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 第一章 底事总难忘 立心任侠 奇缘浑不觉 求艺天涯 夏日炎炎,溽暑难消,正宜北窗高卧,受用些清风到枕,凉月当阶之时。 可是偏偏有人,要在这火伞高张之下,盘马弯弓,打熬气力,挥拳踢腿,勤习功夫,并说这种流金铄石的季节,乃是什么武家:“冷练三九,热练三伏”最难得的好日子,甘之如饴,毫无所畏,真是奇哉怪哉! 喏!不信请看那道旁短墙内,晒麦场中,不正有个十八九岁小伙子,光着古铜色的脊梁,赤足短裤,腰勒宽板带,对这火样的太阳,宛如不觉。两臂环抱一具百多斤的石骨碌,忽起忽落,挣得面红耳赤,汗出如浆,兀自孜孜不倦,不停不休吗! 并且院内梨树荫下,还站立一位,身材雄壮,浓眉巨眼,短褂裤,敞胸露肚的中年汉。 左掌心托着两只铁胆,五指不住的拨弄,发出吱吱呀呀,叮叮当当,颇有节奏的声响。从外表看,不论是气派打扮,都显得是一个道地的,江湖上练家子。 只见他,抬脸看了看天色,然后皱皱眉,目注场中少年,亮起破锣似的嗓音道:“我说小凌儿!太阳快偏西啦,今儿个你的抱石功,一千遍还没练到咧?” 随又摇摇头,像训勉少年,又像自言自语的续道:“武术没有巧,‘练’字学到老,若要成名显万,不趁这大好的三伏天气,苦练紧练怎成啊!” 不料他语音未落,忽听有人接口哈哈一笑道:“真是无独有偶,傻瓜对上了笨蛋!这样练一千年,顶多也不过变成大小两条蛮牛,可怜,可怜!” 这种话,显然是针对院内师徒二人所发,并明讥他们是盲练瞎学哩! 请想练武的人,谁个不有几分骄气,怎经得起别人如此当面轻视撩拨。 因之那位手托铁胆的中年人,闻言勃然变色,顿时浓眉一扬,寻声怒视。 触目却见短墙外方榴花荫下,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瘦骨嶙峋,细眼削腮,赤足芒鞋,形容猥琐的青袍老道,正手捻-落的几根黄须,向场中小伙子,不住的打量呢! 是以恼得这位中年汉,马上巨目一瞪,戟指厉喝道:“呔!刚才的话,可是你这老牛鼻子说的?今天如果不还我一个真章,大爷冲天炮吴能,就非敲掉你的满口狗牙不可?” 同时院中少年,也放下石骨碌,大张着一对黑白分明的俊目,转身察看,而且清秀的面庞上,略呈愠色,似乎是嗔怪不该有人打搅他的练功。 照说,理曲的应是那位多嘴路人瘦老道,此时人家动怒责难,总该赔些小心了事才是。 可是他却不然,反小眼一翻,斜睨着冲天炮吴能,面色一沉,轻蔑的答道:“什么真章不真章,你这只大蛮牛,三岁娃儿也能牵着鼻子赶东赶西,何况我老人家?” 并且边说边跨过短墙,一摇三摆的走到冲天炮身前不远处立定,又道:“蠢材!不信就试试你的冲天炮,看看可能打倒我老人家?” 本来吴能是吃的把式饭,专靠卖艺护院度日,轻易也不愿得罪三老四少,以自断财路。 适才不过眼见老道是外路人,又无端当着新收的徒弟混说,所以一时性起,口出恶声。 心想:“凭自己冲天炮的万儿,一个穷老道,还能不闻名远避。”只看他静立原地未动,就可以证明并无出手的意向。 但是现在呢,这位瘦老道,简直如同存心找岔,欺人上脸,可不由不使他动了真火了! 因此立刻虎吼一声:“狗牛鼻子,上门欺人,大爷就教训教训你?” 而且登时衫袖一捋,二目直视,踏中宫,走洪门,左手一幌,右拳迅即“黑虎偷心”,直向老道当胸捣去。 别看他这一招,是江湖卖艺人的花拳绣腿,论力道,确也有些斤两咧! 不想那位瘦老道,见状毫不动容,且悠闲的,管着一旁观战少年微微一笑。 他说道:“小娃儿,我老人家使个武术上的“巧”字你看?” 随即身形向左方微闪,并乘吴能重心前冲,马步不稳,一拳落空,未及变招之际,仅顺势轻轻一拍。 顿时使得人高马大的冲天炮,身不由己,直飞出丈外,跌了个黄狗吃屎,五体投地。 更是瘦老道,又咧嘴呵呵大笑道:“武术没有巧,如何蛮牛随风倒?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愚哉,蠢哉?” 自然这种结果,是大出场中少年意料外。且看他神色,似乎对乃师,已信心大见动摇。 不过冲天炮吴能,生来皮粗肉厚,这一跌并无伤损,而且迅即使了个“倒扳杨柳”,踊身起立。 但见他,双眼冒火,一脸忿色,陡地又亘喝一声道:“狗贼道!再接大爷这个!” 同时左臂一振,抖手就是两个铁胆齐发,一上一下,映日化为两团寒光,闪电般的疾,分取老道中上二盘,又准又猛,十分凌厉,敢情这也便是他的最后杀手了。 谁知那位瘦老道,仍然一些都不在意,眼觑铁胆呼啸而来,只略一旋身,袍袖从侧方一兜,就宛如渔翁撒网,极自然的,毫不费力,兜个正着。 并且还若无其事的,小眼一眯,向那名叫小凌儿的少年,扮个鬼脸道:“我老人家这一巧招‘布袋捉笨蛋’,使得如何?” 当然,老道这两手,轻描淡写,干净俐落,不止是巧,而且十分神妙。早已看得场中少年,由衷的钦慕!心向往焉,只差格于冲天炮吴能的脸面,不便出口叫好而已,试想如今人家问到头上,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表示不成? 可是正当他,尴尬的难以作答之际! 突然墙外又有一声,宏钟也似的呵呵大笑插口道:“巧则巧矣!只是还不能算真功夫。 如果弄巧成拙,那才是贻笑大方啊?” 随闻微风飒然,场中蓦地多了一个,肥头胖脑,酒糟鼻,须发苍苍,一身黄葛衣装的老人。 听口气,好像对瘦老道的自夸,颇是不服呢! 这时冲天炮吴能,已极端气馁,心知今日遇见能人,若再出言顶撞,徒然自取其辱,反不如栽了认栽,光棍不吃眼前亏的为是。所以虽见有人前来帮场,仍是默默无言,满脸颓丧,不敢诉请主持公道。 那知这位后来黄衣老人,却十分古怪!一入场,便趋近适才少年练功的石骨碌,单足一钩一踢,就将那百多斤的巨石,送上两三丈高的半空。 更是连番手脚并用,像玩球一般的,不使大石落地。 只看得吴能师徒,目瞪口呆,咋舌不已! 半晌,那位黄衣怪老人,面不红,气不涌,一脚将石骨碌踢出十丈以外,转身向愕立一旁少年,得意的一笑道:“小娃儿!你看老夫这种本事,比那些巧招如何?” 这真是一种奇事!他们各显神通,都好像专为的是,要给那名唤小凌儿的少年欣赏一般哩! 此际,烈日已经西沉,清风徐来,炊烟四起,猝然那位久不出声的瘦老道,寒着脸,向黄衣怪人喝道:“万老儿!反正咱们是一年一会,不分个高下不休。今晚二更涂山上见真章,现时多这些费话何用?” 但见黄衣怪老人,马上接口哈哈一笑道:“也罢!我老人就先看看你这牛鼻子,年来有什么长进再说。” 随又转脸对身侧不远的少年,点点头续道:“小黟子!有兴不妨到时去看看热闹?” 同时瘦老道,亦向那位小凌儿,看了一眼,然后二人便一东一西的离去。 这时冲天炮吴能,满肚子不自在!眼看人家扬长而去,无可奈何,一时又愧又恨,不禁也一扭头,一声不响的就走向庄内。 本来嘛!他好端端的传徒习艺,平白被那一道一俗两个老怪物,大拆其台,搅混了半天,闹得吃亏丢脸,焉能不气哩! 不过冲天炮这位新收的门人,可就大不相同了,他不但毫无不快,而且深庆今日有此奇遇。恍悟自己过去乃为吴能花言巧语所骗,正盘算夜间如何赴约,应求请那位高人收录呢? 原来这少年,姓燕表字凌云,籍隶安徽怀远,本是世代书香,也曾经过十年寒窗之苦,只因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加之屡试不第,一位青梅竹马之友,年前又被强人劫去,所以立志弃文学武,希望将来行侠江湖,能直接为人间不平,留一份天地正气。 可是无如文武殊途,难得其门而入,且少不更事,对世道人情毫无经验。 因之一与走江湖卖艺的冲天炮吴能相遇,便为其大吹法螺所惑,延聘在家,相从苦练所谓抱石功绝艺。 直到今日,才为这一双怪老人前来点醒,认识武术之道,盖亦浩瀚无涯,绝非如冲天炮所说的,那等不穷理致知,只凭一味盲练,就可无敌于世。 是以他暗中心意一决,便泰然行所无事的,停止练功回庄,夜间也没有和吴能计议,刚过初更,就极端兴奋的,扑奔涂山。 说起这座山,虽然并不太大,但在历史上,却是大大有名,古时禹会诸侯,天下执玉帛以朝者万国,便在此地,西临淮水,隔岸与荆山遥遥相对,景色清幽,在这黄淮平原上,倒是十分稀有,而且距离怀远县城极近,座落在燕家这所祖居的五里庄南侧不远。 因此他,顷刻便直登山顶,在一块磐石上,静坐以待,这时,月朗星稀,凉风习习,加上松涛与流水和鸣,汇为炎夏一幅最优美的夜景。 自然读书的人,大都惯会吟风弄月,也感怀最多,是以这位小相公燕凌云,顿时心有所触,不禁目注淮河,信口吟出唐人绝句! 独上江楼思悄然, 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来玩月人何在, 风景依稀似去年。 不料他吟声未绝,偶一转侧,突然发觉身旁多了一人,而且入目正是那位黄衣老汉,不知何时,前来悄立石畔? 于是燕凌云,慌不迭便欲起身礼见。 可是那知身形未动,又猝感左右两只手腕,一齐都被人抓住。且耳闻阴侧侧的一笑,瘦老道也蓦地神不知鬼不觉现在眼前,自己双手,正为他们二人,分别握在掌中,像两道铁箍似的,一丝都不能挣脱哩! 同时,目睹这一道一俗,面色全似乎不善,尤其在月光下,更特别显得可怕! 是故燕凌云,竟一时诧愕得不知如何是好,连此来一股热望,都顿为惊惧所冰消了。 半晌,忽见瘦老道,小眼一翻,射出两道碧绿的精光,向黄衣怪人怒喝道:“我钱伦素来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今天这小子是收定了,你老儿如要从中插手,捡便宜,那是休想!” 随又听黄衣老人,接口冷哼一声答道:“彼此彼此!我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呢?如承相让,今年这场比赛,也不必交手,就算你赢了如何?” 这真是从那里说起,敢情他二人,都是为了同时看中一个上好的人才,争要收作传人,各不相让啊! 其时,石上被迫难以起身的,小书生燕凌云,也立即闻言猛省,恍悟自己就是人家相争的焦点,不由大感踌躇。心想:“眼前这一对怪人,个个都蛮横刚愎,其非端人正士可知。 何况习武乃所以锄奸,纵是彼辈武功高强,自己亦曾读圣贤之书,焉能与之为伍。” 因此任由他们争持不下,始终默坐一言不发,并暗思脱身之计。 不过,他的忖度和主意,虽然都极为正确,但如今已身在人家掌握之中,要想远离是非,那是谈何容易! 别说他是一个未窥武学之门的小书生,就是武林一等一的好汉,在这两个怪老人手下,也只有惟命是从的份儿呢! 江湖上有个传言:“北阴南阳,神鬼难缠”。这瘦老道就是人称北阴的,三阴羽士钱伦,那黄衣老儿,乃是自号六阳老人万方的南阳。武林中,又管他们合称阴阳二老,或者是南北二怪。 这两人,各有一身独门超人的艺业,而且属性恰好相反。南阳尚刚,擅长一种六阳离火玄功,当之如焚,威力绝大。北阴善柔,练有三阴癸水真气,奇寒砭骨,可心动即发,伤人于无形。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们二人能相生相克,才是敌手。 并且二怪,天生性情如一,脾胃相同,任意所之,顺我则生,逆我则死。江湖上,无论黑道白道,莫不敬鬼神而远之,谈虎色变!差不多就无人敢于招惹。 也惟其他们习性如此,所以彼此极不相容,每年必要来这大禹会诸侯的涂山,恶斗一场。 照说二人所学不同,功夫自有短长,总该可以分出高下才是。 谁知天下事,偏偏就有这样巧,他们相争三四十载,双方都已年过古稀,仍然次次功力悉敌,难分强弱。 同时也因为年年准备争胜,少到江湖上走动,各有英雄迟暮,衣钵无人之感! 因而日间,当他们偶然发现弃文习武的燕凌云,竟是一个骨格清奇,从所未见,练武的良材美质时,都不由暗中欣喜若狂,决心不惜一切,也要达到收作传人的目的。 适才六阳老人万方,出言宁愿舍弃数十年相争的名头,以认败服输,来做这场交易就是明证了。 但见三阴羽士钱伦,闻言冷笑一声答道:“这样公平吗?那么你的话,就算是替我老道说的好了。从此武林数你南阳第一,该可以满意收手了吧?” 二人都志在必得,各不相让,尤其瘦老道钱伦,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更是六阳老人万方,被顶撞得无辞可对,立时老羞成怒,厉声大喝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就借这小子,作一场隔体斗真力的比赛,不分高下永不罢休好了?” 并且说完话,马上不待答言,便就地跌坐。 三阴羽士钱伦,也答声:“好。”立刻同样相对运行功力。 此际,小书生燕凌云,仍然双手被二怪紧握,正不知他们什么葫芦卖什么药之时,突地身感一冷一热两股气流,分循二臂入体,立即周身寒热交加,筋骨抽搐,心神皆颤,其冷如冰,其热似火,恰像为雷电所击,百骸俱散,登时连哼都没有哼出,就晕了过去。 也不知经过多久,才悠悠醒转,虽然冷热已无初时之猛,但全身经脉穴道,仍是忽冷忽热,并时而如蚁咬虫行,上至百会,下到涌泉,无一处不极端难耐,而且四方八面,悉是重如山岳的潜力,挤得气都难吐,自然身躯更是难动分毫。 这时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已自分必死,在无可奈何之下,只有咬紧牙关,诚意正心,大做儒家心法定静功夫,以期称减这痛苦的折磨。 那知说也奇怪,他这样一来,顿时体内所有的冷热,马上汇为一股温和暖流,随呼吸升降,在四肢百骸珠转,宛如醍醐灌顶,不但苦痛齐消,而且心地空灵,有无比的舒畅。 试一睁目察看,只见左右两个老怪物,一是全身紫蹈缭绕,一为透顶黑气笼罩,并且自己双臂,如同两条吸水的长鲸,将紫蹈黑气,狂吞不已。 请想他是一个十八九岁的文弱书生,几曾见过这等怪事!因而登时生出一阵莫名的恐惧,周身寒热又作。 慌不迭,赶忙紧闭双目,收摄心神,加紧又做儒家功夫,宛如老僧入定起来。 如此,又不知经过多少时候,但觉身心活泼蓬勃,精力大异往常,飘飘然,手脚也能自由动作。 再开眼一看,天光已见曙色,回顾那一道一俗,不知何故全蜷卧在地,一点声息都没有了。 当然,这正是他脱身的好机会,立即考虑都不考虑,悄悄起身,惟恐惊醒二怪,蹑足走出十多丈,然后才大步飞奔。 不想他这一用力,顿时连自己也惊呆了! 因为素常一步不过跨出三尺,如今却微一纵身,便如同飞鸟一般,腾空就是七八丈远近啊! 这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事,使他恍疑是在作梦?一时惊愕得目瞪口呆!连山也忘记下了。 其实,这并不足为怪,只是他不明武学之道,得福不自知而已,而且此种多方面的巧合,也的确是前无古人呢! 原来北阴南阳二怪功力,本是相反相成,今日这一拚舍真气决战,又闹什么隔体斗力,恰好在燕凌云体内,水火既济,龙虎相调,不仅冲开奇经八脉,使一个文弱书生,一夜达到武家百年难练的境界,更是适因他机缘辐辏,做起与上乘内功真诀同源的,儒家性命双修的心法,立将二怪一个多甲子苦练的玄功,化为一股中和之气,吸入四肢百骸之中,无形已脱胎换骨,一人而兼北阴南阳两家之长,产生天地间极妙的奇迹,也可以说是二怪平生多行不义的孽报,鬼使神差,般般凑巧,而有这种结果哩! 不久,燕凌云神志慢慢清醒,立即对自己突然身轻似燕,又一试再试,不但不假,而且更不是梦,是以满心狂喜!暗忖:“这种本事,绝非无因,必是两个怪老人的暗助?由此看来,人家许还是一对面恶心善,游戏风尘的奇人呢!自己岂能因一时之见,就断定道不同,不能相谋,而失之交臂啊!” 于是心意一变,立刻又转身向回走去。 不料愈行愈近,眼看那两位怪老人,仍是不改前状,一无动静。 直至回到原地,经过仔细察看探查,才发现他们鼻息全无,似乎早已身死多时了。 他这一惊!实非同小可,登时毛发悚然!既恐怖,又困惑。且不由自主的张目四顾,恍疑另有高人隐伏左右,所以才有这强者亡,而弱者存的现象。 半晌,只觉空山岑寂,远近清明,除古松数株,挺拔摇曳于晴朗晓色中外,了无所见。 更是石上僵死的二人,一无伤痕,端的万分不解? 尤其他初经这种事故,竟不知如何善后,因此赶忙飞奔回庄,打算问问吴能再说。 可是谁知道,这几个更次之隔,家中也同时有不寻常的事故发生了。 据老仆燕忠夫妇相告,教师爷冲天炮吴能,在三更刚过,就突然寒颤呻吟,连吐黑血而死。 这简直是一种不可想像的事,越发使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扑朔迷离,惊诧不已!如同坠入五里雾中。 还好在这身死的三人,都是异地他乡之客,加上涂山附近,又没有别的住户,反正与燕家并无不利,所以在老仆燕忠主持下,也未惊动官府,便一齐掩埋了事。 俗话说的好,“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而且燕凌云,本是夙根甚深,读书明理之人,是以自从这一日夜之间,耳闻目睹,身受如此众多的启示。顿时憬悟武学之道,亦如文事,“玉不琢不成器”,非经过明师指点薰陶不可。 但何处有明师呢?并闻真人常不露相,又那能得识哩!何况前此为吴能所愚,平白吃苦盲练,空费不少大好光阴,就是前车之鉴。 因之一连多日,都为这桩心事苦恼,得不到答案。 直至有一天,忽然想起曾听冲天炮谈过,武林中人,常有以身背黄包袱作标记,出外求师访友之事,自己何不一试,而且古人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能乘便一游名山大川,藉广见闻,亦是人生快事啊! 于是心意一决,即日将田园交与老仆执掌,带了一些银两,叩别先人庐墓,背起黄包袱,心想:“幽燕古多豪侠之士。”便单人匹马,取道北上。这时正是仲夏季节,溽暑方张,一般人避暑消夏惟恐不暇,如非必要,出门的人实在极少。 他行行复行行,一连多日,已来到南北东西要卫的徐州境界。 不过十分失望的,他沿途每一向人打听当地英雄豪杰时,不问是老是少,都哑然失笑,望望然而去,一无所得。 他就不知道,自己还不过是个大孩子,而且身着儒装,背上练武的招牌,不伦不类。更是那年头,凡属身背黄包袱,寻师访友的人,都极难招惹,连比武伤亡,官府皆可不计。 请想他所请教的,全不外乎是些安份守己的商民,谁个又愿多找这一份人命关天的麻烦呢! 不想正当他,意兴索然之时。这一天从徐州进入鲁境,却有所遇了。 原来恰有一行镖客,保着大批货物同道。自然这些人,都是成名武师,吃的刀口饭,惯走江湖,对天下何处有能人异士,那还有不一清二楚的道理。 因此燕凌云,一见便飞马追上他们镖车,然后又放辔缓缓随行,准备借故结识领教。 可是那知道,他这种举动,极与绿林道踩盘子行藏相似。立刻大启前行的镖客疑忌,而且其时,亦适距微山湖不远,地势荒僻,四野杳无人烟。 所以不待他开口,马上有一位魁梧其伟,豹头环眼的镖客,猝然勒马回头,卓立道旁,抱拳亮声道:“兄弟济南四海镖局陆志,匪号铁掌银鞭的便是。今日路过贵地,因限期太急,未能投帖拜山,敬请上覆薛寨主,多多包涵,将来一定缺情补情,缺礼补礼?” 敢情人家真把他,当作黑道上踩盘子脚色了。 并且这些江湖话,一恃使燕凌云摸不着头脑,讷讷不知如何作答。 更是适于此时,大道右侧密林中,蓦地飞出几十骑人马,一字儿摆开,拦住去路。 是以那位铁掌银鞭陆镖头,大约以为正主儿已到,立即不待答言,便赶忙拨转马,飞迎上去。 此际,燕凌云乍睹许多强人出现,也不禁有些心慌! 可是继而一想,自己身无长物,又体轻飞纵极快,反正将来要在江湖上走动,见识见识,怕他何来。 于是心胆一壮,便气定神闲,从容立马旁观起来。 但见前来的响马,除许多青布包头,各*兵刃的壮漠外,另有两男一女,在前并骑傲立,颇像为首之人。 那女的,高坐桃花马,背插长剑,体态风流,面目姣好,年龄顶多不过二十一二岁,一身红色劲装,连人带马,在赤日下,远看宛如一团烈火。 二男分列左右,身材高大,如同两座黑塔一般,浓眉巨目,貌相狰狞,可能还是一对孪生兄弟,也都正当壮年。 这时铁掌银鞭,已挥手止庄镖车前进,翻身下马,老远就向盗首拱手高呼道:“在下济南四海陆志,未能先期拜山,诸多失礼,敬请各位乡多海涵是幸!” 自然镖行走镖,素来凭的是,七分人情三分能耐,不论有理无理,这份礼貌,是万少不得的。而且黑道上人,也大半与之互通声息。只要招呼打过,亦能通情借道,不再为难。尤其济南四海镖局,总镖头皓首神龙于亮,交游广阔,威名远震,一枝白龙旗,南北通行,从来极少有人相阻,何况如今已到山东地境呢! 是故现时领队的镖头,铁掌银鞭陆志,眼见群盗,并不惊恐,认为打一打交道,必能过关了。 谁知事实却大谬不然! 不但人家礼都不还,更是耳听那位红衣女盗,立时冷笑答道:“姓陆的!废话少说,明日就是微山湖铁老堡主,儿女婚嫁之期,你们这批绫罗彩缎正好合用,识相的快留下货物,归告于老头儿,就说我红绫女替他代送贺礼,免得姑娘动手!” 此言一出,顿使铁掌银鞭大惊失色!心想:“自己原以为这路人马乃薛家寨属下,怎的是这位女煞星到此啊!不消说,那一对黑汉,定是传闻的,东海魔氏弟兄了?” 并且他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又闻那上首的黑汉,一声巨雷似的喝道:“俺东海双龙的主人,出言如金,说一不二,还不快滚!” 因此铁掌银鞭陆镖头,登时忿火中烧,虽然明知凭自己一行,绝非其敌,尤其那位红绫女葛飞琼,出道不久,手折无数黑白道成名英雄,并收伏东海二魔,如虎添翼,武功诡异,高不可测。 可是身为镖头,职责所在,何况四海多年声誉,宁死也不能将所保货物,拱手送人! 于是马上接口厉声道:“陆某护镖有责,歉难遵命!今日幸遇高人,如果三位有意见教,我也只好舍命奉陪了!” 他发话不卑不亢,字字坚毅有力,并显出一副凛然不可相犯之色,端的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只看得一旁小书生燕凌云,不住的点头暗赞,并且心想:“双方必然要有一场恶斗了。” 不想他念头还没有转毕,又蓦地耳闻一阵银铃似的笑声,二目一花,但觉似有一道红霞疾转了数转。 再定睛一看,不但众镖客,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如醉如痴不言不动,更是那位红衣女盗,正俏立在自己身前,大睁着,一对碧水澄波,乌溜溜,黑白分明大眼,上下打量呢! 这时我们的小书生,不由本能的一阵惊慌!而且素来面嫩,被看得面红耳赤,赶忙拨马便欲飞逃 可是那知回转马,仍不济事,人家如影附形的,还不是依然俏生生的栏在马前哩。 同时瞥见对方妙目一膘,微微一笑道:“小相公不必惊惧,我们并不是拦路行劫的强人呢?” 请想眼前就是事实,她这句话谁人肯信。 是以顿时恼犯了燕凌云书呆子脾气,立即一横心,勒马面带不屑之容叱道:“当面撒谎! 难道伤人夺镖,还不是盗贼行为?” 照说,这位盗首红绫女,适才一怒,便将镖行十余人众,悉数制住。现在燕凌云如此顶撞,那还不是自速其祸。 那知天下事,往往出人料外,她不但毫无愠色,反闻言噗嗤一笑道:“咦!我只当你身背黄包袱,也是一位武林中人,原来还是空心大老倌一个,十足书呆子哟!这就是江湖上的过节啊!你懂不懂哩?” 自然,燕凌云连出远门还是第一遭,那里懂得江湖上的过节是怎样! 因而不禁立时一愕!然后又好奇的冲口而出道:“什么叫做过节?” 只是红绫女葛飞琼,耳听他这句话一出口,马上忍住笑,大眼注视在燕凌云的脸上反问道:“你这位相公,难道不是与镖行一伙?背起黄包袱,是有意还是无意嘛?” 此际,我们的小书生,因自己适才问话,对方还未分说,所以不悦的,只摇摇头,又点点头,算是作答。 但这种表示,在红绫女,好像已十分满意,是以接着便盈盈一笑,娇声道:“告诉你,‘过节’就是彼此有不愉快的事。譬喻今日吧,因为我不念皓首神龙父女,年来妄自称大,所以特意劫镖,引他们来微山湖,一分高下,谁还真的稀罕这几匹破布不成。” 随又妙目一转续道:“学武第一是要有胆量,如今微山湖铁家堡,各路英雄云集,正是武林人切磋之机,你敢不敢去呢?” 别看这位红绫女,凶狠的时候,亚赛一头母狮。 可是此时此地,却温言软语,柔顺得像一只绵羊,立在燕凌云马前,毫不厌烦,眉飞色舞,问个不休,连同来的东海魔氏兄弟,却看得异常纳罕?真是一件极大的奇事! 常言道:“初生的犊儿不怕虎”,大凡一个年青人,血气方刚。不论是男是女,确然经不住别人将激。请看现在的燕凌云,就是明证。 本来他对这一幕却镖举动,暗里是大大不满。只恨自己学艺未成,不能助弱锄强。 当然葛飞琼,在他心目中,不过是一名武功高强的女盗而已,自是更无好感之理。 不过他耳听红绫女之言,又不由正搔着痒处。一则是此行志在求师访友,心想:大热天栖栖惶惶,所为何来,既有此机,何妨碰碰缘法。二者是不愿在一个女孩儿家面前示怯。 是以立时接口傲然的答道:“充其量不过是个盗窟,小生身无长物,有何不敢。只是素无瓜葛,不便贸然登门罢了!” 也许是他这样话,正对上红绫女葛飞琼的心意,所以她,闻言满脸喜色,马上又咯咯一笑道:“江湖上,讲究的是慕名造访,要什么瓜葛,有什么贸然不贸然,真是书生迂见。” 更是又粉面微红,瞟了燕凌云一眼续道:“我陪你前往,代为引见好了。” 并且立时娇躯微旋,也没见她怎样动作,就已经纵出四五丈远近。 一时看得小书生燕凌云,十分慨叹!心想:“卿本佳人,奈何为盗!但愿所言属实,是和镖行有过节就好了!” 不多久,镖局众人也恢复了知觉,只有一个喊路的赵子手被放,其余连铁掌银鞭陆志,都服服贴贴,随那两个黑大汉,押车如风卷残云而去—— 第二章 挥毫飞墨弹 笔扫群凶 煮酒论英雄 语惊四座 其时,燕凌云正怔怔的,目送他们远离,忽然耳傍又响起一句清脆的娇声道:“书呆子! 走呀?” 原来红绫女葛飞琼,不知何时,上了桃花马,已来到自己身后了啊! 此际,燕凌云也只好硬起头皮,拨马相随,经过一阵风驰电掣奔跑后,很快的就接近微山湖草泽。 途中二人也曾彼此互通姓名年籍,虽然我们的小书生,始终冰冰冷冷,但红绫女,可像个大姊姊似的,边走边温言浅笑,提示许多江湖窍诀和礼数。 顷刻目的地在望,但见铁家堡,乃是定居在湖心一座大岛之上。四面环水,一片清葱,景致倒是十分优美。 并且葛飞琼轻车熟道,一驰近岸旁,口中微一清啸,便有两只快艇,从芦苇中出迎。 恰好一艘载马,刚刚合式。 谁知一到艇上落坐,忽地燕凌云又大摇其头,自言自语道:“不妥,不妥!主人今日双重喜庆,一份贺仪都没有,这成什么话哩?” 本来也是事实,一个贺喜的人,白手上门,确属失礼之至! 可是红绫女,却闻言噗嗤一笑道:“书呆子!放心吧,我早就替你有了计较了。铁老前辈,平生最高兴的是爱受读书人的称赞,堡中有的是现存贡纸,只要你拟个联儿,大笔一挥,就比什么礼物都出色了。” 这种话,说得燕凌云半信半疑,一时剑眉紧皱,侧面放目湖心,似答非答的道:“如此寒伧,真符了俗话,秀才人情纸半张了。” 不想他此言一出,登时又听葛飞琼兴奋的接口道:“金银珠宝,有的是呢!只要你不见怪,不嫌俗气,那倒是极为方便嘛?我代你重重的送一份如何?” 试想燕凌云,自幼耿介,岂肯无端受人之惠,是以马上就急急答道:“葛姑娘盛意心领,说不得,只好秀才人情纸半张了?” 照说,他不肯接受,是早在葛飞琼意料之中,但人心总是肉做的,自己百般顺从意旨,却只落得人家一句冷淡的客套,这是何等使人心寒啊! 不过红绫女,闻言仅秀目微有幽怨之色,一闪即无,且处处顾虑周到,惟恐小书生到时受窘,又将铁家堡底细略告。 她说此间主人,姓铁名英,人称镇八方。乃是昔年南七省黑道上总瓢把子,自从金盆洗手以后,便退隐微山湖,安亭田园之乐,为人正直不阿,极讲信义。并且晚年学佛,自号微山居士,膝下男女各一,子名虎臣,女名玉兰,全是家学渊源,一身武技,十分了得,明日吉期,便是他们兄妹二人同时婚嫁等语。 这时舱中只有他们二人相对,葛飞琼妩媚大方,娓娓而谈,反是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燕凌云,局促不安,木讷不胜应对,正襟危坐,信口唯唯,对人家不敢平视。 还好在舟行迅速,十几里路水域不久就到。 只见铁家堡庄院颇大,临湖背山,座北朝南,三面环饶翠竹苍松,门前广植绿柳垂杨,聚山光水色于一炉,端的是清幽绝俗,美不胜收。 他们相率登岸,虽然堡内早有接待的人守候相迎,但红绫女,因为自己是常来之客,所以仍一迳亲引燕凌云入庄,并且神态十分亲切。 请想他们,一个是绮年玉貌,温文儒雅的少男,一个是如花似玉,窈窕风流的少女,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下,糯鹣蝶鲽,相偕并走,在别人眼中看来,显然不是未婚夫妇,也是一对情侣呢! 是以一进堡门,便有许多人瞩目,投以讶异和赞美的眼光,尤其耳闻大厅上,爆起一阵如雷的采声。 并且此时,堡主父子已得报来迎。 老远红绫女,就向那位赤面苍须,躯干修伟,神彩飞扬的老人,娇呼道:“铁伯伯!这位淮南才子燕相公,慕名来贺,侄女替府上充当许久知宾了呢?” 同时燕凌云,亦紧走数步,长揖为礼道:“晚辈燕凌云,久仰铁老英雄仁义满天下,特藉葛姑娘之介,趋府一瞻风范,并领教益。敬请赐恕唐突之罪是幸!” 马上镇八方铁老,赶忙抱拳答礼,且巨目一扫葛飞琼,乐得呵呵大笑道:“老朽一介武夫,承小相公如此抬爱,实生平快事!咱们请都请不到,那有什么唐突不唐突之理?” 随又将爱子相介,便肃客入室,并边行边向红绫女笑道:“贤侄女截镖邀战于老儿父女,虽然是武林中常事,可是假如他们不讲江湖规矩,惊动官府,这名声却不大好听咧?” 这种话,恰好证实葛飞琼前言不诬,是以她,迅即向燕凌云嫣然一笑,无异是说:“我该不是女盗魁真的拦路打劫了吧?” 然后又柳眉微蹙,向铁老道:“事已至此,说也无益,他们大概还不会这等脓包吧?” 此际,主客已相偕走到中厅,堂上来宾已到了不少。有僧有道,有老有少,大都是三江五岳,黑道上成名英雄,如崂山孔灵子、鹰游无名大师、东台五杰、长江七雄、河朔三英、薛家寨老少山主等。 这些人对红绫女,都十分看重,尤其那东台五杰,更逢迎巴结。 可是葛飞琼,连正眼也不看他们,只附耳向铁老微语,然后妙目一瞟燕凌云,道声: “暂时失陪。”便翩若惊鸿的,一阵香风飞入后堂。 从来江湖上人,敬的是英雄好汉,如今燕凌云,以个文士后生的身份插足其问,自是得不到彼辈青睐。 还好在,镇八方铁英,果然例外独敬读书人,刚刚茶罢,就向我们的小书生微笑道: “适闻我世侄女相告,小相公有意亲题喜联,以使舍下蓬荜生辉,实至感荣宠。现在纸笔已备,就请令老朽一开眼界是幸!” 于是燕凌云,红着脸,赶忙起立歉称了几句“不成敬意”,就在庄汉引导下,走到堂右一所东花厅。 别看铁家长幼都是武人,可是文房四宝,还全十分讲究呢!只见一座又长又大的金漆桌上,早铺陈好,一幅裱工精致,淡红底,洒金空白长联,旁置一枝玉管新开的羊毫巨笔,一盆胭脂水墨,芬芳扑鼻。 因此燕凌云,不由十分心喜,马上就握管饱蘸墨汁,构思联语起来。 不料正于此时,突见那东台五杰中的老大沙元亮,也跟了进来,且目露凶光,入门就沉声低-道:“小穷酸!葛家那丫头是你什么人,快向沙太爷实说!” 这真是一件想不到的事!登时燕凌云闻言一愕!随又犯起了书呆子脾气,傲然答道: “你不会自己问她去,大家同是作客怎的这般无礼?” 但那位沙老大,却似乎是存心找岔,马上又脸色一变,嘿嘿一笑道:“狗小子!给脸不要,我就试试你骨头是不是真硬?” 同时一趋身,骈指便恶狠狠的,向燕凌云肩井穴点到。 请想这样变起仓卒,我们的小书生那能不慌! 是以忙不迭,闪身就向侧方飞躲,并且本能的,握管右手一挥一架。 照说,对方是一位赫赫有名的绿林道,再不济,燕凌云也不是敌手哩! 那知事实可真怪!沙元亮在他无意一挥之下,顿时猝感被一股无比的劲气,直震出厅外,并觉右眼一阵剧痛,胸中热血翻腾,立即昏然倒地。 这种事,简直离奇到了透顶,连燕凌云自己,也茫茫然惊呆了。 更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诧愕困惑之际,沙氏老二老三,又双双扑入,一声不响,便身随掌进,卷起两股劲风,一左一右的袭到。 因此燕凌云,尤其惊慌忙乱,逃又无门可逃,说不得只好又是如前振笔一挥手,并身形向上一纵闪让。 不想他这样一来,忽然眼前又产生了怪事! 但见沙氏两弟兄,在他顺手连笔一推之下,马上如灯草人一般的,向后直线倒飞,连厅墙都撞得一声大震,想得到,又是倒地爬立不起了。 是以燕凌云,目睹现状,不由愈加困惑!并恍疑手中那枝玉管笔是件宝物,所以能克敌致胜。 于是心胆立壮,怔怔的低头仔细审视。 当然花厅内发生这样变故,外方那能毫无所闻,尤其肇事的东台五杰,还有沙老四沙老五,现时仍然色厉内荏的,又在花厅出口叫阵了。并且连他们好友长江七雄,也勃然大怒,厉喝:“小穷酸!有种的到外面场上去,让爷们看看你是什么变的?” 此际,最惊讶的,恐怕要数主人父子,和闻讯出堂的红绫女了,他们就万没想到,这位年轻小书生,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尤其葛姑娘,芳心又惊又喜!暗忖:“怎的自己一点都没有看出呢?”且恼恨别人不该招惹。 是故一到,就柳眉隐含煞气,杏眼威棱棱,向正在叫阵的沙氏兄弟,和长江七雄娇喝道: “你们这班狗贼,我早知道全不是好东西,只是碍于先人情面,不便惩处罢了。今天连姑娘的朋友都敢欺侮,那就好说了,走!练功场上去,一切皆由我承当。” 本来这东台长江两路人马,先期到此,就是和她暗中大有过节,没有安着好心,连主人都微有所闻,只是人家以礼而来,上门祝贺,不便拒绝而已。 现在既是事已爆发无异彼此已经挑明,正好作个了断。 所以镇八方铁老英雄,顿时挺身而出朗声道:“咱们武林中人,讲究的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正大光明,一刀一枪搏斗,你们既结有梁子,不妨自去了断,只要恪守江湖规矩,老朽对谁也不袒护。惟有燕小相公,本是事外人,现在舍间作客,我可不准有人动他毫发咧?” 可是那知他语音刚落,忽然我们的小书生,气定神闲的,仍是手握玉管笔,由花厅内走出,并俊目一扫铁老与红绫女,昂然接口道:“老英雄和葛女侠都不必动怒,小生一人作事一人当,我正求师访友,要会会盛名的高人呢?” 随即不待答言,就掉头大踏步追上长江七雄与东台沙氏弟兄,同走到练功广场。 也许读者要问,他这有深厚功力而不自知的小书生,怎的现在就不胆怯了呢? 说来极为可笑,他适才又对掌中那管玉笔,一试再试,只觉信手一挥一点,连那座坚实梨木长桌,都宛如薄纸,迎笔而分,迎笔而穿,已确信宝笔有神,毫无所惧了哩! 请看他,这时身立场中,神态安详,卓立如山不慌不忙的,俊目环顾对方九个敌人道: “诸位是一个一个的来,还是一齐上,请吧!” 这种话,在他来讲,本是一句实言,可是听在武林人的耳中,就认为是大大的蔑视了! 因之那位素有赛元霸之称的沙老四,顿时虎吼一声道:“狗小子,你四太爷来了!” 而且掌瞪声发,如疾风迅雷一般的,推出两股劲气,直向燕凌云当胸击来,既凌厉,又威猛,确然名不虚传。 但见我们的小书生,眼见来势,不闪不让,只右手翻腕用力挥笔一迎。 说也奇怪,立刻赛元霸沙老四,如同断线风筝一般,被震飞七八丈以外。 这真是一种奇事,不止是长江七雄心神皆悸,连观战的人,也惊得目瞪口呆! 同时他也因此而信心愈增,所以又向对方点点头道:“免得多耽搁时间,大概各位本事都差不多,还是一齐上吧?” 试想群贼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脚色,耳听这种话,脸上那能挂得住哩! 不过前车之鉴,单打独斗又绝无幸理,是以全都一咬牙,厉声齐喝道:“这可是你这小狗自愿的,不是爷们不守江湖规矩咧?” 马上各掣刀剑,宛如一阵狂风,寒光四射,劲气如潮,齐向我们的小书生,恶狠狠的攻到。 他们八个人,八掌齐施,八件兵刃并举,这一次的威力,那就不用再说有多大了啊! 因此,只慌得一旁观战的红绫女,花容变色!赶忙一飘身就飞到燕凌云身侧,准备合力对敌。 可是那知它这一份情急,实在多虑,只见人家小书生,双手迎着来攻的群贼,只一挥一推,便将对方八个凶汉,扫得翻翻滚滚,乱成一堆。倒飞出三四丈远近,连桩都拿不稳,这还有什么忙可帮的哩! 且在如此情形下,这些五杰七雄,全心胆皆裂,凶威毫无,一齐皆变成狗熊了。 更是此际,主人镇八方铁老,亦对他们不假辞色,立下逐客之令,派人备艇,连伤带死的一齐送走。 自然而今全堡主客,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对小书生燕凌云,已是观念顿改,又敬又羡了! 只是他们摸不透,这位小少年,是什么来路,所施展的,又是一种什么功夫? 是故当他刚与红绫女,相偕回到厅上。那位最年长的,唠山老道孔灵子,便欲解疑团,相迎哈哈一笑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出少年!贫道对燕小侠超人的功力,十分敬佩。” 随即伸掌握住燕凌云的右腕,暗用劲力相试。 本来我们的小书生,还只当人家真是善意,所以赶忙将玉管笔交到左手,彼此亲近。 可是那知对方掌一相触,便如同一道铁箍,像在涂山上被怪老人挟持一般。 因此他马上电光石火一动念,心神一收摄,腕臂微微用力一挣。 谁知这样一来不要紧,可登时将老道孔灵子虎口震裂,一连后退四五步,才站稳身形,惊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为崂山派有名的高手,一身内外功,十分精纯。尤以练有金刚掌绝技,能开碑碎石,化铁融金,这一回却栽在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书生手中,这那能不惊哩! 并且在场大家都是明眼人,谁不个个心中一震! 更是红缎女葛飞琼,迫不及待的,藉打开尴尬局面之故,先向孔灵子代致歉意道:“孔道长千万别介意,我这位燕兄弟,实在是对江湖规矩一无所知。” 接着又妙目向燕凌云一瞟娇声道:“东花厅上,你的贺礼还没写成呢?随我去吧!” 同时,此际燕凌云,已对这位处处关切翼护的葛姑娘,大有好感,是以不由俊脸一红,也学作江湖上人礼数,向孔灵子一抱拳道:“晚辈确非有意,敬请恕罪。” 然后立随红绫女,步入花厅。 那知二人一进门,他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玉笔,便见葛飞琼小嘴一撅,满脸娇嗔道:“我只当小兄弟,是一位诚实君子,原来你却是个假痴假呆,心机极重的人啊!早上说我当面骗人,事实现在证明,骗人的人是谁嘛?你说?” 而且目蕴泪光,面含幽怨,神情似乎极为不快! 本来嘛!她是一见钟情,处处推心置腹相告。那经得意中人,守口如瓶,所说的,全是一篇假话哩! 如此情形,一时只慌得我们的小书生,连忙亟口分辩道:“葛女侠请勿见疑!小弟委实只字无欺……” 不想红绫女,一听他这句话,顿时接口又小嘴一撇道:“好动人的只字无欺!我倒要请教,你是一个不会武技的人,这一身神奇的功力那里来的?” 这一问,可马上把我们的小书生问愕住了!心想:“自己有什么功夫呢?不过适才退敌可又不假啊?”随又偶然瞩目手中的玉管笔,不由恍然大悟,一抬手向红绫女笑道:“小弟确无功夫,可能这枝玉管笔是件法宝?” 他说话神色十分诚挚,一点不像欺人之谈。 是以葛飞琼,也不由将信将疑,伸出纤手接过,低头细看,并信手向桌上划了几划,不想竟是毫无异处,一点效用都没有! 而且她又猛然想到,适才孔老道受挫情形,似乎心上人确然身有异禀而不自知。 因此即放下笔,摇摇头问道:“刚刚你震伤孔灵子,难道也是这枝宝笔的作用吗?” 燕凌云闻言,又心中一怔!暗忖:“这句话问的不错呀?适才果真没有拿笔哩?难道自己真有什么功夫不成?” 于是也摇摇头道:“小弟亦正是不解嘛?今天确然忒也古怪!” 这时红绫女,一双妙目,不停的在燕凌云周身滚来滚去,深锁娥眉,陷入沉思。 半晌,忽然一抬螓首,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最近无意中,可曾吃过什么奇草异叶没有?” 自然她这种想法,是极有道理,因为一个人在生理上产生奇迹,决不是偶然,尤其学武的人功力火候,苟非积年苦练而成,便是得了什么灵丹异宝之助,所以她有此一问。 但见燕凌云,略作思索之后,又摇摇头答道:“葛女侠所说的,大约是指本草上灵芝仙果一类物事了,小弟那有这等福缘啊!” 不过他口里虽然如此作答,但内心对日前涂山上那一幕,也不无可疑,只是一方面想不出所以然来,另一方面乃因人命关天,两个老怪人之死,不明不白,仅有自己在场,说出徒然背嫌哩! 同时也因心有所疑,是以本能的,信手在身旁太师椅背上按了两按,希望求个解答。 可是不料这回的试验,竟毫无奇处,虽然亦颇觉有力,但这仅不过是较未练武以前略胜而已。 并且他一眼瞥见面前梨木桌上几处洞痕,忽忆起这都是适才和沙氏弟兄相斗间,暗试神笔的功效 于是又不由伸手接过红绫女掌中的玉管笔,立刻下劲向桌上一划。 照说他这番的动作该可如一个时辰以前,同样产生奇迹了。 那知事实却大谬不然,不但桌面依旧除留下一道墨迹外,分厘未损,更是神笔在他手上,现时也不灵起来了! 这种结果,不止燕凌云自己是百思不解?心头咄咄称怪!恍疑今日是有高人暗中相助? 尤其,一侧冷眼旁观的红绫女葛飞琼,更愈加困惑! 心想:“看这位小书生的神情举动,似乎所言并非虚语,可是刚刚许多经过,又是铁一般的事实一点不假,真叫人太想不通嘛?” 是故他们双方,一时全不禁相对愕住了! 其实这种现象,并不离奇,目前所以成为疑团,乃由于他们二人,一个是身得奇遇,因昧于武学原理,而不自知。一个是深通武学原理,又不明对方已有奇遇之故。 因为任何内家功力皆必需集精气神为一体,始能发挥,所以各门各派,都有他们独特的行功运气秘方,也就是所谓“心法”,请想如今的燕凌云,虽是各脉俱通,已达练武人极高境界,禀赋十足。 但唯一所欠缺的,是还没有得到行功运气这把“心法”的钥匙,因而纵有雄厚的本钱,仍是无法自由运用。 也许读者要问,然则他今日又何以能发挥这大的威力呢? 这道理亦极简单,大凡一个人,身临生死边缘,为求免难孤注一掷,或者是对某种事物,具有极大信心时,那就无形中立即全神贯注,心无旁骛,自然而然精气神合而为一,气动功行了,燕凌云之所以能挥毫克敌,力震孔灵子,便是此理。 所以他此刻,上项刺激因素一经消失,神笔之谜又为红绫女揭破,于是就功力难以集运了。 半晌,葛飞琼忽地秀眉微扬,向燕凌云嫣然一笑道:“燕兄弟!不管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我全相信就是,别发愕了,快写贺联吧,外面堡主和来客,还等着咱们呢?” 她这种话,含蓄颇深,第一为表示自己乃掏诚相交,无异是说:“尽管你不信任我,我总还是相信你的!”第二如此怪异的事,若非对方确不自知,便有难言之隐,设或硬要查根追底,那就不免要招致人家不快,反不如适可而止,暗中点明,彼此心照不宣,显得柔顺知趣了。 但是燕凌云,却一面本然的随口答道:“葛女侠若然不信,小生亦是无法。” 一面就手中的玉管笔,蘸饱了香墨,心神甚是不属的,在空白洒金线上,仅大书:“花好月圆”四字,题了上下款便即了事。 不过饶是如此,他那几个字,仍写得龙飞凤舞,铁划银钩,力透纸背,刚劲已极。 只看得一旁红绫女,不住的点头赞许。 同时此际外厅主客,正在纷纷议论,大家话题都一致集中在这位神奇怪异的小书生身上。 尤以崂山孔灵子,几十年英名,一旦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娃儿手中,暗中极为恼恨,但嘴里却对燕凌云备极誉扬。 更是他归座以后,立刻压低嗓音,目视镇八方铁老,和无名大师,向花厅一努嘴悄声道: “二位千万留神,这娃儿来头准是极大,贫道可疑他,就是昔年黑白道闻名丧胆,火烧少林寺,独闯武当山,那位苗疆魔王门人,否则如此年青,何能有这等精纯不可思议的功力哩!” 随又故作悲天悯人的叹道:“加果贫道所料不差,不久江湖上恐又将难免一场劫数了啊!” 他这几句话,原本只是信口胡柴,以抬高燕凌云身价,来掩饰自己适才之羞,也无异是说:“我老道并不是栽在一个平凡之手,昔年连武当少林都不在他们眼下呢?” 可是镇八方铁老,却闻言一捋苍髯,摇摇头笑道:“孔道长所见,虽不无道理,但以老朽看来,此子气度谦冲,温文儒雅,毫无江湖经验,绝不类老魔王所调教的门人,我可以断言!” 并且立又寿眉一蹙续道:“只是这位小相公功力如此神奇,又和我葛侄女所说他的行藏极不相符,真使人不解?” 自然燕凌云这种离奇古怪的表现,连他本身都无以自解,试想别人岂能不疑。 故而孔灵子,顿时便微笑插言道:“这就是了!” 接着更目视铁老低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古话,难道铁大哥都忘了不成!而且我还得提醒你一句,那位老魔头昔年神出鬼没,不也传闻常常是这般行迳么?” 同时一旁半晌默坐不语鹰游无名老和尚,也突然三角眼微张,先一扫座上众人,然后接口轻声道:“孔道兄所料有理,确然这位小娃儿太也神秘了!别的不论,只谈老衲适才细察沙氏弟兄伤情,竟然大半要穴,都是被他凝墨成弹所制,不但这种内功火候已极少见,尤其恰与当年苗疆那位魔王同一路数,这岂不就是明证哩?” 他二人一吹一唱,像煞有介事的越说越真。 一时使得微山居士铁老,亦信心动摇,不禁沉吟起来。 加上他不久曾领袖绿林,现虽洗手息影于此,一个江湖上人,总难免有恩仇嫌恶在身。 且常言道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是以镇八方老英雄,也立刻大感旁徨,不知这位来历不明的小书生,上门是祸是福了? 也唯其如此,所以崂山老道孔灵子,一见主人神色阴晴不定,便愈益乘机张大其辞,两只小眼斜睨铁老,手捻黄须,冷冷的笑道:“府上明儿一日双喜,铁大哥哥可得多留些心才是啊?” 这也就是说:“人家可能便是冲着你们喜事来捣乱的呢。” 不过微山居士铁老,尽管暗中不无怀疑,但囚他近年一心学佛,性情已不似过去易于冲动,并深信红绫女葛飞琼,事己如父,绝不会为本堡引祸上门。 因而闻言便侧面答道:“谢谢孔道长阔怀,老朽自当留意。” 并随又浓眉一扬,笑道:“东台长江这几个小子,也太不量力,竟然生心在我微山湖弄鬼起来,实在仓人着恼!说真个的,还多亏燕小侠为咱们赶走,要不然,明日吉期,可大煞风景呢?” 而且此际,适值燕凌云与红绫女,双双由花厅走出。 只见葛飞琼,莲步盈盈,接口便向镇八方娇笑道:“铁伯伯!您还没谢谢我这为府上迎来福星的侄女嘛!赶走贼徒,做主人的如今该清净了啥?” 接着更返身妙目一瞟燕凌云,柳眉一扬,又向铁老续道:“您老人家快到花厅去赏鉴一番吧?燕相公的一枝神笔,字写得也像适才退敌,一样惊人呢!” 当然,她这几句话,也有些阿私所好,并不尽然。 是以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顿时极感忸怩,马上趋前急急向微山居士拱手道:“小子初学涂鸦,只是聊表贺忱,不成敬意,尚祈老堡主海涵是幸!” 同时铁老也一面抱拳连答:“多谢,多谢!燕小侠不必过谦。” 并一指红绫女,向燕凌云呵呵大笑道:“老朽虽然仅是一个附庸风雅的村夫,可是我这位葛侄女却是文武兼资的法眼呢?能得她心服,那还能不好哩?” 更立即肃客入座,然后自己忙不迭手携红绫女,告便亲往观赏。 这时厅间诸客,对燕凌云亦礼貌有加,尤其老道孔灵子,更谄媚的大拇指向同座一翘道: “燕小侠文武双全,实在为咱们武林生色不少,真不愧少年英雄。” 众人亦随声附和,称道不已。 不过这种谀辞,在燕凌云来说,却是颇不受用。 因为他学书不成,才弃而学剑,如今连一个练武明师却还没有求到,怎能当得什么英雄之称! 更是这半日经历,使他恍觉江湖上尽是些胸无实学,欺世盗名之辈! 过去冲天炮吴能如此,适才什么东台五杰,长江七雄之流,亦是如此,连眼前这位号称崂山名宿的孔老道,也似乎并不例外? 且暗忖:“自己迢迢千里,出外访友投师,一生成败,在于此举,可千万再上当不得了!” 是故耳听大家赞誉,内心尴尬,除了连声谦逊外,也别无他法。 顷刻,微山居土与红绫女相率复出。 二人全是满脸含笑,而且铁老一边大踏步入厅,一边手捋苍髯,声如宏钟的哈哈大笑道: “果然燕相公奇人奇笔,不同凡响,老朽今日拜领墨宝,幸何如之!” 并立命家人备酒安席。 加上此时,早间出湖游玩的外客,都已络绎回转,济济一堂,顿形热闹。 红绫女葛飞琼,亦迅即傍燕凌云落坐,神态十分亲切。 虽说那年头,江湖儿女不比大家闺秀,可以脱略形迹,但他们相识不过半日,一个女儿家,在大庭广众之间,便如此大方豪迈,却也颇逾常情。 尤其燕凌云,生长诗礼之家,又年轻面嫩,所以反而面红颇为不安。 更是肆宴开后,两人同被主客坚推列坐上席,比肩相倚,芗泽微闻,一时使得我们的小书生,心头愈感杌隍。 幸好正于此际,又有远客新到。 来者乃是太湖两山大寨主,人称赤发灵官韩猛,及其掌珠九尾狐韩香。 但见这父女二人,一个是赤发黄须,巨眼浓眉,身材宛如一座黑塔,长相既威猛又凶恶,一个是秀发云鬓,鹅蛋脸,水蛇腰。五官姣好,媚目流波,体态婀娜,巧小玲珑,一身翠绿罗衫,显得十分风流俏丽,更恰好他们长幼相形之下,妍丑极是分明。 此际满厅宾客,悉皆起立相迎。 主人铁老,更急忙抢上前连道失礼,并即肃客入席。 那位韩大寨主,亦抱拳呵呵大笑答道:“岂敢!岂敢!铁大哥双喜临门,小弟拜贺来迟,敬请恕罪!” 并向全厅人众,作了个罗圈揖,道声:“幸会!”然后等待乃女拜见主人,才相偕入座。 也适巧他父女二人,正与燕凌云同席。 是以赤发灵官韩猛,目睹一个年轻小书生,竟然也高倨上坐,不由面带鄙视之色,扫了一眼,立向孔灵子和无名和尚,哈哈一笑道:“咱们老弟兄许久不见,二位似乎也豪气全消了啊!” 显然他这句话,是内含骨头,暗有所指。 试想孔老道,是何等人物,那能不立即闻弦歌而知雅意。 因而顿时瞥了燕凌云一眼,然后目视韩猛,微笑答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是少年人的时代啦!贫道那能和韩兄比拟哩?” 随又一指我们的小书生相介道:“这位燕相公,现身背黄包袱,到处求师访友,正要如韩兄这样见闻广博之人多所指点呢?” 他言外之意,颇有挑拨之意。 不过赤发灵官韩猛,身为绿林魁首,也并非无知之人,且闻言忽有所忆,心中一动。立刻避重就轻,因话答话,向燕凌云点点头笑道:“说文才老朽是一窍不通,如论对天下英雄见闻,咱老韩,确能提供一二呢!” 随又一捋黄须,将面前芬芳四溢的一大杯满酒,一饮而尽,砸砸嘴续道:“昔年江湖上曾有一篇口语是:‘南宫柳,江南白,一见魂销苗岭阙,三阴六阳称二绝,五鬼兴波四海愁,七老八怪九仙客’,这些词儿上的混名,全是宇内奇人异士,只要投到他们任何一位门下,都可称雄武林,燕相公何不去访哩?” 尤其他嘴里说话,二目更凝神直视,好像要从燕凌云睑上看到心底一般。 而且接着又点点头道:“以上全是海内外老一辈的人物,要不然?老朽曾听说,最近江准之间,出现一位少年怪侠,据闻也是如燕相公这等书生模样。功力神奇高不可测,连适才听说词儿上,素称‘江南白’金陵白老太公,以及‘南北二绝’的三阴羽士钱伦,六阳老人万方,都于日前相继伤在他的掌下啊!这种奇人,正是学武人绝好的对象哩!小相公何不去江淮一行?” 本来这位韩大寨主,搬出武林英雄谱,一口气说许多江湖异人,燕凌云便动心意欲求教,以备寻访。 可是无如对方忽又提起两个怪人钱伦万方之死,使他不由有些心虚! 故而立刻面上神色微变,也不便再问,仅拱拱手致谢道:“多承指教!小生自当如命留意这些武林高人,以符雅望。” 同时满座主客,耳闻赤发灵官之言,不禁全各大惊失色!一齐偷眼向燕凌云侧视。 无疑在众人目中,韩猛所称江淮新起的年轻怪侠,必是座上斯人了。 最是崂山老道孔灵子,马上脸色骤变,急急向赤发灵官问道:“韩兄所言是否属实!尚祈详告。” 自然韩猛也是一个老江湖,目睹大家的神色,以及由主人尊崇同座的小书生看来,胸中便已有数。 因之且不答理孔灵子问话,先举杯向燕凌云肃容道:“老朽恭祝小相公必能如意。” 显然他也是认定,此书生必是所闻的那位怪侠,惟恐稍有失礼,惹祸招灾。 这也就是所谓江湖人的“照子亮”了。 并且他直待燕凌云也照过杯,才满意的又道了一声谢,然后转面向孔灵子哈哈一笑道: “小弟几曾有过虚语!说来话长,咱们先别辜负了主人的美酒佳肴,此事还是留待晚间慢慢再叙吧!” 加上孔老道,亦是明眼人,闻言立知其中定有不便,所以也不再追询,马上强作镇定,随众畅饮起来—— 第三章 筵前双斗智 二女争风 月下独伤情 一人失意 惟其如此,所以满堂群雄,此际越发窃窃低议,不时侧目偷瞧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尤以新来的九尾狐韩香为然? 本来她适才初到时,也和乃父一样想法,更是眼见红绫女葛飞琼,对自己漫不为礼,与小书生并坐那副亲昵之状,不由心中泛起一种莫名的妒意。 因而立时暗中想道:“久闻红绫女大名鼎鼎,今天我九尾狐非斗斗这丫头不可?” 自然这也是女人通病,尤其韩香生性淫荡,由幼为父母宠惯,加上又出身绿林,耳染目濡,朝夕过从的皆非正人君子,所以更此别人不同。 请看她,人既风流,又蓄意卖俏,始则一双水汪汪媚目,不时向燕凌云含情送笑,表面却扮成一副婉丽娴雅模样,静听乃父高论,与葛飞琼不交一言,连正眼都不一瞧。 继而当众人畅饮时,又立刻盈盈起立,面对燕凌云和红绫女娇笑道:“小妹借花献佛,恭敬二位一个双杯。” 并且立又假作沉思,瞟了隔坐的小书生一眼,向葛飞琼咯咯一笑道:“葛姊姊!您说小妹当着您,该称呼燕相公什么好呢?是不是应叫一声姊……” 想得到,她下面一个迟迟不吐的字,必是“夫”字了。 在她,一则是不知对方相互关系,故作如此采试,再则也有心取笑红绫女,无异是说: “你这丫头!在这大庭广众之中,和一个年轻相公并坐热络,是什么关系呢?是小两口儿吗?” 请想葛飞琼,曾读诗书,深明礼义,虽是闯荡江湖,不拘小节,一向大方朗爽。 但今日这种情形,也还是头一遭,因为她芳心倾慕燕凌云,深知伊人初入江湖,惟恐应对不周,所以一心相随维护,并不自觉有什么越礼招人非议之处。 加上九尾狐韩香,声名狼藉,素为她所不齿。 是以耳听对方之言,顿时粉面飞红。 还好在她机智过人,立刻一定心,先不理睬韩香,马上柳眉一扬,转面向赤发灵官微笑道:“贵寨山规,大约素无男女同席这一条吧?” 