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麻喇姑》 序章 蒙古科尔沁草原上,哈日陶高仰脸看着天空,刚刚还碧空万里,此时却有一股黑云涌了过来。哈日陶高惊异地看着那股黑云,黑云像一头怪兽,张着大嘴,瞬间就吞噬了蓝天。甚至连哈日陶高站着的草原,以及草原上的牛羊和蒙古包,也都被吞了进去。 “大雨要来了?”哈日陶高嘀咕一声,看了看不远处的羊群。刚刚还悠闲散步的羊群,显然也感受到了黑云带来的恐怖。它们不安地四下张望着,蹦跳着,咩咩直叫。 那些羊是孛日贴赤家的,丢一只他都赔不起。哈日陶高拾起脚边的鞭子,向羊群走去。他要把它们赶到安全的地方,以免大雨来了,羊群受到惊吓跑丢了。 突然,“啾啾……啾啾啾……”他的脚下传来微弱的鸟叫声。哈日陶高低头一看,脚边的草丛中有只小鸟正啾啾叫着,围着一只鸟蛋在转圈。哈日陶高再定睛一看,小鸟围着的鸟蛋上已经有了裂纹。 小鸟丝毫不像平时看到人时那样惊慌蹿飞,它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只鸟蛋上。 哈日陶高心中一喜,慢慢蹲了下去。他想用两只蒲扇一样的大手先将小鸟捂住,然后再拿上那只鸟蛋,这样就能给即将临产的妻子阿纳日补补身子了。 然而,就在他的两只手刚举起想扑小鸟时,小鸟瞄了他一眼,“啾”地叫了一声,扑扇了两下翅膀,飞了。 哈日陶高有些遗憾,伸手又想去拿鸟蛋,但那只刚刚飞走的小鸟并没有飞远,而是盘旋在哈日陶高的头顶,啾啾啾地叫个不停,声音比刚才的尖锐了很多。 “小鸟,小鸟,把你的鸟蛋给我的阿纳日吃吧!”哈日陶高喃喃着,拿起了鸟蛋。 还没站起身来,哈日陶高便“啊哟”地叫了一声,头顶被小鸟啄了一下。哈日陶高一手托着鸟蛋,另一只手摸了摸啄痛的头顶。 小鸟还在绕着哈日陶高的头顶叫着,哈日陶高觉得那叫声比刚才更凄厉了。 哈日陶高拿起鞭子高高举起,朝小鸟啪啪地连甩两下,小鸟又往高处飞了一些,但仍然盘旋在他的头顶。哈日陶高看着手里的战利品,突然觉得有些异样,仔细一看,鸟蛋上出现了更深的裂缝,他的手掌心也有些痒痒的。 哈日陶高的心里产生了异样的感觉,他伸直手掌,随着“咔嚓”的微小声音响起,鸟蛋完全裂开了,一只浑身湿漉漉的雏鸟在裂开的蛋壳里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叽叽”声。 看着这只刚刚诞生的小生命,哈日陶高激动起来,他抬头看看仍在他头顶盘旋的小鸟,想起了挺着大肚子的妻子,眼眶一热。犹豫了一下后,他把那只刚刚破壳的幼鸟放回了草丛。 “是你的孩子吧!”他仰脸看着小鸟,大声说:“我放回来了,快快给它喂食吧!” 哈日陶高双手合十,闭着眼喃喃几句,大踏步走了。 刚刚走到羊群处,哈日陶高突然听到“啪”的一声。 他朝声响处看去,只见儿子吉达高高举起的弹弓还没有放下,被他打中的小鸟重重地跌进了草丛。 “坏小子!”哈日陶高冲儿子大叫一声,朝小鸟跌下去的地方冲去。 小鸟被打中了头部,死了。哈日陶高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死了吗?死了吗?”吉达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一只手上提着那只刚刚破壳的雏鸟。 “吉达!”哈日陶高伸手重重地打了吉达一下。 “放开它,它会死的,它妈妈已经被你打死了!”哈日陶高大声说。 吉达吃惊地看着哈日陶高。以前和爸爸放牧,爸爸都会鼓励他打小鸟,这样拿回去就能烤着吃了。可今天爸爸的反应却很奇怪。 “放下它!”哈日陶高又吼了一声。 吉达嘟着嘴,把提着雏鸟的手伸到了哈日陶高的面前,哈日陶高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雏鸟在他手里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啾鸣声。 “可怜的孩子,刚一出生就没有额吉(妈妈)了。”哈日陶高嘟囔道。 “阿布(爸爸)你怎么了,不就一只鸟吗?”吉达不满地瞪着哈日陶高。 “吉达!”哈日陶高刚刚叫完儿子的名字,便见一个牧民一边朝他们跑来,一边大声叫着:“哈日陶高,快回家,阿纳日要生了!” “要生了?”哈日陶高把雏鸟和鞭子一起塞在儿子吉达的手上,撒腿就往家里跑。哈日陶高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慌乱得厉害。 “咔嚓”,随着一道闪电,雷声隆隆,吉达在后面“阿布”、“阿布”叫着的声音也被雷声遮住了。 雨点像珠子一样,从天下倾倒下来,形成水帘。 哈日陶高跑到那位牧民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阿纳日怎么样了?孩子怎么样?” “听说生不下来。不过应该没事,阿纳日已经是生过五个孩子的女人了,没事的!”牧民的胳膊被哈日陶高抓得有些痛,不停挣扎着。 “不,这次不一样,不一样!”哈日陶高喃喃着,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不一样,总之,他的感觉不好,那只被吉达用弹弓打死的小鸟,还有乌云和雷雨,都让他感觉有种不好的预兆。 哈日陶高仰头看看天,又一道闪电划过,乌云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哈日陶高想叮嘱儿子吉达赶快把羊赶到安全的地方,但什么都没说。他一下子跳上牧民的马,任由牧民在后面大叫。 哈日陶高一路狂奔,心里在不停地祈祷着,祈祷阿纳日和肚子里的孩子不要出事。 还没到自家毡房,他便远远看见两个最小的儿子色勒莫和斯日波蹲在毡房外,一脸苦相。 “色勒莫、斯日波!”哈日陶高喊一声。两个儿子同时转身看着他,然后一起迎了上来。 哈日陶高在两个儿子面前下了马,没等他问,四岁的斯日波便说:“阿布,额吉要死了!” “你才要死了!”比斯日波大两岁的色勒莫一下子把斯日波推倒在了地上。斯日波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哈日陶高没有管倒在地上的小儿子,他径直往毡房走去,一只脚刚刚伸进毡房,便被邻居大婶推了出来。 “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进去!” “阿纳日怎么样了?”哈日陶高伸长脖子,朝毡房里看着,以前阿纳日生孩子,毡房里传出的都是阿纳日的大叫声,但今天,里面却非常安静。 大婶刚要说什么,毡房里便传出了婴儿响亮的哭声。 “生下来了!生下来了!”大婶冲哈日陶高说。 “阿……”哈日陶高还没说完,大婶已经进了毡房。 哈日陶高只好在毡房外一边听着婴儿的哭声,一边紧张地等着。 “阿纳日,阿纳日!”毡房里突然传出了凄厉的叫声。 哈日陶高紧绷的身体瞬间瘫软下去,他意识到,自己的感觉是对的,他的阿纳日就和那只雌鸟一样,在看到幼鸟破壳后便一声不响地去了…… 哈日陶高怔怔地盘腿坐在毡房外,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他的耳边,一直回响着的是毡房里乱成一团的哭声。 “阿布,额吉生了个妹妹!”十二岁的大儿子苏日格站在他身后说。 哈日陶高没有动。 “是她害死了额吉!”十岁的二儿子斯热攥紧拳头,大喊道。 “我讨厌她!”斯热朝着毡房里哇哇哭的婴儿又吼了一声,然后撒开腿跑进了雨帘中。 “阿布,给她起个名字吧!”苏日格又说。 哈日陶高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他的双腿有些发麻,双脚也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踉跄着走进毡房,他瞟了一眼被邻居大婶抱在怀里的婴儿,婴儿微微睁着眼睛,粉嘟嘟的脸上毛茸茸的。 “唉!”哈日陶高叹了口气,他没有伸手抱婴儿,而是瞟了眼婴儿眼睛看着的方向,那里堆放着毛制的长口袋,于是说了声:“叫她苏茉儿吧!” 那天是1616年的10月8日。 (注:苏茉尔,蒙古语意思为“毛制的长口袋”。蒙古族普通劳动人民有将婴儿出生时所看到的第一样东西给婴儿取名的习俗。) 第一章 惊马奇遇 (1) 苏茉儿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手拿皮鞭,看着白茫茫的羊群像一片白云和碧空相连,缓缓地移动,她高兴地哼起了歌。 苏茉儿难得有机会这么悠闲。虽然才六岁,但她每天却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做,草原上的孩子很早就开始承担家务了。今天是她央求三哥吉达,吉达才偷偷带她出来放牧的。 看着苏茉儿那张兴奋的小脸,为了让她回家后有借口,不至于挨斯热的打,吉达提着篮子去帮她捡野菜了。在辽阔的草原上,苏茉儿像只欢快的小鸟,不停地跑着、跳着,和天上的白云说话,和地上的青草亲吻。 “苏茉儿!苏茉儿!” 听到有人叫她,苏茉儿抬起贴在地上的头,看见三哥吉达手里提着篮子,骑着一匹黑马向她奔来。 “阿哈(哥哥)!”看着吉达有些紧张的表情,苏茉儿也紧张起来。吉达是五个哥哥中对她最好的一个,他一脸严肃匆匆奔来,让苏茉儿不免有些害怕起来。 “斯热就要回去了。快,快点拿上这些,骑着黑背回去吧!要是被他看到,你又要遭殃了!”吉达从一匹大黑马上跳了下来,把一筐装着白蘑菇、黄花、苦菜和柳叶的篮子递给了苏茉儿。 “嗯!”苏茉儿接过篮子,在吉达的帮助下,骑在那匹叫做黑背的马上,向自家的毡房奔去。 “马儿,快快跑!不要让斯热阿哈在我前面回家。”苏茉儿伏在马背上,贴着马耳小声地嘀咕着。 五个哥哥中,苏茉儿最怕的是斯热,从她记事起,斯热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她身上还有没消散的乌青块,就是前两天斯热打的,理由是苏茉儿煮的野菜不好吃。 在苏茉儿刚刚会走路的时候,她便开始做事了。即使这样,斯热对她还是非打即骂。幸好其他几个哥哥和爸爸护着拦着,不然苏茉儿早就被斯热打得没命了。 四岁前,苏茉儿每次被斯热打,都会拼命地挣扎,但在经过四岁时的那件事后,她再挨打时,不仅不会再吭气了,有时甚至还希望哥哥和爸爸打她。 四岁那年的一天,斯热让苏茉儿给他拿马奶,苏茉儿不小心摔了一跤,马奶被倒掉了,斯热便揪住苏茉儿的耳朵,在她的身上踢打。吉达冲上前去紧紧抱住斯热,大哥苏日格也劝阻斯热,斯热这才住了手。 “阿哈,你为什么总是打我!”苏茉儿那天一边大声哭着,一边双眼含泪地瞪着斯热问。 “就是要打你!打死你!是你,害死了我们的额吉!”斯热怒吼完,一脚把苏茉儿踹在了地上,转身走出了毡房。 苏茉儿不哭了,她惊恐地看着其他几个哥哥。吉达要扶苏茉儿,但被倔犟的她拒绝了。 “阿哈,是我害死额吉的吗?”苏茉儿问吉达。 吉达没有说话,看了看大哥苏日格。 “阿哈,是我害死了额吉的吗?”苏茉儿又抬眼看苏日格。 苏日格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走出了毡房。 “阿哈,是我害死额吉的吗?”苏茉儿站起来,拉住了四哥斯日波和五哥色勒莫。 斯日波低下了头,五哥色勒莫重重地点了点头。 “额吉的命换了苏茉儿的命!”色勒莫的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好像生怕她听不清似的。 “额吉的命换了苏茉儿的命!额吉的命换了苏茉儿的命……”苏茉儿一遍又一遍地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那时候的她,非常害怕,觉得自己就是个吃了妈妈的怪兽。 哈日陶高对女儿苏茉儿有种复杂的感情,他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儿,但又有些怕她,因为每次看到这个女儿,就会让他想起妻子阿纳日生苏茉儿的那天,他看到的那股乌云。那是一股不祥的云,能够吞噬一切的云,那云最终也吞噬了他的妻子阿纳日。 “阿布,我是怪兽吗?是吃了额吉的怪兽吗?” 当苏茉儿这个让他又爱又怕的女儿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歪着脖子问他的时候,哈日陶高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茉儿从沉默着的父亲的眼神中,知道了二哥斯热说的是真的,是她害死了额吉。 内心充满罪恶感的苏茉儿,在四岁的那天,突然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她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自己没有向爸爸、哥哥撒娇的权利,自己害死了爸爸的妻子、哥哥们的妈妈。 苏茉儿从那以后便不再介意哥哥斯热欺负她,她开始什么都学,什么活都干。六岁的时候,苏茉儿已经承担了家里的所有家务,包括针线活,她都从邻居大婶那里学会了。她承担起了一个蒙古家庭中女性的职责。 …… “马儿,再跑快一点,再快一点!”苏茉儿的额头上全是汗,她用小手在马肚子上狠狠地捶了两下,见不起作用,又用双脚使劲地踢马肚子。 黑背长长地嘶叫了一声,疯了般地往前蹿,马背上的苏茉儿吓得脸色煞白,紧紧地拽着马缰绳,尖叫着:“黑背,黑背!安静!安静!” 黑背不仅没有慢下来,反而开始又蹿又跳,它想把骑在它身上的苏茉儿甩下来。 苏茉儿吓得开始哇哇大哭,她扯住马缰绳,双腿紧紧地夹在马肚子上,紧张地瞪大眼睛,盯着身下发疯的黑背。 这时候,一匹枣红马和一匹白马不知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枣红马上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女孩看着马背上惊慌失措的苏茉儿,对大白马上的年轻男子说:“去!帮帮她!” (2) 大白马上的年轻男子答应一声,从马上跳了下来,然后瞅准机会,蹭地一下就跳上了苏茉儿骑着的黑背身上,坐在了苏茉儿的身后。苏茉儿紧张地一动不动,黑背似乎感觉到了背上重量的增加,更疯狂了,开始绕着圈子狂奔,并且不停地甩头摆尾。年轻男子并不着急,一只手抓过苏茉儿手里的缰绳,轻轻一拽,另一只手在马肚子上有节奏地拍了几下,黑背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似的,一下子安静下来。 马背上的苏茉儿长长地吁了口气,咧开嘴笑了,泪水还挂在脸上。 枣红马上的女孩一直安静地在旁边看着,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苏茉儿被年轻男子从马上抱了下来,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这才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枣红马上的女孩。枣红马上的女孩衣着光鲜,肤色白净,黑而弯的细眉下有一双带笑的眼睛,鼻子高而挺直,和苏茉儿平时看到的女孩都不一样。 枣红马上的女孩也在打量着苏茉儿。 “你叫什么名字?”枣红马上的女孩率先开口问道,声音清脆悦耳,让苏茉儿想起了百灵鸟的叫声。 “我叫苏茉儿!”苏茉儿仍然双眼不眨地看着漂亮女孩,小声说。 “我叫布木布泰!”枣红马上的女孩微微一眯眼睛,一只手朝空中一甩说。 “布木布泰!”苏茉儿轻声重复着。 “岱钦!大黑马还会发疯吗?”布木布泰转头问年轻男子。 “不会发疯了,格格!”那个叫岱钦的年轻男子毕恭毕敬地说。 苏茉儿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布木布泰,心想:她是格格?她原来是格格,怪不得这么好看。她的衣服真漂亮,长得真好看。 布木布泰见苏茉儿一直盯着自己看,于是歪着脑袋,微笑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我们一起去玩好吗?” 苏茉儿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我要回家,回家晚了,阿哈会打我的。”苏茉儿说完,着急起来,她想上马,但看着高大的黑背,又有些无措起来。 “岱钦,帮她上去。”布木布泰说完,看着苏茉儿着急的样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苏茉儿被岱钦抱上了黑背,黑背在缓缓地往前走,苏茉儿有些依依不舍,她不停地回头看着枣红马上的布木布泰。 这个漂亮的女孩让她觉得既神秘又有种想要亲近的感觉。 走出好远,当枣红马上的布木布泰已经变成了一个圆点时,苏茉儿这才既有些兴奋,又有些失落地回过头来。 “糟了,斯热阿哈一定已经回去了!”苏茉儿内心的害怕替代了兴奋,她想快马加鞭,又怕惹怒了黑背。在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她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苏茉儿回头一看,枣红马和大白马向她奔来。 苏茉儿惊讶地看着他们,心里又涌出了莫名的兴奋。 “我们和你一起回去吧,这样你的阿哈就不会打你了。”枣红马上的布木布泰说的时候,脸上依然带着好看的微笑。 苏茉儿激动得有些结舌,张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想,如果斯热看见她和格格在一起,一定不会打她的。虽然苏茉儿还不知道布木布泰是哪家的格格,但她知道,布木布泰一定是富人家的女儿。 “走吧!”布木布泰朝苏茉儿莞尔一笑。 枣红马和大黑马齐头并进,大白马则紧紧地跟在了后面。 “格格……格格……等等我!”后面又传来了马蹄声。苏茉儿和布木布泰同时回过头去,苏茉儿看见一个和布木布泰差不多年纪的女孩骑着一匹青马跑了过来。 “那木其,你骑得太慢了,以后不要和我们一起出来了,有岱钦在就行了。”枣红马上的布木布泰没有了刚刚和苏茉儿说话时的温柔和亲切,她沉下脸来,厉声说。 “格格,我……” “你回去吧!我和岱钦还要去个地方!”布木布泰没等那木其说完便又说。 那木其骑在青马背上,低下了头。 “我们走吧,苏茉儿!”布木布泰冲苏茉儿又是一笑,双腿一蹬,枣红马便朝前奔去。后面的大白马也快速跟了上去。 苏茉儿怔在那里,她看了那木其一眼,发现她正恶狠狠地瞪着她。苏茉儿慌忙转过脸去,双腿使劲一蹬,大黑马也仰头朝前奔去。 第二章 苏茉儿应征侍女 (1) 苏茉儿牵着黑背,慢慢地走在草原上,她的眼睛始终盯着脚下,她要采白蘑菇、苦菜、苁蓉等野菜给爸爸吃,爸爸的病越来越重了。 哈日陶高是摔跤比赛时受伤的。年轻时的哈日陶高摔跤在科尔沁草原上天下无敌,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哈日陶高也就放弃了摔跤比赛。然而,这次为了能得到一头牛的奖励,哈日陶高又去参赛了,但结果是牛没有得到,自己还摔断了两根肋骨。 找医生是要花钱的,一贫如洗的家境让爸爸哈日陶高每天只能躺在毡房里。二哥斯热和三哥吉达无法忍受这种贫困,每天四处跑去找活干。三哥斯日波和四哥色勒莫则经常为争吃大打出手,大哥苏日格要去放牧,照顾生病的爸爸和做家务事也就全部压在了只有七岁的苏茉儿身上。 苏茉儿拾起脚边的一朵白蘑菇,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抬眼一看,天空像湖水一般清澈透亮,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撒落着零星的蒙古包,还有那数不尽的牛羊。 这些牛羊一定是贝勒家的吧!苏茉儿想。 一想到贝勒,苏茉儿就想起了一年前偶然邂逅的那匹枣红马,还有马上那个漂亮的女孩。那个女孩是格格,那个叫布木布泰的格格在她的大黑马受惊后,让自己的侍从救了她,并且把她送回了家。苏茉儿永远也忘不掉斯热看到格格时的惊诧表情。 那天,直到格格和侍从离开,斯热才回过神来,他惊异地看着苏茉儿。 “嗨!你怎么认识酋长家的格格的?”斯热问的时候,禁不住上下打量着这个从小就受尽了他欺负的妹妹。 苏茉儿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斯热。她没有回答斯热的问题,反问道: “是科尔沁草原上最富有的、最英武的酋长家的格格吗?” “没错!她的额布格(爷爷)是我们科尔沁草原上的酋长,她的阿哈是赛桑贝勒,她家有数不尽的牛羊,用不尽的财富。”斯热说的时候,眼神发亮,唾沫星乱溅。因为激动,他的双手不停地挥舞着。 苏茉儿不认识似地看着斯热。斯热留给苏茉儿的印象,永远是凶神恶煞般的,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没对她露出凶相的斯热。 “苏茉儿!”斯热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苏茉儿惊恐地看着斯热,条件反射般地缩起了脖子,她用一只手挡住了头,蹲了下去,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站起来!”斯热提起苏茉儿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去找她,我要做她身边的侍从!”斯热的双眼闪闪发亮。他一想到如果做了布木布泰的侍从,会像岱钦那样一直紧跟在布木布泰的身边,他就激动得浑身发抖。 苏茉儿不敢看斯热那殷切的眼神,她低下了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不停地绞着自己的衣襟。她多想帮助自己的哥哥实现愿望啊,但是……她有些羞愧地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她!”苏茉儿小声说完,低着头,准备去做事情。 “什么?她送你回来,还朝你微笑,说她是你的朋友,你竟然说你不认识她!你这个小马拉(小畜生)!是要和我作对是不是?”斯热涨红着脸,骂了苏茉儿一句,伸出手正准备打苏茉儿,吉达冲了过来。 “不要打她!”吉达喊道。 “就要打她!是她害死了额吉,她是小马拉!”斯热大吼一声。 “她不是小马拉!” 吉达一边怒吼,一边扑向了斯热,两个人抱成一团,扭打起来。 “不要打啦,阿哈!不要打啦!”苏茉儿哭着,想要去拉开两个哥哥,无奈力量有限,反被两个哥哥推倒在地,直到爸爸哈日陶高过来才将两个人分开。 此后,斯热每次见到苏茉儿时,都会小声地骂上一句:“小马拉!” …… 唉!苏茉儿一屁股坐在草原上。一想到这些,苏茉儿的心情就跌到了谷底。她揪起一根青草,含在了嘴里,慢慢地吮着。她仰脸看着天空,小声地说:“额吉!您看得到你的小苏茉儿吗?额吉,给阿布一点力量吧!让阿布的病快快好起来吧!让阿哈们不再打架吧!” (2) 苏茉儿骑着马,提着采摘来的野菜回到了旧毡房,正准备给哈日陶高煮着吃,斯热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苏茉儿,快去!快点去!”斯热扯着苏茉儿就往外面走。 “阿哈,去哪里?”苏茉儿一看到斯热扯她,身体就一阵哆嗦。 “酋长家选侍女,你快去!有羊、有牛!你也不用饿肚子!” 斯热兴奋地说着,苏茉儿却听得莫名其妙。 “那个……那个格格,酋长家的格格选侍女!”斯热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又说了一遍。 苏茉儿明白了,斯热是想让她去酋长家里做侍女。斯热一直认为要改变家境就必须去酋长家做事。一年以来,他不断去酋长家应试做侍从,但总因为身体不够健壮而未能实现。斯热不死心,把自己空闲的时间全都用在了在酋长家附近蹲点上。 刚才他在酋长家的蒙古包外蹲点的时候,看到了贴出的告示,说要给两位格格招侍女。如果应征上的,还会有一头牛、一头羊做赏赐。斯热马上就想到了苏茉儿,赶忙跑回来拉苏茉儿去。他觉得自己进不去,苏茉儿进去也是好的。而且说不定等苏茉儿进去了,自己也就能进去了。 苏茉儿还在想斯热的话,却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喊:“不要去!苏茉儿,不要去!” 苏茉儿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吉达在喊。吉达冲进毡房,大声地嚷嚷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为什么不让她去?她去了我们就多了一头羊、一头牛了,这样就有钱给阿布找医生了!”斯热喊着,冲到了吉达面前,扯住了他的衣服。他痛恨这个事事和他作对,事事都要袒护苏茉儿的弟弟。 “那也不能去,去了苏茉儿会受欺负的。她还小,伺候人是会受人欺负的!”吉达也扯住了斯热的衣服不放。 “不去就不受欺负了?”斯热把带着怒火的眼神重又看向苏茉儿,苏茉儿害怕地低下了头。 “斯热,你……”吉达伸出了拳头,正要打。突然,苏茉儿抬起头,用她那嫩稚而又坚定的语气大声说:“阿哈,不要打了,我去!” “奥很度(妹妹)!”吉达第一次没有叫苏茉儿的名字。 “是我害死了额吉,我要救阿布!我去了就有钱给阿布买药了!”苏茉儿说完,含着眼泪,径直去煮野菜了。 斯热和吉达狠狠地瞪着对方,随后,一前一后地冲出了毡房。 苏茉儿煮着野菜,热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流。 “苏茉儿!”哈日陶高躺在破旧的毯子上,接连咳嗽几声后,有气无力地喊。 苏茉儿兄妹三人的对话,他全听到了。 “阿布!”苏茉儿抹了一把眼泪,跑到了爸爸的面前。 “阿布!”苏茉儿又叫了一声,看着瘦弱的哈日陶高,刚刚擦干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孩子!”哈日陶高伸出日渐枯瘦的手,在苏茉儿的小脸上一下又一下地抚着。 “去吧!”哈日陶高说。 “阿布,你是让我去酋长家做侍女吗?”苏茉儿眼泪汪汪地看着爸爸,心里既伤心又难过,心想,爸爸一定也像斯热一样,很讨厌自己。 哈日陶高点了点头,把手放下,看着女儿那张越来越像死去妻子的脸,疼爱地说:“在酋长家里做侍女,你就不会饿肚子,也不会没有衣服穿,比在家里强!”哈日陶高说着话,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旧毡房。 “阿布!”苏茉儿又叫了一声后,眼泪哗哗哗地往下流。她摇着头,越摇越快,嘴里不停地大声喊着:“不,阿布,我不去!我不能去,我去了,就没人给阿布和阿哈们做饭了!阿布和阿哈的衣服破了就没人给补了。” 苏茉儿喊完,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哭得越来越大声。 “去吧!换来了牛羊,阿布就可以治病,阿布的病好了,就可以去放牧,也可以做饭……” 哈日陶高微笑着说完,眼眶却也湿了。他抬眼看着毡房外,眼神悠远,继续说:“你们的额吉要是知道,也会让你去的!去酋长家是去享福,不是谁都有福气能进去的。你去了,斯热也就不会再打你了。” 哈日陶高说完,又是一笑,这一笑里更多的是凄然。 “阿布!”苏茉儿又是大叫一声。她扑倒在了哈日陶高的怀里,这是苏茉儿记忆中第一次和父亲这么亲密。 哈日陶高用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苏茉儿的头发。 “如果我们的苏茉儿能进酋长家就好了!不容易进啊!要是能进去,那该是多大的福气啊!” 哈日陶高说完又长叹一口气,看着苏茉儿那又脏又破的灰色袍子,指了指旁边的包袱说:“这里有你额吉年轻时穿过的袍子,改改穿上吧!去酋长家不要穿得这么破旧。想去的人一定很多!神灵保佑你,孩子!” “阿布!”苏茉儿哇哇大哭起来,她张开嘴巴,放肆地哭着,眼泪鼻涕沾满了爸爸的衣服。 第三章 被刁难的第一关 (1) 哈日陶高说得没错,酋长家只要两名十来岁的女孩,但想进来的却有几十个人,需要层层选拔,选出其中的佼佼者。 苏茉儿来到酋长家那豪华的蒙古包附近,等待第一关筛选的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了。苏茉儿站在了最后,她没有穿那件妈妈年轻时穿过的袍子,那是件红褐色,带着浅绿色花纹的袍子,那件袍子经过苏茉儿一夜的修改后,穿上已经非常合身了。但在离开家之前,她还是脱了下来。 “我们小苏茉儿穿上真漂亮!为什么要脱下来?”爸爸慈爱地看着她问。 “斯热阿哈已经打听过了,今天只是第一关,看身体健不健全,后面还有好几关要过呢,到时候再穿吧!”苏茉儿说着,把那件珍贵的袍子小心翼翼地叠了起来,放在了枕边。然后穿上一件打着补丁,但却洗得干干净净的袍子去了。 在等候的时间里,苏茉儿一直双手合掌,在心里默默地念着:“神灵保佑,让我进酋长家做侍女吧!这样我的阿布就能买得起药了。” 苏茉儿一步一步地向前挪着,每挪动一步,队伍就短了一截,眼看着就要轮到自己了,天也已将近黄昏。 夕阳西下,赶着羊群归家的牧人开始哼唱悠长而略带感伤的歌,风和着歌声,为即将到来的夜色增添了一份凄凉。即使这样,草原的夜色依然是迷人的,酋长蒙古包的周围也已经燃起了篝火,苏茉儿焦急地等待着。 到她了,苏茉儿终于看清了负责第一关筛选的人。那是个胖胖的女人,她悠闲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四下张望着。看到瘦小的苏茉儿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了几下,露出了挑剔的表情,她把肥胖的脸颊微微上扬,朝苏茉儿挥了挥手:“走,走,走!闲杂人走开!” “我要进酋长家做侍女!”虽然有些紧张,但苏茉儿还是勇敢地直视着胖女人,用她那清脆的嗓音说。 “哈!好大的口气!酋长家是你想进就能进去的吗?走开走开,走到一边去!”胖女人皱着眉,像赶苍蝇一样,赶苏茉儿走。 “酋长家不是选侍女吗?她们可以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苏茉儿壮着胆,指了指过了第一关,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几个女孩说。 “刚刚我说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没有听明白吗?我们要的是七、八岁,八、九岁的女孩!你才多大?走开!走开!结束了!结束了!”胖女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始推她。 “我已经七岁了!”苏茉儿挺直了腰杆。 “你?七岁?”胖女人撇了撇嘴,上下打量着她。 看到有人围了过来,她大声说:“我看你有四岁吧!” 说完,胖女人又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周围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苏茉儿涨红着脸,委屈至极,她站在那里,将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瞪着胖女人。 悄悄跟着苏茉儿过来,但却一直远远站在一边看着的吉达不忍妹妹受委屈,他冲了上来,狠狠地瞪了胖女人一眼,然后拉着苏茉儿的胳膊说:“走!我们回家!不做侍女了!” “不!阿哈,我已经七岁了,他们说要七岁的!”苏茉儿执拗地站着。 “咦!小小年纪还这么厉害!”胖女人站在苏茉儿面前,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遍,突然一下子拽住苏茉儿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 “你有七岁?有吗?我一只手都能把你提起来,会有七岁吗?你们说,她有七岁吗?”胖女人又向四周扫了一眼,接着说:“是刚从额吉的肚子里出来不久吧!哈哈哈……”胖女人笑得更欢了,肥胖的身躯随着她的笑声上下颤动着。 吉达几次想挥拳,但都忍住了。 “我七岁了!我就是七岁了!”苏茉儿眼里噙着眼泪,直勾勾地看着胖女人。 胖女人哼哼冷笑两声,本想离开,突然又想捉弄一下苏茉儿,她一屁股重新坐回椅子,问苏茉儿: “你知道侍女是做什么的吗?” “就是服侍人的!”苏茉儿大声说。 “服侍人?好!那你会服侍人吗?”胖女人撅起了屁股,把脸凑近苏茉儿的脸,说话时的口水溅到了苏茉儿的脸上,呼出的腥臭味熏得苏茉儿想闭眼睛,但她耸了耸鼻子,忍住了。 “我会做饭、洗衣服,还会缝衣服,我什么都会!”苏茉儿大声说。 “哟!她还会洗衣服、做饭、缝衣服……”胖女人指着苏茉儿,挤眉弄眼地看着周围的人,周围再次爆发出哄笑声。 吉达再也忍不住了,他拦在了苏茉儿的面前,大声说:“不准笑!都不准笑,她说的是真的!我身上的衣服就是她做的,她是我们的奥很度(妹妹),我们家里的衣服都是她做的,她还会给我们做饭,还会洗衣服,还会放羊、挖野菜!所有……” 吉达的话还没有说完,胖女人便“哦”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围着苏茉儿和吉达转了两圈,然后晃着自己肥大的脑袋,看着吉达说:“你是说……她会缝衣服?” “是!我会!”苏茉儿点了点头。 “好!扎那!”胖女人的粗嗓子一吼,不远处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小跑着过来。 “拿件你的破衣服来,让她给你补。要是她能补好,这一关就让她过。”胖女人那肥厚的手掌在空中挥舞着,发出呼呼的声响。她在为她的绝妙主意而得意、开心。 吉达看着苏茉儿,意思是:“行吗?”苏茉儿冲哥哥甜甜地一笑,心里说:“等着瞧吧!” (4) 周围人都围了上来,把胖女人、扎那和苏茉儿围在了中间。 苏茉儿从胖女人手里接过针线和一件破了的夹袄。夹袄很长,苏茉儿提在手里的时候,夹袄都快要触在地上了。 “哈哈哈哈……”周围的人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议论纷纷。 “还没衣服高呢,就想补衣服,我看呀,还是先回去吃奶吧!” “会不会拿针呀,可别把手戳破了!” “小女孩看着倒机灵,补衣服不会吧!” …… “要是连针都不会用,补的也不好,那你就马上给我滚蛋!”胖女人瞪着苏茉儿,摇头晃脑地说。 苏茉儿点了点头。吉达被周围人阴阳怪气的话语和胖女人的颐指气使气坏了,他想发火,还想拉着苏茉儿离开,但一想到躺在毡房里的爸爸,想到对苏茉儿凶神恶煞的斯热,他又忍住了。 也许爸爸哈日陶高说的是对的,苏茉儿要是进了酋长家,才是对她最好的。因为在酋长家,苏茉儿很可能还没有在家里干的活多。而且在酋长家,她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 看着苏茉儿那瘦小的身躯,吉达的鼻子一阵发酸。他知道苏茉儿补衣服没有问题,不要说补衣服,就是做衣服,苏茉儿也没有问题。因为家里六个男人的衣服都是苏茉儿做的、补的。但他还是有些担心,因为苏茉儿毕竟只有七岁。 吉达不忍心再看,他走出了人群,远远地蹲在一块石头旁,瞪着眼睛,紧张地看着围拢的人群。虽然看不到被围在中间的苏茉儿,但他还是能从人们的反应中,知道苏茉儿的情况。 被大家围在中间的苏茉儿,有些惊慌地看着人群,她想找哥哥吉达,但却没有看到。 “到底会不会?不会就给我滚蛋!我们可没这功夫看耍猴戏!”胖女人想起了自己在关外看猴戏时的心情,冷笑道。 “我要黑线,不用白线,这夹袄是黑色的,用白线不好看!”苏茉儿看看手里的线,小声说。 “没有,让你补个破衣服还挑三拣四的,不会补就滚!”胖女人那肥厚的嘴角抽了一下,狠狠地说。 苏茉儿深吸一口气,她把那件长长的夹袄折起来搭在了肩上,然后拿起针来开始穿线。由于紧张,她的手有些颤抖,好几次都没穿上针,周围又爆发出一阵哄笑。 “走!走!针都不会穿还想补衣服?”胖女人开始推搡苏茉儿。 苏茉儿一咬牙,手不抖了,线也很快就穿进了针里。胖女人有些扫兴地重新坐回椅子。 夹袄上破的洞并不大,比她给爸爸和哥哥们补衣服要容易得多,但苏茉儿还是想补得更漂亮一些。 “有,有衫布吗?”苏茉儿试探着问胖女人。 “有还用得着你来做吗?”胖女人没好气地说完,双腿开始抖了起来。她本来就是想出苏茉儿丑的。她冷笑一声,心想:“没衫布我看你还怎么补这个洞。” 苏茉儿看着那件破了洞的夹袄,又看了看自己的破棉袍,她想从自己的袍子上扯下一片来,但又觉得和夹袄的颜色不搭。 “我再给你半袋烟的功夫!”胖女人说完,从那个叫扎那的男人手里,拿过了一锅烟,点燃后开始抽了起来。扎那一会儿看看苏茉儿,一会儿看看胖女人,好几次想张口说话,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苏茉儿看着胖女人吐出的烟圈,突然灵机一动,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手也开始飞快地动了起来。 苏茉儿把精神全部集中在夹袄上,越做越顺手了。 慢慢地,胖女人正吸着的烟袋停了下来,她的眼睛越睁越大。看着苏茉儿专注地飞针引线,周围人的脸色也僵在了那里。 那个站在人群中间,需要大人俯视才能看到的瘦弱小女孩,手在飞快地翻动着,灵活得像在舞蹈。随着她手上的舞蹈,那夹袄上的破洞在一点一点地缩小,最后全都消失了。 “补好了!”苏茉儿用牙齿轻轻咬掉线头,吁了一口气。她提起夹袄,给胖女人看。 胖女人把烟锅吊在了嘴角,眼珠子瞪得快要蹦出来了。旁边的扎那一把将苏茉儿手里的夹袄夺了过去,展示给周围的人看。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扎那有些激动,声音微微颤抖。 “咦?像是一朵花!” “不是,更像一片云!” “对,对,是像云,是云朵!赛罕(漂亮)!赛罕!” …… 原来,苏茉儿在那件夹袄袖子的破洞处,绣上了一朵云。为了能让两只袖子对称,她在另一边上,也绣了一模一样的一朵。 听着周围人啧啧的赞叹声,胖女人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她瞟了苏茉儿一眼,然后把脸转向了一边,有气无力地说:“想不到你的女红做得还不错!明天过来吧!” “我的第一关过了?我过了吗?”苏茉儿兴奋起来,双眼放光。 “你过了!你不过谁过?”扎那显得比苏茉儿还高兴,他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说。 胖女人瞪了扎那一眼,然后看着苏茉儿: “别高兴得太早!只是第一关过了。明天还有第二关、第三关!过了三关才能进酋长家。”胖女人斜眼看了苏茉儿一眼,脸上又露出了得意之色。 “巴雅日拉(谢谢)!巴雅日拉!”苏茉儿不停地说着,鞠着躬,慢慢地退出人群。她很快就发现了站在石头边,紧张眺望着这边的吉达。苏茉儿冲了上去,拽住吉达的胳膊又跳又喊: “阿哈!阿哈!我第一关过了!过了!” 第四章 被赶出酋长家 (1) 在一间蒙古包里,苏茉儿穿着那件妈妈年轻时穿过,被她改小的红褐色带浅绿花纹的棉袍,低着头和十几个八九岁的女孩子站成一排,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管家嬷嬷的第二轮选拔:“目测”。 管家嬷嬷是什么样的呢?是和那个胖女人一样吗?苏茉儿的眼神朝四下瞟着,突然,她听到了一声威严有力的“把头抬起来!” 苏茉儿抬眼一看,面前站着一位中年女人。她胖瘦适中、面容端庄,眼神犀利、神色淡漠。 “她就是酋长家的管家嬷嬷,专管侍女的。我们能不能进酋长家,她这一关很重要。”苏茉儿旁边一个比她个子稍高,但脸色黝黑的女孩小声说。 “你怎么知道的?”女孩旁边的另一个女孩小声问。 “我的额格其(姐姐)说的,她就在酋长家,还是格格的贴身侍女呢!”皮肤黝黑的女孩骄傲地说完,还不忘得意地看了看苏茉儿和其他女孩。 “不要说话!”管家嬷嬷厉声说完,举起了手里的小棍子,在小声说话的两个女孩的手上各敲了一下。 “小时候生过病的站到这边来!”管家嬷嬷用手里的小棍子指了指她右边的位置。 十几个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两个女孩迟迟疑疑地站了过去。 “还有没有?如果被我查出来,打折你们的腿!”管家嬷嬷的这句话刚一出口,又有五个女孩抹着眼泪走了过去。 管家嬷嬷的眼神飞转,在苏茉儿她们面前走来走去,苏茉儿紧张极了,腿都有些哆嗦。管家嬷嬷走了几个来回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你!没生过病吗?”她指着苏茉儿。 苏茉儿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她有没有生过病,不过,她从没吃过药,也没找过医生。即使有不舒服的时候,抗抗也就过去了。 管家嬷嬷把眼神停在了苏茉儿的脸上,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苏茉儿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胸膛。 管家嬷嬷终于把眼神从她的脸上转移到了黝黑女孩的脸上。 “你呢?” “管家嬷嬷,我没有生过病。从小我就和姐姐想着进酋长家做侍女,阿布和额吉也告诉过我们,说生过病的就不能进酋长家,所以我和姐姐从不让自己生病!”黝黑皮肤的女孩口齿清楚地说。 “嗯!很好!”管家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地看着皮肤黝黑的女孩。 “声音洪亮有力,张开嘴巴让我看看!” 皮肤黝黑的女孩张大了嘴巴,管家嬷嬷将木棍伸进她嘴里,仔细看了看说: “牙齿也不错,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娜仁托雅,九岁了。额吉说我出生的时候,天空有一道美丽的彩霞出现,所以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娜仁托雅的声音更清亮了,其他女孩羡慕地看着她,苏茉儿也忍不住看了看娜仁托雅。她想,娜仁托雅一定会被选中的。 “好!娜仁托雅,你站到这边来!”管家嬷嬷指了指自己的左边。娜仁托雅高兴地过去了。 苏茉儿知道,娜仁托雅这一关是过去了,她的心开始嘭嘭乱跳。酋长家只要两名侍女,娜仁托雅顺利地过了这一关,而且她还有个姐姐在这做侍女,最后一定会被留下的,那么现在就只有一个名额了。 “神灵保佑!额吉保佑!”苏茉儿禁不住又双手合掌,闭着眼在心里默念。 “你!张开嘴!” 苏茉儿听到一个声音,又感到木棍在戳她,睁眼一看,管家嬷嬷正沉着脸看着她。 苏茉儿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管家嬷嬷。 “闭着眼干什么?耳朵呢?你的耳朵有问题吗?没听到我说话吗?”管家嬷嬷大怒。 苏茉儿的脸腾地红了,她一下子张大了嘴巴。 管家嬷嬷瞪着她看了好几秒,苏茉儿依旧张着嘴巴,怔怔地看着管家嬷嬷,她用眼神对管家嬷嬷说:“求求您,让我进酋长家吧!求您了!” 管家嬷嬷就那么和苏茉儿对视着,直到苏茉儿眼睛发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管家嬷嬷这才轻轻吁了口气,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她拿起手里的棍子,在苏茉儿的牙齿上敲了两下,又走近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慢悠悠地说:“身材瘦小,身体倒不错,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苏茉儿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她舔了舔嘴唇,想让自己的声音也像娜仁托雅一样清亮,便扯开嗓子说:“我叫苏茉儿,今年七岁了!” “啪!”管家嬷嬷手里的棍子打在了苏茉儿的身上,重重地。 “你以为这是在草原上说话吗?这是酋长家,在酋长家说话,是不能这么大声的!没规矩!”管家嬷嬷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眼神,她压制住声音,怒吼道。 其他几个女孩都指着她,小声地议论着。娜仁托雅掩嘴偷笑,苏茉儿的脸腾地红了,双手捏住衣角不停地拧着,心都揪了起来。 “站到那边去!”管家嬷嬷不耐烦地指了指右边的位置。苏茉儿刚刚提起的心忽地荡在了谷底,她知道,站在那里就意味着这一轮被淘汰了。 (2) “管家嬷嬷,我再也不大声说话了,再也不会大声说了,不要让我站到那边去,不要!”苏茉儿扑通一声跪在了管家嬷嬷面前,她摇着头,噙着泪,小声地乞求着。 管家嬷嬷没想到苏茉儿会这样,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突然,其他几个女孩,包括那些生过病的,全都忽拉拉地跪了下去,乞求着: “让我进酋长家吧!” “我什么都能做!” “我没有生过病,也不会大声说话!” …… “你们都在干什么?”管家嬷嬷一跺脚,小声吼完,拿起了手里的棍子,在每个下跪的女孩身上连打两下。 “都给我站起来,再不起来,统统给我滚出去!” 跪下的小女孩全部站了起来,只有苏茉儿还跪着。 “你,马上滚出去!”管家嬷嬷用棍子指了指苏茉儿,脸色发青。 苏茉儿绝望地站了起来,看着管家嬷嬷。 “管家……” “快带她出去!酋长家不容许有不听话的进来!不要没有规矩的奴才!”管家嬷嬷对旁边一个侍女模样的年轻女子说完,走到了其他女孩身边,开始检查她们的牙齿。 苏茉儿眼泪汪汪地看着管家嬷嬷,一动不动。年轻女子拽着苏茉儿的胳膊,将她拖出了蒙古包。好几次,苏茉儿都想再央求年轻女子,但见年轻女子一脸严肃,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好作罢。 站在蒙古包外,看着豪华的酋长蒙古包,苏茉儿怎么都不想离开,她不知道见到父亲和几个哥哥后要怎么说,她不想让他们失望。 苏茉儿伤心地坐在蒙古包外的一块石头上,看着从酋长家蒙古包里走出的每个人,默默地流着眼泪。 “这不是昨天给我补过衣服的那个孩子吗?” 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苏茉儿认出是昨天站在胖女人身边的扎那。 “阿巴嘎(叔叔)!”苏茉儿轻轻叫了一声后又低下了头。 “你不是想进酋长家做侍女吗?怎么在外面?” “我被赶出来了!”苏茉儿说完,嘴一瘪,呜呜呜地小声哭了起来。 扎那一看苏茉儿哭,急了,忙说:“别哭别哭!再哭他们连这里也不会让你待的!” 苏茉儿一下子止住了哭声。 “他们为什么赶你出来?”扎那有些同情她了。 “我说话声音太大,管家嬷嬷说在酋长家不能大声说话,我就……我就跪下来求她,她说……她说……她说奴才不要不听话的……”苏茉儿尽力压制住自己的哭声,哽咽着。 “是管家嬷嬷说的吗?”扎那又问。 苏茉儿点了点头。 扎那想了想,看着苏茉儿:“你很想进酋长家做侍女?” 苏茉儿拼命地点头。 扎那打量着苏茉儿:枯黄的头发、瘦小的脸庞、尖尖的下巴、单薄的身形。这一切都让她的眼睛显得更大更亮了,黑黑的眼珠像黑宝石一样,闪着光。 “为什么要来这里做侍女?你年龄还这么小,阿布和额吉放心吗?”扎那又问。 “我额吉在生下我后就死了,我阿布生病了,哥哥给人放牧……”苏茉儿话没说完,眼泪便滴嗒滴嗒地掉了下来。 扎那点了点头。在科尔沁草原,这样的家庭太多了。对于这种贫穷的家庭来说,进富人家当侍女和侍从,是最好的选择。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找人!”扎那冲苏茉儿说完,快步进了苏茉儿被赶出来的那座蒙古包。他想去找找管家嬷嬷,管家嬷嬷是他的远房亲戚,当初他能进酋长家打杂,全都仰仗管家嬷嬷。 第五章 出现转机 (1) 苏茉儿望眼欲穿地扫视着围在鹤立鸡群的酋长蒙古包旁边的各个蒙古包。这些蒙古包都是酋长家的。她看到扎那先是进了她被赶出的那个蒙古包,不过很快又出来了,转身去了酋长蒙古包。 苏茉儿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但扎那却在进了酋长蒙古包后就没再出来。 在等待扎那的这段时间,苏茉儿还看到了和她一起接受管家嬷嬷挑选的女孩,还看到了管家嬷嬷,她们从蒙古包里出来后便四散而去了。 苏茉儿一直没敢动地方,她怕扎那出来后找不到她了。天阴沉沉的,随着一道闪电,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接着天空飘起了零星小雨。 苏茉儿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怀里紧紧抱着那件褐红色带绿花纹的袍子。这是母亲留下来的,也是她最好的一件袍子,怕被雨水淋湿了,即使冷得发抖,她也还是脱了下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只穿着薄薄夹袄的苏茉儿,脸色冻得发青,嘴唇也在发抖,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等着。 终于,苏茉儿看到扎那从酋长蒙古包出来,心里一阵喜悦,站了起来,她仿佛看到了希望。扎那看到了远处的苏茉儿,先是一怔,接着跑了过来,惊讶地问: “你……你还没有走?” 苏茉儿摇摇头。 “我……我……等,等……你!”苏茉儿的嘴唇哆嗦着。 “等我?”扎那问完,着急地开始原地转圈。 “侍女只要两个,现在已经有六个人过了这一轮!所以我……我让嘎布来告诉你,让你回去的,可是……这个嘎布!”扎那跺着脚说。 苏茉儿顿时有种冷水浇心的感觉。她一屁股坐回石头上,一动不动。雨水已经浇透了她的全身,湿漉漉的。 “你的棉袍呢?你刚才穿的棉袍呢?怎么穿得这么薄?”扎那把苏茉儿拉起来,但苏茉儿像是被钉子钉在了那里,纹丝不动。 “你怀里抱着的是棉袍吧,快穿上!快穿上,穿上回去吧,这样会生病的!”扎那急了,双手卡在苏茉儿的腰上,将她提了起来。 苏茉儿拼命地摇头。 “我……我不能回去,我要……要进酋长家做侍女,进了……进了,阿布……阿布就能买药……病……病就好了!”苏茉儿的脸虽然冻僵了,但眼神依然明亮而坚定,直直地看着扎那。 “这……你怎么……怎么这么犟呢?那……”扎那放下苏茉儿,不停地挠着头。 雨越下越大了,转眼变成了倾盆大雨。 “那你先过来!”扎那扯了苏茉儿一下,带头朝另一座小蒙古包跑去。 苏茉儿见扎那没让她回去,觉得还有机会,便也躬腰护着怀里的棉袍,跟了上去。 这蒙古包是酋长家里打杂的人住的地方。扎那让苏茉儿坐在了火边,熊熊火焰让苏茉儿那发青的脸渐渐恢复了原样。扎那随即又跑了出去,他决定再去找找管家嬷嬷,帮帮苏茉儿,苏茉儿让他想起了自己早年夭折的女儿。 扎那和哈日陶高一样,都是贫穷的牧民。四年前,妻子生病去世,留下了三岁的女儿。扎那和女儿相依为命,放牧时也带着她。不料两年前,五岁的女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没几天就死了。 扎那永远不会忘记女儿去世前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如果女儿没有去世,现在应该和苏茉儿一样大,苏茉儿那双黑宝石般璀璨的眼睛,让他不时地想起女儿,并产生了怜惜。 在苏茉儿给他那件破了的夹袄袖口绣上一朵白云时,扎那就对苏茉儿有了一种亲人般的感觉,所以当看到苏茉儿坐在石头上流泪时,便决定帮帮她。 不过,没等他见到管家嬷嬷,便听到一些侍女说,选侍女的第二关快结束了,有六名女孩入选。 只有两个名额,却有六名进入第三轮,看着苏茉儿那瘦弱的身材,扎那觉得就是找管家嬷嬷也是白找。在他准备告诉苏茉儿让她先回家的时候,正好酋长那边有事找他,于是,他让和他一样打杂的嘎布去告诉苏茉儿,让她回去,没想到嘎布却把这件事忘了。 当扎那从酋长蒙古包出来,看到坐在雨中瑟瑟发抖的苏茉儿时,他再次动了要帮她的念头,而且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帮她,即使不能做侍女,做其他的也行。 (2) 扎那见到管家嬷嬷后,低声下气地向她央求,管家嬷嬷皱起眉头问: “苏茉儿?就是那个身材瘦弱、一脸倔犟的小女孩?” 扎那赔着笑,连连点头: “对,就是她,就是那个小女孩!” “不要!”管家嬷嬷说得斩钉截铁。 “管家嬷嬷,这个……” 扎那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管家嬷嬷一挥手打断了。 “不要和我说了,不管这个小女孩和你是什么关系,我这里都不要。你是知道的,酋长家的下人们,最主要是听话、听话、听话!”管家嬷嬷说完,用锐利的眼神盯着扎那。 “好好做你的事,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管家嬷嬷说完,转身要走。 “管家嬷嬷!求您大发善心,帮帮这个孩子吧!她很可怜,从小就没有了额吉,现在阿布又生病,她……她,她让我想起了我的女儿,我那可怜的女儿,如果还在,应该和这个小姑娘一样大,所以……所以……我……求求您,求求您帮帮她吧!” 扎那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 管家嬷嬷是扎那妻子娘家那边的亲戚,听到扎那的这些话后,站住了,眼神也变得和善起来,好一会儿才说:“格格身边只要两个侍女,现在已经过了六个,如果再加上她一个,就七个了。而且我也看了,这个孩子的条件不是很好,身体太单薄,即使勉强让她过了这一关,格格那里,她也过不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早早回去算了!下次有机会再来。” “我知道!我只求管家嬷嬷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这个孩子很聪明,而且……而且她的手很巧,会做针线。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这个夹袄,夹袄袖子上的云朵,就是她给绣的。”扎那忙不迭地把夹袄的衣袖伸出来,给管家嬷嬷看。 “哦?你说这是她绣的?一个七岁的孩子能绣成这样?”管家嬷嬷不相信地问。 “绝对是她绣的,我们亲眼看见的!”扎那一听管家嬷嬷的语气,知道有希望了,高兴起来。他添油加醋地把苏茉儿怎么被胖女人刁难,又怎么缝补衣服的事情说了。 管家嬷嬷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 “如果是这样……这样吧!明天让她过来,我再仔细检查一下她的身体。如果身体没什么问题,就留在我的身边好了,我身边正好缺个伶俐、会女红的丫头。” “好!好!太好了!”扎那高兴地不停朝管家嬷嬷作揖。 管家嬷嬷昂着头走了,走出两步后又站住,回过头对扎那说:“不过,你告诉她,在我这里,做的可都是打杂的事,很辛苦,如果吃不了这个苦,干不了,我随时会让她走的,我可没工夫教她做事!” “她一定能吃苦,一定能的!”扎那不停保证着。 “还有,一定要听话!听话!”管家嬷嬷一字一句地说完,这才走了。 扎那看着管家嬷嬷的背影走远,转身飞跑起来,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尽快告诉苏茉儿。他想,当那个可怜的孩子听到这个好消息时,一定会高兴坏的。 第六章 错失机会 (1) 乌云笼罩着天空,黑压压的。苏茉儿跑着跑着,双腿越来越沉重,头也开始发胀,甚至有种大石压顶的感觉,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要进酋长家了,阿布有钱治病了!苏茉儿虽然感到很难受,但一想到这些,又高兴得飞奔起来。 突然,她发现前面隐隐约约走来一个女人,女人长什么样子她怎么都看不清楚,但她知道,那是她的妈妈。 她大叫一声:“额吉!” 女人笑了,慢慢走到苏茉儿面前,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我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女人说。 “额吉!是你吗?真的是额吉吗?”苏茉儿高兴地抓住了女人的衣服,不停地跳着、笑着。 “我的好孩子……”女人说完这话,身体慢慢浮了起来。苏茉儿急了,大叫:“额吉,额吉!你不要走!不要走!” 女人的面容模糊起来,并且逐渐脱离了苏茉儿的手,越飘越高,任由她跳着去抓也抓不到。 “额吉,不要走!额吉不要走!带着我!额吉,带我走!”苏茉儿拼命地哭着,大声地叫着。 …… “苏茉儿,苏茉儿!” 苏茉儿听到又一个声音在叫她,她听出是爸爸的声音。 “苏茉儿,苏茉儿!”又一个声音,是吉达的。 “你们在哪儿?”苏茉儿四处看着,周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那声音却像是由远及近,空旷而响亮。 “额吉!阿布!阿哈!”苏茉儿大喊一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爸爸和吉达围在她身边,焦急地呼喊着。 “我在哪儿?”她四下看着,简陋破败,是她家的毡房。 “我怎么回来了?怎么躺在这儿?”苏茉儿喃喃着。 看见她睁开了眼睛,哈日陶高双手合十,嘴里喃喃着:“神灵保佑!我们的苏茉儿醒了!” 苏茉儿看看爸爸,又看看哥哥,当看到枕边的那件红褐色棉袍时,她想起来了,高兴地说:“阿布、阿哈!我能去酋长家了,管家嬷嬷答应我去了!” 吉达看了看哈日陶高,低下了头。哈日陶高刚刚还在微笑着的脸,也僵硬起来。 “真的,是管家嬷嬷说的。只要我身体没病,就可以在她身边做事。只要能进酋长家,我就有月俸了,这样阿布也就有钱买药了。”苏茉儿脸色绯红,掩饰不住地激动。 她记得,当她在扎那他们的蒙古包里既期待,又不安地等待时,扎那兴冲冲地跑了进去,大声说:“苏茉儿,神灵保佑!管家嬷嬷答应了!” “答应?答应什么?”苏茉儿站起来,心在咚咚跳着。虽然她知道扎那的意思,但她还是又问了一遍,她要再确定一下。 “只要你身体没病,管家嬷嬷就答应你进酋长家,留在她身边。虽然不如做格格的侍女,但跟着管家嬷嬷也好。我看你虽然瘦弱,也没什么病,一定会被管家嬷嬷看中的。”扎那打量着苏茉儿说。 “嗯!”苏茉儿拼命地点头,高兴地说:“我身体很好,我没有生过病!” “那就好,那就好!快回去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的阿布和阿哈,明天晌午的时候过来,我带你去见管家嬷嬷!” “阿巴嘎!巴雅日拉!阿巴嘎!巴雅日拉……”苏茉儿一边说,一边给扎那鞠躬,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一遍又一遍地鞠着躬,眼泪也慢慢流了下来,但这却是喜悦的泪水。 “好孩子!快回去吧!”扎那看她流眼泪,鼻子也酸酸的。 苏茉儿点了点头,往外面跑去。 “穿上那件棉袍,外面冷!”扎那说。 “这是我最心爱的棉袍,我不能弄脏了!”苏茉儿冲扎那微笑着说完,飞奔起来。 “阿布、阿哈,我可以进酋长家了!阿布,你有钱买药了!”苏茉儿一边跑,一边叫,像小鸟一样欢快。 (2) 苏茉儿跑回自家毡房,却发现里面没有人,连生病的爸爸也不在。她将心爱的棉袍放到枕边,然后穿上一件旧袍子,跑去问邻居。邻居大婶告诉她,她的几个哥哥都去帮别家做事了,爸爸也出去放牧了。 “阿布的病还没好,怎么能放牧呢?”苏茉儿着急地说。 “穷人家,只要能爬起来,都要干活,不干活吃什么?你们的阿布,可怜呀!”邻居大婶摇着头,叹息道。 “我不会再让阿布这么辛苦的!”苏茉儿握了握小拳头说。 邻居大婶看着苏茉儿,点点头说:“好孩子!你这么乖,这么懂事,你阿布辛苦点也没什么。” “我明天就要去酋长家了,我去了阿布就能买药了,吃了药病就好了。”苏茉儿高兴地说。 “哦?真的吗?苏茉儿,真是个好孩子!你真的能去了吗?” “嗯!”苏茉儿点点头,接着说: “管家嬷嬷说了,让我明天去,她要检查我的身体,要是我的身体好,就留下我了!”苏茉儿仰脸看着邻居大婶说。 “那太好了!神灵保佑!”邻居大婶仰天念完,突然看着苏茉儿:“孩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苏茉儿摸了摸脸,烫烫的。她想,一定是自己太兴奋的原因,便朝大婶摆了摆手:“我跑得有点热,我要去找阿布!我要告诉阿布和阿哈!” 苏茉儿说完,跑了起来,但脚下却像踩了棉花一样,站立不稳。 “孩子,慢点跑!”邻居大婶朝她摇晃的背影喊着。 “知道啦!”苏茉儿说完,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她停了下来,甩了甩头,刚跑出两步又摔倒在地。她听到了邻居大婶的惊呼声,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阿布,我要去找你的,怎么会在这呢?”苏茉儿再一看,大哥、二哥、四哥和五哥在旁边睡得正香,打着呼噜。 “天黑了吗?”苏茉儿摸了摸有些胀痛的头,感觉嗓子也很痛。 “孩子,醒来就好,吃点奶酪,好好睡一觉吧!”爸爸说着,拿来奶酪递给苏茉儿。 “阿布,我明天要去酋长家了!管家嬷嬷只要检查我的身体,没事就留下我了!”苏茉儿一脸兴奋地看着爸爸。 “我进了酋长家,就有钱了。”苏茉儿看着爸爸那张蜡黄的脸,鼻子又是一酸。她对一直默默坐在旁边的吉达说:“阿哈,我去酋长家你不高兴吗?” “我……”吉达刚说出一个字,刚刚还睡得正香的斯热翻了个身,悻悻然地说:“做梦吧,去酋长家!” “我真的要去!是扎那阿巴嘎说的。我明天就去,管家嬷嬷……”苏茉儿焦急地还想争辩。只听斯热冷笑一声说:“你都发烧两天了,早过了时间了!哼!去!去!你以为酋长家说进就能进?我看你是没那命!倒霉蛋!” “什么?我……我……”苏茉儿瞪大眼睛,看着哈日陶高和吉达。 “斯热,你闭嘴!苏茉儿生病了,你还说这种话!”吉达腾地站起来,冲到了斯热面前。斯热又是哼了一声,拿起被子,蒙在了头上。 “阿布……阿布,我不能去酋长家了吗?我病了两天了?我真的不能去了吗?”苏茉儿抓着哈日陶高的胳膊,不停地摇着、喊着。 “孩子,养好病,养好病再去!”哈日陶高安慰女儿。 “哇……”苏茉儿怔了一下,接着便大声哭了起来。哭声惊醒了其他几个哥哥。他们都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张大嘴巴、哇哇大哭的苏茉儿。 (3) 周围没有其他声音,只有爸爸和哥哥们的呼噜声。 苏茉儿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毡房。她抬眼看着星空,那一眨一眨的星星,像是在对苏茉儿诉说着什么。 “神灵啊!保佑苏茉儿吧!” “额吉呀!给我力量吧!” 苏茉儿闭着眼,手掌心互搓,喃喃着。 在知道自己因为生病而睡了两天,已经错过了见管家嬷嬷后,苏茉儿哭了很久,直哭到嗓子发哑。看着一脸沮丧的爸爸和哥哥们,苏茉儿收住了哭声,她想,爸爸和哥哥们天亮还要干活,她不能影响他们睡觉。于是,她趴在那里,假装闭上了眼睛。 可她睡不着,她要等待天亮,她要去找扎那叔叔。在听到爸爸和哥哥们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后,苏茉儿这才悄悄爬了起来。 向天上的神灵祈求完,苏茉儿慢慢向酋长家的方向走去,她忘记了自己还在生病,甚至忘记了头和嗓子还在隐隐作痛,她不停地抱怨自己,为什么要生病,为什么要发烧。 不知不觉,她来到了酋长家的蒙古包附近,天空吐出了鱼肚白。在怔怔看了酋长家一座座的蒙古包后,她走到了扎那他们住的那座蒙古包前。清晨的雨露把草原上的草打得湿漉漉的,苏茉儿蹲下身子,用双手去抹草上的露水,然后在脸上一下又一下地抹着,冰凉的雨水敷在脸上,凉飕飕的,让她有些晕胀的头脑清醒了很多。 苏茉儿将一块草地上的露水抹掉,然后坐了下来。 蒙古包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他们看到苏茉儿后,先是一惊,接着莫名其妙地看看她,议论着走了。 “孩子,你在这里干什么?等扎那吗?” 一位大叔在扎那他们的蒙古包里见过苏茉儿,认出了她,走了过来。 苏茉儿点了点头。 “扎那,扎那,有人找!”大叔扯开喉咙朝蒙古包里喊道。 一会儿工夫,扎那走了出来,看到苏茉儿后,他先是叹了口气,接着一脸不悦地说:“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扎那很生气,因为说好第二天晌午苏茉儿过来,然后他带她去见管家嬷嬷的,但苏茉儿却没有来。因为这件事,管家嬷嬷还狠狠地训斥了他一番,说扎那和苏茉儿都是不守信用的人。 “阿巴嘎!”苏茉儿看见扎那后,一下子跪在了他的面前。 “快起来!你跪也没有用,管家嬷嬷不会再要你的!”扎那说完,扭头想进蒙古包。 “阿巴嘎,那天……那天我一回去就病倒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苏茉儿的头又是一阵晕眩,她一手撑在地上,才没让自己倒下。 “不是我不来,阿巴嘎,不是我不来!”苏茉儿仰起脸,看着扎那的背影,喃喃着。 扎那回过头来,看到苏茉儿那苍白的面孔,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 “快起来吧,快回去吧,以后有机会再来!” “阿巴嘎,求您让我进酋长家吧!求您了!”苏茉儿说完,匍匐在地。 “不可能进去了!管家嬷嬷不会再要你进去的,快回去吧!”扎那不忍看见苏茉儿这样,挥挥手,急忙进了蒙古包。 进去后不久,在他又把头伸出蒙古包想看苏茉儿走了没有时,却发现她还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扎那的心一抽,禁不住走了出来。他上前扶起苏茉儿,在帮她擦额头上的泥土时,却大吃一惊。 “你的头很烫,你发烧了!” 苏茉儿没有回答扎那,而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阿巴嘎,帮帮我吧!帮帮我!”说完,头一晕,倒了下去。 “孩子!孩子!”扎那一边叫,一边抱起了苏茉儿,将她抱进了蒙古包。 “阿巴嘎!帮……帮我!”苏茉儿半闭着眼,嘴里还在嘟哝着。 “孩子!阿巴嘎帮你,阿巴嘎一定帮你!可你要先把病养好呀!养好病阿巴嘎就帮你!”扎那的眼一热,搂着苏茉儿说。 …… 苏茉儿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蒙古包里,蒙古包里不仅散发着汗臭味,而且还有着浓浓的奶香。苏茉儿坐起来,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帮帮这个孩子,她太可怜了!”是扎那的声音。 “她是你什么人?这么求我帮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苏茉儿听起来有些耳熟。 “她不是我什么人,但我看到她,就想起了我的女儿,我可怜的……”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事了,听得多了!”女人听起来很不耐烦,打断了扎那的话。 “那就求你帮帮她吧,你那里不是缺个洗衣服的吗?让她去吧!你也见过她的,她的手那么巧,又……” “手巧,可是能洗衣服吗?洗衣服需要力气,她有力气吗?” “她行的,她一定行的!她瘦小是因为没有东西吃,进来这里,很快就会长高,长壮的!她行的,一定行!”扎那还在那里不停地哀求着。 苏茉儿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冲出蒙古包,看到了和扎那说话的女人。女人苏茉儿见过,就是那个在她报名时刁难她的胖女人。 “阿吉妈(大婶)!”苏茉儿一下子跪在了她的面前。 “我可以洗衣服,我有力气洗衣服,我阿布和阿哈的衣服都是我洗的!” “你可醒了!我还以为你快死了呢!”胖女人撇撇她那肥厚的嘴唇,斜着眼睛说。 “求求您!让我去吧,不管干什么都行。”苏茉儿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哀求着。 “帮帮这个孩子!帮帮她吧!”扎那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塞在了胖女人的手里。胖女人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看趴在地下的苏茉儿,慢慢说:“好吧!那就让她四天后过来吧。不过话说清楚了,如果干不动的活,别怪我赶她走!” “巴雅日拉!巴雅日拉!”苏茉儿不停地磕头,不停地说着。等她再抬起头,胖女人已经拖着肥胖的身躯走远了。 “孩子,快起来吧!过来喝点草药就回去!”扎那说着,把苏茉儿拉了起来。 “阿巴嘎!巴雅日拉!”苏茉儿又给扎那下跪,被扎那制止住了。 苏茉儿和扎那进了毡房,扎那把一碗草药端给她。 “快喝吧,喝了就好了!” “巴雅日拉!”苏茉儿端起碗,眼泪啪哒啪哒地流了下来,流进了碗里。她大口大口地喝着,把草药和泪水一起喝进了嘴里,吞进了胃里。 “喝完回去好好养身子,四天后过来,一定要过来,这次幸好洗衣房里的托雅要嫁人了,有一个人的空缺。” “阿巴嘎!巴雅日拉!” 苏茉儿说完,再次给扎那磕头行礼。 第七章 洗衣房的斗争 (1) 苏茉儿终于进了酋长家,在洗衣房里做事。 胖女人是洗衣房的管事。洗衣房共有四个人,除了胖女人外还有三个女孩,她们都比苏茉儿大。里面年龄最大的叫索隆高娃,十六岁,是胖女人的侄女。索隆高娃长得很像胖女人,黑黑壮壮的,一副凶相。 在苏茉儿来的第一天,索隆高娃就用含着敌意的眼神看着她。 “新来的就是你?”她用胖女人一样的不屑眼神,撇撇肥厚的嘴唇说。 “是,我叫苏茉儿!”苏茉儿小声说。 “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拿得起一件衣服吗?”索隆高娃在苏茉儿的胳膊上使劲拧了一下。 苏茉儿疼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但她强忍着泪水,缩了缩胳膊。 “我行!”她说。 “行?那你就把这些衣服都给洗了吧!”索隆高娃瞪了苏茉儿一眼,指着旁边一个清秀的女孩喊:“明珠,把那两竹筐的衣服都拿过来,让她洗!” 明珠看看装得满满的两筐衣服,没有动。 “还不快拖过来?”索隆高娃使劲一跺脚,明珠吓得低着头向后倒退。 “快拖过来!”索隆高娃又喊了一声,声音尖利刺耳。 明珠慢慢地把两竹筐衣服拖到了苏茉儿的面前。她瞟了瞟苏茉儿,又胆怯地看看索隆高娃。 “这……这么多衣服,她……她,我和她一起洗吧!”明珠小心翼翼地说。 “你要洗?”索隆高娃瞪着明珠。 “你要想帮她你就一个人把这些全洗了!哼!而且洗不完不准吃饭!”索隆高娃又瞪了明珠和苏茉儿一眼,转身走了。看她走远了,明珠长吁一口气。没想到索隆高娃又转了回来。 “你!”她指指苏茉儿。 “把这些全部洗完,还要洗干净,洗不干净不准吃饭,不对,洗不完晚上连觉都不能睡!”索隆高娃说完,又瞪了明珠一眼,正要走,忽然四下看着。 “伊娜和达兰呢?她们死到哪里去了?” “她们……她们……她们好像……”明珠磨蹭着时间,心里想:“伊娜、达兰,你们快来吧!都怪伊娜,那么贪吃,看到厨房有吃的就走不动路了。” “她们又去哪里了?是不是偷懒去了?”索隆高娃那浓黑的眉毛高高扬起,跺起了脚,瞬间灰尘飞扬。 “不……不是,她们……”明珠的额头冒出了汗,心想“完了、完了,伊娜和达兰要遭殃了。” “我们在这儿!”一个有些沙哑的嗓子说。 明珠抚了抚胸口,长吁一口气。 沙哑着嗓子的是达兰,她跑在前面,胖胖的伊娜跟在她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 “你们去哪里了?”索隆高娃冲到她们面前,在她们两个人的腿上各踢了一脚。 “我们……”伊娜咽了口唾沫,正想说话,被达兰打断了。 “索隆高娃,大格格要我们过去,说那里有衣服要……” “那还不快走!”索隆高娃没等达兰说完,瞪了她们一眼,冲着明珠说:“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就留她一个在这里洗就行了。” 说完,索隆高娃嗵嗵嗵地跑了。伊娜和达兰对视一眼,意思是,幸好遇到了大格格的侍女。她们朝明珠吐了吐舌头,跟了上去。明珠慢慢走了两步,转身对着苏茉儿,吞吞吐吐地说:“我……我……” 苏茉儿抬眼看着她,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她说:“我叫苏茉儿,我会把这些都洗完的!” “你……真能把这些都洗完?”明珠不相信地打量着她。 “嗯!我能!我一定能洗完!”苏茉儿说着,挽起了袖子。 “哦,那你快洗,那边大木桶里有水,你要是……”明珠的话还没说完,又听到了索隆高娃的叫声:“明珠,你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快来!” “我走了,你洗吧!不洗完她不给饭吃的,而且还会打你,还会……”她没有再说下去,怕吓着苏茉儿。 苏茉儿感激地冲明珠点点头说:“你快去吧,我会洗完的。” “还要洗干净,不然也会找你事的。”明珠又说。 苏茉儿点了点头。 明珠这才冲苏茉儿一笑:“我叫明珠,咱们晚上见。” “嗯。”苏茉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明珠的身影消失了,苏茉儿笑了,她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了第一个朋友,她喜欢明珠。 (2) 一座不大不小的蒙古包里,伊娜和达兰一边给大格格洗衣服,一边小声地聊着天。 “要是每天能来这里给大格格洗衣服就好了,真舒服啊!”伊娜说。 “是啊,来了个新人,我们就轻松多了。但愿那个小女孩能多做几天,不要做一天就被赶出去了。每天那么多的男人衣服要洗,累都要累死了,还是在这里舒服。”达兰伸了伸懒腰说。 “就是,不过那个新来的真可怜!”伊娜摇摇脑袋,偏着头看见明珠心事重重的样子,疑惑地问:“明珠,想什么呢?今天咱们干的活多轻松呀,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呢?” “我们轻松了,可那个苏茉儿……我怕她洗不完那些衣服,她年龄那么小,却要干那么多的活。”明珠说完叹了口气,站起身端着衣服准备去晾晒。 “苏茉儿?谁是苏茉儿?”伊娜眨巴着眼睛。 “真够笨的,就是那个新来的,瘦小的女孩。”达兰瞪着伊娜说。 “哦,她叫苏茉儿呀。是很可怜的,是很瘦小,还要洗我们平时三个人洗的衣服,太可怜了。”伊娜摇晃着圆圆的脑袋说。 “每个新来的都一样。”达兰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可她年龄小,才七岁!”明珠说。 “七岁?她七岁了?我还以为她才五岁呢。”伊娜把眼睛瞪得更圆了。 “谁让她长得那么瘦小的?谁让她到洗衣房来的?听说还是求着要进来的。哼!还不是想进来混口饱饭吃?”达兰冷笑一声说。 “唉,真可怜。”伊娜又摇了摇头,拿起一件衣服,慢悠悠地搓了起来。 明珠在外面晒完衣服,走到她们两个人面前,小声问:“那个……那个索隆高娃……去哪里了?” “刚才还在呢,可能又躲在哪个地方睡大觉了吧。原来就不干活,现在有个新来的,肯定就更不干活了。”伊娜不满地说。 “那……那……我想……”明珠试探地说着。 “你想说什么就说呀,支支吾吾的,快说!”达兰瞪了明珠一眼。 “我……我想去帮苏茉儿洗衣服,你们能不能……”明珠没说下去,停了下来,看伊娜和达兰的反应。 “什么?”伊娜问。 “真笨!”达兰瞥了一眼伊娜。 “什么笨,她没说清楚吗!”伊娜嘟起了嘴。 “她是想让我们瞒着胖婶和索隆高娃!”达兰说。 “嗯,嗯。”明珠四下看看,不停地点头。 “明珠才笨呢,好不容易轻松一天,早早干完活了,又要去帮那个什么苏茉儿洗衣服。”伊娜耸着鼻子哼了两声。 “她年龄太小了,我……”明珠没说完,扯了一下伊娜和达兰。 “好不好?不要告诉索隆高娃和胖婶好吗?”明珠乞求道。 伊娜看看达兰,达兰说:“你爱去就去,反正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要是被胖婶和索隆高娃看到了,打你骂你也不关我们的事。” 达兰说完,把头扭到了一边。 明珠点了点头,擦擦手,悄悄向外面溜。伊娜看着明珠的背影,小声说:“她真去了?” 达兰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神灵保佑,胖婶和索隆高娃别过来,别问我们明珠去哪里了。”伊娜小声地嘀咕着。 达兰又瞪了她一眼,撇撇嘴,“哼”了一声。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洗着手里的东西,不时地看看外面的太阳。她们要等太阳下山后,才能自由自在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太阳下山,伊娜高兴地说:“真是太好了!我们可以去玩了。”说完,又小声说:“更好的是胖婶和索隆高娃都没来,嘻嘻……” “笑什么笑?高兴什么?今天你们是应该高兴!几件衣服就洗了一天。” 一个让伊娜一怔的声音从外面响起,伊娜在心里暗暗叫了声:糟糕! 索隆高娃拖着沉重的身躯,打着哈欠走了进来。伊娜瞟了达兰一眼,达兰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快溜。两个人刚刚迈开脚步,又被索隆高娃叫住了:“洗好了吗?” “是,我们洗好了,正要去晾衣服!”伊娜赔着笑说完,又迈出一步,只听索隆高娃问:“明珠呢?明珠去哪里了?” 伊娜斜着眼瞟了达兰一眼。 达兰假装镇定地说:“明珠刚刚洗好走了。” “走了?这么快?”索隆高娃又打了个哈欠,她刚刚躲在一个地方睡觉,被几个人吵醒了,还没睡醒。 “明珠干活本来就很快。”达兰说。 “哪些是她洗的?我要去看看,看看洗干净没有?这可都是大格格的衣服。大格格最爱干净了。”索隆高娃说着,向蒙古包外走去。 伊娜小声说:“完了。”达兰心里也叫了声坏了,如果索隆高娃去看明珠晾晒的衣服,肯定就会知道明珠很早就洗完晒好了。要是再被她知道是帮苏茉儿洗衣服去了,说不定会把明珠也赶走的。 “那个……”达兰张嘴正准备把索隆高娃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突然见大格格的侍女跑了过来。 “索隆高娃!大格格让你过去一趟。”侍女喊。 索隆高娃一听大格格叫她,忙不迭地答应着,和侍女一起高高兴兴地向大格格的蒙古包跑去。达兰和伊娜互看一眼,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3) 晾晒好衣服的达兰和伊娜飞快地向洗衣房跑去,她们要给明珠报信。 一进洗衣房,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不仅明珠不在,连苏茉儿也不在。 “她们去哪里了?跑了?”伊娜说。 “晾晒衣服去了吧!”达兰看着原本装得像小山一样,现在却空空如也的竹筐说。 “这么快!”伊娜瞪大眼睛。 “走!我们看看去。”达兰说着,人已经跑没影了。 当伊娜气喘吁吁地赶上达兰的时候,她怔住了。一件件的衣服在夕阳下的晚风中,轻轻地摇摆着,像在草原上竖起了层层屏障。 “她们俩真这么快就洗完了?这也太快了吧!”伊娜咋着舌头,小声道。 平常有这么多的衣服要洗的时候,她们三个人,有时候还要加上索隆高娃,一起洗也要等到太阳落山时才能洗完。 “看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达兰赌气似地说。 “这么快,没洗干净吧?”伊娜说着,想近前去看。 “不用看了,我看过了,比你洗得都干净。”达兰说完,扭头就往回走。 “达兰,明珠呢?”伊娜拉着她问。 “呶……”达兰指了指前面。 伊娜从层层屏障下,看到了两双脚。 “明珠!”伊娜叫道。 明珠拨开衣服,露出了脑袋,看到伊娜和达兰,她拉着苏茉儿的手跑了过来。 “你们过来了?格格的衣服也都洗完了?”明珠问。 伊娜嘟着嘴说:“你们这么多都洗完了,我们那点当然早就洗完了!只是怕又给我们安排活,没晒而已。” “真是厉害!你们两个这么快就洗完了,看来洗衣房有你们两个人就够了。”达兰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甚至带点怨气。她瞟了苏茉儿一眼,发现苏茉儿正一脸甜笑,用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她,丝毫没有听出她的语中带刺。 明珠听出了达兰的不友好,笑着说:“其实我也没帮她什么,我从那边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洗得差不多了。对了,胖婶和索隆高娃有没有问起我们?” 达兰没有说话,伊娜说:“有,刚才索隆高娃还问你呢。