟悉,虽然甄雪一直无法看清他的脸,但她有一种感觉,她认识那个人。 “快!把手给我!”甄雪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男人的手。 一阵刺骨的冰冷瞬间传遍了甄雪的全身。男人的手指冷得就像放在冰柜里的尸体。甄雪“啊”地惊叫了一声,手不由地往回一缩。男人的手就这样从她的掌中滑落了出去。 “救我!”男人绝望地叫着,将手伸向了甄雪。 甄雪紧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手再次伸向了他。 就在这时,只听见“砰”的一声,船舱门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关了起来。甄雪被隔在了船舱外,而那个男人却被留在了船舱里面。 “救救我啊!求求你,别丢下我……”男人在舱板下面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求声。 甄雪扑到船舱边,企图打开船舱将那个男人放出来,可是船舱门却好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顶住了一样,恁凭甄雪真么弄也打不开。 “不!”甄雪狠狠地拉着沉重的舱门,撕心裂肺地哭喊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对不起啊……” “咣当——”在一声划破岑寂的巨声中,甄雪的梦境都被无情地赶走了。 她惶恐地睁开了眼睛,还没有缓过神来,又一声尖叫传了过来,比刚才那声巨响还要响。 “怎么回事儿?”这阵刺耳的响声把所有人都吵醒了。大家全都爬了起来,往巨响发出的地方望去。 当众人反应过来声音传出来的地方是放置水缸的船舱时,顿时炸开了锅。大家还以为是有人偷水,马上怒气冲冲地赶了过去。 大家愤懑地拉开了船舱门,却看见装水的水缸已经报废了,清水白白地流了一地,高也躺在水中,满头都是血。他的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中了,脸上的表情扭曲而惶恐,就像戴着一张恐怖的面具。 而另外一个本该出现在现场的人此刻却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根孤单的绳子,像一条死去的小蛇一样躺在地上。 众人赶紧将高也救了起来。甄雪对他实施了必要的急救后,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第70节 “发生了什么事,高先生?方勇呢?”甄雪撕下礼服上的一片布帮高也包扎伤口。她的问题显然代表了大家的心声。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高也,等待着他的回答。 高也捂着流血的头说:“大家去睡觉后,我一直守着方勇和水缸,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后半夜,不,应该说大家睡了很久以后,我突然听见金先生大声骂了几句脏话。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走上甲板看了看。没想到金先生只是在说梦话。我放下心来,走回船舱,却发现方勇不见了。我感到十分奇怪,就走到绑他的那个地方看了看。我刚弯下身子,脑袋上就突然挨了一下。之后我就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大家就都在这里了。” 高也说话的时候,闻南将现场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只见他在一个地方蹲了许久,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过他并没有明说,而是走过来问高也:“高先生,你能不能试着回想一下,从你听见金老三的说话声,到你被打昏这中间大概经过了多长时间?” “这个……”高也回忆了一下,说,“应该是非常短的一段时间,不超过五分钟吧。没有戴表,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保证,我只离开了一小会儿!” 闻南沉思了一阵,转过身,对大家说:“打昏高先生的人就是方勇!” 此话一出,人群中马上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叫声。 闻南伸出手在空中划了一圈,示意大家安静。 只听他解释道:“就如大家所见,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船舱只有一个入口,就在甲板上。也就是说打昏高先生的人如果是从外面进来的,他只能从那个入口进入到船舱里。但那个时候,我们全都在甲板上睡觉,谁也没有起来过,更没有任何人进入过船舱!也就是说,凶手不可能是从外面进入船舱的。” 听到这里,大家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觉得闻南分析得有道理。只有甄雪的脸色一沉。她记得很清楚,金老三说梦话的时候,商海帆曾经起来上过洗手间。但是当她想提醒闻南这一细节的时候,闻南却抢先一步说道:“既然打昏高先生的不可能是从船舱外面进来的人,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人本来就在船舱里!” “是方勇!” “就是方勇!” “方勇这个狗杂种,杀了陈杰克不说,还打伤了高先生!” 闻南的推理颇有些道理,很快便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在众人的带动下,一些本来存有疑虑的人也把方勇当成了罪魁祸首。就连5岁的童童都在大人的感染下开始申讨起方勇来:“那个叔叔砸坏了我们的水缸!他坏!” 闻南将大家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他趁热打铁地说:“方勇虽然打昏高先生逃跑了。但有一点他却失算了!这是一艘幽灵船!他永远也跑不下去!我们只要仔细搜搜,一定能把他找出来的!” “说得对!” “等我把那个杂种找出来,看我不把他的嘴打歪!” 闻南的话让众人群情激奋,马上便在船上搜索起方勇的踪迹来。 当众人都离开船舱去找方勇的时候,闻南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一下子坐在了楼梯上,显得忧心忡忡。 甄雪走到他身边,和他并排坐着,“刚才你不让我说出商海帆晚上起夜的事情,是为什么?” 说起这个话题,闻南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讳莫如深。他伸长脖子,四下望了望,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和甄雪的时候,轻轻地将舱门关了起来,只留下了一小条缝隙让光线能够透进来。 “甄雪,我想我已经猜到邵紫郞是谁了!” 闻南的话像突然从天上掉落的陨石,惊得甄雪喘不过气来。她一把拉住了闻南的胳臂,急迫地问道:“谁?是谁?” 黑暗中,甄雪听见闻南的呼吸声急促了起来,“我想,是在这艘船上和我们走得最近的那个人。” 甄雪一下子明白了闻南的意思。一时间她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这艘船上,和他们走得最近的人—— “商海帆?” 良久,闻南都没有回答。但沉默有时候也能代表一种回答。 甄雪的心沉入了大海,“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命是他救的!如果他是邵紫郞,为什么要救我?” “甄雪,请你清醒一点儿!”闻南的语气显得异常严肃,“商海帆从海上被救起来的时候,我就怀疑他了。他被救起来时的状态你也看见了。他的体温已经降得和死人差不多了,心跳也基本停了,呼吸也已经时有时无了。作为一名法医,你能用专业知识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为什么在没有任何救助措施的情况下,他能在短短的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就恢复了正常?” 第十八章 扑朔迷离(4) “这……”关于这一点,甄雪也解释不出来,恐怕查遍了所有的医典也没有任何一个定理或案例能对商海帆的奇迹康复做出解释。 闻南接着分析:“还有他的一手抓虾绝技。随便找根绳子,吊着一个小桶,就能从茫茫大海中捞起满满一桶鱼虾来,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他不是说有特制的鱼饵吗?”甄雪反驳道。 “好吧,在救生艇上的时候他说有鱼饵,我还能相信。但是我们被困在这艘幽灵船上已经这么久了,他的鱼饵应该已经用完了吧?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能源源不断地捕上鱼虾来?” 又是一个让甄雪无法应对的问题。她揉着太阳穴,思考了很久,实在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好吧,你说的我都承认。但这最多只能证明他与众不同,还有身怀绝技,并不能直接说明他就是邵紫郞啊。” “与众不同,身怀绝技。记住这两词!”闻南凝视着甄雪,突然问道,“甄雪,你觉得邵紫郞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甄雪不知道闻南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脱口而出,“他应该是一个与众不同,身怀绝技的人,他……”甄雪不再说话了,因为她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闻南捕捉到甄雪的反应,他笑了笑,继续说:“当然,我不会因为两个形容词就冒然认定商海帆是邵紫郞。这一次,我抓住了实质性的证据。” 说着,闻南从楼梯的一角拿出了一套衣服。 甄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除了外套,方勇的衣服全都在这里了。不会错,是方勇的衣服。他穿了一件不对称剪裁的浅蓝色的衬衣。他和miss朱掐架的时候,后者撕坏了他的衬衣领口。 只听闻南语气沉重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方勇应该和陈杰克一样,已经死了。” 甄雪有点儿弄不明白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大家方勇还活着,并且发动大家去找他?” “哎!”闻南望着地上破碎的水缸,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一群军人被困在一个别墅里,在粮食和水都吃干喝净以后,他们四处寻找食物。终于,让他们找到了。于是,他们用找到的东西熬了一锅烫。与此同时,别墅里的那个小女孩神秘的失踪了……” “《少年汉尼拔》我也看过那部电影!”领悟到闻南想要表达的意思,甄雪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你的意思是……不!他们应该不会有这种念头!” “你别忘了陈杰克为什么和方勇打架。” 甄雪的身子猛然一震。会吗?电影里的情景会出现在这艘船上吗? “面对死亡的考验,人生存的本能会被彻底地激发出来。这或许并不能叫做人性的丑陋,只是动物生存的本能吧。”闻南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船上唯一的饮用水已经没有了,又有两个同伴莫名其妙的死去了。这个时候,如果我们不给大家塑造一个假想敌,暂时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忙于找出凶手,而不去想些不该想的东西,那么他们会怎么样?” “恐惧!他们会恐惧!然后……”甄雪不敢再往下想了。 “我做刑警那么多年,审过无数的死刑犯。我发现他们在面临生死考验的时候,什么谎都能撒得出来,也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这是人求生的本能。这种时候,如果你想要让他们说出实情,唯有给他们制造一种强烈的感情,撼动他们心底最深的部分,比如爱,或者恨。现在的情形也是一样。如果我们想让众人暂时忘记求生的本能,唯有给他们制造一个共同的敌人。所以说同仇才能敌忾。” 说到这里,闻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只希望能在众人发现我的谎言之前摆平商海帆。至于接下来的事,我们能不能走下这艘幽灵船,更甚者,能不能离开这个无尽的海洞,这些,都只有听天由命了。” 第71节 闻南的这句话将甄雪带入了沉思。她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商海帆就是邵紫郞?” “还是我的那番推理,不过,我刻意地隐瞒了一些东西。你知道吗?谎言不一定就是不真实的语言。有的时候,你说的所有东西都是真话,但这些真话是不完全的,也会得出一个不真实的结论。”闻南问甄雪,“你还记得最后一次看见陈杰克是什么时候吗?” 甄雪想了一会儿说:“他和方勇打架的那天晚上。大家睡觉的时候。” “是的。那个时候陈杰克还活着。换句话说,陈杰克如果真的死了,那么他的死亡时间只可能是大家入睡以后到发现他失踪的这段时间。如果是这样,那么你觉得谁的作案可能最大?” “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作案的可能,毕竟那个时候大家都睡熟了。”甄雪思索了一会儿说。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说错了一点。不是每个人都睡熟了。有两个人应该没有睡。而且他们和大家隔了开来,就算他们有什么动静,我们也不一定能发现。” 甄雪马上明白了闻南的意思,“你是说我和商海帆?”甄雪记得那天晚上刚好轮到他和商海帆看管水缸,而且商海帆还提前来接手了她的工作。 “除了你,在案发的时间段里,只有他独自一人看守过水缸。没错吧?” 甄雪点点头。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只有他一个人和大家隔开了,也就是说即便他真的做了案,也找不到目击证人;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陈杰克睡觉的位置就在放水缸的船舱旁边。如果商海帆真想对他做什么,是非常容易下手的。” “可是这只能说明商海帆作案的可能更大一些,并不能证明他就是凶手啊。”可能因为商海帆救过甄雪的原因,她从心底不愿相信他是杀人凶手。 “好,陈杰克的死我们暂时不归结在商海帆头上,我们只把他列为嫌疑犯。”见甄雪还不相信自己,闻南又举出了新的证据,“现在,我们来说说方勇的死。你应该不会忘记吧,那天晚上商海帆在半夜离开了甲板。而且我们都看见的了,他离开的时候把金老三弄醒了,而高也之所以出船舱查看情况正是因为听见了金老三的咒骂声。这也就证明了商海帆离开甲板的时间和方勇失踪的时间是一致的。” 甄雪努力地消化闻南所说的话,心里涌上了不妙的感觉。 然而,闻南的证据还不止这些,只听他继续说:“从商海帆离开甲板到回来,我一直醒着,期间大概经历了四五分钟的时间,这个时间和高也所说的发生意外的时间基本是相等的。” “可是商海帆也不过离开了短短的几分钟而已。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怎么可能先摸进船舱里杀死了方勇,然后又打昏了高也呢?这也太快了吧?” “如果他只打昏了高也呢?” “那方勇……”话到此处,甄雪突然看见了方勇留下来的衣服。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如果真的是子母血蛊在杀人,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老实说,甄雪和闻南有一样的感觉。自从上了这艘幽灵船,她就有种强烈的感觉,邵紫郞在这艘船上。特别是发现陈杰克的死和子母血蛊有关之后,她的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只是她想过了无数个可能,怀疑了船上的每一个人,却都没有把商海帆算进去。 因为商海帆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在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甄雪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是邵紫郎。一时间,她还真的有点儿不能接受。 闻南不知道甄雪心中的百转千回。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排除过商海帆的嫌疑,“我从发现徐巿留下来的骨书时我就怀疑他了。那个时候大家因为没从那些骨书上找到逃出幽灵船的办法而显得万分沮丧,只有他和廖正阳始终是兴致勃勃的。廖正阳是历史学家,他对徐巿感兴趣我可以理解,但商海帆呢?他为什么也对徐巿那么感兴趣?除非他就是邵紫郞,千里出海就是为了寻找徐巿东渡的踪迹!” 闻南的问话让甄雪哑口无言,而他的推理也是天衣无缝,完全在理智上说服了甄雪。但不知道为什么,甄雪在情感上就是不愿意把商海帆和凶手划上等号。这是她的感觉。 “闻南,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商海帆真是邵紫郞,那他为什么不杀费思明呢?他不应该是邵紫郞最直接,或许也是唯一的仇人吗?” “或许他还有什么目的没有达到,不想那么快就暴露自己的身份吧。因为他如果一开始就杀了费思明,那么我们很容易就会想到他也在这艘幽灵船上。如此一来,我们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的行动。”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吧。”甄雪沮丧地说。或许她早应该理智起来,放弃心中为商海帆做的所有辩白。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没办法相信他是邵紫郎呢? 第十八章 扑朔迷离(5) 地毯式的搜索持续了两顿饭的功夫。大家就差没把船板凿开,看看里面到底能不能藏人。可是,方勇依然不见踪影。 劳碌了那么久,大家感到又渴又饿又累,吃过商海帆从水里捞上来的鱼虾,就筋疲力尽地躺下来了。都说劳累是最好的催眠药,大家很快便用熟睡时的呼噜声验证了这一真理。 确定大家都睡熟以后,商海帆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他悄悄摸到了堆放着骨骸的那个船舱后面。那里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死角。 商海帆在死角里摸索了半天,好像想拿什么东西。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商海帆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挪步,想要掩藏身后的东西。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 甄雪的脸随即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她睁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他,双手颤抖地垂在身侧,像在隐忍什么。蓦地,甄雪伸出手,擒住了商海帆还抓着东西的右手。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你。可是……”甄雪死死地盯着商海帆,心底的希望彻底的破灭了。 “呵呵,甄小姐,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商海帆边说边往后躲了躲,还在尽力地掩藏身后的东西。 不过,猜透了他心思的闻南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他几步跨上前来,狠狠地推了商海帆一把。商海帆踉跄着往旁迈了一步,他身后的东西,立刻暴露在了闻南和甄雪的视野内。竟然是一件蓝色的西装外套——和方勇的外套一样。 “商船长,你能不能跟我们解释一下,你手里的衣服是哪里来的?”闻南厉声道,“该不会是方勇的吧?” “闻先生,你在说笑吧?我怎么听不明白?”商海帆说话的时候,眼神微微有一丝躲闪,看起来似乎有些顾虑。 闻南捕捉到了这一瞬间,他冷嗤一声,道:“听不懂没关系!我会负责为你解释清楚!不过这一次,你可要听仔细了!” 紧接着,闻南便将他确定商海帆身份的那一串推理说了出来。 闻南说话的时候商海帆一直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时而深思,时而叹惋,但是他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反驳,也没有中途插嘴。直到闻南说完了一切,他才平静地开口道:“这些就是你把我和邵紫郞连在一起的理由吗,闻警官?” 商海帆突然改变了对自己的称呼,这让闻南微微一怔,但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其中的缘由,商海帆的质问便随之而来了。 “没错,在陈杰克的案子中虽然我的作案嫌疑是最大的,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其他人作案的可能性。你别忘了,那个时候大家都在熟睡。如果是利用子母血蛊来杀人的话,等到大家睡着以后,谁都有可能办到。而且,你说陈杰克睡觉的地方离放水的船舱很近,我可以利用地利优势杀他。但你别忘了,还有比我离他更近的人。那就是睡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人。如果是利用子母血蛊杀人的话,睡在他旁边的人岂不是更方便?” “还有方勇的死。你的推理虽然很有道理,却也存在着严重的矛盾。”商海帆先扬后抑地说,“我确实有杀死方勇的作案时间。可问题是大家都怀疑是方勇杀死了陈杰克,这样的情形对我相当有利啊。我为什么要把他杀死呢?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替死鬼吗?” 这一次,商海帆算是问住闻南了。闻南一时间找不出可以辩驳商海帆的词语,只能抓着眼面前的证据说事儿,“那么你要怎么解释你手上的这件西装外套呢?商船长,如果你没有杀方勇,那么你为什么要藏着他的外套?” “那不是方勇的外套。”辩解的竟然不是商海帆而是甄雪。她走到商海帆身边,拿过了他手中的外套,展开来,放在闻南面前。 乍看之下,那件外套的颜色和款式都和方勇的外套很像,但是仔细一看会发现,那件外套的左胸上印着“艾玲号”的logo——竟然是商海帆自己的衣服。 这下闻南有些傻眼了,他看着甄雪,不敢置信地问:“他真的是商船长?” “不!他不是商船长!”甄雪的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商海帆,眼眶突然红了,“我说的对吗,萧凌虚?” 说完这句话,甄雪的眼中淌出了泪水。 “你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的?” “是你对闻南的称呼!你叫他闻警官。在我的印象中,只有一个人会用这么叫闻南。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就像一个老朋友。还好,我的感觉是对的!” 听见甄雪的这番话,商海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双手轻轻往脸上一拂。一张薄如蝉翼的东西,从脸上滑落了下来,露出了后面久违的面孔。 第72节 真的是萧凌虚! 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不仅甄雪的眼眶泛起了泪花,就连闻南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他无声地盯着萧凌虚看了几秒,忽然挥起拳头,朝着萧凌虚的胸口打了过来,“该死!竟然骗了我们这么久!” 打了萧凌虚一拳,闻南还不解恨。他咬牙切齿地将萧凌虚拖到自己面前,责问道:“既然你没有死,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抱歉。”萧凌虚真诚地道歉,“一直以来都是邵紫郎在暗,我们在明,以至于他所做的事情我们都防不胜防,所以我想利用这次混乱,隐藏自己的身份,这样如果和他相遇,我们也能争取些主动。” “就算你不方便明说,也该给我们一点儿暗示啊!害得我们以为你已经死了,情绪一直很低落!”闻南手上虽然饶过了萧凌虚,不再拽着他的领子。但他嘴上还是没有放过他。 “对不起。”萧凌虚再次道歉,“我以为你们应该会认出我的。” “说得轻巧!怎么认?”闻南不服气地说。 “你们把我从海上救上来的时候,我的体温、脉搏和呼吸本来都已经和死人无异了,可是用不了多久我就恢复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鬼才知道你是为什么!”闻南白了萧凌虚一眼。发生了那么大的一场船难,当时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在那种情景下,谁又能联想到那是萧凌虚的特殊体质呢?非但如此,闻南还差点儿被误入歧途呢。 “兄弟,你也太高估我们了吧?”闻南有些郁闷,“你别忘了,你上船的时候已经‘长’着商船长的脸了,谁能想到是你啊?” “我也发觉你们并没有认出我来,所以,我才故意使用‘黑水鞭’显露了捕虾的绝技。” 闻南瞬间恍然大悟:“我就说!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厉害的鱼饵?” “真的有那种鱼饵。”萧凌虚解释说。 “那好,回去以后你记得把配方卖给我。反正我也干不成警察了,干脆去做渔民算了。没准还能靠你的独门秘方捞成个渔业大王呢!”闻南算是和萧凌虚卯上了。 话题谈到了这个份上,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许多。三人又闲聊了几句。 这时,闻南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问:“萧凌虚,你是怎么从‘艾玲号’上逃出来的?”如果他没有记错,“艾玲号”沉没的时候,萧凌虚可是面对着满船的杀人红魔呢! “说起来,还多亏了那场爆炸!”萧凌虚全然出神,脑海中浮现出了当时的场景。 那日,萧凌虚唤出“赤焰兽”,控制住了袭向救生艇的大火,但他也用尽了所有的法力,再无回天之力。 眼看甲板上的子母血蛊已经逼到了脚边,萧凌虚平静地闭上了眼睛,等待死神的降临。 就在这时,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又一次爆炸发生了。熊熊火焰,卷着黑烟,直冲上来。爆炸所产生的巨大力量将萧凌虚和他身后的护栏一起甩飞了出去。 萧凌虚“砰”的一声砸在了海面上,就像摔在了铁板上一样,几乎没让他立刻昏厥过去。 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只能本能地摆动手脚在水中漂浮。就在这时,一艘救生艇划向了他。 “救生艇上的男人将我拉上了船,他告诉我,他是‘艾玲号’的船长商海帆。然后,他问了我的名字。我刚想开口告诉他,爆炸再一次发生了!一块铁皮从游轮上掉落下来,砸中了商船长的脑袋……” 说到这里,萧凌虚突然沉默了,眼神也漂远了,看起来有些黯然。甄雪和闻南谁也不敢惊扰他。 好久以后,萧凌虚才接着说道:“我乘着商船长留下来的救生艇,在海上漂浮了一天一夜,靠‘黑水鞭’捕食鱼虾为食,勉力支撑。就在第二天晚上,我终于看见了你们的救生艇。于是我就穿上了商船长留在船上的外套,并易容成了他的样子,跳入了水中。” 后面的情节闻南和甄雪都已经知道了。 “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的!”甄雪由衷地对萧凌虚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甄雪的关心让萧凌虚心头一暖。他幸福地笑了笑,说:“虽然我侥幸逃过了船难,但还是没能抓到邵紫郞。” 提到邵紫郞,大家顿时又陷入了阴霾,特别是闻南。 “如果商海帆,不,萧凌虚,如果你不是邵紫郞,那么谁是邵紫郞呢?是谁杀死了陈杰克和方勇呢?” 第十八章 扑朔迷离(6) 三人回到甲板的时候,童童正在放声大哭,金老三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一脸奸猾样儿。 “坏叔叔,抢我的水!叔叔坏。”童童边哭边叫,小脸皱成了一团。 “你一个小孩,喝不了那么多水。我帮你喝一点儿不行吗?”金老三抓着童童的矿泉水瓶,使劲地拉着,脸上肌肉抽动,狰狞得可怕。 甄雪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海底。她和闻南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人的本能开始呼唤的时候,弱小的童童果然变成了第一个被掠夺的对象。 甄雪赶紧走上前去,想帮童童解围,金老三身旁的高也却先她一步,抓住了金老三的手,“金总,你这是干嘛呢?欺负一个小孩干什么呢?” 金老三抓着童童的矿泉水瓶,并没有半点的松动,反而越抓越紧,“她一个小孩哪里喝得了那么多水?我是成年人,我喝水的量要比她大得多,理应多分些水才对。” 金老三的话马上引来了旁边人的议论。大家一下子分为了两派。支持金老三的一派,都说分水的时候不公平,纷纷要求重新分配水源。而支持童童的一派,则认为金老三恃强凌弱,欺负小孩。 两派之间唇枪舌战,斗争不休,一时之间,甲板上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只听高也对金老三说:“金总,你如果抢了小孩的东西,很多人都不会放过你的。” “谁敢动我?”金老三大吼一声,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此话一出,那些本来就看不惯他的人一下子就被他激怒了。马上就有人撸撸袖子想要揍金老三一顿。 “见好就收吧,金总!”高也加重了语气,“如果你还想留些余地的话。” 金老三看了看站在童童身边的几个人,闻南、商海帆、甄雪、廖正阳、高也……都是些不好惹的角色。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松开手,转身走了。 高也抢回了童童的矿泉水瓶后,温柔地把它递给了童童,“给你,小公主。” 可是童童却好像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非但不接受高也递来的瓶子,反而一下子躲到了甄雪的身后。对于帮她夺回生命之水的“骑士叔叔”,她显得十分没有礼貌。 经过了多日的相处,甄雪早已把这个父母双亡的小女孩看成了自己的女儿一样。所以,看见童童无礼的表现,她忍不住说了她一句:“童童,叔叔帮你要回了水,你应该说谢谢才对啊。来,接过叔叔的水瓶,对叔叔说声谢谢。” “不!我不!”童童非但不向高也道谢,反而闹脾气地拍掉了他手中的水瓶。 甄雪这下子有些生气了,语气也变得严厉了起来:“童童!不能那么没礼貌!叔叔帮了你,你应该说谢谢!” “我就不!”童童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在闹脾气。 第73节 “算了吧。”高也和煦地笑了笑,转而将矿泉水瓶递给了甄雪,“小孩子嘛,闹脾气是正常的。” 虽然高也这么说了,但甄雪可不想由着童童这么蛮横。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以前是怎么教她的,但现在在这艘船上,她就是童童的临时监护人,她有义务教会她起码的礼貌。 于是,甄雪蹲下身,扶着童童的肩膀,耐心地对她说:“童童,如果有人帮了你的忙,你会说什么?” “说谢谢。”童童回答。 “很好。”甄雪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你知道这些,那么刚才高叔叔帮你拿回了水瓶,你为什么不对他说谢谢?” 童童不回答了。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委屈地盯着甄雪。半响,她突然挣脱了甄雪的双手,哭着跑开了。一边跑,她还一边哭道:“你们都是坏人!坏人!” 甄雪不知道童童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气,既生气,又莫名其妙。不过,介于金老三抢水的事情,她很是担心童童的安全。于是,她对高也说了一声抱歉后,追着童童跑了过去。 童童毕竟是个小孩,跑不了多远。所以甄雪没用多少时间便追到了她。 被甄雪捉住以后,童童一个劲儿地在她怀里又哭又闹,把小孩子脾气发到了极致。 甄雪起初还有些生气,但看见童童梨花带雨的小模样,怒火瞬间被浇灭了。她将童童轻轻地搂在怀里,一直到她哭完了,闹够了,才开口问她:“童童,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今天为什么要闹脾气?” 童童抬起泪痕满布的小脸,对甄雪说:“因为那个叔叔是小偷!” “小偷?”甄雪彻底搞不懂童童的想法了,“那个叔叔怎么会是小偷呢?” 见甄雪不相信自己,童童着急地解释道,“童童看见的!那个叔叔偷了别人的衣服!”“小孩子可不能撒谎,不然鼻子会变长的。”甄雪还是不相信童童说的话。 “童童没有说谎!童童亲眼看见那个叔叔把偷来的衣服藏起来了!”童童边说,边拽住了甄雪的手,硬是将她拉到了甲板的一角。 “看!”童童指着装满了人骨的船舱说,“童童亲眼看见那个叔叔把偷来的衣服藏在了这里!” 甄雪感到有些无奈。她走到童童面前,刚想说话,却突然瞥见人骨中间有一片深蓝色的布料。甄雪于是拨开了那些遮挡的人骨,没想到竟然让她发现了一件深蓝色的西装外套——是方勇的衣服!竟然是方勇的衣服! 甄雪不禁有些发憷。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西装,愣住了。就在这个时候,西装的袖口突然动了一下。 甄雪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凑近了西装,想要看个究竟。就在这时,从袖口上的纽洞里忽然爬出了一条红线,攀上了她的手指——不!那不是普通的红线,而是那些会吃人的子母血蛊! 当甄雪意识到这一点时,那些可怕的魔鬼已经爬上了她的皮肤…… 甄雪找到萧凌虚和闻南的时候,船上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发生了刚才的冲突后,恐惧开始像美军在广岛和长崎投下的原子弹般,让依然活着的人们战栗不已。 在这样的气氛下,闻南为了拢聚人心而说出的谎言也开始摇摇欲坠了。那些暂时被“同仇敌忾”这四个字压制住的人的猜忌、怀疑和恐惧全都爆发了出来。