这也就是说:“耸驾宝贝女儿,怎的如此没见过世面嘛?” 而且赤发灵官韩猛,不比乃女,他深知葛飞琼艺业颇高,尤其她那身后之人极难招惹。 因而闻言也不从正面作答,顿时呵呵一笑道:“葛姑娘年来名扬南北,老朽还忘了问令师好呢!小女此次相随前来,尚盼多予教诲啊!” 他这样话,在场面上来说,总算暗中能令红绫女下台了。 可是偏偏九尾狐韩香,心中仍不甘服,立刻大眼珠儿一转,计上心来。 但见她,脸上毫不显露,反两只小酒涡微扬,目视红绫女,俏笑道:“哟!倒是小妹失言了,原来葛姊姊也是和燕相公初识啊?” 随即侧转粉面,在婢女手中要过银壶,暗运真气,玉掌牢牢紧握,一双拘魂摄魄的媚眼,向燕凌云一瞟道:“小妹先敬相公!” 试想在这种情形下,虽是我们的小书生,暗地极度不安,也对韩香言词轻佻,态度浮薄,颇为厌恶。 但人家既以礼来,自己又安能不理。 何况目前状况,对方显在有意挑逗葛女,如若设词推脱,势将亦招致料缠,反不如干脆受她一杯了事。 于是他,马上目不斜视的,赶忙起身双手捧杯,一面口中连称:“多谢,多谢!” 一面便照往常在家参与宴会时仪注,相迎接酒。 这在他来说,原是极自然的举动,绝想不到,江湖人相见,连敬酒都有花样?尤其料不到,对方是为欲解疑,乃存心试他的功力。 所以一经杯口与壶嘴相触,就陡感一股大力,使双掌向下一沉。 同时酒也倾泻而出,半洒在席上。 更立闻九尾狐韩香,咯咯一笑道:“哟!小妹一时失手,务请燕相公勿罪!” 这时满厅宾客,全不禁大感诧异!最是适才亲见燕凌云,举手投足之间,杀得东台五杰,长江七雄卸甲丢盔那种神威之人,绝不相信他们目中的怪书生,连一个小姐儿的“霸王酒” 全招架不下,恍疑或是别有他故,甚至人家乃是不屑与九尾狐相较都是可能。 只有赤发灵官韩猛,看在眼中,立刻满心不是滋味!暗忖:“今天自己可大大的走眼了,原来这小子还是个雏儿哩!” 不过尽管众人如此,而当事人燕凌云,却似乎仍不以为意,仅略有窘态,微作谦逊,便夷然安坐。 其实这也难怪,因为他初入江湖,毫无此道经验,又心地纯洁,不善应对,处处爱人以德,以恕己之心恕人。何况对方乃是一个婷婷袅袅的女郎,隔座敬酒,不慎失手,也在情理之中,这又何足为异啊! 可是这种事儿,看在一旁红绫女葛飞琼眼中,却顿时怒上心头,不由胸中暗骂:“狗丫头!竟敢在姑娘面前放肆,如不让你吃点苦头,也不知我葛飞琼的厉害呢?” 是故,她一待九尾狐敬酒前来,立刻功行右臂,力透五指,单掌擎杯,粉脸上扮起一副毫不为意之色,傲然相接。 当然此际韩香,也明知对方非易舆之辈,早气纳丹田,运足十成暗劲,口中并娇笑道: “这一杯该敬葛姊姊了。” 在她初意,认为彼此年岁相当,功力定相差无几,筵门较力,又仅点到为止,反正已胜过一场,大不了双方拉直,这又何乐而不为。 不想事实可并不尽然,只觉壶嘴一搭人家杯口,任自己一再加力,对于始终如一座生根的铁柱,分厘不摇。 更是最奇的是,壶中却点酒不出,恰像有物封口了一般。 并耳闻红绫女,冷冷的笑道:“敢情韩姑娘是为主人惜酒,何以迟迟不肯露出一滴呢?” 显然,葛飞琼是棋高一着了。 而且正当九尾狐挣得香汗淋漓,欲图最后一逞之际。 猝然壶嘴又似黄河决口,酒流奔泻而出。宛如一股水箭,直冲杯内。 这时满堂主客,全都大张着两眼,出神的注视,尤以小书生燕凌云,觑得最真,也恍悟适才九尾狐对自己原是出于有意,不禁深感尴尬! 同时眼见现状,更只当红绫女不敌,颇觉遗憾! 不料他念头正转到这里,蓦见杯中注满后。余酒又如有灵性似的,便不再入,反立刻激射而出,像雨打梨花一般,溅得韩香满臂满脸。 且葛飞琼,马上返臂收杯,若无其事的微微一笑道:“谢谢你啦!” 如此情形,无疑得胜的是红绫女了。 所以登时满厅暴雷似的,-起一阵采声。 是故九尾狐韩香,一时竟臊得面红耳赤,并感臂脸火辣辣的生痛,只好恨在心头,含怒一言不发归座。 还好在武林中人相会,这种事儿在所难免,大家司空见惯。除燕凌云有些稀罕新鲜之感外,别人并不过份重视。就是赤发灵官韩猛,也认为爱女栽在威名远振的红绫女之手,乃理所当然之事,并不为辱。反大拇指向葛飞琼一翘,呵呵大笑道:“果然葛姑娘名不虚傅!今天这一手‘化酒生花’绝技,老朽开眼了,难得!难得!” 并且同席僧道二人,也满口赞誉。 可是红绫女,却毫无得色,反秀目斜睨着一旁韩香,口中缓缓的答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薄技实不值识者一笑,何敢有当诸位称道嘛?” 显然,她弦外之音,是在暗讽适才的对手九尾狐了。 请想女人心地,原本就窄,何况一个身为盗魁掌珠,骄纵成习的韩香,那能甘心忍受人家讥辱哩 是故,她口中虽不言语,暗里即决心非找机报复一回不可。 这时天已入暮,全堡一片通明。灯彩辉映,喜气洋溢。虽是吉期前夕,但亦热闹非凡了。 不一刻,大家酒醉饭饱。又各寻新知旧雨,相聚高谈阔论。 反正他们十九都是黑道上人士,气味相投,自是十分融洽。 只有燕凌云,身在其中,颇是尴尬! 因为他乃一介书生,原本就和这班江湖豪客难以同流,格格不入。 何况又心有成见,认为绿林中绝无好人,耻与攀交。 加上燕凌云此来,系因一时为红绫女所激使然。 如今举目滔滔,除主人与葛飞琼外,似皆粗鄙庸俗之辈,试想他,那能不落落寡合呢! 当然微山居士铁老,身为地主,宾客甚众,也不能多作周旋。 此际唯有红绫女,深知小书生心情,所以仍然无视于他人非议,相随不离,奉陪斯人娓娓清谈。 而且在她,认是理应如此。 可是这样情形,看在韩香眼中,却满心不是滋味,无形中有一种意念作祟,也不由默默在一旁独坐,不时向燕凌云暗送秋波。 照说她既生得柳媚花娇,一颦一笑无限风情,又素有九尾狐之称。要想获得一个男人青睐,岂是难事。 不料今儿可偏偏怪,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尽管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却丝毫无动于衷,连正眼都不一瞧。 因此愈激发了她,生出一般人类微妙的特性:“越是摘不着的叶子,越渴望”,更在生心如何谋求达到目的了。 时间一幌就是深夜。 燕凌云虽与主人非亲非故,但在礼遇上,实较他人更受重视。 是以特别为他,在东花厅之侧,收拾了一间精美书室以为寝处。 其间锦衾绣枕,罗帐牙床,十分豪华?应有尽有。 并与隔院花香,窗外明月清风,汇为一种最富丽又清幽的境地,端的能使宾至如归。 尤其燕凌云,初出茅庐,半月来长途跋涉,备历风尘之苦,一旦有这等安适美好之所,岂能不得其所哉!立即恰然入梦。 也不知是他过于鞍马劳顿,沉睡未醒,还是一枕黄梁,美梦太酣,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兀自仍未见他起身开门。 自然铁堡婢仆,因此客非他客可此,主人一再严嘱加意侍候,不敢惊扰。 连红绫女葛飞琼,晨间屡来探视,耳闻室内恬静无声,也未便催请。 大约又过了颇久,新客续到,早宴已备,只专等我们的小书生入席。 故而葛飞琼姑娘,惟恐意中人失礼,又亲往叩门娇呼道:“燕兄弟!时候不早了,该起身啦?” 同时暗忖:“一个走江湖的人,如此贪眠,真是少有?究竟年岁太青,少不更事啊!” 可是谁知连呼数声,房中仍寂然毫无动静,不由立使红绫女心生疑窦? 马上用了一个解键法,推门而入。 不想一入目,顿令红绫女,宛如冷水浇头,愕得话都说不出来! 室内衾枕依然,那里还有她心爱的小书生踪迹哩? 这种事,是任谁也猜想不到,更是大出地意料之外。 一时厅前主客,亦闻报大惑不解,赶来察看。 原本燕凌云的行藏,便已令人扑朔迷离。 现在这一来,益发使大家愈增困扰,惶惶不安,议论纷纭了。 不过只有葛飞琼,爱之切,也知之较深。 且细察书斋,微闻似有一种不寻常的异香气息,颇觉生疑,并就衾枕散乱看来,伊人极像匆匆出走,设非中人暗算被掳?便是发现敌踪追去? 更证之自己所知,也绝无不告而别之理。 加上红绫女,已对燕凌云,茁生爱苗,一往情深,所以一想到事有蹊跷,便不由极度关切。心想:“别的不说,只就人由自己引来,若有三长两短,那又问心何安?” 虽然她对九尾狐韩香,不免动念,但目睹对方父女二人,仍安坐前厅,并无可疑之处。 于是暗下一决心。立刻命人唤来属下东海双龙魔家兄弟,吩咐即速分途往西北追寻。 并又急急向微山居士道:“铁伯伯!此事大有蹊跷,燕相公八成是遭人暗算。侄女义无反顾,必需要查个水落石出才成,府上的喜庆,只好心到先辞,请恕失礼了。” 如此情形,在铁老来说,也是非常纳闷! 不过照他推想,凭自己威望,客在堡中,绝无人敢动,何况姓燕的小相公,又一身神奇武功,是众所周知之事,谁可奈何哩? 是以闻言,不禁霜眉紧皱,缓缓答道:“贤侄女虑的也是!本来堡中失客,责在主人。 无如恰巧今日伯伯又不能分身,只好有劳你啦?” 随又摇摇头续道:“燕相公奇人奇行,也许别有他故,贤侄女也不必过份耽忧!凭他那种身手,有谁敢捋虎须呢?” 而且九尾狐韩香,这时也随众前来,脸带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撇撇嘴,自言自语的道: “走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穷酸,也值得这等大惊小怪,真是爱*闲心!” 因之红绫女,不由侧面瞪了她一眼,才接口目视铁老答道:“但愿如伯伯所料!只是客人乃侄女所介,眼前江湖道上险诈之徒又多,这也说不得了?” 接着更趋近微山居士,附耳密告数语,然后方匆匆换了来时装束,带马离堡。 论理铁家堡四周环湖,客人出走绝难飞渡。 所以葛飞琼,首先便从湖中查起。 好在她常来此地,也无异是半个主人,平素又极得岛上男女庄汉敬仰,甚是方便。 故而不多久,就查遍全湖,依然毫无线索。 因为正值喜期,湖上日夜渡舟川流不息,尤其颇多由运河而来的贺客,大半自带船只,往返极众,无从查考。 唯一所得的,是堡中舟艇,昨夜今晨,并未送渡燕小相公出湖。 显然,或有可能的,当是客人经由运河来此的,回程船只了。 于是红绫女葛飞琼,迅即渡湖单骑直奔韩庄,准备沿运河南搜寻。 她认定燕凌云,纯洁诚厚,虽对劫镖行径不无误解,但经昨日一场患难相共,已大改初见时那种格格不入之态,最是由晚宴后清谈,语言亲切,神情甚密,对自己与众不同看来,万无仍怀有厌弃之心,不告而去。 惟其如此,所以她愈想愈惶急,越发一个劲的,纵马在烈日下飞驰,一心只为意中人安危竞忧,也顾不得自己满身累得香汗淋漓了。 并且不到正午,就抵达目的地韩庄。 本来这所鲁南运河口岸,与微山湖相距匪遥,仅不过几十里路途程,也在镇八方势力范围以内。 加上贩夫走卒,澧运船帮,都和铁堡声息相通。 是以在红绫女心想:“意中人不论人掳自走,只要前往东南,这种交通孔道,都是必经之处。亦绝难逃出本地人耳目,自己一到,定可获得一些线索。” 可是事实,却并不尽然。 她从午到晚,查遍韩庄,检视了所有的船只,都一无所得。 同时这一整日,红绫女茶饭无心,此刻也不由神志颓然,饥渴难耐了。 不过她并不灰心,仍对此处寄有希望。 所以当日落西山以后,便走上临河的一家迎宾楼,点了一些菜饭裹腹,要了一壶清茶,凭窗品茗,借以暗察来往行船。 这时月白风清,酒客甚少,放眼运河,波光如镜,水天互映,上下交辉。 不论是长天星月,或是水中舟艇,悉皆与倒影成双,启人遐思。 因之我们的红绫女葛飞琼,不禁触景生情,自感年华不再,愈益心怀伊人! 不想也就适于此时,却偶然瞥见一艘快艇,冲破波光,向下流急行。 更月光下觎得分明,舱前凭墙独坐一个绿衣丽人,赫然乃是太湖的那位九尾狐韩香。 且目睹这淫娃,面向己方,若有意,若无意口中曼吟道:“昨日双双,今日形单,凭栏底事独悲伤肠断情郎。 月儿弯弯,流水悠长,伊人已去太湖乡枉费思量……枉费思量……”—— 第四章 误闯骆马湖 有心为谑 诚拜武当山 无意遭殃 这种词儿,其中寓意极为显然。分明乃是九尾狐韩香,专对此时此地,惆怅旁徨的红绫女而歌。 也无异是说:“姓燕的小书生,已被姑娘送到太湖家里去了,别枉费心机啦?你这丫头,该不能再像昨天那样得意了吧?” 并且含有一副胜利示威的姿态。 试想葛飞琼,几曾下过别人,尤其是九尾狐这等声名狼藉的淫娃。 因此闻声顿时怒上心头,怒不可遏。 更由晨间客室所留异香,以及韩香今日也不待铁堡喜筵终场先辞二事证明。无疑心上人失踪,必是他们做的手脚。 是以立刻发付了茶饭钱,迅速下楼,上马便沿运河向南疾追。准备擒住九尾狐,彼此再作了断。 此际,大约已将近二更,她出了韩庄不远,便骤然乌云掩月,大地一片阴沉昏暗,伸手不见五指,暴雨欲来。 且九尾狐快艇,顺流而下,其驶如飞,早已去得极远,何况河幅颇宽,水陆相隔,就是追上也无可奈何哩! 故而红绫女,马上又主意略变,暗忖:“急也不在一时,只要意中人果被劫往太湖,绝然有惊无险,反正韩香贱婢,逃了和尚逃不了庙。自己何不谋而后动,先知会魔家兄弟和铁老一声。然后再索与乘机,正大光明前去拜山要人,给他们太湖八寨一点颜色。” 同时她也预料此行迢迢千里,势将大费时日,加上劫镖挑战济南四海镖局的皓首神龙父女,又日内必到。设或就此南下,这一份过节,定落在世伯微山居士身上,且低了自己名头,怎样亦说不过去。 自然她如此一周详考虑,也就不得不暂时捺下怒火,勒马回头了。 这里暂不表红绫女葛飞琼,如何迎战皓首神龙父女,与下太湖大闹两山八寨。 且转笔先叙一叙,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究竟因何失踪。 原来他本不善饮,昨日晚宴颇为过量,所以一经安寝,便酣睡极熟。 不料一觉醒来却耳闻水声潺潺,突感手脚被缚,睡眼微睁,发现自己乃存身在一艘张帆疾驶的快艇上。 并见有两条大汉,貌相凶恶,赤膊短裤,并坐在后躺,显然皆非善良之辈。 且听其中一人,嘴里咕噜着道:“咱们这赵喜酒没吃成,却接了这份苦差事,真是他娘的劳碌命!” 随又听另一人呵呵一笑接口道:“老伙计!你这就想差啦!我敢保把舱里的小穷酸,安安稳稳带回大寨,姑娘的赏赐,决少不了。弄巧这次镶上边,将来还可以闹个把分寨主当当呢?” 接着更微噫一声续道:“闲话少说,差事要紧!现在将近一个对时,点子大约也该醒了,还是小心一些好。” 敢情燕凌云,果是被九尾狐,用迷香劫掳了啊! 请想我们的小书生,目睹现状,这一惊岂同小可! 最是在一阵恐惧下,本能的立刻作求生挣扎。 霍地四肢猛的一曲一伸,死命向外一崩。 说也奇怪,不但登时所捆缚的绳索,如同腐朽了一般的,寸寸断裂。 而且轰然一声,连两侧船樯和舱板,都一齐被震得四散横飞。 更因船失重心,孤帆不稳,河水浸入,马上一艘飞驶的快艇,便猝然翻了个底板朝天。 尤其太湖的两个头目,合当遭殃,恰在骤出不意中,被一块飞散的舱扳扫中,立即重伤落水,不能再起。 幸而燕凌云,生长淮河之滨,颇知水性,虽然也一样唬得胆裂魂飞,没入河心。 但终于被他努力浮出水面,泅上岸来。 这等结果,又是大出他想像以外!更回忆适才那种惊险场面,实在心有余悸! 并恍疑贼船上必是设有机关,被自己凑巧触动,以致舟覆人沉。 此际,正是烈日当头,暑热方炽,运河两岸也无行人。 只见小书生燕凌云,一身水迹淋漓,宛如落汤鸡一般的,临流楞立,呆呆出神。 半晌,才目注河心,摇摇头,苦笑自言自语的道:“真是晦气!这趟求师访友没有成功,竟连行囊马匹都一齐送掉了!” 原是嘛!他如今虽私庆脱出贼人掌握,逃得性命。可是却也被弄得只剩两袖清风,除一身之外,别无长物了啊! 幸而当时火天暑热,衣履简单,经他更番脱下长衫褂裤,绞干了水,略一吹晒,便可无虑。 不过尽管如此!但-无分文,这食宿问题,又如何解决哩? 同时此为何地?究竟已距微山湖多远,亦不得而知。 所以燕凌云,在如此情形下,只好漫无目标,信步向侧方而行。打算找个住户,先作一番查问再说。 不一刻,转过一所小山峦,便见一座大庄院在望。 门庭高大,房舍颇多,墙垣四筑,周围树木成荫,显然是一个富豪之象。 并目睹庄外正有两名横眉竖眼的跨刀壮汉,在那里相对而立,神色紧张,好像有什么事故发生一般。 说来我们的小书生,也多亏这几日经历,增长了不少见识,深知在江湖上走动,越怕事越多事,胆量不壮不行。反正自己光明正大,非奸非盗,只不过前往打听打听途径而已,又有何妨。 因此顿时略整衣巾,昂然直趋村前。 不想如此一来,那两个守望壮汉,见有客到,只互相对视了一眼,竟然不待他开口询问,便同时一抱拳亮声道:“尊驾请进。” 而且此时燕凌云,正饥渴难耐,闻言心中一想:“这样也好!见见他们主人,至少一杯茶招待总是有的。” 于是亦略一拱手答礼,便大踏步迳入庄内。 那知天下事偏偏就有这般凑巧! 当他将到前厅,抬头向内展望。却发现堂上正有十多个宾主,在那里相互争论不休。 客座上仅有三人,除一个是背插长剑的英伟少年外,余均为镖师模样的中年汉。 更是主位上,赫然竟有日前在铁堡为自己手折的,东台五杰中的沙老二沙老三,以及长江七雄诸人在坐。 这真是冤家路窄!分明此间亦非善地了。 是以燕凌云,登时心中大吃一惊?暗忖:“这回误打误撞,竞闯到贼窝里夹了,这可怎么好?” 并且也就在他主意未定之际,又瞥见厅上突起一阵纷乱,东台长江诸贼,一个个仓慌向后飞逃。 敢情这几个恶徒,是在微山湖丧胆,余悸犹存,如今目睹克星骤然前来,赶紧走避了。 同时主位上,一个身穿月白褂裤,秃头削腮,猪泡眼中年人,忙不迭起立,一脸强作镇静之容,抢步奔到滴水檐前,老远就迎着我们的小书生,一揖到地道:“骆马湖分水蛟黄龙,不知燕相公侠驾光临,未能远迎,敬乞恕罪。” 更随即肃请入厅。 如此情形,顿使燕凌云暗下宽心大放,马上也一抱拳算是答礼,大摇大摆的直登堂上。 这时厅内三位来客,眼见现状,都不知我们的小书生是那路高人,竟能威风所至,令江湖上响当当的脚色,东台长江群寇,望影而逃。 于是亦赶忙起立含笑为礼。 尤其主人分水蛟黄龙,更诚慌诚恐,立奉燕凌云上坐,然后并急急转身向背剑少年一拱手道:“现在冲着燕相公,适才所谈条件,一概作罢,镖银亦立刻发还,务请少侠多多海涵是幸!” 显然他是心中有鬼,惟恐这位昨夜闻名,功力高不可测的眼前怪书生从中插手,所以特抢先卖个情面消灾了。 且又亲奉香茶,面带谄笑,向我们的小书生亮声道:“东台长江诸位寨主,过去曾与在下有一面之缘,昨日经此暂歇疗伤,乃情不可却之事,敬盼相公多多原谅则个?” 听口气,大约他只当燕凌云,系追踪这几个贼徒到此,所以预卸收留之责了。 并见他,接着更躬身续道:“燕相公今日光临小寨,至感荣幸!如有吩咐,一切定当如命。” 这种话,无疑是志在进一步讨好,力求免祸。 本来嘛!这位分水蛟黄龙,在此落草,有家有室,既不能一逃了之,自思用强又无异以卵击石,五杰七雄就是榜样,所以在他看来,除了用软工夫送走这位煞星以外,实在别无良策。 自然如此形势,对燕凌云来说,是极为有利了。 因此我们的小书生,顿时闻言灵机一动,心想:“这敌情好,自己何不把此行损失,在彼辈身上找回,以解目前窘境,反正他们有的是横财,取之无伤大雅。” 是故立刻神色自若,点点头答道:“小生便道经此,因未带脚程行囊,颇感不便,特来暂借,既然贵寨恪守武林规矩,不为难行旅,倒也罢了!” 他学作江湖口吻,话讲得满神气,大刺刺的,俨然是一个颇有身份之人,气派十足,也扮得极像。 更是分水蛟黄龙,自由长江七雄口中,得悉昨日铁堡战斗经过,并亲见东台沙氏兄弟伤情,已镇日提心吊胆,只怕一旦灾星临头。 何况常言道得好:“恶人最怕恶人磨!光棍不吃眼前亏。” 故而任他老奸巨滑,一向称雄骆马湖,也不由一时为燕凌云威名蒙住,急忙诺诺连声答道:“该当,该当!这也足见燕相公对小寨荣宠。” 而且立刻吩咐左右,快选一匹上好的骏马,准备丰盛仪程伺候。 并命置酒款待。 不过小书生燕凌云,此际却惟恐不慎露出马脚,不愿在这是非之地多所勾留,虽然腹内饥肠辘辘,但仍摇摇头笑道:“小生尚有事他往,酒饭心领,只要黄寨主言行如一,凡事以仁义为先,将来定有重见之期,届时再叨扰好了。” 加上眼见马已备妥,且有一盘金银分置鞍傍褥囊内。 于是随即起身告辞,由分水蛟黄龙恭送出庄。 这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连燕凌云自己,也不由暗中好笑!心想:“原来江湖上盗贼,也是这等欺弱怕强啊!” 因之求师访友学武的意志,亦由此更坚定一层。 此际,日已西斜,他适才本是因探询途径而到黄庄。可是一周群盗,这些真情又未便吐露,以致如今出得村来,仍茫茫四顾,不知身在何所。 也惟其如此,所以便扬鞭走马,一迳沿大道向南疾驰。希望先找一个镇店,饱餐一顿,就便再为探询。 好在己囊有金银,心胆甚壮,不虞遭人白眼了。 不料他正行不多久,忽又闻身后一阵疾蹄声,回顾一骑快马如飞而至。 更耳听有人高呼道:“燕相公请稍留步,小可荷承解围,尚未言谢呢?” 且入目乃是适在黄庄所见的背剑少年,随后赶到。 这也恰中他心怀,暗忖:“看来这少年也是和贼党处于敌对地位,不像坏人,自己如向他探查途径,岂不更为可靠吗?” 是以立刻勒马相待,并一俟接近,微笑答道:“些许小事,焉敢当谢,适才颇多失礼,连兄台大名,都忘了请教呢?” 随又颇觉尴尬的续道:“说来甚是惭愧!小弟刚刚不过是误打误撞适逢其会,现在连这地方究系何处,都尚无所知啊!” 这时那少年,已马临近切,闻言似乎略感诧异!立忙拱手接口答道:“小弟南阳狄小鹞,乃武当俗家弟子,在北道上有一个匪号,人称飞天鹞的便是。” 接着更向南一指道:“不远就是宿迁城,在下拟作一小东,敬请赏光。” 至此,燕凌云方知已远离微山湖数百里之遥了。 同时目睹狄小鹞,年少英俊,谈吐颇是不俗,甚是投缘,并闻对方乃武当门下,不禁胸中微动,心想:“久闻武当乃内家武术发源地,名门正派,极负盛誉,自己何不就便结识,前往一碰机缘呢?” 因而也马上抱拳答礼笑道:“岂敢,岂敢!小弟囊有非义之财,这作东的事,该当是我才是!” 且又闪目展望来处,口中微噫向狄小鹞问道:“两位贵同伴呢?” 只见飞天鹞狄小鹞,闻言拨马和燕凌云走个并,接口答道:“谢谢燕兄关怀!他们因限期所迫,不及前来面谢,特托小弟致意,已起镖北行了。” 并边行边将此来经过详告。 原来这趟镖,也是济南四海所保,昨夜由运河行径此处,适与自微山湖铩羽而回的沙氏弟兄一群相遇。 彼时长江七雄中,有一个名叫智多星胡春的老五,因在铁堡曾耳闻红绫女有劫镖之举,是以灵机一动,为了嫁祸仇人,立打葛飞琼旗号,趁便将镖夺藏骆马湖黄庄。 说来也怪皓首神龙于亮,太过自持,这赵镖仅派两名艺业平庸的武师押解,故而使彼辈极易得手。 这种事,本已无法挽回,势将如奸人所算了。 可是不意这位武当狄小鹞,正由云台经此,恰与失镖武师相识。 一方面乃是年轻好事,欲一显身手,另一方面亦因过去曾与四海镖局有旧。 所以顿时仗义相助,三人同赴黄庄拜山要镖。 本来照他心想,小小骆马湖,只不过是一些寻常草寇而已,凭自己所学,必能如愿。 那知没有料到,真正劫镖的贼党,却是江北这班骠悍绿林巨盗,五杰七雄诸人。 不但对方人多势众,难以讨好,便是真凭艺业,亦绝非敌手。 尤其彼辈态度倨傲,毫不讲江湖常规,且对他们拜山,多方刁难。设非燕凌云适时闯来惊散,不止失镖难以追回,恐怕连狄小鹞本人,也必要落个灰头灰脸,无法全身而退。因此这位武当门下,对我们的小书生十分心感,特赶来致谢。 只是他眼见燕凌云,文质彬彬,此他自己还要年轻,又名不见经传,何以声威所至,能令群贼望影而逃,实在不解? 更当燕凌云也据实相告,仅是个投师访友,习武尚未入门之人,更令他愈增困惑。 不过少年人相见,总是极易投缘,何况他们之间,又有这样一段渊源。 所以彼此并辔而行,越谈越契合,不到宿迁县,就宛如故交了。 而且飞天鹞狄小鹞,适有武当之行,更自动邀请我们的小书生同往一游,正合燕凌云心意,双方愈益亲切。 也因此之故,他们在宿迁只略作勾留,便取道向武当山进发。 虽然炎天暑热,途程数千里,横越黄淮平原,关山遥远。 可是这两位年青人,尤其我们的小书生,现有同行伴侣,竟毫不以风尘为苦,每日精神抖擞,并沿途寻幽访胜,兴致极高。较之初离乡背井之时,心情已截然不同。 加上二人又无急务,双骑款款而行。 一个身坐青聪,背插长剑,顾盼自豪,英气勃勃。 一个是青衫薄带,白马丝鞭,儒雅雍容。 乍看这一文一武,极像同胞兄弟,颇是引入瞩目。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他们晓行夜宿,跋涉了半月有余,一直到秋风送爽,才抵达了武当地境。 远望山势雄浑,峰岭绵亘,层峦叠翠,秀拔入云,果然不愧为道家胜地。 尤其狄小鹞,昔年曾随乃父来此,对七十二峰如数家珍,边行边不住的指说。 一时使得小书生燕凌云,目不胜收,心旷神怡,无限快慰! 于是二人立将马匹寄在山下,由正道而上,经乌鸦岭,舍身崖,南天门,迳登天柱峰,也就是所谓“金顶”。 本来照武当旧规,除一般游人和香客外,不论是该派山外门人,或是外宾前来拜山,必需先在下院白鹤观投帖挂号,非经许可,不得擅闯金顶祖师殿。 自然此亦是狄小鹞过去习知之事。 不想今日,这位少年人,竟因瞻望宫墙,兴奋过度,却把此项门规,忘得一干二净。 因此当他来到祖师殿,自禀姓名来历,求见掌门之际,首先便遭值殿人申斥,一时窘得进退两难。 幸而是时,我们的小书生,语态谦恭,礼貌周到,极力代为分说,方始获得通报。 更不多久,就被引进到一所精室。 入目其中,陈设古雅,炉香袅袅,且云床上,盘膝瞑目高坐一位五柳长须,浓眉巨眼,躯干修伟,神态威猛的青袍老道。 显然这必就是武当派掌门之人了。 并见狄小鹞,慌不迭入门便拜。 同时口称:“南阳玄妙观弟子狄小鹞,参见祖师。” 燕凌云亦随后躬身为礼,敬道仰慕。 可是十分奇怪!尽管他们如此,但那位上坐的老道,却毫不理睬,只口中不住的反覆喃喃自言自语:“小鹞之友……小鹞之友……” 而且半晌,突然巨目一睁,冷光如电,*视燕凌云喝道:“你这小子自行投到,倒免了真人多费手脚了!快说毒害我卧云师兄,是何人差遣?” 他声色俱厉,既不礼貌,又问得没头没脑。 首先狄小鹞,听得大吃一惊!恍疑两耳有误,心想:“这是从何说起?怎的山上如今对待外客,竟是这等势头?敢情是要先试试人家胆量不成?” 不过他立刻又回味出所闻语句,暗忖:“咦!果然有些不对呀?自己五年前来此,分明掌门人乃系卧云祖师,不是今日这位飞云真人哩,难道真有什么不测啥?” 更是此际小书生燕凌云,被问得如入五里雾中。 加上他适见飞云老道,那种漫不为礼,倨傲神色,无形中已将来时热望,冷却了大半。 何况读书人,又悉有“士可杀不可辱”的通病。 请想他耳闻对方,对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出口便加以杀人的罪名,此可忍,孰不可忍。 故而顿时,面含念容,昂然抗声答道:“道长年高德尊,出言请勿儿戏!小生与令师兄从无一面之缘,这莫须有之罪,可不能轻率相加呢?” 原是嘛!他初出茅庐,对武当派尚且不久才有耳闻,又几曾认识什么卧云道长,更那能有毒害别人之事。 无疑这定是一种误会。 自然一旁狄小鹞,也是这样想法。 看来飞云老道,亦当必哑口无言了。 可是事实,却偏偏不! 只见他,闻言浓眉一扬,嘿嘿一声冷笑道:“小辈利口!” 随又挺身下了云床,戟指燕凌云厉喝道:“真人早已得报,你这小子曾在江淮一带猖狂,金陵伤白老,涂山害二怪,微山湖掌震五杰七雄,难道都不是真情?” 他说来头头是道,宛如亲历目睹,也足见江湖上消息灵通,为时尚未满月,崂山孔灵子在铁堡那几句揣测之辞,便传播数千里以外了。 并且这些实例,又颇多为我们的小书生无可否认之事。 是以燕凌云,一时竟心头沉重,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也唯其如此,因而飞云老道,越发自认所料不差,立刻满脸煞气,又虎吼一声道:“小辈还不从实招来?” 同时闪身伸臂探爪,五指箕张,疾捷如风,出手就是大擒拿中的“飞鹰捉兔”,向燕凌云夹背抓到。 这种事,谁也料想不到,堂堂一位武当长老,竟然无缘无故,对一个慕名来拜的年轻文弱书生,不惜亲下辣手,横加欺凌。 照理飞云子乃武当三老之一,功力掌剑,无不登峰造极,为武林有数人之一。 加上又骤然出掌,形同暗袭,自必立即得手无疑了。 可是事实,却不尽然。 但见飞云老道,指尖刚及燕凌云青衫后领。 蓦地我们的小书生,仓慌失措,身形向侧方一矮一闪,并翻身二臂横迎,像反扑,又像是阻挡对方来势。 这在他来说,只是一时情急,本能的如此,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架式。 但不想这种举动,看在行家眼里,却适与武学中的,“脱袍让位”、“黄龙大转身”两招暗合。而且十分中矩,极合时宜! 尤其他双掌猛挥,顿有两股一冷一热,雄浑无比的劲风,随之而出。 不仅立逃敌手,更是力道所及,只震得飞云老道,连退不迭。 显然,燕凌云的内在潜能,又因其神情紧张,一意御敌,而发出威力了。 不过在他,仍是毫不自觉,只当对方,亦是长江七雄东台五杰一丘之貉。 是以马上心胆一壮,暗忖:“原来武当派,也仅是徒有虚名啊?自己千里迢迢,倒多此一举了!” 这原是刹那之间的事。 那知正当他念头还没有转毕,又突见飞云子随手擒住狄小鹞,飞登云床,并耳听轰然一声巨响,双足一软,眼前陡暗,身形飞速向下沉去。 分明乃是对方发动一种机关埋伏了。 这等事,简直岂有此理! 也足见飞云老道,是存心要把我们的小书生,生擒活捉到手了—— 第五章 名观遭火劫 二女同心 古洞遇奇缘 三人得意 这是何以故呢? 原来武当派绵延自今,已历十五世,门徒遍海内,杰出之士颇多,尤以老一辈师兄弟三人,卧云真人斐玉航、飞云子纪涵修、白云羽士董玄风,人称武当三老,悉有满身绝技,精湛玄功,克承上代真传,名满武林,威震江湖。 如论素行,他们除了偏激狂傲,自尊自大以外,过去倒也并无恶迹,尚不失名门正派本色。 且掌门卧云真人斐玉航,有山水之癖,性喜云游,终年极少在山。 大约是月前不久一个傍晚,这位老道,忽匆匆归来。 虽然颇有风尘之色,但仍言笑宴宴,一如往日,并无异状。 可是不料一夜刚过,第二日晨间,随侍弟子前往丹房,却见他僵卧云床,浑身遍现紫斑,鼻息微弱,已神志不清了。 这种情形,显然是为人暗算,身中剧毒,所以致此。 是以一时全山震惊,长幼齐集。 并且尽管用各种珍药,以及玄功救治,悉皆无效。 惟有在弥留时,经飞云子以真气度力,连问仇人。 才听他口中吐出模糊不清,似乎是:“逍遥……游。”三字。 不过这三字,乃是他们玄门习见的南华经(庄子)篇名,焉能有害于人。 因而经飞云白云二老,一再推详,认为必是与此谐音,姓萧名耀友之人。 后来白云羽士,更忽然忆起,曾闻江湖盛传,岭南有三位武林中人,自称“逍遥三友”,性情怪癖,精擅各种毒药暗器,混名正极相合,八成就是凶手。 于是师兄弟二人一计议,立将卧云真人成殓,由飞云子权摄掌门之职,坐镇武当。 白云羽士,则率领精锐,出山寻仇了。 同时他们对江湖动态,亦更留意。 请想燕凌云,在微山湖那番奇行,经黑道上,远近-传,不陉而走。武当山岂有不知之理。 且我们的小书生,今日适与狄小鹞同来。 通报人禀告时,又无意中加上了一句狄小鹞之友。 是以顿触飞云子灵机,恍觉“小鹞之友”,恰与师兄临终之言,“逍遥游”同音。 更因耳听传言,心有成见,且以他们师兄弟三人,道号之中各有“云”字。 今来人竟名“凌云”,显有凌驾武当三云之意。 几方面一印证,认定燕凌云大有可疑,必是前来有所图谋。 故而延请入室,便是那等神态和言词。 尤其适才身经目睹,我们的小书生掌发劲气中,有一股奇寒纯阴力道,愈使他信有可能。 更惟恐万一被对方逃脱,多费手脚,所以干脆就以机关消息取胜了。 虽然他们这种埋伏,仅乃昔年建造祖师殿时,就紫霄峰原有一座极深地穴,上加翻扳铁盖等消息而成,并不奇妙。 可是人落其内,却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纵然主人不另加害,但洞中寸草皆无,只凭饥饿一法,便是铁汉也难熬几日。 尤其对功力越深,智慧愈高之人,这种看似简单的机关,反更有效。 因为穴在山腹之内,入口被封,任你心计再工,亦英雄无用武之地,唯有坐以待毙,任由处置了。 不过这次,可偏偏例外! 大约当燕凌云被陷第七日,飞云老道开穴命人锤绳下降擒拿时,却发现地洞中,已空空如也,那里还有人在? 这真是奇哉怪哉! 不仅如此,而且数日以后,囚禁于藏经阁的门人狄小鹞,亦突告失踪。 显然这名来的两位少年,全是被高人救走了。 请想武当派,一向睥睨武林,傲视江湖,如今根本重地,竟连番有此挫折,其震惊可知! 也因此之故,所以全山长幼三辈,顿时如临大敌,草木皆兵,日夜戒备起来。 不想尽管他们如此,但一幌多日,又十分安宁,四处追查,亦未有结果。 是以无形中,山上紧张情绪,便大不如前。 加上时当仲秋,天高气爽,游人香客也逐渐增多,各观宇甚是忙碌。 且大半高手,随白云羽士外出寻仇未归,事实上防范亦颇难周密。 唯其如此,因之正当中秋前夕,又有事故发生了。 这一夜,月明如昼,碧霄千里,武当山同时来了两个夜行人。 一个是避开正道,攀缘舍身崖而上,先在三元观悄悄放了一把火,然后便直扑天柱峰。 看年龄,约莫二十上下,一领青衫,头戴儒巾。身形快捷如风,行动只见一条淡影,分明轻功已有极高造诣。 一个是绮年玉貌,也一般儒巾儒服,只浑身穿白,背后多插一把长剑,从峰左猱登金顶。 似乎他们二人,目的都是祖师殿。 此际,正为时三更,武当各观宇晚课早完,全已入睡。 因而一听三元观火警钟声,悉从梦中惊醒,纷纷披衣飞往抢救。 连飞云老道,都闻禀离开丹房,走出祖师殿察看。 虽然他甚觉此事颇有蹊跷?心疑或是有人上山扰乱。 但一则自持门人戒备森严,日间毫无征候,不会有此。 再则深信武当乃武术发源圣地,不论黑白两道,也无人甘冒此大不韪,敢来纵火焚毁。 并因三元观乃系该派钱粮所在,为全山数百人口命脉所系,十分重要。 是以一见火光冲天,且西北风正盛,不由大为吃惊,立忙亲身赶往。 不料适于此时,那两位年轻夜行人,也就不约而同,一东一西,各飞入了祖师殿。 且此刻时当深夜,昏暗不清,正值纷乱之时,任谁也难以料到有敌如此犯险前来。 更是极为奇怪,这两位夜行人,竟如同轻车熟道,一迳直奔飞云子那间云房。 首先到的是青衫少年。 他入室以后,步履十分谨慎,拾眼四顾,就窗外透入的月光,一一审视,好像是在搜寻什么物事似的? 而且正于此际,那白衣少年,也飘身而来。 他们似乎非是一路,彼此并不相识。 尤其那位白衣少年,一见内中有人,顿时一声不响,先下手为强,双掌一分,左臂当胸,右手骈指如剑,闪电般的,身随掌进,捷疾如风,直扣对方要穴。 显然他是惟恐夜长梦多,出手就是辣招,志在一举制敌了。 照说黑夜之间,他身轻如燕,入门无声,这冷不防的一击,总该可以奏效。 可是那知那位青衫少年,又宛如身后有眼。 只见他未待敌人趋近,便倏地一回身,右臂陡挥,一条匹练似的兵刃,呼的一声,横卷而出,立刻反使对方骤出不意,被裹了一个结实。 自然白衣少年,也并非弱者。 最是他临危不乱,饶有急智,登时身形一矮,打了个千金坠,并蓦地一退一进,猛出“旋风脚”,疾扫而前。 这种招式,实大异常轨,更形同拚命。 是故青衫少年,竟一时闹了个无可如何。 因为他掌中兵刃,势又不能撤手,反变成累赘。对方攻招凌厉,又*近身前,非闪让不可! 加上他更似无伤敌之意。 所以马上本能的,一收掌中长带,迅速移形换位。 本来他们如此缠斗,若非此时此地,至多也不过只有一方落败而已。 但无如此室正设有机关埋伏,又当昏夜看不真切。 因之适巧误触消息,轰隆一声,二人立刻同时向一座无底深洞,直坠下去。 这真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也恰好是自投武当罗网了。 而且穴并不广,宽仅数尺,两人又为长带相连,卷在一起,难分难解。 同时各在惊魂欲绝下,不由自主的,抱紧对方,希图同归于尽。 其实武当这座地穴埋伏,虽深有千尺,也只距离入口十丈左右,是垂直下降,其余仍稍有倾斜,可以立足留身,不致令人一落到底,粉身碎骨。 论理这两位少年,悉是一身轻功,更可暂时无害。 不过怎奈他们一经入伏,便死命互相纠结,不肯松手。 是以双方根本无法停身,一迳向下飞滚。 且洞底积水成潭,顿时二人直泻入内,一齐灭顶。 照说如此情形,这一双少年,绝然定无生理了。 可是世间事,又往往常出人料外。 也正如俗话所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可能是冥冥中早有注定,他们是不该葬身于此,所以这等绝地,也会产生奇迹! 原来这座水潭之下,恰是此洞一降一升的起伏点。中间巨石横隔。不论是在任何一端向下俯视,都只当穴尽于此,便是武当派百年以来,也全认作天柱峰上这所地窟,是到积水为上。 殊不知由潭下通过上悬横石,仍有幽径。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两位少年,冲下水底后,马上便在横隔巨石内另一面浮起。 并且他们也不再互相纠结,立时双双爬上水面。 自然武当派纵发觉有人入伏,亦必仍当又神秘失踪了。 尤其这两位年轻人,适才虽是互拚生死,现在却一身水淋淋,大家命运相同,正如孙子所说:“夫吴人舆越人相恶也,济而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 是故他们双方,始则暗中互相嫉视,继而又彼此自艾,终于慢慢消去敌念。 同时习武的人,大多常练夜视,此时渐渐由静生明,两人都发现对方年轻英俊,一表人才,并回忆适才相互抱持,心中各有不同感受。 更是那位青衫少年,不久又下潭作了一番摸索,口中低呼燕兄弟不已,神情似乎极度颓丧。 但不料一旁白衫少年,却闻声陡起念容,且低声怒喝道:“尊驾和怪书生凌云燕小贼是何渊源,请从实说来。” 分明他口中所问的凌云燕,必是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被人传讹无疑了。 因此青衫书生,顿时冷冷的答道:“在下的友人,只姓燕名凌云,并不叫什么怪书生,更未称什么凌云燕?” 随又略作停顿续道:“兄台不查问清楚,千里迢迢,就贸然赶到此间,累得在下也一同送死,实在要多谢你了!” 他好像颇知白衫少年底细,所以顺带口出恶言! 原是嘛!苟非白衫书生,一进门便施辣手,他们那会有如此结果哩。 故而白衫少年,闻言半晌不语,似乎是自责适才过于莽撞,又似乎是暗自寻思。 大约双方沉寂了半盏茶时光,并各自暗中绞干衣襟水渍。 然后白衫少年,忽微微一叹!像是自言自语,亦像是询问对方道:“难道这武当山所困的燕凌云,果真不是我白家仇人?何以江湖上,又都是这样传说呢?” 于是一旁青衫书生,又接口答道:“在下的友人燕凌云,年未弱冠,乃是一个道地初出茅庐书生,不但素未远履金陵,而且恐怕连府上江湖威名,都尚无所闻,焉有结仇之理,这可张冠李戴不得呢?” 这几句话,十分有力,登时白衫少年,急急插口问道:“兄台何以对小弟行藏,如此一清二楚?但不知可能将尊名及门派见告?” 显然他是想探查斯人根底,以证实所言了。 是以青衫少年,立刻毫不迟疑的答道:“小弟东海门下葛琼,对兄台此行,只不过曾在老河口,偶闻贵同伴,以及被令叔误救姓狄的武当门下,相互私语罢了,其实对尊驾大名,也尚不得而知呢?” 此言一出,马上白衫少年,赶忙接口道:“小弟金陵白奉先,昔年曾拜见过东海青莲前辈,算来彼此尚不无渊源,务请见谅适才鲁莽之罪是幸!” 他越说越亲切,并神情颇现忸怩。 因而青衫少年,顿时摇摇头轻喟道:“这也难怪兄台,彼此全有误会!” 接着又忿然续道:“武当派忒也气人!咱们绝不能坐以待毙。还是向上闯闯试试?” 同时白奉先,亦连声相和道:“葛兄所见极是,走!假如他们封洞之物,并不过厚,小弟随身宝剑也许能派用场?” 而且更随即反腕撤下兵刃,藉剑闪寒光,在前引路,二人一前一后,相率向上攀登。 不过颇是奇怪,他们行行重行行,只觉浑不似滚落时情景,穴底甚是平坦,并愈走愈远,似无止境。 加上洞中无日月,仅知一味向前,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 也正当他们心疑不定之时,又忽感冷风扑面,空气渐渐清新。 并骤闻有一句苍老的笑语之声,隐隐传来道:“小兄弟!不差不差!就是这么着。” 因此二少年,顿时精神一振,双双越发戒备,蹑手蹑脚,提气加速前进。 不料行不多久,转了几个曲折,顿觉洞势豁然开朗,且远见数百步外,有一座光明如画的大石室。 更目睹其中,正有一老一少,在那里相对过招。 尤其那位少年,也是个青衫小书生,并酷似燕凌云。 是以一时看得石道里这位自称葛琼的少年,马上眉飞色舞,飞身而前。 也许是他喜极忘形,足音加重,惊动石室中人。 所以那位喂招的老汉,立时耳有所觉,猝然停手纵出圈外,转身向内喝道:“来者何人? 快快先报个万儿,让老夫听听可够资格进我这座百灵洞?” 只见他,身材瘦小,蓬头赤足,一身短仅齐膝的破蓝衫,朝天鼻,满脸花白虬须,一双精光四射的怪眼,神情既滑稽,又可怖,口气更极大极狂。 而且他一出此言,登使前来的两位少年,四目对视,互相等待对方报名。 说也奇怪,此时他们竟似乎全都腼腆起来。 半晌,还是那位青衫书生,不正面作答,立刻朗声高呼道:“燕兄弟!你找得我好苦啊!” 随即缓步向石室趋近。 果然此间少年小书生,便是在武当失踪的燕凌云。 他闻呼极感耳熟,正待答言时。 忽见那位怪老人,突地呵呵大笑道:“原来是两位海龙王的宫主啊!哈……哈……哈!” 随又转身向燕凌云扮了一个鬼脸道:“小兄弟!快招待你的佳客吧!” 此际那两位少年,已由暗入明,将到石室。闻言不由脸上一红,相对一楞! 尤其当二人彼此一看清,立刻双双噗嗤一笑! 原来他们全是女扮男装的假书生啊! 这时大家儒巾已失,满头凤髻低垂,且衣襟水渍未干,双峰隐现,曲线宛然,只是适才身在龙潭虎穴暗窟之中,两人提心吊胆,全不自觉罢了。 分明那自称葛琼的,必是红绫女葛飞琼无疑。 且燕凌云,也一眼便能认出。 是以顿时纵身前迎,并惊呼道:“葛女侠怎的也来到此间?快请进,快请进!” 他这种话,虽颇亲切,但毫无安慰之辞。 因此红绫女,不禁凄然笑答道:“说来话长,稍时自当奉告。” 接着又侧身一指白奉先道:“这位乃金陵白女侠凤仙,人称玉观音。” 随便嫣然一笑道:“人家可是千里迢迢,专为的是找你呢?” 如此一说,不禁使我们的小书生,顿时一楞!心想:“咦!这位姑娘,自己并不相识嘛?” 于是立现一脸困惑之容,赶忙向玉观音拱手为礼道:“在下久闻金陵人杰地灵,自恨无缘前往一游,但不知白女侠何处闻得贱名,因何远劳芳驽?尚乞赐告?” 他温文儒雅,谦冲有礼,诚形于色,一望而知乃是个敦厚忠实少年,决不是为非作歹之人,是故白凤仙,马上粉面一红,饮-娇声答道:“家祖为恶徒所伤,江湖有人嫁祸少侠,葛姊姊当代详陈?务请海涵是幸!” 因此燕凌云,也就毫不为意,立引二女入室,并相介怪老人道:“这位乃是此间主人,公孙老人,亦称百灵叟。” 同时那位怪老人,眼见二女一听公孙二字面有惊容,于是又自己一指朝天鼻,双目一眯,哈哈一笑道:“你这两个女娃,别再费心机去想啦!我索性再把过去鬼影郎君的混号抖出来,怎该不大惊小怪了吧?” 他此言一出,在燕凌云是毫不为奇。 但一入二女之耳,登时慌不迭便要跪行大礼。 因为这位公孙老人,昔年人称“武林一怪”,满身绝技,行辈极高,为人善善恶恶,忽正忽邪,素常神出鬼没,谁也不知他的根底,也没有一个准处所,不论是黑道白道,都闻而生畏,不敢稍有不敬,不想如今却在此处。 尤其二女心奇这位怪人,偌大年纪,竟和燕凌云称兄道弟,这等亲切? 而且鬼影郎君公孙明,一见人家即将跪拜,又立时单掌连摇,*起一股劲气,阻住二女,并咧嘴呵呵笑道:“免啦!免啦!两位的朋友是我老人家小兄弟,咱们远交不如近亲,我老人家可不便充什么长辈咧!” 随又怪眼一扫二女,赶忙侧面向燕凌云道:“我说小兄弟呀!你这两位佳客,涉险而来,咱们应该怎样招待一番啊?” 接着又不待答言,双掌一拍道:“有了!” 更立刻转身向二女一笑道:“两位海龙王宫主,这样一身水湿淋漓,荒洞又无衣物可换,我这做主人的太也过意不去,现在快请坐好,按各人师传心法用功,让你们好友,施展六阳神功一试,管保立刻水气消除,说不定还不无所得呢?” 并马上又对燕凌云点点头道:“老哥哥这就去唤猴儿们,弄点什么吃的来,小兄弟快按近来所悟的,权以纯阳真气,慰劳你这两位佳客一番吧!” 更是他语声未落,二女只觉眼前一花,便不见了这位怪老人公孙明,端的名不虚传! 这时红绫女,既心喜意中人有如此奇遇,又暗怀千言万语待诉。 是以闻言也就不再客套,便一拉玉观昔,妙目一瞟心上人,立就石凳上端坐。 但见我们的小书生,口中先含笑道声:“二位女侠请自行用功,小弟这就现丑了。” 随即微一瞑目,远离数尺,单掌隔空向前一扬。 说也不信,登时二女同感一片阳和之气,笼罩全身,宛如醍醐灌顶,有说不出的舒适和快感! 且自己微一运行真气,便立有一股热力随之流转,使四肢百骸皆畅。 加上她们都是武学世家,见闻极广,深知这种情形,无异隔体传功度力,是极不可多得之事。明是怪老人有心成全。 因之二女立郎潜心内视,各按师传心法加倍行功。 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它们只觉遍体精力充沛,真气活泼逾常时。 陡然耳闻怪老人,一声哈哈大笑道:“够了,够了!小兄弟这一份礼敬嘉宾,难得,难得!今天老哥哥特别快乐,咱们可要畅饮一番了!” 二女睁目一看,不但自身衣履全干,恢复旧观,而且石桌上,已不知何时,陈有许多红绿异果,酒菜齐备,并有四个小猿猴,在一傍躬身侍立,八只小眼珠,一齐骨碌碌向自己乱转。 这真是一种意想不到的事,一番惊险,竟换来如此奇遇,尤其玉观音,急忙立起娇躯,向主人和燕凌云,深深万福道:“白凤仙荷承二位如此加惠,谨当永志不忘。” 同时红绫女,亦饮-向公孙老人致谢。 并随即大家落坐,一边吃喝,一边各叙此行经过。 先说燕凌云,原来他落入埋伏以后,也是和二女一般光景,直滚到底,由水潭冲到隔洞。 所不同的,乃是他惊恐过度,心胆皆悸,并被洞壁撞得神志昏迷,晕死过去。 也是合当有救,适因洞底潭水,甘甜芳冽,对清心明目极具灵效,为武当后山,这位百灵洞公孙老人,所发现。尤其他,自十年前走火坐僵,隐居于此,需要更殷。每日差役守洞猿猴,前往运取。 恰巧为彼辈所见,一时激发兽类好奇心,抬救而回。 加上鬼影郎君公孙明,如今已心地慈祥,不同往昔,一看这位晕死的年轻人,眉清目秀,心头尤温,极有好感,登时便命众猿猴抬上石床,亲身施救。 不料他这一动手不要紧,却立觉伤者全身要穴,竟是随活随闭,出奇的古怪,并触手生出颇大反震之力,如同具有极精深的玄门护身罡气一般。 尤其当他最后拚耗真气,掌抵燕凌云命门之际,顿感所用之力愈强,越引发对方体内一股热流,向外狂涌。 反使自己奇经八脉立受感应,百窍齐开。 也恍悟这位小书生,乃是身有纯阳异秉,正为自己疗伤所需,不禁立刻喜出望外!深庆天道好还,助人自助,报施历历不爽。 于是愈益潜心相与吸拒,拚命行功。 而且也就在他自觉走火坐僵下体,已霍然而愈之际,我们的小书生,亦因真气激荡过度而自行苏醒了。 这时燕凌云,睁开俊目,翻身坐起,一见怪老人与群猴,只当乃身被武当所擒,正在处置。 是以顿时念然喝道! “你们武当山,枉自号称名门正派,这等血口喷人,横蛮无礼,形同绿林强人,小生实为尔等可耻呢?” 他这种话一出口,立刻公孙老人明白了大半。 马上呵呵一笑接口道:“小兄弟!老朽可不是武当派呢!这班老杂毛端的可恶。”随又自道姓名,略将猿猴适巧相救简告。 于是燕凌云慌不迭就要下石床拜谢。 可是无奈公孙老人,却一把抓住坚阻笑道:“其实小兄弟身具无上玄功,只不过一时昏厥,焉需人助,倒是老朽十年痼疾,拜赐嘉惠,反承相救呢!但不知尊师是那位奇人,有如此通天彻地之能,敬乞见告是幸!” 这种话,竟听得小书生燕凌云,茫茫然摸不着头脑,不禁困惑的摇摇头答道:“小子淮南燕凌云,并无师承,此次便是求师访友而来,为武当飞云老道所陷害。” 他神色泰然,出言诚挚,又不像有假。 因而顿时公孙老人,反十分不解的问道:“然则小兄弟这一身纯阳神功,何由而来呢?” 这句话,又使燕凌云听得一楞!心想:“是呀!这些日来,屡出奇迹,敢情自己果有什异秉,而不自知吧?” 不过他还是拿不定,难以断言。并眼见鬼影郎君,虽然其貌不扬,但目蕴奇光,定居于此,既能役使猿猴,分明乃是深通武学的高人,自己何不就便拜师,相从学艺。 因此顿时恭身答道:“小子实不自知,如承老前辈不弃,敬请收录加以教诲是幸!” 他面容穆肃,诚形于色,确实语出纯真。 故而立使公孙老人心中一动,暗忖:“如能有这种天下奇才承受衣钵,岂不是几生修到,绝大福缘,夫复何憾?” 但随又自思:“此子似已督任皆通,达到练武人最高境地,自己相形见绌,岂能妄自称尊,埋没天降奇才啊!” 同时灵机一动,有了计较。 马上呵呵一笑答道:“老朽源出天山,虽在武林颇有微名,却无此福份,如承不弃,咱们结一忘年之交,于愿足矣,至于薄技亦当倾囊相授,设或小兄弟,能在先师座下挂一记名弟子之名更佳。” 请想这种好事,何处可求。 只是燕凌云,深觉彼此年龄大也悬殊,这种办法未免失礼。 并且正当他,拟欲出声恳求之际。 忽然公孙老人,似已预知,又正色说道:“小兄弟!拜师老朽断断不敢!彼此相交,贵在知心,年岁大小又有何妨。何况武林中人,讲究的是磊落豪爽,肝胆相照,并无长幼之别。 假如荷承不弃,就请快快答允吧?” 更是他意诚心坚,一脸企望之色。 是以燕凌云,亦不再作客套,立时肃容答道:“小弟遵命!请老大哥受我一礼。” 随即就石床上,翻身拜倒。 一时乐得公孙老人,兴奋万状,慌忙一把扶住,呵呵大笑道:“今天是老哥哥生平未有的快事!咱们不可不庆祝一番。” 接着便翻身跳下石床,口中向室内猿猴吱吱几声。 不一刻,众猴就搬来一桌食物,不但有鹿脯山鸡各种-品,且有一葫芦有名的猴儿酒,芬芳四溢。 顿时这老少两兄弟,人逢喜事精神爽,开怀畅饮。 故而燕凌云,也就将弃文习武始末,毫不讳言,一一道出,自然,事实听在行家耳中,便立知究里。 因之公孙老人,当他的小老弟,叙述完毕后,立刻眉飞色舞的笑道:“小兄弟!你的福缘奇绝千古,神功何来,老哥哥明白了。” 随又微微慨叹道:“南北阴阳二绝、钱伦万方两位老儿,虽所行不正,总算这无意中身死,还不无功德。” 同时更立向燕凌云详细解说道:“小兄弟!你已于偶然中,获得‘六阳离火’、‘三阴癸水’两种无上玄功于一身,开武家未有之史例。也已本质秉赋,相当数百年修为,达到武学中最高境地。至于应用方面,本门心法颇嫌驳杂,殊难达到大成。你不妨仍按在涂山时情景,用儒家心法:‘定、静、安、虑、得、危、微、精、一、中’十字参悟,庶几不致走入岐途,将来愚兄当代寻求天下奇人为师,以不负上天降汝奇能。务盼好自为之,我这老哥哥亦与有荣焉呢?” 燕凌云亦敬谨受教,忻庆不已。 至此,我们的小书生,便在百灵洞暂息征尘。 公孙老人,果将自己一身绝技,择优亲授,诸如他成名的“鬼影身法”、“百灵掌”以及天山派,独门“银河剑诀”等。 尤其燕凌云,似乎生有夙根,具有极大智慧,竟是过目不忘,闻一知十,一学便精,并能融会贯通,触类旁悟,进境快得出奇。 而且一点就透,自闻儒家心法,也可以运用本身神功,是以便每夜参修,终于被他摸着头绪,打开通达堂奥之门,虽然为时不久,难以发挥六阳三阴玄功全部妙用。 但这种小成,也足与当世一流高人,一较长短了。 不过最欠缺的,乃是临战经验。 所以公孙老人,天天与之过手喂招。 且把他这位小兄弟,钟爱得无以复加,也寄舆无限希望,镇日督导用功,对武当这点小过节,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不料今天二女,也无意中闯来—— 第六章 千里觅仇踪 同名被累 一言生怨隙 分道扬镳 接着红绫女,也娓娓把她何以至此道出:本来她自由韩庄端返微山湖,便是要迎战皓首神龙父女那知偏偏济南四海镖局祸不单行,辽东方面,也有一起重要红货被劫。 因此于亮父女不能兼顾,且此处所值有限,只不过声誉之争,是以他们便避轻就重,派疾足致书红绫女,邀请明年元宵,在济南该局了断过节。 自然如此办法,也正中葛飞琼心怀,于是立时发还镖银,应诺届时赴约,并匆匆,率魔家兄弟,起程南下,不料行经宿迁城,又风闻骆马湖曾有冒名劫镖之事,且事关自己声誉,不能不管。 故而一怒便直闯该寨,向分水蛟黄龙问罪,也由此得悉我们的小书生真正下落。照说,她既已明知伊人无恙,也就无关心追寻的必要了吧? 可是无如女孩儿家的心,不动情则已,若然一旦情有所钟,必似春蚕作茧,不能自己。 加上她,反正出师在外行道,天南地北,皆无不可,便是对九尾狐韩香这口怨气,也迟早都是一样。 所以不由自主的,便取道独自西来了。 尤其她不久又闻江湖传言,武当掌门为人暗害,以及擒了一位怪书生燕凌云的消息。 因之越发心系意中人安危,不分昼夜,改妆飞驰来救了。 并恰巧道经老河口,与白家寻仇人众,同落一所客邸,也适当他们轻信江湖传言,以为凌云燕,便是燕凌云,欲图在武当劫回雪恨。 且误将囚禁藏经阁的狄小鹞,当作对象,擒到寓所*供,并不防隔墙有耳,一股脑都听在红绫女耳中。 是故她便抢先上山,首在三元观放火,调虎离山,然后按飞天鹞所供,身入飞云子云房,准备救出心上人。 却不意玉观音白凤仙,也不约而同,适时到达,造成劳而无功了。 不过尽管如此,这种情意,千里迢迢,出生入死来援,也听得我们的小书生,大为感动。 立时慌不迭起立,离席向红绫女长揖一礼道:“葛姊姊这等义薄云天,小弟实在也说不出,应当如何感谢才好,隆情高谊,唯有敬铭肺腑了。” 他只是为了感恩,一时随口喊出一声葛姊姊。 可是这样称谓,听在红绫女耳中,芳心却有无比的快感!似乎这句话,此千金还要宝贵,登时满面春风,宛如一朵盛开的白合花,星目含情,赶忙还礼不迭道:“燕兄弟怎的如此见外!这都是姊姊义所当为之事,何谢之有嘛?” 随又小嘴一撇道:“太湖那个姓韩的小贱人,几时咱们必需找她算清这笔陈帐,忒也无耻了?” 这时,一旁玉观音白凤仙,眼见二人语言亲切,尤以红绫女情深义重,不由两只水汪汪妙目,不停的在他们身上滚转,粉面上时喜时愁,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同时公孙老人,见状怪目一扫二人,呵呵大笑道:“小兄弟谢也该当?葛姑娘这句义所当为,亦深获我心!人生得一知己不易,咱们应该同浮一大白,我这老哥哥更要贺二位一杯。” 并且立干两大盏猴儿酒,大家也如言相互照杯。 一时宾主都十分快乐。 半晌,公孙老人,又向燕凌云道:“武当这班小辈虽有不合!昨夜葛姑娘火焚三元观,已足够该派大损威名!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他们不再找岔,似乎小兄弟也不必记仇了,老哥哥一生为恩仇所纠缠,到头来,落得晚景如此凄凉,这就是榜样啊!” 