我们说你刚刚走,幸好那时候大格格的侍女找她,不然……说不定就会发现你早早走了呢。到时候,要是知道你帮她,那就完了。” “哦,好险!”明珠吁了口气说。 “巴雅日拉!”苏茉儿朝她们一低头说。 …… 天暗了下来,苏茉儿站在草原上,清冷的月光一倾而下,天空有星星在闪烁。酋长蒙古包的附近,有一些人在吃烤肉、喝美酒。周围也有节奏轻快的音乐缓缓响起,让草原的夜晚变得异常美丽。 苏茉儿看着自己家的方向,喃喃道:“阿布的病好点了吗?阿布和阿哈吃的什么?”苏茉儿默默地想着,眼泪扑簌扑簌地流了下来。 一天的忙碌,让她暂时忘记了想家,但一静下来,她的脑海里全是爸爸和哥哥们的样子。 “想家了吧!” 苏茉儿听到一个声音说。她回转身,看见明珠站在她身后。 苏茉儿点了点头,问:“你想家吗?” 明珠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摇了摇头。 “你不想家?”苏茉儿吃惊地问。 “我没有家。”明珠说完,看了看目瞪口呆的苏茉儿,轻轻笑着说:“应该说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 “那……那你的阿布和额吉呢?”苏茉儿偏着脑袋问。她虽然没见过妈妈,但她却知道,她是有妈妈的,而且她还经常听到爸爸和哥哥提起妈妈。 “不知道!”明珠叹了口气,看着苏茉儿说:“我真羡慕你,虽然你早早没有了妈妈,但却有爸爸,还有哥哥。” 苏茉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是汉人,不是蒙古人。”明珠看了下四周,小声说。 “啊,汉人?”苏茉儿瞪大了眼睛。 “对,我是被人贩子拐卖到这里来的。”明珠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 “在我刚刚懂事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拐走了,卖来卖去,最后就卖到了这里。我只知道我的爸爸和妈妈是汉人,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我……” 明珠还没说完,突然看见伊娜在远处朝她们挥手。 “快走,伊娜叫我们!我比你大,以后你就叫我明珠姐吧!”明珠说着,拉起了苏茉儿的手。 “明珠姐!”苏茉儿轻轻叫了一声。明珠的手很温暖,那一刻,苏茉儿觉得自己很幸福。 两个人还没跑到伊娜面前,就见伊娜冲着明珠说:“快点!明珠,胖婶和索隆高娃在找你,还在发脾气呢。” 第八章 和明珠学刺绣 (1) 明珠慌慌张张地跟着伊娜向苏茉儿、明珠、伊娜和达兰所住的蒙古包走去。 苏茉儿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明珠和伊娜远去。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她们一起过去。明珠在进蒙古包时,回头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苏茉儿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便也跟了上去。 一进蒙古包,苏茉儿便看见胖婶黑着脸,端坐在那里。伊娜和达兰低着头站在她旁边,索隆高娃则站在明珠的面前。 苏茉儿正不知所措,突然看见索隆高娃伸出了肥厚的手掌,速度很快地“啪啪”两下,打在了明珠的脸上,苏茉儿吓得惊呼一声。那两巴掌很重,打得明珠一个趔趄,捂住了脸。伊娜和达兰好像对这已经司空见惯,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低着头一言不发。 听到苏茉儿的惊呼,胖婶和索隆高娃一齐瞪向她。不过很快,她们又把目光看向了明珠:“都是你干的好事,现在大格格不满意了!这个月,你的月俸全部扣光。晚上你再不做好它,不准睡觉,明天也不能吃饭!” 索隆高娃说完,把一件无袖短衣塞在了明珠怀里,然后看了胖婶一眼。 胖婶站起来,走到明珠身边,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晚上一定要做好它,做到大格格满意为止。不然你就给我滚出酋长家,想进来的人可多着呢!” 胖婶说完,看了苏茉儿一眼,然后冲索隆高娃一使眼色:“我们走!” 索隆高娃走出两步,又歪着头,看了伊娜和达兰一眼:“你们也给我小心点!哼!” 胖婶走到苏茉儿面前时,先是瞟了她一眼,接着伸出手在她的肩上狠狠地拧了一下。苏茉儿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站立不稳,差点坐在地下。索隆高娃也走过来,伸手在苏茉儿的头上重重地一敲:“那两筐衣服听说你洗完了?洗得够快啊,要是发现你没洗干净,你的月俸也就没有了,晚上也不准睡觉。哼!” 胖婶和索隆高娃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蒙古包。直到听不到她们的脚步声了,伊娜和达兰这才长吁一口气,直挺挺地躺在毯子上,连说幸好自己没挨打。 苏茉儿走到明珠面前,仰头看着她。明珠的脸上有两道深深的巴掌印,红红的。 “很疼吧。”苏茉儿说的时候,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 明珠冲她一笑,摇了摇头。 “这算什么?我们谁没挨过打?大惊小怪的!”达兰瞟了一眼苏茉儿,嘴一撇说。 “就是,我们经常挨打的,明珠也都习惯了,对吧,明珠。”伊娜把手支在下巴上说。 明珠又是一笑,冲苏茉儿说:“我没事的。我不和你们说了,我要赶快把这个坎肩弄好。” 说完,明珠拿起了那件无袖短衣,坐在了有亮光的地上,埋头做起针线活来。 晚饭时间到了,苏茉儿和伊娜、达兰都去吃饭了,只有明珠没有去。苏茉儿想去叫明珠,却被伊娜和达兰拦住了。 “胖婶和索隆高娃不会让她吃的。”达兰说。 “为什么不让她吃饭?那她饿了怎么办?”苏茉儿问。 达兰瞥了她一眼,没理她。伊娜则说:“明珠一天不吃没事的。今天晚上她要是不把大格格的坎肩做好,不要说今天晚饭不能吃,觉不能睡,就是明天也不让吃的。” 听了这话,苏茉儿为明珠难过起来。 “唉,要是索隆高娃早早让明珠做,大格格也就不会不满意了。明珠的刺绣那么好。”伊娜叹口气说。 苏茉儿有些不解。 “坎肩不是明珠姐做坏的吗?”她问。 “明珠怎么会做坏?明珠的女红在这里是做得最好的一个,大格格和二格格衣服上的刺绣都是她做的。”伊娜说。 “那……那为什么索隆高娃要打她?” “索隆高娃想讨好大格格,说那坎肩上的刺绣她会做,就去逞能,没想到绣得大格格不满意。”伊娜说。 “索隆高娃那手就像黑熊掌一样,绣出的大格格能满意吗?还没我做得好呢。现在好了吧,挨大格格的骂了吧。”达兰眉毛一扬,嘴巴一撇说。 苏茉儿明白了,索隆高娃被大格格训了,所以,她就找明珠出气,不仅打了她,而且还要让她重做。 “明珠姐真可怜!”苏茉儿小声说。 (2) 一天的忙碌让苏茉儿早早进入了梦乡。不过很快,她便被一声轻微的“哎哟”声惊醒。 这是苏茉儿离开家在外住的第一晚,睡得并不是很踏实。她睁开眼睛,看在微弱的亮光下,明珠正把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吮着。 苏茉儿看看身旁,伊娜和达兰睡得正香,伊娜的脚搭在达兰的腿上。苏茉儿悄悄起身,走到了明珠身边。明珠稍稍抬了一下头,低着头继续干活,小声说:“吵醒你了吧?” 苏茉儿摇了摇头,也小声说:“你扎手了吧,我和你一起做吧!” 明珠摇摇头:“这个只能一个人做。我刚刚有点困,没想到被针扎到手了。你还是快去睡吧!” “我睡不着了,我陪你吧,这样你就不会打瞌睡了,也就不会扎到手了。”苏茉儿说。 明珠感激地看了苏茉儿一眼,又埋头绣了起来。苏茉儿发现明珠用的针和自己平时用的不一样,便问:“这针怎么和我用的不一样呢?” “这是绣针,刺绣专门用的。”明珠说。 “这些线也是刺绣用的吗?”苏茉儿看着明珠旁边那些花花绿绿的丝线,好奇地问。以前她和邻居大婶学女红的时候,从没见过这么多漂亮的丝线。 “嗯。”明珠点了点头,随后抬头看看苏茉儿。 “想学吗?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想!真的可以教我吗?”苏茉儿兴奋地看着明珠,声音也高了起来。 “嘘!”明珠把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然后看看睡得正香的伊娜和达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小声点儿,吵醒她们就不好了。” 苏茉儿缩了缩脖子,和明珠相视一笑。 “你仔细看着,我一边绣一边教你。”明珠从绣花针及彩线开始向苏茉儿讲起。在明珠需要换线时,苏茉儿也会及时递上去。两个人就那么小声地说着、做着,一直忙到天空泛白。 “天快亮了!”苏茉儿看看从外面透进来的亮光说。 “还有几针,马上就绣好了。”明珠的手像梭子一样,飞快地运动着。苏茉儿的双眼也紧紧地盯着她的手,随着她的手上下左右地转着。明珠在绣完最后一针后,挺直了脊背,冲苏茉儿一笑:“谢谢你,苏茉儿!” “谢我?”苏茉儿有些疑惑。 “如果没有你陪着我,说不定我还不能完成呢。”明珠说。 苏茉儿拼命摇头。 “不对,我要谢谢你!你教我刺绣了,你绣得真好看!这花和鸟就像活的一样。”苏茉儿看着坎肩上那栩栩如生的花鸟,羡慕地说。 “你以后也会绣得这么漂亮的,有时间我再教你。现在还有一点时间,我们去睡会儿吧,不然白天没精神,白天还有一大堆衣服等着我们洗呢。”明珠抓住苏茉儿的手说。 苏茉儿任由明珠牵着,向睡觉的地方走去。在躺下的时候,她的脑海里还不停地浮现明珠所绣的那些花鸟来。她有些小小的兴奋,并在心里对自己说:“苏茉儿,你以后也要绣得像明珠姐一样好!” 第九章 嫉妒 (1) 苏茉儿和明珠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姐妹,明珠熬夜所做的刺绣让大格格非常满意,甚至送了一些好吃的给明珠作为奖赏。索隆高娃和胖婶为此非常沮丧,因为怕大格格不满意再次怪罪下来,所以她们实话实说,说是明珠做的。没想到,大格格不仅赏赐了食物,还说以后她那边的女红都交给明珠一个人来做。 就这样,大格格那边时不时地会拿一些坎肩和腰带来让明珠绣。明珠也趁这机会,认真地教起了苏茉儿。聪明好学的苏茉儿很快就掌握了刺绣的要领,甚至能做一些简单的刺绣了。 明珠越来越受到大格格宠爱,赏赐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不仅有美食还有衣服。明珠拿到这些赏赐后,也总会毫不吝啬地分给其他几个人。 有一天,索隆高娃不在,明珠又拿到了大格格赏赐的美食,四个人开开心心地吃完,一边洗衣服一边聊天,洗衣房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明珠,你现在可好了,大格格那边的女红全交给你,索隆高娃和胖婶也都不敢欺负你了,而且还有这么多好吃的。”伊娜咂吧着嘴巴,羡慕地说。 “这次索隆高娃可气死了!不敢欺负你了,我们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达兰阴阳怪气地说完,又习惯性地撇了撇嘴。 “嗯,是,就是。索隆高娃气得鼻子都歪了,肯定会把气撒在我们身上的。我们……” 伊娜的话还没说完,索隆高娃就沉着脸走了进来。里面的四个人全都埋下了头去,使劲地搓起衣服来。 “哼!有你们好看的。”索隆高娃走到苏茉儿面前,把苏茉儿已经洗好的大半盆衣服端了过去,自己装模作样地洗了起来。苏茉儿一声不吭地重新装了一盆脏衣服洗起来。整个洗衣房只听到搓衣服的沙沙声,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热闹。 正在这时,洗衣房进来一个人,用清脆的嗓音说:“谁是这里管事的?” 苏茉儿一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女孩站在她们面前。那是曾和她站在一起应征侍女的娜仁托雅。娜仁托雅的皮肤依然黝黑,身体也依然健壮。不同的是,她身上穿着的衣服漂亮了很多。 苏茉儿看到她有些激动,站了起来,张嘴想叫娜仁托雅。 娜仁托雅显然也看见了苏茉儿,她先是一怔,接着便把头一仰,把脸扭向一边问:“管事的是谁?” 苏茉儿有些扫兴,她看看自己的穿着,慢慢地坐了下来,心想,娜仁托雅一定没认出她来。 “管事的是我!”索隆高娃站了起来,甩甩手里的水,打量着娜仁托雅,赔着笑问:“你也是大格格那边的侍女吧?” 娜仁托雅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说:“大格格那边要一个人过去。” “走吧,我和你去!”索隆高娃高兴地将湿手在衣襟上狠命地擦着,看着娜仁托雅。 娜仁托雅却不动,她轻蔑地看了看索隆高娃:“你是明珠吗?” “明珠?”索隆高娃的脸色变了。 “大格格说了,要明珠过去。谁是明珠?”她在伊娜、达兰和明珠的脸上各扫了一眼,唯独没有看苏茉儿。 明珠站了起来。 “我是。” “走吧!”娜仁托雅扬起脸,转身就往洗衣房外走。 “我过去了。”明珠轻轻拍了一下苏茉儿的肩,小声说。 “嗯。”苏茉儿点了点头。 明珠从索隆高娃的身边经过的时候,索隆高娃一脸恨意。 “看什么看,赶快洗衣服。”索隆高娃满脸涨得通红,对苏茉儿她们大吼道。 刚刚还用羡慕眼光目送明珠的伊娜和达兰,急忙低下了头。索隆高娃气呼呼地走到明珠所洗衣服的木盆边,用脚狠狠地踢了一脚木盆,显然是踢痛了,她龇牙咧嘴起来。 伊娜和达兰低下头偷笑。 索隆高娃一瘸一拐地走到苏茉儿面前,对着她恶狠狠地说:“明珠留下的那盆没洗完的,你来洗,洗不完不能吃饭、不能睡觉。” 苏茉儿默默地把明珠那盆衣服端到了面前,伊娜同情地看了苏茉儿一眼。 (2) 索隆高娃洗衣服时,每个动作都像是在赌气,洗衣房的空气异常紧张,苏茉儿和伊娜一直提着心,生怕挨索隆高娃一巴掌。 在紧张和提心吊胆中,一个中午过去了。吃过中饭,几个人正准备洗衣服的时候,娜仁托雅又走了进来。 “大格格那里还要一个人。”娜仁托雅谁都没有看,头高高地仰着。 伊娜和达兰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娜仁托雅能点她们过去。 “我和你去!大格格那里的事我做顺手了。”索隆高娃再次站了起来,甩了甩湿手,走到了娜仁托雅面前,挤出一丝笑来。 娜仁托雅没理她,却径直走到了苏茉儿面前:“你,跟我走!” 苏茉儿惊讶地看着娜仁托雅,没动。 “没听到吗?叫你过去!”娜仁托雅一脸的不耐烦。 索隆高娃、伊娜和达兰不相信地看着她们。 “快走吧!”娜仁托雅说完,转身就往外面走。 “她,她没在大格格那里做过。她是新来的,她什么都不会。”索隆高娃越说声音越大。 “就是,她会干什么?谁去也轮不到她去呀!”达兰也大声说。 娜仁托雅瞟了她们一眼,冷冷地说:“那你们去跟大格格说去,是大格格让她去的。” 娜仁托雅说完,瞪了苏茉儿一眼,转身走出了洗衣房。 苏茉儿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滴着水的衣服。 “不能去!你去了这些衣服怎么办?”索隆高娃怒气冲冲地走到苏茉儿面前,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苏茉儿坐在地下,害怕地看着索隆高娃。 “把这些都给我洗了,都洗了!洗了!”索隆高娃挥舞着双手,歇斯底里地大叫。 苏茉儿眼里噙着泪,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想到索隆高娃又是一巴掌扇了过来,苏茉儿再次重重地摔在地上。 “怎么还不走?”娜仁托雅将头探进来,看见了倒在地上的苏茉儿,大叫:“你在地下干什么?” “她说她不想去,还故意摔倒在地上!”索隆高娃看着娜仁托雅说。 “没有,不是这样的。不是!”苏茉儿解释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鼻子里流出了血。 “怎么不是这样的?她们俩都看到的,不信问她们!”索隆高娃看看伊娜和达兰说。 娜仁托雅将头转向伊娜和达兰。 “是她不想去故意倒在地上的吗?” 伊娜瞟了一眼索隆高娃,低下了头。达兰则镇定地说:“对,她说她不想去大格格那里,还说她就喜欢在这里洗衣服。索隆高娃让她去,她就倒在地上耍赖。” 达兰说的时候面无表情。 伊娜有些吃惊地看了达兰一眼,又看向苏茉儿。苏茉儿没想到达兰会这么说,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看着达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识好歹!”娜仁托雅看了苏茉儿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索隆高娃幸灾乐祸地看着苏茉儿。伊娜看看索隆高娃,又看看苏茉儿,最后害怕地看着达兰。达兰像没事人似的,继续洗衣服,嘴里还哼起了歌。 “任何好处都轮不到你!休想躲清闲、拿好处!哼,快洗衣服,不然让你滚出酋长家!”索隆高娃恶狠狠地说。 (3) 苏茉儿是流着泪洗完那些衣服的,当她晾好衣服,坐在夕阳下的草原上,看着放牧归来的人和蒙古包里冒出的炊烟时,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她越哭越伤心,越哭声越大,嘴里还不停叫着:“阿布,阿哈……” “又想家了吧!想爸爸、哥哥了?”身后传来明珠的声音。 苏茉儿点了点头。明珠坐在她身边,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柔声说:“一定有种自己被抛弃了的感觉吧。刚来这里,都会这样的。我原来也是这样。” “大家都不喜欢我!斯热阿哈不喜欢我,打我,索隆高娃也不喜欢我,也打我。她还,她还……”苏茉儿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唉,索隆高娃就是这样的,我们每个人都挨过她的打。”明珠叹了口气,拿手给苏茉儿擦眼泪。 “可是,可是达兰,达兰也替索隆高娃说话,还说是我自己不想去大格格那里,说我倒在地上耍赖。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也想去大格格那里,我想和你在一起做事。真的,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骗你!真的……”苏茉儿好像生怕明珠不相信似的,不停地解释着。 “我知道!大格格的侍女过去说你不想去时,我就想一定是索隆高娃在搞鬼,我就有些担心你了。鼻子还流血吗?” 苏茉儿摇了摇头,看着明珠:“你知道?你知道我没骗你?” “当然知道!”明珠握住了她的手。 苏茉儿带着泪痕笑了。好一会儿又说:“她们为什么要这样?索隆高娃这样,连达兰也这样,还有伊娜,伊娜也不帮我说话。”苏茉儿委屈地说。 明珠笑了,附在她耳边说:“因为你这么快就被大格格亲点了,她们肯定不高兴。她们这是在嫉妒,是因为你比她们做得都好,比她们出色!” “什么?大格格亲点?她们嫉妒?出色?”苏茉儿还不知道什么是“亲点”,什么是“嫉妒”和“出色”。 “亲点就是亲自叫你过去呀!” “为什么大格格要亲点我过去?她又不认识我。” “前几天你不是在一条腰带上绣过一只鸟吗?你把那只鸟的嘴巴上绣上了红色,大格格非常喜欢。问我,我说是你绣的,大格格就让你也过去。没想到……”明珠停了下来,接着说:“所以索隆高娃才嫉妒你,不让你去的。” “嫉妒?大格格叫我过去,她们就要嫉妒我吗?达兰也是嫉妒吗?为什么要嫉妒我?”苏茉儿有一堆问题想问。 “大格格叫你去,没叫她们去,她们肯定不舒服,所以就让你也去不成。这就叫嫉妒,知道吗?” 苏茉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没事的,你这么聪明,女红又做得好,格格以后还会叫你的。”明珠说完,冲苏茉儿神秘地一笑。 “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明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包裹着东西的手帕。还没等打开手帕,苏茉儿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真好闻!”苏茉儿说。 “这是点心,可好吃了。大格格说是从关外带来的,草原上没有的。我偷偷藏了半块,留着给你吃。”明珠说着,把装着点心的手帕放在了苏茉儿的手里。 “快打开来吃。”明珠说。 苏茉儿摇了摇头,舔舔嘴唇说:“吃完就没有了,我想多放一会儿。” 实际上,苏茉儿是想抽个时间跑回去一趟,给爸爸和哥哥们吃。 “好!那你就多放一会儿,多闻一会儿味。”明珠说着,和苏茉儿肩靠肩,一起仰望着天空。 满天都是繁星,一眨一眨的,像人调皮的眼神,非常漂亮。 “大格格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苏茉儿突然问。 “大格格?大格格对下人很好,从不打骂下人,而且,非常漂亮!”明珠说。 “很漂亮,人很好……”苏茉儿喃喃着,她想起了去年惊马时,遇到的那位格格。 “是她吗?”苏茉儿想。 第十章 迷人的海兰珠 (1) 明珠要离开洗衣房去大格格房里了。性格温和、能干机灵的明珠深得大格格的喜欢,直接把她要了过去,做自己的贴身侍女。在明珠向苏茉儿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苏茉儿既为她高兴也有些伤感,因为明珠是苏茉儿在洗衣房里唯一的朋友,明珠离开后,她一定会被其他人孤立的。 “没事的,以后你经常去大格格房,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明珠看出了苏茉儿的担心,安慰她道。 “明珠姐,我就是不想离开你。”苏茉儿说着,抱住了明珠,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流。 “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我们不能一直在洗衣房待着,这样会受一辈子欺负的,也没有出头之日。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现在终于等到了。你也要好好做事,有机会了就离开这里。”明珠一边说着,一边给苏茉儿拭泪。 “你和娜仁托雅都服侍大格格吗?”苏茉儿想起了那个皮肤黝黑的健壮女孩。 “是的,你认识娜仁托雅?” 苏茉儿点了点头,把她和娜仁托雅一起应征格格侍女的事说了。 “原来是这样呀,太可惜了,要是当时你也被选中了那多好啊。” “那个……”苏茉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娜仁托雅没有说她认识我吗?” 明珠摇了摇头,苏茉儿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 …… 明珠搬去大格格房里的头一天晚上,苏茉儿和明珠躺在了一起,她们不停地说着悄悄话,直到天亮。 明珠离开的时候,伊娜和达兰都来送她。 “明珠,到了大格格身边,一定要多帮我们说说好话,多让我们去大格格那里。别忘了我们啊。”伊娜扯着明珠的衣服,依依不舍。 “明珠这下可好了,月俸多了,穿得好了,住的吃的也好了。说不定以后早就不认识我们了,还会帮我们说话?”达兰撇着嘴说。 “不会的!明珠姐不是这样的人,明珠姐会帮我们的。”苏茉儿认真地替明珠辩解着。 “是明珠会帮你吧。”达兰翻着白眼说。 “才不是呢!明珠姐她……”苏茉儿还要再说下去,被明珠笑着打断了。 “苏茉儿,你好好地在这儿,别忘了有时间练刺绣啊。我们可说过的,以后还要比赛,看谁绣得好呢。”明珠拉着苏茉儿的手说。 “我会的,我一定有时间就练!”苏茉儿紧抓着明珠的手不放。 “看看,看看,搞得就像生离死别似的,有那么夸张吗?过去还不是做下人?又不是做主子去了,用得着这样吗?”达兰说完,斜了伊娜一眼:“你还不走?人家又不稀罕你送。” 达兰说完,扭头走了。伊娜看看达兰的背影,又看看明珠,不知道该怎么办。 “快去吧!不然她又生气了。”明珠微笑着推了伊娜一下,伊娜这才说了句:“明珠,别忘了给我们说好话啊。”然后跑着去追达兰了。 苏茉儿看着一直微笑的明珠说:“达兰那么说你,你为什么不生气还要笑呢?” “我为什么要生气?她是因为嫉妒,嫉妒我能去她们想去的地方,所以我该高兴才是呀。你以后也要这样,不要多辩解,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有了机会就要抓住机会,别人攻击你、嫉妒你,是因为你有让她们嫉妒的东西。所以别人越是嫉妒,也就说明我们越出色,知道吗?我们不能被别人打垮!别人越想打垮我们,我们就越要努力,做给他们看!”明珠的眼神里有种苏茉儿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让苏茉儿觉得陌生的东西。 不过,虽然并不是很理解明珠的话,但苏茉儿还是点了点头。 “我会好好做事的,我什么都不怕。”她说。 (2) 洗衣房里少了一个人,苏茉儿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明珠去了大格格那里,她的活都由你来干!”索隆高娃指着两大筐衣服对苏茉儿说。 看看自己身边满满的两大筐衣服,又看看伊娜和达兰那装得不满的一筐衣服,苏茉儿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她知道,说了也没用,没人会帮她分担,没人会替她说话。 自从明珠离开,索隆高娃和达兰就把全部的不满和嫉恨都发泄在了苏茉儿身上。 “洗不完不准吃饭、睡觉,听到了吗?”索隆高娃说完,踢了苏茉儿一脚,扭头走了。 苏茉儿的耳边想起了明珠走时给她说的话:“我们不能被别人打垮,别人越想打垮我们,我们就越要努力做事,做给他们看!” 苏茉儿卖力地洗着衣服,她想,不管索隆高娃、伊娜和达兰怎么对她,她都要像明珠一样,认真地做事,好好地学刺绣。 明珠走的时候,给苏茉儿留了一套刺绣工具。里面不仅有两枚绣针,还有各种颜色的丝线,以及一块手帕大小的白色丝绸。 苏茉儿将这些东西像宝贝一样珍藏着,和妈妈的那件红棕色棉袍放在了一起。一有时间,她就会拿出来看。 一天的洗衣工作完成后,在伊娜和达兰去玩或睡觉的时候,苏茉儿就会悄悄拿出那块白色丝绸,用绣针在上面认认真真地绣着。等到把那块手帕都绣满了,她又小心翼翼地拆下来,然后继续在上面练。 不多久,苏茉儿的绣技已经和明珠不相上下了。 在明珠去大格格房十多天的时候,有一天,苏茉儿和往常一样,正在埋头洗衣服,突然,娜仁托雅走到了她的面前。 “哎,大格格让你过去!” 娜仁托雅说的时候语调生硬,脸也板得平平的。 苏茉儿抬头看了看娜仁托雅,又看了看其他几个人,伊娜还是一副羡慕的表情,达兰的表情是冷冷的,索隆高娃则气呼呼地瞪着她,用眼神说:“我看你今天敢去!” “我……我还有很多衣服要洗。”苏茉儿小声说。 “大格格说了,一定要让你去!”娜仁托雅冷冷地说完,又冲着索隆高娃说:“胖婶呢?要是她不去的话,大格格怪罪下来,你们谁来承担?” 索隆高娃的脸腾地红了,她大声对苏茉儿说:“大格格叫你你还不去吗?你是不是不想在酋长家里干了?” 苏茉儿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放下手里的衣服。在她走出洗衣房的时候,她听到里面传来嚷嚷声:“她走了,那些衣服谁洗?”伊娜在问。 “谁洗?还不是你和达兰洗?快洗,今天不洗完不准吃饭、不准睡觉!”索隆高娃用尖叫般的嗓音怒吼道。 苏茉儿的脚步停了下来,她觉得有些对不住伊娜和达兰。 “还不快走?”娜仁托雅在前面催促。 苏茉儿快走几步,跟上了娜仁托雅。 “娜仁托雅,我是苏茉儿,你还……” 苏茉儿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娜仁托雅打断了。 “我不认识你,我只知道你是洗衣服的下人!” 娜仁托雅说完,用鄙视的眼神看了苏茉儿一眼,小跑开了。苏茉儿怔在那里好长时间。 (3) 站在大格格那灵秀的蒙古包前,苏茉儿的心在嘭嘭嘭地乱跳,她的脑海里不时浮现出一年多前骑在枣红马上的女孩,这个大格格是那个女孩吗? 苏茉儿自从进了酋长家,心里一直渴望能见到那个漂亮的女孩。“布木布泰”这个名字,在她心里念过无数遍。有好几次,她都想问明珠,大格格叫什么名字,但最终她还是没有问。她期待着能像上次惊马事件一样,能够偶然遇见布木布泰,遇到那个漂亮和善、笑起来很美的女孩。 苏茉儿的一只脚刚刚踏进蒙古包,便被一个人拉了进去。 “苏茉儿!”明珠小声叫道,高兴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明珠姐!”苏茉儿也高兴地小声叫道。 “你还好吗?”明珠上下打量着苏茉儿。 “你长高了!她们没有打你吧,是不是让你干很多活?是不是每天让你洗两筐衣服,她们只洗一筐?”明珠连珠炮般地问着。 苏茉儿泪水盈盈。 “明珠姐,我……我好!”她小声一叫,嘴一撇,眼泪就流了下来。 明珠连忙拿出手帕给苏茉儿擦。苏茉儿这才发现,明珠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明珠的肤色比以前靓丽白嫩了,穿的衣服也很漂亮。 苏茉儿看着自己那湿漉漉的衣服,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两步。 “明珠!” 里面传出一声百灵鸟般的嗓音,听起来和枣红马上那个女孩发出的声音有些像,但又有些不像,这声音似乎更绵软、柔和。 “是!”明珠答应一声,小声对苏茉儿说:“是大格格。” 明珠拖着苏茉儿往里面走,走在软软的地毯上,苏茉儿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飘起来了。走着走着,苏茉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奇香。她用余光看到正中坐着一个美丽的身影,苏茉儿想抬头,却又不敢,心也在咚咚咚地跳着。 “你就是明珠经常说起的那个苏茉儿?”大格格柔声道。 “是!”苏茉儿的声音更小了。她有些失望,因为她听出,大格格不是那个枣红马上的女孩。 “抬起头来!”大格格说。 苏茉儿慢慢抬起了头,当她看到大格格时,顿时瞪大了眼睛。 白而细嫩的皮肤,大而水灵的眼睛,粉润的嘴唇,高挺的鼻子。最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像帘子一样,扑扇扑扇的长睫毛。 苏茉儿不仅在心里惊叹:原来还有比那个叫布木布泰的女孩更漂亮的女子。 “听明珠说你很会刺绣,今天我这里有两条腰带,你和明珠绣绣吧,绣好了有赏!”大格格轻启双唇,好看的眼睛带着笑意。 苏茉儿呆呆地看着大格格,直到旁边的明珠轻轻打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连忙答应。 “好了!明珠,你带苏茉儿去那边吧,那边有茶果,吃完茶果就刺绣吧!”大格格说完,冲苏茉儿温柔地一笑,起身走了,娜仁托雅跟在后面。 苏茉儿从背后久久地盯着大格格那袅袅婷婷的身姿发呆。 “被大格格的美貌惊呆了吧!凡是见过她的人,都是这副表情!”明珠一掩嘴,小声咯咯咯地笑了。 “大格格叫什么名字?”苏茉儿问。 “海兰珠!她的容貌很惊艳吧!拥有这样美貌的人,很少见的呢。”明珠一脸仰慕地说。 第十一章 腰带带来的机遇 (1) 苏茉儿在大格格那里连做了三天刺绣,总算绣好了一条腰带。当那条腰带摆在明珠面前时,明珠惊呆了。整条腰带上面既有山水也有花鸟,山水栩栩如生、花鸟生动有趣。更让明珠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苏茉儿的绣线不留任何痕迹,根本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初学刺绣者所为。 明珠怔在那里,苏茉儿紧张地看着她。 “明珠姐!我……我绣得行吗?” “你……你……你怎么会绣得这么好的?你……你不可能以前不会,怎么会这样?怎么……”明珠说话都有些结巴。 苏茉儿知道明珠是在夸自己,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红着脸说:“以前我在阿布和阿哈的袍子上也缝过一些花鸟,不过不是用绣针绣的,是缝的。而且也没有这么多的丝线。” 明珠定定地盯着苏茉儿,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明珠姐,我真的绣得很好吗?”苏茉儿还是不相信。 明珠点了点头。她看了看自己绣的那条,如果不看苏茉儿绣的,明珠绣的可谓形象逼真,但当和苏茉儿绣的摆在一起时,她的那条就显得有些相形见绌了。 “明珠姐,你绣的比我的漂亮!”机灵的苏茉儿看出了明珠的失落,赶忙说。 明珠苦笑了一下,对苏茉儿说: “好了,你快回去吧!腰带我拿给大格格就好了。” 苏茉儿点了点头,欢快地蹦跳着走了。没走几步,苏茉儿便听到后面传来明珠叫她的声音。 苏茉儿跑回明珠身边:“明珠姐,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明珠拉着她的手:“苏茉儿,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很喜欢你。因为我觉得你和伊娜、达兰还有索隆高娃不一样。现在看来,你真的和她们不一样。明白吗?我们和伊娜、达兰就是不一样,我们和她们有着不一样的命运!” 明珠的眼神中有一道锐光一闪而过,这道锐光让苏茉儿有些心悸,她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我们和伊娜、达兰不一样?” “因为我们不应该只是下人,我们不应该只是伺候别人的人,懂吗?我明珠和你苏茉儿,都不能只是下人!”明珠说这话的时候,把苏茉儿的手握得很紧,苏茉儿痛得差点叫出声来。她拼命想要抽回手,但却抽不掉。 “记住!我们不会永远做下等人的!懂了吗?”明珠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苏茉儿。 苏茉儿摇摇头又点点头,她觉得明珠真的变了。 “明珠姐,我要走了,我还有衣服要洗。”苏茉儿一边说,一边趁明珠的手握得有些松的时候,抽了出来。 “快去吧!”明珠朝她扬扬手。 苏茉儿小跑着走了,这是她第一次和明珠分开时没有依依不舍。当她跑出好远后,才轻吁了一口气。一想到那条腰带,苏茉儿刚刚紧绷的心一下子又轻松了,能在那么珍贵的一条腰带上刺绣,而且绣得那么漂亮,苏茉儿很兴奋,心里有了自豪感。 跑回洗衣房,苏茉儿便开始搓洗起衣服来,她的心情很好,洗衣服也特别有劲。 苏茉儿虽然这三天都要去大格格那里,但她每天还是有一筐衣服要洗。因为如果她不洗,那些衣服就要由伊娜和达兰洗,伊娜和达兰洗不完就不能吃饭,甚至不能睡觉。 苏茉儿不忍心这样。为了既不耽误洗衣服,又不耽误去大格格那里做刺绣,她每天都比伊娜和达兰早起一个多小时去洗衣服。洗不完的话,下午从大格格那里回去后,她还要再洗一会儿,直到天完全黑下来。 (2) 明珠一直目送着苏茉儿离开,等到苏茉儿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她才重新拿起两条腰带来比对着。 苏茉儿的刺绣,让她大吃一惊,也让她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应该为苏茉儿开心,因为从第一次见到苏茉儿,她就有种亲切的感觉,而且也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来看,用心教她刺绣,并且还在大格格那里推荐她。但当她看到苏茉儿绣的比自己好时,她心里有些后悔教苏茉儿刺绣了。 “明珠,大格格叫你过去!”娜仁托雅在她背后猛地叫了一声,明珠吓了一跳。 “吓死我了!”她说。 “不就叫你一声吗?怕什么!”娜仁托雅白了明珠一眼。 娜仁托雅对明珠也是怨恨的,这种怨恨不仅是因为明珠比她更受大格格的喜欢,而且还因为明珠和苏茉儿的关系很好,这都让她很嫉妒。 “低贱的洗衣服的下人!”娜仁托雅经常在心底这么骂明珠和苏茉儿。她在应征侍女,苏茉儿被管家嬷嬷赶出去时,便对她鄙视起来,最后发现她去了洗衣房,内心就更鄙视她了。 但这个令她鄙视的瘦弱小女孩,却能做一手好刺绣,这又让她从鄙视苏茉儿变成了嫉恨苏茉儿。 …… 明珠拿着两条腰带,跟在娜仁托雅后面,向大格格那里走去。原本几分钟就能走到的地方,明珠却走了近十分钟。她不停地看着手里那两条腰带,心里在翻江倒海,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苏茉儿绣的那条说成是自己绣的。 “怎么走得这么慢呀!”娜仁托雅走出好远,又转回来催她。 明珠深吸一口气,迈开了大步。大格格正在荷花池边赏荷花,明珠走上前去,递上了那两条腰带。 “格格,这是绣好的两条腰带!” 明珠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哦?绣好了?”海兰珠接过腰带,并排放在了面前的石桌上。 明珠紧张地看着海兰珠,注视着海兰珠脸上发生的变化。她看到海兰珠在看那两条腰带时,脸上的笑容像花一样,是慢慢衍生开来的。她抚摸着石桌上的腰带,柔柔地说:“太美了,真是太美了!这两条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腰带!” 明珠轻吁一口气,心仍在咚咚乱跳,她既想让海兰珠问哪条是她绣的,又不想让问。 “明珠!”海兰珠轻轻叫了一声,拿起了苏茉儿绣的那条。 明珠答应了一声,心跳得更厉害了,脸也慢慢涨红起来。 “这个……”海兰珠的话还没说出口,只见一阵风似地刮过来一个人。这个人冲到海兰珠面前,叫了声:“额格其(姐姐)!” 明珠一看,是二格格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你来了,快看看,这两条腰带哪一个更漂亮一点?都太漂亮了,我都分辨不出来了。”海兰珠先把手里拿着的那条递给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拿起来,在阳光下看着,眼睛越睁越大。 “哇!太美了!太美了!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腰带。送给我好吗?额格其!”布木布泰把腰带贴在胸口说。 “本来就是要送给你一条的。你喜欢那条吗?那就送给你吧!”海兰珠大方地说。 “哦!太美了!额格其!我太喜欢了,这是谁绣的?你身边的人吗?连她一起送给我吧!”布木布泰把腰带系在了腰上,开始在阳光下转起圈来。 明珠静静地看着布木布泰,猛地,她有了主意。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心也不再狂跳,她站直了身子。 海兰珠微笑地看着明珠,小声说:“这条是你绣的吗?如果是你绣的,我可不想把你送给布木布泰!” “大格格,我也舍不得您。这条是苏茉儿绣的。”明珠用暧昧不定的笑容看着海兰珠。 海兰珠冲明珠点了点头,赞许地一笑,对着布木布泰说:“不,你戴的那条是洗衣房的一位小姑娘绣的!” “哦?洗衣房?叫什么名字?我要她到我屋里去,我需要一个会做一手好女红的侍女。”布木布泰停止了转圈,认真地问。 “她叫苏茉儿!”明珠说。 “苏茉儿……”布木布泰眯着眼睛,皱着眉头想起来。 “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好像在哪儿听过!”她小声嘀咕着,忽然一拍巴掌:“我知道了!” 第十二章 第二次相遇 (1) 苏茉儿见到布木布泰时,先是惊愕,接着便像泥塑一样,怔在了那里。 整个洗衣房,从索隆高娃到伊娜、达兰,全都惊呆了,她们也都僵在了那里。 “苏茉儿?真的是你?就是那个骑着大黑马的小女孩?那个害怕阿哈打的小女孩?”布木布泰依然是一副一年多前苏茉儿见到她时的微笑面容,她看着苏茉儿,调皮地笑着、说着,声音像百灵鸟一样清脆。 “格格!”苏茉儿叫了一声,眼眶盈出了眼泪,她有种见到久别亲人的感觉。 苏茉儿的一声“格格”,激活了僵在那里的另外三个女孩。她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苏茉儿,这个瘦弱的谁都能欺负的小女孩,背后竟然有这么大一个靠山。 布木布泰没有说话。她偏着头,带着微笑,看着苏茉儿,那眼神也像是找寻到了久远的亲人。 在整个空气都有些凝滞的时候,胖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她是听人说二格格布木布泰到洗衣房来了,大吃一惊,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的。 “二格格,二格格,您怎么能来洗衣房呢?这种地方怎么是您这么高贵的身体来的地方呢?找谁叫她们自己过去就行了,您何必自己来呢?” 胖婶整张脸上的肥肉都在跳动着。 “哦,没事,我找苏茉儿!”布木布泰冲胖婶说完,走到了苏茉儿的面前,向她伸出了手:“走吧。” 苏茉儿把湿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慢慢伸出了手,但刚刚伸出去后又缩了回来。 “走吧!你,我那边要了!”布木布泰说完,冲胖婶说:“你告诉管家嬷嬷一声,苏茉儿到我那房去了。” 布木布泰说完,径自抓起了苏茉儿的手。胖婶、索隆高娃、伊娜和达兰全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布木布泰就那么拉着苏茉儿的手走出了洗衣房。苏茉儿一时之间有种恍惚,任由布木布泰扯着往前走。 过了很久,洗衣房里才传出一声声惊呼。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格格怎么能牵下人的手呢?”索隆高娃犹如没头的苍蝇,尖叫着,围着洗衣服的木盆直打转。 “怎么……怎么会这样?”伊娜不停地摇晃着脑袋,说话声都在哆嗦。她后悔当初没有巴结苏茉儿,关键时刻没有替苏茉儿说话。 最镇定的是胖婶和达兰。达兰用脚狠狠地踢了一下面前的木盆,然后埋头搓洗起衣服来,嘴里小声地嘀咕着:“小马拉(小畜生)!” 不过,她更后悔,甚至在想着,苏茉儿以后会不会借布木布泰的手将她赶出酋长家。 “快洗!这一下子走了两个人。衣服洗不出来,主子们是会责骂的。”胖婶说完就要往外面走,索隆高娃一下子挡在了她的面前。 “我不洗了!我来酋长家这么多年了,都只是洗衣服,她才来几天就被要走了!阿布格(姑姑),给管家嬷嬷说说,让我也去做侍女!” 胖婶盯着索隆高娃,半天才压低嗓音说:“你……主子们都不要啊!” 索隆高娃不愿意了,尖着嗓子嚷着:“主子们为什么不要?主子们连苏茉儿都要,为什么不要我?” 胖婶看着索隆高娃,叹了口气,张张嘴想说什么,又看了看伊娜和达兰。 “你们两个快点洗!洗不完不准吃饭、不准睡觉。” 说着,她轻轻扯了一下索隆高娃,使了个眼色让索隆高娃跟她走。 洗衣房里只剩下伊娜和达兰。达兰用很大的声音搓着衣服,伊娜则看着堆成小山的脏衣服,咧咧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2) 布木布泰牵着苏茉儿的手,离开洗衣房向自己的住处走去,看到来往下人那惊异的眼神,苏茉儿才突然回过神来。 “格格,不要这样!”她使劲挣脱开布木布泰的手。 “格格,我是下人,低贱的洗衣人。”她又说,还加重了语气。 布木布泰听完,偏着头,微笑地看着苏茉儿。 “下人怎么啦?我可没有把你当成下人。”布木布泰说完,走上一步,又要去抓苏茉儿的手。 苏茉儿连连后退两步。 “格格,我知道!可我还是不能……”说着话,苏茉儿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不用害怕,我不拉你手就行了。”布木布泰看苏茉儿吓成这样,摇着手说完,又问:“你愿意做我的贴身侍女吗?” 苏茉儿看着布木布泰,激动地连连点头,这是她做梦都想的事。只是没想到,最后竟以这种方式实现了。苏茉儿心里有很多疑问,她不知道布木布泰是怎么知道她在洗衣房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洗衣房找她,更不知道布木布泰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还没等苏茉儿弄明白这些问题,布木布泰又问了:“你是怎么进来的?又为什么在洗衣房?为什么又没有找我?” 苏茉儿就把她怎么应征侍女,又怎么被赶出去,最后又怎么进了洗衣房的事说了。布木布泰点了点头,皱着眉头说:“这样啊,如果我能早一点去选人,你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不用担心,我等会儿就派人给你阿布和阿哈送些东西,还有那个帮了你的扎那,也给他赏赐些东西。” 苏茉儿一听,扑通一声跪在了布木布泰的面前。她第一次在这里听到有人说她受苦了,说这话的人还是在她眼里至高无上的格格。这个格格还要帮助她的家人,这怎么能不让她感动呢? 苏茉儿哽咽着说:“格格,我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有格格这句话,我就是再辛苦也不辛苦了。” “快起来!快起来!以后不用对我这样。”布木布泰急忙去拉苏茉儿。 苏茉儿仍然执拗地跪着不动。 “格格,只要你让小人在你身边服侍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是下人,请您对我就像对其他下人一样吧。” “我不会把你当下人的,我把你当朋友,当……”布木布泰歪着脑袋想了想。 “你比我小,那就当成奥很度(妹妹)吧。”布木布泰说。 “不要,格格,不要这么对我。我是下人,怎么能做高贵的格格的奥很度呢?您就把我当成下人吧,就让我在您身边服侍您吧,这样我会更高兴的。”苏茉儿说着说着,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 布木布泰见苏茉儿流泪,急忙摆手: “好了,好了,我就把你当下人,你以后就是我的贴身侍女,好不好?” “我一定会好好服侍格格的!”苏茉儿高兴起来。 “那快起来吧,去我的住处。”布木布泰又要去拉苏茉儿,但手刚伸出去,怕苏茉儿尴尬,就又收了回来。 苏茉儿刚刚站起来,一个女孩疾步走了过来。 “格格,听说你去洗衣房了,有什么事吩咐小人去做就行了。” 苏茉儿一看女孩,有些眼熟,眼睛一对视,发现她就是一年前自己和布木布泰初次相见时,那个用敌意的眼神看着她的女孩。 布木布泰没有看那木其。她看着前方,边走边说:“那木其,你和塔娃这些天去服侍侧福晋吧,她的生日快到了,苏茉儿在我身边就行了。” 那木其怔在那里,她先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苏茉儿,接着便睁大了眼睛。 “你是……你是那个……” 她没有说完,只是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苏茉儿。苏茉儿低下了头,急走几步,跟上了布木布泰。 第十三章 陷害 (1) 苏茉儿成了布木布泰身边最受宠的侍女。有了苏茉儿,布木布泰身边的那木其和塔娃整天无事可做。她们从侧福晋那里回来后,发现她们的事情全被苏茉儿一个人做了,更重要的是,布木布泰好像已经离不开苏茉儿了,不管走到哪里,不管要做什么,都要苏茉儿陪伴左右。 那木其在布木布泰身边已经有四年了。四年前,七岁的她来到了酋长家,做了布木布泰身边的贴身侍女。虽然布木布泰对她不是特别满意,却也一直把她留在身边。 仗着自己在布木布泰身边的时间很长,那木其看其他下人的时候,都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然而,苏茉儿的到来,打破了她稳固的地位,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布木布泰穿好了外出的服装,那木其看见后急忙迎了上去,带着笑脸说:“格格,今天天气不错,我们要去哪里?我让塔娃告诉岱钦在外候着,我伺候您出门!” 布木布泰冲她一挥手:“你不用去了!苏茉儿会陪我去的。” “苏茉儿刚来,不知道您外出的需要,还是我陪您去吧。”那木其依然赔着笑,但心里已经开始咒骂苏茉儿了。 “不用了,苏茉儿不熟悉的,还有岱钦!”布木布泰的话音刚落,便见苏茉儿换了一身外出衣服过来了。 “苏茉儿,我们出去吧。”布木布泰冲苏茉儿说完,人已经走了出去。 苏茉儿冲那木其一点头,也转身走了。那木其盯着苏茉儿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脸色发青。 “那木其,你怎么了?”塔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边,看见那木其那变了颜色的脸,小心翼翼地问。 那木其瞪了她一眼。 “做你的事!”她吼道。 塔娃看了一下四周说:“没什么可做的,该做的都让苏茉儿做了。咱们出去玩吧,听说小河边的花都开了,漂亮极了!” 那木其看着塔娃,脑子里忽然有了主意,她刚刚黑着的脸展露出了笑容,她把塔娃拉到一边,小声问她:“塔娃,苏茉儿来了你高兴吗?” “高兴啊!又多了一个人服侍格格,我们就更清闲了。”塔娃高兴地说。 “哼!”那木其冷笑一声。 “怎么啦?苏茉儿来了,你不高兴吗?”塔娃疑惑地问。 那木其瞟了塔娃一眼,没回答她,反问道:“苏茉儿来了,你是不是每天都没什么事干了?” “嗯,这些天都没事,格格都让苏茉儿干了,苏茉儿做事比我做得好。”塔娃老实地说。 “如果你整天没事干,格格也不需要你,你说还会留你在身边吗?”那木其盯着塔娃。 塔娃一听这话,急了,忙问:“你是说,是说格格不要我了?那,那让我去哪儿呀?去福晋那里吗?” “如果让你去福晋那里,还是不错的。我就怕呀,说不定会将你赶出酋长家呢!”那木其吓唬她说。 “啊?那怎么办?如果赶我出去了怎么办?我想留在这里,我想服侍格格,我不要回家,不要回家!”塔那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唉!还不是因为苏茉儿来了,所以你闲下来了吗?”那木其瞥了一眼塔娃说。 “对!对!都是苏茉儿,都是她!她来了格格才不叫我的。怎么办?怎么办呢?”塔娃急得团团转。她一下子拉住那木其,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帮我跟格格说一下吧,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 那木其假装叹口气说:“我也想帮你呀,可是格格现在只信任苏茉儿,我也插不上话呀!” “苏茉儿,都是她,都是她。”塔娃恨恨说道。 “如果苏茉儿走了,我想,格格肯定不会赶你走的。”那木其慢悠悠地说。 “那我们让苏茉儿走!”塔娃喃喃着,眼睛里开始放光。 (2) 苏茉儿一早起来,拿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布木布泰的衣服,缓步走到布木布泰的睡榻前,放在睡榻旁的椅子上,然后轻手轻脚地出去端洗脸水。 等到苏茉儿端水进来,布木布泰已经开始穿衣服了。 “格格,现在还早着呢。”苏茉儿放下洗脸盆,走过去伺候布木布泰穿衣服。 “你不是说要早点起来吗?早点起来能看到美丽的草原风景。我们早点到草原上去看日出吧。”布木布泰说。 苏茉儿没想到,自己昨天无意间的一句话,布木布泰竟然放在了心上。她感激地看了布木布泰一眼。 布木布泰穿戴整齐后开始洗脸,苏茉儿说:“一早天气凉,我给格格拿件坎肩去!”说完就走了出去。 等她拿着坎肩过来,发现布木布泰正在脱衣服,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格格,怎么了?”苏茉儿急忙冲上前去问。 “衣服里面好像有针一样的东西,扎得好痛!”布木布泰说完还“啊”地叫了一声。 布木布泰的叫声惊动了那木其和塔娃,她们同时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替布木布泰脱衣服。 “啊!格格,你的背上流血了!”那木其惊恐地叫着。塔娃看着布木布泰背上的划痕和血,脸色发青。 “怎么会这样?”苏茉儿大惊。 “苏茉儿,格格的衣服可都是你收拾整理的,也是你拿给格格穿的,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呢?你往里面放了什么?”那木其冲着苏茉儿嚷道。 苏茉儿没说话,拿起布木布泰刚刚脱下的衣服一抖,地毯上出现了很多细小的荆棘。 “衣服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我昨天叠的时候,明明都仔细检查过的。”苏茉儿疑惑地说。 “昨天检查过的,今天就不检查了吗?格格的皮肤这么嫩,你看都划出血来了,你该当何罪?”那木其怒喝完,又把脸转向布木布泰:“格格,苏茉儿做事这么不负责任,我看不适合留在您身边,还是让她回洗衣房去吧。” 布木布泰没说话,苏茉儿紧张地检查着布木布泰背上的划痕,突然转身跑了出去。 “苏茉儿,苏茉儿,你去哪儿?”布木布泰叫道。 苏茉儿边跑边回答:“格格,你先趴在床上休息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格格,苏茉儿知道闯祸了,一定是跑了。”那木其说完,把脸转向塔娃:“还不快去把她抓过来?她是想害格格,真够毒的。” 塔娃看看布木布泰,又看看那木其,惊慌地就往外面跑,却被布木布泰叫住了。 “不用叫她,她会回来的。”布木布泰说。 塔娃停下来,看了那木其一眼,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格格,把这事告诉酋长和赛桑贝勒吧!我怕这苏茉儿是来害格格的。”那木其看着布木布泰,小心地试探道。 布木布泰摇了摇头,突然看着塔娃和那木其:“你们觉得苏茉儿会害我吗?” 塔娃紧张地瞟了那木其一眼,那木其假装想了想说:“不知道,也有可能。不然怎么她没来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她一来就出事了呢?” 布木布泰看着从衣服上抖落下来的荆棘,若有所思。 (3) 苏茉儿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只碗,碗里装着黏糊糊的东西。 “格格,我把这些给你敷上。”苏茉儿说着就准备把黏糊糊的东西往布木布泰背上的划痕上敷。 “你干什么?”那木其推了苏茉儿一把。 “你把格格害得还不够吗?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呀?你想让格格的背烂掉吗?”那木其夺过苏茉儿手里的碗就要扔。 “不要!不要扔!这些都是草药,是……是治伤止血的草药。”苏茉儿大声说。 “哦?草药?从哪里来的草药?”布木布泰问。 “说!快说!从哪里来的?”那木其也大声说。 “是……是我自己采的。”苏茉儿喘着气说。 “哦?你懂草药?”布木布泰好奇地看着她。 “是阿布教我的。阿布和阿哈身体上有伤,都是用这些草药,很灵验的。”苏茉儿说。 “你阿布阿哈?那些下等人,能和尊贵的格格相比吗?你阿布阿哈用的东西,尊贵的格格能用吗?”那木其又冲苏茉儿喊道。 苏茉儿垂下了头。 “格格,我去找阿汪蒙医吧。”那木其说。 布木布泰摆了摆手,对着苏茉儿饶有兴趣地说:“苏茉儿,你给我敷吧!” “格格,不能!这些劣等……” 那木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布木布泰不耐烦地打断了:“那木其,你去拿点奶酪来。我想吃奶酪。” 那木其悻悻然地离开了。 “苏茉儿,来吧!”布木布泰用欢快的语气说。 “格格,你相信我?”苏茉儿问。 “当然相信!”布木布泰笑着说。 苏茉儿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开始给布木布泰敷药。塔娃站在旁边,垂着头,两只手不停地绞着。 “这草药敷着可真舒服啊,凉凉的。”布木布泰说。 “很快就会好的。以前我阿布和阿哈,腿上有再大的口子,也会很快就好的,而且也不留疤痕。”苏茉儿说完,药也敷完了。 看她这么熟练,布木布泰说:“你一定经常做这些事吧?” 苏茉儿点了点头。 “你会做的事可真多呀!”布木布泰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塔娃听着布木布泰和苏茉儿的对话,更惊慌了。 苏茉儿拿着装草药的碗出去了,布木布泰对着不停拿眼瞟她的塔娃说:“你说苏茉儿会害我吗?” 塔娃的手和脚开始哆嗦,抖抖擞擞地说:“我……我不知道。” “衣服里怎么会有荆棘呢?你觉得会是苏茉儿放进去的吗?”布木布泰盯着塔娃继续问。 塔娃的手脚抖得更厉害了,在她正不知怎么说的时候,苏茉儿进来了。布木布泰把眼光转向苏茉儿:“苏茉儿,你说我的衣服里怎么会有荆棘的?” 苏茉儿摇了摇头。 “我也奇怪怎么会有这些。我看了一下,这些细碎的荆棘,不可能是格格外出游玩时沾上的,也不是没洗掉的。” “哦?那就是说很可能是有人放上去的喽?”布木布泰看看苏茉儿,又看看塔娃,慢声细语地说。 苏茉儿扑通一声跪在布木布泰面前:“格格,是小人不好,小人在你穿衣服前,没有仔细检查。这是小人的不对,你惩罚小人吧!” 塔娃站在那里,想跪,但手脚却不听使唤。 布木布泰看着苏茉儿,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接着她又看了看塔娃,慢悠悠地说:“没事,这件事我不追究了,以后多注意就行了。” 第十四章 作茧自缚 (1) 布木布泰没有减少对苏茉儿的信任,反而因为苏茉儿的草药让她的刮痕很快恢复而对苏茉儿更加的另眼相看。 那木其对苏茉儿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刮伤事件发生后,那木其发现,布木布泰对她越发冷淡了,她的地位甚至掉到了塔娃之下。布木布泰喜欢赏赐下人,看着布木布泰赏赐给苏茉儿的东西越来越多,那木其嫉恨得快要发疯了。 一天,在苏茉儿陪同布木布泰出去后,那木其又叫住了塔娃。 “塔娃,看到没有,格格对苏茉儿越来越好了。” 塔娃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说:“苏茉儿是个好人。” “什么?”那木其瞪大眼睛,小声喝道:“她抢走了你的一切,你还说她是好人?” 塔娃一声不吭,低着头。那木其着急起来,甚至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她一把扯过塔娃,一脸认真地说:“听到了吗?如果你不赶走她,你就会被赶走的!有她没你,有你没她!知道吗?” 塔娃半晌才说:“如果格格真的不要我了,赶我走,我也会走的。是我对不起格格,上次我……上次我害格格受伤,格格都没有追究,我不会再做对不起格格的事了。” 那木其瞪着塔娃:“又没让你对不起格格,是让你赶走苏茉儿!赶走苏茉儿你知道吗?有她在我们就没有好日子。” 塔娃看了那木其一眼:“我不会再做什么的,我只想好好服侍格格,我做事去了。” 塔娃说完就走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那木其。 那木其没有想到,塔娃竟然不听她的,甚至还说苏茉儿是好人。看来,一定是苏茉儿收买了塔娃。那木其焦躁起来。如果塔娃把自己让她加害苏茉儿,赶走苏茉儿的事说了,那离开格格的可就是自己了。 “怎么办?”那木其走出蒙古包,走到一棵树下,想着心事。 “绝对不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能!不能这样!”那木其不停地喃喃着。突然听到有人在远处叫:“额格其(姐姐)!” 那木其一看,是大格格海兰珠身边的娜仁托雅。娜仁托雅是那木其一母同胞的妹妹。娜仁托雅跑到那木其面前,高兴地说:“额格其,你也是陪二格格出来游玩的吗?” 那木其摇了摇头。 “二格格现在不用我陪了。”她有些伤感地说。越少在主子身边相陪,也就意味着不被主子看重,这是奴仆们最担心的事。 “哦?那二格格都让谁陪她?是叫那个塔娃吗?”娜仁托雅有些吃惊地问。 那木其一直是娜仁托雅的榜样。那木其从七岁就在二格格身边了,一待就是四年,得到的赏赐也是数不胜数。 “塔娃?”那木其冷笑一声。 “不是塔娃是谁?二格格身边……”娜仁托雅还没有说完,猛地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难道是那个苏茉儿吗?是那个洗衣房的苏茉儿?” 娜仁托雅听明珠和她说过,苏茉儿做了布木布泰的贴身侍女。 那木其点了点头。 “额格其,打败她,一定要打败她!”娜仁托雅握紧拳头,对那木其说。她如今在海兰珠那里,地位也不如明珠,心里正耿耿于怀呢。 那木其叹了口气:“怎么打败?格格那么信任她,那个胆小的塔娃又不愿意和我联手。” 娜仁托雅想了想,好一会儿才说:“额格其,我可以和你联手!” “你?”那木其疑惑地看着她。 娜仁托雅把嘴附在那木其的耳边,窃窃私语起来。 (2) 苏茉儿端着一盆洗脸水向布木布泰的住处走去,走到半道上,她看到一只小鸟在地上蹦跶,像是受了伤。苏茉儿放下手里的面盆,跑到了小鸟的旁边。 小鸟的身上有伤,还在流血。 “可怜的小鸟,是谁把你打下来的?”苏茉儿喃喃着,揪了些草药给小鸟敷上,然后从怀里取出手绢,撕下一条来,给小鸟包扎好了伤口,然后放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准备等一会儿空闲时给它找个安全的窝。 苏茉儿重新端起那盆水,进了布木布泰的蒙古包。 布木布泰还没有起来,苏茉儿习惯性地从怀里取出白色手帕,在那盆水里沾了一下,然后擦在了自己的左脸上。她的心里还在惦记着那只小鸟,怕被小孩子们发现后,将小鸟烤着吃了。 苏茉儿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布木布泰,快速跑了出去,把小鸟放在手掌心后,跑了起来。她决定把小鸟交给扎那,让他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养着,等小鸟恢复后再放飞。 跑到半路,苏茉儿碰到了塔娃。 “苏茉儿,你手里是什么?”塔娃问。 “一只受伤的小鸟,我给它包扎好了,想去给它找个安全的地方。”苏茉儿说着话,脚步并没有停下来,她的心里又在想着伺候布木布泰起床的事。 自从荆棘事件发生后,布木布泰用的、吃的每样东西,苏茉儿都要亲自检查几遍才会放心。 苏茉儿和塔娃擦肩而过,跑出不远后,塔娃突然在后面说:“苏茉儿,你那半边脸怎么了?” “脸?怎么了?”苏茉儿伸手抹了一把脸,左边脸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你的脸一半红一半白的。”塔娃说。 “哦!”苏茉儿并没放在心上,但又跑出两步后,她停了下来,她觉得左脸有刺痛的感觉。 “怎么回事?”苏茉儿有些不安。她回想自己起床后都做了什么,在想到曾用给布木布泰洗脸的水擦过脸后,她的心开始狂跳:不会是水有问题吧。 她掉转头,向布木布泰的住处跑去。 “怎么啦?苏茉儿?你不给小鸟找窝了?”塔娃看着急匆匆的苏茉儿说。 “给!你帮我给它找个安全的地方!”苏茉儿把小鸟放在塔娃手里,飞奔起来。进去后,见布木布泰起身正准备穿衣服,她长吁一口气。 “格格,等一会儿。”苏茉儿说着,跑到布木布泰身边,拿起衣服仔细地检查起来。 布木布泰笑了。 “苏茉儿,不用这么紧张。不会有事的。” 苏茉儿没说话,用手在衣服上摩挲着,稍稍有一点不适,她都要仔细再看。等到整个布料摸起来舒服柔软,这才往布木布泰身上披。布木布泰看着苏茉儿的脸,突然说: “你的半边脸怎么了?很红,好像还有些肿。” “不知道,刚才我听塔娃说才知道。”苏茉儿又抹了下脸说。 “你去照镜子看看,不行了叫阿汪蒙医给你看一下!”布木布泰说。 苏茉儿摇了摇头。 “我没事。”说完她看着布木布泰。 “格格,等会儿我陪你到泉边去洗漱吧!”苏茉儿的表情很严肃。 “你怕水有问题?”布木布泰问。 “我刚刚用这水擦了左脸。”苏茉儿说。 “这水是从泉边端来的吧,如果有问题,泉水应该也有问题。”布木布泰笑着说。 “不会的,泉水没有问题。我在泉水边打水时,用泉水擦过右脸了。可现在我的右脸没事,有事的是左脸。”苏茉儿神色凝重。 “哦?”布木布泰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苏茉儿照了照镜子,然后走到那盆水边,取出手帕,蘸了一些后准备往右脸上擦。 “你不是说可能是水有问题吗?为什么还要往好的那边脸上擦?”布木布泰吃惊地问。 “我想再试一下,看是不是真的是水的问题。”苏茉儿说着,已经擦到了右脸上。 擦完后,她照着镜子,看右边脸上的变化。很快,苏茉儿的右脸开始慢慢红肿,最后变成和左脸一样了。 “一定是这盆水有问题。走,去找阿汪蒙医。”布木布泰说。 “为什么会这样?”苏茉儿并没考虑自己的五官已经挤在了一起,而是在为布木布泰后怕。如果布木布泰用这水洗了脸,后果将不堪设想。 “塔娃和那木其呢?她们去哪里了?自从你来了后,她们整天无事可做,到现在了还没个人影。”布木布泰大声说。 “格格,那木其去福晋那里了,昨天就去了。塔娃刚刚是我让她……”苏茉儿的话还没说完,塔娃走了进来,一看苏茉儿的脸,她吓得尖叫一声,捂住了嘴。 “快去找阿汪蒙医!”布木布泰冲她说。 “好!好!”塔娃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苏茉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布木布泰面前。 “格格,是小人不好,都是小人不好。小人这水……” “苏茉儿,你快起来吧!我知道,你和这事无关。”布木布泰的神色更严肃了。 (3) 阿汪蒙医过来仔细看过苏茉儿的脸后,又看了看那盆水,说那盆水里放了一种能让皮肤红肿、甚至溃烂的毒粉。 “幸好她只是沾了一点,如果用得多了,脸很可能会溃烂的。”阿汪蒙医说。 苏茉儿和塔娃的脸都吓绿了,布木布泰却显得很镇定。 “这种毒粉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布木布泰问。 阿汪蒙医摇了摇头说:“也许是从关外带来的吧!我们草原上没有这种东西。”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在阿汪蒙医离开后,苏茉儿和塔娃又一起跪下,说自己有罪。 “这盆水除了你之外,还有人接触过吗?”布木布泰问。 苏茉儿摇了摇头。 “这就奇怪了!”布木布泰说完又问:“是从泉水边直接端过来的?” 苏茉儿先是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把她看到一只受伤的鸟,然后去包扎伤口,那盆水离开了自己视线的事说了。 难道是水离开自己视线时被人下了毒?可为什么要下毒呢?苏茉儿越想心里越害怕,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布木布泰。自己一时的疏忽大意,差点毁了格格的面容。 “那鸟,那鸟是那木其的。”塔娃突然说。 “什么?那木其的?怎么回事?”布木布泰盯着塔娃问。 苏茉儿也问:“你怎么知道是那木其的?” “昨天晚上,我看见那木其提着个鸟笼,里面就是这只鸟。我看过,这只鸟的尾巴上有两个黑点。那木其说是她阿巴嘎(叔叔)给她的。”塔娃说。 “那木其?”布木布泰喃喃着,突然盯着塔娃。 “这几天那木其有没有给你说过些什么?” “没……没有。”塔娃想起了那木其对她说要赶走苏茉儿的话,心里一慌,结巴起来。 “真的没有吗?”布木布泰的脸一沉,双眼直视塔娃。 苏茉儿不解地看着布木布泰。 “没……没……没有。”塔娃吓得跪着往后缩。 她想告诉布木布泰,但又怕上次自己往布木布泰衣服里放荆棘的事被知道。 “说,这毒粉是不是你和那木其一起放的?”布木布泰突地一下站了起来,举起手,准备往塔娃身上打。 苏茉儿急忙挡在了塔娃的面前。 “格格,不会的,她们不会的。格格对我们下人这么好,她们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布木布泰没理苏茉儿,把塔娃一扯,继续恐吓。 “快说!不说我就要治你的罪,治你额吉、阿布的罪。” “格格饶命!格格饶命!”塔娃不停地磕头。 “你交代了,我就免你罪,免你额吉、阿布的罪。”布木布泰说。 “是……是这样的!”塔娃一五一十地把她如何往布木布泰的衣服里放荆棘的事说了。 “格格,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可小人没有往水里放毒粉,真的没有。”塔娃把头在地上磕得都渗出了血。 苏茉儿惊呆了。她没想到,塔娃和那木其为了陷害自己,赶走自己,竟然可以伤害格格。 布木布泰在上次事情发生时,看见塔娃的惊慌失措,已经有些怀疑塔娃,所以并不是很吃惊。她又问:“那你以后没再做陷害苏茉儿的事了吗?”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前几天那木其又和我说,让我……可我没有做,真的没有,我说我再也不做害格格和苏茉儿的事了。”塔娃的脸色吓得苍白。 布木布泰看着还在发怔的苏茉儿说:“苏茉儿,你相信往水里放毒粉的事不是塔娃做的吗?” 苏茉儿回过神来,急忙说:“我相信,塔娃肯定不会这么做的,不会的!她胆子那么小,也很善良,绝对不会的。上次只是受了蒙骗而已。” “那就是那木其了!”布木布泰说。 “不会的,那木其也不会这么做。她……”苏茉儿还是不停摇头。 布木布泰挥了下手,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用替那木其说话了。那木其的阿巴嘎经常跑关外,这毒粉肯定是她阿巴嘎给她的。” 苏茉儿嘴里还在喃喃着不会的、不会的。旁边的塔娃已经吓得筛糠般发抖了。 第十五章 蒙古人的使命 (1) 苏茉儿陪着布木布泰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那一望无际的草原,让她们有种奔向天边的感觉。 “苏茉儿,看来以后连岱钦都赶不上我们了。”布木布泰在马上对和她并驾齐驱的苏茉儿大声说。 “格格的骑术越来越好了!”苏茉儿也大声说。 “不,是我们骑的马好!哈哈哈……”布木布泰拍拍马肚子,爽朗地大笑开来。 苏茉儿看着布木布泰,心想:“格格越长越漂亮了,也许她就是蒙古人称霸天下的希望。” 蒙古草原上生活的人,因为其生存环境和生活习惯,使他们的身体和心灵都早早地成熟了。十岁在蒙古草原,已经算是成年人了,而且也已经到了成家立业或出嫁的时候。 布木布泰已经十二岁了,也开始考虑婚姻大事。 苏茉儿在布木布泰身边一年多了。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不仅成了布木布泰最可信赖的侍女,而且也成了最知心的朋友。不仅在生活中照顾布木布泰,而且一有时间,布木布泰还会教她识字读书。 “不读书,我们的眼里只有草原!读了书,我们的眼里就有了天下。”布木布泰经常对苏茉儿说。 在苏茉儿刚刚认识一些字的时候,布木布泰就给她讲蒙古人和科尔沁部落的历史,苏茉儿从这些历史当中,知道了科尔沁蒙古人是成吉思汗二弟哈布图·哈撒尔的后代。 “我们科尔沁人是英雄的后代,我们的血管里,流淌着曾经征服了世界的蒙古人的血液。所以我们要重振雄风,哪怕我们这个民族只剩下最后一个女人,我们也不能屈服。” 在布木布泰激情昂扬地给苏茉儿讲这些的时候,苏茉儿的血液也开始沸腾,她的内心有了使命感。 “可我们要怎么做才能重振雄风呢?”苏茉儿问。 “我听老师和阿布给我讲,我们要想征服世界,现在只靠科尔沁人是做不到的。但我们可以利用女真人、依附女真人来对付明朝。”布木布泰眼神幽远。 “依附满洲?怎么依附?”苏茉儿又问。 “结婚呀!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结婚,我们要和女真的大汗结婚,并且要和大汗养育儿女。这样,在女真人拥有了天下的时候,这个天下的拥有者也就有了我们蒙古人的血统。”布木布泰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显得很复杂。 虽然在蒙古草原,八岁的苏茉儿也已经非常成熟了,但对布木布泰所说的结婚、生儿育女,她还是有些茫然。 十二岁的布木布泰俨然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从小接受父亲使命感教育的她,已经将此根深蒂固地埋藏在了心里。 …… “我们在前边的河边停下吧!”布木布泰的话打断了苏茉儿的沉思,苏茉儿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到了被一棵棵大树包围着的河边。河水清幽幽的,泛着微波。 “什么是天堂?这就是天堂。”布木布泰伸开双臂,仰脸看着天空,太阳照在她那光洁的额头上,闪耀着光芒。苏茉儿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觉得面前的布木布泰不是凡人,而是天上下来的神仙。 苏茉儿禁不住说:“格格,你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耀眼。” “是吗?哈哈哈……”布木布泰开心地大笑起来,那百灵鸟一般的清脆嗓音,在空中盘旋回响。 “是的,格格的美貌能和日月争辉。”苏茉儿认真地说。 “哈哈哈哈……”布木布泰优美地转了个圈,然后走到苏茉儿面前,神秘地说:“阿布曾告诉我,在我刚刚出生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僧人,僧人说要给我算命。算过后告诉阿布,说我有富贵命。正因为如此,所以才给我起名‘布木布泰’,也就是‘天降贵人’的意思。” “嗯,格格天生就是富贵命。”苏茉儿认真地说。 “所以我想,我要完成本民族赋予的使命。我以后要嫁的人,不管是不是英俊,是不是年轻,只要能够帮助我们完成使命,我都会嫁给他。”布木布泰仰望着天空,看着蓝天碧云说。 (2) 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并排坐在大树下,听小虫小鸟的啾鸣,听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她们闭着眼睛,倾听着大自然赋予的奇妙声音,谁也不说话。 天渐渐暗了下来,两个人骑的那两匹马不时地有灵性地叫一声,像是在提醒她们该回去了。 苏茉儿睁开眼睛,看看闭着眼,面容恬静的布木布泰,小声说:“格格,我们该回去了。” 布木布泰移动了一下身体,喃喃说道:“真想一辈子都这样,什么也不想,让脑子里清新如现在。” “我可以陪格格经常来这里。”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睁开眼,从地上一跃而起。 “这样的机会很可能会越来越少的。” “越来越少?格格,为什么这么说?”苏茉儿愣住了。 “走吧。”布木布泰没有回答,跃上了她的枣红马。 “格格,为什么你说来这里的机会越来越少?”苏茉儿说着话,也跃上了她的青马,和布木布泰并行。 布木布泰仰脸一笑,看着苏茉儿:“还记得我说我们蒙古人都有使命吗?” 苏茉儿点了点头:“知道,永远不敢忘!” “这个使命,需要我们蒙古女人去完成。我已经到了完成这个使命的年龄了。”布木布泰说完,双腿在马背上一夹,枣红马飞奔起来。 “完成使命的年龄?难道格格要出嫁了吗?要离开草原?”苏茉儿喃喃自语道。她怔住了,布木布泰要是出嫁的话,会嫁给谁呢?会不会带她一起去? “苏茉儿,快跟上来!”布木布泰转过脸,朝苏茉儿大喊。 苏茉儿猛拍一下马屁股,青马也狂奔起来,追上了布木布泰的枣红马后,苏茉儿大声地乞求道:“格格,不管您去哪里,都带上我吧,我服侍您,服侍您一辈子。” 布木布泰看了她一眼:“苏茉儿,我走到哪里你就要跟到哪里,这是蒙古人的使命,蒙古女人的使命。你也是蒙古女人,所以要配合我完成这个使命。” 苏茉儿虽然有些似懂非懂,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内心有种莫名的激动。 辽阔的草原上,枣红马和青马并排向前奔驰,突然,前面传出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同时让马放慢了脚步。马蹄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她们的前面先是尘土飞扬,接着便出现了一队车马。 “格格,这不像是我们家的。”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眯着眼,看了看说:“是额格其(姑姑)哲哲回来了!” 哲哲是布木布泰的姑姑。苏茉儿听布木布泰说过,哲哲嫁给了建州大汗努尔哈赤的八子皇太极。 布木布泰知道,姑姑哲哲嫁给皇太极,也是在完成科尔沁人的使命。依附努尔哈赤,改变努尔哈赤家族的血统,在努尔哈赤家族统一天下时,也就是科尔沁人统一天下的时候。 爷爷莽古思是科尔沁人的酋长。在努尔哈赤的几个儿子中,他选择了继承大汗可能性最大的四贝勒皇太极。英勇有才的皇太极,有着非常大的野心,这也正是莽古思将女儿哲哲嫁给他的原因。 然而,嫁给皇太极,成为皇太极的大福晋的哲哲,结婚十一年了,却未能生下一男半女,这让莽古思和哲哲都非常着急。 “额格其回来,是不是为了这件事呢?”布木布泰想。 前面的马队靠近了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布木布泰和苏茉儿首先注意到了一张脸,那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英俊的脸庞上带着坚毅。 那张脸转向了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并最终停留在了布木布泰的脸上。布木布泰瞬间有种被箭头击中的感觉,两个人久久地四目相望。 马队越过布木布泰和苏茉儿远去了,布木布泰却像被那双眼神带走了,怔在了那里。直到苏茉儿叫她,才回过神来。 “这队人马是从盛京(沈阳)来的?”苏茉儿问。 布木布泰没有回答,而是说:“走,回去见额格其。” 说完,她禁不住又回头张望,那队人马早已不见踪影,但那英俊的脸庞却已印在了布木布泰的心上。 (3) 布木布泰和苏茉儿骑着马还没到酋长家的蒙古包,远远便看到族人在蒙古包外热情地招待满洲的武士。香喷喷的烤全羊和马奶酒,弥漫在了空气中,异常诱人。 布木布泰和苏茉儿还没走近,便见塔娃在四下张望,看到她们,赶紧迎了上来。“格格,格格,您可回来了。”塔娃着急地说。 “有什么事吗?”布木布泰问。 “酋长找你。让你回来后马上去他那里,说有重要的事。”塔娃说。 布木布泰没说话,径直往前走,苏茉儿跟了上去。一路上,布木布泰都一言不发,表情严肃,脚步也很匆忙。 穿过一个个蒙古包,走到豪华气派的酋长蒙古包前,苏茉儿被护卫拦住了,一个侍从走了上来:“格格,酋长和贝勒爷在等着。”侍从说。 布木布泰看了苏茉儿一眼:“你先回去吧!” 苏茉儿答应一声退下。布木布泰走了进去,看见爷爷莽古思和爸爸赛桑严肃地端坐在那里,姑姑哲哲也在一旁坐着。 不断回首酋长蒙古包的苏茉儿,一路上都在回想着布木布泰的表情。布木布泰的严肃、酋长的急召,还有那队人马,以及蒙古包外的满洲武士,他们是要干什么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塔娃看到苏茉儿,跑了过来,小声说:“苏茉儿,今天来了很多人。” “是盛京的大汗那边来的人吧?”苏茉儿说。 塔娃点头。 “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塔娃紧张地问。 苏茉儿摇了摇头,心事重重。 看到苏茉儿这样,塔娃张了张嘴也没再问下去。塔娃自从那木其被赶走后,做事小心翼翼了很多,即使在苏茉儿面前也是如此。她知道布木布泰很信任苏茉儿,何况在心底里,塔娃还是很感激苏茉儿的。因为如果不是苏茉儿给她求情,她早就和那木其一样被赶出去了。 一年多前,那木其因为嫉恨苏茉儿,从她叔叔那里拿来了毒粉,准备倒进洗脸水里,让布木布泰的皮肤过敏,然后嫁祸苏茉儿。 那木其一直在等待着机会,直到有一天布木布泰让她第二天去侧福晋那里帮忙。那木其觉得时机来了,因为这时候出事的话,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 然而,据那木其观察,苏茉儿做事非常仔细,为了万无一失,她决定在苏茉儿端洗脸水的路上下手。