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大家都虎视眈眈地看着身边的人,好像他或者她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将自己无情的杀死。 甄雪把萧凌虚和闻南叫到了一边,将方勇的外套拿给了他们。 “你真的相信童童的话?她只是个孩子啊!”虽然闻南看见那件衣服也很惊讶,但他并不相信甄雪的话,特别是当他知道甄雪做出这个判断的依据竟然只是一个小孩子的话。 “我相信!”甄雪笃定地说,“我亲眼看见了子母血蛊!不会错!是那些红魔!”想到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甄雪只觉得害怕极了,心砰砰直跳,仿佛有一只带来灾难的鸟在心中飞来飞去,随时都有可能将她的心脏啄去吃掉。 “你说你看见了子母血蛊?”闻南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一把扶住了甄雪的肩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生怕她有什么事情,“你没事吧?它们没伤到你吧?” “我……我没事。”甄雪心虚地别开脸,不敢正视闻南,好像刻意在隐瞒什么事情。 一心扑在案情上的闻南并没有多想。听见甄雪说没什么事,他放下心来,思维很快转回了之前的话题,“如果童童说的是实话,那么高也就是邵紫郞无疑。可是这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啊!高也是邵紫郞?我怎么一点儿迹象也看不出来呢?” “童叟无欺!我倒觉得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凌虚开口道。 萧凌虚语出惊人,甄雪和闻南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他。 萧凌虚当然知道闻南和甄雪在等待他的解释,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话说:“在我做出解释之前,请容许我先向甄大夫道个歉。”萧凌虚抬眼望向甄雪,“很抱歉,甄大夫,我利用了你。” “利用我?”甄雪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什么时候利用我了?” “不知道甄大夫还能不能回忆起来在‘艾玲号’上有人曾经对你说过你长得很像她认识的人之类的话?” 甄雪回忆了几分钟,好像确实有人说过她的样子看起来很眼熟,很像是他们认识的谁谁谁。“这有什么奇怪的吗?”甄雪有些不解,“很多男人搭讪的时候都会以类似的语言作为开场白。他们不过想套近乎罢了。”对于这一点,甄雪很有感触。她总是被异性“认做熟人”,无论是在上游轮之前,还是上游轮之后。 “如果你没有易容,这并不奇怪。然而,你易容了。并且你易容之后的样子是我提前设计好的,那么这件事就有周旋的余地。”萧凌虚一字一句地说,“我把你易容成了玲姐的样子。” 第十八章 扑朔迷离(7) 原来,在登上“艾玲号”之前,萧凌虚就参照玲姐生前的照片把甄雪易容成了她的样子。然后他又以了寻找费思明为由,让易容后的甄雪在游轮上招摇过市。这样一来,如果邵紫郞真在船上,那么他看见和玲姐长得一模一样的甄雪,势必会有与众不同的反应。不过萧凌虚并没有将这一切告诉甄雪,他希望她不会因为自己的“特殊身份”而表现得不自然。 “我让你带上‘五鬼通灵符’除了护身,还有一层目的是通过灵符上封印的小鬼,知道你见过了哪些男人,以及他们见到你时的反应如何。”还有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才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当然,最后一句话萧凌虚没有说出口。 现在,甄雪终于明白萧凌虚所说的利用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她并不介意自己被欺骗了。相反,她觉得萧凌虚的做法十分睿智。 “那么,你的小鬼跟你说了什么?”甄雪问。 “在你见过的男人中,有不少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不过他们中间的绝大部分人已经遇难了。而活下来,并且登上这了艘幽灵船的人,总共只有四个。他们是陈杰克、方勇、费思明和高也。” “费思明不可能是邵紫郞。”甄雪马上否决了其中的一人,“之所以他见到易容后的甄雪会觉得惊讶,那是因为他曾经包养过玲姐。他认识玲姐。” 闻南点点头,补充道:“陈杰克和方勇也不可能是邵紫郞,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那么就只剩下高也了。”甄雪凝视着萧凌虚问道,“难道他真是邵紫郎?可是他一直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啊。” “这正是邵紫郞的高明之处!”萧凌虚看着闻南和甄雪,问道,“方勇并不是杀陈杰克的凶手,这一点大家都认可吗?” 闻南和甄雪点点头。 “方勇本来不是凶手,却被误认为了凶手,为什么呢?”萧凌虚又问。 “是因为他和陈杰克之前发生过冲突,并且陈杰克的矿泉水瓶从方勇身上掉出来了。”甄雪将当日的事实重新陈述了一遍。 “你们亲眼看见陈杰克的矿泉水瓶从方勇身上掉出来了吗?”萧凌虚看着闻南和甄雪,严肃地问。 闻南和甄雪一起摇了摇头。 第74节 “换句话说,那个矿泉水瓶只是掉到了方勇的身边,其实大家都没有看清它是从哪儿掉出来的。它有可能真是从方勇身上掉下来的,也有可能是从他旁边的人身上掉下来的,恰巧滚落到方勇身边……” 话到此处,甄雪突然打断萧凌虚,叫了起来,“高也和miss朱!那天站在方勇身边的人就是他们两个。” 萧凌虚点点头继续说:“我们来回忆一下他们两人为什么要站在高也身边。miss朱站在方勇身边是因为怀疑自己的情人被方勇杀死了,所以想找他兴师问罪。那么高也呢?” 谈话进行到这里,闻南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将自己猜到的事实说了出来,“高也趁miss朱和方勇争执的时候假意劝架,并将陈杰克的矿泉水瓶扔到了地上。大家那个时候的注意力全在打架的两人身上,根本不会注意到旁人。再加上惯性思维的作用,大家自然而然的会以为矿泉水瓶是从方勇身上掉落的,然后就会顺理成章 把矛头指向方勇。” “不仅如此。”萧凌虚补充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提议将方勇关进放水的船舱的也是高也。我猜他这么做恐怕也是为了制造机会杀方勇吧?” 萧凌虚的话像一把钥匙,将闻南和甄雪心中紧锁的某道门扉打了开来,被他这么一说,甄雪也觉得高也的行为十分可疑。 不过,萧凌虚的证据还不止这些,“还有一项决定性的证据。我们三个都看守过水缸,想必也都知道在放水缸的船舱虽然里能听见甲板上的人说话,却根本不可能听清楚是谁在说话。但是高也却明明白白的说出是金老三在说话。他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呢?” “有两种可能。”闻南顺着萧凌虚的推理往下说,“要么他从别人嘴里得知了金老三说梦话的事,要么就是金老三说话的时候他根本就不在船舱里,而是在甲板上。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他那天都是在说谎。” “那么警官你认为哪一种可能更贴近事实呢?”萧凌虚问闻南。 闻南思索了一会儿,答道:“第二种可能。因为出事的时候我是第一个进入现场的人,我记得很清楚,没有人跟他提过金老三说梦话的事。” 说到这里,闻南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量:“我知道了,金老三说梦话的时候方勇其实已经被高也杀了。那个时候,高也正在甲板上藏方勇的衣服,所以他听见了金老三的话。哼!根本没有谁动过高也一根指头。他被袭击的事只不过是他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仔细回想起来,高也的独角戏在‘艾玲娜号’的时候就上演了。”萧凌虚接着闻南的话说下去,“你们还记得沉船前的那场酒会吗?当子母血蛊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奔跑逃命,高也在干什么?” “他不是被你撞昏了吗?”对于当天的情景,甄雪记得很清楚。 “撞昏了?”闻南将甄雪的话重复了一遍后,不禁抽了一口冷气,“当时的场面那么混乱,那些奔跑逃走的客人尚且被红魔吃了个干净,他一个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怎么可能幸免于难呢?除非——” 甄雪也反应了过来,“他就是子母血蛊的主人!” 萧凌虚点点头,继续说:“你们逃到救生艇的时候,我还在和那些子母血蛊缠斗。就在我逐渐占到上风的时候,他突然跑了过来。我为了救他,被子母血蛊包围了起来,而他却纵身跳到了海中。现在想来,他应该是有意要除掉我吧!” 话到此处,萧凌虚凄然一叹,突然改变了说话的人称:“‘艾玲号’,爱玲,我早该想到的,这个名字对你来说有特殊的含义。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又让你害了三条人命!” “啪!啪!”一阵清脆的掌声,在三人身后响起。与此同时,高也的脸庞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精彩,真是精彩!” 第十九章 情为何物(1) 高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萧凌虚他们面前。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常见那种优雅和从容,取而代之是一种阴沉、邪肆的表情。 “商船长,不,我应该叫你萧先生才是,你真是智勇双全啊!你的推理严丝合缝,我真是百口莫辩啊!” 既然身份已经被揭穿了,萧凌虚也不再隐藏,索性撕下“易容丹”恢复了本来的面目。“深藏不露,攻于心计……你果然是老谋深算,我也看走眼了,竟没发现敌人就在自己身边!” 高也微笑不语,并没有反驳萧凌虚。 萧凌虚摇了摇头,说:“你替妻子报仇,尚且情有可原。但闻南和甄雪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害他们?” “为什么?”高也冷笑一声,背出了一段熟悉的台词,“被害人遭到强奸后,内心非常痛苦,她借烟解愁,在用打火机准备点火时,突发的致命性脑出血瞬间夺去了她的生命……这么荒谬的结论,是出自谁之手?什么人民警察?什么人民法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做出这种狗屁不通的结论是为了包庇谁!” “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的失职!”闻南从萧凌虚身后走出来,站到高也面前。作为玲姐一案的负责人,他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不想做任何的辩解,当时我确实没有查出阮倩玲真正的死因来。我向你道歉。实在是因为她是死于……” “住口!”高也冷冷地打断闻南,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激动,“道歉能将阿玲的命换回来吗?阿玲已经死了!我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死了。” 话到此处,高也的目光已经变得冰冰冷冷,额角上的青筋也暴凸了出来。下一秒,他突然抓住了闻南,同时快速地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在闻南的背脊上画下了一串长符。 这一次袭击来得太突然了。闻南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觉一股骇人心神的压迫感就像一团黑雾从天而降。接着,闻南的脑袋轰然一响。他突然感到呼吸絮乱,心神不宁,就像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身体里奔涌而出。 就在此时,高也手上的黄符“噗”地一声自燃了起来。他得意一笑,极快地将黄符打在了闻南的背上,口中大喝了一声:“急!” 话音一落,闻南应声倒地,眼前立刻遭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黑暗中有一个时远时近,飘渺空灵的声音,就像幽冥中的魔音,在他耳畔邪恶地下着指示:“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闻南的整个思维都被那个响彻脑海的声音奴役了。冥冥中仿佛有一种力量驱使着他抬起了双手,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闻南!”甄雪不知道闻南为什么会突然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本能地想要冲上前去阻止他。 萧凌虚却抢先一步拉住了她,“别碰他!他中了‘迷魂降’!” 甄雪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你快想办法救救他啊!” 萧凌虚一脸苦闷,他也很想救闻南。无奈他掉到海中的时候,身上的解咒符全部都被海水泡烂了,已经失去了效用。 虽然如此,但萧凌虚也还没有到手足无措的地步。他将手按在身后的船舷上,手掌翻覆,咒语出口,只见一道青光自船舷上倏现,八根“青木针”赫然出现在了萧凌虚的手中。 萧凌虚手握“青木针”,对准了高也的眉心激射而出。刹那之间,青光四射。耀眼的青光从“青木针”上流转而过,忽然聚成一根长长的青刺,在空中直飞而行,快要到命中标时又突然一分为八,如星矢般,准准地朝着高也射来。 青针驰来,高也却并不躲闪,只见他身子一矮,迅速滚倒在地上,不但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还将他身后的闻南暴露在了青针的攻击范围内。 闻南只觉得前方突然出现几个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眼看着那些黑点离自己越来越接近,接着是一片炫目的青光扑面而来…… 第十九章 情为何物(2) 磷火!满眼都是青色的磷火!闻南睁开眼,赫然看见周遭磷火闪烁。一道道绿光,像耀眼的霓虹,在空气中闪烁。一条青黑色的江河,横在他的眼前,两岸枯木如炭,白骨成堆。有的白骨像一件破衣服挂在枯树上;有的趴在地上,胸口穿着无数把利刃,就像个榴莲;还有的头朝下倾倒在水中,露出支离破碎的四肢…… 眼中的凄惨景象让闻南目不忍视;耳内充斥的凶狠的嗜杀之声,又让他觉得头晕目眩。闻南惶恐地低头看着眼下的水面。那里全都是森森的白骨。深不见底的江流之下,仿佛伸出了一只只骨手,正挣扎着想抓住他…… “不!”闻南惊叫一声,抓住了其中的一只手,向外一翻,只听见“咔嚓”一声,那只手应声而断。闻南倒退一步,跌坐在地上,手上尽是恶心的感觉!就在此时,又一只只有骨架的手,拽住了闻南的脚踝!闻南仰天咆哮一声,一脚踹向了那只手臂…… 眼看闻南就要被自己误伤,萧凌虚心中一急,“嗖”的一声腾空而起,冲身向前,一把推开了闻南。同时他双手翻覆,双臂收紧。又是一阵青光闪过,已经触到闻南皮肤的青针蓦地化为了一缕青光,将闻南包围在了其中。 萧凌虚此时已经逼到了闻南身前。他靠近闻南,想要趁机替他拔出降符。谁知他才碰到闻南的手臂,闻南忽然使出一招擒拿手,势如猛虎,一出手就将萧凌虚的手腕,顺势扭向了一边。 无奈之下,萧凌虚只得使出另一只手,与闻南抗衡。搏斗间,萧凌虚抓住了闻南的脚踝,企图把他拉倒。谁知,闻南竟然侧身飞起一脚,踢向了萧凌虚的侧腹。还好萧凌虚早有准备,向外一翻,硬是接下了闻南的飞踢。 闻南只觉得自己仿佛踢中了一块铁石,足尖生疼。他痛叫一声,向给他带来疼痛的东西望去!只见一扇巨大的木门矗立在他的眼前,门外赫然是一片黄色的沙漠。沙漠里到处都是白色的枯骨,充满了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闻南伫立在门边,耳边全是烈烈的风声,仿佛他面前的不是一扇普通的铁门,而是一座通往战场的生死之门。 猛然间,一阵狂风卷来。闻南的耳边赫然泛起了隆隆的风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就像有千军万马正在向他所处的位置进发。转瞬之间,黄色的沙子便布满了天空。那扇铁门如同大风的朽木一般顷刻间被摧毁,接着,一阵巨大的战马奔腾的声音从远方滚滚而来,不绝于耳。 第75节 闻南只觉得豆大的水滴打在身上隐隐作痛。他脚下一踉,跌倒在地上,流沙立刻便将他卷了进去…… 与此同时,被闻南踢开的萧凌虚也遇到了麻烦。牵制住萧凌虚后,高也迅速从怀中迅速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瓶子和一把小刀。高也划破手腕,以极快的速度将血滴入了瓶子,然后他念出了一串长长的咒语。 刹那间,一团黑雾从瓶口喷涌而出,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萧凌虚的周围就变得漆黑一片。 见到那些黑雾,萧凌虚提高了警惕。如果他没有看错,那绝对不是普通的雾气,而是一种杀人不眨眼的蛊术——黑飞蛊。“黑飞蛊”源于滇南,是一种用死人炼制而成的蛊。 萧凌虚不敢怠慢,他赶紧上前一步,一把将甄雪护在了怀中。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黑雾也如黏稠的泥浆一般将他们包在了中间。 甄雪只觉得心头压抑无比,胸口就像横着一块大石头,闷闷难受。渐渐地她就喘不过气来了,她觉得自己就要缺氧了。她口大口的呼吸,还是不行。氧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最后,当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于缺氧时,那种感觉就会戛然而止。之后一轮新的折磨又会开始,伴随着死亡的气息,再一次重复“有氧”到“无氧”的过程,直到“缺氧”的感觉出现后,又马上跳转到另一个痛苦的过程。 如此往复,周而复始。甄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大刑伺候的囚徒一般,生不如死。如果不是脑海中残存的意志支撑着她,她几乎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一头撞死了! 萧凌虚抱着甄雪步步向后,最终退到了船舷边上。眼看着高也操作着黑飞蛊逼近了他们,萧凌虚已经来不及细想了,他将全身之力集于右手,手掌翻覆,口中再次念出召唤武器的咒语。 只见一阵黑光闪过,平静的海面上蓦地升起了一阵水雾。水雾之中,“黑水鞭”赫然而出。萧凌虚一把抓过长鞭,挥舞而出。鞭子所到之处,海水莫不倒流而上,聚集在一处后,又一分为二。 一股水流倾泻而下,在地板上堆积成了一个水罩,将甄雪包围在里面。另一股水流则逆空而上,在空中形成了一条水龙,冲破头顶的黑飞蛊,向高也打了过去。 高也没料到萧凌虚会借着地利唤出“黑水鞭”,一个闪避不及,被长鞭打中,身上立刻多出了一道又长又大的口子。 身体的刺痛使高也怒意勃发,口中的咒语像是相声演员的绕口令,频频念出。而那些被咒语奴役的黑飞蛊,此时也像出了山的猛兽般锐不可当,向萧凌虚压过来,欲置他于死地。 萧凌虚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集中了全身的气力,快速地挥动“黑水鞭”。海水随着鞭风而起,形成了一场倾盆大雨。暴雨之中,“横公鱼”穿过雨帘,摇鳍而来。只见它大嘴张开,海水立刻飞卷而起,形成了一股从地面而起的水柱,冲天而起。 萧凌虚低吼一声,飞身而起,双手紧握“黑水鞭”,身体有如离弦的箭般借着水势在黑飞蛊中冲出了一个缺口。 眼看着萧凌虚就要从缺口中脱身出去,高也忽然控制着黑飞蛊冲向了闻南。萧凌虚见势不妙,只得临时改变了计划,飞身扑向了闻南。 萧凌虚护着闻南重重地撞到了甲板上,他的手肘关节都磨破了,火辣辣的疼,不过这些都比不上他的后背上那一阵阵钻心的刺痛,想是他扑倒闻南的时候后背被那些黑飞蛊伤到了吧。萧凌虚疼得厉害,脑中一懵,手中的“黑水鞭”因为念力涣散的缘故化为了从空降落的点点水珠。 高也看准时机,如疾风般出现在萧凌虚的面前,朝着他的胸口重重地踹了一脚。这一脚又准又狠,踢得萧凌虚胸口一滞闷,顿觉天旋地转,后退了几大步。 高也见他败下阵来,眼神一下凶狠起来,三两招就将萧凌虚逼进了一个死角。他邪笑一声,控制着黑飞蛊,让它们像黑色的潮水般,涌向了萧凌虚。 危急时刻,闻南突然大叫着冲到了高也的身后。也不知道他此刻正经历着怎样的幻觉,但见他眉头紧锁,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动作就像一个挥刀杀敌的将军。他拳打脚踢地对着空气练了几招,忽然蹲下身,抄起了一个死人骨头,狠狠地掷向了高也。 这一下,出其不意。高也还来不及回头,闻南的骷髅头便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脑壳上,他只觉得的脑袋上“嘭”的一声响,鼻腔内一下热腾起来,鼻血喷流而出。他大骂了一声,滚到在地。要不是闻南被幻觉控制着没使上力气,这一下重击足以将高也当场打昏。 吃了这一下,高也只觉得神经一麻,口中的咒语渐渐慢了下来,黑飞蛊受命于高也,再次在天空中涌动起来,不过,这一次,它进攻的方向却不像前两次那么明确,反而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在萧凌虚和闻南之间摇摆不定。大概高也在受了闻南的那一击之后,思维能力有所下降,一时还下不定决心要先攻击谁。 到了最后,黑飞蛊索性不受控地向四周散了开去。高也心中暗叫不好,面前的闻南偏又一拳快过一拳地在他眼前晃悠。不得已,高也单手接招,另一只手飞快地将黑飞蛊收了起来。 生死博弈之时是容不得半点儿犹豫的。在攸关性命的争斗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扭转战局。 萧凌虚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黑飞蛊退去之后,他挣扎着翻掌念咒。“黑水鞭”再现于空中,像一条黑色的锁链。向高也飞了出去,誓要将他打倒在地! 眼看飞出的长鞭就要命中高也的胸口!他见势不妙,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凶狠的念头――就算跑不掉,也要拉人下水!于是,他跨前一步,手长长地伸了出去,就要抓闻南来当垫背!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高也的手就要触到目标的那一刻,闻南突然滑倒在地。高也没料到会来这么一个意外,抓了个空。萧凌虚的长鞭正好于此时打到。长鞭接触到高也的肌肤,陡然伸出了一簇有如章 的触手般灵活蠕动的黑色触须,紧紧地缠住了高也的手臂。 高也拼命地扭动手臂,想要挣脱出去,可他的整个手掌就像被冻在寒冰之中,已经完全动弹不了。然而,高也还不死心,用尽全力地一扯。只听得“嘶”的一声,还沉浸在战争幻觉之中的闻南顿觉眼前一片猩红,脸上马上溅满了血珠。 第十九章 情为何物(3) 闻南猛地回过神来,惊然四望,但见高也的手臂已经被扯断了。鲜血染红了高也的身体,他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倒在地上,满脸都是痛苦的表情。 萧凌虚看见高也痛苦的样子,不由感慨万分。他慢慢走到高也身旁,想要为他止血。高也却倔强地甩开了他的手。 萧凌虚摇了摇头,道:“再不止血,恐怕你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那又如何?”高也冷冷地道,“不能替阿玲报仇,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义?” 看见高也疯狂的样子,萧凌虚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只添新人哭旧人。想你也是修行之人,怎么不懂这个道理呢?复仇对你就那么重要?” 高也对萧凌虚的话嗤之以鼻,他仰天一笑,神色之间竟然有几分豪气。 “修行?修行又换不来人间最可贵的感情。就像你这般身怀绝技,还不是一样不敢坦诚自己的感情?” 萧凌虚与高也的目光对视,周身竟感到一颤。他没想到高也竟然能轻易地看穿他内心的秘密。 高也自知说着了萧凌虚的心事,他冷笑一声,道:“这么多年以来,我不惜与虎谋皮,出卖灵魂,耗费了数年光阴,才习得这些法术。为了替阿玲报仇,我死又何惧?” 听高也所言,萧凌虚不禁有些动容,“蛊、降之术皆为绝学,非潜心致用,无有所成。你只用了短短几年时间,便学到了这样的程度,真是不易……如果你不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也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呵呵。”高也放声一笑,笑声中竟透着一股凛然,“在你心中,我的行为或许很卑劣;但在我心中,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怨无悔。我压根不在乎所谓的正义、公理!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只是伪君子的追求。我耗尽心血学得这些本事,只是为了替自己心爱的女人讨个公道。你们不会懂的,我和阿玲的爱情,你们不会懂的……” 听见高也的这番话,甄雪不由得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不懂你和玲姐的爱情。那么陆丽娜呢?她的爱情你又懂吗?” 提及陆丽娜,高也原本冷若冰霜的面孔突然变得沉痛起来。他的嘴抿成了一线,垂下双眼,突然不再说话了。 甄雪凝视着高也,她的眼睛里写着惋惜,语气也有些激动:“高先生,不,或许应该叫你邵先生,你说你愿意付出生命来爱一个人,为她复仇。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在你复仇的道路上,有一个人已经为你付出了生命,而她做这些也是因为爱!为了你,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终止仇恨!她的爱情,你又懂吗?” “别说了!别说了!小娜,你怎么那么傻……”高也仰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那同时也是夹杂了懊恼与混乱的哀嚎。他用双手颓然地捂住了脸,肩膀不停地抖动,眼泪从他的指缝之间无法仰制地流了出来,那哭声,让听者无不为之动容。 痴字本来就带着一个病字头。也就是说,痴情之人,必有病痛一样缠绕而难去的感情。或许从高也选择了痴情的那天起,他就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扑火的飞蛾也有无法偿还的情债。 当高也停止咆哮的时候,他身体中的大部分血液已经流淌到了地上。死气浮上了他的脸庞。他脸上的表情却反而平静了下来,甚至有些期待和释然。他双眼直直地瞪着萧凌虚,突然开口道:“我想求你一件事。如果我们能出去,请把我和阿玲葬在一起,好吗?” 萧凌虚见高也已经气若游丝,终不忍再隐瞒,轻轻点了点头。 高也含笑注视着萧凌虚,脸上竟然浮现了一抹红光。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恍惚中他仿佛看见了一个亮着灯的窗口,犹如茫茫大海中的灯塔,吸引着迷途的人儿。 窗边,一个美丽的女人安静地看着圆月。红色的纱质睡裙包裹着她的身体。她洁白的胴体如同镶在红皮中的荔枝一般诱人。她的长发如瀑布倾泻,黢黑间依稀可见她妩媚绝伦的脸蛋和那上面模糊未干的泪痕。 第76节 “阿玲——”邵紫郎深情地呼唤着。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心爱的女人却发现她的衣裙突然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漫天都是赤色的烈焰,一簇簇地聚拢。在那些扭曲的烈焰中,邵紫郞看见了一张有如恶魔一般的脸。 “你真的想好了?”恶魔凝视着邵紫郎的眼睛,说,“和我这样的魔鬼做交易随时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即便是这样,你也愿意?” “我愿意!”邵紫郞的回答没有一丝迟疑,“我最在乎的人已经走了。在没有她的世界里,我活一年和活一百年又有什么区别呢?一样是孤独和寂寞,所以我不怕付出生命。” 恶魔点点头,再问:“帮我做事需要学习一些法术。这些法术的修行不是一蹴而就,你要忍受许多常人不能忍的痛苦,你知道吗?”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至爱!对我来说,再也没有痛苦了。” “法术的修行不但要个人努力,还要看天赋和运气,有许多人修炼了一辈子也可能一无所获;更甚者,有的人在修炼的过程中一步踏错,便走火入魔,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下场惨不忍睹,你不怕吗?”恶魔第三次发问。 “哈哈!”邵紫郞仰天大笑,“我天生就是个赌徒。而且,我的赌运向来不错!” 恶魔满意地笑了,“大哥,我很敬佩你。我可以帮你复仇……” “邵紫郞你醒醒!”一声惊呼打断了邵紫郞的遐思,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一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庞。“阿玲?”邵紫郞低哑着声音,唤出了那个教他心碎又心醉的名字。 甄雪看见垂死的邵紫郞,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她走了过来,想要看看他。谁知她才叫醒了他,就被他紧紧地握住了双手。他似乎把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阿玲!”邵紫郞高兴得淌下泪来。他紧紧地拉着“爱人”的手,像是要把她牵进灵魂里。 甄雪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可是当她看见邵紫郞那含泪期盼的眼神时,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忍。一番天人交战后,她回握住了邵紫郞冰冷的双手。 感受到从“爱人”手心传来的温度,邵紫郞痴痴地笑了。他用尽了残存的力量,紧紧地抓着甄雪,就像握着通往天堂的钥匙。 “阿玲!”邵紫郞深情而沙哑地呼唤着,开始断断续续地自语,“阿玲,呵,我终于见到你了……这些年……我找你找得好苦。没有你的日子,我就像被放在火炉上……煎烤着。不过,现在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邵紫郞的脸比纸还白,他的手也冷得像冰雪,甄雪的手几乎要被他手上的温度冻僵了。只听他继续低喃:“阿玲,你知道吗?为了帮你复仇,我答应了那个恶魔的条件。我学会了很多可以帮你报仇的法术,当然我付出了代价,不过,那不值一提……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言语间,邵紫郞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他的整个身子都在不住地颤抖着,可是他的手却坚定地握着甄雪的手。 “阿玲,我帮你……报仇了!我不但杀了高木达也,拿走了他的财产,还取代了他和身份。我用那个身份杀死了所有对你不起的杂碎,亲手……呵,王学军、牛大生、洪鑫利、费思明……你还记得他们吗?他们全部死在了我的手上,呵,阿玲,你高兴吗?” 话到此处,邵紫郞的呼吸已经变得断断续续。他感到四周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如墨怒泼的深幽中唯独他一人,他足不沾地,一路轻飘,要飘去哪儿也不知道,耳畔依稀传来了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像天籁一般。 邵紫郎循着那声呼唤看去,在天的尽头,他仿佛看见了一道光口。在光辉里面,他心爱的女子正披着白色的嫁衣,对他微笑。 “阿玲——”邵紫郞最后喊出一句,飞身而起,奔向了他的爱人,“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邵紫郞走了,带着让人难解的微笑,留下了让人唏嘘的沉思。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愿如飞蛾,扑火永无悔。 第五卷 东渡传奇 第二十章 七星锁魂(1) 不知什么时候,笼罩在幽灵船上的海雾开始逐渐散去。飘散的雾气像行走的云,逃跑的烟,更像在生命中不经意间逝去的那些人和事。 萧凌虚用闻南打火机里最后的一点火星唤出了“赤炎叉”。他用燃起的大火将邵紫郎的尸体火化成灰,收在了一个瓷瓶中。虽然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艘幽灵船,但答应过高也的事,萧凌虚并没有忘。“生不同行,死同穴”。这或许是经历过生离的爱人们死后共同的愿望。 处理完高也的尸体后,甄雪独自走到了船边,眺望着远方的海洋。她的眉头紧紧地锁着,看样子好像心事重重。 萧凌虚忍不住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甄大夫,你有心事?” 甄雪似乎在自己的心事里沉溺得很深,她并没有看见萧凌虚走过来,被吓了一跳。 “我……没……没想什么。”甄雪支支吾吾的,看起来好像隐瞒了什么事情。 萧凌虚虽然看出她有心事,但甄雪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不方便问。 “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和闻警官。” “嗯。”甄雪低头嗯了一声,就再也不说话了。她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萧凌虚默默地站在她身旁,两人一起望向了远方。 包裹着幽灵船的海雾淡去了许多,前方海中逐渐露出一座山来,隐隐横恒于方前。船上的人见雾气散了,纷纷走到船头好奇地观看。 但见远处的海水忽明忽暗,水似乎比之前深了不少,好像有一股不知名的水流正在注入海中。死水与活水在不远处的海面上交汇,激起了一阵阵的暗流。船身随之摆动,像被微风轻推的秋千。随着海水的波动,海底浮现出了数块巨岩,眼前就像横着一片海上的森林。 流动的海雾像一层飘渺的纱,为海面上的山石穿上了一条纱裙。雾拥着山,山依着雾,真真幻幻,迷迷朦朦,让人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迷迷惘惘,不知所置。 潮歇浪息好风景,好久没有这般宁静了。然而萧凌虚却一点儿欣赏风景的心情也没有。他总觉得这般看似宁静的景象中蕴藏着某种巨大的危险,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风平浪静只是为了酝酿更大的危机。 闻南走过来和两人一同眺望着大海,“你们在看什么?” “你们觉不觉得前方出现的那些山石有些古怪?”