想来这位老人家,语重心长,必有许多可歌可泣之事,所以眼见这班盛气如云的少年人,惟恐步他后尘,现在特先期出言相戒了。 可是在燕凌云来说,他生性本就宽厚,常以恕己之心恕人,于是闻言顿时敬诺道:“老大哥所见极是,小弟自当如命!” 此际,已是二女闯闹武当山,第二日的正午了。 因此玉观音,闻言忽有所忆,不禁立向红绫女道:“葛姊姊!小妹一夜未归,家叔他们势必又赶上武当山应援,本是误会,岂能一误再误,这可怎么好啊?” 这确是必然之事。 是以公孙老人,不待葛飞琼答言,马上便插口答道:“不妨事!你们尽管在此相叙,老朽十年未曾出洞,也该散散筋骨,现在就去代为化解好了。” 接着便将面前余酒,一饮而尽,大踏步出洞。 确然人与人之间,是有一种“缘法”存在,就拿鬼影郎君公孙明来说,昔年威震大漠,睥睨中原,任性而行,自视极高,谁也不在他眼下,几曾看重过别人,几时有如今这般好说话。 故而红绫女,目送他远去,不由立即转面向心上人娇笑道:“燕兄弟!你的缘法真好,能得这位老前辈如此垂青,将来何患不名扬天下嘛?” 随又秀眉一扬续道:“这位老人家,武林班辈极高,连东海家师,都还是他的晚辈,而且是有名的阎王令,人人敬畏。如今你竟有这样一个结义大哥,江湖上还怕谁来?” 她是一心为意中人着想,越说越高兴。 本来嘛!红绫女自舆燕凌相识,便处处以伊人一介个书生,对江湖道一窍不通,惟恐遭人奚落。 试想现在有了这么一位大靠山,为她分忧,怎能不喜! 不过燕凌云,一则是对义兄过去声威尚无所知,再则从来书生傲骨,耻于仗势依人,也无此想 是故闻言也微微一叹道:“果然人生际遇,是极难逆料,小弟几曾想到,这半年弃文习武,会有如许不寻常遇合!虽然公孙大哥,奇人奇行,但对我加惠如山,受之已多,此后岂能再累他清修啥?” 接着又瞥见玉观音,在一旁无语沉思,惟恐冷落,不禁又侧面含笑问道:“白女侠千里寻仇,适才语不详,但不知可能将令祖受害情形?以及什么怪书生凌云燕之事相告?” 并且红绫女,亦接口急急向白凤仙道:“是啊!小妹也只是偶闻片断传言,不知详情,请白姊姊快说出大家听听吧?” 但见玉观音,闻言立现戚容,妙目一瞟二人,幽幽一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小妹自当详陈。” 随即慢慢道出始末:原来他们白家,祖籍金陵,世居钟山之阳,庄名“隐贤”,本为宦门之后。 乃祖白廉方,少时得遇异人,改文习武,练成满身绝技,不但内外功悉有极高造诣,最是一套独门“乾坤掌”神奇奥妙,打遍大江南北无敌手,饮誉武林,不多年就望重江湖,人称“江南白”而不名。 夫人乃九华高弟,凌波仙子卓如兰,也有一身超人艺业。 并因他夫妇二人,尚义好友,功力又高,所以无形中,暗执江南白道上牛耳。 且生有二子,长名白鹏,人称入云龙,玉观音即为其独生爱女,次名白馄,混号踏雪无痕。 二人全都家学渊源,武学超群,自不用说。 更是白家门人甚众且大半悉是江南镖业领袖。 当然树大招风,名高遭忌,也在所难免。 尤其武林中人,常好名望之争。 不过这些事,许多年来,却因白老夫妇,人缘好,艺业高,安然渡过。 一直到本年夏初,白老太公廉方,偶动游兴,独自溯江前往匡庐,才丧失一世英名。 当时详情亦不得而知。 仅是江南白匆匆回时,神色颓丧,自称路遇一位年青书生凌云燕,百般挑衅,不慎为其掌伤。 更到家以后,不久便神志昏迷,身现紫色斑痕,只口中呓语几句,什么“逍遥…游,逍遥…游”就不治而终。 分明他必是因中怪书生凌云燕毒掌,伤发身亡了。 请想白家长幼,这种不共戴天之仇,安能不报。 因此他们就举家寻仇,遍访敌踪。 可是无如这位怪书生,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又不知道人家门派和真名姓,天地之大,何处可觅? 大约是六月中,江湖上又有传闻,说是北峡山擒龙手方冲,以及三湘云梦客萧渔,也同遭怪书生毒手。 这些人,都是武林享有盛名之士,自极易震惊江湖。 是以玉观音这一行,由乃叔踏雪无痕率领,溯江西上,各处追索。 不料寻到武汉,仍无丝毫线索,直至最近,才闻悉武当山将怪书生擒获。 故而就漏夜赶来了。 最后,白凤仙粉面微红,一双黑白分明大眼,在燕凌云脸上一转道:“江湖如此误传,也不由家叔不信,敬请燕相公多多原谅!” 随又瓠犀微露,嫣然一笑道:“这一趟倒是小妹不虚此行,既得拜见武林奇人公孙前辈,和结识慕名已久的葛姊姊,更承相公以神功加惠,幸何如之?” 说来江湖上,最近发生这些大事,端的是十分古怪! 第一,武当卧云真人,和江南白,死状竟无独有偶,也一样于临终前,口吐“逍遥游” 三字。 第二,怪书生凌云燕,专寻武林高手伤害,不知何故? 真是扑朔迷离,耐人寻思! 尤其凌云燕,燕凌云,二人名姓恰好颠倒相同,又一般儒家装束,亦难怪江湖上分辨不清。 何况我们的小书生,也屡于不自觉中,显出神奇,-动黑白两道哩! 同时也听得燕凌云颇感兴趣,陡动侠肠,不由俊目一扫二女,微叹道:“何物凌云燕,竟如此横行霸道,若非小弟艺业仅仅入门,真想寻他会上一会呢?” 原是嘛!他学武通共不过这短短月余,那能有什么信心,如何不自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可是他这句话,一听在玉观音耳中,登时柳眉一扬,含笑接口娇声道:“燕相公不必过谦,如照适才你那种神功而论,小妹管保什么凌云燕恶徒,才不是敌手呢?” 她言中之意,固然一方面是因身经目睹燕凌云刚刚所显六阳奇功,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具有深意了。 不想燕凌云,一闻此意,立刻朗声一笑道:“白女侠过誉了!就凭在下刚从我公孙大哥,学这几天艺业,就能和当世豪杰,一较身手吗?” 自然这也是实情,若然武学如此之易,那举世滔滔,岂不悉是高人了-? 不过他就没想到,天下之人,谁曾有过他这种奇绝古今的奇遇哩! 此际红绫女见状,正有所欲言时。 突然洞外几声猿猴吼叫,随即一连扑进三个背剑人来。 而且玉观音一入目,使起立欢声娇呼道:“三位叔叔,怎的也寻到此处,这就好了。” 只是她喊尽管喊,但那三位来人,竟一齐目注我们的书生,如同未闻。 尤其领先的一个细条身材,方面大耳,浑身纯白的中年人,立刻戟指燕凌云喝道:“狗小子!我白鲲总算不虚此行,把你找到,这该无处可逃了吧?” 并巨眼圆睁,不由分说,就纵身伸臂探爪,向我们的小书生抓来。 他捷若飘风,掌化一片手影,凌厉已极。 这种事,显然又是一场误会,也大出白凤仙料外。 同时她正待插手拦阻解说时,又猝觉穴道一麻,顿时不能言动。 眼看红绫女,却神色自若,目注意中人,一声不响。 此际燕凌云,也不惶辩白,立刻展开新学的鬼影身法,只身形一幌,便使对方掌势走空。 当然,踏雪无痕白鲲,认定面前就是仇人,岂肯放过,并且不敢轻敌,马上将看家的乾坤掌使发。 但见一片白影,劲风如潮,不止是横劈竖拍,势如排山倒海,而且点穴齐来,十指忽吞忽吐,抓麻穴、打晕穴、点死穴,恶狠狠施出全身解数,一味狂攻不已。 因此我们的小书生,亦被迫不已,只得一心应敌。 请看他,青衫飘风,身如星跳丸抛,对方一点莫可奈何,始则还略嫌急躁慌乱,常有惊险。 不想几十个回合以后,竟又神态安详,步法一变,顿时四方八面都是他的身影,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宛如有数百化身,满场神出鬼没。 一时反将白鲲搅得头昏眼花,摸不清敌人真正所在,出掌漫无目标,又惊又怒,累得满身是汗。 其时,另两位中年人,本在一旁凝神观战。 及至目睹如此情形,立刻也不再管江湖规矩,马上双双虎吼一声,奋身就飞纵入场丁字儿环攻,像走马灯似的,将燕凌云围在核心。较之适才,无异已增三倍之力,声势之猛,不言可知。 是以燕凌云,也不禁双掌一分,百灵掌与鬼影身法相辅而行。 立即掌如花雨缤纷,身化千重青影,根本看不清他人在何处,反使对方三人,常常自相冲突,惊险万状! 故而看得一旁红绫女,心花怒放,喜极欲狂,暗忖:“心上人别才月余,便有如此成就,将来前程远大,更可预卜了。” 尤其那被人暗中制住要穴的玉观音,目睹如此情形既惊且喜! 惊的是惟恐她心目中的燕相公,发出神功,自己三位长辈经受不起。 喜的是果如所料,斯人艺业奇妙绝伦,自己得承垂青,幸何如之。 并且她正想得粉脸发热时,忽觉穴道又无故自开。 于是登时飞身抢进场中,高声娇呼道:“叔叔们快快停手,认错人啦!” 这时也恰值白鲲等三人,被迫得手忙脚乱,心惊胆裂之际。 因之闻言顿时霍地纵出圈外,满面铁青,向玉观音喝道:“你这丫头弄得不男不女,如此狼狈!怎见得这小子就不是咱们仇人,快快说来?” 原来二女此时还是一领儒衫,满头青丝秀发,女首男身嘛! 在她们是乍逢知己,快乐忘形。 但在别人,却触目不伦不类,太不顺眼哩! 更是此际踏雪无痕白鲲,眼见这等情形,心疑侄女乃为仇人所擒欺侮!所以态度如此严厉。 不料他语声甫落,却突然身前,出现一位怪老人,也不知其所自来,简直形同鬼魅。 分明这是公孙老人回洞了。 但见他首先大拇指向燕凌云一翘笑道:“小兄弟!江湖上去得了!老哥哥这几手活儿不差吧?” 随更转身面对白鲲三人咧嘴呵呵一笑道:“你们三位大英雄,受老夫骗啦!怎么样,我这位小兄弟掌法如何?” 这一来,可把踏雪无痕搅糊涂了! 还亏得玉观音,赶忙上前相介道:“这位就是昔年武林盛传的,公孙讳明老前辈,三位叔叔快别误会?” 同时又一指我们的小书生,和红绫女续道:“她们二位,一是东海青莲前辈门下葛飞琼姊姊,一是公孙老前辈义弟燕凌云相公,乃为外间误传,并不是咱们仇人啊!” 请想无影郎君公孙明之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只是极少有人见过庐山真面罢了。 是以踏雪无痕白鲲等三人,闻言不禁大吃一惊! 因为他们只当公孙老人,仍是昔年脾胃,这次上门向乃弟挑衅,简直就是太岁头上动土,那还了得! 且因鬼影郎君,过去忽正忽邪,行事也和他们仇人怪书生极相类似,心中愈疑眼前的燕凌云即是凌云燕,认为侄女定受欺蒙,所知不实。 故而顿时一定神,依然面色冷漠,仅抱拳淡淡的向公孙老人为礼道:“晚辈等适才在武当山相逢,多多失礼,敬请恕罪!” 并立又向玉观音喝问道:“凤儿何以知道此间不是咱们仇人?” 他这种话,明是追问侄女,其实也无异是暗要燕凌云提出证明,才肯相信了。 可是这种话,在主人方面,委实太难分说,一则是大家都对江湖传闻的怪书生凌云燕,年龄长相,以及何许人也,皆不得而知,无从提出反证;再则燕凌云本身,功力神奇,亦为众所亲见,若以初学乍练为辞,又非局外人所能轻信。 虽然白凤英,芳心明知是一场误会,千百份相信个郎不是仇人。 但若要她说出何以其然,也确实难以举出有力事实根据。 所以被乃叔一问,竟不由一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自然在燕凌云自己,更是找不出适当措辞辩白了。 此际,一旁红绫女,目睹现状,立刻轻移莲步,仍学作男人,向踏雪无痕一拱手道: “白大侠不必如此误会!此事晚辈可以作证,我燕兄弟,决非府上仇人?” 本来她是一番好意,走出挺身解围。 那知踏雪无痕白鲲,成见已深,又眼见她,也是一副不男不女模样,且口称自己认为的仇人作燕兄弟,更增反感。 是以登时仰天嘿嘿一阵冷笑道:“我白鲲闯荡江湖数十年,又不是一个娃儿。难道就凭你这初出茅庐的小辈一句话就可以相信了?” 他不但口气对葛飞琼,颇为蔑视,尤其态度极不礼貌。 因之,马上公孙老人,怪眼一翻,侧身一指白鲲冷笑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难道我老人家的兄弟,打杀个把老鬼,还不敢承认,怕你们寻仇不成?若果是十年前,就凭尔等这几句话,便该受错骨分筋之罚,今天姑看在白姑娘份上,暂且从宽。不论你们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都给我快请?免得在这里看得我老人家嗯心吧!” 说实在的,鬼影郎君对不如意人,这般好性情,今天还是第一遭。 而且也是踏雪无痕等三人,深知之事。 更是在这种情形下,斗既不敌,多留亦无异是自讨苦吃,加上人家又已下逐客令。 于是白鲲等三人,顿即怒视了燕凌云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飞纵出洞。 这时双方如此局面,倒难为了玉观音白凤英了。 她芳心如裂!既不舍与我们的小书生及红绫女二人分离,又势不能不随乃叔而去。 因此登时珠泪双抛,宛如一朵带雨的梨花,先翩若惊鸿的,趋近公孙老人,就地一拜道: “家叔一时误会,务请老前辈勿罪!” 随又起身妙目含涕一瞟凌燕云,饮-一福,口中并咽哽的娇声道:“燕相……公……” 也不知她本是想说什么? 可是又忽然粉面微红,似乎难以出口,立刻转向红绫女凄声道:“琼姊姊!小妹前承不弃下交,此心惟天可表。务请姊姊勿忘你这曾同生死的小妹,有暇请和燕相公枉驾舍间一次啊!今天暂别了。” 她如此义重情深,一时室内诸人,都不禁也有临别黯然之感! 尤其红绫女,立刻紧握地一只玉手,一脸惆怅之容,目蕴泪光,急急答道:“愚姊一定记得!咱们相知以心,不久定会再见。” 随又秀目偶触玉观吾头上,啊呀一声道:“凤妹妹!如今大天白日,你这等不男不女,怎生能出洞见人啥?” 接着更一眼瞥见一旁燕凌云,马上微微一笑招手道:“燕兄弟!快将头巾暂借凤妹妹一用?免得她外出无法见人啊!” 因为她素性爽朗大方,毫无世俗儿女之见,一时见机权宜。殊不知这种事,在当年却极少有! 请想旧俗:男女尚且“授受不亲”,一个女孩儿家,怎能佩带无关的男人,曾经御用之物哩! 虽然如此。 而在我们的小书生,可不便不立时如命。 同时玉观音,也未见拒,并面有企望喜色。 且当燕凌云,摘下自戴儒巾,双手送交白凤英时,更十分奇怪的,对方竟乘机暗递一物落在掌心。 当然在此情形下,他又不好明言拒绝,只得随手收到怀中。 也惟其如此,只见玉观音,立时面含娇羞,妙目放射异彩。当场戴上头巾,又瞟了燕凌云一眼,然后统向大家道声:“再会!” 才娇躯一扭,在众人目送下,飞纵出洞。 说来这样结果,亦大出公孙老人料外。 因为他适才外出,本是惟恐白家人又上武当生事。 并且也恰巧一到前山,就眼见踏雪无痕等三人,正在解剑池,与武当门人争论后,欲别寻捷径登峰。 是以他,马上便扮作山民,相随在后,且自言自语的道:“唉!如今世道真是大变了! 一个读书的小相公,怎能和大姑娘们,钻到不见天日的石洞里去哩!” 试问,踏雪无痕白鲲此来,正是寻查玉观音下落,以及探访仇人怪书生,闻言怎不心动。 故而登时返身向公孙老人巨目一翻道:“呔!老头儿,你说的小相公现在何处?快告诉咱们!” 他一向自大已惯,说话毫无礼貌。 因此公孙老人,顿时灵机一动,心想:“小兄弟正缺少临战经验,何不引他们去先试试招再说?” 是以立刻故作惊容答道:“啊!那个小书生,可厉害得紧呢?各位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且顺手向百灵谷一指道:“喏!就在那所谷底向阳的一面啥?” 随即洋洋走开,然后展开鬼影身法暗蹑。 并附在他们身后入洞,一方传音告知红绫女,一方面用米粒打穴法,制住玉观音,不使她破坏自己导演的好戏。 那至眼看燕凌云果然不负所望,仅凭自己所传,便能力斗江湖上三个第一流高手不败,暗中无限快慰,才现身解围。 不想因此而使踏雪无痕误会愈深,实非始料而及。 是以一当玉观音离洞,这位老人家,不由十分感慨的,向红绫女和燕凌云摇头叹道: “世上好人端的难做,不想白家这小辈,竟然如此冥顽不灵啊!” 随又霜眉一扬,向燕凌云笑道:“适才三人,号称江南三杰,皆全得江南白老儿真传。 小兄弟竟能以一敌三,应付裕余,确然难得,也足与武林成名之人,一较身手了,并且老哥哥亦别无艺业可授,寻师访友,就便历练,以增广见闻,此其时矣。务请牢记武学之道无涯,武学本身并无正邪之分,用之于正则正,用之于邪则邪。将来过机不妨兼收并蓄,以扩大智海,融会贯通,而为江湖除不平,为人类谋福祉,勿负上天降汝绝世奇缘是盼!同时愚兄亦有事离此他往,今日便将暂别了。” 他此言一出,顿时我们的小书生,如婴儿失母,马上泫然欲泪,答道:“老大哥金玉之言,小弟自当永铭肺腑。” 接着又急急问道:“小弟意欲亦相从同往,俾能随时聆致,但不知大哥可能携带?” 他言出由衷,十分诚恳,一脸企望之容。 是以公孙老人含笑摇摇头答道:“闯荡江湖,贵在自立,如有愚兄相随,反倒不便,何况现时不过暂别,自有相见之期,咱们兄弟,相知以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此邻,你千万不可自馁,也不可太过儿女情长,将来武林中,铁肩担道义,仗剑荡魔氛,恐怕都要落在小兄弟身上呢?焉可不离老哥哥啊!” 随又一指红绫女笑道:“你这位千里来援的葛姊姊,乃东海侠尼青莲师太门人,是女中丈夫,有其师必有其徒,江湖上门槛也颇精到,有她相从,诸事毋忧,老哥哥也极放心,出山也可任意所之,一句随缘就是。” 更哈哈一笑向红绫女道:“老朽这位小兄弟,现在交托姑娘了,你们可要有始有终才好啊!” 这位老人家,口里劝别人不必儿女情长,他自己却一切顾虑周到,对燕凌云义如山。 尤其红绫女,耳闻他弦外之音,不禁面红过耳,感切心脾!暗中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窃喜这位老人家,将来必能成全自己痴心。 因此顿时低垂螓首,离坐向公孙老人万福道:“小女子一切定当遵照老前辈谕示,决不有负厚望。此后尚恳多多敦诲是幸!” 自然这时燕凌云,也事已至此,虽然不免心感男女有别,不便同行。 可为一想到,既身入武林,就不应再有世俗之见,只要彼此光明磊落,又有何妨。 且初入江湖,有伴自较无伴为佳。何况人家迢迢千里,盛情极是可感,更那能不义相拒哩! 是以也就无话可说,三人一直相叙到日落西山,我们小书生,才恋恋不舍,和红绫女拜别公孙老人,相偕离开百灵谷。 首先他们各于武当山下,取回来时寄存的马匹行囊,然后红绫女换改了女妆,双双向东而行。 尤其这时葛飞琼,温柔婉顺,处处以个郎之意是从。 本来他们并无目标。 只因燕凌云,屡受怪书生凌云燕之累,为人误认寻仇,颇为不忿。 于是二人决定,暂往荆楚一游,藉便访访这位恶徒,看看究竟何如人也? 不过他们为免武当派多所纠缠,不便迳走官道,更想早脱离彼辈眼线,所以当夜抵达谷城以后,就马不停蹄,直沿汉水南岸奔驰。 可能也是二人心情愉决的缘故,刚刚天色微明,就到了隆中山境。 并且此处适为襄樊名胜之地,北临汉水,晨间山岚如带,景色极为怡人。 因此他们就下马略事浏览,并作小憩。 不想正于此时,忽听左侧林中,有人一声呵呵大笑道:“你这小子!也终于被老夫寻到了。”—— 第七章 神童戏老叟 殃及书生 飞索系情郎 难为女侠 这种笑声,衷气充沛,连附近山谷都荡起回音,分明是个内功极精湛之人。 因此燕凌云和红绫女,不由暗吃一惊,立刻循声向林中看去。 本来照他们心想:颇疑乃武当派跟踪追来,或者是又遭别人误会? 但一入目,却见不远的一株古松虬曲蟠枝上,正坐有一个十一二岁小男孩。 虽然一身青布褂裤,乡下人打扮,并不华丽。 可是眉目如画,骨秀神清,尤其身在一枝丈许高下的松桠上,故作不停的起伏,两只点漆似的俊眼,注视远方,神态显得极为悠闲可爱。 并且十多丈外,站有一位须眉皆白,火红脸,牛山濯濯,大耳垂轮,太阳穴高高隆起,宽袍大袖,手扶黎杖的老人。 显然,适才的笑骂,是由他所发了。 这时正值红日东升,宿雾齐收,大地一片金光灿烂。 最是道旁绿草如茵,露珠闪烁,格外苍翠欲滴。 也恰当燕凌云所乘那匹骏马,贪啃野草,将要接近古松之际。 猝然那小男孩,蓦地凌空下坠,且无巧不巧的,正掉在马上。 并耳闻银铃般的一笑道:“这匹马儿不差,我且暂借一用。” 更顿时人骑青影一幌,便如风驰电掣的,向山内奔去。 这原只是一眨眼之间的事。 亦正当燕葛二人,分神打量那位老人之时,根本就非意料可及。 而且他们尚未有所行动,又见那位老人,忽然转面目注燕凌云,呵呵大笑道:“你们二位客官,可上了小鬼头的当了啊!” 随又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刁钻得可爱,也顽皮得紧,不用点心机,恐怕还不能令他心服!” 接着更不待我们的小书生答言,又一转身,亦向小孩去路走去。 也没见他怎样作势奔跑,便幌眼就是老远。 这种情形,既颇怪异,且燕凌云行囊马匹,又不能眼看被那小娃儿诳走。 是以他们二人,考虑都不考虑,就一人乘马,一人步行,立刻向山道中追赶。 且燕凌云,急于夺回失物,一纵七八丈,宛似一枝离弦疾箭,如论快捷,较之那位先行的老人,毫无逊色,也赶了个首尾相接,连红绫女飞马狂驰,都难相比拟。 自然,如此情形,更大出那位前行的老叟意外。 请想一个毫不起眼的,年青读书人,竟具这等超凡绝俗的轻功,怎能不使人惊诧! 但见那位老人,似乎口中微噫了一声!马上陡地脚底加力,如同一缕轻烟,更愈走愈快。 可是我们的小书生,也一样不肯示弱,紧紧相随,半点都不落后。 不过在他,却并非存心与人较艺,其目的,只是跟踪老人追寻劫马小童,惟恐一旦向导失去,自己人生地不熟,将要大费周章而已。 如此这般,他们大约一同奔驰了半盏茶时光,仍是保持原状。 并转过一处山坳,目睹那诳马的小男孩,已赫然在望。 因之燕凌云,登时暗中一喜。 且正当他心拟抄走捷径堵截时。 不料那前行的老翁,却猝然足下一停,横身拦住去路,立使燕凌云一时无法收势,差一点两人撞了个满怀。 尤其我们的小书生,既乏经验,又冷不防有此,更觉对方左袖微拂,立有一股大力涌出,将他震得倒飞丈外。 同时红绫女,亦适于此际赶到,眼见现状,顿即心知必有蹊跷? 故而赶忙飘身下马,一方面耽心意中人有失,急急上前掺扶,一方面玉脸生叹,侧面向老翁娇喝道:“原来你们一老一小,乃是做成圈套,在这隆中山,惯干剪径的勾当啊!” 更是燕凌云,见对方无端如此,也不禁心中有气,马上在身形甫将落地同时,蓦然使了一式鬼影身法中的“卷地旋风”解数,仅青影一闪,便转到当道而立的老人身后。 无形中和红绫女二人,形成了一个包围态势。 是以那位老翁,登时脸上微现惊容! (缺半页)所以他微一楞神之后,立刻便陡转身躯,向一旁安详卓立的燕凌云,沉声喝道:“你这小子,大约就是江湖盛傅的,什么怪书生凌云燕了。” 这也无怪他作此猜疑,试想一般江湖道上,几会见过这等年轻之人,具有如此高明的身手哩! 其时燕凌云尚未答言,马上那俏立道旁的红绫女,便小嘴一撇,插口答道:“姑娘姊弟们,正找 (缺半页)的是凌云燕,若果是那个恶徒,恐怕如今就没有这般好相识呢!” 她这种话,也确是事实。 因为自从怪书生凌云燕出现江湖,差不多都是见者无幸,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他对人这等谦让啥? 是以那位老人,闻言立刻面容转霁,又霜眉一扬,向燕凌云亮声道:“老朽桐柏周亮,人称秃顶神鹰的便是,但不知小相公何人门下,上姓高名?” 说起这位周老头,也是荆楚大大有名之人,素以轻功提纵术饮誉武林,一向隐居桐柏山,生平豪放不-,仗义疏财,极得江湖人敬仰。 并且红绫女,亦早有耳闻,是故又惟恐心上人不明就里,把事闹僵,赶忙趋前数步,饮-代答道:“原来是周老英雄!愚姊弟诸多失礼,敬请海涵是幸!” 随即自报姓名道:“晚辈燕飞琼,东海青莲门下。” 更一指意中人相介道:“这是舍弟燕凌云,尚无正式师承,此次便是出外求师访友嘛!” 她自道姓燕,与我们的小书生姊弟相称,一方面是因自己二人孤男寡女同行,借此可免遭非议。另一方面,也是具有深意存焉。 而且这亦就是女孩儿家精明心细处。 尤其秃顶神鹰周亮,一听眼前红衣女郎,便是东海青莲大师爱徒,顿时改颜拱手答礼,呵呵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姑娘高人门下,果是不凡!失礼的该是老朽,而不是二位咧!” 接着又笑容一敛,正色续道:“请恕老朽胸无城府,有话直言,适见令弟那种绝世轻功,奇妙身法,虽似稍嫌经验不足,但如说并无师承,实不敢置信!姑娘将何以教我?” 随又侧面向燕凌云一抱拳道:“小相公,请恕老朽问得冒昧是幸!” 本来也是嘛!他浸淫武学,已几达四五十年之久,适才双方相较,仍自叹弗如,所以心疑乃是近年名震江湖的怪杰凌云燕。若说是一个尚未入门之人,这叫他如何肯信呢! 幸而红绫女,深知对方乃是正人君子,是以立刻盈盈一笑道:“舍弟并无正式师承,确是事实,不遇近曾随他拜兄公孙明老人,略受薰陶罢了,晚辈岂敢相欺哩!” 她婉言俏语,话说得极动听,极轻松。 可是公孙明三字,一入秃顶神鹰之耳,登时使他又骇然变色,急急向红绫女问道:“燕姑娘所说公孙老人,是否就是昔年人称鬼影郎君那位老前辈咧!尚乞见告?” 当然,燕凌云和公孙老人,年岁相差,太也悬殊!称兄道弟,实不伦不类,亦不能不令人无疑。 于是红绫女,又微微一笑答道:“不错!正如老英雄所说,普天之下,大约还无人敢冒他老人家之名呢!” 同时周老头,也顿悟适才人家避招解数,分明乃是闻名难得一见的,公孙老人独门“鬼影身法”,心想:“眼前这位小书生,连武林老前辈鬼影郎君,都和他平辈论交,这来头还用再说?” 因之马上肃容向燕凌云一躬到地道:“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敬请燕相公多多恕罪则个!” 他年过花甲,执礼竟如此之恭。 故而立使我们的小书生,慌不迭深深答礼道:“老前辈不必太谦,彼此有缘相会,小子尚希多赐教益呢!” 不料此言一出,登时秃顶神鹰又正色连忙拱手道:“燕相公这种谦称,周亮天胆也担当不起!如论江湖班辈,小老儿得叨平交,已大感有僭了,设承不弃,务请千万改口是盼!” 他面色诚挚,极为不安。 并且一旁红绫女,亦立刻接口向燕凌云娇笑道:“武林中人,不尚俗礼,云弟弟!咱们就叨光公孙大哥,托大称周老英雄吧!” 加上如此语气,也无异这两位年轻人,有意下交。 因此秃顶神鹰周亮,即刻乐得呵呵大笑道:“燕女侠快人快语,小老儿幸何如之!” 更是正当他,即拟趋步与燕凌云握手言欢之际。 忽然又耳听山道侧方悬崖上,有人清脆的一笑道:“不害臊!连一个读书相公都打不过,还要收少爷为徒呢!” 显然必是那个刁钻的小童,不知何时,又暗暗地蹩回,把适才经过看在眼中,出言相讥了。 恰巧此刻也正直燕凌云心悬失马。 所以闻言,立刻冷不防,循声耸身而起。 尤其红绫女,也不约而同,飞扑上崖。 请想他们二人,一个是东海高弟,身如飞絮轻尘,只见红影一闪,便跃登了三四丈高的悬崖。 一个乃天赋异秉,奇经八脉已通,仅略一飞纵,便宛如一朵玄云,冲天直上,凌空十余丈,落在岩后。 而且秃顶神鹰,看得又惊又喜,便不再有所动作,立刻仰面向上呵呵大笑道:“小猴儿! 任你再刁钻古怪,这回该逃跑不了吧?” 果真燕凌云和红绫女,入目崖后,赫然竟是那个诳马的青衣小童,在那里隐伏。 但见他,发觉有人拦住退路,只小脸蛋上微有惊容,毫不畏怯,反两只乌溜溜大眼一转,不待燕凌云开腔,就撇撇嘴道:“一匹普通马,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谁还稀罕不成?” 同时又闻另一座岩石后,有人娇声叱道:“何人大胆,敢欺我玉面罗利兄弟!” 更一阵香风,人随声至,落地现出一位董蔻年华,秋水为神玉为骨的,青衣背剑女郎。 且粉面生嗔,瞟了燕凌云一眼,然后一双晶莹澄澈的秀目,向红绫女狠狠的一瞪,娇喝道:“你们也不识羞!三个大人,捉弄一个娃儿,还沾沾自喜呢?” 这真是塌天的冤枉!她自己兄弟,拦路诳马,惹事生非不说,还满口理由,责人不该追寻哩! 是以红绫女葛飞琼,立刻面凝寒霜答道:“姑娘自称玉面罗刹,果然人如其名!你何不先问问令弟,人家寻他何故啥?” 随又冷哼一声道:“咱们若非看在他是个娃儿,早就好好的教训了呢!” 并且燕凌云,也马上接口插言道:“令弟诳走小生……” 不料他“马匹”二字还没有出口,只见那位自称玉面罗利女郎,又突然转面向我们的小书生斜睨了一眼,叱道:“谁和你们臭男人说话?” 她神态既天真,更娇憨,嘴里说是不与男人说话,却又分明在和人家抢白。 虽然别人并未挑眼,可是她那一旁刁钻顽皮的小弟弟,登时噗嗤一笑,小手指向苹果脸上一划道:“倩姊姊!羞,羞,羞!你这可不就是和男人讲话了呀?” 如此一来,立刻那少女粉面一红,气得秀目向小男孩一瞪,嗔道:“好!姊姊不帮你啦! 让你吃人家的苦头去。” 并且故作转身要走的模样。 可是那小男孩,见状一点也不惊慌,反小嘴一鼓,咕噜着道:“不帮就不帮,谁也没请你来哩!别看人家是个读书的相公,刚刚跳得可高呢,帮也没用啥?反正我不过溜了一溜马儿,又没做什么坏事,别人又怎会欺负我嘛?” 随又向燕凌云,扮了一个鬼脸,笑嘻嘻的问道:“书呆子你说可是?” 这时,已经是日上三竿,阳光普照,四野一片清新气象。 原本那少女一来,双方剑拔弩张的局面,也无形因他姊弟二人这一拌嘴,趋于和缓。 且燕凌云,竟越看小男孩越爱。 是以闻言毫不为忤,亦立刻点头微笑。 也唯其如此,所以那小童,顿时一跃而起,打蛇随棍上,趋前拉起燕凌云一只手,宛如故旧似的笑道:“书生大哥!我看你最是顺眼,比那些女孩子们好多啦!马决不会丢,咱们交个朋友,我领你去逛逛卧龙岗去,就便取它回来如何?” 这真是一件出人料外的事。 尤其那混名玉罗刹的女郎,简直气得泪波欲流,陡然一侧身,手指乃弟喝道:“好!玉弟弟,你心向外人,作弄姊姊!” 接着又妙目一扫燕凌云,向红绫女道:“要马不难,只看你们有没有能耐,闯进姑娘家的八卦庄了?” 随更不待答言,便使了一个“飞燕投林”解数,只见翠影一闪,如同一缕轻烟,一纵四五丈,直向侧方飞去。 不但轻功奇高,更是身法美妙已极。 只看得红绫女葛飞琼,不由暗暗吃惊! 同时那位小男孩,也忽然面色一变,急急向燕凌云低声道:“书生大哥,不好了!我姊姊一生气,准会又有新花样啊!我还是先替你去采采道,别上她的当才好。” 并且更向前一指道:“我家就在这座山后,你们慢慢来,听我的暗号好了。” 随即匆匆小身形一幌,亦飞速的追踪那少女而去。 这等情形,一时反使燕凌云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红绫女,目睹这一双姊弟,小小年纪,竟具如此身手,显然他们那身后之人,必更高明。 加上秃顶神鹰周亮,此际亦纵上崖顶,见状立向燕凌云顿足叹道:“燕相公!你又上了那小鬼头当啦!” 接着并道出自己今晨经过。 原来他有事保康县,黎明经此回山。忽然发现道旁古松下,有一个眉清目秀,根骨绝佳的小男孩,孤零零独自在那里倚松打盹。 极像是迷失路途,惊伤过度的模样。 因此周老一时不忍,立忙上前唤醒问道:“小娃儿!这深山旷野之地,常有狼虎出没,怎的一个人在此,你是那个村上的啥?告诉伯伯可好?” 并见那小孩,闻言俊眼微睁,一副哭丧着脸,摇摇头答道:“我家远着呢!爹娘都不要我了啊!” 随又茫茫然抬眼四顾,打了一个呵欠道:“啊呀!天都快明啦!这可怎么好哟?” 且更目注周老头上秃顶,好奇的问道:“老伯伯!你头上怎的这般光亮啥?” 自然秃顶神鹰,也绝想不到,小童乃是有意相戏,反觉眼前这娃儿,天真伶俐,十分可爱,心想:“既然这小童无家可归,又生成是一副练武的良材,自己尚无传人,岂不是天赐其便?” 因此顿时慈祥的笑道:“小娃儿!既然你爹娘不要,就跟伯伯做个徒儿好不好呢?” 本来他是一副好心肠,为人为己,作此打算。 可是不料那小娃儿,却俊眉微扬,楞楞的问道:“老伯伯!你干的是那一行啥?徒弟好不好当嘛?” 于是周老便呵呵一笑,和颜答道:“伯伯干的是专打抱不平的侠义道,有极大本事。做徒弟只要练武学艺,用功敬师就成,一些都不难当哩!” 但见那小孩,闻言两只大眼珠儿一转,不住的在周老身上打量。 半晌,又摇摇头道:“这可不成,我看不出你有什么本事,除非亲眼看过才干。” 并且也适值秃顶神鹰一时兴起,登时为坚定小娃儿信心,立刻耸身“一鹤冲天”,拔上两三丈高的松梢。 随又纵下劈空一掌,将道旁大石碎裂,然后轩眉向小童一笑问道:“伯伯的本事如何! 这该是你亲眼所见吧?” 照说,一个平常小童,目睹如此功力,那还有不惊奇心服之理。 那知偏偏这位小男孩,见问却头摇得像搏浪鼓一般的答道:“不稀奇,不稀奇!鹊儿飞得更高,我家大黄连石栏杆都阻挡不住,这算什么本事啥?” 这真使秃顶神鹰大出料外!并暗中失笑叹道:“一个娃儿家,那能看出什么是真才实学啊!自己也太天真了。” 且仍不死心憬悟,反又呵呵大笑问道:“小娃儿!你说怎样才算本事呢?” 显然他是意欲投其所好,再作一试了。 不意这小童,闻言竟噗嗤一笑,手指周老的秃顶,肯定的答道:“只要你头上变出毛来,那才真叫有本事啥!” 并更小嘴自言自语的咕噜着道:“这光秃秃的脑袋,有多难看!要是我也练成这样,岂不笑掉别人的大牙啊!” 加上大凡身有缺陷的人,总是最忌人言。 何况这小娃,一连几次,都偏偏向周老痛处挑眼。 是以秃顶神鹰,顿时恍悟是为小童所戏,马上勃然大怒,沉声喝道:“孺子可恶!” 且拟伸手抓过,加以责问是何人所使。 其时正值天色欲明未明之际。 却不料一眨眼,便失了那小童踪迹。 这真使老周亮,六十岁老娘,倒绷孩儿,平白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儿手上,弄得哭笑不得。 幸亏他素性豁达,并不过份气恼。 只是决心要看看,这小娃儿究竟是什么来头? 故而也就一纵身,四处追索。 谁知寻到天明,仍毫无所获,直至意兴阑珊,回到原地时,才突然发现那小男孩,竞若无其事的,高坐在古松枝桠之上哩! 此际,也正是燕凌云和红绫女,经此下马小憩的时候,又被他花样翻新,诳马而逃了。 这娃儿,不但生得灵慧可爱,机诈百出,更是身形步法,也像得有极高明传授呢! 而且秃顶神鹰周老,耳闻“八卦庄”之名,沉思甚久,依然想不出此地有何高人。 并神色凝重的,巨目一扫燕葛二人道:“老朽久不出山,对武林已多疏远,只知此处山南卧龙岗,为当年诸葛武侯隐居之地,对八卦庄亦无所悉,不过照适才那两姊弟情形看来,分明在这隆中山内,隐有不寻常人物,咱们可就不能不多加小心了!” 同时红绫女葛飞琼,亦闻言螓首微点道:“周老高见极是。” 随更向心上人娇声道:“江湖上极多是非之地,应付唯一要诀,乃是胆大心细,这回便是云弟的第一个考验机会了,我们固然不在乎一匹马儿,-这个筋斗,可不能栽啊!” 接着又目视秃顶神鹰道:“管见以为咱们三人,不妨分成两起,请老英雄乘马在后接应如何?” 自然她这种分配,也深合兵法,极有见地。 因此周老登时连声答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老朽一切如命。” 燕凌云,也惟恐自己武林过节不熟,有所失差,一唯红绫女马首是瞻。 于是亦含笑接口道:“琼姊姊指挥若定,有正有奇,小弟就暂充个先锋罢!” 本来他素常拘谨,不善言词,虽和红绫女已交接有日,但总是处处以礼,一本正经。 那知他此时竟吐出这样风趣,而又暗含赞誉的话语。 是故葛飞琼,立刻芳心一甜,妙目微瞟意中人娇笑道:“好!看你的啦!咱们事不宜迟,就快去吧!” 随即双双和秃顶神鹰一点首,马上连袂按那小娃儿去路,纵向侧方小径,直登峰顶。 好在山不太高,不一刻就同时到达。 展目南望,但见下有一座幽谷,占地极广,外绕小溪流水,其间古木参天,幽篁蔽日,并隐约可见内有竹篱茅舍,以及怪石嵯峨,景色清丽,超尘绝俗。 且其前屏障一带高岗,屈曲有如蟠龙,斜枕漠水。向西环抱,气势极为雄伟。大约便是所谓“卧龙岗”了。 不过八卦庄究竟位于何所,一时却难以断定。 只是想当然,可能即在山下幽谷之中。 故而他们二人,立时便越过峰头,迳向前行。 虽然山势愈来愈陡峭,但如今的燕凌云,已非往日可此。仍健步如飞,毫无所觉。并反目睹左右飞瀑溶泉,心旷神怡,精神益发蓬勃抖擞。 如此这般,两人x崖越涧,约莫顿饭光景,已距山麓不远。 可是下临幽谷的,却横亘一道百丈高下的悬岩,峭壁如削,苍翠润滑,不但无路可下,而且根本就没有个接脚之处。 更是势又不便见难引退。 所以他们二人,都不由立刻一同沿崖,搜寻,希望能觅到一处捷径。 一直找了许久,才发现一所悬崖转角处,有两条极粗的坚韧葛藤,牢穿在石隙内,垂挂到底。 且附近足迹宛然,分明必是谷中人,上山攀援的工具了。 是以燕凌云,首先便欢呼一声道:“啊!有趣!有趣!原来这就是上下的通路哩!” 同时红绫女,也十分兴奋。 立刻他们便一人一条,循葛藤逐段下降。 照说这种藤索上下悬崖,乃是山中樵人普通方法,自无险阻可言。 但是,那知他们正降下三四十丈时,却忽然极奇怪的一任不断继续滑落,总是人悬在半空,难以接近地面。 并闻上端格格作响,似将断裂。 一时成了个,既不能上,又不能下的局面。 且听有人在隐处笑语道:“今日一钓成双,运道倒是不坏。” 显然,这两条葛藤,必是谷中一处诱人中计的埋伏了—— 第八章 连闯八卦庄 掌惊巨兽 屡施玄妙术 智困双英 这时红绫女与燕凌云,也闻言顿悟中伏。 虽然暗中大起恐慌,十分躁急。 可是事已至此,下则凌空四五十丈,有粉身碎骨之危,左近绝壁又无处可攀,上则有人*持,自是更难有望。 并发觉两条葛绳,似均为环状,贯穿右隙之中。 你揉升,隐形人则持绳下放。 你攀缘下降,他又将葛藤上提,永远令人身悬中途,无可奈何! 连一向思虑周密,敏慧机智的红绫女葛飞琼,在此情形下,竟也一筹莫展,愧悔欲绝! 尤其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心头更急! 且陡发书呆子“宁折不辱”的癖性,目注谷底,一片如茵芳草,暗忖:“公孙大哥,曾说自己经脉全通,只要真力不散,提气便可上升,也屡试不爽,想来这几十丈高上,决不会有什么危险?” 更是即说即行。立刻心志一决,猛提真气,猝然一撒手,使了个新学会的,“凤舞鸾翔” 解数,直飞谷底。 此际,红绫女目睹斯情,只当心上人失手下坠,不禁登时唬得魂飞天外,肝胆如裂!心想:“这怎生是好!如果小冤家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味?” 是以也马上银牙一咬,脱手“飞燕投林”,凌空向下纵去。 在葛飞琼来说,她是眼见心上人遇险,拼作同命鸳鸯,自分必无幸理。所以星眸紧闭,连看都不敢再看。 那知事实却又出乎料外。 忽然耳听意中人急呼道:“琼姊姊休慌,小弟助你一臂之力。” 并陡觉突有一股阳和大力,将自己凌空托起,缓缓下降,安然落在草地,点土不惊。 睁目且见心上人,含笑立在身前,毫无异状。 试想她此时芳心中,这份惊喜,岂同寻常! 原来燕凌云,适才冒险飞降时,竟是一如所想,自感身如一片轻云,凌虚自如,快慢由心,飘然落地,无一毫损伤,不由暗中狂喜!信心更增。 同时瞥见红绫女,那种奋不顾身,匆匆跳落,力沉势猛,其状十分危殆,不禁急中生智,一面出声呼唤,一面暗运神功,用劈空掌力上托,果然又如祈望。 自然他们如此情形,无异是凌空虚渡,暗中隐身*纵埋伏之人,那还有不口服心服之理。 所以当二人悉皆落地之时,又闻有人在暗处高赞道:“好俊的轻功!这是八卦庄第一关。” 于是红绫女,顿时秀眉一蹙,向心上人低语道:“果然咱们所料不差,这里就是八卦庄了!下一道又不知是什么埋伏?云弟可千万别再冒险啊!” 她心有余悸,越发更加谨慎,惟恐心上人有什么差错,所以又关怀的一再叮嘱! 二人并展目四顾,只见草地数十丈外,便是一重绝涧,宽约百尺,仅闻水声,深不见底。 两岸垂柳成行,井然有序,虽在仲秋季节,仍是枝叶飘香,相对掩映,沿溪宛如一条青龙。 且不远就有一座小桥,形式奇特,通体全是巨竹所建,两端用铁索虚悬,下临深渊,摇摇荡荡,怵目惊心! 不过经过红绫女运目详察,又无半点设伏破绽可疑,完全都是实物,并有一条石板通道可达。 因此燕凌云,立刻便迈步趋近。 可是不想正当他足踏桥端,拟即通行之际。 又突见对岸垂杨下,呼的一声,陡现出一个青脸獠牙形如恶鬼的青衣怪人,双手高捧一块木牌,上书:“妄过则死”四字,昂然卓立,不言不动。 一时不禁使我们的小书生,暗吃一惊! 并本能的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那知说也奇怪,他这里刚身形一动,对方立刻亦如响斯应的一闪而没,又忽然隐去。 如此情形,顿令燕凌云大感困惑! 而且也就在他微一愣神,尚未拿定主意之时。 猝听身后红绫女,自言自语道:“这八卦庄倒是有趣!主人竟不让诸葛武侯专美于前啊!” 更见她走上前来,向燕凌云噗嗤一笑道:“发什么呆啥!对方只不过是个有消息通这桥头的木头人儿,故弄玄虚嘛!不信,姊姊试给你看?” 并随说随即纤足向前一踏。 果然她看的一点不差,登时对岸那位怪人,又如前一般出现。 且燕凌云,发现木牌上,似乎还隐约有四个歪歪斜斜,泥灰划的“虚则实之”小字。 分明那必是暗中有人相助,特藉此点醒了。 因此燕凌云,马上精神一振,手指木人向红绫女笑道:“这物事倒着实精巧,足见此间主人,必非泛泛之辈咧!” 接着二人便先后大摇大摆的通过竹桥,并无丝毫险阻,也未发现异状,确仅是虚声恫吓的一关。 同时到达彼岸,入目遍地尽是一丛丛修竹,一堆堆乱石,其间小径纵横,密如蛛网,浑不似在后山俯视所见光景。 于是燕如云,立刻心头一劲,暗忖:“这等情形,仿佛正如传闻鱼腹浦,诸葛武侯所摆的八阵图一般,至少从适才两关看来,其中必有蹊跷,自己可得要先-酌一番了。” 自然他自幼饱读诗书,对“易学”也习之有数,八卦五行并不陌生,是以便暂停前进,抬眼四处察看。 可是无如学问之道,一门不到一门黑,尤其奇门八卦这类博大精深之学,变化万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纸上谈兵是一回事,实际应用又是一同事,苟非修养有素,融会贯通,确然难以立窥堂奥。 因而我们的小书生,仔细端详了半天,但觉处处都是门户,处处又与所学不符,始终得不到一点答案。 并且眼见红绫女,柳眉紧皱,也似乎毫无头绪。 于是登时心气一浮,不由暗中失笑,自宽自解道:“反正此处宽不过里许,自己只要认准方位,迳直向谷中前进,难道还有不能通过之理,又何必在此多费精神,自寻烦恼哩!” 更是他念头一转,立刻回头招呼了红绫女一声,便耸身直向前飞去。 不想端的奇怪,虽然他纵出不过数丈之远。 但一落地,马上二目一花,景象全变,只见到处崇山峻岭,插天奇峰,古木蔽日,松涛盈耳。 尤其神志一迷,仅知逢山登山,遇岭越岭,奔跑不已,连究因何故,欲至何处,都一概茫然。 这种状况,分明他是身陷在人家阵图之中了。 幸而红绫女葛飞琼,并未即时随行。 此际眼见心上人,忽然在不远的竹丛乱石之间,团团转,奔驰跳跃不已,马上恍悟必是不慎入伏;愈益止步不敢轻进。 加上她究竟闯荡江湖有日,临险尚能强自镇定。 并有前车之鉴,旁观者清。迅即便静立原地,出声呼叫。 在她心想,距离如此之近,意中人耳听自己指点,必能脱险无疑。 不料事情却十分古怪,一任连声疾喊,阵中人竟浑如不闻不见,仍是纵跑如前。 如此一来,这倒使她不由不惊心动魄,大感惶然了。 同时也由此证明,八卦庄确是如龙潭虎穴,非常人所能出入。 这时已快近午刻,丽日中天,风光明媚,满谷如春。 蓦地红绫女,偶然目触垂柳,灵机一动。 立刻迅速采集了一大把柳叶,握在掌中。 且马上举步前行,每隔数尺,随走随留作为标记。 并极力收摄心神,不为幻象所迷。 更直至接近心上人,才陡然相阻,出声娇呼道:“云弟,快停,姊姊在此。” 她这种举措,无形中深合玄门“以实破虚”、“以真化幻”的旨趣,登时收效。 不但她自己未为阵图所陷,而且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亦顿即闻声惊醒,停身止步,眼前也恢复了阵外所见的景况了。 常言道得好:“吃一回亏,学一回乖”,“一次教训,便是一次经验。” 是以燕凌云,经此一来,马上澄神定虑,心地顿转明澈。 也立由身历中,体会到所学与事实差异之处,悟出现地阵图门户。 并细味适才所见木牌上,“虚则实之”四字,大有所得。 因之摇摇头,歉然的向红绫女叹道:“小弟一时贪功躁进,倒累得琼姊姊耽心了。” 随又微微一笑道:“不见一事,不长一智,现在这点死东西,已难不倒小弟了,咱们再闯罢!” 本来他这句话是有感而发。 可是不想语音未落,立时耳闻一声娇叱道:“死东西难不倒,活东西来了,快提防你们的小命吧!” 同时入目晨间所见少女,猝然在不远的一块巨石上现身,并有两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满身黄毛,一头金发,巨眼獠牙,双臂过膝,利爪如钩,高大的怪物,幌悠悠向自己二人*近。 显然是来者不善了。 请想燕凌云,数月前还是一个文弱书生,几曾见过这等恶物,又那能不心惊胆寒啊! 也唯其如此,所以他顿时暗运神功,作势以备,神色显得极度紧张。 是故对方青衣少女,一见他这种模样,马上小嘴一撇,妙目一掠红绫女,轻蔑的一笑道: “敢情你们是害怕了是不是?” 随又秀眉一扬续道:“姑娘家的这一对神兽,能手裂虎豹,腾空捉鸟,别说你们仅会一点三脚猫本事,就是江湖上一等一好汉,也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呢!” 她说话天真,也不管轻重顺口而出。 因此红绫女葛飞琼,立刻粉面生嗔,趋前一步,冷笑一声答道:“小丫头!别不害臊啦,人家没本事?难道你这专凭埋伏和支使畜生,便算是能耐了啥。来,来,来!有种就接我几招试试。看看谁才是三脚猫呢!” 照说,葛飞琼如此针锋相对,又暗含激将,对方总该忍不住,要亲自出手了。 不料那青衣少女,外表虽似饶有稚气,天真无邪。 但内心可十分灵点,半点都不肯上当。 请看她,闻言黛眉双挑,鄙夷的向红绫女,瑶鼻中微哼一声道:“别忙!只要你们不被我这两头神兽所擒,届时姑娘自当奉陪,否则我还不愿和不三不四的人,动手动脚呢!” 她口气倒像蛮大,话也答得俏皮。 并玉手向二兽一挥,娇声发令道:“大黄二黄!拿人吧!” 登时那两只怪兽,耳听主人之声,便凶睛怒张,精光暴射,口中吼的一声,四只巨臂齐伸,纵身就分向燕凌云和红绫女扑到。 不但身形轻捷,疾似飘风。 尤其利爪毛森森可怖,威猛无比。 更是我们的小书生,心存忌惮,早就蓄势以备,并惟恐力有不殆,尽发本身神功妙用,左运“六阳”,右聚“三阴”。 见状猛地双手一分,一招百灵掌中的“挥戈回日”解数陡出,直迎着两只怪兽推去。 在他来说,本是不自知自己神功究有多大威力,所以奋臂一击。 可是那知经他这样一来。 立刻随掌带起两股一冷一热的狂飙,风雷俱动,飞沙走石,势如惊涛骇浪,力逾万钧,向前涌出。 连红绫女都还没有来得及动手,使眼见那两头扑来的怪兽,被卷得翻翻滚滚,同声厉啸,倒飞七八丈外,落在一丛翠竹之旁,半晌才能爬起。 并且这种情形,只唬得那位青衣少女,目瞪口呆! 良久,方蓦地一声惊呼!扭转娇躯,向回飞逃。 同时,侧方不远的一座石后,忽然跳出晨间那个小童,拍手大笑道:“书生大哥!真有你的,硬是要得!这就不怕我姊姊啦!” 敢情他,也早就潜藏在此啊! 此际燕凌云,亦心胆立壮。 且见小童出现,不由喜出料外,急忙朗声高呼道:“小弟弟!现在我那马匹行囊,总该可以归还了吧?” 随又摇摇头笑道:“我真糊涂!竟连小弟弟的姓名,都忘了问呢!” 这时那小男孩,一纵趋前,先向红绫女扮了个鬼脸,然后又笑嘻嘻的,拉起燕凌云一只手,极亲切的答道:“小弟姓诸葛名玉,外人叫我小神童。姊姊诸葛倩霞,家父人称神机妙算诸葛玄,就住在这八卦庄哩!” 接着并神秘的向燕凌云一笑问道:“书生大哥!你可是还怕我姊姊使坏哟?” 而且立又摇摇头笑道:“别怕!咱们八卦庄规矩,只要谁能连闯三关,就是佳客,何况你连我家大黄二黄这一关都过了啥!马决不会丢,家父一定喜欢你们这样的人物,走!到我家去嘛!” 更忽然两只点漆似的双目,看在燕凌云脸上问道:“书生大哥!你也该有个名儿吧?要不然咱们交朋友,别人问起,我拿什么说啥?” 这小娃儿,的确是个鬼灵精,不愧小神童之称,说话有时像大人,有时又天真得可爱。 且一厢情愿的,管着燕凌云,亲亲热热,书生大哥叫不绝口。 尤其一旁红绫女,耳闻“神机妙算诸葛玄”之名,登时不禁大吃一惊!心想:“敢情此地就是江湖上,极其势力的,八卦总舵啊!” 原来近十多年来,中原各地,崛起一种儒释道三致以外的教门,组织十分严密,党徒极众,其行为介乎邪正之间,异常诡秘。 并常以八卦为记,故人称“八卦教”。 且传闻教主乃武侯玄裔,有经天纬地之才,道号“神机妙算”。 不意今日被他们二人,误打误撞,竟深入其重地,真是一件绝想不到的事! 虽然葛飞琼,素常心高气傲,但人家威名远震,声势浩大,也不由不立有戒心,何况现时对方真意不明,是敌是友,为祸为福,尚难逆料。 不过燕凌云,却毫无所知,更因与小神童诸葛玉,一见投缘,马上连声笑答道:“既入贵庄,自不应失礼,必当拜见令尊,愚兄淮南燕凌云。” 更又一指红绫女相介道:“诸葛小兄弟!这位乃是我飞琼姊姊。” 说也不信,这位小神童,如今竟十分懂得礼貌,闻言赶忙侧身向红绫女长揖道:“燕姊姊!你不计较晨间小弟冲犯吧!我现在向你告罪啦!” 并又俊目一扫燕葛二人续道:“那位鹅蛋头伯伯,小弟也没让人难为他,现时正在前庄相待二位呢!” 这样一来,立刻红绫女亦十分喜悦,慌不迭一把紧握他的小手笑赞道:“诸葛小兄弟真是人小智高!姊姊欢喜都来不及,那能怪你啥。何况适才那桥头木牌上,还承你暗示机宜,助咱们一臂之力嘛。” 而且诸葛玉,耳听葛飞琼赞誉,十分快乐,顿时眉开眼笑的向燕凌云道:“燕大哥!你这位姊姊,比小弟那个倩姊姊好多啦!一点都不讨厌男孩子们嘛。” 随即三人手拉手,由小神童向导,左弯右拐,向南而行。沿途所经宫位门户,亦正如燕凌云所料。 虽是距离不过里许,但却绕越了大约一盏热茶时光。 且出了丛竹乱石阵图,入目便是一片苍松古柏小山峦,下绕清溪,流水淙淙,与松涛相应,汇为一种极悦耳的交响乐声,使人胸襟为之一畅。 循溪右行,走不数里之遥,转到山前,才发现有一座似乎颇大的庄院,恰在小山峦怀抱之中,门横溪水,前迎卧龙岗,四周绿竹蔽天,宛如世外桃源。 同时果见秃顶神鹰周亮,在那里倚马等待。 并且小神童诸葛玉,老远就嘻嘻一笑高呼道:“光头伯伯!这就是我家啊!要收徒弟,怎不找我爹去一说嘛?” 这小娃儿,一张嘴半点都不饶人,一见面便又忆起晨问之事,不由出言相讥。 只是这时秃顶神鹰周老,自为小神童,暗嘱庄汉引来此间,并惊悉乃卦致所在,已心头十分沉重。 因为他江湖经验最是丰富,回溯这半日经过,料定对方决非无因。 更久闻神机妙算诸葛玄,不但武功奇高,以及精于各种奇门遁甲,尤其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从来无人敢于招惹。 且一向自秘形迹,不愿人知,超然于黑白两道以外。 试想此次竟一反常态,支使爱子爱女出马,将自己和两位少年男女侠士,诳到根本重地,其非偶然巧合,不言可知。 不过他,究竟老于世故,虽是内心极感事不寻常,明知已在人家龙潭虎穴之中。 但表面上,仍镇静如前,并耳听小神童笑语之声,立刻又哈哈一笑答道:“你这小娃儿,委实是又可爱又可恨!现在把咱们引到你家,总该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告诉我是干啥子了吧?” 他这种口气,一方面是聊以解嘲,另一方面却旨在提醒燕凌云和红绫女注意。 也无异是说:“这小子是存心诳我们到此的啊!” 加上葛飞琼,亦早有此感,是以闻言立刻以目向心上人示意。 而且也正当她,有所欲言之际。 又猝见庄前一道飞桥,呼的一声,宛如一条蛟龙,自行直射过溪。 并由对岸竹林后,闪出一位身材修长,猿背蜂腰,面如傅粉,长眉入鬓,年约二十七八,身着儒装的蓝衫少年,拱手高呼道:“小可齐康,谨奉教主之命,恭迎三位嘉宾。” 自然人家既以礼迎,事已至此,红绫女也就不再开口,马上随燕凌云,在小神童诸葛玉引导之下,一同缓步过桥。 更是秃顶神鹰周老,际此之时,当仁不让,昂然一马当先,抱拳向那自称齐康的少年答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等三人,荷承诸葛教主宠招,实深感荣幸!” 随又大家略作客套,齐康便手携小神童,肃客入内。 同时入目他们这所庄院,形势十分奇特,四围以参天绿竹为垣,房舍悉依环抱的小岗峦,半建在山腹以内,中央孤立一座竹楼,周绕七重不同种类的花木,姹红嫣紫,芬芳扑鼻,并有极多各色石径,通向四方,宛如一具圆形的翠盘,其间五彩缤纷。 最令人不解的,乃是偌大一座庄院,除现来主客五人外,竟是鸦鹊无声,静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真是奇哉怪哉! 不一时,齐康一迳将众人直引入竹楼之中。 只见陈设典雅,琳琅满目,像是一所书轩,又似一间客室。 尤其正当宾主落坐之时,立刻帏幔之后,叮当一声,便有一个青衣小童,手托木盘,上置五盏热腾腾的香茶,缓缓前来。 始而燕凌云和红绫女,并不以为意。 可是来到近前,偶一注视,才发现又是一个木雕的人儿。 并一经齐康接茶敬客后,又马上转身自行退隐。 这种事,看在我们的小书生眼中,暗暗不禁十分纳罕!也油然对主人生出敬佩之心。 更是恰于此时,突然室内光华一闪,上首主位上,又蓦地不知其所自来的,多了一位纶巾鹤氅,五柳长须,面如冠玉,神彩飞扬的老人。 显然必就是此间教主,神机妙算诸葛玄了。 且当来客三人,一时全都为这种光怪陆离的事儿震惊!尚未有所学措之际。 却见那迎客的少年齐康,和小神童诸葛玉,马上慌不迭起身分侍两旁,并口中向燕凌云等高喝道:“三位还不快参见教主,等待何时?” 如此情形,顿使我们的小书生,如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想:“什么教主不教主,与我何干,这种势派,那里是待客之道嘛!” 且在他立起身形,尚未开言之时,便闻秃顶神鹰周老,抢先高答道:“久闻诸葛教主雄才大略,今日得亲风范,快何如之!但不知老朽等,辱承宠招,有何见致,敬盼明示是幸!” 究竟周亮是一位老江湖,立刻就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先把话挑明。 但见那位神机妙算先生,端坐太师椅上,手捻长须,闻言朗声一笑道:“周英雄!你这不明知故问吗?” 随又二目威棱棱的,一扫燕凌云续道:“宇内即将大乱,本教当兴,因汝等上应天象,与我有缘,故特相召,共成大业,这是常人求之不得之事!你们难道还有什么不愿么?” 