为了给自己创造下手机会,那木其在头天晚上,从叔叔那里拿了只小鸟,并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早早起床,说是要去侧福晋那里。实际上,她是躲在了苏茉儿经过的路上。当看到苏茉儿快过来时,她将弄伤的小鸟扔了出去。她知道苏茉儿在看到受伤的小鸟后,一定会去救的。果然,苏茉儿放下那盆水,跑去救小鸟了。趁这个机会,她往水里下了毒粉。 那木其的叔叔在给她毒粉的时候,曾千叮咛万嘱咐,说只能放一点儿,放多了会导致皮肤溃烂。但在往水里放时,由于太过紧张,她竟然把整包毒粉都放了进去。 虽然心里害怕,但那木其还是想,如果这样苏茉儿被处死,对自己不是更好吗?所以在下了毒粉后,她就快速跑去侧福晋那里了。不过,那木其没有想到的是,苏茉儿会沾水在自己脸上试;也没有想到,苏茉儿会遇到塔娃,将小鸟交给塔娃;更没想到,塔娃认出了那只小鸟,并告诉了布木布泰;最最没想到的是,布木布泰在荆棘事件中就已经开始怀疑塔娃了,而且在塔娃说了全部事实后,认准就是她那木其下的毒粉。 布木布泰为此还将那木其的叔叔抓了过来,当面对质。那木其不得不说了实话,只是她没有把妹妹娜仁托雅供出来。原来,往洗脸水里下毒粉是娜仁托雅想出来的。 下人竟敢毒害主子,这在酋长家里就是死罪。不过,在苏茉儿求布木布泰,布木布泰又求酋长的情况下,酋长手下留情,只是将那木其和她的叔叔暴打了一顿,赶出了酋长家。虽然那木其没有供出娜仁托雅,但酋长还是将娜仁托雅也赶了出去。 处置那木其的时候,塔娃吓了个半死,她以为自己的命运也会和那木其一样,不过没想到,苏茉儿给她求了情,而布木布泰不仅没追究她以前的事,而且还是把她留在了身边。 自此,塔娃便决定终身不背叛布木布泰,对苏茉儿也多了一份感激。 …… 天已经完全黑了,布木布泰还没有回来,苏茉儿和塔娃都有些坐不住了。她们站在蒙古包外,引颈长望。 一会儿,布木布泰缓缓走了过来,苏茉儿和塔娃一起迎了上去。 “苏茉儿,我们到外面转转吧。”布木布泰说完,快步向远离蒙古包的地方走去。 苏茉儿紧紧跟了上去。 站在空旷的草原上,布木布泰说:“跟我去盛京吧,我要嫁给大汗的八子,四贝勒皇太极了。我要去完成使命。” 苏茉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哲哲额格其的丈夫,就要成为我的丈夫了!”布木布泰说的时候,嘴角带着一抹笑,但那笑让苏茉儿觉得很奇怪。 布木布泰长吁一口气,神色复杂,既有接受任务时的庄严,也有一丝说不清的凄楚。 两个人就那么站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下,都不说话。丝丝凉意让苏茉儿打了个寒噤,她看向布木布泰,发现她脸上发出了奇异的光。 第十六章 去盛京 (1) 1625年,十二岁的布木布泰嫁给了皇太极,做了侧福晋。苏茉儿作为陪嫁,同布木布泰坐着马车一同去了盛京。 一路上,布木布泰一言不发,苏茉儿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凄婉,而这种凄婉,是在坐马车时,看到一个人后出现的。 这天一大早,布木布泰在苏茉儿的搀扶下,穿着华丽的盛装,径直向等待在酋长蒙古包外的接亲马车走去。布木布泰的一只脚即将踏上马车时,突然,她的心一悸,感到有道目光直直地射向自己。她抬起头来,迎上那道目光。 布木布泰的眼睛先是一亮,接着便有一丝痛苦一闪而过。那个人就是她和苏茉儿在草原上遇到的那位年轻英俊的男子。 男子的眼神中也有一丝异样。 布木布泰把即将抬起的脚放了下来,怔在那里。 “格格!”苏茉儿叫了一声。 布木布泰低头看看自己的盛装,长吁一口气,抬脚上了马车,苏茉儿跟着上去。 “他是谁?”布木布泰一坐定便问。 苏茉儿知道她问的是谁,没有丝毫犹豫地说:“他是皇太极的弟弟,多尔衮!” “多尔衮!”布木布泰的嘴唇动了动,心里哀叫一声。 马车外的多尔衮也认出了布木布泰,那个在草原和他四目相对、令他久久无法忘怀的女孩,竟然是哥哥的侧福晋。多尔衮在心里也哀叹一声,眼睛久久地看着布木布泰的那辆马车,直到随从告诉他,要前行了,他才收回目光。 坐在马车上的布木布泰,双眼一眨不眨地,透过被风吹起的一荡一荡的帘子,穿过几个人,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多尔衮,虽然只能看见那只随着骏马行走而一起一伏的脚,但那脚的起伏,像极了她跌宕起伏的心。 “格格……”苏茉儿有些心疼地看着布木布泰,轻轻叫了一声。 布木布泰收回目光,悠悠地说:“就要离开草原了。去盛京,我们会习惯吗?” “格格……有我在,一切都会习惯的!”苏茉儿郑重地说完,却见布木布泰的眼眶先是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随即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变成了一颗颗的珠子,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掉在了布木布泰的膝盖上,膝盖上的花纹瞬间洇成一片。 “格格,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苏茉儿的鼻子一酸,眼泪也夺眶而出。 她拿出手帕,轻轻地替布木布泰拭着,但那眼泪,却像涌泉一样,怎么拭都拭不净。 “苏茉儿,还记得那天我们在河边,我说过的话吗?”布木布泰吸吸鼻子,突然说。 苏茉儿正在回想,布木布泰又说:“我们科尔沁的蒙古女人,是有使命的。酋长家的女人,更是在为使命而活着。为了使命,我们可以奉献一切,包括爱……” 布木布泰脸一红,停了下来,把脸扭到苏茉儿看不到的地方,轻轻说:“哲哲额格其是,我也是……” “奴婢知道!为了蒙古人能重新统一天下,我们要改变女真人的皇室成员,让这些拥有蒙古血统的女真人平定汉人的江山,这就是我们科尔沁女人的使命!”苏茉儿的“使命”两字一出,眼神便坚毅起来。 “这个使命渗透在了我们赛桑家族的每个男人、女人的血液里。”布木布泰说完,有些无奈地笑了,脸上挂着泪水。 “格格,奴婢不明白。努尔哈赤大汗有好几个儿子,为什么一定要嫁给四贝勒,为什么不嫁给……”苏茉儿把“多尔衮”三个字没有说下去。她上了马车一直在想,如果格格能嫁给多尔衮该多好呀! “唉!”布木布泰叹了口气,瞟了一眼苏茉儿,然后把眼神再度转向马车外,轻轻说:“大汗虽然有几个儿子,但是……偶五格(爷爷)和阿布认为四贝勒继承大汗的机会更多,四贝勒的野心最大,也最有霸气,所以……哲哲额格其没有生育,我们……不能失去这个机会。”布木布泰停顿着说完,脸上露出了既坚定又痛苦的表情。 苏茉儿第一次觉得布木布泰虽然幸运地生活在了贵族家庭,但却也承受着平民家庭所无需承受的痛苦。 “可为什么是格格您而不是大格格呢?”苏茉儿问出了她一直疑惑的问题。 布木布泰笑了:“你忘了?我在出生时,僧人说我是天降贵人!” 苏茉儿点了点头,布木布泰又是一笑,笑里有些无奈:“哲哲额格其向四贝勒说了我是天降贵人,四贝勒就决定娶我做侧福晋,因为也许不久就要面临大汗继位的大事……他想继承大汗,我们赛桑家族也希望他能继承大汗……” 布木布泰苦笑一下,随即眯着眼,把眼神回到了马车的帘子处,回到那一荡一荡的脚上…… (2) 马车将科尔沁草原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向盛京奔去。 布木布泰和苏茉儿,揭开侧帘,双眼不眨地看着渐渐消逝不见的草原和蒙古包,双眼蒙上了一层湿雾。 “希望有一天,我们还能到草原上驰骋,还能去那幽静的河边坐下,倾听大自然的声音。”布木布泰嘴里喃喃着。 苏茉儿双手合掌,也在喃喃着。她在乞求神灵保佑,保佑自己的爸爸和哥哥们。她知道,她有了新的使命,她的使命就是帮助布木布泰完成使命。 苏茉儿在进了酋长家后,即使在洗衣房,每次领了月俸也都会让人带给家里。在酋长家,她有吃有穿,所以根本用不了钱,她希望自己的月俸能够改变家里的困境,让爸爸和哥哥们过上好日子。 如今,几个哥哥都相继结婚了,父亲也不再那么辛苦,她已经完全放心了。而让家里摆脱困境的,就是酋长家,所以她把所有的感动,都化作了对布木布泰的忠心。 “去了盛京后,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你的阿布和阿哈了。”布木布泰看出了苏茉儿的心思。 苏茉儿睁开眼睛,看着布木布泰,严肃地说:“从现在开始,奴婢的心里只有格格。” 布木布泰感动地抓住了苏茉儿的手:“在我眼里,你不是奴婢,从来不是!而且从此刻起,你就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所以不要在我面前称奴婢,不要!” 苏茉儿怔了怔,接着点了点头。 两个年轻的女孩,依偎在了一起。她们对即将到来的陌生环境、陌生生活,既充满期待,又感到茫然和担心,她们不知道她们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布木布泰对自己要嫁的皇太极,了解甚少,而且也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她四五岁的时候,当时哲哲回科尔沁草原省亲,皇太极陪同一起来。那时候,她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比自己父亲年龄还大,被她称为姑丈的男人,几年后会成为她的丈夫。 当爷爷和爸爸告诉她,要她嫁给皇太极的时候,布木布泰拼命在脑子里回想皇太极的样子,但怎么都完法形成完整的印象。在她脑海里经常浮现的,是那个在草原上邂逅,又和她四目相对,令她的心嘭嘭乱跳的英俊男人,而那个男人,竟然是皇太极的弟弟。 “真是造物弄人啊!”布木布泰在心里感慨。 “格格,到了!”苏茉儿的声音,将布木布泰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她从苏茉儿揭开一条缝的帘子中,看到天已大黑,但外面却灯火通明,脚步声、马蹄声、说话声不绝于耳。 “侧福晋!四贝勒府到了!”马车外传来说话声,随即帘子被掀开。 苏茉儿扶着布木布泰下了马车。 布木布泰还没站定,便向四下瞟着,她想寻找那张英俊的脸庞,但却被一拥而上、身穿满族服饰的侍女团团围住了。她们行礼的行礼,搀扶的搀扶,说着一些布木布泰和苏茉儿不懂的语言。 布木布泰仰起头,看着面前这座和科尔沁草原的蒙古包完全不同的庞大的建筑,暗暗问自己:“这就是我完成使命的地方吗?” 布木布泰随即转头寻找苏茉儿,但见她被拥在身边的侍女挤到了一边。苏茉儿伸长脖子,一边小声地用蒙语叫着:“格格,格格!”一边朝她挤来。 两个人就这么被拥进了四贝勒府。 府内亮如白昼,厅中间端坐着两个人,一个布木布泰和苏茉儿都认识,是哲哲。哲哲面容娴静安祥,带着微笑;另一个布木布泰觉得有些面熟,她知道,那就是她的丈夫皇太极。 苏茉儿偷偷地盯着那个长相雄伟的中年人,中年人眼神犀利、面容坚毅。 “这就是最有可能当上大汗的男人吗?”苏茉儿在心里说着,脑海里和年轻英俊的多尔衮做着比较,她开始明白为什么酋长会选中他,在将哲哲嫁给他后,又将布木布泰也嫁给他了。 皇太极虽然没有多尔衮英俊,但眉目之间却比多尔衮多了份英气和霸气。 布木布泰的脑海里终于有了皇太极的完整画像,但皇太极那英武雄壮的样子,还是时不时被多尔衮的相貌所取代,她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丝悲凉…… 第十七章 努尔哈赤之死 (1) 1626年2月,努尔哈赤率领六万八旗精兵,渡过辽河,向孤城宁远扑去。孤城宁远的守城者是明朝素有“八闽屏障”之称的袁崇焕。 努尔哈赤一直处于高歌猛进,也就没把进士出身的袁崇焕放在眼里,甚至认为自己的精兵不仅能很快占领宁远,而且还会毫不费力地轻松占领。 然而,努尔哈赤应了骄兵必败这句话,从没指挥过战争的袁崇焕竟然和将士们抱定了誓死保卫宁远的决心。在努尔哈赤兵临城下时,袁崇焕不顾将士们的阻拦,毅然决然地站在城墙上,和将士们一起英勇作战,从天亮一直激战到天黑,努尔哈赤始终攻不下来。 努尔哈赤这才意识到自己碰到了硬骨头,不得不命令八旗精兵在城下安营扎寨,准备第二天继续攻城。 当他坐在中军大帐,和几个首领商量计策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轰隆声,随即便眼睛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来,在努尔哈赤安营扎寨休息的时候,袁崇焕命令守城的将士用西洋大炮向努尔哈赤的营寨发射,努尔哈赤的六万精兵在瞬间就死的死伤的伤,和他坐在一起的几个首领也被炸得上了天,努尔哈尔勉强捡回一条命,但也受了重伤。 将士们护着受了重伤的努尔哈赤,仓皇逃跑,回到了盛京。 这样的重创是战攻赫赫的努尔哈赤从没想到过的。英勇神武的他遭受了这场打击后,竟然元气大伤,开始一蹶不振了。 1626年7月,对自己大败怎么都无法接受的努尔哈赤,由于郁郁寡欢,染上了重病,不得不去清河休养。本想病好后重振旗鼓的他,一个月过去了,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 努尔哈赤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即刻派人招他最宠爱的大妃阿巴亥来见他。 “不要告诉任何人!任何人!”努尔哈赤对派去的人说。 看着派去的人远去,努尔哈赤疲惫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我要是走了,我的阿巴亥,你该受罪了。” 努尔哈赤知道,自己对阿巴亥的宠爱,已经得罪了很多人,很多人都在等着、盼着自己去世,然后收拾这个女人。 阿巴亥没有嫁给努尔哈赤前是女真乌喇部首领满泰的女儿,在她十二岁那一年,成了四十二岁的努尔哈赤的第十位妻子。阿巴亥的聪明美丽、机灵乖巧,很得努尔哈赤喜欢。 结婚两年后,努尔哈赤的大妃叶赫那拉氏病逝。努尔哈赤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决然地立阿巴亥为大妃。那时候,阿巴亥也不过十四岁。 十四岁的阿巴亥尽受努尔哈赤的宠溺,身份地位很是显赫。几年后,她为努尔哈赤生下了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三个儿子。 因为深爱阿巴亥,努尔哈赤对这三个儿子也是视若珍宝,将八旗军队中的三旗分别交给他们来掌管,这自然又引起了努尔哈赤其他几个儿子的不满。 就在阿巴亥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时候,努尔哈赤听到了一些传言,说阿巴亥和他的次子代善有染。 代善是努尔哈赤另一位妻子佟佳氏的儿子,有勇有谋,很受努尔哈赤的赏识。三十岁的他,当时是努尔哈赤立储的不二人选。 一个是自己最宠爱的大妃,另一个是最有可能继承大汗位置的儿子。努尔哈赤听到这个传言后怒火冲天,他先是将阿巴亥赶了出去,接着又削弱了代善的力量,最终让代善失去了争夺大汗的能力。 不过,阿巴亥离开没几个月,饱受思念之苦的努尔哈赤便将她重新招了回来,不仅宠爱依旧,而且还让她再登大妃宝座。对此,努尔哈赤的其他妃子和儿子都敢怒而不敢言。 阿巴亥的这次回归,让她对努尔哈赤更加体贴了。颇有心机的她知道,一定要在被努尔哈赤宠溺的时候,为三个儿子中的一个谋得大汗宝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在努尔哈赤离世后,自己和三个儿子还能拥有权势和生命安全。 阿巴亥开始在三个儿子中物色大汗的继承者。三个儿子中,大儿子阿济格虽然有着年龄优势,但却能力不足;三儿子多铎虽然聪明伶俐,但年龄太小。只有二儿子多尔衮不管从年龄、能力还是品性上,都有坐上大汗的实力。不过她也知道,多尔衮有他的软肋,那就是遇事考虑太多、优柔寡断。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没有读过书的阿巴亥也深知这个道理。纵观努尔哈赤的几个儿子,最有竞争力的就是四贝勒皇太极了。 阿巴亥一面暗地观察皇太极,一边寻找机会让努尔哈赤立储。 在她接到努尔哈赤让她去清河见面的时候,阿巴亥有些慌神,她后悔没在努尔哈赤去清河前提出立储。如果努尔哈赤这棵“大树”真的没等她过去就倒下了,不要说三个儿子争夺汗位了,就是他们母子三人,生命都会有危险。 (2) 阿巴亥悄悄地跟着来人匆匆地向清河方向赶去。一路上,心慌意乱的她都在想着立储的事。她不知道,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就是皇太极。 原来,皇太极在阿巴亥重新坐回大妃位置后,便开始留意她了。皇太极知道,自己争夺大汗的最大阻力就来自于这个女人。在努尔哈赤派的人悄悄去见阿巴亥时,正好被皇太极安插在阿巴亥身边的人看到了,在阿巴亥跟来人骑马离开后,那个人便飞快地去见皇太极。 而那时,皇太极正由布木布泰侍寝,听到来人着急的声音,皇太极急忙穿好衣服走了出去。来人在他耳边轻语几句,皇太极皱紧眉头,暗叫一声:“不好!” 皇太极在努尔哈赤去清河休养时,已经做好了两种准备:一种就是努尔哈赤痊愈后回来;另一种则是努尔哈赤重病甚至身亡。如果努尔哈赤痊愈回来了,那么自己争夺汗位就需要从长计议。而如果努尔哈赤重病甚至身亡,那自己一定要第一个在场。 叫走阿巴亥的是努尔哈赤的亲信,阿巴亥能悄悄动身,一定是努尔哈赤的旨意。 “难道是……”皇太极没再往下想,他马上令人备马,准备外出。 看着皇太极急匆匆的样子,布木布泰倚在门框上,略有不满地说:“这么晚要去哪儿?” “有重要事。”皇太极的神色凝重。 他没有看布木布泰,径直出了房门,然后跃上马,带领几个随从,快马加鞭地向清河方向去了…… 在阿巴亥和皇太极一前一后往清河赶的时候,努尔哈赤正乘船顺太子河而行。他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想和阿巴亥在中途碰面。他要将阿巴亥的生活安排好,不然他死不瞑目。 努尔哈赤乘船行至浑河时,沿河岸快马奔驶的阿巴亥看到了努尔哈赤乘坐的船,就急忙跳下马,跌跌撞撞地奔进船舱,只见努尔哈赤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 一见阿巴亥,努尔哈赤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让其他人离开船舱,并称没有他的允许,不准任何人进来。 船舱里的其他人走了,他忍着剧痛,抬起身子,气喘吁吁地对阿巴亥说:“你来就好了!我……不能……不能再护着你了!” 阿巴亥从没见过努尔哈赤这样,她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在努尔哈赤面前,抱着努尔哈赤的头,一边拭他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一边抖抖索索地说:“大汗,不要这么说!不要这么说!大汗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大汗会护着他的阿巴亥的,阿巴亥不能没有大汗,没有了大汗不能活!” 努尔哈赤颤抖着伸出手,按在了阿巴亥的手上。 “你听着,我们大金国……”话没说完,一阵剧痛再次袭来,努尔哈赤痛得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大汗,快歇着吧,好点再说,明天再说,回盛京再说。”阿巴亥也已脸色苍白,完全忘记了一路上想好要和努尔哈赤说立储的事。 努尔哈赤摇摇头:“不,再不说就没有时间了。” “不要!大汗不要说这种话,大金国不能没有大汗,您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阿巴亥不停地摇头,尖声叫着。 “我的身体我知道!”努尔哈赤露出凄厉的一笑,随即神情严肃地说:“阿巴亥,你听着,我决定把……把汗位传给……传给我们的儿子……多尔衮。” “多尔衮?”虽然这是阿巴亥渴望听到的,但由努尔哈赤直接说出来,她还是有些诧异,连声说:“多尔衮行吗?他还那么年轻,我以为大汗会立四贝勒。” 阿巴亥既激动又难过,激动的是努尔哈赤毫不犹豫地立了儿子多尔衮,难过的是努尔哈赤这棵大树终要倒下了。 努尔哈赤急喘几口气又说:“皇太极的……才干和军功……在……在几个孩子中无人能及,不过……” 他停了一下,费力地咽了口唾沫,接着说:“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他没有多尔衮耿直善良。多……多尔衮性情更像我,一定……一定会是个……个大英雄!” 阿巴亥的内心很复杂,心里既激动又难过,还有些担心,她说:“就怕……就怕四贝勒和其他贝勒不答应。”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喘息着继续说:“我已经派人去叫他们了!只有当着众人的面……由……由我……我亲口说出来,多尔……多尔衮才能安心继位。” 说完,努尔哈赤又深深地看了阿巴亥一眼:“你们……你们母子三人才……才能安全!” “大汗!”阿巴亥扑在努尔哈赤的怀里,痛哭起来。 努尔哈赤伸手轻轻抚摸着阿巴亥的脸,慢慢说:“阿巴亥……你……你……你是我最爱……” 也许是用力太猛,努尔哈赤的话还没说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大汗!大汗!”阿巴亥惊恐地大叫。 “看来……看来……我……我……等不到……他们……我……我恐怕……要对不起你……了!” 努尔哈赤说完,又一口鲜血喷出,随即,他抚摸阿巴亥的手掉了下来。他用最后一抹充满柔情和怜爱的眼神扫了阿巴亥一眼,突然瞪圆了双眼…… “大汗!大汗!”阿巴亥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一阵嘈杂的马蹄声盖住了阿巴亥的凄厉叫声,划破了黑夜里的天空…… 第十八章 阿巴亥殉葬 (1) 皇太极在河岸边听到了阿巴亥的哭嚎声,急忙下马,飞奔向船舱。船舱外有侍卫拦着,皇太极一推侍卫,走了进去。 舱里没有别人,只有阿巴亥痴呆地趴在努尔哈赤的身上,悲恸欲绝,嘴里不停喃喃着:“大汗,您是我们大金国的英雄,您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父汗!”皇太极大叫一声,扑在了努尔哈赤的身上。 努尔哈赤静静地躺着,双眼圆瞪。皇太极极速四下一扫,猛地盯向阿巴亥。 “父汗可留有遗命?” 阿巴亥一怔,脑子也在飞快地转着。其他贝勒和自己的三个儿子都还没到,一旦自己说出努尔哈赤临死前留的话,很可能顷刻间就会被皇太极杀害。她不怕自己被杀,她怕自己的三个儿子受到伤害。 “父汗可留有遗命?”皇太极又问了一声。 阿巴亥还在想着怎么回答,岸边又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她突然一激灵,冲皇太极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说:“大汗留有遗命!” “是什么?”皇太极紧张地看着阿巴亥。 “你父汗让多尔衮继承汗位!”阿巴亥说得很快。皇太极瞬间瘫下身子,他们同时看向岸边。他们都知道,众贝勒和努尔哈赤的其他儿子都来了。皇太极眼露凶光,想向阿巴亥动手,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大汗让代善辅政!”阿巴亥又说出一句。 皇太极的额头渗出了汗,他喃喃道:“父汗竟然……竟然……” 阿巴亥咬紧牙,双眼紧盯皇太极,挤出几个字: “如果你想做大汗,我可以……”阿巴亥没有说下去。 “怎样?”皇太极因为紧张,脸涨得通红。 “大汗的遗命只有我知,现在只有你知,如果你能保证我们母子的安全……” 阿巴亥再次停了下来。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互相看着对方,揣摩着对方的心理。随即,皇太极点了点头,阿巴亥也点了点头。 皇太极看了一眼圆瞪双眼的努尔哈赤,心里一颤。 岸上的人涌向了船只,船只在水中摇荡。 …… 漆黑的夜里,一行人马护送着努尔哈赤的遗体向盛京奔去。一路上,每个人都各怀心事。阿巴亥反复地回想她和皇太极对话时的场景,心里忐忑不安。皇太极则暗中监视着多尔衮,预防他和阿巴亥密谋。 努尔哈赤的胞弟舒尔哈齐的长子阿敏和其他人则在盘算着,努尔哈赤临死前有没有留下遗命,留的遗命到底又是什么? 在阿敏和多尔衮他们赶到船舱,见到努尔哈赤的遗体时,阿敏和多尔衮齐问:“大汗(父汗)留有什么遗命?” 那时候,皇太极紧张至极,不停地用眼瞟着阿巴亥。阿巴亥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努尔哈赤,又拿眼去瞟皇太极。 皇太极从她眼里,看到了犹豫,他突然起身说:“父汗留有遗命,不过现在在外面,还是留待回到盛京,当着所有亲贵大臣的面再说吧!” 皇太极说完,把脸转向了努尔哈赤,他感受到了来自多尔衮和多铎那利箭般的眼神。 “父汗临死前,四阿哥也在吗?”任性急躁的多铎突然瓮声瓮气地问。 皇太极将脸慢慢扭向阿巴亥,那眼神像锥子一样,阿巴亥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微微点了点头。 (2) 各怀心事的众人回到了盛京,当着宗亲和大臣们的面,阿巴亥说:“大汗临死之前,留下遗命,将大金国的汗位传给……” 阿巴亥停了下来,看了看儿子多尔衮,又看了看阿敏和众臣,最后把眼光落在了皇太极的脸上。 皇太极紧张得直冒汗,他用眼神告诫着阿巴亥。 一路上,皇太极都没给阿巴亥和她三个儿子交流的机会,甚至以阿巴亥伤心过度,需要休养为名,对她进行了囚禁。他的一言一行都在提醒着阿巴亥:“你的大树倒了,你和你三个儿子的命运全部掌握在我的手里。” 确实,没有了努尔哈赤的遮风挡雨,有着强大实力,并被阿敏和其他贝勒拥护着的皇太极,随时都可能要了他们母子三人的命。 “将大金国的汗位传给……传给四贝勒皇太极!”阿巴亥说完这话,像是虚脱了般,踉跄了几步。 皇太极吊起的心放下了。众人有庆幸的,有无所谓的,也有愤愤不平的,多铎更是不相信地看着阿巴亥,他知道母亲在撒谎。 …… 焦急等待结果的还有皇太极的大福晋哲哲和侧福晋布木布泰,以及布木布泰的贴身侍女苏茉儿。 “这大汗位会留给谁呢?”哲哲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声。 “大金国掌政事的是四大贝勒,理应是这四大贝勒中的其中一个吧!”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轻声说:“在这四大贝勒里,阿敏是大汗胞弟的儿子,不可能继位;莽古尔泰曾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妈妈,一个连自己的亲妈都能杀害的人,应该也不可能继承汗位。余下的就只有大贝勒代善和贝勒爷了!若立长,该是大贝勒;若立贤,应该是咱们贝勒爷!” 布木布泰思考着说。其实她在心里还有一个人选,那就是备受努尔哈赤宠爱的多尔衮。布木布泰在感情上倾向于多尔衮继位,但在理智上,她又希望皇太极能登上大汗位置。 “要不?奴婢去看看。”苏茉儿等得有些心焦。 哲哲和布木布泰互看一眼,哲哲说:“去吧,有什么消息尽快传过来。” 苏茉儿快步向外走去,经过皇太极书房时,突然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是阿敏的声音:“四贝勒爷既然继承了大汗,为了大金国,我们一定要斩草除根。” 苏茉儿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惊,她停了下来。 “不行!多尔衮不能杀!”是皇太极的声音。 苏茉儿的心咚咚直跳,她不知道该不该把“斩草除根”的事告诉布木布泰。 “为什么不能杀?留下会是祸患。”阿敏疑惑地看着皇太极。 皇太极皱着眉没说话。他只想坐上大汗的位子,却并不想杀害同胞兄弟,特别是多尔衮。在众多兄弟中,皇太极最喜欢的就是多尔衮,如果多尔衮的母亲不是阿巴亥的话。他对多尔衮会更好。现在既然自己已经坐上了大汗位,还是不要赶尽杀绝的好。不过,他心里又有些害怕,他怕阿巴亥把努尔哈赤所留遗命的真相说了,如果是这样,那真会后患无穷。 “不然让那女人殉葬!”莽古尔泰说。 莽古尔泰想起了为了自保,被自己亲手杀害的母亲。因为这件事,他一直得不到重用,所以他憎恨所有的母亲。 莽古尔泰的这句话正中皇太极的心思,他看了看阿敏,犹豫了片刻,最后一咬牙,点了点头。 (3) “殉葬!”在门外偷听的苏茉儿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她慌慌张张地退了回去,先是告诉了哲哲和布木布泰,皇太极继承汗位的事。 哲哲和布木布泰兴奋异常,哲哲更是高兴地说要回屋等着报告喜讯。哲哲离开后,苏茉儿悄悄地告诉布木布泰,阿巴亥要被殉葬。 “大妃殉葬?”布木布泰瞪圆了眼睛,她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多尔衮的样子。 “真是大汗的遗命?”布木布泰不相信。 “贝勒爷不是坐上汗位了吗?为什么还要大妃殉葬?”布木布泰的脸色变成了青灰色。 “听他们说是为了大金国。是不是大妃的存在会对贝勒爷不利?”苏茉儿疑惑地说。 布木布泰皱着眉想了想:“难道大汗所立之人不是贝勒爷?” 苏茉儿没说话。 布木布泰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她一把抓住苏茉儿的手,着急地说:“他们有没有说把多尔衮怎么样?有没有说?” 布木布泰的手冰冷,苏茉儿双手握住她的手,小声说:“不用担心,贝勒爷不会把王爷怎么样的!所以才会决定让大妃……” 苏茉儿没再说下去,也不需要说下去了,布木布泰全明白。 “格格,您先休息,奴婢再去打探打探。”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 “多……”布木布泰没有说下去,她本来想说:“多尔衮要有什么事的话,一定尽快告诉我。” 苏茉儿明白她的意思,小声说:“如果真有事,奴婢会马上来告诉您的。” “快去吧!”布木布泰催促着苏茉儿,生怕错过了皇太极和其他贝勒杀害多尔衮的时间。 苏茉儿悄悄跑向皇太极的书房,但里面却没人了。 “对!贝勒爷已经是大汗了,一定是去宫里了!”苏茉儿这么一想,又飞奔到宫里去。在阿巴亥的寝宫外,她看见有一群将士蜂拥着进去。 “这么多人要干什么?”苏茉儿刚刚念叨完,猛地想起了什么,就悄悄跟了上去。 那些将士进了阿巴亥的正厅,苏茉儿悄悄趴在窗口,朝里面看着。她看到了一脸凝重的阿敏、代善、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及随从,并没有多尔衮、多铎和阿济格三兄弟,也不见阿巴亥。 “是找我吗?”一个声音响起,接着从里面走出了素衣淡妆的阿巴亥,阿巴亥的眼睛红红的。她看了看四周,不见自己的儿子,瞬间有些慌了。再一看四大贝勒,个个沉着脸,心知不好,便死死地盯着皇太极。 “额娘,父汗有遗命!”莽古尔泰大声说。 阿巴亥的脑袋轰的一声,怔在了那里。 “大福晋不想听大汗遗命吗?”阿敏冷笑一声说。 阿巴亥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凶多吉少。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呢?我要见他们。”她嘴唇哆嗦着说。 “这种场合不适合他们来。”阿敏说完,看着代善。代善看了看莽古尔泰,原本说好让他宣布的,但他实在说不出口,也怕此事如果由自己来说,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知道后会恨自己。 莽古尔泰看了皇太极一眼,在得到鼓励的眼神后,大声说:“父汗遗命是:要额娘为他殉葬!” “什么?”阿巴亥大叫一声,站立不稳。 “大汗遗命?哪来的遗命?诏书在哪里?”她气得浑身发抖。 “没有诏书,是大汗的临终遗命。”阿敏说。 “临终遗命?大汗临终只有我在场,哪里来的遗命?”阿巴亥冷笑一声。 “如今的大汗不是和你一起在场吗?”莽古尔泰看了一眼皇太极。阿巴亥的整个身体一下子瘫软下来,她知道,自己掉进了皇太极给她挖的坑里。 “已经无法逃脱死亡了!”阿巴亥在明白了这点后,逐渐恢复了冷静。这时,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以自己的死来确保三个儿子的平安。 “让我去换身衣裳。”阿巴亥有气无力地说完,被侍女搀扶了下去,皇太极让两个将士跟着。 等阿巴亥再出来,已经换上了大妃的礼服,佩戴上了自己所有的珠宝首饰。 看着美貌依旧的阿巴亥,代善和几个将士都低下了头。阿巴亥一直盯着皇太极,慢慢向他走去,皇太极的一只手紧紧按在佩戴的刀上。 阿巴亥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哭着对皇太极说:“我从十二岁开始侍奉大汗,受尽恩惠已经二十六年,我们不忍分离,现在我追随他去,只是担心我的多尔衮和多铎,他们还……希望你能好好恩养他们。” 皇太极轻吁一口气,把手从刀上拿开,点点头,大声说:“额娘放心,两位弟弟,我一定会善待他们。” 阿巴亥听完冷冷一笑,看着其他几大贝勒,咬紧牙关说:“我要你发誓!” 皇太极刚刚还有些不忍的目光,变得坚硬起来。他沉着脸说:“我发誓在额娘殉葬后,善待多尔衮和多铎。如果没有善待他们,祖宗不佑,天地不容!” “哈哈哈哈……”阿巴亥狂笑几声,厉声道:“好!好!这可是你说的!如果你做不到,我变成厉鬼也不放过你!哈哈哈哈……” 阿巴亥那瘆人的笑令皇太极的后背一阵发凉,更令在窗外偷看的苏茉儿心悸害怕。 …… 阿巴亥自缢而死。 几天后,皇太极坐在了金碧辉煌的崇政殿大汗宝座上,接受了众臣的朝贺。听着“大汗万岁”的欢呼声,皇太极傲视群雄,在心里说:“我要的不仅是大汗,我要的是天下!我一定要得到天下!” 第十九章 辅政 (1) 皇太极继承后金政权后,最高兴的莫过于科尔沁酋长莽古思和女儿哲哲了,他们觉得自己的宝押对了。 布木布泰对皇太极继承后金汗位,既高兴又忧心。高兴的是离实现蒙古人的使命又进了一步,忧心的则是多尔衮。多尔衮在皇太极继承汗位的同时,不仅失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大汗位,而且连母亲也被强行要求去殉葬,布木布泰无法想象他是如何承受这一切的。 “宫里的争斗太残酷了!格格……我们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苏茉儿亲眼见证了四大贝勒逼迫阿巴亥殉葬,受到了莫大的触动,有天对布木布泰这样说。 “是呀,稍有不慎,命都没有了!”布木布泰重重地叹了口气,把脸转向了一边。 苏茉儿看着布木布泰,心里为她担着心。虽然布木布泰已经贵为大金国大汗的侧福晋,但阿巴亥的命运,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母凭子贵的大妃阿巴亥尚且如此,布木布泰以后的路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真正实现蒙古人统一天下的使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除了给大汗留下血脉,为他生养个儿子外,最好还能参与政事。有了政权,才可能不受人摆布。”布木布泰轻轻说。 苏茉儿点了点头。她想,如果当初阿巴亥不仅仅只是努尔哈赤的一条藤,四大贝勒未必敢对她下手。 “在后宫生存,需要有自己的资本。有些是母凭子贵,有些是凭美貌。但我觉得这些都不可靠,都有可能会失去。要想永久拥有资本,那就是参与政事!”这是布木布泰在皇太极继位后,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 “后宫参政!大金国能容得下吗?即使大汗允许,国亲、大臣们愿意吗?”苏茉儿有些担心。 “所以要做一件让他们服气的事。”布木布泰的眼神少了在草原时的单纯清澈,多了一份机警和锐利。 “让他们服气的事?”苏茉儿思忖着。自从来到盛京,苏茉儿便凭着自己的聪明好学,学会了满文,看了很多书,在快速成长中,也越来越成熟了。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明朝大将袁崇焕的事吗?”布木布泰问。 苏茉儿点了点头。 “这个袁崇焕是满洲进军中原,实现统一大业的最大障碍。”苏茉儿说。 “对!所以他是我们后金政权的最大敌人,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如果我们能把这个人除掉,你说大汗、国亲和大臣们还会说什么呢?”布木布泰冷笑一声道。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苏茉儿叹了口气。 “是不容易,但我们可以想办法呀。”布木布泰觉得只要想做,没有做不到的事。 …… 1629年,皇太极大举兴师伐明,亲自带兵驻扎在了离北京城仅有两里路的地方。明朝上下大惊,皇帝马上命令总兵满桂挂帅出征,结果被皇太极的金兵打了个落花流水,满桂也受了伤,带着残兵败将躲进了北京城里,等待救援。 袁崇焕在得知皇太极入关后,也是大吃一惊,随即带领将士从宁锦赶到北京支援。皇太极没有想到,他和父亲努尔哈赤一样,竟然无论如何都攻不破袁崇焕的阵仗。 “这袁崇焕难道是我们大金国的克星吗?”皇太极一想起父亲是因为和袁崇焕交锋的惨败而导致了生病去世,心就戚戚然。 如果继续攻打,必定损失惨重,甚至还可能落到父亲的地步…… 皇太极不敢想象。在经过一个晚上的思索后,他下令撤兵。他要保留实力,改变策略来应对袁崇焕。 (2) 皇太极回到盛京后,寝食难安,精神萎靡不振。哲哲问他为什么事烦恼的时候,皇太极总是摇摇头不回答。看着他整天待在书房愁容满面,哲哲便去找布木布泰,让她想想办法,缓解皇太极的焦虑。 “江山刚刚稳定下来,大汗千万不能出事。”哲哲最后说。 哲哲还有一份担心,怕皇太极也像努尔哈赤一样,突然病倒,突然离去。因为不管是她还是布木布泰,都没有为皇太极生下一子。 哲哲的担心也是布木布泰的担心。为了想办法逗皇太极开心,布木布泰和苏茉儿亲手做了美食,布木布泰还亲自给皇太极送到书房。 看着平常自己最爱吃的美食,皇太极依然摇摇头,称没有胃口,甚至还不耐烦地挥手让她出去。 布木布泰失望地走出书房,回到自己的寝宫。苏茉儿端来茶点给她,她摇头叹息:“放下吧!我也没有胃口。” “格格,您还是吃点吧,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犯不着和吃作对。”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叹了口气,皱着眉说:“大汗整天这样。大金国的内政刚刚安定,长此以往,要出事的。” “大汗是为袁崇焕的事烦心吧。”苏茉儿突然说。 “哦?”布木布泰看着苏茉儿:“为什么这么说?” “看到大汗和格格心绪不安,奴婢心里着急,便去打听了一下。听说大汗是在伐明时遇到了袁崇焕,久战不胜,所以才……”苏茉儿还没说完,布木布泰便恍然大悟地说:“哦,怪不得。和袁崇焕,已经不仅仅是一场战争了,还关系到尊严和自信。也许大汗是想到了父汗……所以心情烦躁。” “对,奴婢也是这么认为的。”苏茉儿说。 “那就是说,如果能帮助大汗解决掉袁崇焕的问题,不就解除大汗的烦恼了吗?” 布木布泰说完,皱眉思索。 “格格,从您上次给奴婢说了袁将军的事后,奴婢就对这人做了一番了解。此人忠诚机敏,非常有智慧。从两位大汗和他交战都不赢反输来看,想要强攻,胜算太小。那么不能强攻,何不智取?” 此时的苏茉儿,读过大量的书,早已不是草原上那个只会洗衣做饭、做女红的小女孩了。 “智取?”布木布泰的眼神亮了一下。 “如何智取?”她问苏茉儿。 “奴婢曾看过《易经·比卦》里有句话:‘疑中之疑,比之自内,不自失也’。意思是说,在欺骗敌人的手段中,有时不妨布置一次‘迷雾’,然后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来为我们服务。” 布木布泰惊喜地看着苏茉儿,高兴地说:“对!说得好!《孙子·用间》中也有这样一句话:‘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意思是说,收买或利用敌方派来的间谍为我方使用。” 苏茉儿高兴得直点头。 “这就是……”布木布泰停下来,看着苏茉儿。 “反间计!”两个人一起说出了这三个字。 “对!反间计!自古以来,反间计在战争中百试不爽。袁崇焕的骨头不是很硬吗?我们不是很难从外面攻破吗?那我们不如从内部将他瓦解。”布木布泰兴奋不已。 (3) 这一晚,布木布泰在给皇太极侍寝的时候,看见他唉声叹气,情绪低落,便柔声说:“大汗,您是在为明朝将军袁崇焕而烦恼吗?” 皇太极大惊:“福晋从何而知?” “臣妾看大汗近日茶饭不思,闷闷不乐,想必遇到了什么难事。再一想,前几日大汗伐明,遇到的正是袁崇焕。想必大汗没有大胜而归,所以为此烦恼。”布木布泰一边轻柔地给皇太极按摩,一边说。 皇太极长叹一口气,没有说话。 “大汗何曾为谁烦恼过?却为这个袁崇焕烦心,他很厉害吗?”布木布泰故意说。 皇太极又叹了一口气:“这个人虽然只是进士出身,却很擅长打仗。他将这辽东一带守得固若金汤,难以攻破啊!” 布木布泰放慢了按摩的速度,慢慢说:“明朝皇帝很信任袁崇焕吗?” 皇太极点了点头。 “如今的崇祯皇帝非常信任他,还给了他尚方保剑。这样的将军,谁又不信任呢?” 皇太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想要得到天下,袁崇焕却成了绊脚石啊。” “明朝皇帝真有这么信任他吗?”布木布泰假装无意,拖起了长长的音。 “哦?福晋好像话里有话!”皇太极笑了笑,看了布木布泰一眼。 “明朝皇帝生性不疑吗?臣妾却听说明朝皇帝都生性多疑呢!”布木布泰又看了皇太极一眼。 皇太极没说话,陷入了沉思。 布木布泰加快了按摩速度,轻描淡写地说:“记得阿布曾给臣妾讲过曹操的故事,曹操也是个多疑的人呢!” “多疑?曹操?”皇太极沉吟着。 布木布泰继续说:“记得阿布给臣妾讲过,魏吴对峙赤壁的时候,曹操的谋士蒋干因为和东吴的都督周瑜有交情,曹操就派蒋干以访友为名去见周瑜,目的是刺探军情。周瑜识破了蒋干的来意,于是将计就计,佯装热情接待,甚至还和蒋干同床而卧。睡到半夜,周瑜的军士故意说有要事相告,周瑜就离开了。蒋干起床在翻周瑜案头的书时,发现了一封信,里面是曹操的水军将领蔡瑁、张允给周瑜的投降信。蒋干不知中了计,偷了信逃回曹营,将信交给了曹操。曹操看后大怒,马上杀了蔡瑁和张允。水军将领死了,也为曹操的赤壁大败埋下了祸根。” 皇太极恍然大悟,惊喜地看着布木布泰:“反间计。利用君王对大臣的怀疑。好!妙!太妙了!”皇太极大喜。 解除了烦恼的皇太极,这一夜和布木布泰极尽缠绵。 第二天,皇太极再次举兵伐明,而且还带上了上次战争时捕获的两名明朝宦官。攻打不久,皇太极佯装节节败退,随即下令撤兵。撤退中,他命令手下两员大将高鸿中、鲍承先故意靠近两名宦官,耳语道:“大汗这次撤兵是有预谋的。前不久,大汗跟袁将军派的人谈了很久。袁将军和咱们大金国有密约,图明的事很快就要大功告成了。” 两名宦官大吃一惊,在看押他们的将领不注意时,逃跑了。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太极设的局。 两名宦官逃回北京后,把皇太极两员大将的话禀报给了崇祯皇帝。原本朝中就有很多人因为袁崇焕受到崇祯皇帝的宠信而嫉恨,此时更是落井下石,纷纷“揭发”袁崇焕,找出了他种种“叛敌”的证据。 一向刚愎自用、疑心很重的崇祯皇帝,即刻召回袁崇焕问罪,并且不听他的任何辩解,将其凌迟处死。 皇太极没费一兵一卒,就让明朝损了一员大将。清除了袁崇焕这个障碍后,皇太极兴奋异常,对布木布泰也是刮目相看,再遇朝中政事,也会和她说了。 第二十章 传国玉玺 (1) 坐上大金国汗位的皇太极,在内部稳定之后,决定实行他的第二步计划,独掌政权。 皇太极在刚刚坐上大汗位置时,执政者并不只有他一个,而是包括他在内的四大贝勒。皇太极不愿意像他父亲一样,到死都只是大汗,他要在大金国称王称霸。要想称王称霸,首先就要把和他一起执政的其他三个贝勒: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打下去。 皇太极一直在寻找着机会。 1630年,阿敏带兵出征滦州、遵化惨败。皇太极便以此为由,捏造阿敏心怀异志、僭拟国君等16条罪状,将他幽禁起来,最后残忍杀掉。 阿敏的被杀,引起了大贝勒代善和三贝勒莽古尔泰的警觉。个性鲁莽的莽古尔泰找代善商量。 “大贝勒,如今皇太极的大汗位置已经稳定,看来是要向我们下手了。” 代善沉默不语。 “不行我们就先下手为强?”莽古尔泰慌乱而急躁,他预感到危险很快就要降临了。 “以我们的实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况且他已经坐上大汗的位置了。”代善说。此时,代善才意识到,当初用阿巴亥的命给皇太极扫除障碍是多么荒唐,但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要不然我们联合多尔衮、多铎兄弟?”莽古尔泰又说。 代善苦笑一下,瞥了莽古尔泰一眼,慢慢地说:“你忘了他们的母亲是谁逼死的了?” “我们就说是皇太极逼我们那么做的不就行了?只要我们和多尔衮、多铎两兄弟联手,我们就能打败皇太极。到时候,我们可以推举你为大汗!”莽古尔泰希望以“大汗”来诱惑代善,联合对付皇太极。 “好好商榷下再说吧,不能轻举妄动!”代善说。他从皇太极坐上大汗位后的所作所为,已经知道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自己都不是皇太极的对手。何况即使推翻了皇太极,他代善就真能坐上大汗位?说不定连命都会没有的。 “商榷!商榷!没有时间了!咱们不动手,他就要动手了。你不做我来做。”莽古尔泰说完,冲出了代善家,开始为刺杀皇太极做准备。 不过,在他带着刀,还没接近皇太极时,便被皇太极身边的侍卫抓住了,而皇太极也冠冕堂皇以行刺大汗为由将他处置。 原来,皇太极在杀害阿敏后,已经派人开始监视莽古尔泰和代善了。莽古尔泰准备行刺他的计划他全都知道,并将计就计,借此除掉了他。 三个贝勒中只剩下了代善。聪明的代善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保命,所以他以身体不适为由,主动要求退出执政。就这样,皇太极独自坐稳了后金宝座。 皇太极的杀鸡儆猴,威慑到了一些人,但有两个人在内心里却是非常不服的,这两个人就是多尔衮和多铎。 在掌权的四大贝勒最后变成皇太极一人时,多尔衮和多铎一起去墓地看望父亲努尔哈赤和母亲阿巴亥。 “十四阿哥,我们不能让额娘白白死掉!”多铎噙着泪说。 多铎永远无法忘记母亲殉葬的那天。他的大哥阿济格被皇太极派去出征,而他和多尔衮则被囚禁了起来,等他们知道时,母亲已经自缢而死了。 当时,多铎曾拿着刀想去找四大贝勒拼命,但被多尔衮拦住了。 “现在去只会送命!我想,额娘一定是为了让我们三个活命才答应殉葬的。如果我们现在贸然行事,也就辜负了额娘的一片心意。” “那就这样让额娘白白地被他们杀害吗?”多铎哭着说。 多尔衮红着眼圈,咬紧牙关说:“不!总有一天,我们要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总有一天,我们会为额娘报仇!” …… “十四阿哥,说话呀!如果现在再不行动,皇太极的势力越来越大,我们就永远都没办法给额娘报仇了。”多铎对看着父母的墓地发呆的多尔衮说。 多尔衮看着多铎:“不,对付皇太极,我们不能硬来!” “不能硬来?那要怎么做?”多铎不解地问。 “我们要尽快拿到传国玉玺!拥有了传国玉玺,也就拥有了大金国。”多尔衮一字一句地说。 (2) 说起传国玉玺,还有一段历史。 传国玉玺原本是枚和氏璧,出自于楚国,经卞和发现后,先是到了楚王那里,接着又到了赵王的手里,最后被秦王骗去。 自从秦朝统一中国后,这枚和氏璧便被雕刻成了一枚玉玺,传到了秦始皇手里。公元前207年,刘邦灭掉了秦国,秦国的王子子婴便将这枚玉玺献给了汉高祖刘邦。东汉灭亡后,这枚玉玺又一度落到了东吴的孙策手里。此后,这枚玉玺又传到北方少数民族匈奴的手里,最后经汉朝传到元朝,一直在北方少数民族的首领手中流传。直到元朝灭亡后,这枚玉玺也就杳无音信了。 两千年后,玉玺据说传到了位于漠南的蒙古察哈尔部的林丹汗手里。 谁能拿到那枚传国玉玺,谁就是真正的天子,谁就能得到天下。所以知道这段历史的多尔衮想拿,皇太极也想拿。 林丹汗势力强大,据说就是因为有那枚传国玉玺。 皇太极在将三个执政贝勒杀的杀害,赶的赶走后,便决定向林丹汗开战了。拿下林丹汗,既扩张了势力,也拿到了传国玉玺,一举两得。 林丹汗自诩有传国玉玺,一直以全蒙古大汗自居。明朝为了对抗大金,林丹汗也为了坐稳全蒙古大汗的位置,双方签订了共同抵御后金的盟约。要想打败林丹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皇太极深知这一点,所以并没有贸然行动。 “大汗不妨依然使用反间计,给敌方内部制造矛盾,让其自相残杀,以便得利!”布木布泰又给皇太极出主意说。 皇太极大悦。他利用漠南蒙古各部落间的矛盾,将反对林丹汗的部落联络起来,组织了盟军,然后利用里应外合,大获全胜。 有了第一次的初战告捷,皇太极的信心更足了。四年后,他再次率军远征林丹汗,并越战越勇。林丹汗被皇太极的气势所吓倒,仓皇逃跑,逃到青海的打草滩时,生病死了。 没有了林丹汗的察哈尔部,众叛亲离,分崩离析。然而,皇太极却并没有找到他日思夜想的传国玉玺。 1635年,皇太极既想尽快得到传国玉玺,又想尽快收服察哈尔部。可传国玉玺在哪儿呢?林丹汗在逃亡前,会把玉玺交给自己的儿子额哲吗?如果没有交给额哲,现在又到了哪里呢?皇太极做着种种的推测。 最后他决定兵分两路,一边秘密派人沿着林丹汗逃跑的路线去寻找,一边派多尔衮率军第三次攻打察哈尔部。 “这次一定要将察哈尔部收服!”皇太极向多尔衮下令道。 多尔衮心里一阵窃喜。他并不认为玉玺会被林丹汗带在身上,林丹汗逃跑的时候,一定想到过自己很可能会异首他处,既然这样,这么重要的玉玺一定在他的继承者额哲手里。如果能收服察哈尔部,活捉额哲的话,不就拿到了梦寐以求的传国玉玺了吗? “让十五弟(多铎)和我一起去吧,他需要多参加一些战争。”多尔衮向皇太极提出要求。 皇太极一愣。自从逼阿巴亥殉葬后,皇太极一直竭力阻止多尔衮和多铎一同出征,以防他们起兵造反。九年过去了,多尔衮和多铎好像并没有任何谋反之意。皇太极看着多尔衮,这个差点坐上了大汗位置的弟弟,好像也没有什么野心。如果这次拒绝他们俩兄弟同时出征的话,会不会让他们觉得自己疑心太重呢? “好!这次让十五弟和你一同出征。”皇太极想了想说。 多尔衮离开后,皇太极的心里却并没完全放下心来,他马上召来儿子豪格。豪格是皇太极和一名侍女生的儿子,自小便和皇太极四处征战,虽然英勇善战,但皇太极却并不是很喜欢他。 “这次你跟随多尔衮、多铎出征察哈尔部,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皇太极问豪格。 “我一定不辜负父汗的期望!一定英勇杀敌,协助两位叔叔收服察哈尔部。”豪格说。 皇太极失望地看着这个有勇无谋的儿子。 “我这次让你跟着出征,并不只是让你杀敌。你明白吗?”皇太极加重了语气。 豪格有些无措地看着皇太极,垂下了头。因为自己是侍女所生,豪格虽然贵为大汗的长子,并被封为了贝勒,却还是有些自卑、胆怯。 皇太极瞪了豪格一眼。 “我让你去,是让你盯着多尔衮和多铎!如果发现传国玉玺……”皇太极的声音低了下去。 房门外的布木布泰还是听到了一些,她皱起了眉头。 (3) 布木布泰急匆匆地回到寝宫。 “格格,发生什么事了吗?”苏茉儿看布木布泰忧心忡忡的样子,迎上前问。 “大汗命令多尔衮出征察哈尔部。”布木布泰说。 “十四王爷英勇神武,一定会胜利而归的。”苏茉儿以为布木布泰是在为多尔衮担心。 布木布泰没有说话,依然皱着眉,好一会儿才说:“你还记得上次你告诉我,多尔衮和多铎说起传国玉玺的事吗?” 苏茉儿点了点头。 “记得,当时格格令奴婢去给十四王爷送东西,在走到十四王爷的书房时,正好听到十四王爷和十五王爷提到传国玉玺的事。” 布木布泰轻轻吁了一口气,慢慢地说:“你说过后,我也打听了关于传国玉玺的事。” “怎么样?”苏茉儿着急地问。 “谁能得到传国玉玺,谁就能得天下!”布木布泰看着前方说,神色凝重。 “那么……十四王爷是要……”苏茉儿停下没有再说下去。 “看来,多尔衮和多铎并没有放弃大汗的位置,他们是在寻找机会。”布木布泰的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神色。 “这个机会就是找到传国玉玺?”苏茉儿问。 布木布泰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说:“现在,大汗也在寻找传国玉玺。” “那这个传国玉玺到底在什么地方呢?”苏茉儿小声嘀咕。 “据说在察哈尔部的林丹汗手里。不过现在林丹汗死了,这传国玉玺就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布木布泰说。 “哦。”苏茉儿沉吟着,好一会儿才说:“格格现在担心传国玉玺到了十四、十五两位王爷手里,然后……” 苏茉儿再次停了下来,看着布木布泰。 “如果多尔衮和多铎找到了这枚传国玉玺,而且还想借此推翻大汗另立自己,那么……”布木布泰也停了下来,看着苏茉儿,小声说:“大汗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所以……格格替两位王爷担心?”苏茉儿放低了声音。 “我刚刚去大汗书房,听到大汗交代大贝勒豪格,让他跟随多尔衮、多铎兄弟!”布木布泰说完,又长长叹了口气。 苏茉儿沉默了。猛地,她看着布木布泰,跪了下去:“格格,奴婢想问句不该问的话。” 布木布泰疑惑地看着苏茉儿:“我和你,在外人面前是主仆,但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们就是朋友,是姐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跪着。” 苏茉儿站了起来,小声说:“格格,难道您不希望十四王爷拿到传国玉玺,坐上大汗位置吗?” 布木布泰怔住了。苏茉儿继续说:“格格,您对十四王爷,奴婢一直看在眼里。您没有想过十四王爷坐上大汗,然后……” 苏茉儿没有说完,自己的脸先红了。再看布木布泰,那脸也如同蒙上了一层红布。她把脸转向一边,轻轻说了句:“掌嘴!” 苏茉儿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再打第二下的时候,被布木布泰拦住了。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等了一会儿,苏茉儿发现,布木布泰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苏茉儿,我不能,我有使命!多尔衮没有大汗的野心,所以……未必是完成我们使命的最好人选。再说……”布木布泰停下,猛地长吸一口气,接着说:“多尔衮不是大汗的对手,所以……即使他拥有了传国玉玺,也不会坐上大汗位子的,反而很可能会丢掉性命。不仅丢掉自己的性命,还会丢掉他两个同母兄弟的性命。” 布木布泰脸上的红晕全部消失了,她的眼神愈发的凝重。 “所以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有谋反的想法。”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 第二十一章 苏茉儿传信 (1) 多尔衮和多铎、豪格领军第三次出征了察哈尔部。看着气势汹汹的金国将领,林丹汗的儿子额哲吓得躲在军帐中不出来,其部下也没战几个回合便节节告退,招架不住了。怕得到和父亲林丹汗一样的下场,额哲很快就率领部下和民众投降了。 额哲和几个部落首领被多铎悄悄带到了多尔衮的军帐中。 多尔衮手握明晃晃的刀,凌厉的眼神从跪着的察哈尔部每个将领的脸上瞟过,最后停在额哲的脸上。额哲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 “报上名来!”多尔衮厉声道。 “额哲。”额哲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大点声!”多尔衮一挥手,只见一道亮光闪过,那把发着寒光的刀被扎进地上,刀身微微颤动,刺眼的光让额哲禁不住用手护住了眼睛。 “王爷,我……我有东西要献给王爷!”额哲用颤抖的声音说。 “什么东西?”多铎大吼一声。 多尔衮给多铎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带其他人出去。多铎领悟到了多尔衮的意思,留下额哲,带着其他几个人走了。多尔衮随即又令军帐里的随从也离开。 等到军帐中只有他和额哲的时候,多尔衮从地上拔出刀,走近额哲,用刀尖顶着他的下巴。额哲浑身颤抖,额头上的汗一股股地流了下来。 “什么东西?”多尔衮声音虽小,但却充满杀气。 “是……”额哲颤抖着手,从怀里慢慢摸出一个用黄色锦缎包裹着的东西。 多尔衮意识到那就是他正在寻找的东西,心开始狂跳。他一把夺过那件东西,摸了一下,确认是自己想要的后,塞进了怀里。 他快速地朝军帐外看了一下,确认没人看到、听到后,这才平复了心情,慢慢走到额哲面前:“你进献的这个东西还有谁知道?” “没有……没有……人知道。这是我父汗……交给我的,是……”额哲的话还没说完,多尔衮便用手制止他说下去。 “这件事谁也不能跟谁说,不然……”多尔衮再次将刀插在地上,刀尖震颤着,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不会……我绝对不说!绝对不说!”额哲的身体随着地上宝刀的震颤而颤动着。 多尔衮随即叫来手下,让他带走额哲,并且指明单独关押。 “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靠近!”多尔衮命令道。 额哲刚刚被带出去,多尔衮便急急忙忙地打开了黄色锦缎,展现在他面前的就是那枚传国玉玺。 当一件梦寐以求的宝贝真正摆在面前的时候,多尔衮突然有些无措起来。他的整个身体,包括内脏都在激烈地抖动着。 “额娘,给你报仇的机会来了。”多尔衮喃喃自语道。 在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静后,他命人将多铎叫了进来。当多铎也看到那枚传国玉玺时,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这就是传国……传国玉玺?”多铎因为激动,整张脸都开始抽搐。他伸出手刚刚触到传国玉玺,突然被多尔衮夺了过去,藏在了怀里。多铎张嘴正要说话,只见多尔衮站起身来说:“有事吗?” 多铎回头一看,豪格正站在军帐门口,紧紧地盯着他和多尔衮。 “叔父,听说额哲和几大部落首领都被抓起来了?”豪格嘴里说着,但眼神却一直盯着多尔衮刚刚塞传国玉玺的地方。 “哦,额哲被关起来了,准备回盛京交给大汗听候发落!”多尔衮尽量用淡淡的语气说。 “侄儿想见见罪犯。”豪格说。 多铎紧张地看了多尔衮一眼,多尔衮没有看他,笑着对豪格说:“贤侄,这次出征你辛苦了!如今打了胜仗,察哈尔部也归我们大金国了,我们叔侄两个先好好喝上一杯!额哲关起来是跑不掉的,等会儿带他过来给你看。” 多尔衮说着,已经拿出了酒来。 豪格嗜酒,一闻酒香,眼睛都亮了,刚刚的警觉和父亲皇太极交代他的事,全都忘了。 趁豪格不注意,多尔衮给多铎使了个眼色,悄悄做了个砍头的动作,多铎领悟,转身走出了军帐。 (2) 多铎再回军帐时,只见多尔衮端坐帐中,独自饮酒,神情紧张。 “豪格呢?”多铎刚问出口,便见多尔衮旁边的地上,躺着的正是豪格,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不会喝酒还爱喝酒!那个传国……”多铎还没说完,便被多尔衮拿眼色制止住了,他轻轻说了声:“隔墙有耳”,接着便率先走出了军帐,多铎跟了出去。 “事情怎么样了?”多尔衮问。 “解决了!那传国玉玺呢?”多铎着急地问。 多尔衮又重重看了他一眼,多铎又加了一句:“神不知鬼不觉!” 多尔衮这下从怀里取出用黄绸缎包着的玉玺,递给了多铎。多铎抚摸着,欣喜若狂。 “下令吧!我们在此直接称王,然后打到盛京。”多铎激动起来,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 多尔衮却摇了摇头,慢慢说:“不妥!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什么从长计议,从长计议的,你每次都说要从长计议,结果机会全都失去了。现在这是多好的机会呀,玉玺就在我们这里。你不是说玉玺在谁那里,谁就是真命天子吗?如果这次不把握机会,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多铎吼道。 多尔衮看着多铎:“还记得额娘是怎么死的吗?” “是四大贝勒逼死的!我永远都忘不掉!”多铎瞪着多尔衮。 “可你知道额娘被逼后甘愿殉葬又是为什么吗?” 多铎不说话了,瞪着多尔衮。 “为了能让她的三个儿子好好活下去。”多尔衮说完,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多铎的鼻子也是一酸。 “皇太极凶残奸猾,即使助他坐上大汗位置的其他三个贝勒,他也不放过。两个被杀,一个退隐才能活下去。我们稍有不慎,都可能导致亡命,那额娘也就白死了。”多尔衮说着,声音开始哽咽。 “可是……他……”多铎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因为他知道多尔衮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那该怎么办?”多铎好一会儿才问。 “明天我们就回盛京……”多尔衮的话还没说完,多铎又急了:“回去?那这玉玺……” “先当没这回事,就说没拿到玉玺,到时候见机行事。”多尔衮说着,大踏步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对不对,会不会像多铎说的,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 从察哈尔部回盛京的路上,多尔衮忽然发现豪格和他的几个随从不见了,急忙问多铎:“豪格去哪里了?” “豪格?”多铎四下看着,刚刚出发的时候不是还在吗?他想。 “赶快找!”多尔衮的脸色有些变了。 多铎答应一声,派几名手下一起寻找。 多尔衮摸了摸怀里的宝贝,心想,难道他要赶在我们之前回盛京给皇太极汇报?难道他确定我拿到了玉玺? 多尔衮再次回忆起他和多铎在看传国玉玺时,豪格冲进军帐的情形,他懊恼地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豪格不见了!和他一起不见的,还有他的两名侍从、三名护卫。”多铎急匆匆地过来,给多尔衮汇报说。 “他可能知道什么了!”多尔衮一脸凝重。 “我马上带人把他们抓起来!应该没跑多远!”多铎说。 多尔衮摇了摇头。 “说不定已经回到盛京了,而且说不定皇太极已经知道我们拿到传国玉玺了!” “一不做二不休,我们马上反。”多铎刷地一下,抽出了腰间的刀。 “不可轻举妄动!”多尔衮小声怒喝。 “那怎么办?”多铎急了。 “你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让我好好想想。”多尔衮沉思了片刻说。 (3) 布木布泰在多尔衮出征察哈尔部后,整天坐立不安,焦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去皇太极和哲哲那里走动,想要打听一些关于多尔衮的消息。 布木布泰原本想让苏茉儿在多尔衮未出征前,提醒他千万不要谋反,皇太极已经有所提防。但当苏茉儿去多尔衮的府上时,才知道他和多铎已经出发了。 “格格,不要担心。十四王爷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再加上豪格也去了,他不会贸然行事的。而且也不一定能找到传国玉玺。”苏茉儿安慰布木布泰。 “但愿他们没得到。那玉玺我看就是不祥之物!”布木布泰双手合掌祈求完,又对苏茉儿说:“你再到处转转,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给我。” 苏茉儿答应一声出去了,在她正往皇太极的书房方向走的时候,看见了行色匆匆的豪格。 “他们出征回来了?”苏茉儿转身准备回寝宫给布木布泰汇报时,走出两步又停下了。 “豪格怎么会在这里?如果出征都回来了,豪格不应该一个人在这里出现。” 苏茉儿略一沉思,悄悄跟上了豪格。她看到豪格进了皇太极的书房,苏茉儿便躲在一个无人的窗口,将耳朵贴了上去。 “父汗,多尔衮、多铎两兄弟有谋反之意。”是豪格的声音。 “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了吗?”皇太极说得不慌不忙。 “有!额哲被抓后,我被他们派去收缴物品,等我收缴完,看见多铎急匆匆地进了多尔衮的军帐。我悄悄跟上去,在军账外只听里面有耳语,却听不清说些什么。等我冲进去时,发现他们俩的神色不对,多尔衮还把一样东西快速地塞进了怀里。”豪格说。 “东西?什么东西?”皇太极的声音有些激动。 “没有看到,只看到黄色的锦缎。”豪格说。 “锦缎?黄色的锦缎?莫非是……”皇太极沉吟片刻又说:“那额哲呢?” 半天没见回答。皇太极放大了声音,又问了一遍:“额哲呢?你就没有审问额哲吗?” “额……额哲……等我去见他……他……他已经用他的腰带,上吊自杀了!”豪格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不敢说他喝醉了酒,等他醒来再去见额哲时,额哲已经上吊死了。 书房里一片寂静。苏茉儿一句都听不到了,她的心跳得厉害,慢慢退了出去。她想去向布木布泰汇报,但又怕错过了机会。 苏茉儿冲向多尔衮的府里,在听说多尔衮还未回来时,她灵机一动,向多尔衮的府上借了一匹上等好马,然后又写了封信让多尔衮府里的侍女给布木布泰带去,最后骑上马奔了出去。她要赶在多尔衮和多铎回来之前,告诉他们这个消息,让他们有所准备。 天渐渐黑了下来,骑着马狂奔的苏茉儿越发急了。她一方面担心错过了多尔衮他们,另一方面又担心布木布泰在寝宫里着急担心,会不会冲动地跑去皇太极那里替多尔衮求情,如果那样,那可就糟了。 天越发地黑了,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又累又饿又渴的苏茉儿没有丝毫的停歇,一直不停地催马快奔,心急如焚。 汗水浸透了她的衣服,离盛京也越来越远了。 “难道他们已经举兵谋反了?”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苏茉儿恨不能飞起来。 突然,前面有点点亮光,她心一喜,狠狠抽了马一鞭,马狂奔起来。离亮光越来越近了,透过那一把把火把,她看到了那张令布木布泰一直担心挂念的男人的脸。 苏茉儿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 第二十二章 皇太极称帝 (1) 多尔衮听了苏茉儿报的信后,暗自叫了声:“真险。” “格格说了,千万不能……千万不能……”苏茉儿加重语气,摇着头连说两遍,多尔衮沉默半晌。 “回去告诉你家格格,让她放心。”多尔衮说到布木布泰的时候,眼神露出了温情。 苏茉儿心想:“格格没有白担心。” 在又得到多尔衮的保证,不会谋反后,苏茉儿没敢多耽误,转身向盛京赶去。 看见苏茉儿驾着马消失不见了,多尔衮这才命令部下原地休息,他要好好想想怎么应对。同时,他也清醒地知道,自己只有一个晚上的考虑时间,如果不及时赶回盛京,自己就是不谋反,皇太极也会出兵,到时候不谋反都不行了。 多尔衮叫来了多铎,把苏茉儿传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那我们现在就谋反!杀进盛京,把皇太极赶下大汗位。”多铎冲动地再次拔出刀来。 “切莫冲动!”多尔衮厉声制止了他,随即又冷笑道:“现在谋反你觉得会成功吗?兵困马乏,就靠这点人马?皇太极说不定正等着我们这样,然后将我们赶尽杀绝呢!” “那怎么办?我们回去肯定会被处死的。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就反了,还有一线生机。反正现在我们手里有传国玉玺。” “不妥!”多尔衮摇了摇头。 “为什么一定要听一个侍女的?还是皇太极侧福晋的侍女。说不定她就是皇太极派来蛊惑我们的。”多铎气愤地说。 “不会!”多尔衮的语气很肯定,他看着多铎:“她们不会害我们。” “她们?她们是谁?为什么她们不会害我们?你……你……你是不是和那个侧福晋……”多铎死死地盯着多尔衮。多尔衮把脸转向一边,慢慢地说:“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就当任何事都没有发生,一切有我。” “你是不是要把玉玺献给皇太极?你在额娘墓前是怎么说的?”多铎没说完,眼泪流了下来。 “我没有忘记,正是因为没有忘记,所以才要先保全我们。只有保全了我们,才会有机会!不然命都没有了,哪里还有机会报仇?”多尔衮眯着眼,看着幽远的夜空。 多铎还想再说什么,多尔衮拍了拍他的肩说:“快去休息吧!让我好好想想!” 多铎带着不满和不甘心去休息了。多尔衮进入帐内,怎么都睡不着。他又重出帐房,仰望着夜空,脑海里不停浮现着苏茉儿说的话。 “格格说了,王爷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可如果不反,很可能就像多铎说的,回去后还是会被皇太极以谋反之名处死!多尔衮摸了摸怀里揣着的传国玉玺,陷入矛盾之中。 第二日,天还没亮,多尔衮便命令将士们快速行进,尽快赶回盛京。 “如果回去等待我们的是死亡怎么办?”多铎恨恨地瞪着多尔衮。 “那就当是命吧!”多尔衮说完这句,便不再说一句话。 (2) 多尔衮和多铎带着将士到了盛京后,才感到了后怕。因为他们昨天晚上就地休息时,已经被皇太极派出的将士包围了,只等他们拔刀谋反。 多尔衮一见皇太极,马上献出了传国玉玺。 “大汗,这是察哈尔部的额哲献上的传国玉玺。” 皇太极有些惊讶,又有些兴奋。惊讶的是,多尔衮竟然主动奉上了传国玉玺。兴奋的是,这个代表着拥有天下的宝贝终于到了他的手里。 皇太极抚摸着传国一玺,轻轻瞟了一眼豪格,眼露不满。 豪格急了,冲多尔衮说:“额哲献了传国玉玺,叔父为什么没有告诉侄儿?侄儿……” “这是献给大汗的传国玉玺,自然要等见到大汗时才能拿出来。这种宝贝,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还能拿到盛京献给大汗吗?”多尔衮神色自然,瞟了一眼豪格。 豪格愣在了那里。 “回征途中,发现贤侄丢下手下的将士离开了!我们四下寻找,没想到贤侄倒早我们先回来了!”多尔衮的语气虽淡然,但却很有力。 皇太极瞪了豪格一眼,大喝一声:“擅自离开战场,必须严惩。” 豪格还要说什么,但被皇太极的眼神瞪回去了。 皇太极转而满脸笑容地看着多尔衮:“我们大金国有了这枚传国玉玺,一定会称王天下的。” 多尔衮恭喜他说:“大汗得到了一统万年之瑞,实乃上天的旨意啊!” “哈哈哈……”皇太极仰天狂笑,大声道:“我要亲自拜天,祭拜太祖陵墓。” 众宗亲和大臣们纷纷向他道贺。多尔衮和多铎看着欢庆的场面,心如刀绞。 “我们又失去了一次机会。”多铎靠近多尔衮,小声说。虽然他也知道多尔衮的做法没错,但他却仍然无法接受到手的传国玉玺又给了杀害额娘的皇太极。 “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多尔衮轻声说。 有了传国玉玺,皇太极仿佛也为自己称霸天下找到了借口,开始实施一系列的政治改革。 女真族曾是很多大小不一的部落的总称,努尔哈赤就出生在建州内一个小部落里,这个小部落又被称为满洲。皇太极认为既然努尔哈赤实现了女真的统一,那么自己想要称霸天下,必定要有所作为、有所行动,这行动就是改换曾经的族名。 为了纪念自己的父亲努尔哈赤,皇太极决定用努尔哈赤出生时的满洲做族名。 于是,1635年11月22日,皇太极发布了改族名女真为满洲的消息。 一天,皇太极和布木布泰在花园赏花,苏茉儿在旁边服侍。看到皇太极兴趣盎然,布木布泰说:“大汗既然有拥有天下的雄心,又有称霸天下的实力,为什么不改掉大汗的称号呢? “改掉称号?”皇太极一听有了兴趣。 “大汗以后不仅是满洲的大汗,而且还是蒙古人、汉人以及所有人的大汗。如今的大汗称号不足以体现您作为大金国的执政者。”布木布泰淡淡地说。 看到皇太极在拥有了传国玉玺后的雄心壮志,布木布泰希望让他拥有更大的野心,让他真正做到称霸天下,所以提出了改称号的建议。 野心勃勃的皇太极果然对布木布泰的提议有了兴趣,他笑着问:“福晋觉得改什么称号好呢?” “皇帝。”布木布泰说完,用温柔的眼神看着皇太极:“崇祯能称自己为明朝的皇帝,我们大汗是要统治明朝的,为什么就不能称之为皇帝呢?” “对,皇帝!哈哈哈……”皇太极放声大笑。 “既然称号变了,我们的国号也要变。”皇太极兴奋异常,为自己所做的这个决定而高兴。 “皇上想要改什么国号呢?”布木布泰调皮地问道。 皇太祖笑问布木布泰:“福晋聪明异常,觉得国号改什么好呢?” 布木布泰冲皇太极温柔一笑,转身问苏茉儿:“苏茉儿,你觉得我们大金国的国号改成什么好呢?” 苏茉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不敢!” 皇太极兴趣大好,冲苏茉儿说:“恕你无罪,说吧。” 苏茉儿想了想说:“以奴婢之见,青天是通天,吉祥,不如叫大青如何?” “大青……大青……”皇太极默默念着。 布木布泰沉思片刻,思索道:“明朝的明,左面是个‘日’,日是火。” “不错。”皇太极拍桌而起,大声说道:“‘青’乃‘清’,清左面是三点水,水克火,清要灭明!好!大好!这个寓意好!我们的国号就改为大清。” 第二天,皇太极又发布了改国号、年号、称号的消息,并定下了皇帝大典的时间—— 1636年5月15日。 第二十三章 受到冷落 (1) 皇太极成了清朝的第一个皇帝,后宫里,有五位后妃受到了他的宠爱。这五位后妃均来自同一民族,同一姓氏——博尔济吉特氏。不过,这同一姓氏的后妃却又来自于两个部落,一个是蒙古科尔沁部落,另一个是察哈尔部落。 皇太极之所以要娶这两个部落的女子,就是为了笼络蒙古民族,以便让他顺利问鼎中原,完成统一大业。 受宠的五位后妃,其中之一就是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哲哲,也就是布木布泰的亲姑姑。哲哲在皇太极继承汗位后,成为了中宫,也就是清宁宫的大福晋。在皇太极登上皇帝宝座时,自然也就成了中宫皇后。 四妃中,东宫(关雎宫)是宸妃海兰珠。海兰珠是中宫皇后哲哲的侄女,也是布木布泰的亲姐姐。 西宫(麟趾宫)是贵妃那木钟。她是蒙古阿霸垓郡王额齐格诺颜之女,也曾是林丹汗的福晋。林丹汗死后,其部落和族人全都投顺后金,随后她也被皇太极纳入后宫。 次东宫(衍庆宫)是淑妃巴特马·璪。她和那木钟一样,也曾是林丹汗的福晋,后被皇太极纳入后宫。 次西宫(永福宫)的庄妃,也就是布木布泰。 在这四妃中,皇太极最宠爱的是海兰珠,也就是布木布泰的姐姐。布木布泰的姐姐海兰珠之所以能嫁给皇太极,也和哲哲及布木布泰嫁给皇太极的目的一样,为了使命。 和哲哲一样,布木布泰和皇太极结婚九年,一直到1634年,除了生下三个女儿外,未能产下一子。这对于科尔沁人的酋长及布木布泰和姑姑哲哲来说,绝对是种沉重的打击。 皇太极已经成为了大汗,而且有野心征服天下,所以科尔沁人不能放手,一定要抓住皇太极,一定要给皇太极生下一个有着科尔沁草原人血脉的儿子。于是,为了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科尔沁酋长和哲哲及布木布泰商量后决定,让布木布泰的姐姐海兰珠嫁给皇太极。 海兰珠在布木布泰嫁给皇太极之后不久也嫁人了,不过,没两年,她的丈夫就去世了,海兰珠重新回到了科尔沁草原。 虽然嫁过人,而且也已经25岁了,但当皇太极看到海兰珠时,还是被她的美貌吸引住了,当即就娶了她。 温柔聪慧的海兰珠,很快就成了皇太极后宫中最受宠的一个。 海兰珠嫁给皇太极后,也就形成了姑侄三人同侍一君的情况。不过,这在满洲人和蒙古人中是很正常的事,更不要说还有着政治原因。 然而,令布木布泰没有想到的是,皇太极在接连收纳几个妃子后,布木布泰的地位也在层层下降,由原来的二福晋,到皇太极称帝时,后宫的一后四妃中最不受宠的那个。 皇太极对海兰珠的宠爱,以及对布木布泰的冷落,让这对亲姐妹之间的感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皇太极在布木布泰的心中并非真爱,但面对这样的冷落,还是让她倍感失落和伤心。 日子在一天一天地过着,春天还没到来,树叶依旧是光秃秃的。 布木布泰站在永福宫外,静静地看着枯枝发呆。虽然已过寒冬,但即将到来的夜晚,那嗖嗖的冷风,还是让布木布泰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娘娘,快回屋吧!”苏茉儿贴心地为她披上了一件衣服,劝她道。 布木布泰轻轻叹了口气,转身问苏茉儿:“皇上有一阵子没来了吧?” 苏茉儿未置可否。 “也是,皇上那么忙,又有她最宠爱的宸妃,怎么会想得到我呢?”布木布泰像是在和苏茉儿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皇上会来的。”苏茉儿说完这句话,便知道说错了。果然,布木布泰冷冷一笑:“你不觉得我们永福宫已经成了冷宫了吗?” “娘娘……”苏茉儿刚刚张开嘴,便又被布木布泰打断了:“苏茉儿,不用劝慰我,我全知道。现如今,不仅宸妃,就是麟趾宫的贵妃、衍庆宫的淑妃,都比我受宠。” 布木布泰说完,眼神里露出了一丝凄楚,即使她拼命想参与政事,甚至帮皇太极解决了一些问题,但最终还是被他冷落,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2) 布木布泰情绪低落,神情憔悴,让苏茉儿很是担心。皇太极的冷落,让布木布泰陷入到了强烈的自卑中。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作为第二个进宫的侧福晋,竟然不如林丹汗的两个遗孀,更不如比自己晚来九年的姐姐海兰珠。 布木布泰曾问自己,皇太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冷淡的,为什么冷淡,但根本摸不到头绪。她也曾去问过姑姑哲哲和姐姐海兰珠,但她们都说不清楚。 布木布泰越发焦虑,甚至整夜整夜地失眠。这一切,都被苏茉儿看在了眼里,也放在了心上。 “一定要改变这种状况。”苏茉儿想。 她决定去关雎宫找海兰珠的贴身侍女明珠。明珠和苏茉儿在科尔沁草原时就是好朋友,海兰珠嫁给第一个丈夫时,明珠作为陪嫁也过去了。在海兰珠的丈夫去世,重回科尔沁草原时,明珠又跟着海兰珠回到了科尔沁。直到海兰珠嫁给了皇太极,明珠也便陪嫁而来。 因为各自伺候着不同的主子,住在不同的寝宫,苏茉儿和明珠很少往来。 “皇上那么宠爱宸妃,宸妃一定知道。宸妃那么信任明珠,明珠想必也会知道原因的。”苏茉儿抱着这样的想法,去了关雎宫。 明珠见到苏茉儿时,露出了她曾经的招牌式微笑,一把握住苏茉儿的手。 “明珠姐越发漂亮了。”苏茉儿想。 苏茉儿的手在明珠的手掌里,感觉着那种温度,仿佛又回到了她们在科尔沁草原时,在洗衣房里,两个人互相帮助,互相温暖的场景。 “你好吗?”明珠说,声音依然温婉。 “好,你好吗?”苏茉儿说完,眼圈红了。 “我也很好。”明珠说着话,上下打量着苏茉儿。 “你找我有事吧?”明珠问完,放开了苏茉儿的手。 “有点事。我是……”苏茉儿咽了口唾沫。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明珠虽然和以前的区别不大,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让她有种距离感。 “是想问皇上为什么不去永福宫,不宠幸你家主子的事吧。”明珠的一个嘴角一咧,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 苏茉儿愣住了。她没想到明珠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之间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我听我家主子说了,你家主子问过她,问她为什么皇上不去永福宫,还说皇上已经很久没去了,我家主子怎么会知道呢?