萧凌虚沉吟了片刻,道,“按理来说,海平面下降的时候,海中的山脉才会浮出水面,所以才有水落石出一说。可是眼前的情况却恰恰相反。随着海平面的节节攀升,海底的山石反而越来越多的露出了水面。” 经萧凌虚提醒,甄雪和闻南也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不对劲。闻南爬到了瞭望台上,从高处眺望过去。只见露出海水的山石,摇摇晃晃,并不稳当,就像漂浮在水中一般。细看之下,又会发现那些山石的排布有些奇怪,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大勺。 闻南对瞭望台下面的萧凌虚和甄雪喊道:“你们快来看看,这些山石的形状有些奇怪!” 闻言,萧凌虚和甄雪也跑上了瞭望台,举目朝海上望去。 诚如闻南所言,海上的山石排布十分有规律,就像一把巨大的汤匙,而他们脚下的幽灵船则像被装在勺中的小鱼,处于大勺之中,在海流冲击的下,左晃右荡。 “我终于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困在这艘幽灵船上了。”萧凌虚望着海上的山石道,“这海上的山石,参差林立,乍看之下像是一个巨大的酒匙,可是仔细观察,却会发现,它们其实是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布的。” 第二十章 七星锁魂(2) 甄雪和闻南依言望去,果然,海中的山石和北斗七星的形状一模一样,就像是北斗七星从天上掉下来落到了海面上。 “真没想到这海洞中还有这样的奇观!”闻南感叹道。 “恐怕这些山石并不是碰巧生成的这样的吧。”萧凌虚进一步解释道:“相传逐鹿之战时,黄帝被蚩尤的毒雾阵困在其中,心急如焚之际,他仰望天空,看见了北斗七星。于是他命人找来七块巨大的石头,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布,摆成一套阵法,这才破了蚩尤的毒雾阵,带领大家突围出去。” 萧凌虚顿了顿,接着说:“黄帝悟出的这套阵法叫做七星锁魂阵。此阵根据北斗七星所布,上四颗‘玉冲杓星’,下三颗‘璇玑魁星’,依次序占据七个方位,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能对邪物形成包围,压制住其戾气。如果我没有看错,海中的山石应该就是一个七星锁魂阵。” 第77节 萧凌虚伸出手,指着围绕着幽灵船的四块山石说:“周围的这四座山石分别对应了天枢星、天璇星、天玑星和天权星的位置,它们组成了七星锁魂阵的‘上阵’,又称‘杓阵’。它们的形状像一个小碗,作用相当于一条锁链,将被束缚的对象紧紧地束缚在阵法之中。” 说着,萧凌虚又指向了稍远一点的一座石山,“我所指的这座山石对应了七星中的玉衡星的位置,依次向远处延伸的两座山石分别对应了开阳星和摇光星的位置,这三颗星组成了七星锁魂阵中的‘下阵’,也叫‘魁阵’。‘魁降’相当于阵法中的锁,它能将被‘杓阵’困住的人牢牢锁住,让其无法挣脱‘杓阵’的束缚。” 听完萧凌虚的解释,闻南更是满腹疑惑,忍不住问道:“这不知名的海洞里,怎么会有一个阵法呢?” “记得我跟你们说过的徐巿在帝海布下的七处阵法吗?那七个阵法联合起来,其实就是一个完整的七星锁魂阵。”说到这里,萧凌虚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如果我猜得不错,恐怕是船主人徐巿故意将这艘海船困在七星锁魂阵的吧。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萧凌虚凝视着平静的海面。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就像一团乌云堆在心头。 说话间,笼罩在海面上的雾气已经散去了大半。能见度已经扩大到了百米开外。萧凌虚站在瞭望台上举目远眺,但见离幽灵船最近的天玑石周围忽然升起了五个巨大的阴影。与此同时,海底卷起了一股巨浪,携着白色的浪花呼啸而来。天玑石在海浪的冲击下,左右摇晃了一阵,又上升了许多。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在这封闭的海洞之中,空气凝滞不动,根本没有一丝微风,又怎么会有浪呢?除非那不是浪,而是海水自身动荡形成的海涌。可是海底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动荡,能引起这么大的海涌,把山石都推动了? 猜疑之际,头顶忽然掉落了大滴大滴的水珠,就好像下起了一场倾盆大雨。 闻南忍不住问道:“下雨了?” “是啊!下——”甄雪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头顶的海雾中露出了轮廓。甄雪疑惑地看着那个黑影,嘴巴张了半天,当她终于看清从天空中掉下来的那个东西时,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鱼!下鱼了!”甄雪大声地叫了出来。 几乎就在同时,甲板上陆续传来了“砰砰砰砰”的一阵响动,就好像篮球从空中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下鱼了!真的下鱼了!”伴随着甄雪的惊叫,萧凌虚抬头望天。但见空中接二连三地掉下海鱼来。海面上犹如下起了一场鱼雨。那些鱼有大有小,形状各异,色彩缤纷。它们掉落在地上,还在活蹦乱跳,跃跃欲试地想要跳回水中。 这么一闹,三人再也无法在瞭望台上立足,赶紧跳到了甲板上。 就在他们回到甲板上的一瞬间,海面上的七座山石忽然晃了几晃,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七面倒灌向上的水墙。海水排空而来,森森壁立,巨响如雷。 七道水柱滔天而来,水势压顶。可是水柱包围的中心海域却风平浪静。幽灵船阴错阳差地停留在这片无风无浪的水域中如同被放进了玻璃瓶子里的模型,四周的景象都被这七堵巨大的水墙彻底地遮住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船上众人莫不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惊异的神色,如同见到了世界末日一般。 正在这时,水墙后面传来了某种呜呜的长鸣声,就好像巴乌奏鸣的声音。那七座消失的山石忽然出现在了水墙之后。 山石离得近了,萧凌虚才注意到它们并没有在雾中看起来那般陡峭,有如说它们像山,不如说它们像露出水面的七块扁而圆的巨石更为合适。 七块巨石都是清一色的深橄榄绿色,上面还间杂长着暗黄色的大斑点,大斑点间又有无数黄色的细点像卫星围绕太阳一般,围绕着那些较大的斑点。每一块巨石下方都环绕着四道阴影。它们随着水波间或摆动,就像是五只巨大的船桨。 萧凌虚忽然觉得这些巨石看起来有些眼熟。记得小时候他到海边玩耍的时候,曾经在海边见过这样的巨石——不!它们不是巨石,而是斑鳖!1 仿佛要验证萧凌虚的猜测一般,随着几声低嘶,七个长着奇特花纹的巨头,从水墙中缓缓地探了出来,十四对大如铜盆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船上的众人。 船上的人从没见过这种怪物,莫不吓得瑟瑟发抖,抱头鼠窜,有的人踩到了地上的死鱼,滑翻在地,摔得四脚朝天,却还不忘发出惊恐的喊声。 萧凌虚抬手指着怪物,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但没有人能听得到他的声音。人们的耳朵都被恐惧的尖叫填满了。 只有站在他身边的闻南听见了他的叫喊声:“大家别叫,如果惊动了它们,后果不堪设想!”但在这响声如雷的时刻,萧凌虚的警示显然失去了作用。 随着鳖头的靠近,众人非但没有停止喊叫,反而撕破了嗓子,继续尖叫。惊雷般的喊声,果然惊了斑鳖群。它们同时发出了一声长啸,不约而同地退出了水墙。 只见七个黑色的阴影在水墙后一闪而过,围绕着幽灵船的七道水墙忽然像垮塌了一般,一泻而下。无数的水流从空中倾倒下来,当它们接触到海面的瞬间,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蒸发了一般。 众人不免有些奇怪,纷纷低头朝海面望去,只见海水消失的地方有七个巨大的黑影正在缓缓上浮,众人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海水忽然向上一冲,七只大如轮船的巨斑鳖一起从海底游了上来。七只巨斑鳖,头和头凑在一起,夹住了幽灵船的船身,将它从海中甩上了空中。 幽灵船从下往上,如同一艘飞翔的海船飞入了半空。空气被阻隔之后,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就像是谁在哭泣。船上的桅杆抵到洞顶的珊瑚,无情的被折断。在力的相互作用下,那些黑珊瑚也被撞断了许多根。掉落的珊瑚像一些黑色的尖刺,插进了幽灵船,顿时将本来就脆弱不堪的木船戳出几个大窟窿来。 下一秒,七只巨斑鳖同时向旁移动,幽灵船如一颗从高空投下的重型炸弹般砸落下来。所有人都被抛到了空中。大家的呼吸都凝固了,心脏也仿佛要随着那失重的船身往下坠落。一些人被落下来的碎石和飞起的木片打中,皮破血流。 眼瞅着幽灵船就要坠到下层海面,摔得粉碎。萧凌虚在空中一个回身,手掌迅速翻覆,出口的咒语都被众人的尖叫声掩盖得无法听见了。 “九光十绝,青木赤火,黄土褐山,黑水白金,紫雷蓝风,灵幡命魔,莫敢拂逆。” 咒语念完,一道墨光随即从萧凌虚掌中冲入了海里,将滔滔的海水带到了半空,在那里形成了一片宽阔的水域。 于是在幽灵船下坠的一瞬间,众人惊奇地发现船下海上竟然同时出现了两片海。一片是悬挂在天空中的海,它的周围都是垂直的水墙瀑布,中间还有许多从海底带上来的鱼虾水草。这片海托住了幽灵船,让它不至于坠落;而另一片则是七只巨斑鳖仰天长嘶的海面。 一些游走在上层海边缘的鱼虾,随着下泻的瀑布,流回了下层海。那七只巨斑鳖看见天上掉下了“馅饼”,毫不客气地张开嘴,将它们全都吃进了肚子里。 也不知是饭饱神虚,还是从惊扰它们的人那里得到了美食,消了怒气,吃进那些鱼虾之后,七只巨斑鳖再也无心和那艘小小的幽灵船戏耍了,它们仰头发出了几声吼叫后,挨个儿潜入了水中,未几便隐去了身影。 看见七只巨斑鳖不再攻击他们的海船,萧凌虚终于松了一口气。控制成百上千吨的海水接住幽灵船,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法力,他虚脱地坐在地上,缓缓收起了“黑水鞭”。 托着幽灵船的海水开始慢慢下降。幽灵船就像坐着一部下降的水梯,落回了下层海面。水花溅射,激起了一股强大的波浪。身处在水流震荡之中的幽灵船,被打得四处歪斜,如同风中的落叶。 也不知那幽灵船用的是什么材料所造,经过了刚刚那样的折腾,居然没有散架。它在水波的冲击中猛烈地晃荡了一阵,终于安然无恙地停了下来。 第二十章 七星锁魂(3) 风浪终于过去了。船上的众人激动得热泪盈眶,有的人甚至高兴得跪在甲板上给佛祖磕起了响头。 萧凌虚走到船头,望着归于平静的海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无法得知这场异变因何而起,不过七只巨斑鳖移开之后,七星锁魂阵算是破了,笼罩在幽灵船上的海雾渐渐散去。幽灵船终于破开了海浪,在水面上移动了起来。 没过多久,船体破浪之声就传了过来,海水涌动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 七只巨鳖移开之后,幽灵船的后半截终于露了出来。 至此,整艘海船都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下。整艘海船宽约8米,长约30米,载重约有五六十吨。船身分前、中、后三舱。前舱低矮宽阔,蓬顶为拱形;中舱略高,程方形;后舱狭窄而高,是舵楼;船尾还有一间矮小的尾楼。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后半截海船和前半截完全不同。它根本不像一艘在海洞中滞留了数千年的沉船,倒像是一艘新船,不但桅杆耸立,樯橹齐全,风帆高挂,就连那一高一矮的舵楼和尾楼也如新造。真不知道同一艘海船怎会有这种前后不一的差别? 正当大伙儿疑神疑鬼嘀咕之时,后甲板上突然传来了金老三发狂惊喜的高呼:“我发财了!” 众人听见他这么一呼,纷纷奔到了后甲板。看来君子爱财似乎已经到了条件反射的地步,即使在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一听见“钱”字,众君子马上忘记了害怕,也不管后面是不是狼洞虎穴。怪不得古人会有人为财死的说法。 众人奔到后甲板,只见甲板后方的尾楼大门洞开,里面齐刷刷地摆着七口乌木棺材,都如新的一般,还能清楚地看出上面雕刻的花纹。 怪不得金老三要大叫发财了。 第78节 古人云:“家有乌木半方,胜过财宝一箱。”乌木又叫“东方神木”,被看做黑金。普通的乌木在市场上的售价十分昂贵,有的甚至要几万,几十万一公斤。而那些陈年的乌木更有“植物木乃伊”的称号,有着珍宝一样的身价。 眼前的七口乌木棺材,每一口大约有十几公斤左右,即使只按照棺材本身的重量计算价值,这些有千年历史的乌木,已经价值连城了,更别说它们还是雕刻精美的秦朝古董? 七口乌木棺材,已经让众人的眼睛里面都写满了人民币的标志,而那些用“黑金”包裹着的东西,价值恐怕就不是金钱能衡量的了。 想到这里,众人兴奋异常,争先恐后地打开了乌木棺材。 然而,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那七口棺材之内,并没有任何宝物,而是装着满满七箱污血。 众人只觉得肠胃一阵倒腾,险些恶心得厥过去了。即使是甄雪这样见惯了尸体的法医,也有些难以忍受。 没想到天价的“黑金”竟然包裹着如此不堪入目的东西,真是暴殄天物。众人在狂吐过后,心中的金算盘又开始打起来了。大家聚在了一起,开始商量怎么瓜分这七口乌金棺材。 萧凌虚对那些乌木并不感兴趣,他倒是对棺材里面装着的污血十分感兴趣。因为除了黑血以外,每一口棺材里还装着一些人体残件和内脏器官。 在请教了甄雪之后,萧凌虚总算将棺材里的残物一一辨认了出来。 第一个棺材里装着:胃、小肠、肝脏、胰脏、脾脏和胆囊; 第二个棺材里装着:肺脏、心脏、手臂和手掌; 第三个棺材里装着:喉管、颈动脉、肩骨、气管、耳朵、鼻子和牙齿; 第四个棺材里装着:大脑、左眼、头骨和脸皮; 第五个棺材里装着:男女生殖器、膀胱和肠子; 第六个棺材里装着:右眼和脊椎骨; 第七个棺材里装着:骨盆、臀部、腿部和脚掌。 看见棺材里的这些残物,再联想到前舱中那些童男童女的尸骨,萧凌虚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不久之前在徐巿留下来的骨书上发现的一段文字:“魂兮归来,得人命以养,以其骨醢些。魄兮归来,得人轮以食,以其血祀些。” 萧凌虚第一眼看见骨书上的那段文字,便认定那是一段招魂拾魄的卜辞。不过为了把稳起见,他找到了廖正阳,想确定一下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当时正好发生了陈杰克偷水的事情,打断了他们。 后来,陈杰克神秘失踪,又接连发生了许多事情,萧凌虚应接不暇,也就把研究这段卜辞的事情无限期地搁置了。现在看见乌木棺材中的这些人体残件,倒让萧凌虚重新想起了那段卜辞。 “三魂要归来,要吃人肉,还要把人的骨头磨成浆。七魄要回来,要掠得人的脉轮来奉养,还要用人血来作为祭祀。” 如果萧凌虚推测得不错,这艘幽灵船上前后两个船舱中所装的东西,恐怕是依据这段卜辞所布下的一个招魂阵。前舱中的人骨是用来招回三魂的人肉和骨浆;而尾楼中的七个乌木棺材中盛放的鲜血和人体残件则刚好对应了七魄在人体中的位置。 根据徐巿留下来的骨书推断,这艘幽灵船的主人应该是他,也只有他才懂得如此精深的布阵之法。只是萧凌虚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布下这个招魂阵法?他究竟想招谁的魂呢? 正在萧凌虚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甄雪走过来对他说船中央的舵舱好像有些不一样。 萧凌虚这才发现舵舱周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生出了一团异彩的云霞,就像一道如烟的彩虹。七彩霞光将高高的舵舱衬得异彩纷呈,如同李天王的神塔,使人猝然产生了一种仙凡不分的梦幻之感。 “你不是说你要找的那件宝贝是被徐巿带走的吗?”甄雪对萧凌虚说,“那座舵舱里发出的光彩这么炫目,说不定你要找的宝贝就在里面呢?” 萧凌虚也同意甄雪说法。于是他们叫上了闻南,三人一同走向了那座仙宫般的舵舱。 整个舵舱有八九米高,上面镶嵌着一道高大却狭窄的木门,门板上刻着秦代鱼鸟纹,工艺精美,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木门并未上锁。三人推门而入,这才发现舵舱里面的空间其实并没有从外面看起来那么高,大约只有五六米的样子。 三人走进舵舱,一眼便看见了舵舱一侧放置的一盏高约数米的连盏铜灯。 这盏灯的下方灯座程平面圆形,由四只巨鼋承载,分别面向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座盘由四条镂空夔龙盘旋而成,每一条夔龙的形态各不相同,就连细节之处也惟妙惟肖。灯座中心接插着九节灯架,架枝上饰有日、月、鸟、花、猿、人、鱼、龙、鼋。 全灯如同一颗参天大树,天空中日月交辉,夔龙腾云;树上鸟鸣枝头,群猿玩耍;树下有仙人两名,端坐对弈,神情专注,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水中还有鱼戏莲花,巨鼋产卵。 这盏铜灯共有九层,每层九盏灯,一共八十一盏灯,气势之恢宏,设计之奇巧,造型之新颖,做工之精细,比国宝“战国十五连盏铜灯”不知胜了几个等次。更让人惊讶的是八十一盏烛台之中,灯火依然未灭,竟持续燃烧了千年之久。 萧凌虚走到铜灯之前,伸手从其中一个灯盏中沾了一点灯油,放到鼻端嗅了嗅,脸上立刻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甄雪和闻南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好奇地询问。 只听萧凌虚解释道:“我早年听师傅说过,东海之中有一种人形黑鲛,寿命千年,膏脂燃灯,万年不灭。据史书记载,始皇三十七年之时,为了帮助徐巿出海寻宝,曾令人以连弩在海上射杀大鲛,想来那些死去的大鲛的膏脂一部分做了始皇墓中的长明灯,另一部分恐怕被徐巿带入海中,做了这盏铜灯的灯油吧!” 甄雪和闻南点点头,东海有鲛出没的事他们听廖正阳提起过,好像徐巿还曾以此为由向始皇借了若干弓箭手,随他入海。 说话间,三人已将整个舵舱大致地转了一圈。与其说这是一间指挥航行的舵舱,不如说这更像一间简易的兵器库,因为里面堆满了铁制的剑、矛、殳、镞、鐏等兵器。真让人怀疑徐巿并不是要入海寻宝,而是要出海作战。 萧凌虚随手捡了几样趁手的兵器,拂去了上面的尘土,那些兵器即显示出了它们光洁、坚利、精制的本色。经历了千年的光阴,它们竟然还保持了本色,不得不让人叹服。 除此之外,舵舱中还有两个物件引起了萧凌虚的注意,那便是放置于舵舱后方的一匹陶马和一个陶龟。这两件陶器的大小和实物未有差别,而且色彩绚丽,细节生动。乍看之下,不免让人以为是现实中的一匹马和一只巨龟被某种不知名的魔法陶化了一般。 陶马双耳竖立,闭嘴静跪,马背上画着一幅图画。图为圆形,上面黑点白点,间杂排布,就像漫天的星斗都掉落在了马背之上。 陶龟爬在陶马的旁边,龟头向天,龟尾朝地,龟脚面向四方,背甲上也画着一幅图。图为方形,上面也有黑白之点交错排布。 龟马旁边有一张矮几。矮几上有一个棋盘,棋盘上黑子白子泾渭分明,排成了一盘难解的棋局。 眼前的景象让萧凌虚大为惊骇,“这不是‘河图’和‘洛书’吗?” 第二十章 七星锁魂(5) “河图?洛书?”闻南和甄雪从来没听过这两个名词,一脸迷茫地看着萧凌虚。 萧凌虚只得解释道:“相传在远古的伏羲氏时代,黄河里跳出一匹龙马,马背上画着一幅图画,人们称之为‘河图’。‘河图’为圆,象征天,‘河图’上的符号代表着天上的星座。到了大禹治水时,洛水现出了一只神龟,神龟背上也画一幅图,名‘洛书’。‘洛书’为方,象征地,‘洛书’上的符号则反映了九州地域。” 听萧凌虚这么一解释,闻南和甄雪莫不啧啧称奇,想不到这两幅看似简单的点图竟有如此神奇的来历。 萧凌虚见两人听得津津有味,莞尔一笑,继续说道:“《世本》有言:‘尧造围棋,丹朱善之’。说的是尧的儿子朱丹很顽皮,尧就根据‘河图’和‘洛书’发明了围棋,并在对弈之中将道理教给儿子。朱丹深受父亲教育,于是便完善了围棋,将其进一步发扬光大。” “可我怎么听廖馆长说,唐朝人皮日休在他的《原弈》中提到,围棋是战国时候的纵横家发明的?”廖正阳是个围棋名家,而闻南是个围棋爱好者,在船上的时候闲来无事,他们两人经常讨论和围棋有关的问题。所以关于围棋的起源,闻南曾经向廖正阳取过经。 “是有这个可能。”萧凌虚道,“古人常常喜欢把某项重大的发明与发现归结到某个‘大’人物身上,以此表示对这项发明与发现的肯定和敬佩之情。不过,不管围棋是谁发明的,它起源于‘河图’、‘洛书’却是十分可信的。” 第79节 说着,萧凌虚从棋盘上抓了一颗围棋子,捏在手中,说:“围棋分为黑白两子,代表了‘河图’、‘洛书’中所绘的黑白圆点,象征着阴阳之理;另外围棋棋子呈圆形,恐怕是由‘河图’演变而来,象征天圆;棋盘则由‘洛书’演变而来,象征地方;而围棋的下法变化更与‘河洛’之中暗含的数理变化息息相关。” “相传,有一个三岁小童喜看人对奕,有一天他看着看着脱口而出:‘这不就是河图洛书吗?’奕者于是请他和自己对弈。小童答道需三日之后才行,说完,他回到家中,把‘河图’、‘洛书’挂在墙上,闭门静思。三日后,与人对奕,无往不胜。” 话到此处,萧凌虚突然灵光一现。他死死地盯着棋盘上的残局,同时将“河图”、“洛书”的阴阳分合,四象排布,五行生克和九宫数变在脑中一一分解、组合。 末了,只见他轻轻移动了棋盘上的几颗棋子,整盘棋局竟然由死变活。与此同时,只听见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三人同时抬头望去,但见天花板中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块圆桌大小的黑石。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便感到一阵粘稠的引力突然出现在了天花板和地板之间的空间里。 下一秒,只听得一阵“咚咚咚咚”一阵狂响,地板上的兵器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召唤,纷纷飞了起来,向着头顶的黑石扑了过去。 一时之间,天空中仿佛下起了一场兵器雨,只不过方向不是自上而下,而是自下而上,就像镜头回放一般。 一把青铜剑直直地朝着甄雪割了过来,幸好萧凌虚反应迅速,一把将她扑倒,否则她早就成了剑下冤魂。 许久,当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又是“轰隆”一声巨响,舵舱中央的地板突然从中间打开了。 三人猝不及防,一同掉了下去。 一阵急速的下坠过后,三人落到了一间狭窄的暗舱里。所幸坠落的高度不高,再加上有什么东西垫在下面,大家并没有什么大碍。 即便如此,甄雪还是被摔得天旋地转地。她凝了凝神,想要用手拄地坐起来。谁料,“地面”竟然是圆弧形的,而且又滑又硬。甄雪手一滑,惊呼一声,掉了下去。 感觉到甄雪从自己身边掉了下去,闻南心中一惊,跟着她滑了下去。 “甄雪!甄雪!”当闻南在黑暗中抓住甄雪的左手时,萧凌虚也抓住了甄雪的右手。 “你没事吧?”萧凌虚和闻南异口同声地问道。 “没什么。”甄雪感到她的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划伤了,辣辣地作疼。但为了不让萧凌虚和闻南担心,她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确定甄雪没什么大碍后,闻南的思维这才转回了方才的突变中来。疑问像一个乒乓球,在他的脑袋中弹跳了起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地上的兵器会突然间飞到空中去呢?” 萧凌虚抬头朝上方望了望。借着那盏巨大的铜灯投射进来的余光,他看见天花板往两边打开了,中间露出了一块又黑又大的石头。而方才飞入空中的若干兵器则好像一片枪林剑丛,吸附在石头上。 “怪不得这间舵舱里面比外面看起来要矮些,原来天花板上隐藏着机关。恐怕是我破解的那盘残局启动了机关,让天花板上的磁石露了出来,这才吸附了地上的兵器。”萧凌虚看着悬在头顶的兵刃猜测道。 “果然是磁石!”闻南大概也猜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可能和磁石有关,只是这么大一块磁石,是怎么弄到这海船之上的,实在让闻南想不通。幸好萧凌虚接下来的解释,回答了他的这个疑问。 萧凌虚说:“《水经注·渭水》说:‘门在阿房前,悉以磁石为之,故专其目。令四夷朝者,有隐甲怀刃入门而胁之,以示神。’而《文选》中潘岳《西征赋》李善注也有‘怀刃者止之’的话。这两段文字说的是秦始皇把阿房宫的大门做成了磁石,利用‘磁石召铁’的性能来防止刺客。” 听到这里,闻南总算了然了。既然阿房宫的大门都可以用磁石打造,那么头顶这块仅有桌面大小的磁石对秦朝人来说恐怕只是小菜一碟了。 “没想到这小小的舵舱之中竟然有这么多的‘高科技’产品,如果不是掉到了这艘幽灵船上,我恐怕永远都不会想到两千多年前的秦朝竟然就有如此先进的科技!” “秦代确实是一个充满了奇迹的时代。抛开我们已经发掘的兵马俑不说,秦代的许多科技都让现代人叹为观止,其中又以秦始皇墓的‘高科技’最多,最神秘,最不可思议。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陵墓内是‘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汉书·楚元王传》刘向上书也有:‘水银为江海,黄金为凫雁。珍宝之藏,机械之变’的话。这些记载都暗示了秦始皇墓中有一条源源不绝的水银河。” “这个我听廖馆长说过。”经萧凌虚这么一说,甄雪也想起廖正阳说过的一些秦朝历史。 船上的日子十分无聊,又没有什么休闲娱乐。大家通常都是聚在一起聊天,打发时间。而闲聊的过程中,知识渊博又健谈的廖正阳自然成为了众人追捧的对象。特别是发现了徐巿留下来的骨书后,他更是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明星,常常在船上上演《百家讲坛》的现场版。甄雪和闻南也从他那里听来了不少有关秦朝的历史知识。 只听甄雪补充道:“廖馆长说,在秦始皇陵墓里可能存在着一个川流不息的灌溉系统:系统以水银做成江河大海的样子,让机械推动水银流动,再使流动的水银河‘灌’到原来的机械上。机械获得能量,又推动水银流动。如此周而复始地机械运动,就可以使水银河长流不息。如果这个种灌溉系统是真实存在的,那就太惊叹了,因为这样的系统简直就是一个‘永动机’!” “可是‘永动机’不是不可能存在吗?”闻南马上用他知道的物理知识反驳道,“这种不消耗能量而能永远对外做功的机器,违反了能量守恒定律,是不可能存在的。” “你说的那个能量守恒定律一定是正确的吗?”萧凌虚突然的发问,让闻南一时语塞。 是啊,定理就一定正确吗?曾经还有人说大铁球和小铁球一同从高空落下,大铁球会先落地,可是伽利略却打破了这一定律。他证明了两个铁球同时落地。那么现在,迈尔提出能量是守恒的,它就一定正确吗?会不会只是因为没有一个伽利略式的人物来发现真相呢? 想到这里,闻南改口道:“至少目前来说,没有人能证明能量是不守恒的。” “我倒认为要制作一台永远运作的机械并不是幻想。”萧凌虚大胆地说出了他的想法,“天地凡间,阴阳之布其实并不均衡。天阳,地阴,阴阳在凡间交汇,融合,就像浓墨滴在水中,看似均衡,实则不均。比如‘山南水北’就比‘山北水南’有更多的阳气。白天与夜晚亦有阴阳之分。如果有一件东西,由阳气驱动,阴气耗能,那么只要将其置于一个阳盛阴衰的环境中,它便能永远驱动,生生不息。” “机械之损与生命之陨不同,在内部零件不烂的情况下,它本身是不会发生阴阳变化的,也就是说只要驱动它的内在和外在因素永远不改变,它就会一直运动下去。因此,倘若谁能创造出一个阴阳永不改变的环境,那么他就能造出一个由阴阳驱动的永动机。” 说到这里,萧凌虚突然话锋一转,道:“同理,人体中的阴阳如果能于死前的最后一瞬凝止不变,人的魂魄便会永远静止在临死的状态,生与死可以共存。就像在凝固点的时候,水和冰可以共生永存。亦水亦冰,非水非冰。” “就像他吗?”甄雪的问题问得既没有上文,又没有下文,萧凌虚和闻南一时没反应过来,纷纷转过头诧异地看着她。 第二十章 七星锁魂(6) 但见甄雪朝一个类似于鹅卵石的东西指了指。闻南和萧凌虚顺着甄雪的指示看过去,只见那块鹅卵石不是一般的大,几乎有一张双人床那么大了。想必三人从舵舱中掉下来,先是落到了那个东西上,然后才掉到地上的。 大家掉下来以后,就开始讨论方才发生的变故,谁都没有去管那个东西。要不是甄雪因为脚痛靠在那个东西上休息,而无意间把那个东西的“盖子”推开了,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那个椭圆形的东西根本竟然是一个巨大的空龟壳。而更让甄雪感到惊讶的是,龟壳里面还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道人! 躺在龟壳里的道人,看起来年不过四十,相貌虽然平常,却透着一股子仙风道骨。 他灰白相间的长发散开披在头颅下,里边的水分丝毫没有流失;他柔顺的长髯像一只上好的太仓毛笔,柔而不软,富有弹性;他的双目安详的闭着,面色红润。他安静地躺在龟壳之中,双手随意地放在身侧,彷如沉睡了一般。 “他是谁?”甄雪一瞬不瞬地盯着龟壳中的道人问道。她没有想到在这载满了骨骸的幽灵船上,竟然还沉睡着一个人。 “你觉得呢?”萧凌虚不答反问。 “不会是……”虽然答案就在脑海中呼之欲出,但甄雪还是无法将那个名字喊出来。毕竟,那个答案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作为一名法医来说,她一时难以接受这种违背所学的事实。 “我想你应该猜对了。”萧凌虚看出了甄雪。他一边说,一边俯身从道人的左手中抠出一个璋形玉佩塞到甄雪手里。 只见那个玉佩有半个巴掌大小,通体呈深青色,玉佩之上以纤细的阴刻线刻着一条条奇怪的龙纹。龙之间勾连紧密,没有层次,不分单元,头、羽、翼不明显,仔细观察才能分辨出这是一个个龙头。在龙头交汇之处,赫然用秦篆雕刻着四个大字:“齐人徐巿!” “不可能!”甄雪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如果龟壳中的人真是徐巿,那么他至少死了有两千年之久了。一个已经死了千年的人尸身怎么可能保存得这么完好?而且是在没有任何处理的情况下?这根本就是违背了生物规律。是不可能的!” 甄雪的话,也说出了闻南的疑惑。他望着萧凌虚,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做出猜测之前萧凌虚,萧凌虚先问了闻南和甄雪一个问题:“还记得我刚才对你们讲过的凝固死亡瞬间的原理吗?” 闻南和甄雪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萧凌虚的那番话不过说了三五分钟的时间,他们自然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字。 “答案可能就在这龟壳之中!”萧凌虚说着,将龟壳的棺盖用力向前一推,又顺势一扶。棺盖应声立在了地上,就像一个块巨大的盾牌。 第80节 借着上层的连盏铜灯里投射下来的微弱的灯光,闻南和甄雪惊异地发现龟壳上有七个孔洞,程酒斗排列。从孔洞中漏出来的光就像七把利剑,笔直地穿透棺盖,在地上投射出了七个圆形的光点,就好像天上的北斗七星被谁摘下来,放在了地上一般。 “七星锁魂阵!”闻南和甄雪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萧凌虚点头道:“古语云:‘龟龄鹤寿。’龟吸天地之精华,藏于其壳,耗损甚少,故而能够长生百千年。龟为天下长寿之宝,百年成灵,千年成精,万年成神。龟修千年,脱壳成精,所遗龟壳,蕴含了千年精气。徐巿用千年龟精所脱之壳来做棺椁,自然能吸天地之精华,保得肉身千年不腐,再加上龟壳上的七星锁魂阵,将他的魂魄牢牢锁在肉身之中,他的精神和肉体便永远地停留在了死亡的瞬间。” “你所说的死亡的瞬间到底是人已经死去的那一瞬间?还是人将要死亡的那一瞬间?”甄雪问。 “亦生亦死,可生可死。看破阵之人用什么方法破阵了。”萧凌虚模凌两可地说,“如果破阵之法让阴盛阳衰,他的魂魄会瞬间离体,那么他就会瞬间死亡;但如果破阵的方法让阳盛阴衰,那么他的魂魄便会重回肉身,他也会马上活过来。” “要是没人破阵呢?” “那么他的魂魄就会在肉体中得到永生!” “那岂不是长生不死?” “理论上可以这么说。” 甄雪没想到世界上真的有永生不死的方法,惊讶之余,不免感慨万千:“秦始皇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支持徐巿出海,就是为了让他寻到永生之法,只是他等到死去,徐巿也没有回来。世人都说徐巿欺骗始皇,却没想到他真的懂得长生不死的方法。倘若始皇不是那么残暴的话,或许徐巿真能将这个方法带回秦国,那时候,历史将会变成什么样,真是没人知道啊!” “算了吧!就算秦始皇是比李世民还要明智的圣君,做久了皇帝,也不能保证不犯错,不滥杀无辜啊!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还是毛主席说得好啊:‘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闻南和甄雪以秦始皇为话引,竟然开始对历史上的帝王一一评述了起来。许是在船上的这段日子,两人听廖正阳讲了太多的历史故事,已经成了两个半调子的史学专家了。 就在闻南和甄雪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的时候,萧凌虚俯下身,将龟棺中的徐巿仔细地检视了一遍,并在他的右掌之中发现了一个龟甲六壬式盘。 这个式盘分为上下两层。下方的地盘,用纯铜打造,形状为方形。地盘分为内外三层:内层是八干四维,中层是十二支,外层是二十八宿。 地盘正中间的天盘,由一个几近正圆的龟甲所做。那个龟甲是萧凌虚从来没有见过的黑绿色。龟甲的中央有七个天然生成的花纹,像极了北斗七星的形状。 “麟体信厚,凤知治礼,龟兆吉凶,龙能变化。”作为“四灵”之一,龟因其有先知先觉的功能,所以从夏商周开始,灵龟的背甲便被人们作为了占卜之用。这个传统在春秋时期被广为普及。直到战国时期,随着先天八卦的佚失,龟卜之风才黯然消停。 龟修百年,灵动天地。用灵龟之甲来卜卦,能知七分吉凶;龟修千年,精通天下,若用千年鬼精的壳来卜卦,恐怕能知人生,知人死,无卦不准,无言不信;而眼前这种黑底绿纹的龟甲,显然是已经修成了龟神的万年老龟所褪下来的。用它的背甲来占卜,恐怕不仅仅能知道人间之事,更能卜知鬼神之事。 徐巿掌中的这个宝贝堪称稀世神物,定是来历不凡。莫非它就是自己要寻找的那件宝贝? 想到这里,萧凌虚心头一喜。他欣然俯下身,想将式盘从徐巿的手中拿过来看一看。然而,当他的指尖碰触到式盘的那一刹那,萧凌虚突然感一种粘稠的、带有巨大压力的空气瞬间包围了他。他只觉得心脏一紧,脑海中的意识瞬间化为了虚无…… 第二十一章 乌鹭秦事(1) 铜灯独伫,焰芒微动,烛火剥落眼前,但见须眉对坐;陶埙低语,土音呜咽,起身端坐聆听,衷肠幽幽入耳。 “这里是?”