这种话,简直是欺人之谈!分明他是不知何时,看中燕凌云等三人,特故弄玄虚,生心要收为己用了。 因此我们的小书生,马上剑眉一扬,接口傲然答道:“小生便道经此,只当贵庄主是一位高人,所以应令郎之邀,登门求教,如今看来,倒多此一行了。” 随更冷笑一声道:“高论不敢苟同,尊意亦敬谢不敏,道不同不相为谋,人各有志,岂是贵教这等骗局所能相强?并且令郎当道劫马,尚请还我一个公道才好。” 他一时恍觉乃为小神童诸葛玉姊弟所欺,不禁书呆子癖性大发,虽亦明知身入险地,但仍毫无惧色,昂然当面侃侃而言,直斥其妄! 请想神机妙算诸葛玄,是何等人物,那能听得入耳。 故而一见这位小书生,如此倔强无礼,登时面色一沉,怒喝道:“无知的孺子!竟敢在本教主面前放肆,看来尔等不先识得一点厉害,定不心服了。” 接着便大袖一拂,又是一片耀目难睁的光华闪过,立刻连小神童和少年齐康,都一齐猝然不见。 且三位来客,念头都还没有转,就觉存身的竹楼,陡然天旋地动,门窗全闭,渐渐下沉。 其时秃顶神鹰周亮,仍临危不乱,并暗骂:“诸葛老鬼,也太过卖狂!难道一所竹楼,自己三人都难冲出不成?” 更马上集聚功力,纵身离座,双臂一抖,翻腕便向原设门户之处劈去。 照他心想,这座小楼,充其量不过是坚竹所制,凭自己千钧掌力,绝无不破之理。 那知事实却大谬不然,他双掌推去,不但难动分毫,震得自己马步浮动。 而且顿时触发机关,蓦地四方八面都出现暗孔,满室箭弩横飞。 若非红绫女葛飞琼,见机适时倏出她那独门兵刃“混天绫”,飞舞相护。 说真个的,就此一举,室中三人,也不死必伤了! 唯其如此,所以秃顶神鹰周老,顿悟这座竹楼,分明全是竹形精铁铸建,处处设有机关,只不过是表面伪饰,不启人疑罢了,端的名不虚传,狡诈已极! 同时也就在他们三人,一阵惊惶失措,躲闪箭弩之际,突地又眼前一暗,伸手不见五指。 显然,竹楼是降到地面以下了。 这时箭雨已停,红绫女惟恐心上人有失,立忙收手低询道:“云弟弟!你可有什么伤损没有?” 本来他二人原是坐在并列,御箭时更大家同在葛飞琼翼护之下,彼此相隔不过数尺。 可是此际,红绫女出声唤问,竟寂然无人作答。不仅燕凌云,似乎连秃顶神鹰周亮,都不知去向了。 试想红绫女葛飞琼,这一惊岂同小可! 登时宁神细查静听,果然左近一无旁人。 尤其当这种危机四伏的所在,又一时不敢妄动。 是以她,立刻芳心如焚!深思不该粗心大意,自落人家圈套,并苦思出困之策。 这样大约过了顿饭光景,忽听轧轧几声,二目猝然一亮,只见存身之处,已非先时景色。 一间径丈的斗室,无门无户,浑为一体,形如一具铁笼,光辉乃由顶上高嵌一粒桃核大的明珠而发。 且不远陈设一具牙床,衾枕俱全。 唯一未变的,仅身傍一椅一几,似乎仍是初来时竹楼原物。 因而红绫女不禁暗自思量,心想:“这诸葛老鬼,的确不可轻视!机关造得如此巧妙,自己三人,竟于不知不觉之中,被他分开,看来若要出困,不破去这些削器,实难如愿了。” 并又为心上人耽忧,不知现时身受何等凌辱? 更立刻急急绕室运目详察,希望能发现滑息枢纽所在。 常言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何况此时红绫女,既急于自己脱险,又心怀意中人安危,胸中纷乱如麻。 加上神机妙算诸葛玄,这种机关埋伏,都是多年精心设置,专一为对敌之用,处处巧夺天工,伪装得天衣无缝,岂是葛飞琼一时可以识破。 故而一任她,查遍全室,用尽心机,都悉皆无用,也更使她愈忧愈恨! 并且适当此际,又忽闻有人在外朗声笑声:“咱们教主爷,胸罗万有,智绝天人,所设机关,普天之下,无人能解,姑娘又何必白费心思哩!” 听语声,好像是迎宾少年齐康所发。 因此红绫女,不由顿时念不可遏,接口娇叱道:“尔等专凭这些鬼蜮伎俩作祟,还能称得起什么人物!姑娘倒为你们可耻呢?是好的,就大家见见真章!” 果然室外乃是齐康。 但闻他,立刻文哈哈一笑道:“凡事见仁见智各有不同,姑娘所学不过仅是一人之敌,故有此语,本致艺业,全是万人之敌,岂不见孙子有云‘兵乃诡道’乎?” 他大言不惭,口气和诸葛玄如出一辙。 随又略作停顿续道:“小可谨以良言相劝,本教从来网罗之人,顺生逆死,别无他途可循,务请三思切勿自误,床头枕下有‘归化丹’,一经服用,便开禁相邀,否则在下只好无礼了。”—— 第九章 诡道河东狮 拦江劫美 诚怜陌路客 锐意解纷 他这种话,无异已将三位来客,看作掌中之物。 试想葛飞琼,焉能便如此就范。 不过尽管他,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暗中咒骂不已,但要想脱困,实在是千难万难啊! 这里暂不表她,将有何等遭遇临头,且转笔叙叙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现时下落。 说来此间主人诸葛玄,确不愧神机妙算之名,每当他发动机关,事先都必来一套分人心神的手段,以掩饰自己施为形迹,令人看不出丝毫破绽,于不知不觉间入伏,心震神奇! 即以今日之事而论,他首令门人,迎客于状似竹楼之室,便是先使人无疑,继之以木人献茶,引客瞩目,自己现身,更藉强光耀目而退隐,以及恰趁对方一心防御乱箭之际,转运机关,将来客神不知鬼不觉,分陷预设牢笼。 一切都宛如一个高明的魔术师,手段做作十分干净俐落。 尤其燕凌云,少经事故,目炫怪异,正在心惊箭弩飞袭,不知如何是好,张慌失措之时。 蓦地又眼前一亮,发觉自己竟存身在一个极大铁笼之中,并闻腥风扑鼻,入目四隅正蹲伏四头龇牙咧嘴,小牛似的斑斓猛虎。 且八目如炬,口中咻咻轻吼,一齐作势欲扑。 请想我们的小书生,自幼娇生惯养,几曾见过这等虎狼之威。 因此他?登时心胆皆悸,不禁唬得一身冷汗! 更无如恰在铁笼中央,前后左右悉为虎据,四面受敌,无处可避,一时使他一动都不敢稍动。 半晌,见虎未改前状,心神略定,才微一偷眼向外展视,发现乃在一所石洞之内,自己两位同伴,一个不见。 俗话说得好:“蚂蚁尚且贫生,何况于人”。 是以他,眼见势孤无援,本能的激发一种独力求生意愿。 顿时提神戒备,默运六阳奇功,暗忖:若照自己晨间震退怪兽掌力看来,设或全力一击,许能破笼出困也未可知。 其实,这时在他心目中,除了犯险一拼,亦无他策。 那知天下事,不如意常八九。 也正当他,下盘微一着力,掌势将发之际。 猝然只觉足下一虚,轧轧连声,身形陡降,二目微花,又换了一种景象。 但感四外空空,磷火点点,十分阴森昏暗,且阵阵腥臭,中人欲呕,更是稍一定神,运目再看,却陡见自己立处数尺以外,皆是大小恶蛇,条条口吐红信,蠕蠕欲前,可怖已极! 并发现四方八面微光闪烁,都是巨蛇双目,那里是什么磷火啊! 如此情形,又使他立刻大吃一惊!吓得神魂飞散。 同时不由自主,两掌向外一亮,适才所运六阳神功,一股奇热劲气,便横扫而出。 本来蛇蝎诸恶物,最畏纯阳之气。如此一来,恰好相克,眼看这一埋伏,便要为他无意中巧破了。 可是说也奇怪,正当他掌力刚吐之际,又倏地全洞微震,一阵天旋地转以后,不但蛇虫全无,而且登时二目一亮,存身之所,竟变成一间温香袭人的春闺。 只见画烛高烧,四周绣幕低垂,且牙床锦帐,鸳枕成双。缥缈满架,琳琅盈目,一切应有尽有。 更闻不知何处,飘来一阵幽扬的琴声,浓艳妖柔,使人入耳不能自己。 故而我们的小书生,正当神魂未定之际,目睹房中景色,耳听斯音,立刻五内陡起遐思,心志一荡,如醉如痴起来。 不过还亏他,夙根甚深,秉赋极厚,马上又于千钧一发之中,突然惊醒,恍觉这种音韵,颇是不正。登时收摄心神,眼观鼻,鼻观心,潜光内视,大做“定”“静”工夫。 自然,在他来说,只是一时有感于琴声怪异,一闻便沉沉欲醉,心劲神摇,浑身无力。 自思本身仍在险境,岂能妄听以疏戒备,所以相拒。 但却不知这竟是人家一种威力极大的克敌手段,用高度内功真气,所奏的“摄魂魔音” 呢! 唯其如此,是以他又无形中化去一重危机,并因心灵上的淬砺,增加不少功力火候。 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他正觉心如一泓止水,精神焕发,一颗智珠活活泼泼之际。 忽听有一极熟的苍老口音,呵呵大笑道:“小兄弟!果不负老哥哥所望,难为你了。” 于是燕凌云立刻睁目四顾,却见自己身在一所灯火辉煌的大厅之中,且上首竟是公孙老人,不知何时前来,与神机妙算诸葛玄,并肩高坐。红绫女、诸葛倩霞,以及小神童、齐康四人分侍左右,侧方客位上,秃顶神鹰周亮亦在。 同伴一个不少,神态都十分和谐,毫无半点敌对气氛。 同时主人诸葛玄,眼见他面有疑云,马上又朗声笑道:“燕老弟不必讶异,这一幕滑稽戏,都是你的好盟兄公孙老儿导演,用意颇深,请恕老朽多有开罪之处是幸!” 原来鬼影郎君公孙明,与诸葛玄乃多年好友,这次离山便是来此相访。 因为他脚程特快,一见义弟和红绫女亦经此道南下,登时触动灵机,心想:“自己小老弟初入江湖,毫无经验阅历,何不借诸葛老儿那些鬼把戏磨练一番,让他多长些见识,以免将来行道吃亏上当,不是极好吗?” 由此也足见这位老人家,心肠何等之热,对燕凌云关怀又是何等之深。 是以我们的小书生,闻言恍悟,赶忙起立先对主人深深一揖道:“荷承老前辈赐予教益,小子衷心铭感?” 随又欢然向公孙老人道:“大哥这等处处成全,小弟谢也谢不尽!您几时前来的嘛?” 他满脸鹊跃之容,似乎刚一日不见,便恍如暌违已久一般。 故而公孙老人,又呵呵大笑答道:“小兄弟别再酸啦!否则诸葛老儿,真不甘心要劝你入教了呢!” 同时神机妙算诸葛玄,也立忙起立答礼,接口笑道:“燕老弟快请坐,这种称谓也不敢当,老朽日间那些谬论,郡是遵照令盟兄口授而行!大约也还酸腐得可以吧?” 并且一旁二女,神态亲昵,虽然耳听两位老人互相打趣,但四只妙目,却都盈盈注视燕凌云身上,流露出无限喜悦光辉。 尤其小神童诸葛玉,更是兴奋,马上扑到燕凌云身前,拉着手,快乐的仰面高唤道: “燕大哥!啊!……” 接着又赶忙一转身,向乃父笑道:“爹!你老人说说看,早上孩儿称书生大哥作燕大哥,现在该怎样喊叫啥?” 分明这娃儿,是想起适听乃父对客呼老弟,自己如再以大哥称之,颇觉不合,所以有此一问。 因之座上公孙老人,顿时目视小神童,插口呵呵笑道:“你这小鬼头,倒是刁得紧啊!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伯伯不是老早就说过了,我们各交各,你尽管挑亲热的名儿叫就是了,都有我呢!” 加上燕凌云,亦紧握诸葛玉小手,连连摇撼道:“诸葛小弟!咱们早上就已订交了啥,是不是嫌愚兄高攀了啊?” 而且神机妙算诸葛玄,也一捋长须,含笑向爱子点头道:“既是你公孙伯伯,和燕少侠坚执非如此不可,那咱们家就只好托大了。” 随又面呈快慰,目视燕凌云,笑道:“燕世兄根骨福缘,得天独厚,且具大智慧,处处高人一等,今日得能亲见,快何如之!尤其敝庄所设八重险阻,全为你安然渡过。虽说是并未发挥全力,却也极是难能之事,常言道:‘临阵对敌,三分能耐,七分经验?’这就经验啊!如世兄有兴,可在舍间稍作盘桓,彼此作一切磋,当更有益,但不知意下如何?” 自然这种好事,乃常人梦寐难求,燕凌云岂能不知。 故而他,顿时躬身答道:“老前辈如此厚爱,小子焉有不愿之理,只是深觉有扰清兴,私衷甚是不安!” 随即又与诸葛倩霞等,重新见礼。 并因厅前盛宴已备,大家立在主人肃请之下相率入席。 这种意外的事,不但燕凌云和红绫女,有说不出的兴奋,便是秃顶神鹰周亮,适逢其会,为小神童诸葛玉,晨间在山前等待燕葛二人,一时相戏,同引入庄,得遇如许高人,亦喜之不尽。 尤其他们都非世俗之人,一堂相聚,不拘形迹,十分相得。 自此燕凌云和红绫女,也就在八卦庄小住。镇日于机妙算诸葛玄亲身指导下,研习各种机关削器,以及奇门遁甲之学。公孙老人和秃顶神鹰,不日就先后离去。 幌眼便是月余,不觉已秋尽冬来。 在此期间,燕凌云进境极速,每每大出神机妙算料外。 且二人同属书生本色,暇时杂之以诗文经史,愈益投缘,尤当花晨月下,诸小相聚衡文论武,宾主俨如家人,快乐无以名状。 更是诸葛姊弟,天真娇憨,宛如依人小鸟,对两位来客,简直好得蜜里调油。 他们大师兄齐康,人称小温侯,艺如其名,和燕凌云也顿成好友。 只可惜诸葛夫人“姑射仙子冷绿华”,出山未归,极为遗憾! 大约是十月上旬,神机妙算诸葛玄,接获山外各地纷纷飞报,据说江湖上不日便有一件大事发生。 “乃是江南白家,联合武当派,撒帖黑白两道,于下月中大会群雄于金陵,共谋迎战怪书生凌云燕。” 因此燕凌云,不由心动,暗忖:“自己屡遭不白之冤,既然他们约期此武,这次非前往看看究竟凌云燕,是何许人也不可了。” 并且红绫女也有此想。 于是二人便将此意告之主人。 神机妙算诸葛玄,闻言略作沉吟笑道:“本来二位行道江湖,就便历练,这正是极佳机会,不过就老朽看来,尤其燕贤侄,恐一旦前去,又将难免阳货仲尼之灾呢?如果为了明哲保身,还是不沾这场是非为妙。” 随又点点头续道:“自然身为武林中人,也不能瞻显太多,清誉洗雪,亦为必要,何况古往今来英雄豪杰,又无一不从艰苦中奋斗得来,数由前定,专一趋吉避凶,亦非佳事。” 并立从身旁取出一只巧小玲珑红玉八卦,交给燕凌云笑道:“此物乃敝敦信符,今以相赠,聊表微意,普天之下只要有身带太极图标记的,便是本教中人。如有危难,不妨以此相示,必当小得肋益。且请就便代为查察,凡是敬下不法之徒,均盼随时加以惩处是幸!” 他态度诚挚,话语恳切,-番关怀美意温于言表。 是以燕凌云,也就不便谦拒,马上连声道谢,敬谨接过珍藏怀中。 并于当日登程,由诸葛姊弟,一直送到襄阳,大家才恋恋不舍而别。 同时燕葛二人,这月来朝夕相聚,也情份日增。 只是我们的小书生,始终对红绫女,敬如嫡亲的长姊,处处以礼自持,光明磊落。 且因汉水舟行极便,反正亦无急务,所以他们就包了一艘客船,顺流而下,迳放武汉,准备转道长江。 这时正当十月小阳春季节,虽然沿途一遍萧条景象,但放眼汉江两岸,红树青山,仍是颇饶诗意。 更是红绫女,日对意中人,芳心有无比的甜蜜,不但嘘寒问暖,体贴入微,俨如慈母。 尤其柔情万种,一切仰承心上人色笑。 看在燕凌云眼中,只觉这位葛姊姊,近来温婉有加大家闺秀,一点也不像是个叱咤风云的女侠了。 当然,人非木石孰能无情,加上最难消受美人恩。 所以我们的小书生,也不由渐渐坠入情网之中了。 不过他,虽然如此,但因自己还有一桩心愿未了,因而常常流露出极矛盾的心情,暗中不时嗟叹。 试想红绫女葛飞琼,是何等人也,现在既一颗心,完全放在燕凌云身上,那还有看不出之理。 只是他总觉对人家难言之隐,不便贸然启齿相询而已。 这一日,舟行到潜江地界,极目湖泊纵横,到处港湾。 忽然燕凌云心有所感,剑眉微扬,向红绫女问道:“琼姊姊!洪泽湖你可曾去过?那方面情形是否也有所知呢?” 他问得十分突兀,显然话中有因。 是以葛飞琼,立刻微颔螓首,娇声答道:“姊姊幼年会随家父往游,现在大概形势还能忆出,云弟问他怎的?” 接着又略一寻思续道:“听说近数年来,湖中水寇,混江龙吴霸,十分猖獗呢!” 不想说也奇怪!燕凌云一闻吴霸之名,登时满脸铁青,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道:“总有那一天,我燕凌云要雪此恨!” 随更凭樯目注远方,半晌,又沮丧的摇摇头,一声长叹! 显然他们之间,必有什么仇怨了。 因之红绫女,顿时关切的急急问道: “云弟可是和那贼徒,有什么过节不成?” 但见燕凌云,神情异常黯然的,点头缓缓答道:“小弟有一位青梅竹马之交的世姊祝灵姑,上年被贼子抢作压寨夫人。” 此言一出,马上红绫女恍有所悟,尤其女孩儿家最敏感,立时对心上人隐衷,明白了大半。 更是“青梅竹马之交”六字,深深刺进她的芳心。 不过虽然如此,但她仍毫不形之于色,并极自然的娇声道:“云弟不必气恼,咱们金陵事毕,走一趟洪泽湖,除去狗贼混江龙吴霸,把你的祝姊姊夺回就是啥!” 她温言相慰,情意殷殷,宛如自己的事一般。 因而我们的小书生,不由情不自禁的,一把紧握红绫女皓腕,又微叹一声道:“不瞒琼姊姊说,小弟立志习武,半因这事而发,也有此愿。” 并又微一沉吟,摇摇头续道:“只是如今,小弟的决心,已略有更改了。” 他这种态度,乃前所未有,一时使得红绫女,受宠若惊,芳心有无比的快慰。 且自然而然的,娇躯半偎在心上人怀中,轻启珠唇,接口插言道:“好弟弟!你千万不可做那负义之人啊!假如你和祝姓有婚嫁之约,尤其不可呢?” 也许她这是以退为进,言不由衷。 可是燕凌云,却又长叹一声答道:“琼姊姊教训的是!怎奈如今木已成舟,女人从一而终,乃悠关名节,所以小弟心想,若果我灵姑姊姊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就洪泽湖水寇绝不能饶恕,否则我只好渡化混江龙吴霸作一个安份良民,使他们和谐美满,以求心之所安了。并且不怕琼姊姊笑话,可能这种事还是小弟自作多情。因为昔年家父曾求婚祝府,我那世伯为嫌寒家一门白丁,并未允诺哩!” 这样话,听在红绫女耳中,无异是心上人为她柔情蜜意所感,自动放弃了早先志愿,其喜可知。 是以她星眸半阖,螓首斜靠在燕凌云肩上,一面惟恐失去这温馨甜蜜的意境,一面樱口微嗯道:“云弟弟!你可知道,江湖上杀人除害不难,要想渡恶人为善,有时候,竟如骆驼穿针呢?” 而且随又毅然决然的续道:“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咱们将来就这样做罢!” 此际,时将近午,适当逆风,舟行甚缓。他们二人肩儿相并,手儿相携,心心相印,同在舱外凭樯远眺。 但见四外一遍荒凉,人烟稀少,西望平芜无际,间有波光闪烁,左岸则有一道绵亘突起的山峦,悬崖千尺,且枯藤古树丛生,船行其下,仰不见顶。 自然景色萧条,并不影响他们胸中的快乐。 不料恰于此时,忽一声惊呼传来!二人陡见百丈崖上,凌空坠落一团灰影,直向船外丈许飞降。 虽然乍看辨不清形貌,但无疑必是一位临崖失足的路人了。 更是他们都是一副侠义心肠,安能见死不救! 尤其红绫女葛飞琼,手疾眼快,加上她那惯用奇门兵刀混天绫,本是经常藏在袖内。 顿时一陡手,一道红霞飞出,只凌空一迎,便将失足之人卷住,毫不伤损,救落船头。 同时他们二人,在舟子一阵惊呼,继之一阵欢呼之下,展目细视。 只见被救之人,乃是一个年过花甲,乱发虬须,朝天鼻,细眼浓眉,身材瘦小老汉,虽是在这初冬季节,仍着一件灰不灰,土不土的齐膝褴褛单衫。 并且落在舟上,立刻翻身坐起,一个谢字都不说,反小眼向燕凌云一瞪,满面怒容,哑声哑气的叫道:“我老人家,室有悍妻,已活着太无味了。好容易在这里找个清静葬身之所,你这小子们,平白拦阻我则甚?” 如此之事,简直稀世少有!看这老汉神色,似乎又不像假。且燕凌云,一向怜贫敬老,是以闻言毫无愠色,马上陪笑婉慰道:“老人家!常言道:‘好死不如恶活’,别这等想不开啊!何况人死不能复生,假如尊阃一旦回心转意,她该是如何伤心呢?” 本来他这样讲,乃是信口相劝,并无深意。 那知竟十分有效,登时那老汉闻言,大点其头,自言自语的道:“有理,有理!现在还是死不得。” 随又细目微睁,瞄了一旁红绫女一眼,转脸向燕凌云咧开瘪嘴一笑道:“你这小伙子,倒是对女人的心,大有研究呢!好吧!我老人家就不死啦!” 并且又朝天鼻掀了几掀,目视舱内船夫正为客人安置午餐酒菜,小眼一眯叹道:“从来救人要救澈!我老人家已经三天水米未曾下喉,更是那只母老虎,点酒都不准沾唇,这种滋味,真不是人受的啊!” 更是那一付馋涎欲滴的怪模怪样,极为可笑。 自然葛燕二人,全是心地善良,那在乎一顿酒饭。 因而我们的小书生,见状立时含笑接口道:“只要你老人家不嫌弃,桌上酒菜现成,大家相逢也是缘法,小子就暂作一小东如何?” 这时船行如前,日丽中天,江心虽波浪滚滚,倒也平稳- 见那老汉,耳听有酒食可用,马上精神百倍,口中笑声:“这敢情好哩!” 接着就飞快的不扶自起,颟姗跚的抢到舱中,一点也不客气,迳自高踞上座。满-一大杯酒,一仰脖子就灌到肚中。 并细眯着眼,不住的点头赞道:“好酒?好酒!” 且立即又自-自饮,连干三杯,才砸砸嘴,目腼燕绫云笑道:“你这小黟子倒有点意思,假如我老人家不是发誓不再设帐授徒,那找一个像你们这样,天天有酒有肉的主顾就好了。” 此际,燕葛二人,也相率就坐,闻言红绫女不禁盈盈一笑问道:“你老人家,是干什么行当啥?能不能将尊姓大名见告呢?” 显然,她是见这怪老头,举动不合常情,出言探询了。 可是不料她这里话刚出口。 只见那怪老汉,二目向舱外一张,登时慌不迭缩身钻到桌下,连声疾呼道:“了不得,了不得!我那只母老虎怎的也闻风找来了,二位快替我阻挡阻挡,这可不是玩儿的啊!” 同时燕葛二人,也一齐展目向舱外寻视。 只见数十丈外,江心有一座四周芦苇丛生的沙洲。 果然上立一位手扶拐杖,青布衣裙,白发皤皤,面黑如漆的老婆婆。 且听她老远就亮声高喝道:“老鬼怎的说话反悔!难道藏在别人家船上,老娘就算了不成?” 不但口气泼辣,尤其那副神情长像,确然像个母老虎河东狮一般。 更闻舱中那怪老头,口中不住的向燕葛二人央求道:“二位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啊?快打发打发吧!” 随又急急连声道:“我家这只母老虎,从来服硬不服软,越捧越高,看来二位都像练过把式,务请先给她一个下马威,然后再给老汉说合说合啊!” 尤其红绫女葛飞琼,当心上人之前,眼见一个女人,如此虐待良人,芳心十分不忿。 因此立时低答道:“老人家只管安心!愚姊弟定当替你们作个澈底和解。” 且吩咐舟子,将船暂时在沙洲拢岸。 更马上玉立舟首,向那位黑老妪亮声劝道:“老婆婆!别生气啦,夫妇之间,以和为贵,尤其咱们女人三从四德,可不能不守呢?………” 照说她这种话,一点也没说错,而且还全都是大道理嘛! 谁知对方竟不待她说完,就气得霜鬓倒竖,二目圆睁,陡然厉喝道:“狗丫头想是活腻了!竟敢在老身眼前胡说放肆,还不快叫那老鬼出来!” 她声色俱厉,出口就是恶声,分明怪老头,所言不假。 因而红绫女,顿时点足飞落沙洲,纤手一叉柳腰,冷冷的昂然答道:“本来你们家务事,与人无涉,可是今日姑娘良言相劝,你这等不可理喻,口出恶言,那我就非要管管这闲事不可了。” 原是嘛!人间自有公道,这等恶妇,如此虐待良人,焉能不使人生出义忿之心。 可是说也奇怪,那位黑老妪,一见红绫女纵上陆地,便二目不住的上下打量,陷入沉思之状。 半晌,才闻言霜眉一挑,喝道:“小丫头何人门人?你知道老身是谁?” 听口气,好像也是一位老江湖呢! 是故红绫女,不禁立时芳心一动,而且一时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试想,她怎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哩? 并且那位黑老妪,马上又冷哼一声道:“初生之犊不怕虎!老身先得教训教训你再说。” 本来二人看隔数丈,那知也没见她怎样动作,教训二字语声未落,便欺到红绫女身前。 更见她单掌一扬,五只精瘦宛如鬼爪的手指,快如飘风闪电,化为一片黑影,直向葛飞琼抓到。 不但招式疾捷凌厉,看得舟首燕凌云大吃一惊! 尤其她身似鬼魅,如影附形,迫使红绫女一连用出四五个身法化解,都不能摆脱。 显然这黑老妪,必也是一位有名人焉了。 同时舱内那怪老头,又一叠声低向燕凌云催促道:“快齐上啊!快齐上啊!这可怎么好呢?” 因此我们的小书生,也就不暇转念,救同伴要紧。 立刻微一耸身,便飞到场中,喝道:“琼姊姊休慌!小弟来也。” 更一展鬼影身法,手出百灵掌,就向黑老妪身后攻出。 照他这种艺业,乃得之于鬼影郎君亲授,日前曾以一敌三,酣战金陵三杰不败,如今和红绫女合斗一个黑老妪,那还有什么不得手之理。 但是事实却不尽然! 那位老婆婆,好像满身都长了耳目,也满身全刀枪不入,滑如游鱼。连看都不看燕凌云一眼,仍手罩红绫女要穴,不擒不放,一味追逐相*。 这时葛飞琼,已恍悟为怪老头相戏,开罪高人,心惊不已! 不过她,仍自持师门艺业,拼力使出浑身解数,想脱出对方这一玄奥奇诡的招式掌握再说。 是以三人一直如走马灯似的,互逐不已。 且正当燕凌云,心生急躁,拟以神功取胜之际。 猝然那黑老妪,身形一幌,毫不费力的就将红绫女拦腰挟住,咯咯一笑道:“老鬼既如当年之言,为我送来一个好徒儿,这场过节就算啦!” 并人随声起,一纵十余丈,踏波直向汉水西岸飞去。 虽然我们的小书生,人如疯狂,拼命疾追。 可是一则是爱侣被人挟持,惟恐同伤,不敢发出神功,再则对方凌波飞渡,从所未见。 同时正当他,也拟纵身入水赶救时,又蓦地眼前灰影一闪,被一股无形潜力震回。 入目正是适才躲在舱中,不敢出头的怪老汉。 此际却倒背着手,神态悠闲的,冲着他直乐哩! 自然燕凌云,虽是初出茅庐,为人忠厚朴实,但近数月来,也已得了不少江湖经验。 所以眼见现状,登时恍悟一切都是怪老头有意捉弄。 因此之故,马上怒满胸膛,厉声喝道:“你这老鬼还不还我琼姊姊来?” 更是盛怒之下,出手就是辣招,直向怪老头扑去—— 第十章 伤心弔挚友 二义寻仇 含忿惩强徒 一人解怨 照说燕凌云,虽然如今尚无正式师承,但一身神奇禀赋,和得之於公孙老人的独门艺业已极不等闲,这含忿一击,岂同小可。 可是说也不信,偏偏这怪老头滑溜已极。 别看他那副惫赖的模样,但任你掌出如山,身形似风车疾转,拳足交加,总是被他东一幌西一幌,像有意,又像无意的恰好躲过。 且嘴里还不停的叽咕着道:“我老人家几乎让黄脸婆*得投河上吊,怎的你这小夥子偏偏还要爱找这种罪受!真是奇哉怪哉!” 并在左奔右跑当中,两只小眼注定燕凌云招式,一会点头,一会儿摇头道:“小夥子这几手三脚猫倒还有点意思,只是工夫不到,没什么劲头啊!” 因此不由逗得燕凌云,一时又急又恼,暗忖:“若不给这老鬼一点厉害,恐怕葛姊姊定难追回。” 是以顿时念动功行,双掌“星月交辉”,同时推出阴阳两股劲气,宛如怒潮澎湃,直向怪老头卷去。 不但声势极猛,威力奇大,更是六阳劲力,炽热如焚,三阴真气,寒冽砭骨,非人所能当。 尤其在他想来,自己这种日前八卦庄两只金狒狒都不能抗拒的神功发出,必能慑服对方无疑了。 谁知事实却大谬不然,那怪老头简直如同鬼魅,只听他口中咦了一声,便一闪不见。 而且立闻身後有人呵呵一笑道:“小夥子且慢!这两手可不是鬼影郎君公孙老儿的家数,难道我老人家看走眼了不成?快说是谁教的,咱们再玩!” 同时燕凌云-转身躯,只见那怪老头气定神闲,正倒背着手侧立目视自己,上下打量,一脸困惑之色,等待答覆。 加上对方提起公孙老人之名,立使我们的小书生,不禁心中一动。 於是急忙暂捺住怒火,摇摇头接口答道:“谁也没教!这是小生自己的禀赋。” 并随又和颜续道:“老丈既与我公孙大哥相识,量必也是一位风尘奇人,务盼勿再相戏,推情交还敝同伴是幸!” 他这种话,本是意在息事宁人,也明知不是对方敌手,所以就动之以情了。 不想那位怪老头,闻言却不肯信,马上哈哈一笑问道:“我说小夥子!你今年几岁啦? 公孙明老儿已经七老八十了啊,称兄道弟,撒谎欺人,也该有个谱儿呢?” 原是嘛!他们这一对盟兄弟,本就极不称配,年龄相差五六十岁以上,怎能使人无疑哩! 且怪老头这样一说,对燕凌云自尊心,大有侵辱。 因而他,顿时俊眉一扬,朗声答道:“这是我公孙大哥出於自愿,在下是否为欺人谎言,尊驾将来一问便知,何况小生亦无借他的名头,在外招摇撞骗的必要嘛!” 当然怪老头,也是一位老江湖,察言观色,见他说来言辞极为自然,亦不由不信。 是以立刻点点头笑道:“小夥子别急!那女娃是福不是祸,你既和鬼影郎君交游,当必听说过巫山铁姥姥罗姑婆了,适才便是此人,普天之下,能被她看中,愿意收归门下的,今天还是第一遭呢?” 接着又一指自己鼻尖,续道:“我老人家姓纪名灵,人称独行叟,你大概也有过耳闻吧? 怎么样,咱们也交个朋友如何?” 此言一出,登时燕凌云又惊又喜! 原来他自经连番遇合,得与公孙老人以及神机妙算诸葛玄过从,对武林前辈和江湖异人,已所闻甚广。 深知巫山铁姥姥,与眼前这位怪老头独行叟,都是名列宇内七老之一,满身奇才异能,功力高不可测。 尤其独行叟纪灵,癖性古怪,惯常游戏风尘,神龙见首不见尾,居无定所,不常以真面目示人,常人更难得见。 加上燕凌云,正当访求明师之中,既然今日有幸得逢这等心仪已久之人,焉能放过如此机缘。 且适才使尽所学,都不能沾着对方分毫,已足见人家盛名不虚,决非前此所遇许多欺世盗名之辈可比。 故而他,慌不迭就整衣拜倒在地,口称:“小子燕凌云,立志习武,求师江湖,今日何幸得过你老人家,敬请不弃愚顽,加以收录?” 这本是他由衷之言,态度也表现得十分诚敬。 不想这位独行叟,见状立刻两只破袖一拂,马上便有一股无形潜力将燕凌云兜起,并细眼一眯,呵呵大笑道:“小黟子!我老人家常对黄脸婆做这种矮人,可不喜欢这一套啊!收徒弟我自己也做不得主,快起来,咱们到船上慢慢再说。” 自是燕凌云,此时对红绫女安危,亦明知有益无损,不再-忧。 并心知这些武林奇人,多半不尚俗套,愈是一本真诚,愈能获得青睐。 於是顿时躬身诺诺连声,肃请同到舟上。 且“有酒食先生馔”,立命船夫重整酒菜以敬。 更乘机又将半年来求师习武经过,一一坦陈,再申前请。 这时独行叟纪灵,已不似适才那副滑稽光景。 请看他,一面把盏豪饮不已,一面目注对席少年人,静听叙述数月来所经,时兴面呈讶异,时而点头表示赞许,十分入神。 最後又不禁侧身摸摸燕凌云周身骨格,慨然长叹答道:“小娃儿!以你这身根骨,和所得奇绝千古的福缘,武林中人,得徒如斯,夫复何憾!又何处可求?” 不过他,随又黯然摇摇头道:“只是老朽,因过去传徒不慎,曾有誓言,此生已不能再收门人了!加上以你禀赋和我路数有异,如不因势利导,勉於削足就履,反有失天意,埋没良材啊!” 他说时一脸庄容,并不断嗟叹!显然是事非得已,连他自己也大觉惋惜哩! 更是燕凌云,失望形之於色!正待再求告时。 又听独行叟一沉吟续道:“虽然如此,总算咱们相见一场也是缘法。反正老朽风烛残年,与其任令薄技将来随身长埋黄土,还不如有人流传的好。” 接着并向燕凌云微微一笑道:“小夥子别着急,这样好了,咱们也照抄公孙明老文章,结个忘年之交怎样?” 又是这等事,在燕凌云来说,固然大为有益。 可是他,总觉彼此年齿悬殊,太是不敬。 因此立即肃容惶恐的恭答道:“承老前辈厚爱,小子安敢有违,只是自忖年轻识浅,如此却大大有损你老人家名望啊?尚请……” 本来他这也是实话,并非故作谦辞。 但那知独行叟纪灵,却不待他语毕,便呵呵笑道:“小老弟!别再这个那个酸溜溜的了,年青人心存谦让,固是好事,可是也不能太过妄自菲薄呢!何况以你的资质,只要一心向学,将来为武林放一异彩,都有可能,安知他年老哥哥这点名头,不在你之下啥?” 随又满-了一盏酒,一饮而尽,向燕凌云亮杯道:“今日我们一言为定,杯酒论交,皇天后土,共鉴此心。” 他似乎满怀兴奋,断然决然的非如此不可。 因此我们的小书生,只好亦如言乾了一盏,并重新见礼道:“小弟如命!多谢大哥抬爱。” 於是这老少二人,立成知己,马上又相对低-浅酌,极为欢洽。 且独行叟,略谈他此来经过。 原来他与铁姥姥罗姑婆,昔年本是一对爱侣,中道因双方传人互相勾结,所行不正,屡犯门规,为祸江湖,被他痛下决心,一并清除,以致彼此反目,并且当时,他曾有自己永不收徒,十年以内,必为对方觅一个心性资质俱佳的门人偿还诺言。 不过人才难得,乃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之事,许多年来,都一无所获,期限也幌眼将届。 那知正当他,每以为忧之际,此次有事襄阳,却无意中发现红绫女和燕凌云渡舟南下,惊为良材美质。 并数次飞上客船,暗地查察,目睹葛飞琼温婉娴静,秀外慧中,根骨极佳,且孤男寡女相处,发乎情止乎礼,足证品德也是上乘。 更是于船上两位男女少年人言谈中,获悉对方乃是东海门下,愈令他深感机不可失,也极具信心,认为事必有望。 因为昔年他曾有恩於东海派,此乃双方有益之事,那还有什么不成之理。 是以便一面遣人通知罗姑婆,前来潜江,一面暗中相随,今日就来上这一手拦江劫美的玩笑了。 尤其燕凌云,听来深为爱侣庆幸不已,自然也不免回忆月来耳鬓厮磨,有暂时劳燕分飞之感。 好在他自己也有所遇,彼此颇有渊源,将来不难相见。 此际,时已过午,风势转顺。 於是独行叟立促燕凌云,仍按原定途程,命舟子启碇而行。 并即将自己成名绝学,诸如“六合潜踪步”、“万象归元掌”等,授以口诀,详细解说,嘱令先以心主形,以形摄气,以气运神,以神於空灵中,驭气修技。 且言如此久而久之,则心与神会,气与技合,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一旦用时,便意动功行,御敌自如了。 其实,他这种方法,亦就是内家派行功练气的秘诀,极为可贵。 加上燕凌云,慧根夙具,月来又亲炙几位武林高人,大获教益,因而一点就透,不但心领神会,并能以之与鬼影郎君所授融会贯通,相得益彰。 是故仅仅数日光阴,船到武汉,他也就一切娴熟於胸,只是功候了。 请想如此聪-之人,独行叟安能不老怀大感快慰! 所以他特别兴奋的,再三向燕凌云谆嘱道:“古云:‘明师出高徒’,此言实含至理。 以小兄弟根骨福缘,务盼切勿自暴自弃,妄投庸俗门中,或误入歧途,以上绝天心,下负友望,就老哥哥想来,举世滔滔,固不乏高明之士,但足为汝师,而又道路相合者,似乎唯有昔年领袖武林,望重江湖,人称‘天都仙客归元子’老前辈。 不过这位奇人,已久绝江湖,仙踪缥缈,可遇而不可求,如小兄弟能有幸得拜斯人,那就不难大成了。” 更随又略作沉吟续道:“另外,庐山五老-飞瀑内,有一座天璇仙府,为数百年前,宇内第一奇士,‘大x真人’修真之所。相传其中藏有一种武林绝世秘笈,得之可以无敌於天下,愚兄七日前,便曾往彼处,虽略有收获,但对奇书却仍无缘,看来小兄弟福泽深厚,咱们不妨一游,或许有望也未可知……” 不料他正说到这里,忽突地二目一翻,满面苍白,昏倒在地。 这种事,既来得突然,又绝不是习武之人所应有的现象,更四外又无他人暗算徵候。 因此只慌得燕凌云,赶忙连声口呼纪老大哥,并掺抱卧於客床之上。 并且立唤店主请来大夫,一直施救到天明,都无效果。 尤其当独行叟,于气绝以前,也是像玉观昔白凤仙所述,和江南白死时一般,口中断续吐出几声 “逍遥……游”三字,这位一代大侠,才瞑目而逝。 自然燕凌云,亦直觉的,联想到自己盟兄,也可能是同样为怪书生凌云燕所暗算?以致伤发身亡。 是故除悲痛失声外,暗中并念然决心以复仇为己任。 本来嘛!独行叟丫然一身,後继无人,不论是传艺之德,或者是一拜之义,他都责无旁贷啊! 这时他们乃寄寓在武昌一家临江客店。 一则是店主极为热心,再者也因燕凌云行囊充裕,所以不半日,便将纪老身後,料理停当,安葬在对江汉阳龟山之麓,莲花湖畔,且勒石大书:“故大侠纪灵之墓,”旁刻“义弟燕凌云敬立”。 如此情形,实使我们的小书生兴无穷感慨!深觉江湖上险恶,竟一至於斯,并回溯亡友数日掬诚相待之情,不禁徘徊坟前,悲从中来。 此际,适值天将入暮,风萧萧兮江水寒,西方落日余晕,斜映着大地,眼前呈现一片凄凉景色。 也就正当燕凌云黯然伤神,最後长揖一拜,拟即离去之时。 猝然耳听有人一声冷笑道:“猫哭老鼠假慈悲,这小辈倒扮得极像呢!” 同时一抬眼,却入目七八丈外,一字儿卓立老少三人。 两位年长的,一是长须过腹,身材削瘦,面形狭长,二目白多黑少的学究模样。一是躯干修伟,浓眉巨眼,满脸虬须,背插长剑,神态威猛的老者。 另外有一个矮胖少年,全身劲装,站在下首。 并且对方三人,一见燕凌云转身相向,立刻其中那位瘦长老儒,一点手喝道:“姓燕的小子,老夫寻你已不是一日,今天终於被咱们找到了,血债血还,尚有何说?” 他声势滔滔,张口就直道寻仇,态度十分横蛮无礼。 此时也适当燕凌云心有积忿,虽然明知又是为人误会,但年青人究竟是年青人,马上俊眉一扬傲然答道:“尊驾们何人,几时曾识得小生,这等出口不逊,是何道理?” 照说他这样讲,也并不算过份。 可是无如对方似乎心有成见,顿时又见那瘦老汉接口一声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你这小辈再做得诡秘,别人也并非全是三岁儿童,难道你杀害三湘云梦客萧大侠,便能抵赖得了不成?” 且随又向独行叟墓碑上一指续道:“那上面不是明明刻着你的真姓名,为武当撒帖追寻的凶徒,我南岳二义老眼不花,焉能不识?” 此言一出,登时使燕凌云一切了然。分明那位恶徒怪书生,在三湘所生是非,又被对方挂在自己名下了。 因此,迅即朗声笑答道:“各位误会了!小生姓燕名凌云,与怪书生凌云燕,根本凤马牛不相及,且素未足履三湘,那有无端仇害云梦容萧大侠之理,这可张冠李戴不得啊!” 加上他对南岳二义、白面无常韦达、梅花剑韦雷,也曾在八卦庄有过耳闻,知道这两兄弟功力甚高,在江湖上颇有名望,不愿平白树敌,所以便和颜相向了。 可是不想他虽是如此。 但那位白面无常韦达,却闻言嘿嘿一笑道:“老夫行年六十,闯荡江湖已数十余年,岂是你这乳臭未乾的小辈所能蒙混!” 并边说边一欺身,纵到燕凌云近前,又白眼珠一翻喝道:“废话少说!快快自行就缚,免得老夫们动手!” 常言道:“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他这样不可理喻,血口喷人,连辩白都不愿置听。 请想此际燕凌云,焉能再忍。 只见他,马上勃然变色,岸然卓立,张目一扫对方三人,冷冷的答道:“既然你们蓄意诬陷,尚有何说!小生久闻诸位颇有绝学,今日就便见识,也是好事,现已为时不早,请快划出道来吧!” 他侃侃而言,分毫不惧,已向非半年前那种吴下阿蒙可比了。 而且正当他语音甫落,忽然对方矮胖劲装少年,陡地一跃上前。 环眼圆睁,戟指燕凌云,厉声喝道:“狗小子!我闹湖蛟龚胜,今日不把你挫骨扬灰,也难消恨!” 同时并撤出一对精光夺目分水蛾眉刺,双臂一振,就“卞庄刺虎”,像一阵旋风似的扑出。 听口气,这位少年,显然必就是三湘云梦客萧渔的门下了。 但看他,面含悲愤,两只蛾眉刺,招招狠,式式辣,使得呼呼风响,化为一片白光,耀目生辉,凌厉已极。 不过尽管他如此。 可是却一点也沾不到敌人,只觉对方身如一片薄纸,飘飘荡荡,忽前忽俊,忽左忽右,神出鬼没。 有时眼觑一刺搠个正着,但定睛一看,依然是空无所有,白用了气力。 并耳闻对手小书生,高声说道:“盲目寻仇,非智者所为,是非将来自有水落石出之日,务盼三思,小生念在兄台为师尽义份上,姑且不究,请暂看我,向南岳二位高人要个‘血口喷人’的公道罢!” 尤其刚听到公道二字,便立感有一股奇大的热力,将自己震出丈外。 分明彼此功力悬殊甚大,拚死也是枉然。 这种情形,不但闹湖蛟龚胜,顿时目瞪口呆,无可如何。便是一傍观战的韦氏弟兄,也看得悚然惊心!一改轻敌之念。 他们那里知道,燕凌云虽是习艺不多,但却无一不是独步海内之学。 别的不说,就凭“六合潜踪步”,和“鬼影身法”两种奇技,便非一般人所能测其高深,望其项背。至少临战避敌,可以先立於不败之地了。 加上燕凌云,在适才龚胜恶狠狠的几十招当中,试出自己所学,果然极为玄妙,信心大增。 是以就索兴要拿衡山二义,来印证一番了。 请看他,面不红,气不涌,神态安详,震退闹湖蛟以後,马上便一指旁立的白面无常韦达亮声道:“尊驾曾自说闯荡江湖数十年,难道武林中寻仇报怨,也有如你们这等无凭无证,赤口白舌诬人的-?” 随又双眉一挑,续道:“虽是事出有因,但情理难容!小生只有向二位成名大侠客,领教一番,来弥补这声誉之污了。” 本来白面无常韦达弟兄,也是前往金陵,道经此间,因为他们亦恰好寄寓武昌,尤其闹湖蛟家在洞庭,与武汉相距匪遥,人眼极熟。是故今日午前,便得悉独行叟暴卒之事,以及燕凌云行踪,心痛师仇,立刻约请南岳二义,寻到汉阳。 更是白面无常韦达,目睹燕凌云年轻文弱,且又人单势孤,虽有江湖传言成见,但仍自持艺业,一点不放在眼中。 并认为这正是自己兄弟良机,苟能生擒对方,携往金陵赴会,则无疑必将获得天下英雄推崇,为衡山派增添无上光彩。 唯其如此,所以此际眼看燕凌云,手都不还,就轻描淡写退敌。依然利令智昏,仅略一震惊,仍不甘放弃如意算盘。 所以闻言马上嘿嘿一笑答道:“你这小辈惯弄狡猞!纵然舌底翻莲,老夫也决不会轻饶,也罢!我就让你先开开眼界好了。” 接着肩头微幌,就欺到场中。 同时又白眼珠一翻喝道:“来,来,来!有种就硬接老夫一掌试试?” 说来这位白面无常,确是人如其名,不但素常心狠手黑,且生平极工心计,诡诈多端。 此刻他分明是对人家适才怪异身法,饶有忌惮,欲图以内功真力取胜,故作此相激之言了。 自然燕凌云,江湖经验尚浅,那识得敌人心意,且对本身神功颇有自信。 因之顿时提气蓄势,傲然答道:“时光已经不早,要上就上,废话少说了!” 於是白面无常韦达,闻言立即一阵桀桀怪笑,口中喝声:“好!小辈接招!” 随即身形微矮,双掌陡翻,猛的一招“推山填海”,用十成劲力,挟一股锐不可当的狂-,重逾千钧,直向燕凌云当胸袭去。 在他本意,是惟恐夜长梦多,所以头一招就下杀手。而且也深信凭自己几十年内功火候,必能克敌。 可是不想正当他眼觑对方,果然也挥掌硬接硬架,心喜计已获售之时。 又蓦地身感一股炽热如焚的巨力涌回,并耳听轰然一声大震,连念头都没有来得及转,就心头一甜,身躯不由自主的,倒飞出丈外,口喷鲜血,昏迷不起。 如此情形,不止是惊得一旁观战的梅花剑韦雷,和闹湖蛟龚胜,心胆俱裂!慌不迭双双飞身纵出抢救。 并且连燕凌云,也不禁大出料外!暗忖: “这位白无常韦达,何以见面不如闻名,这等不济?” 更是又突闻身後一声呵呵大笑道:“孺子可教!这回衡山谷老儿可栽到家了。” 此际燕凌云,本能的侧身一回顾。 只见数尺之处,有一位轻裘博带,满身华服,白面微须,二目深陷的中年人,正在那里悠闲的袖手向自己点头,似乎赞许呢! 不过我们的小书生,可并不领情,一则是心惊这人来得异常神秘!虽然如今他尚不能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但人家来到身後,近在咫尺,都毫无觉察,实在太也难堪!再则不知何故,他无形对这位中年人,有一种气味不投的倾向。 加上梅花剑韦雷,正扶起乃兄韦达,喂了一粒本门疗伤灵药,耳听有人嘲笑师门,登时抬眼猛张巨目,一见华服中年人,便接口叱道:“何处狂徒!敢来此搅混爷们的事?” 并立刻呛啷一声,长剑出匣,左手-诀,一指燕凌云,厉声喝道:“姓燕的小辈,家兄不慎失手?快亮兵刃,让二太爷看看你究竟有多大能为!” 显然他凛於乃兄白面无常,仅仅一招便受重创,已不敢再丝毫轻敌了。 尤其那位华服中年人,此时不待燕凌云答言,就闪身拦在先头,向梅花剑和闹湖蛟扫了一眼,然後阴森的亮声道:“今天我老人家要收个好徒儿,破一次例,不和尔等为难。你们趁早夹着尾巴快滚,回去告诉谷灵光老儿,今天的过节,只要有胆量,不妨去苗岭找场好了,去罢!” 说也奇怪!他这里只是看了对方一眼,淡淡的几句话。 可是韦雷与龚胜二人,却目光微接,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立刻心头一迷糊,神色颓然,像-败的公-一样,将兵刃收好,一声不响,扶起白面无常韦达,如言就走。 这种情形,一时看得燕凌云十分不解?心想:“他们双方,似乎并不相识,何以南岳这几个家伙,竟如此前倨後恭听话呢?” 且念头还没有转毕,又见那位华服中年人,转身向自己和颜一笑道:“小娃儿!还不拜师等待何时?” 这种话,燕凌云乍听,还只当双耳有误。 因而马上正色问道:“尊驾何人?谁是令徒?” 原是嘛!彼此姓名都全无所知,便大刺刺的令人拜师,天下宁有是理? 可是不料那位中年人,闻言登时面色一沉,缓缓答道:“你这小子,既然到处求师,难道就没有?一点眼色?何况死鬼独行叟纪老儿,总该也告诉过你,‘一见魂销苗岭阙’这句词儿啥?” 敢情这位华服中年人,就是宇内大名鼎鼎,苗岭老魔人称“一见魂销的阙天星”啊! 是以燕凌云,不禁大吃一惊!暗忖:“原来是这老魔头!难怪梅花剑韦雷,如此服贴了。” 随又回心一想自忖道:“不对呀!听说此人年将近百,那能是这等形像哩!” 於是立刻摇摇头昂然答道:“不错!在下求师访友果如尊驾所说。只是求的是正人,访的是端正,并非人尽可师。尤其不是台端这种冒充苗岭阙老前辈之人?请勿相戏,谢谢你今日解纷盛意!” 接着就转身便欲离去。 其时那位自称苗岭阙的中年人,本已面呈不快之色,及至耳听最後几句话,又忽然哈哈一笑;闪身拦住燕凌云去路,点头亮声道:“迂小子!习武之人,岂可以常理而论,我们中功参造化,技绝天人,老夫驻颜不老,仅其余事,谁人擅敢冒充我名,这又何疑之有?” 并且立又翘首向天?负手续道:“江湖传言,都说你这娃儿是本门中人,到处寻找中原武林老鬼晦气,颇是不差,所以老夫特下山访查,今曰一见,果然甚合我意,何况名正言顺作我传人,则普天之下无人敢於欺侮,便是目前武当江南几处过节,也由本门承担。咱们索性来个横扫海内正邪各派,领袖江湖,这对你乃是绝大福缘,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弊,常人梦寐难求呢!” 说真个的,这种好事,在一般求师习武之人来说,确是千载良机十分难得。 请看燕凌云,闻言登时淡淡一笑答道:“士各有志,谢谢老前辈美意!别人误传,也是小子无法之事,是非日後自明,敬请海涵是幸!” 他断然拒绝,毫不为所动。 不过这也并非他对苗岭艺业有所不齿,主要徵结,乃是一个读书明理之人,心有主宰,对正邪分际把持甚严,决不肯因小利而从恶身入歧途之故。 同时也因独行叟,谆嘱他“不可误入旁门”,言尤在耳。 可是不想这几句话,听在一见魂销苗岭阙耳中,马上面色骤变,嘿嘿一阵冷笑道:“老夫言出必践,从来不容有人逆命!不管你这小子愿也罢,不愿也罢,从今以後,你就是本门中人了。” 接着二目一张,两道如冷电似的精光,直射燕凌云喝道:“徒儿快凝神接受我心灵传艺!” 第十一章 空山来怪客 夺魄收徒 幻境震神钟 传音授艺 说来苗岭老魔,不但满身绝技,内外功登峰造极出神入化,尤其他幼得异人传授,长于一门类似瑜珈术的精神功夫,只要对方为其魅力所夺,便能为所欲为,由心令人生死,无不如意。 适才梅花剑韦雷,与闹湖蛟龚胜,便是心志被惑所致,亦就是他这“一见魂销”的混名由来,端的凶狠无比! 也许读者要问:“你这种荒诞不经的说法,大概是神话吧?” 我的答覆是:“非也!” 君不见二十世纪的今天,在科学昌明英美,常有以催眠术代替麻醉药临床治病,以及令人入于催眠状态下接收知识等极具效果的事实,常见报端吗? 苗岭老魔,也就是这种本事,只不过更神而化之罢了。 说也不信,一任燕凌云择善固执,意志坚强。 但与他目光一接,登时便打了一个寒噤,心神一迷,不由自主的,就马上口诵心维,耳听老魔指示,胸中熟记,手足习练起来。 这时已夜幕低垂,远望武汉三镇万家灯火,江上寒风,湖中明月,四外静悄悄的,交织成一幅美丽的夜景,伴和着他们老少二人,在龟山之下,传法习艺不休。 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 正当燕凌云对苗岭阙所授艺业,已心领神会之际,陡然远处一响清越的钟声,震得他心地明澈,神志顿醒。 同时并闻有一苍老的细声,在耳畔低语道:“法无邪正,老魔所传技艺,也极有用,现在且听我授你正心养气,御魔卫道,以及修习汝身具阴阳二气秉赋口诀。” 此际,我们的小书生,也是福至心灵,立即不动声色,如言受教。 又过了顿饭光景,只觉这位传音不知名的高人,句句都是儒家心法,既精微奥妙,又平实易行。正是自己过去难悟的至理,且感一经按法修技,顿时神与天合,再亦不为老魔所制。 并微睁双目,但觑一见销魂阙天星,似乎仍毫无觉察。 这也足见他的功力,不如传音之人远甚。 最后又闻耳旁细语道:“孺子可教!将来有缘再见,勿昧善根,好自为之。” 随即寂然无声。 同时燕凌云,因既窥苗岭独门奇艺堂奥,又习得御魔无上玄功,定力陡增,不畏侵袭。 加上暗忖传音高人,必在左近,心有所持。 是以立刻俊目一睁,神光四射,朗声向苗岭老魔一笑道:“尊驽绝学,果是不凡!荷承倾囊相授,小生今后定当以此代积善功,俾酬雅意,至于身列贵派门墙,请恕不敏了。” 本来阙天星这种功夫,名之为“声光摄魂大法”,有时是以眼神暗示使人入迷,有时乃用音调令对方受惑,最是二者并用,威力更大,尤其非经他特殊解救,不到一个对时,被制者决难自醒。 而且此次乃他决心收徒,拚耗真气,悉心运用,全副精神施为。 试想燕凌云,竟不经他解除禁制,突然出言相讥,是从所未有之事。 他这一惊!岂同小可? 因此闻言不禁一愕! 半响,骤又二目冷光如电,注视燕凌云,并哈哈发出一阵动人心魄的长笑。 显然他是对目前状况不信,又全力施为,希图求一证实了。 不过尽管如此。 但燕凌云,却仍安详卓立,神仪内莹,如同未闻未见,一点不受感染。 且点头笑语道:“阁下摄魂大法,适才已全见识,若果无事,荒山寒夜,可就恕不奉陪了啊!” 这等情形,一时使得老魔头,满面困惑,心疑不定,他就猜不透,眼前这位小书生,身具何种奇能,竟能抗拒自己独门神功? 因而闻言,兀自仍不甘心,马上接口缓缓答道:“你这小子,处处故弄玄虚,究竟何人门下,快快实说,否则老夫可不轻饶呢?” 原是嘛!像燕凌云现时功力,若说并无师承,谁人肯信,这又安能不令苗岭老魔,恍疑自己一相情愿,乃是错打了主意哩! 更是恰因他这一问,立使燕凌云忆起传音高人,顿时心生敬仰,不由展目山上,并随口答道:“家师名讳,在下亦不得而知,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适才神钟传音,难道尊驽就毫无所闻不成?” 其实他这几句话,只是因感传音老人解救隆情,密授绝学盛意,心存向往之词。 可是听在一见魂销苗岭阙耳中,马上顿有所悟,暗付:“是呀!刚刚那一响奇怪的钟声,曾敲得自己心神一震。当时只道是龟山寺院,出家人晚课所作,原来竟是有人捣鬼啊!” 且更默然推详海内外武林,是谁具备如此神通,能以精气神寄托身外之物,传音克敌。 顷刻不禁想到一人,马上凛然一惊,心想:“八成又系对头克星,闻风而来,自己还是小心一点好。” 于是立刻色厉内荏的,自找台阶,向燕凌云喝道:“小子别藏头露尾!大约你就是天都归元子老鬼的门人了。也罢,今天这笔帐,将来再算,老夫去也!” 尤其他“去”字甫落,燕凌云便觉二目微花,不见了老魔身影,果然名不虚傅! 这时巳时当午夜,月朗星稀。 我们的小书生,今天因祸得福,平白学得了许多稀世绝学,不由又惊又喜。 并抬眼四顾,口中小声祝告,希望暗中传音高人,一现侠踪。 同时他适闻苗岭老魔所说天都仙客之名,也可疑或是这位奇人莅临,是以仰慕更切。 不想天下事,常难尽如人意,他一直企望了一个多更次,仍是空山岑寂,江水悠悠,别说高人未有现身,简直连半点朕兆都不曾见过。 是故他,不禁惆怅的摇摇头,转身便慢步觅道回寓。 自然此际更残漏尽,渡舟早已停航。 大约向回程了二三里光景,快要接近江畔。 蓦地耳闻当………当………数声清音,隐隐传来,立使他陡然精神一振,直觉的,彷佛便是适才那位暗中高人,正在以钟声召唤。 于是马上兴奋百倍,一耸身,就循音返身直向西侧扑去。 且时当夜间,又不虞惊世骇俗,他这一展开身形,宛如一颗流星,起落便是十余丈。 并远见朦胧中,前方果有一座庙宇,傍山临湖,环境极是清幽。 因而也更令他,以为所料不差。 可是不想飞临近切,却发现乃是一所尼庵,其中木鱼之声,断续不绝。 显然现时已是五鼓,人家起身做早课了啊! 尤其传声老人,乃是男音,其不便寄此可知。 不过燕凌云,虽在失望之中,仍不肯死心。 马上飞过短墙,藉花木掩身,向内偷窥。 但见佛堂上,正有一位缁衣女尼,面佛跌坐蒲团上,口诵经文。 侧方随跪一青衣少妇,嘴里亦喃喃连宣佛号。 其余除了上供大士金身外,未见他人。 分明此间并无高人了。 而且也恰当燕凌云,怅然拟即离去之际。 忽闻那位青衣少妇,幽幽一叹!向女尼道:“七煞帮之事,你老人家果真就不管了-?” 这“七煞帮”三字的名称好怪! 一时吸引住燕凌云,不由得仍继续窃听下文。 只见那中坐的女尼,闻言也停止诵经,转面目视少妇,微叹答道:“阿弥陀佛!这都是果报。” 随又摇摇头道:“为师身在空门,已断杀孽!何况七煞帮势力浩大,又有八卦教人助纣为虐,岂是我师徒二人,所能为力啊!” 接着更二目一睁,面如寒霜的续道:“徐贤侄虽然近来已知过回头,去恶归善,可是当年若做一个安份良民,不误入歧途,那有要遭今晚鹦鹉洲人家开香堂分尸之惨!一切都是因果循环,种恶因得恶果,报施历历不爽,为师焉有回天之力!最好你还是多替他预念几卷超生经文?假如不自量力,想飞蛾投火,那便连我也无法再行庇护了呢!” 听口气,这老尼多半过去也是江湖中人,只是太过明哲保身了。 因此燕凌云,不禁心中一动,暗忖:“自己立志行侠,如今艺业已不平凡,何不今夜亲到鹦鹉洲采看一番,设能救得一个知过回头之人,岂不也是好事!” 并且目睹那青衣少妇,已在嘤嘤啜泣,知道不会再有什么可听了。 是以顿时就纵出了尼庵,向回路上奔去。 这时东方已见曙色,好在他身如飞絮轻尘,来去如电,庵中毫无觉察,亦不久就找到渡舟过江回寓。 说来燕凌云确是福泽深厚,这一夜之间几经奇遇,不但那传音老人,所授“正心养气” 工夫,乃绝世无上之学,正是他贯通六阳三阴奇功所需的至当心法,从此可修为有据,不难尽发本身秉赋妙用。 尤其最奇的是,苗岭老魔以心灵密传的艺业,虽仅短短几个时辰,但却深印脑际,得心应手,如同宿学,无殊与生俱来一般,端的怪不可言! 是以当他返抵武昌寓邸,略进饮食,独自闭户调息用功时,愈一一回忆习练,愈深感奇怪,也愈庆幸不已! 故而亦就整日不出门走动,努力勤修不表。 且说“七煞帮”,本是长江上游,一个黑道上组织。总舵设在川境,首领一盟七人。合称酆都七煞。龙头帮主厉东阳,混名碧眼人魔。 他们各地善设分堂,明交官府,都是正当商贾,暗中却杀盗邪淫无恶不作。 加上武汉三镇,恰有一位昔年荆囊有名武师,金刀徐x(羽+军)哲嗣,人称横江白练徐方,被他们甜言蜜语罗致。 所以就在鹦鹉洲,设立一个分舵,由其掌理。并绾毂东西南北各路所劫财货,以及信息传递,地位颇是重要。 不遏徐方,本性并非恶人,当年只因潦倒穷途,一时为七煞帮人蛊惑,走入邪路。 尤其乃妻甘玉娘,亦是名门武女,深明大义,宁愿饿死不肯为盗,且劝良人不果,便念而遁入空门,认汉阳白龙庵“兰因师太”为师。欲图以长斋拜佛,为乃夫消孽。 常言道得好:“人有善愿,天必从之。” 果然年来横江白练徐方,已逐渐悔悟前非,不但本身处处避免恶行,且利用掌理传递各地消息之便,每于事先暗示即将受害事主,令其趋避,无形中做了不少赎罪功德。 是以许多月来,顿使该帮劫财越货勾当,一落千丈。 自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他这种吃里扒外,叛帮的行为,不久就为总舵查悉。 