这种事……”明珠瞟了一眼苏茉儿,说得慢条斯理,云淡风轻,但苏茉儿听得疾风骤雨。她听出了明珠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和得意。 “不会的,明珠姐不是这样的人,绝对不是!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苏茉儿拼命地说服自己,但却又怎么都无法说服。 “我跟你说吧,皇上喜欢温柔的女人,我家主子就很温柔,所以才会被皇上这么宠爱。你看我家主子还没你家主子来宫里早呢,可已经是东宫娘娘了。”明珠又说了一句,随即笑了。 苏茉儿觉得心里有股怒火在往上涌。别人侮辱她、骂她,甚至打她都可以,但她绝不允许别人来侮辱布木布泰。她拼命地抑制自己,脸慢慢地红了。 “你既然来找我了,我不知道这么说对你们主子有没有用?”明珠又说了一句,然后微笑地看着苏茉儿。 苏茉儿猛地紧盯着明珠,盯了好几秒,盯得明珠心里有些发毛,脸上的笑容也在慢慢消失。苏茉儿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愤怒,她的手习惯性地伸到了怀里,攥起了拳头,突然,她的手碰到了怀里的一样东西。 在科尔沁酋长家时,那个帮自己洗衣服,替自己说话的女孩又浮现在了苏茉儿面前。苏茉儿脸上的神色慢慢变得温柔起来,她放开了怀里紧攥的拳头,慢慢地说:“我不是来问你这件事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我们很久没见了。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明珠姐不知道还记得吗?在我离开草原,和格格来盛京前,你送过我一条腰带。你当时说让我绣好后送给你,我早就绣好了,也一直带在身上,想着找机会给你。今天就是专门来给你送腰带的。”苏茉儿说着,从怀里拿出了那条腰带。 那是一条绚丽多彩,新颖别致的腰带,是苏茉儿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绣出来的,一直当宝贝一样放在枕下,今天想着来找明珠,便揣在了怀里,没想到倒为她解除了尴尬。 明珠盯着那条腰带,盯着腰带上绣着的醒目的“明珠”两字,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 “苏茉儿,对不起,我没有……”明珠早已忘了在科尔沁草原上,和苏茉儿分别时,她们各自赠送给对方腰带的事,而且那条腰带,在她来盛京前,就已经丢掉了。 当时,苏茉儿和明珠眼泪汪汪地看着对方,互换腰带。 “我们各自在上面绣上最美的画,然后当做以后见面时的礼物。”明珠说。 “我们还能见面吗?”苏茉儿问。 “能!一定能!”明珠的语气很坚定。 …… “我们真的见面了!”苏茉儿看着满脸涨红的明珠说。 明珠尴尬地笑笑。 “那个……那个我给你的腰带也绣好了,只是……只是走时忘了拿。”明珠说完,脸红得像是蒙上了一块红纱布。 (3) 苏茉儿带着失望和伤心,和明珠分了手,缓缓地向永福宫走去。她想不明白,宸妃为什么要把布木布泰的话说给自己的侍女听。明珠那带着讥讽和幸灾乐祸的话语,让她觉得布木布泰受到了侮辱。 布木布泰受到侮辱,比她自己受到侮辱还让她难受。 “苏茉儿。” 听到叫声,苏茉儿回头一看,是西宫贵妃身边的侍女小环。 “小环,有事吗?”苏茉儿有些奇怪,因为以前苏茉儿和她打招呼,她都是爱理不理的。 小环带着诡异的笑,悄悄走近苏茉儿。 “苏茉儿呀,你这是去干什么呀?” 小环说的时候,眼皮不停地上下翻着。 “没事,随便转转。”苏茉儿不想和她说话。 “是你家娘娘让你去找东宫的宸妃娘娘吧。”小环说完,用手捂住嘴开始偷笑。 苏茉儿看她笑得不怀好意,慢慢地说:“是呀,没错。我们娘娘和东宫的宸妃娘娘可是亲姐妹呢!” “咯咯咯……”小环故意笑得前仰后合。 苏茉儿冷冷地看着她。 “是啊,我倒是忘了,宸妃娘娘和你家庄妃娘娘可是亲姐妹呢。”小环的笑声突然停住了,一脸认真地说。 “知道就好!”苏茉儿冷冷说完,转身要走。小环跟了上来。 “那皇后娘娘不也是你家娘娘的亲姑姑吗?不过……”小环四下看看,小声道:“听说皇上好久没去你们永福宫了?皇后娘娘和宸妃娘娘没帮你家娘娘说说好话?” 小环说完,挤眉弄眼的。 苏茉儿的脸涨得通红,她小声怒道:“谁在背后再乱嚼舌头,说主子们的坏话,我就告诉皇后,看皇后怎么处置她们。” “哟,哟……”小环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连连退后两步,捂着胸口,好一会儿才又走到苏茉儿面前:“苏茉儿,咱们呢,都是下人,下人哪敢说主子的坏话呀。莫非你是想告宸妃娘娘不是?”小环双眼一直盯着苏茉儿的脸。 “宸妃娘娘?”苏茉儿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小环得意地笑了。 “好了,苏茉儿,我走了,回去好好伺候你们娘娘吧!叫你们娘娘呀,别伤心,伤心伤身。” 小环拖着长腔说完,走出几步,又走回来说:“对了,你们娘娘还不知道吧,我们贵妃娘娘呀,有喜了!皇上赏赐了娘娘很多珍宝。如果我们娘娘怀的是小皇子,那……” “好了,好了,我要走了。这几天我们宫里呀,忙得很,娘娘们争着抢着来恭贺呢。” 苏茉儿的头轰的一声。小环是怎么走的,她都不知道,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直到天空阴云密布,一声响雷才让她回过神来。 “娘娘。”她的鼻子一酸。想不到后宫这么势利,皇上冷落的妃子,连下人都看不起。 苏茉儿小跑着回到了永福宫。在进布木布泰的房间前,她长吸了一口气,她不能让布木布泰看出她的异样来。 布木布泰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镜中的自己,想着心事。 “娘娘。”苏茉儿叫。 布木布泰转头看着苏茉儿:“去哪里了?” “出去转了转,外面下雨了呢。”苏茉儿说完,好奇地看着布木布泰:“娘娘您这是……” 布木布泰把苏茉儿一把拉到身边,小声地说:“多尔衮,给我带信来了。” 看着布木布泰紧张、激动的样子,苏茉儿却为她担心起来。她突然想到,皇太极对布木布泰这么冷淡,会不会和多尔衮有关呢? “睿亲王是不是要出征?”苏茉儿问。她多么希望多尔衮能出征,这样他们就是想见面也见不到了。自从玉玺事件后,因为苏茉儿的及时带信而让多尔衮化险为夷,多尔衮便对布木布泰多了份感激,两个人也时不时地见面。而每当他们见面,也都是苏茉儿最胆战心惊的时候。 “这段时间不用出征,他要准备皇上大典的事情呢。”布木布泰一说起多尔衮就满脸喜色,在苏茉儿面前毫不掩饰。 “我要怎么提醒娘娘呢?”苏茉儿正想着的时候,布木布泰突然说:“苏茉儿,你女红做得那么好,要不也去参加制作官服、嫔妃服和宫女服吧?” “制作官服、嫔妃服、宫女服?什么意思?”苏茉儿还没弄明白。 “清政府需要新的宫服、嫔妃服和宫女服。皇上把这事交给多尔衮王爷负责。这事很急,睿王爷正焦头烂额呢。我看你这么多年,也没断过做女红,要不帮帮他吧。”布木布泰说。 苏茉儿思索开来:如果自己参与进去,做得很完美的话,是不是能引起皇太极的注意,进而让皇太极对布木布泰重新重视起来,重新宠幸呢? 第二十四章 设计清朝官服 (1) 离1636年5月15日的大典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官服、妃嫔服却成了问题。从大金国变成了清朝,从大汗变成了皇帝,怎么能没有和清朝皇帝相匹配的服饰呢?皇太极对这次的大典看得很重,甚至觉得这关系到统一中原是否顺利。 皇太极一急就催促多尔衮。一直对“玉玺事件”心有余悸的多尔衮,正想完美地做成此事,获得皇太极的信任。甚至觉得皇太极之所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就是对他的考验。 在刚刚接到这个任务时,多尔衮马上向内务府总管交代了此事,内务府总管也将任务分配到了广储司。可一周过去了,多尔衮问内务府进度时,内务府的回答却是还没开始,没有设计方向。 多尔衮急了,不得不亲自出马,马上召集宗亲和内务府总管开会研究。可一个小时过去了,几方依旧吵吵嚷嚷,没完没了,争论不出个结果。 “这大清国是我们女真人的大清国,依臣之见,官服还是沿用我们大金国的好。”一些保守派说。 “既然国号都改大清了,就要和大金国区别开来。我们大清国可是要完成统一大业的,不能再局限于女真、局限于蒙古。我们还要考虑到汉地、汉人,因为以后汉人也是我们大清国的子民。”一些创新派说。 “不管统不统一,我们都不能忘本。我们要时刻记住,我们是大金国,我们是女真人!”保守派坚持己见,毫不退让。 “皇上的称号都不叫大汗了,我们的官服当然要变,绝对不能沿用原来的。”创新派也竭力争辩。 两种意见争得不分胜负,看着纷纷杂杂的争吵声,多尔衮心烦意乱。他挥挥手让宗亲和内务府总管先回去,自己则漫步在花园里,思忖着该听哪一方的意见。 “王爷,庄妃娘娘来了,在王爷的书房。”侍从阿旺匆匆跑了过来,小声对他说。 “庄妃?”多尔衮一皱眉,匆匆往书房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我不是给她写过信了吗?她怎么这么大胆,还直接跑到我的府上来了? 多尔衮给布木布泰写了封信让阿旺给带过去,原因是他近段时间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皇太极之所以对布木布泰冷淡,是因为听说和他来往密切。 多尔衮刚刚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吓了一跳。他想起了自己的额娘阿巴亥,当初就是因为努尔哈赤听到有人说阿巴亥和代善来往密切,所以才废了阿巴亥大妃的身份并且赶出宫。虽然最后还是恢复了阿巴亥大妃的身份,但最终还是以殉葬为结局,而代善也因此永远失去了继承汗位的资格。 “不能这样,后宫人多嘴杂,稍有不慎,就可能害很多人。”多尔衮一想到母亲,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对布木布泰,多尔衮有种无法言说的情愫,从他第一次见到布木布泰便是如此。然而,布木布泰却嫁给了他的哥哥皇太极,而皇太极最后又继承了汗位。因此,从布木布泰嫁给皇太极的那一天起,多尔衮便将自己对布木布泰的情感压到了心底,并尽量避免两个人的见面。 然而,当他出征察哈尔部,面临危险时,布木布泰让贴身侍女苏茉儿为他送信,这份感动让压制的情感再次勃发。 带着感激之情,多尔衮和布木布泰有了第一次的单独约会。两个人在月光下,用月光温酒,越聊越沉醉,在他们时不时地会心一笑中,感受着对方的那份感情。 之后,两个人也偶有见面,布木布泰甚至还送给了他一条她精心刺绣的腰带。手拿那条腰带的时候,多尔衮有种想要拥布木布泰入怀的冲动,但一想到皇太极,想到自己的母亲,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而如今,已经身为清朝皇帝的皇太极,如果知道自己和布木布泰的偷偷约会,后果将不堪设想。基于这些原因,多尔衮才给布木布泰写信的,而且还在那封信上明确说了希望减少来往,以便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在让阿旺送信的时候,多尔衮本想把那条腰带也还给布木布泰的,但最终还是因为舍不得,也怕伤害布木布泰而作罢。同时,为了弥补自己的“无情”,他还让阿旺拿了一些补品给布木布泰。 可谁知那信送过去才一天,布木布泰竟然跑到府上来了,这怎么不令多尔衮着急呢? (2)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多尔衮匆匆赶去书房。看到除了布木布泰外,还有她的贴身侍女苏茉儿,苏茉儿的手里抱着一个包袱。 “庄妃娘娘!”多尔衮因为不知道布木布泰找他的原因,心里有些慌乱,叫了声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一直低着头。 “王爷,听阿旺说,王爷正为制作大典服饰着急呢,本宫就给你带来了一个人。”布木布泰笑脸盈盈地说。 “带了一个人?制作服饰?”多尔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昨天王爷不是派阿旺给本宫送信了吗?本宫顺便问了问王爷的情况,阿旺告诉本宫,说王爷正为大典服饰着急呢,所以今天就给你找了一个能做这事的人。”布木布泰嘴里淡淡地说着,但眼睛却含情脉脉地看着多尔衮。 昨天在收到阿旺拿过去的信和补品时,布木布泰悲喜交加。 “他真贴心!怕给我造成不好的影响,希望少见面。他一定知道了我在后宫受到的冷遇,还送来一些补品为我滋补身体。” 布木布泰越是这么想,对多尔衮的感情也就更增一分。在从阿旺那里知道多尔衮正为大典服饰的事操心时,也就想着帮多尔衮解决烦恼,最后她想到了擅长女红,甚至经常自己设计、做衣服的苏茉儿。 在苏茉儿答应后,布木布泰第二天就要带她来见多尔衮。 苏茉儿知道,布木布泰是想借这件事和多尔衮见面,她想阻止,但又不忍心,只好跟着来了。 多尔衮瞟了布木布泰一眼,马上又收回了目光,看向一边,他不敢和深情的布木布泰对视。 “多谢娘娘!微臣的确是在为大典服饰的事烦恼,不知娘娘带来的是谁?”多尔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随意而平淡。 布木布泰指了指旁边的苏茉儿。 “她?”多尔衮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 “她可是我们科尔沁草原上最会做女红的女子。她的刺绣,简直可以说是完美无缺,而且还经常做衣服呢。”布木布泰说着,让苏茉儿打开手里的包袱,包袱里,全都是苏茉儿做的衣服。 多尔衮拿过去仔细看了看,重新打量着苏茉儿。 “这些是你做的?上面的刺绣都是你一个人做的?”他问。 苏茉儿低下头,小声说:“王爷,是奴婢做的。” 多尔衮点了点头。 “是不错,可是……”多尔衮不知道该怎么让苏茉儿加入到设计和制作大典服饰上去。 布木布泰好像早知他会为此担心,便说:“可以让苏茉儿先画出小样拿给你们看,如果觉得可以,她不用去广储司,只在本宫的寝宫里做就行了。” 多尔衮心想,正是没头绪的时候,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便答应了。 在给苏茉儿交代了一些事后,三个人便不知道说什么了。苏茉儿看出了尴尬,也想着创造机会让他们多说几句话,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不过,她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门外不远处焦急地守望着,她要预防被其他人看到布木布泰和多尔衮单独在一起。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着,苏茉儿也在祈祷,希望他们能尽快说完话。 几分钟后,布木布泰从书房走了出来,苏茉儿急忙迎了上去。 布木布泰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了来前的激动和焦躁。苏茉儿长舒一口气。 等到走出多尔衮的王爷府后,布木布泰这才对苏茉儿说:“苏茉儿,回去后你先画出个画样来,然后拿给……王爷看看。” 苏茉儿点了点头。 (3) 苏茉儿回去后便开始为设计大典服饰做准备了。这几年里,苏茉儿不仅学习了满文和汉文,而且也练起了书法和绘画。 在来盛京几年后,苏茉儿的满文水平和书法就令宫里的满文老师啧啧称奇,不过她也没有忘记刺绣。为了让自己绣出的东西形象逼真,她想到了学习绘画。布木布泰知道了她的想法后,非常支持,还专门为她请了一位叫鲁山的绘画老师。鲁山曾是广储司的绘画师,又是阿哥们的老师,人好,画艺也精。 为了能教苏茉儿这位不同寻常的学生,鲁山不仅把自己的休息时间全用上了,而且还送给苏茉儿很多绘画方面的书。虽然没有绘画基础,但聪明好学的苏茉儿还是很快就学会了绘画。原本学绘画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刺绣做得更完美,没想到在设计服饰、绘小样上派上了用场。 “唉!可惜鲁山老师去世了,不然他肯定会给你不少好的建议。”布木布泰突然叹着气说。 苏茉儿心里一紧。虽然鲁山去世已经一年多了,但她回想起来,仍然倍觉伤感。 “没事的,需要什么,我让他们去广储司给你拿。”布木布泰安慰苏茉儿。她倒像是成了苏茉儿的侍女,不停地问她需要什么。 “娘娘,您好好休息休息,奴婢什么都不用。”苏茉儿劝她回房休息。 “好了,好了,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揣摩吧,一定会画出满意的小样的。”布木布泰一边往外面走,一边说。 走出书房,她还吩咐侍女九儿守在书房外。 “她需要什么你就帮她拿什么,这几天你就跟着她了。”布木布泰说。 九儿忙不迭地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一步都不会离开的。” 布木布泰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出两步又朝九儿招了招手。九儿过去,她小声说:“你就在外面,别进去打扰她。” “知道了,娘娘。”九儿点头。 布木布泰这才放心地回房间休息。 整整一天时间,苏茉儿都是在书房里度过的。吃饭时间到了,九儿会给她端进去,吃完后,九儿把碗筷拿走,她又开始埋头设计、画画。晚上,她让九儿回房睡觉,自己则熬夜设计,一直忙到凌晨两三点,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会儿。手边的纸是画了又撕、撕了又画,直到内心有了好的设计轮廓。 三天后,苏茉儿拿着设计轮廓去征求布木布泰的意见。 “娘娘,奴婢想让清朝的官服,能有我们蒙古人服饰的特点,您觉得怎么样?” “带着蒙古服饰的特点?”布木布泰睁大眼睛,兴奋起来:“太好了,我们要从服饰上让大清国有我们蒙古族的影子。” 苏茉儿见布木布泰赞同自己的意见,就有了信心,继续说:“我们蒙古族服饰中的冠帽、袍服、靴子,奴婢统统想融入到官服的设计中。” “不,不仅仅是官服,还要妃嫔服、宫女服,都有我们蒙古族的影子。”布木布泰越说越兴奋。 “对,娘娘说的是。这样就能让我们蒙古族文化融入到中原文化中去了,让我们蒙古族文化渗透进全中原人的生活中去。”苏茉儿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苏茉儿,你知道吗?这其实也是我们使命的一部分,甚至这个影响会更大。”布木布泰一把拉住苏茉儿,两个人在房间里高兴地说着、笑着。 “一定要设计漂亮、非常漂亮才行!等到我们完成了统一大业,让整个天下的子民全都穿上具有我们蒙古风格的服饰。”布木布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严肃起来。 “嗯,奴婢一定会好好设计的!”苏茉儿握拳为自己加油。 布木布泰的大力支持以及服饰的重要意义,让苏茉儿再次感受到了使命感,那是来自辽阔草原的使命感。她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有草原上奔腾的骏马,以及那一顶顶的蒙古包。 草原上的天空蔚蓝悠远,天空上飘浮着的朵朵白云又如同一朵朵盛开的花,妖娆迷人。 苏茉儿顿时有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她拿起笔,开始在纸上飞快地画着。 苏茉儿首先需要设计的是皇上的服饰。设计皇上服饰的时候,在用途上她分了四种,一种是皇上上朝时穿的,这种服饰在设计和选用材质上必须肃穆威严;另一种是在各种庆典上穿的服饰,不仅要华丽高贵,还要显示出威严;还有一种就是平常穿的衣服,这类衣服最重要的是穿上舒适方便;最后一种就是外出打猎游玩时穿的衣服,这种衣服在设计上要简洁大方,穿起来行动方便自如。 由于心里有了大致的脉络,再一发挥想象力,将蒙古族、满族,甚至汉族的服饰特点相结合,苏茉儿的心里就有数多了,很快就描画出了简单的式样。 当苏茉儿把皇上的四种服饰画样摆在布木布泰的面前时,她脸上一喜。 “太美了!太漂亮了!”布木布泰看了苏茉儿一眼。 “你总能给我预想不到的惊喜!想不到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画出这么漂亮的皇上服饰画样来。真是太了不起了!” “谢谢娘娘夸奖,奴婢一定会努力将它画得更好,更符合皇帝高贵威严的身份。”苏茉儿开心地说。 “也别让自己太累着,你已经好几个晚上没好好休息了。”布木布泰看着面容有些憔悴的苏茉儿说。 “不累!”苏茉儿不好意思地笑笑。 “苏茉儿,你的变化太大了,不再是草原上那个贫穷胆怯、一字不识的小女孩了。虽然你一直在我身边,可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你比宫里的那些太傅都厉害多了。”布木布泰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苏茉儿,脑海里出现了骑在惊了的马背上抹泪的女孩,感慨道。 “娘娘,可奴婢永远是草原的女儿,是娘娘身边的侍女。”苏茉儿的鼻子一酸,泪眼婆娑。 第二十五章 册封女秀才 (1) 多尔衮的桌前,摆着一堆服饰画样。他一张张地看着,越翻越快,脸上的表情也是千变万化,激动得无法自抑。 布木布泰和苏茉儿站在旁边。布木布泰面带微笑,好似很有把握,而苏茉儿则紧张得手心都渗出了汗。 苏茉儿拿给多尔衮的是四种皇帝穿的服饰画样。这四种又被分成了春夏秋冬四季,不仅每个季节所用的材质不同,甚至连衣服边缘也细心地做了区分。春夏用缎,秋冬用珍贵的皮毛;在服饰的颜色上,苏茉儿颇下了一番工夫。比如皇帝的朝服颜色,她选用以黄色为主,中间掺杂着一些明黄色;皇上祭天时的服装,则是以蓝色为主,旨在和蓝天混为一体。 对于朝服的纹样,苏茉儿选用了龙纹和十二章纹样。之所以选用龙纹,则是因为龙代表着天子。 十二章纹样通常是指日、月、星辰、山、龙、华虫、黼、黻八章,并配有各色云朵。即便是龙纹,在不同服饰中的龙形也有很大区别。衣裳上的正龙有两条,行龙有四条;披肩上则只有两条行龙。 “这些都是你设计、你画的?没有人教你?”多尔衮看过一遍又一遍,好长时间,他才抬起头来,先是看了布木布泰一眼,接着把脸转向苏茉儿,在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后,这才问道。 “是奴婢做的。”苏茉儿更紧张了。她低下头,双手无措地绞来绞去。 “怎么样王爷?是不是很出乎意料?”布木布泰得意地说。 多尔衮点了点头,走到苏茉儿面前站定说:“真是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这些的?设计、画画,都是你自己做的?没有任何人帮你?”多尔衮还是不很相信。这娴熟的画法,让他觉得比广储司的画师都厉害。 苏茉儿一听多尔衮这话,心情有所缓和。她长吁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红着脸说:“娘娘有帮我。” “没有没有!这本宫可不敢抢功。本宫昨天晚上才看到她的这些画样,刚刚看到时震惊不已,一整夜都没睡好,一早就拖着她拿给王爷看了。”布木布泰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身边的侍女能设计出如此漂亮的服饰,让她觉得很自豪。 多尔衮点了点头。他拿起那些画样,翻了翻,问苏茉儿:“除了皇上的这几套服饰,官员、妃嫔和宫女们的还没开始设计吧?” “是的,王爷!奴婢想着皇上和王爷要是觉得皇上的服饰满意,奴婢再画其他的,其他的奴婢也有构思。”苏茉儿说。 “好!微臣现在马上拿给皇上看,如果皇上满意了,皇上大典的服饰就可以完全交给她去设计了,设计好再给广储司。”多尔衮对布木布泰说。 “王爷不准备拿给宗亲们看了?还有内务府总管那里,都不给看了?”布木布泰为多尔衮把画样直接拿给皇上看有些意外。 “如果皇上认可了,也就不需要给他们看了,他们也看不出什么来。”多尔衮笑了,他看着布木布泰,停顿了一下又说:“微臣现在的心情和娘娘刚刚看到时一样,需要立刻拿给皇上看。”多尔衮说完,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近期一直阴云密布的心情,终于变晴了。 …… 苏茉儿还像上次一样,找了个借口离开。在她刚刚走出房门后,多尔衮就对布木布泰说:“谢谢娘娘。” “怎么谢?”布木布泰笑着看着他。 “愿听娘娘吩咐。”多尔衮低下了头,不敢看布木布泰那如同要把他吸进去的眼神。 “听本宫吩咐?”布木布泰喃喃一句,然后在房间里走了两步,停在他身边。多尔衮能清晰地闻到布木布泰身上所散发出的香气。 “那以后就不要叫本宫娘娘,叫本宫……” 布木布泰还没说完,多尔衮的脸色一变,恐慌地连退两步:“不敢娘娘,微臣……” 布木布泰没等多尔衮说完,接着又说:“好了好了!看把你吓的,和你开玩笑的。你的心意,我都明白,都明白!不过,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不要‘微臣’‘微臣’的,我也不要‘本宫’‘本宫’的。太麻烦了。” 多尔衮正欲张嘴,布木布泰又说:“好了,我走了。” 说着,朝多尔衮微微一笑,走了出去。 房门外躲在暗处的苏茉儿,看到布木布泰出来,才长舒一口气,迎了上去…… (2) 从多尔衮的府里回来,苏茉儿便又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她要用最短的时间把想象中的官员服、妃嫔服和宫女服画出来。 第三天,沉浸在设计中的苏茉儿听到了敲门声,抬起头便看到九儿从门外伸进来的脑袋。 “九儿,什么事?”苏茉儿问。 九儿推门进来:“苏茉儿姐,宸妃娘娘那边来人了。” “哦?宸妃娘娘来看咱们娘娘的吗?”苏茉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心想,到底是俩姐妹。 九儿摇了摇头:“是宸妃娘娘身边的明珠,她说是来找你的。” “明珠姐?找我?”苏茉儿一脸疑惑,同时又想,一定是她为上次的事内疚,便也高兴起来,连连说:“快让她进来吧!” 苏茉儿的话音刚落,明珠便推门进来了。 “苏茉儿,现在都有人服侍了?我见你可比见我家娘娘还难。我见我家娘娘,都没人挡过我。” 明珠话里带话,苏茉儿没介意,急忙给她让座。明珠并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了书桌前,看着苏茉儿桌上摆着的那些画稿,脸色一沉。 “这些都是你画的?”明珠说的时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对,是皇帝大典时要穿的衣饰。皇上的已经画好了,听说皇上很满意,已经交给广储司的师傅了。”苏茉儿一想到这些就有些兴奋。 她是昨天才知道的消息。皇太极对她的皇帝服饰画样非常满意,已经召内务府的人过去,拿着画样去选材质了。 明珠脸上的表情变了,她死死地盯着苏茉儿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一遍遍地翻着苏茉儿的画稿,慢悠悠地说:“你没听说吧,皇上也让我设计呢!” “啊?”苏茉儿一愣,接着高兴地说:“真的吗?那太好了,那我们就可以一起设计,一起画了。” 明珠瞟了她一眼,冷笑道:“一起设计一起画?皇上开始是这么说的,不过呢,宸妃娘娘没答应。” “什么意思?”苏茉儿不解地看着明珠。 “没什么!就是宸妃娘娘觉得你的女红都是我教的,怎么能让我和你平起平坐呢?所以我提出了一个建议,咱们俩比赛,公平竞争。娘娘答应了,皇上也答应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明珠说着,嘴角又是一扯,瞟了苏茉儿一眼:“哦,你应该还不知道,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对了,你没忘记吧,你的刺绣可是我教的。” 苏茉儿刚刚看到明珠时的激动心情,顿时荡到了谷底,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明珠姐,我没忘记是你教我刺绣的,永远都不会忘!我也没忘记你总是帮我,还偷偷藏点心给我吃。我一点都没忘!可……可你变了!” 苏茉儿眼泪汪汪。 “哈哈……”明珠一瞪眼:“我当然变了,你也变了,你不是草原上那个瘦小的洗衣女了,我也不是!你跟着的是庄妃娘娘,我跟着的是东宫宸妃娘娘,这怎么能一样呢?” “我不想和你比赛。你要是想做,你就去做吧。”苏茉儿不想和明珠去抢任何东西。 “你不想和我比,我可想和你比呢。皇上对你称赞有加,我要让皇上知道,谁才是做得最好的。我家娘娘什么都比你家娘娘好,我和你比,也是一样都不输你。好了,我走了!” 明珠说着,又快速地扫了一眼苏茉儿画的画稿,径直向门外走去。 “明珠姐!”苏茉儿叫了一声。 拉开门刚刚跨出一只脚的明珠站住了,她转头冷眼看着苏茉儿。 “明珠姐,你还当我是你妹妹吗?”苏茉儿说完,眼泪已经扑簌扑簌地流了下来。 明珠的眼圈一红,随即冲苏茉儿一笑:“在草原上的时候,我是把你当妹妹的。可现在是在宫里,我们就不是姐妹了,我们是对手。” “明珠姐,我不想和你做对手,我不设计了还不行吗?我给王爷说,我不……” 苏茉儿的话还没说完,明珠的脸便沉了下来。她用手指着苏茉儿:“苏茉儿,我告诉你,别和我说这样的话,你真以为我不如你吗?告诉你,我会告诉所有的人,我明珠比你苏茉儿强很多。只有我明珠设计出的服饰才是最好的,只有我明珠设计出的,才配穿在官员和妃嫔身上。如果这事不是你早下手,皇上的服饰也没有你的份。” 明珠说完,狠狠地剜了苏茉儿一眼,这才嘭地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外的九儿害怕地看着明珠远去。 (3) 皇位大典的官员服、妃嫔服和宫女服的设计通过竞选而得,这对刚由大金国转换为大清朝的朝廷来说是绝无仅有的。而更令大家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竞争的是关雎宫宸妃身边的侍女明珠和永福宫庄妃身边的侍女苏茉儿。 向皇太极提出这个建议的是宸妃。皇太极在看了多尔衮拿给他的服饰绘画小样后,非常满意,赞不绝口,并同意了多尔衮提出的官员服、妃嫔服和宫女服由苏茉儿设计的建议。 当晚,皇太极去关雎宫,闲聊时对宸妃说:“这个庄妃了不得,连身边的侍女都那么厉害!让朕忍不住希望大典早日到来,马上穿在身上。” 宸妃脸上带着笑,迎合着皇太极,但心里却极度不舒服。在皇太极离开后,宸妃在明珠面前发牢骚说:“这个苏茉儿的女红当初还是你教的吧,这时候倒让她讨了个便宜,连皇上对庄妃都赞不绝口。” 明珠一听,气呼呼地说:“娘娘说的是,如果让奴婢来设计,一定比她设计得还好。” “哼!就是!让她们抢先了一步。可惜呀,皇上已经答应让那丫头设计了!”宸妃丧气地说。 明珠眼珠一转:“娘娘,虽然皇上一言九鼎不能改变,可如果我们换种说法,皇上未必会不同意。” “什么说法?”宸妃问。 “让奴婢和苏茉儿各做一份绘画小样,然后让皇上和宗亲及内务府去挑选,选上谁的就用谁的。”明珠说。 宸妃面露喜色,不停地点头:“这个办法不错,这样皇上也不算失言。” 就这样,当天晚上皇太极再到关雎宫时,宸妃便提出了这个提议,皇上当即称好,而明珠去找苏茉儿,就是去挑衅的。但当她看到苏茉儿画的那些草图后,心里既嫉恨又惊叹:“没想到她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从永福宫出来,明珠意识到自己原来过于自信了,苏茉儿早已不是草原上那个苏茉儿了。更主要的是,苏茉儿还会绘画。她虽然相信自己设计服饰的能力不会低于苏茉儿,但她却不会绘画。 回到关雎宫后,明珠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宸妃。 “找广储司的画师来帮你。我们一定要赢,只能赢不能输!明白吗?这不仅是你和那苏茉儿的比赛,还是本宫和庄妃的比赛。”宸妃严肃地说。 “奴婢明白。娘娘,奴婢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明珠保证说。 宸妃立即派人去广储司了解情况,知道广储司有两名画师不错,一位是鲁清一,另一位则是席纳布库的侄女乌尤。 “乌尤是席纳布库的侄女,可以让她来帮忙。”宸妃说。 “娘娘,就怕永福宫那边会去找另一名画师帮忙。”明珠有些担心地说。 宸妃一笑:“另一名画师?鲁清一可是男人,男人怎么能时常进后宫呢?而且还明目张胆地帮她们?不会的!” “娘娘说的是。”明珠高兴起来。 …… 关雎宫请了广储司的乌尤做帮手的事传到永福宫,布木布泰气愤地对苏茉儿说:“哼!本来设计大典服饰就没有她们的事,现在让那丫头和你比赛。比就比吧,她们还要请帮手。她们请我们也请!” 苏茉儿没有说话。从明珠来说要和她竞争开始,她就想放弃了。她不愿意真像明珠说的那样,让她们成为对手。 布木布泰了解苏茉儿,也明白苏茉儿的心思,安慰她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和那丫头竞争,可你知道吗?这已经不是你们之间的竞争了,这关系到我和宸妃的竞争。如今宸妃时时得意,可我……” 布木布泰说不下去了,眼圈一红,流起泪来。 苏茉儿一看急了,急忙下跪说:“娘娘,您也别伤心,奴婢知道的,奴婢都明白,奴婢不会让娘娘您失望的。” 苏茉儿的心里五味杂陈。虽然不想和明珠争,但为了布木布泰,她还是要争,而且一定要争赢。 “那我们也找个帮手吧!不过……”布木布泰叹了口气:“广储司只有两个画得好的画师,被关雎宫找去了一个,还有一个又是个年轻的男人。男人原本就不能常来后宫,又是个年轻男人,更不可能。” 苏茉儿一笑:“娘娘,奴婢不用帮手,只是想要些服饰方面的书。如果有这方面的书就好了。” “那行呀!你知道吗?那个年轻的画师,叫……叫鲁清一的,就是教你绘画的鲁山老师的侄子,我找人去向他借几本书来。你把需要的书名写下来。”布木布泰说完,马上叫来嬷嬷,吩咐她拿着苏茉儿开的书单去广储司找鲁清一。 (4) 苏茉儿和明珠的设计画样全部都被封存了起来,拿去给皇太极和其他十个人看,选出他们认为最好的设计来。皇太极虽然很想选宸妃身边的明珠设计的,但由于画样全都是打乱的,上面也没有标记,根本看不出哪些是明珠设计,哪些是苏茉儿设计的,只得作罢。 结果出来了,苏茉儿以八比二的优势,赢得了这场比赛。 明珠听到这个结果时,脸色煞白,差点跌坐地下。而宸妃也是轻轻叹了口气,一脸的失望。 布木布泰对苏茉儿赢了很高兴,但苏茉儿却有着说不出的失落。 几天后,皇太极下旨,清政府官服、妃嫔服、宫女服,全部都由苏茉儿来设计。并且因为她赢得了比赛的胜利,还给了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很多赏赐。 当天晚上,皇太极就来到永福宫。这是皇太极在自立皇上,册封她为庄妃后,第一次翻她的牌子。皇太极先是对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大加赞赏,接着又说布木布泰总能为他分忧解难。 “皇上,臣妾最近一直在自责,是臣妾服侍皇上不好呢,还是臣妾做了什么让皇上不高兴的事了?皇上竟然这么久不来看臣妾。”布木布泰不失时机地问出了这句话。问的时候,她双眼含泪,一脸的凄楚。皇太极禁不住心生怜惜,他搂住布木布泰,慢慢地说:“朕前几日听到了一些闲话。” 皇太极说的时候,紧紧地盯着布木布泰,他要观察她的表情,以辨真假。 布木布泰听到皇太极这么说,暗想:“果真如此。”由于早有思想准备,所以也就装出了惊愕的表情。 “闲话?”她停了一下,眼神一直没有离开皇太极,一脸的坦诚,没有丝毫的恐慌和躲闪。 皇太极见她如此,心想: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如果她真和多尔衮有什么,一定不会是这种表情和反应。他哈哈一笑:“爱妃,皇宫里人多嘴杂,特别是后宫,想必是朕一直以来对你宠爱有加,所以引起了一些闲话。” 皇太极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看着布木布泰:“不过,爱妃平时也要多加注意,和一些皇亲……”他再次停了一下。 “是有人说臣妾什么?和皇亲……”布木布泰说到这里,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皇上也不信臣妾吗?”布木布泰梨花带雨,声音哽咽。 “朕相信爱妃不会和睿亲王有什么。睿亲王是朕的贤弟,屡屡立功,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再说了,他也不会忘记当年他额娘的事。”皇太极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平和,但布木布泰依然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不信任。同时,布木布泰还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凶狠。 布木布泰暗想:怪不得多尔衮说要少接触呢,看来,他是对的。 “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对皇上的情意,日月可鉴!” 布木布泰的楚楚可怜,让她愈发显得迷人。 “朕为爱妃做主。爱妃为朕做的,其他哪个妃子能做到?就是宸妃也做不到啊。”皇太极怜爱地说。 布木布泰破涕为笑,又说:“臣妾身边的苏茉儿为皇上设计的服饰,皇上可否满意?” “满意!非常满意!”皇太极在看到那些画样时,便啧啧称奇。 “臣妾觉得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一件龙袍。”布木布泰用拇指托着腮小声说。 “哦?龙袍?”皇太极大感兴趣。 “龙为天子。如果皇上有件龙袍,就更能体现皇上的威严了。”布木布泰说。 这是在她迎接皇太极到来前,苏茉儿和她说的。苏茉儿觉得如果布木布泰说出这个想法,皇太极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果然,皇太极的眼睛亮了,大声说:“好!爱妃说得好!” 布木布泰偏着头,想了想又说:“而且龙袍上还要绣上九条龙。” “哦?为什么要九条龙?”皇太极饶有兴趣地问。 “皇上是九王之尊吗!”布木布泰也表现得很是兴奋。 其实,这些也是苏茉儿之前和她说过的,目的是让她一步步地勾起皇太极的兴趣,要让皇太极知道,她布木布泰不仅仅和其他妃子一样能够侍奉他,而且还能为他出谋划策。 “哈哈哈……”皇太极兴奋异常,直接披衣坐了起来。 “不对,应该绣上八条龙!”布木布泰再次故作思索状。 “哦?为什么是八条龙,不是九五之尊吗?”皇太极疑惑地问。 “因为皇上就是一条龙呀!”布木布泰认真地说。 “好,好!爱妃说得好,说得真好!马上让那个苏茉儿设计龙袍。快快做龙袍,朕要在皇位大典上,穿上这龙袍。爱妃真是最懂朕的心啊。哈哈哈哈……” 布木布泰长松了一口气,在心里说:“我会更懂您的心的。” 两个人一番温存后,布木布泰见皇太极高兴,又趁机说:“苏茉儿的才华,和中原以前的状元、榜眼比起来怎么样?” “哈哈……毫不逊色。”皇太极说。 这是他的心里话,苏茉儿在画稿上的那些注释,也让他看出了苏茉儿在书法上的功底。 “想不到我们大清国会有这样的‘才女’,这‘才女’还出在朕的后宫,出在朕爱妃的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女就有这样的才华,大清国怎能不称霸天下?” 一说到“称霸天下”,皇太极激动起来。他一揭被子,从床上下来。布木布泰也赶忙下床,激动地看着皇太极:“自从皇上坐上了大清国的皇位,做了很多改革,民众都称皇上英明。历代都有女才子,比如汉代的蔡琰、宋代的朱淑真、李清照等等,留下了多少千古佳话。虽然女人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但如果皇上能够打破旧规,那么……”布木布泰观察着皇太极的表情。 皇太极历来喜欢听别人说他有创新精神、改革精神,布木布泰的话让他眼睛一亮:“爱妃说的极是!苏茉儿对礼仪文化确实有着相当的造诣,那就册封她为‘女秀才’吧!” 布木布泰得意地笑了…… 第二十六章 旗袍 (1) 皇太极在1636年的5月15日,顺利举行了自己的皇位大典,并普告天下,他是大清的皇帝,并将年号由天聪改为了崇德。同时,下旨正式册封苏茉儿为“女秀才”。 皇太极的这一举动,成了清朝一个划时代的历史事件,也对清朝后世二百七十余年的宫廷礼仪起到了深远的影响。 在那天的皇位大典上,苏茉儿设计的服饰成了万人瞩目的焦点。 当皇上皇太极身穿龙袍,和身穿凤袍的皇后哲哲,庄严肃穆地出现时,整场鸦雀无声。皇太极穿的龙袍以明黄色为主,前后绣着八条活灵活现的龙。龙袍的下摆,斜向排列着许多弯曲的线条,这些线条颇像波浪翻滚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矗立着一些山石宝物。 苏茉儿在设计这部分的时候,考虑到除了要有像山河一样绵延不断的吉祥意思外,还应该有一统江山,万世升平的寓意。 皇太极的头上戴着通天冠,金光闪闪,非常耀眼。 哲哲凤袍上的衣袖及衣襟边缘饰着花边。凤袍的主色调为蓝色,质地为锦缎。蓝色锦缎上,绣着八只栩栩如生的彩凤。彩凤的中间,穿插着数朵牡丹。 皇后哲哲头戴钿子。钿子金灿灿的,整个钿子以精美的镂空雕花纹路装点,并且镶嵌着大颗的珍珠,饱满且圆润。鬓边戴着浅粉色的绢花,花瓣颜色亮丽清新,整个妆容体现着皇后的沉稳和恬静。而戴着长长纯金镂空护甲的她,更让人有种富贵吉祥的感觉。 皇上为龙,皇后则为凤,这是苏茉儿为皇后设计服饰时想到的。在牡丹的颜色处理上,苏茉儿颇下了番周折。她曾用鲜艳的颜色,但最后觉得效果不好,体现不出皇后母仪天下的风范。于是,苏茉儿调和了几种颜色,让凤袍上的牡丹显得素雅高贵。和牡丹的素淡相反,凤袍上的彩凤则可以说是浓墨重彩,红绿的对比异常强烈,非常具有民族风格。 除了哲哲在大典上穿的凤袍外,苏茉儿还为她设计了平常穿的服饰,圆领、大襟,整个服饰充斥着蒙古、满族的服饰特点。 皇后的朝服是由朝冠、朝袍、朝褂、朝裙及朝珠等组成的。在朝冠材质的处理上也很有讲究,冬天用薰貂,夏天用的青绒,朝冠上缀有红色的帽纬。朝冠顶部分三层,三层上均绣着金凤,金凤之间各放着一枚东珠。帽纬上还有金凤和宝珠,冠后饰有金翟一只,翟尾上垂着珍珠,共有三百二十颗,末端缀着珊瑚。 大典上,吸引人的还有宸妃海兰珠和庄妃布木布泰。 宸妃梳着满族人特有的“两把头”(梳两个横长髻),头饰是饱满精致的点翠凤凰旗头。繁复的缕鹿髻中央是一支宝蓝凤凰镶珠鸾掐丝缀雕步摇头钗,坠着雨滴状的珍珠。织金镂雕刻的水纹浮花镀金点翠镶嵌着红宝石,红宝石在头,让宸妃的玉容更显娇美。 宸妃耳戴赤金耳坠,脖子上的龙华是金丝绣团花图案的。蓝色锦缎布料的袍裙一改以往蒙古、满人所穿袍子的宽大,恰到好处地显露出她那娇美的身材,束身的袍裙让她的身姿更加妖娆。 如果说宸妃海兰珠的妖娆娇柔令人心动的话,那庄妃布木布泰的惊艳亮相,则成了大典上的又一道靓丽风景。 布木布泰没有梳“两把头”,而是梳着大拉翅(这种头发以头顶的发髻为座,上面放置着一种内有铁架支撑,外部为绒面质料的旗头),两侧悬挂着暗黄色的流苏。布木布泰的大拉翅除了中心是赤金打造的玫瑰花簪子外,两侧还用如意形状的绿松石装饰,上面点缀着两颗饱满的大珍珠,周围攒着一圈小珍珠。 布木布泰穿的袍服和海兰珠的很相似,不过颜色却选用了浅绿色,脖子上的龙华同样是金丝团花图案,盘领边的镶纹有种波光粼粼的感觉,整个人显得清丽而脱俗。 对整个大典做出了突出贡献的苏茉儿穿着自己设计的宫女服饰,同样是袍裙,但式样简单、花样素净,只在绯红色的缎布上有着浅红镶粉的茶花。缎纹是红丝线编织的枝叶繁花,错落有致地布满了整件袍裙。 苏茉儿梳着小两把头,头上没有贵重的金银珠宝头饰,只有两枚小小的褐色珍珠饰物和一枚白珠坠饰,以及一个素银簪子,整体看起来素雅大方。 宫女们的简约装束,和皇后妃子们的华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高调和低调的对比,也是苏茉儿的“宫女是为主子们做陪衬”的思想之体现。 (2) 皇位大典热烈隆重而神秘,这都契合了皇太极的想法。大典结束后,穿着常服的皇太极依然沉浸在那华丽的仪式中。 “父汗,我完成您未完成的了!”皇太极无数次在心里说,既像是对努尔哈赤示威,又像是在炫耀。 和皇太极处于同样兴奋的还有后宫的三位科尔沁女人。皇后哲哲把她的两个侄女宸妃海兰珠和庄妃布木布泰召集到了她的清宁宫。 “我们又向我们的成功迈进了一步。”皇后哲哲说。 海兰珠和布木布泰连连称是。此时的她们,暂时忘记了彼此之间的竞争。 “接下来就是我们为皇上生一个皇子的事了。这个任务很艰巨,而且必须完成。”哲哲说完,看了看布木布泰,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海兰珠身上。 “皇上如今最宠你,去你关雎宫的次数也最多,这个任务好像非你莫属。如今麟趾宫的那木钟已经怀有身孕,我们只能祈祷她生下的不是皇子了。”哲哲的表情很严肃。 布木布泰低下了头,她有种愧对祖先、愧对科尔沁草原人的感觉。和皇太极结婚已经超过了十年,可她却只生了三个女儿。 “大典的事情已经顺利结束了,这段时间你们好好找太医调理调理身子。”哲哲看了看两个侄女说。 海兰珠和布木布泰又同时点了点头。 “那个叫苏茉儿的丫头,被皇上封为‘女秀才’,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是你从草原上带过来的吧?女红技艺不错,给我们设计的这身衣服也好看,给我们科尔沁草原人争脸了,给本宫也争脸了,赏她些首饰吧!”哲哲又对布木布泰说。 “谢谢皇后娘娘。”布木布泰的心里美滋滋的,她在为苏茉儿高兴。 海兰珠刚刚忘记的“竞争”,此刻又浮上了心头。一想到自己身边的明珠输给了布木布泰身边的苏茉儿,再一看布木布泰那强压的喜悦,她的心里就更难受了。 “你们等会儿回去时,都从本宫这里拿些布料过去,让那个‘女秀才’给我们做几身衣裳穿穿。”哲哲又说。 “多谢皇后娘娘。”海兰珠和布木布泰齐声说。 “这袍裙穿着还真是好看。有个词叫什么?婀娜多姿。”哲哲看着自己和两个侄女身上穿着的袍裙,再次感慨道。 在设计妃嫔的服装时,苏茉儿做了很大改变,甚至是一些颠覆性的改变。她将蒙古族妇女那宽大的袍子进行了收缩,特别是对腰及臀部进行了很好的收束。让这种袍子穿在美貌的妃嫔身上,使她们显得妖娆美丽,女人味十足。 苏茉儿在设计好后,刚开始还有些担心不被认可,不过在布木布泰的支持下,她还是把画样交给了多尔衮。多尔衮虽然非常喜欢这种设计,但有些担心皇上及宗亲们不接受。没想到在评选时,这套设计赢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可,力压明珠保守的设计。而等做好穿在妃嫔们身上时,也就更漂亮了。 “依臣妾看呀,这么漂亮的袍裙,还是要给它起个更美的名字才是。”宸妃突然对皇后和庄妃布木布泰说。 此时的她,急需在布木布泰面前提出一些建议和想法,并赢得赞同,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里舒服一些,才能让她在布木布泰面前有优越感。 “嗯,宸妃这个想法不错。理应有个好名字,不同以前的名字。”哲哲赞许地说。 “既然这样,这是‘女秀才’设计的,就由‘女秀才’给起个名字吧。”布木布泰抢先说完,快步走到门口去叫站在外面的苏茉儿。 宸妃气呼呼地看着布木布泰,她原想这袍裙的名字由她来说的,所以张了张嘴,想说一句:“怎么能让一个下人给妃嫔的服饰起名字呢?”但看了哲哲一眼,发现哲哲面带微笑说:“也是,这丫头可是皇上亲封的女秀才呢,没有比她来取更合适的了。”只好作罢,但心里却又对布木布泰多了份嫉恨。 苏茉儿走了进来,向皇后和宸妃、庄妃行了礼。 布木布泰说:“皇后想让你给我们的袍裙重新起个名字,你说说吧。” 苏茉儿看了皇后一眼,皇后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苏茉儿这才沉吟片刻,轻轻说:“奴婢在设计时,就曾想过,我们清朝不是被称为旗人吗?这是我们旗人穿的袍子,不如叫旗袍如何?” “旗袍?”皇后、宸妃和庄妃异口同声地叫出。 苏茉儿点了点头。宸妃虽然觉得名字不错,但还是想反对,没想到哲哲又高兴地说:“好!这个名字好,一听就是为我们旗人专门定做的!以后就是穿在汉人身上,她们也会知道,这是由我们旗人的服饰而来的。好,太好了!马上把这名字报告给皇上,以后我们穿的这就叫旗袍了。” 第二十七章 姐妹争宠 (1) “母凭子贵!要想在后宫体体面面地生存下来,一定要给皇上生个儿子。”布木布泰在得知那木钟贵妃怀孕生下的是小皇子后,先是紧张了一阵子,但没几个月那孩子便夭折了,这让她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过,姐姐海兰珠的恃宠而骄,让她意识到,给皇上生儿子,不仅仅只是科尔沁女人就行,还应该是她布木布泰。 近段时间以来,布木布泰看到了后宫的金枝欲孽,看到了人情的冷暖。那个在科尔沁草原上对她呵护备至的姐姐海兰珠早已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想要将她踩在脚下的狠毒女人。 皇太极之前对她冷漠的原因,布木布泰觉得海兰珠一定是知晓的。即使不知晓,她去找她,凭着皇上对她的宠爱,也应该为自己的妹妹说句好话。但海兰珠没有,布木布泰甚至觉得,也许海兰珠在背后说了很多她的坏话都有可能。 布木布泰每每想起这些,心里就觉得一阵阵的悲凉。 在后宫,哪个妃嫔得宠了,连身边的奴才都会趾高气扬。海兰珠身边的明珠、那木钟身边的小环,都可以在苏茉儿面前颐指气使,而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海兰珠和那木钟比她更受皇太极的宠爱。 如今,因为苏茉儿在皇位大典上的出色表现,皇太极开始来永福宫了,开始宠幸她了。不过布木布泰不敢保证皇太极会永远这样,要想改变这种被动的局面,她必须尽快给皇太极生个皇子。当这样的竞争蔓延到她和姐姐海兰珠时,布木布泰对关雎宫的关注也就更多了。 “太医经常去关雎宫?”布木布泰问苏茉儿。 “是的,娘娘。”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眼神忧郁,看着前方,这让苏茉儿很是担心。 和布木布泰一样,这几个月以来,她也深深意识到了深宫的险恶。那个在科尔沁草原时的好姐妹明珠,更让她知道,她们已经不可能互相信任了,更不可能再回到那时候的亲密,即使她是那么希望还能像以前一样。 如今,她需要时刻提防,提防明珠对她的伤害。因为对她的伤害,很可能就是对布木布泰的伤害。 苏茉儿被封为“女秀才”后,明珠不仅没有向她表示祝贺,反而对她产生了更深的怨恨,这怨恨从她看苏茉儿时的眼神中暴露无遗。明珠甚至还到处对别人说,苏茉儿之所以会设计出那么好的服饰,都是偷了她的技艺,怪只怪她太相信苏茉儿了。 苏茉儿听到这些话后,只是做个深呼吸,她不想做任何辩解,因为辩解会让她的心更痛。而看着宸妃海兰珠对布木布泰的态度,也更让她明白,皇上的妃嫔们,得宠者享尽荣华,失宠者凋零凄惨。为了不让布木布泰有悲惨的遭遇,她时刻都要提醒自己,在后宫,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都要警惕警觉,方得安全。 “明天也让太医给我开个方子吧。”布木布泰轻叹一口气说。 “知道了娘娘。”苏茉儿自然明白布木布泰要的方子是什么意思。 宸妃海兰珠近段时间一直在调养身体,如果海兰珠怀孕产下了皇子,从皇太极对她的宠爱来看,很可能会成为太子。一旦海兰珠的儿子继承了皇位……她布木布泰真就不知是该高兴还是痛苦了。到那时候,迎接她布木布泰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布木布泰不敢想。 在布木布泰加紧调理身子,四处打听生儿秘方,期待着怀孕的期间,有一天,她和苏茉儿一起去花园散步,在走到关雎宫附近时,发现那里有很多侍卫、宫女在来来往往。 “发生什么事了?”布木布泰的心一跳,有些不安。 “娘娘不用着急,奴婢去打听一下。”苏茉儿说着,快走两步,拦住了一个从关雎宫出来的宫女。 “关雎宫出什么事了?” “宸妃娘娘怀孕啦!皇上正在关雎宫呢!”宫女说完,兴冲冲地跑了。 “宸妃怀孕了!”布木布泰喃喃自语完,头轰的一声。她抬腿想去关雎宫,但最终还是迈向了永福宫,无奈地说了声:“我们回去吧。” (2) 宸妃怀孕,皇太极比以前更加宠爱她了,而皇后哲哲因为海兰珠给她带来了希望而尤其厚待,整个后宫形成了有人喜,有人悲的状况。 皇上和皇后不断给关雎宫送去山珍海味、金银珠宝,而其他妃嫔那里,则变得冷冷清清、无人理睬。 宸妃怀孕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皇后哲哲那里后,哲哲便兴冲冲地赶了去。宸妃一见哲哲,慌忙行礼,哲哲说:“免了免了,你现在怀有身孕,万万要小心。” 宸妃这才得意地坐在了哲哲身边。 “太医有没有说是皇子还是格格?”哲哲着急地问。 以前布木布泰怀孕时,哲哲也是满怀期望,但结果生下来的都是格格。这次她觉得不能再让她失望了。 “臣妾听太医说,一定是小皇子。”宸妃一脸娇羞,心里却乐开了花。其实太医并没有说过她怀的是格格还是皇子,只是她认定一定是皇子。因为在怀孕前,她找席纳布库的侄女乌尤,去宫外遍寻“生儿”秘方。吃了“秘方”的海兰珠,觉得自己怀的一定是皇子。 “好!好!皇上没宠错你。有什么需要,直接和本宫说。”哲哲的高兴溢于言表。 宸妃一笑:“谢谢皇后娘娘。自从臣妾怀孕,我们寝宫就有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用不完的绫罗绸缎,倒不缺什么,只是……” 宸妃没有说下去,轻轻看了哲哲一眼。 “只是什么?你说,需要什么,本宫都给你。”哲哲握住海兰珠的手说。 “臣妾现在身子不方便,身边却只有明珠一个靠得住的,臣妾想……”海兰珠还没说完,哲哲便说:“知道了!只要后宫有你看得上的下人,你都可以要到关雎宫来。就是要本宫身边的,本宫也给。” “万万使不得,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臣妾怎么敢要呢?”海兰珠故作惊恐状,慌忙摆手说。 “那好,其他嫔妃身边的,随便你要。”哲哲异常爽快。 “那臣妾谢谢皇后娘娘了!”海兰珠心里一阵得意。 为了显示自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为了向其他妃嫔炫耀自己的后宫地位,海兰珠开始轮流把妃嫔们身边的侍女要到自己宫里来。 在要过一遍后,海兰珠又有了新花样。她去了清宁宫,先是向皇后哲哲问安,接着便不停叹息。 “宸妃有什么不痛快吗?你这肚子里可怀着皇子,心情一定要好,这样生下的皇子才聪明、健康。”哲哲说。 “多谢皇后娘娘,臣妾正为身边那些不会做事的人恼呢。”海兰珠看了哲哲一眼,又是长叹一声。 “哦?身边哪些是不懂事的?赶她们走。”哲哲一拍桌子说。 “皇后娘娘息怒,没事,没什么事。”宸妃说完走到哲哲身边,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并给明珠使了个眼色。 明珠会意,急忙跪下说:“奴婢大胆禀告皇后娘娘,虽说宫里的娘娘们都将自己宫里的侍女派了过来,可我们宸妃娘娘使唤起来还是不顺手。” “哦?那怎么不早说?”哲哲看看海兰珠。 海兰珠瞥了一眼明珠,假意生气道:“大胆奴才,谁让你在皇后娘娘面前说这些是非了?让皇后娘娘操心。” “好了,好了,你也别责怪她了,她也是为你好。这些事你应该早点和我说,不说本宫怎么知道?你现在可不能动气。”哲哲亲热地拍拍海兰珠的手说。 “皇后娘娘心疼臣妾,臣妾知道。可是臣妾也不能在您面前说其他妹妹的不是,不能说她们派来的是些不懂事的丫头,这样会……”海兰珠停下,看看哲哲又说:“皇后娘娘您也别担心了,臣妾没事的。” 皇后哲哲刚刚还微笑的面容露出了愠色。 “早就应该想到,你这一怀孕,那些妃嫔们还不个个嫉恨?哪里会把身边好使唤的丫头派给你?怪本宫,真是怪本宫,怎么就没想到呢?”哲哲说完,想了想,冲着海兰珠说:“这样,你看上谁身边的了,你就说,本宫看她们贴身的那些侍女,还机灵一点。” “不敢!这怎么敢呢?怎么敢要妹妹们身边的贴身侍女呢?那些贴身的丫头,还不跟妹妹们的姐妹一样?”海兰珠一脸惊恐,又要行大礼。 “好了好了,这是本宫的命令,你不用害怕。”哲哲扶住她说。 海兰珠嘴里说着“不敢不敢”,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3) 海兰珠看上的是布木布泰身边的苏茉儿。 苏茉儿以她那绝佳的女红,在皇位大典上大出风头,也让原本开始疏远布木布泰的皇太极重新接纳了她,这让海兰珠心里很不是滋味。 海兰珠对布木布泰一直心存嫉妒,这种嫉妒从布木布泰刚出生不久就有了。布木布泰出生后,因为一个和尚算命说她是“天降贵人”,所以自小就深得父母的宠爱,要什么给什么。 在布木布泰十二岁那年,她又嫁给了皇太极。皇太极是科尔沁人选中的、最有可能平定江山,坐上皇位的人选,这让海兰珠嫉妒到发狂。作为姐姐的海兰珠还未出嫁,却要看着妹妹嫁去帝王家,心里的凄楚可想而知。 后来,海兰珠嫁给了一个贵族家庭,虽然家境不错,但却和大汗家不能相比。海兰珠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如此了,没想到,嫁过去不到两年,男人就死了,海兰珠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 妹妹布木布泰嫁的男人成了大金国的大汗,而自己却成了寡妇。海兰珠只能感慨命运的不公。 和她同样感慨的还有明珠。明珠曾和苏茉儿一样,都是洗衣房的下人,但最后,苏茉儿却和布木布泰去了盛京,而自己只能先是给海兰珠陪嫁,接着又和海兰珠一起回到草原。 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在步步高升,但海兰珠和明珠却在原地徘徊,这让她们深为不甘。 海兰珠时常想:“我海兰珠哪点不如布木布泰?我比你长得漂亮、性格比你温柔,为什么命运却不如你?” 明珠想的则是:“我明珠不比你苏茉儿强很多吗?你连刺绣都是我教的,凭什么却能在大金国大汗的侧福晋身边生活?” 两个心有不甘的女人,在那段苦闷的日子里结成了同盟。在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的同时,也表达出了不向现实屈服的想法。 有一天,明珠在路过酋长蒙古包时,听到莽古思和赛桑贝勒在谈话,说嫁给皇太极的哲哲和布木布泰,一个完全没有生育,另一个只生了三个女儿。 “这样不行!我们必须再给大汗送一个我们科尔沁的女人。只有这样,我们蒙古人拥有天下才有希望!”莽古思说。 “可是送谁去呢?我们已经没有适合的女子了。”赛桑说。 明珠听到这里,脑子一转,飞快地跑回海兰珠居住的蒙古包,说了此事。海兰珠沉默了好久。 “格格,这是您的一个机会!一个成为大金国福晋的机会!”明珠激动地说。 “可是……”海兰珠没有说下去。丧夫回到家里后,海兰珠也曾有过这样的念头。然而,此时的她已经25岁了,而且还结过婚。一个大金国的大汗,怎么可能娶她这样的女人? 明珠看出了海兰珠的心思,鼓励她说:“格格这么漂亮,是男人都会被格格吸引的。大金国的大汗是没见过格格,如果见到,他一定会娶你,而不是娶二格格。” 海兰珠心动了,这确实是她的一个机会。 于是,海兰珠亲自去找爷爷莽古思和爸爸赛桑,说她愿意去完成科尔沁人的使命。莽古思和赛桑开始还有些犹豫,但海兰珠说,只要能让皇太极见她一面就可以了。 莽古思和赛桑答应了。他们即刻和哲哲商量,最终,在哲哲和布木布泰的帮助下,皇太极见到了海兰珠。早已做好准备的海兰珠,最终用她那娇美的容貌、柔顺的性格,深深地打动了皇太极,并迫不及待地娶了过去。 做了皇太极的侧福晋后,海兰珠又凭借自己的美貌和善解人意,让皇太极深深为自己着迷。以至于皇太极坐上大清朝的皇位后,将她册封为东宫宸妃,成了后宫里皇后哲哲之下的第一妃,成了皇太极最宠爱的女人。 此刻,她又有了身孕,这不仅让海兰珠觉得,自己离皇后,甚至太后的目标仅一步之遥了。 不过,每当想起妹妹布木布泰,海兰珠还是有些担心,这个“天降贵人”是否就是自己前进路上的障碍呢? (4) 布木布泰喝完药,刚刚把碗递给苏茉儿,便有人报说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娘娘?她来干什么?”布木布泰吃惊不小。 苏茉儿刚刚为她整理停当,皇后哲哲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还有两个人,手里托着东西。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苏茉儿慌忙行礼。 “皇后娘娘有什么事臣妾过去就是了,还让您亲自跑一趟。”布木布泰说。 皇后哲哲满脸盈笑,指指身后两个人托着的东西。 “给你宫里带来了一些上好的补品。”皇后哲哲说完突然吸吸鼻子,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气味?” “臣妾刚刚喝完药,是找太医开的一些补药。”布木布泰的话还没说完,脸已经红了。 皇后哲哲点点头坐下,看着布木布泰说:“这宸妃怀孕了,听说还是个小皇子,你要是也怀上了,那可就更保险了。” 布木布泰连连称是。 “宫里的人还够用吧?”哲哲扫视了一下四周说。 “够用,平时也没有多少事做。”布木布泰虽然有些纳闷,不知道哲哲突然来永福宫有什么事,但还是如实说。 “那就好。如今宸妃那里的人手不够啊。”哲哲轻叹一口气说。 “关雎宫还不够人吗?不是皇上皇后给她屋里又添人手了吗?而且前几日臣妾还叫屋里的九儿过去服侍她了,还不够吗?”布木布泰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语气里还是带着不满。 “如今她怀着小皇子,理应对她多加关照。你要是怀上了,本宫也让你这样!”哲哲瞟了一眼布木布泰说。 “还不知道怀着的是皇子还是格格呢!说不定……”布木布泰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哲哲一拍案沿,小声怒喝道:“放肆!” 布木布泰还想争辩,看到哲哲那怒气冲天的样子,也便噤了声。 “进宫的时候怎么和你说的?你都忘了吗?你不记得我们科尔沁人的使命了吗?”哲哲盯着布木布泰,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臣妾知罪!”布木布泰违心地说了一句。想要下跪,又被哲哲制止住了。 “你进宫这么多年,只生了三个格格。如今宸妃怀上皇子,对皇上,对整个大清朝,对我们科尔沁人来说,都是一件大喜事,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哲哲厉声说完,又扫了扫门外苏茉儿的身影,对布木布泰说:“让那个苏茉儿进来。” 布木布泰不解地看着哲哲。 “还不快去?”哲哲又瞪了她一眼。 门外的苏茉儿已经听到了,走了进来,给哲哲和布木布泰行完礼刚站起来,哲哲便说:“你去关雎宫几天,照顾照顾宸妃。” “什么?”布木布泰睁大了眼睛。 苏茉儿只是眼皮稍稍抬了一下,并没有感到很吃惊。从海兰珠不断要后宫各妃嫔的侍女,以及挑剔她们,用上两天便让她们回来的情况看,苏茉儿便有预感,各个妃嫔的贴身侍女,很可能都会被要去用几天。 “就用几天,过些天还让她回来服侍你。本宫知道她是跟着你从草原上来的,你们的感情不是一般的主仆感情。”哲哲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 “不行!”布木布泰说。 “放肆!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吗?”哲哲又是一拍案沿。 苏茉儿急忙给布木布泰使眼色,让她别冲动,布木布泰便没再说什么。 “好了,苏茉儿收拾收拾,明天去关雎宫。”哲哲说完,转身要走。 “皇后娘娘。”布木布泰叫了一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苏茉儿见布木布泰跪下,也扑通一声跪下。 哲哲转头看着布木布泰,发现布木布泰的眼泪像珠子一样,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布木布泰看着哲哲,乞求道:“皇后娘娘,要臣妾身边的谁都可以,但苏茉儿不可以,臣妾离不开她。” “就去几天。”见布木布泰流泪,哲哲心软了:“就让她去几天,几天后就让她回来,快起来吧。” 布木布泰不起来,继续眼泪汪汪地说:“要苏茉儿离开臣妾,还不如让臣妾去死!臣妾谁都能离开,但就是离不开她!” “唉!”哲哲叹了口气。 “你们都起来吧,你们这都娇贵着呢!一个奴婢,也用得着你一个主子为她求情下跪吗?不像话!”哲哲瞪了跪在地下的布木布泰和苏茉儿一眼,扭头气冲冲地走了。 “娘娘!您不该为奴婢我……”苏茉儿说不下去了,她跪着一点点地挪到布木布泰面前,把她扶了起来,给她拭干眼泪。 布木布泰站起身来,冷笑一声:“苏茉儿,知道吗?我一定要生个皇子!一定!我不能这么任由别人欺负!” 第二十八章 情愫 (1) 苏茉儿正亲自为布木布泰煎药的时候,九儿跑了过来。 “苏茉儿姐姐,有人找你!” “有人找我?谁呀?”苏茉儿没抬头,俯下身子,继续用筷子慢慢地在药罐里搅着。 “那个人说他叫鲁清一。”九儿走近她,四下看了看,放低了声音。在后宫,宫女和男人之间,是需要保持一定距离的。有个男人来找苏茉儿,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需要提防的。在永福宫一直受到苏茉儿照顾的九儿,自然也想着不被别人听到。 苏茉儿的手抖了一下,心也在咚咚咚地乱跳。 “哦,他说什么事了吗?”她平定了一下心情,然后假装镇定地抬起头,轻描淡写地问。 “他说有东西送给苏茉儿姐,我看他手里有个小包袱。” “哦,那是给我送绘画书的,这个人是广储司的画师。”苏茉儿一边解释,一边低下头继续搅着,但已经心不在焉了。她真想飞奔过去,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这样。 苏茉儿轻轻吁了一口气,假装漫不经心,头也不抬地说:“我现在走不开,你帮我去取一下就行了。” 她希望九儿说自己忙着去不了,这样她就不得不去了。但九儿没有,九儿为能帮着苏茉儿做事而高兴。她爽快地答应着,跑了出去。 苏茉儿失望地看着九儿的背影,不过很快,她又被鲁清一拿给她的会是什么东西而紧张、焦躁不安了。她好像突然明白了布木布泰对多尔衮的感情,应该也像自己对鲁清一那样吧! 九儿只去了十多分钟,但苏茉儿却觉得非常漫长。人虽在药罐前,但药却溢了出来,她还是怔怔地发着呆。直到有宫女进来看到,提醒她,她才慌忙端下药罐。 “苏茉儿姐,你怎么啦?”宫女看出了她的异常。 “哦,没什么,想着给庄妃娘娘做马褂的事。”苏茉儿慌乱地解释道。 “哇,姐姐又要做衣服啦,姐姐的手真是太巧了。”几个宫女围了上来,羡慕地说。 “没什么,没什么,好了,我给庄妃娘娘送药去了。”苏茉儿说着,端起药罐就往外面走。 刚走出门,她便看见小跑着过来的九儿,九儿的手里抱着一个包袱。 苏茉儿站住了,紧张得快要拿不住手里的药罐了。她想冲过去抢过九儿手里的包袱,但理智又让她定定地站在那里,挪不动脚步。 “苏茉儿姐,苏茉儿姐,给!那个鲁大人给你的。”九儿把包袱塞进了苏茉儿的怀里。 苏茉儿的脸腾地又红了,她不知道该不该接包袱。幸好九儿拿过了她手里那已经倾斜的、药液差点要流出的药罐,并说:“苏茉儿姐,药罐给我吧!我给庄妃娘娘端过去。” “那……那,好好端着,别流出来了。”苏茉儿结巴着说。 “知道了苏茉儿姐。”九儿说着,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罐,走在了前面。 苏茉儿跟在后面,怀里紧紧地抱着包袱,手在包袱外慢慢地摸着。从包袱外,她摸到了像书本一样的东西。 “一定是离开广储司前,自己向鲁清一要的。”她想。 “除了书本以外,他还会不会给我其他东西呢?”苏茉儿这么一想,脸腾地红了,在心底骂自己: “想什么呢,不嫌害臊!” (2) 苏茉儿把包袱拿回自己的住处后,藏在了枕头底下,然后去侍奉布木布泰喝药。 布木布泰喝完药,突然用探寻的眼光看着苏茉儿,看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娘娘,奴婢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布木布泰笑笑:“苏茉儿,我觉得你今天和往常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什么不一样?”苏茉儿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你今天有些魂不守舍。”布木布泰紧盯她的脸。 苏茉儿摸摸自己发烫的脸,慌乱地说:“魂……魂不守……守舍?没有,没有吧!” 布木布泰呵呵一笑:“以前你让我喝药的时候,总会先尝一下,这是你的习惯。可今天你没有,你能忘记你的习惯,可……” 布木布泰的话还没说完,苏茉儿便惊得瞪大了眼睛:“娘娘,娘娘,奴婢……” “好啦好啦!”布木布泰把苏茉儿一拉。 “你现在和我就像姐妹一样,甚至……”布木布泰想起了自己的姐姐海兰珠,停了一下又说:“比亲姐妹还亲。以后不要老是下跪,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就像我有什么事都会和你说一样。在这如同深渊,看不到底的后宫,我们一定要互相扶持着才行。” “娘娘,谢谢娘娘。奴婢从跟随娘娘以来,便想着要一辈子守候娘娘、服侍娘娘。”苏茉儿说出这句话后,把刚刚因为鲁清一给的包袱所引起的慌乱全都挤走了。 苏茉儿把心思全部放在了布木布泰身上,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忙着服侍她。忙完一天,等到布木布泰睡着了,苏茉儿这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感觉头枕着的地方不舒服,才想起了枕头下面放着的包袱。 苏茉儿平静如水的心底仿佛又被投进了一块石头,再次起了涟漪。她从枕头下拿出包袱,怔怔地看着,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她既渴望打开后,看到有除了书以外的其他东西,但又害怕有其他东西。 苏茉儿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鲁清一的样子,以及鲁清一看到她时那令她慌乱的眼神。 苏茉儿在和明珠的比赛中取胜,并获得了设计官员服、妃嫔服、宫女服的资格。在设计好后,又让她和内务府、广储司的人组成制作团队,督促制作服装,以保证在皇位大典的那天,参加大典的人都能穿上新式服装。 他们这个团队主要有四个人,这四个人各有分工:内务府的内大臣席纳布库是总管,苏茉儿管设计,鲁清一和乌尤两位画师负责挑色和服装材质的选定。 席纳布库因为自己的侄女乌尤帮助明珠设计没有胜出,所以见到苏茉儿进入他们的服装制作团队,非常生气。 “一个侍女,怎么能设计这么重要的服饰呢?侍女是下人,就是服侍主子的,怎么能让她们主宰一些东西?既然让设计了,怎么还能让她参与到制作上去?”席纳布库黑着脸说。 “这可是皇上亲自定下来的事。虽然她是个侍女,可她提供的所有服饰画样,比任何人的都出色。如果当初你们内务府、广储司能做好这件事,自然也就不必让一个下人来做了。可你们没有做好,这个下人做得让皇上非常满意,莫不是你连皇上的旨意也要违背吗?”多尔衮慢悠悠地说。 “可是……”席纳布库还想再说,多尔衮一挥手:“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说无用,这是皇上的决定。如果到时候影响了大典,唯你是问!” 多尔衮说完,转身走了。 席纳布库虽然仍有不满,但却不得不执行,苏茉儿也便要时不时去广储司。苏茉儿第一次去广储司时,首先就看到了乌尤。 “你就是庄妃娘娘身边的那个贴身侍女?”乌尤看到苏茉儿时,围着她转了一圈,停在她面前,紧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苏茉儿感觉到了乌尤的不友好和敌意。在皇宫待得久了,她也知道忍为先,所以谦恭地对乌尤说:“对,奴婢是庄妃娘娘身边的侍女,叫苏茉儿,请……” 苏茉儿的话还没有说完,乌尤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哼!谁知道你用什么手段设计的,像你这种下人还会设计什么服装?还当什么女秀才?笑话!” 苏茉儿怔在那里,乌尤撇了撇嘴,转身走了。 苏茉儿轻轻叹了口气。 (3) 苏茉儿和鲁清一的第一面,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天,在乌尤那里遭了白眼后,她悻悻然地坐在那里,等着鲁清一。 虽然没有见过他,但对他并不陌生。首先鲁清一是她的绘画老师鲁山的侄子,另外在她和明珠比赛设计前,布木布泰曾让嬷嬷从鲁清一这里借过书,所以她也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他。 “鲁大人是什么样的人?”苏茉儿问广储司的一名侍女。 “鲁大人的画画得非常好,人也英俊好看。”侍女小声说完,一脸绯红。 苏茉儿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多尔衮的样子。 “是像多尔衮王爷一样吗?”苏茉儿想。 苏茉儿从科尔沁草原到盛京的皇宫里,虽然见过不少男人,但在她的印象中,最英俊好看的还是多尔衮。所以在听到侍女说鲁清一长得英俊好看时,自然而然就觉得应该像多尔衮一样。但当她真正见到鲁清一时,才发现,鲁清一和多尔衮完全不像。他的脸庞比多尔衮消瘦且长,皮肤也比多尔衮的白皙。虽然身体看起来没有多尔衮健壮,但却给人一种健康明朗的感觉。 鲁清一见到苏茉儿的第一眼时,满眼笑意,让苏茉儿很是温暖。 “你就是苏茉儿?被皇上封为女秀才的苏茉儿?”鲁清一的这句话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说起她时,前面加上一句“庄妃身边的侍女”。 就因为这句话,让苏茉儿意外地多看了鲁清一一眼。两个人的眼光相碰,苏茉儿的心一颤,她马上猜出他是鲁清一,慌忙低下头,小声说:“对!奴婢是庄妃娘娘的贴身侍女,奴婢叫苏茉儿!谢谢鲁大人的书。” “在我面前不用称‘奴婢’。你设计得太漂亮了,太完美了,真想不到。你每天一定很忙吧,竟然还有时间学习。我以前就听我叔叔说过,说他有个女学生,虽然是个侍女,但文才绝对不比他们那些上过私塾的先生差。”鲁清一带着喜悦,压低声音说。 苏茉儿忍不住又抬起头,瞟了一眼鲁清一,不料又和鲁清一的眼光撞在了一起。她的脸刷地又红了,心也嘭嘭乱跳,浑身有种热辣辣的感觉。 “能和你在一起做事,真是太高兴了!”鲁清一又说。 苏茉儿的头低得更厉害了,手也无措起来,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奴婢……奴婢也是。” 也许是看出了苏茉儿的尴尬和不自然,鲁清一说他有点其他事,便离开了。 之后,苏茉儿就和乌尤、鲁清一一起负责服饰的选料。乌尤对她依然不停地找茬,不管苏茉儿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要去推翻。 “你一个下人,懂什么?”乌尤每次总会说。 然而,每一次,苏茉儿的意见总能得到鲁清一的支持,甚至还会说出苏茉儿自己都说不出的理由来。 鲁清一有时候在讲解苏茉儿设计服饰的优点时,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设计服饰时,只是凭感觉,当真正被鲁清一找出好处时,苏茉儿就有种找到了知音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有时也只是从布木布泰那里能找到。 慢慢地,她对鲁清一的感觉就从敬佩到了依赖,只有看到他,才会安心。 乌尤虽然很讨厌苏茉儿,但对鲁清一却很好,甚至鲁清一决定的事,她都不会怎么去反驳。也正因为如此,才让服饰最终的选料完全符合她的要求。 最后苏茉儿才知道,鲁清一算得上是乌尤的老师。鲁清一的父亲和乌尤的父亲据说是生死之交,两家的感情非常好,鲁清一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乌尤的老师。 在知道鲁清一和乌尤的这层关系时,苏茉儿失落了很长时间。再看到鲁清一时,她便开始有意躲避,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让苏茉儿知道,鲁清一和乌尤他们不一样。 那是在他们讨论选用什么样的材质时,发生了严重的分歧所引起的。 当时,皇帝的衣料是由内务府广储司拟定式样颜色及应用数目的。鲁清一在征求了苏茉儿的意见后,上报衣料材质给内务府,却遭到了席纳布库的否决。 席纳布库选用的材质和苏茉儿的完全不同。 “这种材质容易打皱,皇上穿上的时候……”苏茉儿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席纳布库以“放肆”制止住了。 “你一个侍女懂什么?皇上现在穿的衣服有问题吗?皇上一直都穿这种材质的。”席纳布库大发雷霆,甚至以苏茉儿污辱了皇上为名,要治她的罪。 在这种情况下,鲁清一站了出来。他说:“苏茉儿选用的这种材质经纬均匀,阔长合适,花样精巧,色泽鲜明,正是皇上服饰材质选用的标准。而且皇上也说了,这次的服饰,必须和以前的不一样,如果知道我们选用的和以前一样,甚至还有更好的材质而没有用的话,皇上怪罪下来,又由谁来承担呢?” “她一个侍女,懂什么?”乌尤对鲁清一站在苏茉儿一边,非常不满,没好气地说。 “她虽然只是一名侍女,但她却是庄妃娘娘最信任的贴身侍女。而庄妃娘娘和宸妃娘娘,以及皇后娘娘的关系,我想大家都知道吧!”鲁清一这话一说,席纳布库也沉默了。 最终,皇上、皇后的衣料选用,完全采用了苏茉儿推荐的材质,而官员及宫女们的服装材质,席纳布库还是没能听取苏茉儿的意见,选用了原来的材质。 这件事后,苏茉儿对鲁清一,便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情愫。 (4) 苏茉儿最终还是打开了鲁清一给她的那个包袱。 她是在半夜的时候打开的。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的她,脑海里不停浮现出鲁清一的样子。最终,她点起油灯,将包袱放在油灯下,慢慢地打开了。 包袱里不出意外地有两本关于绘画的书,还有一本小册子。苏茉儿翻开小册子一看,是一幅幅画,她知道,这是鲁清一画的。 看着鲁清一画的一幅幅的画,苏茉儿在脑海里开始想象他画这些画时的样子。鲁清一那俊秀的面容,高挺的鼻子,带着笑意的眼,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苏茉儿的浑身一阵燥热。 在广储司的那几个月,正是因为有了鲁清一,才让苏茉儿在没有布木布泰的时候,还能感到温暖。 苏茉儿开始后悔,为什么今天自己不去拿包袱,这样就能见到他了。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呢。”苏茉儿想到这里的时候,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她想起了在离开广储司的那天,鲁清一悄悄对她说的话:“希望还能见到你。” 当时,鲁清一的眼神中有一丝让苏茉儿觉得心一揪的痛。那一天,鲁清一的眼神中没有了惯常的笑意。那眼神她并不陌生,她在布木布泰的眼神中看到过,不过,那是布木布泰在面对多尔衮时才有的眼神。 “我还能见到你吗?”苏茉儿喃喃一句,继续翻看,等翻到最后几页时,苏茉儿呆住了,脸也刷地一下红了,心在咚咚乱跳。最后几幅是人物画,而且很明显画的是她。有她低头绘画时的,也有她偏头沉思时的,还有她静静看着远方的背影…… “他……他什么时候画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苏茉儿不停地抚摸着那几张画像。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怕浸湿里面的书和画册,苏茉儿慌忙擦掉了眼泪。 