萧凌虚于短暂的失心后回神,却见眼前烛火摇曳。他竟然已经回到了上方的舵舱。只是眼前的舵舱看起来和他进入的时候大有不同。 那盏铜灯依然矗立在原地,摇曳的烛火如满天星斗,光耀四下。铜灯旁边的陶马和陶龟依然仰头望天,静默地站着。龟马旁边的矮几,依旧散发着淡淡的紫檀木香。 矮几一侧,盘膝坐着一个老道士,看年纪大概在四十开外,须发皆白,穿一身玄色道袍,凝神于矮几上的一盘棋局。他听到萧凌虚的脚步声,抬起头来。 萧凌虚不觉一怔——眼前的道人竟是方才还躺在龟棺之中的徐巿。萧凌虚的头脑里一阵眩晕,他忽然想起了在徐巿的龟棺之中碰到的那个式盘。仅仅是瞬间的接触,萧凌虚已感到式盘上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莫非是它将自己带入了某个神秘不可知的幻境中? 见萧凌虚皱眉沉思,徐巿清然一笑,道:“若醒非醉醉亦醒,如真似梦梦方真。空中皓月徒余恨,镜里芙蓉自缤纷。” 萧凌虚猛然抬头,对上了一双通透红尘,超脱世情的眼睛,深邃如海,执着而且坚定。 “会棋吗?”徐巿的声音低沉而浑厚。 “略懂皮毛。”萧凌虚谦恭道。 “善弈者秋,言中无棋,手中无招,心中有局。”徐巿打量了萧凌虚一番,示意他到自己跟前坐下。 萧凌虚对徐巿弯身一礼,盘膝端坐,和他相对成席。 清空棋盘后,战局一触即发。 萧凌虚捏指从棋盘中挑出一粒白子,随心放下。1 见萧凌虚首子随意,徐巿莞尔一笑,道:“虽是无心胜有意,就恐末了欠筹谋。前棋往招过如梦,末子难寻首子误。”语毕,徐巿长袖轻拂,既定一子。 徐巿的话语虽在言棋,却又不尽言棋。萧凌虚不禁抬首,却见徐巿笑看着自己,神情间似有所指。萧凌虚将徐巿的言辞默默记下。他凝思片时,又下一手。 白子甫落,对黑既见,如丝线拨墨。萧凌虚视盘品棋,思索未几,手落之时,又是一路。徐巿紧跟,再下一筹。他尚未收手,萧凌虚便急追一子。 只见两人交腕下棋,黑白棋子如昼日交替,未有多时,便对出一个争锋逐鹿的好局。 徐巿唇畔含笑,转腕轻点,指过,遗下墨珠一点;萧凌虚屏息凝神,拂手一过,白子对留而落,形如珍珠落上琴弦,实则根基难稳,摇摇欲坠。 徐巿见萧凌虚有失,立攻一子,作为回应。萧凌虚虽然醒悟,却知自己走错,只能叹悔。 见对手失招,徐巿眉目舒展,神情泰然。他笑着说:“智者伤于急,信者失于诈。进退当缓思,取舍在心明。若(你)急而落子,岂是有意相让?” “尊者见笑了。确实是晚辈心太急,失了一子。”萧凌虚赧然一笑,连忙扣子再搏,却是心神枉然,再错一步。 徐巿趁机提子应对,频出奇招。 又去了几个回合,萧凌虚眉目微蹙,神情渐渐严苛了起来。他落子的速度愈加缓慢,有好几次,他一直手握棋子,僵硬地悬在空中,迟迟无法落下。 徐巿不催不急,任由萧凌虚如何落子,依旧泰然处之,棋风稳健。 萧凌虚越想翻盘,越是迷失,被徐巿在左上角小活一块,掌心渗出了薄汗。 优势扩大,徐巿有意地放慢了落子的节奏,暗暗点道:“偏者败之本,迷为失之阶。心迹既一判,真伪两难辨。” 徐巿的指点让萧凌虚恍然一震。察觉到自己已在失利的情况下走上了偏颇和迷失的棋路,萧凌虚连忙挺直了脊背,试着稳住自己的心神。这一次,他不再贸然出手,而是一边调息,一边俯观全局,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个扳回败局的机会。于是他一鼓作气,接连送掉了七子。 徐巿先是飒然对应,随即笑吟一声:“妙兮!”却是为萧凌虚的弃子取势之招叫好。 原来萧凌虚故意送上那“七壮士”却是为了争得一口气,把黑玉两边都封起来,形成完正的外势,这个外势有效地补偿了先前的失误,将徐巿占得上风的“两片黑云”都卷了进来。两人又回到了争锋对势。 萧凌虚通过一手“虚枷”获得巨大实地后,开始动手“洗空”,徐巿自然不肯相让,一手二路夹当仁不让。但见黑白刀兵见,两人凝笑对望一眼,已将天事、人事、鬼事尽数忘却,只沉溺在这“橘中之乐”里。 第81节 就在萧凌虚逐渐占到上风之时,地板忽然左右颤抖了起来。屋外随即传来了一声男人的惊叫:“杀人啦!”,紧接着是一阵孩童的啼哭。 一会儿,有数不清的人大声呼救,数不清的小孩齐声哭泣,中间夹杂着劈里啪啦的物品断倒的声音,烈火燃烧发出的爆裂声,呼呼的风声,啪啪的浪鸣,千百种声音一齐响了起来。 萧凌虚的思路猛然间被打断。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向旁张望。但见窗外火光闪动,人影憧憧,像是发生了什么骚动。 “先生,恐怕我们得暂缓一手了。屋外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巿捋一捋胡须,神色之间未见半点儿慌乱,目光也依旧专注于棋局之上。只见他微微颌首,抬手之间,又是一子落下。 “时来花灿烂,势去叶离枝。兴亡须自系,何必患旁歧?应机如破的,迎刃不容疑,生死转瞬时,当局岂忧离?若走!” “可是……” 萧凌虚还想说什么,徐巿一摆手,道:“若走!” 徐巿的口气坚决而强硬。萧凌虚不得已坐了下来。 “若走!”徐巿第三次发令。 萧凌虚只得依言举起一子,却早已忘了前局。他匆匆瞥了棋盘一眼,草草落棋。 徐巿扬唇一笑,迅速追了一子。 萧凌虚根本无心再战,又是轻率一子。“一心”对“二用”,没有几子,萧凌虚的大好势头便没了。 “若弃子夺势,确让老道上当也!可临到决胜,若却心生旁骛,弃机予息!吾要得胜了!”说罢,徐巿落下一颗黑将,似是胜局在握。 屋外的杂声终于在此时歇止,萧凌虚这才回神看棋。果然,徐巿在右下角布下的棋网,已让他手中的白衣武士先后并没。 败局似定,徐巿狭目含笑,萧凌虚却也气神未散。只见他拧眉思考了一阵,忽然举手落棋。 徐巿知道萧凌虚并不是草率落棋,却猜不透他的算计。不过徐巿已然胜券在握。他并未慌神,依然从容应对。 就这样又对了十数子,棋盘之上竟然同时出现了四片区域,黑白两子参差而布,都把对方的棋子围住,无论轮到哪方执棋都可以吃掉对方的一个子。如此往复,整盘棋竟形成了一个循环的无解之局。 “妙手和局!妙手和局!”此局一出,徐巿当即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惊赞的意味,丝毫没有为自己失掉胜利而遗憾,反而显得喜悦无比,“奕博如战,死生难免。若竟能避去厮杀,让胜负无重,当真是识得了黑白天机!老道得见此局,此生可了矣!” 说着,徐巿恭谨地起身,对萧凌虚俯首叩拜。 萧凌虚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大礼,赶紧起身,也是一拜。 两人的脑门碰在一起,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竟像是认识了多年的知交。 ※※※ 1古围棋与现代围棋不同,有座子和白棋先手的规则。现代围棋一般是黑棋先走。 第二十一章 乌鹭秦事(2) 行过礼后,徐巿止住笑声,从怀中掏出一个风水式盘来。 见到此物,萧凌虚面色一变。那式盘赫然就是他之前在徐巿的龟棺中见过的龟甲六壬式盘,只不过在龟壳的顶端,多了一丝灵光浮动,让它看起来更像一件旷世奇宝。 徐巿将式盘放在矮几上,道:“若可识得此物?” 萧凌虚点头道:“依晚辈看来,我之所以和尊者有今日的对弈便是因这式盘而起,不知道晚辈猜得对不对?” 徐巿点点头,笑道:“同道得相见,逆缘天弗连。我等今日之会确因此式盘而起。” 萧凌虚本来就猜测他和徐巿的会面是因为那个式盘而起,现在听见徐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对那个式盘就更好奇了。 “晚辈见这式盘异光流动,非比寻常,一看就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不知尊长从哪里得到的这件奇宝?” 徐巿不答反问,道:“若可知玄女四宝?” “玄女四宝?”萧凌虚何止是听说过,他离开师门,漂泊世间就是为了找寻“玄女四宝”。莫非徐巿手中的这个式盘也是四宝之一?那么它会是哪一件宝物呢?“神兵符”?“策鬼书”?还是“镇妖印”? 徐巿马上揭开了谜底:“此物名曰:‘六甲六壬兵信之符。’” 竟然是“神兵符”!想自己踏遍了千山万水,历尽了无数坎坷也未能找到它的踪迹,而现在,他竟在这样的情境之下见到了这个宝物,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只听徐巿继续说道:“千年之前,此物曾助黄帝大败蚩尤;然蚩尤未灭,其形散于九州,其神困于此物,殇斗千年。” 这是萧凌虚以前就从师傅云逍真人那里听过的故事。逐鹿之战,蚩尤虽然被黄帝斩下了首级,然而他却未死,他的身体散在了神州各地,挣扎了千年之久。 “先生是怎么得到神兵符的?” “哎,道此话长……”徐巿于是抚摸着神兵符,将他那段被埋在流光中的传奇经历娓娓道来。 日照鸟鸣,齐王建从一个噩梦之中苏醒。在那个梦中秦王嬴政化身为了一个铜头金甲的武士,手提大刀,霍地一下,就斩下了他的头颅。 疼痛的感觉即使在梦中也很真实,建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心神不宁。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建猛然想起不久之前嬴政在咸阳置酒,劝他归降的事情。他其实也不知道该不该降。降,他大齐自太公封齐立国以来建立的大好河山就要拱手送给嬴政了,让他有何面目去见列位先王?可是不降,六国中已有五国成了秦国的郡县,称王的就只剩下他一个,嬴政迟早会对他动手。 真是纠结啊!齐王建像往常一样询问了他的大臣们。这一次,大臣们的意见相当统一,除了相国后胜,其他人坚决反对降秦,甚至有人以死相谏。既然大家这么坚决,他就依了大家发兵防守西界,不再接纳秦使。 莫非他这么做惹恼了嬴政?那个梦是嬴政发兵攻齐的先兆? 果然,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建还在忧心,一个小卒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大,大,大……大……王……危矣!危矣!” “何事惊慌?”建不悦地披上了外衣。 “王贲已取淄川!临淄危矣!”小卒一屁股跌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就像风中的落叶。 “王贲甫灭赵,正欲回师于秦,彼何攻齐?”建已经披上的外衣从肩头滑落了下来。 “贲灭赵后,飞书咸阳,秦王赐令,谓贲功同其父,愿贲奋其余威,一鼓灭齐。贲于是挥师南下,取燕山,望河间,一路南下,兵过吴桥,直犯淄川。”说话的是建的内廷厨师徐巿。他恭敬地将一碗药粥端到了建的面前。药粥色如黄金,奇香四溢,隐隐有光泽浮动。 第82节 徐巿本是一宫廷小厨。一年前,建因国事烦忧,食欲不佳,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侍女送上一碗药粥。建看那碗药粥色形俱佳,闻一闻便食指大动,吃下去更是滋味美妙。建食欲大振,一连吃了五碗。 饭饱之后,建召见了做粥的厨师徐巿。建和徐巿聊了许久,知道他懂得一些阴阳术数和养生之道,又是鬼谷大师的关门弟子,甚是喜爱,于是便将他留在了身边,负责自己每日的饮食。 徐巿的药粥色味俱佳,还有养生的功效。建吃了他的药粥,身体比以前愈发强健,面容也较同龄者年轻。 建向来十分喜欢徐巿的药粥,可是今天他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一个厨师都知道的事情,他堂堂一国之王竟然不知道,这不是孤陋寡闻吗? “若何知此事?” “秦王之心如日月之光,天下可见。”徐巿答道。 建不觉一震。嬴政的野心竟然明显到连天下人都知道了?自己是不是太沉浸在不着边际的愿景中而忽略了什么? 建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王做得有些可悲。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乱世中,他所妄想的“无战和谐”之世,只不过是独木一株,终究会被四面而起的战风连根拔起。 “朕即位四十余年,不受兵戈,不戮他国,屈尊事秦,便是贪一阵和风细雨。未曾想嬴政之心,虎狼之心也,不灭齐,心不死。和不得,战不免,劲风之下,安有完枝?” “王不欲战?”徐巿凝视着建。在他的印象中,这个高高在上的王向来是毫无主意的,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不欲。”建颓然地躺回床上,“战即争,争即战。是非而已,朕不欲争,亦不欲战,唯愿如浮云,飘然随风。” “民何?”徐巿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大王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地丢下黎明百姓呢? “民欲争?民欲战?”建反问道,“若欲争?若欲战?” 这句话一下子问住了徐巿。是啊,人民也不愿意征战啊!管它天子是谁,他们只想有一亩薄田,一位娇妻,一双儿女,安居乐土,仅此而已。 而他自己呢?离开师门以前,他本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可以在乱世建功立业,赢得千古功名。却没想到功名的高台竟然是以人的尸体堆砌而成。帝王、将军、臣子、谋士……再大的权势,再高的智谋,都是屠夫而已。有如双手染血而王,还不如做一片天上的浮云,自由来去,随性而变,随遇而安。 “大王玉言。”徐巿心悦诚服地说。他突然对这个看起来软弱无能的齐王有了不同的看法,在他看似愚钝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不为人所理解的大智。徐巿忍不住想知道他接下来的打算:“王意欲何为?” “不战,亦不降。”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做出了一个足以改变历史的决定。而这竟成了他一生中唯一一个独自做出的决定。 不久之后,王贲的虎狼之师由淄川长驱直入,直达齐都临淄,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待王贲攻到临淄城下,齐王建大呼一声:“亡矣!”便开门降敌。 全城百姓虽然愤怒,但见秦军如此威猛,自己的君王又软如稀泥,也无人敢出来争斗。王贲兵不血刃,两个月之间就占领了齐国全部的领士。 齐灭之后,建被囚在共城。他的住处偏僻,只有茅屋数间,四围松树森森、无人居住。建带着几十口人,每天却只有斗粟糊口。 建又饥又冷,不能入睡,便叫徐巿到松林陪他走走。 是夜,天空一片漆黑。地上有一道洁白的月光,像铺着一尺白绫。 建在月光下驻足。侧耳倾听,四周松涛阵阵,就好像歌女在清唱。 “妙!妙!”建点头道,“齐都歌姬不能比。” 建的言辞虽然豁达,但他的口气还是透露出了他对以往富贵生活的怀念。徐巿忍不住问道:“王尝忆往昔乎?” “然!”建诚言道。 “时去而返,王何欲?” “不战,亦不降。”建听着松涛,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建寒饿而死,徐巿还是无法完全理解他这个至死不渝的决定,直到他遇到了另一个帝王——嬴政。 第二十一章 乌鹭秦事(3) 六国毕,四海一。公元221年,秦王嬴政统一了天下。 两年后,嬴政率文武众臣到泰山封禅。立碑歌功,自诩功盖三皇五帝,不可一世。 下泰山后,嬴政又摆驾向南,沿着渤海边到了琅琊山。 嬴政登上越王勾践建造的琅琊台。举目四望,西方峰峦叠嶂,苍翠欲滴;东边海面,浪头如雪,汹涌澎湃;身后万千臣子俯首而待,远远望去,一片锦绣衣袍、盔甲旌旗,迎风而动,就像另一片波浪涛涛的海。 嬴政迎风而立,既有君临宇内的意气风发,又有飘飘欲仙的脱俗之感。他突然转向齐鲁、李斯等人说:“朕幼居邯郸,尝闻东海有仙岛,尔等可知?” 李斯首先回答说:“仙神之事,盖讹传,不可尽信。” 嬴政的兴头受到了打击,不免有些扫兴。但李斯说得没错,他自己也有过三皇五帝假借鬼神的威名来欺骗百姓的言论,不好意思反驳李斯,于是便看了看齐鲁,希望从他嘴里听到一点儿让人来劲儿的话。 齐鲁是个聪明人,他马上会意了嬴政的意图,善解人意地说:“传言不可尽信,亦不可不信。臣有一客,名曰徐巿,此人曾居东海,上可欲与对?” 嬴政的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徐巿于第二日被传唤到琅琊行宫,在此之前他只是齐鲁府中一名看相卜卦的术士,不过,在此之后他的命运,以及许多人的命运将从此不同,历史也将被改写。当然,现在还没有人知道这些。 徐巿行礼坐定以后,嬴政将这个看起来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术人打量了一番。徐巿面色和润,双目炯炯,留着五绺长须,飘然胸前,他的相貌虽然普通,身上所穿也不过布衣而已,但他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气派,不容小觑。 果然是从东海而来的高士!嬴政不觉对他产生了赏识之情。他微笑着说:“朕闻先生从东海而来,然否?” “然。”徐巿答道。 嬴政大感兴趣地说:“先生博闻,可知东海有一仙岛?” 徐巿恭谨地答道:“东海仙岛乃师鬼谷子隐居之所。岛上有山,四季同时,花木长荣,奇珍异兽,无所不在。”1 嬴政的好奇心被徐巿的这几句话吊了起来,他挺直了身子,侧耳聆听。 只听徐巿道:“山脚为夏,炎洞遍布,洞中赤火如龙,高冲云宵,烟雾蔽空,蔚为壮观。火灼而炼金,其色为紫,通体透亮,手握则炽热如火,故得名‘紫炎石’。以其浇铸兵刃,万年不腐。” 嬴政的眼睛里放出了兴奋的光芒,“先生可否传朕锻造之法?” “诺!”徐巿应允。 嬴政微笑点头,继续听徐巿讲东海仙岛的故事。 第83节 徐巿接着说道:“下腰如春,幽谷清泉,绿荫如盖,百花争放,虫豸满地。谷中有泉一眼,泉中有蓝鳞虾,长螯短尾,晶莹剔透,夜游于水,荧光熠熠。以其为食,味美绝伦,病痛全消。” “果有此宝?”嬴政激动地从王位上站了起来,他自幼患豺声(支气管炎),一直医治无效,如果能得到“蓝鳞虾”来做药,或许能彻底治愈他的顽疾也说不定? 徐巿起身一拜,表示他说的都是真的。 嬴政脸上的笑容好像要飞起来了。他重新坐回了王位,说:“先生且言。” 徐巿也回到了坐位。他稍微整了整袖子,接着说:“上腰如秋,针木森森,花黄如金,异兽遍布,候鸟齐聚。林中有黑白巨雕,双宿双栖,比翼齐飞。一雕亡去,二雕殉情,情比金坚,生死同穴。” 听到这里,嬴政的心忍不住一纠。他微微蹙眉,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倾城的娇影。少年之时,他于长城边第一次见到她,饥渴之际,她用一个吻换了他终生的思念;为王之后,他四处追逐,寻觅她的芳踪,她却已被无情的战火吞灭。 所以他化身成了一统天下的君王。他恨战,恨世,恨失!他要天下以他为王,他要自己心爱的东西再也无法从他的指缝中溜走。 于是,他一统天下,王威浩荡。成王后,他流连花丛,荒淫无度。可是谁又知道他的多情只不过是想在其它女人身上寻到她的芳影;他自称为孤,一生无后,内心之中却何其羡慕徐巿口中的那双雕儿,生死与共对他来说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阿房,阿房,或许他该为她建一座美丽的宫殿,就如她一般?他住在里面,就像留在她的心里?阿房,阿房,或许他该在自己的陵寝旁为她准备一尊金玉棺椁,将星空山川囊括其中,让千军万马为他们守墓? 想到佳人,嬴政怅然叹息,面露感伤之色。 徐巿察觉到嬴政脸色忽变,却不知他心中辗转,以为是自己描述的双雕殉情的事情,引不起他的兴趣,于是他赶紧接道:“山顶如冬,白雪皑皑,冰川如晶,霞光缭绕,宛如仙境。极顶之处有‘千年冰参’,百年开花,千年长成。‘千年冰参’,无色无形,能跑能跳,食之,或死而复生。” 听到这里,嬴政再也坐不住了,他疾步从王位上走到徐巿跟前,擒住了他的肩膀,“若言可真?若言可真?” “句句属实。”徐巿凝视着嬴政说。 嬴政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激动过。他兴奋地抓着徐巿的肩膀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匆匆跑来汇报军情的赵佗看见这一幕,惊诧得差点儿摔倒。从荆轲刺秦之后,他从未看见始皇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和哪位臣子说过话。 赵佗呆站了数十秒,才想起自己的事情。他“砰”地一下跪倒在地,大声道:“臣赵佗有要事禀报陛下。” 嬴政的兴头被赵佗打断,他满脸怒容地转过头瞪着赵佗,表情像要杀人一样。 赵佗以为是自己打了败仗,惹怒了始皇。他深知始皇嗜杀,对败将不留情面。想到自己小命难保,他“砰”地一下跪倒在地,道:“臣奉命征岭南。战胜,越人莫肯为虏,皆入丛薄中以邪事禽兽,弗能再战。雎被杀,臣亦不能胜,愿领死。” 听见赵佗的禀报,嬴政豁地放开了徐巿,回到了王位上,他收敛了自己的失态,又恢复了一代霸君该有的气势。他一语不发地坐在王位,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赵佗趁隙瞟了徐巿一眼,但见他长髯如丝,仙气逼人,不免有些敬畏。 徐巿注意到赵佗的眼神,捋了捋长须,对他点头一笑。 正在两人用眼神交流之际,嬴政发话了,言辞中可以听得出来他有些薄怒。“越人野蛮,以邪奉禽兽,朕不怪将军之不胜。”说着,嬴政转向了徐巿,“朕闻先生精通日星象纬,占卜八卦,预算世故,十卦九准;又通六韬三略,布阵行军,鬼神莫测,是否?” “陛下过誉。盖虚名耳!”徐巿自谦道。 嬴政摇头笑道:“先生太谦!今越族以邪犯事,屠朕将,杀朕兵,可恶之极!先生可愿往岭南,为孤破邪降越?” 徐巿当然明白嬴政的用意。他是想用岭南之役,试一试自己的本领。他若去了,胜自然会加官进爵,受到重用,可是不胜,小命也不保。然而他若不去,便是无能。那么对于无用之人,嬴政向来只有一个做法,杀! 与其马上被杀,不如搏它一搏。况且徐巿对赵佗口中的越人的巫术颇感兴趣,他倒要看看越人是如何“以邪事禽兽”的。 想通了这一点徐巿立刻起身,拱手道:“臣愿往。” 第二十一章 乌鹭秦事(4) 岭南之地,薄丛之中。 天色渐明,曙光透过依稀的晨雾投射而下。一声鸟啭,在某个不知名的枝头响起。寂静的森林蓦然从沉眠中苏醒,未有多时,到处都是清晨的“喳喳”声,就像温馨的朝安。 枝叶间漏下的光辉开始稠密起来。幽林中到处都是如纱的白雾。人走在其中,就像行走在梦境里,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大约在半个时辰以前,徐巿和赵佗一起进入了这片雾气之中,可是走着走着,赵佗便不见了。徐巿寻了一阵,不见他的踪影,只得继续向迷雾深处走去。 又走了一会儿,徐巿突然停下了脚步,面露忧色地望着前方。前方的雾气远远比其它地方更加浓厚,颜色也并非纯白,而是显得有些发红。远远望去,就像有一团血云凝聚在空中,让人看不真切。 徐巿不由得提高了警觉。他放慢了脚步缓缓前行。当他走到密林中心的时候,红色的雾气忽然在他面前渐渐散了开来。雾散之后,森林中间现场了一个尸横遍野的战场。秦军和越人的尸体,四处横倒,堆叠如山。 徐巿走近察看,但见秦军的尸体具具骨骼折断,表情狰狞,仿佛死前都经历过了极其恐怖的折磨;越人的尸身虽然也是残缺不全,但他们几乎都是微笑着的,死去时的样子看起来很幸福。风在林间呜呜而过,既像死去的秦兵在哭泣;又像已亡的越人在大笑。 为什么同是赴死,却有如此迥然的状态呢? 沉思之际,徐巿的耳边幽幽地响起了一声神秘而悠远的声音,既像是九天仙神的梵唱天籁,又像是幽冥孤魂的轻声低语。 “魂兮归来,得人肉以食,以其骨醢些。魄兮归来,得人轮以养,以其血祀些。” 徐巿的身子一震,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幅幻象。他仿佛来到了一片尸横遍野的山林中,四周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脚滑腻腻的,便是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 一阵喊杀声由远及近,响彻山林。转眼之间,一团黑影便如猛涨的海潮般涌到,当徐巿终于看清那团古怪影子究竟是为何物时,他顿觉手脚一阵发凉。 那影子竟然是一支半人半兽的部队!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六臂八足的巨人,他挥舞着戟,仿佛在用鲜血画画一般。 巨人的左边站着一个虎头人身的半兽人。他右臂上插着一支箭,鲜血从他的手臂上流淌而出,他却不管不顾,脸上带着笑容,用不熟练的左手死命地砍着;在巨人的右边,一个长着蝴蝶翅膀的女战士已经杀红了眼,她大声的吼叫着,嘴角甚至流出血来。可是,她的脸上却带着让人费解的笑,似乎一点儿也不疼。 须臾之间,半兽人军团就杀到了徐巿的眼前。他们就像幻影一样从徐巿的身上穿行而过。 近距离的接触下,徐巿才发现那些半兽人士兵的身上全都遗留着让人触目惊心的可怕伤痕,可他们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他们幸福地笑着,脸上莫不写满着视死如归的豪情…… 相似的情景让徐巿突然想到了那些含笑的越人,他们脸上的神情和虚境中的半兽人士兵何其相像!这些人慷慨赴死,究竟是为了什么? 笑声,叫声,喊杀声,动天彻地。徐巿被这夺人心魄的奇异景象所震慑。他如木鸡般呆立着,丝毫没有发现一个人从后面悄悄走近了他…… “呛啷!”一柄青色的铁剑如龙一般,横在了徐巿的脖颈上。剑刃上倒映着一张熟悉的面孔,轻轻晃动。 徐巿脑中的幻境戛然而止,他拧了拧眉,缓缓转身。 赵佗持剑立在他身后,面色赤红如火,看上去似乎正处于盛怒之中,就连他此刻说出来的话语,也带着火焰的味道:“自作多情,坏我大计,吾欲杀尔除患,可有遗(遗言)?” 徐巿不解望着他,“尉所言甚异,巿不解!” 第84节 赵佗忽然笑了出来,然而眼光却在笑容中慢慢转冷,“若(你)急而请往,岂贪功乎?” “君子有志人上人,孰愿寂寞臣下僚?巿确想有所为,何错?”徐巿坦诚地说出了他心底的抱负,虽然这个抱负现在已经因为一些原因而有所动摇了。 闻言,赵佗脸上的笑容更加狂肆,而他眼中的寒冰也更加冻人。冰与火同时交织在这个英武的将军身上,让他看起来疯狂而执拗。 “骨皑皑兮尸遍野,昨夜城破血似河,今朝流民泪成海。手颤颤兮铍染血,只闻廷尉功盖世,不见小卒泪带伤。战无胜,战无败。若贪功欲战,岂知百战之下,只遗白骨?” 语毕,赵佗的脸色忽然一沉,手中的宝剑往前送了几寸。徐巿的脖子上的皮肤被划破,留下了一道伤口。但他并没有反抗。 赵佗的话有如天坠陨石,字字句句砸落在他的心海。他不禁想起了齐王建那个至死不渝的决定——“不战,亦不降。”如果战争都能如秦灭齐一般兵不血刃,或许就不会有血流成河的殇战了? 他沉吟了一阵,缓缓伸出手来,握住了赵佗的剑刃,道:“好一个‘战无胜,战无败’!巿不知廷尉之心,为争虚名,冒然欲战,愿死。” 说罢,徐巿闭上了眼睛,等着赵佗的宝剑刺穿他的咽喉。 赵佗凝视着徐巿,手中的宝剑向前送了稍许,却又停下。他的眉心紧紧地纠结在一起,似乎在左右为难。许久,他忽然长叹一声,手中的宝剑松开了一些,“屠睢已死于我手,吾不欲再伤人。若不再战,可走!” 徐巿猛地睁开眼睛,看着赵佗,他没想到屠睢竟然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廷尉何杀屠睢?” 赵佗怅然一叹,道:“屠睢视人如兽,杀人如麻,佗不忍见血流成河,故杀之。” 屠睢性情残暴,喜欢杀人虐囚。因为越人多居住在山里和野兽交好。于是他便认为他们都是野兽怪物,丝毫不把他们当人看。 秦越交战初期,秦仗着兵器和人马的优势,打了胜仗。越人首领译吁宋前来请和。屠睢便强迫他向秦纳贡。面对屠睢的蛮横,译吁宋当然不答应。狂傲的屠睢在一怒之下便砍了译吁宋的脑袋。越人闻讯之后,举族震怒。他们在新的将领桀骏的带领下,逃到了森林里和野兽居住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誓死与屠睢一战的悲壮的力量。 然而,越人越是抵抗,屠睢就越是痛恨他们。他把这种痛恨完全地发泄到了越人俘虏身上。 他将抓到的俘虏按性别和老幼分开,分别关进几个大铁笼之中。他拔光了女俘的衣服,强迫她们和虎狼等野兽媾和。越女们莫不受尽凌辱,要么撞铁栏而死,要么被野兽吃掉。 这还不够。他又将抓来的老人活活饿死。然后再把他们的骨肉剔下来,熬汤做饼。然后他再将越人的小孩也关进一个笼子,让他们和野兽的幼崽一起生活,像野兽一样用生肉喂养他们。当他们习惯了血腥的滋味以后,屠睢再把人肉做的食物拿给他们吃。小孩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自己爷爷奶奶的肉,喝的是用他们的骨头熬成的汤,吃得津津有味,喝得滋滋作响。 这些残忍的画面,屠睢都毫不避讳地让关在最后一个笼子里的越人士兵们看见。男人们莫不哀嚎怒吼,挣扎着想要从笼子里出去,有人扯断了手脚,有人撞破了头颅,还有人因为受不了家人受到的凌虐当场泣血而亡。 赵佗不忍看见越人遭此凌辱,他几次进谏,却都被屠睢暴怒轰出。赵佗最后一次因为此事踏入屠睢的营帐时,他正用烙铁在一名俘虏的身上刻文。赵佗恳切地央求屠睢放了那名俘虏,善待所有的越人,屠睢非但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反而理直气壮地说:“禽兽之流,苟合乱伦,饮血残杀,性也!睢不过顺天而已,何过之有?” 赵佗终于知道屠睢是不会听自己的了。他绝望地踏出营帐,仰头望着苍天。一片飘过的乌云将月亮和星星都遮蔽了起来。赵佗长出了一口气,对着死气沉沉地天空叹道:“残无人性,天理难容!戮睢者,己也!” 话音未落,忽然在他们的营帐以外,爆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野兽咆哮的声音,整个营地都仿佛震动了起来。所有的士兵都被这巨大的声音所惊醒,大家纷纷从营帐里涌了出来。原本寂静的营地顿时沸腾了起来。 赵佗心中一阵担忧。越人擅于与野兽打交道,许多次作战他们都利用野兽成功地打败了秦军。此刻在夜半时分,忽然传来了如此巨大的兽咆之声,莫非越人有什么行动? 赵佗正想吩咐左右加紧巡查,却听营帐外面的哨兵语无伦次地大喊道:“越人……野兽……” 随后,原本星光闪烁的夜空,突然涌起了浓墨一般的乌云。月亮、星星都逐一被掩盖。野兽的叫声夹在风声之中,呜呜悲鸣,听起来诡异之极。 营帐中的士兵,忍不住发出了惊恐的叫喊,慌乱的开始穿上铠甲,拿起兵器。然而,越人的急攻竟如雷电一般迅速,士兵们甚至连裤子都没有套上,便听见围绕着营地的群山之间传来了无数的猛兽嘶吼咆哮的声音,如大海的波涛巨浪,将小小的营地包围在其中。 第二十一章 乌鹭秦事(5) 赵佗的脸色霍地沉了下来,就连闻声赶来的屠睢也脸色大变。二人同时望向了营帐外头。只见远处的山头上涌出了无数半人半兽的怪物,尖啸着,狞笑着,挥舞着兵器和厉爪,扑向了营帐中惊恐万状的秦兵。 领头的是越人的将军桀骏,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变成了一个六臂八足的怪物。他挥舞着兵器,所过之处,血肉横飞,人畜皆被打了出去。而且他身边的其它妖异也都是越人士兵所变,力大无穷,残忍之极。 秦兵虽然训练有素,但又哪里是这些妖异族的对手,转眼间秦军的营地已经完全变作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各种怪异的妖兽异族,到处都是被杀戮的秦兵尸体,一片腥风血雨。 屠睢眼见情势不妙,他让赵佗带兵在营帐外抵挡,而他则冲到关押越人俘虏的牢笼中去将那些已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战俘带到军前来。 屠睢让那些战俘一字排开,跪在阵前,然后他对着桀骏大喊道:“若进,则残。” 桀骏看见自己屡遭凌虐的族人,又悲又怒,他大吼一声,腾空而起,扑向了屠睢。他手下的越人更是愤恨不已——那些饱受摧残的战俘就是他们的兄弟,他们的姊妹,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他们跟在桀骏的身后,蜂拥而来,一齐向屠睢扑去。 见自己的言语威胁无效,屠睢决定来点儿狠的。于是他挥手发令。站在越人俘虏后面的刀斧手得到命令,纷纷挥刀而下。 霎那之间,鲜血四溅。一排右臂齐刷刷地滚到了地上。那些可怜的战俘莫不痛叫着倒在地上,悲号之声不绝于耳。 亲人的鲜血点燃了越人战士的怒火,他们咆哮着,嘶吼着,誓要上前将屠睢碎尸万段。可是他们刚刚向前推进了半步,血光又现,这一次,落下的是一排头颅! 一瞬间,越人士兵都站住了。他们无声地凝望着眼前无头的躯体,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情景。 屠睢如一个浑身浴血的魔鬼,他身上的衣衫瞬间被沾满了血迹,他的脸上也浸染着越人老小的鲜血,“若进,则杀!”屠睢轻蔑地看着桀骏,为自己成功地制止了桀骏的部队而得意洋洋。 桀骏的眼睛几乎要怒出血来。他恶狠狠地看着屠睢,握着兵器地手高高地扬着,指节“嘎嘎”作响。 屠睢仰天大笑几声,高傲地对桀骏道:“尔等果是禽兽所生!” 他的话音未落,身后有两个士兵抬出了一个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还有一头野狼。 那头野狼正骑在女人的身上,准备侵犯她。女人拼命抵抗,她手臂上的皮肉已被野狼啃了个干净,但她仍然不甘于被野狼侵犯,一双只剩下了骨架的手臂,死死地抵住了野狼的脖子。野狼被惹怒,抬起利爪,霍地一下划过了女人凄楚的脸庞。 桀骏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女人身上,眼底全是哀恸欲绝的神色;女人的目光也于此时定格在桀骏的脸上。两人的目光于空中交汇,凝止。终于,女人落下泪来。 赵佗的身子赫然一震。桀骏的母亲啊,哪怕被野狼吃肉啃骨,哪怕遭到了野兽的侵犯,她都不卑不亢,从未掉过任何一滴眼泪,现在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她终于落泪了…… “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桀兮骏兮,为我前驱。使我首离,与子同仇。” 桀骏的母亲幽幽地唱着,歌声凄厉而深情。桀骏听见那歌声,突然屈膝跪下,眼中淌出了汩汩的泪水。在场的越人士兵莫不跟着他跪倒在地,朝着自己被俘虏的亲人跪拜起来。 “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桀兮骏兮,为我前驱。使我首离,与子同仇。” 桀骏的母亲含着眼泪,笑了,就像美丽的木棉花。她低声地吟唱着,用只剩下了骨头的手指戳进了自己的太阳穴。 “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桀兮骏兮,为我前驱。使我首离,与子同仇。” 一时之间,所有的越人俘虏都开始吟唱那首歌曲,凄厉的歌声穿透了黑夜的苦楚,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传入了屠睢的耳中。 屠睢有些慌了,大叫着让手下塞住越人战俘的嘴,让他们不再唱歌。可是,秦兵们才碰到越人的身体,他们的口中便流出了殷红的鲜血。他们的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微笑,缓缓地倒地。他们早已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使我首离,与子同仇。桀兮骏兮,为我前驱。” 第85节 在悲壮的歌声中,桀骏怒吼着举起了长戈,他的脸上带着还未风干的眼泪。 “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使我首离,与子同仇。桀兮骏兮,为我前驱。” 在悲壮的歌声中,越人士兵们大声地嘶吼着,手臂用力挥动,手中的兵器熠熠泛着寒光。 赵佗呆呆地站在屠睢的身后,被眼前的景象石化了。