于是三日前,七煞帮副帮主,也就是酆都二煞,黑心吊客管人龙,就亲率内三堂高手十余人,暗下武汉,并请本地八卦教香主,好友通天掌钮冲为助,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横江白练徐方,及其心腹一鼓成擒。 定于今夜开香堂,按帮规就地大分八块处死。 虽然这种情形,乃事属七煞帮家务,与别人无关,可是听在甘玉娘耳中,夫妻连理,试想焉能无动于衷。 何况她又是个情深义重之人,是以便日夜苦求乃师出头援救了。 只是怎奈兰因师太,自忖不是对手,加上素性保守,不愿为其本门峨嵋树敌,坚执避免淌这场浑水,一任乃徒多方哀告,仍是不允。 故而甘玉娘,在绝望下,自己就决意独力前去一拚,与良人死则同死,生则同生,以全妇节。 于是日间不动声色,一如往日焚香礼佛,直待到入夜,刚过初更,便收拾俐落,背插旧日惯用长剑,腰跨镖囊,穿城而过,向南迳奔目的地。 这时夜月朦胧,江风甚紧,除东望隔岸汉口镇,灯火万家外,郊区已是十分静寂。 好在甘玉娘途径颇熟,于昏暗中奔驰仍极迅速。 不想她正渡夹河,踏上鹦鹉洲地界,行不里许时,突然斜里闪出两个劲装壮汉,拦住去路,并低声喝道:“咱们二当家料事如神,知道你这个臭女人,必要送上门来,没的说,快识相一点,放下兵刃,去和叛徒除方,同到黄泉再做夫妻罢!” 显然七煞帮羽,也要斩草除根,早留意上她了。 并且在这种局面下,分明哀求或者是理论都是无用。 因此甘玉娘,登时杏眼圆睁,一声怒叱,反腕呛啷抽出长剑,就要动手拚命。 这只不过一眨眼之间的事。 可是谁知正当她,作势拟即闯关之际,却入目那两个壮汉,忽蓦地同时双双向后便倒,半晌都不见爬起。 这真是一种怪事!八成乃有人暗中相助了。 尤其甘玉娘,立刻就意识到,必是乃师随来,心想:“恩师究竟师徒情深,原来只是表面峻拒,实在并不置身事外啊!” 故而马上胆气一壮,精神陡长,纵身便一往直前。 说也不信,她一连经过五处暗桩,都是和适才一般,只要有人现身拦阻,全皆顿时无故自倒。 是以甘玉娘,亦愈信是乃师所为,更加满怀兴奋,飞扑七煞帮分舵龙王庙。 唯其如此,所以刚过二更,她就安然到达。 而且也恰是时候。 最初她纵上了庙前一株冬青树,藉枝叶隐身,由墙外向内查看。 只见大殿上,黑压压不下百人,似乎正是晚宴终场不久。 并有七八个壮汉,在那里忙碌重新安座,大约便是布置香堂了。 不一刻,群贼更纷纷雁翅般的鸦鹊无声,陡闻一人高呼道:“恭请副帮主临坛。” 随即由殿后转出一个浓眉如刷,双目白多黑少,长马脸,腮下疏落有几茎鼠须,躯干削瘦,一身青缎狐裘,乍看颇像一位衙门老夫子,又似典当铺里的老倌之人。 他昂首阔步,后随一个身材修伟,儒巾儒服,太阳穴高高隆起,满脸横肉的中年人,相率直趋殿中预设有如公案之前落坐。 显然居中的,必就是七煞帮第二号魁首,黑心吊客管人龙了。 同时这恶贼,甫经入位,便面色一沉,侧顾喝道:“刑堂值殿的何在,还不快带叛徒就审?” 接着便闻廊下高答一声:“喳!” 顿时由许多跨刀佩剑的匪徒,推出七八个五花大绑的人来,一列站在丹墀之下。 这时甘玉娘,入目便认出夫婿横江白练正在其中,且形容沮丧,低首无语。 因此不禁立刻满腔热血沸腾,银牙紧咬,暗思下手之策。 并觑上座的黑心吊客管人龙,马上戟指徐方嘿嘿一阵冷笑道:“叛徒徐方!本帮待你不薄,为何吃里扒外,今日罪证俱全,尚有何说?” 自然此际横江白练,身在人家掌握之下,插翅难飞,且也咎由自取,夫复何言。 是以管人龙,见他半晌不答,便阴沉沉的,手捻鼠须,目射凶光,缓缓续道:“谅你这叛徒也无可置辩?” 随又白眼骤翻,横扫左右,厉声喝道:“徐方叛帮有据,罪无可逭,应即按山规第十二条,重刑处死!” 别看彼辈乃是一群乌合之众,可是这种打死老虎的事,还扮得俨如官府,气派十足呢! 尤其这道行刑舍下,不但身为阶下囚的横江白练,登时魂飞天外,满身壳觫,更是庙外的甘玉娘,耳闻肝胆皆裂! 且目睹贼徒人多势盛,自己如若孤身犯险,又无异以卵击石,加上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智取亦势所不能。 故而立即一横心,准备拚作同命鸳鸯,也杀几个贼人雪恨! 不料正当她,主意一定,拟即纵身入庙之际。 又猝然耳闻有人高喝一声:“且慢!” 陡地身旁不远一株枯柳上,一条人影,疾如鹰隼,横空七八文,直飞到大殿之前。 落地现出一位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面如冠玉的,年青小书生。 并见他傲然卓立,马上向上一点手,朗声喝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尔等动辄杀人,难道就不怕王法-?” 本来黑心吊客,在此执行家法,除对白龙庵兰因师徒,略加防范外,根本就不曾料到,会有别人伸手干预。 因之此际突然半路上杀出一个李逵,马上不禁一怔! 可是及至他,看清来人只是个弱冠少年,单枪匹马,顿时又心头一宽,立刻端坐不动,阴侧侧的一笑答道:“孺子何人门下,你知道老夫是谁?” 随更吊眼睛一翻喝道:“你这小子既在江湖上走动,就应知道擅闯别人香堂,该当何罪了?” 接着并侧顾殿前属下,一声断喝道:“拿下这无知的小辈,与叛徒们一同治罪!” 他大刺刺的,声色俱厉,把来人一点也不放在眼下。 不料他虽然如此,但人家年青小书生,却昂然不惧。 而且马上面呈不屑之容,俊眉一扬,冷笑道:“狗贼大言不惭,少爷眼里还没有你们七煞帮这一号呢?什么香堂不香堂,今天的事我管定了!” 同时眼见廊下两个手执鬼头刀的壮汉,扑来擒拿。 只身形原地一旋,右手袍袖一拂,便把敌人震得倒退不迭。 并夷然若无其事的,向黑心吊客一撇嘴道:“如果先要比划比划,也未尝不可,只是这班脓包,还不值得少爷动手呢!” 显然不是强龙不出头,看这位少年的适才身手,确非泛泛之辈啊! 这时甘玉娘,眼看有人挺身相肋,立时气势一壮,也恍悟沿途所见,必是此人所为。 于是迅即一长身,只不过几个起落,就飞入庙中,直向乃夫扑去,意欲乘机抢救。 自然此际群贼监护更严,岂容她得手。 并且那位美书生,也返身向甘玉娘一摆手道:“徐大嫂,称安毋躁,尊夫等安全,小生可保无虞,放心好了。” 他从容不迫,好像胸有成竹,丝毫不把群贼放在眼中。 因而还未待黑心吊客管人龙开言,厅上就纵出一个肥头胖脑,魁梧的黑汉,凶睛一翻,声如巨雷的,戟指那位少年书生,厉喝道:“你这小辈,大约也是峨嵋门下了,让我赛飞熊余猛,称称你究竟有几个骨头,擅敢在此放肆!” 更是立又喝声:“接招!” 顿时踏中宫走洪门,右臂一圈,反腕便“片云斜月”,一掌劈出。 别看这家伙轻敌燥进,像似一勇之夫。 但掌力十分雄浑,风声飒然,疾捷无比,可也非同小可呢! 饶是如此,只见那位少年书生,却不慌不忙,口中朗声一笑道:“这敢情好,小生就先玩一次狗熊再说。” 且随郎移形换位,双眉微幌,便欺到赛飞熊身后,并骈指如剑,直点对方百劳穴,不但出手招式奇诡,凌厉非常。尤其身形如同鬼魅,快得使人无法看清,避招还招,干净俐落已极。 还亏得赛飞熊余猛,久经大敌,一觉脑后有异,就赶忙“黄龙大转身”,横跃数尺,才险险的躲过。 于是马上心中一懔!立收轻敌之念,慌不迭展开成名的艺业,双掌翻飞,劲气四溢,呼呼作响,宛如狂风骤雨一般的狠攻起来。 此际殿中几百只眼睛,都一齐注视斗场。 最是黑心吊客管人龙,暗中极感诧异!他不止是看不出,也猜不透,对方究竟是什么来路?唯一所知的,便是点子极硬,赛飞熊决非其敌。 并且正当他,拟即指派高手合力擒拿时。 但闻那少年书生,又亮声高喝道:“赛飞熊余猛,作恶多端,罪不容赦,合当行诛!” 更连他念头都没有来得再转,就眼见对方单掌一扬,登时赛飞熊惨嗥一声,飞滚一旁,倒地不起。 分明已经是身遭恶报了。 这种结果,一时群贼哗然!纷纷喝骂纵出,眼看便是一场群打群殴了。 加上黑心吊客,亦满脸煞气,霍地起立,似乎就要亲身出手,所以气氛愈益紧张。 不过此际少年书生,仍毫无惧色,岸然卓立。 同时那上坐的一位儒服中年人,立刻向管人龙使了一个眼色,起身高呼道:“各位暂请安坐!” 接着又面对场中少年一拱手道:“在下钮冲,匪号通天掌,如果我所料不差,尊驾当是如今名满江湖的,人称怪书生燕凌云少侠了。” 此言一出,登时群贼肃然无声,个个面现惊容。 可是那位少年书生,却礼都不还,仅抬脸目视钮冲,微微一笑答道:“既是你所料不差,那又何必再问呢?” 随又秀眉一扬,脸色一寒道:“反正你们今日全数难逃公道就是了。”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并连通天掌,都毫不假以辞色,无论是出言,或者态度,好像压根儿就不把对方看在眼中。 因此钮冲,不禁勃然大怒,心想:“这小子言辞闪烁,我倒要试试他究竟是真是假,有多大气候。” 于是接口就仰天一阵呵呵大笑道:“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在下倒要领敏领教尊驾绝学,是不是够得上如此目中无人。” 且马上大踏步走下殿来,又向少年书生一抱拳道:“阁下来者是客,请进招吧!” 说来通天掌钮冲,亦是一位武林中有名人物,艺出南海,一身绝学,尤其内功深厚,可以单掌开碑,更是一套“通天掌”出神入化,除老一辈外,十余年来,尚未逢敌手呢! 唯其如此,所以他也是一个极其狂傲之人,何况今日本就是为好友助威而来,岂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唾面自干,不还以颜色哩! 但少年书生,却闻言毫不经意的答道:“废话少说!现在就打发你也好,看掌罢!” 并声落掌发,出手便是“二龙戏珠”,一片指影,直点通天掌双目,招式快如电光石火,又狠又辣,端的极不等闲。 自然钮冲,适才观战许久,已胸中有数,此时岂敢丝毫大意,故而马上功行双臂,气纳丹田,左手“猛虎洗脸”硬封硬架,足下旋踵欺步,右掌“泰山压顶”就势斜劈而出,一招二式,有守有攻,不但稳,而且劲风如潮,力逾千钧,果然名不虚传。 更是他们一交上手,就各展全力。只见火炬下,四臂纵横,人影交错,宛如星跳丸抛,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来。 一个是掌势如山,力沉威猛,一个是身似飘风,轻灵美妙,眨眨眼便是几十招,杀得难分难解,只看得一旁甘玉娘,心悸神摇! 尤其此时,黑心吊客管人龙,陡起恶念,立趁场中少年不能分身之际。 迅即向同党一挥手喝道:“尔等还不快将叛徒处死,等待何时?” 因而马上群贼蜂拥而前,刀剑并举,一齐向横江白练等斫来,并环攻擒拿甘玉娘。 虽然正在恶斗中的少年书生,目睹如此情形,气得俊眼圆睁,目皆欲裂,想纵身飞扑抢救。 可是无如通天掌钮冲,却横加拦截,死缠不放。 加上黑心吊客管人龙,亦亲身下场,作势戒备。 一时危在顷刻,眼看徐方等,马上便要惨遭毒手了。 不料正在这种千钧一发之际,蓦地他们双方,陡闻有人一声高喝道:“住手!” 且音调有一种魅力,入耳使人神魂皆颤!尤其功力较浅之人,登时立陷入昏迷之境,不由自主的唯命是从。 便是场中通天掌钮冲,和那位少年书生,也立刻收手停斗,双双心惊肉跳,跳出圈外。 并入目丹墀中,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位面容俊秀的青衫少年书生,正在那里安祥而立,环目四顾呢!—— 第十二章 行侠试牛刀 魔音克敌 锄奸遇同调 妙语成交 并且先到的那位少年书生,一见来人,登时俊目斜睨撇撇嘴,自言自语的道:“救人如救火,一味傻头傻脑,那里像个行侠仗义的人啥!没有胆子,就别来嘛!” 他这种话,显然是有所为而发。 看情形,这两位少年,又似乎并不相识。 只见后到的青衫书生,闻言立刻面上微红,转身一拱手道:“兄台教训的是!小弟只当今夜之事,有尊驾伸手,就可以毋需掠美了啊!” 随又点点头续道:“小弟淮南燕凌云,但不知兄台上姓大名,可否赐告?” 何以我们的小书生,此时才到呢? 原来他素无夜行人经验,因为料定尼庵少妇,必拚死前去营救乃夫,所以不到入暮,就渡江前到汉阳,在通达鹦鹉洲要道附近徘徊,准备暗随前往,如此则既不虞人生地不熟,行事有误,又可善尽护持烈妇之责,一举两得。 不过虽然主意打得倒满好,可是无如出门太早,却难耐等待。 加上他又非本乡本土之人,闲立夹河北岸,东张西望,无所事事,不仅颇引人注目,自己也实觉百无聊籁。 同时东望长江,在苍茫暮霭中,水天一色,不时骇浪翻腾,闪出点点银辉。 因而顿触诗兴,不由立刻负手凝目,翘首吟哦起来。 自然读书的人,多半都有这点癖性,一旦胸有所寄,马上就如醉如痴,逸兴遄飞,心无旁骛了。要不然,怎的有“书兽子”这个名词呢! 唯其如此,所以天黑了半响,他才惊觉自己是有所为而来。 并抬眼四望,发现对岸似有一青衣背影一闪。 于是立即恍疑可能便是尼庵那位少妇,赶忙耸身一纵,凌空十多丈,就飞越夹河,在后疾追。 本来以他超凡的轻身秉赋,相隔并不太远,又何难立即赶上。 只是一则他仅愿暗中相助,不拟先行露面,再者前行的人影,是不是所瞩望之人,还在未定之中。 是以燕凌云,此际仅希望略一辨识即可。 不过说也古怪?那远处的黑影,却轻功十分高明,且对有人随后追蹑,似有觉察,一味提气飞行,宛如一枝离弦疾箭,在芦苇丛中奔驰,既像逃避,又像存心要和后面来人赛一赛脚程一般。 尤其年青人都难免有好胜之心,何况燕凌云又惟恐顾此失彼,想马上看个实在。 所以立即点足一纵七八丈,便向前飞去。 可是谁知如此一来,那前奔的夜行人,忽陡地停步一转身,彼此险些撞个满怀。 且认出压根儿就不是尼庵少妇,却也是一位年青书生啊! 最是那位少年人,登时卓立当道,微微一笑道:“在下一介书生,身无长物,尊驾剪径打闷棍,也该找个有油水的主顾才是嘛?” 他面色和悦,显然是在出言相戏。 但在燕凌云,可不禁立刻面红耳赤,连忙拱手嗫嚅答道:“小弟因久候友人不遇,一时性急误认,敬乞恕罪!” 而且心中十分不是滋味,登时未待答言,便回头就走,虽是耳听那少年书生,口中仍咕噜道:“傻头傻脑,捣什鬼啥?” 因为理曲在他,也就不作计较。 于是又回到夹河渡口静候。大约过了顿饭光景,才果见那尼庵少妇,满面悲愤,飞驰而来。 由此他方一如预计,暗暗在后跟随。 并用独行叟所传隔空打穴方法,摧破了贼人拦截的第一关。 只是一路行来,发现七煞帮沿途暗桩,个个却早被人点中要穴制倒道旁,不由极为诧异! 直至来到龙王庙,目睹那路遇的少年书生,突然现身插手,才恍然大悟。 更是眼见对方功力甚高,颇是了得,心想:“既然有他出头仗义,自己落得增长见识,何必又掠人之美呢?” 同时对那位少年美书生,惺惺相惜,极具好感。 且深深钦佩人家年岁不大,竟如此有胆有识,处处经验老到。 因而便隐身旁观,最后贼众群殴危急之时,才以苗岭老魔所授“传音摄魂大法”,震住全场,露面与场中书生叙话攀交。 可是不料那位少年,闻言并不通名报姓,却白了他一眼接口答道:“反正我不是无名少姓之人,急什么!待会就不好问吗?这里事还没完呢,看你的啦!” 原是嘛!在这强敌环伺之中,过节还没有了断,那有许多闲倩逸致先行寒喧哩! 是以燕凌云,一想也是。 故而立刻尴尬的一笑,点点头答道:“小弟遵命!” 随即侧转身躯,目射神光,向廊下群贼一扫喝道:“快解开丹墀下众人捆缚,静候发落!” 说也不信,他这种话,竟是十分有效。 立时贼众个个如奉纶音,连黑心吊客管人龙喝阻都不肯听,赶忙将横白练徐方等,一一松绑,然后群集肃立。 只看得一旁那位美书生,脸上时惊时喜,两只寒星似的俊目,不住对燕凌云上下打量。 同时他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奇法力,以及适才自报燕凌云三字姓名,都足以慑人,何况也仅是顷刻之间的事。 阅之对方通天掌,和黑心吊客二人,一时竟莫可奈何,尤其管人龙,目睹这种状况,心胆皆裂! 半晌,才见钮冲,浓眉一扬,忽然反仰天哈哈一笑,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我只当名震江湖的怪书生是怎样英雄人物,原来只是一个会使邪法的术士啊!” 想得到,他这等话,乃是半作解嘲,半含激将之语了。 但见燕凌云,登时一转脸,打量了通天掌一眼,然后目注对方腰间所悬的,一只金黄色小太极图,缓缓亮声道:“何谓邪法?用之于正则正。阁下身着儒装,即是圣门之徒,今日所行,抑仁乎?抑义乎?请有以语我。” 更是复一声冷笑道:“贵教八大条规六十四款,大约你总该熟记于胸,快默诵一遍,自定应治何罪好了?” 此言一出,立时通天掌钮冲,面色陡变,并且正要开口答话时。 燕凌云又侧面一指黑心吊客喝道:“可能你这老贼,也不到黄河心不死,想见个真章了,来,来,来!只要能接得住少爷三掌,今天我就饶你不死!” 这句话,也许有人认为太狂。 其实,他自经白天一个整日行功,已发觉传音老人所授口诀,奇妙不可思议,一经如法运行,本身所具六阳三阴两种真气,悉能收发由心,威力陡增。 加上苗岭绝学,适才两度相试,已见一斑。 请想他对一个黑道上二流脚色,那还没有手到擒来的信心之理。 不过黑心吊客管人龙,可不明就里,虽然震于江湖上传闻燕凌云的威名。 但任他怎样打量,除了已经尝过人家刚刚一喝的厉害,好像是法术外,实在看不出,对方年纪轻轻,有什么内功火候特征。 因此闻言,登时精神一振,白眼一翻答道:“如果使用法术,本人甘拜下风,也确不甘心。若是凭真才实学一拚生死,那才不愧英雄好汉的行为,输了我管人龙,任凭处治,绝无异言!” 于是燕凌云,迅即微微一笑,接口答道:“这样最好!看在你话说得倒还光棍份上,我再先让一招好了,上吧!” 这时横江白练等,已被释醒转,心知场中两位少年书生,都是救命恩人,也唯有他对黑心吊客知道最清,因此闻言暗中一惊!不禁立即惶急的插口高呼道:“恩人相公!这样千万使不得啊!老贼练有僵尸功,掌中有毒的呢!” 并且一旁那位少年书生,亦满不以为然,马上十分关切的,也接口向燕凌云低语道: “别再发傻劲啦!讲礼让,这不是对象,吃亏上当,可后悔不来的呀!” 但燕凌云,却像极有把握,立刻极为心感的,侧顾含笑答道:“谢谢二位指教,小弟言已出口,大约还不妨事!” 不想他们这一问答之间,正恰予黑心吊客管人龙一可乘之机,陡听他厉喝一声,双掌齐翻,恶狠狠的推出一股劲疾黑气,捷如奔电闪雷,直罩向两位小书生。 敢情这恶贼,意图趁敌不备,想来个孤注一掷,一网打尽了。 照说,双方相距既近,对方又在分神之中,这拚力一击,当万无不中之理。 可是那知他喝声刚出,立时只觉二目一花,眼前却失了敌踪。 并耳听身后有人亮声道:“这是第一招。” 这种情形,登时使老贼不由大吃一惊,慌不迭回转身躯,但觑人家两位小书生,还不一齐都像没事人一般的,正在安详并立哩! 而且只见燕凌云,立时一点手轻喝道:“老贼准备好!这最后两掌,该少爷的啦!” 随看他慢条斯理的,也不运气作势,仅右臂向前一挥。 马上便有一道紫巍巍的热焰罡风,如同天矫神龙一般的,疾卷而出。 不但炽热如焚,非人所能当,更是十丈以内,全在横扫之下。 别说这等纯阳真气,恰是管人龙所练殖尸功克星,非他所能抗拒,便是逃走闪避,亦属不易。 请看场中的黑心吊客管老贼,哼都没有哼出一声,就颓然倒地,如中雷殛,遭了恶报。 说真个的,这种结果,连燕凌云自己,也颇出意外,没想到今日自己六阳离火神功,威力之大,一至如斯,出手便把贼人击毙哩! 自然其余之人,是惊是骇!不言可知。 尤其那位不知名的少年,俊目直视场中,一脸快慰之容。 并一转身,笑嘻嘻的向燕凌云间道:“燕兄这种绝世神功,是什么名儿啥?” 听口气,他不仅是衷心钦佩,而且还极端羡慕呢! 因此燕凌云,立刻接口答道:“兄台过奖了,稍待再行奉告。” 随又扫了廊下一眼,续道:“小弟初涉江湖,毫无经验,目下之事,如何处理,尚请兄台卓裁,最好能不多伤人命是幸!” 他出言诚形于色,不像谦辞,也与对方一见如故。 是以那位少年书生,顿时闻言似乎十分满意,并略现忸怩之色,俊目微转,迅即点头答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难事嘛!小弟代劳就是!” 而且立刻一挺身躯,飞速的纵步在廊下众贼丛中一转,又回到场中,展颜一笑道:“废掉他们仗以害人的武功,这不全结了,大法师,你的法儿还没撤呢!” 同时横江白练徐方夫妇,以及其余被救之人,也一齐拥上前来,扑地向二人便拜,并极口称谢不已。 一时只急得两位小书生,慌忙连声阻止。 更是燕凌云,今天济弱锄强,行侠仗义,还是破题儿第一道,胸中有说不出的兴奋,立即扶起横江白练徐方道:“徐大哥一念向善,吉人自有天相,小生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何敢当谢,此间之事,如何善后,尚请烦神是幸!” 随又陡然向群贼一声轻喝,解除禁制。 此际唯有通天掌钮冲,目睹如此情形,并恍疑燕凌云亦是教中之人,既不便逃,又不敢战,一时不禁汗流浃背,愣在当场。 最后燕凌云,才缓步走到他的身前,微笑问道:“阁下妄结奸人,助纣为虐,所犯是什么条款呢?” 不过通天掌钮冲,为人极工心计,又在八卦教地位颇高,虽暗有所疑,但细查我们的小书生,并未身佩识别标志。 于是立刻昂然答道:“在下应邀前来观礼,你们怎能如此欺人太甚。何况本教中事,也非外人所能过问,有种可到我八环山庄分一局下,什么条款不条款的!” 他这种话,分明是不把眼前当作同教,并欲藉自己家中所设机关埋伏,再图一逞了。 而且一旁那位不知名的少年书生,闻言登时秀眉一扬,不待燕凌云答话,便向通天掌一撇嘴,怒叱道:“少爷们没那多闲心,去你的什么狗窝,不服就再来比划比划!” 这也难怪,他们适才一场恶斗,还没有分出胜败哩! 但燕凌云,却连忙侧顾那位少年书生,摇摇头道:“兄台不必性急,小弟自有道理!” 随又目视通天掌笑道:“大约府上也定有不少奇门埋伏可持了,但不知比八卦庄如何?” 接着更微一沉吟续道:“贵教一切,小生全早见识过了,恕我无暇领教!” 并立探手怀中,取出一只小红玉八卦,托在掌中道:“此是何物,阁下当必能相识吧?” 本来通天掌钮冲,耳闻八卦庄三字,便已心惊肉跳,及至目睹这只小红玉出现,登时就面如死灰,迅即扑地长跪,不敢仰视,并口称:“钮冲知罪,敬请小侠法下施恩!” 原来这块红玉八卦,乃神机妙算亲佩之物,见此如见教主,也无异诸葛玄亲来,谁人敢不服从。 请想通天掌,那能不识,那能不惧! 可是燕凌云,却并不立对钮冲有祈惩处,反又微微一笑道:“尊驾既已知罪,尚不失为一可造之人。现在小生权代我诸葛世伯传令,着汝带罪图功,协助徐英雄夫妇肃清武汉三镇附近七煞帮贼党。并使知过能改之人各安生业好了,请起罢!” 他如此宽大处置,乃通天掌钮冲所意想不到的事,也对横江白练夫妇,顾虑周详,使其再无虞被人迫害。 因此不禁令徐方感切心脾。 尤其通天掌立刻顿首再拜道:“荷承小侠格外施恩,从轻放落,钮冲敢不如命!” 马上又起立恭请两位少年书生,前往八环庄小住。 登时大家化敌为友,一场争杀打斗也就此了结。 这时已是夜阑人静,庙外寒风习习,天上新月西沉。 燕凌云正拟再请教那位少年书生姓名之际。 蓦地又瞥见一道白光,从墙外直向自己飞来。 于是迅即本能的,顺手一抄,接到掌中。 最初他因感力道极强,只当是暗器一类。 但一入目,却发现乃是一张白纸,上面并有几行娟秀的草书是: 人传我誉, 君冒我名。 金陵钟山, 一见输赢。 下署凌云燕三字。 这真是一种意想不到的事,尤其燕凌云,屡遭不白之冤,此次东下江南,便为的是,要找这位颠倒同名之人。 加上他心疑盟兄独行叟之死,亦与此君有关。 因之略一过目,便剑眉一扬,预料来人去当不远,赶忙向众人一拱手道:“小弟有人相约,请恕失陪!” 并随即不待答言,就肩头微幌,飞身出庙。 始儿,他在附近一阵搜查,继之立向汉阳方面疾赶。 照说以他这种捷如飞鸟的身手而论,怎样也可以获得一点线索才是。 不想却偏偏怪,分明对方走并不久,但四野静寂,鸿飞冥冥,别说是人,燕凌云一直迫到夹河渡头,连个影儿都不曾发现。 显然,人家的能耐,是极不可轻视了。 并顷刻之间,那位不知名的少年书生,也随后赶来。 一到就向翘首四望,面带忿容的燕凌云,急急问道:“燕兄何故如此匆忙,可能见告小弟?” 随又目睹燕凌云状态,淡淡的一笑道:“黑夜寻人,应常以耳代目,兄台这般举措,可不相宜呢!” 这确是经验之谈,也是一句道地的内行话。 是以我们的小书生,马上接口答道:“谢谢兄台指教!” 且将怪书生凌云燕留书,信手递过又道:“兄台请看。” 因为燕凌云,此际已对这位少年,引为同道,是以毫不隐瞒,并约略以自己所经相告。 但见那泣小书生,闻言点头含笑答道:“依小弟之见,既然人家约在金陵钟山,自是必能相会。” 更接着又面色微红,低首缓缓续道:“小弟林英,也囚有事金陵,现敝舟停泊黄鹤楼下,如承不弃,大家可以结伴同行,但不知兄台能否下交?” 当然,这乃是燕凌云求之不得之事。 何况他自从离乡背井以来,相交多半不是老弱,便为女儿家。 虽过去曾与武当狄小鹞为友,但彼时双方文武殊途,绝不能与眼前这位林英小侠相比。 此后迢迢千里,能有如此一位良伴,岂不美哉! 并且对方似乎江湖经验十足,不论品貌谈吐,或是武功,全为上上之选,交友如此,夫复何憾! 故而燕凌云,顿时接口答道:“承兄台不耻下交,幸何如之,只怕宝舟不便,小弟焉有不肯如命之理?” 他此言一出,立刻林英目闪异彩,且噗嗤一笑道:“古人倾盖相交,咱们又何妨学步,别再兄台兄台的啦!林英虚度十七,大约你总会较长,称我一声芳弟足矣。太酸了,江湖上可不欣赏呢!” 他人既使逸风流,话又豪爽天真,不但温文,而且十分风趣。 是以燕凌云,迅即异常兴奋的,接口答道:“芳弟说得是!小兄痴长十九,托大了!此后江湖上的窍诀,尚祈多多指教是幸!” 接着二人便寻到一只小舟,十分快乐的,一同渡到武昌。 林英并直将燕凌云送到临江客店,才恋恋不舍的,口称“明晨当即派人前来专请”,然后方飘然而去。 这一夜,我们的小书生,既小试牛刀,作了一桩善举,又新交好友,同行有伴。 虽然不免对独行叟之丧,仍余伤感,以及红绫女葛飞琼所留娇婉音容,未释于怀。 但心情之开朗,较之半日以前,已大有不同了。 因此也就酣然入梦,不觉就过了一宵。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一位老苍头,来寓恭请。 于是燕凌云,马上算清房饭钱,携带行囊,兴致勃勃,整装随往。 加上临江客店,距黄鹤楼并不太远,所以不一刻,就行抵目的地。 但见江畔停泊一艘颇大的楼船,好友林英,正一脸欢容,在那里伫立相迎。 尤其现时晤面,适与昨夜朦胧月下不同。 只觉这位新交同道,形比潘安,貌如宋玉,芳姿卓约,宛如仙露明珠,益之以轻裘暖带,衣着鲜明,一副华贵大方,风流潇洒,翩翩佳公子的仪态。不由顿使我们的小书生,大有相形见绌,暗中赞叹不已。 最是上得船后,入目满舱华丽,又乍觉眼前一亮,有一位紫衣女郎,含笑相待。 只觑她,面如满月,眉似春山,修短合度,骨肉均匀,二目如同一泓秋水,两排编贝似的皓齿,不仅无一不美,无一不好,望之如月殿嫦娥,瑶池仙女。 而且别有一番清丽照人,不着人间烟火神韵。 因此燕凌云不由立时一呆,面红红,局促不知如何是好,心想:“人家有女眷在此,自己昨晚也不打听清楚,就贸然附舟同行,这可太不方便呢!” 同时正当他,十分尴脸之际,那位美少年林英,便立刻相介道:“这是家姊林嫣,今年青春十八,燕大哥不妨也似妹视之,大家都非世俗之人,务请不必抱泥形迹是幸!” 随又神秘的向燕凌云一笑道:“家姊博通经史,雅好词章,素有女学士之称,小弟正因胸无实学,每以唱和为苦,如今燕大哥前来,这就好了!” 并且燕凌云,亦赶忙对林嫣拱手为礼,口中嗫嚅的称道:“在下不知姑娘芳驽在此,冒昧前来,敬请谅佑是幸!” 本来他对女孩儿家,最为面嫩,何况又是新交,所以愈形拙于言词。 不想对方可就不同了。 请看那位林嫣姑娘,一派落落大方,见状马上敛-还礼,并妙目瞪了乃弟一眼,两只小酒涡儿一扬,笑答道:“燕少侠不必过谦!英弟说的不错,彼此都非俗人,既承折节下交,如此就未免见外了!” 接着他姊弟二人,便将燕凌云引到一所特备的小舱房,亲督使女,安顿好客人行囊宿处。 然后大家再回至中舱起坐之处,品茗清谈。 船也随即启碇,顺流东行。 这一切在人家都是极自然,一见如故。 于是燕凌云,也就逐渐消去杌隍,有谈有笑起来。 加上那位林嫣姑娘,果是深通经史,博览群书,正触燕凌云所好,彼此问难唱和,极其相得。 也亏得我们的小书生,过去十年窗下,确未虚度光阴,并应对敏捷,见解高超,否则在文才方面,真还不是那位女学士敌手呢! 自然爱才之心,乃人所共有,更是女人,尤其敏感。 是以他们双方,不一日,就完全脱略形骸,情份大增,真的俨如兄妹了。 只是在燕凌云来说,仍对人家身世,看不出,测不透,对方不说,也不便追根查底,仅唯一可信的,这姊弟二人一定是高人子女,决非邪恶一流了。 不过他十分奇怪,林英一身武技,自云系得自家传,而乃姊又处处表现文质彬彬,好像对此道不甚了了。 照说如是武学世家,就不应男女有别。 何况林嫣姑娘,兰心蕙质,亦绝非不可造之材!因而这一个疑问,时常萦回脑际,百思不解。 这一日,船过九江数十里,远望小孤山,雄踞中流,碧峰龙翠,玉笋临波。与澎浪矶,遥遥对峙景色极引人入胜。 因此林嫣姑娘,立刻命舟子将船直驶山下,提议大家同上一游。 尤其燕凌云,久闻此地,向往已非一日,自是更不肯错过机缘。 故而舟一停妥,他们便相率登岸,个个兴致勃勃,准备即循小径向上攀登。 这时,约莫午未之交,日丽中天,江天一碧,往常正是此间游人最盛之际。 可是今日,却除了右侧崖石上,有一位老渔夫,高踞垂钓外,并不见一个游客。 且适当他们三人,举步欲行之时。 忽见那位老渔夫,杆头微摆,立有一尾金色大鲤鱼,凌空远隔七八丈,向燕凌云斜飞而来。 并带一股水箭,呼的一声,在日光下,划起一道彩虹,迎头直下。 看情形,又分明不是偶然 更立听那老渔人,哈哈一笑道:“这是第一关,鲤鱼跳龙门,看你这小子的啦!” 本来燕凌云,不愿多事,-但彼此素不相识,对方竟如此相戏,也不由陡然有气。 因此登时暗提真气,更不答话,便一掌回敬过去。 想得到,他此时六阳三阴神功,已能收发由心,这一掌力道,岂同小可。 所以马上就应手卷起一道狂飙,将射来的鱼水,原封送回,一齐飞落江心。 而且那位老渔夫,也手持钓杆,一挺腰,便纵到他们三人身前,拦在前路上,不住的上下打量。 半晌,才一捋苍须,目视燕凌云,沉声道:“老夫鄱阳钓叟屠龙,得报尔等前往金陵赴约,特在此相待。山上还有三位同伴,意欲一齐领教,只要你能通过此关,我这辈就不再管江湖上这场过节,请吧!” 随即一转身,便大踏步在前引路。 显然这位老渔夫,也是武当和江南白家,撒帖所邀之人了。 此际燕凌云,虽然耳听对方,把自己误作怪书生凌云燕,又是代人受过。 但明知分辩也是徒然,因之立向林家姊弟,略一摇头苦笑,就随后昂然而行。 同时林嫣林英姊弟二人,不知何故,却相视一笑,亦顿时拾级跟上。 不一刻,便来到小姑庙前。 果见另有三人,已在那里伫立等待。 并且恰好是一僧一这一个老婆婆,连老渔夫一共四人,就有四种不同服色,和四种不同行业。 尤其对方,虽是全已年过半百。但精神饱满,目蕴精光,一望而知,个个都分明内功深厚,不是等闲之辈。 加上那自称鄱阳钓叟的老渔夫,一到就侧身一指同伴,向燕凌云寒着脸亮声道:“他们三位连老夫,人称匡庐四绝,大约你既在江湖上走动,也不会没个耳闻,恕不报名了。” 随又巨目一睁,射出两道如电的冷光,*视喝道:“你这小子,心狠手辣,无端掀起武林腥风雪雨,尚有何说?” 更是那位老婆婆,也立时铁拐杖一顿,直陷入山石数寸,只震得火星四溅,接口叱道: “小鬼何人门下,快快说来,今天可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第十三章 恶道显才能 千丝入木 书生施绝技 冷焰穿心 上文燕凌云等一行三人,道经小孤山,正拟攀登峰头,一览江天胜景时,不期匡庐四绝,早得报在此相待,欲图截击。 在这四个老怪物来说,乃因接获武当邀约,自持威望,深不以此举为然。 他们认为,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辈,如此广集黑白两道高手,实在太过小题大做。 不但将来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就是目前,便已无异是,长对方威风,灭自己志气了。 加上庐山距武汉匪遥,日前燕凌云行侠鹦鹉洲之事,又不陉而走。 所以他们便闻风派人暗蹑,准备在此由庐山派独力生擒了。 自然,这四个老家伙,也确有超人艺业,独到的武学,非武林泛泛之辈可此。 只是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出道未久,尚无所知罢了。 因此当鄱阳钓叟屠龙,傲然只亮出“匡庐四绝”招牌,不再分介姓名时。 尤其那位白发老婆婆,声色俱厉,语态凌人。 所以燕凌云,登时俊眉一扬,目注鄱阳钓叟,一声冷笑道:“恕小生孤陋寡闻,还没听过什么匡庐四绝不四绝的大名,索性有劳尊驾,再把贵同伴万儿,统统报出如何?” 本来在他原是一句实话,可是对方四人,却误认有意讥辱。 更是那位青袍老道立刻不待鄱阳钓叟答言,便两只怪眼一翻,口中先宣了一声:“无量寿佛!” 然后迅即沉声叱道:“大胆的小辈!死在眼前,还敢目中无人,今天我云海真人可不能饶恕你了!” 并且随说随即幌身欺出,掌中云拂一指燕凌云,又厉喝道:“来,来,来!真人倒要看看你这小子,究竟有多大能为,如此在江湖道上猖獗?” 同时对方其余三人,亦剑拔弩张,环立怒目直视燕凌云,眼看一场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可是不想正于此际,美少年林英,忽猝然闪身而出。 但见他,先微微以目向我们的小书生示意,然后俊眼一扫匡庐四绝,撇撇嘴,一声冷笑道:“要比划,我燕大哥决不会使你们失望,放心好了,现在小生倒有几句话,要先提醒诸位!” 接着又秀眉一挑问道:“你们开口向人家要公道,闭口说人家在江湖上猖獗,在此狭路寻衅。但不知究竟找的对象是燕凌云?还是凌云燕?这可弄错不得?此其一。再说就小生所知,武当卧云老道和江南白等,都是来游匡庐,归后丧生,诸位身为庐山地主,所担干系,并不比怪书生为小!这公道二字,又当何说呢?” 他口齿伶俐,说来字字分明,也头头是道,一时听得匡庐四绝,不禁面面相觑,无话可答。 原是嘛!他们对燕凌云与凌云燕之名,都只不过闻自江湖传言,究竟乃系一人,抑是二人,委实不得而知,何况这些死因不明的武林名宿,亦确然悉是不久以前先后来过庐山,不能使人无疑。 因此场中云海老道闻言勃然作色,立向美少年林英怒叱道:“小辈血口喷人!江南白大侠们,明是身中凌云燕小子暗算,与本门何涉?” 但林英却冷冷的一笑接口道:“哼!血口喷人!我倒要请教,难道昔年大荒真人庐山藏珍,你们就甘心让人不成?这是极浅近的道理,只不过武当派和白家后人,尚无所知罢了!” 且又秀目一掠那位满面寒霜的老婆婆,续道:“假如你们仅是信口雌黄,不举出一个我燕大哥,或者是怪书生凌云燕,足以取信于人的为恶真凭实据,那就莫怪小生此次前往金陵,要将自己所闻公之武林,看看谁人嫌疑最大了?” 说也不信,他这几句半藏半露的话语,一入匡庐四绝耳中,马上对方四人,个个悚然动容,一致心想:“怪呀!本门搜寻多年的大荒真人藏珍,这小子何由得知?也显然近来常有各派高手在庐山现身,不是无因。难道果真藏珍秘密,已有人发现不成?若然,则已死诸人,确难免不与此事有关,一旦公诸武林同道,不但涉赚良深,庐山派也定将永无宁日了。如今自己四人,还是谨慎将事的好,否则画虎不成反类犬,那就不妙了!” 加上他们不论是对燕凌云,或者是凌云燕,又都举不出为恶真凭实据。 是以不由八目相对看了一眼,顿时各换了一副笑脸。 尤其那为首的老和尚,立刻合掌当胸,趋前数步,目注美少年林英答道:“阿弥陀佛! 老衲出家人不打诳语,此次本门四人,乃身受武当邀约,详情实无所知,小檀樾既对大荒真人藏珍,闻有传言,敬祈赐予见告是幸!” 而且这时一旁燕凌云,耳听双方问答,顿忆独行叟临终前所言,并对林英猜测,大有同感,恍疑盟兄乃为庐山派所毒害。 因此立即忿不可遏,怒目插口厉喝道:“你们暗谋诸老,嫁祸于人,我纪大哥独行叟,便是来一趟庐山,归途七日内身亡,尔等尚有何说?” 本来也是,过去他认为纪灵乃中凌云燕毒手,只不过就金陵白家所疑而疑,其实并无丝毫佐证。 请想如今推情度理,庐山派确不能无嫌,这又安得不使他急欲为故友报仇雪恨了。 只是那位老和尚,闻言却顿现一脸诧异之色,立刻转面答道:“阿弥陀佛!燕施主请勿误会,老衲不妨明告,本门对大荒藏珍,也只听说落在庐山,究竟何处,至今仍不得而知。 何况匡庐胜地,也无法禁人来游,令友纪大侠,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何时前来,委实并无所知,我们又安能加以谋害啊!” 随又巨目一扫林英续道:“小檀樾上姓高名,贫僧尚未领教?适才所论,也确有见地,设或这几位高人,与藏珍无关,决不会先后前往庐山,亦决不致归后同罹异疾,死因如此巧合!如非施主有疑点明,老衲等身背大嫌仍在鼓中,敬盼务将所闻赐告为祷!” 他说来辞色极为恳切,不像有诈。 同时美少年林英,又以目止住仍在面含忿容不信的燕凌云,撇撇嘴,接口答道:“大和尚!别作梦啦!大荒藏珍,早不知被何人得去了,不信可以到庐山五老峰下飞瀑中,天璇仙府里去看看就明白了。若是小生所料不差,这得宝之人,也可能就是暗算江南白和卧云老道诸人的凶徒,你们庐山派我也查探有时,果非得主,要不然,今天便不是这等相待了呢?” 此言一出,登时匡庐四绝,全不禁大吃一惊! 一则是他们搜寻多年的藏珍,想不到就在五老峰飞瀑之中,再则人家查探本门多时自己尚懵然无知,显然对方小小年纪,定必有超人的艺业了。 尤其这等事,也无异庐山派连栽在人手。 更恍疑藏珍得主,亦可能就是眼前这三位少年,否则大荒真人多年秘密,他们又何由得知呢? 因此之故,所以场中那位久立不语的云海老道,陡起恶念,暗忖! “今天不管是为本门声誉,抑或是为武当助拳,都必需擒住这三个少年男女才对!” 于是马上嘿嘿插口一声冷笑道:“小鬼花言巧语,想凭诡计过关,今天是办不到了,如果乖乖的献出藏珍,本真人倒可以饶你们不死!” 他大言不惭,好像满有把握,一些都不把燕凌云等放在眼中。 是以美少年林英,顿时俊眼斜睨,面呈不屑之容,冷笑一声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废话少说,别耽拦少爷们游山,你们就快划出道来好了。” 而且那位老和尚,也干咳了一声,接口道:“小檀樾既身负绝学,曾暗探本门,今日相逢不易,如不领教一番,将来一旦传入江湖,老衲等也实无颜见人。” 接着更巨目一扫燕凌云续道:“这样好了,我们也不愿以多为胜,彼此以三场定输赢,设或承让,只要三位随贫僧庐山一行,否则本门亦就撒手不再管金陵这场过节如何?” 尤其场中云海老道,又掌中云拂一扬,高喝道:“本真人就算第一场!你们那一个小辈先上?” 并且燕凌云早已不耐,一见对方如此张狂,马上闪身超出美少年林英身前,接口答道: “少爷倒要看看你这牛鼻子有多大本事,敢在这里欺人!” 随又双眉一扬,安详卓立,点手喝道:“你们自称匡庐四绝,想必总有些门道,快拣拿手的使出来好了!” 说来燕凌云,自从鹦鹉洲小试牛刀以后,已对所学有绝大自信,但书生究竟仍是书生,同时又因一旁弱不禁风的林嫣姑娘,必需乃弟保护,是故便抢先挺身而出。 也唯其如此,所以神色之间,不免有些瞻前顾后,请想庐山四人,个个都成名已久,闯荡江湖半生,那能不一望而知,他是个出道不久之人。 更是云海真人,素工心计,见状马上咧嘴轻蔑的一笑道:“小鬼胆子不小!山人且让你先看个榜样再说。” 并随即云拂向身侧一株枯柳干上一指,顿时千百根马尾,宛如一丛钢针,直没入树中。 虽然他这种动作,仅是意在示威,可是也足见这位老道功力深厚,能气透拂梢,化柔为钢,非同小可了。 而且云海老道,接着又若无其事的收回云拂,目视燕凌云喝道:“姓燕的小辈,你自忖比枯树如何,能经得起本真人一举手之劳吗?” 他这等话,说得十分狂妄,似乎一点都没把对手放在眼中。 因此燕凌云,不由顿时怒火上冲,且猛触灵机,想到苗岭老魔曾授有一种名叫“冷焰穿心”绝技,如以三阴真气施为,定能相得益彰。 是以更不答话,立刻暗运神功,也信手屈指向枯柳上隔空一弹。 在最初,他因为对预期效果尚无信心,所以并未反唇相讥。 但一入目,却见树身应手洞穿一个鹅卵大的圆孔,正如所望。 于是马上喜不自胜,傲然向云海老道朗声一笑道:“小生这手功夫,尚值得一顾否?但不知你老牛鼻子,也经受得起-?” 加上身后美少年林英,又鼓掌亮起清脆的语调高声喝采道:“燕大哥好功夫!空掌比兵刃,这第一场已赢定了。” 原是嘛,适才云海老道所露的那一手,果真是藉兵刃云拂之力,二者相较,别说大家都是明眼人,便是三岁孩童,孰高孰下,也一望而知哩! 更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本来云海真人这等举动,一方面是看出对手江湖道浅,存心先声夺人,并激怒以使陷于气浮心臊。另一方面,也是先作一次试采,看看敌人功力火候究竟如何? 他就决没有想到,对方只不过是个年未弱冠的小书生,出手使有如此绝世的神技。 尤其目睹树干被穿,无声无息,如同法术,分明是一种极阴狠的奇功,能伤人于无形,设或以此加之于己,岂能招架。 故而登时惊得愣若木鸡!连话都答不上了! 且一旁庐山三位同伴,亦见状满脸变色。 马上那位老和尚,慌不迭趋步上前,向燕凌云合掌和南道:“燕施主这种‘冷焰穿心’绝学,老衲澄一叹观止矣!说来本门与苗岭阙前辈尚不无渊源,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大家既都不是外人,也就用不着再在武学作什么印证了,敬请入庵一叙是幸!” 这位澄一老和尚,前倨后恭,开口就叫出“玲焰穿心”绝技名儿,并提起与一见魂销阙天星交谊,显然是以艺推人,认定燕凌云,乃是苗岭传人,不敢招惹了。 其实他识得此技,并不足为奇。因为昔年苗岭老魔,横行海内,所向莫敌,伤人无算,亦就是常用这种绝学,只要是江湖上年岁较长之人,大约都有所闻。 加上此种奇技,也端的狠毒,若非练有护身罡煞之气,确难抵挡,何况我们的小书生,又适以三阴神功运用,其威力火候,并不减于苗岭阙当年。 试想澄一老和尚,素来见多识广,眼见焉能不惧。 不过他这一出口拉关系,却效果适得其反。燕凌云顿使心中一动,暗忖:“原来庐山派也是苗岭老魔一丘之貉啊!分明并不是什么正人端士了。” 是以迅即寒着脸,摇摇头答道:“不错!这手工夫确系苗岭艺业,大和尚不愧见闻广博,可是小生却和他们无关,与贵派亦无渊源可叙,识相的,快请回山,安份守己,别淌这场浑水好了。” 常言道:“人有脸树有皮,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匡庐三绝,也是武林极负盛名响当当的人物,虽然震于苗岭老魔威势,而以四人之力,委曲求全,却换来人家一个小书生,如此冷漠轻视,此可忍,孰不可忍。 不想正当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拟即出手一拚之际。 又蓦闻峰上一声娇呼道:“云弟弟!我来也!” 且陡见一条红影,凌空而下,落地现出一位红衣背剑俏丽女郎。 “尤其燕凌云,入目便认出正是离别才不久,日夜思念的红绫女葛飞琼。 马上极端兴奋的,也忘了身前还有敌人,立刻一脸欢容,相迎急呼道:“琼姊姊怎的来此,巫山罗老前辈没难为你吧?” 双方都似乎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无限情深,溢于形色。 并且红绫女,一站稳身形,便妙目向心上人身后林嫣姑娘瞟了一眼,柳眉微蹙,移步近前,接口低答道:“说来话长,待会慢慢再说。家师正在峰上梳妆亭相待,有事相询呢!” 更是顿又一转身,向匡庐四绝螓首微点亮声道:“小女子东海葛飞琼,家师人称铁姥姥,我燕兄弟初入江湖,不懂武林过节,如有失言之处,敬盼多赐海涵。诸位若无他事,不妨请便,将来如到庐山,自当登门补礼。” 同时匡庐四人,乍听巫山铁姥姥罗姑婆竟亦来到此间,不禁暗中十分震惊!他们都知道,这位女煞星极是难缰,招惹不得。何况对眼前燕凌云已感大是辣手,怎经得起敌方再有大援哩! 幸而耳闻红绫女,言辞谦抑,十分中听,因此马上见风转舵,乘机下台,一齐急急答礼道:“姑娘好说!大家全是误会,老朽们就遵命不再打搅了!” 随即慌不迭相率离去。 本来这仅是片刻工夫。 燕凌云也正目视这场料纷,经爱侣三言两语了去,在快慰中,突然记起身后还有同伴,立刻转背拟为红绫女相介时。 不料就在这利时之间,林氏姊弟竟已不知去向? 直至抬眼寻查了伞响,才发现他们二人,都已不声不响的回到山下了。 如此情形,不由合他大惑不解?恍疑许是林嫣姑娘,自因乃是深闺弱质,惟恐争斗波及,故而走避。 是以顿时翘首高呼道:“林姑娘,林兄弟!暂请稍待,这场过节,已经化解了哩!” 照说他们日来相处颇是投缘,双方并无丝毫不快。且敌人已去,正好一尽游兴,林氏姊弟自无不应声转间继续登山之理。 可是却偏偏怪!他连呼数遍,仅只见林嫣姑娘略一回首,自己耳畔便响起一阵冷幽幽的细语道:“你自有知心人可伴,愚姊弟只好识趣不告而退了。不过前此有一句话未便相告,那就是家祖在龟山神钟传艺,希望尊驾也别健忘了才好呢!” 更是目睹这姊弟二人,又立刻飞身上船,头都不回,便令舟子解缆扬帆而去。 这真是从那里说起!尤其那位林嫣姑娘,最后露这一手传音入密工夫,分明她对武功已修到返璞归真境地,身有绝世之学,平常藏而不显,并且还就是燕凌云时刻萦回向往,龟山传音密授玄功心法老人的孙女。 如此机缘,竟一时失去,请想我们的小书生,此刻心情怅惘………失悔………该是何等的难以形容了。 不过人家绝裾以去,波浪滔滔,又难以追回,何况究竟因何开罪,以致对方如此,自己尚不得而知,便是赶上,又有何说哩! 因之燕凌云,不禁一时目送他们风帆远引,神色沮丧,木立楞住了! 当然,这些个中情由,在红绫女葛飞琼,是毫无所知,她直觉的,因适才眼见林嫣姑娘,姿容绝世,还只道心上人已移情别恋,暗自伤怀!呆立一旁。 良久,才幽怨的瞟了燕凌云一眼,微叹一声,低唤道:“云弟弟!那位姑娘真美咦!姊姊这一来,可太不是时候了!这又如何是好啊?” 这种话,虽然语气温婉,但含意中却也不无女人家通病一个“妒”字。 是以燕凌云,顿时被她一言惊醒,并心神不属的,口中连呼:“可惜呀!可惜呀!” 接着又一转脸,伸手握住葛飞琼玉腕,关切的问道:“这些日,大约委屈琼姊姊了!适才听说令师有事相询,但不知是青莲前辈,抑是罗老前辈呢?” 他诚挚如昔,并无半点得新忘旧神色。 故而红绫女,顿时又精神一振,盈盈一笑道:“难道纪老前辈没告诉你,姊姊现在的师尊,就是日前潜江那位嘛!” 随又柳眉一皱,急急续道:“咱们快上山去,她老人家恐怕已经久待不耐了呢!” 于是二人立刻携手同向峰上前进,途中红绫女,并略告心上人别后经过。 原来铁姥姥罗姑婆,当日在沙洲上挟起葛飞琼渡江以后,便将掌中人睡穴暂时制住,一迳直奔宜昌三游洞别府。 自然几百里路程,在她脚底下是轻而易举,只不过在第二日天光未亮以前便已到达。 并且新得传人,老怀无限快慰,一间就将红绫女穴道拍活,温言笑道:“小妮子!老身罗姑婆,人称铁姥姥。那船上土老儿,也是武林有名人焉,独行叟纪大侠,你知道吗?” 更随又得意的点点头续道:“此次他并非恶意,原因乃是看中你的资质,践昔年一句诺言,荐与老身作为传人,那小伙子也必会得些好处,你意下如何?” 本来铁姥姥,生得面如黑炭,形容怪异,素常又神色严峻,十分冷漠,使人望而生畏。 可是如今却极为慈祥,和易可亲,对红绫女流露出十分爱意。 因此葛飞琼,也顿时福至心灵,翻身起立,肃容答道:“蒙承两位老前辈不弃顽劣,小女子自是衷心铭感!不过晚辈身有师承,为人岂能忘本,愚忱祈鉴谅是幸!” 她话说得非常婉转,也极中肯。自己既不谢绝,亦不承诺,只把问题推到师门去,不卑不亢,十分得体。 故而罗姑婆,听得毫无愠色,反不住的点头赞许道:“难得,难得!惟性情中人才不忘本,老身绝不相强。” 接着又略作沉吟向红绫女笑道:“看你这小妮子招式,大概必是东海青莲门下了,独行老鬼,与贵派渊源颇深,看来必有安排,此事将来再议,暂时老身收你你一个记名弟子如何?” 加上葛飞琼,也陡然忆起,师门常以独行叟纪大侠为念,果然彼此有极不寻常关系,何况记名弟子,又不算跳槽转派,自己更何乐而不为? 于是立刻插烛也似的跪下,口称:“恩师!弟子葛飞琼叩见!” 同时罗姑婆,也乐得一张瘪嘴笑合不拢,赶忙一把搂到怀中,连声抚慰道:“罢了,罢了!老身孤寂半生,此后有你这个好孩子,我就可以不难打发这无边岁月了。” 而且她们马上亲热得和母女一般,彼此互相娓娓的叙述自己身世起来。 自然红绫女,亦不讳言,含羞告以和燕凌云相爱经过,并对心上人金陵之行,十分耽忧。 因此铁姥姥便爱屋及乌,立嘱爱徒安心习艺,即命人携带自己“铁木令”,追踪暗中沿途保护。 可是不料事仅几日,就获得飞骑急报,说是“独行大侠,与姓燕的小相公,同到武昌,不知何故身亡,死因不明。” 请想罗姑婆,他们本是旧时爱侣,闻讯焉能不赶往追查。 她始则认定乃为燕凌云暗算,虽经红绫女百口解说,仍不肯释疑。 直至适才跟踪来到小孤山,暗中耳闻相斗双方语言,方知所料不实。即命爱徒邀请我们的小书生,意欲询问纪灵死时详情。 不一刻,二小双双登上峰顶。 但见罗姑婆,手扶鸠杖,凭栏面江而立,目注远方,神色黯然!闻声才缓缓回转身躯,目视爱徒和来人少年,不住的打量。显然在她的心目中,也深觉这一双男女,确是珠联壁合,天生一对。 且不待燕凌云开言,就点首招唤道:“老身因心伤故友,前此对小相公颇有所疑,想必琼儿已代陈说了,敬希谅佑!现请移玉来此,尚盼以纪大侠临终前详情见告是幸!” 别看这位黑老妪,过去在潜江那等泼辣暴躁不近人情,可是此际,却出言和悦文雅,十分有礼。 是以燕凌云,立刻躬身长揖戚然答道:“老前辈不必太谦,关乎我纪大哥之事,小子亦正想不出缘由,要禀请指教呢!” 随即便将二人同到武昌经过,一一细述,并对自己来此以前所遇,也毫不保留的实事实说。 最后总结,又把所闻江南白死状,正与独行叟巧合之疑相告,且申言誓以复仇为己任。 尤其他说到龟山连番奇遇,只听得红绫女暗中代心上人庆幸不已。 只有罗姑婆,闻言陷入沉思。 半响,才陡然二目一张,精光四射的大声道:“是了!仇人不是苗岭老魔?就必是什么怪书生凌云燕,咱们必雪此恨!” 随即目腼燕凌云,点头叹道:“小相公祖泽深厚,处处因祸得福,如果老身所料不差,那神钟传艺的老人,必是天都仙客,归元子前辈无疑。” 更又哦了一声,慈目看了爱徒一眼续道:“果然天都老神仙,原姓林氏,燕相公所云适听那女娃傅昔称说,更足证明不诬,得承这位老人家垂青,确是无上的福缘呢!” 她神色之间,似乎一面为燕凌云惋惜未随林氏姊弟前往,一面又惟恐爱徒良侣,被对方紫衣女郎夺去。 因为适才林氏姊弟绝裾情形,在燕凌云涉世未深,自是无由省得因由,但听在女人耳中,可就不难索解了。 尤其罗姑婆,身为过来人,那能不一猜便中。 而且红绫女葛飞琼,也是一位玻璃心肝的人儿,马上亦胸中了了。 不过她既是一往深情,又对心上人前途寄以无穷希望,更生来胸襟博大。 所以立刻心志一决,毅然向燕凌云急道:“云弟弟!这林氏姊弟,便是你极好入天都之门的引进人,如此机缘,千万错过不得。此时从水路已难追及,快由陆上赶去修好吧!”—— 第十四章 孤山逢爱侣 盟誓三生 寒夜遇魔头 约订一旦 自然,她这是舍己成人的一番好意。 可是燕凌云,却又动了书呆子癖性,摇摇头苦笑道:“交友贵在知心,小弟自审从无开罪之处,他们竟如此相弃以去,我又何颜求告呢!况且人生遇合,本由前定,强求恐亦于事无补啊!” 说来他仍是对人家不告而别原因,一无所知。 因此红绫女,顿时假作娇嗔道:“公孙老大哥,怎样交代弟弟的,你难道就忘了不成! 姊姊的话决不会错,告诉你,那位林姑娘,不是真绝交的呀!否则你的行囊,怎不留下啥! 书呆子晓不晓得哩?” 接着又泪波欲流的,垂首幽幽一叹道:“现当家师面前,姊姊说一句不怕羞耻的话,只要弟弟你,留一份心给我,我就满足了!一切名份在所不计,否则我便以丫角终老,青罄红鱼以了此身,海枯石烂,此志不移,好弟弟!这种绝世奇人,天下难求!行侠作义,为纪老前辈报仇,也非此不可啊!” 她越说越声泪俱下,这等海样的深情,一时只听得我们的小书生,不由感动得满怀激动。 赶忙急急接口道:“承琼姊不弃,小弟幸何如之!” 随又向亭中侧立的铁姥姥一揖,并向偏西红日一指道:“请罗老前辈为证,小子此生如若有负我琼姊姊,便有如此日。” 同时罗姑婆,眼见这一双小儿女,竟都如此情深义重,也不禁老怀有无比的兴奋!慌不迭连忙答礼笑道:“燕相公至诚君子,老身相信得过。男人有三妻四妾,乃朝廷律令所许,我琼儿绝不是醋娘子,此后如有遇合,也不宜太为固执呢!” 分明她口出此言,是含有深意。 并且话音甫落,猝闻崖下一声呵呵大笑道:“好贤淑多情的女娃!老夫也可以作证,且收我一件信物,权当聘礼好了。” 更立见一点紫光,由侧方作弧形的直飞梳妆亭内。 这时铁姥姥罗姑婆,早已寻声闪电般的扑去,且口中喝道:“谁人在此偷窥,何不现身一叙?” 本来她因为自己成名数十年,耳目素极灵聪,来人竟近在咫尺,都未能察觉,实在有损威名。 所以意欲迫出对方,看看究竟是那路高人。 可是不料她快人家更快,尤其峰顶统共不过数丈方圆之地,下临悬崖江流,飞转了一周,竟赫然仍是空山岑寂,波浪奔腾,一个人影不见。 显然出声之人,必是一位功力绝高的奇士了。 尤其当地废然回转亭内,入目却见红绫女掌中,托有一只油光水抹的紫竹片,不禁登时认出乃是何物,满心大喜道:“徒儿福缘不小,原来是这位老怪物啊!” 随又向乃徒正色道:“琼儿别看轻这只小竹片,此物为南海佛竹所制,坚逾精钢,水火不侵,名叫‘紫竹片’。乃人称武林七老之首,天山神乞姬大侠信符,持此可以通行江湖,不论黑道白道,都必有一份人情,尤其全国丐帮,见此如祖师亲临,可听任指使,端的十分有用,也极为珍贵,快好好的藏在身边吧!” 不意红绫女,因为耳听这块竹牌有如许好处,所以立时想到,心上人初涉江湖,如身带此物,岂不大是方便。 故而顿时面含娇羞,顺手递向燕凌云道:“云弟暂带身边,以防不虞吧!” 可是那知她刚将手伸出,罗姑婆便莞尔一笑道:“傻丫头!这是姬大侠代燕相公行的聘礼呢!那有男方收带的道理啥!这样好了,为师身无长物,也暂以铁木令代你交换,略表成双之意罢!” 