天,慢慢在变亮。苏茉儿这才把书和画册小心翼翼地重新包裹好,放进了包袱。 这一夜,苏茉儿是抱着包袱入睡的。 第二天,苏茉儿在睡梦中听到有人敲她的门,慌忙跳下床去开门。门刚一打开,太阳光便照在了她的脸上,她大惊。 “罪过,罪过。”苏茉儿不停地叫着,慌乱得不知道要做什么。 “苏茉儿姐姐,没事的。庄妃娘娘已经起来了,她是看你没起来,让我看看姐姐是不是不舒服。”刚才敲门叫她的九儿说。 “没有,没有不舒服,怎么睡到现在了?怎么能睡到现在?”苏茉儿一直在喃喃自语着。 随便收拾了一下,苏茉儿便匆忙往布木布泰的房间跑去。一进去,便见布木布泰端坐着,端着一杯茶在喝。她一下子跪在布木布泰面前。 “娘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苏茉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打自己的耳光。 “快起来!快起来!”布木布泰放下手里的茶碗,让身边的小丫头扶苏茉儿,但苏茉儿怎么都不起来,一定要布木布泰治她的罪才起来。 这是苏茉儿跟随布木布泰身边后,第一次没有伺候布木布泰起床。这种失误对苏茉儿来说,简直不可饶恕。 布木布泰朝小丫头们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小丫头们下去了,布木布泰又让苏茉儿起来,苏茉儿还是不起来。 “娘娘不治奴婢的罪,奴婢就不起来!”苏茉儿倔犟地说。 “你起来我再治你的罪。”布木布泰说。 苏茉儿这才站了起来。 “我治你什么罪呢?”布木布泰想了想说。 “随便娘娘治奴婢什么罪,娘娘想怎么惩罚奴婢都行,奴婢甘愿受罚。” “好吧,那我罚你和我说实话。” 苏茉儿一愣,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娘娘,奴婢从来没对娘娘说过假话。” 布木布泰扑哧一声笑了。 “快起来吧!我知道你没有对我说过假话,我是想听你的心里话。”布木布泰又说。 “心里话?”苏茉儿念了一句,脸一下子又红了。她知道,布木布泰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听九儿说,昨天有人给你送了个包袱,而且是个男人送的,对不对?”布木布泰想笑,但却一直忍着。 “娘娘!”苏茉儿无措的双手不停地抠来抠去。 “不想说对不对?”布木布泰假装有些生气,脸一黑说。 “不是!娘娘,是……”苏茉儿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事的,说吧!”布木布泰又催促她。 “是……”苏茉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声说:“是……是广储司的鲁大人,是……是他给奴婢的书。他是……他是……” 苏茉儿越说声越小,最后只有嘴巴在动,完全没有了声音。 布木布泰站了起来,在苏茉儿面前来回走动。猛地,她站住,弯下身,盯着跪着的苏茉儿的脸,小声说:“你,喜欢他了?” 苏茉儿一激灵,眼睛瞪得大大的,抬头看着布木布泰。布木布泰一脸似笑非笑,看着她。 “没有,没有娘娘!真的没有,真的没有!”苏茉儿不停地摆着手,脸已经吓得煞白。 “怕什么?”布木布泰朝苏茉儿翻了翻白眼,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慢悠悠地说:“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呀。” 苏茉儿禁不住“啊”了一声,紧盯着布木布泰。 “哈哈哈哈……”布木布泰哈哈大笑起来。 “娘娘!”苏茉儿害羞地叫了一声,脸涨得通红,头低得只想躲进衣领里。 “哈哈哈……”布木布泰指着苏茉儿。 “没想到!没想到,我们……我们的小苏茉儿……小苏茉儿长大了!” 苏茉儿的脸变成了好看的嫣红…… 第二十九章 计谋 (1) 布木布泰经过了几个月的中药调理,做好了怀孕的准备。然而,皇太极不来永福宫了,他常去的只有关雎宫和清宁宫。 宸妃海兰珠已经怀孕七八个月,皇太极不愿临幸自己也就罢了,怎么会连以前宠爱的麟趾宫的那木钟贵妃、衍庆宫的淑妃巴特马·璪那里也不去呢?布木布泰百思不得其解,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苏茉儿。 “会不会是宸妃娘娘……”苏茉儿看了布木布泰一眼。她不愿意这么想,但又觉得只有这种可能性最大。 “你是说宸妃不让皇上到其他妃嫔那里去吗?她虽然很受皇上宠爱,但也不敢阻止皇上临幸其他妃嫔吧。”布木布泰说。 “奴婢不敢乱说。”苏茉儿低下了头。 “唉,”布木布泰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也想过这种可能。可我又想,如果她真这么做了,也只会对其他嫔妃这样吧,我可是她的亲妹妹。” 苏茉儿没有说话。 “也许,在科尔沁草原时,我们是姐妹,等到了后宫,我们就只是……对手?”布木布泰停了一下,摇摇头又说:“不对,应该是敌人。” “敌人”两个字布木布泰加重了语气。苏茉儿看了布木布泰一眼,见她一脸忧伤,便又说:“皇上最宠的是宸妃,也许是怕宸妃不高兴,皇上自己要这样的。” 布木布泰不置可否。 “可……可即使这样,皇上为什么还会经常去皇后的清宁宫?因为她是皇后吗?”苏茉儿又问。 “也许是因为皇后无法生育,对宸妃构不成威胁。”布木布泰脱口而出,说完连自己都吃了一惊。也许在潜意识里,她很早就觉得是这样。 苏茉儿大骇,怔怔地看着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苦笑一下,轻轻说:“在后宫,我们不害人,也不能不防人。一不留神,很可能就会被人出卖,甚至被害至死,不管是亲姐妹还是亲姑侄。在这里,所有的亲情都已经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是利益。” 布木布泰说完,慢慢走到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 苏茉儿心疼地看着她。 布木布泰又说:“这就是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停喝那些难喝的药来调理身子的原因了。我要生个儿子,只有这样,我才能在后宫站住脚,你也才不会被其他下人欺负。” “娘娘,奴婢没有被人欺负。”苏茉儿急忙说。 布木布泰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我们要想办法,让皇上来永福宫才是。过些天就是我的受孕期了。”布木布泰转脸看着苏茉儿。 苏茉儿点了点头。布木布泰的决定就是她的决定,布木布泰要做的事,她就是想尽办法也要帮她做到。 “娘娘,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是不是先去找皇后娘娘?”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眯着眼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能找皇后娘娘,如今宸妃在皇后娘娘的心里,比什么都重要。这样吧,你这几天留意一下皇上,看皇上从宸妃那里出来后,是从哪条路上回乾清宫的。” 苏茉儿点了点头。 (2) 苏茉儿连续对皇太极的出行观察了几天,发现皇太极有好几次从关雎宫出来后,会去一片桃花园,那里的桃花开得正盛。 苏茉儿还发现,皇太极每次进桃花园后,总会支开身边的人,然后独自静静地站在桃花丛中,任那桃花花瓣飘散在他的身上,一待就是十多二十分钟。 苏茉儿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布木布泰,两个人便做起了准备。 一天,皇太极迈进桃花园,独自向桃花深处走去的时候,走着走着,他停了下来。他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身穿紫色旗装,外面披着一件白色披风,正伸开双臂,仰脸望着天空翩翩起舞,花瓣飘飘洒洒地落在了她的头上、肩上。 皇太极被这幅画面惊呆了,怔怔地站在那里,久久地看着。 女子跳完,背对他停了下来,整了整白色披肩,然后伸开玉手,接了几枚飘落的花瓣放在鼻间,轻轻地闻着,随后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 皇太极认出那是庄妃布木布泰。布木布泰的嫣然一笑百媚生,让皇太极不禁有些心旌摇曳。 “太美了!”皇太极这么一想后,才想起,自己已经有几个月没临幸过庄妃了。 自从她最宠爱的宸妃怀孕后,皇太极便对她言听计从,凡是宸妃不喜欢的,他都不去做。冰肌雪骨,天生丽质的宸妃,让他痴迷。虽然享有九五之尊,也算妃嫔成群,但他最宠爱的却只有四位,而在那四位中,最被他奉为掌上明珠的又是宸妃。皇太极对宸妃的宠溺,从他给宸妃的寝宫名中就可见一斑。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是看了《诗经》中的这句话,皇太极才为宸妃的寝宫取名“关雎宫”。 宸妃怀孕后,皇太极仍会经常去她的寝宫。两个人即使无法做男女事,但卿卿我我的恩爱丝毫不减。 有一日,皇太极再去关雎宫,发现宸妃在默默流泪。皇太极心疼不已,问是谁欺负了她,可宸妃只是摇头,默默无语。最后,在皇太极的不断追问下,宸妃才泪光闪闪,悠悠地说:“是臣妾的错,皇上贵为天子,可臣妾却总想独占。”宸妃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眼泪又像珠子一样,一颗颗地滑落下来。那一颗颗的眼泪,马上就将皇太极的心融化了。他一把搂住宸妃,心疼地说:“爱妃,朕不会再让爱妃流泪的,朕愿意让爱妃独占。爱妃伤心,朕也会伤心。” 善解人意的宸妃,当即就破涕为笑了,但却还是不停自责,说自己只是因为怀孕,情绪波动大,还说看到他去临幸其他年轻漂亮的妃嫔,心里嫉妒才这么说的。 “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怕那些年轻漂亮的妃嫔们把皇上的心勾去了。”宸妃说完,用一副无助的表情看着皇太极。 宸妃越是自责,皇太极就越是心疼。 最后宸妃说:“皇上,臣妾身体不便,不能伺候皇上。皇上贵为九王之尊,不能没有嫔妃侍寝,皇上的身体要紧。在所有的姐姐妹妹中,只有皇后娘娘对臣妾最好。” 此后,皇太极便只去宸妃的关雎宫和皇后的清宁宫,不再去其他妃嫔的寝宫,包括永福宫。 …… 皇太极慢慢地,像是怕惊扰布木布泰似的,轻声轻脚地向她走去。 布木布泰缓缓抬起头,先是露出了惊诧的表情,接着便是一脸欣喜,随即慌忙行礼:“皇……皇上万福金安。” 布木布泰满脸绯红,娇羞的面容像极了满目的桃花。 “庄妃也喜欢这里?”皇太极的眼神一直看着布木布泰,在心里说:你总能给我不一样的惊喜。 布木布泰点点头。 “臣妾今天偶然经过这里,便被这满园的桃花吸引住了,想着进来看看,没想到……”布木布泰瞟了一眼皇太极。那一眼,让皇太极忘掉了一切,他走上前将她揽在了怀里。他感觉到了布木布泰身体的颤抖,这种颤抖,让有过无数女人的皇太极也是一颤。布木布泰的身上,有着让他痴迷的、淡淡的桃花香。 那一刻,他的心完全被布木布泰占领了。 “回去吧!”皇太极在布木布泰的耳边说。 布木布泰轻轻看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皇太极就那么轻轻地拥着布木布泰,回到了永福宫…… (3) 苏茉儿在桃花园外,看着皇太极和布木布泰向永福宫走去,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为了制造这场邂逅,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做了好几天的准备。而这一天,也是布木布泰特意选出来的,是她最容易受孕的一天。 “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一旦失败,说不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布木布泰说。 苏茉儿点了点头。 苏茉儿用了两天的时间,熬夜为布木布泰做了一件紫色旗装、一件白色带着飘逸感觉的披风,并且还让布木布泰在一周的时间里,每天泡桃花浴。 皇太极喜欢桃花,也喜欢闻桃花的香味。这是苏茉儿从皇太极身边的人那里打听来的。在后宫的这些年,布木布泰和苏茉儿都明白,要想获得皇上的宠爱,就要迎合皇上的喜好。 虽然贵为皇上宠爱的四大妃子之一,但布木布泰却清醒地知道,她和其他不受宠的妃嫔待遇差不多。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自己不够温顺、不够妩媚,一直还保留着草原女人的直爽和大大咧咧。 皇太极最宠的海兰珠是她的姐姐。海兰珠的温顺柔和,布木布泰是知道的。所以要想获得皇太极的宠爱,她就必须做出改变,收起自己的锋芒。 在皇太极快要从关雎宫出来时,布木布泰也打扮停当,和苏茉儿向桃花园走去。桃花园是皇上经常去的地方,里面有人看守,苏茉儿在之前买通了看守园子的人。在进入桃花园后,看着满园桃花,布木布泰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忧伤。 为了科尔沁人的使命,她嫁给了皇太极;同样为了使命,姐姐海兰珠出现了。而因为海兰珠的出现,她又失了宠。虽然内心深爱着的是多尔衮,但她又知道,多尔衮只能是藏在心里的人,而皇太极却是必须让她付之行动的人,因为这个人关系到她和周围人的富贵、生死。 布木布泰想到这一切的时候,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不过,她很快就擦干了眼泪,因为她知道,她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于是,她慢慢地漫步在桃花园,等待着皇太极的出现。 皇太极在快到桃花园时,布木布泰接到了桃花园外苏茉儿的消息。而苏茉儿之所以知道皇太极快到了,也是一直盯着关雎宫的九儿告诉她的。 算好了时间,布木布泰便开始展现她平时不一样的状态,开始在桃花丛中翩翩起舞。 在意识到皇太极远远看着自己的时候,布木布泰非常紧张,幸好一切都按她和苏茉儿的设想在进行。皇太极被布木布泰打动了,一直待到第二天早上,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永福宫。 皇太极离开后,苏茉儿走进布木布泰的房间,发现她坐在梳妆台前流泪。 “娘娘!”苏茉儿不知道布木布泰伤心什么。 布木布泰冲苏茉儿笑笑:“苏茉儿,希望这次能如愿以偿!” 说完,眼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 苏茉儿忙不迭地给布木布泰擦眼泪,自己的眼泪却也流了下来。 “要想在后宫生存,真难!”布木布泰叹了口气说。 “娘娘是大福大贵之人,一定会如愿以偿的。”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苦笑一下:“希望这次我能怀上小皇子。宸妃好像快要生了吧?” 布木布泰这次没有说姐姐两个字,苏茉儿从布木布泰的反应中猜测出,她一定从皇太极那里知道了之所以不临幸其他妃嫔,均是因为宸妃海兰珠了。 第三十章 宸妃产子庄妃怀孕 (1) 关雎宫的宸妃生产的消息传到永福宫时,布木布泰正因为不舒服,让九儿去给她请太医。九儿回来了,并没有带来太医,却给她带来了宸妃生产的消息。 “皇上和皇后都去关雎宫了,太医们也去了。”九儿气喘吁吁地说着,不停地瞄布木布泰和苏茉儿的脸。 她知道关雎宫的喜事,未必就是她们永福宫的喜事,还很可能是哀事。 斜倚在床上的布木布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急忙问:“生的是什么?” 九儿摇了摇头说:“还不知道。” 布木布泰重新斜倚着。她看了看苏茉儿,苏茉儿会意,对九儿说:“你去那里看看,有什么情况及时给娘娘汇报。” 九儿答应一声,疾速走了。 布木布泰叹了口气,慢慢说:“我既希望她生个皇子,又不希望她生皇子。” “娘娘,隔墙有耳。”苏茉儿紧张地小声说完,跑到门口看了一下,这才放下心来。 布木布泰并没有停下,像是在和苏茉儿说,又像是在和自己说:“她生下小皇子,我们科尔沁人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一大半。但她要是生下了小皇子,也许……也许我的一生就结束了。” 布木布泰就那么看着前方,喃喃自语着。 苏茉儿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布木布泰的手冰冰的、凉凉的,苏茉儿在心里祈求神灵:“神灵啊,保佑保佑我们的娘娘吧,让我们的娘娘怀上小皇子吧!让宸妃娘娘生个格格,宸妃娘娘生不生小皇子,都不会被皇上冷落,可我们娘娘……” 苏茉儿祈求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跑步声。苏茉儿和布木布泰一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身子,互看一眼,一起朝门口看去。 匆匆跑来的是九儿。她径直冲进来,吞咽了口唾沫,说:“宸妃娘娘……宸妃娘娘……宸妃娘娘生的是小皇子。” 布木布泰泄气般地呻吟了一声,靠在了床头,闭上眼睛。 “完了,完了!宸妃生了小皇子,是不是皇上以后就再也不来我们永福宫了?”九儿小心翼翼地说。 “胡说什么呢?什么完了完了,你不想活了吗?”苏茉儿冲到九儿面前,在她手上重重地打了一下。 九儿跪下,一边打自己的脸,一边说:“娘娘,奴婢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布木布泰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说:“起来吧!出去做你的事,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传出去你会没命的,到时候连本宫也保不了你。” 九儿抹着眼泪起来,却不走。 苏茉儿见她欲言又止,便向她使了个眼色,九儿会意慢慢退出房间。苏茉儿见布木布泰脸色苍白,便说:“娘娘!您先好好休息休息吧,奴婢去叫太医。” “你们都出去吧,我没事,现在就是找太医也找不到的,别费这个劲了。”布木布泰挥了挥手,慢慢躺下。 苏茉儿给她盖好被子,退出了房间。 看到九儿还站在那里,苏茉儿走了过去,把九儿拉到僻静处小声问:“是不是听到外面说什么了?” 九儿点了点头,小声说:“苏茉儿姐,宸妃娘娘房里的丫头们,说以后皇上不会再宠幸其他妃嫔了。还说皇上心里只有宸妃娘娘,说宸妃娘娘的这个小皇子,以后肯定是太子。” “她们是当着你的面说的?”苏茉儿沉着脸问。 九儿点了点头。 “她们看到我,故意说的。还说你快跑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吧,我们主子呀,生了个小皇子,皇上和皇后娘娘疼都疼不及呢。” 苏茉儿气得脸色铁青。她转身要走,又停下对九儿说:“这些话不要告诉娘娘,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九儿知道,九儿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说。我不会惹娘娘生气的,我只是心疼娘娘。娘娘这几天身体也不舒服,可是没有……” “好了!好了!别说了!”苏茉儿扬了扬手。 “你守在娘娘身边别离开,我去找太医。”苏茉儿说着,沉着脸,飞快向宫外走去。 (2) 苏茉儿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位老太医,已经快晚上了。 宸妃生小皇子,对宫廷来说是件大事,皇上皇后,各个太医都去了关雎宫。 “微臣来宫里这么久,从没见过哪个娘娘生小皇子会有这么大的排场。”跟着苏茉儿一起往永福宫走的老太医说。 苏茉儿没有说话。她一路上都在祈祷,希望布木布泰的不舒服是因为怀孕。 “微臣年龄大了,身体不适,这才准许微臣离开关雎宫,不然你也找不到我!”老太医又说。 苏茉儿还是没说话。 老太医见苏茉儿一直没反应,也就住了嘴。 “娘娘们怀孕都有些什么表现?”苏茉儿突然说。 老太医吃了一惊,怔在那里。一个年纪轻轻的宫女,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苏茉儿看了老太医一眼,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脸腾地红了,急忙解释说:“奴婢在想,我们娘娘是不是怀孕了。” “哦?”老太医再一惊。 “庄妃娘娘也有身孕了?” “奴婢只是猜测。奴婢看娘娘这几天不舒服,老是觉得困倦,所以想会不会是……”苏茉儿解释道。说话的时候,她向四下看了看,怕被别人听了去。如果庄妃没有怀孕,她的话又被传了出去,不知道又要怎么被人嘲笑呢。 老太医“哦”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苏茉儿急急跟了上去。两个人还没走到永福宫门口,便见几个小丫头在门口张望,一脸着急的样子。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苏茉儿一边问,一边往布木布泰的房间方向跑。 “苏茉儿姐,太医请来了?快给娘娘看看吧,娘娘吐了。”两个丫头迎上来说。 苏茉儿飞奔到布木布泰的房间,只见布木布泰斜靠在床上,床下放着一个痰盂,痰盂里有呕吐物,九儿正轻轻捶着布木布泰的背。 “娘娘,太医来了!”苏茉儿跑上去,接替九儿捶背。 太医匆匆走了过来,先是看了看呕吐物,然后给布木布泰号脉。 “怎么样太医?”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同时问出了这句话,其他人也都紧张地看着他。 “本宫是生了什么病了吗?生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布木布泰有惊恐也有紧张。 “娘娘不用担心,微臣再号号脉。”老太医的脸上浮着笑意。苏茉儿心里一阵高兴,心想,难道娘娘真的怀孕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着,老太医停止了号脉。 布木布泰和苏茉儿一起紧张地看着老太医,老太医慢慢站起来,行礼说:“恭喜娘娘,娘娘怀孕了。”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布木布泰瞪大了眼睛,看着太医。苏茉儿也强忍激动,看着老太医。 “恭喜娘娘,娘娘怀孕了。”老太医又说了一遍。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布木布泰又问。 老太医还没说,苏茉儿说了:“娘娘,是真的,娘娘怀孕了。” 看到苏茉儿肯定的眼神,布木布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谢谢太医了。”布木布泰说。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宸妃娘娘生的小皇子真是贵人呀。宸妃娘娘刚刚生下小皇子,庄妃娘娘就怀孕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呀。皇上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微臣现在马上告诉皇上这个好消息。” 太医说完这些,老迈的双腿也像有劲了,快速走了出去。 布木布泰和苏茉儿的激动和兴奋,都被老太医的那句“宸妃娘娘生的小皇子真是贵人呀,宸妃娘娘刚刚生下小皇子,庄妃娘娘就怀孕了。”而吹得烟消云散。 第三十一章 金枝玉孽 (1) 布木布泰怀孕,皇上皇后并没有像海兰珠怀孕那样重视,甚至觉得布木布泰的怀孕是海兰珠所生的八皇子带来的,所以对海兰珠生的皇八子愈加宠爱。 “这是上天赐给我们大清王朝的皇子。”皇上、皇后欣喜若狂。在皇八子三个月的时候,皇太极便立他为皇位继承人。 在立八皇子为皇位继承人的那天,皇太极还大宴群臣、大赦天下。 “我们科尔沁人的使命终于完成了。”皇后哲哲将海兰珠和布木布泰再次召到清宁宫,看着左右两边坐着的侄女,激动得热泪盈眶。 海兰珠保持着她固有的恬静,微微地笑着,但那笑里,却也带着一丝张狂。她看了布木布泰一眼,淡淡地说:“皇后娘娘,臣妾还不是为了我们科尔沁人的使命?幸好肚子争气,皇上疼爱,这才有了八皇子。” 布木布泰的脸上也带着笑,但那笑却非常僵硬。 房间的姑侄三人,个个笑脸盈盈,但在心里却打着不同的算盘。 “宸妃是我们科尔沁人的大功臣。”皇后哲哲拉着海兰珠的手,眼里只有海兰珠,好像她另一边的布木布泰不存在似的。 哲哲必须这样,一定要这样。皇上立八皇子为太子,不仅完成了科尔沁人的使命,对她以后是否能顺利晋升为皇太后也有着很大的作用。不过,想要一切顺利,还需和海兰珠拉好关系。海兰珠如果仗着皇上的宠爱,让皇上废了她这个皇后,进而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海兰珠的手被哲哲握在了手里,虽然她的纤纤玉手听话得纹丝不动,但心底里却在让手向外挣脱。 如今的她,已经不是那个在科尔沁草原上守寡的女子了,她是大清朝皇上最宠爱的宸妃,也是未来皇帝的母亲。眼前的这个皇后,她的姑姑,对她来说,已经成了影响她坐上皇后宝座的女人了。 海兰珠并没有把坐在哲哲右边的布木布泰放在眼里。即使布木布泰的肚子里怀的不是格格是皇子,对海兰珠来说,也是没有威胁的。何况布木布泰能怀孕,还是她的八皇子带来的,她觉得布木布泰对她应该怀着感恩之心才是。 布木布泰默默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哲哲和海兰珠。她的脸上很平静,但内心却在激烈地翻腾着。她一直在憋着一股劲,在海兰珠生下八皇子,八皇子又被皇上立为太子后,布木布泰都没有想过放弃。 “除非我怀的是格格,那我就认了。如果我怀的是皇子,怎么也要让他和八皇子争一争。就像多尔衮和皇太极之间的较量一样,最终皇太极还不是赢了受宠的多尔衮了吗?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输赢!”布木布泰在心里发狠说。 布木布泰内心的变化,别人不知道,但在门外守着的苏茉儿却是明白的。看着被皇后和宸妃视若空气的布木布泰,苏茉儿很是愤愤不平。 和苏茉儿同样站在门外的还有海兰珠的贴身侍女明珠。从站在那里,明珠的眼珠便一直在咕噜噜地乱转着。她一方面关注着房间里的情况,另一方面又注意着和自己站在一起的苏茉儿的表情变化。 看着苏茉儿眼神里流露出的愤然,明珠突然小声说:“苏茉儿,看来,我当初没有跟错人。” 苏茉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明珠在草原上时的善良,已经荡然无存了。在海兰珠受宠,八皇子成为太子后,明珠仿佛觉得自己也一步登天了。她不仅在下人面前觉得自己高她们一等,甚至连一些受到冷落的妃嫔,她也不放在眼里。 “知道吗?”明珠看着苏茉儿,似笑非笑地说:“还在科尔沁草原的酋长家时,我也有机会做如今的庄妃娘娘、曾经的二格格的贴身侍女。只要我告诉她,她手里拿的那条腰带是我绣的,我就能去她身边。” 看到明珠提到了腰带,苏茉儿转头看着她,明珠继续说:“可是我凭我的眼光,很快就发现,大格格比二格格更有福气。于是,我说二格格手里的那条腰带是你绣的,所以二格格才会去洗衣房找你。” 苏茉儿冷笑一声:“你说的没错,二格格手里那条腰带本来就是我绣的。” “可是我完全可以说是我绣的,甚至可以说那两条腰带都是我绣的。如果我那么说了,你现在在哪儿?”明珠带着讥笑说。 苏茉儿瞪着她,她怎么也没想到,明珠竟然是这样的人。 “我看错你了。”苏茉儿说完,把注意力转向了屋里的三个人,她不想再和明珠说话。 “哼!你眼拙怪谁?再说了,在洗衣房,我帮你的还少吗?你的刺绣,不都是我教会你的吗?如果没有我,你现在会在这里?会在庄妃娘娘身边?会有机会设计服饰?会被皇上封为女秀才?做梦吧!你可能永远也进不了宫里,永远只能待在洗衣房里,做最低贱的下人。哼!不报恩也就罢了,还这么无礼。” 明珠说完,又瞟了瞟屋里的皇后、宸妃和庄妃说:“看到里面了吗?连皇后对我家的主子,都要恭恭敬敬的。所以以后告诉你家主子,想要过好日子,就不要和我家主子作对。” “作对?”苏茉儿怒视着明珠:“我家娘娘什么时候和宸妃娘娘作对了?你不要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明珠又是冷笑一声:“当初我家娘娘怀孕的时候,想让你去伺候几天,你家娘娘倒好,连皇后娘娘的话都不听,执意不让你去,还派那些又蠢又笨的丫头过去。这不是和我家娘娘作对吗?” “胡说八道!”苏茉儿由于太过气愤,即使压抑着声音,还是被房内的三个人听到了,她们一起看向门口。 “在外面吵什么?说谁胡说八道?”皇后哲哲厉声道。 (2) 苏茉儿和明珠慌忙进去,跪在了皇后哲哲、宸妃海兰珠和庄妃布木布泰面前。 “刚才在外面吵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这是你们吵架的地方吗?”哲哲的脸板得平平的。海兰珠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瞟了布木布泰一眼。 布木布泰有些紧张地看着苏茉儿。 “苏茉儿,发生什么事了?”布木布泰问。 “娘娘,没……没发生什么。”苏茉儿不知道怎么说,她不能把明珠说的话当着这三个人的面说出来。甚至只有布木布泰,她也不能说,她不想惹布木布泰生气。 “到底怎么回事?明珠。”海兰珠慢悠悠地说。 “皇后娘娘!娘娘!”明珠抬起头,看了哲哲和海兰珠一眼,眼角又轻轻一扫布木布泰:“刚刚奴婢跟苏茉儿说,让她好好照顾庄妃娘娘,奴婢说庄妃娘娘都瘦了。还说如果上次我家娘娘让她过去照顾,她能去的话,现在照顾庄妃娘娘,也就有经验了。没想到她就骂奴婢胡说八道。” 明珠说完,委屈地看了哲哲和海兰珠一眼。哲哲和海兰珠同时想起了上次让苏茉儿去关雎宫,但布木布泰执意不让去的情景,脸色同时变了。哲哲怒声道:“明珠只是说了一句实话,也是为了你们娘娘好,你这奴才怎么这么放肆?还要大声喧嚣,成何体统。” 说完,她又瞟了布木布泰一眼:“你宫里的下人,越来越没规矩了!来人啊!”她大喊一声。 几个丫头、嬷嬷、太监,都从外面跑了进来。 “把这放肆的丫头拖出去仗打二十下!”哲哲喊。 “皇后娘娘。”布木布泰一下子站了起来,正要向皇后求情,皇后瞪着她,大声喊道:“你不管教她,还不让本宫来管教吗?今天说什么都不行,拖出去!” 苏茉儿震惊地抬起头,连连说:“皇后娘娘、宸妃娘娘、娘娘,奴婢冤枉,不是这样的。” “冤枉?谁冤枉你了,你是说本宫冤枉你了吗?”哲哲更愤怒了。 “皇后娘娘。”布木布泰想要往下跪,被几个丫头一起扶住了。 苏茉儿吓得跪着向布木布泰的身边移,但也被丫头们拦住了。 “妹妹,皇后娘娘教训下人,你怎么还护着呢?护着也就罢了,怎么还要为了一个下人跪下呢?你不知道你肚子里怀着的是皇家血脉吗?”海兰珠慢条斯理地说。 哲哲一听海兰珠的这话,更气了。 “还不赶快给本宫把这个没规矩的丫头拖出去?仗打二十下,关起来,两天不准吃饭。”哲哲的声音都开始变了,尖叫着,异常刺耳。 苏茉儿一听急了,她不停在地下磕头。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奴婢知罪,奴婢知罪!奴婢恳请皇后娘娘仗打奴婢六十下、七十下,甚至一百下,也可以让奴婢三天不吃饭,可不要把奴婢关起来。如果把奴婢关起来了,谁来伺服娘娘。” “放肆!”哲哲一拍案几,大声说:“本宫怎么做还要你一个奴才教吗?”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千万不要关奴婢啊。您怎么惩罚奴婢都行,可奴婢自小伺服娘娘,娘娘现在怀着皇家血脉,不能出任何问题啊!”苏茉儿还在不停地磕头求着,额头上渗出了血。 布木布泰看到苏茉儿这样,心一紧,也不管了,再次行礼说:“皇后娘娘、宸妃娘娘!臣妾离不开苏茉儿,如果她被关起来了,臣妾身体出现问题没关系,谁让臣妾没教好下人呢?但臣妾怀的可是皇家血脉,不能出现任何问题啊!” 宸妃看了看跪在地下的明珠,明珠也是吓得面无人色,便知道明珠刚刚肯定撒了谎。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苏茉儿不辩解,但一旦事情闹大,被皇上知道了,说不定也会牵连到自己。于是就说:“皇后娘娘,妹妹正怀着孕呢,就饶了她下面的那个没规矩的丫头吧!” 皇后原本只是为了出上次的气才小题大做的,如今一听宸妃这么说,也便就坡下驴道:“好了!既然宸妃替她求情,也看在庄妃怀着的皇子面上,就不关这奴才了。但挨打不能免,就按这奴才说的,仗打五十下,一天不准吃饭!” “谢谢皇后娘娘,谢谢宸妃娘娘。”苏茉儿含着泪,看着布木布泰,被人拖了出去。 布木布泰坐在那里,听着外面仗打苏茉儿的声音,眼神凌厉起来。 (3) 苏茉儿最后是被抬到永福宫的。此时的苏茉儿已经昏死过去了,屁股也被打得鲜血淋漓。和苏茉儿一起过来的还有桂嬷嬷,是皇后派来监视苏茉儿的。 “一天不准她吃饭!如果违反,本宫拿你问罪。”皇后哲哲吩咐桂嬷嬷说。 一看到抬着苏茉儿进来,布木布泰马上下令丫头嬷嬷们把苏茉儿抬回床上,自己也跟了过去,随即又吩咐在永福宫等了很久的医生给苏茉儿看伤口。 这个医生是在苏茉儿还在挨打时,布木布泰让九儿去请过来的。在清宁宫听着苏茉儿被打的声音,布木布泰心如刀绞。她借口不舒服,要回永福宫。 “你这是为了那不懂规矩的丫头吧!”皇后哲哲不高兴了。 “皇后娘娘,臣妾身体不舒服。怀着身子,坐久了就难受。想必宸妃娘娘也知道吧!”布木布泰冷眼瞟了海兰珠一眼。 “皇后娘娘,妹妹既然不舒服,就让她回去吧!在这里,听到身边下人被打的声音,她心里也不舒服。”海兰珠又柔声道。 “那你回去吧。这小奴才就不在本宫这里关了,等会儿让抬回去。惩罚她,你也别心疼。”哲哲说,声音冷酷无情。 布木布泰只是点了点头。行了礼后,便在九儿的搀扶下,匆匆回到了永福宫。 一回去,她便安排九儿和下人给苏茉儿请医生,等着苏茉儿被仗打完后送回来。 医生在看了苏茉儿的伤后,很快就开出了内服、外敷的药。九儿在拿到药后,又急忙和宫里的王嬷嬷一起给苏茉儿敷上。 看着苏茉儿被鲜血浸染的裤子,布木布泰的眼圈红了。 九儿和王嬷嬷手忙脚乱地给苏茉儿敷药的时候,布木布泰一直站在那里,任凭九儿和王嬷嬷劝她回房休息,她都不走。她说要指挥着她们给苏茉儿敷药,不然她们弄疼了苏茉儿,苏茉儿会受更大的罪。 敷好药后,布木布泰让其他人先离开,又低声吩咐了九儿几句,这才坐在苏茉儿的床边。看着苏茉儿额头渗出的汗,布木布泰轻轻叹了口气。 刚刚还昏迷的苏茉儿,好像听到了布木布泰的叹气声。微微睁开眼,看着坐在床边的布木布泰,她咧嘴笑了笑,叫了一声“娘娘”,就要坐起来,被布木布泰按住了。 “快快躺下吧!还疼吗?”她问。 苏茉儿又是咧嘴一笑。 “不疼!” “还不疼,打了那么多下,流了那么多的血,能不疼吗?”布木布泰的眼里,溢出了眼泪。 “娘娘,真不疼。对不起,让您……” 苏茉儿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布木布泰打断了。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明珠一定在撒谎,而且一定是她说了我什么,不然你不会那么生气的。” “不是,娘娘!”苏茉儿的声音哽咽了。刚刚挨打时她一滴泪都没流,此刻那泪水却像开闸的水一样,刷刷地往下流。 “好了!你不说我就不问。好好休息吧,等会儿……”布木布泰没有说完,因为她看到窗口有个人影在晃动。 她慢慢站了起来。走出苏茉儿的房间后,看到皇后派来的桂嬷嬷正将耳朵贴在窗口,偷听着里面的动静。 “桂嬷嬷!”布木布泰叫了一声。 桂嬷嬷吓得一跳。 “庄妃娘娘!”她低声道。 “桂嬷嬷难得来我们永福宫。不用站在这里,来本宫屋里吧。本宫屋里有一些上好的点心,想给桂嬷嬷吃。”布木布泰知道桂嬷嬷有贪吃的毛病,便说。 “谢谢娘娘,小人不吃。”桂嬷嬷虽然这么说着,但人却跟着布木布泰去了。 看到桂嬷嬷离开,九儿提着食物,悄悄从暗处走了出来,快速进了苏茉儿的房间。 九儿提着的食物是布木布泰专门嘱咐小厨房做的,说是给她做的夜宵,其实是给苏茉儿吃的。 苏茉儿看到九儿端来的食物,怎么都不吃。 “不能吃,如果被桂嬷嬷看到,会牵连到你们的。”苏茉儿说。 “这是娘娘特意嘱咐的,一定让你吃下去。你只有吃饱了,身体才能尽快恢复,这样也才能更好地伺候娘娘。”九儿劝她说。 “娘娘!”苏茉儿这么一叫,眼泪又刷刷地流了下来。 第三十二章 香包里的阴谋 (1) 布木布泰的预产期还有一些时间,但苏茉儿和王嬷嬷及其他丫头却是一刻都不敢松懈,布木布泰更是紧张异常。 “怀的是皇子还是格格?”布木布泰问了太医很多遍。但有的太医说是皇子,又有太医说是格格。布木布泰也一直沉浸在忐忑中,无法自拔。 皇太极对海兰珠及八皇子的宠溺,让后宫的其他妃嫔恐慌不安。麟趾宫的那木钟贵妃和衍庆宫的淑妃巴特马·璪曾很多次来到永福宫,一边发泄心中的焦虑和不满,一边想从布木布泰的只言片语中,得到如何让皇上临幸的诀窍。 那木钟贵妃和巴特马·璪淑妃和布木布泰一样,都希望能生下皇子,这样即使自己的皇子继承不了皇位,至少也能母凭子贵。 然而,皇太极好像忘记了还有其他妃嫔一样,脑子里只有关雎宫的海兰珠。 那木钟和皇太极曾有一个格格、一个皇子,但皇子却早早夭折了;巴特马·璪淑妃连格格都没有为皇太极生一个。看着怀孕的布木布泰,那木钟贵妃和巴特马·璪淑妃羡慕不已。她们甚至觉得皇太极之所以临幸布木布泰,就是因为布木布泰是宸妃海兰珠的妹妹、皇后哲哲的侄女的原因。 “妹妹,姐姐我来宫里这么长时间了,却没能为皇上留下一儿半女。”巴特马·璪淑妃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 布木布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拉着她的手说:“姐姐,您也别想太多。” “妹妹,”巴特巴·璪淑妃用热切的眼神看着布木布泰:“帮帮姐姐!姐姐也想和你一样,能有皇上的血脉,不管是皇子还是格格。”巴特马说完,一边的眼角已经有泪水流下来了。 “唉!”布木布泰叹了口气,轻轻说:“姐姐有所不知,皇上已经很久没来永福宫了,妹妹我也很久没见到皇上了。” 巴特马·璪淑妃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失望和不满,握着布木布泰的手也松了下来。 “唉,”巴特马·璪抽回自己的手,慢慢说:“还是妹妹有福气,有个深受皇上宠爱的姐姐,还有个皇后姑姑。姐姐我可惨了,没有人帮,只等着孤独终老了。这后宫呀,真是你们姑侄三人的天下。” 布木布泰想顶她几句,但却没说什么,因为她能体会到巴特马·璪淑妃的心情。身居后宫的她们,没有什么比受到皇上冷落更令她们感到凄惶的了。 巴特马·璪淑妃说完,又瞟了布木布泰一眼,一边的嘴角扯了一下。 “妹妹,您可要好心养着身子,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姐姐我走了!”说完,在侍女的陪同下离开了。 布木布泰长松一口气,转而冷笑道:“哼!她以为我比她强?她以为我那受宠的姐姐和高贵的姑姑会帮我?” “娘娘!淑妃娘娘有句话还是说对了。您一定要好好保养身子,您这怀的可是皇上的血脉。”苏茉儿听到了巴特马·璪淑妃的话,劝布木布泰说。 “是呀,都以为我沾了宸妃、皇后的光,可她们又有谁知道我的凄苦?” 布木布泰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禀告,说那木钟贵妃来了。 “贵妃娘娘来做什么?”苏茉儿说。 “哼!还不是和淑妃一样?”布木布泰冷笑着说完,又道:“她一定会像巴特马·璪淑妃一样失望而归的。” (2) 布木布泰没有说错,那木钟刚刚见到布木布泰,便“妹妹、妹妹”地亲热地叫起来,拉着她的手不放。 那木钟性格开朗,在海兰珠没嫁过来以前,皇太极最喜欢的就是她了。而且她虽然现在和皇太极只有一个格格,但却也是怀过三个孩子的。只是两个孩子中,一个还未出生便胎死腹中,另一个生下来不久便夭折了,而且夭折的还是个皇子。 “看到妹妹挺着大肚子,姐姐我好生羡慕。如果姐姐那两个……”那木钟的眼圈一红,随即又笑道:“妹妹,我也在想着,什么时候也能像你这样,再为我们皇上留下个血脉就知足了。” “姐姐会的,等到姐姐……” 布木布泰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那木钟的频频摇头打断了。“现在皇上哪里还记得我这个人?” 布木布泰没有说话。 “妹妹!”那木钟像巴特马·璪一样,一下子握住了布木布泰的手。 “妹妹,刚来宫里,姐姐我最喜欢的就是妹妹你了。”那木钟说完,唤了一声她带来的侍女:“把送给庄妃娘娘的东西呈上来。” 布木布泰一看,是一些金银首饰。 “妹妹,姐姐觉得这些首饰呀,只有你用最合适。”那木钟说着,拿起一个水色上乘的玉镯,拼命往布木布泰的手上戴。 布木布泰直往后缩。 “姐姐,还是您戴吧,姐姐戴上最漂亮。” “是嫌不好吗?也许姐姐送您的不如皇后和宸妃的好,不过也是姐姐的一片心意呀。”那木钟脸上仍然带着笑,但那笑容却让布木布泰觉得很不舒服。 “姐姐,哪里话,姐姐的心意妹妹领了,只是妹妹也不常戴这些首饰。”布木布泰虽然这么说,但手却不好再强硬挣脱,只好任她给戴上。 “不戴放着也好呀,这种东西又放不坏。”那木钟说着,托起了戴着手镯的布木布泰的手腕,称赞道:“看看,真是漂亮!这镯子呀,就是衬托妹妹你的。” “那就谢谢姐姐了。”布木布泰说。 那木钟冲布木布泰妩媚地一笑:“咱们姐妹之间就不说这些客气话了。姐姐我从一来宫里,就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呢。” 布木布泰笑笑。 “最近皇上有没有来妹妹这里?” 那木钟绕了一大圈后,终于回归主题。 布木布泰摇摇头。 “没有?不会吧!”那木钟不相信地看着她。 “皇上的国事要忙,而且后宫妃嫔众多,哪里想得起来到我这里来?皇上这么宠幸姐姐,想必经常去姐姐那里吧。” 布木布泰决定先发制人。 那木钟刚刚的笑脸慢慢在消失,不过等笑容完全消失,很快又堆上了:“妹妹这是讲笑话了,皇上哪里宠幸我了?皇上宠幸的呀……”那木钟停下了,深深看了布木布泰一眼:“皇上宠幸的是你那亲姐姐宸妃呀。” 那木钟说完,撇了撇嘴,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慢慢地说:“想必皇上那么宠着宸妃,妹妹也是会被宠幸的啊!” 布木布泰苦笑了一下。 “妹妹可千万别说没有。如果没有,妹妹怎么会有身孕的呢?这可不能乱说的。”那木钟阴阳怪气地小声说完,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布木布泰气得拿眼瞪她,刚想说话,那木钟又一把握住了布木布泰的手:“妹妹,姐姐和你说笑呢,可别生姐姐的气啊。好了,妹妹好生养着身子吧。姐姐走了,有时间再来看妹妹。” 那木钟说着,一扭一扭地走了,布木布泰气得牙根痒痒。 “娘娘,您也别生气。她们这是嫉妒。”苏茉儿说完“嫉妒”两个字后,猛地想起在科尔沁草原时,明珠和她说的话。 (3) 在衍庆宫的巴特马·璪淑妃和麟趾宫的那木钟贵妃来过永福宫后的第二天,巴特马·璪便命身边的丫头晴儿给布木布泰送来了一个设计精美的香袋。 “啊,太漂亮了,这气味还真好闻呢!”布木布泰吸吸鼻子说。 “是的呢,这是我家娘娘亲手做的。我家娘娘说庄妃娘娘喜欢香袋,所以就做了。”晴儿说。 “那替我谢谢你家娘娘,也替我带点东西给你家娘娘吧。”布木布泰高兴地让苏茉儿拿出两件首饰,交给晴儿,让她带回去给巴特马·璪。 等到衍庆宫的晴儿走了,布木布泰又拿起香袋,贪婪地闻着。 “太香了!淑妃还真知我的心意呢,这是我最喜欢的香味。”布木布泰说。 苏茉儿却隐隐有种不安。 从巴特马·璪淑妃上次来的表现来看,怎么会好心为布木布泰做香包呢?而且还专门派人送过来。 “娘娘,这香包还是奴婢先给您收起来吧。让奴婢打听一下,奴婢听说怀孕时,有些香味是不能闻的。”苏茉儿说。 “哦?怀孕不能闻香?怎么会呢?”布木布泰皱了皱眉,想了想说:“对,我记得好像说檀香不能闻。这不是檀香,应该没有问题吧。” 布木布泰太喜欢这香包了,还是紧紧攥住不放。 “娘娘,现在是关键时期,一定要十分小心才是。先放在奴婢那里吧。就两天,等奴婢了解清楚了,对娘娘身子没影响了再给您。”苏茉儿闻着那股浓烈的香味,心里越发地不安和着急起来。 “好吧。”布木布泰说着,又把香包凑到鼻间,深深地吸了吸,这才依依不舍地交给了苏茉儿。 “会不会等你再给我时,香味就淡了呢?”布木布泰又说。 “不会的,奴婢会好好保存的。娘娘先坐着,奴婢吩咐厨房给娘娘做点您爱吃的。”苏茉儿说着,拿着香包疾速离开了布木布泰的房间。 苏茉儿没敢耽误。她将香包揣进怀里,匆匆去找一直给布木布泰医病的老太医。但老太医出去了,苏茉儿想去找其他太医,但又不是很放心。 苏茉儿心事重重地转回永福宫,在路上,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苏茉儿!” 那声音让她一怔,心也开始咚咚乱跳。她没有往前走,但也没有回头,只是那么怔怔地站着,呆若木鸡。那是她无数个夜晚,深深思念的鲁清一的声音。 “真是你呀!” 鲁清一跑到了苏茉儿面前,惊喜地说。 “鲁大人好。”苏茉儿不敢看鲁清一,一直低着头,轻声说。 “你好吗?你这是去干什么?”鲁清一问。 “我去……”苏茉儿抬头看了鲁清一一眼,马上又慌乱地低下头。 “我……找老太医。”苏茉儿的声音有些颤抖。 “找到了吗?”鲁清一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苏茉儿虽然低着头,但却也能感受到鲁清一那双令她心颤的眼神。 “没有,听说老太医出宫了。”苏茉儿又说。 “哦。”鲁清一说完,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傻傻地站着。 “你现在急着回去吗?”鲁清一突然问。 苏茉儿摇了摇头。 “那太好了!我们一起走走吧!”鲁清一说。 苏茉儿心里乐开了花,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朝着无人的地方走去,虽然没有说话,却也能感知到对方想说的话。一段路走下来,快到永福宫时,苏茉儿抬头看着鲁清一。 “我快到了!谢谢你上次送给我的画册,你画得真好,还有……”她没说出“我的画像”那几个字。 “你喜欢就好,这个也送给你吧!”鲁清一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盒子,递给苏茉儿。 “什么?”苏茉儿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回去再看!”鲁清一说完,转身刚要走,突然又说:“你身上是什么香味?” 鲁清一刚说完,就觉得这话有问题,马上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一种很奇怪的香味。” “哦。”苏茉儿一笑。 “是个香包。”苏茉儿说。 “香包!”鲁清一皱了下眉。 “怎么了?”苏茉儿看出了鲁清一表情的变化。 “这气味太奇怪了,庄妃娘娘快临产了吧!这香包从哪里来的?”他问。 “是淑妃娘娘给我家娘娘的。”苏茉儿说。 鲁清一一皱眉,好一会儿才说:“最好不要让她接触这种奇怪的气味。” 苏茉儿睁大眼睛看着鲁清一。鲁清一叹口气说:“你们在后宫生活,一定要多加注意。不去害人,但也不能不防别人害你们。” “谢谢你!”苏茉儿感激地看着鲁清一。 正要再说话,看见前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明珠。苏茉儿一阵紧张,和鲁清一说了声“我先走了。”快步朝前走去。 自从上次明珠在皇后娘娘那里诬陷她而使她挨打后,再见明珠时,她们便像不认识似的了。 在和明珠擦肩而过时,明珠突然吸了吸鼻子。 “真香啊!是淑妃娘娘给的吧?”明珠说。 苏茉儿没理她。 “哼!”明珠冷笑一声,接着说:“这个淑妃娘娘,竟然说那香包只给宸妃娘娘一个人做了,应该是怀孕的妃子每个都有吧。” 苏茉儿没理她,也没停步,径直朝永福宫走去。 (4) 苏茉儿睡到半夜,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冲过去打开了房门。 “苏茉儿姐姐,快,快!娘娘见红了!”九儿带着哭腔说。 “啊?”苏茉儿飞奔向布木布泰的房间。 布木布泰躺在床上,床边坐着王嬷嬷。 “苏茉儿,娘娘有少量出血,娘娘说没事,可我不放心,我……” “你们先照看娘娘,我马上去找太医。”苏茉儿说完,跑出了房间。 苏茉儿一路上都在狂奔。离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呢,怎么会出血?苏茉儿的心开始狂跳。 “娘娘,千万不能出事!千万不能!”苏茉儿这么一路念叨着,到了太医院。在把老太医叫醒,说明情况,准备去永福宫时,老太医突然看着苏茉儿。 “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奇怪的香味?”老太医说。 “哦!”苏茉儿掏出香包,递给老太医。 “今天本来就想问您,这香包对娘娘的身体……” 老太医没说话,转身去了房间,等了一会儿出来后,冲苏茉儿说:“走吧!” 走在路上,苏茉儿还在问香包娘娘能不能戴。老太医突然问:“是淑妃娘娘给的吧?” 苏茉儿大睁眼睛:“您怎么知道?” 老太医先是一愣,接着说:“微臣早听说淑妃娘娘会做香包。咱们快走吧!” 苏茉儿觉得老太医好像在逃避什么,便又说:“是呀,听说淑妃娘娘也给宸妃娘娘做了。” 老太医没再说话,匆匆往前走。走到永福宫,快要进去时,老太医停下来看着苏茉儿说:“香气太浓对娘娘的身体没好处,那东西还是收起来吧。” 老太医的表情很严肃,而且有些意味深长。苏茉儿停下,让老太医进去。她在外面停了一分钟后,随即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她拿出香包,用布料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住,放进了一个盒子里,然后埋在被子下面。接着又把全身的衣服换了,直到闻不到一点香味,这才走进布木布泰的房间。 当她进去时,老太医已经走了,只有王嬷嬷在。 “太医怎么说?”苏茉儿问王嬷嬷。 “太医说没事,还说幸好发现得早!”王嬷嬷说。 “发现得早?是什么原因说了吗?”苏茉儿又问。 王嬷嬷想了想说:“也没说什么原因,就说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还说喝点他带来的药就好了。” 苏茉儿没再问下去。她想,老太医一定在隐瞒着什么,一定有什么不能直言的事情。 “九儿去熬药了?”苏茉儿又问。 王嬷嬷点了点头。 “我去看看。”苏茉儿还没走出门,就见九儿端着药过来了。 苏茉儿接过药,服侍布木布泰喝下后又对王嬷嬷和九儿说:“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就行了。” 王嬷嬷和九儿已经很困了,听了这话,高高兴兴地回房睡觉去了。 苏茉儿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布木布泰,脑子里一直想着那香包的事。 淑妃给宸妃和庄妃了香包,那有没有给那木钟贵妃呢?想到那木钟贵妃,苏茉儿一下子想起了那木钟在怀孕四个多月时意外流产的孩子,还有生下来几个月就夭折的小皇子。 “这会不会也和香包有关呢?”苏茉儿这么想着,决定天亮后就去打听打听。 第三十三章 八皇子夭折 (1) 苏茉儿以庄妃送三大妃子精美头饰为由,去了关雎宫、麟趾宫和衍庆宫。 关雎宫的明珠知道来意后,嘴一撇,不屑地说:“我家娘娘的头饰多得用都用不完,都是皇上赏的。我看你还是留给你家娘娘用吧!” 苏茉儿抑制住自己的怒火,赔着笑说:“这是我家娘娘的一点心意,万望宸妃娘娘收下。” 明珠还要说什么,只听里屋传来宸妃那软绵绵的声音:“既然拿来了就收下吧,把本宫那不用的拿出来,让她给她家娘娘带些去,反正放这里也是放着,本宫都不用的。虽说是不用的,可也比她那些珍贵。” 苏茉儿气得双手发颤,但还是忍住了,她朝里面说:“谢谢宸妃娘娘。” “你等着。”明珠从苏茉儿手里接过头饰,转身进去了,等到从里面出来,手里已经多了几样头饰。 “给你家娘娘拿去吧。”明珠把那些头饰往她手里一塞,扭头就要进去。 苏茉儿赔着笑又说:“宸妃娘娘的寝宫还真香呢,是淑妃娘娘给的香包吧!” 明珠转过身,瞪了她一眼。 “淑妃娘娘给的那香包,早就不香了。这是桃花香,连桃花香都闻不出来?” “哦,明珠姐,不知道淑妃娘娘给的香包能香多久?我家娘娘很喜欢那香味,想着怎么能让香味再保持久一点。” “那让你家娘娘再去问淑妃娘娘要好了!淑妃娘娘聪明着呢,只送给怀孕的妃子,不怀孕的她还不舍得送呢。你家娘娘现在怀着孕,她一定会愿意送的。”明珠冷笑一声,停了一下又说:“不过我家娘娘也不稀罕她送。” 苏茉儿假装疑惑地说:“为什么淑妃娘娘只送给怀孕的妃子?” “这你都不知道?还真够笨的。怪不得你家娘娘不被皇上宠幸呢!在后宫呀,谁不愿意巴结怀孕的妃子?就像我家娘娘,生下了个小太子,谁不想巴结?”明珠说完,看了看苏茉儿说:“不过你家庄妃娘娘倒是例外。宸妃娘娘生下小太子这么久了,你家娘娘也只来了两次。” 苏茉儿正欲辩解,只听里面的宸妃说:“明珠,你在那里说什么呢?快进来,给本宫找件披风,我们去看看小太子!” 明珠答应一声,朝苏茉儿得意地一笑:“我要陪我们家娘娘去看小太子了。不送了。对了,我家小太子可真是聪明又可爱,皇上呀,喜欢得不得了。” 明珠说完,得意地冲苏茉儿一仰头,小跑着进去了。 苏茉儿轻叹一口气,慢慢退出关雎宫。她想,如果布木布泰昨晚的见红就是香包引起的话,宸妃怀小皇子时,有没有见过红呢? 苏茉儿没有急着出关雎宫。她四下看着,看到一个小宫女拿着针线坐在太阳下面绣着什么,便走了过去。 “绣得不错。”苏茉儿说。 小宫女抬头一看是苏茉儿,连忙说:“是苏茉儿姐姐,我绣得不好,明珠姐和你绣的才漂亮呢!” “你见过我绣的?”苏茉儿问。 小宫女点了点头。 “皇上大典的时候,皇上皇后、嫔妃们的衣服,上面都有你绣的。”小宫女说着,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 苏茉儿笑笑,拿过小宫女手里的绣针和坎肩说:“这样用针会更好一些。” 说着,她开始帮小宫女绣起来,边绣还告诉小宫女绣的时候要注意些什么。小宫女高兴地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亲热至极,还问庄妃是不是快要生了。苏茉儿觉得时机到了,便叹了口气说:“唉!这娘娘怀孕呀,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提着一条心呢,直到孩子出生才能放下心来!” 小宫女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我家宸妃娘娘没生的时候,我们也是,整夜整夜不敢睡觉。就这么小心服侍着,娘娘还见红了。”小宫女的声音小了下来。 “哦?见红,那可真够吓人的!”苏茉儿假装害怕地说。 “可不是,吓死我们了,而且还见了好几次红呢。”小宫女附在苏茉儿的耳边又说。 “最后是怎么好的?”苏茉儿又问。 “老太医让宸妃娘娘换了个房间。”小宫女说完,又四下看看:“还真怪呢,换了房间就没见过红了,直到小皇子生下来,我们才长松一口气。”小宫女的话语里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哦,对了,听明珠说,淑妃娘娘专送怀孕的妃子香包,也曾送过宸妃娘娘,你闻到过吗?”苏茉儿说着,故意装出羡慕的表情说。 “闻到过,宸妃娘娘很喜欢,就放在房间,整个房间都是香的,连门外都能闻到呢。”小宫女说。 “刚才去宸妃娘娘那里,倒没闻到那香味。”苏茉儿故意叹口气,好像很遗憾似的。 “早没有啦!再说放香包的房间,不是现在娘娘住的房间。原来的房间,好像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娘娘老是见红,身体也越发不好,所以就搬到现在的房间住了。”小宫女说。 “那香包呢?” “别说香包了,原来房间的东西都没拿,怕不吉利,皇上最后又赏了很多东西。现在娘娘房间的东西,都是新的。”小宫女啧啧着说。 苏茉儿心里有数了,以自己还要忙其他事为由,把坎肩和绣针交给了小宫女,匆匆走了。 (2) 苏茉儿从关雎宫出来后又去了麟趾宫,麟趾宫的那木钟对苏茉儿送去的头饰表现得极其冷淡。 “头饰啊,本宫有很多呢。嫣儿,接着吧。”她冷冷地对贴身侍女说。 嫣儿接过头饰,冲苏茉儿笑了笑。 嫣儿不是那木钟带过来的侍女,对那木钟也不是特别亲,苏茉儿看她对自己笑,便决定向她打听一些事情。 从那木钟的房间出来后,苏茉儿没有走多远,她想等嫣儿出来。差不多过了十多分钟,嫣儿才从那木钟的房间出来,苏茉儿假装走错路,和嫣儿迎面遇上了。 “你……”嫣儿没想到十多分钟了,苏茉儿还在麟趾宫,有些吃惊。 “我走错路了,走到那边去了。”苏茉儿指了指和门口相反的方向说。 “哦,这样呀,你朝那边走,拐过去就能看到大门了。”嫣儿给苏茉儿指路道。 “谢谢!”苏茉儿说完,叹口气说:“唉,这一耽误,又误了去衍庆宫了,娘娘一定会骂我的。” 嫣儿同情地看着她。 “那我带你过去吧,免得你又走错路了。”嫣儿说着,给苏茉儿带路。 “谢谢!你叫嫣儿吧,你真好。”苏茉儿由衷地说。在后宫,能遇到这么单纯善良的女孩,已经很少见了。 嫣儿点点头,朝她笑了笑,没说话。 “我去衍庆宫,还想帮我家娘娘向贵妃娘娘讨个香袋呢,不知道能不能讨来。”苏茉儿又说。 “哦?香袋?你家娘娘也喜欢?淑妃娘娘做的香袋是很漂亮,香味也好闻,我家娘娘也喜欢!”嫣儿说。 “贵妃娘娘也给你家娘娘香袋了?”苏茉儿问。 嫣儿点了点头。 “给过我家娘娘两个呢!” “哦?都是什么时候给的?”苏茉儿紧张地问。 嫣儿想了想:“一个是……三年前,什么时候忘了,不过记得我家娘娘那时候还怀着身子呢!还有一次是去年,对,好像是去年。”嫣儿说完,突然又说:“去年的六月份,我家娘娘也怀着小皇子的。” 嫣儿说完,脸沉了下去,小声说:“可是我家小皇子出生还不到三个月就……就没了。” “你家娘娘一定很伤心吧。”苏茉儿说。 “伤心死了,小皇子那么可爱。”嫣儿说完,又看着苏茉儿说:“你家娘娘也快生小皇子了吧?” 苏茉儿点了点头:“不过不知道是格格还是小皇子。” “要说小皇子的,不能说格格。”嫣儿神秘地说。 “哦?为什么?”苏茉儿有些不解。 “这是我家娘娘说的。我家娘娘说要在心里一直说小皇子、小皇子,而且一定要诚心,这样就一定能生下小皇子。不能老想格格、格格的。”嫣儿认真地说。 苏茉儿咯咯咯地笑了。 “真的,我家娘娘原来怀孕就没有一直想小皇子,所以生下了格格。以后她就不停地想小皇子,最后真的生了个小皇子。如果我家小皇子没有早早……”嫣儿看了眼苏茉儿,声音更小了:“可能和宸妃娘娘一样受宠呢。” 苏茉儿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那么慢慢地走着、聊着,走到了门口。和嫣儿告别后,苏茉儿并没有直接回永福宫,而是去找老太医。不过当她问老太医,布木布泰的见红是不是和香包有关时,老太医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不是?那就奇怪了,怎么会那么巧呢?”苏茉儿把宸妃和那木钟贵妃见红流产的事都说了。 “我听说她们当时都拿着巴特马·璪淑妃娘娘给的香包,怎么可能这么巧?”苏茉儿说。 “唉,”老太医叹了口气,慢慢说:“怀孕期间很容易出事,对什么都敏感,所以这都是巧合,巧合。你这么细心地照顾你家娘娘,你家娘娘会平安地生下孩子的。” 苏茉儿没再追问什么。她知道在后宫,很多事情是不能说的,更不用说,因为太医院的院使是巴特马·璪淑妃的舅舅,老太医不可能不避讳。 (3) 苏茉儿从太医院回去后,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告诉了布木布泰。 “真有这事?”布木布泰大惊。 苏茉儿点了点头。 “奴婢不知道您和宸妃、贵妃娘娘见红是不是和这香包有关,但相同的却是在拿到香包时,都处在怀孕中,而且也都见红了。所以奴婢觉得为了您的安全,还是把那香包丢掉吧。”苏茉儿说。 “赶快丢掉,赶快丢掉!”布木布泰额头的汗都出来了。 “要不要告诉皇上和其他……” 苏茉儿还没说完,便看到布木布泰在不停地摆手,连声说:“不用,不用!” 苏茉儿想问为什么“不用”,但最终没问。这么多年,她养成了一个习惯,布木布泰不说的,她都不会追问。 苏茉儿拿着包裹了几遍的香包,将它埋在了一棵树下,埋得很深。苏茉儿回去后,布木布泰又焦躁不安地说她要洗澡、换衣服。直到觉得完全没有那香味了,这才放下心来,让苏茉儿陪她去花园坐坐。 坐在花园里,看着各种花朵竞相开放,布木布泰突然叹了口气。 “我们科尔沁草原要比这里美很多。” 苏茉儿也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布木布泰指的并不仅仅是科尔沁草原环境的美,更是指科尔沁草原上人的简单和单纯。如果那香包真是置几名妃子见红或流产的罪魁祸首,那么,巴特马·璪淑妃也太可怕了。 “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吗?”布木布泰突然说。 苏茉儿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看着她。 “既然你去问老太医,老太医都说不是,那皇上会相信我们吗?不仅不会相信,甚至可能还会说我们在扰乱后宫,而且很可能会惊动巴特马·璪向我们下手。现在在后宫,我的境况你知道,不能保证皇上皇后相信我们。在后宫,我们能做的就是自保,就像老太医们一样,只防,不说!” 苏茉儿也觉得是这样,但心里却很不舒服。 布木布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再说了,巴特马·璪的舅舅是院使,掌管太医院,他外甥女做出的香包,能让我们一般人找出证据?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所以老太医才说不是的。” 布木布泰冷笑了一声,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我们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我肚子里的胎儿,祈求我怀的是个小皇子。” 苏茉儿点了点头。 “娘娘一定要多保重身体。以后后宫任何人送的东西,娘娘都不能用。” “是呀,以后谁送的东西我都不用,坚决不用,即使是宸妃送的、皇后娘娘送的,都不能用。我们只能相信自己,谁也不能信。”布木布泰苦笑了一下。 一阵冷风吹来,刚刚还蔚蓝的天空,突然被一团乌云遮住,天阴了下来。 “娘娘,快下雨了,我们回去吧!”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站起来,在苏茉儿的搀扶下,慢慢向永福宫走去。 “需不需要提醒一下宸妃娘娘?”苏茉儿突然又说。 布木布泰转头看着苏茉儿,好一会儿说:“如果放在以前,我一定会去告诉她,而且第一时间告诉她。不过,现在我不会!如今在后宫,我和她已经不是姐妹,是……敌人了。” “敌人”两个字,布木布泰说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 苏茉儿突然觉得一种悲凉。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慢慢走回永福宫。布木布泰坐下,刚刚端起九儿倒的茶水,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布木布泰觉得一阵心慌,她如今一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心里就发慌。她按住了胸口。 “娘娘,怎么了?不舒服吗?”苏茉儿忙问。 “没事,就是心有些发慌。”布木布泰说。 正在此时,王嬷嬷蹿了进来,小声说:“娘娘,娘娘!出事了,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这么火急火燎的?”布木布泰喝了一口水,想平复一下心情。 “听说八皇子心脏病犯了。”王嬷嬷说。 “心脏病?八皇子有心脏病吗?”布木布泰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听说有,不过没想到这么严重。”王嬷嬷说。 布木布泰又抚住了胸口。 “快,扶我到床上去!”她说。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甚至还带着点小小的兴奋。 “我出去看看吧。”苏茉儿说。她从布木布泰那一闪而过的复杂表情中,仿佛也读出了点什么。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苏茉儿叮嘱了九儿和王嬷嬷几句,这才离开永福宫。 一路上,她看到了行色匆匆的丫环和宫女,快到关雎宫时,她还看到了皇上的侍卫。在她继续往前走,准备找个人问问时,突然听到关雎宫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三十四章 福临降临 (1) 八皇子夭折了。那个不到一岁,生下来三个月后就是皇位的继承人,像他母亲一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太子,突发心脏病死了。这对皇太极和宸妃海兰珠来说,绝对是天大的打击。 宸妃整日哭哭啼啼,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皇上也是精神萎靡,根本无心上朝理事。整个皇宫陷入到了悲伤之中,后宫更是死气沉沉,没人敢多说一句话,甚至连走路都轻声轻脚,不敢大声。 布木布泰从八皇子夭折那天起便没再出永福宫,因为她怀有身孕,所以连八皇子的葬礼都不用去参加。苏茉儿参加完回来说:“宸妃娘娘哭得死去活来的。” 布木布泰一言不发。 “憔悴了很多,皇上、皇后也好像老了很多。”苏茉儿又说。 布木布泰端起一杯茶,轻轻喝了一口,脸上没有表情。 “那木钟贵妃哭得也很伤心,不过我觉得未必是在哭八皇子。还有那个巴特马·璪淑妃……”苏茉儿停了下来,看了布木布泰一眼。布木布泰换了个姿势坐着,朝苏茉儿点了点头。 苏茉儿知道,布木布泰是想让她继续说下去。 “她还和以前一样,冷冰冰的,掉了几滴眼泪。” “哼!”布木布泰冷笑一声:“她心里应该很高兴。” “娘娘觉得八皇子的……”苏茉儿不愿意说出“死”这个字。 “我想应该有关系。那木钟那三个月大的皇子,不也是生病死的吗?”布木布泰说完,突然看着苏茉儿。 “你去打听一下,是不是也是心脏病。” 苏茉儿点了点头说:“娘娘还是躺着休息一会儿吧,什么都别想,好好养身子。” 布木布泰起身,苏茉儿把她扶上床后,又嘱咐了一番王嬷嬷和九儿,这才出了永福宫。 苏茉儿先是去了麟趾宫,想找那个善良的嫣儿打听,谁知嫣儿不在,而且说是派去衍庆宫好几个月了。苏茉儿便又去了太医院。 老太医一见她就问:“庄妃娘娘的身体还好吧?” 苏茉儿点了点头。 “庄妃娘娘快要临产了,你们要小心伺候着。”老太医又说。 苏茉儿还是点头。她一直看着老太医,老太医被她看得有些发毛。 “怎么?”老太医把眼睛转向了一边。 “去年那木钟贵妃所生的小皇子,也是因为心脏病吗?”苏茉儿问。 老太医一愣。 “这个……这个微臣不知道。”老太医虽然竭力掩饰慌乱,但还是没能逃脱苏茉儿的眼睛。 “和八皇子一样,应该不是巧合。”苏茉儿说着,转身走了。 “好好服侍庄妃娘娘,早早把产婆联系好。”老太医在苏茉儿背后说。 苏茉儿没有说话。让产婆现在就住进永福宫,直到布木布泰顺利生产,是她也想到了的事。近期事情太多,布木布泰的情绪很受影响,她不放心。 苏茉儿快步向永福宫赶去,她的心里一直牵挂着布木布泰。刚到永福宫门口,苏茉儿便看到了清宁宫的人。 “难道皇后娘娘来了?”苏茉儿这么一想,快速跑了进去。 刚要进布木布泰的房间,皇后哲哲就出来了。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苏茉儿急忙行礼。 “你这是去哪里了?你们娘娘都快要生产了,你还到处乱跑?”皇后哲哲厉声道。 还没等苏茉儿说话,布木布泰便说:“皇后娘娘,是臣妾让苏茉儿去太医院的。” 皇后哲哲没再说什么,她瞥了苏茉儿一眼:“好生伺候着,你们娘娘有什么事,拿你们是问。” 苏茉儿一边答应,一边说:“皇后娘娘,娘娘快要临产了,现在产婆住进永福宫会好点。” 皇后哲哲丝毫没有犹豫便答应了。等到哲哲离开后,布木布泰问:“一定没问出结果吧?” 苏茉儿刚要回答,她又说:“这事先放下,我们自己防着就行了。” 布木布泰有她的打算,现在的她,还没有到“攻”的时候,她现在只能是防御。八皇子的夭折,让皇后把“使命”的希望又寄托到了她的身上。这次过来,拿了很多补品,并问她要不要多配几个丫头。 布木布泰拒绝了。她知道,在后宫,千万不能太过张狂,不然会遭人嫉妒的。如若成为别人嫉恨的目标,就很可能会失去一切。 (2) 产婆住进永福宫的第三天深夜,布木布泰便出现了阵痛。一直守在她身边的苏茉儿,一边叫九儿去太医院叫老太医,一边叫来了产婆。产婆匆匆忙忙进来,检查了一番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说:“还得一阵子呢,阵痛刚刚开始。” 苏茉儿想让产婆也守在布木布泰的身边,但布木布泰却让产婆先回去睡觉。产婆刚刚还耷拉的眼睛,瞬间精神了,连连嘱咐了苏茉儿几句,出去了。 苏茉儿看着疼得全身冒汗,脸色苍白的布木布泰,焦急不已,额头也渗出了汗。 “没事的,生孩子就是这样。”布木布泰忍着疼痛,笑了一下说。 “还是让产婆进来吧。”苏茉儿说完,叫九儿去叫产婆,又被布木布泰拦住了。 “我知道的,这离生产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现在叫来也没用,看着她晃来晃去,心里烦。”布木布泰说着话,手紧紧抓住苏茉儿的手,疼了,她就狠狠地掐一下苏茉儿。 虽然已经生过三个格格,但这次的布木布泰,还是非常紧张和害怕。这紧张和害怕,除了生产本身外,还有对生的是皇子还是格格的担心。 老太医慌慌张张进来,给布木布泰把了把脉后,和产婆说了相同的话。 “娘娘不用担心,一切都很正常,还要几个时辰呢。” 苏茉儿放下心来。她让九儿带老太医去隔壁的房间等着,自己小声嘀咕:“这王嬷嬷有没有把娘娘要生产的消息禀告皇上和皇后?怎么外面没有一点动静?” 宸妃生产的那天,整个后宫都沸腾了,皇上皇后更是早早就到关雎宫等着,可布木布泰生产的时候,门外却是静悄悄的。 苏茉儿在心里为布木布泰叫屈。 正在这里,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皇上来了?”苏茉儿心里一喜,小声对布木布泰说。布木布泰一笑:“快把头发给我整整好。” 苏茉儿把她贴在脸上的头发往后捋了捋,又用热毛巾给她擦了擦脸。 “扶我起来!”布木布泰说着,挣扎着要起来。 “娘娘,还是躺下吧,皇上不会怪罪的。”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笑笑,重新躺好。 “快了吗?产婆到了没有?怎么都傻站着?这宫里怎么冷冷清清的?”门外传来的是皇后哲哲的声音,苏茉儿和布木布泰同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布木布泰更是凄然一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会来的,我怎么倒忘了呢?他的心里只有宸妃,怎么会有我呢?”布木布泰轻轻地自语着。 “娘娘,您……”苏茉儿没再说下去,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把布木布泰的手握得更紧了。 “怎么样了?”皇后哲哲跨进房里。 苏茉儿慌忙站起来行礼。 “产婆呢?还有太医,都到哪里去了?没叫吗?”她四下看着,看着布木布泰身边只有苏茉儿和另外两个小丫头后,大声吼道。 “皇后娘娘,产婆和太医都到了,说娘娘还要几个时辰,正在隔壁房间等着呢。”苏茉儿忙说。 “让他们都过来,在门口守着。这么大的事,怎么到处冷冷清清的?把灯烛都点上,点亮点。这后宫需要点喜庆事来冲冲!”皇后哲哲说。 “皇后娘娘,您心疼臣妾,臣妾心领了。可是八皇子的事才过去几天,还是算了吧!再说还不知道臣妾怀的是格格还是小皇子……” 布木布泰抚了抚肚子,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3) 布木布泰一直紧咬嘴唇在流泪,疼痛让她的眼泪、汗水和嘴唇流出的血汇在了一起。苏茉儿的手已经被布木布泰掐得流血了,皇后哲哲紧张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房门外站着的老太医,额头也不断渗出了汗。 深夜的皇宫寂静异常,永福宫里却是灯火辉煌,宫女、太监们全都聚在布木布泰房间的周围,竖着耳朵,引颈长望,希望能听到婴儿的啼哭,更希望听到一句“是小皇子”。 在后宫,妃嫔受宠,也就意味着这位受宠妃嫔身边的人受宠。而在美人如云的后宫,永远受宠的妃嫔屈指可数。但如果生下了小皇子,即使再不受宠,这位妃嫔也不用担心被打入冷宫。 自家的娘娘母凭子贵,身边的下人们也就能“水涨船高”了。所以永福宫的大大小小下人,都提着一颗心,紧张地盯着布木布泰生产的寝宫。 布木布泰疼得快要晕厥过去了,但产婆却表现得很镇定。她一边指挥着身边的侍女们拿这拿那,一边观察着布木布泰。 “怎么样?怎么样了?”皇后哲哲的额头也冒出了汗。 一年多来,哲哲的心情经历着一下天上,一下地下的反差。最受皇太极宠爱的宸妃生下了小皇子,并被皇上立为太子,这让哲哲激动异常。然而,还不到一岁的小太子却夭折了,这让她原本激动的心情,又掉到了冷水中。她开始感到害怕,如果她们姑侄三人都未能给皇太极产下一子,那么,自己这个皇后的位置还能坐得住吗?即使坐得住,那科尔沁人的使命还能完成吗? 关雎宫宸妃的伤心和痛苦她不能不管,但最令她牵挂的,却是永福宫的庄妃。原本被她忽视的庄妃,又给她带来了希望。 “娘娘要生了。”产婆说了一句,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快生了?快快!”哲哲紧张得浑身发抖。侍女端来椅子放在她面前:“皇后娘娘,您坐……”身边的侍女还没说完话,便被哲哲瞪回去了。 “娘娘,用劲!用劲!快出来了!快出来了!” 产婆的声音,再加上布木布泰疼得大叫的声音,在永福宫的上空盘旋,整个永福宫都沉浸在了紧张的氛围中。 “娘娘,不要停呀,使劲呀!使劲呀!”产婆还在叫着。 “啊!啊!”布木布泰那撕心裂肺的叫声,还在继续着。疼痛让她快要昏死过去了,甚至已经放弃了用劲。 哲哲急得在座位上坐下、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 “皇后娘娘,皇上派人来了。”有侍女进来,悄悄对她说。 床上正有些泄气的布木布泰,好像听到了这句话。她停止了大叫,偏着头朝门口看着。苏茉儿的鼻子一酸。 “娘娘,再使把劲,小皇子快出生了,小皇子马上就要出生了。”苏茉儿附在布木布泰的耳边,轻声说。 布木布泰的眼睛睁大了,她大叫一声:“对!小皇子就要出生了!小皇子就要出生了!”她一只手紧紧攥起,另一只手死命掐苏茉儿的胳膊,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使劲。 “哇!哇!哇!”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从产婆的手里传了出来。 “什么?什么?”皇后哲哲快步来到床前。 苏茉儿已经看到了婴儿的性别,她大声叫道:“是小皇子!是小皇子!” “小皇子!真……真是小……小皇子!”皇后哲哲激动得嘴都开始哆嗦。 “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庄妃娘娘!是小皇子!”产婆在大喘了一口气后,声色洪亮地说。 屋外的老太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小皇子!是小皇子!”这句话从布木布泰的房间,传到了房间外宫女、太监们的耳边,又传到了皇上派来的侍从耳边,最后传到了皇上那里。 “什么?庄妃生的是小皇子?”皇上从宸妃的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宸妃脸色灰白,将头蒙在了被子里,被子在微微颤抖…… “对!是小皇子!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外面的人又说。 皇太极下了床,站在窗前。看着天色将明,他喃喃道:“我的八皇子刚走,就又来了九皇子,我们大清国的福运到了!” 喃喃完,皇太极大喊一声:“来人啊,给九皇子赐名福临!” 第三十五章 毒手 (1) 福临的降临让永福宫沉浸在了喜悦中。布木布泰有了“福临”这个小皇子,心绪也平静了很多。她不再介意皇太极会不会宠幸她,更不去想方设法讨好皇太极了。她每天的工作除了早晚去奶妈那里看望小皇子外,中午就和苏茉儿一起看书、绘画。午后则让苏茉儿陪着她在花园里散步、赏花。 看着花园里繁花似锦,布木布泰想起了枝头上挂着的满目桃花,想起了去年制造和皇太极偶遇,直至怀上福临时的情景。 “这一年过得可真快呀!”布木布泰笑着说完,伸开双手,任那粉色的桃花飘落在手上。 “娘娘自从生了小皇子后,心情好了很多。”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笑笑:“人为什么心情愉悦?就是因为愿望的达成。如今,我进宫的愿望已经达成了一半,我的心情能不好吗?” 苏茉儿点点头,但却又皱了皱眉,这细微的动作被布木布泰看在眼里。 “不赞成我这句话?”布木布泰问。 苏茉儿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说:“娘娘说的是。不过奴婢想,我们还是要对九皇子多加看护才行。香包的事情,奴婢觉得……不能马虎。” “我已经嘱咐过奶妈了,淑妃和她身边的人不能接近九皇子。”布木布泰说。 “奴婢是怕还有其他妃嫔……”苏茉儿没再说下去。 “其他妃嫔?”布木布泰苦笑一下,接着说:“你说得对,包括宸妃,都是可疑的,宸妃是不是每天都去?” 苏茉儿点了点头。 “走,告诉奶妈,这后宫里,除了我和你,还有皇后,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九皇子。”布木布泰说着就走在了前面。 宸妃自从八皇子不在后,便处在了精神恍惚中。九皇子福临的出生,让宸妃一下子来了精神。她开始对福临百般宠爱,甚至经常叫他为八皇子。 “她只是精神受到打击,看到九皇子就想起了她的八皇子,慢慢会好的。”布木布泰有时安慰自己说。 “娘娘说的是。”苏茉儿说。 话虽这么说,但苏茉儿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宸妃海兰珠看九皇子福临的眼神,总让她觉得害怕。那是一种想要占为己有的眼神,那眼神里除了溺爱外,还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两个人从奶妈处出来,还没到永福宫,便见一个小丫头匆匆跑了过来。 “娘娘,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布木布泰有些吃惊。 “皇上的心情怎么样?”苏茉儿问。 “心情好像很好,带来了很多东西给娘娘呢。”小丫头的脸上,溢满了笑意。 “哦?”布木布泰加快了脚步,苏茉儿和小丫头紧紧跟在身后。 …… 布木布泰进入房间,看见皇太极在里面慢慢地踱着步,看到她,不待她行礼就招了招手说:“快来快来!” 布木布泰走近皇太极,皇太极在椅子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下吧。” “皇上……”布木布泰刚一开口,又被皇太极挡住了。 “爱妃身体可好?” “托皇上的福,臣妾身体很好。”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皇上来……”布木布泰故意没有说下去,停了下来。 “爱妃呀,朕是有事找爱妃啊。”皇太极拖着长音说。 