他19岁获赐护驾御剑随始皇出巡,20岁被封副帅随屠睢率领50万大军征战岭南。他经历过无数残酷的战役,杀过无数的敌将,立下了无数的战功,可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悲壮的场面。 生凭第一次,他不想再为将,不想再打仗,不想再建功,他只想一切赶快结束,他的双眼不再看见血腥,他的双耳不想再听见号哭,他的双手不想再屠戮生命,他的心口不想再遭受重击,他的良知也不想再遭到刨问。 何战?何争?赵佗一遍遍地在心底问自己,可是他给不出答案。有些事情,从开头到结尾都是错的,所以它必将有一个惨烈的过程。 就在赵佗失神的时候,他前头一棵巨木背后,忽地人影一动,竟是屠睢带着十几个秦兵将孤身杀来的桀骏团团围住。 桀骏虽然被困,却毫不惧怕。他仗着自己的身手,一直凝神戒备,虽然屠睢带着士兵屡屡突起发难,他却并不慌乱,不退反进,直接就冲向屠睢,倒把他吓了一跳。 屠睢见自己打不过桀骏便心生歹计,他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吸引桀骏猛攻他,又暗中对几个士兵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悄悄退出了战局,从桀骏的身后袭向了他。等桀骏反应过来,他已经腹背受敌,无法逃脱了。 眼看着屠睢的宝剑就要刺穿桀骏的咽喉,赵佗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念头,他竟然抽出宝剑,想也没想便刺向了屠睢的心脏。 屠睢万万也没想到自己手下的将领会突然生变,他张大了嘴巴望着赵佗,脸上的表情不可思议的扭曲在一起。就连桀骏也感到十分意外,他举着兵戈,也忘了在屠睢的胸口上补上一剑。 三人无声地对望着,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 “赵……赵……廷尉反了!”最后还是一个秦兵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众人才从方才的惊变中回过神来。 屠睢呕出一口鲜血,带血的手指着赵佗,脸上都是无法置信的表情,“若……若……” 屠睢的话还没说完,桀骏便在他胸口补了一剑,屠睢狂吐了一口鲜血,双目圆睁,倒在地上,绝了气。即使是死了,他的手指还是直直地指着赵佗,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温热的鲜血飞溅而起,落到赵佗脸上。他呆呆地握着宝剑,脑海中一片空白。 帮了桀骏,他一点儿也不后悔,他不愿意再看到有任何的越人惨死在屠睢的刀兵之下;可是杀了屠睢却又让他痛心疾首,屠睢虽然残暴,却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将才。他带兵纪律严明,作战顽强,若不是有他的努力秦军万不可能和越人对战这么多年。而且屠睢还对他有恩。当初要不是他极力推荐自己,他也绝不可能担任此次岭南征战的副将。 矛和盾在赵佗的心中激战。忠非忠,叛非叛,他这是怎么了? 赵佗愣愣地站在原地,满目都是殇战的场景。不管是越人,还是秦兵,当他们的兵戈刺进对方的身体时,留下的只有惨叫和鲜血。 何战?何争?赵佗又一次在心底问自己。他还是没有答案。有些事情,如果从来都没有对过,那么它还有什么意义呢? 赵佗的手掌霍然松开,宝剑“铿锵”一声掉在了地上…… 回忆过境,赵佗不禁仰天长叹,悲从中来:“年年战,年年殇,旧仇未泯新伤至。战无胜,战无败。只添新人哭旧人。佗愿以死止战,却不得不战,悠悠苍天,岂无目乎?” 听见赵佗的感慨,徐巿猛然一震,他忽然想起了齐王建。他那句让他至今无法参透的话语又一次回响在了自己耳边。他好像开始有些理解那句话的意思了。 “廷尉果不欲战乎?” “佗实不欲战。”赵佗说,“然陛下欲踏平宇内,威加四方。越人不降,恐战不止,佗愿可得乎?” 就在赵佗发出这声疑问的时候,桀骏从他身后的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站到了赵佗的身旁。从他的眼神里徐巿看见了和赵佗一样的疑问。 徐巿凝望着他们,沉思了许久。最后他缓缓地吐出了五个字:“不战,亦不降?” 第二十一章 乌鹭秦事(6) “陛下大喜!陛下大喜!”晨幕方启,郎中令赵高的叫喊声便传遍了整个寝宫。 嬴政从梦中惊醒,微愠地做起身来。他正想呵斥赵高,赵高却抢先一步跪倒,磕头道:“恭喜陛下,大胜也!” 嬴政被赵高这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满头雾水地看着他,但见赵高喜形于色地将一个木匣端到了嬴政的脚边。 嬴政低头一看,里面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他吓得尖叫了一声,恼怒地踹了赵高一脚,咆哮道:“汝欲死乎?汝欲死乎?” “臣该死!”赵高知道自己犯了错误,连忙掌了自己几个大耳瓜子,“陛下可知匣中乃何人之首?” “朕不知!”嬴政惊魂甫定地说。 赵高跪倒在地,对着嬴政叩拜一下,道:“恭喜陛下,匣中乃桀骏之首!” 听见“桀骏”两个字,嬴政脸上的表情由怒转喜。他当然知道桀骏是谁,这个可恶的越人将领,就是他杀死了自己的大将屠睢,让他的军队无法直下岭南,实现他一统九州的宏愿。现在他的首级躺在这个冰冷的木匣之内,莫非…… “徐巿何在?徐巿何在?”嬴政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连鞋子都没有穿。 赵高见嬴政如此兴奋,知道自己刚才用人头吓他的罪过算是免了,他赶紧招来宫人为嬴政更衣梳头。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嬴政急匆匆地来到了朝堂。徐巿和赵佗早就等在那儿了。 见到嬴政,徐巿连忙以礼拜叩。赵佗也跟着他拜了一拜。 可是嬴政却丝毫没有理会赵佗,他径直走向了徐巿,面露喜色地问道:“先生胜矣?” “然。”徐巿答道。 “越人真以邪事禽兽?”嬴政又问。 “然。” “先生破之?”嬴政追问道。 “然。” 三个问题问完,嬴政喜形于色。他哈哈笑着回到了王位。现在,嬴政完全相信了,徐巿就是来自于东海仙山的高人,他之前对自己所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 嬴政高兴地看着徐巿说:“先生高能,可为大用。岭南异族,指日可归也。” 徐巿对嬴政拜了拜说:“若无赵将军,臣不可胜。” 嬴政这才想起有个赵佗来,他转头夸赞了赵佗一番,许诺要给他奖赏。 面对嬴政的褒奖,赵佗婉言拒绝道,“岭南未定,臣实不敢居功。愿陛下允臣一事,助臣早定岭南。” 第86节 “何事?” “臣请陛下凿一渠,以通粮道。”赵佗请求道。 “可。”嬴政马上允诺。秦军因粮草供给不足,延误练兵的事他早有所闻。如今赵佗提出要开渠放粮,他自是会准。 赵佗得到了嬴政的允诺,松了一口气。他谢绝了嬴政的其它封赏,只要嬴政让他继续带兵征讨岭南。 嬴政虽然有些不明白赵佗为什么会这么无欲无求地想要攻取岭南,不过既然臣子不愿意要封赏,他这个做陛下的自然落得个无赏一身轻,他又赞美了赵佗两句,便将他遣退了。 当朝堂内只剩下他和徐巿两个人的时候,嬴政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追问徐巿在岭南的所见所闻,特别是徐巿如何破除越人的邪术,赢得战争胜利的经过。 徐巿早料到嬴政会有此问,于是便将自己和赵佗事先编造好的故事绘声绘色地告诉了嬴政。在那个故事里,越人都是化身为半兽人妖的怪物,而他则是法力高强的术士。他深入敌阵,破邪降怪,直至最后斩下了越人将首桀骏的头颅。 徐巿的故事编得天衣无缝,入情入理,再加上他能言善道,脸上表情丰富,嬴政听了他的故事不禁拍案叫绝,“先生真乃神人也!” 徐巿起身拜道:“陛下过誉,雕虫小技耳。” 嬴政一听,不禁在心里暗暗叹道,东海仙岛来的人果然不凡,平定岭南这样的大事都是牛刀小试,那他全部的本事将有多大呢?至此,嬴政从心底里相信了徐巿。他赏赐了徐巿许多的金银珠宝,并当场为他封官。 徐巿叩首谢恩之时,不禁感慨万千。他知道,自己的一生都免不了要用谎言和这位霸君打交道了。 徐巿走出咸阳宫的时候,赵佗早就在宫门外等他了。 徐巿钻进了赵佗的马车。马车一路疾行,直到城外一处无人草地,他们才跳下了马车。赵佗喝退了所有的奴仆,又左右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细作之后,他才开口询问徐巿和始皇的谈话。 徐巿将他和嬴政的谈话无一遗漏地告诉了赵佗。赵佗听后不禁感叹:“陛下深信先生,日后恐多召见,先生畏罪持禄,如头悬兵戈,难为矣。” 徐巿淡然一笑道:“巿虽畏罪,尚能苟活。比桀骏之高节,不过尔尔!” 提起桀骏割颅就义的壮举,两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钦佩的神色。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岭南,三人对坐谈笑,亘古之事,是非之道,战和之理,无不谈及。这次长谈当是徐巿此生最为畅快的谈话之一。 正是那次谈话,换来了岭南的百年和平。当然,历史将永远不会提及那次谈话,那只是三个人的秘密。桀骏、赵佗、徐巿……当后人感叹、猜测那场鲜有记录的战争时,只会有无尽的谜团掩映在悠悠历史之中。 “桀骏慷慨,视死生如浮云,真乃当世英豪!佗定不负其所托,子子孙孙,善治岭南,不轻言战也!”赵佗当着徐巿许下的誓言,便是他对桀骏永生的承诺。 徐巿凝视着赵佗。他知道重誉如他,一定会用一生来兑现承诺。 “廷尉此去,恐无缘再见。巿有一物相赠,可延年益寿,助廷尉久治岭南。”徐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瓶丹药。 赵佗接过徐巿的馈赠。两人久久对望,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许久,赵佗放开了徐巿的手,对他深深一拜,然后爬上了马车,就此远去。 秦始皇三十三年,灵渠修建完工。嬴政的粮草顺水南下,一半被赵佗用来犒劳军马,另一半则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装进了”越人的米缸之中。 得到粮饷之后,秦军忽然结束了久战不胜的被动局面,一举攻占岭南。嬴政随后在这里设置了桂林、南海和象三郡,岭南从此统一。 不过让人费解的是,赵佗在攻占岭南后对秦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不仅拒绝派自己手下的秦军部队北上与反秦起义军作战,还锁了两广与中原的联系,更在秦灭亡后建立起了南越国。 赵佗统治岭南的时候,不但尊重越人风俗,还将中原先进的汉文化和生产技术引入了岭南,使岭南生产发展,人民安居乐业。 汉朝建立后,赵佗在陆贾的劝说下,接受了汉高祖刘邦赐给的南越王印绶,臣服汉朝,将岭南和平地回归了中央政权。 赵佗一生活了一百二十一岁,在位七十一年。他在岭南创下了历史伟业,成为一代伟人。 赵佗死后,他的子孙厚葬了他,让这位英明神武的“南越武帝”长眠于地下。他的墓穴直至今日仍然沉睡在苍茫大地之下,未被任何人打扰。 而那些崇敬、感激他的人们,无法到他的真陵前缅怀这位伟人,只能借由朝拜他的先人冢,表达对他的崇敬和怀念。 “高冢叠叠列道旁,尉佗南粤久称王。功成七郡归真主,事去千年留故乡。古树烽烟巢鹳鹤,夕阳坡垄下牛羊。牧儿刍树闲耒往,一曲哀歌感孟尝。”1 ※※※ 1明·梁梦龙《赵佗先人冢》 第二十二章 东渡传奇(1) 赵佗走了,远离了咸阳,远离了嬴政,到岭南的广阔天地中兑现他对桀骏的承诺去了。而徐巿却留了下来,留在了咸阳这个是非地,和千古一帝嬴政继续两人未了的宿命。 经过岭南一役后,嬴政将徐巿留在了自己身边,让他专为自己炼药。徐巿炼制的丹药,让嬴政的豺声渐渐好转,精神也比以前更好,容颜也日渐年轻。 嬴政龙颜大悦,对徐巿的信任与日俱增。这让之前一直深得嬴政宠爱的卢生和侯生对他又嫉又恨。 徐巿出现之前,嬴政对侯卢二生信任得很。金银珠宝,珍惜药材,几乎是要什么嬴政就给什么。可是徐巿出现之后,他们就好像用旧了的家具,被嬴政彻底地束之高阁。两人对徐巿恨得牙痒痒地,却又碍于徐巿能说会道,丹药灵验,无法撼动他的位置,心里甚是不爽,就等着逮到一个机会好好煞煞徐巿的威风。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一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嬴政于清早醒来,感觉心情特别舒畅。原因无它,便是因为他昨夜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看见阿房在一片黑色的珊瑚丛中翩翩起舞,含笑如蕊,娇艳迷人。 嬴政觉得这个梦境特别真实,特别美妙,阿房那随着舞姿轻飘的薄纱仿佛还在轻抚他的脸颊。嬴政感到欣喜异常,于是便将卢侯二生和徐巿叫到了跟前。 嬴政将他的梦境告诉了三人。当然他并未提及阿房的名字,他只说他梦见了一个仙女在他面前载歌载舞,相邀他共赴鱼水之欢。 卢生听完嬴政的述梦,立刻跪地行礼,并从怀中取出一块非丝非布的锦帕呈于嬴政面前。 嬴政接在手上一看,锦帕上赫然写着一首四言诗:“人仙殊途,有如隔世。如若双修,永世夫妻。” “先生何得此物?”嬴政大吃一惊地问。 卢生不慌不忙,徐徐就座,然后又拱手行礼说:“臣为寻炼丹良药,到得东海,于海中见一仙岛,岛上有上仙女,托书于吾,便是此书。” 嬴政看着手中的锦帕,又想起了梦中阿房娇羞的笑容,不觉心思荡漾,想入非非。莫非阿房真的成了仙,在那岛上?想到这里,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激动的情绪,急忙催促卢生将他在仙岛上的所见所闻将给自己听。 其实卢生根本没有到过什么东海仙岛,也根本没接受什么仙女给他的嘱托,让他为嬴政带信。那条锦帕是他事先就准备好的。他预备等哪天嬴政责问他出海寻仙的结果时,用那条锦帕来搪塞他。可是真巧,嬴政竟然真的梦见了一个仙女!于是卢生便顺水地将那条锦帕拿了出来。卢生信口雌黄,胡编乱造的“东海”见闻,竟然和徐巿描述的东海仙岛颇为相像。 这下子,嬴政对卢生的话算是深信不疑了。他兴奋地看着徐巿,一定要追问他东海仙岛上是否有仙女居住。 卢生那条所谓的仙女鸿雁(代指书信)的锦帕一看就是假的,徐巿本来并不十分相信他。但卢生也是个口才奇佳的人,他编造的东海见闻,真是以假乱真,徐巿听了都有些拿不准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臣……臣……”徐巿本来想将自己的想法据实禀报,可是当他看见嬴政那心急如狂的样子和卢侯二生暗自发笑的样子,他马上明白过来,如果此时他说不知,就等于在泼嬴政的冷水,侯卢二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造谣生事,他一定会有大祸。 第87节 想通了这一点,徐巿马上改口道:“卢公所言甚是。东海确有仙女居之。” 嬴政的心里霎那间像吃了蜜一样甜。就连从东海而来的徐巿都这么说了,阿房一定已经修成了神仙在那里等他。怪不得呢,他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美丽绝伦,非世间女子可比,就像从天界掉下凡尘的仙女。不然,他也不会看了她一眼,便爱了她整整一生。 数十年来的相思冲击着嬴政的心房。想到自己终于找到了魂牵梦萦的爱人,嬴政几乎欣喜得想要落泪,但他不想在下臣面前失态,只好假装咳嗽两声,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朕即刻修书一封回复仙女。可否烦劳先生代为转达?”嬴政问徐巿。 当皇帝以询问的口气对你说话的时候,有时候并不表示他真的在询问你,他只是表达地较为礼貌而已。徐巿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心里却是一点儿底也没有。 侯卢二生见徐巿脸色大变,心底暗暗高兴。他们心想徐巿这次可是倒了大霉了,看他该怎么收场。 “先生何日可去?”嬴政真是想念阿房想念得有些发疯了,徐巿刚答应下来要出海寻仙,他便急不可耐地开始催促。 “陛下尺素(书信)一具,臣便往。” 嬴政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先生何日可归?” “臣不知。”这次徐巿再不敢托大,以免旁生枝节,嬴政拿他试问。不过,回答一个皇帝的提问,仅仅说句“不知”是不行的,你还必须说出不知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还必须能说服他,否则,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危险事儿,特别是当你面对的是嬴政这样一个喜欢靠杀人来树立威信的霸君。 徐巿想了一会儿,他终于想到一个理由或许能敷衍嬴政,“东海有仙岛三座,臣不知仙女居于何处,故需溯流而求索。” 嬴政当然是第一次听说东海有三座仙岛的事儿。他好奇地询问徐巿三座仙岛的名字。 徐巿思考了几秒,随即想起了自己的三个师兄。于是他机智地说出了三人的名字,作为仙岛的名称:“彭莱、方丈、嬴洲。” 这一关就这么被徐巿混过去了,嬴政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询问了徐巿出海需要什么物品。 徐巿根本不知道卢生说的那个所谓的东海仙岛到底是不是恩师隐居之地,或是其它的什么地方,他也压根就不知道那个所谓的仙女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人,又住在哪里,所以对于去哪里,需要什么装备这些问题,他根本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不过,嬴政既然答应自己要给他财务和装备出海寻仙,他或许可以去寻找那个东西? 思及此,徐巿的心情转忧为喜。他盘算了一下,开口对嬴政说:“请陛下允我童男女三千,工匠百名,大船一艘,器物若干。” “许!”嬴政没想到徐巿要得这么少,简直比卢生要得少多了!他当然不会拒绝。而且他还在心里盘算着要再给徐巿一些奇珍异宝,免得他见到阿房的时候失了礼数。 就这样,徐巿开始了他的东渡传奇。千百年后,当人们再次谈起这位秦代第一方士时,记住的只有他的只言片语,留下的却是悬而未解的千古之谜。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二十二章 东渡传奇(2) 六年后,咸阳。 徐巿满身大汉地从梦中惊醒。 他又做噩梦了。自六年前岭南一战之后,他多年来一直在重复着一个相同的梦境。他总会梦见自己不知道怎么地就来到了一个长满了黑曜石一般的珊瑚之上。在岛的中央有一个铜头铁额,六臂八脚的悍将,挥舞着屠刀四处砍杀。他的脚下,尸体堆积如山,鲜血纵横成河。没有人能降服他! 多年来,随着他去岭南的手下都因为这个梦境先后自杀了。他们死前,口中都念着一句奇怪而相同的话:“魂兮归来,得人肉以食,以其骨醢些。魄兮归来,得人轮以养,以其血祀些。” 只有他活了下来,继续着这个永无止境的梦境,就像活在暗无天日的阴曹地府之中。 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 想起当年之事,徐巿感慨万千。他隐约觉得自己的这场噩梦和那场战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又找不出半点儿头绪。 极端苦恼之际,他曾经写信向自己的恩师鬼谷子求教。鬼谷子回信告诫徐巿让他不要去追寻那个梦境,否则即使找到了也必将面临大祸。徐巿虽然觉得恩师的话很有道理,可他就是不甘心。 特别是每个梦醒时分,他都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到梦境之中,去见一见那个六臂八脚的将领。 终于,一个契机出现在了徐巿的眼前。因为卢生的一个谎言,嬴政竟然决定出资让他入海寻仙,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于是徐巿便顺水推舟,踏上了一条寻梦的旅途。 六年来,徐巿在海上终日漂流,苦苦追寻,梦中之所却惶惶而不可得。莫非梦境就只是梦境?一切只是虚幻?是他太痴心妄想了? 可是为什么他会那么渴望去到梦中的那个地方呢?冥冥中就像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他觉得自己竟无法停下追梦的脚步。 他到底是怎么了?莫非真像恩师所说,一旦动了邪念,就算成功也是失败? 徐巿怅然地坐在车里,思绪凌乱,就像一团解不开的纺线一般。不过,他的这种纠结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小卒的敲窗声打断了,“先生,请下车。” 徐巿赶紧收起了遐思,步下了马车。他一下车,郎中令赵高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脸上满是忧虑的神色,“先生方从东海归来,本不该急而召见。然陛下为噩梦所扰,头痛欲裂,盛怒不止。请先生速速随我来也!” 赵高说着,急忙将徐巿引进了嬴政的寝宫。 寝宫里一片狼藉,烛台横倒,被褥满地,宫女和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就像秋风中的落叶。而造成这一残局的嬴政则衣冠不整,披头散发地坐在床沿。他烦躁地用手拄着头,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表情痛苦不堪。 “痛哉!痛哉!徐巿,徐巿何在?”嬴政使劲儿地用手敲击着自己的脑袋,摸样有些疯狂。 “臣在!”徐巿连忙上前一步,来到嬴政身边。 “先生……先生……”嬴政痛苦地唤着,几乎字不成句。 “陛下何疾?”徐巿扶住了嬴政,感觉他的身体颤抖得十分厉害。 “头痛!孤头痛!”嬴政的叫喊一声比一声虚弱,听得出来他此刻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陛下怎么会头疼呢?徐巿在心里暗暗感到奇怪。他离开的时候,嬴政的身体已经被他调养得十分康健,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如此恶疾才是。 徐巿诧异地替嬴政把了把脉。嬴政的脉象慢而洪大,并且有间歇性的休克,看起来并不像有疾,反而像是中毒。 这个想法把徐巿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又仔细地替嬴政把了一会儿脉。没有错,嬴政确实是中毒了,而且是慢性中毒。莫非有人要害嬴政? 徐巿连忙将赵高叫到了身边,问道:“陛下之疾可频发乎?” 赵高点头道:“间或发作,近日愈烈。” “其疾始于何时?”徐巿又问。 “四五年矣。恶疾每发,陛下均噩梦缠身,头痛难过,臣实不忍矣。”赵高说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嬴政面前,泪如雨下。 四五年了?徐巿在心底微微吃了一惊,看来那个想要谋害嬴政的人已经在暗中谋划了许久。究竟会是谁呢? 第88节 “先生,陛下何疾?”见徐巿不发话,赵高急切地问。 弑君之罪,动辄生死,特别是嬴政嗜杀成性,如果在确定真凶之前就贸然将他中毒之事说出来,那么势必会引来一场屠杀浩劫。所以,徐巿并没有老实回答赵高,而是撒谎道:“头风而已。巿有丹药一瓶,可除陛下之痛。待我回府取来。” “有劳先生。” 第二十二章 东渡传奇(3) 嬴政自这次抱病之后,性情突然大变。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归期不远了,他急切地找来了巧匠大师公输班的再传弟子,齐地最著名的大匠田齐,开始同时兴建阿房宫和骊山陵。 工程兴起之时,咸阳各处,囚犯络绎于途,运石挖土,装载木头,一片混乱。人民哀怨于繁重的徭役和官吏的淫威,纷纷揭竿而起。 嬴政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他一个人坐在王位上,唯我独尊,目空一切。 丞相李斯看出了嬴政的心思,为了讨好他,李斯拟写了一封对策。李斯在对策里大肆痛斥了儒家“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本主张,他提出要焚烧诸子百家的著作,并禁止儒生当众讨论诗书等对策,来统一天下的言论。 嬴政对李斯的对策大为赞赏,决定实施此策。在李斯的严刑酷法之下,秦域之地,三十日内,火光冲天。古籍竹简,羊皮、丝绢,手抄之卷,悉数亡尽,圣贤之智,都成飞灰。 在鲁地曲阜,孔子后人孔鲋和数百民众为了保住孔府大成殿,泣血上表嬴政太子扶苏。扶苏为孔鲋的真情所感,和他的老师淳于越一起面见了嬴政,声泪俱下地将焚书之痛面呈于他。 嬴政派扶苏去鲁地本来是拆除大成殿的,没想到扶苏不但不拆,还反过来替孔鲋求情,暗指自己焚书不智。读书人!这些耿直而迂腐的读书人啊,竟然连他的太子都带坏了! 嬴政的怒火彻底地被点燃了。可扶苏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嬴政不忍杀他,只将他发配到了北方和蒙恬一起戍边;而淳于越就惨了,嬴政将他对读书人的愤恨全部发泄在了身边这个离他最近的读书人身上。他下令:“杀!” 李斯和淳于越虽然政见不合,私下里却是知心知肝的兄弟,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死在自己面前呢?于是,他跪求嬴政,放淳于越一马。可是这一次,纵使李斯再怎么巧言善辩,他也救不了淳于越了。 黔驴技穷之后,李斯想到了徐巿,求他救淳于越一命。 徐巿忐然入宫,嬴政却已熟睡。他和李斯只得在嬴政的寝宫前等了一宿。 直到第二天午时,嬴政的房门才终于打开,出来的却是郎中令赵高。 李斯和徐巿马上迎了上去,想要面见嬴政。 赵高却将二人拦在了门外,“丞相、先生请莫再进!淳公之死,定矣,若劝……”赵高没有将话说完,但从他摇头叹息的样子可以看出来,再劝,只怕他们两人的性命也难保了。 淳于越最终还是被绑到了火刑架上,而他最爱的诗书则如小山一样堆放在他的脚下。 监刑官李斯早已泪流满面。他颤抖地握着火炬,心痛得几乎是对着淳于越咆哮:“淳公,淳公,奈何不听我言?上欲焚书,奈何不从?” 淳于越仰天大笑一声,立刻反驳了回去:“书焚心亦焚。焚书之事,奈何要从?” 李斯被淳于越问得哑口无言。他羞愧地低下了头,小声问道:“公不惜禄位,亦不惜性命乎?” 淳于越再次仰头大笑。笑声慷慨,丝毫不畏死亡。 “诛首无民,诛心无臣。舍生取义,死何足惧?”说完这句话,淳于越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李斯痛心而绝望地狠狠摇头。这个顽固的淳于越啊!这个宁死不屈的书呆子啊! 在李斯的感叹声中,火光熊起。食古不化的“书呆子”淳于越高喊着“舍生取义,死何足惧!”的豪言,和无数的书简一起化为了灰烬。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徐巿忽然想起了岭南的那片战场之中,为了同样的理由双手奉上头颅的桀骏。 诛首无民,诛心无臣。 第二十二章 东渡传奇(4) 臣子反了,农民反了,知识分子反了,嬴政的身体也反了。 自焚书之后,嬴政的头痛之疾愈演愈烈。疼痛每每发作,嬴政的脾气就更加暴戾,动辄就杀人泄恨。他的内官婢女无不活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顺嬴政的心,就会身首异处。 而那些为嬴政炼药的方士们更是心惊胆战。他们的药号称能治百病,延年益寿,可是在嬴政的头疼面前都一无用处。许多方士害怕嬴政迟早会迁怒自己,纷纷生出了逃亡的心。其中就包括了嬴政最宠幸的方士卢生和侯生。 两人密会一晚,声讨了嬴政的种种罪行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嬴政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勃然大怒,派御史追查两人的下落。御史对此毫无头绪,便在咸阳城中到处抓捕方士来拷问,欲寻卢侯二生的下落。 这夜,御史像往常一样带着一大队人马在大街上巡夜。 夜静悄悄地,前方的小巷之中灯火幽暗。御史带兵穿过小巷,就在他走到转拐处时,身后忽然闪过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御史赶紧带人追了上去。谁知那两人竟翻过巷子旁边的围墙,跑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御史追过去一看,那地方竟然是陛下宠臣徐巿的宅邸。 徐巿深得嬴政的宠爱,本是御史不敢惊扰的人。可是为了查案,他只得硬着头皮,敲开了徐巿的门。 幸好徐巿还算客气。他配合地将府中的老老少少悉数叫到了御史面前,让他挨个儿查看,甚至还特准御史搜查了他的屋子。 御史折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可疑之人,只得带兵离开了。 御史走后,徐巿带着两个家奴进入了寝房。他锁上了房门,又谨慎地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后,才转身对那个两个家奴点点头。 两人似乎松了一口气,手轻轻拂过脸庞,分别从脸上取下一块薄如蝉翼的面具。两人的面貌瞬间变成了御史在找的卢侯二生。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侯生真诚地对徐巿道谢。他和卢生素来与徐巿争宠不和。他没想到徐巿竟然会在紧要关头,毫不吝惜地拿出自己的易容绝学,搭救他们。这份大仁大义,令他心悦臣服。 “何救我等?”卢生和侯生的想法完全相反。他对徐巿总是怀着一股敌意。 徐巿含笑看着卢生,真诚地说:“直言无罪,故救之。” 卢生闻言,身子猛然一颤。他定定地看着徐巿,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卢生和侯生被徐巿搭救之后,一直易容成他的家奴,呆在他府上。御史找不到两人,又怕嬴政迁怒自己,便将责任推卸给了一群无辜的方士,说他们存心窝藏两人。嬴政气昏了头,便将御史提及的四百六十多人一并坑杀了。 埋杀当日,方士们莫不仰天长泣,恶骂连连,诅咒嬴政快快死亡。嬴政听见这些咒骂,对方士们更是愤恨。他冷落了所有的方士,身边独留徐巿一人,为他寻找阿房的下落。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徐巿的找寻依然毫无结果,而嬴政的疾病却越来越严重。 第二十二章 东渡传奇(5) 第89节 一日,嬴政突然唤来了众臣,说要乘楼船北上,远去琅琊。众人虽不知嬴政为何在重病之际还要劳师动众地远行,却不得不从。 时值仲冬,海上甚寒,但嬴政及从臣所乘的船里火盆温暖,花香萦绕,温暖又舒适,犹如置身于一座移动的海上宫殿里。 在船上,嬴政时时是由徐巿作陪,反而将李斯和赵高等人晾在了一边。 嬴政喜欢听徐巿谈东海轶事。徐巿造梦一般的叙述常常会让他的想象飞驰。然后他就会拥有一夜好梦,在那个梦里,他会乘着一叶扁舟,来到海上的那个小岛,和他的阿房在那片梦幻般的黑色珊瑚丛中相拥而吻。 当然,除了美梦以外,嬴政的头痛和噩梦也常常发作。在那些噩梦里他和阿房的美丽相约总是会被一只大得无边无际的蛇头海龟打断,于是他便怒然拔剑,立于海天之间与那只巨龟搏斗。 嬴政将噩梦的内容告诉了徐巿。徐巿知道嬴政是因为毒入心扉,产生了幻觉,他无能为力,只得哄骗他说:“仙女不可见,以巨龟为祸。当除去,则仙女可现。” 嬴政于是命令弓弩手沿海搜寻。当弓弩手到达芝罘之时,在海上看见了一个小岛。岛上到处都是黑色的珊瑚,荧光熠熠。弓弩手将见到小岛的情况告诉了嬴政。嬴政激动万分,以为那便是阿房所在的仙岛,连忙令人将船驶向芝罘。 大船一路乘风破浪,到达芝罘后,盘桓数日却怎么也不见那个仙岛。 嬴政异常绝望,他杀了那些弓弩手后,从此一病不起。 这夜,嬴政突然于昏睡中惊醒过来。 内舱沉寂,一名轮值的近侍正在昏黄的灯光下,替他盛药。 嬴政凝视着那个近侍,突然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像是某个他熟悉的人。于是他开口问道:“汝何人也?” “陛下不识臣?”近侍说着回过身来。 嬴政看见他的脸,惊得差点儿从床上滚下来,“汝卢……汝卢……” “正是我。”卢生对嬴政施以一礼,将手中的汤药抬到嬴政面前。 “奈何在此?勿近!勿近!”卢生的眼神中透着肃杀的气息,嬴政恐惧得坐在床上,挥手摆开他的接近。 挣扎间,卢生碗中的药汁打翻在地上,发出了“扑哧扑哧”的奇怪的声音。 嬴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叫起来:“刺客!有刺客!” 听见嬴政大叫,卢生的脸上的表情变得凶狠起来,他迅速地上前一步,拽住了嬴政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向后拉去。嬴政吃痛,张口大叫。卢生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抄起药碗,将碗中的药汤灌入了嬴政的口中…… 徐巿正好于此时路过了嬴政的寝舱。当他听见嬴政的呼喊之声,赶紧冲了进来,将卢生手中的药汁夺过来,并一把将他推倒在了地上。不过,他毕竟来晚了一步,嬴政已将那碗药喝下去了大半。 在毒性的作用下,嬴政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口中狂乱地呢喃着,已经陷入了半癫狂,半昏迷的状态中。 徐巿惊骇地端着那半碗药。又辣又苦的气味从药碗中传出,钻入了徐巿的鼻腔。他立刻认出了那股味道——那药汁就是他一直查不出来的,毒害嬴政的慢性毒药。 徐巿瞬间恍然大悟。方士间的药方都是保密的,怪不得他这么多年来始终查不到毒害嬴政的人是谁。 “奈何下毒?”徐巿质问卢生。自从嬴政坑杀了那四百多名方士以后,他就不辞而别,离开了自己的府上。徐巿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否则他应该会对他的行为有所察觉。 卢生坐在地上,“哼哼哼”地冷笑。他阴鸷的模样让徐巿心寒,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般。 “嬴政杀我在前,我不死而报,何错?” 原来,当年嬴政的生母太后赵姬在世之时,吕不韦曾向她进贡了一名假太监,名叫嫪毐。嫪毐是一个非常会讨女人欢心的人,又深谙“夫妻生活”之道。他很快得到了太后的宠信,不但官封长信侯,还与太后生下了两个儿子。嫪毐自己也以秦王“假父”自称。 始皇九年,有人将嫪毐和太后生子之事告诉了嬴政。嬴政勃然大怒,认为他的脸都被丢尽了。于是便亲手摔死了他的两个弟弟。 嫪毐因儿子被杀一事怨恨嬴政,发动了一场政变。政变失败后,嫪毐被嬴政五马分尸。而太后也被嬴政强行迁往了雍宫,郁闷而死。 当年嬴政摔婴,狠心至极,两名婴孩皆头破血流,气息奄奄。大家以为两婴必死无疑,却没想到两人被一名叫卢侯的宫廷方士所救,活了下来。卢侯取其名中二字,作为两名婴孩的名字,便是后来的卢生和侯生。 徐巿没想到卢生和侯生竟是嬴政杀而未死的两名同母异父的弟弟,不禁感慨万千:“本是同母生,相残何凄凄?” 卢生闻言嗤笑不止。他咬牙切齿地道:“嬴政杀我之时可念及此?” 徐巿一怔,无言以对。 见徐巿不说话,卢生的愤恨更是滔滔不绝,“嬴政害我兄弟,裂我生父,囚我生母,又坑我师!我与其如日月,不共在天!” 嬴政对卢生确有杀父之仇,至于杀师之仇……徐巿脑中灵光一闪,一下子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怪不得卢生在嬴政坑杀了那四百六十多名方士后会突然不辞而别,原来他的养父卢侯也在那些方士之中。 徐巿进而想到了卢生侍奉嬴政期间的所作所为。