而且立于身旁取出一颗乌木丸,送到燕凌云手中,且温言相告道:“燕相公请即按琼儿适才所云,由陆路赶上林氏姊弟。老身师徒先往东海一行,不久或能也到金陵一行,届时再见好了。” 更是此际葛飞琼,心喜名份已定,个郎竟也如此情深,虽然又将暂别,不免芳心黯然。 但她终是年事较长,为了将来立刻抑制离愁,将身带师徒二人盘川,自作主张的分了一些,含笑亲手放在心上人怀中,娇声殷殷低嘱道:“云弟沿途一切小心!金陵清凉山大士庵一音师太,乃先母昔年故旧,有事不妨往访留言,咱们相会有期,千万自己多多珍重!” 她这种蜜意柔情,语短心长,顿使燕凌云愈益恋恋不舍,一时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只不住的点头,算是答覆。 马上三人便一同下山,渡过御笔河登上北岸,分道各奔东西。 这时日已西沉,满天晚霞,炊烟四起。 只剩下燕凌云只影形单,孤身一人,独自沿江岸向下流而行。 好在这一路,附近多半都是渔家,又值暮色苍茫,虽然他心怀索寞,一味低头提气飞驰,有如奔马,但也并未引人注意。不到初更,就到达了华阳。 且照他心想,本日风势并不太顺,林氏姊弟船大人多,决走不出百里。 所以立刻找了一个酒饭馆,略进饮食,准备披星戴月,再向前追寻。 可是刚走出镇外,又不禁哑然失笑,心想大江有两岸,水面宽阔,非目力能及,自己这样盲目紧赶,岂不是等如大海捞针,如何可以追及哩! 反正身上有琼姊姊所赠金银,何不也买一叶扁舟,船小行速,由水路寻查之为得计啊! 因而顿时便转身趋向码头,打听有无愿意受雇船只。 斯时也适值月朗星稀,更加上他目力已非常人可比,一切看得分明。 是以一到江畔,偶一游目四顾,就赫然瞥见,林氏姊弟所乘那艘楼船,正泊在下流。 尤其舱中灯火辉煌,隐现钗光鬓影,十分相似。 因此我们的小书生,不禁大喜过望,马上便缓步上前。 不过他此时心情,却十分矛盾,一则是自尊心作祟,雅不愿有求于人,再者爱侣言犹在耳,又非此不可。 故而欲前又却,徘徊了半晌,才鼓起勇气,腼颜向船上亮声道:“林英老弟!愚兄燕凌云来也!” 并随即不待答言,就耸身飞上船头。 本来照他心想,彼此交往数日,已是极为热络,自己赶上前来,纵有误会,对方大约总不致十分相拒。 同时入目舱中,也正有一男一女,闻声迎出。 可是不想一接近,却发现对方并不是所料之人。 那男的,年将而立,生得虎头燕颔,二目阴沉,一身轻裘,宛如贵介公子。 女的秀发齐肩,顶多不过十八九岁,红裙绿袄,体态苗条,瓜子脸,樱桃小口,最是一双水汪汪大眼,十分撩人。 始儿燕凌云,还只当船上又来了新客,所以立时抱拳为礼道:“有劳二位台驾,但不知英弟可在船上?” 他原意在生人面前,不便直询林嫣姑娘,是以如此。 谁知他语音甫落,便见那俏丽女郎噗嗤一笑道:“什么英弟不英弟的!家父有请,快随小妹进舱吧,这船头上,可不是叙话之所呢,我的闻名今日才幸遇的燕师兄呀!” 此言一出,登时使得我们的小书生,如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由心下暗忖道: “咦!双方素不相识嘛,自己投师尚无着落,几曾就有了这样一位同门哩!真奇怪!” 并且随又回心一想,恍疑天都仙客,自从龟山授艺,便已将自己认作门下了。 于是马上肃容连声答道:“是,是,是小弟当得拜见他老人家。” 接着便立随那两位少年男女身后进舱。 却不料一抬眼,发现中舱秉烛危坐的,那里是什么林家祖孙,原来赫然竟是龟山所见的,那位一见魂销苗岭老魔啊! 这种事,实在是他万想不到,也不由顿时大吃一惊! 且事已至此,说不得只好硬起头皮,向上拱手道:“但不知阙老前辈见招,有何指教?” 此际苗岭阙,好像胸中有什么快意之事,也不计较礼数,马上和颜悦色的向侧方锦凳上一指道:“贤徒且请就坐,今日乃是天缘,为师的要和你作一番长谈。” 他竟然以师自居,仍一厢情愿的把燕凌云当作门人。 自然如以曾传艺业之事而论,如此也并无过份之处。 只是燕凌云,因为彼此道路不同,正邪有别,不愿承担这种名份。 于是立刻接口昂然答道:“老前辈这等称谓,恕小子不敢苟同,有事但请赐示就是!” 照说苗岭老魔,一向自大自尊,有我无人,几曾看得惯一个后生晚辈如此违抗意旨。 不过今天却偏偏好性情,闻言毫无愠色,并微微一笑道:“人言书生迂腐,果然不诬!” 随又目视燕凌云续道:“我且问你,古人师徒之分,定在传艺。授艺者为师,受艺者为徒。老夫与尔,既有传艺之实,那得不是师徒?何况经我详查,你确无师承,也非天都老儿传人,如今已身具本门绝学,岂能不认苗岭源宗?尤其你们读书人,讲究的是个理字,焉可相悖。这且不说,即以目前而论,汝自行前来,宁非天意,有此数端,你这小娃儿,安能再可倔强?” 接着更面色一整道:“也是老夫实在爱才,不愿你天生异秉,为庸俗之辈所误,是以准备以本门衣钵相传,并无恶意呢!” 并不待答言,又一指舱前侧立的少女续道:“这是小女寒香,年方二九,今以相许,你这总该知道为师的心意了吧?” 他这一番话,也着实是迁就到了极点,并不惜将爱女指配,以网罗人才。 说真个的,不但这种事,常人梦寐难求,亦是苗岭老魔自己,从所未有之事呢! 尤其一旁那位魔女阙寒香,耳闻乃父之言,立刻满面春色,又似乎是不胜娇羞,低垂螓首,暗传秋波,两只-魂夺魄的媚目,不时向燕凌云滚来滚去,好像是在催促的说:“好人啦!快答应嘛!” 如此情形,既动之以利,又临之以色!双管齐下,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这一着厉害咦! 可是燕凌云,终于不愧曾读诗书,为圣人之徒,连考虑都不考虑,使断然答道:“谢谢老前辈美意!人各有志,无法相从。且家有糟糠,不敢高攀!” 并顿时又一拱手道:“小生尚有要事,告辞了!” 接着转身就欲离去。 在他本是一时错认船只,碰上这等夹缠。 但在苗岭老魔,眼见这位自己一厢情愿的徒儿,送上门来,岂容再行逃脱。 因此闻言,马上冷笑一声道:“不识好歹的小子,那里走!” 而且那位魔女阙寒香,也登时一脸怒色,拦住舱门娇喝道:“姓燕的!我阙寒香适承严命,名份已定,你岂能一走了之,没有个交代?” 这真是从那里说起,他们父女二人,都一致霸王硬上弓,死缠上了! 同时燕凌云,也明知身在人家掌握之中,相斗绝然不是敌手,所以立刻灵机一动,陡地回转身躯,抗声道:“老前辈如若对一个后生用强,小子宁死不服!将来江湖上也自有公论。” 本来也是,衣钵传人,乃一派香火延续,必需对方心甘情愿,将来方能始终不渝,苗岭阙之所以不惜以爱女为饵,亦正是此意。 尤其他目睹燕凌云,毫无惧色,不但根骨绝世,而且这种威武难屈,美色不能动的品质,实在是人间少有,不由越看越爱。 因而立又捺住怒火,沉声缓缓问道:“怎样你才可以心服呢?” 自然他这也不过仅是作万一之想。 可是燕凌云,却登时接口答道:“如若老前辈依我三事:第一苗岭派从此不犯杀盗邪淫诸恶,改行向善。第二小子三年以内,投不到艺业高于老前辈的明师。第三能解识小子盟兄独行叟临终前口称‘逍遥……游’三字之谜,使我能手刃仇人之后便可。” 这些难题,在燕凌云想来,苗岭老魔绝不会承诺,也事实上决不能如对方之愿,仅是他自己暂作脱身之计罢了。 但一见魂销阙天星,却不知何故,耳听这三大条件,竟似发生极大兴趣,只略一沉吟,便呵呵大笑道:“也罢!咱们就一言为定,老夫全依你,大家就睹一睹天意吧!” 随又目视燕凌云点头道:“今日相逢匪易,不可不留一纪念,令盟兄临终详情,你也必需实告。” 更侧面立向爱女一点手道:“香儿快去吩咐厨下,备几样精美酒菜,招待佳客。”这样结果,倒反大出燕凌云意外!加上人家既不以势力相强,语气又颇像宏大度长者,嘱令相告独行叟死况,也在情理之中,何况为免债事脱身,略作周旋,又有何妨。 并且刹时舱中一张八仙桌上,便水陆俱陈。更是魔女阙寒香,虽眉目之间,似乎颇含幽怨,但仍掩不住热烈兴奋之情,不时巧笑倩兮、美月盼兮,对客人殷勤备至。 唯有那初迎的华服少年,始终未发一言,冰冰冷冷的在一旁侍立。 是以燕凌云,也就不再谦逊,立应主人之命,昂然坐在客位。 这时,大约已是二更左右,天上月冷无云,江中清流湍急,两岸渔舟灯火,点点与水际星光倒影辉映。益之以临波小饮,青衫红袖相聚一船。若非彼此道路不同,确是一种极富诗情画意良会。 且苗岭老魔,目视爱女与来客对席而坐,年貌相当,珠联璧合,男方温文儒雅,女的窈窕风流,左顾右盼,好像十分高兴,不由他那素常冷峻的脸上,也泛起笑容,立刻举杯向燕凌云笑道:“寒江冷夜,咱们在此相逢,说来也是缘法,盼不必拘束一切,随意好了。” 燕凌云,也按晚辈之礼,恭谨的答道:“谢谢老前辈盛意,小子敢不如命?” 于是略饮面前美酒,马上将独行叟身故经过,及所闻详为陈述,并留心老魔神色,希望证明铁姥姥所疑。 可是不想这位一见魂销苗岭阙,耳听此倩,却时现诧异之色。更双眉紧皱,沉思甚久,才亮声道:“老朽日前只当这些-动江湖的事儿,都是你这娃儿所为,看来其中还大有隐情呢!” 接着又摇摇头,目注舱外,缓缓续道:“传说昔年大荒真人,确有藏珍留赠有缘之语,只是这位前辈怪杰,神通广大,诡谲绝伦,谁也不敢相信他的遗言是真是假,因为这‘大荒’二字道号,压根儿就是‘大谎’谐音。一甲子前武林中亦曾掀起一股搜寻热潮,结果无一不吃亏上当,且据闻他别府遍天下,忌讳也极多,数十年来,都无人再敢问津,想不到此事如今又再度兴起,这‘逍遥……游’三字,果然费解!” 并稍作停顿,转脸对燕凌云毅然说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老夫决意一试。” 随又向爱女点头笑道:“今日寒宵佳会,对酒当歌,香儿何不奏一阕娱客?” 分明他是想爱女在自己许为将来乘龙佳婿的心爱少年之前,显露一番了。 乃女也闻言色喜,先媚目深情款款的瞟了燕凌云一眼,然后轻启朱唇,娇声答道:“孩儿当得遵命,只怕下里巴人之曲,有污佳客清听呢!” 她这时也忽然变得十分文静,毫不轻佻。 同时使女亦立刻送上一只乌光闪闪的琵琶。 但见阙寒香,微捋翠袖,轻舒皓腕,接过乐器。又对燕凌云嫣然一笑道声:“现丑!” 顿时又坐正身形,二目疑神,指尖略一拨弄,立刻便如珠落玉盘,发出一阵扣人心弦的清音。 加上燕凌云,亦深通音韵,雅爱此道,此际虽然身有急务,心驰林氏姊弟,暗忖:“人家一番好意,自己又何必扫他们兴,就听完一曲再行告辞罢!” 不料他念头刚这样一转,又猝闻锵然一声,五音齐奏,如同金戈铁马,满耳奔腾澎湃,立即心震神摇,胸怀不自主的,有一股悲壮激昂之气,随而上冲。 幸亏他夙根深厚,陡然惊觉此中必有蹊跷,马上正心诚意,按龟山传音老人所授心法用功,才心头渐渐平复。 不一刻,只听对方音调骤转,时而忽低忽沉,如怨如慕,恰似思妇离人,触绪生悲,天涯肠断。时而又若断若续,点点滴滴,如同虫鸣鬼泣,使人百感交集。 最后更突地一阵清吹细打,群乐竟奏,靡靡之音不绝于耳,艳浓妖柔,荡人心志。 说真个的,设非我们小书生即早惊觉,又用功相抗,实在要不堪设想呢! 因为阙寒香,这阕琵琶独奏,乃有名的“七情魔音”,加上她,蓄意相试,且私心又想藉此以使个郎立即屈服,使出压箱底本事,实非常人所能当。 半晌,她只觉眼前人,一双俊目注视在自己玉指上,面含浅笑,毫不为动,不由又惊又喜!心想严亲果然巨眼识人,此郎端的世间少有! 并且更见乃父对自己呵呵一笑道:“好了!香儿如今应知为父的所言不虚吧?” 随又转面向燕凌云道:“小女薄技,当足以当雅意否?” 自然我们小书生,份属客人,那能妄加批评。 因此赶忙连声赞道:“阙姑娘,神乎其技,小子叹观止矣!” 接着并立起身形拱手道:“多谢老前辈厚爱,天光已经不早,晚辈要告辞了!” 果然苗岭老魔还言而有信,不再阻止,且登时含笑答道:“好!咱们君子一言,后会有期。” 随又向乃女一摆手道:“香儿可代为父相送。” 这时已经夜阑人静,除了江上波涛,西沉残月外,四下全部十分空寂。 魔女阙寒香,一直将燕凌云送到岸上,并袖中取出一物,低声俏语道:“相公前途珍重,此物乃家父信符,请随身携带以备不虞,但望不忘今夜之约,恕小妹不便远送了。” 她情意殷殷,十分关切。 可是燕凌云,因心有成见,却一点也不领她这个情,马上抱拳答道:“谢谢阙姑娘盛意,小生万不敢当,请回吧!” 并又一挥手,不待答言,转面身形一纵,头都不回,就飞出十多丈外,消逝在暗影之中。 想得到,他这种行动,在魔女来说,该是何等的难堪和伤怀啊!这且不提。 本来燕凌云,适才前去江畔,是为了意欲买舟由水路赶上林氏姊弟。 可是此刻更残漏尽,船户全在梦中,已雇船十分不便了。 且一耽搁就是大半夜,虽幸而急中生智,编出几个行不通的难题脱险。 但分明所追之人,更必愈行愈远了。 因此他不由暗忖:反正曾听林英说过,他们也是有事金陵,急亦不在一时,想来到地头当不难寻到,现时又何必亟亟哩! 是以也就不再投宿,打算沿江走一段,算一段,天亮再说不迟。 好在他如今已非昔此,不但身轻体健,毫不感跋涉艰辛,和奔波劳苦。并因已学得不少武技,具有三阴六阳奇功,所以虽在这月黑风高到处荒凉的午夜,仍胆气极壮,一无所惧。 更一口气就飞驰了十余里,但觉于霜寒露重中,遍体生津。 且这条路,为通达安庆府的大道,隔江便距东流不远,适在华阳镇打尖时已探询明白,无虞迷途,因而他就放胆的继续前进。 不料正行间,忽然瞥见前路上,似有一人当道横卧,星光之下,依稀可辨,颇像是一个穷苦冻毙的老人。 因之他,不由暗中慨叹!心想:天寒地冻,老死沟壑,这该是一幅多么凄凉的景况,若非自己身有急务,怎样也要做份善举,不让这位死者陈尸荒郊啊! 并且亦就正当他心念微动之际,猝然足下不知所触何物。顿时身形不稳一个踉舱,差一点栽倒到侧方江岸之下。 这一来,不禁使他猛吃一惊!定睛看去,原来乃是大道两旁丛生的芦苇,枯折路中,因风浮动,裹足所致。 于是他,一明就里,也就不十分介意,马上又小心举步而行。 可是却偏偏怪!那知这几茎倒地的苇杆,竟起伏摇摆不停,任他闪避超越,总是横在身前。且拂不开,抓不住,仿佛是几条活的灵蛇一般,端的极为蹊跷。 照说以燕凌云现时身手,虽然仍无正式师承,但一再遇合,连获数家绝学,放眼当前武林,至少已非泛泛之辈可此,纵许之为第一流高手,亦可当之无愧,难道就凭这几根芦苇,便能陷住他不成- 不过理论是理论,事实究竟是事实。 请看他,一连用了几个身法,总难以闯过。 于是立刻恍疑,必是那位冻毙的老人显魂,马上毛骨悚然! 半晌,才定定神,低声祝告道:“老人家阴灵不远,请勿作祟,小子行到前途,遇人必出资托代安殓,决不食言!” 同时在他,素本心地纯良,一向怜贫敬老,认为也理应如此。 但是却不料,祝犹未毕,又蓦见那直挺挺的僵卧老人,陡地欠身坐起,宛如大梦初醒,且哑着嗓子,自言自语的道:“那里来的唧啷哝哝,此地有鬼不成?” 随又打了一个呵欠叹道:“唉!我老人家真是劳碌命,一日奔波,因不愿常听那寒夜涛声,我这块清静地,好好的睡上一觉,都不能安稳!也罢,干脆再等个把主顾,赚他几文,到东流买上一醉也好。” 接着并见他,立起身形,头都不抬,便蹒跚跚的向一旁芦苇丛中走去,且入目彼处恰系有一只小舟。 敌情这位穷老头,正是一个船家啊! 此际燕凌云,眼觑这种情形,暗中惊疑不定,既想上前招唤乘搭,又心疑对方不是生人。 脑海中泛起儿时家人谈论,夜晚常有“鬼起障”之事。刹时,又忽闻身后有一声冷冷的喝道: “姓燕的小子,我丧门神有话问你!” 转身却见乃是苗岭老魔船上,那位华服少年,不知何时悄悄的随来。 而且燕凌云,耳听对方这等出言无礼。 登时也一振精神,傲然答道:“小生与贵上,已双方订有约言,尊驾夤夜赶来,有何见教?” 他因为适在阙家船上,目睹这位少年,始终侍立一旁,并未入席,只当是苗岭从人一流。 可是不想对方,闻言立刻目闪凶光,嘿嘿一笑道:“小鬼我且问你,本门天下第一,有什么不好?尤其我阙师妹国色天香,那一点配你不上?” 这种话,无疑是此人因见燕凌云,屡屡蔑视其师门,不忿前来问罪了。 因之我们的小书生,马上俊眉一扬,答道:“此事-?在下不妨明白相告,‘正邪有别,士各有志’八字,阁下大约总该理会得来!” 随又昂然续道:“令师尚且不愿相强,尊驾又当如何?” 自然这样话,含意乃是极不客气。 所以那位自称丧门神的华服少年,登时勃然大怒,沉声低喝道:“狂妄的小子,敬酒不吃罚酒吃,今天我蓝春倒要看看你果真有多大能耐?” 并且双肩微动,欺身上前,一声:“接招!”未落,便伸臂探爪,五指挟一片寒风,直向燕凌云当胸抓到。 不但身形步法,捷若飘风,尤其出手狠辣凌厉,有如电光石火,实在大不等闲。 因而燕凌云,也立刻不敢怠慢,足踏六合潜踪步,展开鬼影身法,陡地一式“卷地旋风”,避过来势,顿时就出掌还以颜色—— 第十五章 下蛊结同心 痴情一往 临流授绝艺 厚望良殷 说起来,这位丧门神蓝春,也是苗岭一个出色的弟子,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从来傲视武林,极少有人敢于招惹。 加上他又素常善对乃师逢迎,一身艺业,差不多已得老魔四五成真传,功力极高。 虽然他此时暗中赶来,嘴里说的,乃是不念燕凌云轻视师门。 其实内情,却是眼见老魔,对人家出奇的喜爱,连性情都大异往昔,百般迁就,惟恐一旦成为事实,自己失宠,因妒生恨,心想:“与其夜长梦多,养瘫遗害,还不如当机立断,乘现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是以就偷偷的暗下追蹑,欲置我们的小书生于死地了。 他压根儿就是存心不良,所以出手便招招辣,式式狠,毫不留情。 本来燕凌云,习武未久,不论是招式火候,与对方相较,都距离极远,万非其敌。 幸而还亏得他身具异秉,内力无穷。加上“六合潜踪步”和“鬼影身法”,全是独步武林绝学,玄妙无比。 所以双方一时竟斗得不相上下,难分难解。 请看在这星月微光的大道中,他们两人都是一个字“快”!宛如风车儿一般疾转,劲气四溢,尘沙草木纷飞,根本就分不出谁是谁来。 尤其燕凌云,曾经苗岭阙以心灵传艺,对丧门神蓝春招式,竟越看越熟,也不由自主的随同信手展出。 因而如此一来,也就愈益安全。 虽然丧门神蓝春,屡下“冷焰穿心”毒手,但总难奏效。 同时他亦对燕凌云,掌带威力奇大的六阳三阴真气,深具戒心,不得不一面狂攻,一面暗运苗岭独门“修罗功”护身。 双方一搭上手,顷刻之间,便是四五十个来回。 在丧门神来说,不禁越战越恨,因为他成名多年,自忖身为苗岭派佼佼之士,如今竟连一个未入门的小少年,都久斗无功,如果将来一旦传入江湖,岂不大损威名。 于是立刻一不做二不休,猝然买个破绽,疾退数尺。霍地探手腰际,亮出一枝蓝光星闪的奇形软剑,左手-诀向燕凌云一指喝道:“姓燕的小子,今天是你的死期到了,还不快快俯首就戮!” 也许读者认为他这种话太过狂妄,难道赤手相搏不胜,掌中多了一柄兵刃,就能奈何我们的小书生不成? 只是事实他这枝奇剑,的确非同小可。其名为“百毒娱蚣”,乃缅铁金英,巧匠打造,不但能刚能柔,削金断玉,上湛百毒,见血封喉,更是两旁那形似娱蚣足的无数尖锋,可以脱落当暗器使用。在相斗中,任意飞出,使人防不胜防,端的恶毒绝伦。 尤其燕凌云经验短缺,毫无机心,若果彼此光明正大,一招一式相争,或可勉能应付。 请想对方人既险诈,兵刃又是这般狠毒,他焉能逃出这场厄运! 不过常言道得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正当丧门神蓝春,不待答言,又一振毒剑,“白蛇吐信”马上进扑之际。 蓦地突闻来路上,一声“叮咚”,宛如金声玉振之音传来,双方耳鼓,登时如中锤击。 且立听有一娇声喝道:“蓝师哥住手!” 并人随声至,一条似淡烟的倩影,落地现出正是魔女阙寒香,怀抱那乌光闪闪的铁琵琶,如飞赶到。 但见她,首先瞟了燕凌云一眼,马上又柳腰一搦,粉面如罩寒霜,缓缓一字一句,向收剑颓立的丧门神发话道:“家父有令,自今而后,本门弟子,如有人敢动燕相公一毫一发,便以百蛊啖心治罪,快请回船!” 此言一出,立刻蓝春听得面如土色,满身不寒而悚!慌不迭向魔女不住的拱手颤声道: “适才不合一时糊涂,敬乞师妹赐予关说,愚兄感激不尽!” 显然他是惟恐自己所行,亦在禁令时限以内,因而心寒乞怜了。 不想魔女阙寒香,闻言却冷冷的答道:“这个我可不敢当!刚刚师哥手横百毒娱蚣剑之时,也曾对小妹有一分人情没有?上夜船中之事,是你亲耳所闻,设或燕相公身有不测,我还能独生?” 她言外之音,分明已把燕凌云,认作终身之托了。 并略一沉吟,又续道:“目前之事,是否在时限以内,小妹尚不得而知,师哥不妨赶回船待罪好了。” 于是丧门神蓝春,顿时连答:“是,是,是!” 随即赶忙一转身,向回飞纵而去。 此际燕凌云,反心有不安,不由也楞楞的立在道中未走。 刹时,只见那魔女阙寒香,满脸幽怨之色,盈盈上前,口吐莺声燕语道:“相公!你前程远大,这种人,可不值得和他计较啊!” 且正将又有欲言时,猝然似有什么觉察,立刻向芦苇丛中一转脸娇叱道:“何人在内藏匿偷窥,如不现身,可别怪姑娘要不客气了!” 她耳目聪灵,见微知著,虽然芳龄不大,但却机警已极。说真个的,论功力,她已得乃父十之六七真传,是苗岭派小一辈中顶尖儿人物,一向有“千手观音”之称呢! 也恰因为她这一声-叱,立使我们的小书生,记起适才所遇那位不知是人是鬼的老头,马上不禁亦展目看去。 这时天光已经东方泛白,但觉骤然二目微花,一个满身鹑衣百结,手持青竹杖,白须白发,清癯的老人,已无声无息的来到道旁。 并开口就向魔女千手观音,呵呵一笑道:“我老人家在此,你这小妮子又待怎的,别假惺惺啦!” 显然他们双方都是熟人了。 但见阙寒香,一觑这位老人出现,马上小嘴一撇,答道:“我道是谁,原来又是你这老叫化呀!” 而且妙目向燕凌云微转,发现对方二人,似乎并不相识。 因之登时柳眉一挑,又亮声续道:“你这老叫化,昨儿替人把信带到,也就该回去才是,何必又连番弄鬼啥?幸亏家父近来性情极好,否则上半夜咱们有客在船时,你在外鬼头鬼脑,就有好看了呢!谁还没觉察不成?” 原来这位老叫化,便是天山神乞姬湖,他近日奉一高人之命,惟恐苗岭老魔,东下金陵,又掀起武林腥风血雨,所以由武汉追到此间,传过话语。 并因白日道径小孤山,暗中得识燕凌云,晚间又于华阳瞥见。 故而深虑这位武林良材,为老魔所算,是以便暂留护持。 不过他也自知绝非苗岭阙之敌,所以不敢公然出面,一直待到燕凌云安然脱险,才抢先来此相戏。 是以如今耳闻魔女之言,顿时不由十分尴尬,又一捋银须,强颜哈哈一笑道:“小妮子,你知道什么,那也不过是我老人家习性难改,因见你们佳肴美酒,肚里不自在,去在下风头上过过馋瘾哩!” 随又大摇其头,斜睨了燕凌云一眼续道:“幸而老叫化不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否则你在酒菜里做了那种手脚,我可消受不起啊!” 这句话,不由听得一旁燕凌云,陡然心头一惊!暗忖:“原来如此啊!怪道老魔头那般好说话呢。” 同时他又暗将真气运行,只觉全身百骸皆通,毫无不适,心中大是困惑!心想:若果对方用毒,总该自己也有些朕兆啥? 且见魔女阙寒香,闻言一无愧色的,又一撇嘴,接口答道:“不错!姑娘对燕相公,果曾下有‘鸳鸯蛊’,这也是我苗山祖传习俗,女儿家心许斯人,应有的表示,何况这对燕郎有益无害,与我心灵相通,以防不虞之时,可以知危往助,顶多他将来相弃时,我以身殉蛊罢了!这又那是什么不能见人之事,又安知三年以内,上天不会见怜,使我燕郎回心转意不成?” 她侃侃而言,更泫然欲涕,不时侧顾我们的小书生。 并且这种情形,不但燕凌云,暗中惊诧欲绝,深悔不该弄巧成拙,自找这场麻烦! 尤其天山神乞,也像大出意外,只听得两只老眼,呆呆的发楞! 半晌,才嘘了一口气,慨然向阙寒香,一叹道:“人有善念,天必从之!但愿你这多情的女娃,心口如一,令尊也放下屠刀才好!” 这时燕凌云,亦恍悟这位老叫化乃是何人,并心有成见,只当魔女全是做作。 因而看都不看千手观音一眼,立刻便向天山神乞长揖一礼道:“老前辈当是天山姬老了! 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千请恕罪,并敬请小孤山赠宝之德。” 于是老叫化,见状马上呵呵一笑,并诙谐的点头答道:“慢来慢来,老叫化被你认出倒是不错,只是并无一个好女儿,当不起泰山呢!” 接着又嘴皮向魔女微动,最后且亮声道:“姑娘暂时请回,好自为之。” 但见阙寒香,似乎面有喜色,立刻深情款款的,看了燕凌云一眼,恋恋不舍,娇呼一声道:“相公多多保重!” 然后再向天山神乞微微一福,便玉肩略动,如同一枝离弦疾箭,飞出十多丈外。不仅身法美妙,尤其这份轻功,当前武林确不多见。 是以老叫化,不禁看得直点头。 半晌,才向燕凌云一叹道:“你这小伙子,福份不小,否则昨儿晚上,可实在是危哉险矣呢?现在老叫化渡你到东流,咱们船上再谈吧!” 自然燕凌云,得承这位高人携带,那还有什么话说。 立刻二人便同到芦苇丛中,上了小艇,向对岸进发。 此际,正当红日东升,灿烂的朝霞,光芒万丈。大江中波滔汹涌,水天辉映,宛如无数的金鳞,使人不禁胸襟为之一畅! 老叫化天山神乞,不知在那个徒子徒孙的处所,弄来这艘小艇,自己一桨临梢,冲波逐浪,倒也颇是内行。 并一边打桨,一边向燕凌云正色道:“小伙子!如今江湖上,面临一场极大的劫运,一个不巧,也不知将有多少生灵涂炭,多少善良之人丧生,你身为圣人之徒,是不是也有孔老夫子那副悲天悯人,以身殉道的胸襟啊!” 这句话没头没尾,只问得我们的小书生暗中一楞!不知从何答起,心想:“这还用问嘛,文武殊途同归,只要稍有良知之人,谁个不以仁义为本,具有救世救人之志哩!” 因此立时接口答道:“小子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老前辈还用问得,只不过自感年轻识浅,求师未周,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此言一出,立刻天山神乞,面露喜容,呵呵一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有这份心,始终不渝,那就好了。” 并且略作停顿,又续道:“其实就老叫化在小孤山所闻,你屡得各种奇遇,已身兼数家之长,只要努力勤修,将来必能出人头地,有没有正式师承,都无关宏旨,我也知道你是向往天都宫墙,这位神仙不久亦必能拜见,不过他年逾百龄,关山门已久,是不是能加收录,这倒很难说呢!” 他说到这里,燕凌云不禁心中一动,马上接口,问道:“看来老前辈同天都老神仙必有过从,但不知昨日小孤山那两位林氏姊弟,是不是他老人家的儿孙呢?” 本来他是想探一探林英姊弟根底,俾便决定是否应当寻觅。 可是不料天山神乞,闻言顿时呵呵一笑,打着佛家的谒语道:“不可说,不可说!这个恕老叫化无可奉告,反正你到金陵当能相遇,自己去问好了。” 随又拿话岔开道:“告诉你,老叫化适言武林劫运,乃导源于一甲子前,黄山论剑,彼时正邪一场大决斗,结果是正胜邪衰,由归元子老前辈取得第一,领袖群伦,如今虽事隔多年,但许多邪魔外道,已埋头苦练,技艺与日俱增,亦即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尤其括苍五鬼、苗岭老魔、南海八怪,早想东山再起,拟即在江湖上掀起风波,老朽此行,便是受命和他们订三年之约,届时再大会黄山,俾免波及无辜生灵了。 并且又摇摇头续道:“不过这些老魔头,个个都党羽极众,狡诈多端,又唯利是视,谁能保得住他们不会中途变卦呢?所以我对你昨夜那一番急智,舆苗岭老魔赌约,十分欣赏,也许这就是天意,只要期内不太给乃女难堪,大概老魔头对一个后辈,还不致食言背信!这亦便是老叫化适才问你的本意呢!” 显然他是意在命燕凌云,稍作屈就,利用老魔父女爱才之心,化解这路人马了。 可是在燕凌云来说,适见魔女那种神态,又惟恐稍假辞色,使她得寸进尺,死缠不休,更不知身中鸳鸯蛊,具何功效,只怕一和彼辈周旋,便受制失坠,虽然认定自己舆老魔所约三事,对方绝难全数办到,但他年青究竟是年轻,际此千金一诺紧要关头,终究不免要踌躇一番。 且不由立向天山神乞仰面问道:“老前辈见多识广,但不知鸳鸯蛊,是啥物事,有无医治之方呢?” 因为他乃是个初出茅庐之人,对这些邪门,实一无所知。 是故天山神乞,即刻微微一笑道:“就老朽所知,鸳鸯蛊是为一种雌雄同体极恶的毒虫,经苗女以心血祭练,久而久之,便与养蛊人气机相合,然后取其唾涎密藏,于及笄之年,当求婚者来时,下于心许之人酒食之中,如此便双方心灵相通,生则同生,死者同死,据闻解蛊之方,首先必需查悉是何种鸳鸯蛊,然后服以克制灵药化解,或者是迫令放蛊之人,自食蛊母,也就是以身殉蛊,使彼此气机中断,始能无患,而且放这种蛊,多半乃痴情女儿,否则决不敢尝试,因为苟对男方不利,则自己亦必同时受害呢!” 这种事,确是燕凌云闻所未闻,因而心头不由十分沉重,良久不语,暗忖:“假如适才魔女所言不虚,果真下的是鸳鸯蛊,这又如何是好?” 当然天山神乞,目光是何等锐利,那能不一望知他的心意,是以立刻又微微一笑道: “小伙子,别发呆啦!这在你,顶多不过多讨一房媳妇罢了,有什么可虑哩。何况那姓葛的丫头,极为贤慧,又决不致于打破醋罐啊!” 不过燕凌云,却不作此想,并对千手观音阙寒香,如此行为,大是不满,心想:彼此只不过一面之缘,那有这等相爱,所以马上摇摇头答道:“老前辈休得取笑,天下事宁有是理,小子可不敢领教!” 此际小艇适行在江心,放眼四望,烟波浩瀚。不禁感从衷来,击节低吟道: 落日五湖游, 烟波处处愁; 浮沉千古事, 谁与问东流。 他这本是心有所触,信口而吟。 不料天山神乞,闻声却呵呵一笑道:“我说小伙子!你吟这种歪诗,此时此地,可不通之至呢?如今分明是旭日东升,江山如画,波涛壮丽,万象雄浑,那来的什么落日,那来的处处愁啥!并且有老叫化可问,少年人如此颓唐,可不相宜啊!” 接着又一拂银须道:“来,来,来!咱们相见一场,总算有缘,老叫化传你两手小玩艺,留个纪念好了。” 于是燕凌云,顿时精神一振,慌不迭连声兴奋的答道:“老前辈教训的是!多谢老前辈!” 并且老叫化,随又接口笑道:“别酸啦!那来这多的老前辈,我自觉还不太老呢!” 而且马上丢开木奖,盘膝趺坐后梢。 但见他身形微微俯仰,立刻小艇便照常疾驶,如有神助一般。 燕凌云正看得出神。奇怪不解,又立听天山神乞亮声一笑道:“这是第一手小玩艺,名之为‘神风催舟’,其实也并不难,只要调匀真气,把握舟艇重心,藉身形浮沉俯仰之际,暗劲后吐,便可如愿,小伙子,你且来试试!” 始则燕凌云颇不置信,即至如言一试,果不其然,也能催劲,冲波逐浪自如,不禁大喜欲绝! 同时天山神乞,眼觑这位小书生,一学便会,也十分快慰,顿时又满面欢容道:“还有一手‘临波飞渡’!这种工夫,常人本先由‘草上飞’入门,继之以修炼一苇渡江。然后方能习此。不过在你又当别论,晨间就老朽所见,似乎你督任已通,已具有最上乘轻身秉赋,稍时入水时,可将真气上提,以意上拔,抱元守一,劲力勿懈勿浮,依波涛起伏,借水面之力,托足前行,必要时不妨以掌向下微按,藉反弹之力,上升纵跃。如此反覆施行,就成为临波飞渡了。” 本来燕凌云,在潜江目睹铁姥姥踏波而行,迄今仍心生钦羡,认为是一种极高深的绝技。 可是如今老叫化将诀窍这样一解说,马上恍悟其理,立觉在自己确并非不能。 且立随天山神乞纵身下水一试,果然足踏洪波,如履平地,飘飘若仙,一点都不感吃力。 唯其如此,所以老叫化一时高兴,又呵呵一笑道:“老朽索兴再传你一手‘刘海钓金鳌’的法儿。” 接着并一跃登舟,取过一条系船的草缆,一端投到江心,暗运真气,力贯绳梢,并详告燕凌云,如何用力,如何度气,如何以粘字诀猎物擒人。 更不一刻,草缆回收,赫然粘钓上一尾金色大鲤鱼。极为有趣! 当然这种法门,在燕凌云,又是一点就透。 可能看官要问,难道我们的小书生,是神仙不成,否则这些常人万难的工夫,他怎的顷刻就都学成了呢? 其实,这道理极是简单,因为他本身一切条件,早已全都具备,所欠缺的,只不过是窍诀而已。加上他又智慧极高,现经名家指点,那有不即知即成之理。 何况天山神乞,乃心存深意,也明知他有此潜能,所以才送个人情,要不然,真要授艺,可非从基础上练起,费个十年二十年的苦工不可呢! 请看此时燕凌云,乍得新知,喜不自胜,并一时犯起童心,在这江流骇浪惊滔之上,一会儿入水,一会儿登舟,时而踏波戏水,时而运功催舟,忙得不亦乐乎,也兴奋得无以复加- 一旁天山神乞,眼见这位少年人,既天赋绝世,又聪颖无比,暗忖:“果然传言不虚! 此子尔后成就,恐将前无古人,且天性浑厚,心志端方,尤为可爱!” 因此不由斜倚舱中,手捋银髯,满脸笑意,心中不住的赞叹,一任对方反覆习练,放棹中流,并不加阻止。 并且刹时又见燕凌云,向自己一笑道:“老前辈适才钓的那尾鲤鱼,又大又肥,小子也非照样弄上一条不可!” 随即便将草缆投入水中,默坐运功,目注江心等待。 半晌,忽面露喜色,显然已有所获。 更陡觑他,右腕一翻,应手带起一个六七尺长的庞然大物,飞落艇上。 不料二人定睛一看,根本就不是什么鱼类,赫然竟是一个落水的死人啊! 这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尤其我们的小书生,不禁连称晦气! 且见这位死者,年约四十余岁,白面无须,商贾打扮,虽然满身泥水膨胀,看形容似乎并非贫寒之人。 此际,正当燕凌云不知如何是好之时。 蓦地天山神乞,仔细瞧了一眼,便赶忙站起身形,一面口中亮声道:“此人新落水不久,可能有救。” 并一面急急趋前动手。 果然不一刻,经他将受难者腹水控出,一阵推拿,就饶有生气,醒活过来了。 而且这人,一张口,就悠悠的恨声道:“好恶贼!我郭廉卿做鬼也不饶你们!” 同时眼皮微张,一见目前情景,顿又有气无力的想挣扎坐起,口中断续的道:“谢…… 谢……二位恩……人?” 分明其中必有冤情了。 更是天山神乞,一生闯荡江湖,何事不知。 所以就立刻接口问道:“我说你这位掌柜的,谢倒不必!快告诉我,何时何地落水,是被何人所害?也许老朽还来得及帮你一个小忙?” 自然燕凌云亦是生具侠肠之人,马上闻言恍悟,不禁双眉一挑,也插口道:“客官快说,如有冤情,我们决不坐视!” 照说他二人这样仗义热诚,对方必即刻恳救求援了。 可是说也奇怪,只见那位自称郭廉卿的受难客,闻言却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叹道: “谢谢二位好心,那是一大伙凶神恶煞的强徒,拂晓时在距此不远,上了在下的双桅货船,不由分说,将我击昏抛下水中哩!” 显然他是见眼前人,一个乃须眉皆白的老叟,一个为年轻少年书生,不能与强徒相抗,所以不愿连累。 不过他虽然如此,但天山神乞,却立时便向燕凌云亮声道:“小伙子!看来贼人去当不远,你催舟,老叫化摇桨,咱们快追!” 这时适当大江两岸,宿雾尚未消净,也无行船。 请想一艘小艇,经他们二人一合力,那还不宛如腾云驾雾一般。 因此不由立使这位受难的郭姓客人,目瞪口呆,惊喜欲绝,恍疑自己是得遇神灵!口中不住的念佛。 如此大约顿饭光景,果然发现一艘双桅楼船,在前缓缓而行。 尤其郭廉卿一入目,立即认出是自己所有,出声道:“二位仙人,就是前面那条大船啊!” 于是老叫化,马上惟恐自己先露行藏,惊走贼人,登时减低小舟速度,向燕凌云点首笑道:“小伙子!这次看你的啦!” 自然我们的小书生,也早就跃跃欲试,心想:“自己既有鹦鹉洲那次经历,如今又有大援在后,怕他何来!” 故而即时向老叫化作了一个会心的微笑,接口答道:“有事小子服其劳,那能还要老前辈出马嘛!” 且前面大船,因为恰值逆风,驶行甚慢。 也就在这几句话工夫,小艇便相距不过数十丈。 并入目对方舟上,除梢后有一壮汉掌舵外,其余悉聚舱中,压根儿彼辈就没人动橹浆,只一任坐船顺流而下,也未发现后有来船。 是以燕凌云,立刻在小艇渐次接近中,就微一耸身,凌空七八丈,纵落在贼船舱顶。 这种情形,如同飞将军从天而降。 一时那掌舵的壮汉,马上骇然惊呼道:“那来的小子,敢擅登我金家寨坐船?” 同时舱内群贼,也闻声纷纷抢出。 因之燕凌云,马上好整以暇的,微笑点头道:“诸位辛苦了!此次买卖大约不坏吧?可别忘了见财有份这个江湖规矩呢!” 他一点也不把群贼放在心上,也意在先将形势看清,再为下手,所以开口就是戏言。 贼众总共不下十七八人,最后出舱的,是一个满脸横肉五六十岁的披发头陀,和一个神色傲然,头戴武生巾,猿背蜂腰,年约二十七八,一身华丽,鹰鼻广额,二目深沉的少年。 可能这一僧一俗就是贼首。 但见那武生少年,闻言立时二目斜睨,阴侧侧的一声冷笑道:“不错!适才兄弟确曾顺手牵羊,得了一点油水,既然尊驾也是线上朋友,要想从中分阔,自无不可,请快按道上规矩,先露一手如何?” 分明这少年,乃是一个惯走江湖的能手,眼见来人单枪匹马,骤然出现,摸不清深浅,特作此言 或者黑道上规矩,确是如此了。 而且他这样话,也恰触燕凌云好奇之心,暗忖:“常听人言,盗亦有道,今天自己何不先试上一试?” 于是迅即接口朗声一笑道:“当然,当然!行有行规,小生自必有所交代!” 随即俊目四顾,发现身侧正有一条张帆的粗麻缆,顿时灵机一动,立用鬼影郎君所传的“金蛟剪”手法,信手伸二指一铗,马上分成两截。 并若无事的,又微微一笑道:“这一手可还过得去呢?” 本来照他心想,这不过只是一些普通强徒,决不会有多高艺业,即此已非彼辈所能,又何必多用心机啥。 不料事实,确并不尽然,只见那两个贼首,见状毫无惊容。 尤其那武生少年,立刻一无表情的,接口缓缓答道:“阁下这手工夫,如在一般人面前,许还能看得过去。可是今儿在我小天王金光亮眼下,要想黑吃黑,那还相差太远呢!再来一次拿手的好了。” 此言一出,不禁使我们的小书生暗吃一惊!一则是猛忆曾闻红绫女相告,大别山中,有一伙占山为王,极具势力,和洪泽湖混江龙,东西呼应的强徒,正是此名,并同为括苍山五鬼党羽,功力极高,再则自己这手“金蛟剪”手法,对方竟毫不为奇,也足见这班贼人,确不等闲。 更是他这样微一迟疑,立刻对方又冷冷的一笑道:“也许阁下以为我金光亮必是大言欺人,不信请看!” 且边说边运掌向江心一挥。 只听轰然一声,入目数丈外洪滔,顿时水花四溅,如同被千巨物冲,分明威力极大。 如此情形,足证对方所言不虚。 因此燕凌云,马上暗中一懔,立收起轻敌之心。 同时也正拟发话时。 又见小天王金光亮,忽然面带得意之色,向自己一点首笑道:“尊驽此来用心,兄弟也不难猜个十之八九,金陵江南白孙女玉观音,确然千娇百媚,不久比武招亲,谁人不希望雀屏中选,又那能不先备一份像样的上门礼物啊!” 这种事,不由听得燕凌云心下一动,并脑海中顿时泛起白凤仙音容笑貌,以及临别时情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心想:“自己这次赶到金陵,倒要去贺上一贺,见识见识这种别开生面的招亲盛况。” 也许正因为他心有所思,神色不免有异,所以那位小天王金光亮,立时又向燕凌云呵呵一笑道:“朋友!该被兄弟猜中了吧?” 接着又双眉一扬,十分慷慨的续道:“别发愁啦!咱们正是同志,一切礼物,由兄弟代出好了。”—— 第十六章 一死以明心 娇娃尽孝 两情难遂愿 侠士伤怀 他话说得极江湖,极漂亮,不但证明对同道大有义气,而且也显然意存罗致我们的小书生。 因此燕凌云,不由点点头,俊目向舱中微扫,淡然一笑答道:“金陵观光,不才虽然有心,但尊驾这批血腥财物,小生尚无意领受呢!” 原是嘛!他赶来目的在于仗义锄强,此时尚未出手,乃不过先查探对方底细,岂能为人家三言两语所动。 不料这句话一出口。 登时那位小天王金光亮,接口便仰天哈哈一阵狂笑,然后目视燕凌云亮声道:“朋友! 你大约出道不久,对本寨尚无所知,今天可看走眼了!我金光亮纵或不肖,但这点普通货物,尚不值亲自伸手,也不配拿去金陵送礼呢!” 随又浓眉双挑,一指左右群贼道:“喏,喏!这些都是长江帮人,并非我金家寨辖下,这趟买卖就是他们所为,适才兄弟趁便搭船,彼辈自愿孝敬,怎能谈得上血腥二字哩!” 接着更略作停顿,傲然续道:“看来阁下许是前来为事主找场!这也极其简单,只要再露一手工夫,盖过我金光亮,或是报出门派,大家交个朋友。咱们就原船奉还,又有何妨?” 同时那位一旁久立不语的披发头陀,忽然一眼瞥见大船后的小艇,马上面色微变,急急向小天王附耳低语。 是以金光亮,立刻便向燕凌云点点头,微微一笑,好像他已了然眼前这位小书生是什么来头。 并即侧面抬眼对小舟上老叫化略一打量,就拱手亮声高呼道:“晚辈金光亮在此,姬老前辈何不上船一叙?” 显然他们彼此,是早已相识了。 此际燕凌云,也不好再有所举动,一则是碍于老叫化情面,既是他已被人认出,自必这件事儿当有个着落;二则拦江行劫,乃长江帮所为,他们亦不过是黑吃黑,并非正主,稍时再说,也无不可。 且见天山神乞,闲言立即将小舟驶近,呵呵一笑道:“金贤侄别来无恙,老叫化来也!” 并手挟那位难客郭廉卿,一跃飞登大船,巨目一扫群盗,又向小天王金光亮续道:“刚刚老朽已听得清楚,既然晨间东流的江上勾当,乃长江帮所为,现事主经我救来,贤侄就还他一个公道吧!” 照说黑白两道,素来冰炭不同炉,互走极端,双方那有什么情面可讲。更是江湖上有句不成文的通例:“破人买卖,如同杀父之仇”。试想小天王金光亮,身为绿林魁首,怎能就如言买老叫化这笔闲帐啥! 尤其燕凌云正作此想。 但谁知眼觑金光亮,却马上恭身答道:“老前辈明见,小侄自当遵命!” 不过随又尴尬的一笑道:“为首肇事之人,适才已经晚辈薄惩逐走。好在船上伙友都禁在前舱,一无伤损,现时物归原主,敬请推情暂予宽宥这批帮众是幸!” 且即时张目向群贼示意,沉声喝道:“尔等今日公然在天山姬老前辈侠笃经过之处作案,还不快快跪下请罪!” 自然长江帮这班小罗喽,耳闻天山神乞大名,并目睹小天王金光亮这等对人家恭顺,那还有不马上纷纷磕头如捣蒜,求饶之理。 这时,天光已是辰巳之交,江风转顺。也恰当燕凌云,暗中赞叹“天山神乞威名,果不虚传”之际。 蓦地入目上流头,忽现出一艘帆樯鲜明的大船,乘风破浪疾驰而来。 并瞥见上立一位美少年,宛如临风玉树,赫然正是自己要追寻的林英。 是以他,不禁满心大喜,且惟恐失去机会,赶忙向天山神乞亮声道:“姬老前辈!请恕小子失陪了。” 更慌不迭,翘首向来船高唤道:“林英贤弟!愚兄燕凌云来也!” 接着立不待答言,马上趁两船相距不远之时,耸身便使了一式“蜻蜒点水”,并杂以新学的“临波飞渡”绝技,只见青影一掠,微沾面,就凌空一二十丈,飞上来船。 而且他满怀兴奋,一站稳身形,便向美少年林英抱拳笑道:“昨日小孤山,贤弟因何不谅?愚兄特赶来请罪!” 但看林英,见状颇有喜容,立刻也含笑相迎答道:“燕大哥那里话来,这都是小弟失礼,还望多多海涵是幸!” 并顿时拱手肃客入舱,似乎毫无介蒂。 只是船上却不见林嫣芳踪。 因此我们的小书生,不禁尚未落坐,就向林英探询道:“昨日方知令姊原是一位大智若愚,深藏不露的高人,这回愚兄可要多请益了,嫣妹呢?” 本来这也是一句实话,因为他曾听无影郎君说过,一个练武的人,若非内功已达登峰造极,就绝不能束气入密,谈千里传音工夫哩! 不过美少年林英,闻言却神秘的一笑道:“燕大哥尚不忘家姊,这倒是难得!只是她自从昨晚上岸,如今还不知何往?大约要咱们到金陵,或者才能相会了。” 同时并立命从人,整备酒食,相与欢叙如旧。 当然燕凌云,此行主要目的,乃希图藉他们姊弟,援引入天都老人之门。 可是谁知每一拿话探试,便被对方枉顾左右而言他,巧妙的岔开,要不,就推向林嫣,说是此行完全听命乃姊,自己歉难奉告等语。 加上我们的小书生,既不愿强人所难,又拙于言辞。是以只好暂时留待以后再说。 而且触景怀人,林嫣姑娘那副绝代风姿,亭亭倩影,亦不由常泛脑际。 尤其美少年林英,对小孤山所见的红绫女葛飞琼,似乎极饶兴趣,不时提出相询。 因而愈使燕凌云,神驰爱侣,有不胜离愁之感! 所以尽管主人林英,解衣推食,招待无微不至,但心头索寞,总提不起精神。 何况他书生本色,素习端谨,也确木讷难和风流倜傥豪迈天真的主人相此拟。 最是令他想不通,这林家姊弟二人,对自己态度忽冷忽热。像推诚相交,又像彼此之间尚有某种隔阂,简直莫测高深? 说真个的,若非他心切投师,并经爱侣谆嘱,必需攀交对方以作进身之阶。这一趟实不愿赶来腼颜附舟前往金陵了。 自然,美少年林英,也早有所觉。 是故当午后不久,风帆满引,船正在大江飞驶,二人凭樯远眺时,忽然林英回眸凝视燕凌云,微微一笑问道:“燕大哥!咱们已相交有日,照你的看法,愚姊弟究竟乃何等人也? 家姊在兄台心目中,较之东海葛姑娘如何?比之魔女阙寒香,又如何啥?” 他这种话,本是颇含蓄,也别有深意。 可是燕凌云,却毫不迟疑的接口答道:“贤弟这那还用问,二位自然都是名门高弟,侠义中人了!令姊才貌双绝,小兄由衷的敬佩,岂是苗岭魔女所可比拟哩!” 在他,乃因对爱侣葛飞琼,相处既久,知之深,也情人眼中出西施,不肯加以贬抑,是故就略而不谈。 不想林英,闻言顿时秀眉微扬,淡淡的笑道:“葛女侠呢!看来她当是一位人间仙子,无人可以相提并论了啊!” 接着又压低嗓音,正色续道:“燕大哥虽然较小弟年长,但因初履江湖,见闻尚少,也容易为他人蒙骗,就我所知,那位葛姑娘,乃昔年海上剧盗首领,东海龙王葛煌之女,其出身来头,并不比魔女阙寒香为正呢?并且愚姊弟,对红绫女之名,早有耳闻。彼此道路不同,正邪有别,日前小孤山之不告而行,也大半因此啊!” 此言一出,立刻我们的小书生,不禁听得一楞! 因为他和红绫女初交时,原本便始终相疑,横有一重“道不同”之念。好容易这种鸿沟,为葛飞琼义重情深所掩没,使双方水乳交融,结成鸳盟。 加上他对红绫女过去,迄今仍所知不多。 尤其是那年头,“身家清白”,在读书人心目中观念甚深,也是一般自命为正人君子者,所极讲求之事。 请想如此之言,焉能不在他胸中生成涟漪哩! 不过还亏得情之一字,终究有不可思议的魅力。 且燕凌云又是性情中人,脑际泛起红绫女许多大义昭然清高拔俗的事实,坚信爱侣绝不是邪恶一流。 于是马上若不经意的,含笑答道:“谢谢贤弟关怀!只是我那葛姊姊,确是一个莲花出污泥而不染的女中丈夫,愚兄还相信得过!” 因此林英,不由面色略变,一撇嘴又接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江湖上险诈之徒多的是呢!” 随便俊脸微红,急急改容致歉道:“小弟交浅言深,请恕失言是幸!” 其实他也是一片好意,如就过去而论,不但红绫女双亲和师门,悉为黑道上人士,便是燕凌云这半年来所遇,而交往最密的,诸如鬼影郎君公孙明、神机妙算诸葛玄,都全非纯正道武林侠义!只是他自己不自知罢了。 请想他过从的,大半皆为如此之人,又怎能不使挚友关心,可疑可虑呢! 何况美少年林英,显然尚别有深意存焉。 好在此际,船已行距安庆府不远,遥望迎江寺塔王,高耸入云,玲珑秀拔。二人都为这种景色所吸引,一时无语。 并忽见右岸,有一艘快艇,横江飞驶而来。船头上卓立一位虎面虬须中年大汉,魁梧其伟。身披英雄氅,足登快靴,气概轩昂,如同风尘三侠中的虬髯公一般模样。 同时林英一见,便神态仓惶,满面变色,赶忙向燕凌云低告道:“来人即是家父!小弟私自离山,,恐将不免受责,稍时他老人家如有失礼之处,务望燕大哥多多包涵是幸!” 而且也就在这几句话工夫,快艇已经接近。 只见那位虎面中年人,圆睁巨目,一脸秋霜,双肩微动,便纵上大船。 虽然燕凌云也恭身相迎,但他连正眼都不一顾。 并立指垂首肃立舱外的林英喝道:“一个小娃儿家,便胆大妄为,私自出山,交结奸徒,你眼里还有我这为父的-?” 接着又气呼呼的大踏步直入中舱落坐,向环跪的老苍头和使女叱道:“尔等知情不报,回山再加重责!” 这时美少年林英,亦随人长跪在地,满脸羞惭之色,闻言低头怯生生的,急急接口道: “一切都是孩儿之罪,怨不得他们嘛!” 此言一出,登时乃父又双眉一扬,二目直视喝道:“你也知罪?我林家脸面怕不都被你丢光了啊!” 这句话,实在使林英担受不起。 因而他,立刻抗声答道:“爹爹请勿相信流言,孩儿幼受庭训,虽不告而出,但数月来从未有越礼之行,更未与江湖上匪类往来,绝无虚言!” 此际,我们的小书生,因身份属客,不便参与主人家务,所以仍在舱外凭樯而立,且暗忖:“设或他们父子风波平息,许恰是自己求取携带入山之机。” 是以一心向好处着想,静听等待。 不料正于斯时,猝闻舱中传来林父一声冷笑道:“利口强辩!我且问你,那舱外的小子,不就是江湖上纷传,什么燕凌云,又叫凌云燕的恶徒-?” 自然他乍听,总以为乃是一时误会,林英当必为己解说。 可是称顷,又忽听叱道:“住嘴!你这破坏门风的东西,还心向那衣冠禽兽!难道堂堂武当派,和金陵白府,都不如你查访得清楚不成?” 随更闻喝道:“林福!快唤那姓燕的奸徒进来,听候本庄主发落!” 请想燕凌云,原本就是个年轻气盛,外和内刚之人,此刻一听这等见辱,焉能再忍。 于是立即不待老苍头林福来招,便昂然直入,但抬眼已不见好友林英,仅闻卧舱有嘤嘤啜泣声。 因而顿时面含忿容,先向上坐的林父长揖一礼,然后朗声道:“晚辈燕凌云,得承令郎令嫒不弃,附舟前往金陵,彼此交以道,接以礼。且自审从无败行失检之事。老伯岂能以道听涂说他人中伤之言,不见谅乃尔?” 本来他侃侃而言,也是理直气壮。 只是无如林父成见已深,闻言顿时铁青着一副面孔,微哼一声喝道:“利口小辈!谁人不知你是苗岭老魔门下,又和鬼影郎君狼狈为奸,茶毒武林,罪大恶极,花言巧语何用?” 并立又巨目一睁,精光四射的*视冷笑道:“只是如今天堂有路你不走,招惹到我圣手金刚林宠头上,那可就死期到了。” 这句话一出口,不由听得燕凌云一楞! 因为他曾闻公孙明说过,九华派掌门,乃是此名。心想:“怪呀!分明林英姊弟,为天都仙客孙儿女,怎的又是林宠的家人啊!” 更是就在他这一诧愕之间。 马上圣手金刚,又沉声喝道:“今日之事,我也不愿家丑外扬。除那小贱人俟回山重重治罪外,你这小子可自寻个了断好了,否则我就甘担个以大欺小的口实,要动手了呢!” 如此情形,一时使得燕凌云,又气恼,又不解?什么家丑?难道对方子弟,一和自己相交,便有沾辱不成?谁是小贱人?林嫣姑娘又不在此间? 而且正当他,心念如风车儿疾转,尚未得获答案,亦尚未及出言之际。 蓦见卧舱中,奔出一位宛如梨花带雨的女郎,貌相极似林英。 并觎她,凤目带赤,泪下如断线珍珠,翩若惊鸿的向圣手金刚身前一跪泣道:“女儿不孝!累得爹爹亲自出山,一切过错全在我一人,也不劳你老人家治罪!不过孩儿身心,仍是清白。燕相公亦确是正人君子啊!” 且顿时银牙一咬,不待语落,便一挺娇躯,从侧方舱窗射出,直投入滚滚江流。 这种事,不但燕凌云,绝不虞此,便是林宠,也万想不到,所以大家一经发觉,纵出舱外抢救时,已早为巨浪吞噬,不见踪影。 加上楼船风顺,一泻数十丈,显然这位烈性的绝代佳人,是葬身江底了! 其时我们的小书生,也恍悟林英原是女扮男装,为自己所累,痛不欲生! 虽然有意以身相殉,但又暗忖:“死者清誉仍有待自己昭雪,这可莽撞不得!” 同时那位圣手金刚,也一时满面戚容,目瞪口呆,注视江流,莫知所措。分明亦是一位不会水的旱鸭子,在那里后悔无可如何了。 此际,我们的小书生,既心伤欲绝,又越想越恨,不由立即忿然向林宠厉声直斥道: “一个身为长上,昏愦不明,*杀儿女,算得什么英雄,我真为你们九华派愧死!何况令嫒女扮男装,以礼自守,小生如今才识得她的真面目,有何不清白之处?此不但全船老幼可以为证,尤其你那离船他去的长女,日后该不难问明,何谓有辱家风?我燕凌云,光明正大,涉足江湖尚不过数月,虽屡遭人误解中伤,与怪书生凌云燕混为一谈,将来也自有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之日。阁下为一派掌门之尊,竟如此不分皂白,何足以称雄武林?今日如不看在令嫒份上,定当要你还我一个公道不可!” 并且立即纵步入舱,取了行囊背在身上,便欲离船。 说也奇怪,他初时抢白了一大顿,圣手金刚只沉思静听,毫无反应。 可是一当他拂袖欲行之时。 马上林宠巨目圆睁,焦雷似的一声大喝道:“小辈想逃,今天怕不能够了呢!” 这时红日偏西,船已离开安庆府数十里,前面便是贵池县境。 大约在圣手金刚心想,舟行江心,插翅难飞。不远就是九华山地头,对方还不在自己掌握之中,此时何必急于擒拿。 殊不知我们的小书生,自从习得“凌波飞渡”绝技后,已对江水视若坦途。 故而闻言,接口便冷笑答道:“只怕未必!” 随即身形一纵,足落水面,头都不回,一幌就是数十丈远近,直向右岸飞去。 他这等身手,又是大出圣手金刚林宠意料之外,顿时不禁愕然呆了一呆!立刻连打捞乃女都不再管,就赶忙高喝舟子转舵在后疾追。 不过燕凌云,却毫不把他们放在眼下,虽然足下提气踏波飞行,但心头实懊丧已极。一则是暗伤好友投江自尽,无限歉然!再则他又想不透,林家这一对姊妹花,何以竟冒称天都儿孙,以使自己没来由沿途追寻,造成如此结局?林嫣姑娘又独往何处? 并且一登岸,便沿江向下流奔驰,不多时便到达了池州府治。 本来照他心意,前往金陵,陆行途径生疏,还是以买舟顺流而下较为快捷。 是故一到贵池,就拟在城外码头附近,找一所客栈暂歇。 可是不想事情却特别怪,每到一家,店主全以客满婉拒,似乎对他这位外乡客,极不欢迎。 最后来到一家仕宦行台,名叫“招商客栈”。 但见门前正有一乘软轿落下,后随七八个男女仆役,分明也是住店。 因而燕凌云,马上便抢步超前,心想:“别人既能前来,这家大约总不会客满了。” 那知事实却又不然,正当他跨步将入时。 突地门侧闪出一个店伙模样的人,一脸惶急之容躬身相阻道:“相公对不起!小店已经客满了。” 这种事,不由得我们的小书生,顿时一股怒火,直上心头。立刻沉声喝道:“你们开店是住客,难道少爷给不起房饭钱不成?真正岂有此理!” 本来嘛!生意买卖为的是求财,岂能自断有钱的主顾? 但店伙,却好像颇有不得已的苦衷,又赶忙陪笑脸不住的打躬作揖道:“请相公多多包涵,小店委实都住满了客人了!” 同时又觑那随轿而来的一个劲装壮汉,大踏步上前,直指燕凌云喝道:“那来的小穷酸,在此噜苏!这所客栈,已是太爷们统统包定了,还不快滚!” 并且又闻身后一声极熟稔的娇呼道:“前面是云弟不是?” 是以燕凌云,立刻一转身。 只见软轿内正走出一位青衣丽人,满面惊喜之容! 一时两人四目相对,不禁全呆住了。 半晌,我们的小书生,才按住激动的心情,长揖一礼道:“灵姑姊,你怎会千里迢迢来到此间?” 原来这就是他青梅竹马之交,为洪泽湖混江龙吴霸,抢去作压寨夫人的祝灵姑啊! 这时祝灵姑,泪波盈睫,且不答话,先向那出言不逊的壮汉娇叱道:“吴广!这位乃是我中表兄弟燕相公,怎的这般无礼,还不快吩咐店家,一同好好的招待。” 随又抬脸微微向燕凌云,作了一个苦笑道:“姊姊九华进香经此,一言难尽,咱们到客栈再谈。” 看来她颇像权势极大,说话十分有力,不但那无礼的壮汉,闻言慌不迭喏喏连声,向我们小书生恭顺的告罪,且店家都如奉纶音,急忙躬身紧陪不是,然后在前引路请入。 