布木布泰的心一惊,扫了一眼门口站着的苏茉儿,苏茉儿也看了她一眼,两个人的眼神中都有警戒。 “爱妃呀,自从朕的八皇子去世后,朕吃不香睡不着,连国事都不想了。但九皇子的出生,又让朕有了精神。” 听着皇太极这话,布木布泰很是高兴,但苏茉儿却有些不安。 “爱妃呀,朕有了九皇子,心情好了,可我的宸妃,你的姐姐,却越来越憔悴了。宸妃很喜欢九皇子,所以朕想……”皇太极停了下来。 布木布泰一下子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的血脉在喷张,双手甚至都有些发抖,刚刚笑着的脸也开始僵硬。苏茉儿也知道了皇太极将要说的话,她飞快看了布木布泰一眼,暗示她一定要镇定,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皇太极瞥了布木布泰一眼,接着说:“朕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宸妃了。把九皇子交给宸妃,让他和宸妃在一起生活,这样她的心情就会好起来,后宫也就安宁了。爱妃意下如何?” 布木布泰一语不发,她的脑子在嗡嗡作响,身体也有些摇晃。 “爱妃不同意?”皇太极刚刚还笑着的脸,沉了下来。 “皇上,娘娘这几天身体有些不适。”苏茉儿急忙跪下说。 皇太极瞥了布木布泰一眼,甩手就走。 苏茉儿快步跑到布木布泰身边,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布木布泰点了点头,一下子跑到皇太极面前,跪在地下说:“皇上赎罪,臣妾是刚刚有些昏厥。皇上的话,让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不愿意之理?皇上和宸妃娘娘这么宠爱九皇子,是九皇子的福气,只是现在就给宸妃娘娘,臣妾觉得时机不好。宸妃娘娘刚刚失去八皇子,悲痛欲绝,时常精神恍惚,把九皇子当成八皇子。现在把九皇子给她,臣妾怕会刺激到宸妃娘娘,对她的身体更加不利,说不定还会加重病情呢。”布木布泰压抑住气愤,耐心地说。 皇太极显然觉得布木布泰说得有理,脸上的怒气也消了。 “那爱妃觉得什么时候把九皇子给宸妃比较好?”皇太极问。 “臣妾觉得,应该先看好宸妃娘娘的病。等到宸妃娘娘的病完全好了,再让九皇子和她在一起生活,这对宸妃娘娘和九皇子都是好的。” 布木布泰说完,低下了头,紧张地等待着皇太极的回音。 皇太极想了想。“好吧!那就这样吧!” 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全都松了口气。 (2) 布木布泰又陷入到了焦躁和不安中,甚至希望有人来告诉她,宸妃疯了或死了。皇太极虽然答应等宸妃精神好了再说,但却已经开始控制布木布泰和福临的见面机会。说既然九皇子以后要和宸妃在一起,那布木布泰就应该减少见九皇子的机会,这样对布木布泰和九皇子都好。 “苏茉儿,这可怎么办?”布木布泰无计可施。 “娘娘,您先别急,我们看看情况再说。”苏茉儿只能安慰布木布泰。 “我不能把福临给她,不能!她不能抢走我的福临。”布木布泰喃喃着。 “娘娘,放心吧,他们抢不走福临,绝对抢不到!” “真的吗?”布木布泰看着苏茉儿。 苏茉儿重重点了点头。 苏茉儿开始紧盯关雎宫和福临奶妈的住处。有一天,在她盯着关雎宫的时候,发现宸妃和明珠拿着一些东西向福临奶妈的住处走去。苏茉儿跟了上去。 宸妃和明珠很容易就进去了,没有人挡着,甚至是被奶妈和丫头热情地迎进去的。 “哼!奶妈不是说没有别的妃嫔进去吗?”苏茉儿气愤地想。 趁丫头们迎接宸妃的时候,苏茉儿悄悄溜了进去。她发现宸妃和明珠不仅去看了福临,而且还将那包东西交给了奶妈。 奶妈接过那些东西后,眉开眼笑,不停地说着感谢话。 宸妃和奶妈说了一会儿话后,和明珠离开了。等到宸妃和明珠走远,苏茉儿悄悄走了出来,进了奶妈的房间。 桌子上摆着宸妃送来的点心,奶妈手里拿着一对玉镯子正高兴地看着,嘴里还啧啧啧地赞叹着。苏茉儿咳嗽一声,奶妈见是苏茉儿,吓了一跳,慌忙把两只镯子藏在了衣袖里。 “姑……姑娘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结结巴巴地说。 “刚刚进来,叫你也没应。这是谁拿来的?这么多好吃的。”苏茉儿看着桌子上的点心,故意说。 “没……没……是……是亲戚给送来的。”奶妈越发紧张起来。 苏茉儿没再追问,走到福临的床边说:“九皇子这两天还好吗?” “好……好!吃得好,睡得也香!”奶妈慌慌张张地说完,又说:“姑娘怎么一个人?庄妃娘娘没来?” “不是皇上下令,这段时间,除了皇后外,其他宫里的娘娘都不让来吗?就连我家娘娘,也要减少见九皇子呢,所以娘娘就派奴婢来看看九皇子。”苏茉儿漫不经心地说完,突然又说:“没有其他宫里的娘娘来吧?” “没有没有!”奶妈赔着笑说。 “好!要是有谁违背了皇上的旨意,皇上皇后追究下来,你……”苏茉儿故意停下,瞟了奶妈一眼后,一字一句地说:“承担不起!” “是,承担不起,承担不起!”奶妈额头的汗都出来了。 “好了,我走了,好心照看着九皇子。”苏茉儿说着,走了出去。 在回永福宫的时候,苏茉儿一路上都在想着,要不要告诉布木布泰她看见宸妃去的事情。 因为想着心事,苏茉儿走着走着,竟然走过了永福宫,走到了衍庆宫门口。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苏茉儿哑然失笑,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和一个从衍庆宫里跑出的人撞了个满怀。 那个人“对不……”“起”字还没说出来,苏茉儿便叫了一声:“嫣儿。” 嫣儿这才仔细一看,是苏茉儿。 她抚着胸,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苏茉儿问。 “是……我……那个……”嫣儿一脸慌张,不停地四下看着,没说出一句顺溜话来。 苏茉儿看她的样子,知道一定是遇见什么事了,便拉着她的手,到僻静处说:“不要急,慢慢说。” 嫣儿好像不敢看苏茉儿,瞟了她一眼后马上把眼神转到了一边。 “没什么……我要走了。”说着,嫣儿又看了一眼苏茉儿,转身犹犹豫豫地往前走,走走还停停,转头瞟一眼苏茉儿,接着又走。苏茉儿觉得嫣儿的眼神中有话,而且很可能和自己或永福宫有关。于是,她脑子一转,从头上拔下一枚布木布泰送给她的银簪子,叫了一声:“嫣儿,我倒忘了,我有事找你呢。” “什……什么事?”嫣儿只是扭过头来,小声问。 苏茉儿走到她面前,笑盈盈地看着她:“给!”她把银簪子递给了嫣儿。 “给我?为什么?”嫣儿吃惊地问。 “没什么。上次我在麟趾宫迷了路,不是你带我出来的吗?早想送给你个礼物,看着这合适,就想送给你。可去麟趾宫找你,说你被派到衍庆宫来了,所以就过来了。没想到这么巧,在外面就碰到你了。”苏茉儿笑着说。 “不……不用!”嫣儿不停地摇着手,但眼睛却看着那银簪子,因为它太漂亮了。 “来,我给你戴在头上。”苏茉儿拿着银簪子,快速地给嫣儿戴上。 “太漂亮了,就像是专为你做的。”苏茉儿拍着手说。 嫣儿羞涩地低下了头。 “好了,走吧。”苏茉儿说着,迈开步子慢慢往前走。她感觉到,嫣儿在后面一直盯着她在看。 “苏茉儿姐。”嫣儿终于叫了一声。 “哦,嫣儿,有事吗?”苏茉儿赶忙走到嫣儿面前。 “是……”嫣儿咽了口唾沫,朝衍庆宫方向看了看。 “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吧,我会帮你的。”苏茉儿说。 嫣儿低头想了想,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抬头看着苏茉儿小声说:“我听到我们娘娘和院使大人说要给九皇子下毒!所以我……我吓得就跑出来了。” (3) 苏茉儿听了嫣儿的话后,虽然当时很吃惊,也有些后怕,但在和嫣儿分手,回永福宫的路上,她倒是慢慢平静下来,甚至计上心来,觉得这件事说不定能够阻止宸妃要福临呢。 苏茉儿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布木布泰。告诉了怕她担心,不告诉又怕自己的计划出什么意外。 最终,苏茉儿决定处理完再和布木布泰说。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苏茉儿在永福宫外的一棵树下,拿到了一张纸条,是嫣儿写的:“晴儿,戌时。” “‘晴儿,戌时’是什么意思?”苏茉儿有些糊涂。 突然,苏茉儿看了看太阳下落的方向,然后匆匆进屋和布木布泰说了一声,转身向九皇子和奶妈的住处走去。她悄悄潜入屋里,隐身在九皇子住处的窗外,观察着里面。 房间里,奶妈坐在椅子上,抱着福临在哄他睡觉。房间里除了奶妈小声的呢喃,没有任何声音。 天渐渐暗了下来,一个小丫头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点亮了油灯。奶妈看看怀里熟睡的福临,也慢慢站了起来,把他放在床上,放下了帐幔。 苏茉儿在窗外盯得眼睛都发酸了,正想闭眼休息一下,突然看见那个小丫头匆匆进来,小声对奶妈说着什么。奶妈一听,慌忙出去了。 苏茉儿正想着发生了什么事时,就看见宸妃和明珠在奶妈的带领下,走进了房间。宸妃慢慢走到床边,呆呆地看着熟睡中的福临。 “托宸妃娘娘的福,九皇子睡得很好,宸妃娘娘给奴才的补品,奴才也都吃了,奶水很足,九皇子很健康!”奶妈在旁边赔着笑,小声说。 海兰珠冲奶妈一笑,看了明珠一眼,明珠把手里拿着的一个瓶子放了桌上。 “这是给九皇子吃的,是皇上让人从明朝皇室那里带来的,本来是给本宫的八皇子……”海兰珠说到这里,眼圈突然红了。 “谢谢宸妃娘娘,奴婢一定会给九皇子吃的。”奶妈忙说。 “往九皇子吃的粥里加上一点就行了。”明珠嘱咐她说。 “奴婢记住宸妃娘娘和明珠姑娘的话了。”奶妈不停地点头。 “还有这些是给你吃的,也是明朝皇室吃的。”明珠又把一包东西给了奶妈,奶妈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几个人刚要向外面走时,海兰珠突然转头对奶妈说:“以后不要叫九皇子,叫八皇子,他是本宫的八皇子。” 奶妈一怔。 “宸妃娘娘的话你没有听到吗?以后八皇子就跟着宸妃娘娘了。”明珠小声喝道。 “好!好!八皇子!八皇子!”奶妈忙不迭地说。 “还有,以后不要让永福宫的来见八皇子了,这可是皇上说的。”明珠又说。 奶妈还是不停点头,不停答应。窗外的苏茉儿气得咬牙切齿。等到奶妈把宸妃和明珠送出去后,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苏茉儿揉了揉眼睛,动了动发酸的腿,再次将眼睛贴在窗户的破洞处,终于看见了她要等的人。 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心想:“果然来了!” 来人是衍庆宫淑妃的贴身侍女晴儿。晴儿是巴特马·璪淑妃嫁给皇太极时,从以前的夫家——林丹汗家带过来的。 晴儿悄悄溜了进去,快速将一包东西倒入明珠拿来给福临吃的瓶子里。 此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晴儿急忙躲在福临睡觉的床下。奶妈和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小丫头的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碗,苏茉儿知道,那是给九皇子做的粥。 小丫头把碗放下后就出去了,奶妈喜滋滋地打开了那包宸妃赏赐给她的点心,吃了起来。苏茉儿着急起来。如果这时候出现,可以避免福临吃到有毒的食物,也可以抓住下毒的晴儿,可宸妃要九皇子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苏茉儿想了想,慢慢退出窗口,躲在了门口的一棵大树后面,然后抓起一块石头,朝右门口的方向扔去。 随着扑通一声,房间里的奶妈一下子站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说着“干什么呢?把九皇子吵醒怎么办?”怒气冲冲地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刚刚躲在床下的晴儿,飞快地爬了出来,然后跑出门去。苏茉儿看没人注意,也一下子冲进了房间。她拿起晴儿下了毒的瓶子,将里面粉末状的东西洒了一点在明珠给奶妈的点心上,随即从地上抓起一把灰,洒进那小碗粥里。 刚刚洒完,便听到了门外奶妈训斥小丫头的声音,苏茉儿急忙藏在了门背后。 “嬷嬷,一定是野猫弄的!”一个小丫头说。 “野猫,野猫怎么又进来了?要是把九皇子,不对,八皇子吵醒了,你们这一晚上也别想睡觉。”奶妈说着话,人已经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小丫头。 奶妈看到小碗粥里有灰,仰头看了看屋顶,冲两个丫头说:“看看这粥,又落上灰了,再去盛一碗来。” 两个丫头急忙端起那碗粥,走了出去。奶妈背对着门口,重新坐回椅子,并拿起一块点心,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苏茉儿悄悄溜出门,重新躲在窗边,透过窗口的洞,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突然,床上的福临哭了起来,奶妈站了起来,正要往床边走,头一阵晕眩,倒在了地上…… (4) 苏茉儿很晚才回到永福宫,她首先去了布木布泰的房间。虽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布木布泰还是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看到苏茉儿进来,只是瞟了一眼,眼神忧郁。 自从皇太极提出要把福临给宸妃,布木布泰便整日忧心忡忡。 “娘娘,奴婢回来了。”苏茉儿说。 “见到鲁大人了?”布木布泰问。 苏茉儿笑笑没说话。她今天去奶妈的住处前,跟布木布泰说是要见鲁清一,拿一些绘画方面的书籍。 布木布泰知道苏茉儿和鲁清一之间的情愫。这份情愫,让她想起了自己和多尔衮的感情,所以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让他们多聊聊,可以晚点回来。 “娘娘,还在为九皇子的事担心?”苏茉儿小声问。 布木布泰叹口气说:“我听说,宸妃的精神越来越好了!我非常害怕,害怕皇上、皇后突然过来,告诉我,要将我的儿子给宸妃。皇上担心宸妃的身体,难道就不担心我的身体吗?”布木布泰说完,眼圈又红了。 “娘娘,放宽心吧,皇上皇后不会再提这件事了。”苏茉儿神秘地说。 “这件事?什么事?”布木布泰虽然知道苏茉儿说的是什么,但还是又问了一遍。 “皇上和皇后为了九皇子,也不会让九皇子跟宸妃的。以后娘娘可以和以前一样,想什么时候去见九皇子就去见九皇子。”苏茉儿又说。 “怎么?”布木布泰一脸惊讶。 苏茉儿附在布木布泰的耳边,把她如何碰到嫣儿,如何收到嫣儿的纸条,又是如何藏身奶妈的房间,看到了些什么一一说了。 布木布泰随着苏茉儿给她讲的事情,脸色发生着变化。她一会儿震惊,一会儿恐惧,一会儿气愤,一会儿高兴。 “想不到淑妃是这么狠毒的一个女人。”布木布泰说着,脊背一阵发凉,接着又问:“九皇子没事吧?” “娘娘放心,九皇子没事。” “这么说……这么说,皇上和皇后都会认为是宸妃下的毒了?”布木布泰小声问。 苏茉儿笑笑:“不一定信,但一定不会再冒险。” 苏茉儿亲眼看见小丫头们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奶妈,然后尖声大叫,随即,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太医、宸妃和皇后。 “这件事谁也不准传出去。要是传出去了,本宫要了谁的命!”皇后在叮嘱完下人后,让其他人先出去,只留下了宸妃和太医。 太医在检查完奶妈的身体后,先是让人把她抬到另一房间,然后开了方子让去抓药,最后检查桌上的点心和那瓶粉末状的东西。 “到底怎么回事?”哲哲问。 “禀告皇后娘娘、宸妃娘娘,奶妈是中毒了!” “中毒?”皇后和宸妃一惊。 “是的,奶妈是吃了这点心中毒的,而且这瓶子里也有毒粉。”太医肯定地说。 “不可能!不可能!”宸妃吓得脸色发青。 皇后哲哲盯着宸妃:“什么不可能?怎么回事?”她厉声道。 “这……这……这是臣妾拿来的,臣妾……”宸妃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后哲哲打断了,她冲太医说:“你再去看看奶妈有没有什么事。” 太医行礼后,待要离开,皇后哲哲又说:“这件事不准透露半句风声,违者一个不留!” 太医连连答应,离开了房间。 “皇后娘娘,臣妾没有,臣妾真的没有下毒。臣妾这么喜欢九皇子,把九皇子当成臣妾的儿子来疼爱,当成八皇子来对待,怎么会给他下毒呢?皇上、皇后已经答应把他给臣妾了。他就要和臣妾生活在一起了,臣妾怎么会下毒?不,他是臣妾的八皇子,臣妾怎么会忍心向自己的儿子下毒?不会的,不会的!” 宸妃不停地喃喃着,有些语无伦次。她越是这样,皇后哲哲越是对她怀疑。 “不是让你这段时间不要来吗?你怎么……” 皇后哲哲看着惊慌的宸妃,没再说下去。她让明珠将宸妃带回关雎宫,然后说要去面见皇上。 …… 布木布泰听完苏茉儿讲的,既紧张又激动,她在房间地不停地走来走去。 “皇上会……会……会对宸妃……宸妃……”布木布泰结巴起来,她的内心很复杂。 “娘娘放心吧,皇上不会对宸妃娘娘怎么样的。皇上那么宠爱宸妃娘娘,肯定也会相信宸妃娘娘没有下毒。”苏茉儿又说。 “可是,皇上……皇上要是相信宸妃没有下毒,一定还会要我的九皇子的。”布木布泰纠结地说。 “即使皇上再宠爱宸妃,甚至不相信这件事是宸妃做的,但他也不会再拿他的九皇子下赌注。”苏茉儿肯定地说。 布木布泰想了想,冷笑一声:“哼!我是九皇子的亲生母亲。那边出了事,竟然没人来通知我!全都不把我当回事。” “娘娘,您千万要镇定。古时的兵书上不也说了吗?‘小不忍则乱大谋!’在后宫,我们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这件事情皇上皇后不会和您说的,您也就假装不知道。”苏茉儿说。 “可那淑妃,她那么狠心,就这样算了吗?”布木布泰提起巴特马·璪,不由自主地咬牙切齿起来。 “娘娘不用着急。这件事发生后,她一定会安稳一段时间的。到时候,我们只要向那木钟贵妃身边的人透露一些香包的事,自有那木钟贵妃去治她。”苏茉儿在做这件事前,已经想好了怎么让淑妃付出代价。 布木布泰看着苏茉儿,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知道吗?你现在就是我的支撑。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真不知道这么多年要怎么过下来。这么多年,很多事情都是有了你才解决的。” 布木布泰说着,眼泪汪汪起来。 苏茉儿动情地看着布木布泰:“娘娘,您什么都不用担心。从奴婢在娘娘身边的第一天起,奴婢的命运就和娘娘的连在一起了。奴婢会永远守候着娘娘,不让任何人伤害娘娘的。” 第三十六章 海兰珠之死 (1) 一切都如苏茉儿预料的那样,宸妃并没有因为所给九皇子和奶妈的食物中有毒而被治罪。皇太极和皇后竭力隐瞒此事,被救回来的奶妈被送出了宫,而九皇子替代八皇子和宸妃住在一起的想法也无人再提。 这件事情过去近一个月后,那木钟无意中听说了巴特马·璪所给香包有致腹中胎儿流产,抑或生下来也会心脏衰竭夭折的流言。她马上找到了自己做参领的哥哥,告诉了此事。兼于没有了证据,无法上告皇上治她的罪,那木钟的这位参领哥哥一不做二不休,决定把她杀了。 巴特马·璪因为嫁给皇太极后从未留下一儿半女,又见皇太极很久都不宠幸自己,便和一名以前在林丹身边的协军校有了私情。那木钟的哥哥便在巴特马·璪和那位协军校在外面偷偷相会时,将巴特马·璪杀了,并将协军校带到了皇太极面前。皇太极在得知自己的淑妃和协军校有私情后,二话不说又将协军校杀了。 自此,布木布泰和苏茉儿都松了口气,布木布泰也恢复了闲适的生活,除了陪福临玩外,其余时间都用来和苏茉儿看书、绘画、做女红。对布木布泰而言,把自己的生活过好,看着儿子福临健健康康地长大,直至坐上皇位,就是她的终极目标,也是她使命的最终完成。 不过,福临还小,皇太极也正值壮年,如何让福临坐上皇位,还不需要她这么早去考虑。 和布木布泰的气定神闲相比,关雎宫宸妃的精神状态却是越来越差了。奶妈中毒事件发生后,虽然事情被掩盖了下来,皇太极对她的宠爱也丝毫没减,但海兰珠却依然郁郁寡欢,整日落泪。 皇太极用尽方法想博得美人一笑,但都不起作用,不久,海兰珠便积忧成疾了。 苏茉儿得知海兰珠生病后,心里既愧疚又难受。她劝布木布泰去看望海兰珠,但布木布泰却直摇头。 “从她和我争宠到想要把我的儿子夺走,我就已经没有这个姐姐了。”布木布泰恶狠狠地说完,眼睛里溢满了泪。 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要靠设计“偶遇”才能让皇太极临幸,更不能忘记自己去看儿子,还被阻挡在外的日子。那些时间,她茶饭不思,整夜失眠,海兰珠又可否担心过她的身体? 看着布木布泰眼里泛出的泪花,苏茉儿没再说什么,她理解布木布泰内心的伤痛。 苏茉儿决定自己代布木布泰去探望海兰珠。她没有告诉布木布泰,而是用自己的俸银,让鲁清一帮着买了一些珍贵补品,然后送到了关雎宫。 关雎宫里,已经不再有往日的热闹,侍女们个个小心翼翼。明珠也没有了以前的跋扈,看到苏茉儿,只是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 “我家娘娘最近身体不舒服,不能来看宸妃娘娘,她让我拿点补品给宸妃娘娘。”苏茉儿说着,把礼物递了上去。 明珠依旧一副冷冷的表情,没有接,只是死死地看着她,小声说:“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吧。” “明珠姐,我们都是科尔沁草原出来的,我们都来自于莽古思酋长家,我和明珠姐也曾视若亲姐妹,我们的娘娘也是一脉相传的血脉,怎么会……”苏茉儿的声音开始哽咽,眼眶里噙满了泪水。这是她的真心话,也是她真心想向明珠和海兰珠表达的。她希望自己和明珠还能像以前一样,也希望布木布泰和海兰珠能够消除芥蒂。 也许是被苏茉儿的话感动了,明珠迟疑了一下,说了声:“你等一下。”便进了海兰珠的房间。 好一会儿,明珠才让她进去。 苏茉儿看到海兰珠的那一刻,瞬间惊呆了。虽然她看出海兰珠是做了一番修饰的,但那憔悴、消瘦、哀伤的神情,却和以前光彩夺目的海兰珠判若两人。 海兰珠坐在那里,眼神看着前方,目光呆滞。 “宸妃娘娘,我家娘娘派奴婢来看望宸妃娘娘,给宸妃娘娘带来了一些礼物。宸妃娘娘一定要保重身体啊!”苏茉儿虽然竭力抑制自己的情感,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哭腔。 “放那里吧。”海兰珠有气无力地抬眼看了苏茉儿一眼,然后对明珠说:“扶本宫到床上去。” 苏茉儿只得退出。站在海兰珠的房门外,苏茉儿一直想等明珠出来,然后好好问问海兰珠的病情,但却一直没有等到,只得离开。 (2) 从关雎宫出来,苏茉儿没有直接回永福宫。她去了太医院,她要向太医们了解海兰珠的病情。 “宸妃娘娘……唉。”老太医叹了口气,不停地摇头。 “老太医,宸妃娘娘的病情到底怎么样?很严重吗?”苏茉儿着急地问。 老太医看了苏茉儿一眼,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样?”苏茉儿一想起海兰珠的样子,鼻子又是一酸。 “你真这么担心宸妃娘娘的病情?”老太医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苏茉儿一皱眉,有些气愤地说:“宸妃娘娘是我家娘娘的亲姐姐,奴婢怎么能不担心?我家娘娘更担心。” “唉,难得呀。”老太医又是长叹一声。 “在后宫里,为了自己的利益,有多少亲姐妹反目,又有多少亲姐妹将对方置于死地。庄妃娘娘能在这时还关心宸妃娘娘,难得呀。有多少……” “老太医,到底怎么样呀?”苏茉儿没有耐心听老太医慢条斯理的话,忍不住打断了他。 “不好。”老太医四下看了看,用只有他和苏茉儿才能听到的话说。 “不好?什么意思?”苏茉儿的脸色变了。其实她能想象得到,在她看到海兰珠的样子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不能想,也不敢这么想。 “宸妃娘娘积忧成疾,损及内脏,不是吃药就能好的。心情更重要,如果心情调整不过来……”老太医停了一下,摇了摇头,脸色更显严肃:“恐怕神仙也没用的。” “你是说,只要心情好了,病就会好吗?”苏茉儿又问。 “只能说会有希望。心情好了,对治病是有帮助的。人不能一直处在忧伤中,这样再好的身体,也会垮掉的。” 老太医说完这话,看见苏茉儿一言不发地行了个礼后,匆匆离开了。 苏茉儿是小跑着回到永福宫的。看着一脸着急,气喘吁吁的苏茉儿,正准备挥墨的布木布泰停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 苏茉儿看了看旁边的两个丫头,布木布泰对那两个丫头说:“你们出去吧。” 两个丫头出去后,苏茉儿关上了门,走到布木布泰身边:“娘娘,宸妃娘娘的情况非常不好。” 布木布泰瞟了她一眼,开始专心挥墨。 “奴婢去看了看宸妃娘娘,奴婢看到宸妃娘娘……”苏茉儿的声音又开始哽咽,布木布泰手里的毛笔停在了纸上。 “她的精神特别不好,她……奴婢最后又去了老太医那里,老太医说,宸妃娘娘由于一直处于忧伤中,伤及到了内脏,如果继续这样,肯定就……肯定就……”苏茉儿说不下去了。 布木布泰放下了手里的毛笔,好半天才说:“宸妃有皇上宠着,生个病,宫里的太医轮番去看。她装作柔弱的样子,还不是为了获得皇上、皇后的怜惜吗?你着什么急呀!” 布木布泰说完,重重地瞪了苏茉儿一眼,有些不满。 苏茉儿迎着她的目光,继续说:“看到现在的宸妃娘娘,奴婢根本无法和在草原上时的宸妃娘娘联系起来。那时候的宸妃娘娘多美呀!那笑容像阳光一样美丽。不要说现在的宸妃娘娘,就是她身边的明珠,甚至关雎宫,都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儿生气。其实想想宸妃娘娘也蛮可怜的,八皇子早早就没了……” 布木布泰放下了手里的毛笔,叹了口气。 “宸妃的病情真的那么严重?”她问。 苏茉儿点了点头。 “既然这么严重,怎么没见皇后娘娘过来说呢?也没见召我去她那里。”布木布泰还是不相信。 “奴婢听说皇后娘娘的身子也不好,这段时间一直没断药呢。”苏茉儿解释说。 “哦?真是这样?”布木布泰看着苏茉儿。 苏茉儿点了点头。 “娘娘,奴婢不敢骗您。” 布木布泰叹口气:“那过些天天气好了,我们去关雎宫,看看她吧。” (3) 两天后,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去了关雎宫。见到海兰珠的那刻,布木布泰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握着海兰珠的手,那原本温软的手,此刻在她手里却是冰凉的、干枯的。海兰珠斜倚在床上,眼睛微闭,任由布木布泰拉着她的手。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病得这么厉害了?”布木布泰流着泪说完,转身看着明珠和另一个丫头。 “没找太医看吗?没吃药吗?怎么病得这么厉害了?你们是怎么伺候宸妃娘娘的?”布木布泰发起火来。 明珠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另一个丫头说:“娘娘一直吃着药的,可就是不见好。” “姐姐,你不是喜欢九皇子吗?我明天就带他过来。不,现在就带他过来。”布木布泰快速地说完这句话,又冲着苏茉儿说:“苏茉儿,你现在去把九皇子带到这里来,快点去!” 苏茉儿答应一声,正要往外面走,只听海兰珠有气无力地说:“不要!” “让她去带来吧。九皇子长大了,会走路了。”布木布泰用双手握着海兰珠的手,想让自己手上的温度能快速传递到海兰珠的手上。 “不要!不要见他!”海兰珠忽然好像很害怕,又好像很冷似的,缩紧了身子,脸上露出无法言喻的痛苦。 “本宫要休息了。明珠!”海兰珠把手从布木布泰的手里抽了出来,叫了一声。明珠急忙走上前去,扶她躺下,然后盖上了被子。 布木布泰怔怔地坐在那里,看着瘦得盖上被子都像看不见人似的海兰珠,眼泪又流了下来。 “庄妃娘娘,宸妃娘娘要休息,您……”明珠依然低着头,对布木布泰说。 “你好心照顾宸妃娘娘,本宫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她。”布木布泰说完,起身飞快地离开了房间。 苏茉儿看了明珠一眼,发现她一直垂着眼帘,也无法看出她的表情。苏茉儿轻叹一口气,慢慢退了出去,小跑着想跟上走得飞快的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像是被人追赶一样,越走越快。苏茉儿跑了好久才跟上她,发现她已经满脸泪痕。 “娘娘!”苏茉儿叫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说什么,眼泪也是刷刷刷地往下流。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人怎么会这样?”布木布泰不停地喃喃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娘娘,你可要保重身体呀。宸妃娘娘这是忧伤过度造成的,老太医说了,如果能让宸妃娘娘的心情好起来,她的病也会慢慢好起来的。”苏茉儿怕布木布泰因为宸妃也忧伤过度,劝她说。 “对!让她心情好起来。”布木布泰停下脚步,原地想了想,转身又飞快往前走。 “娘娘,现在宸妃娘娘在休息,我们明天再去吧。”苏茉儿急忙跟着说。 “我们去清宁宫,去见皇后娘娘。”布木布泰说着话,越走越快,苏茉儿一路小跑也没跟上。 到了清宁宫,一个宫女看到布木布泰,微笑着说:“庄妃娘娘,皇后娘娘正说要奴婢去请庄妃娘娘过来呢。” “皇后娘娘呢?”布木布泰一脸严肃,脸上的泪痕还在。 宫女看了看布木布泰,又看了看小跑着过来的苏茉儿,刚刚还微笑的脸也严肃起来。她马上让人禀告皇后娘娘,说庄妃娘娘来了。 在等待皇后哲哲的期间,布木布泰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她意识到,自己是在皇宫,自己是庄妃,自己不能失态。 “本宫正想找你呢,你倒来了。”哲哲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布木布泰和苏茉儿急忙转过身行礼。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进去说吧。”皇后哲哲对布木布泰说。 布木布泰随着皇后哲哲进了房间,苏茉儿在门外候着。 (4) 布木布泰从皇后哲哲的房间出来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也没有了泪痕,好像刚刚的泪流满面不存在似的。 “走吧。”布木布泰用平时的语气说。 苏茉儿有些疑惑,不知道皇后娘娘对她说了什么,让她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两个人一路无话,到了永福宫后,布木布泰这才看着苏茉儿说:“那木钟刚刚产下一子。” “啊?”苏茉儿愣了一下,她不知道布木布泰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宸妃的情况非常不好,皇后娘娘问过太医了。”布木布泰又说。 “我们可以让宸妃娘娘乐观起来,这样……”苏茉儿还没说完,被布木布泰摇头打断了:“没用的!” “没用的?什么意思?”苏茉儿一时之间,觉得浑身发凉。 “每个人都有这一天,她只是比我们早了一点。”布木布泰平板着脸说完,随即眼神犀利地看着苏茉儿。 “如果宸妃娘娘现在的身体不是这样,凭着皇上的宠爱,我们会有很多优势。如果她不再生皇子,那么我们九皇子立太子的事也会容易很多。可是……”布木布泰叹了口气:“我们现在最大的对手就是那木钟。她哥哥的势力越来越大,而且很得皇上信任,所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苏茉儿呆呆地听着布木布泰的话,她一下子明白了布木布泰在从皇后娘娘那里出来后,为什么像是换了一个人。 布木布泰也猜出了苏茉儿的心思,继续说:“我们这是在皇宫。在这个地方,一刻都不能停止战争!战争!” 布木布泰把“战争”两字连说两遍。 “那我们要……”苏茉儿没说下去。她不敢想象,如果布木布泰也像巴特马·璪淑妃那样,要对那木钟的孩子下毒手,她应该怎么做。 “那木钟怀孕,后宫竟然没几个人知道。能够做得这么保密,说明她这次非常提防。我们不能向她的小皇子下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说服宸妃,在她……”布木布泰停了下来。她想说弥留之际,但实在没说出口。 “我们只能利用皇上对宸妃的爱,让皇上答应立九皇子为太子。我们只能这样。”布木布泰说完,叹了口气,站在了窗前。 窗外秋风瑟瑟,树木凋零。她的脸上也像秋色一样,萧索清冷。 苏茉儿没有说话。她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她拿起一件披风,轻轻披在布木布泰的肩上,然后也怔怔地看着窗外。她的脑海里,不停地浮现着宸妃海兰珠风华全逝的面容。 “过些天,我们再去关雎宫,皇后娘娘也去。”布木布泰说。 “知道了娘娘。”苏茉儿说着,心里开始思忖,她要为宸妃做些什么。即使布木布泰和哲哲都觉得海兰珠将不久于人世,但她依然想为海兰珠做点什么。她相信老太医的话,只要能让她开心起来,也许病就会好了。 …… 当晚,在将布木布泰服侍睡下后,苏茉儿拿起一条不久前让鲁清一帮她买的、没有经过刺绣的腰带,认真地刺起绣来,她想在腰带上绣上科尔沁草原的蓝天、白云、蒙古包。她想,海兰珠要是看到这条腰带,想起草原上的美景,解了思乡之情,说不定病就好了。 深夜,整个永福宫都沉浸在了寂静中,苏茉儿却在灯下,一心一意地绣着,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着:“宸妃娘娘,您一定要好起来。” 突然,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从她的窗前跑过,接着便有人一边敲她的门,一边在外面嚷嚷:“苏茉儿姐,苏茉儿姐!出事啦!出大事啦!” “出什么事了?”苏茉儿一急,绣针扎在了她的手上。她顾不上手在流血,放下腰带和绣针,还没跑到门口,便又听外面的人说:“宸妃娘娘没了!” 苏茉儿只觉得头一阵晕眩…… 第三十七章 皇太极猝死 (1) 1641年秋,宸妃海兰珠香消玉殒,直到死都未能见上皇太极一面。在她死时,她的身边只有明珠。 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去关雎宫看宸妃的几天前,宸妃就已经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便派人给皇太极送信。那时候,皇太极正在松山和明军作战。皇太极在松山已经快一个月了,经过他和将士们的英勇作战,战局也由被动转变为了主动。 “大家就地休息,一定要拿下松山!”皇太极对将士们说。 然而,在他刚刚坐进军帐,端起一碗水准备喝时,随从报告,留守在盛京的满笃里、穆成格来了,说有重要事情汇报。 皇太极一惊:专程到战火纷飞的前线来汇报,事情一定很严重。他放下手里的碗,连叫:“快快让他们进来!快快让他们进来!” 满笃里、穆成格急匆匆进来,汇报说:“宸妃娘娘病重,希望能见皇上一面。” 皇太极瞪大眼珠,从座位上一蹦而起。 “什么?爱妃病重?” “是!宸妃娘娘……”穆成格的话还没说完,皇太极的脸色已经变了。他的头一阵晕眩,踉跄几步。 宸妃海兰珠一向善解人意,很能以大局为重,此时带信给他,凶多吉少。 “备马!朕要回宫!”皇太极大喊。 “皇上,前线……”满笃里和穆成格互看一眼说。 “让众将帅来军帐听令!”皇太极冲侍卫说完,有气无力地坐了下去。 在对诸部将作了下一步的战略部署后,他便和满笃里、穆成格匆匆上路了。 从松山到盛京需要六天六夜,皇太极心急如焚,马不停蹄,一匹马累趴下了,他就换上另一匹马,直到赶回盛京。但还未落马,便听到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噩耗:三十三岁的宸妃已经去了。 皇太极顿时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 当他被搀扶着到了关雎宫,看到宸妃的遗容时,他忘记了自己的皇上身份,号啕大哭起来。看到皇上哭,周围的官员、皇妃宫女、皇子格格,也都跟着大哭起来。一时之间,哭声震天动地。 悲恸欲绝的皇太极,哭得昏死过去,在经过紧急抢救后,才渐渐苏醒过来。苏醒过来的他,依然无法接受宸妃的离去,依旧恸哭不止。诸王大臣、后宫嫔妃见皇太极过于悲伤,一齐跪下,大声说:“请皇上节哀!” 听着大臣、妃嫔们震天的声音,皇太极猛地醒悟过来。他看看跪着的王臣贵族,做出了一个惊人举动,他要亲自为宸妃操办丧事。 皇上为一个妃子亲自操办婚事,这是不合规矩,乱了祖宗章法的。但任何人的阻碍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为了皇上的龙体,众人只得由着他来。 皇太极当即下令:一切丧殓之礼,皆按国葬规格优厚置办。在宸妃的灵柩从宫里抬出,经东侧门出盛京时,皇太极亲率诸王贝勒以下、牛录章京以上人等和后宫福晋、格格及梅勒章京命妇以上众人为宸妃送葬。 葬礼过后,皇太极没有去任何一个妃嫔那里居住,而是住在了宫里临时搭起的帐幄之中。他整日不思饮食、彻夜难眠,而且还下令,在宸妃逝世的一年时间里,免去一切朝贺,停止一切娱乐活动。 为了表示对宸妃的悼念,皇太极还赐其谥号为敏惠恭和元妃,这也是清代妃子谥号中字数最多的。 “想不到,皇上对姐姐这么疼爱。”布木布泰红着眼圈,禁不住说。 苏茉儿看着伤心憔悴的布木布泰,把一直到嘴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往回吞。看着苏茉儿欲言又止的样子,布木布泰说:“有什么话就说吧!” “娘娘,奴婢听说,皇上要将明珠赐给王爷。” “王爷?哪个王爷?”布木布泰瞪大眼睛。 “睿王爷!”苏茉儿小声说。 “赐给他做什么?做丫鬟?为什么要给明珠?”布木布泰的声音急促起来。 “不是做丫鬟,是做侧福晋。听说是宸妃娘娘留给皇上的遗言。” “啊!这……”布木布泰站立不稳,一个踉跄,苏茉儿急忙扶住了她。 “看来,她是死了也不放过我,死了都要和我作对了。”布木布泰的脸瞬间变得阴沉可怕。 (2) 宸妃的离世,给皇太极的打击胜过了几场战争的失败,对宸妃的魂牵梦萦,使皇太极难以自拔。他频繁地举行各种祭典活动,并请僧道人士为宸妃布道诵经,超度亡魂。甚至亲自撰写祭文,祭文写得情真意切、催人泪下。 有一天,在祭拜宸妃时,他对诸贝勒和妃嫔们说:“山太险峻就会倒下,树木太高容易折断,年纪大了就会衰弱,这是老天赐给朕的忧虑啊。” “皇上真的老了,他才五十多岁啊!”布木布泰听后感慨道。 “困难不能压倒人,悲伤倒可以要一个人的命。”苏茉儿说着,眼圈也红了。 宸妃的离世,让苏茉儿经常陷入内疚中。她不停地责怪自己:如果当初将巴特马·璪下毒的事说出来了,宸妃说不定也不会这么早死。 “如果当初你说出来了,那就是你死、我死,而且我的九皇子也会被抢走。”每次在苏茉儿责怪自己的时候,布木布泰都会这么对她说。 “可是宸妃娘娘她……” 不等苏茉儿说完,布木布泰又说:“你应该知道,宸妃的悲伤不是因为奶妈中毒,不是因为给九皇子的食物有毒造成的,而是因为八皇子的离世造成的。这一切都只能怪巴特马·璪。我们不是借那木钟的手除掉了巴特马·璪吗?也算是为她报仇了。以后不要再想这些事了,宸妃的死和你我都无关,这是她的命!” 布木布泰不愿意再提起宸妃海兰珠。海兰珠留下的遗言,让明珠嫁给多尔衮,给布木布泰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她觉得宸妃一定是知道自己对多尔衮的感情,所以才故意将明珠嫁给他的。 明珠嫁给多尔衮的那天,布木布泰伤心了很久。 在她从苏茉儿那儿知道,皇太极要将明珠赐给多尔衮做侧福晋后,假装不知此事,去找皇后哲哲,希望把明珠收纳到自己房里做侍女。 皇后哲哲在布木布泰生下九皇子后,对她也好了很多,当即就同意了,马上召来明珠,但明珠却淡淡地说:“皇上已经将奴婢赐给睿亲王了!” 明珠在说的时候,神情淡然,不卑不亢,完全不似个下人。 皇后哲哲大惊,忙问怎么回事,而且还去找了皇上,说后宫的事情理应由她这个皇后来处置,但皇太极却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宸妃海兰珠给他的最后一个遗言,他一定要这么做。 就这样,明珠堂而皇之地由一名侍女,变成了睿亲王多尔衮的侧福晋。 明珠嫁给多尔衮,并没有大宴宾客,理由是宸妃离世不久。 “嫁给多尔衮”,是布木布泰内心一直希望的事,但没想到却被一个侍女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布木布泰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悲伤。 这么多年来,由于一直想着为皇太极生下一个皇子,布木布泰将自己对多尔衮的感情深深地埋藏了起来,但那份感情却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的,一刻都没有减弱。所以她恨明珠,更恨自己的姐姐海兰珠。 “她不是想和我斗吗?就是死了也要和我斗吗?那就斗吧!”自此,布木布泰便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让皇太极立九皇子福临为太子。 “只要立了九皇子,我的使命就算真正完成了,谁也打不倒我了。”布木布泰想。 然而,一切又都在布木布泰的预料之外。就在宸妃死后的半年后,处在极度忧伤和落寞中的皇太极,没有任何预兆的,驾崩了。 皇太极是在崇德八年(公元1643年)驾崩的。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地忙碌,以此来减轻对宸妃的思念。他先是接见和赏赐了土默特部落前来贡马的甲喇章京大诺尔布、小诺尔布等十五人及其他们的随从;随后,他又奖励了护送格隆喇嘛来盛京的土默特部落车克车章京所属诺木习礼和从人;最后,他同皇后和布木布泰她们在崇政殿召见了远嫁察哈尔、科尔沁蒙古的固伦公主,并挑选了最好的绸缎赏赐固伦公主和科尔沁一同来朝的福妃、贤妃及诸福晋。 这一天,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但就在这天的晚上,皇太极端坐在正寝清宁宫东暖阁的南炕上,就这么静静地去了,无疾而终,年仅五十二岁。 第三十八章 皇位之争 (1) 正值壮年的皇太极猝死,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更没有交代由谁继位,所有的人都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皇宫里慌了、乱了,甚至连悲伤都忘了,每个人都陷入到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而此时,李自成的大顺政权和明朝的较量也已经到了决战的阶段,原本正是清王朝夺取政权的最佳时期,但皇太极却仓促地离开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清王朝也一样。没有了皇上的大清王朝,无异于一盘散沙,谁要将这盘散沙聚在一起,谁能坐上大清王朝的皇帝宝座?皇宫里开始了明争暗斗的厮杀。 还没有从失去丈夫的悲伤中恢复过来,皇后哲哲便和庄妃布木布泰坐在了一起,开始商量对策。 “怎么办?我们现在没有人可以依靠,只有九皇子福临!”皇后哲哲着急地在房间转来转去,手足无措。 短短几个月时间,哲哲就像老了十岁,布木布泰从她用尽心思掩饰的头发中,还是看到了那一根根刺眼的白发,那眼角的鱼尾纹更是写满了岁月的更迭。 “皇后娘娘。”布木布泰轻轻叫了一声,心生悲凉。她们姑侄三人为了“使命”,相继嫁给了皇太极。可如今,一个年纪轻轻就陨落;另一个则满头苍发。而自己和儿子,也是孤儿寡母,无所依靠。 “好了,哀家要走了,不能被人看到我们在……现在皇宫到处暗藏杀机。”皇后哲哲说完,脸上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她知道在这关键时刻,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稍有不慎,说不定连命都没有了。 自从皇太极死后,哲哲好像也委顿了,不仅说话有气无力,连气势都消失了,没有了皇后的威严,只是一个年迈的妇人。 “哀家没有精力斗了,就看你的了。”哲哲走出门,回头又看了布木布泰一眼。说完这句,摇着头走了。 皇后哲哲一走,布木布泰一改哲哲在时的镇定,冲着苏茉儿焦躁地问:“怎么办?” 苏茉儿长吸一口气,她不停叮嘱自己,一定不能慌、不能乱。此时的自己,除了要想尽办法协助布木布泰将九皇子福临推上皇帝宝座外,还要保证他们娘俩的安全。 “娘娘,您千万别急,一定要冷静。我们要先分析形势,然后才能决定怎么办。”苏茉儿用平静而淡定的语气说。 看着苏茉儿冷静的表情,布木布泰内心的慌乱也稍稍有所平息。苏茉儿找来纸笔,开始在上面写着、画着。经过一番分析,她们发现,能够继承皇位的热门人选有四个:第一个是皇太极的弟弟——睿亲王多尔衮。 作为努尔哈赤的第十四子,皇太极的弟弟,三十二岁的他正值英年。同时,在有权参与和决定皇位继承人的七个亲王及郡王中,他有一母同胞的哥哥英郡王阿济格和豫郡王多铎的支持。更主要的是,多尔衮功勋卓著,多次统军出征,屡立战功,是四位热门人选中最有实力的一个。 第二个人选是皇太极的长子肃亲王豪格。虽然是侍女所生,地位低下,但作为长子的他,正值三十五岁的壮年,人才也很出众,功勋不比多尔衮逊色。同时,豪格承袭了皇太极掌管的三旗,这三旗的大臣对他誓死效忠,所以继承皇位的实力也很不菲。 第三个人选就是皇太极最小的儿子,一岁不到的爱新觉罗·博穆博果尔。博穆博果尔由那木钟贵妃所生,而那木钟又是皇太极生前地位高于布木布泰的西宫贵妃。同时,那木钟的哥哥还在军中握有兵权。 第四个人选就是五岁的爱新觉罗·福临了。 看着列出的这四大人选,布木布泰和苏茉儿有些无奈地互看一眼。布木布泰叹了口气说:“九皇子福临是这四个人选中,最没优势的。” 她有些丧气,甚至在想,如果多尔衮当上了皇上也好,最起码应该不会谋害她们母子。可科尔沁人的使命呢?更重要的是,如果多尔衮真的登上了皇位,那明珠岂不是成了皇妃?布木布泰觉得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一点。 “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看看事态的发展再说。”看着布木布泰灰心的样子,苏茉儿安慰她说。 “顺其自然?意思就是我们什么都不做,任人宰割,对吗?”布木布泰苦笑一下,悲从心中起。她想:自己的爷爷和爸爸,看来也是看走眼了。如果当初让自己嫁给多尔衮,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 (2) 一年之内,姐姐海兰珠去世,接着又是明珠嫁给了多尔衮,随即又是丈夫皇太极去世,现在又是皇位继承问题。这一切,都让布木布泰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她开始消极应对。 “命中注定有就有,命中注定没有,怎么做都没用的。”布木布泰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苏茉儿眼见布木布泰这样,心里急了。皇室的残酷在这么多年里,她已经领教过了,即使放弃了皇位的争夺,也有可能被最后坐上皇位的杀害。在目前的情况下,抛开“科尔沁的使命”,就是为了布木布泰和福临的生命安全着想,也要放手一搏。 于是,苏茉儿开始暗地里打听这四位竞争对手的情况。她发现,在那木钟贵妃那边,也许是儿子博穆博果尔年纪尚小,也许是和布木布泰这边一样,想静观其变,总之按兵不动。而多尔衮和豪格那边则因为实力最强,旗鼓相当,暗斗得非常激烈。 在拥有决定权的七个人中,支持多尔衮的首先占了三票,他能做的就是再找另三位: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和颖郡王阿达礼。如果这三个人中有两个人支持他,他就胜了。 颖郡王阿达礼是代善的孙子,代善在皇太极登上皇位时就放弃了对皇位的争夺。同时,阿达礼的父亲萨哈麟虽然是皇太极最终登上汗位的功臣,但皇太极对阿达礼却并不是很赏识,这也让阿达礼对皇太极很是不满,并和多尔衮走得很近,甚至经常在公开场合表示,他支持多尔衮继承皇位。 郑亲王济尔哈朗是努尔哈赤弟弟舒尔哈齐的第六个儿子,比多尔衮大3岁。济尔哈朗虽然是舒尔哈齐的儿子,但从小却和伯父努尔哈赤生活在一起,和努尔哈赤家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当济尔哈朗的哥哥阿敏在1629年被皇太极借机杀害后,济尔哈朗便承袭了大哥阿敏的一切职务。虽然济尔哈朗不可能争夺皇位,但他的态度却决定着皇位继承的走向。 多尔衮在寻求这几个人的支持的时候,豪格也没有闲着,他更是频繁向他们示好,并做出了很多诱人的许诺。 两个最有力的竞争者争得如火如荼,从人数上来看,多尔衮占了上风。然而,豪格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弃的,他甚至提出,既然是继承皇位,那就应该是皇太极的儿子才有继承权,多尔衮只是皇太极的弟弟,根本没有机会。 豪格的话,马上获得了曾经支持皇太极登上皇位的人的支持,包括代善。因为他们觉得,如果多尔衮登上皇位的话,不能保证不会翻老账。多尔衮的母亲阿巴亥当初是代善他们逼着殉葬的,如果多尔衮当上皇上后将他们家族诛灭九族,那就说什么都晚了。 但支持豪格吧,豪格的有勇无谋也让他们担心。因此,礼亲王代善和颖郡王阿达礼开始摇摆起来。支持谁,都让他们觉得后患无穷。 在这种情况下,在他们再次开会研究继承问题时,郑亲王济尔哈朗却开口了。他说:“二位亲王都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和能力,如果二位亲王拼个你死我活,很可能让明王朝得利。这样的话,还不如二位亲王都退后一步,另立皇子怎么样啊?” 济尔哈朗的话顿时让在场的其他六个人怔住了,但很快,代善和阿达礼就表示了赞同。急躁的多铎马上不干了:“不行!不能另立皇子!” “可不另立皇子,大家又争不出个结果怎么办?国不可一日无君啊!”济尔哈朗假装无奈地说。 多尔衮看了看在座的几个人,意识到如果他和豪格真的这么争下去,很可能不仅不能得到皇位,说不定连大清王朝都丢掉了,不如自己退一步再看看。如果豪格也退出了,说不定机会也就来了,于是就高姿态地说:“我同意!我同意另立皇子!” 多铎惊呆了,豪格也是半天没说话。 “怎么?肃亲王不想以大局为重?不怕明王朝得益?”多尔衮激他道。 “只要不立你,立谁我都同意。”豪格赌气说。 (3) 苏茉儿第一时间知道了“另立皇子”这事,而之所以第一时间能知道则是多尔衮身边的阿旺透露给她的。阿旺是多尔衮的侍从,在多尔衮征战察哈尔部,获得传国玉玺后,苏茉儿曾骑马为他们送信,救了他们一命。从那时起,阿旺便记住了有勇有谋的苏茉儿,并对她产生了好感。 两个人也偶有见面,不过这种见面也只是在为布木布泰和多尔衮送信时。从偶尔的见面中,苏茉儿看出了阿旺对自己的情愫。在皇位之争的关键时刻,苏茉儿想到了阿旺,想让他做自己的“卧底”。 在苏茉儿主动去找阿旺,而且还不是给多尔衮送信时,阿旺兴奋异常,但当他得知苏茉儿的意图后,又沉默了。阿旺在很小的时候就跟在了多尔衮的身边,虽然两个人是主仆关系,但从小建立的那份感情,却也是很深厚的。 苏茉儿明白这点,她说:“我并不是让你背叛睿亲王,我只是想从睿亲王那儿知道一点情况。如果睿亲王继承了皇位,也不会亏待我们娘娘和九皇子。我们娘娘只是怕别人继承了皇位,那么……”苏茉儿鼻子一酸,声音哽咽:“那么娘娘还有九皇子,包括奴婢我,都很可能会没命的。” 苏茉儿说完,开始嘤嘤地哭了起来。 阿旺一看苏茉儿哭了,急了,也心疼了,急忙说:“好好!你不要哭了,我给你探听消息就是了。” 就这样,多尔衮这边进展到什么程度,苏茉儿那边也都全部知道了。 刚开始的时候,从阿旺给他提供的情报中,她发现多尔衮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睿亲王继承了皇位,又该怎么办呢?娘娘和九皇子的结局又会是怎样的?”苏茉儿一直为此担心。 但当阿旺最后又给她带来消息,说最大的两位竞争对手:多尔衮和豪格都同意另立新皇子时,苏茉儿长松了一口气。她想:这么一来,九皇子福临的对手就只有不到一岁的博穆博果尔了。 苏茉儿很快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布木布泰,原本已经失去信心,放任不管的布木布泰,信心又来了。 “这么说,只要我们战胜了那木钟和她的哥哥,我们就胜了?”她激动地说。 苏茉儿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意外?什么意思?”布木布泰又不明白了。 “睿亲王和肃亲王虽然在会上决定退出皇位竞争,但难保他们不是真的想退出,我们还是不能操之过急。”苏茉儿冷静地说。 “继续观望?”布木布泰说。 “不,我们可以一边站在外面远远观看,看清对方要出什么牌,然后从外围下手。如果能率先获得郑亲王济尔哈朗的支持,胜算就会更大一点。”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 “如果娘娘觉得方便,还可以……”苏茉儿故意停了下来,看着布木布泰。布木布泰明白苏茉儿的意思,叹了口气说:“他已经放弃过一次皇位了,我岂能再次让他放弃?再说了,他能听我的吗?他娶了新娇娘,那新娇娘在宸妃面前那么久,想必也学会了媚惑之术,你说说看,那明珠会希望我们九皇子当皇上吗?会希望睿亲王将皇位让给别人吗?不会,绝对不会的!”布木布泰不停地摇着头。 “可哪怕只有一点儿机会,我们也要争取。”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沉思起来。 (4) 多尔衮同意新立皇子,首先遭到了多铎的反对。多铎没有当着几个亲王和郡王的面说,而是跟着多尔衮回到了睿王府。在书房里,他对着多尔衮大声地嚷嚷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一次一次地把皇位让给别人?这次没有谁比你更有资格当皇上!” 多尔衮倒是气定神闲。他让下人端来茶,慢慢地喝了两口,然后放下茶杯,平静地看着焦躁不安、嘴里还在不停嚷嚷的多铎。 “如果这次放弃了机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上次玉玺在手,还是被你……”多铎气愤地一捶桌子。 “你不想坐皇位,我来坐!如有人胆敢反对,我打上……” 多铎的话没说完,便被多尔衮拦住了。 “少安毋躁!隔墙有耳,这些话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会……” “会什么?我不管,我不怕!我们大清国不可一日无君。在大清国,还有谁比我们三兄弟联合起来的力量大?”多铎的拳头在桌子上砸得咚咚响。 多尔衮示意他小点声,走近他低声说:“我之所以同意新立皇子,是因为郑亲王提出来了。他能提出来说明他并不会帮我们。如果他……” “他不帮我们,也不会帮豪格。豪格算什么?他有什么能耐。”多铎依然不服气,怒声道。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仅是一伤,很可能是多伤,而且还可能葬送了大清江山。这样的结果,你想看到吗?” 多尔衮说完,轻轻拍拍多铎的肩,慢慢说:“有时候,退也可能是进。” “什么意思?”多铎平静下来,瞪着眼问。 “静观其变。”多尔衮说。 “好了,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改天再议。”多尔衮打起了哈欠。他还需要好好考虑考虑这件事,郑亲王济尔哈朗突如其来的提议,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原本这次,多尔衮对继承皇位是有着很大把握的。他认为礼亲王代善和颖郡王阿达礼由于皇太极对他们的压制,以及阿达礼和自己平素走得那么近,绝对会倒向自己。然而,当郑亲王济尔哈朗做出重立皇子的提议时,他却发现代善和阿达礼都点头赞同郑亲王的提议,这让他当时就大吃一惊,也意识到,当真正面临皇位继承时,很多事都是会发生变化的,所以他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因此,他用高风亮节的态度,率先同意了郑亲王的提议,想给自己一点时间来缓冲。心思慎密的他不喜欢做冒险的、没有把握的事。 看着多铎怒气冲冲的背影,多尔衮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心事重重地从书房出来,正准备去大福晋那里,却见侧福晋明珠袅袅婷婷地在前方漫步。明珠那婀娜的身姿,一下子勾起了多尔衮的兴趣,他瞬间决定去明珠那里休息。 多尔衮自从遵从皇命,娶了明珠后,对她颇有些敬而远之。明珠是皇太极赐给他的,而且还是皇太极生前最宠爱的妃子身边的侍女,所以让多尔衮多少有些戒备。他甚至怀疑,明珠是不是皇太极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奸细”。然而,现在皇太极不在了,这种内心的戒备也减轻了很多,况且明珠温柔甜美,对他也有着较强的吸引力。 “王爷!妾身让下人给您准备些点心。”刚一进门,明珠便巧笑倩兮,波光流转。 多尔衮没等明珠叫来下人,就一把搂住了她,两个人一番云雨后,静静地躺在床上。多尔衮又想起了继承皇位的事,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王爷有心事?”明珠将头轻轻抵在多尔衮的胸膛上说。 多尔衮笑笑没说话。 明珠坐起身子,双手在多尔衮的肩上一下又一下地捏着。 “王爷一定是为继承皇位的事忧心吧!”明珠突然说。 “哦?”多尔衮看了她一眼。 “最近时常听到有人在说。”明珠柔声道。 “都说什么?”多尔衮随意问。 “前一阵子说王爷和肃亲王在争夺皇位,还说王爷一定会胜;今儿又听说要立新皇子。”明珠说得很轻。多尔衮皱起了眉头,心想怎么传得这么快。 “王爷恕罪,是妾身正好经过王爷书房,听到王爷和豫郡王在那大声嚷嚷,所以……” 多尔衮没有说话,笑笑。 “如果王爷和肃亲王不争了,难道要立个小皇子吗?”明珠说得很慢。说到小皇子的时候,多尔衮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加重。 他转头看着明珠。明珠慌忙说:“王爷,妾身只是瞎说,妾身……” 多尔衮笑笑:“说吧,本王不会怪罪的。” 明珠坐直身子,试探着说:“这种时候,王爷和肃亲王争,确实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过如果抛开了肃亲王,那么王爷……” 明珠停了下来,用害怕的眼神看着多尔衮,多尔衮把她揽在了怀里,示意她说下去。 “如果新立了小皇子,王爷做摄政王的话……”明珠又停了下来。多尔衮用手轻轻抚摸着明珠的头发,非常温柔。明珠继续说:“还有什么不好掌控的呢?” 她的声音很轻,说完后,把脸紧紧地贴在了多尔衮赤裸的胸口上。多尔衮半天没说话,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哈哈哈……好!福晋说得妙!” 第三十九章 福临即位 (1) 皇后哲哲和庄妃布木布泰一起去找郑亲王济尔哈朗,郑亲王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没有任何继位可能的郑亲王,能让两位娘娘屈驾到府上来,郑亲王自然什么都应承了下来。 “如今睿亲王和肃亲王都让出了皇位,微臣自然觉得九皇子福临最适合了!”郑亲王说。 哲哲和布木布泰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倒有些担心起来。 “若九皇子继位,郑亲王最受皇上信任和重用,自然也是要辅佐新皇上的。”哲哲抛出了诱饵。 “多谢皇后娘娘、庄妃娘娘信任。”郑亲王言语礼貌有节,说完后便不再说话。 皇后哲哲和布木布泰只好离开郑亲王府。在回去的路上,哲哲一直没有说话,快到清宁宫时才说:“只找郑亲王难成事,再找找其他亲王、郡王吧。” 布木布泰嘴里答应着,但却在想:难道一定要找他吗? 这个“他”,就是多尔衮,布木布泰这些天一直在为要不要找多尔衮而犹豫。 苏茉儿的意思是要她去见见多尔衮,但布木布泰却一直犹豫着,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向多尔衮低头。 “我们不乞求王爷什么,只要王爷不反对就行了。”苏茉儿说。她觉得一切都要以保险和有把握为目的。 “那见他又要说什么呢?”布木布泰的心很乱。 “就说既然王爷放弃皇位,那么如果九皇子继承皇位的话,王爷可以辅政。”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还在犹豫,苏茉儿又说:“要不,娘娘您写封信,奴婢带给王爷吧。” 布木布泰想了想说:“好!写信好!” …… 布木布泰决定用情来感动多尔衮,让多尔衮回忆起他们曾经的那份情愫。布木布泰在给多尔衮写信的时候,首先写了他们第一次偶遇时的情形,接着又写了多尔衮出征,她的担心和忧虑……这封信写得很长,整整三页纸,全是真情流露。布木布泰写着写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一定要亲手交给王爷,一定让他看完后烧掉,一定!”布木布泰交给苏茉儿时说。 苏茉儿点了点头,把布木布泰交给她的信装在了怀里,然后走出永福宫。她骑上马,向一座山岭奔去。 那是苏茉儿去见多尔衮的地方。 为了见面不被别人发现,苏茉儿把想见多尔衮的事情告诉了阿旺,让阿旺给多尔衮带信,并告诉阿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多尔衮的侧福晋明珠。 苏茉儿这次如此谨慎,甚至连多尔衮的书房都不去,要约在外面,就是为了防备明珠。明珠的聪明和有心计她早有领教,皇位的竞争,她一定不会放弃,一定会有所行动。自己和多尔衮见面若被她发现,甚至看到了布木布泰写给多尔衮的信,那一切就都完了。 苏茉儿骑着马,飞奔向山岭。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多尔衮不是和阿旺两个人,还有其他人在的话,她就取消这次的见面。 苏茉儿在离山岭不远处下了马,先四下观察了一番,见没有可疑之人,这才重新骑上马,去了山岭脚下的一个长亭。 苏茉儿首先看到的是阿旺,阿旺正伸长脖子朝自己的方向看着,见了她,迎上去说:“王爷来了很久了!” “是不是就王爷一个人?”苏茉儿问。 阿旺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苏茉儿走上长亭,多尔衮正背对她站着。 “奴婢苏茉儿拜见王爷。”苏茉儿走到多尔衮面前,低头行礼。 “带的东西呢?”多尔衮站起来,向她伸出了手。 苏茉儿从怀里取出信,交给了多尔衮,然后站在了较远处,但却能看清多尔衮表情的地方。她要给多尔衮一个空间来看这封信,也要清楚地看到多尔衮看信后的反应,因为只有知道了他的反应,才能决定自己最后说什么。 布木布泰给多尔衮的这封信里,丝毫没有提继承皇位的话,这也是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商量后决定的。如果多尔衮看完这封信后心有所动,苏茉儿再提九皇子福临即位的事。 多尔衮拿着那封信,认真地看着,连看两遍,看完后,他仰望着天空,久久没动,那封信也被他紧紧地贴在了胸口上。 苏茉儿舒了口气,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 多尔衮好一会儿才转过身,他看着苏茉儿:“你们娘娘还有没有让你带其他话?” 苏茉儿点了点头,走近多尔衮小声说:“娘娘说,如今宫里对继承皇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很为她和九皇子的命运担心。如果皇位是王爷坐了,她恭喜王爷,因为她相信王爷一定会保护她们娘俩。但如果皇位王爷不坐,她们娘俩的命是肯定保不住的。” 多尔衮叹了口气,看着苏茉儿说:“几个亲王和郡王已经决定了,另立皇子!” “哦?”苏茉儿假装大惊。 “那……那怎么办?”她故意结结巴巴地说。 多尔衮没说话。 “王爷!”苏茉儿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有话起来说!”多尔衮皱着眉说。 “王爷,如果王爷和肃亲王不愿坐这个皇位,在余下的几个皇子中,只有九皇子福临和十皇子博穆博果尔有资格,王爷觉得谁更合适呢?”苏茉儿说完,双眼紧紧地盯着多尔衮。 多尔衮心里笑了一下,他意识到,布木布泰并非孤儿寡母,任人宰割,她们也是做了很多工作的。 “你说呢?”多尔衮笑着说。 苏茉儿慢慢说:“我家娘娘还说,如果九皇子福临能坐上皇位,王爷一定会辅助他的。” “哈哈哈……”多尔衮放声大笑,随后看着苏茉儿,小声说:“好!那你可以回去告诉你家娘娘了,让她放心,本王知道怎么做。” (2) 多尔衮骑着快马,一路上神采飞扬,这是他想要的结果。 自从他的侧福晋明珠提醒了他以后,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自己强行继位,势必会引起两方争斗。如果让豪格登极,这不仅是他最不甘心的事,而且也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事,因为豪格很可能会报复。那么,最好的结果是什么呢?当然是另立幼皇。 在皇太极留下的幼子中,一个是布木布泰所生的福临;另一个则是那木钟所生的博穆博果尔。从这两个幼儿来看,最好还是选福临,因为毕竟他和布木布泰之间有一份情愫在。另一方面,那木钟毕竟曾经是林丹汗的遗孀。 如果立了九皇子福临,不仅能够堵上豪格的嘴,而且福临年纪尚小,不可能独自执政,一定会立辅政王或摄政王,从各方势力来看,他多尔衮无论是当辅政王还是摄政王都不会有人有异议。虽然没有坐上皇上宝座,但却是实际的掌权者。从这点上来说,这场皇上的争夺战,最终胜利的还是他多尔衮。 况且福临的即位,能让他起到一石三鸟的作用:打击豪格、自己摄政、避免内讧。 多尔衮越想越兴奋,快马加鞭地向府里奔去。他要好好庆贺一番,要将自己的一母同胞哥哥阿济格、弟弟多铎叫来一起庆祝此事。 然而,在经过郑亲王济尔哈朗府时,他看到那木钟的哥哥从府里走了出来,多尔衮马上躲了起来。 他来干什么?难道是为了立博穆博果尔继位的事?多尔衮拧紧了眉毛。 看到那木钟哥哥的马匹远去,多尔衮想了想,决定先去探探济尔哈朗的口气。 济尔哈朗听到通报说睿亲王来了,先是一惊:“又来一个?”接着又想:“来了正好,我还正为此烦恼呢。” 近几天以来,来郑亲王府里的人络绎不绝,全都是关于继承皇位的事,每个人他都不能怠慢,不敢拒绝。同时,他也在为自己要倒向哪边而做着判断。此时多尔衮来,他就能探知多尔衮的心思了,这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快快有请!”郑亲王高兴地说。 多尔衮一进来便哈哈大笑:“郑亲王这里可是门庭若市啊!好不热闹!” “哈哈哈……想必睿王府也不清净。”济尔哈朗也哈哈大笑。 “彼此!彼此!”多尔衮拱手坐下。 “睿亲王可是为继承皇位的事而来的?”济尔哈朗试探着说。 “近日来找郑亲王的,可不就是为继承皇位的事吗?”多尔衮皮笑肉不笑地说。 济尔哈朗心里一咯噔,心想,难道他因为我在会上说另立皇子的事生气了? “唉!”济尔哈朗故意长叹一声,站了起来:“在会上,我是不得不那么说啊,肃亲王……” 济尔哈朗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多尔衮打断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再说,郑亲王也是为了大清江山着想。” “对,对。”济尔哈朗马上说。 “那新立皇子的事郑亲王又是怎么想的呢?觉得哪位皇子最合适?”多尔衮抛出了问题。 “这个……”济尔哈朗犹豫着。到底谁当,他还没有完全想好,还在权衡、犹豫。 他瞟了眼多尔衮,发现他神态平静,就知道多尔衮的心里一定有了人选,于是小声道:“睿亲王觉得谁最合适呢?” “所有皇子中,现在只有九皇子和十皇子最有可能。”多尔衮慢慢说完,又转头看着济尔哈朗:“而在九皇子和十皇子中,十皇子是林丹汗以前的遗孀所生,如果让他即位,我怕……”多尔衮没有说下去。 “睿亲王说的是。”济尔哈朗连连说。 “那么……”多尔衮又停了下来,等着济尔哈朗接话。 “到时我会提出九皇子……”济尔哈朗也停了下来。 多尔衮重重地点了点头。 …… 多尔衮离开后,济尔哈朗抚额大笑。对于他来说,不管是立九皇子福临还是立十皇子博穆博果尔,对他的影响都不大,而且不管立九皇子还是十皇子,两方都已应承他,由他辅政。如今多尔衮提出九皇子即位,那他大可卖他一个人情,因为毕竟多尔衮的实力还是很强的。 (3) 1643年,皇太极五岁的儿子福临继承皇位,年号顺治。郑亲王济尔哈朗和睿亲王多尔衮同为辅政王。哲哲和布木布泰也由皇后和庄妃并称母后皇太后。 多尔衮并不只安于做辅政王,他的目标是摄政王,甚至是灭掉大明朝后真正做到统一天下的皇帝。而要想做到这一切,首先必定要安内,这个安内包括除掉一切障碍和隐患。 多尔衮最先想要对付的就是和他争夺皇位的肃亲王豪格。而要想把豪格除掉,他还必须让自己拥有更大的权力。为此,多尔衮开始架空和他同为辅政王的郑亲王济尔哈朗,济尔哈朗眼看自己被架空却又不敢声张,因为从实力上来看,他怎么都不是多尔衮的对手,更不要说多尔衮还有阿济格和多铎这两个帮手。 郑亲王济尔哈朗看清了多尔衮的野心,知道他退出皇位竞争只是为了以退为进。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济尔哈朗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自动卸去了辅政王的职位。多尔衮不费吹灰之力,在半年内就从辅政王变成了摄政王。 此时的大清朝,有能力遏制多尔衮的也只剩下代善这个家族了,如果将这个家族灭掉,他多尔衮对内也就没有其他的对手了,解决掉豪格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然而,礼亲王代善论资格,论地位、能力都可以和多尔衮抗衡,再加上颖郡王阿达礼,想要灭掉这个家族,他必须动一番脑筋。最后,他选择了皇太极处置莽古尔泰的方式,以持刀行刺皇上的罪名,先处置了阿达礼。 那天,多尔衮和阿达礼相约比刀,豪无戒备心的阿达礼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去见多尔衮,没想到没见到多尔衮,倒看到了坐上皇位的九皇子福临。福临被阿达礼手里的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吓坏了,哇哇大哭。阿达礼惊慌之余,忘记手里拿着刀就去哄福临,结果被侍卫看到,当即将他杀了。 代善见孙子阿达礼遭此祸患,心知有人栽赃嫁祸,为了家族性命,在忍气吞声的同时,再次自动退隐。 多尔衮除掉了代善家族后,便把矛头对准了最后一个对手:肃亲王豪格。多尔衮对付豪格也用了个个分解击破的方式,他让曾经支持豪格坐上皇位的人互咬,然后听话的罚金,免去职位,不听话的则直接杀死。 就这样,连当初死忠于豪格的索尼、鳌拜、图赖和图尔格也先后背叛了豪格。 豪格知道这都是多尔衮的诡计,因此在一次和亲信喝酒时,大骂多尔衮。殊不知,豪格的亲信里有个叫何会的早就背叛了他,马上报告给了多尔衮,多尔衮借机将参会的豪格亲信统统杀掉,并将豪格废为庶人。豪格急火攻心,死了。 清除了内部的障碍后,多尔衮成了实质上大清王朝的真正执政者。 “王爷,现在的大清王朝,就是王爷的天下。”明珠一边给多尔衮宽衣解带,一边说。 “哈哈哈……当皇上有用吗?掌握大权才是真正的胜利者。”多尔衮得意地说。 “王爷不论从才华还是实力来看,都远远胜过先皇,而且妾身觉得,王爷并不仅仅只想掌控大清王朝。”明珠细声细语地说。 “哦?那本王还想干什么?”多尔衮用手在明珠的脸上轻轻抚着。 “王爷想拥有的是天下,是整个中原。”明珠说。 “哦?福晋觉得本王可以吗?”多尔衮看着明珠。明珠认真地说:“可以,当然可以!一定可以!王爷是个大英雄,是难得的大英雄!王爷一定会平定中原,获得天下!”明珠给他鼓劲道。 “哈哈哈,好!福晋说的极是!看来,知本王者莫如福晋也!”多尔衮的眼神,喷发出火焰。 明珠开心地笑了,她在心里说:“宸妃娘娘,谢谢您。” 明珠最终能嫁给多尔衮,是因为海兰珠留给皇太极的那封信,而海兰珠之所以要留那份信,则是明珠提议的。 海兰珠临死前,决定将自己的一些珍宝留给和她亲如姐妹的明珠,并希望她能出宫嫁人,过富裕的平凡人生活,但明珠却跪下求海兰珠,说她不要那些珍宝,也不要离开,她要为宸妃娘娘报仇,还说宸妃娘娘之所以到了眼下的境地,都是因为后宫里的妃嫔们嫉恨海兰珠受宠,所以才这样的。 海兰珠想了想,说可以给皇太极留言,让皇太极娶了明珠做妃嫔。明珠依然摇头,说如果海兰珠真想帮她,那就让她嫁给多尔衮。海兰珠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同意了。 明珠进宫后不久,便爱上了英勇的多尔衮,而且她也发现,布木布泰和多尔衮之间有暧昧,如果自己能嫁给多尔衮,既遂了自己的心愿,而且也算是为宸妃报了仇。 如今,她不仅嫁给了多尔衮,而且多尔衮还成为了摄政王,甚至还有着“拥有全天下”的霸气和野心。一旦多尔衮做了整个中原的皇上,那么她明珠就一定要坐上皇后的宝座,这是明珠的野心。 第四十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1) 多尔衮稳固了大清政权后,便开始了向外扩张。他要灭掉明朝和新建立的大顺政权,攻进北京城,坐上整个中国的皇帝宝座。 而此时,在北京也有两方在恶战,那就是大顺和明朝。 明王朝的建立是在1639年。那时候,明朝的崇祯皇帝正集中力量对付清军,没想到正好有一股由李自成带领的农民军进入河南。他提出的“均田免粮”,正好迎合了正经历着严重天灾的农民心理,更多的人参加到了农民军中。因此,民间开始流传“杀牛羊,备酒酱,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民谣,这让李自成的农民军势如破竹,并在1641年正月攻破洛阳,杀死了明朝福王朱常洵,把王府和富豪的金银财宝、粮食家什发给了正处在饥饿中的民众手里,民众拍手称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去。 很快,李自成又带着农民军攻克了西安。 1644年,也就是五岁的福临即位的第二年,李自成在西安定国号为“大顺”,年号“永昌”,并将西安称为“西京”。而就在此时,张献忠带领的另一路农民军也攻占了武昌,建立了大西农民政权,并在成都称帝。 一时之间,全国各地涌现出了很多农民军,整个国家陷入到了乱战之中。 规模最大的是李自成的大顺,很快分两批东渡黄河,向明朝的首都北京进发。他们和多尔衮的目标一样:一举拿下北京,夺取大明政权。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李自成率领的农民军一面发布檄文揭露明朝的罪恶,一边向民众宣布“三年不征”、“买卖平等”等政策,让农民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路凯歌,向北京进发,并驻扎在了离北京二三百公里以外的地方。 眼看着农民军就要攻进来了,崇祯皇帝急了、怕了,急忙召集几员猛将:吴三桂、王永吉、唐通和刘泽清等入京,并称要给他们封伯。 然而,山东的总兵刘泽清却借口身体不适拒不奉诏;位于宁远的总督吴三桂和蓟辽总督王永吉也因为路远,一时之间赶不回北京;最后只有蓟镇的总兵唐通带着八千人马准时到达。 崇祯见只有唐通回来,为了笼络人心,即刻封唐通为定西伯,并命令他把守居庸关。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农民军还没进攻居庸关,唐通就投降了。居庸关不攻自破,农民军直趋而入。 唐通的投敌,让明朝的形势更加严峻了,宁远总督吴三桂也放弃了宁远,向山海关进发。 吴三桂到了山海关的时候,李自成已经率领农民军到了北京的郊外。吴三桂继续向北京进发,并一路打败了投降李自成的唐通等人。然而,凭借吴三桂的力量,根本无法抗衡越战越勇的农民军。 1644年4月25日,北京城被李自成的农民军攻破。崇祯皇帝看着大势已去,随即吊死在了煤山的寿皇亭下,明王朝灭亡。 李自成虽然攻破了北京,但他知道,吴三桂的力量不容小觑。而他要想坐上整个中国的皇帝,吴三桂的去留尤为重要。如果能将吴三桂揽入帐中,那坐稳江山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于是,李自成在攻入北京的第二天,就将关在狱中的原明朝职方郎中张若麟放了出来,因为他知道,张若麟和吴三桂的私人关系很好,而吴三桂又是个讲义气的人。 李自成将张若麟放出来后,委以重任,让他出任山海关的御使,目的就是为了劝降吴三桂。为了让吴三桂投降大顺,李自成还采取了利益和亲情相结合的措施,首先派人两次前往山海关,赏辽兵白银四万两,赏吴三桂白银万两、黄金千两、锦千缎,并封吴三桂为候;接着,他又命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在北京写信给吴三桂,劝其投降。 此时的吴三桂,面临着两个选择:一个是大顺,另一个则是大清。 (2) 吴三桂,在大清国的皇太极还在世时,皇太极便想招降。甚至还亲自写信劝降,足可见皇太极对吴三桂的重视程度。 多尔衮在成为大清国的实际执政者时,也看出了吴三桂的价值,但他却一直没有动,甚至还在冷眼旁观,直到李自成的农民军灭掉了明朝为止。 多尔衮有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要坐收渔翁之利。 在李自成向吴三桂抛去了橄榄枝的时候,多尔衮也给吴三桂写了一封信,但这封信却被吴三桂看都没看就扔掉了。 对于吴三桂来说,虽然明朝灭亡了,但他却不想投向大清国的怀抱。自小接受传统儒家思想的吴三桂,一直将汉人以外的民族视为蛮夷,又怎么可能投向蛮夷?同时,一直以来,大清国都是他的死对头,他自然情愿投向新政权大顺,也不会倒向自己的敌人。更主要的是,父亲及家人在李自成的掌控之中。 于是,1644年的4月29日,吴三桂决定正式归顺李自成的大顺政权,并亲自率领军队进京见新皇。 然而,在走到西沙河驿站的时候,吴三桂遇到了逃出北京的傅海山。傅海山是吴三桂父亲的亲信,他告诉吴三桂,李自成的军队不仅曾经痛打他的父亲吴襄,而且他的爱妾陈圆圆也被李自成的手下刘宗敏抢走了。 吴三桂一听,怒发冲冠,大叫:“大丈夫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他当即下令掉头,返回了山海关,甚至认为李自成一开始给自己写信就是为了引诱自己到北京,然后消灭自己。 此时的李自成,根本不知道吴三桂心里的变化。他带领农民军,向山海关进发,目的是为了迎接吴三桂,双方来个大回合。 吴三桂退回山海关后,当即招兵买马,为杀回北京、抢夺政权做准备。吴三桂知道,单凭自己的力量,肯定打不过李自成带领的农民军,怎么办呢?吴三桂在左思右想后,想到了大清国,想到了多尔衮给自己的那封信。投降大清国他肯定不愿意,但却可以和大清国合作。 就这样,吴三桂措好词,写信给多尔衮,希望多尔衮借清兵给他。 吴三桂的信是以亡国孤臣,也就是明朝的臣子向多尔衮写信的,目的是为了明朝的中兴。在信中,他详细告诉了多尔衮需要借的清军的进兵路线,而这种路线安排,也有着他的诡计。他和多尔衮一样,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让多尔衮的清军和李自成的农民军大战。 