他以东海仙岛之事将自己骗离咸阳,正是为了清除障碍,趁向嬴政贡献丹药之际,用慢性毒药将他毒死;他以求药为名,向嬴政骗取了大量的财物,有传言说他将这些财物资助给了反秦武装力量,恐怕也是事实;甚至有传言称,他已经将骊山陵的地图悄悄送给了某个反秦的将军,等那人攻入咸阳,便会带人来挖掘嬴政的尸首和宝藏…… 想通了所有的关节,徐巿对卢生又敬又怜。想卢生步步为营,做了那么多事情,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真是厉害无比。可是想到卢生所作,竟然是为了向自己的亲哥哥复仇,徐巿不免感慨万分。 世间之事啊,真是让人难解。手足之间,骨肉之情,本该弥足珍贵,却怎么会闹到相残杀戮的局面?世人到底在争什么?天下的争战和杀戮,到底是为什么而起呢? 徐巿心思沉绵,他不禁想起了离开师门之后他遇到的人和事。六国尽灭,岭南亦臣,战乱虽止,殇泣犹续;阿房骊陵,焚书坑儒,诛首无民,诛心无臣;骨肉相残,黔首不服,攻心内斗,貌合神离。 想他徐巿离开师门之时,曾信誓旦旦,要觅得名君,为天下黎民赢得一个安居自如的太平盛世。于是他先投齐王,再投始皇,南下百越,东出大海,追寻多年,反而越来越迷惑。 战也不好,和也不妙,到底应该怎么做,天下苍生才能安然而生? “不战,亦不降。”齐王建的耳语又在徐巿耳边萦绕,他却仍然难以明白其中的真谛。 徐巿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幽思,他呆呆地站在嬴政床前,像木桩一样,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的嬴政悄然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来。 蓦地,嬴政从床上跳起,越过徐巿,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刺向了卢生。卢生被徐巿遮挡了视线,待他反应过来已被嬴政刺中了心脏。 鲜血如猩红的花儿,于卢生胸口开放。他捂着胸,手高高地抬起,似乎想要反抗。 然而,嬴政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抽出了卢生胸口上的匕首。 血液喷涌而出。卢生向后倒下。他高高抬起的手就这样永远地指向了天空,仿佛在质问着苍天。 嬴政刺杀卢生这一下,已是垂死前奋力的一博。当他看见卢生暴毙,心意一松,立刻如烂泥般瘫倒在床上。 “带朕出海!朕欲出海!”嬴政虽然瘫倒,口气依然强硬,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抓住徐巿的手袖,眼睛瞪得突了出来,好像随时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徐巿愣愣地看着嬴政,脑袋已经一片空白。嬴政的要求和卢生的死一样突然,他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第90节 “朕欲出海!朕欲出海!”见徐巿没有反应,嬴政再次命令道。 徐巿终于回过神来。他惊诧地看着嬴政,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一连串惊世骇俗的举动。 “仙岛……朕欲往之……”嬴政歇斯底里地叫着,眼中已射出了回光返照的精光。 人之将死,遂个心愿罢了。毕竟君臣一场,嬴政虽然暴虐无度,却也是雄才伟略,敢作敢为的君王,对自己又一直礼遇有加。徐巿想了一会儿,扶起了嬴政。 走出船舱前,徐巿又回头看了一眼卢生。他死不瞑目,手仍然高高地举着。 “哎……”徐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天下之人啊,同类相残,冤冤相报,战火纷纷,到底要争什么呢? 徐巿将嬴政带走之后,一直躲藏在舱外的赵高悄悄摸进了寝舱。他本来是想趁着嬴政昏迷之时,来诱哄他立胡亥为王,没想到竟让他看见了如此惊骇的一幕。 赵高走进嬴政的寝舱,再里面走来走去,两只鼠眼向天,不停地转动。突然,他停止了踱步,猛然在书案前坐下,开始奋笔疾书。待他写完那个东西,又将嬴政的传国玉玺拿出来,盖上了一个大大的印。 然后他唤来自己的心腹近侍为卢生的尸体换上了帝装,戴上皇冠,又用冠帘将他的脸遮了起来。 做完这些后,赵高又叫来了照顾嬴政的两个小近侍,凶巴巴地下令道:“陛下欲回咸阳,尔等速去通报。” 两个小近侍面面相觑,陛下明明没在这里啊,怎么会传令回去呢? 赵高见两人不语,又将“陛下口谕”重新宣布了一遍,不过这次他加了几个字“违者杀!” 这三个字马上起到了效果,两个小近侍连忙点头如捣蒜,叩领上谕。 赵高看见两人点头,还不放心,他又命亲信拿来两瓶药毒哑了那两个小近侍,又交待他们好生照顾“嬴政”,这才拿着他写好的东西直奔李斯处…… 公元前230年,秦始皇出游南方“病死”,赵高伙同李斯秘不发丧,杀死了嬴政的儿女二十余人,并逼死了太子扶苏,将嬴政的第十八子胡亥推上了帝位,史称秦二世。 胡亥即位后,赵高权倾朝野,指鹿为马,他先设计杀死了李斯,继承相位之后,又杀掉胡亥,另立子婴。不久,赵高被秦三世子婴杀掉,诛夷三族。 子婴在位46日后刘邦攻入关中。刘邦虽未杀子婴,却因无力与项羽抗衡,撤出了咸阳。项羽随即进入咸阳城,杀死了子婴。秦朝从此亡国。 相传,项羽进入咸阳之后,立即根据某位方士献给他的秘图,盗掘了骊山陵,不过他并没有找到嬴政的尸体,后人也没有找到。于是,嬴政的“真墓”成为了千古之谜…… 第二十二章 东渡传奇(6) 徐巿为满足嬴政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心愿,用嬴政赏赐给他入东海寻仙的那艘船,载着嬴政进入了茫茫的东海。 嬴政已毒发攻心,到了弥留之际。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他,他仍然顽强地留着一口气。尽管嬴政大部分的时间都出在昏迷之中,但每次醒来他都会不断地重复一个字“北!” 徐巿和他的船员在这个字的指引下,一直往北,航行了整整一夜,到了第二天旭日东升的时候,他们竟然在海上看见了一个海雾缭绕的小岛。 那片海域徐巿曾经去了无数次,也没有发现任何海岛。可是从未出过东海的嬴政一来,那个海岛就出现了。难道冥冥中竟真有仙女指引着嬴政与之相会? 徐巿将嬴政扶上海岛,立刻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慑。一片黑漆漆的珊瑚丛,如黑绸铺开在海天之间。于是,徐巿的眼前出现了一幅美妙难言的画面。天上,岛上,海上,从蓝到黑,渐渐变化,就是最巧手的染女也无法染出如此可人的颜色。 此情此景,竟和自己梦中所见如出一辙,也和嬴政所述的梦中仙岛一模一样。徐巿不禁呆在了原地,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见到那片黑色的珊瑚丛,嬴政心中的惊讶之情丝毫不亚于徐巿。只不过徐巿吃惊之后是疑惑,而嬴政在最初的吃惊之后,马上陷入了深深的喜悦之中。 阿房,阿房,原来你在梦中对朕说的都是真的。天的尽头,海的北边,黑色的珊瑚岛,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嬴政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忽然甩开了徐巿的手,如一个爱玩的野孩子般奔入了珊瑚丛。 珊瑚丛中,彩霞萦绕,空气中隐隐飘散着大海的味道。徐徐微风卷起七色的云霞,漫天缤纷,恍若人间仙境。 阿房就在那一片黑色的珊瑚之中翩翩起舞。她身着如雪薄纱,翩若惊鸿,飘忽若神。 她听见嬴政的脚步声,转头对她回眸一笑。玉颜光润,眼波流转。嬴政的魂儿在那一眼之中骤然凝固。他忘情地奔了过去,紧紧地抱住那个让他相思了一生的爱人,喜极而泣。 “阿房,阿房,华容婀娜,令我忘死。” “忘死?”阿房抬起头来凝望着嬴政苍老瘦削的脸。她含辞未吐,气若幽兰,“陛下坐拥宇内,贵为天人,岂会为一介女子忘死?” 嬴政见爱人不相信自己,动情地呼喊道:“忘矣!忘矣!” 阿房笑了,带着不相信的神情,“蜂过于丛,岂能不采?” “空留后位,只待佳人相守。”嬴政有些着急地解释。 阿房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她又问:“咸阳之边,骊山之上,宫陵同出,陛下生可安,死可逸,岂念我也?” “宫名阿房,当如玉娇(美女,这里指阿房)。陵若能成,也当与共。然孤自知时日无多,修陵之事不能毕,所以劳师动土,盖掩人耳目矣。只愿那恨朕掘墓之人皆死于墓中之阵,则世人不敢再寻朕之所终,遂得与娇安然双栖。” “陛下所言可真?”阿房像初见那样牵住了嬴政的手。 嬴政凝视着阿房的娇态,忍不住有点意乱情迷起来,他吻着阿房的发说:“朕之心,天地可见。” 阿房凝望着嬴政唇角扬起一抹足以倾国倾城的绝美笑靥。 嬴政地心儿都醉了,他轻轻地靠在阿房怀着,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为王一生,屠戮一生;富贵一生,烦忧一生;美誉一身,骂名一身;史书一纪,千古一帝。 嬴政就这么走了,在这个不知名的梦幻小岛。徐巿亲眼看见他站在珊瑚丛中,一阵自言自语后,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跳入了海中。 徐巿连忙跳入了海中,想将嬴政捞上来,可是他找来找去,嬴政竟然像是化成了水一样,毫无踪影。徐巿找了半天,没有寻到嬴政的一根头发,反倒摸上来一个长相奇怪的风水式盘。 这是一个徐巿从未见过的式盘。式盘分为上下两层。下方的盘,用纯铜打造,形状为方形,共有三层:内层是八干四维,中层是十二支,外层是二十八宿。 方盘正中有一个几近正圆的龟甲。那个黑绿色的龟甲上生着七个北斗七星状的花纹,一看就是千年龟神脱下来的壳。 徐巿本就精通占卜之术,如今看到此物马上便反应过来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他将这个式盘握在手里反复把玩,越看他越觉得这个式盘很像是师父提到过的一个物件。 徐巿的师父鬼谷子曾于梦中得到一本天书,天书提到逐鹿之战时九天玄女曾赠给黄帝四样宝物,助他打败蚩尤,其中提四宝之一的神兵符就是一个式盘。 莫非他手中的式盘就是神兵符?徐巿突然想到了先前他那种强烈的感觉,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着他来到这个海岛。徐巿本来一直想不通那个力量到底为什么会找上他,可是现在,看见了手中的式盘,他若有所悟。或许一切的安排,都是为了让他找到这个式盘? 第91节 沉思之际,下方的地面忽地一阵莫名的颤动。震颤过后,小岛之下的水中,传来了一声震天的嘶吼,如恶兽对天狂啸。围绕着海岛的大海,瞬间掀起了汹汹巨浪,从下往上汹涌而至。小岛猛地一晃,开始慢慢往下沉。 与此同时,徐巿手中的式盘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龟甲天盘上的北斗七星之纹,突然发出了万千的光华,直射斗牛。光华与天对接的那一刻,徐巿耳中莫名地传来了一个空灵而沉闷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魂兮归来,得人肉以食,以其骨醢些。魄兮归来,得人轮以养,以其血祀些。” …… 徐巿的叙述到此处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萧凌虚还未从徐巿所述的秦史中回过神来,便听见有人在门外道:“诸事已具,但请先生赐教。” 徐巿并未马上搭腔,他凝视着门外肃然而立的人影,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他将手中的式盘缓缓地放在矮几上,轻轻转动了式盘中央的龟甲。 徐巿一边转动龟甲,一边低声念道:“天地一统,阴阳双修,三式之精,四神来助,五行开道,六甲六壬,七星在天,八卦乾坤,九数布列,神兵可信。” 神兵符在徐巿的手中突地剧震了起来。遍布在龟甲天盘上的七星图案瞬间亮起,整个龟甲就像从天空中坠落的一块玄青色的陨石,亮得令人无法目视;而龟甲下的地盘也像受到了什么神秘力量的召唤一般,发生了异变。 地盘上所有的文字仿佛都如虚像一般立了起来。它们犹如闪电一般在地盘上呼啸而过,似乎天数命运,都在转瞬之间,剧烈地发生了变化。 徐巿低头看了看龟甲和方盘所形成的格局,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萧凌虚知道徐巿用式盘占卜似乎得出了什么结论。他正欲询问,但见式盘之上突地射出一道青光,如拨开云雾的阳光,直冲上天。青光之中,许多的影像如快速移动的梦境一般在其中纠缠、旋转。 大海、航船、风浪……天地至理,亿万年悠悠岁月,仿佛都在这一个瞬间,在这小小的式盘中表露了出来。 最后当那些影像终于凝聚的时候,萧凌虚在青光中看见了一个狭长的海岛。这个海岛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熟悉,如果萧凌虚没有记错它应该是…… “此去百里,有岛东瀛。汝且去吧。”徐巿道。 门外的人闻言愣站了几秒,然后他“砰”地一下跪在了地上。 “先生大恩,侯生永世不忘!愿去东瀛,安生立命。”说罢,侯生叩拜三声,离开了。 原来确实有人东渡到了日本,却不是徐巿……到底还有多少未知之谜掩埋在流光里? 第二十二章 东渡传奇(7) 和徐巿的这一盘棋局让萧凌虚的整个世界观和历史观有如经历了一场海啸般,彻底地改变了。他忽然产生了和徐巿方才的故事中一样的感觉,似乎在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走上某条既定的路。他一直以来经历的种种,好像早就有一个剧本——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该发生什么,一切的一切,早就是写好的了。 徐巿看着满脸心事的萧凌虚,淡淡一笑,道:“神兵之符,玄女天机,七星连珠,三卦知天。是日,七星聚首,巿占得一卦,言有客可解我心头之惑。” “先生说的客人,莫非是我?” 徐巿捋了捋胡须,看着他和萧凌虚的那盘和局,若有所指地说:“前日之所是,今日之或非。今日之所失,明日之或得。以前观后世,终天机难测;以今观往昔,叹兴衰无常。世事如棋局,方圆之别,黑白之界,盖争胜耳。若不争胜负,则不战亦不必降。”说完,徐巿仰天长笑,释然之情,了然于颜。 萧凌虚虽然知道徐巿今天一直在借棋说事,可是他一时还不能完全参透,所以听得一知半解,不是那么明白。 徐巿看见萧凌虚困惑的模样,也不意外。他拿起了矮几上的式盘,塞到萧凌虚手中,说:“七星之卜,三已去二,尚余一卦,送予先生,以解揪心之惑。” 萧凌虚没想到徐巿会将神兵符送给自己,他有些意外,想要推辞言谢,徐巿却抢先一步,摆摆手道:“今日之会,冥冥之意,有心之赠,还望先生不必拘礼。” 萧凌虚本来就要寻找玄女四宝,如今徐巿诚心想将“神兵符”赠予他,他若再推辞,那便是虚伪了。想通了这一点,萧凌虚不再推辞,他将“神兵符”收入怀中,又对徐巿拱了拱手道:“先生的馈赠我收下了,就不知道我能为先生做些什么,来答谢先生的厚礼?” 徐巿捋了捋胡须,道“侯生既去,请先生代为瞭望。” 萧凌虚点点头,对徐巿拜了一拜,转身出了船舱。 出了房间,萧凌虚来到了一个云雾缭绕的甲板之上。和他猜测得一样,他脚下的这艘船赫然就是他与甄雪和闻南所在的那艘幽灵船。 萧凌虚在船上走了一圈。和现实中已经变成了幽灵船的那艘海船不同,他脚下的这艘海船依然在茫茫大海中行驶,还未进入那个不知名的洞。 头顶,晚霞刚褪,暗红色的天空像血玉一般。七颗星辰,聚首在头顶,赛过霞光,比宝石更加璀璨;脚下,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无数的浪花激荡而起,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无数个漆黑的海上漩涡。徐巿的船正行驶在几个海洞之间,船体被多股来自不同方向的潜流带得来回晃动。 海面上的情况,似曾相识,萧凌虚猛然间想起了他和甄雪等人坠入那个无名海洞之前的情形,一种不祥的预感蓦然在萧凌虚心里生出。 他赶紧加快了脚步,想要走到船头,看清前方的情况。无奈后甲板上堆满了东西,要去到船头,必须先绕到甲板后方的尾楼,然后才能从旁绕到目的地。 当萧凌虚走到尾楼时,七口乌木棺材赫然挡住了他的去路。萧凌虚低头一看,那七口棺材正是他在现实中发现的装满了人的脏器的七口棺材。不过与萧凌虚后来之所见不同,那七口棺材并非是装在尾楼之中的,而是排列成为了一个人的形状放置在甲板上,七口棺材恰好就放在人的七魄所在之处。 这绝对不是巧合,萧凌虚在心底暗忖,这七口乌木棺材摆放的位置就像是某种奇怪的阵法。 萧凌虚将后甲板的情形记在心中,他又赶到了前甲板。前甲板上到处都是鲜血。一具具人的骨骼,堆积在甲板上,鲜血汩汩而出,于地上流窜,整个甲板俨然就是一块巨大的砧板,到处都是血肉横流。 如果萧凌虚猜得没错,他和徐巿下棋之时,曾听到了人们的呼喊求救之声,莫非那些人就是那个时候遇害的? 萧凌虚正兀自猜测,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洪钟般的水声。萧凌虚举目望去,但见漆黑的海面上接连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涡旋,巨浪如同水墙一波接一波的袭来,海水汹涌震荡,看得人眼前发晕。 只见海面洋流打着转,一圈圈地正在螺旋下降,海中怒涛震耳欲聋。萧凌虚往下一看,不觉惊出一身冷汗,水中似有一个大得无边无际的物体正在往上升起。 萧凌虚只觉得全身如被雪水所淋,不等他作出反应,水花翻滚,已到近前。白浪之中,一条青黑色的独角大蛇从水中抬起头来。它卷起的海水起伏诵动,徐巿的海船被抛上抛下,萧凌虚只觉身下猛烈地一阵摇晃,但见那大蛇缓缓浮出水面,它的身子下面竟然是一具无边无际的黑色龟甲,龟甲上生满了黑色的珊瑚,就像装饰一般! 不!那根本不是大蛇,也不是巨龟,而是四灵之一的北方之神——玄武! 玄武与青龙、白虎和朱雀齐名,是一种由龟和蛇组合成的上古神灵。它统帅着北方,被誉为水神,象征着长生不老。 萧凌虚一直以为玄武只是传说中的神灵,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亲眼得见尊身,不由得一怔,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眼看着玄武的蛇头卷起一大片白花花的海水,龟身在水幕中潜了下去,萧凌虚知道它绝不是离开,而是在酝酿下一波更猛烈的攻击。 果然,不出片刻,船下的海水忽然翻滚了起来,玄武再次浮水现形,露出了它那疯枉的“獠牙”。它将徐巿的海船顶在头上,推着它卷进了那片漩涡涌动的海域。 漩涡中的水势森森壁立,吞噬着天地,玄武乘浪而去,徐巿的海船却被陷落的海洞涡流吸住了。海上的巨大旋涡越到中心吸力越强,翻涌的海水转着圈被抽进漆黑的深渊,萧凌虚见洋面上的乱流如此强劲,海船直直地往漩涡里撞去,心下谅了大半。 就在这时,徐巿浑厚的嗓音蓦地从几米开外的舵舱中传了过来,就像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魂兮归来,得人命以养,以其骨醢些。魄兮归来,得人轮以食,以其血祀些。” 萧凌虚只觉一股巨大而诡异的神秘力量像粘稠的空气一般以他手中的神兵符为中心辐散了开来,像是与之呼应一般,后甲板的七口乌木棺材之中忽然射出了七道红光,直冲向上,于半空中凝聚成了七个红点,悬停在空中。就像人的七魄悬浮在空中一般。 七个光点渐渐前移,当它们移到前甲板时,投下了七片红色的阴影。阴影之中,前甲板上的死去的人们忽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他们身上的血肉,开始像初春的雪一样,渐渐融化,变成了红色的液体,流淌而出。液体碰到地面,立刻凝聚成了红色的水珠,一粒一粒地从地上倒飞而上,于空中迎面对撞,渐渐聚成了一个人形。 第92节 与此同时,玄武突然浮出水面,迎着小小的海船张开了它的巨嘴。萧凌虚只觉得脚下的海船颠簸得就像在荡秋千,四周刹那间变得漆黑无比…… 第二十三章 黄雀之谋(1) “萧凌虚!萧凌虚!” 一阵轻柔的呼唤传入耳中,萧凌虚恍然回神,发现自己正靠在徐巿的龟棺旁边发呆。甄雪和闻南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对他的走神感到颇为奇怪。 “你怎么了萧凌虚?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甄雪关切地问道。 萧凌虚摇摇头,准备站直身子。此时,他才发现神兵符还握在他的手里。萧凌虚低头凝望着神兵符,方才见到徐巿的情景在他脑海中一一重现。当萧凌虚终于得以将徐巿对他说过的话逐一回味之时,许多之前没有想通的事情豁然开朗。 萧凌虚感激地跪了下来,道:“师叔祖的救命之恩,弟子将永生铭记!”说罢,他恭敬地对龟棺中的徐巿叩拜了三下。 闻南和甄雪不知道徐巿什么时候变成了萧凌虚的师叔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对徐巿磕起头来,两人看看萧凌虚,又转头望望徐巿,却发现徐巿的嘴角竟然往上扬了起来。 “徐巿笑了!徐巿笑了!”闻南诧异地大声叫了起来。 在他的惊叫声中,徐巿的身体瞬间干瘪了下来。他的头发瞬间变得像烧焦的草一般干枯焦躁;他的皮肤也变得像腐肉一般干瘪;而他的魂魄,则变成了三大七小,十个光点,永远地进入了那个上古的式盘之中。 千秋一朝,秦事悠悠。东渡而去,万古谜踪。 悠悠海洞,玄武之腹。乌木白骨,以魂易魂。 鬼谷后人,同宗同源。前途所去,岭南神木。 神兵天机,疑惑尽释。徐巿所赠,岂止一卦? 萧凌虚久久地站在徐巿的龟棺旁,眼眶湿润了。 闻南和甄雪虽然也为徐巿的突然死亡震惊不已,不过最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萧凌虚竟然会因为一个千年前的古人之死流下眼泪。 甄雪走上前,想安慰萧凌虚,他却摆摆手,道:“我想我已经知道如何离开这个海洞了。” “你说什么?你已经知道离开的方法了?你怎么知道的?”闻南震惊不已地问道。 “发生了一些小插曲……”萧凌虚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方才他和徐巿那次穿越了真实和幻境的会面。幸好闻南和甄雪没有多问,毕竟他们现在更关心的是离开的方法。 “总之,我们如果要离开这个海洞,就必须用到我手里的这个式盘。”萧凌虚说着将神兵符展示在了甄雪和闻南眼前。 “你说的就是这个东西?”如果甄雪没有看错,萧凌虚手中的东西很像是风水师们常用的堪舆罗盘。 “你记得我对你说过的‘玄女四宝’吗?”萧凌虚问甄雪。 甄雪点头。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萧凌虚手中的“命魔剑”就是其中一宝。 “这个式盘也是‘玄女四宝’之一,叫做‘神兵符’。” “真的是‘玄女四宝’?”甄雪没想到他们阴差阳错地来到这个海洞竟然找到了萧凌虚一直在找的东西。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指引他们? “萧凌虚,你说的让我们离开海洞的方法,到底是什么?这怎么会和你手中的这个玩意儿扯上关系?”闻南打断两人,他更关心萧凌虚提到的让大家离开这个“海洞”的方法。 萧凌虚看着闻南,解释道:“闻警官,你还记得徐巿的白骨遗书上提到的那句话吗?‘魂兮归来,得人命以养,以其骨醢些。魄兮归来,得人轮以食,以其血祀些。’” “记得。”闻南点点头,“廖馆长说那很可能是一段招魂的巫辞。” “那的确是一段招魂巫辞。”萧凌虚补充道,“而且辞中要招的魂魄就封在这个式盘之内。那是蚩尤的魂魄。” “你说什么?”甄雪和闻南不约而同地惊叫出声,脸上全是惊异无比的表情。 萧凌虚早料到了二人的反应,他平静如水地说:“依我看前舱中那些孩童的尸骨和尾楼里那七口乌木棺材中所装的人体残肢脏器,是为了实施招魂仪式所布下的阵法。‘三魂要归来,要吃人肉,还要把人的骨头磨成浆。’其中所指的人的骨肉不正好是前舱中那些死去的人吗?‘七魄要回来,要掠得人的脉轮来奉养,还要用人血来作为祭祀。’其中提到的七魄在人体中存在的位置,正好对应了七口乌木棺材里装着的人体器官。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早在千年之前,徐巿就布下了一个招魂阵,他想招来神兵符里面封印的蚩尤的魂魄,帮助他逃离这个海洞,只是他并没有完成这个仪式。” 当然,萧凌虚清楚地知道徐巿未完成仪式的原因。实施此招魂阵还有一个条件,那便是要有一个人献出自己的魂魄,在式盘中的魂魄被释放之后,代之被囚禁在式盘中。 当年,徐巿让侯生帮他布下了招魂阵法,到了仪式的最后,他却犹豫了。徐巿一生都在追寻让天下万民避免战乱,自由生存的方法,在想通这个问题之前,他不愿意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于是在破阵的最后,徐巿用了两个七星锁魂阵,一个招来了七只斑鳖,困住了他的海船,另一个则被他用在了自己的龟棺之上,用来困住他自己的灵魂。 双阵齐具,再加上玄武肚腹之中的神气,徐巿成功地将时间永远地凝聚在了千年前的那一刻,让时光在生死的瞬间停顿了千年,他也在疑惑中兀自思考了千年。 然而,萧凌虚的出现却让徐巿于恍然间参透了他一生所求的天机,所以他甘心献出自己的魂魄,救他们一命。 现在徐巿已经用他的灵魂替代了神兵符中封印的蚩尤的灵魂,只要将阵法完成,他们就能唤出蚩尤,帮助他们逃出玄武的肚腹。 “总之,我们现在只要启动那个阵法便能逃离这个无底的深渊。”萧凌虚的话如茫茫海上的灯塔,点燃了所有迷航之人的希望。 三人思定既动,准备出去启动那个可以帮助他们逃出去的招魂之阵。可是还没等他们爬出装有龟棺的密室,一股奇怪的恶寒突然从众人背后窜上了头顶。 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却惊然看见七条食指粗细的红带,正爬过龟棺上面的七星孔洞,流泻而下…… 子母血蛊!竟然是“艾玲号”上出现过的那些子母血蛊! 它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沿着光滑的龟壳向下流,如同小溪般,淌到了徐巿已经干枯的尸体上,寻到他的毛孔,便像植物的根须寻到了肥料一般,穿梭进了他的皮肉里,将他的身体紧紧缠住。 徐巿的身体就像漏气的气球,越变越小,越变越小,转眼间就被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龟棺。 萧凌虚的眼睛都怒红了,徐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现在却这么形消魂灭了,连一粒骨灰也没有留下。他很想留下来与那些该死的红魔决一死战。可是看看身边的甄雪和闻南,萧凌虚咬了咬牙。他叫来闻南,两人合力将龟棺的棺盖盖了起来。 只听“硿”的一声,龟棺猝然合上,那些没有爬出来的子母血蛊,被封其中。在七星锁魂阵的作用下,它们好像被锁住的囚犯,无法脱身,攒聚在孔洞四周,恶心得让人想要呕吐。而那些还未爬进龟棺的子母血蛊则调转了方向,朝三人卷了过来。 萧凌虚将站在前边的甄雪拉到身后,然后手掌一翻,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那些被吸在磁石上的兵器忽然摆脱了磁力的限制,从磁石上掉落下来,横飞在空中,组成了一个错落有致的浮梯,一直通到了甄雪脚下。 “快上去!”萧凌虚朝甄雪大喊。 甄雪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那些子母血蛊陷入了呆立的状态。 萧凌虚叫了她几声,她也恍若未闻。无奈之下,萧凌虚只得猛地推了甄雪一把,同时手握“白金钺”,向后砍了出去,顿时有三条已经伸到甄雪身边的红线被斩为了两截。 甄雪这才会意过来,赶紧抓住一把铁剑,向上爬去。锋利的剑刃割破了她的手掌,她也不敢犹豫,深怕自己稍一停顿,就会一脚踩空,掉入子母血蛊的包围之中。 第93节 见甄雪爬了上去,萧凌虚拽了闻南一把,将他也拉到了兵器前,“到你了!” 闻南点点头,踩着兵器爬了上去。 见同伴安全爬上了舵舱,萧凌虚也想如法炮制。就在他爬到一半时,甄雪忽然指着萧凌虚的头顶叫道:“小心你上边!” 萧凌虚抬头一望,只见上方的一枚铁剑上,已经爬满了无数红色的肉线。它们正在缓缓地移动,像是一条条红色的水脉,随时会流下来。 萧凌虚赶紧挥舞手中的“白金钺”打掉了那把铁剑,然而还是有一些子母血蛊没有被除掉,锲而不舍地侵占了一个铁殳。 萧凌虚挥舞着手中的“白金钺”,打掉无数蠕动着红线的兵器。然而那些带着子母血蛊的兵器好像越来越多,斩掉一个出来三个,就是不想让他爬上去。 萧凌虚左打右劈之间,精神稍微松懈,法力顿减,空中的兵器纷纷被头顶的磁石吸了回去。他一脚踩空,眼看就要坠入子母血蛊之中,幸亏闻南果断地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他才腾出另一只手,用“白金钺”勾住地板的边缘,跃了上去。 安全着陆后,萧凌虚赶紧破坏了龟马之间的棋局,只听见头顶和地下依次传来了“轰隆”两声巨响,头顶吸附着兵器的磁石和地下的暗门同时消失,子母血蛊危机这才解除了。 第二十三章 黄雀之谋(2) 变故来得突然,前后不过几分钟,却显得激烈而又漫长。三人惊魂稍定,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直到天地彻底恢复了平静,确认不会再有危险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邵紫郞死后,这些子母血蛊就不会再出现了。没想到它们竟然又出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闻南说着看了看甄雪和萧凌虚。甄雪的脸色看起来异常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而萧凌虚则好像在思索什么,面色凝重。 半响,才听见萧凌虚开口说话:“我想,邵紫郎并不是这些子母血蛊的控制者。在他的身后,还躲着一个人。那个人才是这些子母血蛊的主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闻南不解地问道。 萧凌虚沉吟了片刻,将他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我一直感到很奇怪,邵紫郞只是个半路出家的修行之人,就算他天资聪慧,刻苦努力,短短几年时间,他能学会普通的中级的降术和蛊术就已经可以惊为天人了。然而一直以来,和我们暗斗的却是一个顶级的高手,从‘附肚童神’到‘阴阳降草’再到‘子母血蛊’,这些顶级的降术和蛊术他无一不通,无一不惊精,就算是我有时候也不是他的对手。” 闻南皱起了眉头,说:“你的意思是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人物在幕后帮着邵紫郞?” 萧凌虚点头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陆丽娜的小说?在她的小说里提到了一个把邵紫郎的腿弄瘸的人。他的法力似乎极其高强。而且后来他好像和邵紫郎联手了。” “莫非你怀疑那个人也在船上?” “很有这个可能……”萧凌虚的话还没有说完,舵舱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童童满脸泪水地跑了进来。 只见她的手臂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穿了,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她的衣服。她捂着受伤的手臂,一边向闻南他们跑来,一边回头后望,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逐她。 见此情景,闻南马上奔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这个可怜的孩子,“童童你怎么了?” 童童瑟缩在闻南怀里,眼神惶恐地望向了甲板的后方的,口里依依呀呀:“叔叔,甲……甲板上……” 三人被童童拉着,来到后甲板。但见全船的人都围着那七口乌木棺材,不知道在干什么。 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萧凌虚发现那七口棺材的位置已经发生了改变——它们竟然被排成了一个人形。 萧凌虚不觉一震,他正想上前看个究竟,围着棺材的众人忽然全都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他。萧凌虚这才发现大家的样子非常奇怪。 他们每个人的脑门上都有一个食指粗细的窟窿,却不流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他们的身上传了出来。他们高高地举着双手,脚下的步子生硬而蹒跚,就像从地底下爬出来的丧尸,随时准备择人而食。 “他们怎么了?”甫见那群龇牙咧嘴的人,闻南几乎傻在了当场,他怎么也想不到不久前还好端端的难友们现在全都变成了凶神恶煞。 “这些人可能被降术控制了。你们快退到我身后!”萧凌虚说着,将同伴护在了身后,四人缓缓向后退去。 他们一动,对面的一群凶煞也摇晃着跟了上来,嘴里嘁哩喀喳地也不知道是磨牙还是什么别的声音。 四人被逼得步步后退,眼看就要掉下船去。闻南急切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我拖住他们,你们赶紧找个地方掩护起来!”说罢,萧凌虚聚足精力,双手在船舷上一拍,只见一阵青光闪过,八根“青木针”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萧凌虚手握“青木针”对闻南喊道:“快走!” 闻南应了一声,一手抱着童童,一手拉着甄雪向后退去。 萧凌虚见他们开始行动,举起“青木针”,瞄准了离他最近的金老三准备将针射出。不瞄不要紧,这一瞄,萧凌虚的冷汗就下来了。金老三的死穴上竟然有一个食指粗细的窟窿,他竟然已经死了!莫非是传说中的尸降? 就在萧凌虚愣神的当口,金老三忽然向前跳了一下,蹦起老高,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萧凌虚咆哮一声,抄起“青木针”扎向了金老三。金老三却不惧不畏,一低头,躲开了萧凌虚的攻击。萧凌虚不觉一愣,赶紧把“青木针”收回来准备继续再刺,手腕却被金老三死死地钳住,瞬时便剧痛难忍,手腕都像要被扭断了一般。 不过萧凌虚毕竟不是一般人。右手被擒,他赶紧扬起左手,一个手刀,照着金老三的后脑勺就是一下。萧凌虚把全身的劲都使出来了,谁知金老三竟如懂得绝世武功一般,就在萧凌虚的手刀距他还有一寸的时候,忽然把脑袋一歪,很轻松地躲开了。 这一下,就连萧凌虚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些被“尸降”控制的尸体竟比活人更加灵敏,要是金老三还活在人世的时候,他根本躲不过自己的这一下手刀。看来他只能另想办法了。 想到此处,萧凌虚使劲儿地扭过头,用嘴衔住了五根“青木针”,从手中抽出来,瞄准了金老三的五处要脉,飞针而出。萧凌虚这一招是利用了“青木针”不走阴阳的特性,将聚集在金老三的心阳脉、丹田脉、衍首脉、土门脉和定通脉中的阴气从惠顶和足阳二脉排出体外的“扎穴泄阴”之术。 但见“青木针”不辱使命,正中目标。金老三体内的阴气被瞬间泄尽,他身子一矮,倒在地上,身体上发出了一股恶臭,皮肤已经由黄变黑,腐烂程度在一瞬间加剧了数倍。 眼看“尸将”之术被破,萧凌虚不觉一振,一马当先地冲在了前面。“青木针”频频射出,青色的针芒晃眼即逝,留下的只是倒地的降尸。 