自然住宿更不成问题了。 此刻已是华灯初上,兼之这所招商客栈,乃是池州府专住来往达官贵人,独一无二的行台。陈设华丽,窗明几净,室暖如春。 尤其祝灵姑,随行人甚众,整个上房全是他们天下。燕凌云也特别被招待在内,住在心上人隔室。 不过情形颇是古怪,刚当二人盥洗稍定,拟即诉叙离情时。 忽然那位壮汉吴广,急急前来,向祝灵姑密禀甚久,更不时偷眼对我们的小书生打量,面带疑惧之色。 并见祝灵姑,螓首连摇,以坚定语气,大声答道:“你告诉长江帮人,这位燕相公是读书人,是我从小一同长大的表兄弟,绝不叫什么凌云燕,任何人不得欺凌!” 且随即侧转粉面,向燕凌云含情直视娇笑道:“云弟弟!你说可笑不可笑!原来这一带地头蛇,都把你认作是江湖上一位狠人,名叫什么凌云燕,要想处处阻难,怪不得适才店主怕事,不欢迎你投宿嘛!” 更立又幽幽一叹,戚然低声道:“若果你真是这位凌云燕侠客,那就好了啊!” 显然她是回溯前情,自伤身世,而作此语。 尤其燕凌云,自见祝灵姑,一时心头甜酸苦辣俱来,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脑海中泛起往日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旖旎风光,以及儿时两小无猜,各种甜蜜的回忆。 如今曾几何时,心上人已落在奸人之手,琵琶别抱,看情形,确是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压寨夫人了! 虽然此时相见,似乎对自己尚不无旧情,但却也似乎对身作贼婆,甘之如饴,毫无愧色啊! 他思潮起伏,胸中爱、怜、恨,交集。 即至闻言才顿时惊醒,也恍悟投店处处碰壁之理。 因而马上淡然了笑答道:“是啊!小弟无能,又时运不济,常常遭人误会,今儿若非沾灵姑姊的光,果真怕要连店都住不成呢!” 他这种话,虽是十分自然,但语中含意,却亦不无讥讽在内。 试想祝灵姑,那能听不出来。 但见她,马上神色惨然的,抬眼一看室中并无仆役。 于是迅即伸出纤织玉掌,一把紧握住燕凌云右手,颤声哽咽道:“好弟弟!难道姊姊果真甘心从贼,你都不明白吗?今日一见,便是上天见怜,从此我死也瞑目了!” 随即泣不成声。 不料她正将继续有所哭诉时,突听室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二人慌不迭各自坐正。 原来又是那位壮汉吴广。 只看他,神色仓惶,恭身急急向主母低声道:“九华掌门圣手金刚林宠,非要见燕相公不可,小的们阻挡不住,这该如何是好,请夫人示下。” 敌情这家伙,也追踪寻来了。 自然这种事,祝灵姑是不明就里。 也恰当她柳眉一蹙,沉吟未答之际。 顿时燕凌云,霍地起立,一面口中道声:“灵姑姊不必费神,小弟自会去打发他们!” 一面便从容出室。 试想他在祝灵姑心目中,仍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于此情形下,焉能放心得下。 是以赶忙急急娇唤道:“云兄弟且慢!” 并追到室外,从怀中取出一只上画五个骷髅,三角小黄幡,附耳低语道:“这是水贼师娘括苍山嫫母所赠,据说江湖上不论何人,见此绝不敢犯,弟弟快请带去!” 即此也足见祝灵姑相爱之深仍旧如昔。 故而我们的小书生,不由又立刻心感凄然!马上摇摇头苦笑道:“谢谢灵姊!小弟自有道理,决不妨事,这件物事,还是你自己收藏,以防不虞吧!” 接着便大步直趋客店厅堂。 入目果见其中黑压压一群,有老有少,不但圣手金刚在坐,更赫然尚有前在微山湖手惩的长江七雄中智多星胡春。 不过这班人,各据一隅,界限分明,似乎并非同伙。 且一见燕凌云走出,全都不由如临大敌。 尤其九华掌门林宠,立刻便挺身起立,沉声喝道:“姓燕的小辈,你能逃得了吗?” 想得到,此间距九华匪遥,乃在该派势力范围之下,确然他这等说法,是极具自信。 可是燕凌云,却神态安详,毫无惧色,闻言冷然一笑道:“尊驽无中生有,*死自己儿女,难道嫌小生未曾过问,赶来还我一个公道不成?” 本来这种答话,语气十分不敬,连长江帮人,皆登时一齐变色。 但林宠,究竟不愧是一派掌门之尊,捺得住性,沉得住气,因为他日间目睹燕凌云,那种凌波飞渡无上轻功绝技,已一扫轻视之心,暗中打定主意,欲图诱上九华,再行处置。 且他与金陵白府,渊源颇深,江南白老伴卓如兰,便是乃父同门师妹。 也是此次金陵大会,被邀之人,所以成见极深。一心要擒拿我们的小书生,在船上苛责爱女,就是明证。何况如今更加上一层适才江中之恨,因此一切谨慎将事,虽然耳听对方出言不逊,暗中气得满面铁青,兀自仍不愿立即出手。 不过他尽管能忍,可是随来徒众,却就不同了。 马上圣手金刚身后,便有一个英气勃勃的劲装少年,一跃而出,戟指燕凌云喝道:“小辈休得卖狂,看我仙人剑宗方擒你!” 看身形步法,似乎艺业颇不寻常。 眼见双方,就都势非出手不可了。 但忽地九华掌门林宠,却猛喝一声道:“徒儿且慢!” 并立又巨目直视燕凌云,嘿嘿冷笑道:“你这小子,日间说得何等堂皇,现在就现了原形不是。原来乃是持有黑龙帮总舵主这么一个大靠山,所以胆敢在外胡作非为哩!有种的就随我上九华山去一趟吧?” 他这种话,说来也无非是激将之辞。 可是燕凌云,却愕然不解,立刻反问道:“阁下请勿血口喷人,什么黑龙帮不黑龙帮,小生可一概不知。” 但随又似乎恍悟,一指长江帮人众笑道:“尊驾说的是这班人-?” 并立刻俊脸一沉,侧向其中智多星胡春喝道:“你这狗贼,少爷在微山湖相饶,如何又在此地作祟,还有何人,快快说来!” 他声色俱厉,连九华众人都不由一楞! 但见那位长江七雄之一时胡春,果然老奸巨滑,不愧智多星之名,闻言竟毫不气恼,反笑嘻嘻的躬身答道:“燕少侠教训的是,适才也确有误会,称时再行请罪,不过本帮如今已归入洪泽湖令亲吴总舵主麾下,彼此已是一家人,现时在下们,乃是在此供听驱策哩!” 这滑贼,因祝灵姑之故,原以这番话可以讨好我们的小书生。 那知不料这回马屁却拍到马腿上,只气得燕凌云俊脸通红,立时厉声叱道:“狗贼住嘴! 少爷乃正人君子,岂是汝辈水寇一党?” 同时目射神光,不由自主使出摄魂魔法,一扫长江帮群盗喝道:“鼠辈不还给我快滚!”—— 第十七章 旧侣总难忘 床前低诉 新交成水火 月下鏖兵 照说他这种秘传大法,不久在汉阳鹦鹉洲,屡试皆验,今日自然毫无问题,不难奏效了。 可是那知,他喝声甫落,立时厅中突起一阵声震屋宇,宛如龙吟虎啸的呵呵大笑。 不但长江帮水寇一个未走,且人人掩耳呆若木鸡。 燕凌云定睛一看,原来笑声乃圣手金刚所作。 显然这位九华掌门人,乃是因为随来徒众,经不起我们小书生神目一瞥,故发“狮子吼” 绝学抗拒了。 由此足见林宠果不等闲。 且燕凌云也神色自如,彼此势均力敌。 只是却苦了长江帮这十多个水贼,人人心胆皆裂! 半响,圣手金刚又向燕凌云亮声道:“你这小子既与黑龙帮无关也罢,究竟敢不敢去我九华山一行呢?” 他还是这句话。 不想燕凌云尚未答言,忽听门外有人朋声一笑道:“九华山有什么了不起,我金光亮倒想去走一走。” 并随即走进三个人来。 且燕凌云一入目,便认出正是东流所遇,那位金家寨小天王,披发头陀,和其时掌舵的壮汉。 只见金光亮,昂然直入,向双方高拱双手道:“幸会,幸会!原来是二位!” 更看了燕凌云一眼,点点头,然后又巨目一扫圣手金刚师徒笑道:“贵派劳师动众,前来此间,连掌门人都亲自出马,所为何来,能否说出,让我金光亮作个鲁仲连如何?” 他分明目睹双方形势,惟恐燕凌云不敌,所以暗中偏袒,自居调人了。 试想圣手金刚用心,以又他自认家丑不可外扬之事,又怎能说得出口。 同时燕凌云,亦不愿与黑道上人为伍,心想九华究竟还不失为名门正派,自己与林英相交一场,身为晚辈,又何必过份。 是以即刻插口答道:“小生与林前辈,乃一时误会,谢谢尊骂美意!” 接着立又改颜向圣手金刚和声道:“九华之行,晚辈此时不便,来年有暇定当趋谒,决不食言!” 当然九华掌门林宠,乃何等人物,且对金光亮底细,知之极详,尤其他那身后之人,个个护犊,非九华单门独派可以招惹,并转觉燕凌云颇是可儿。 于是马上冷冷的答道:“也罢!但愿你言而有信。” 随即向金光亮微一点首,便立率徒众,转身大踏步而去。 此际,反是这位自居调人的金家寨少山主,颇是无趣,不由目送九华师徒,冷哼一声,然后转面向燕凌云,十分热络的笑道:“这种人,兄弟将来,少不得也要给点颜色他们看看!” 并目睹祝灵姑那位随从壮汉,正由内向厅堂探视,顿时便大声道:“吴广,果然你们来此,快报与我吴大嫂得知,就说金光亮要拜见!” 而且语音未落,只见祝灵姑一身淡装,惊魂甫定,也从屏后转出,低眉接口笑道:“不敢当金少山主大驾!” 敌情他们原是熟人。 更是她马上妙目又一瞟燕凌云,面带愁颜的娇声道:“云兄弟!你一个读书人,怎的和这班恶汉结仇,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呀!” 她关切之情,温于言表,也像一副大姊姊模样。 分明适才她是放心不下,藏在厅后偷窥了。 且立刻又向小天王金光亮,微微一福道:“刚刚若非金少山主到的恰是时候,惊走那班凶徒,我这位燕表弟怕不要吃上大亏啊!谢谢你啦!” 本来也是,适才九华长江两班人马,声势汹汹,虽然目的不同,但对象则一,从表面看,确然燕凌云人单势孤,危不可言,结局也果因金光亮一来便转。何况她又深知昔年腻友,乃一介书生,个性倔强,宁死不辱,眼看祸在眉睫哩! 不想她这几句感谢的话,只听得金光亮眉飞色舞,一面还礼不迭,口中连称:“那里,那里!小弟不敢当!” 一面急急侧身抢上一把紧握燕凌云右手不住的摇撼,呵呵大笑道:“想不到咱们原是自己人,太好了,太好了。” 随又左手大拇指向祝灵姑一翘道:“大嫂!你们姊弟大约是不常通音问的关系!你还不知道,这位燕兄弟,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呢!适才之事,小弟几曾有半分微劳哩!” 并立又侧面向燕凌云笑道:“咱们也是不打不成交,一见如故,那艘货船,已遵姬老前辈之命,发还原主,这回当要和老弟深交了。” 他越说越兴奋,誉扬备至,礼貌有加,且因祝灵姑之故,所以我们的小书生,虽不齿与他为伍,但在这种情形下,也只有唯唯否否,加以敷衍。 且经相介得知,那位披发头陀,名叫悟能,人称恶行者,是金家辖下一位寨主,壮汉乃金光亮从人金福。 这种局面,他们三方都是意想不到。 尤其祝灵姑,见状极度困惑,自己童年爱侣,是所深知,别未经年,他那能有什么大本事? 因此不禁深锁柳眉,两只乌溜溜大眼,不住向心上人打量,兀自不信?并芳心暗忖: “这样也好,他既被贼人看重,自己亦可少担一些心事。” 所以顿时也就不愿说破,强打精神,吩咐从人置酒招待,周旋其间。 不过燕凌云,在如此场合下,却心头极是沉重。 一则是,今日林家那一幕,犹在眼前,虽然自与林英相交,并未识破人家乔装行藏,无肤体之亲,但如今想来,对方以一个女儿家,那种相待之情,乃是何等可贵,更至死不忘友人清誉,含恨投江,又是何等节义!且抚心自问,确是“我虽未杀伯仁,伯仁乃为我而死”! 这份心伤怀想,安能自己。 再则是,过去心恋的青梅旧侣,又无意邂逅,虽说是故情依旧,但心上人木已成舟,藤管所适非人,总算是有夫之妇,且看情形,混江龙吴霸尚颇宠爱,自己情天遗恨,焉可赎-! 加上酒人愁肠愁更愁,满怀忧伤交织,说话也不免失态,更不久就酪酊大醉,由金光亮扶入宿处安寝。 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他才微微醒转,只觉夜凉如水,月照窗前,身傍有人低声咽哽泣道:“云弟弟!苦命姊姊,伤透你的心了啊!” 且立感一阵温香,被一双柔荑抱紧。 不稍说,这必是祝灵姑,潜来叙诉离情了。 当然燕凌云也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并又见灵姑以粉面相偎,热情如火,颤声道:“姊姊虽然为贼子蹂躏,已是残花败柳,但一颗心,始终在弟弟身上,惟天可表!今天能见到你,死也甘心了!” 她旧情不断,一味哀哀的哭诉。 始则燕凌云,亦满怀激动,在软玉温香中,百感交集,热血奔腾。 但继而又心头一动,暗忖:“事已至此,月缺难圆,且自己与琼姊姊有约,绝不能误人误己,这段情丝,必需斩断,照前时所计,设法匡正混江龙为是!” 可是不料恰当他,正拟出言开导祝灵姑之际。 猝闻窗外一声冷笑,显然乃是有人窃听了。 因此顿时慌不迭,推开祝灵姑,一挺身便穿窗平射而出。 幸而他,乃因酒醉,和衣而卧,穿戴齐整,不畏凛列寒气。 且入目果见一条黑影,向东北飞驰。 此际,我们的小书生,心头极是不安。 因为他们适才这种光景,虽是并无不端之行。但若为混江龙党羽所见,则却有口难分。 是以立刻毫不迟缓,耸身便追,心想:“我非看看究系何人不可?” 不过他纵得快,对方轻功也兀自不弱。 双方一前一后,如流星赶月,一直到达里许的江岸附近,才渐渐接近。 更是在前的夜行人,也突地停步一转身。 并在星月微光下一看便认出,赫然竟是那位混江龙师弟,小天王金光亮。 这时他已不像初见时那般热络,岸然而立,寒着一张脸,不待燕凌云走近,就沉声低喝道:“姓燕的!我吴大哥乃英雄好汉,你们做的好事,还不快快给我从实说来?” 原来金光亮,久走江湖,事事精明,虽闻天山神乞口中透露,好像燕凌云极有来头,意欲结纳。 但从祝灵姑过份对这位姑表兄弟,亲昵看来,又不免动疑,尤其燕凌云酒后呓语,显非和他们同道。所以便动念午夜窥察,果然被他发现这种暧昧之情。 请想他与混江龙份属同门,对如此之事,那能等闲视之。 同时我们的小书生,一见偏偏乃是金光亮,也料知不妙,但他心地光明磊落,毫无愧作。 故而亦傲然答道:“小生不过病酒,行止无亏。令师嫂舆我中表至亲,前来探视,有何越礼之处,你这等血口喷人,是何用心?” 此言一出,顿时金光亮嘿嘿一阵冷笑道:“好个行止无亏!难道我金光亮竟瞎眼了不成,今晚若不令你这小辈供出奸情,将来有何面目再见我吴大哥呢?” 并马上立掌当胸,又大声喝道:“看来你这小子不见棺材不流泪,必是自信还有几手,来,来,来,且先接我几招,死心再说罢!” 自然燕凌云,近来连遇高人,已对手下有充份自信。且胸中正积忿未消,那甘示弱! 因而也毫不心怯,暗中凝神运气,淡然一笑答道:“也好!咱们就手底下分曲直,上吧!” 本来金光亮,日间对燕凌云在商船上显露,自持艺业,并不放在眼下,此时为了一击而中,还特别聚集五六成功力,一面嘴里喝声好,顿时便翻腕“五丁开山”,屈指如钩,闪电般的,手挟五缕阴风寒飙,欺身直向燕凌云抓到,不但招式凌厉,果不等闲,最是他那身形掌影,仿佛犹如一片乌云,当头盖下,威势极大。 如照往常,对一般武林人出手看来,仅此一招,便无不奏功了。 可是在今日,却大大不同。他只觉自己身和掌进,正力将用实时,猝见对方眉头微微一幌,便从容闪开,且毫看不出有什么奇妙之处。 是以略一诧异,就立刻掌化“横赶千层浪”,用出七八成力道,继续扑击。 那知一连三招,全是成空,故而马上心头一懔!暗忖:“这小子倒看不出,果有些门道。” 于是迅即展出师门绝学“五鬼阴风掌”,一收轻敌之念。 但见他,使开解数,立即阴风惨惨,冷焰四溢,一个高大的身躯,星跳丸抛,乍看好像有几个形影,双掌也宛如无数鬼爪,力逾千钧,四方八面齐袭,好不险恶! 尤其他练的是一种极阴柔狠毒“僵尸功”可伤人于无形,端的非同小可。 幸而燕凌云,始则以独步海内的“六合潜踪步”,与“鬼影身法”诱敌,继而因对方寒气*人,又以“六阳真气”护身,也信手使出日前和丧门神蓝春过招,所娴熟的苗岭艺业,有攻有守,一点也不逊色,双方直斗得月色无光,沙石纷飞。 且几十个回合过去,金光亮不由愈战愈心惊!一方面,他深感自己独门阴功,似乎大受克制,不能发挥威力,反觉敌人掌风寒列砭骨;另一方面,目睹对方招式诡谲,尤其屡带嘶啸之声,听得心劲神摇,十分奇异。 多亏池,还不愧久走江湖,见多识广,猛的恍悟这是“摄魂掌”。不禁立刻骇然!登时喝声:“停!” 霍地纵出圈外,又大声续道:“姓燕的!原来你是苗岭阙老前辈门下,今天我算是领教了。” 随又点点头,念然道:“我金光亮念在双方师门颇有渊源,如今又将结成同一阵线,对付天都老鬼们。何况女人本来就是祸水,只要从此你姓燕,不再有对不起敝师兄吴大哥之事,今天这场过节就算揭过了,我也不揭穿守秘如何?” 照说他见机收手,为大局着想,不再计较,总算十分忍让了。 可是燕凌云,却不作如斯想,马上接口冷笑道:“谁知你们这班贼徒有什么渊源,我燕凌云光明正大,又有什么秘密要守?” 接着又怒喝道:“你不妨告诉混江龙吴霸那个水寇,年前在怀远强掳民女,胁迫成亲,*良为盗。少爷不久便要亲到洪泽湖找他算帐了!” 这等事,听在金光亮耳中,不由一愣!也随即了然。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啊!” 当然他是局外人,尤其不免要偏向同门。 因此立刻改颜呵呵一笑道:“想来这位民女,必是令表姊我那吴大嫂祝灵姑了。” 并微一沉吟,又道:“这也是一件好事,何况我吴大哥对令亲香花供奉,百依百顺,所待不薄,乃我深知,虽然最初不免相强,但如今已极和谐,事已至此,木已成舟。老弟又何必因小念而硬要拆散他们美满家庭哩!尚请三思?” 更趋访一步,二目直视燕凌云续道:“至于对燕兄弟,我金光亮敢担保,将来一定缺情补情,缺礼补礼,决不食言!” 本来也是,事到如今,夫复何言。而且人家说的也是道地话,只看祝灵姑那份气派,就知金光亮果非虚言了。 因此燕凌云,不禁半响默然! 同时金光亮,目光锐利,眼见对方已为自己说动。马上又恢复傍晚初见时那种亲切神态,哈哈一笑拱手道:“我说燕兄弟,咱们武林中人,讲究的是不拘小节。彼此师门又有渊源,愚兄暂代我吴大哥先陪个不是,这件事就揭过算了!” 于是我们的小书生,倾时一抬脸正色答道:“不过小生有个条件,请转告令师兄,从此解散黑龙帮,洗心革面,不再为盗,和我灵姑姊做个安份的良民便无话说!” 他这番一出口,不由听金光亮十分诧异!心想:“这小子大约是故意出难题?括苍山和苗岭,还不是一迥同样的行径,有什么安份不安份,良民不良民?” 但他表面上,却一本正经的答道:“只要老弟有条件,总好商量,话我也一定带得到,好了,咱们回店吧,说不定令表姊现时大不放心呢!” 这时,天将破晓,寒风习习,江流滚滚,东方已见鱼肚色。 燕凌云一想也是。 不料二人正拟移步欲行之际。 忽闻江心隐隐传来,有一苍老声音说道:“姓燕的小娃儿,可别要上这小猾贼的当啊! 那可怜的女娃,老身们已为汝携去,只要你心向本门,百日内前来南海,包管尔等全可获得旷世奇缘。仇可报,如愿以偿,一双两好呢!” 接着又清晰的续道:“我还要告诉你,苗岭阙是邪魔外道,天都老儿乃假道学,全非武林正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哩!” 随即语音寂然,也分明祝灵姑,已是为这发话之人掳去了。 是以燕凌云,登时又惊又怒,立刻一耸身,便准备飞下长江,踏波循声赶去。 可是金光亮,却满面惊慌之色,急急喝止道:“燕兄弟且慢!不要涉险!” 并一把拉住燕凌云袍袖道:“这班老怪不是你我兄弟能惹得起,现时怕不已在数里之外,千万别送羊入虎口,还是回店看看再说。” 这种事,可把我们的小书生,弄得没头没脑,也不知金光亮所说的老怪是谁?只从对方语气中意识到,似乎那传音之人,也是和苗岭老怪一般心意,不知何时看中自己,特藉此相诱啊! 故而二人立时就飞奔回店。 且一迳直扑灵姑之室。 果然一点不假,不仅祝灵姑,芳踪杏然,只桌上端端正正留下一片形似轻绢的树叶,上绘八仙过海图。 而且恶行者悟能、吴广金福等,也全被人点中睡穴,兀自未醒。 同时金光亮,见状一脸忧容。一面谨慎的藏起那片树叶,一面向困惑惶急的燕凌云亮声道:“燕老弟大约总曾听说过,南海有八个老不死的,都已年过百岁,自号八仙,人称八怪。 人人皆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怪异武功,独树一帜,自大自尊,同住在海南黎母山。昔年黄山论剑,败在天都归藏子之手,也和本门略有过节。此次家师曾派人前往修好,意欲大家结合,以雪当年失机之恨,那知他们竟不肯释嫌,且狂言南海派为武林正宗,应领袖群伦。不能与旁门外道同流。不知今日他们如何会在此地现身,又伸手管这些闲帐,这也无异是向敝派找岔,此事极关重大,兄弟必需马上禀明师门,不能在此多留,咱们金陵再见好了!” 随即匆匆一一拍活受制之人穴道,简略相告,并吩咐洪泽湖来人即速回禀主人,自己便立唤店小二,算清房饭钱,携带恶行者和金福,与燕凌云作别而去。 如此情形,一时我们的小书生,却顿时六神无主,莫知所措了。 虽然心想赶救儿时爱侣祝灵姑,但经金光亮如此一说,分明非自己力所能及。何况又孤掌难鸣,连人家形貌都不得而知,茫茫人海,又如何追寻呢! 并且一个人到了困难时,往往便想找个最亲近的人拿拿主张,自然他也不会例外,是以马上暗忖:“反正暂时灵姑姊有惊无险,时间还有三月,不如依旧前往金陵,待和葛姊姊相会时,打个商量再说。” 于是用过早餐,便收拾离开池州府不表。 且说金陵白府,此次联合武当,撒武林帖。主因踏雪无痕白鲲,个性刚愎,心地多疑。 自从于百灵谷被折辱,便愈想愈恨,并认定凌燕云就是燕凌云,立上武当山,拜会飞云子,大肆渲染。 也恰好他们二人性格相同,尤其拿鬼影郎君过去所行为证,更越疑越真。 不过当时双方尚有自知之明,虽公孙老人近在咫尺,仍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彼此商定结盟,准备广邀同道,然后再行发难。 加上不多尺久,武当山祖师殿,忽然白日发现署名凌云燕留书,大意是责他们不该到处寻仇,无的放矢,损人清誉,并说十一月中旬,在金陵钟山相待,届时不妨会合江南白府,广约能人,彼此一会,以了过节,藉正视听等语。 因此他们双方,也就明张旗鼓,撒帖黑白两道了。 惟其如此,且踏雪无痕深知燕凌云艺业,非他们中任何一人可敌。 于是异想天开,便以侄女玉观音白凤英为号召,比武选婿,广向武林宣传。意欲物色一位功力极高之人,以为臂助,不致到时堂堂江南白府,处处仰赖别人。 果然他这种手段极妙,一时信息不-而走,-传江湖,尤其玉观音,确也是美若天仙,才貌双绝。 请想那位学武的少年郎,不想一亲芳泽哩! 可是白凤仙自己呢? 她自从武当与红绫女燕凌云二人邂逅,彷佛便一缕芳心,牢系在我们的小书生身上。虽然明知斯人已有葛飞琼这位腻友,但脑海中,总是抹不掉,忘不了。越想割舍,印象越深! 照说燕凌云,品貌仅不过年青英俊,并非绝世美男子,何以值得她,如此一见钟情呢? 看来可能就是俗称的“缘法”二字。 他不只对意中人身具绝世秉赋,无限钦羡,尤其燕凌云那份心地诚厚,性情端方,朴实无华,不骄不矜的品质,以及彬彬有礼,儒雅温文的态度,使她倾心向往。 所以在那相处不过短短一日当中,便情不自禁,临行暗赠表记了。 并且因为乃叔个性偏激,自大骄狂,独行其是,经她一再替心上人辩白,不但无效,反使踏雪无痕成见愈深。 是以一回金陵,便镇日抑郁寡欢,愁肠百结。 同时一向钟爱的祖母凌波仙子卓如兰,亲生父母,入云龙白鹏、和赛红线杨槿,都因心切江南白之仇,性情反常,悉皆深为白馄蛊惑之言所动,也坚信仇人必就是鬼影郎君与燕凌云。全一意为广邀能手,如何擒获凶徒而忙碌,对她忠告毫不理会。 更是对比武招亲之事,老祖母卓如兰说得好:“白门乃武学世家,望重江南。凤儿又是才貌双全,安能嫁凡夫俗子,非如此也不足选出一个人中之龙的佳婿,何况戴天之仇,亦在此举,这事我第一个赞成!” 请想那年头,凡事以孝为先,有了长辈这一句话,纵然白鹏夫妇心向乃女,又怎能可违祖训。 故而月来,各路英豪纷纷前来金陵,他们举家欢腾,大肆安排这场喜庆。 惟有白凤英,在人前扮成笑脸,暗地以泪洗面,芳心六神无主,胸怀有说不出的忧伤。 不过她有一个信念,总望上天见怜,能与心上人先期见上一面。 时间一幌就是多日,直到吉期前夕,她这种希望,仍是杳然。 这一天,风和日丽,钟山隐贤庄白府,练功广场,高筑起一座擂台。富丽堂皇,方圆十余丈,坚实轩敞,上悬金字斗额,大书“以武选婿”四字,两旁张挂长联。 右边是: “有女如仙,但愿雀屏中吉士。” 左边为: “群贤似凤,请来虎帐角英雄。” 前垂黄绫纬幕,灿烂夺目。也不知其中有什么陈设。下方居中和东西,都搭有彩棚,以供各路英豪及看客起坐憩息。 只是台前十余丈以内,布置十分特别。 一条宽约七八尺,长有十丈的甬道,分成三段。前一段高堆浮沙,中段平铺白粉,后一段乃是一所满诸河水,上浮几茎芦叶的深池。 并且台口横架一杆儿臂粗细的精铁棒。左右丈许,分插一枝烟火袅袅的长香。 大约寅卯之交,便已人山人海。群英毕至,少长咸集,十分热闹。 更是中央正席,到有武当二老,飞云子纪涵修、白云羽士董玄风。嵋眉掌教赤阳子齐元、少林静一大师、天台派流云剑客钟英、九华圣手金刚林宠、衡山无为居士谷灵光、匡庐四绝、鄱阳钓叟屠龙、云海真人胡羽、醉如来澄一、白发魔娘解五姑、雁荡笑方朔韩当、唠山孔灵子、鹰游无名大师、济南四海镖局总镖头皓首神龙于亮,等老一辈人物。 他们或是一派之尊,或是武林名宿,是来宾,也是比武公证人。 两旁彩棚中,多半是三山五岳,各路前来逐鹿的少年人,个个兴高彩烈,跃跃欲试。 不过一待台规张挂,又大多宛如冰水淋头,瞠目无精打彩,窃窃私议。 原来那上面写的虽然仅仅四条。 而且头一项限制比武人年岁不能超过四十,以及末条什么刀枪无眼生死不论等老一套还不打紧。 最是第二条,规定比武者,第一、必需先通过台前浮沙、白粉,弱水三阵,足无痕迹。 第二、断铁棍,不论是用宝刀宝剑或是无上气功均可。第三、在丈外隔空扑熄长香。 三事均能通过,才算初步合格。 读者别以为这三道题目,是轻而易与。 其实端的十分困难,每一样都非有极高功力,便无法交卷。 头一关是轻功,也是踏雪无痕白馄想的主意,应试人苟非精通“登萍渡水”、“一苇航江”绝技,就压根儿别梦想出马。 第二项乃内功。必需两膀各有千钧神力,才能折断铁棒。自然身有宝刀宝剑者,其人也必是不凡了,所以也算中式。 第三道为绝技,一定要练有隔山打牛神拳、一指禅、金刚指等艺业,才能如愿。 这也绝非白家刁难,试想他们目的何在,假如所选快婿,不具备这些基本条件,又怎能谈得上对付不日前来的强仇大敌哩! 这还不算。尤其第三条,也有三项规定。 一是初步入选之人互相夺魁。 二是通过武当七星剑阵。 第三、只不过是虚应故事,要百招以内掌败玉观音白凤英。 这种台规,是从所未有,亦乃别开生面。 一时众来客,议论纷纷,且极多千里迢迢赶来,自命不凡之流,此际悉皆望而兴叹,深深气馁呼负不已。 更有一些三家村毛头小伙子,大是不忿,满口牢骚,认为如此台规,恐怕一千年也无人入选,谁能有这大本事。 不一刻,一阵细乐奏过,擂台上帏幕渐渐开去,顿时观众眼前一亮,也马上掀起一片如雷的掌声和欢呼—— 第十八章 有女貌如花 擂台选婿 群英雄似虎 钟阜争先 但见其中俏立一位如花似玉,国色天香的美人。 头上凤钗耀目,秀发如云,脸儿宜喜宜嗔,宛如一轮明月,上嵌一粒红珠,和两颗寒星。 身穿锦缎劲装,足登小蛮靴,外罩一件满绣银凤披风。一色纯白,光芒四射。 更衬上她,修短合度,骨肉均匀,端的闭月羞花,如同仙女临凡,艳丽无俦。 一时只看得台下众英雄,如醉如痴,个个大张着眼,伸长了脖子缩不回去,神魂颠倒,意乱情迷,鸦鹊无声。 半晌,大家才长长嘘了一口气,又齐声欢呼道:“啊!玉观音。” 并且老祖母凌波仙子卓如兰,白发苍苍,手扶龙头拐杖立于其后,两旁分列白鹏白鲲夫妇。 且刹时间,入云龙白鹏,趋前数步,含笑向台下先作了一个罗圈揖,然后高声道:“在下白鹏,奉家母之命,为小女凤英了结终生大事,承各位少年英雄,不远千里而来,深感荣宠,并请赐恕招待不周之罪,敬盼诸君按台规所示,各显奇能,本宅决不食言,统祈誊谅是幸!” 随即双手一拱,彩幕低垂,继之三通鼓响,才正式比武开始。 自然如此美人儿,谁不垂涎,三尺心想雀屏中选,因此马上使有不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人,不自量力,为求侥幸入选,奋不顾身进场。 可是武功一道,却一丝一毫假借不来,而且在场的全都是明眼人,又难以取巧。 因之不一时,便有许多人原形毕露,怪状百出。 若不是身陷浮沙,就是溅得浑身白粉,宛如灰人儿,最是一些莽汉,自持提纵术有几分火候,叫足劲力,欲图越过浮沙白粉等三阵,猛跃猛撺,以致收不住势儿,直冲入水,变成如同落汤鸡模样,令人捧腹。 至此,群雄才深觉这一枝美丽的花儿,实在太不易折。别说比武闯武当七星剑阵,就是上台资格这一关,也确非身具奇能,不克通过,连有轻功中的“草上飞”绝技,都悉皆无用。 是以登时便有十之八九,望而却步,再也不敢献丑。由应试之人,成为观众了。 当然,来此问鼎群雄,也并非全无身负绝学之士。只是初试三关,乃三种不同的上乘艺业。一身兼备之人,实在稀有而已。 有的轻功中式,却无法通过断铁棒一关。有的硬功得有真傅,对沙粉阵又望而兴叹!或者是前两关皆能合格,可又为隔空熄灭香火所难。 总之全才太少,何况大家都是年青人,这种绝技,每一项又都必需穷十年二十年苦练之功,光阴有限,苟非得有意外奇缘者,曷克臻此啊! 不过如说此来济济多士,数百人中全连初选合格都无一人,那也未免小觐。 想来他们必然是富于经验,老于世故,先让别人争先,冷眼看看主人各种难题,实际功效大小,然后再谋而后动呢? 如此一直到日丽中天,仍无一个初步中式之人。 这时中央正座上,雁荡笑方朔韩当,适在峨嵋掌教赤阳子、少林静一大师、武当二老附近。 他眼见现状,不由细眯着眼,大摇其头,自言自语道:“看来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这许多少年人,也多半都是名门正派出身,怎的个个如此不济哩!” 随又侧面向静一大师叹道:“唉!咱们正道武林中,忒也故步自封,就拿贵派来说,明明祖师遗留七十二种绝技,却又故不轻传,或是只准专精一艺,以致后辈越学越少,永无进步了!大和尚,你说可是?” 可是静一大师闻言,仅宣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含笑不语。 其时东棚中,也正有一位,骨瘦如柴,黑头黑脑,形如猿猴的小伙子,起身下场。 且隔座峨嵋赤阳子接口向韩当笑道:“老偷儿,别多嘴发歪论啦!你大约总看过戏儿,当知开始都不外是抱抱龙套的脚色,压轴的才在后面呢!你且拭目等待这一场好了。” 并看了静一大师一眼,又道:“谁说少林门人,都是专精一艺呢?” 显然,这位少年,必是少林俗家弟子无疑了。 但见那丑小伙子,纵到浮沙阵前,先做了一番运气工夫,然后双肩一幌,向前扑去。 众人只觉这小子,宛如一只大黑雕,快捷如风,身形一掠,便是两三丈,足下点了几点,就飞到甬道尽头。 不但浮沙上毫无痕迹,连他双足,也未沾着半点白粉和水渍。 果然轻功极不等闲,轻而易举的,过了第一关。 并见他,随即探手腰间,拔出一枝银光夺目的短剑,向横阻身前的铁棒,只一劈,便呵嚓一声,被分为两截。 接着又收剑凝神,原地不动。陡然挥拳连番遥遥向左右长香击去,立刻烟火应手而灭。 马上台下观众,轰起一片彩声。 尤其那丑小伙子,更精神百倍,喜气洋洋。 同时雁荡笑方朔,也连向少林静一大师高赞道:“令徒不但精通达摩一苇渡江绝技,连隔山打牛神拳,也极见火候,难得,难得,可喜可贺!” 更是这半日工夫,好容易终于有人获得初步入选,台下人心,迅即大见振奋。 而且擂台帏幕,亦立时重开,有人迎上优礼相待。 不料正于此时,忽闻西棚内,有人朗声道:“我金光亮来也!” 此言一出,顿使全场皆惊! 因为他近年崛起江湖,身为括苍山五鬼门人,乃尽人皆知之事,不但所行为正人端士所不齿,且明明家有妻妾,岂能也上台应选。 故而登时公证人中,九华掌门圣手金刚林宠,迅即离坐高呼道:“金少山主且慢!” 本来在他原意,一则是自己与台主交非泛泛,不能坐视。再则和小天王金光亮,也有数面之缘,所以抢先挺身出头,希望能予化解。 但不料金光亮,却闻言微一缓身,侧面冷笑道:“林大掌门,也有这份兴趣么?咱们就上台比划如何?” 他极不客气,且大有挑衅之意。 不过林宠,因白府乃是一场喜事,不愿横造纠纷。 是以仍捺住胸中怒火,若不经意的答道:“这都娃儿们的事,何况少山主已家有贤妻,那能也赶这份热闹哩!” 照说他这种委曲求全的话语,乃已尽了极度忍让之能事,对方总该可以见好收蓬了吧? 那知金光亮,却毫不为动,依旧一面向前迈步,一面哈哈一笑道:“我金光亮年仅三十,那能算老,三妻四妾,又有何妨,台规并无限制,打什么紧,干你何来?” 这几句话,只把圣手金刚,气得发昏第一。 也适当他,正拟发作时,忽见天台流云剑客钟英,向自己将头微摇。 于是登时忍气吞声,暗道:“自己现时何必惶急!这小贼还不一定能准成呢?” 并且马上又忿忿的归座。 最是此际,台下人众,都急欲见识大名鼎鼎的括苍山门人小天王金光亮,究竟有多高能耐,敢如此横强,场面十分紧张。 只见这小贼,大摇大摆走到甬道之前,首先照抄少林门人老文章,身形一纵,“蜻蜒三点水”,一连几跃,干净俐落的闯过头关,也极中矩。 并立刻反手抽出身后一枝光芒四射长剑,斩断铁棍。 分明所使也是一口削金断玉的神物利器。 随即长剑归匣,双臂一振,“左右开弓”,用两记“五鬼险风掌”,将香火击灭。 更神态悠闲,回首侧顾东西两棚,朗声笑道:“这比少林什么隔山打牛功如何?” 并不待迎请,立即飞上擂台。 这时主人白鹏,十分尴脸惶急!照台规,金光亮此举并无不合,又不能当众反悔。 设果成为事实,不但无异前门拒狼,后户来虎,而且彼此正邪有别,爱女绝无生理! 何况方今武林大势,侠义群雄,正谋对括苍山五鬼有所申讨,焉知小贼此来,不是别具用心哩! 但表面上,可又不能不和对别人一样接待。 连一向偏激心计特多的踏雪痕白鲲,此际也不由莫知所措了。 自然后台玉观音白凤英,其芳心沉重,更不言可知! 且金光亮,一经登台,便向少林那位又瘦又矮的俗家弟子笑道:“小猴儿!我知道你就是那名叫吕朋儿,人称什么飞天大圣的是吧?这倒好,咱们天王对大圣,可要各显神通了呢!” 随又一看天色续道:“时间已经不早,今天吉日良辰,别辜负了大好光阴,来,来,来,且把第二场交卷,我就要赶当新郎官了啊!” 他旁若无人,满口狂言。 不料那位少林门人吕朋儿,却也昂然不惧。立刻小眼一翻喝道:“姓金的,别卖狂,我吕朋儿,眼里还没有你这一号呢!” 并陡然起立,向上首一站。 虽然他身瘦人矮,但神态上,也雄赳赳,气昂昂,显得十分精神。 因而金光亮,不禁看得又呵呵一笑道:“不差不差!就凭你这份胆气,我也该相让三招,请吧!” 说来“飞天大圣吕朋儿”,在大河两岸,亦非等闲之辈。他本是人家弃婴,为嵩山一只母猿所救,喂养成人,后经少林静一大师发现,见他根骨特佳,便收为俗家门徒,悉心传授。 尤其他自幼舆猿猴为伍,镇日登山越岭,所以轻功奇高,且天资聪颖,用功又勤,不但尽得少林真传,艺业高于侪辈,更嫉恶如仇,屡在中州行侠,名震关洛,为少林小一辈中,第一人物呢! 请想他在这众自睽睽之下,兼之乃师,以及师门众好友悉皆在座,又焉肯示弱。 是以立刻冷笑一声答道:“擂台有规章,江湖有公道,谁要你相让,废话少说,还是快手底下见真章罢!小爷可不客气了?” 同时他早已蓄势,语落便左手一幌,一招“黑虎偷心”,右拳直向金光亮当胸捣去。 别觑他身材矮小,貌不惊人,但却拳出如风,劲力十足,这头一招就极见火候,大不寻常,非普通武林,花拳绣腿可比。 故而金光亮,眼见来势,也迅即旋踵挫腰,闪身封闭,并式出“顺手牵羊”,左掌沉腕便抓,右手并二指,上步欺身,疾点对方侧背诸要穴,还以颜色。 双方都是一个字“快”!观众只觉双眼一眨,他们就是一个回合。 尤其吕朋儿,一招先制,马上便使出少林“罗汉拳”,如同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亚赛狂风骤雨一般,拚力抢攻。 一时只见他那小身形,免起鹊落,双臂起、顿、吞、吐,黑影飞腾,呼呼作响,果然名下无虚。 因而小贼金光亮,亦登时掌法一变,悉心应敌,并陡起毒念,暗忖:“如不短时间内把这小子料理,此次焉能为师门立威?” 原来他东下金陵,确别有所图,既耳闻玉观音花容绝世,心生觊觎。又因群侠大会金陵,奉命来此慑服,为五鬼重入江湖铺路。 自然他一身所学,也确非同小可,尤其独门“五鬼阴风掌”,谵谲无比,益之以“僵尸功”,阴毒绝伦,每伤人于无形,实非一般人所能抗拒。 请看他,五七个来回过去,双臂一振,立时掌出隐现黑气缭绕,寒气四溢,二目暴射冷光,一招一式,全是地动台摇,不止凌厉变化莫测,便是这一份威势,亦异常惊人! 是故继续不致二十个回合,就见那位少林门徒,飞天大圣吕朋儿,面色大变,刚牙紧咬,格格作响,大显不支。 这时最耽忧震惊的,恐怕要首推少林静一大师了。 他既心切爱徒安危,又因身为公证人,不能出手救援,更是白道上武林,都讲究的是: “宁死不落人口实”。 因而虽然目睹吕朋儿已在险境,心急如焚!但这样比武,乃是台规所定,只怪自己一时不合妄动嗔念,示意门人人前显能,怨得谁来? 并且利时之间,又耳闻小天王金光亮,哈哈一笑,陡然一掌挥出,立刻吕朋儿便直落台下,萎顿在地。 分明已是身受重伤了。 如此情形,一个鼎鼎大名少林后起之秀,被人家前后不到三十招,就轻描淡写的震飞丈外,无力再起。 试想此际全场各路英雄,那能不惊! 最是主人兄弟,更旁慌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小贼金光亮,踌躇满志,趾高气扬,立刻游目四顾,又朗声一笑道:“现在该第三场啦!武当剑阵何在?” 本来第三项难题,乃飞云子所出。他原意中式人,如能闯过武当绝学“七星剑阵”,预料也就必能胜任抗拒强仇大敌。 可是不想此时眼见金光亮,既有一枝削金断玉宝剑,如虎添翼,又身发旁门邪功,非人所能当。 显然,七星剑阵,绝难奏效,也必徒自取辱,以遗江湖笑柄了! 是以闻言半响默然无语,委决不下,不敢发合,满面愁容。 这原是顷刻之间的事。 不料他这里正心头进退维谷之际。 忽然东棚里响起一阵清脆的语声,向台上金光亮发话道:“慢来,慢来,这里还有少爷我呢!” 想得到,此时还有人眼睁睁见小贼这种功力,敢于出场,自必是一位身负绝世之学的能人了。 可是谁知众人一闻声惊顾,却见走出的,竟是一位贵家公子模样,面如傅粉,唇若涂脂,一身轻裘华服,文绉绉,清秀飘逸弱不禁风的美少年。 大家都一致心想:“敢情这小子,必是金陵那一所衙门的公子哥儿,想仗官势欺人,来此夺美了。” 同时白家兄弟,也作此想,且正中心怀,忖道:“让他搅混一时也好,且看看小贼如何应付再说。” 而且眼见那美少年,走到甬道之前,似乎也要按台规行事。 于是他们又不由暗骂:“蠢材,蠢材!倚仗官势,何不直上台来,还闹这些自不量力的文章则甚。” 分明白家兄弟,都不把对方当作武林人看待了。 那知一转瞬之间,他们又兴奋若狂,满面喜客的,随同观众鼓掌欢呼。 原来那位美少年,从容徐步,一摇三摆的,已渡过头关,连经浮沙、白粉、弱水三阵,人家压根儿就是足不点地,凌空步虚过来的。 请想这种惊世骇俗的奇功。在场众人,几会见来,又安得不惊喜欲绝,叹为观止哩! 并觑那少年,不骄不矜,毫无得色,若无其事的,卓立甬道尽头。且暂不理身前所横铁棒,先两袖向左右丈外的长香一拂,立时便烟消火灭。 然后双手同握铁棍,俊目微现神光,喝声:“断!” 说也奇怪,马上那粗如儿臂的铁棍,就如同朽木泥做的一般,应声而折。 这种事,若非亲见,谁也不敢相信。 由此也可见这少年,身具何等奇能了。 自然小贼金光亮,亦是个识货之人,见状不禁登时楞住了,心想:“这小子,是那路人物,怎的自己就没听说过?” 同时台下公证人席上诸老前辈,更纷纷互语,希望知道这位功力通神的少年,是那家儿郎。 连后台玉观音白凤英,都恍疑是心上人乔妆前来,忍不住暗地偷窥。 且见那位美少年,一跃登台,俊眼一扫金光亮,微微一笑道:“小生这点粗浅功夫,比阁下适才如何?” 随又不待答言,更面色一板续道:“刚刚看你所使的僵尸功,和五鬼阴风掌,好像已有几成火候,现在不妨尽量施展,我倒要领教,是否如传言之甚?” 请想在这种局面下,小贼金光亮,岂能不战而退。 因此顿时胸膛一挺,强颜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谓如不信,马上咱们手底下便见分晓。尊驾先通个名,大家再较量如何?” 这也就是他的精明处。 因为不知对方是何门派,摸不清路数,相斗便已输上一着,所以有此一问。 最是此时全场主客,也都闻言立刻侧耳静听。 可是谁知那垃美少年,却冷冷的答道:“擂台又没规定,要先通姓名,足下何必性急,稍时自知,小生绝不是无名少姓之人呢!” 他根本就不理这一套。 并立又亮声道:“我也不想和你过招,你不妨把杀着全抖出来,运足功力先击我三掌,不行就赶紧缩头回去,金陵也永不许再来。” 这种话,此小贼适才对少林门人吕朋儿更狂。 是以金光亮,立刻怒火上冲,心想:“这样倒好,反正对自己不利,胜者为强,管他什么江湖规矩!” 于是嘿嘿一阵冷笑道:“狂小子!你想是活腻了,我金光亮就成全你,不信这些邪门!” 且迅即凝神运气,功行双臂,陡然一声大喝,横掌向对方当胸直劈出去。 一时寒风砭骨,黑气飞扬,震得擂台全都格格作响。 照说纵是铁人,他这千钧一击,且加上僵尸阴毒之气,对方也必死无疑。 但是说也不信,他竟然一掌成空,并定睛一看,人家却依旧原地不动,安详含笑,袖手而立! 如此情形,不禁立使金光亮十分诧异?大吃一惊!暗忖:“难道这小子会法术不成?” 是以顿时忿然喝道:“我金光亮,用的是真才实学。擂台规章也没有订斗法术项目,这个恕我不愿领教!” 同时有许多观众,亦作此想。 只见那位美少年,闻言作了一个不屑的冷笑,一撇嘴答道:“看来你这个蠢材,还得回括苍山学个十年八载,再出来现世,或者去问问你那老鬼师父,这叫不叫做法术呢?” 随又朗声喝道:“小生体上天好生之德,不愿在此伤人,难道你就一无所知-?快!还有两掌。” 试想这少年,语气如此严峻,纵然金光亮是泥人也有土性,何况他兀自懵然无知,不识厉害呢! 于是立又一横心,更不答话,运足十二成僵尸功,目射凶光,蓦地一声不响,冷不防掌齐挥,推出一蓬乌黑的狂飙,风响皆雷,认准对方迎头罩下。 一时威势震撼全场,人人都为台上美少年耽心。 不过尽管如此,但金光亮却立觉自己毒焰真气,不仅一近敌人尺许,便被一种无形潜力化消,且顿感心神大震,血气翻腾,不能自己,唬得魂飞魄敌!心想:“今日之事,可莽撞不得,此人不可力敌!” 幸而他还占着人家不还手的便宜,马上收掌纳气调元,然后微一定神,色厉内荏的,强颜将手一拱道:“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将来我金光亮总有与阁下相见之期,届时再了今日这番过节好了。” 接着一跃下台,向西棚一招手,和两个同伴,便头都不回的,离开“隐贤庄”。 至此场中主客,才长长嘘了一口气,大家心定。 尤其白氏弟兄,眼见来了这样一位绝世奇才,如能坦腹东床,岂不是爱女几生修到,万千之喜! 因而赶忙双双走出,满怀兴奋的向少年抱拳笑道:“小侠神功无敌,叹观止矣,快请待茶!” 不料他们这样热烈趋前招待,人家可并不领情。 但觑那美少年,见状仅微微一笑答道:“小生迟到,自是要见识见识玉观音白姑娘。” 随又朗声向台下问道:“还有那位上台?” 可是一直经他连问数声,皆无人作答。 显然,各路前来问鼎的英雄,不是在品貌上自嫌形秽,便是自审无能了。 因此他立时又向白氏兄弟道:“第二场七星剑阵何在,小生倒想领教!” 适才他那种功力,皆为众人亲见之事,试想武当派,对小贼金光亮尚且瞻前顾后,迟迟不前,这时焉愿上场自损威名。 且踏雪无痕白锟,接口便笑答道:“少侠适才赶走恶徒,足抵得上这一场,小可作主,第三第四关,都全免啦!” 他这种话,也无异是宣布人家已是入选,换句话说,他早把对方当作侄女婿了。 更是台下,闻言登时掀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半响不绝。 可是那位美少年,却秀眉微挑,含笑向白鲲问道:“二庄主这话可真,不会反悔?” 当然,这种品貌如仙,神功绝世的好女婿,打着灯笼,天下那里去找,白氏兄弟心喜之不暇,岂会反悔。 是故入云龙白鹏,慌不迭插口答道:“君子一言,如白染皂,我白家还不是那种反覆无常之人,请小侠放心!” 那知他此言一出。 马上那位美少年又安详一笑问道:“二位庄主,可知小生是谁?” 这话可问得奇怪,他既未通名报姓,主人那能得知。 于是白家兄弟,不由听得一楞!暗道:“咱们正要问你呢,谁知道哩!” 随又听那位美少年,朗声笑道:“小生正是诸位大张旗鼓,准备迎敌的凌云燕呢!二位庄主也不反悔吗?” 这句话,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一时台上台下,不论是主人兄弟,或是邀来好友,全都不禁呆若木鸡! 一则是,偏偏有这种巧事。 再则是,人家功力高不可测,压根儿大家伙都不是敌手,何况为女选婿,本来为的就是对付这个仇人,那又能招仇人为婿啊! 因之场中立时一片沉寂,半晌都无人打开僵局。 如此又过了良久,倏闻东棚中,有人高喝道:“我来也!” 随见一位满面焦黄的少年人,一耸身便横空十余丈,直飞上擂台。 这又大出众人料外,想不到还有这么一个功力绝世之人,此时现身。 但见那位黄面少年,身形甫落,便向凌云燕一拱手念然道:“不才因尊誉波及,已受惠良多,承汉阳飞书订约,今天总算寻到,说不得,要借主人这座擂台,和阁下作一了断了?” 这少年,表情十分激动,似有立即动武之势。 可是那位凌云燕,却毫不动怒,且笑吟吟的一撇嘴答道:“我可不爱和假面孔之人打什么交道,兄台如有赐教,还是先把脸上捞什子拿下再说。” 果然他极不等闲,一见就知对方曾经易容变相。 同时那黄面少年,也马上伸手向脸上一抹,现出一副英俊长相,然后喝道:“我燕凌云光明正大,岂是不能以真面目见人之辈,此举只不过因与此间二庄主颇有误会,又心切来此观光,所以暂隐行藏罢了,这又有什么假面孔不假面孔的好说?”—— 第十九章 有意作红娘 佳人矢志 无心获美妇 侠士逃婚 燕凌云这样一自报姓名,揭开面具。顿时全场又是一阵震惊和骚动! 原来江湖上传言,以及武当派和踏雪无痕白鲲等,臆测栽诬,说燕凌云就是凌云燕,此际已不攻自破。 他们不但是二人,而且还处在敌对地位。 这时最兴奋喜悦,恐怕要莫过於台後的玉观音白姑娘了! 她终於盼到心上人,立刻愁颜大解,破涕为笑,喜上眉梢。 且从屏帐缝隙,偷窥了一眼,马上一头拱到乃母赛红线怀中,撅起樱桃小嘴,娇声低语道:“娘!女儿的话,该不是谎言吧?” 显然,她此前已是受足了委屈,此时要争上一口气了。 随又绽颜一笑道:“说不定燕少侠此来,还能助咱们一臂之力呢?你听!他们明明也有过节嘛!” 常言道得好:“敌人之敌,便是我友”。 自然此际,除了白凤英,别人也看得十分清楚。 因此老祖母卓如兰,迅即接口答道:“好孩子!-屈你了。这都是你二叔糊涂,见事不清,有眼无珠。这位姓燕的少侠,长像就是老诚忠厚,那能是恶人哩!” 接着又十分郑重的,手抚孙女玉肩说道:“凤儿!待会你可得千万要留住他啊!” 这种话,分明是包含两层意义,一是白家报仇雪恨,势非仰仗人家不可。其次乃无异是说,我已看中这位少年了,你终身大事,自己可不能错过呢! 请想玉观音白凤仙,生来冰雪聪明,那能听不出如此弦外之音。 是以登时娇羞满面,低首嗯了一声,芳心中这份喜悦,真非作者笔墨所能形容。 且外间凌云燕,耳听燕凌云忿语,又微微一笑道:“兄台好大的火性!看在咱们姓名三字相同份上,也该有话好说,何必竖眉瞪眼啥?” 随又俊目一扫燕凌云,摇摇头续道:“你说怎样了断吧?” 这时我们的小书生,定神看了对方几眼,并耳听人家口音,顿觉音容全是十分熟稔,只是想不出曾在何处会过,暗中异常困惑? 并立刻接口答道:“在下毫无成见,一切悉听尊便!” 本来也是,他初出茅庐不久,在江湖上和人家了断过节,这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呢! 但见那位美少年凌云燕,点点头笑道:“这样吧!咱们三场定输赢,头两场就借此地白府台规所定。第一场是闯三关和武当七星剑阵,第二场乃与白姑娘交手过招。第三场,今夜三更,咱们在锺山顶上见再议。同时我还有两个附带条件,其一,为无论是闯剑阵或白姑娘动手,不准伤人;其二是,我不用适才对付小贼金光亮那种工夫,你也不能用苗岭老魔所教的邪法,怎样?若是你自认没有这份能耐,乾脆向我道个不是,大家不比也行?” 他这种题目,的确新鲜特别,而且连激带僵,不知究竟安何心意。 在此情形下,试问燕凌云能说不此吗? 当然不! 请看他,闻言立刻俊眉一扬,傲然答道:“好!就是这样!” 於是美少年凌云燕,马上接口朗声一笑道:“第一场闯三关,在下适才已经通过了,现在看你的啦!” 这种比赛办法,听在场中主客耳中,马上或喜或忧。 喜的是,两位高手较量武功,可以饱饱眼福,便是武当派,也因有不伤人的条件,并不例外。 忧的是,燕凌云的胜败,也无异是在场同一阵线的胜败。 尤其玉观音白姑娘,十分困惑不解? 一则是,对方竟把她列成比赛三场之一,看得与武当剑阵等量齐观。 再则是,细味那位凌云燕用意,又好像特别是为自己和心上人暗加撮合一般。 真是莫测高深,怪的江湖上都管他称作“怪书生”!确然是怪人怪行? 同时也颇觉此人适才言行表现,绝不类坏人,心想:“难道这位怪书生,今日乃对自己是有什么特别用心和想头不成?” 是故立刻芳心又十分沉重,不由更向外偷瞧心上人。 但见燕凌云,昂然飞身下台,大踏步走到甬道开始之处,也不作什么运气行功,便缓步登上黄沙阵,神态从容,如行云流水般的,好像也是足不点地,幌眼连经白粉和弱水阵,到达尽头。 并且更抄美书生凌云燕的老样,先双掌向左右一挥,遥空熄灭香火。 然後单掌紧握铁棒,俊目微合,似乎是默运神功。 刹时间,只见他着手处,略现紫赤光华,铁棒就中分下垂。 显然是被他六阳神功所化,而有此现象了。 这种结果,较之适才凌云燕所为,毫不逊色。 尤其中央棚中,那位爱多嘴的笑方朔韩当老前辈,马上抢先大声欢呼道:“这是化铁溶金本领啊!好精纯的内家真功夫!” 想得到,此时场中主客,该是如何兴奋称誉了! 其实我们的小书生,若非於东流经老叫化天山神乞指点,恐怕连刚刚沙粉水三关,都不能合式中矩呢! 同时也因上半天冷眼旁观许久,早已心中琢磨有数,否则这种场面,乃从所未经,又那能这等应付裕余啊! 自然,假如不是他身具异秉,也一切无从说起,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最难得,是那位站在敌对方面的美少年凌云燕,亦向燕凌云含笑轻赞道:“兄台好功夫!” 此际武当派人马,都已出场,在擂台上按七星方位,站得渊淳岳峙,长剑寒光四射,杀气腾腾。 除二代弟子精英,有“武当七剑客”之称中的,修明、修慧、修元、修一、修济,五位高手外。 出奇的飞云子纪涵修、白云羽士董玄风二老,竟也亲身参与,扼守天枢天璇二宫。 并一脸穆肃之容,如临大敌。 这也无异是,武当派已倾全力以赴,其严重可知! 照说,这一场比赛,乃凌云燕与燕凌云二人之争,只需要应应点而已,派几个得力门人,便可敷衍了事,堂堂掌门,又何必自贬身价临阵哩! 不过在他们想法,却大不相同。 第一,七星剑阵,乃武当派镇山绝学,苟为别人轻易得手,此後必将大损威名。 第二,这也是报仇雪恨良机,不论是燕凌云,或是凌云燕,都被他们认作武当敌人,绝不能饶恕,成败在此一举。 加上适闻对方有不能伤人之约,设阵之人可不在此限,乘此雪恨,虽然颇有以众凌寡之讥,但仍敌人自愿,也不会落江湖口实,如此好机会,岂能坐失呢! 而且在场都是明眼人,只道他们目的乃在擒拿怪书生凌云燕,事属同仇,也就无人非议了。 说真个的,他们这种剑阵,亦确然变化无穷,蕴藏无限玄机,七人如同一体,使人防不胜防,威力无比。 但见美少年凌云燕,俊眼微微一瞥,作了一个不屑的冷笑,分明他已看出蹊跷。 然後立向燕凌云点点头道:“剑阵人家已经布好了,我仍僭个先如何?” 燕凌云也点点头答道:“尊驾请!” 於是凌云燕,亦不取什么兵刃,仅信手在台侧所设的盆景,采了一朵“玉带金钩”大菊花。拈花微笑,缓步趋近剑阵,秀目扫了群道一眼,目光落在飞云子脸上,亮声道:“道长心意,小生知之甚详,今日不妨尽量施为,生死不论,可别要错过机会啊!” 这位怪书生,出口就一言道破人家心计,武当二老,也不由立刻满面飞红。 且他不待答言,便从容入阵,安详卓立。 不但人生得玉貌珠颜,如同-群独鹤,更是这一份气概,若不是众人心目中的敌人,恐怕就没有一个会不叫绝! 此际,飞云子老羞成怒,顿时长剑一挥,闪出一片银光,向凌云燕分心便刺。 请想他现时身为武当掌门,其功力火候岂同等闲。 更是他这一开始发招,马上其余六人,亦同时剑光如雪片飞来。 尤其斗柄斗杓六宫,登时宛如风车儿疾速转动,白光缭绕,寒辉四射,好像成了剑山剑海一般,端的令人望而生畏,非同小可。 只是仅管如此,却奈何不了阵内敌人。 也不知美少年凌云燕使的是什么身形步法。 但觑他悠闲自在,依旧神态从容在剑光丛中出没,乍看好像武当七道,个个手下留情,有意为他留出安全间隙。 可是仔细观察,又发现他彷佛身形可大可小。明明一剑刺中,但定睛再看,却成空招。 简直是一种不可思议之事。 不仅观众看得无法索解,最是武当七道,个个惊心动魄,愈益奋勇狂玫。 那知不到三四十个回合,凌云燕突又身法一变,只见满场都是他的人影,宛如数百个化身,反将众道搅得头昏脑晕,认不清那是真正敌人。 如此情形,只恨得飞云子怒发冲冠,暗付:“反正敌人不会还手,何不乾脆来个不守只攻?” 是以马上一声号令,七剑织成一道剑网,同时横推直刺而出。 不料这一招不打紧,却立闻对方朗声一笑,单掌一扬,眼前黄光飞洒,各人掌中一震,登时长剑一齐脱手四散飞出。 原来人家仅凭七片菊花黄辫,便使七道成了没了金箍棒的孙悟空。 显然,凌云燕所用的,乃是传闻中“飞花击石”绝技了。 这等事,夫复何言。 一时武当七人,惊愧交集,满面羞惭,尤其飞云子,恨不得有地洞可钻。 但美少年凌云燕,却若无其事,一面嘴里向众道称声:“有劳各位,请恕失礼!” 一面移步走出阵外,目视燕凌云笑道:“又该兄台的啦!” 自然我们的小书生,事已至此,那还有什么话可说,何况他不久曾受辱武当,年青人都有一股好胜之心,如今借机略作奚落,也可以消消怨气哩! 本来武当派,如此丢人现眼,照理亦无颜再施剑阵了。 可是他们不,立刻又各拾起兵刀,按方位布好,恨恨的以待燕凌云。 分明众道存心,是想失之东隅,收之桑隅,在我们的小书生身上泄忿了。 但觑燕凌云,也不取刀剑,只到台下抓了两把黄沙在手,便大踏步直入七星剑阵。 