多尔衮看到吴三桂的信后,差点笑出声来。他自然看出了吴三桂的诡计,经过思忖后决定将计就计。他一面给吴三桂回信,告诉他自己一定会出兵,另一方面又隐晦地提出让吴三桂投降,并给出了给地封王的优厚待遇。 在将给吴三桂的信送出去后,多尔衮先是派人去山海关探听虚实,随后带领多铎、阿济格等猛将,带着红衣大炮,以一日行一百里的速度向山海关进发。 吴三桂接到多尔衮的回信后,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而且还将自己处在了两面夹击中。一面是李自成的农民军,另一面是多尔衮的清兵,他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向一方投降,要么战死沙场。 就在吴三桂还在犹豫之时,李自成率领的大军率先抵达了山海关,吴三桂只得拼死抗争。眼见五万将士就要全军覆灭,吴三桂冒死突围,面见多尔衮。 这正是多尔衮求之不得的事,而这次的面见,实质上也就是吴三桂投降大清。就这样,吴三桂和多尔衮的军队汇合,在1644年的5月8日,和李自成的军队进行了一场恶战。原本就和吴三桂的将士打了一场恶战,又迎来了更凶猛的多尔衮的清兵,李自成带领的农民军很快就丢盔弃甲。 取得了山海关大捷后,多尔衮和吴三桂率领八旗军向北京进发,沿途的官兵也都献城投降,一切都非常顺利。 李自成在山海关失败后,仓皇逃回北京,做好了出逃的准备。1644年6月4日,李自成一边放火烧紫禁城,一边弃城逃跑。 两天后,多尔衮带领将士们,从朝阳门进了北京城。多尔衮在进入紫禁城后,在临武英殿御政,大清国迈出了它历史性的最重要一步。 第四十一章 苏茉儿临危受命 (1) 多尔衮和阿济格、多铎兄弟三人一起攻进北京,进了紫禁城,而那个大清国六岁的顺治帝——福临还在盛京。 “现在正是十四阿哥称帝的时候。”多铎高兴地说。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多儿铎带兵从盛京出征前,兄弟三人已经计划好要称帝,但当真正讨论到这个问题时,三个人又产生了分歧。 阿济格觉得多尔衮应该称帝,但不应该在北京称帝。他觉得北京这块地方的子民,对大清国都是存在着仇视心理的,在北京称帝,很可能会功亏一篑。而多尔衮则认为,不管自己称不称帝,都应该迁都到北京,因为这是先皇的遗愿。 “先皇很早就说过,若得北京,当即迁都,以图进取。何况如果我们攻下这里却只留少数人在此,很可能会被再次夺走。” 多铎见两个哥哥争得不相上下,急了,大声嚷嚷道:“不管迁不迁都,先称帝再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只要你一称帝,那个六岁的皇帝又能如何?” 多尔衮和阿济格互看一眼,都不说话了。多尔衮和阿济格虽然在迁不迁都上有分歧,但他们对称帝的忧虑却是相同的:北京虽然已经被他们攻占,但充其量只是占领了一个小小的北京城。全国各地都在反抗,这时候在北京称帝,一旦像李自成一样,被灰溜溜地赶走,那岂不是丢尽了大清国的颜面?再说了,如果这时候称帝,势必会引起内部的一些骚乱。虽然这些骚乱很可能不足以影响他的称帝,但足以削弱他们的力量,如果汉人卷土重来,后果不堪设想。 但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等到福临长大,拥有了自己的实力,自己是否还有机会称帝?多尔衮左右为难,但理智告诉他:“这时候还不能称帝,还不是称帝的最佳时机。这时候称帝,很可能会葬送大清江山。此事留待以后再议。” 多尔衮留下这句话给俩兄弟,大踏步走了。他现在不想听任何人的意见,任何意见都可能搅乱他的计划,他需要给自己点时间来好好考虑考虑。 阿济格是个谨慎之人,所以对于多尔衮的说法倒没有什么异议,但多铎却急得嗷嗷乱叫。多铎想称帝,无奈各方实力有限,只能在心里骂多尔衮是懦夫。 就在多尔衮左思右想的时候,苏茉儿又来了,苏茉儿给他带来了一封布木布泰的亲笔信。 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在盛京自多尔衮领兵出征后,便开始担心,所以也一直关注着多尔衮这边的情况。多尔衮攻入北京,进了紫禁城后却没有回盛京,而是在紫禁城开始执政,这让布木布泰和苏茉儿意识到,她们一直担心的事很可能就要发生了。 让福临继位,布木布泰和苏茉儿都知道,这并非是多尔衮真正心甘情愿的事。再加上半年多来,另一辅政王济尔哈朗下台,颖郡王阿达礼又被杀,以及豪格的被贬,都让布木布泰和苏茉儿意识到,多尔衮并没有真心放弃这个皇位,而是在一步一步地按他的计划去做,一步步地在为自己扫清障碍,等待时机。 “王爷带领的八旗兵已经占领了北京。” 当苏茉儿接到阿旺的这封信后,马上就告诉了布木布泰。 “为什么没人将这消息传回来?难道他真想在北京称帝?那……那我们的皇上怎么办?”布木布泰的头嗡地一声,跌坐在了椅子上。 苏茉儿想了想,安慰布木布泰说:“应该还没有。王爷是个谨慎之人,应该还没有那么快决定,我们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布木布泰看着苏茉儿。 “王爷进紫禁城也有几天了,但至今没有称帝,也没有传回消息,这说明他在犹豫。只要我们找准他犹豫的原因,就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了。”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想想,觉得苏茉儿说的有道理。 “那只能再找阿旺探听情况了。”布木布泰说。 苏茉儿点了点头,随即说:“娘娘,奴婢想去趟北京。” (2) 苏茉儿见到多尔衮的时候,多尔衮还没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苏茉儿灰头土脸,装扮成男子的形象,一点也看不出是大清国皇太后身边的侍女。 “奴婢向王爷道贺!这紫禁城可真大,真漂亮啊!”苏茉儿行完礼后,一边说着,一边四下看着,一改往常的拘谨。 多尔衮有些不适应她的变化,看着她:“你们娘娘让你来的?” 苏茉儿冲他笑笑,没有说话,脏而黑的脸上,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你们娘娘让你来干什么?”多尔衮有些不耐烦起来。称不称帝已经够让他烦了,此时苏茉儿的出现,无疑让他有种受制于人的感觉。 “宫里都说王爷会在北京称帝,丢下盛京的小皇帝,可我们娘娘不信,我们娘娘说王爷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还说王爷是顾全大局之人。因为王爷一旦在北京重新称帝,好好的大清国必定会成为两派,或许会更多。那么,不要说王爷打下的北京城,就是盛京,也可能出现汉人乘虚而入的事。如果这样,那……那王爷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王爷……” “放肆!竟敢这么和我说话。好个奴才!你就不怕死吗?来人啊!”多尔衮满脸通红,大吼一声,抽出一把刀来。 门外的侍从跑了进来,阿旺也跟了进来,紧张地看着苏茉儿和多尔衮。 苏茉儿看到多尔衮那张暴怒的脸,心里有些害怕,但她告诉自己,如果不把多尔衮说痛,说到他打消称帝的念头,那盛京的皇帝和太后们,很可能将遭受一场灾难,甚至还可能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满洲江山毁于一旦。 “王爷,奴婢今天斗胆说出这些话,就是抱着必死的心而来的。如果王爷想治奴婢的罪,随随便便都能治,甚至一挥刀,奴婢的人头就能落地。王爷如今握着大清国的大权,皇上年纪尚轻,所以大清国的天下,王爷想怎样就能怎样,更不要说小人一个奴婢了。想要奴婢死,王爷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苏茉儿一改往日的温柔,眼神犀利,神情严肃,言辞灼灼地说。 “哼!好一个不怕死的奴才!那本王就成全你。来人啊,拉出去斩了!”多尔衮冷笑一声,一挥手说。 “王爷!”阿旺扑通一声跪在地下,跪着到了多尔衮身边,小声说:“千万不要啊!王爷,她可是皇太后身边的人啊!皇太后……皇太后要是知道,那……”阿旺没有说下去。 多尔衮看了一眼阿旺,又看了看苏茉儿,一挥手:“你们先出去,把门关上!” 侍从和阿旺都离开了。阿旺在关门时,不停地给苏茉儿使着眼色,让她别再激怒多尔衮了。 苏茉儿用眼神告诉他,让他放心。 房间里又只剩下多尔衮和苏茉儿两个人,苏茉儿继续说:“王爷,奴婢自小便跟着娘娘,也看过一些圣贤书。王爷曾在面临皇位继承时,主动放弃,让位给九皇子,娘娘和奴婢都对王爷敬佩不已,觉得王爷如同先贤周公一样,以辅佐幼主成不朽功业,地位之高,远远超过了后世的帝王。而像明太祖,他曾传位给孙子,不料儿子燕王不满,篡位自立。虽然他的绩业不错,但因为是篡位,也难逃世人的讨伐,成了他一生的污点。” 苏茉儿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多尔衮,发现他刚刚愠怒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于是又说:“王爷睿智,也一定是要做周公而不做燕王的。娘娘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特意写了一封信给王爷。” 多尔衮长长吁了口气。 苏茉儿的话,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说到了他的担心之处。他瞟了一眼苏茉儿,伸出手来:“太后娘娘的信呢?拿来。” 苏茉儿从怀里取出信,交给了多尔衮。 多尔衮拿起信来一看,这次的信不像上次那么情意绵绵,回顾他们的相识、相遇。这封信诉说的全都是她进宫后的不易以及对自己和皇上的担心,信的最后说:“王爷若有其他决定,我布木布泰无话可说,因为皇儿能坐上皇位,也是多亏王爷的帮助。只是希望王爷能权衡利弊,不要给后人留下不好的话柄。如果王爷能继续辅佐皇帝,皇帝必会将您像对待自己的父皇一样尊敬、爱戴。” 多尔衮看完信,又长长地吁了口气。他眯着眼,看着远方,久久没动。苏茉儿也没动,她知道,多尔衮一定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她只能等待,等待着他的决定。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苏茉儿一直盯着多尔衮的表情。 多尔衮凝重的表情稍稍有些缓和,他一瞟苏茉儿:“回去告诉你们娘娘,本王过几天就回盛京,商量迁都之事。皇上和太后娘娘们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的。” 多尔衮说完,转身快步离开了,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转身,对苏茉儿说了一句:“你们娘娘有你,是天大的福气。” 说完,拉开门走了。 苏茉儿长长地舒了口气,身子也慢慢地瘫软下去…… 第四十二章 太后下嫁 (1) 1644年9月19日,清幼主从盛京迁居到了北京。10月1日的上午巳时,皇极殿前三响鞭声,钟磬交鸣,韶和典乐徐徐奏起,年仅6岁的福临坐在了高高的御座上,旁边是头戴凤冠、面色凝重的布木布泰。 布木布泰清楚地知道这一切是多么的来之不易,也为即将面临的困难而担忧。 努尔哈赤、皇太极倾及一生都未能实现的迁都北京,却让这六岁的福临实现了。当顺治帝和众皇室成员入住紫禁城时,每个人都既欣喜又惶恐。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太容易了,容易得让他们不得不相信,顺治帝真是“天降福临”。 在皇室成员们感慨一切宛如一场梦时,多尔衮却一刻都没有停息。11月17日,他命令自己的哥哥,英亲王阿济格为靖远大将军,统军经山西入陕,征讨李自成的余军;11月23日,他又命令自己的弟弟豫郡王多铎统军征讨江南;多尔衮自己则移师东南和西南,征讨张献忠及其他农民军。 多尔衮一刻不停地出征,他不愿意看到自己拼下的江山,却让别人坐着。他心里憋着一肚子的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明珠眼巴巴地看着布木布泰的儿子坐在了紫禁城大殿上,眼巴巴地看着布木布泰以皇太后的身份高高在上,心里的不舒服可想而知。 “这一切原本都是宸妃娘娘该获得的,竟然被她获得了。”明珠每次一想到这些,心就在抽搐。 对于多尔衮没有在北京称帝,明珠心里虽感惋惜,但也知道多尔衮不贸然这么做的原因,所以看见多尔衮失落时,她总会安慰他:“王爷,妾身明白您为什么这么做。妾身知道王爷是个从不做没把握事的英雄。” “本王要做的是真正统治中原的皇帝,做个人人敬仰的皇帝。本王不愿意做满洲的罪人,不愿意做被人指着骂的皇帝!” 多尔衮每次喝醉了时,都会这么嚷嚷。 多尔衮的举动,被阿旺传到了苏茉儿那里,苏茉儿又告诉了布木布泰。 “他心里一定很难受,不然怎么见都不愿意见我呢?他在心里一定很恨我。”布木布泰内疚地说。 “娘娘,王爷最后能以大局为重,放弃篡位,是个真正的大英雄,娘娘不必多想。”苏茉儿劝慰她。 “唉!”布木布泰长叹一口气。 “顺治帝虽然贵为皇上,但却只有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又怎能撑得起战火纷飞的大清江山?真正执掌朝中军政大权的,实际上不就是睿亲王吗?”布木布泰苦笑一下说。 苏茉儿沉默着。 是啊,这个睿亲王多尔衮,既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第十四子,又是皇太极的同父异母兄弟,也是如今顺治帝的叔叔。他在清军入主中原的战争中屡建战功,入关后又手握重兵,成为朝中真正的说一不二的人物,甚至连皇帝大印都在睿王府里使用。从多尔衮几次想篡位的情况来看,小皇帝顺治随时都有被废掉的危险,这怎么能不令布木布泰担心呢? “目前王爷还在带兵征战,皇上是安全的,娘娘不用担心。”苏茉儿好一会儿才说。 “这么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也不行啊!”布木布泰摇着头说。 “若想一劳永逸,奴婢倒有一个主意。”苏茉儿慢慢说。 “什么主意?”布木布泰睁大眼睛。 苏茉儿低下头,没说话。 “到底什么主意?快说呀!”布木布泰第一次见苏茉儿这么忸怩,有些急了。 苏茉儿一下子跪在布木布泰面前。 布木布泰一惊:“有什么事快说,跪下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就咱们两个人,不用这样!” “娘娘,奴婢想的这个主意,说了怕您生气。”苏茉儿这才小声说。 “什么事呀?我不会生气的!怎么会生气呢?快说,快说!”布木布泰急得直催苏茉儿。 “嫁给睿亲王!”苏茉儿说。 “什么?谁……谁嫁给……”布木布泰说完,脸一下红了,也结巴起来。 “太后娘娘嫁给睿亲王!如果娘娘嫁给了睿亲王这个摄政王,那么顺治帝的王位也就坐稳了!”苏茉儿说。 “乱嚼舌根!”布木布泰一脸绯红,瞟了一眼苏茉儿,娇骂道。 (2) 布木布泰并非没有这么想过。在皇太极离世后,她就想过;在皇位竞争时,她也想过。不过一直不好意思提出来,当苏茉儿提出来后,布木布泰的心里既惊喜又难为情,心里很是复杂。 嫁给多尔衮,是布木布泰内心一直都存在的一个愿望。而按照满洲人的风俗,皇太极离世,他的妃嫔嫁给弟弟也是件很正常的事,并不会引起宗亲的反对。但真正提出来,却也是件难堪的事。 “嫁给他?行吗?”布木布泰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有些羞涩地问苏茉儿。 “这是稳固皇权最好的办法。”苏茉儿小声说。 “那……那……怎么提这件事呢?”布木布泰真想早点把这件事办了,这样既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又能不再为小皇帝的皇位担忧。 苏茉儿想了想,小声说:“奴婢觉得有一个人去说最好。” “谁?”布木布泰问。 “另一位皇太后。”苏茉儿说。 “皇太后哲哲?”布木布泰喃喃说完,脸上露出了喜色,她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在这个宫里,也只有皇太后哲哲和自己的利益完全相同。 布木布泰和苏茉儿悄悄商量好该怎么说后,第二天便去了皇太后哲哲那里。在布木布泰说出自己长久以来一直担心的事时,哲哲不停地点头。 “谁说不是呢?哀家一直以来也是提心吊胆。现在睿亲王的势力越来越大,皇上也就……”哲哲摇着头,无奈地又说:“我们这些女人家的,又能怎么办呢?” “是呀,皇上年纪还这么小,睿亲王如果想……真是比什么都容易。我们科尔沁草原人的使命,可要怎么完成?”布木布泰说着,流下了眼泪。 “要想尽办法稳住权倾朝野的睿亲王才是。”哲哲站起身来,在房间慢慢踱着步。 “太后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门外的苏茉儿突然进来,跪在了哲哲和布木布泰面前。 “无礼!谁让你进来的?”布木布泰假意怒喝。 哲哲也是一脸愠色。 苏茉儿给哲哲和布木布泰磕了磕头,低下头说:“请两位太后娘娘恕罪。奴婢近日看娘娘吃不香睡不着,很是担心,也知道娘娘是为什么睡不着。刚刚无意间听到两位太后娘娘的对话,奴婢猛然想到一个主意,所以就冲了进来,请两位太后娘娘恕罪。” 哲哲看了看布木布泰,布木布泰小声说:“这丫头倒也忠心。” 哲哲把脸看向苏茉儿:“什么话,说吧!恕你无罪!” “奴婢觉得,睿亲王现在的势力不仅大,而且还英勇神武,如果能一心一意地好好辅佐皇上,没有二心的话,那就是其他人有二心,也不敢造次,这样皇上也就能稳坐皇位了。”苏茉儿慢慢说。 哲哲点了点头:“说的是。” “放肆,这些事难道太后会不知道?现在担心的就是他不能一心一意。”布木布泰又假意生气道。 “如果睿亲王不把自己当成是皇帝的叔叔,而是……”苏茉儿没有说下去,只是看了哲哲一眼。 哲哲愣在那里,突然恍然大悟,她轻轻一拍手:“有了!” “太后,什么有了?”布木布泰假装茫然道。 “这个小丫头看似放肆,但话倒有几分道理。哀家就不治你罪了,快出去吧。”哲哲笑脸盈盈。 苏茉儿在退出时,偷偷看了布木布泰一眼,两个人会意地笑了。 苏茉儿刚刚出去,哲哲便说:“经这丫头一提醒,哀家还真想到了个好主意,既能稳住睿亲王,又能让睿亲王一心一意地辅佐我们皇上。一举两得。” “太后有什么好主意?”布木布泰小声问。 “你嫁给睿亲王!”哲哲附在布木布泰耳边说。 “什么?这怎么能行呢?”布木布泰假装吃惊地大声说。 哲哲做了个小声点的手势,接着说:“为什么不行?这样的事在我们满洲国不是常有的事吗?不过,一个太后,嫁给一个亲王……”哲哲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好一会儿,布木布泰才像突然下定决心似的说:“太后,这是最好的办法对吗?只要这样,我们顺治帝的位置就不会被动摇了对吗?” 哲哲点了点头。 “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 布木布泰深吸一口气:“为了我们的顺治帝,为了我们科尔沁草原人的使命,本宫愿意……下嫁!” (3) 多尔衮从皇太后哲哲那里出来后,禁不住一阵苦笑。他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娶布木布泰,这是很久以前,他心里的一个梦。那个在草原上,骑着马和他对视的女孩;那个做了皇太极的福晋,依然为他着急送信的女人;那个送他香包,含情脉脉看着他的庄妃…… 多尔衮曾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做了大汗,首先要娶的就是皇太极的侧福晋布木布泰;如果自己做了大清皇上,也一定会娶了皇太极的庄妃…… 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有坐在高高的位置上,才有可能迎娶这个女人。然而,没想到他即使没有坐上皇位,依然可以娶到这个女人,而且还是她们主动提出。 “哈哈哈……”多尔衮放声狂笑,惊得身旁的侍从阿旺一愣。 “阿旺!”多尔衮大叫一声。 阿旺急忙跑到他身边。 “王爷,奴才在!” “你说,这大清江山,这紫禁城里,谁最大?”多尔衮先是昂起头来,看向天空,接着俯身小声说。 “皇上……不对,是王爷最大!”阿旺说。 “哈哈哈……好!好!”多尔衮大笑三声,一跃上马,飞奔起来。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以前,回到了他看到布木布泰的第一面,回到了和布木布泰偷偷约会时…… 多尔衮突然一阵心酸,他拉紧了缰绳,奔跑的马慢慢停了下来。多尔衮跳下马来,将马缰绳扔给了赶来的阿旺,然后迈开大步,向睿王府方向走去。 “这个自己一直想要的女人要娶吗?能娶吗?”多尔衮心里说不出的酸涩。他心里特别清楚布木布泰嫁给他意味着什么,更知道她为什么要嫁给他。 从皇太后哲哲给他提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一定是布木布泰的主意。 “她要嫁给我,有多少是因为感情呢?”多尔衮问自己,答案是不知道。或者说他更愿意相信布木布泰嫁给他就是为了稳住他,为了让他不至于去篡位,为了保住那个年幼无知的小皇上。 多尔衮每次看到小皇上的时候,都觉得是一种讽刺:这样的小孩,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怎么可以做一国之君?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机会,寻找着能让自己顺理成章、没有异议地将这个小皇帝赶下台,但却一直没有寻找到的万无一失的机会。 “要她还是要皇位?”多尔衮觉得这是上天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 或者说,如果真有这两个选择摆在他的面前,他想,他会选择后者,但这种选择,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可这样的机会有吗? 多尔衮心乱如麻,不知不觉地到了明珠的住处。 明珠嘱咐下人送来一些小菜和酒,倒了一杯递给他:“王爷好像心事重重的!” 明珠的声音温婉柔和,每当他心绪繁乱时,总会到明珠这里来。明珠的善解人意以及聪明机灵,总能让他内心的结在不知不觉中解开,甚至找到答案。 多尔衮没有说话,明珠便也不再多问,她只是不停地给多尔衮夹菜,为他续酒。 三杯酒下肚后,多尔衮放下了杯子,看着明珠:“如果当今皇上的母亲要嫁给本王,本王该怎么做?” 他说完,一边的嘴角轻轻一撇,明珠看不出他是在笑还是在不屑。 “什么?”明珠一怔。 “当今皇上的母亲,如今的皇太后!”多尔衮说完,又将手边的一杯酒举起喝下。 明珠愣在那里,拿着酒壶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 “怎么会这样?真是连男人都要和我抢?先是和宸妃娘娘抢男人,现在又要和我抢?”明珠心里说完,傻傻地看着面前的多尔衮。 布木布泰和多尔衮之间的情愫,明珠很早就知道了,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皇太极对布木布泰若即若离。当初皇太极对布木布泰和多尔衮有所怀疑时,曾问起海兰珠,海兰珠原本可以为妹妹解释辩护,但为了能独得皇太极的宠爱,她不仅没替布木布泰掩护,甚至还说:“臣妾也听到有人在乱嚼舌根。” 自此,很长时间里,皇太极都没临幸过布木布泰。 “她们要干什么?难道是要报复?”明珠脑海里这个念头一闪,随即又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她想。 “那又是为什么呢?”明珠突然明白了,她用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多尔衮:“王爷又是怎么想的呢?” 她的语调很平静,平静到丝毫看不出她内心的波澜。 “本王只能答应了,不是吗?当今皇上的母亲要嫁给本王,本王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多尔衮笑着说。 多尔衮是在明珠发愣的时候,下了这个决心。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女人怎么可能影响一个男人的决定?特别是关乎坐大清江山的决定? 娶了当今皇上的母亲,不也正是对皇太极害死自己母亲的报复吗?让皇太极的儿子变成自己的儿子,让皇太极的女人变成自己的女人,难道不是对皇太极的侮辱? “恭喜王爷了。”明珠轻轻说完,又给多尔衮斟了一杯酒,然后抚了抚鼓起的肚子。她拿过一个小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慢慢端起来,灌进嘴里。她觉得喉咙火辣辣的,鼻子一酸,眼眶湿了。 (4) 明珠偏着头,盯着打着均匀呼噜,躺在自己身边的多尔衮,久久无法入睡。 明珠的心里一直有个结,这个结就是宸妃临死前和她说的。那时候,宸妃握着她的手,流着泪告诉她,在科尔沁草原时,家人都极度宠爱布木布泰,认为她是“天降贵人”,所以任何好的东西都给布木布泰。等她嫁给皇太极,终于站在了比布木布泰高的位置,比布木布泰还受皇太极宠爱的时候,她的儿子,那个一生下来就被立为太子的儿子却死了,而她儿子死后不久,布木布泰竟然生了个儿子。 “本宫的儿子死了,他的儿子却出生了,还是什么‘天降福临’,哼哼!老天是把本宫的儿子给了他!”宸妃说这些话的时候,泪如雨下。 “本宫只想要回儿子,只想要回自己的儿子,可是……可是本宫给的食物中竟然有毒!哈哈哈哈……老天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现在老天又要让本宫死,让本宫死了干什么?就是为了让她占据本宫的位置,本宫的皇后位置、太后位置,是她……是她……是她……” 宸妃脖子、脸上的青筋暴露,歇斯底里。她的话还没说完,便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流着泪咽气了。宸妃咽气的时候,眼睛直直地瞪着,她不甘心。明珠知道宸妃的不甘心,知道宸妃不甘心任何好的东西都归了布木布泰,不甘心一直被布木布泰压着。 正像宸妃说的,布木布泰的儿子真的当了皇帝,而布木布泰也真的做了皇太后。 明珠时常睡不着觉,经常梦见宸妃,梦见宸妃双眼含泪地看着她,明珠知道,宸妃是在提醒她要记得为自己报仇。原以为多尔衮会有机会坐上皇位,即使没有坐上皇位,凭着多尔衮现在摄政王的位置,当自己为多尔衮生下一个儿子后,自己的儿子也是有机会坐上皇位的。 明珠像是在下一盘棋,这盘棋也一步一步地按着她的设想在走。她每每抚着自己怀有身孕的身子,就会对自己说:“明珠,静下心来,你一定会比那两个女人爬得高,一定会的!” 在明珠的心里,是有两个“敌人”的,一个是布木布泰,那是为宸妃去战胜的;还有一个就是苏茉儿,那才是她真正需要战胜的对手。 然而,在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时,她的两个敌人,又要来阻碍她的计划实现了。明珠心里很明白,布木布泰下嫁给多尔衮,目的只有一个:保住自己儿子的皇位。 明珠对多尔衮答应娶布木布泰有些失望,但又在她的预料当中。多尔衮是个做事力求稳妥的人,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更何况多尔衮和布木布泰还是有点感情的。 “怎么办?”明珠躺在床上,不停地问自己。 如果布木布泰嫁给了多尔衮,而且还为多尔衮生下了一个儿子,那么,不管多尔衮最后篡不篡位,布木布泰都是赢家。布木布泰赢了,也就意味着苏茉儿赢了。 “不能这样!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明珠这么一想,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起来,服侍多尔衮起床离开后,去了小厨房,精心地做起了小点心。厨房的师傅要做,她也不让。 这点心是在科尔沁草原时,海兰珠赏赐给她,而她又留给苏茉儿吃的那种。 点心做好后,她装在了提篮里,然后提着回到了房间。坐在镜子前,明珠仔仔细细地梳妆打扮着,她不让任何一个侍女插手,她要自己梳头画眉。当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微笑的、明艳的女子时,她慢慢起身。 在侍女和嬷嬷们惊讶的目光中,明珠提着提篮,慢慢向布木布泰住的慈宁宫走去。 …… 布木布泰听到通报说明珠来了后,心里一怔:“她来干什么?” 如今正是谈布木布泰嫁给多尔衮的时候,多尔衮的侧福晋却带着食点来了,这让布木布泰有些奇怪,更何况来的人还是明珠。 “娘娘您先休息吧,奴婢先去见她。”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嫁给多尔衮,心里最不舒服的应该是明珠,苏茉儿知道。从明珠嫁给多尔衮,苏茉儿也便知道,明珠的野心很大。如今布木布泰要嫁给多尔衮,一定会影响到她的野心,她有所行动也是正常的,但她会做什么呢? 苏茉儿不知道。 “好吧,就说我不舒服。”布木布泰挥挥手说,她也不想这时候去见明珠。曾经的侍女,最后却要和她平起平坐,嫁给同一个男人,布木布泰有些无法接受。 苏茉儿在去见明珠时,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紧张。皇宫的生活,已经让她和明珠变成了对手,这是苏茉儿有时想起还倍觉心痛的地方。她时常会想起在科尔沁草原时,那个不断帮她、维护她,并悄悄给她好吃东西的女孩。 苏茉儿一想到这些,便加快了脚步。 在见到明珠的那一刻,苏茉儿先是睁大了眼睛,接着便有着深深的不安。明珠太漂亮了!眉宇之间,像极了迷人的宸妃海兰珠。 “太后娘娘呢?”明珠的脸上带着笑,那笑里有着更多让苏茉儿不安的东西。 “太后娘娘身体不舒服。明珠姐……哦,福晋……”苏茉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明珠自从嫁给多尔衮,苏茉儿便没再见过。 明珠有些失望,但仍然面带微笑:“臣妾给太后娘娘和你做了一些点心,是臣妾亲手做的。” “点心?”苏茉儿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惊呆了,过去的种种再次浮现在眼前。 “谢谢福晋!”苏茉儿要行礼,被明珠拦住了。 “拿给太后娘娘去吃吧,你也要吃几个哦,是臣妾亲手做的。”明珠微笑着说完,转身走了。 苏茉儿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5) 苏茉儿提着那盒点心,并没有马上去布木布泰的房间,而是去了一个僻静处,找来一只小猫,掰开点心喂给它吃。 苏茉儿看着小猫吃那点心时,心里紧张得要命。但看着小猫吃得很香的样子,她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苏茉儿想。 不过,慢慢地,她的脸色变了,因为小猫躺在了那里,口吐白沫,身体抽搐。 苏茉儿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出现了,看着那盒精美的点心,她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她呆呆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很久都不愿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布木布泰。如果告诉了,明珠无疑会被处死的。 她不愿意明珠去死,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去死,更何况她还怀有身孕。 “苏茉儿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太后娘娘找你呢!”九儿四处寻找苏茉儿,看到她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 苏茉儿答应一声,正要起身,九儿看见了旁边死去的小猫,尖叫了一声。 “把它埋了吧!”苏茉儿说得很无力,随后提着那盒点心走了。 她把点心盒藏在了自己房间的柜子里,然后去了布木布泰的房间。 “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布木布泰盯着苏茉儿。 “哦,奴婢和她聊了会儿以前在草原上的事,然后又一起去外面转了转。”苏茉儿没在布木泰面前撒过谎,这谎话说得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布木布泰久久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去做你的事吧。” 布木布泰看出苏茉儿在撒谎,而苏茉儿不想说的,她也不想问。她相信苏茉儿,也相信不管什么事情,苏茉儿都会处理好。甚至她相信,苏茉儿的所言所行,必定是为自己好。 “谢谢太后娘娘。”苏茉儿行过礼后就出去了。 一出布木布泰的房门,苏茉儿便长出一口气。 回到房间,她拿出那盒有毒的点心,看了好久,然后重新将它包好,提了出去。她要去睿王府,她要去找明珠。 明珠直接送一盒有毒的点心给布木布泰和自己,目的很明确,但她为什么要这么明目张胆地来做呢?难道是想同归于尽?苏茉儿再一想明珠见她时的那身装扮,更加确信,明珠是抱着鱼死网破的想法来做这件事的。正是因为想到这些,苏茉儿才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布木布泰。她要去见明珠,甚至可以说是要去救明珠。 明珠听说苏茉儿来了后,第一反应是问:“只她一个人?”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明珠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说:“让她进来吧,你们都出去。” 明珠依然穿着她去慈宁宫时的衣着,定定地坐在那里,看着缓缓进来的苏茉儿。 苏茉儿没有行礼,也没说话,只是打开了那盒点心,放在了桌子上。 “为什么要这样?”她说,嗓音有些嘶哑。 “既然知道,你能不明白为什么吗?”明珠的语调很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害怕。 “那你要失望了,没有人吃这盒点心。”苏茉儿盯着她,重重地说。 明珠微微一笑,缓缓站起来,走到了苏茉儿身旁:“曾经那个单纯可爱的小苏茉儿不在了,有心计、有手段的苏茉儿,怎么可能吃一盒别人送的点心呢?” 她轻叹一口气,伸出细长的手指,拿出半块点心来:“那半块是给猫狗吃了吧?可怜的猫狗!这半块是送给我的?” 说着,明珠将那半块点心就要往嘴里送。说时迟那时快,苏茉儿一伸手,将那点心打在了地上。 “我不想让任何人死!包括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苏茉儿说到孩子时,声音哽咽了。 “我反正是一死,用我自己做的点心毒死自己,也是咎由自取。”明珠冷笑一声,眼泪却也流了下来。 “只要你不想死,没有人让你死,我没有和任何人说!” 苏茉儿这话一出口,明珠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 “我说过,我不想让任何人死。不管你多么恨我和太后娘娘,但我想说,我们没有害过人,也不想害人,更不想害你,一直都不想。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吧!这事到此为止,忘掉这件事,我走了。”苏茉儿说着,把那半块点心捡起来,放在了盒子里,然后重新包好,提着走了出去。 明珠怔怔地站在那里,听着苏茉儿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她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肚子里的孩子像是提醒她什么,狠狠地踢了她一脚,她的心像被抽了一下,生生地疼。 苏茉儿从睿王府出来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将那盒点心踩碎,然后挖了个坑,将它埋在了很深的地下。 “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苏茉儿喃喃道。 第四十三章 深情 (1)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嫁给多尔衮的布木布泰住进了睿王府,而苏茉儿也跟了过去。布木布泰终于嫁给了自己心仪的男人,苏茉儿看到他们卿卿我我后,心里也涌起了对鲁清一的思念。 有一天,苏茉儿坐在花园的亭子里,看着绽放的花朵发呆。 “想鲁大人了吧!”布木布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苏茉儿的面前。 苏茉儿一下子站起身,脸红了。 “娘娘!奴婢……” “好了,我知道的,喜欢他就接受他吧,他向你表达了很多次了吧。”布木布泰狡黠地一笑说。 “娘娘,没……没有的事。”苏茉儿既惊讶又害羞,慌乱地四下一看,见空无一人,这才捂着胸口,长吁一口气。 布木布泰用手绢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遇事镇定的苏茉儿,怎么也这么娇羞了?看来呀,女人一旦遇到自己喜爱的男人,总会变样的。” “娘娘!”苏茉儿低着头一直不敢看布木布泰,她不知道布木布泰是怎么知道鲁清一向她表白的事的。 鲁清一时常会让别人给她带来一些画卷,画卷里除了山水画之外,就是苏茉儿的画像,有时候还会在画卷里藏上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些思念的话语,每每苏茉儿看了,都会既开心又难过。她想见鲁清一,甚至想和鲁清一生活在一起,但她又知道,她不能抛下布木布泰。 “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有次去你房里,在你枕头下看到他送你的画了。还有一只盒子,里面有只金簪子,想必是他送给你的定情之物吧。”布木布泰没有再笑,认真地看着苏茉儿说。 苏茉儿点了点头,抬眼看着布木布泰:“可是我们不可能。” “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如果你们真心相爱,我会放你出宫,和他结婚的。你们可以过你们想要的生活,只要你喜欢。”布木布泰说。 苏茉儿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说:“奴婢说过,会一直待在娘娘的身边,永远守候着娘娘的。” 布木布泰的眼圈红了,她握住苏茉儿的手:“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在皇宫里的时候,我没有别人可以依靠,所以也不想放你走。可现在你不用担心我了,我在王爷身边,王爷也会辅佐皇上。” “真的可以吗?”苏茉儿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既有高兴,也有不舍。 “当然可以!这么多年,你为我付出的太多了,你该拥有自己的幸福生活,女人要有爱才能活得完整。”布木布泰想着苏茉儿从七岁就在她身边服侍她,一服侍就是二十多年。现在的苏茉儿已经三十多岁了,她不能自私到让她一辈子放弃感情陪在她身边,虽然苏茉儿对她来说,已经成了她的支撑和力量。 “娘娘,谢谢您。”苏茉儿说完,泪如雨下。 这么多年以来,她和布木布泰已经建立起了比亲人更亲的感情。 “等到皇上长大能够亲政,娘娘幸福到没有任何担忧的时候,奴婢再……”苏茉儿没有说完,便说不下去了。 “苏茉儿,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你知道吗?我没有把你当奴婢、侍女!你就是我的妹妹,比亲妹妹还亲的妹妹。”布木布泰抱着苏茉儿,哭了起来。 两个抱头痛哭的场景,被偶然经过的阿旺看到了。 阿旺听不见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在说什么,但却能看出她们带泪的笑。 “看来她们主仆关系真的很好,好得都不像主仆。”阿旺既惊讶又高兴地想:“如果让苏茉儿嫁给我,太后娘娘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2) 苏茉儿和布木布泰在花园的亭子里待了很久,两个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说着各自的心事。在把布木布泰送回房间,服侍她睡下后,苏茉儿才出来,一个人慢慢地重回亭子。她要静一静,安抚一下忐忑而激动的心情。 布木布泰的话让苏茉儿很感动,也让她压抑的感情渐渐复苏。鲁清一的一幅幅画卷,一句句真情表白,都被苏茉儿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他送给她的那只金簪子,苏茉儿也一直舍不得戴,每晚都要摩挲好几遍。面对鲁清一的表白,苏茉儿一次次地沉默,因为她渴望这份感情,但又觉得这是份无望的感情,没有结果的感情。可当布木布泰告诉她,她可以拥有自己的感情时,她对鲁清一的思念犹如奔腾的江水,一倾而下,那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思念,全都涌了出来。 “苏茉儿!”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苏茉儿惊得蹦了起来,转头一看,阿旺背着手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里发出奇异的光。 苏茉儿很早就知道阿旺对她的感情,见四周寂静无人,她有些慌神。 “苏茉儿,这个送给你。”阿旺朝苏茉儿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什么?”苏茉儿一缩手,东西掉在了地下,发出了咔嚓声。 “啊?我的镯子,我娘留给我娶媳妇的镯子。”阿旺大叫一声,趴在了地下,想把那些碎片一个个地捡起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明天赔你一只。”苏茉儿说着话,也蹲下了身子,替他捡镯子碎片。 好不容易把碎成好几段的玉镯子捡了起来,苏茉儿在交给阿旺时,被阿旺抓住了手。 “苏茉儿,嫁给我吧。” “什么?”苏茉儿急忙把手往回抽,无奈却被阿旺抓得更紧了。 “快放手!”苏茉儿又气又急,如果被别人看到,那就说不清了。 “嫁给我吧,嫁给我吧。我喜欢你,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阿旺越说越激动,使劲把苏茉儿往怀里拉。 “放开我!我不会嫁给你的,快放开我,不放开我叫人了!”苏茉儿急了,但又不敢太大声。 “我不放,我不放,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我要娶你,我要娶你!”阿旺抱住了苏茉儿,把脸往苏茉儿的脸上凑。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一声低声怒吼,阿旺吓得一下子松开了手。 苏茉儿气极了,甩手给了阿旺一巴掌。阿旺怔怔地站在那里,用手捂着脸。 “这么晚了,你们在干什么?” 声音渐渐近了,苏茉儿从第一声怒吼中已经听出是明珠的声音。 “奴……奴才!”阿旺吓得双腿发抖。 苏茉儿也紧张地看着明珠,心想,这是个机会,是明珠报复自己,除掉自己的机会。 “狗奴才!滚!”明珠朝阿旺吼道。 “啊?”阿旺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他走,傻站着。 “还不滚?以后再让我看到这样,我剥了你的皮。”明珠厌恶地扫了他一眼。阿旺看看苏茉儿,踉跄着跑远了。苏茉儿正要离开,却被明珠拦住了。苏茉儿扬头看着她,她绕着苏茉儿转了一圈。 “来这里干什么?”明珠冷冷一笑,看着她。 “福晋这么晚一个人来这里又是干什么呢?”苏茉儿也冷笑了一声,她现在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明珠没有回答她,看着她说:“你喜欢的不是他,应该另有其人吧。” 苏茉儿一惊。 “今天偶尔听到你和你家太后娘娘在这里说的话。”明珠又是一声冷笑。 “福晋什么时候也喜欢偷听别人说话了?”苏茉儿丝毫不让,还给她一个冷笑。 “一个奴才,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明珠突然瞪着苏茉儿,大声吼着。 苏茉儿仰着头,没说话。 “在你的眼里,只有你的主子才是主子,我永远只是服侍人的奴才吗?”明珠的声音开始发抖,带着哭腔。 苏茉儿心一悸,愣住了,好久才说:“我……我只是一直把你当我的明珠姐!” 月光下,明珠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看着苏茉儿:“你走吧!以后晚上不要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说完,转身就走。 “你是担心我对吗?明珠姐。”苏茉儿紧跟在她身后说。 明珠的脚步停了一下,小声说:“今天的事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咱们之间已经扯平了,我不欠你的了。” 说完,她快步离开。苏茉儿看着明珠在清冷月色下的背影,眼泪又流了下来。 第四十四章 顺治亲政 (1) 时间在一天天地过着,顺治帝也在一天天长大,皇位没有受到威胁。 “顺治帝亲政,我们就能在一起了。”苏茉儿每次和鲁清一见面,鲁清一都要说这句话。这句话也成了他们的美好愿望,他们在等着顺治帝亲政的那一天。 1649年,注定是个多事的年份,5月28日,皇太后哲哲病逝。 这年的秋天,多尔衮外出打猎,不料从马上摔了下来,膝盖受了伤。急于把伤治好的多尔衮,听信了一个庸医的话,用错了药,致使膝盖感染,病情加重。 一个执掌着大清江山的英雄,却因为膝盖的伤说倒下就倒下了,好强的多尔衮岂肯这么躺下?为了告诉大家他身体并无大碍,多尔衮带着诸王和八旗官兵到塞外打猎,没想到过度的疲劳,让他病倒在了塞外。 多尔衮在塞外病倒的消息传到了北京,布木布泰非常着急,便让顺治去看望多尔衮。此时的顺治已经十二岁了,有了叛逆心理,原本就对身为皇上却什么都要听多尔衮的心生不满,现在自己的母亲还要让他一个皇上去看望一个王爷,还要去塞外,他内心的愤恨可想而知。 然而,顺治也知道此时不是自己和多尔衮作对的时刻。他去了塞外,而且是抱着怨恨去看的。 进了多尔衮躺着的帐篷,顺治表面上对他很是尊敬,但他眼神中的厌烦还是被敏感的多尔衮看在了眼里。两个人聊了几句后,顺治让多尔衮好好休息,说其他的事交给他,然后就出去了。 多尔衮哪里睡得着,他想着皇上以前做任何事,都必须他带着,也就拖着病体起身,走出了帐篷。但当他来到另一帐篷口,看到顺治端坐帐中,旁若无人地对诸王和将领安排着什么的时候,他突然一震,意识到:小皇帝长大了。更可怕的是,小皇帝是那么的渴望脱离他的掌控。 “不,他已经开始脱离我的掌控了。”多尔衮苦笑一下。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无数次的优柔寡断,甚至后悔当初听从了布木布泰说的:皇上会像儿子一样尊敬你的。在他的心里,你就是他的父皇。 “他不是我的儿子,永远都不会是。”多尔衮真正明白了这一点后,突然开始感到害怕。 “我错过的岂止是最好的称帝机会?” 身体上的病和心理上的恐惧,让多尔衮的病情越来越重,他的疑心也越来越大,甚至不敢再见布木布泰。 “王爷,您一定要多保重身体呀。”明珠看着越来越消瘦的多尔衮说。 “福晋,本王感觉很不好。”多尔衮严肃地对明珠说。 明珠眼泪汪汪,她握住多尔衮的手,紧盯着他,慢慢说:“王爷,交了吧,过安生日子。” 多尔衮看着明珠,他知道明珠说的“交了”是什么意思。 “已经错过机会了。现在交了,也许能……”明珠没有把“保全家族性命”几个字说出来。 “不甘啊!本王不甘啊!”多尔衮吼完,咳嗽不止。 “王爷,您是英雄。是您,稳固了大清江山,谁也不会否认,谁也不能否认!”明珠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明珠是在布木布泰嫁给多尔衮,以及自己给布木布泰和苏茉儿的点心里下毒,被苏茉儿悄无声息地送回来开始,明白自己不是布木布泰和苏茉儿的对手的。 在苏茉儿提着那盒有毒的点心离开后,明珠摸着鼓起的肚子,整夜没有睡着。她回顾了自己和苏茉儿、海兰珠及布木布泰身上发生的所有事,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这是两个非常厉害的女人。这两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却能在荆棘遍地的后宫稳步前进,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做到的。 “我连苏茉儿都斗不过,如何能斗过她们两个?”明珠这么一想,一身冷汗,也意识到多尔衮已经不可能再坐上皇位了。自己做皇后,做皇太后的美梦也该醒醒了。 “宸妃娘娘,奴婢无能,不能为您报仇了。”明珠第二天去了海兰珠的墓地。说了这句话后,她的心倒平静了下来。保住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让任何人伤害孩子的性命也就成了她的最终目标。 之后,明珠更加的小心谨慎,提防着进了睿王府的布木布泰和苏茉儿。也正是因为一直暗中注意着布木布泰和苏茉儿的一举一动,才听到了她们在亭子里的对话,也知道了苏茉儿的感情,并在晚上及时为苏茉儿解了围。 明珠的解围也有她的用意,她希望有朝一日,如果睿王府落难,苏茉儿能够看在她为自己解围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因为她知道,苏茉儿对布木布泰的重要。 从那时候开始,她已经为自己准备后路了,她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 “好吧,这几天本王就把大清政权交出去。”多尔衮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看着明珠说出了这句话。 (2) 1650年正月,13岁的顺治小皇帝开始亲政,结束了六年的傀儡皇帝生涯。 多尔衮的突然移交政权,不仅让顺治和王公大臣们没有想到,就连布木布泰和苏茉儿都有些吃惊。更让布木布泰吃惊的是,多尔衮做出这样决定的时候,竟然连她都没说。 “王爷,为什么要这样?”布木布泰在忍了一天后,还是去书房找了多尔衮。多尔衮凄然一笑:“皇帝长大了,不需要微臣这个叔叔了。” 多尔衮没有回答她为什么不提前和她说,布木布泰也没再问。一时之间,她倒不知道说什么了。一直以来,她渴望顺治能亲政,希望多尔衮把政权交给顺治,然而,当多尔衮真的这么做的时候,她又有些失落和担心。 这份担心更多的是对多尔衮身体的担心。多尔衮那熠熠生辉的眼神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消沉和呆滞。那王者之气消失殆尽,让布木布泰一阵震颤。 “微臣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微臣曾以长辈的身份对皇上进行规劝、管教和约束,希望他不要在意才是。”多尔衮说完,瞟了一眼布木布泰,像是很累似的,闭起了眼睛,不再说话。 布木布泰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一进去便瘫坐在椅子上。 “娘娘,皇上长大了,亲政不是您一直想要的结果吗?”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的双眼渗出了眼泪,慢慢地说:“我想让皇上的位置牢靠,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可我也希望王爷能身体健康,因为他是我的丈夫。” 苏茉儿轻轻叹了口气。 多尔衮的突然让权,突然极速衰老,无法让人不担心。 “以后一定要做个平凡的人,因为只有平凡的人才能拥有平凡人的幸福。”布木布泰抬眼看着苏茉儿,握起了她的手。 “皇上亲政了,你可以和鲁大人一起生活了。”布木布泰看苏茉儿的眼神,有羡慕也有不舍。 苏茉儿一下子发现布木布泰好像也苍老了很多,心里一阵抽搐。她红着眼圈说:“娘娘,奴婢现在不会离开您的。” “不是说好了吗?等到皇上亲政,你就出宫和鲁大人结婚吗?看王爷的样子,王者之气已经没有了,没有了,威胁不了皇上的位置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好了,你出去吧!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下。”布木布泰朝苏茉儿凄然一笑,起身往床边走去。 苏茉儿服侍布木布泰躺下,悄悄摸了摸怀里的那封信,慢慢退出了房间。她走到花园,坐在僻静处,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封信,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那是昨天鲁清一找人带给她的信,虽然只有一句话,但那兴奋却充溢着每个字眼。 “皇上要亲政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苏茉儿原本想把这封信拿给布木布泰看,然后离开睿王府的,这是她和鲁清一盼了很久很久才盼来的。 然而,当她看到布木布泰的样子时,她不忍心掏出那封信了。布木布泰和多尔衮的精神状态都不好,皇上虽然亲政了,但真能掌控大局吗? “这时候我不能离开!原谅我!”苏茉儿的眼泪汩汩地流了下来。 (3) 布木布泰和苏茉儿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多尔衮在交出政权后,率领两白旗离开了北京,去了永平府。他的做法是在告诉顺治:我已经远离北京了,什么都不参与了。 布木布泰在多尔衮要离开北京时,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自己是要跟着多尔衮离开,还是留在北京。离开北京,她担心顺治;留在北京,她又担心多尔衮。 “您还是留在北京吧,皇上年纪尚轻。”多尔衮对布木布泰说。 布木布泰因为多尔衮的这句话,又失落了很长时间。自从多尔衮移交政权,好像对她也疏远了很多,而让她留在北京,更让她觉得,多尔衮根本不再需要她了。 布木布泰最终还是选择留在了北京,更虽然她一直牵挂着永平府的多尔衮。 离开北京的多尔衮,接连遭到了一系列的精神打击,先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多铎生病死了。多铎的死,再次削弱了多尔衮的力量。一看形势有变,一些亲信为了自身的利益,开始投身到多尔衮的对头——济尔哈朗的门下。接着,多尔衮一母同胞的哥哥阿济格曾因多尔衮是摄政王,妄自尊大,结下了很多仇敌,多尔衮做摄政王时没人敢对他怎样,但当多尔衮移交政权,势力削弱后,这些仇敌便联合起来,联名上疏,告阿济格,称他对皇上不敬。皇上给阿济格定了罪,夺了他手中的军权,抄了他的家。 多尔衮知道这是仇敌要向自己下手了,但却有些无能为力。连气带急,1650年12月13日,多尔衮病死在了床上。那一年,他才39岁。 布木布泰得知多尔衮死去的消息后,当场晕了过去,苏茉儿一边掐人中,一边让其他人请太医,这才使布木布泰缓过气来。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切都会来的。”布木布泰清醒过来后,说完这句话便放声大哭起来。 “娘娘,您一定要节哀顺变啊。”苏茉儿劝慰她。 “我对不起他,他临死前,我都不在他的身边。不,是他不想我留在他身边。”布木布泰一想起多尔衮交出政权后那没落的眼神以及对她的疏远,既伤心又痛心。 “已经这样了,娘娘伤心也没用,把葬礼办隆重一点,也算是对王爷……”苏茉儿的话还没说完,布木布泰便一抹眼泪说:“对!我一定要让皇上用皇帝葬礼的规格来安葬他,也算是我对他的愧疚。” 布木布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去见顺治,要顺治按皇帝的规格安葬多尔衮。顺治有些不乐意,但看到哭得伤心欲绝的母亲,也便答应了。 1651年1月8日,多尔衮的灵车运回了京城。顺治和诸王大臣也都身着丧服到东直门五里外迎候。从东直门到玉河桥,凡是灵车经过的地方,都有跪着哭丧的官员。格格福晋以下的命妇,也都身穿丧服,聚集在睿王府的大门里跪哭。灵车到了东直门外时,顺治还亲自执玉爵为灵车敬酒,奠祭多尔衮。当天夜里,满朝的文武百官也都受命在睿王府为多尔衮守灵。 看到如此排场,布木布泰的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几天后,顺治帝追尊多尔衮为“懋德修道广业定功安民立政诚敬义皇帝”,并把他的牌位供在了太庙。 “王爷,我们母子总算对得起您了。”布木布泰流着泪说。 但她不知道,不到一个月,事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4) 多尔衮下葬后的当天,明珠穿着孝服,拖着幼小的儿子,来见布木布泰。 刚一进门,明珠便按着儿子的头,给布木布泰磕头,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大惊。 “有什么事起来说吧!”布木布泰让苏茉儿拉她们起来,但明珠却执意不起,并说:“太后娘娘若不答应,臣妾就长跪不起。” 布木布泰有些尴尬。论她和明珠共侍一夫,她们应该以姐妹相称,而以她是皇上母亲的身份来说,她确实又该称呼自己为“太后”。 这种尴尬的身份在布木布泰嫁给多尔衮后,曾让明珠和其他几个福晋都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可如今,多尔衮的去世,明珠这“太后娘娘”的称呼,让她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有什么事就说吧,你没说,哀家怎么知道该不该答应?”布木布泰有些不高兴。 “这件事太后娘娘一定能办到,就看太后娘娘愿不愿做了。”明珠低着头说完,又按着儿子的头让他给布木布泰磕头。 布木布泰看了一眼苏茉儿,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明珠。 苏茉儿虽然不知道明珠要说什么,但她觉得,明珠一定有什么困难,便朝布木布泰点了点头。 “好吧,哀家答应你,起来说吧!”布木布泰说。 明珠没有起身,依然跪在地下,但却抬眼看着布木布泰说:“请求太后娘娘和皇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免我们母子一死。” “什么?”布木布泰一惊,她实在不明白明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多尔衮是以皇帝的规格来安葬的,而且还被追为敬义皇帝,多尔衮的福晋和侧福晋们也都被称之为义皇后、义妃嫔,明珠又何出此言? “太后娘娘,王爷做摄政王时,一定得罪了很多人。现在王爷不在了,朝廷里一定会有各种罪名加在他的身上,到时候很可能连睿王府都……”明珠的声音开始哽咽,跪在地下的孩子惊恐地看着妈妈,哇哇哭了起来。 苏茉儿急忙抱起孩子,布木布泰怔怔地待在那里。她想说不可能,但她又知道,明珠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在多尔衮把政权交出去后,就有那么多的变化,更不要说他去世后了。 “不会的!”布木布泰还是说了这句话,虽然这句话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太后娘娘,臣妾知道您善良,对王爷……感情也很深。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爷之所以离开北京,就是有这份担心,不过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明珠说不下去了。 “不会的!哀家绝不让这种事出现!”布木布泰厉声道。 “太后娘娘,若您看在和王爷的感情上,看在我们孤儿寡母上,希望太后娘娘为我们母子向皇上要个免死金牌,让我们出宫生活吧。”明珠一边说,又是不停磕头。 “不!绝不会这样!”布木布泰瞪圆双眼,大声说。 “娘娘,答应明珠姐吧。”苏茉儿也跪在了布木布泰面前,乞求道。 “你……”布木布泰没想到苏茉儿会这样。 “难道你也觉得会发生这样的事吗?”布木布泰的嘴唇开始哆嗦。 “太后娘娘,王爷刚刚离世,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如果这时候不提出,怕到时候想提都来不及了。这可是王爷的血脉呀!”苏茉儿说完,看着旁边幼小的孩子说。 布木布泰沉思片刻,慢慢说:“好吧!哀家答应你了!” “谢谢太后娘娘,谢谢太后娘娘!”明珠像是松了口气般地抬起了头。她朝苏茉儿看了一眼,眼神复杂。 苏茉儿把头转向一边,她不忍再看明珠。 (5) 布木布泰第二天就去了皇上那里,给明珠和明珠的孩子要了免死金牌,并同意她们出宫生活,顺治甚至还赐了一些金银珠宝给明珠。 布木布泰问明珠什么时候离宫,明珠说等她把一些事情处理完。谁知几天后,明珠就离开了。 明珠离开时没有人知道,她不等天亮便带着两个侍女一个侍从,匆匆离开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布木布泰对明珠的不辞而别非常生气:“她为什么要这样?难道还怕我们加害她们母子不成?” “她一定有她的理由。”苏茉儿有着说不出的悲伤和失落。她知道,也许她和明珠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苏茉儿曾想着在明珠离开前,好好地和她见上一面,说说心里话,甚至还为明珠准备了一个礼物,那是她一直想送给明珠,却一直又没有送的刺绣。上面绣着明珠的样貌,是苏茉儿印象中的明珠,是那个带着浅浅微笑,善良美丽的明珠。 苏茉儿慢慢走到明珠的房间,房间里一切如旧。明珠房里的一个侍女说,明珠只拿了几件衣物和首饰,其他的东西都还在房间里。 苏茉儿在房间的桌子上,看到了一封信,没有说是留给谁的,上面只有娟秀的几行字: “至尊红颜易凋零,倾城一笑乱宫闱。得宠者享尽荣华和富贵,失宠者日益凋零,只能悲惨离场。一切原来都只是场梦!” “原来都只是一场梦!”苏茉儿喃喃着。 “希望你能幸福!”她又说。 苏茉儿从明珠那空荡荡的房间离开后,回到了布木布泰那里,布木布泰还在为明珠的不辞而别而生气:“她无端诅咒王爷会遭大难,还要求皇上给她免死金牌,这已经犯了污蔑罪。我看在你视她为姐姐,为她说话的份上,答应了她,皇上甚至还赐给她金银珠宝,没想到她离开时竟然连招呼都不打。” “娘娘,原谅她吧!她自小便没有了父母,最后跟了宸妃娘娘。宸妃娘娘待她如亲姐妹,可宸妃娘娘去世了;她嫁给了王爷,原以为会过上好日子,没想到王爷又去世了。现在朝廷里的那些原本在王爷摄政时被压制的诸王,也都纷纷历数王爷的不是,奴婢觉得明珠姐的担心,很可能就是王爷的担心。王爷生前对明珠姐也很疼爱,说不定早就给明珠姐说过这些,所以她才会在王爷下葬后这么做,而且还是匆匆离开的。” “我的皇儿不会这样,不会这么忘恩负义!他不会忘记当初若没有王爷的支持,他坐不上皇位;他知道若没有王爷的教诲,他如今也不可能执政。不会!绝对不会!”布木布泰越说越大声。从她眼神中的惊恐和无奈,苏茉儿知道,她一定也想到了,只是她不愿相信,不敢相信。 布木布泰希望事情不要变成她害怕的样子,但事情又都不可能依照她的想象来发展。就在明珠离开一周后,顺治收到了多尔衮的死对头——济尔哈朗等诸王的上疏,指控多尔衮有“悖逆之心”,甚至在奏折中列下了多尔衮的四项罪名: 一,顺治帝即位时,本由多尔衮和济尔哈朗联合辅政,但多尔衮却违背誓言,妄自尊大,剥夺了济尔哈朗辅政的权力,甚至还立自己的同母兄弟为辅政叔王。 二,多尔衮所用的仪仗、音乐、侍从与皇帝无异,所盖王府形同皇宫,并私用皇帝御用的八补黄袍、大东珠朝珠及黑貂褂等殉葬。 三,散布皇太极称帝是违背太祖本意而系夺位的流言。 四,逼死肃亲王豪格,迎纳豪格之妃。 顺治看到这四项罪名时,兴奋异常,他觉得自己报复多尔衮的机会终于来了。一直以来,他都被多尔衮压制,直至多尔衮死去。可即使死去,他摄于母后的眼泪,也不得不将多尔衮以皇帝礼葬。现在这么多的罪名摆在这里,母后就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怕拖下去母后又找自己流泪说情,顺治便不顾一个月前亲自为多尔衮追封的“义皇帝”尊称,断然下令将多尔衮“削爵、撤庙享、罢谥号、黜宗室、籍财产入宫”。瞬间,多尔衮从有着赫赫战功的摄政王,沦落为了罪人。 (6) 布木布泰得知这个消息时,瞬间昏了过去。 在苏茉儿和太医的抢救下,布木布泰总算醒了过来,醒来后的她,就像刚刚知道多尔衮去世的消息时那样,号啕大哭。 哭过之后,她开始梳妆打扮,她要去乾清宫见皇上。不料,在她刚刚梳妆打扮好,就有人慌慌张张来报,说皇上来了。 “哀家正要找他,他倒来了。”布木布泰咬牙切齿地说。此时,皇上仿佛不是她的儿子,而成了她的仇人。 苏茉儿看着一脸怒容,满眼悲伤的布木布泰,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布木布泰改变不了什么。 果然,在布木布泰和顺治在房间里聊了一会儿离开后,苏茉儿再进去,却见布木布泰一脸无助和哀伤地坐在那里,怔怔地发着呆。 “娘娘。”苏茉儿轻轻叫了一声。 “苏茉儿。”布木布泰看着苏茉儿。 “一切都来了,一切真的都来了!哼哼!”布木布泰冷笑一声:“明珠的猜想竟然成真了。不对,是王爷的猜想成真了。我不能改变什么,我无法改变什么。”布木布泰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布木布泰在顺治刚进房间后,便对他大发脾气,甚至想去扇顺治一巴掌。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布木布泰觉得她就是个母亲,顺治就是她不争气的孩子。做错事的孩子,她有资格惩罚他。 可是,当顺治跪在她面前,流着泪说他不得不这么做的时候,她愣住了,她伸出的巴掌放了下来。 顺治告诉她,现在那些对多尔衮有怨言的诸王,全都抱成了团,如果自己不那么做,那么这些人很可能会造反,很可能会篡位。 “孩儿真正掌权才一年,没有实力和他们抗衡,如果违背他们的意思,很可能孩儿连皇上的位置都坐不住了。母后,您想让孩儿被赶下皇位或是被杀死吗?” 顺治说完,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布木布泰,布木布泰一下子瘫软在了椅子上。是啊,他们孤儿寡母面临的困难太多了,以前还有个多尔衮可以依靠,但现在呢? “如今是内忧外患。朝廷内部矛盾不断;朝廷外,满汉矛盾也在激化;还有那些各地的起义军都在寻找着机会造反。这时候,如果我们一意孤行,为一个死去的人而得罪诸王,那么,大清江山很可能会断送在孩儿的手里。” 顺治的这些话,像一根棍子,重重地击在了布木布泰的头上,她一时有些恍惚,但又像被棍子打醒了。顺治说得没错,现在是清王朝统治出现的最大危机。此时,她不能为了死去的多尔衮而丢掉江山。多尔衮已经死了,就是再为他争取什么,他也看不到、享受不到。 布木布泰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没有了丝毫的力量。 “母后,那个要了免死金牌的女人去哪里了?孩儿要找到她,要斩草除根,不然那孩子长大后就是祸害。”顺治离开前又说。 布木布泰猛地瞪向顺治,顺治那略显稚气的脸上,有着她不熟悉的霸道和凶狠。布木布泰想怒骂顺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她知道,顺治已经长大了,她已经阻止不了什么事了。 “你不用担心她们了,哀家已经把她们都给杀了。”布木布泰眼露凶光,慢慢地说。 “哦?母后已经杀了她们?”顺治高兴地说。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她把头转到了一边:“好了,哀家今天累了,想休息一下。” 顺治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离开了,布木布泰却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苏茉儿进来。 “通知府里的所有人,谁也不准说出明珠和孩子是活着离开的。谁要是说出去了,死!”布木布泰瞪大了眼睛,慢慢说。 “谢谢太后娘娘!”苏茉儿替明珠给布木布泰行了个大礼。 第四十五章 承诺 苏茉儿和鲁清一牵着马,漫步在山花烂漫的山野。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慢慢地向前走,走着走着,不约而同地站住,相视一笑,然后继续往前走。两匹一黑一白的马成了保护他们的屏障。此时的他们,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也希望他们走的这条小路能一直向前延伸。 天渐渐暗了下来,小路已走到了尽头,他们不得不停下。 “我该回去了。”苏茉儿不想也不忍说出这话,但却又不得不说。 鲁清一站下,静静地看着苏茉儿。这个让他一等就是近二十年的女人,依然让他那么的难以舍弃。 “对不起,我不能丢下娘娘,她现在需要我。”苏茉儿看着鲁清一,这个她唯一想嫁的男人,还如当初她刚见时那般令她心颤。 鲁清一笑笑,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想要去抚苏茉儿的脸,苏茉儿一颤,鲁清一的手在半空停了下来,随即落在了苏茉儿的头发上。苏茉儿的身体有些僵硬,眼神复杂。她想偎在这个男人的怀里,但又怕接触到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已经将她的一半心带走了,她不能让他把自己的另一半心也带走,她要留给布木布泰,她有布木布泰需要守护。 “唉!苏茉儿,我的苏茉儿,什么时候你可以不考虑别人?”鲁清一的眼神中满是疼爱,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 “娘娘待我如亲姐妹般,我答应要守候娘娘,一直到她不需要我的守候为止。”苏茉儿平静的脸上,露出了坚定。 苏茉儿的善良、倔犟和坚强,让鲁清一心疼不已。 “好,你守候着你的娘娘,直到她不需要你。我守候着我的苏茉儿,直到她也不需要我,好不好?” 鲁清一把手从苏茉儿的头上移开,同样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她。 苏茉儿那一直抑制着,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鲁清一从怀里取出一块手帕,那是苏茉儿送给她的,上面有着她的刺绣的手帕。他把苏茉儿轻轻揽在怀里,慢慢地给她拭着泪。 苏茉儿的身体先是一挺,接着便软软地靠在了他宽阔的胸膛上。 “你不该再等我,都等老了。你找个好女人吧。我不值得你等,不值得你守候。”苏茉儿抽咽着说。 “找其他女人,带给我的只会是失去你的痛苦。但这么守候着你,却让我品尝到了等待的幸福。” 鲁清一说完,双手捧起苏茉儿的脸:“我们说好了,等太后娘娘一切安好,你就和我一起走好吗?不管多老,即使老得白发苍苍。” 苏茉儿不说话,看着鲁清一。 “好吗?答应我,不管多老。”鲁清一轻轻摇了摇苏茉儿,重重地说。 “不管多老,即使白发苍苍。”苏茉儿轻轻喃喃说完,眼泪再次像泉水一样,汩汩地流了下来。 “不管多老,即使白发苍苍,我容颜不在?”苏茉儿轻声说。 “对,你容颜不在,我也已鹤发鸡皮。那时候,我们还像现在一样,在这山野中漫步!”鲁清一说着,又开始给苏茉儿拭眼泪。 “一直到死?”苏茉儿泪眼看着鲁清一。 “一直到死!”鲁清一一只手给苏茉儿拭泪,另一只手却把她搂得更紧了…… 第四十六章 母子矛盾 (1) 多尔衮离世后,布木布泰重回慈宁宫。多尔衮死后顺治的所作所为,让布木布泰和儿子之间有了裂痕。然而,为了顺治能稳坐皇位,布木布泰还是强忍悲伤和气愤,和顺治联合起来,希望能渡过统治危机。 为了抚平内部矛盾,布木布泰和顺治再次采用个个击破的方式,将多尔衮摄政时期被赶下台的郑亲王济尔哈朗重新委以重任。几浮几沉的济尔哈朗,深知世事难料,见好就收,便也用同样的方式安抚手下,一个安抚一个,暂时让内部矛盾得到了缓解。 内部看似安定下来,但布木布泰和顺治依然觉得危机四伏,诸王似乎都在观望,都在瞅时机,以便篡位。 “我倒要看看这十多岁的皇上有什么能耐掌管一个国家?”诸王都在心里冷笑,盘算着怎么见机行事。 内部有蠢蠢欲动,伺机篡位的诸王,外部的满汉矛盾也是愈演愈烈,各地的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等待着时机,反清复明。 面对满汉民族矛盾,布木布泰和顺治完全手足无措了。布木布泰只得又和早已被她看作“军师”的苏茉儿商量此事。 “现在必须知道汉人对我们大清国最大的不满是什么。如今宫里的诸王都是满蒙人,我们需要找个汉人来商量一下。”苏茉儿想了想说。 “汉人?我们大清国自古以来就不允许汉人参政,到哪儿去找一个可靠的汉人呢?”布木布泰犯了难。 “要不奴婢去找鲁大人?”苏茉儿说到鲁清一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布木布泰这才想起,在内务府广储司任职的鲁清一也算半个汉人。鲁清一的母亲是满人,但父亲却是汉人。 “对!怎么把他忘了呢?快去,快去!”布木布泰高兴地说。 苏茉儿马上去找了鲁清一。鲁清一在听了苏茉儿的话后,沉思片刻说:“虽然满汉矛盾让皇上感到了危机,但同时未必对皇上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苏茉儿不明白了。 鲁清一说:“据我所知,睿亲王做摄政王时,颁布了‘剃发令’(所有男子必须依照满洲的习俗将前面头发剃尽,顶发四周边缘剃去寸许,不遵守者斩首),这个剃发令使很多汉人被杀,引起了汉人的不满。再加上大清国自古以来汉人不能参加科举考试,无法为官,这都使满汉之间的矛盾倍增。如果皇上能够改变这种状况,那么将会有更多的人来支持皇上,岂不是让坏事变成了好事吗?” “哦,我明白了,改变一些规章制度,这样不仅能缓解满汉矛盾,而且还可以笼络人心,拥有更多的支持者。支持者多了,自然也就不用担心有人篡位了。”苏茉儿恍然大悟。 “一直以来,大清国实行的都是‘刚性’治国。如果皇上能‘柔性’治国,一定会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鲁清一又出主意说。 苏茉儿不住地点头。 “谢谢你!”她说。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布木布泰的忧虑,也让她忧心忡忡,鲁清一的一番话,一下子让她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久未出现的笑容。 “不用对我说谢谢,我愿意和你一起解除太后娘娘的忧虑,因为太后娘娘的忧虑,也是你的忧虑。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我喜欢看你笑。” 鲁清一满含关爱的眼神和话语,让苏茉儿感受到了温暖,也感到不再孤单。 (2) 苏茉儿把鲁清一的话带给了布木布泰,布木布泰随即又告诉了顺治。顺治自小身边就有汉人汉文老师,所以对汉人并不像多尔衮及其他王爷那样排斥,也就欣然同意了。他开始采取一系列合理的政策,强化科举考试制度,不再排斥汉人,而且还重点强调民族平等。 不仅如此,顺治还逐渐对中原汉人的先进文化和西方的先进文化有了兴趣。他觉得只有采用了汉地制度,汲取汉文化才能使清朝长治久安。为此,他开始拜西方的传教士汤若望为师。 汤若望是德国人,自幼受教于教会学校,成为了一名传教士。和其他的传教士一样,汤若望懂得利用自己学过的西方先进科学技术和当地的统治者联系起来。也正因为如此,顺治对他崇拜有加,并在他的帮助下,为清朝修订了历法。 汤若望的渊博学识让顺治在第一次见到他时,便给他封了三个荣誉头衔:通议大夫、太仆寺卿、太常寺卿,使其官居一品。 汤若望不仅懂天文地理,同时也懂医术,还曾给布木布泰治好过病,布木布泰对他也是既感激又信任。自小失去父亲,又做了皇上,没有了普通孩子生活的顺治,视年长他46岁的汤若望为长辈,并称呼他为“玛法”(爷爷)。 顺治之所以对汤若望如此则是因为汤若望能洞察到顺治那孤独而自尊的心。在顺治做错事的时候,汤若望从来只会在他们两个人相处时提出来,尽可能地维护顺治的自尊。 汤若望的出现,让顺治这个从小缺少关爱,自小只懂得权力和战争的孩子感受到了莫大的温暖。受汤若望的影响,顺治信奉了天主教。眼看着顺治和汤若望越走越近,而且只接受西方文化,布木布泰开始担心起来。 “大清国的皇帝,怎么能只信西方的天主教呢?”信奉佛教的布木布泰觉得必须从这点上对顺治进行改变。 于是,一有时间,布木布泰就向顺治说佛教的好处,并给了他一些佛教方面的书。顺治看着看着,对佛教也有了兴趣,甚至提出要接见佛教高僧憨璞聪。 布木布泰一听顺治被她纠正过来了,非常高兴,丝毫没想到这竟为顺治以后的出家埋下了伏笔。 在听了高僧憨璞聪的讲法后,顺治还不过瘾,随后又召来了南方的僧人玉林琇、茆溪森,让他们在内廷开坛说法,宣扬佛理。慢慢地,他竟深迷其中。直到这时候,布木布泰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看来,要尽快给皇上再娶一位皇后了,让他收收心。”布木布泰想。 在顺治亲政的第二年,布木布泰便为他娶了来自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家的尊贵千金——顺治的亲表妹。布木布泰始终没有忘记让蒙古血脉在皇族延续,让科尔沁女人做皇后的使命。 然而,顺治对于这位蒙古贵族千金丝毫没有兴趣,有名无实的蒙古皇后从天之娇女沦落成了怨妇,整日向布木布泰哭诉。布木布泰去找顺治,任性的顺治也不给母后面子:“孩儿不要这个女人,孩儿要废掉这个皇后!” “绝对不可以!她身上背负着我们蒙古人的使命!”布木布泰断然拒绝。 “孩儿是皇上,孩儿要找自己喜欢的皇后,孩儿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她!”顺治瞪着眼和布木布泰发脾气。 “皇上不喜欢她可以,可她一定要做你的皇后,一定要为你生下皇子。”布木布泰也是大发雷霆。 “这是母后立的皇后,不是孩儿要的皇后!”顺治说完就冲了出去。 母子俩因为这位皇后的事,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布木布泰更是时常为此长吁短叹。 “娘娘,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既然这样,不如就依皇上心意,废了皇后吧!”苏茉儿劝她。 “你怎么也这么说?不行!这是我们蒙古人的女儿,血统纯正。”布木布泰坚决不同意。 “可是这样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皇上正值年少,皇后有名无实,如果继续这样,不仅不能完成使命,而且很可能让皇上更怨恨娘娘。娘娘和皇上不和,势必会让别人钻了空子。”苏茉儿慢慢说。 布木布泰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可废了这个皇后又怎么办呢?” “可以给皇上找一个他喜欢的蒙古女子做皇后呀。”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只好这样了。” (3) 布木布泰先退一步,为缓和和顺治的矛盾,废除了第一个皇后。然而很快,两个人又在第二个皇后的选择上有了矛盾。 “皇后孩儿要自己选。”顺治说。 “可以让皇上自己选,但必须在哀家选中的人当中选,必须是我们蒙古人。”布木布泰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她下定了决心,绝不退让。 顺治倔犟的眼神像极了母亲。他盯着母亲看,布木布泰也毫不示弱地盯着他看,两个人就那么对峙着。最终,顺治败下阵来,垂下了眼帘:“好!立皇后孩儿听母后的,可是以后立妃嫔,孩儿要自己做主。” 顺治说完这话,紧闭嘴唇,盯着母后,眼神坚定。布木布泰正要发火,看到苏茉儿朝她使眼色,便悻悻然地说:“就按皇上说的办吧。” 布木布泰说完这话,便也不再理睬顺治,借口不舒服离开了。回到房间,她对着苏茉儿大发脾气:“为什么不让哀家制止,皇上越来越不像话了。” “皇上的脾气性格娘娘最清楚,如果娘娘再不答应,怕皇上连皇后是蒙古人这条件也不答应了。” 苏茉儿的话让布木布泰泄了气。 严峻的政治形势和巨大的压力使母子俩不得不各让一步,顺治不情愿地迎娶了第二位来自草原的中宫之主。 不过,倔犟任性的顺治,给了皇后的名分,也会去临幸,但却始终不愿给感情。皇后的郁郁寡欢,使极力维系蒙古血统的布木布泰尴尬不已。但更令她尴尬甚至气愤的是,顺治看上了自己的弟弟,襄亲王博穆博果尔的妻子。 顺治是在一次户外游玩时,偶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博穆博果尔和他的福晋的。顺治瞬间便被博穆博果尔旁边女子的一颦一笑所吸引。女子穿着汉服,娇小玲珑。骑在马上的她,调皮地用手里的鞭子,轻轻地打在旁边牵着马的博穆博果尔身上,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顺治虽然看不清女子的确切长相,但也被她顽皮的样子惊呆了,怔怔地站在那里,直到博穆博果尔和那女子一起远去,看不见了,他才慢慢问:“那女子是谁?” 在得知女子是弟弟博穆博果尔的福晋后,顺治沮丧至极,开始魂不守舍,也不游玩了,马上要回乾清宫。但回到乾清宫后,没看几个奏折,便又焦躁地起身离开。他直接去了博穆博果尔的亲王府,并见到了博穆博果尔的董氏福晋。 这一见,顺治更加视其为佳人: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嘟起的红嘴唇,精灵般的神情……深深地印在了顺治的脑海里。从亲王府回去后的顺治,完全无法克制自己不去见她,甚至已经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他开始不受控制地、频繁地出入亲王府,甚至让人召博穆博果尔的福晋进宫接见。 博穆博果尔知道后,自知不敢把皇上怎么样,只是毒打自己的董氏福晋。顺治再见董氏时,看着佳人那梨花带雨的哭泣,心疼不已。他竟然不顾一切地冲进亲王府,狠狠地扇了博穆博果尔一巴掌,并且派他去关外出征。 博穆博果尔怎能受得了如此屈辱,在顺治离开后便自杀身亡了。 顺治不仅没有感到愧疚,反而兴高采烈地要娶博穆博果尔的福晋,并要封她为贵妃。博穆博果尔的母亲那木钟不答应了,哭哭啼啼地去找布木布泰。布木布泰听完后,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劝慰那木钟离开,布木布泰便让苏茉儿陪她去乾清宫:“我倒要看看这个皇上还会做出多么荒唐的事来。” (4) 顺治见到布木布泰后,热情地迎了上去,还说他正想着去慈宁宫为布木布泰请安。 “皇上每日公务繁忙,就不用去看哀家了,还是哀家来看皇上好了。”布木布泰越说越气,正要发火,但又想起了路上苏茉儿劝慰她的话:“娘娘千万不要生气,皇上年轻气盛,娘娘气冲冲地过去,怕皇上又做出什么更令娘娘生气的事来。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布木布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这才又说:“皇上近日可好?” “多谢母后关心,孩儿很好。”顺治没有了以前阴沉着脸、郁郁寡欢的表情,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顺治的变化,让布木布泰一方面放下心来,另一方面又因为顺治的精神愉悦来自于那个女人,便气不打一处来。 “母后,孩儿想纳董氏为妃。孩儿……”顺治扬起脸,高兴地说。 “不行!”没等他说完,布木布泰便冷冷地挤出了两个字。 “为什么不行?母后曾答应孩儿,如果立蒙古女子为皇后,孩儿就可以自由选择妃嫔。孩儿是一国之主,是皇上,孩儿连自己的妃嫔都不能自己选吗?如果不能选自己的妃嫔,孩儿还做皇上干什么?” 顺治刚刚还喜笑颜开的脸,顿时变了色。他挥舞着手,大声地怒吼着,完全没有了皇上的样子。布木布泰惊呆了,苏茉儿也暗叫不好。她急忙走到布木布泰面前,示意她一定要镇定,千万不能动怒。 “皇上!皇上!皇上这成何体统!”布木布泰发着颤音说完,看着顺治那暴怒的神色,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顺治瞪着布木布泰,布木布泰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没说。她闭了闭眼,起身说:“皇上累了,哀家也不打扰皇上休息了。” 布木布泰逃也似的离开了乾清宫。理智告诉她不该发火,但情感上她又忍不住想发火,所以不得不落荒而逃。 一回到慈宁宫,布木布泰便让其他人退下,自己瘫坐在椅子上,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苏茉儿拿起手帕,轻轻为她拭着。 “成何体统,哼!成何体统!一国之主,成何体统!”布木布泰喃喃着。 苏茉儿没说话,只是轻轻替她揉着肩,耐心地等她平静下来。 “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这么失态,这还是一个皇上吗?还是皇上吗?”布木布泰说完,猛地转头看着苏茉儿:“你说,他还是不是一个皇上?” “娘娘,皇上虽然贵为皇上,但却也是个男人,而且还是年轻的男人。遇到喜欢的女人,自然会像普通人一样。”苏茉儿一边给布木布泰捏着肩,一边轻言细语地安慰她。 “什么?你认为正常?你认为他这样对我大喊大叫正常?不!不能这样!马上把那个女人给我拖来……不用,不用拖来,直接给我杀了!”布木布泰咬牙切齿地说完,双手握拳,砸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桌子上的一只杯子滚落在地,有侍女探进头来,被苏茉儿的眼色退回去了。 苏茉儿捡起碎了的杯子,放在了一边,然后镇定地倒了杯茶递给布木布泰:“娘娘,喝口茶吧。” “不喝!”布木布泰手一挥,杯子和水一起掉落地上,杯子里的水溅到了苏茉儿的脚上。苏茉儿蹲下身捡起杯子,布木布泰气呼呼地看着她:“我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把那不要脸的女人给我捆来,马上杀掉,有什么事我承担。” 苏茉儿站起身,看着布木布泰:“娘娘,等您气消了,再想着怎么治她吧。” 布木布泰瞪着苏茉儿,站起身来,不满地说:“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点都不着急?还让我也别急,我能不急吗?一个女人就让后宫乱了,皇上乱了,我能不急吗?” 苏茉儿笑了:“娘娘,急也不起作用啊。” 布木布泰瞪了苏茉儿一眼,重新坐下,又瞟了一眼她,一摊手:“给我倒杯水来!” 一杯水喝下去,布木布泰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你说,怎么处置那个女人?” “答应皇上纳她为妃。”苏茉儿说。 “什么!”布木布泰把手里的杯子再次往桌子上一掼,瞪着苏茉儿。 “第一,上次娘娘让皇上立皇后时就答应过了,纳妃的事由皇上自己做主;第二,皇上今天的表现您也看到了,不答应肯定是不行了,不答应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布木布泰想了想,有些泄气:“可是这女人是汉人。” 看着布木布泰的语气有所缓和,苏茉儿耐心地说:“娘娘,我们大清国不是正想让汉人觉得,我们民族平等的提法是来真的吗?这件事说不定还会坏事变好事呢。” 布木布泰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说:“什么都是你有理。只能这样,没有其他法子了?” 苏茉儿点了点头。 第四十七章 顺治和董鄂妃 (1) 顺治十三年(1656年)八月,顺治将弟弟博穆博果尔的遗孀董氏娶进了宫。为了不和母亲布木布泰闹得太僵,只是立董鄂妃为贤妃。 董鄂妃从踏进紫禁城,进入后宫的那一天起,顺治对她就如同皇太极对海兰珠一样,成了最受宠的妃子。和董鄂妃在一起,顺治一改阴沉的性格,变得开朗活泼,恩爱有加。 布木布泰在董鄂妃进宫后,只见过她一面,之后董鄂妃再向她请安,她都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再见。 董鄂妃那娇弱妩媚的身躯,盈盈含泪的目光,都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姐姐海兰珠。 “这个女人,看来比当初的宸妃还厉害,竟然把皇上弄得神魂颠倒。”布木布泰一想起董鄂妃,就会冷笑着说。 “娘娘,何必生气呢?皇上自打有了这个董鄂妃,不是不再沉迷于天主教和佛教了吗?这也算是一件幸事。”苏茉儿安慰她。 布木布泰想了想,点点头。 “你说的倒也是,不过千万不能让这女人在后宫里作威作福,乱了后宫的规矩。” “听说这董鄂妃还算安分,性格柔弱,娘娘不用太担心。”苏茉儿说。 布木布泰叹口气:“不用担心?能不担心吗?皇上整天和她在一起,皇后、后宫里的其他妃嫔他从不……我怕皇上会因为这个女人,失去理智。” 布木布泰不停地摇头,顺治让她越来越担心。失去理智,沉迷在感情中是绝对无法管理好一个国家的,大清江山会不会被他断送,是布木布泰这段时间一直在考虑的一个问题,她感到有些焦躁不安。 “过两天,我们去看看三个小皇子吧。”布木布泰有天突然说。 苏茉儿一惊,看了看布木布泰。 “娘娘是……” 布木布泰没有回答她,而是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眼神悠远,慢慢地说:“皇长子爱新觉罗·牛钮、皇次子爱新觉罗·福全、皇三子爱新觉罗·玄烨。哼哼!从明天开始,咱们挨个去看他们……” “娘娘……” 布木布泰制止住了苏茉儿要说的话。 “任何事情还是早做准备的好。”布木布泰说完,重新坐回椅子,闭上了眼睛。苏茉儿知道,她是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 布木布泰是要为皇上找继承人了,苏茉儿虽然觉得为时过早,但她也知道,布木布泰之所以这么做,是对顺治有些失望了。 顺治更让布木布泰失望、更坚定了他不可能做一个好皇帝的是在立董鄂妃为贤妃的两个月后,他又不顾布木布泰和皇后的反对,立董鄂妃为贵妃。 “皇上这是完全不顾皇家制度,完全不顾后宫制度了吗?”布木布泰强压怒火。 “大清江山都是孩儿做主,立妃嫔孩儿还不能做主吗?”顺治毫不示弱。 布木布泰看着顺帝,眼里流露出的失望越来越明显。她轻轻摇了摇头。 “董鄂妃屡次来给母后请安,可母后却执意不见。董鄂妃……” 顺治还没说完,布木布泰便冷笑一声说:“皇上眼里看来只有那个董鄂妃了,完全没有皇后和其他妃嫔,甚至哀家这个母后了。罢了,皇上回去吧,哀家要休息了。” 顺治看了布木布泰一眼,拂袖而去。 “哼!看到了吗?这就是当今的皇上,他是要把大清江山毁于一旦呀!”布木布泰气得浑身发抖。 (2) 董鄂妃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事情到此本来可以告一段落了,可顺治对董鄂氏的感情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认为董鄂氏有德有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因此准备第二次废后。 如果真废了后,立了董鄂妃为皇后,一定会使满蒙关系受到影响,大清国基势必动摇。布木布泰再也不能容忍了,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对顺治这种愚蠢的做法予以干预,不管采取什么措施。 “如果皇上想要立董鄂妃为皇后,那皇上还是先把哀家杀了吧。”布木布泰狠狠地说完这句话后,紧闭嘴唇,做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顺治再次气呼呼地离开。没有达到目的的他,竟然下令抠去了太庙匾额上的蒙古文字,并跑到董鄂妃处大发牢骚。 董鄂妃眼见顺治和布木布泰的关系越来越僵,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禁流下泪来。 顺治看到心爱的女人流泪,心疼不已:“一个皇上却不能维护自己心爱的女人,那还做什么皇上,朕不做这个皇帝了。” 顺治说完就要往外冲。他要再去找布木布泰,并决定如果布木布泰不答应他立董鄂妃为皇后,他就不做皇帝。实在不行,他还要以死要挟。 “不要!皇上!不要!”董鄂妃死死地抱住了顺治。 “皇上对臣妾的好,臣妾都知道,可臣妾不愿意皇上为了……为了臣妾而和皇太后闹翻,那臣妾就成了罪人了。臣妾不在意做不做皇后,只要皇上对臣妾有心,臣妾就知足了。”董鄂妃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看着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董鄂妃,顺治的心在一阵阵地抽搐。 “做皇上有什么好?做皇上连自己选择女人的权利都没有。爱妃,我们走!我们不在宫里了,朕不做什么皇上了!” 顺治一把拉住董鄂妃的手,拉着她就要往外面走。 “不!皇上千万不能这么说!皇上如果这么做,那臣妾就只有一死了之。”董鄂妃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爱妃!”顺治抱起董鄂妃。 “皇上!不要再说这种话,也不要再提立臣妾为皇后的话了。臣妾只想好好侍奉皇上,只想让皇上做一个人人爱戴的好皇上。” 董鄂妃流着泪,认真地说。 “好,好!朕再不说这种话,不再提立皇后的事了。可在朕的心里,爱妃就是皇后。”顺治一边给董鄂妃擦泪,一边说。 董鄂妃不停点头,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聪明可人的董鄂妃知道,虽然自己得到了皇上的专宠,却也在后宫里树起了很多敌,甚至因为皇上的宠爱,已经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在火药味十足的后宫,她已经被众妃嫔孤立起来了。 后宫的险恶,她在还没进宫,还是博穆博果尔的福晋时就听说了。她知道,要想在后宫好好地生存下来,她必须自救,必须谨慎行事,必须谦逊低调。 董鄂妃做到了。她从不恃宠而骄,对其他妃嫔,甚至连侍女随从,都从不怠慢。遇到其他妃嫔刁难时,她也以忍为先,从不在皇上面前说这些妃嫔的坏话。 “娘娘,这董鄂妃谦逊有礼、宅心仁厚,还时常规劝皇上要以国事为重,您可以放心了。” 苏茉儿给布木布泰汇报说。 布木布泰沉吟片刻:“看来她还算醒事。继续给我盯着,若有破坏后宫规矩的事,就按我原来说的办!” 布木布泰所说的“原来说的办”,就是指暗地下毒,毒死董鄂妃。顺治在要求立董鄂妃为皇后时,布木布泰就起了让董鄂妃消失的念头。 “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说留谁吧!”布木布泰对苏茉儿屡次为董鄂妃说话很是生气,不满地说。 “娘娘,皇上现在还没有立董鄂妃为皇后。如果娘娘现在就这么做的话,奴才怕皇上会做出对大清江山不利的事情来,况且这董鄂妃并没做什么过分之事。我们不妨先视情况而定,如果董鄂妃真的做了什么,违反了后宫的规矩,到时候娘娘再怎么治她也不迟。”苏茉儿小心劝慰道。 “哼!好!那就让她再多活几天!”布木布泰恶狠狠地说。 随后,苏茉儿根据布木布泰的旨意,在董鄂妃身边安插了人,那人也会每天把董鄂妃的言行告诉苏茉儿。由此可以说,董鄂妃因为自己温婉恭顺、孝淑谦谨的品行,让自己在后宫化险为夷。 (3) 历史总有着惊人的相似。顺治和董鄂妃的爱情如同皇太极和海兰珠的爱情一样,在顺治十四年(1657年)的十月初七,开花结果了。 小皇子的降生,让顺治和董鄂妃兴奋异常,并将这段缠绵的爱情推到了高潮。虽然已经有三个皇子,但顺治和董鄂妃所生的这个皇子,却是最令他高兴和激动的。和皇太极一样,为了表达自己的爱意和喜悦心情,他在四皇子刚刚出生后便将其立为太子。 皇四子的出生,不仅没让布木布泰高兴,反而让她很是气愤。 “怎么可以立汉人女人生的儿子为太子?尊贵的皇上血统,怎么可以有汉人的?”布木布泰又气又急,一病不起。 顺治在得知布木布泰生病的原因后,对她产生了怨恨,甚至觉得在自己喜获麟子的时候,母后却生病了很是扫兴,并假装不知她生病,不去看她。 “皇上,千万不能这样!皇太后可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啊,不仅皇上要去,臣妾也要去。”董鄂妃说着就要下床。 “爱妃还在月子里,怎么能去呢?”顺治急忙把董鄂妃拦住了。 “皇上,臣妾觉得这是个机会,是臣妾改变和太后关系的机会。”董鄂妃执意要去。在为皇上生了皇子,并被立为皇太子后,董鄂妃的心情大好,并认为要想自己的儿子以后能顺利继位,布木布泰那关必须要过。 顺治原本对董鄂妃都言听计从,现在又为自己生了皇子,就更是如此了。于是,便带着董鄂妃去看布木布泰。 接到通报的布木布泰很是意外。她想拒绝见他们,却被苏茉儿劝住了。 “娘娘不见,一定会让娘娘和皇上的关系更僵的。而且董鄂妃刚刚生下皇子不到一个月就来看娘娘,凭她的这份孝心,娘娘也不能拒绝。” 布木布泰想想也是,只好见了他们。 聪明机灵的董鄂妃从布木布泰对苏茉儿的态度中,知道了苏茉儿的分量。第二天,董鄂妃拿着一些补品又来了。虽然布木布泰称自己要睡觉不见她,但她却和苏茉儿聊了起来,并称布木布泰生病,一定是因她而起,自己很是担心,还说自己想来侍奉布木布泰。 董鄂妃的真诚,打动了苏茉儿,况且自己还要经常去照看三皇子玄烨,无法尽心照顾布木布泰,所以也就答应了,并决定帮她。 此后,董鄂妃时常到布木布泰居住的慈宁宫。苏茉儿在董鄂妃来了之后,也以三皇子玄烨那儿有事为由离开,给她们单独相处的机会。董鄂妃知道这机会来之不易,也就争抢着服侍布木布泰,丝毫不介意布木布泰的冷言冷语。 董鄂妃床榻前不辞辛劳地侍疾侍寝,直到布木布泰痊愈才离开,这也终于感动了布木布泰。 “怪不得皇上这么喜欢她。”布木布泰对苏茉儿说。 苏茉儿直笑:“一心一意服侍娘娘,比奴婢还用心呢。” 布木布泰瞪了她一眼:“我还看不出来吗?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呢。” “娘娘心里什么都明白,奴婢哪里敢算计您。”苏茉儿逗笑着说。 布木布泰也扑哧一声笑了,好久才说:“既然他们好成那样了,就那样吧!我也管不了了,老了!” …… 一切似乎都在董鄂妃的努力下,渐渐向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惊天的打击让董鄂妃防不胜防,年仅三个月的四皇子——皇太子夭折了。 “难道这是宿命?”布木布泰听到四皇子夭折的消息后,大惊道。 苏茉儿也暗自感叹,怎么董鄂妃的命运和海兰珠的一模一样?一想到海兰珠在儿子夭折后的早逝,她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果然,孩子的死对董鄂妃的打击是致命的,即使有顺治的万千宠爱也无法缓解她心头的痛楚。处处以大局为重的董鄂妃,没有办法尽情释放悲痛,反而要作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隐藏着悲伤,幽幽地劝慰顺治和布木布泰。 只有在夜里的时候,默默地哭泣。 (4) 一切真的在重蹈覆辙,和海兰珠一样,董鄂妃的身体越来越弱。为了不让别人看到她的悲伤,也为了不给顺治增添麻烦,她小心谨慎、慥慥而行,以至于身心俱疲,五内皆损。为了内心有所寄托,董鄂妃笃信了佛教。 只要佛教能让所爱之人忘记痛苦,顺治怎么做都愿意。他又开始召高僧来开坛,并和董鄂妃一起听禅论禅。 董鄂妃像以前的顺治一样,开始痴迷佛教,她一次一次地问顺治:“一口气不来,向何处安身立命。” 顺治每每听她这么说,都只是笑笑,殊不知,这也成了一句因果相沿的偈语。 董鄂妃的生命,像蜡烛一样,是慢慢燃烧殆尽的。她没有病得起不了床,也没有病得痛苦不堪,她是慢慢消瘦。终于有一天早上,在侍女习惯性地想服侍她起床的时候,发现她一脸平静,如同睡着了一般,再也叫不醒了。 董鄂妃像一缕轻烟般地飘走了,但对视她如命的顺治来说,这缕烟却永远地环绕在了心头,怎么都无法消散、无法释怀。 悲痛欲绝的顺治,辍朝五日,越制发丧,不仅命重臣抬柩,而且还让30名宫中的太监和宫女为之陪葬,甚至在景山建了水陆道场,大办丧事。 董鄂妃的死,让布木布泰和苏茉儿欷歔不已的同时,也隐隐感到了害怕。苏茉儿不愿意说出她害怕的事,只能提醒布木布泰:“董鄂妃、宸妃,她们的命运何其相似。” “两个同样受到了皇上专宠的女人,两个女人同样因为夭折的儿子而悲伤至死。”布木布泰身上也有了寒意。 “命啊!”她说。 两个人互看一眼,都不说话。 “皇上一定要多保重龙体才是。”苏茉儿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这是她的担心,也是布木布泰的担心。 “都是为情发狂的皇上,都是为情发狂惹的祸。命啊!”布木布泰说完,久久地看着苏茉儿,她眼中的担心,她知道苏茉儿一定明白。 两个人同时轻轻叹了口气。 顺治没有形容枯槁,但却万念俱灰。董鄂妃死后,好像把他的魂也带走了。他开始频繁去见高僧,甚至全国各地去寻访。他不再关心朝政,不再关心后宫,更不再和布木布泰赌气,他完全沉浸在了佛的世界中,甚至决定遁入空门。 顺治命高僧茆溪森为他净发出家,茆溪森不敢,告诉了布木布泰,布木布泰当即就面如死灰。 “只担心他会像他的父皇,没想到……”她喃喃着,差点晕了过去。 “娘娘,还是有办法阻止皇上这么做的。”苏茉儿说。 “什么办法?”布木布泰忙问。 “急召茆溪森大师的师父玉林琇,可以这样……” 苏茉儿悄悄说了自己的计策。 玉林琇到了北京后,故意非常生气,命人架起柴堆,说皇上如果执意出家的话,他就烧死弟子茆溪森。 顺治无奈,只好暂时打消出家的念头。然而,布木布泰的担心却丝毫没有减弱。 “皇上的魂魄已经不在了,我们不能再对他寄予希望!”布木布泰一想到差点一夜之间失去皇上,就感到恐慌。此刻的她,觉得暴风雨又要来了。以前,她还有多尔衮可以依赖,有姑姑哲哲可以商量,可此刻,她的身边只有苏茉儿。 “娘娘,千万不能慌。”苏茉儿自然也意识到了危险的来临,甚至还意识到,这次的危险,比哪一次都盛。 “怎么办?怎么办?”布木布泰从来没有如此无助过。 苏茉儿笑笑,给布木布泰递上一杯茶,慢慢说:“有天奴婢曾问三皇子玄烨,长大后有什么志向……” 苏茉儿故意没有往下说,布木布泰一激灵:“你快说,他说了什么?” “三皇子说:‘长大了我要效法皇父,为大清国尽心尽力。’”苏茉儿慢悠悠地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布木布泰一眼。 “五年前,娘娘不顾众人反对将三皇子交于奴婢,现如今,三皇子聪慧过人,胆识超群……”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冲苏茉儿说:“快快召鲁大人来见我。” 苏茉儿出去,一会儿工夫,便和鲁清一一起进来了。 “三皇子在鲁大人看来怎么样啊?”布木布泰端坐着,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太后娘娘,三皇子聪明伶俐,既继承了满洲人的性格,勇武奋进,又受到了蒙古人的熏陶,高远又大度。”鲁清一说到这里,用钦佩的眼神看了苏茉儿一眼,随后又说:“还有来自于汉族儒学的营养,仁爱韬略。三种文化的熏陶,养成了他三种好的品格,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布木布泰满意地笑了。她放下手里的杯子,瞟了眼旁边的苏茉儿:“这么说,哀家还要感谢鲁大人和苏茉儿这两位老师了?” “不敢不敢,小人……”鲁清一惊慌不已,还没说完,便见布木布泰一挥手:“好啦好啦!” 鲁清一见苏茉儿只是抿嘴笑,紧张的心情也平复下来。 “三皇子可否有王者之气?”布木布泰又严肃起来。 “回太后娘娘,三皇子像一匹蒙古马,能在广袤的草原上驰骋;又像一匹满洲马,能在征战中厮杀;还像一匹中原马,能忍耐驯服并竭诚效力。” “好!”布木布泰一拍桌子。 她准备瞅准时机,让已经无心国事的顺治册立三皇子玄烨为太子,但还没等她找到机会,顺治却患上了天花。 患上天花,九死一生。 布木布泰忍着悲伤,一边命太医给顺治医治,一边提醒顺治要留遗诏了,并暗示册立玄烨为皇太子。顺治一直因为董鄂妃生前不受布木布泰待见而心生怨恨,所以也不愿意按布木布泰的想法去留遗诏。他召来了自己最尊敬和信任的汤若望,询问汤若望册立哪位皇子做皇太子最好。 汤若望想了想后,问顺治在几个皇子中,谁出过天花,顺治说三皇子。 “那就三皇子吧!出过天花的就有了免疫力,不会再出。”汤若望说。 顺治叹了口气。 “大概天意如此吧!”他苦笑道。 顺治强撑身体,留下了遗旨:“太祖、太宗,创垂基业,所关至重,元良储嗣,不可久虚。朕子玄烨,佟氏妃所生,年八岁,岐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皇帝位。” 写好遗诏后的第二天,顺治就离世了,信奉佛教的他和董鄂妃一样,同棺木一同火化,两人的骨灰也同葬在了遵化的清孝林,终于永远地在一起了。 第四十八章 赖其训迪,手教国书 (1) 顺治十八年正月十九日(1661年2月17日),七岁的爱新觉罗·玄烨继位,年号康熙。四大异性军功贵族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辅政。 之所以让这四位异性辅政,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及鲁清一也是经过一番考量的。这四位既不是宗室,也不是觉罗,没有争夺皇位之忧。同时,这些人又是开国元勋的后代,都有战功、地位和军权,是一股重要的异姓军功贵族力量。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有实力、有影响、有能力来辅佐幼帝。而且由于这四位均遭到过睿亲王多尔衮的排挤,最后是被顺治帝启用的,所以他们对有着知遇之恩的顺治帝的儿子,应该也会尽力辅佐。 …… 春天还未来临,山野荒凉,冷风嗖嗖,苏茉儿和鲁清一,一人牵一匹马,在小道上慢慢走着。 “看来又要失于你了。”苏茉儿率先开了口。 “能在这五年时间里,每天都见上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鲁清一轻轻咳嗽几声说。 “昨天拿给你的中药要按时吃,多注意身体。”苏茉儿停下,看着两鬓已经斑白的鲁清一,心疼地说。 “你也要多注意身体,既要照顾太皇太后,又要教皇上,你更辛苦。”鲁清一凝视着眼角处已经有明显皱纹的苏茉儿,更为心疼。 “我不累,有你帮我,我一点都不累。这些年,多亏你了,不是你,皇上不可能这么优秀。”苏茉儿的这些话不仅是替自己说的,也是替布木布泰说的,更是替康熙说的。 “在皇上身上,你付出的更多。满文、蒙文、书法、做人,可都是你的言传身教。茉儿,我想不到,你这么有才华。” 鲁清一的一声“茉儿”,已经让苏茉儿羞红了脸;鲁清一的赞美之言,更让她不好意思地不停摆手。 “没有没有,你教会他的更多,如果不是你教他四书五经,他怎么会通古知今?”苏茉儿说完,两个人一起扑哧一声笑了。 “好像我们两个人在互为邀功。”鲁清一笑着说完,停了一会儿接着又说:“皇上自小就意志坚强,耐性过人,学习汉族文化‘四书’时,每段、每篇,都要朗诵100多遍,背诵100多遍,直到滚瓜烂熟、融会于心,不简单啊。小小孩子就要经历这些,真不容易。” 苏茉儿点点头。一想到康熙帝,她的脑海里还是那个在三岁时出痘,被送出宫,由她照料,和她形影不离的幼儿;也是那个治好病后回到宫里,和她学蒙文、满文、书法,并和她骑马射箭的小男孩。 苏茉儿和康熙之间有一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感情。五年前,布木布泰和顺治之间矛盾升级,怕以后的政权落在汉人手里,布木布泰便开始在顺治的三个皇子中物色继承者。 苏茉儿在陪同布木布泰去看望各位皇子时,三皇子玄烨那充满稚气和甜甜的笑,瞬间就吸引了苏茉儿。在布木布泰问她哪个皇子最有王者之像时,苏茉儿提到了三皇子玄烨。 “哦?”布木布泰想了想。 “这个孩子不错,就是年龄有些小。”布木布泰时刻担心着时局的变化,一旦需要有人继位,刚到两岁的孩子又怎能服众? “正是因为年纪尚小,娘娘才能对他重点培养。如若长大了,怕又会生出叛逆心理,让娘娘失望。”苏茉儿小声说。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认同了苏茉儿的说法。顺治太让她失望了,而这种失望,布木布泰觉得是和自小没有接受好的教育有关。如果对以后继承皇位的皇子进行严格的训练和教育,那就不会再像顺治一样,处处和她作对,整天沉迷感情,不理国事了。 布木布泰这么一想,马上做出了决定,她要亲自为未来继承皇位的皇子选老师。既然苏茉儿提到了三皇子玄烨,布木布泰也认同,可选什么样的老师才好呢? 布木布泰为此很是头痛了一段时间,她甚至还将以前教皇子们的老师招来,进行层层选拔,最后却发现没有一个符合她的要求。不是能力不全面,就是想法和她的大相径庭,再不就是太过年迈,也有的让她觉得对清王朝不够忠诚。 有一次,布木布泰无意间看到小玄烨跟着苏茉儿在学蒙语,苏茉儿耐心又温和,玄烨学得认真又高兴。她心里一阵激动,这苏茉儿不就是玄烨最好的老师吗? 苏茉儿自跟她来到盛京、北京后,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学习,她的蒙文、满文、汉文以及书法,比那些太傅都好,完全有资格做玄烨的老师。 (2) 苏茉儿在知道布木布泰让她做玄烨的老师后,大吃一惊,连称:“不行!奴婢只是下人,怎么能做皇子的太傅?” 布木布泰早知苏茉儿会有这种反应,她平静地和苏茉儿回顾了两个人进宫后,所经历过的种种。 “在这么大的皇宫,我又能依靠谁呢?我身边的亲人,一个个地离我而去,现在连皇上……”布木布泰一提起顺治便开始哽咽。 “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但却视我为仇人。他不仅不愿意听我的劝告,甚至连这个大清国都想拱手送人。朝廷现在是谁的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吗?”布木布泰摇摇头:“不是,顺治帝虽然坐在皇位上,但虎视眈眈盯着皇位的又有多少?那皇位随时都……” 布木布泰叹了口气,看着苏茉儿。 “从你来到我身边,我就没有把你当个下人看待,以前当妹妹,现在你是我的支撑,是我的力量。” “娘娘,谢谢您!”苏茉儿鼻子一酸,声音也开始哽咽。 “我想了想,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三皇子的老师了。你可是先皇亲封的‘女才子’。你的学识才华,不比任何太傅差,你为人祥和厚道,又不失智慧,这些都是以后的皇上必须具备的。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你对大清王朝的忠诚,对我的忠诚。” 布木布泰说完,已经眼泪汪汪。她握住了苏茉儿的手,动情地说:“这些年我们过得太不容易了。每一道坎,都是你陪我走过来的。教育未来的皇上,这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重要啊。” “娘娘,多谢娘娘信任奴婢。奴婢感激不尽,奴隶愿意尽其所能……”苏茉儿实在说不出“教”字。 “可是……”苏茉儿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接着说:“就是奴婢愿意教三皇子,可是皇上愿意吗?其他诸王愿意吗?奴婢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娘娘和皇上的矛盾加剧,更不想让其他诸王以此为借口来伤害娘娘。”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 “我想过这个问题,我会去和皇上谈,会和其他诸王谈。” “可是……” 苏茉儿没说完,便被布木布泰挥手打断了:“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说服皇上和其他诸王,我自有办法。” 和苏茉儿预料的一样,布木布泰和顺治刚刚一提,便被他否决了。 “后宫不能参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让一个女人做皇子的老师,而且还是个侍女,万万不可!我们不能破坏了皇家的规矩。” 布木布泰正在等顺治的这句话,她慢悠悠地说:“皇上说得极是,皇家的规矩是女人不能参政,后宫没有哪个女人参政。哀家只是想让苏茉儿教教三皇子,算不上是参政吧。再说了,我们大清朝自从成立以来,还有个规矩就是汉人不能进宫做妃嫔,皇上不是也立了董鄂妃了吗?还有,苏茉儿并不仅仅是侍女,她可是先皇封的女秀才。” 顺治一听傻眼了,他想,母后莫非是为了赶走董鄂妃才故意做出如此荒唐举动的?于是便说:“母后身边的苏茉儿饱读诗书,学识渊博。既然母后觉得她适合做三皇子的太傅,孩儿也答应,可其他诸王坚决反对怎么办?” “其他诸王那里哀家可以去说,只要皇上同意就是了。”布木布泰说完,起身就要离开。顺治突然道:“母后,孩儿有一事不知。母后让苏茉儿做太傅,又为何只做三皇子的太傅?” “只因哀家喜欢三皇子。看到三皇子,哀家就想起了皇上小时候。那时候,皇上和如今的三皇子一样聪明伶俐,讨人喜欢。”布木布泰说完,看了一眼顺治,转身走了。 看着布木布泰远去的背影,顺治想,难道她想让三皇子继承皇位? 顺治正是因为想到了这点,所以在董鄂妃产下四皇子后,在还未取名字时,便抢先立他为皇太子。目的除了因为爱屋及乌,喜欢他和董鄂妃生下的四皇子外,还有一点就是不愿意听任布木布泰的摆布。 (3) 诸王一听让一个侍女做皇子的太傅,顷刻间炸了锅,甚至有人以退位相威胁,顺治暗喜。布木布泰虽然没能得到皇上和诸王的支持,但她让苏茉儿教育三皇子的想法却越来越强烈了。 “皇上和诸王越不同意,我越要坚持。”布木布泰想。 布木布泰的坚持让苏茉儿很是为难。她不愿意看到布木布泰被皇上和诸王说成是想干预朝政,更不想布木布泰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况,但又说服不了布木布泰收回让她做三皇子太傅的想法。 苏茉儿在无措时,很自然地又想起了鲁清一,便去找鲁清一商量。 鲁清一一见她,不等她说话,便说起了三皇子太傅的事情。 “你也知道?”苏茉儿惊讶地问。 “整个朝廷都在议论这件事,我正为此担心呢。”鲁清一在刚刚听说后,便知道这必将把布木布泰和苏茉儿推到风口浪尖上。 “我无法说服娘娘改变想法,我也理解娘娘为什么这么做。我想帮娘娘,却又不知道怎么帮。”苏茉儿苦恼地说。 “太后娘娘的决定虽然听起来荒唐,但却是明智的。”鲁清一说。 “什么?明智?”苏茉儿不解。 “你虽为侍女,但却有着不同于侍女的智慧,更有不亚于太傅的才能,何况还是先皇封的女秀才。太后娘娘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鲁清一说。 苏茉儿被鲁清一这么一夸奖,脸红了,忸怩地说:“奴婢只懂得侍候人,不懂得怎么教皇子。” “你一定可以!还记得你当初为朝廷设计服装的事吗?当时你一定没想到你可以设计得那么好,那时候,很多人也觉得把皇上、皇后、妃嫔,以及官服交给你设计很荒唐,可结果呢?在当时睿亲王的坚持下,你设计了,而且设计得非常出色,不是吗?”鲁清一鼓励她说。 苏茉儿被鲁清一说得有些心动了。 “我真的可以吗?”她问。 “完全可以,你会是个非常出色的老师的。”鲁清一认真地说。 “可是……可是皇上和诸王是不会同意的。”苏茉儿叹了口气。 鲁清一想了想说:“如果没有太傅之名,你还愿意教三皇子吗?” “当然愿意!我绝不是为了太傅之名,我什么名都不要。只是如果三皇子有了其他太傅,我也就没有机会去教他。”苏茉儿急忙说。 “我倒有个办法,不知道太后娘娘和皇上同不同意!”鲁清一说。 “什么办法?”苏茉儿问。 “让我做名义上的三皇子太傅,而你就可以做实际上的老师了。”鲁清一说。 苏茉儿睁大了眼睛,欣喜万分。因为如果这样的话,不仅解决了三皇子太傅的问题,而且自己也就能和鲁清一经常见面了。 “我马上回去告诉娘娘!”苏茉儿激动地说。 苏茉儿回去后,把鲁清一的主意说了,布木布泰也很高兴:“不错,这倒是个好主意,既堵住了他们的嘴,又达到了目的,就这样做吧。” 布木布泰说完,见苏茉儿兴奋得双眼含光,便又加了一句:“这样两个有情人也能经常见面了。” 苏茉儿一听,顿时羞得捂住了脸。 布木布泰随即向皇上和诸王提出了鲁清一做三皇子太傅的意见,皇上和诸王都不说话了。虽然他们内心还是有些不满,但既然没有不合规矩,而且鲁清一的叔叔鲁山也曾做过太傅,也便不再说什么了。 就这样,三皇子玄烨名义上的太傅是鲁清一,实际上却是鲁清一和苏茉儿两个人。 (4) 玄烨从两岁就开始跟着鲁清一和苏茉儿进行了系统、有目的的学习,平时还接受着苏茉儿和布木布泰的言传身教。自小便和亲生母亲佟妃分开居住的玄烨,从苏茉儿的身上得到了一种久违的母爱,对她很是依赖,并称呼她为“额涅”(妈妈)。 苏茉儿对康熙也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心血,从教他识蒙文、满文开始,到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然而,在苏茉儿和鲁清一尽心尽力地想着打造一位未来的好皇帝时,年仅三岁的玄烨却生病了,而且患的是宫廷里谈“痘”色变的天花。 原本一直居住在山林和草原的满洲人、蒙古人,在到了中原后,特别容易感染“天花”。由于这种病在当时没有特效药,所以又将这种病称为“九死一生病”。 布木布泰得知玄烨得了天花后,顿时跌坐椅子上。她精心挑选的皇位继承人,竟然得了九死一生的天花,这不得不让她感慨:难道天要灭大清朝? 而在这期间,董鄂妃为顺治生下了四皇子。四皇子从刚一出生便被顺治称为“朕第一子”,视为皇位的继承人,布木布泰便也以为这是天意。因为怕传染给宫里的其他人,布木布泰和顺治便即刻让玄烨搬出皇宫,搬到皇宫西墙外的一处住宅里。 这处住宅和皇宫隔着一条河。 看着高烧不退的玄烨,布木布泰和顺治都觉得他活不了了,有些放弃,只让他的乳母和宫女去照料。 和玄烨已经有着很深感情的苏茉儿,看着被发烧和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玄烨,心疼不已,坚持要去那里照顾玄烨。 “这是传染病,很容易传染的。”布木布泰对苏茉儿也有着姐妹般的感情,不愿意让她去冒险。 “奴婢不怕!娘娘既然把三皇子交给了奴婢,奴婢就有责任去照顾他,把他的病养好,而且奴婢相信一定会好的!奴婢相信!”苏茉儿流着泪说。 “唉!好吧,那你去吧!”布木布泰想了想,答应了。 于是,苏茉儿便和玄烨住在了那处宅子里,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同时,鲁清一也四处寻找偏方,熬制各种草药给玄烨喝。在那段最痛苦的日子里,玄烨因为有了苏茉儿和鲁清一才没有感到被人抛弃,也从他们的身上,感受到了亲人般的温暖。 为了提高他的身体抵抗能力,苏茉儿经常陪他去散步、做游戏,锻炼身体,还和他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告诉他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坚强。 “只要认定没有什么事能把你打倒,你就一定能好起来的。生病也是这样,只要不怕病,病就会退缩的。”苏茉儿一遍又一遍地给玄烨打着气。 因为有苏茉儿耐心细致的照料,也因为有着鲁清一四处寻访找来的草药,小小的玄烨竟然渡过了难关,身体开始逐渐好转。 董鄂妃的四皇子夭折后,布木布泰又把希望放在了身体逐渐康复的玄烨身上。也直到这时,布木布泰和顺治及玄烨的生母佟妃才开始去宫外的宅院里看望他。 不过,虽然病好了,为了预防病情复发,玄烨还是留在了宅院里。而苏茉儿除了精心照料他外,还和鲁清一一起教他四书五经,并对他的学识才干、人格品行和文韬武略等各方面进行培养,同时对他的言语举动立下规矩,稍有逾越就严厉批评,绝不宽待。 玄烨虽然年幼,却也能深刻体会苏茉儿的良苦用心和殷切期望,凡事都能认真做好。 同时,苏茉儿在平时生活中的节俭,也对玄烨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这些都是在宫里所无法感受到的。 那段时间,成了玄烨和苏茉儿,以及鲁清一最重要的一段日子。玄烨在那段时间里,磨炼了意志力,知道了生命的无常,在以后的学习和生活中,也就更加勤奋了。而在宅院里的那段日子,也成了苏茉儿和鲁清最温馨、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当时,年已四十的苏茉儿,经常不辞辛苦,奔波在慈宁宫和玄烨避痘的宅院间,在北长街上留下了无数个她的身影。 一年多后,已经四岁多的玄烨,确定不再复发后重回宫里。而玄烨避痘的宅院,也在雍正元年的时候改建,并被赐名福佑宫。弘历即位后,又改名福佑寺,成了一座寺庙。 第四十九章 从少年天子到康熙大帝 (1) 玄烨顺利继位,开始了他的皇帝生涯,清朝正式进入康熙王朝。坐上了皇位的康熙,依然不改对苏茉儿“额涅”的称呼。 苏茉儿对康熙的用心,让整个朝野都看在了眼里。玄烨继位的当天,布木布泰感激地对苏茉儿说:“皇上的顺利继位,你功不可没!” “娘娘,不……” 苏茉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布木布泰打断了:“原本我就没把你当奴婢、侍女看。如今连皇上都叫你‘额娘’了,我也要改变对你的称呼,就叫你‘格格’吧。” 苏茉儿张了张嘴,却感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之后,苏茉儿在皇宫的身份更加特殊了,她成了一名不是侍女的侍女。不要说下人,就是皇亲国戚,对她也是尊敬有加。 然而,虽然康熙顺利继位,但令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及鲁清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四大异性辅政王中的鳌拜,很快就表现出了他的野心。 口是心非的鳌拜暴露出了他专横暴戾的本性。他不仅欺康熙年幼无知、布木布泰身居皇宫不能参政,还广植党羽、排斥异己、独揽朝政,俨然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摄政王。 鳌拜的野心并非只在康熙时期才有。出身军旅、思想狭隘的他,对顺治吸收汉文化变更礼制的做法本来就极不适应,不过因为实力有限,才有所收敛。现在面对少年天子,他觉得自己大权在手,凡事都要循祖制、复旧章。不仅如此,他还公然打破了顺治四年不许再圈地的禁令,借旗地交换之机大肆圈地,造成了许多农民的流离失所。 鳌拜的倒行逆施,引起了朝野上下的极大不满,但大家都慑于鳌拜的淫威不敢作声。辅政大臣中,索尼年老畏缩,遏必隆软弱依附鳌拜,唯一敢和鳌拜抗衡的苏克萨哈的资历又浅,一直处于受打压的地位。由于朝廷无人能与之抗衡,鳌拜越来越有恃无恐了。 这些,布木布泰和苏茉儿都看在了眼里,她们急切地盼着康熙长大,这样就能收回政权了。 在等待着康熙能亲政的这段时间里,布木布泰虽然身居后宫,却也密切注意着局势的变化。而苏茉儿和鲁清一也就成了布木布泰的“间谍”,他们不断收集情报,然后汇报给布木布泰,最后又和康熙一起,坐下来商量应对策略。 “鳌拜的叛逆之心越来越强烈了。听说他还自制了龙袍,并在家里自称朕,手下的党羽也是越来越多,随时伺机篡位。”鲁清一的这个情报让布木布泰惊慌不已。 “真有这么严重?”她大惊。 鲁清一点点头说:“我们在等待皇上亲政的那天,鳌拜却在想着怎么赶在那一天之前篡位。”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布木布泰着急万分。 “先打乱他的计划。”苏茉儿说。 “怎么打乱?如今我们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和鳌拜斗。如果能斗,皇上早下令了。”布木布泰说。 康熙虽然年幼,却也知道时局的发展。他曾屡次和布木布泰商议,要处死鳌拜,但都被布木布泰否决了。 “如若我们明着和鳌拜斗,鳌拜甚至都不用等机会了,他会立刻发兵,所以我们万万不能轻举妄动。”鲁清一说。 “既然我们不能和他斗,那能否让第三方和他斗,这样既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又能削弱他的力量。”苏茉儿突然说。 布木布泰和鲁清一一起看着苏茉儿,苏茉儿试探着说:“辅政王苏克萨哈和鳌拜是对头,我们可否让他们的矛盾加剧?” “那不是真的就发生内乱了吗?不妥!”布木布泰连连摇头。 苏茉儿不说话了。鲁清一沉思片刻说:“苏茉儿说的倒也是个好方法,不过太皇太后的担心也对。综合一下,如果我们能挑起他们的内部争斗,是不是就既预防了朝廷内乱,又能削减他们的力量呢?” 苏茉儿和布木布泰的眼睛同时一亮。 鲁清一受到了鼓励,继续说:“四大辅政王里,遏必隆一直依附鳌拜,如果挑起他们的互相猜忌,很可能会瓦解他们的实力。”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好主意是好主意,可怎么挑起他们的猜忌呢?” “太皇太后放心,这个微臣来想办法。”鲁清一说。 (2) 鳌拜疑心重,到处安插着他的亲信,连遏必隆家里也有。 遏必隆好色,刚刚新娶了一位年轻女子。年轻女子贪财,尤其喜欢玉镯子,遏必隆这位新娶的侧福晋光收集的玉镯子就有上百只。 有嗜好就会有破绽。 鲁清一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马上想好了离间遏必隆和鳌拜的计策,并决定让苏茉儿配合他。 苏茉儿先是收买了遏必隆福晋身边的侍女。在遏必隆的福晋又拿出她的那些宝贝玉镯炫耀时,侍女说起了苏茉儿身上的宝贝来。 “福晋的玉镯太漂亮了,不过太皇太后的侍女有几只玉镯,听说也是难得的宝贝呢。” 侍女假装随意道。 “哦?侍女的玉镯有什么稀罕的,成色能好吗?”遏必隆的福晋不屑地说。 “奴婢听说那个侍女可不简单,一直在太皇太后身边的,那宝贝还是太皇太后赏给她的呢。”侍女脸上露出了羡慕之色。 “太皇太后的老侍女?就是那个太皇太后称‘格格’,皇上叫‘额娘’的老侍女?”遏必隆的福晋问。 侍女忙点头:“就是她!就是她!她身上的宝贝多着呢。” 遏必隆的福晋有些丧气地推了推她的那些玉镯说:“太皇太后给的,肯定是宝贝!” “福晋要是喜欢的话,可以让她把她的宝贝拿来给福晋看看,说不定福晋还能把她的宝贝换回来呢。”侍女又说。 福晋偏着头想了想:“对啊,我这么多的宝贝,用几只换她一只,她总要换的。” “不要说换,就是福晋问她要,她也不敢不给。虽然她受太皇太后的宠,皇宗们也都敬重她,可她到底是个侍女,是个奴才,我们福晋可是辅政王的侧福晋。”侍女不断地奉承她。 遏必隆的侧福晋越听越得意,她脸一仰:“快去,让她带她的宝贝过来。” 侍女忙不迭地答应了,急忙传话给苏茉儿。苏茉儿早已准备好了,她拿着几件宝贝和一封伪造的、揭露鳌拜的信去了遏必隆的府上,并很大方地给了遏必隆的侧福晋一只顶级玉镯。遏必隆的侧福晋兴奋异常,和苏茉儿越发亲热起来。 苏茉儿刚到遏必隆的府上,便被鳌拜安插的亲信看到了,也便开始跟踪苏茉儿。 鳌拜自从有了逆反之心后,也便更加注意皇上这边的人。鉴于苏茉儿的身份,苏茉儿出现在准备和他一起谋反的遏必隆的府上,鳌拜的亲信自然很是紧张。 这也正中了鲁清一和苏茉儿的计。 苏茉儿和遏必隆的侧福晋见面时,好几次故意做出神秘的动作,和遏必隆的侧福晋窃窃私语,甚至还以要遏必隆写的字为由进入了遏必隆的书房。 从书房出来后,苏茉儿故意四下看了看,装得小心翼翼,然后和遏必隆的侧福晋告别。在知道后面有人跟踪时,她故意匆匆走路,把那封伪造的信掉在了地上。 那封伪造的、揭露鳌拜罪行的信是苏茉儿写的,而且还是模仿遏必隆的笔迹写的。由于对鳌拜制作龙袍,把住处当宫殿的了解,使鳌拜完全相信了遏必隆在出卖他。 鳌拜和遏必隆对质,遏必隆坚决不承认。 “这是你的笔迹,而且这些事不可能有外人知道,不是你写的是谁写的?”鳌拜大吼。 “一定是别人的奸计,我那侧福晋不懂事,被别人钻了空子。”遏必隆惊慌地说。 遏必隆知道鳌拜心狠手辣,越害怕就越慌张,越慌张就越让鳌拜认为他做贼心虚。愤怒的鳌拜想杀死遏必隆,但又怕真的中了计,一怒之下,杀了遏必隆新娶的侧福晋。 侧福晋的被杀,使遏必隆即使再害怕鳌拜,再依附鳌拜,心里也有了疙瘩。他不再积极响应鳌拜,时常装病不参加鳌拜的谋反集会。 鳌拜胸有成竹的谋反计划,却因为对遏必隆的怀疑,怕在谋反之时,反被谋反,因而心生疑虑,暂缓了行动。 鳌拜暂时搁置谋反计划,给了布木布泰和康熙喘息的机会。他们一边培植自己的亲信,一边等待康熙十四岁的到来。 依照惯例,康熙十四岁就可以亲政了。 (3) 康熙六年(1667年),布木布泰和苏茉儿终于等到了康熙可以亲政的14岁。 鳌拜无数次策划了谋反,但却总被这事那事耽误,这一耽误也就耽误到了康熙十四岁。然而,此时的鳌拜丝毫没有让康熙亲政的意思。他依仗自己势大,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架空康熙。 眼见情况不对的四大辅政王,也是各自找着退路。先是索尼,早早地提出了辞呈,说要告老还乡;遏必隆经上次鳌拜杀害他福晋,并对他产生怀疑后,跳出了几方势力,只等着看清形势后再做打算;而鳌拜的死对头苏克萨哈,由于长期受到他的压制,乘皇帝亲政之机,上奏辞职,请求皇上同意他去守先帝的陵寝。 苏克萨哈的目的很简单,眼见康熙无法真正亲政,便以这样的行为来将鳌拜的军,想要迫使他还权给康熙。鳌拜对苏克萨哈的意图心知肚明,冷笑道:“谁挡本王的路,本王就让谁死!” 鳌拜肆无忌惮地开始了他的行动。他派人秘密抓捕了苏克萨哈,将他关进牢里,并列出24条罪行让他在上面签字画押,承认罪行。 苏克萨哈知道鳌拜想置于他死地,誓死不在上面签字画押,于是鳌拜决定用极刑让他就范。苏克萨哈无奈之际在狱中悄悄写下申诉材料,秘密托人送给康熙。康熙知道真相后,及时出面制止了鳌拜。 鳌拜恼羞成怒,利令智昏的他,完全忘记了康熙才是皇帝。他不仅不放苏克萨哈,而且还天天上奏,甚至直接挡在康熙的面前,逼迫他答应处置苏克萨哈。 康熙没想到鳌拜会这么大胆,也意识到鳌拜正在一步步地篡权夺位。为了能给自己留下准备时间,只好违心地同意将苏克萨哈处以绞刑。 苏克萨哈被株连九族,抄没家产,大清朝内部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布木布泰和苏茉儿越发为康熙担忧。鳌拜已经羽翼丰满,也已经成为了皇权最大的威胁者,此时再不制止,等他势力再大一些,康熙不仅只能被鳌拜“挟政”,让康熙这个皇帝成为一辈子的傀儡,而且很可能最后连康熙帝这个傀儡都要被赶下去。 紧急之下,布木布泰、康熙帝、苏茉儿和鲁清一又开始了密谋,决定用计铲除鳌拜。 鳌拜势力的强大,让他们无从下手,少年气盛的康熙有些烦躁不安起来。 “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我们要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成熟!”布木布泰劝慰他。 “鳌拜已经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我们再不出击,就没有时间了。”康熙帝难解焦虑。 “皇上,我们可以想法调出鳌拜,在他一个人,没有准备的时候出击。”鲁清一思索片刻说。 “调他出来?怎么调?这个老滑头从来就没有不准备的时候,而且在哪儿都有护卫跟着。”康熙恨不能马上把鳌拜抓起来、杀掉。 “皇上千万别急,只有平静下来,才能想出好计策。”苏茉儿用康熙幼时劝慰他的语调说。 康熙看看苏茉儿那坚定的眼神,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一天,苏茉儿看见宫里的草坪上,康熙和一群少年在一起玩耍,有两个少年还在摔跤。苏茉儿看着无忧无虑的孩子们,突然灵机一动。她急忙找到鲁清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鲁清一连连点头,说这是个好办法。 于是,他们又一起跑去慈宁宫,把计划说了一遍。布木布泰略一沉吟:“好!就这么办!” …… 康熙八年(1669年)五月的一个午后,鳌拜一如既往地进宫觐见皇上。经过一片草坪就能到乾清宫了,疑心和防备心很重的鳌拜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草坪上像平时一样,除了有一些玩耍的青少年外,并无其他人,便也像平时一样,让身边的护卫留下,自己准备穿过草坪,向乾清宫方向走去。 在他拐过一座假山,从那群玩耍的年轻人身边走过时,突然,那群年轻人拥了上来,将他摁在了地上,等到鳌拜明白过来想要喊时,嘴里已经塞上了布条,而他那过人的臂力也被一群年轻人按得死死的,毫无用武之地。 一瞬间,他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鳌拜被抓后,他的那些护卫也被早已准备好的侍卫军抓了起来。随后,鳌拜的党羽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抓,即使逃跑的,也已亡命天涯。 长期作威作福的鳌拜势力,就用了那么一个小小的计策就连根拔除了。 此后,康熙正式亲政。在布木布泰、苏茉儿和鲁清一的背后支持下,清朝也从动乱慢慢开始走向了稳定,经济和社会逐步从萧条凋敝走向繁荣,这些都为后来平定“三藩之乱”、收复台湾以及稳定边疆的大规模战争奠定了政治、军事和经济基础。 康熙从少年天子逐渐变成了康熙大帝,清王朝也慢慢迎来了康熙“盛世”…… 第五十章 爱情与亲情的选择 (1) 康熙正式亲政的1669年,苏茉53岁,鲁清一比她大三岁,56岁。 在那条他们已经走过无数遍,但岁月却没在上面留下印迹的山野小道,苏茉儿和鲁清一依然一人牵着一匹马,在两匹马布下的屏障中,慢慢地走着。 “茉儿,是否可以跟我走了?”头发和胡子都已花白的鲁清一停了下来,用他那双不再清亮的眼睛,看着苏茉儿,一脸期待。 一声“茉儿”,仍然让苏茉儿心颤,不再白嫩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 “年老色衰,你还要啊。”她颤声道。 “你容颜不在,我也已鹤发鸡皮。”鲁清一用枯瘦的手摸了把面颊。 苏茉儿抬起头,看着鲁清一。 “让你久等了,等了几十年。”话语,随着眼泪,流了下来。 “一辈子我也等!”鲁清一说完,带着笑,掏出了手帕。 他走近苏茉儿,在她脸上慢慢地拭着。苏茉儿轻轻抓住了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回去就和太皇太后说,我跟你走!” “好!好!”鲁清一的眼眶湿润了,他反手将苏茉儿的手握在了手里,两个人久久地相视着。 …… 苏茉儿站在布木布泰的房门外,不断地徘徊。和鲁清一分开后,马上告诉布木布泰的想法,在她到了房门外时,却慢慢地消失了。 房门里传出了布木布泰的说话声,那声音已经变得苍老而混浊了,不再像百灵鸟一样清亮。 “是格格回来了吗?”布木布泰在房内说。 苏茉儿听到这句“格格”,鼻子一酸。她深吸一口气,说了声:“娘娘,是奴婢。”便走了进去。 “你们下去吧!”布木布泰对身边的其他人说。 侍女和嬷嬷们都退了下去,布木布泰指指旁边的椅子:“来,坐下。” 苏茉儿的心嘭嘭乱跳,她甚至不敢看布木布泰。 “每次去野外见面,外面都天寒地冻的。以后要见面,就来这里吧,房间里暖和。”布木布泰又说。 苏茉儿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说起来呢,这个鲁大人也不容易,等你三十多年了吧!嘿嘿……”布木布泰笑了起来。 “不容易啊,不容易!那时候,你年轻漂亮。他呢,壮实青春。老啦,现在都老啦!”布木布泰叹了口气。 “娘娘不老。”苏茉儿抬起了头,看着布木布泰。这一看,她又是一惊:松弛的皮肤,下垂的眼角和唇角,鬓角的银发…… 那个骑在马上,有着桃花般容颜的漂亮女孩到哪里去了?这几十年来,自己怎么就没有感觉到,布木布泰衰老得这么厉害呢? 苏茉儿的眼圈再次红了。 “没想到我这么老了吧。我能不老吗?我比你还大三岁呢,你都老了,你那双像黑宝石般的眼睛没有了,脸上也有皱纹了……不过啊,你比我精神,比我有精气神。这些天啊,我猛地觉得自己一天不如一天了。” 布木布泰像是在和苏茉儿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苏茉儿一直没有说话,她就那么看着布木布泰,眼前开始浮现出布木布泰这几十年来,在她印象中的面容变化。 “这几十年里,幸好有你,幸好有你啊!”布木布泰喃喃着,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娘娘!”苏茉儿想为布木布泰擦眼泪,但布木布泰却摇了摇头,拒绝了,继续说:“没有你,我撑不过这么多年,撑不过啊!你是我们整个皇族的恩人。大清国的恩人!大恩人啊!” 苏茉儿急忙下跪:“娘娘,奴婢……” 布木布泰伸手将她一扯:“我说过,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不准说‘奴才’、‘奴婢’,也不准给我下跪。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啊,就要像在草原上玩耍的小伙伴,没有娘娘,没有太皇太后,也没有奴才,知道吗?” 苏茉儿拼命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在心里轻轻对鲁清一说:“我又要失信于你了。” (2) “娘娘老了,当她像个老人一样,坐在那里时,我说不出口,说不出离开她的话来。她虽然是太皇太后,可她很孤独、很寂寞,她连我们常人的幸福都没有。我……我还有你,可她……”苏茉儿说不下去了。 鲁清一眼里的失望一瞬而过,他苦笑了一下:“看来,我还需要等待。” 苏茉儿被他的话说得心疼起来,她抬眼看着鲁清一,满眼的歉疚和情意:“我注定这辈子要辜负你了,你还是找个好女人娶了吧。” “我的心里只有那么大空间,你已经占满了,没有女人能住得进去。”鲁清一深情地看着苏茉儿。 这次,他们没有去野外,而是去了宫外一处宅子里。那宅子是鲁清一买来,准备和苏茉儿一起过日子的。 鲁清一在执意要等苏茉儿的时候,曾在内务府做过的父亲坚决不同意,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儿子娶一个侍女,他父亲看中的是内务府大臣席纳布库的侄女乌尤。 乌尤对鲁清一也是痴情一片,甚至因此和苏茉儿交恶,因为帮助明珠设计清朝服饰输给了苏茉儿,并且也知道了鲁清一钟情的是苏茉儿后,被嫉妒和感情冲昏了头脑的乌尤,差点想要毒死苏茉儿,最终被席纳布库制止。因为席纳布库知道,苏茉儿是布木布泰身边的人,是布木布泰最最信任的一个人。 乌尤最终带着怨恨,嫁给了一个富商,而鲁清一也因此被父亲赶出了家门。 那时的鲁清一还年轻,先是在郊外买了间房子。在还没有做康熙太傅的时候,他白天在内务府的广储司做事,晚上就回到孤零零的家里, 鲁清一没有给苏茉儿说过这些事,对他来说,他要做的就是让钟爱的女人幸福、开心。所以在苏茉儿为了布木布泰、为了科尔沁人的使命一次又一次地推迟和他离开宫廷,过普通人的生活时,鲁清一没有怨过她。因为他不想让他爱的女人难过,他知道布木布泰和科尔沁人的使命对苏茉儿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一直在等待,等到顺治继位、布木布泰嫁给多尔衮。两个人都以为这下可以放心离开时,先是多尔衮离世,接着又是顺治和布木布泰的重重矛盾,都让苏茉儿再次放弃了离开。她不放心留下布木布泰一个人来承受这一切,她要帮助布木布泰渡过难关。 布木布泰的困难就是苏茉儿的困难,而苏茉儿的困难就是他鲁清一的困难。鲁清一不仅没有责怪苏茉儿,反而和她一起,为布木布泰培养皇位的继承者康熙,直到康熙登上皇位。 康熙的优秀,让布木布泰欣慰,也让苏茉儿和鲁清一放心。在他们又决定携手离开时,辅政王之一——鳌拜的野心,再次让皇位摇荡,苏茉儿再次决定留下,鲁清一也再次决定携手解决。 好不容易康熙亲政,大清朝迎来了难得的和平,有了兴盛的势头。鲁清一觉得这下他们能在一起了,怕苏茉儿依然惦记着布木布泰,他还贴心地将郊外的房子卖掉,拿出积蓄重新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买了个宅子,等着迎娶苏茉儿。没想到苏茉儿依然放心不下布木布泰。 “对不起!”苏茉儿沉沉地低下了头。 “唉!”鲁清一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你和太皇太后的感情我能理解。” “重新娶个女人吧,我没有这个福气。”苏茉儿想用手去抚摸鲁清一的脸,但手在半空停下了。 “从我决定娶你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娶别人!”鲁清一将苏茉儿停在半空的手握住,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在我的心里,我早就娶了你。”鲁清一深情地说。 苏茉儿的嘴动了动,但没有说出来,鲁清一却知道,她说的是:“在我的心里,我早就嫁给你了。” 第五十一章 生命中的守护者 (1) 大清朝处在了鼎盛时期。康熙的出色,已经没有什么让布木布泰和苏茉儿操心的了,苏茉儿要做的就是陪着布木布泰散步、聊天,过悠闲自在的生活。 已经不再担任宫廷里任何职位的鲁清一,独自住在那处宅子里,偶尔会被布木布泰召进宫里,和苏茉儿见面、聊天。有时候,苏茉儿也会去宫外的小宅子,帮着鲁清一做餐饭、洗洗衣服。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三个人在岁月中也一天天地老去。直到有一天夜里,苏茉儿从睡梦中醒来后,心烦意乱、忐忑不安。她怕布木布泰有事,深夜去了布木布泰的房间,发现她正安详地熟睡着。 苏茉儿放下心来,重新回到房间,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还好吗?”苏茉儿喃喃着,想起鲁清一,她的心里越发地慌乱起来。 “他不会有事吧。”苏茉儿这么想过后,又急忙安慰自己:“他不会有事的,他身体那么好。” 虽然这么想着,但她还是怎么都睡不着,索性起来,坐在屋外的院子里,看着天空在心里祈祷,祈祷上天让她最在意的三个人:布木布泰、鲁清一和康熙能万事顺利,安然无恙。 天蒙蒙亮,苏茉儿便去了布木布泰的房间,一如既往地伺候她起床。布木布泰见她脸色灰暗,便问她是不是没睡好觉。 苏茉儿笑笑说:“心慌意乱,睡不着。” 布木布泰“哦”了一声,慢慢说:“今天让鲁大人过来吧,咱们三个人说说话,他好几天没来了吧?” 苏茉儿这次没有不好意思,她点点头说:“是有十多天没他的消息了。” 以前的时候,不管是苏茉儿去看鲁清一,还是鲁清一进宫来见苏茉儿,他们总会六七天联系一次。即使不能见面,也会有信件过来,目的很简单,就是告诉对方:我很好! 这十多天里,布木布泰感冒咳嗽,苏茉儿一直紧张着急,也没有想起来联系鲁清一。 “小三子!”布木布泰喊。 小三子匆匆跑了进来。 “去把鲁大人叫过来,就说哀家想和他说说话。”布木布泰说。 小三子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布木布泰又说:“叫他马上过来!” 小三子跑着出去了。布木布泰带着歉疚说:“也难为你们了。因为我,你们不能在一起,罪过啊!” “娘娘,千万不要这么说,奴婢也离不开您。”苏茉儿说着说着,眼圈红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流泪,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悲伤。 布木布泰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就那么靠着坐在一起。这一年来,她们经常这么坐着,默默地不说话,从对方手的温度中,感受着那份温暖。 这时的她们,已经完全忘记了主子和奴才的区别,她们就是两个已经步入老年、互相取暖的女人。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着,鲁清一没有过来,小三子也不见回来,苏茉儿心里着急起来。她焦躁的心情,被布木布泰捕捉到了。 “不用担心,这鲁大人呀,一定是想着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东西。”布木布泰笑着说。 鲁清一以前来的时候,总会拿些宫里吃不到的小吃给她们。 “看到他,也就能放心了。”苏茉儿说完,还是眉头紧皱。这天,她的情绪低落得异常。 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布木布泰和苏茉儿同时竖起了耳朵,她们希望听到的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清脆、一个沉重。清脆的一定是小三子的,沉重的一定是鲁清一的。然而,她们没有听到那熟悉的沉重脚步,她们听到的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除了小三子的,还有女孩小碎步的声音。 苏茉儿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到了门口。 “鲁大人没了。”小三子气喘吁吁地说。 苏茉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2) 鲁清一的离开,仿佛带走了苏茉儿一半的魂,她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原本灵活的身体,仿佛也变得迟钝了。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不做梦的她,总是梦到鲁清一慢慢走到她面前,微笑着,不说一句话,然后消失不见。 苏茉儿内心充满了对鲁清一的愧疚。这个爱她,她也爱着的男人,在等待了她三十多年后,竟然就那么走了,一句话都没有留。 鲁清一没有留只言片语。小三子去找他,由于敲不开门,便从窗户那朝里面看,发现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撞开门进去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人世。 鲁清一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没有人说得清,反正他的身体冰凉。 “如果我能早一点去看他就好了,我对不起他。”苏茉儿在鲁清一死后的几天里,反复说的就是这句话。 看着苏茉儿心力交瘁、面容僝僽的样子,布木布泰很是后悔。 “怪我!在康熙帝亲政的时候,就应该放你走,和他一起去过日子。可是我怕你一走,我孤单,我就说了一些话,让你不忍心离开我。我总觉得他的身体很好,等我不在了,你们还有日子,可没想到……” 布木布泰说不下去了。 “娘娘,不是!不是!怪奴婢!怪奴婢,奴婢……不该让他等,不该给他希望,让他一等就是几十年,让他等了一辈子。他真的等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奴婢都……他如果不等奴婢,能有个女人照顾,他也不会……不会这么早……” 苏茉儿的心,像刀绞般的痛,说话也不利落起来。 “唉,这是命啊!阻止不了的。他为你生,为你死,这就是他的命!”布木布泰说完,想起了自己和多尔衮,是为情多还是为政治目的多?布木布泰有时连自己都搞不清楚。 “你们相爱得纯粹,何尝不令人羡慕?”布木布泰说完,也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 多尔衮如果不是王爷,她也不是皇妃、皇后、太后,如果他们都是平常人,是否也会像鲁清一和苏茉儿一样?布木布泰不知道。 鲁清一的离世,让布木布泰和苏茉儿长久地沉浸在了悲伤、后悔和回忆中,但同时,她们也更加的相依为命了。 1687年的12月,布木布泰因为一场感冒,久治不愈,甚至越治越严重,瞬间处在了病危中。 苏茉儿吓坏了,昼夜不离左右,伺候着她,甚至祈求上天,让上天带走自己,把自己的寿命给布木布泰。可布木布泰的病情还是无法好转,在她弥留之际,虽然皇上、皇后、皇子皇孙围聚一起,但她还是让苏茉儿坐在了她的床边,并紧紧地握住苏茉儿的手。 “格格,哀家……哀家要……要走了。” “娘娘!您不会走的,您会好起来的!”苏茉儿流着泪,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布木布泰凄然一笑,费力地说:“哀家的病……哀家知道。” “娘娘,奴婢陪着您!您去哪,奴婢就去哪!奴婢永远守护着您。”苏茉儿流着泪笑着。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如果布木布泰走了,她就去陪葬。陪葬的想法,在鲁清一死了后她就有,只是舍不得布木布泰。如今布木布泰也要走了,她就没有别的牵挂了。 布木布泰摇摇头:“格格……”她叫。 苏茉儿看着她。 “答应我。”布木布泰完全忽视了身旁的皇室家族,她用只有她和苏茉儿两个人在一起时的语气说:“你一定要答应我,你要替我看着大清江山,你要帮我看着皇上,你不能走!答应我!” 布木布泰很艰难地从嘴里挤出这几句话,然后使劲瞪着苏茉儿,眼神里满是期待。 苏茉儿怔在那里。 “娘娘!”她叫。 “答应我!”布木布泰依然瞪着苏茉儿。 苏茉儿闭上了眼睛,好久好久,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娘娘!奴婢答应娘娘!” “不……要……说……奴……婢!”布木布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苏茉儿“嗯,嗯”地点着头,说不出一句话。 布木布泰的眼神亮了一下,随即脸上带出了一抹微笑。她看着旁边跪着的皇上,轻轻说:“皇上,好好待她!” 康熙连声说:“太皇太后放心,她永远是朕的额涅(妈妈)。” “是我们的妈妈(奶奶)。”康熙帝的皇子、皇女们齐声说。 布木布泰满意地笑了。她看了看周围的每一个人,最后把目光落到苏茉儿身上:“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天是1687年1月27日。 布木布泰走完了她不平凡的一生,以75岁高龄平静地离开了人世。苏茉儿悲痛欲绝,几次想追随而去,但都因为最后给布木布泰的那份承诺而放弃。 祖母的离世,让康熙伤心不已,他只能通过给祖母上尊崇谥号来表达无限的爱戴、敬仰、追思和怀念,布木布泰的谥号为:“孝庄仁宣诚宪恭懿翊天启圣文皇后”。 第五十二章 非同寻常的地位 (1) 康熙二十六年,布木布泰(孝庄文皇后)病逝,这给苏茉儿以巨大的精神打击,她的另一半魂,也被带走了。 苏茉儿长时间地陷入到了悲伤、孤独和无聊之中,这时的她已经是个70多岁的老人了。 苏茉儿在跟随布木布泰的60多年里,看着布木布泰从一个清纯活泼的少女到妃子,然后又到皇后乃至于皇太后、最终至太皇太后,苏茉儿始终以一名侍女的身份,和布木布泰一起经历着风云变幻的政治和军事斗争。她领略了许多过去未曾领略过的艰辛、喜悦、痛苦和幸福,这些苦难和幸福,不断地提升和增强着她的智慧和才能。 在布木布泰的身边,苏茉儿渐渐由一个少不更事的美丽蒙古女孩,成长为一个成熟老练的政治高手。她“隐身”在布木布泰身后,做着布木布泰的精神支柱和“军师”。 虽然只是一名侍女,但在她还是小小年纪的时候,便精通琴棋书画和诗词歌赋,而且还用她非凡的才华,成为了清朝最高的宫廷服装设计师,并被皇太极封为女秀才,直至成了康熙帝的启蒙老师,成为清初最不可缺少的人物之一。 苏茉儿和布木布泰一样,善于高屋建瓴,正确判断和把握局势并巧妙应对,甚至已经具备了一般女性甚至一般男性难以具备的过人政治智慧。 康熙深知这一点,他将苏茉儿像母亲一样地孝敬、像老师一样地尊敬。在祖母布木布泰去世后,他便安排了几个人,专门照顾苏茉儿。 然而,苏茉儿却像萎谢的花朵一样,越来越没有了精气神,即使康熙让人给她带去了最好的补品,她也依然闷闷不乐、心情抑郁。 康熙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知道,如果长时间这样,对苏茉儿的身心健康是极为不利的。 “怎么才能让额涅重新快乐起来呢?”康熙为此愁眉不展。 康熙郁郁寡欢的样子,被庶妃万琉哈氏看在了眼里。庶妃问他为什么事情烦恼,康熙便把苏茉儿的情况说了。 庶妃说:“额涅辛苦了一辈子,突然让她闲下来,一定不适应,不如让她还……” 庶妃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康熙帝打断了:“额涅这么大年纪了,不能让她再去服侍人。不妥!不妥!” 正在这时,庶妃所生的皇十二子——两岁的胤祹在室外跑来跑去玩耍。康熙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正是有了苏茉儿的照顾和教育,才有了现在的自己。而那时候,他也不过两岁的样子。 “把胤祹交给额涅来抚养。”康熙高兴地说。 “哦?”庶妃先是一惊,接着也高兴起来,因为她知道,康熙小时候,就是跟着苏茉儿长大的。而且康熙这么尊敬苏茉儿,能让苏茉儿抚养自己的儿子,说明康熙是疼爱和看重这个儿子的。 就这样,康熙亲自把皇十二子胤祹交到了苏茉儿的手里。 按清宫惯例,只有嫔以上内庭主位才有资格抚养皇子,这时皇上却把十二子送给她来抚养,这是多大的荣幸啊。苏茉儿感激康熙对自己的信任,也意识到了责任的重大。为了报答浩荡皇恩,她又重新振作起来,把一个女人天生的母爱和全部的精力都倾注在了胤祹身上。 (2) 看惯了宫中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的苏茉儿,越发的淡定、从容,她深谋远虑,顾全大局,无私忘我的境界得到了升华。 她没有教胤祹如何争权夺利,更多的却是教他如何为人处世,因为她深知宫廷的复杂。皇十二子胤祹在苏茉儿的身边生活了近二十年,在她的教育下,胤祹谦和明理、宽容大度、博学刻苦,非常善于处理人际关系。 正是因为胤祹有了这些品德,才成为了康熙诸子中少有的几个没有牵连进雍正夺嫡斗争中的皇子之一。同时,他优秀的政治头脑和才干,不仅多次奉父办理各种政务,而且还在雍正年间,被雍正封为郡王,在乾隆年间又被封为硕履亲王,并授为议政大臣。 胤祹一生的恭谦谨慎,不得不说是苏茉儿的功劳。 胤祹是康熙诸子中活得最长的一个,享年79岁。可以想象,如果不是苏茉儿的悉心教养,生于皇家,经历过康熙朝夺嫡斗争的皇子,是不可能一直保持着这种良好平和心态的。 正因为如此,胤祹和自己的父亲康熙一样,与苏茉儿的感情十分深厚。他像对待自己的祖母一样尊敬和爱戴这位老人,并独称她为“阿扎姑”(姑母)。 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的八月二十七日,苏茉儿病倒在床,腹痛便血,不思饮食。两天后,病情越来越严重。胤祹非常着急,召来太医为她治病,可苏茉儿却摇头不肯让太医看。 “生老病死是自然,奴婢的时日到了。”苏茉儿平静地说。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在等着这一天,因为这样,她就能见到一生中最亲近的布木布泰和鲁清一了。 胤祹见她执意不看医生,也不吃药,便把情况告诉了在外微服私访的康熙。 按清朝宫内的规矩,下人及下层妃嫔,凡得重病,一律迁移出宫,到固定的住所养病,为的是避免在宫中传染疾病。而皇室重要成员则可以在原住处养病、治病。苏茉儿虽然得的是传染病,但皇子们却心照不宣,没有人提起迁出之事,胤祹更是日夜守候在她的病榻前。 在外的康熙唯恐皇子们遵守成规,还特意写信嘱咐道:“额涅的病重大,恐怕你们将她移至养病之所,就在平日住的地方养吧。万一已经移住了,将此谕告知额涅后,务必还搬回去住。” 送走这封信后,康熙还是不放心,又写信给三皇子胤祉和八皇子胤祀:“用心问问大夫们,如若可用西伯噶古纳(满语,一种药名),就对额涅说,这是主子送来的一种草根,让额涅用白煮鸡汤掺混在一起喝下。大夫说不适合就不要用了。” 然而,苏茉儿依然坚决不喝,还说:“如今病已如此,主子想让奴才活下去,特地从远方送回草根,让奴才服用,如此殊恩,奴才断难承受。只是奴才从小不吃任何药,这是主子原本就知道的。虽说这是草根,但也算是药呀!奴才的病已至尽头,即便服用,也无益处了。” 苏茉儿拒绝吃药,皇室宗族们着急万分,身在塞外的康熙,更是一直担心着生病的苏茉儿。在有人带信给他,说苏茉儿的病已经无药可治时,他依然不放弃,又写信给胤祹,让他竭力抢救。 这在当时,不用说是一个侍女,就是一般妃嫔也很难得到这种殊遇。 然而,不管康熙和皇宗贵族们如何努力,苏茉儿还是闭上了她的眼睛。闭上眼睛的那刻,她的面容异常平静,嘴角挂着微笑…… 结尾 康熙四十四年九月初七日(1705年10月24日),苏茉儿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结束了她那丰富多彩的一生,终年90多岁。 安放她遗体的时候,胤祹悲痛欲绝,久久不忍离去,并提出要求说:“我自幼被阿扎姑(姑姑)养育,并未能报答恩情。我愿意住守数日,百日内供饭,三七诵经。” 按照惯例,为像苏茉儿这样仆人身份的人办丧事,没有皇子供饭、三七诵经的先例,所以三皇子胤祉未敢擅自答应胤祹的要求。不过却在九月初九日奏报苏茉儿病逝的奏折里,写进了胤祹的要求,请示皇父。 依然在外的康熙在奏折上批道:“十二阿哥之言甚是,著依其所请。”并示意留七日净身入殓,目的是想回宫再亲眼看看他敬爱的额涅,向她的遗体告别。 自此,胤祹住在了殡宫,为苏茉儿守灵、供饭、诵经,其他皇子则轮流每天派一人给胤祹做伴。 康熙回京后,为了回报苏茉儿对大清所做的贡献,报答她对自己“手教国书,赖其训迪”和抚养皇子的恩情,决定按嫔礼为她办理丧事。这对于奴仆出身的苏茉儿来说,可以说也是旷典殊荣。 同时,康熙想到,苏茉儿生前与孝庄文皇后朝夕相伴60多年,度过了不平凡的岁月,死后当然也应该让她俩长依相伴。当时,孝庄的梓宫停放在遵化昌瑞山下的暂安奉殿内,康熙便决定将苏茉儿的灵柩也停放于此。 苏茉儿的灵柩是康熙四十四年十月十三日移入暂安奉殿的,而那时,主仆二人相别也已经18个年头了。 受众人尊敬的苏茉儿,在生前,不同年龄段的人对她有着不同的尊称,孝庄太皇太后叫她“格格”(姑娘);康熙皇帝称她“额涅”(额娘);皇子们尊她为“妈妈”(奶奶);胤裪更是独称她为“阿扎姑”(姑母)。她死后,人们依然尊敬她,尊称她为苏麻喇姑。 这位出身贫寒的科尔沁牧民的女儿,将毕生的精力都献给了清皇室,并帮助孝庄文皇后培养出了康熙皇帝和他的儿子胤祹。苏茉儿一生虽然没有做过母亲,但却把慈母之心献给了康熙父子。 她先后侍奉过清初国母孝庄文皇后,清世祖顺治帝福临,清圣祖康熙皇帝玄烨及他的十二子履亲王胤祹等四代。曾与皇太极、顺治、康熙、雍正四帝同住宫中,并经历了太祖、太宗、世祖、圣祖四朝,是其间一切重大历史事件的见证人,并参与了很多重大事件,堪称清初一位绝无仅有的功臣侍女。 同时,她又是一名受人尊重和敬仰的“服装设计师”、“书法家”和“教育学家”。 今天,从满族服装演变而来的旗袍,已经成为了服装世界里的艳丽时尚,受到了女士们的青睐。当人们穿上这典雅的旗袍或欣赏舞台时装表演时,是不应忘记三百年前为此倾注了心血的苏麻喇姑的。 如今,苏麻喇姑昭西陵附近的园寝虽然已被拆毁,但享堂仍存,它无声地向人们述说着那一段不平凡的历史、那一段永不落幕的传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