死里逃生,大家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半点儿喜悦。他们颓然地靠在船舷上,脑海中闪过的都是一张张熟悉的脸孔。船上这些生死与共的日子已经在众人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感情,闻南和甄雪不知道这些人早已死了,他们以为是萧凌虚下的手,不免有些伤感。 “除了杀死他们,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甄雪伤心地看着萧凌虚,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是啊!”闻南虽然知道萧凌虚是迫不得已才出手的,但他还是感到很难过,“你说有人在幕后操纵这一切,可是现在,船上的人全都死了,如果真的有幕后黑手,他在哪儿?莫非在那些死了的尸体里吗?” 当萧凌虚听到“在那些死了的尸体里”这几个字,全身忽然一震,本要出口的解释瞬间卡在了喉头。他猛地转头走进了尸堆之中。 “萧凌虚,你干什么去?”闻南大吼一声,追了上去。甄雪也带着童童跟了上去。 只见萧凌虚进入尸堆之后,俯下身子,一一将地上的尸体检查了一遍。半响,他才站起身来,凝望着费思明的尸体,沉声道:“费局长不觉得地上很冷吗?” 话音刚落,只听见“死去”的费思明发出了一声闷笑,随即从地上缓缓地爬了起来。 “是你?” “费思明?” 闻南和甄雪异口同声地惊叫了起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已经被萧凌虚“杀死”的费思明会死而复生。 第94节 费思明完全没把甄雪和闻南放在眼里,他看着萧凌虚,冷冷一笑,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的眼睛!”萧凌虚迎上费思明的目光道:“中了降术的人,无论生死,眼中都会出现一条穿过眼球的黑线。可是你的眼中,什么也没有。我说的没错吧?” 费思明哼哼一笑,不置可否。 只听萧凌虚继续说:“邵紫郞临死前曾说过,他已经亲手杀死了所有和阮倩玲的死有关的人:王学军、牛大生、洪鑫利,还有费思明!我早就觉得邵紫郞的话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我错过了。只是没有想到竟是这一句。”萧凌虚说着,缓步朝费思明走去。 当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米不到的时候,萧凌虚猛然间看到费思明脸上有一块翘起来的薄物道。仇火一触即起,萧凌虚愤愤地质问道:“阁下就是在监狱里扮成丁末的那个人吧?” “萧先生果然眼力非凡!”既然身份已经被揭穿了,费思明性不再隐藏,撕下“易容丹”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看见“易容丹”下的那张面孔,闻南和甄雪几乎惊得要倒在地上。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问出了同一个问题:“穆天溢,怎么是你?” “正是我。闻队,甄医生,没想到我们又上了同一条船。”穆天溢哼哼一笑,向前走了几步,他的脸上完全不像往常的穆天溢,总是带着含笑的神情,反而透着肃杀的邪气。 闻南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死白。他激动地冲到穆天溢身边,一把擒住了他的肩膀,猛烈地摇晃着,样子看起来有些歇斯底里。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小穆你说话啊!” “哼哼!”穆天溢冷笑一声,一把甩开了闻南的手,“闻队,真想不到你竟然这么信任我。不过你的信任似乎用错地方了。”穆天溢说完仰头大笑。他的笑声尖锐而刺耳,好像在嘲讽所有被他骗过的人。 听见穆天溢的这番说辞,闻南周身都涌起了一阵陌生的感觉。与一直和自己共事的小穆相比,现在的穆天溢简直有天壤之别!他完全想不到,这个以往单纯,谨慎,木讷的后辈,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这般不顾人情的话。 “不!你不是小穆!小穆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闻南猛地后退一步,陷入了极度的绝望中。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向谦虚低调的穆天溢竟然会是一直在他们背后捅刀子的幕后真凶。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他!” 闻南只觉得一道惊雷当头劈下,声音顿时变得颤抖了起来:“你说你不是小穆?可是你的脸貌……”猛然间,闻南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狠狠地捏紧了拳头,指节“嘎嘎”作响,眼睛里像是要喷出血来。“你到底是谁?该死!你是怎么混进警队的?” “这还要多亏了你那不怕死的弟弟。”穆天溢冷笑一声将他李代桃僵的计划和盘托出。 第二十三章 黄雀之谋(3) 原来,闻北出事那天,正值“附肚童神”七天一次吸血固阴的日子。“附肚童神”本来想对在海边散步的一对学生恋人下手,却被萧凌虚发现了。 萧凌虚一路追着“附肚童神”跑了几条街道。在半路上,“附肚童神”撞上了闻北的警车。闻北便追着它来到了一片建筑工地。对于吸血不成的“附肚童神”来说,身体健壮的闻北是再好不过的大餐了。于是便杀死了闻北。 “附肚童神”正准备吸血,萧凌虚赶到了。他斩下了闻北的头颅,并用手中的神兵吸干了闻北身上的血液。“附肚童神”吸血不成,又遇到了劲敌,只得迅速地跑掉了。 萧凌虚本来想要追上“附肚童神”,却遇上了来找闻北的穆天溢。穆天溢向萧凌虚开了几枪之后便夺路而逃。萧凌虚怕他遇上逃走的“附肚童神”,于是便追了过去。 “我正担心‘附肚童神’吸血不成,会失去能力,没想到却遇到了慌慌张张跑来的穆天溢。于是我便让‘附肚童神’吸干了他的血,而我则取代了他的身份。” “怪不得那个时候你能将我擒住。”萧凌虚一直在奇怪,以他的身手应该不至于被一个普通的警察所擒获,现在他终于知道了,抓住他的“穆天溢”并不是个普通的警察。 “对我下‘火降’的人是你吗?”甄雪插嘴问道。 穆天溢和萧凌虚说话的时候,甄雪一直在回忆闻北出事后穆天溢的一举一动,终于让她想到了一些可疑的细节。她记得自己帮闻北验尸之前曾经见过穆天溢一面。就是他把闻北的尸体送到法医中心来到的。 而且她在验尸的过程中还见到了那个对他下降的男人。她的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对他下降的人应该是她认识的人,可是她就是想不起。现在想来,那个人应该就是穆天溢了吧。也只有身为警务人员的他才能那么自由的在法医中心出入而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是我!”穆天溢回答得很干脆。 “这么说来,我检验的真是闻北的尸体?”一个巨大的问号在甄雪心里面升了起来,“那么盛医生检验的那具尸体是谁的?” “恐怕盛医生检验的那具尸体是被吸干了血的小穆的尸体吧。”闻南咬牙切齿地说,“该死,我完全被你耍了!” 看见闻南懊恼的表情,穆天溢哼哼一笑,仿佛十分享受的样子。 闻南愤恨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把我引到市图书馆,害我含冤入狱,也是你一早策划的?” “那是个意外。老实说,你来找我的时候,我才知道陆丽娜出卖了邵紫郎。不过正是这个意外,让我想起了一个一箭三雕的计策。”穆天溢面露得色地说,“我骗你说找到了邵紫郎上线的地址,让你赶到市图书馆去。实际上,我根本什么都没找到。但是你竟然很轻易地就相信了!” 说到这里,穆天溢轻蔑地看了闻南一眼。 闻南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露出了要杀人的目光。 穆天溢轻笑一声,仿佛并不在意闻南的挑衅,洋洋自得地接着说:“你离开以后,我以市图书馆的九楼发生了装修问题为由打电话把牛大生和洪鑫利也叫了过来。我让邵紫郎在电梯里做了手脚,将你引到了‘符降’区,让你开枪打死了牛大生和洪鑫利。可惜,警察来得太快,‘符降’的威力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如果我亲自动手,恐怕闻队长不用进监狱,就已经被判死刑了。哈哈哈哈——” “该死!”闻南恨得几乎要将拳头捏碎。怪不得他总觉得他们好像被监视了一样。不管遇到了什么事情都被对手算得死死的,原来他们的身边早就站着一个长着“千里眼”和“顺风耳”的刘健明,他们的一举一动怎么逃得过去呢? “为什么?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眼前之人既然杀了他的恩师云逍真人,又伪装成穆天溢处心积虑的做了那么多事,一定有十分特殊的理由。如果萧凌虚没有猜错的话,他的目的应该是—— “我想,我和你有一样的目的。”穆天溢看着萧凌虚手上的神兵符一字一句地说,“我也想得到玄女四宝!” 当年,穆天溢杀死云逍真人后,几般探寻,最后得知了“玄女四宝”之一的神兵符很可能在徐巿的手中。于是他循着与徐巿东渡有关的史料来到了日本,想要找出神兵符。 为了在异国他乡生存下去,也为了能得到更多的人力和财力帮助自己寻找宝物,他投靠了高木达也,并利用邪术帮助他杀死了某个日本黑道老大,取得了他的遗产。也就是那这个时候,他认识了邵紫郎。 邵紫郎的义气让穆天溢十分欣赏,但由于利益不同,第一次见面,穆天溢就用“拍蛊”弄瘸了邵紫郎的腿,并帮助高木达也得到了阮倩玲。 那时候,穆天溢已经查出东渡到日本的根本不是徐巿,而是另有其人。于是他便带着高木达也和阮倩玲来到了帝海。帝海是徐巿东渡的起点,相传,徐巿在这里埋下了一块石碑,他每次出海都会将自己的航海路线记载在上面。 和萧凌虚一样,穆天溢也发现了徐巿在帝海布下的七星锁魂阵。于是他便让高木达也以高也的名字在帝海注册了一个房地产开发公司,就是后来在帝海叱咤风云的“帝奥斯置业”。 “帝奥斯置业”成立之后,穆天溢便指使高也将“七星锁魂阵”的七个阵眼所在的地方一一买下来,以方便他破阵。 “这么说那些破阵的房屋是你设计的?”这一点倒让萧凌虚颇感意外,他还以为那些杰出的建筑都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邵紫郎设计的。 穆天溢以小笑代答,算是回答了萧凌虚的问话。只听他继续说:“刚开始,房地产市场还没那么热,我只要塞点儿钱给相关官员,便能指名拿下哪一块地。就这样做了两年后,内地的房价突然像爆米花一样涨起来了,批地的成本也越来越大。后来,我实在承担不起批地的费用了,于是便想到了要利用阮倩玲。” 穆天溢让高也投资了一家高档洗浴中心,也就是后来的“水天堂”。他让阮倩玲做了里面的头牌,并在她身上使用了“合旺香水”让她具有了足以迷惑任何男人的魔力。然后他又从牛大生开始将阮倩玲层层“进贡”,一直送到了费思明手上。阮倩玲攀上了费思明之后,“帝奥斯置业”的“圈地运动”又开始进行得如火如荼了。 然而,随着赚钱越来越多,腰包越来越鼓,高也对穆天溢也越来越不尊敬,动辄就和他顶撞,并且不听他的话。对于高也的无礼,穆天溢都忍了,毕竟在许多事情上他还要依靠高也。但他万万不能忍的是高也竟然找来了仇伍这条狗帮他管理“水天堂”。 仇伍忤逆了穆天溢的意思,把“合旺香水”用在了所有小姐的身上,让“水天堂”的生意火爆到不行。这样一来,穆天溢要在“水天堂”破除徐巿的阵法就必须避开众人的目光,这是相当困难的。一来二去,他破阵的时间就被耽搁了。 不仅如此,仇伍还擅自改变了“水天堂”的装修,破坏了穆天溢的设计,让他在破阵的时候受了重创,元气大伤。 第95节 事发之后,仇伍知道自己得罪了穆天溢,于是便拼命地讨好高也,经常在他面前嚼舌根,挑拨他和穆天溢的关系。在仇伍的撺掇下,高也和穆天溢的关系越来越僵硬,几乎到了一山不容二虎的地步。 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穆天溢坚定了决心。他决定除去高也,重新换一个傀儡。可是找谁呢?谁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并任他摆布呢? 也是机缘巧合,就在这个时候,穆天溢在无意中遇到了邵紫郎。穆天溢本来就对邵紫郎十分欣赏,现在看见他不远万里来到帝海寻找自己的爱人,心中对他的赞许之情又增添了许多——他决定让邵紫郎代替高也。 “所以,我杀了阮倩玲!”穆天溢轻描淡写地说,看起来他丝毫不为自己杀人的行为感到愧疚,“因为,我始终相信,世界上最坚定的信念就是恨!” 为了让邵紫郎死心塌地的归顺自己,穆天溢悄悄将阮倩玲的地址告诉了他。邵紫郎于是找到了阮倩玲居住的别墅。穆天溢跟在他身后把早就下在阮倩玲身体里的“针蛊”引发了。 阮倩玲被李有财霸占,内心痛苦不堪,她刚想点烟来抽,“针蛊”犯了。她临死之前扔下的打火机燃起了大火,将她的别墅点着了。 赶来见她的邵紫郎看见这一幕,悲痛坠楼。穆天溢趁机以一个救世主的身份出现,把杀人的罪过嫁祸给了高也,并成功地说服邵紫郎和自己联手。 邵紫郎相信了他的话,苦练法术,杀死了仇伍和高也,并代替了高也的身份,继续执掌“帝奥斯置业”。 在邵紫郎的帮助下,穆天溢终于破除了徐巿的“七星锁魂阵”,找到了徐巿留下来的石碑。从那块石碑上,穆天溢得知了徐巿最后一次出海的路线。于是他唆使邵紫郎买了一条豪华游轮,以首航为借口,出海去寻找徐巿最后的航线。 然而,让穆天溢没有想到的是,萧凌虚他们竟然也上了游轮。为了不被认出来,邵紫郎将费思明亲手杀死了。然后穆天溢便代替了费思明的身份,和邵紫郎一起来到了徐巿的海船上。 真没想到一切竟是这样的!萧凌虚不禁想起了他和徐巿对弈之时徐巿送给他的那首诗:“若醒非醉醉亦醒,如真似梦梦方真。空中皓月徒余恨,镜里芙蓉自缤纷。” 世间的一切真如镜花水月般真假难辨。邵紫郎奉上了生命来进行的复仇,竟然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招棋,如果他在黄泉之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最后一个问题。”萧凌虚凝望着穆天溢。他虽然在笑,却恐怖得让他发抖,“你为什么肯告诉我们这些?” “很简单。”穆天溢一字一句地道,“死人就像地上的石头,你和他们可以无话不谈。” 萧凌虚的心瞬间飘过了一朵黑云。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穆天溢本来隐藏得极深,现在却毫无忌惮地将一切都说了出来,原来在他的心中早已将他们三人看做了死人,只怕接下来他便会出手了吧? 萧凌虚的猜测没有错,只见穆天溢唇角突然绽开了一抹自得的笑容,“我苦苦追寻数年,从日本到帝海,用尽了手段和心机,终于找到了‘神兵符’,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说罢,穆天溢仰天长笑三声,待他低下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阴沉而凶狠。 第二十三章 黄雀之谋(4) 下一秒,穆天溢忽然拍了拍手,童童立刻挣脱了甄雪的怀抱,跑上前来,一把夺下了萧凌虚手中的神兵符,跑向了穆天溢。 甄雪和闻南都没料到童童会叛变,全都诧异地看向了她,只有萧凌虚反应了过来,飞身去夺神兵符,可是穆天溢早有准备,他用力一挥,从掌中射出七根金针,飞向了童童。 七根金针穿透了童童的身体飞向了她身后的萧凌虚。 萧凌虚只得闪身躲避。穆天溢趁机飞身上前,将神兵符抢到了手。 七根金针被萧凌虚尽数闪过,纷纷插入了甲板之中。而被金针射中的童童身上虽然留下了七个空洞,却并未见血,仿佛一张纸片般。 只听见穆天溢念了一声“灭!”,童童的身躯忽然着起火来,进而化成了一缕清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了黑色的纸灰,从空中掉落下来。 萧凌虚呆了一呆,口中喃喃地说道:“炼神符?又是我派的绝学!你到底是谁?” 早在监狱里第一次交手的时候,穆天溢显露的那手“易容”绝技,已经让萧凌虚怀疑他和自己的师门有关系,现在他露出的一手养灵之术,更是让他相信了,眼前之人不但与他的师门颇有渊源。而且更让萧凌虚感到的奇怪的是,他总觉得眼前之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他对自己的想法好像了如指掌,不然他不会次次都将事情算计得天衣无缝。 甄雪和闻南不知道萧凌虚心中的百转千回,他们见萧凌虚一直纠结于凶手的身份问题,不禁有些着急了。特别是被萧凌虚挡住的闻南。他并没有看清童童是怎么消失的,还以为是穆天溢用什么邪术将童童杀死了。 闻南怒红了眼。他愤怒地就跑到了萧凌虚面前,直接起跳。在怒火的作用下,闻南这一跳足足有二米多远,居然落在了穆天溢身前,挥拳就要攻击他。 穆天溢轻笑一声。抬起手,一把抓住了闻南打过来的拳头。他的样子看起来悠哉悠哉,就像抓住一个女人的粉拳,可是只有闻南知道从穆天溢手中传来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他感觉自己的拳头就快要被捏碎了。 “闻队长何必那么激动呢?”穆天溢有如野兽一般的目光扫视着咬牙切齿的闻南,说话的语气还是一派悠然自得。 虽然拳头痛得要死,闻南还是不服输地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死童童?” 穆天溢装作没看见闻南的怒气一般,淡然道:“你误会了闻队长。我只是撕掉了自己的一张纸而已。” “你什么意思?”闻南的另一个拳头紧紧地捏了起来,鼻孔中像要喷出火来。 穆天溢眯眼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在闻南面前一抖,“我说,她只不过是一张纸而已。” 说着,穆天溢将那张符在手中一搓,口中念念有咒:“阴魂阴魂,赐汝法名童童,归吾炼养,封汝法将,助吾办事,件件顺件件成,有功之日,送汝西方,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完,穆天溢缓缓地摊开了手掌,在他的掌中赫然有一个幻影,慢慢扭曲成人,渐渐变成了童童的模样。 “叔叔。”童童甜甜地叫着,缓缓地走近了闻南。闻南这才注意到童童走动时身躯是不移动的,而是仿佛飘过来的。 现在闻南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疼惜的那个小朋友只不过是一张纸,一个幻影。她的可爱,她的天真,她的眼泪,她的笑颜……全都是伪装,而他还傻得准备等他们离开这个“海洞”之后,收养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我他妈的,真是个傻x!”闻南感情受挫,一拳打在船舷上。他早该看出来的,童童根本不是普通的孩子,不是吗? 因为作为一个普通的五岁的女孩,童童实在是太乐观了。她从来都不曾想念过自己刚死的父母,反而来粘着他和甄雪,这对于一个五岁的儿童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而且,如果细细回想起来,童童在船上的表现也是疑点重重。首先,陈杰克和方勇之所以发生冲突,就是因为童童站出来指出了陈杰克偷水的事实。之后两人的冲突直接导致了船上一系列的风波,造成了大家的失和与恐慌。 再者,童童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和甄雪的身边!怪不得他们在船上的行事对手总是了如指掌一般,原来他早安插了一个间谍在他们身边,他们的一举一动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还有最可怕的,出来告诉甄雪邵紫郎是谁的也是童童,如果不是她的“眼见为实”,他们也不可能那么快地找出真正的邵紫郎。 亏他还是个刑警,竟然被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耍了。可是谁又能想到呢?那么小,那么可爱的孩子,竟然会是…… “你这个卑鄙小人!过河拆桥!邵紫郎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竟然利用了这么可爱的,孩子……来出卖他!”直到此刻,闻南在情感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童童只是一张符纸的事实。 “哼哼!”穆天溢冷笑一声,脸上露出了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在我找到想要的东西以前,我需要一个挡箭牌。既然他已经为我做了那么多事,那么再为我做一件事又何妨?” “你这头该死的白眼狼!”闻南彻底被穆天溢的残忍激怒了,作势要上前和他拼命。 面对闻南的咒骂,穆天溢一点儿也不恼怒。只见他双手一合,左手握住右腕,右手二指执一张黄符,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猝然间,一直呆在一旁的童童猛然向闻南扑了过来。 见此情景,萧凌虚赶紧挥转手腕,“青木针”霍然飞出。 第96节 童童一下就被萧凌虚钉在了船舷上,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见任何痛苦和畏惧,反而笑得令人发憷。她低下头,好像撕纸一般,将自己的身躯顺着“青木针”在她身上打出的八个空洞撕成了两半。一边撕她还一边“咯咯咯”地笑着,模样天真可爱,就像小孩子正在开心的玩游戏。 当童童终于将自己的身体撕成了两半,她的两截身子又各自抖动着化成了两个完整的她。眨眼之间,众人面前便有了两个童童了。 萧凌虚见自己的攻击失效,连忙手掌一翻,立刻从船下的海面上掬起一柱水来。黑光凝聚之处,水花盘卷着化为了一条长鞭,打向了童童。 萧凌虚本来想利用水将童童这张人形符纸打蔫。可谁知童童的身体在吸水之后反而变得粘稠而有韧性,她就像一条被打湿的布一样,反过来裹住了萧凌虚。萧凌虚想把她从身上甩下去,但她的身体紧紧地缠在萧凌虚身上,根本就甩不掉。 “妈的!”见萧凌虚被童童缠住,闻南两步就冲到穆天溢面前,想要擒贼先擒王。闻南势如猛虎,一出手就抓住了穆天溢执符的手腕,顺势便要向后扭。谁知他虽然用尽了全力,穆天溢的手腕竟是纹丝不动!闻南反倒被自己的力量拽了个踉跄,他顿时明白,自己根本不是穆天溢对手。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只见穆天溢狞笑了一声,手上的黄符“噗”地一声燃了起来,他极快地在空中划出一个篆字,口中大喝一声:“疾!” 另一个童童忽然蹿了过来,一下子就抱住了闻南的身体。闻南赶紧扭动着身子想要甩开她,可是另一个童童却将他包得死紧,闻南甚至可以看见她的身体慢慢地与自己的身体重合在了一起。 仅一会儿,另一个童童就完全没入了闻南的体内,就像灵魂钻入躯壳。闻南惊恐地抬起头,看着穆天溢。但见他突地扬起手,握住了拳头,姿态极为优雅,仿佛是演戏一般。 闻南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里有些发毛,他赶紧握起了拳头,准备防御。可他的手刚一用力,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他的双手竟然像有预言功能一样,早就握起了拳头,并且已经高高地抬了起来! 闻南吃了一惊,想将拳头松开,可是他的双拳却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这时,他才注意到,穆天溢也正将手臂高高抬起,两人的姿势,如出一辙,就像照镜子一般! 穆天溢对着闻南狡黠一笑,闻南突然感到他的双手好像不再是他的了。他们已经完全脱离了神经系统的控制,反而在穆天溢的控制下一拳拳地击向了自己的脸庞。 第一拳,闻南打中了自己的眼眶,他被打得眼冒晶星;第二拳,闻南打中了自己的鼻子,他被打得鼻血如河;第三拳,闻南打中了自己的太阳穴,他被打得眼前一黑,立刻就倒在了地上。 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闻南三拳便将自己打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见自己除去了闻南,穆天溢得意一笑,只见他手掌一挥,另一个童童立刻从闻南的身体里爬了出来,又扑向了甄雪。 闻南都不是另一个童童的对手,甄雪又怎么可能是呢?没有两下,另一个童童就捉住了甄雪。不过她并没有像处置闻南一样伤害她,只是将她带到了一个萧凌虚触不到的地方。 拉开了甄雪后,穆天溢手掌一收。两个童童的身体由实变虚,化为了点点幻像,围绕着甄雪,好像两条看不见的绳索,将她牢牢地困在了原地。 战场上只剩下了穆天溢和萧凌虚。两人面对面站着,都做好了决战的准备。 “我们终于可以一对一决一死战了!”穆天溢对萧凌虚大呵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变得凶狠起来。 穆天溢的宣战别有深意,而他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奇怪,竟然带着浓浓的恨意,好像萧凌虚亏欠了他许多许多。可是,杀死云逍真人,并对萧凌虚机关算尽的人是他啊!要说恨也是萧凌虚的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哪里轮得到他来含恨? 不过,一切已经由不得萧凌虚多想了。决战的时刻到了! 萧凌虚咆哮一声,手掌忽然一翻。一道黑光从海水里喷射而出,就像海面上涌起了一阵黑潮。黑光过处,水柱如龙冲天。“黑水鞭”仿佛从水底翻出来的定海神针,乘着水花急射而出,直指穆天溢的死穴。 穆天溢扑哧一笑,双手一撮,从他的手袖之中飞出七根金针。只听见“噔噔噔”几声,“黑水鞭”像被七根金针截获的猎物,被固定在了船舷之上。 萧凌虚心中暗叫不妙,只得翻转手掌,但见白光青光交替闪过,被钉住的“黑水鞭”瞬间变成了“青木针”,“铛铛”掉在了地上。 萧凌虚趁机手掌一挥,八根“青木针”又回到了他的掌中。 这一下偷梁换柱,取了个巧,化解了穆天溢的攻势。他不满地撇了撇嘴,双手由掌便拳,那七根金针便如听话的孩子一般,也飞回了他的掌中。 萧凌虚,穆天溢,两人各自持有各自的兵器,彼此凝望,都不再贸然出手,转而在心头盘算着接下来的招法。 气氛凝冻到了冰点。在一旁观战的甄雪,不由地张大了嘴,大口的吸气、呼气,好像只要停下,心脏就会马上支离破碎一般。 霍地,青光一闪,便是萧凌虚率先发招。只见他迅速地将“青木针”分在左右手中,然后他双手同时用力,“青木针”受力而出,一左一右地飞向了穆天溢。 眼看着萧凌虚使出一招声东击西的狠招,穆天溢也不慌乱,挥手一拂。七根金针先后飞出,在空中首尾相连,形成了一根细长的金丝剑,从萧凌虚射出的两组“青木针”中间穿过,到得萧凌虚面前又忽然化为了七根金针,又狠又准地射向了萧凌虚的周身七穴。 穆天溢的攻击又快又猛,萧凌虚不敢托大,手掌翻覆,青过黑来,迅速将“黑水鞭”唤了出来,用鞭花在周身卷出一道水涡来,这才化解了六根金针的激飞之势,不过还是有一根金针命中了他的足三里穴。萧凌虚只觉双脚一麻,踉跄了几步,胸前顿时失守。 穆天溢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挫敌良机,他单手一甩,手中的六根金针斜飞而出,又是一攻。 见穆天溢攻来,萧凌虚忍住疼痛,身体向前跃出,同时两只手肘上下分击“黑水鞭”,长鞭绕开穆天溢的第二轮攻击,直攻他的双臂。 穆天溢应变也极快,他身形一闪,聚足气力,六根金针瞬间迸发,根根后发先致,六个击打声几乎同时发出,六种不同的杀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霎时覆盖了萧凌虚的全身。 萧凌虚知道这是决胜的一招,迅速抬起“黑水鞭”,同时聚起了全身的力量,将法力逼于鞭上,刹时间,“黑水鞭”上黑光四射,横公鱼乘光而来,扑向了穆天溢。 眼看着横公鱼就要将穆天溢一口吞下。他却不闪避,反而面露喜色地从怀中掏出“神兵符”来作为抵挡。 两兵相交,只见一道异光闪过,神兵符正中央的龟甲上,七星图案一时间变得血红一片,一股强大的力量自穆天溢左掌与式盘交握的地方快速地升了起来。 穆天溢被震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而“黑水鞭”受到了强大内力的震慑,也弹回了萧凌虚手中。 萧凌虚伸手接住“黑水鞭”,虎口被震得辣辣发疼。他还来不及为下一次迎敌做好准备,但见一个个玄青色的光点忽然在穆天溢手中的神兵符四周聚集了起来,就像从天外飞来的绿色的萤火虫,并越聚越密,越聚越亮…… 待那些光亮消失之后,但见遍布在龟甲天盘上的七星图案瞬间亮起,刺眼的青色光亮射向了四周的海面。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铺天盖地,整个甲板开始全部震动起来,船下原本就不平静的海面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海潮暴涨,如恶魔惊醒伸出了巨爪,酝酿着一场毁天灭地的阴谋。 瞬间,一股狂暴的力量震撼了萧凌虚的心神。他感觉自己被一股莫名其妙地气势笼罩了。他猛然抬起头,眼前所见,无论是人还是景色,仿佛都笼罩在一片森然血色之中,前所未有的浓烈的血腥气充斥了他的整个鼻腔,就像置身于血海之中。 尚未被那股力量波及的甄雪并不知道为什么萧凌虚的四周突然变得血红一片,但是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她猛然醒悟,大喊了一声:“小心,萧凌虚!” 甄雪的声音在空气中迅速传了出来,前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可是她的喊声却像是撞上了某种有形有质的物质,重新弹回了她的耳中。 甄雪只感到耳鼓轰鸣一声,就像耳朵里进水了一样,听觉忽然变得混沌不堪,仿似有什么东西在耳中流过,并顺着血管进入了她的大脑,压迫着她的神经。她的脑袋“嗡”地一下就懵了,思维变得一片混沌。 甄雪一下子软得跪在了地上,抬头望向了穆天溢和萧凌虚站立的方向。但见他们的周身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一道红色的光芒包围了。而方才还悬浮在空中的血粒早已降了下来,围绕着他们的身体紊乱地悬浮着。一股股巨大的气流以他们为中心横冲涌来,加上海面剧烈的震颤与甲板的颤抖,仿佛都在预示着某个惊天的变故。 第二十四章 血噬芳魂(1) 看见那些刺目的青光,穆天溢的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神色,似狂喜,似激动,似凶狠,似狂放。 “是了!哈哈!就是它了!”他兴奋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神兵符高高地举过了头顶,声音也转为了高亢。 “魂兮归来,得人命以养,以其骨醢些。魄兮归来,得人轮以食,以其血祀些。”穆天溢一字一句地念咒。 萧凌虚不觉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瞪大了眼睛望着穆天溢。这咒语莫非是…… 第97节 伴随着穆天溢的咒语,原本还在四处扩张且毫无章 的光线忽然收缩了一下,然后一道刺目的亮光霍地从龟甲中射了出来,直冲上天,有那么一瞬间,整个船上居然亮如白昼! 亮光过后,穆天溢手中的神兵符忽然大放异彩,射出的光芒如波涛一般汹涌澎湃,围绕着穆天溢的身体化作一根光柱,直冲上空。 而在耀眼光柱之中的神兵符,下方的地盘忽然幻化出了无数青色的光辉,涌动流转,如水晶一般,将正中的龟甲拱衡其中。龟甲之上,隐隐有血光,熠熠生辉,在四周青光的簇拥下浮沉不定,但这一次,却再没有黯淡下去,反而是越来越亮。 萧凌虚心中猛然一紧,踏上一步,拉住穆天溢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但穆天溢却对萧凌虚的话充耳不闻。此刻,他的身影被完全包裹在神兵符散发出的光辉之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悬浮的神兵符。他的脸上少了几分邪气,却多了几分让萧凌虚感到既陌生又熟悉的狂热。 只见穆天溢凝神在神兵符的龟甲正中轻轻一点,似乎是随着他的指点,神兵符之上的七星斑纹,依次浮现,整个神兵符光辉大盛。 四下突然变得亮如阳光,什么都看不见。在这诡异的光亮中,萧凌虚看见了一片红色的大海,茫茫渺渺,无穷无尽。红色的烟气笼在水面,血液一样的海潮缓缓流转,时升时落,萧萧天地,一片苍然萧杀景色! 众人似乎都被这死一般的景象所震慑住了,不再开口说话。四周陷入了一片异样的寂静中,仿佛什么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猜测着即将发生的事! 下一秒,夺目的光亮迅速黯淡消失了。龟甲上的耀眼光芒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吃掉了一般,逐渐收回了神兵符之中,只留下了一个血红色的点从龟甲中央,七星斑纹之中的某个位置浸了出来,并开始缓缓地扩散开来。 很快的,七星斑纹像被朱砂染色了一般,逐个变成了红色。古拙的神兵符上,原本的神秘铭文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也一个个地化作了血色。 半空中蓦地响起了一个神秘而妖异的声音,如沉睡的远古妖灵,颂读着遗忘千年的诗篇:“魂兮归来,得人命以养,以其骨醢些。魄兮归来,得人轮以食,以其血祀些。” 在那一声声的魔音之中,后甲板的七口乌木棺材之中忽然射出了七道红光,直冲向上,于半空中凝聚成了七个红点,渐渐前移,当它们移到前甲板时,即刻投下了七片红色的阴影。 血红的颜色如潮水一般弥漫了整个神兵符,将它变作了一个红色闪耀的邪物。 当七星全都变成了红色之后,一束血光忽然从神兵符中透了出来,奔腾如势不可挡的洪流,弥漫了整个甲板,也染红了所有人的面孔。 血色之中,前甲板上方才死去的那些人身上的皮肉忽然像被熔化的铁水一样,渐渐变成了红色的血珠,一粒一粒地从地上倒飞而上。 无穷无尽的血芒霍然出现,每一个地方都是血气蒸腾,每一个角落都是刺目的红色光影,浓烈到化不开的血气冲天而起,高高悬浮在天空之上。最后,空中凝聚的血粒开始沸腾起来,无数的血气疯狂地向穆天溢手中的神兵符涌去,像是全部的血芒光影都被其上的某种力量吸收了。 此情此景,萧凌虚怎么会觉得陌生呢?这赫然就是他和徐巿时见到的最后一个情景,莫非蚩尤那被囚禁了千年的魂魄就要被释放了吗? 萧凌虚还没来得及细想,穆天溢忽然大声叫了起来:“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他的声音因为兴奋变得嘶哑不堪,面上肌肉扭曲,面红如血,显得癫狂而诡异。 穆天溢话音未落,萧凌虚只觉得眼前光影晃动,头顶的人形血粒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忽然一抖,快如闪电,夹带无比威势,凝聚成了一个六臂八足的巨人。 那个巨人相貌威武,面如刀雕,头顶犄角,双目紧闭,身高足有几十米,如果他不是魂魄,而是真的具有血肉之躯,恐怕几步便可将脚下的海船踩扁。 “蚩尤!”萧凌虚和穆天溢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一个震惊,一个狂喜。 蚩尤缓缓俯身,凑近萧凌虚和穆天溢,脸上的表情倨傲不逊。他虽未睁眼,却仿佛已经看透了世事。 穆天溢踏前一步,将手中的神兵符举到巨人面前,大声念道:“于嗟栾兮,兴师逐鹿。身首异处,孤魂不聚。既取尔命,曷驱尔族?” 穆天溢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诗歌,句句悲戚而殇情,似是道出了千年之前蚩尤在逐鹿战败,被黄帝斩首的屈辱往事。蚩尤听见诗歌,凄然低头,双目之中竟然滴出血来。 穆天溢继续念,声音由悲伤变得愤怒,激昂起来,“于嗟帝兮,歼尔良人。中心恨兮,信誓于月。歃血为咒,人百其身。” 听到此处,蚩尤忽然仰天狂吼一声,虽然并未发出任何让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但从他的表情中能够看出他的悲愤。 萧凌虚知道穆天溢念这首诗绝对只是为了触怒蚩尤,可是他一时又无法猜透穆天溢的意图。 只听穆天溢对蚩尤念出了最后几句诗文:“于嗟桀兮,与子同仇。释尔魂兮,助我亡去。将子无忧,与子偕作!” 这下子萧凌虚终于懂了,穆天溢念出这番拗口的古诗文竟是为了让蚩尤助他脱离眼前的困境。可是他念得多么真挚啊,即便是听在萧凌虚耳里也是悲戚感人,更别说已经在神兵符里含恨被困了千年的蚩尤? 只见蚩尤无声地咆哮了一声,猝然间以惊人的速度往穆天溢这边冲了过来。 蚩尤、穆天溢,两具身躯,一大一小,一虚一实,蓦然于空中交汇,竟然像水乳一般交融在了一起。 一股巨大的力量穆天溢的身上辐射了开来,海船都震得抖了起来,摇晃不止。 和蚩尤合体之后,穆天溢诡笑着抬起头来,双目已经尽成血红之色。而他的身体则像张大的气球一般瞬间膨胀了数倍,身躯内部更是传来了“咯咯咯咯”的剧烈响声,犹如骨头都在颤抖一般。 只是片刻,他的四肢肌肉便贲勃了起来,皮肤上也鼓出了如蛇的青筋,而眉心之中则清晰的浮现出了一个血红色的铭文,形若盘蛇,带着几分诡异之色。 穆天溢紧紧盯着自己变得异常有力的双掌。片刻之后,他慢慢笑了起来。笑声中,他的额间射出了一道诡异的红芒,将他的身躯包围在其中。他犹如破茧一般,身躯瞬间蜕变,身后长出了六臂,八足的幻影,那些手足每一只都比他本人的大了不知几倍,就像背着可以毁天灭地的武器,威风凛凛,煞气大盛。 “哈哈哈哈——”穆天溢狂笑着,挥动身后六只长出来的巨手在空中一个横扫,竟然有一阵强劲的气息从他的掌中射出,打入了空中,头顶的那些黑珊瑚顿时像雨一般落了下来。 黑珊瑚砸到船上,将甲板戳出一个个大窟窿来,船身经历了连番波折,早就不堪一击了,此刻再遭遇了这阵珊瑚雨更是雪上加霜,随时都有散架的危险。而那些落入水中的黑珊瑚,更是溅起了巨大的水花,从空中倒泻下来,打得船上全是积水,船身的重量立刻增加了不少,不由得往下沉了许多。 避无可避,萧凌虚只得让甄雪护着昏迷的闻南躲入了装过棺材的尾楼之中,即便如此两人在奔跑的过程中身上还是被飞落的尖骨划出了数道伤口,皮开肉绽。 萧凌虚为了掩护他们,继续留在甲板上和穆天溢周旋,在间不容息的珊瑚雨中躲避着,已被落下的珊瑚划得遍体鳞伤。 穆天溢狂笑着立于落下的珊瑚中,眼睁睁地看着萧凌虚拼尽全力跳起,冒险避过了从身侧横扫而过的一块珊瑚。 萧凌虚惊险地从半空中落下,谁知就在双脚踏上甲板的时候,猛然间脚下一陷,几乎站不住。萧凌虚低头一看,却只见脚下的甲板已经被飞落的珊瑚完全地凿穿,他的双脚已失去了立足之地。 这一下非同小可,萧凌虚的身躯摇摇欲坠,而穆天溢似乎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意,巨拳一挥,又有一波珊瑚铺天盖地落下,眼看萧凌虚就要在这场珊瑚雨中落得个粉身碎骨,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长啸,如龙吟一般。 但见七道青色的光辉如长虹贯天,从水中冲出,如惊雷,似急电,瞬间在海面上形成了七道青色光柱,青光中锐芒闪动,浮现出一个北斗七星的图案。 第二十四章 血噬芳魂(2) 巨响声中,海船四周的海面纷纷冲起了水龙般的巨流。巨流于空中交汇,连成一条蜿蜒的水龙后轰然落下。千万吨海水如同在海船的上方竖起了一道水墙,硬生生将那些坠落的黑珊瑚挡下了。 穆天溢因为从海底涌上来的七道光柱阻挡了自己,越发恼怒起来,目标也转移到了那七道光上。他的掌风“啪”的一声,打向了水面。 劲力过处,犹如狂风袭来,他脚下的海浪发出了雷鸣般的轰鸣,天空中降下了滂沱雨柱,一道几丈之高的水柱喷涌而出,犹如一条水龙腾空而出,似乎在彰显海神玄武的威力。 在水幕中,头顶那些黑色的珊瑚开始发出了隐隐的亮光。涌动的黑潮中不时传来一阵阵洞彻人心的吼声,似乎是那被穆天溢惹怒了的玄武海神,正宣泄着它被人打扰的怒火。 接着,七个黑色的漩涡在水中慢慢地形成,七块巨大的山石从水中升了起来,萧凌虚他们乘坐的海船再也不堪重负,被那些山石顶破,木屑横飞,桅杆折断,渐渐开始下沉…… 四下已经变成了海神营造的地狱。穆天溢脸上却丝毫没有畏惧的声色。他迎着海中升起的七道青光,纵身便跳了海水中。 第98节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就此沉入海中,反而是海水被他搅得翻涌不止,方才露出水面的那七块山石终于显出了庐山真面目。它们根本不是山石,而是之前组成了七星锁魂阵的七只巨斑鳖。 它们好像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在海面上排成了七星的形状,随时准备将海神腹中的挑衅者死死地挡住。 穆天溢这一跳刚好踩在了其中一只巨鳖的背上。这只巨鳖感觉到敌人踩在了自己的背上,立刻开始向下沉去,想将背上的穆天溢带入水中。 这个举动被身在鳖背上的穆天溢看在眼中,登时一阵狂怒。他“嗖”地一下从鳖背上跃了起来,速度竟然快得不像人。只见他的身形在半空中猛然折返回来,竟是如被风吹送一般,迅速从数米高的地方下落。 这一跳居然足足跳了半丈多远,让他落在了另外一只巨鳖的背上。那只巨鳖当然不肯乖乖地当穆天溢的垫脚石,口中发出低低的吼叫声,同时头颅缓缓转动,想要回头咬住穆天溢。 然而它的头刚一偏,穆天溢诡笑一下,忽然挥掌一击。他的掌风在和蚩尤的魂魄合体后变得异常犀利,这一下,直将头顶的一块珊瑚硬生生地打断。 穆天溢飞身于空中抓住那锋利得如宝剑的锥珊瑚,狠狠地插入了巨鳖的脑袋! 巨鳖被刺中,发出了一阵哀鸣。它挣扎了一会,身体顿时就失去了力量,如小山崩塌,“扑通”一声倒在了海水中,血花四溅,在凄厉之中隐隐还有几分悲凉。 其余六只巨鳖见它遭难,齐声发出了一阵哀鸣,仿佛在为同伴送行。 在凄凉的兽嗷声中,那只被刺中的巨鳖背甲上蓦地散出了一阵暗红的血光。红光闪动之中,一缕缕细细的白色水气,仿佛从它的鳖甲之中被什么东西吸蚀而出,悄无声息地向上方飘去,化为了无数的水珠,从空中落了下来。 四周忽然像是下了一场暴雨。水帘中,六只巨鳖同时伸出了脖颈,对天悲鸣。 “呜……”凄厉的鳖呜之声威煞惊人。六只神鳖这一吼之下,直有风云变色之感,原本已经风浪汹涌的海面顿时卷起了滔天巨浪,海潮瞬间暴涨。 六只巨鳖踏浪而动,腾空而起,踩着十几米高的巨浪向穆天溢围了过来,声威可怖。 眼看六只神鳖就要将自己夹在中间,挤成稀啪烂,穆天溢却毫无惧色。他冷笑一声,身体周围突然出现了一层殷红如血的光罩,六只神鳖巨大的躯体撞上了这层光罩,它们强大的冲力竟被化于无形,不得寸进,反而被打得落回了水面。 六只巨鳖仓皇吃败,他们还未发起第二轮攻势,穆天溢身后那六只虚幻的铁手便一只手一只神鳖,将它们逐个儿捆绑于手肘之间,而他的手指更是化成了一个个扭曲的红色触须,拔下了头顶的珊瑚作为武器,张牙舞爪地扑向了六只巨鳖。 六只神鳖仰天大啸,吼声如雷,周身玄青色的光芒越发明亮,惹得四下风急乱啸,海水如沸腾一般滚滚不休。六只巨鳖似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精诚合作,一起扑向了穆天溢。巨大的嘶吼声如惊雷炸响,撕人耳鼓。 面对着末日一般的情景,穆天溢面上凶悍之色竟不稍减。只见他身后的六臂八足,拉得更长,更粗,几乎化作了血色的巨影,而他的人也眉目一横,高高跃起,冲入了神鳖阵中,左冲右杀,巨手狂挥乱舞,登时将一只巨鳖打得飞了出去。 穆天溢身前的一只巨鳖见他又杀了自己的一个同伴,张嘴欲咬来,穆天溢一拳打去,生生拧断了它的脖子,顺便又使用他的八脚,像把镊子一样将巨鳖的尸体夹起来,然后甩得老远,直坠入了茫茫的水中。 余下的四只巨鳖怪啸连连,纷纷围上,似乎也根本不知畏惧。不过片刻之间,穆天溢身上已被撕出了五、六个伤口,鲜血如失恋时的泪水,止不住地奔流而出。 剧痛之下,穆天溢凶性大发,回身一掌打去,如雷电轰鸣,强劲的掌风席卷而过,生生将一只巨鳖的鳖甲震得碎裂了开来,只剩下了绿色的身躯。 那只失去了背甲的巨鳖还没有放弃,它不畏死地冲了上来,张口咬住了穆天溢的手臂。穆天溢一声大吼,硬生生一个转身,手上血光四溅,鲜血飞溅出来,竟是掉了一块肉。 穆天溢眼中凶芒更盛,巨手一把抓住那只无甲的巨鳖,咆哮声中,用力一抛,远远地掷了出去,生生地刺中了一块突起的珊瑚上,顿时被穿了个窟窿。 来不及去享受胜利的果实,穆天溢眼中戾气一现,返身扑去,看也不看,便将身后的一只巨鳖扯了过来。 不过那只巨鳖也是凶悍。它虽然整个身子被穆天溢带了过来,但还是在被抓住的瞬间想要咬住穆天溢的一只巨臂。可惜,穆天溢身后的六臂八足都只是虚幻而已,它咬了个空,身子一坠,往海中掉了下去。 那只巨鳖是七只鳖中体型最大的一只,它这一落水,正好掉在了自己同伴的身上。 只听见“啪啪啪啪”的脆响声不绝于耳,两具鳖甲同时碎裂。浓烈的血腥味瞬间铺天盖地,整个海面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头顶的珊瑚又开始大规模地断落。 七只神鳖星陨之后,穆天溢一个旋身跳回了甲板,脸上的表情既兴奋又得意。 “玄武呕浪,神兵指路!哈哈,我要出去了!”穆天溢高高地将神兵符举过了头顶,大声念道,“天地一统,阴阳双修,三式之精,四神来助,五行开道,六甲六壬,七星在天,八卦乾坤,九数布列,神兵可信。” 他的咒语念完,神兵符上的光辉猛地亮了数倍,比之前任何时候的颜色还要深邃。片刻之后,只听一声轻轻的脆响,七个光点,缓缓在神兵符上方升起了。 随着龟甲上的这七个光点升空,神兵符上所有的古字瞬间尽数亮起,刺目的玄青色光芒转眼间已亮得令人无法目视。 一个个文字于下方的地盘上耀然而出,轻轻沉浮,不停晃动,竟似有脱出的迹象。它们围绕着中心的龟甲天盘,在其周围犹如闪电一般呼啸而过。 瞬间,中心龟甲上的七个光点异芒大盛,冲到空中,投射出七星图案。七星的斗柄之处,隐隐射来了一束柔和的天光。 萧凌虚猛然一惊,下意识地望向了光源发出的方向。只见前方的虚无中渐渐出现了一个白色光圈,越来越大,好像什么东西正在打开。 剧烈的海啸瞬间铺天盖地,整个海面全部震动了起来,四周的黑珊瑚全部断裂掉落,如倾盆大雨一般。 “玄武张口了!我终于可以出去了!”穆天溢颤抖地握着神兵符,已经欣喜得似要癫狂。 像是与他的心情呼应一般,前方那道光口,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而他眼前的海水也正形成巨浪向下漏出。海中赫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两侧落差百余米的海水,如两个巨大的瀑布面对面灌落倒倾下来,就像是把海面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大伤口。 徐巿的海船正处于大海沟的中间,船下全是倾泻翻腾的海水,水势撼天动地,船的前方却是开阔无水的坦途。一时间,使人恍惚不已,以为眼前所见是一出3d玄幻电影。 看见海中的道路,穆天溢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他楸准机会,从海船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海中的通道里,就像走上了一条贵宾通道。 见穆天溢带着神兵符想要逃走,萧凌虚本该做些什么来应对,可是他却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像活死人一样麻木,脑袋也变得浑浑噩噩。 就在穆天溢方才启动“神兵符”的时候,时光再次凌乱,凝成了一串关于过去的影像,一串列足以让萧凌虚撕心裂肺的影像。 在他的面前,甄雪面无表情地站着,眼睛里一点儿光彩也没有。她的身上到处爬满了子母血蛊。它们就像一条条红色的丝带,从甄雪的身上流淌下来,就像鲜血一样…… “不!”萧凌虚仰天长啸,浑身不住地颤抖,口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穆天溢得意洋洋地看着失魂落魄的萧凌虚,“天意让你死,我活,这可怪不得我啊!” 他的话音刚落,玄武腹中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奔涌而出。海水穿过玄武的身体,像瀑布般倒灌出去。四下更加敞亮,只听得水声汹涌如沸,轰仿佛是大海崩塌了一般。 在潮水雷动的混乱中,徐巿的海船成了被秋风卷起的败叶,随着激流,旋转着在越来越浅的海面中打圈。海船四周的桨撸,被海水冲得互相撞击,有几只已然承受不住如此强烈的急流,断成了数节,碎片崩得横飞了出去。 萧凌虚就像处在地震现场,不由得东倒西歪起来。而躲在尾楼里的甄雪和昏迷中的闻南也随着船身的摇摆滚来滚去。如果不是甄雪死命地拽住了闻南,他恐怕早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撞了个头破血流。 穆天溢站在无水的海道中,就像是这场灾难的局外看客,带着疯狂与得意走向了徐巿的海船。他走到船边,邪肆一笑。从他的皮肤之中忽然淌出了一汩汩红色的液体。待萧凌虚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时,那些液体已经沿着船身爬上了海船,就像一股速度极快的红潮一般。 它们沿途经过的地方,所有还在的地上的人骨和尸首都被它们逐一地消灭掉了,就像铁水化去金属一般。 “就让我的小乖乖来送你们最后一程吧!”穆天溢冷冷地看着海船上的萧凌虚,对他挥了挥手。然后他狞笑着从海中的夹道阔步向前走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血噬芳魂(3) 第99节 随着穆天溢的远去,海水中间的“伤口”开始像吃了神药一般,开始迅速地愈合。海水并拢的张力,带起了如山的巨大浪涌,强大的力场不停地吸卷着萧凌虚他们的海船。在如此汹涌的水流中,徐巿的海船逐渐开始层层断裂,残骸七零八落地被卷入了深海。 又一个如山的巨浪打来,身下的海船发出了“咔咔”的悲鸣。萧凌虚只觉得身下猛然一松,他低头一看,脚下的甲板已经开始解体了。 萧凌虚不由一惊,赶紧跑到了尾楼所在的位置,将甄雪和闻南拖了出来。他一手将昏迷不醒的闻南扛在肩上,一手抓住了甄雪。三人刚刚抱成一团,脚下的甲板便开始不断地开裂散落。 萧凌虚和甄雪的身子东倒西歪,站立不定。特别是萧凌虚身上扛着昏迷的闻南,连抓了几块木板,却都是朽烂松散,难以承人。挣扎了许久,他终于攀住了船舷,而甄雪则无助地拽住了他的手臂,勉励支撑。 即便如此,他们的这个“靠山”也不能长久,只要一个浪头,“靠山”或许也会粉碎殆尽。 三人的处境已经万分危急,而此时,雪上加霜的事情又发生了。在船身“肢解”的过程中,那些本来在海船上的人骨和尸体全都被抛入了水中,而原本依附在尸体上的子母血蛊,也因此被卷入了海水之中。 它们吃完一具尸体,就流到海水里,随波逐流地继续寻找下一具尸体。但见汹涌的海水中,不时有红色的漂浮物隐现,而海面上漂着的尸体却是越来越少。 随着海面上尸体数量的减少,有些抢不到食物的红魔把目标锁定在了尚在船上苦苦支撑的萧凌虚三人,它们就像一股股的红潮,漂过海面,游向了萧凌虚和甄雪。 萧凌虚心下暗叫了一声不妙。玄武张口,海水让道,这本是逃出深渊的绝佳机会。可是他们的处境却让人心焚。身下的海船早已经不堪巨浪的打击,沉没是迟早的事儿。如果海船一但被洋流击碎,他们就算不淹死,也会在被那些子母血蛊钻入身体,吃得一干二净,更别妄想着要摆脱绝境了。不行得想想办法,不能坐以待毙。 萧凌虚寻思着环顾了四周。忽然,那些装着人体脏器的乌木棺材进入了他的视线。那些棺材虽然比普通的盛放人尸身的棺木要小的多,但要容纳一两个成年人蹲在里面还是没问题的。而且那些经历了千年的棺材仍然历久如新,可见它们比这艘海船还要结实。只是乌木大多数都是沉于水底的,只有小部分能浮在水面,就不知道这些乌木是哪一种类型的了。 不过,眼下的情形已经由不得萧凌虚来求证了。横竖一死,不如赌上一赌。于是萧凌虚将闻南暂时交给了甄雪。然后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闭目凝神,让精气神在体内运行一个周天。一股热流在萧凌虚的体内迅速聚集,然后都凝在了双掌之上。 猛地,萧凌虚睁开了眼睛,同时手掌翻转,口中的咒语念得又快又疾:“九光十绝,金日银月,紫阳绿阴,青木赤火,黄土白金,黑水灵幡,号令群魔,莫敢拂逆。” 这是萧凌虚用尽了全身的法力,使出的最后一招,生死在此一举! 整个船身都在颤抖,发出了黑色的黯淡的光芒。巨大的光芒之中,一股巨大的海流被萧凌虚召唤出来的“黑水鞭”卷着带到了天空,就像一个无比巨大的喷泉。萧凌虚他们脚下的海船被强烈上升的海水推上了天空,如同一条飞鱼,从海面上升了起来。 “抱住我!”萧凌虚扯着嗓子对甄雪喊道。不过这时候洪波怒涛和海船尽裂的声音将所有的声音都覆盖了,冲得人耳膜欲裂,说出话来相互间都无法听到。 萧凌虚只好用力地将甄雪和闻南抱住,用身体做成了铜墙铁壁,以免他们受到伤害。三人依偎在一起,只听见耳边水声呼呼,脚下的甲板忽然向一边倾斜了过去。 甄雪战战兢兢地眯起了眼睛,却看见身下的大船突然在中间的部分裂出一条大口子来,扩大延伸。然后只听见“咔”的一声,大船终于从中折断了开来。 紧接着是“蹦咚”的几声,残木上的乌木箱子相继落入了水中,然后就像七颗深水鱼雷一般,沉入了水中…… 萧凌虚的心瞬间跟着沉了下去。他的身体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再也无力操纵“黑水鞭”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手掌已经震颤,手中的神兵也变得若隐若现。 萧凌虚低头望向了怀中的甄雪。她的面孔由于受到了惊吓而显得有些惨白,海水打湿了她的全身,她的发湿漉漉地垂在胸前,她的礼服早已在这一连串的灾难中被撕得残破不堪,她几乎是衣不蔽体的。她瑟缩着躲在自己的怀里,虽然害怕,眼神中却还有让人流连的光芒。 萧凌虚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女人,内心忽然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情愫。他低头望着甄雪失魂的眼神,脑海中竟然浮现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就这样死了也好,至少他们还在一起。 萧凌虚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吃了一惊。他嗤笑着低下头,想再看一眼怀中的人儿,却见甄雪抬手指着海面,张开嘴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但四周的潮水声实在太大,即使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萧凌虚也没能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 终于,萧凌虚的法力再也不足以控制如此之多的海水。“黑水鞭”在他的掌中化为了虚渺,同时变为乌有的还有托着船身的海水。 萧凌虚抱着甄雪,甄雪抱着闻南三人一同坠入了汹涌的海水。在那里,有毁坏天地的巨浪等着他们;在那里有吃人无形的子母血蛊等着他们;在那里还有一口乌木棺材,就像汪洋中的一艘小船。 萧凌虚本已死掉的心瞬间活了过来。他用尽了最后一丝法力,将几乎变成了虚无的“黑水鞭”掷了出去。 一丝微弱的黑光,在半空中就像流星一样闪过。就在黑光消失的瞬间,一道小小的水流,从洋面上升了起来。由于法力不够,那水流已经无法再形成一个笔直的水柱,而是斜斜地在连接着海面和半空。萧凌虚和甄雪就像坐着滑梯一样从水流的顶端滑下来,落在了那口乌木棺材的旁边。 三人一落水,萧凌虚就赶紧咬牙用力,抓住了那汪洋中唯一的那口乌木棺材。他尽量地在湍急的水流中固定住身体,将闻南推上了乌木棺材。 接着,萧凌虚又想将甄雪推上棺材,可是她却摇摇头,示意萧凌虚先上去。萧凌虚寻思着自己先上去,再拉甄雪上来会方便一些,于是便不再推辞地爬进了乌木棺材。 两个男人进乌木棺材之后,棺材已经明显地向下沉了不少,海水已经没到了一半,而且棺材里的空间也几乎被填满了。 “上来,我拉你!”萧凌虚一在棺材里站稳脚跟,便将手伸给了甄雪。 甄雪就在棺材的旁边,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萧凌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并没有伸手。她低头看了看已经半沉在水中的乌木棺材,抓着棺材的手反而松了。 萧凌虚当然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他也知道甄雪如果加入这个棺材,很有可能就会超过负荷,可是难道要他抛弃她吗?不!他不能!他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他更不能放弃她! “把手给我,大夫!”萧凌虚急切地对甄雪大喊。 甄雪抬起苍白的脸孔看着萧凌虚,仍然一动不动。 甄雪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奇怪。她好像很开心,又似很悲伤,她好像很不舍,又好像很释然……萧凌虚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和慌乱。他急切地拽住了甄雪的手臂,努力地将她向上拉。可是甄雪却似乎并不想配合。萧凌虚可以感觉她正在发出一股向下的力量,对抗自己。 “大夫,你在想什么?快上来!”萧凌虚咆哮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拽着甄雪,他深怕自己一放手她就会像他生命中曾经失去的那些重要的人一样,永远地离开他。 甄雪还是无声地凝望着他,眼神中透露着她那一贯的,该死的坚持。萧凌虚的心彻底地乱了,他知道,她是真的不想牵住他的手。可是,他又怎么能由她? “大夫,请你把手给我!”萧凌虚几乎是狂暴地拉拽着甄雪身体,他就是要将她从水里拔出来,塞进棺材里。 可是甄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是一个水做的女人。冰雪聪明的她有一颗泉水般剔透的心灵。可是当这样一个如水的女人下定决心的时候,她的坚持便会像此刻围绕在周围的海水一样,摧毁一切。萧凌虚发现他竟拉不住她。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附近的水面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片“红潮”,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包围了过来。 “我求求你,把手给我!再晚就来不及了!”萧凌虚的眼睛里冒出了血丝,他死死地拽住甄雪意图挣脱自己的手,语气已经变为了绝望的哀求。 甄雪抬眼望了一下四周逐渐变红的水面,脸上忽然扯出了一抹苦涩的微笑,而她的眼中同时落出了泪来。 “我不能走。”甄雪淡淡地开口,她的声音是那么地颤抖,又是那么的决绝。 “为什么?”萧凌虚死死地掐着甄雪的手臂,他的指尖都几乎要没入了她的皮肉。 “你不知道吧,我也是子母血蛊的饲主。” 第二十四章 血噬芳魂(4) 早在“艾玲娜”号上第一次看见那些子母血蛊的时候,甄雪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它们遇到她的时候并没有伤害她。然后在发现方勇的衣服时,那些可恶的魔鬼曾经爬进了她的身体。可是她并没有像其它人一样被它们吃干抹净,除了血管里鼓胀发热的感觉,她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一直对她网开一面,直到她看见了方才从神兵符里重现的那些过去,她才猛然间想起了一切。 自从穆天溢为她输过血,并给她吃了几副云南找来的中药后,她就感觉自己总会在睡着以后看见一些血流成河的景象。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那些是梦,噩梦。可是今天,她终于想起来了。那不是梦!一切都不是梦。 她并不是因为迷糊才在睡觉的时候忘记关门,在睡着以后,她真的出去过;邻居们的宠物并不是平白无故地失踪了,而是她的血液里寄养的子母血蛊吃掉了它们;陈杰克是她杀的,方勇也是她杀的,而高也只不过是一个知情人而已。 原来,每次,每次,她所看见的那些鲜血淋漓的场景,都不是梦境。它们是真实的,就像此刻流进她心里的那些眼泪。 第100节 早在穆天溢为她输血的时候,她就和那些红死魔订下了死契。她逃不开,也丢不掉,那个死亡的约定,直到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甄雪所说的一切,萧凌虚又何尝不知?当他看见了神兵符里的那些幻象时,他就明白了一切。可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管她今后会怎么样,他都一定不会放开她的手,至少现在不能。 “你说的我知道,会有办法的。我求求你,上来吧,好吗?”萧凌虚紧紧地拉着甄雪,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惶恐。他哽咽得几乎要掉泪。 甄雪摇摇头,忽然从身上摸出了一团纸,递给了萧凌虚。 萧凌虚伸手接过了那团纸。那本该是一张粉红色的卡片,上面还有一些墨水的印记。因为被海水打湿了,那张纸片已经变得又稀又烂,上面的字迹也已经无法辨认了。 “请帮我把这个带给闻北。顺便帮我告诉他,他的请求我已经可以答应了……”甄雪一边悄悄地向后游去,一边说道。她的脸上绽放了一抹甜美的笑靥,就像莲花一样娇艳迷人。 望着两人忽然拉开的距离,萧凌虚这才察觉甄雪递出卡片的真正用意。他幡然醒悟,伸出手想再次抓住甄雪,可是已经晚了。甄雪本来就是游泳健将,再加上海浪的助推,她很快便游出了一段距离。 壁立的海水像长城一般高耸,愤怒的海神像怒兽一般咆哮。甄雪像即将化为泡沫的小美人鱼半沉浮在海水中,她的身上到处都是那些杀人的红魔。它们就像一条红色的裙子,将她的身体紧紧地裹住。 “甄大夫!大夫!”萧凌虚绝望地在乱流转中滑动着乌木棺材,狂乱地追逐着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甄雪一边流泪,一边微笑,一边向萧凌虚挥手,仿佛在向萧凌虚做最后的告别。她的微笑是幸福的;她的微笑是痛苦的;她的眼神充满了希望;她的眼神带着绝望;她挥手向他说永别;她挥手对他说不舍。 萧凌虚睁大了眼睛看着甄雪,她的身后是那艘正在下沉的海船,而她的四周则是逐渐合拢的海水和红潮。萧凌虚的眼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他已经不知道了。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第一次和她相遇的情景,她那带着泪痕的脸庞从那一刻起就深深地映入了他的脑海中。 “告诉闻南,让他好好生活。要把我和闻北的那一份也活回来!”甄雪隔着一段生死对萧凌虚微说,“还有,萧凌虚,你也一样。” “不!”萧凌虚喊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可是他的声音还是被那洪钟般的潮水声淹没了…… 尾声 1 天阔云淡,一色的湛蓝配上一色的绿,绵绵延延,让人分不出是天空的蓝还是松林的绿占据了人的双眼。 闻南独自沿着树林里的台阶一步步往山顶行去,几乎就要忘记这恍若公园的地方不过只是一座公墓。 路行不远,一棵苍劲挺拔的青松映入了他的眼帘。那棵松树的形状很像著名的黄山迎客松。松树的下面有两座新堆砌起来的坟茔,那里面埋葬着两对恋人。 闻南走到其中一座墓碑前,放下一束鲜花。邵紫郎和阮倩玲啊,这对苦命的鸳鸯!他们活着的时候总是被命运无情的捉弄,不得已要忍受分离的痛苦,死了以后,他们终于可以团聚了。闻南对他们的坟墓躬身拜了一拜,然后走到了另一座墓碑前。 那里一尘不染,只有一堆黑色的纸灰,灰烬中还有一片未烧尽的粉红色的纸屑。闻南刚想俯身将纸灰扫干净,墓碑前面忽然卷起了一阵清风,那些纸灰于是随风轻飘,落到了坟头上和那里的泥土融为了一体。 闻南轻轻地将一束鲜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后他又拿出了一瓶金色的颜料,开始描摹墓碑上新刻去的一行墓志铭。 一个月前,闻南躺在一具乌木棺材中随水漂到了帝海附近的港口。海警将他救了起来。可是他们没能找到其他人。于是他成为了一场震惊全国的游轮沉船事件里唯一被找到的幸存者,虽然没有人知道他曾经上过船。 闻南小心翼翼地将甄雪的名字添写完毕,然后,他停了下来,盯着墓碑上甄雪的照片说:“甄雪,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我决定要离开了。身边一下子没有了你和闻北,萧凌虚那家伙又不辞而别了,我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说着,闻南突然哽咽了。 “辞职之前我去过小穆家。他在我们登船的那天就失踪了。他的父母见到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帮他们找儿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他们小穆早就死了,这些日子以来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只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魔鬼。现在那个魔鬼又逃回了人间,下一次他出现的时候不知道又会扮成谁的面孔?或许只有萧凌虚能抓住他了。” 说到这里,闻南顿了顿笔:“说起萧凌虚那家伙,他可真够绝的。你还记得吗,他答应我要将他师兄的捕鱼秘诀卖给我。我们逃出来以后,那家伙就拿走了我身上的一百块钱。然后他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将秘方写在了我的胸口上,我一直洗了三遍澡,才把那些字洗干净了。” “本来,为了这事儿,我差点儿跟他急了。不过,那小子倒也懂得将功补过的道理。他竟然易容成丁末的样子到公安局投案自首,把监狱里那档子事儿全都揽了下来。当然他又进了号子。不过只关了一个晚上,他就用了假死那招出来了。亏他想得出来!不管怎么说,我的嫌疑算是洗清了,又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了人。” 闻南继续动笔。一滴颜料,就像一滴金色的眼泪落下。闻南赶紧将它擦干净了。 “我去看过你的父母,他们现在虽然很伤心,但我相信时间会把他们治好的。而且你放心,我一定会像亲生儿子一样侍奉两位老人,直到他们百年。” 说到这里,闻南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你爸爸说想带着你妈妈出去散散心,所以他把在国外投资的渔场交给我打理了。我正好带着萧凌虚给的配方过去试试。那家伙不是一直吹嘘他兄长的配方如何如何神奇吗?我倒要看看他一百块就肯卖给我的配方到底有多神奇。如果他骗我,我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把我那一百块钱要回来,连本带利。” 说话间,墓碑上的文字已经都描好了。闻南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了微笑。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那块墓志铭,对里面的居住者说出了最后的告别。 “小北,甄雪,我要走了。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生活!我会把你们的那一份也活回来。一定!” 2 闻南从空姐那里要了一杯咖啡,正想回到座位上。一张报纸忽然出现在了他前方的地面上,就在闻南的脚刚要落下的瞬间,一个好听的女声叫住了他:“等等!” 闻南依言止步。他虽然没有踩中那张报纸,手中的咖啡却在牛顿第一运动定律的作用下,洒了出来,溅到了报纸上。 “哦,对不起!”闻南俯身想要拾起报纸,报纸的主人也同时弯下了身子。 只听见“碰”的一声,两人的脑壳在空中清脆对撞。对方的眼镜立刻被撞得掉在了地上。 “我的眼镜,我的眼镜。”对方慌乱地抬起脸来面对着闻南。 “甄雪?”闻南瞪大了眼睛,叫出了声。 “什么真逊?你要是高度近视,没有眼镜一样抓瞎!”对方似乎误会了闻南,美丽的脸孔上,怒气逼人。 闻南使劲摇了摇头,又仔细看了看,这才确定,面前坐着的女孩确实不是甄雪。虽然她们长得非常相象,可这个女孩明显比甄雪少了几分成熟的味道,多了几分书卷气,她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大学生。 “对不起。”闻南拾起那副老土的黑框眼镜,递给对方,“你没事儿吧?” “还好啦!”女孩抓过眼镜戴上,顺便眨了眨眼睛。她长长的睫毛在镜片后面快速地扇了扇,眼神又移到了地上的报纸上。 闻南这才注意到地上的报纸不但被他的咖啡浸湿了,而且在刚才那场风波中还被他不小心踩了几个大脚印。 闻南尴尬地拾起报纸,对女孩说:“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下了飞机,我买一张还你?” “那可不行,你踩中的可是我的第一篇报道!”女孩说着,指了指报纸上某条覆盖着脚印的新闻。 闻南低头一看,那是一则有关考古的新闻,署名的记者叫做陆月。 “这篇报道是你写的?” “是的。”女孩儿点点头,自报家门道,“我叫陆月,是《岭南风》考古专线的实习记者。” “我叫闻南。”闻南伸出手和陆月友善地握了一下,“一个创业者。” “创业真是不错。”陆月对闻南真诚一笑,两人之间的芥蒂就此烟消云散。 “你这次去岭南也是为了跟新闻?” “嗯。看见刚才的那个报道了吗?岭南发现了一个大型的壮族岩葬……”说着,陆月俯身靠近了闻南,在他耳边道,“根据可靠消息,那可能是秦汉时期的墓葬呢。” “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已经开始跑大新闻了。”闻南这个门外汉由衷地说。 “那个新闻可不算什么。我还参与过更大的新闻呢!”说着,陆月将报纸翻到了头版头条。那是一则关于某起海难的报道。 “出事的是一艘游轮,叫‘艾玲’号,是目前国内最豪华的游轮。这艘游轮一个月前首航时忽然神秘的失踪了,一个月后才被人发现,船上却一个客人也没有了,参与报道的许多老记者都说那是一艘幽灵船呢……” 陆月滔滔不绝地向闻南讲述了有关于“艾玲娜”号的种种神秘的事情。闻南一直默默地听着。关于那次航程,他知道更多更神秘的事情。当然他并不打算告诉陆月,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末了,陆月突然蹦出一句:“要是我能遇见那艘游轮的幸存者,一定要好好地采访他,那可是大新闻啊!你说那艘游轮如果还有幸存者,他现在会在哪儿呢?” 闻南先是一怔,随即莞尔。他含笑凝望着陆月,一字一句地说:“不管那个幸存者现在在哪里,他一定会好好地生活下去。” 陆月虽然不知道闻南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但闻南的眼神和语气感染了她。她认真地看着闻南,说:“对,好好生活,我们都要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