此际武当众道,已极有机心,不同前番了。 只是他们都只当对方携黄沙入场,也同美少年凌云燕一般,作暗器使用。 谁知剑阵一经合围,始则燕凌云展开鬼影身法,幌身游走,将黄沙东一撮,西一堆,满场乱撒。 继则压根儿,就袖手岸立阵心,屹然不动。 说也不信,此时武当七道,却不知为何,反个个如同疯魔了一般,挺胸瞪眼,绕场飞驰疾跳起来,一些也不进攻敌人。 不但七星剑阵,已散乱无章。且好像他们师徒同门,都互不相认了。 因之一旁却看得怪书生凌云燕,笑意盈盈,大加赞赏。连说:“不差,不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用八卦奇门,破七星剑阵,倒是一个极好的法儿。” 原来燕凌云,适才眼见武当七星变化,偶然触动灵机,忆起卧龙岗所学。心想:自己何不先试试看再说。 不过如此一来,武当七道,可吃足苦头了。 他们一心只注意燕凌云身形步法,寻瑕蹈隙进攻。 那知忽然二目一花,眼前却黄沙遍地,四处都是岗峦起伏,宛如到了漠北戈壁荒原,滚滚无际。 爬了一重岭,又是一重山,无穷无尽,杳无人烟。也不知此为何来,所为何事。个个拚力奔驰,汗流浃背。 连台下观众,都十分愕然莫省由来,只道燕凌云违约使出法术所致。 只有峨嵋掌教赤阳子齐元,学养渊博。入目就认出乃是一种极精深玄妙的遁甲之学,不由暗中骇然!心想:“眼前这两位少年,怎的人人都有这样一身莫测高深的奇才异能,放之四海,全是绝无仅有。如果其行不正,武林何堪设想!难道不久江湖劫运,就应在他们身上-?” 尤其身为主人的踏雪无痕白鲲,近日与武当交谊最密,眼见现状,恍疑燕凌云,必是对飞云子心怀旧恨,意在不善,十分惶急!也特别比旁人关切。 半响!才心头一动,奔入後台,忧形於色的,和声急急向侄女玉观音,连呼道:“凤儿! 凤儿!过去都是愚叔不是,太委屈你了!如今武当诸客!已危在顷刻,好孩子!你快去向燕少侠美言一二,请他手下留情吧!” 他出口说这种话,实在不易。如照他往日习性,却极难低首下人,何况是向自己晚辈认错哩! 不过此际,乃是势所使然。 一则是他目睹人家绝学,已傲气全无,自惭过去是坐井观天。 再则为友为家大局着想,舍此亦无他途可循。 加上玉观音白凤仙,在百灵洞与燕凌云同席热络之情,又为他所见。 同时一旁老祖母卓如兰,也闻言赶忙向孙女催促道:“好孩子!快去化解,咱们白家一切都看你的了啊!” 这种状况,白凤英也无异出足了一口怨气,芳心有无比的快慰,立刻嘤咛一声,整衣轻移莲步,走出前台。 并郎含羞饮-,向阵中心上人娇唤道:“燕少侠请暂解禁,小妹白凤英来也!” 而且燕凌云瞥见她出场,亦不由生出一种久别重逢之感,含笑点头为礼。 更闻言随手一挥,发出一股劲气,将所设八卦阵黄沙卷散,侧面先向一旁美少年凌云燕问道:“在下这一场,是否也算交代过去?” 不料这位怪书生端的怪,他闻言脸上带有一副奇异表情,默不作答,只将一双俊目,不住的向玉观音上下打量,一直到武当众道清醒,纷纷退出擂台,才扫了燕凌云一眼答道: “罢了!只不过取巧一些就是!” 随又银铃似的一笑,手指白凤英道:“原来你们是老相识呀?看来郎有心姐有意,小生这一场希望,可危乎哉险矣了啊!” 接着更摇摇头,目视燕凌云道:“兄台且休得意,台规可订得明明白白,咱们第一扬不分高下,还有两场,安知雀屏中选的不是我啥?” 这几句话,只把我们小书生调侃得老大不是意思,夹耳根子飞红,连忙正色答道:“兄台说话请得放尊重一些!在下今日乃和阁下了断过节,可与擂台招亲无关呢?” 原是嘛!他若果是意存膺选,早就该上台了啥。 不过这样话,在他乃是实言。但听在玉观音白姑娘耳中,却如同冷水浇头,直寒到底。 且当众目睽睽之下,有话又不好说,只伤心得泪波欲流,不禁幽怨的狠瞪了意中人一眼。 此际,反是那位美少年凌云燕,俊目略扫玉观音,又向燕凌云朗声一笑道:“兄台反悔那可不成,明明适才过三关闯剑阵,都是人家台规,咱们既了过节,也是比武招亲,要不? 我可不愿领教呢!” 他不知是何心意,非此不可,却硬*上来了。 并随又微微一笑续道:“反正还有两场,此时尚言之过早,若是你真个对如花似玉的白姑娘无意,今晚咱们比武时再议如何?” 这位怪书生可真怪? 一时说得我们的小书生,不禁默默无言。 更是凌云燕,马上又一侧脸,向玉观音点点头道:“这一场该向姑娘领教啦?小生先行奉陪!” 本来台规这最後一场,仅不过为使中选之人,与白凤英相会,给观众看一个热烈的场面,那能真是比武,何况以玉观音所学,明明也非精选之人敌手啥! 但这时,白凤英闻言,也不知是何心意。立刻接口答声:“好!” 且一脸悲念,马上甩脱外罩银白披风,飞速的从架上取下一口精钢长剑,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厉声向凌云燕娇叱道:“姓凌的凶徒!今天姑娘不死,你就得偿我爷爷的命来?” 原来她是打算就此报仇啊! 也许有人要问,凭她能吗?既然有此决心,何不早上场呢? 诚然! 说来这也就是她的聪明灵慧之处。 第一,她料定现时燕凌云在侧,若果有生命之危,心上人决不会袖手。 第二,这亦无异是示爱的表示。因为按台规,凌云燕燕凌云悉皆件件做到,换句话说,他们二人都算是已经中选。 请想如今她仇视一人,其芳心对另一人用意,那还有什么难索解之处哩! 同时为乃祖雪恨,奋不顾身,也足见孝思,光明正大,广博他人同情。 所以她此时此地此种举动,可以说是真正恰到好处呢! 不过那位美少年凌云燕,见状却毫无愠色,反疾退数步,摇摇头答道:“今日小生来此,并非践约,此一事彼一事,二者不能混为一谈。到期我对令祖之事,自有交代,今天只愿按台规而行,姑娘稍安毋躁!” 并立又一转面,目视燕凌云道:“既如此,兄台先请如何?” 可是不料他语音未落,顿时玉观音又插口喝道:“姑娘对燕少侠早已甘拜下风,你这凶徒因何不敢?” 这句话说得更加露骨,差不多也就等於当众宣布了她的心意。 因此那位美书生凌云燕,立刻向燕凌云一拱手,朗声一笑道:“恭喜兄台!今日擂台件件及格,雀屏中选,咱们晚间再见。” 随即眉头略动,众人只觉二目微花,他便飞下擂台,纵出了白府。 其身形之快,在这大白天,也仅略见淡影,简直如同飞仙剑侠一般,连燕凌云,也自叹弗如,一时竟楞住了! 自然,别人要想追赶,那是绝不可能之事。 且白凤仙,马上恍悟,此人原是特意前来为自己促成好事啊! 半响,我们的小书生,亦猛觉如此一来,当前的局面,自己极为尴尬。 於是也慌不迭,向一旁深情款款的玉观音一拱手道:“在下尚有要事待理,改日再来府上拜望。” 他目的在藉辞脱身。所以立刻不待答言,亦转身一纵十余丈,就向庄外而飞。 这时只急得玉观音白凤英,花容失色,一面颤声疾呼道:“燕少侠且慢!” 一面一切不顾,腾身便在後追赶。 此际,已是红日即将西沉,距入暮不远。 本来燕凌云,自经池州府一场风波,为了早到金陵与爱侣相会,惟恐沿途又有阻碍,所以便忆起神机妙算诸葛玄特赠的人皮面具,改装东下。 果然一路不露行藏,无人相识,也无人误会他是凌云燕。 只是抵达金陵,找到清凉山大土庵一音师太,却仍无心上人信息。 於是便在附近清凉寺借住,一意等待爱侣前来,会商如何前往南海,并日往锺山,寻觅怪书生凌云燕践约。 虽然也有意探望一次玉观音。 但为了深恐白府於未会战真凌云燕以前?一泄行藏,又多增误会。 因而直至今日,才易容前来观光,那知又被怪书生凌云燕捉弄,变成了打擂台比武招亲。 自然,如说一个年青人,对美丽的白凤英丝毫无动於衷,那也是欺人之谈。 不过他,乃是至情至性之人,既与红绫女盟订白首,信誓未寒,又焉能有负伊人。 是以适才,尽管耳闻玉观音呼唤,但仍一狠心飞纵出庄,准备回到清凉寺,夜间再来锺山践约。 可是不料行不过数里,适到独龙岗附近。 却蓦见不远有两个奇形怪状老人,後随小贼金光亮前来。 尤其金光亮,一限就认出燕凌云,现出十分兴奋之容,立刻便向身前怪老人低语了两句,抢先相迎高呼道:“燕老弟!愚兄已在金陵久候多日,你怎的如今才到啊!大约白家擂台选亲,已被人捷足先登了吧?” 从他表情态度看,似乎对燕凌云,确然毫无介蒂,较之池州府相见,尤为亲切。 不过我们的小书生,却心有成见,更是适於白府,耳闻同座窃窃私议,已对他为人奸险,与夫恶行,所知甚详。并见那两位怪老人,一个是瘦骨嶙峋,身裁修长,朝天鼻,两只小眼深陷,几茎鼠须,头上挽了一个道髻,满脸傲气,衣着不伦不类,一见便使人心生厌恶之人。 一个是形如一团肉球,牛山濯濯,两只怪眼宛如青石板上嵌的田螺,偏偏又衣袍宽大,假扮斯文,十分使人可笑。 故而燕凌云,仅脚步微缓,寒着脸答道:“谢谢金少山主,在下也无意参加比武,有劳关怀了。” 随即闪开正路,依然前行。 不料他这种冷漠的态度,并不能避免料缠。 只见金光亮,登时哈哈一笑,拦在道前,并一指两个怪老人相介道:“这两位都是愚兄师伯,也是我吴大哥授业师尊,老弟总该见见吧?” 此言一出,燕凌云不由暗中一惊!心想:“原来这雨个古怪老家伙,都是括苍山的鬼老啊!” 於是更不愿和他们厮见,只双手遥遥一拱答道:“请恕在下身有急务,容当再见!” 照说他这种表示,显然是不愿攀交的托辞,人各有志,何能相强呢? 那知事实却不尽然。 且语音未落,便突觉数丈外的那两个老怪,身形未动,就到了眼前。 尤其那个瘦长老怪物,立刻小眼珠一翻,手捻鼠须冷笑道:“你这小子,有啥急事?大不了是想求人前去南海,是吧?” 随又一指自己鼻尖续道:“老夫鬼谷子麻江,大约名儿你也总该听说过,因何有佛不拜呢?” 他自以为所料不差,将来个毛遂自荐。 同时那位矮胖老汉,也接口向燕凌云呵呵一笑道:“娃儿!我就是阴风叟徐完,凭咱们括苍山五老,那在乎南海八怪,别到处磕头啦,随我走好了。” 听他们语气,好像都十分仗义,乐於助人。 但燕凌云,却惟恐一舆恶人同流,不能自拔,且耻於相从。 因之马上剑眉一扬,毅然决然答道:“小子并非此事,多谢二位美意。” 接看又一拱手,转身就想离开。 因而二鬼登时互相对看了一眼,立即那位鬼谷子麻江,白眼珠一翻,沉声低喝道:“不识抬举的小子!老夫从来惟我所欲,言出如山,现在可由不得你了,快好好的随咱们走,包有你的好处。” 并且小贼金光亮,又从旁插言道:“燕兄弟!我这两位师伯,全是一番好意。纵然另有其他为难之事,他们二位老人家,也极愿意担当,别固执了,这也是常人求之不得呢!” 尽管他们如此,可是我们的小书生,却反更加生疑,暗忖:“看来这两个老怪物又是苗岭老魔那一套,自己千万可不能再坠入他们彀中了。” 是以马上昂然答道:“盛情心领,小子无求於人,各位请便,告辞了。” 并早经蓄势,一耸身便向岗下飞去。 照说,他虽无师承,但轻功已非此寻常,且又冷不防就走,自是应可如愿摆脱这三个恶人了。 那知事情却偏偏怪,他快,人家却更快,不但这一纵未能纵出,为鬼谷子在前拦住,而且立感四面八方,仿佛都有一股潜力相阻,压根儿就不能举步! 这等事,不禁使他又惊又恼,马上默运神功,双臂陡然一振,两掌拚力推出六阳三阴真气,向前冲去。 自然他此际含忿突围,所用力道岂同小可。可是那知忒也奇怪,虽然他眼见自己真气宛如排山倒海而出,但也顿感心神摇摇欲飞。 更在一声轰然巨响後,我们的小书生,反被震得五衷如裂,一口鲜血喷出,颓然倒地,晕死过去。 而且一旁鬼谷子麻江,立向金光亮呵呵一笑道:“这小子果有一手!亮儿,快带回山去,这就不怕南海八怪,不和咱们走马换将了。”—— 第二十章 怪杰乃红妆 挑琴月下 强仇原知己 结义山中 原来括苍山五鬼,自经小贼金光亮飞报,得悉祝灵姑被掳之事,全各十分震怒! 因为祝灵姑,既为彼辈门人之妇,又身藏嫫姆所赐五鬼信符。 是以南海八怪这种举动,也就无异是向他们挑衅。此可忍,孰不可忍,何况双方昔年本有嫌恶。 不过南海迢迢千里,人家以逸待劳。设或劳师远征,五鬼又感无必胜信心。 加上鬼谷子麻江,最工心计,耳闻金光亮禀陈池州当时所闻,顿时心中一动,暗忖: “看情形,八怪此举,八成主要乃是看中姓燕的小子,欲图以此相诱。向本门寻过节,只不过是附带一笔罢了。既然如此,何不也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擒来姓燕的娃儿,作为钓饵,使南海派前来括苍山要人,化被动以为主动,纵或不胜,至少也可以走马换将,不损威名了。” 自然他这种巧计,同门诸鬼无不赞成。 金光亮又认定燕凌云必到金陵,且申言对方功力极高,非自己所能胜任。 于是鬼谷子麻江,与阴风叟徐完,便双双亲来了。 请想他们都是海内外数一数二的魔头,年逾百龄。不但心肠狠毒,胸罗各种谵谲绝学,更是个个练有一身罡煞之气,火候精纯,既能护身,又能伤人于无形。说真个的,适才若非他们留有余地,仅用反震之力,使我们的小书生就擒,否则实不堪设想了呢! 这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 同时也恰当燕凌云被震伤遭擒之际,另一旁十余丈外一座大石之后,有人目睹如此情景,亦立时心胆俱裂伤痛昏晕。 谁嘛?这是玉观音白凤英啊! 原来她适才在后追赶,正到此间。 请想眼见意中人,身遭这等惨状,焉能不肠断心碎! 亏得她武学世家,见闻极广,也稳重见机,听出乃是括苍山二鬼,心知自己若是拚死现身出手,亦不过是送羊入虎口,不但于事无补,反使个郎身遭人家毒手,连个知悉通知葛姊姊营救的人都没有! 并因不知双方争斗缘由,恍疑燕凌云,适才所称要事,便是指此。 若然,则分明是不愿连累自己一家老幼,所以匆匆离开隐贤庄。揆其用心,良苦可知。 是故她虽然不敢贸然抢救,但眼见心上人重伤倒地,又怎能不如同身受,心痛欲绝哩! 说来也幸而她机警过人,未曾露面,否则岂不正合小贼金光亮的心愿啊! 半晌,悠悠醒转,抬眼瞥见独龙岗已无贼踪。 于是慌不迭眼含珠泪,翻转娇躯没命的向回疾奔。 这时擂台已了,宾客星散,只有白鹏夫妇以及老祖母卓如兰,心爱凤姑娘,正在面带愁颜,依间而望。 他们一发现白凤仙如此怆慌悲痛而回,还只当追上燕凌云,爱女大受委屈,所以这等模样。 尤其老祖母,一向钟爱孙女,赶忙抢上前一把抱住玉观音,口中怜惜的叹道:“我儿别气苦!可是姓燕的那小子,不理你啦?” 随又不待答言,念念的说道:“好孩子!千万保重!只怪那小子没有眼力,我就不相信,咱们姓白的姑娘,嫁不到一个金龟之婿呢!” 她嘴里只管唠叨,可是却急得白凤英,樱口中连珠价的咽哽哭喊道:“不……不…… 不……奶奶别误会他……啊!” 此言一出,不仅老祖母,连赶忙上前的乃父乃母白鹏夫妇,都不禁听得十分不解,心想: “既然不是人家拒婚,那就欢喜才是呀!为何又这般模样啥?” 因而赛红线,立又将爱女揽到怀中,急急问道:“乖儿!快告诉为娘,究竟是谁人令你气苦?” 良久,白凤仙才喘息略定,站稳娇躯,一脸悲伤的,向老祖母哭说道:“请奶奶快派人通知武当百灵洞公孙老前辈,燕少侠已为咱们拒阻括苍山二鬼,阴风叟和鬼谷子,以及小贼金光亮前来隐贤庄,被他们击成重伤,掳去了啊!” 随又急不择言的,向乃父急急说道:“金陵城也要派人寻访,看看孩儿义姊,东海红绫女葛飞琼,是否也来到此间啥?” 这种事,尤其括苍山二鬼之名,顿使老祖母卓如兰和白鹏夫妇,闻言变色!惊得半晌答不上话来。 请想一个怪书生凌云燕,已使他们无可奈何,怎能再经得起,这几位使正道武林侧目,无人敢惹的老魔头,又来金陵制造风波哩! 还亏老祖母,毕竟是久闯江湖,立刻定定神,赶忙手携白凤英,忧形于色的说道:“这件事果然不能迟缓,也非得有如公孙大侠这般人才能营救,咱们回去办!” 随即长幼四人,一同疾步入庄。 自然如此大事,一班仍留白府的各派名宿,无不大吃一惊!面面相觑,除了照白凤英适才之言行事外,谁也不敢出头。 且雁荡笑方朔韩当,连声嗟叹道:“这样一来,咱们想借重燕少侠擒拿怪书生之计,也就必需另议了啊!” 同时踏雪无痕白鲲,更满面愁容,摇摇头道:“不但如此,今夜燕少侠与恶徒凌云燕钟山之约,也最好能有人前去通知呢!” 本来在他原意,乃惟恐怪书生届时久候无人践约,迁怒隐贤庄,又前来生事,所以开心。 因此一旁玉观音白凤英,登时柳眉一扬插口道:“这件事不劳二叔烦神,今晚钟山之约,自有侄女代燕少侠往践!” 此言一出,立刻满座皆惊,尤其踏雪无痕。连忙侧身一摆手急急说道:“不!这如何使得,凤儿千万不能胡闹,咱们再从长计议。” 原是嘛!假如怪书生凌云燕,所行果如江湖上传言,这岂不正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哩! 不过白凤英,芳心却有她的想法,一则是就日间观察所得,似乎那位凌云燕并不像坏人。 且见对心上人,始终毫无敌意,八成彼此极有渊源,特以此相戏,甚至自己祖父之丧,都与人家无关也说不定。 是以立刻又眼含清泪,毅然决然的答道:“燕少侠之事,便是侄女之事,人家为咱们已存亡不保,凤儿岂是贪生畏死之人?” 同时老祖母卓如兰,亦长叹一声道:“也罢!今晚我也去一趟,问问这姓凌的小子,究竟因何要掌伤老庄主再说。” 自然,老年人有老年人的见地。 因为她眼看人家那种绝世功力,自必身后更是一位了不得的奇人。不说现时报仇无望,便是擒获对方杀以雪恨,这将来冤冤相报,又焉能可免。 何况自己儿孙满堂,亦不能孤注一掷,更是自己老伴,一生闯荡江湖,总难免或有不德之处。否则对方今日来此,已能彼此了断,又何必定要待诸约期之日,大会武当和本门所邀各派英雄呢? 并见众人一见她祖孙如此,亦各暗作打算,暂时无话。 时间一幌就是二更。 她们祖孙二人,结束俐落,各带兵刃,从庄后直上钟山。 此际,一弯新月,高悬银汉,山风寒洌,四野萧然。 老祖母卓如兰,虽是年迈,但确不愧昔年凌波仙子之名,飞纵得宛如一缕轻烟,仍极快捷。 行行重行行。 大约正距峰巅半里之遥,突闻一阵琴音远远传来。 始则声调如同高山流水,使人入耳便一扫尘俗之念。 但不久,却音转哀怨,如慕如诉,悲悲切切,仿佛闺中少女,情怀难吐,愁绪万千。 一时玉观音白凤英,不由首先听得泪珠儿夺眶而出,差一点被感染悲恸失声! 便是老祖母卓如兰,也因而撩起哀思。 加上音源亦恰来自峰顶。 是以她们祖孙二人,愈益奋力攀登。 可是不料一经接近不远之处,却瞥见一块大石磐上,却端坐一位背影极美的紫衣女郎。 头上秀发因风飘拂,发出阵阵幽香,手抚古琴,仍不住的缓缓拨弄。 想得到,一个年轻少女,竟然敢独在这孤峰月下抚琴,又岂是常人。 且四外并无怪书生凌云燕踪迹。 因此玉观音白凤英,不禁一见惺惺相惜。 立刻缓步趋前,亮声娇问道:“你这位姊姊,因何孤身在此,可否请到山下舍间一叙嘛?” 她这种话,原是有意攀交之词。 但见那位紫衣女郎,闻言顿时手停*琴,微转娇躯,一双寒星似的凤目,向玉观音瞥了一眼,然后幽幽的答道:“原来是白姑娘,你那心上人呢?” 这口音好熟,话也答得十分突兀。 是故白凤英,不由立刻一楞! 并听那位少女,又盈盈一笑续道:“今日擂台,大约你总如愿以偿,颇是得意了吧?” 半晌,蓦地玉观音白凤英,一声惊呼道:“你莫非就是今日打擂的凌云燕,快请明告! 燕少侠已不慎为括苍山二鬼掌伤掳去,我白凤英特来践约的。” 本来她日间亲见怪书生形容举止,便早有所疑,此时又细察这紫衣女郎,声音笑貌无不相同,所以敢于出口叫明。 可是不料她此言甫毕。 却立见那紫衣女郎,一脸惊容,怀抱古琴,翻身起立,急急问道:“此话当真?是什时间?贼人向何方而去?请快告我!” 她好像也十分关切燕凌云似的。 玉观音不由顿时暗忖:“果然被自己料中。” 于是白凤英,迅即接口凄然答道:“事发本山独龙岗,也就在凌姑娘离开舍下不久,现时已追赶不及了啊!” 随又柳眉微挑,续道:“详情自当奉告,只是白凤英却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女侠先将掌伤家祖之事,略告因由,咱们再谈?” 自然,这也是她想要立分敌友释疑之故。 且那位紫衣少女,也并未出口分辩自己身份,显然必就是凌云燕真面目无疑。 只看她,闻言先星目一扫,远立戒备的白家老祖母,纤手一指磐石,点点头亮声道: “老人家请坐,凌云燕自信尚非恶人。” 接着又微作沉吟,目视白凤英续道:“本来我这件不白之冤,原拟先查清令祖和武当卧云老道等死因,再于约期当天下英雄一论曲直,现既如此,那就不妨先告,信不信,也只好随二位了。” 同时她满面诚挚之色,神态又极其自然,绝不像有诈。 于是老祖母卓如兰,登时趋步上前,和声答道:“谢谢姑娘!老身洗耳恭听,如舍下有不情之处,定当缺礼补礼!” 随即三人同在磐石上落坐,由她详道始末。 原来凌云燕,确是天都仙客归元子,独一无二的孙女,生来灵慧,自幼为长上钟爱,一身所学,已得乃祖十之六七真传,举家隐居黄山天都峰,人迹罕到之处的飞云洞。 本来她芳龄十八,从未离家。只因归元子精通易数,并默察武林气运,说她红鸾星动,应当出山行道才有遇合。 始则由乃祖携同,乔妆遍走各地,不久便命她独闯江湖,任意所之。 自然一个年青人,谁都心高志大。加上她身怀不世奇能,艺高人胆大。且又正当少女思春之期,这种严命,那能不正中心怀! 最初仅遨游于江淮之间,不时趁便行侠作义。 且因她行事神出鬼没,屡作儒生相公打扮,所以短期江湖便传出“怪书生”之名。 大约是本年夏初,偶动匡庐之游。 当时溯江西上,船到安庆,适与江南白同舟。 说来也怪她年轻好胜,一闻“白廉方”三字,便生心要与这位江南高人,一较高下。 于是一路屡显会家,故作傲气凌人,以图激怒。 且江南白,亦果然中计,终于星子登岸后,双方于静僻处一度交手。 想得到,白廉方虽然成名数十年,饮誉江南。怎能是她的敌手? 还幸而二人事先言明百合,所以江南白一套“乾坤掌”使完,仍输了一招。 照说,胜败乃兵家常理,又有何妨。 可是江南白,却自惜一世英名,丧于一个年未弱冠的娃儿手中,愧恨欲死,无限沮丧。 因而反使凌云燕自悔孟浪,惟恐这位老人家,一时想不开殉名轻生。 是以就暗中在后追随,也由此而发现他此来系有所为,乃是搜寻昔年“大荒真人”藏珍。 并还不止他一人,彷佛早就有约,在五老峰会合的,有武当卧云真人斐玉航、北硖山擒龙手方冲、三湘云梦客萧渔、南宫柳五人。 且以萧渔为首,同入五老峰飞瀑之内。 其时凌云燕,本拟亦现身强行参与。 但又忽忆起乃祖过去所言:说是大荒真人藏珍,绝不在江西庐山,尤其那位昔年怪杰,诡计绝伦,曾言所遗藏珍,非他自己转世任何人不能妄取。且一甲子前,武林不少人因此丧生,严戒门人子女,不得有此贪心。 故而凌云燕,便恪守庭训,中止初意。 不过就她彼时所见,似乎搜寻藏珍诸人,飞出瀑布时,全面有喜色。 只是经她暗中查看,又未发现江南白等,带出什么宝物。 一直到数月之后,耳闻江湖传言,栽诬诸老之死乃为她所伤,恍疑必是此中大有蹊跷,才偕同义妹,重上庐山,进入天璇仙府察看。 可是也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实十分费解。 是以特一面派人去冀州,邀请他们五人之中,仍健在的南宫柳,一面暗上武当留书订约,准备到时一正声誉。 她叙述至此,白家老祖母卓如兰,也忆起上年老伴,果曾提过往访三湘云梦客萧渔,并深知天都仙客,为当世第一奇人,他的儿孙,又那能是邪恶之流,所以对凌云燕之言,立时便信了八成。 并即改颜致歉道:“原来凌女侠乃天都老神仙爱孙,老妇倒失敬了!尚请赐恕舍间事急昏心,盲目寻仇,有伤清誉是幸!” 这时最快慰的,恐怕要莫过于玉观音白凤仙了。 她本是冰雪聪明,又见凌女对自己心上人极度关心,胸中焉能不早已了然。 请看她,顿时一把紧握凌云燕玉手,娇躯宛如面条一般的倚到人家怀中,破涕为笑道: “凌女侠!白凤英妄想高攀,你可不可以收我做个小妹啊?” 她热情奔放,流露出一片天真。 因之凌云燕,也立刻一把将她搂住,娇笑答道:“好妹妹,姊姊对你神交已久了呢!难道日间擂台上那番用心,你都看不出不成?” 这种话,果如白凤英所料。 于是玉观音,马上又仰面嗲声问道:“凌姊姊你说,分明燕少侠你俩本是相识,怎的今日擂台上他就认不出啥?” 原是嘛? 但见凌云燕,闻言似乎粉脸上掠过一丝幽怨,随即银铃般的一笑,附耳低告道:“这话你该将来入了洞房去问他啊!大约是有了你这位好妹妹的缘故吧!” 女孩儿家天生就带一些酸素,无论是睥睨江湖的英雌,或是闺中淑女。全都不免一个“妒”字,只不过有得当舆不得当之分而已。 自然这也可以说是爱的表现,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可是凌云燕,这一份酸溜溜话语,又从何说起呢? 看官也许不会健忘,早就了然,她便是小孤山拂袖而去的,那位化名林嫣的女郎啊! 她既不愿自己说,作者就暂代一叙好啦! 自从她重到匡庐,便又闻江湖上-传,把她“凌云燕”三字与什么“燕凌云”分折不开。 并说她曾在微山湖笔扫群雄,于武当山火化三元观,为苗岭门人,是鬼影郎君好友…… 于是她一念好奇,决意要会会这位颠倒同名的燕凌云其人。 且事有凑巧,船抵武汉,适逢乃祖,因而得悉龟山之事。 尤其天都仙客,盛赞燕凌云性情诚厚,禀赋绝世,许为武林后起第一奇才,并说已将本门心法暗授,按卦象自己与之相见,尚非其时,嘱令爱孙多多留意等语。 虽然未明说她良缘就是此人,但话中含意,已不难想见。 也恰好她到的正是燕凌云鹦鹉洲行侠那一日,所以便与途中结识的义妹林英,扮成一男一女,一明一暗,在我们小书生之后潜随。 并以飞书订约金陵,引燕凌云附舟东下。 本来他们一路向行数日,双方极是欢洽。 更是凌云燕姑娘,也一见钟情,芳心暗中相许。 只是身为一个黄花闺女,初与男士相交,总不免处处矜持,把求爱主动,留给对方。 可是那知燕凌云,心有所属,又老诚不善言词,尽管礼貌有加,视如手足。 但却一点都不像她芳心所憧憬的那回事。 尤其小孤山,眼见意中人,与红绫女葛飞琼,相见时那番光景,迥然不同,立使她愤而离去,单独东下金陵。 不过男女之事,端的十分微妙。 她虽然一怒绝裾,但心情上,却极难割舍,不两日就越想越悔,反觉人家果如乃祖所说,“性情诚厚”,并不因美色当前,见异思迁,正是一个极端谨可贵的品质,甚是稀有。这种才德兼优的男人,自己焉能放弃。 且到金陵,耳闻白府比武招亲之事,忽忆起曾听意中人谈及,和白凤英相识。心想: “何不再试他一试,看看男人的心,究竟如何坚贞,是否独对自己无缘?” 更暗探隐贤庄,见玉观音镇日深锁蛾眉,不时背人垂泪,并常取出一只旧头巾把玩,低呼燕哥哥,也是单恋伊人,不由十分怜惜,也恰好同病。 于是便心生一个主意,准备先下上一着闲棋,促成他们好事,量玉观音乃聪颖重义之人,将来当决不会有负自己。 自然她既绝顶灵慧,所知极广,又身为女人,心地特别细密。 是以日间燕凌云,虽是易容来到白府,但仍逃不过她一双利眼,一见就被识出行藏。 且暗暗窃笑,心想:“你也终于前来打擂啦!” 可是那知人家压根儿就不上台,只作观众。不由又令她无限心折,暗赞:“此郎果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 一直待她通名报姓,始见心上人飞上擂台,申言践约。 因此她就不得不连僵带激,*使个郎中计了。 这些事,她是一个女儿家,那便启齿为他人道哩! 也唯有白凤英,水晶般的心肝,察言观色,不难了了。 所以二女立刻相见恨晚,如同故交。 尤其当玉观音,详述意中人身遭毒手经过。 更使凌云燕,无限歉然! 不由柳眉双蹙,向白凤英幽幽一叹道:“燕哥哥这一场无妄之灾,说来都怪愚姊,当时若不揭穿,他戴的人皮面具,也绝无此失啥!他那种根骨,正是这班魔头求之不得啊!” 随又现出一脸坚毅之色续道:“事不宜迟,救人如救火,我非得去括苍山,斗斗那几个老鬼不可!” 并即向白家老祖母卓如兰重新礼见道:“白奶奶!老庄主死因,八成南宫柳能知。我已托人专程北上,日内可去鸡鸣寺问无往和尚,月中之约,晚辈恐难赶回了。” 此际,半晌不语的老祖母,已尽释前疑。闻言立即颤巍巍的失惊接口道:“括苍山五鬼,都已年老成精,凌女侠,这件事必需从长计议,谋而后劲,怎能让你独自去涉险呢,千万使不得啊!” 不过白凤英,却摇摇头叹道:“奶奶!从长计议些什么?放眼当前武林,谁人不缩头怕事,试看日间咱们请来的那班老前辈,个个噤若寒蝉,就是例证。自己的事,何必求人,凤儿也要去一趟,何况凌姊姊技绝天人,纵或不能胜,自保总不成问题,我大不了是一条小命,就陪上燕少侠,也是该当哩!” 接着又珠泪盈睫,仰面向凌云燕咽哽道:“好姊姊,小妹明知此去是你一个累赘,可是不去又绝不能安心,求求你,答应携带我吧?” 她情深义重,也由此可见。 是以凌云燕姑娘,大受感动,马上激动的答道:“好!咱们姊妹俩,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贤妹快回府上略事收拾,不必再等待天明了。” 这里暂按下不提她们如何前往括苍山。 且说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自震晕以后,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光,才猛觉顶上一凉,霍然清醒。 张目环显,顿感身在一座极为宽广,陈设华丽的大石洞内。 上坐五个奇形怪状男女,钟山所见的老怪、鬼谷子麻江、阴风叟徐完,亦在其中。 更有许多男男女女徒众,分侍左右,仿佛是一所“五通神庙”一般。 且听那瘦鬼麻江,一见他睁目,便阴侧恻问道:“小黟子!究竟你是不是苗岭门人快说?” 显然,他们必是曾听小贼金光亮禀报,惟恐失了两家和气,所以先行问明。 不过燕凌云,生性耿介,对正邪分际把持极严。登时凛然不可侵犯的喝道:“少爷正人君子,岂是邪恶之徒,你们这班老鬼,将我带到此间,意欲如何?” 并暗提真气,拟再出手一拚。 不料如此一来,又立感胸中血气翻腾,口中一甜,不仅真气难以凝聚,全身无力,而且腑脏如同刀割,痛得额上冷汗直流。 分明自己已受重伤,功力全失了。 同时又听老怪鬼谷子,喋喋一笑道:“如此甚好,也免得老夫烦心了。” 随更向徒众喝道:“快把这小子监禁再说!” 于是我们的小书生,立被两个壮汉挟持,所经都是曲曲折折,上不见天日,阴暗的石道。 半晌,才到达一所方圆径丈,黑沉沉的石室。 且两个贼徒送入,便反闭洞门,扬长而去。 此时,我们的小书生,不由长叹一声,心想:“久闻括苍山五鬼,都是穷凶极恶魔头,如今将自己掳到此处,不知是何用心?” 更是自己身负重伤,似乎朝不保夕,心头无限凄然! 幸而老鬼们,还按时派人送来茶饭,饮食不缺。 请想燕凌云,几曾受过这种苦楚,孤零零一人,坐卧在如此鬼气重重的牢狱。 不过有人身处绝境,每将生死置之度外,反觉泰然。 燕凌云不半日,心情便是如此。 并按龟山传音老人所授心法,跌坐调理真气,以御伤痛。 洞中无日夜,也不知经过多少时辰,似感自己心胸略渐安宁,已不如初时之甚。 于是益发心如止水,加紧调息,因之也就更有进步。 这样大约总有一天多时间过去。 忽然那送入的两个贼徒,又来将他带到前洞。 座上仍如初到时情景,只听居中一个惨白脸,鹰眼广额,身穿皂服的长须老怪,亮起一副沙哑的嗓子说道:“姓燕的小娃儿,老夫乃是此间掌门冷清秋,人称玄阴帝君,因见你资质颇佳,已改变初衷,特降殊恩,只要你归顺本派,便一切不计如何?” 他这种口气,仿佛和苗岭老魔初见时一般。 因此燕凌云,毫不考虑,立刻俊眼一翻,忿然喝道:“你们这班鬼怪,少爷恨不能手刃以为武林除害,休得妄想,杀剐听便!” 他书兽子癖性一发,简直视死如归,毫不为威胁利诱所动。 是以那位五鬼之首的玄阴帝君,马上勃然变色,嘿嘿一阵冷笑道:“好!老夫倒要考验考验你这小子,骨头究竟有多硬?” 接着更侧顾徒众喝道:“来人啦!送到风火洞去!” 于是又立有一群如狼似虎的恶徒,将燕凌云推拥到后洞一座极深的石窖。 初时尚无所觉。 可是不一刻,却感洞底炽热如焚,宛如一只大蒸笼,烧得人由心汗出如浆,气都透不过来—— 第二十一章 魔女忒多情 千里赴难 书生何薄幸 一怒为仇 如此情形,一时使得我们的小书生,苦痛万分,只有咬紧牙关,喘息待死。 也不知这等高热从何而来,听之无声,视之无形。 且一阵比一阵难受。 并正当即将不支时,忽又急中生智,心想:“自己身具三阴真气,其性属寒,何不冒险运行一试。” 同时也就意动功行。 本来三阴神功,确能抗拒这种阴火。 但无如他内腑震伤颇重,日前又妄提真气加剧。 是以这样一来,反无异自速其苦,不但功力凝聚不出,更顿时眼前一阵金星乱爆,又昏倒过去。 当然,此间老鬼们,旨在*令屈服,并不要他性命,这所风火洞酷刑,也有人适宜*纵,不让他一晕而绝。 因而不多久,当燕凌云醒转时,又觉奇寒砭骨,冷洌难耐,只冻得周身萎缩,五内寒颤! 并耳闻有人在暗处亮声道:“姓燕的,何苦敬酒不吃罚酒吃,这些活罪不好受吧!快答应归顺本门,帝君定会饶恕另眼相觑。” 显然,这就是威胁。 但燕凌云仍抱定决心,毫不理睬。 以致发话之人,又是一声冷笑后,寒威愈益强劲。 请想我们的小书生,以伤后之身,怎能禁得起这等寒热更番煎熬? 是故不顷刻,便被冻得骨血寒僵,奄奄一息,人事不知。 可是那知再度醒来时,却觉满口清芬,体内十分舒畅,丹田火热,气透重关,鼻闻幽香,身在一种软绵绵温馨环抱之中。 且俊目有气无力的微睁,仿佛瞥见自己是坐在一位女郎怀中,恍觉乃是爱侣来援。不由闭目断断续续的呻吟道:“琼姊姊!咱们可是梦中相会啊?” 不料他这一开口说话,又顿感身上一紧,耳傍立有人娇声低唤道:“谢天谢地,燕哥哥! 你体内可还有什么疼痛,小妹寒香驰救来迟,可苦了你啊!” 这种话,不由听得我们的小书生神志一清。马上霍地挣扎移开身躯,猛睁俊目一看。 还不果然是华阳所见的,那位魔女千手观音阙寒香。 并见她,一身劲装,满面风尘之色,也正在一双妙目,含情凝视哩! 原来阙寒香,近日亦正到金陵,忽感心头大是不宁,立觉必是体内鸳鸯蛊朕兆,自己燕郎身有危难。 于是便一切不顾,即按心灵感应方向,不分昼夜驰援。一直来到括苍山落魂岩,才恍悟乃是五鬼对意中人迫害。 好在他们双方本有渊源,是以魔女千手观音,便一迳报名拜山求见掌门,并质问玄阴帝君冷清秋,何以不讲彼此交谊,困陷苗岭门人,她师兄燕凌云,要求立即释放。 照说五鬼既舆苗岭久有往来,新近又结成联盟,加上阙天星爱女亲来,自无求不应。 但不想,此事却并不尽然。 一则是,这三数日来,玄阴老鬼暗地察看发现燕凌云根骨稀世少有,已改变初衷。不愿以一个天生良材,交换弱妇,意欲收为己用。 再则也因适得小贼金光亮,飞骑禀告,说是日内曾逢苗岭丧门神蓝春,得知姓燕的小子,只是该派意欲网罗之人,尚未入门。 加上我们小书生自己,亦矢口否认乃是苗岭派。 同时自古一派兴衰,主赖后起资质。 何况五鬼雄心万丈,放眼门人,并无一个是光大括苍山玄阴派之才。 试问他们无意获得这样一位禀赋绝伦之人,焉肯放手。 因而老鬼冷清秋,对魔女要求,并不正面作答。 只笑说道:“贤侄女不妨前去探望,只要那姓燕的小子,承认是苗岭门人,有话再向我说。” 随即派人将千手观音,引到风火洞。 其时也正值燕凌云,难耐酷刑,昏死之际。 请想这位多情的魔女,一见意中人如此惨状,又安能不心痛欲绝。 所以慌不迭,便将燕凌云搂抱在怀,取出身藏极珍贵的,千年何首乌所练灵药施救。 于是我们的小书生,才悠悠醒来。 不过燕凌云,却心有成见,且曾闻小贼金光亮称说,“苗岭已与五鬼同盟”。恍疑魔女此举,乃是与玄阴派串通,有意施惠,欲使自己怀恩投入网罗,否则又怎能这等迅速得知自己身困此地哩! 故而闻言,半晌才冷冷的答道:“别假惺惺啦!你们一丘之貉,还当别人不知-!我可不承你这个情呢,请吧!” 此言一出,不由立使阙寒香芳心一阵伤痛。 原是-!她千里迢迢,舍命来援,却被意中人还以这样颜色。 且她正玉容惨淡,想要开口时。 又听洞门暗处,玄阴老鬼得意的哈哈一笑道:“贤侄女如何?这小子该不是你们苗岭派人吧?” 这种情形,一时反使阙寒香无法下台。 是以顿时且不理冷清秋,又泪珠盈睫,颤声向燕凌云咽哽的道:“燕郎!小妹一片真心,绝无虚假,求求你,千万别再这等固执啊!” 可是我们的小书生,却充耳不闻,并离开魔女身侧,闭目一言不发。 显然他是绝不为千手观音所动。 良久,阙寒香陡现一脸坚毅之色,珠泪双抛,侧面向玄阴老鬼娇喝道:“实告你,家父已将阙寒香当众许与燕郎,他虽未曾答允,我可决心与他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你们妄想害人,要如何便如何好了。” 本来这样话,任谁人听来,也都深觉魔女一片痴心,情溢乎辞,十分感动。 但唯有燕凌云,仍只当人家是有意做作,演唱双簧。 并且玄阴老鬼,一见阙女撒泼,有辱尊严,立刻嘿嘿一笑道:“无礼的女娃!今日擅来本山取闹,老夫就暂代尔父管教,也令你尝尝我这风火洞滋味好了。” 随即一闪而没。 马上门户封闭,石窟内,又热浪高张,如同置身烈火之中,较前尤甚。 更是千手观音阙寒香,亦赶忙展开本身所练,独门“修罗功”,连意中人一齐翼护相抗,暂时尚能忍受。 不过玄阴派这座风火洞,端的十分厉害。 因为火非凡火,乃是括苍山落魂岩地底,千万年所积的一种炽热溶浆所生,被他们引来这所如同蜂房的石窟之下,且大小可以调节,换句话说,就是一座火山口,其威力可知。 风也非常风。是为东海寒潮所聚,也就是五鬼所练阴风掌的根源,寒洌无比。 此际燕凌云,反心情平静,暗忖:“看看这魔丫头,还有什么鬼把戏?” 同时也乘机收摄心神,瞑目按天都老人所传调息。 并且不一时,立觉自己真气忽然能随意流转,体内创伤也毫无苦痛。他还不知道是人家喂服灵药之效,只当又有什么奇迹产生。 因此顿时不齿被魔女护持,自运三阴和六阳神功,随石窟冷热无常,反覆抗御。 这样大约过了总有半日时光。 在他是浑觉自己伤情似已痊愈如初,真气也因应敌人风火之威,愈锻链愈感精纯,暗暗心喜。 可是在千手观音阙寒香方面,却因此而进入险境了。 因为她所练的修罗功,本属一种阴煞之气,且仅有六七成火候,正为燕凌云六阳神功所克。 在风火洞冷洌时,还无所觉- 一到炽热之际,便无异受加倍煎熬,只烧得她香汗如雨,湿透中衣,粉面其红似火,身心有说不出的难耐。 更是她一心为了护持意中人,总以为乃是风火洞威力增强,益发拚命抗拒。 所以又继续了个把时辰,终于她被烈焰蒸昏,不支倒地。 说来确是极端奇妙之事。 她这刚一受创,燕凌云身心,登时大觉不安宁起来,分明又是鸳鸯蛊的感应了。 这时燕凌云,偶然看了阙寒香一眼,初时还只当人家使的苦肉计,不再理睬- 总算他,素来心地诚实,片刻又抬眼细看。 只见千手观音,汗透重衣,星眸紧闭,其状极惨,心想:“这丫头纵是使的苦肉计,也用心良苦,何况自己适才也曾被她救治,姑不论是真是假,何妨护她一护。” 加上他此际,因连番运用阴阳两样神功,悟出“致中和”之理,已二种真气合而为一,以不变应风火洞万变,恰然自若。 是以念动立即一展真气,将魔女一同笼罩在内。 也恰是偏偏巧合,他这种“中和”之气,妙用无穷。 看官总还记得中庸上有两句说得好:“致中和,则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故而经此一来,片刻魔女阙寒香便不治而愈。 本来在她昏晕直前,虽然自己咬紧银牙苦拚,却还惟恐意中人禁受不住,只差不能松懈真气,开口出声询问。 可是此时,她清醒过来,立感身在一种和煦之中,起身一看,心上人反竟精神百倍,安然无恙。 且分明风火洞并未停上冷热奇刑。 因此她不由思索狐疑了大半晌,才恍然大悟。 立刻喜不自胜的娇呼道:“燕哥哥!你功力恢复,这就不怕了。” 随又念然道:“这班老鬼,简直欺人太甚,家父也已中止和彼辈合作,咱们不能任人凌辱,索性闯出去,闹一个大的,给他扪颜色看看如何?” 当然,燕凌云早怀忿恨,自亦不无此想,暗忖:“管她是真情是圈套,反正这所鬼洞也不能常留,何必坐以待毙呢?” 于是也就冷冷的答道:“那也好,只怕姑娘有所不便吧?” 这种话,显是仍怀极深的成见。 请想聪明灵慧的阙寒香,那能听不明白。 于是她,也不置辩,登时接口娇声道:“让小妹为燕哥哥开路。” 随即不待答言,便功行玉臂,一掌向洞门处推去。 照说她功力奇高,这一掌拍出,怕不有千钧之力。 但谁知,却只闻轰然一声闷响,洞门仍分毫不动。 如此一来,二人可一时没了主意了。 细察全洞浑然天成,只下方石色紫黑,有许多毛细小孔,但坚实异常,又决非人力可陷。 顷刻,还是魔女阙寒香,柳眉一蹙,反腕从背上取下她随身兵刃,那只乌黑的铁琵琶。 始则遍触全洞,侧耳细听。 不久忽见面有喜色,又扭开机篑,从琵琶腹内,掏出一柄尺许的雪亮短剑,向石窟左侧挖掘,锋刃所及,宛如切豆腐一般。 分明她这枝兵刃,乃是一件宝物。 这样大约过了顿饭光景,洞测已被她掘有两尺宽广,深达数尺,且蓦地透进冷风。 再经她蓄势一掌劈出,立刻就哗啦一声倒塌,洞被攻穿。 此际燕凌云,只一味暗运神功,抵抗石窟寒热,见状也颇为兴奋。 随听魔女喜呼道:“燕哥哥!咱们可以出洞了,请快随我来!” 并立以剑光闪烁探照,一马当先。 燕凌云也一言不发,在后跟随。 隐约中只见这所出口外,彷佛乃是个地下岩石裂缝,潮湿阴暗,曲曲折折,如同锯齿一般。 虽然二人都心疑不定,惟恐仍无法脱困。 但从空气流通看,似乎又总不会没有出路。 如此屈身摸索前进大约二三十丈。 陡见前现一座宽广的大石室,光明如昼,一片氤氲,侧方石壁上,并有朱书古篆:“落魂殿”三个大字。 显然又是五鬼的,另一个埋伏了。 因此燕凌云,不由暗暗一惊!心想:“原来这魔丫头做作了半天,却是将自己引来此处啊!” 是以顿时一声冷笑道:“哼!这座落魂殿,大概是比风火洞威力更大了!小生倒愿领教一番,看看能不能令我屈服。” 他言外之意,也无异是说,不管你们搅什么花样,要使我燕凌云就范,那是绝不可能。 故而千手观音阙寒香听,不禁微微一楞!立刻一双乌溜溜大眼,注视在心上人身上。 她此时秀发散乱,玉容憔悴,一身翠绿衣裙,到处满沾尘土污秽。 不过尽管如此,但仍掩不了她那宜喜宜嗔,婀娜多姿的秀色,以及无限情深,楚楚可怜的芳容。 不过燕凌云,却一眼都不看她,立时纵目打量落魂殿陈设- 觑这座大石室,上首有一个石翕,黄缦低垂,也不知内是何物。前陈两盏琉璃长明灯,一些法器,以及许多男女小木偶。中置一具大鼎,色呈浅红,非金非玉,油光水抹。 下首石壁上,嵌有无数径寸的水晶块,闪闪生光,足下平滑温润,一尘不染。两旁都是石台,其下幽暗中空,他们适才便从此处掐出,也不知门在何所。 因为燕凌云乃是曾得神机妙算诸葛玄传授,娴熟各种机关削器,以及奇门阵图之人。 是以便恍疑这所落魂殿,也必是此类埋伏。 可是仔细观查,又无丝毫端倪,暗忖:“大约那座鼎器,许是有些蹊跷。” 于是便提气蹑足前进,准备接近看个分明。 不料刚跨出三四步,却猝然下首洞壁,突发万道霞光,耀目难睁。 且鼎内立散射出一股异香,中人欲醉。 请想燕凌云,正首当其冲,耳中只隐闻魔女娇呼一声:“燕哥哥快别动!” 登时就略一迷糊,眼前换了一副景象。 但觉正与琼姊姊相倚相偎,好像彼此适当新婚,情不自禁,满身血脉偾张,立刻一把抱住心上人,二目发赤,喘息低呼道:“好姊姊!咱们总算如愿以偿,我要……” 想得到,这是他春情发动,开口求欢了。 可是那知,却见他怀中的琼姊姊,娇羞满面,珠泪双抛。 于是马上暗忖:“自己千万不能莽撞!” 随即咬紧牙关,按天都老人所传心法,收摄心神,压遏欲念。 片刻,又倏感鼻端一股清芬传来,神志一清。 睁目再看,怀中那里是什么琼姊姊。 原来乃是魔女阙寒香啊! 如此情形,不由立使他念火中烧,登时一推千手观音,飞纵一旁,怒喝道:“你这无耻贱婢,使的好下流手段!” 他只道适才幻境,乃是魔女所为? 这种事,真是塌天的冤枉! 因为阙寒香,家学渊源,一见这等表面平淡无奇的景象,便心知不是好兆头。 只不过因恰听心上人疑猜恶语,略一失神,及至出言告惊时,而燕凌云已触动禁制为鼎散迷魂香所中,时已不及了。 于是慌不迭,一展修罗功护身,急急把意中人抢救到怀,也适值燕凌云把她当作葛飞琼,反一把紧紧抱定,不可开交。 使她羞喜惊交集,赶忙取出专解百毒珍药,送到心上人口旁,正拟喂服时,不想却得了这般结果。 同时燕凌云,纵出丈外,刚一落地时,又陡见晶星万点一闪,眼前现出无限春光。只是满殿都是千手观音阙寒香,打扮得风流万种妖媚无伦,翩翩起舞,满洞温香,并继之轻解罗襦,露出粉乳酥胸,玉股双飞,雪湾隐现,使他顿感心动神摇,不由从丹田冲出一股绮念,如同洪水泛褴,舌甘口燥,一发难收。简直恨不得立刻飞上前去,搂住真个销魂。 当然,这乃是他中毒未消,魔随象生,所有的幻象。 因为在他心目中,魇女便是这等人,于是意境便如此。 本来这是一种最危险的现象。 但还多亏他心有主宰,迅即又悬崖勒马,潜心内视,大做其定静工夫,始渐安宁。 如此约莫一盏茶时间。 我们的小书生,已心地空灵,幻象无踪。 可是又忽听一阵清音起自身侧。 他入耳便知乃是曾在华阳所闻的,阙寒香亲奏“七情魔音”,心想:“这魔丫头,适才那一套不成,现在又来一套,可饶恕不得了!” 是以马上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大喝一声道:“狗贱人!一再料缠,少爷可不能再忍让了。” 并同时掌聚七八成功力,一股排山倒海的三阴六阳劲气劈出。 也适值阙寒香,一心以魔音御魔,不虞有此,顿时冷不防被一股狂飙,无巧不巧的,卷到右侧石台下,一座无底深洞之中。 连惊呼都没有来得及。 这真是从何说起,拚死救人,反被人害啊! 读者也许要问:“难道燕凌云,就这般无知,连一个好歹全分辨不出不成?” 非也!因为大凡读书而有所得的人,都讲究一个择善固执的习性。 燕凌云既认定魔女不是好人,又知五鬼和苗岭有旧,成见根深蒂固,一切从人家坏处想。 何况事实也有许多巧合之处,所以就变成这样倒行逆施了。 这时他,眼见魔女被一掌劈得无影无踪,心头反倒轻松不少。 而且所中迷魂毒,也为他无意中按天都仙客所传心法用功祛除,神志极为清醒。也深觉这所落魂殿必不寻常,埋伏禁制决不止此。 于是又缓缓移步,欲对各种陈设查个仔细。 不料就在他这走动之间,偶地游目一扫翕前许多木偶,突见忽然都好像活动起来。 并感身后似有微响,倏转身躯,却入目无数獠牙利齿的恶鬼,飞跃而起,齐向自己扑来。 且立刻阴风惨惨,昏暗无光,十分可怖! 故而燕凌云,不禁大吃一惊!慌不迭两臂一振,运掌直向鬼怪劈去。 谁知如此一来,顿时右洞内风声雷吼,热浪冷焰如潮,激荡不已,也彷佛那些扑来的恶鬼,也更多更猛。 请想燕凌云,幼受父母钟爱,长为一个书生,出道未久,夜行月黑风高尚且不惯,几曾看过这等宛如地狱的景况。 加上又将魔女驱出,如今只影形单,无人壮胆。 是以登时不由自主的,唬得直打寒噤,毛发悚然,赶忙运起神功,双臂挥舞,没头没脸的狂劈鬼怪不已。 本来玄阴派这所落魂殿,就是深藏地底,充满神秘气氛,禁制重重。 兼之他又时而情绪不宁,疑心生暗鬼,因而神志顿被所夺。 一直打得精疲力尽,汗流浃背,又无处可逃。暗忖:“这可怎么好?” 同时也掌势渐缓,反觉恶鬼亦愈少。 再沉气定睛一看,那里是什么怪物。 原来乃是下首石壁上,那些无数晶块,被灯光反射,映照-前木偶,所生的影像啊! 至此他登时恍悟,不禁暗骂自己:“蠢材,蠢材!这不正和苗岭老魔所传,那些摄魂大法,如出一辙-!” 因此他,马上正心诚意,俊目微阖,定定神,拟再思出洞之策。 不想正于此时,突地石翕黄缦自行上卷,赫然其中正高坐着那个玄阴老鬼冷清秋,宛如神像一般。 这却大出燕凌云意料之外。 敢情这老怪,也早就在此了。 但见他,鹰眼微眨,手捻长须,沉声说道:“这所落魂殿,乃本门土地,除五老外,从无人敢于擅入。也是你合当有缘,阴错阳差闯进,如今除了归顺玄阴派外,已别无他途了,还不快跪下拜师,等待何时?” 这时燕凌云,也深知事态严重,暗暗蓄势戒备。 并昂然答道:“人各有志,岂能相强,我燕凌云乃顶天立地之人,岂是汝辈这班邪恶之徒所屈,有什么妖法使出来就是,何必还多说这些废话!” 此言一出,登时玄阴老鬼,目射寒光,阴侧侧的开口道:“老夫已一再容忍,不发动本殿禁制,你这小子可再三思,稍时就来不及了呢?” 显然,他必定还有什么杀着。 不过燕凌云,却已拿定主意,宁死不屈。 所以马上又冷笑一声答道:“少爷不早说过了,那还有什么三思四思的?” 他毫无惧色,一点活动余地都没有。 那知这种答言语音甫落,陡闻玄阴老鬼,一声断喝道:“你这小子想是活腻了,再尝老夫一点厉害试试!” 而且立刻灯光齐减,满室伸手不见五指。 燕凌云陡觉身前,涌来一股重如山岳的压力。 并正双掌推出劲气抗拒时夕又忽感脑后生风,连念头都没有来得及转,就被人一把夹背提起。 更是如中钢钩,痛澈心脾。 虽欲奋力挣扎,但无如对方抓的恰是要穴之处,一时却动弹不得。 不消说,这暗中下手之人,定是老鬼冷清秋无疑了。 刹时之间,殿内又大放光明。 但见玄阴帝君,面含狞笑,却奇怪的仍坐在石翕内未动。 原来燕凌云,乃是被大鼎内伸出的,一只硕大铁爪,抓牢凌空高举着哩! 说来我们的小书生,终是经验不足,心机太少。身为一个机关削器的大行家,反因一时不慎,着了人家的道儿,真乃冤哉枉也! 片刻,冷清秋老鬼,又忽脸带疑云,沉声喝道:“小子快说,姓阙的那丫头呢?” 敌情他是闻报风火洞失了受刑男女,寻踪迟到此闻,并未见魔女被燕凌云掌力卷下石台之内深洞啊。 此际,我们的小书生已横了心,反正大不了一死,根本就闭目不作理会。 可是却听右侧石台下,有人娇声答道:“姑娘来也!” 更同时飞出两个绝色女郎,并肩俏立殿中。 燕凌云睁目一看,不禁又喜又惊! 一个乃为玉观音白凤英。 一个竟是自己追寻多日林嫣姑娘。 自然他还不知林嫣就是凌云燕化名,因此不由暗代二女深深耽心,惟恐又蹈自己覆辙。 是以立时忍痛高呼道:“二位贤妹千万留神老鬼们暗算啊!” 同时二女粉脸满含忿容,十分怜惜的看了他一眼,齐声娇答道:“燕大哥放心,小妹们绝不妨事,暂请称耐片刻。” 尤其凌云燕,立刻又玉面生嗔,织手从怀中取出一物,向上座极度困惑的玄阴老鬼一幌叱道:“冷清秋老鬼,你识得此物么?” 照说括苍山五鬼,天不怕地不怕,那把二女放在眼中。 但是说也奇怪,却一见凌云燕手中之物,顿时面色大变,赶忙飘身落地,厉声喝道: “那来的女娃,竟敢将本门‘阴符玉牒’窃来,还不快送还老夫!” 原来凌云燕,不知从何处将玄阴派祖师所传掌门信物取来。 请想冷清秋老鬼,那得不惊慌失色! 只见凌云燕,闻言撇撤嘴,冷哼一声答道:“姑娘天都凌云燕是也!别人不敢招惹你们这五个老鬼,我可不再乎呢!” 随又织手向燕凌云一指道:“老鬼快把此人放下,否则我就先毁掉阴符玉牒,再和你算帐!” 如此情形,一时颇使玄阴老鬼委决不下。 一则是,因为有俘在手,还可以令对方投鼠忌器,至少能彼此交换,如若一旦先行释放,那可就难说了。 再则他耳听“天都”二字,并见凌云燕一副有恃无恐之色,恍疑归元子亦来此间,不免暗下着慌。 故而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怪眼一扫二女,答道:“老夫也不和尔等一般见识,落个以大压小之名,这样好了,你们先归还‘阴符玉牒’,我马上就免除这姓燕的小子活罪怎样?” 自然,这乃是他缓兵之计,欲图拖延时间,谋而后动,只听那含糊其辞,仅说免罪,并未明言释放,就不难窥其用心了—— 第二十二章 失手震情郎 娇娃心碎 隔墙窥春色 侠女神伤 上文燕凌云于括苍山落魂殿,被机关铁爪所擒,女侠凌云燕与玉观音,恰好适时双双赶到,正以所得“阴符玉牒”为要挟,强胁玄阴掌门放人,彼此尚在讨价还价之时。 不料猝然燕凌云,忽地纵声一阵“摄魂长笑”,并自脱钢爪,直飞老鬼冷清秋适才所坐的石翕以内。 这种事,却一时大出玄阴帝君料外,且因我们的小书生,一笑之威,乃聚集苗岭老魔所传全力,非同小可,使他心神一震,连出手拦阻都没有来得及。 惟有凌白二女,一见立刻喜不自胜。 读者也许要问,何以燕凌云,此时能自行脱险呢? 因为当他被擒时,只不过一时疏忽,如今已觑得分明,乃是误中机关铁爪所致,且认定埋伏枢纽乃在石翕以内。 所以便乘玄阴老鬼离座,注意力集中二女,削器无人*纵之时,忍痛反腕暗摸到铁爪弦索,以六阳神功溶断,飞抢落魂殿核心重地所在了。 自然,主要的因素,还是亏他在卧龙岗八卦庄研习机关埋伏,颇有所得之故。 不过玄阴帝君冷清秋,究不愧为当代魔头,一派之尊。 虽然眼见自己形势已大是不利,腹背皆是敌人,虎视眈眈,极难应付。 但仍沉着不乱,脸上惊容也一闪即消,反扮成一副毫不为意之色,阴恻恻的斜睨燕凌云一笑道:“好小子!果然还颇有点门道!被你识破本殿这所‘金鼎神爪’机关。” 随又怪眼一扫二女,续道:“哼!看来尔等‘阴符玉牒’,当更不肯先交还老夫了。” 这句话,也正道破凌云燕心意,颇使二女一时未有适当话语作答,楞了一楞。 并且说时迟那时快,陡见玄阴老鬼,又双袖向长明灯微拂。 立刻便全殿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更阴风顿起,鬼哭神嚎,天旋地转,宛如全洞陆沉一般。 这一着,倒出乎燕凌云和二女意料之外。 尤其我们的小书生,赶忙急呼道:“二位贤妹,快运功护身休得妄动,且让愚兄先破掉老鬼这点埋伏再说。” 这原不过是一眨眼之间的事。 最是女侠凌云燕,在此乍惊变故之中,正赶忙一层所练“干天罡气”,护住同伴玉观音白凤英之时。 蓦地陡觉掌中微震,一只“阴符玉牒”,已被人乘隙在昏暗中夺去。 是故不由立刻一声娇叱,反腕便一掌向前劈出。 同时在她心念中,抢夺“阴符玉牒”,分明为玄阴老鬼蓄意所为,对此强敌,也就不免用上十成功力,试想她的火候何等精深,这一掌岂同小可。 因此顿闻一声惊天动地的巨震,并杂有闷哼之音响后,马上光亮一闪,殿前殿后各现出一条灯火辉煌的甬道。 且洞中石翕石台金鼎,皆杳无踪迹,两侧全是黑越越深窟,阴森寒冽,浑不似适才景象。 燕凌云已不知何在? 祗入目殿前甬道口上,赫然侧立玄阴老鬼。 并见他怪眼一扫凌云燕,冷冷的亮声道:“你这小妮手!倒是得有不少天都老儿真传,难得,难得!” 随又目腼殿左深窟摇摇头续道:“只是经验太差!可惜一掌却把那根骨绝世姓燕的小子,打下我这座古称‘封龙洞’,现名‘阴风地狱’之中,从此永世却不能超生了。” 他虽然口出讥言,但神情却带有十分惋惜之色。 接着更微叹一声,略闪即不知去向? 这种话,听在二女耳中,一时如同疾雷轰顶,心胆皆裂! 因为这座落魂殿机关已破,心上人仍毫无踪影,显然老鬼所言颇有几分可信,加上她们恍悟适才所闻闷哼之声,既非敌人,定为误中燕凌云无疑。 尤其当二女闻言,慌不迭飞身纵到深窟之侧探查时,兀自仍听嗡嗡回声不绝于耳。 分明意中人确是被卷落其中,一点不假。 此际,首先玉观音白凤英,珠泪夺眶而出,立向凌云燕哭喊一声道:“凌姊姊!请你保重,燕哥哥既遭不幸,小妹也不愿独生了。” 随即不待语落,便踊身向阴风地狱一跃。 当然,这时凌云燕姑娘,芳心之苦痛,更必远胜于玉观音白凤英,原因燕凌云之失,乃是直接为她所造成啊! 试想她,本是千里迢迢来救斯郎,如今心上人反为自己所伤,其失悔,自怨,肠断可知! 不过这位凌姑娘,终是一个具有绝大智慧之人,虽暗中无限悲怆,但心神仍一点不乱,且手疾眼快。 是以一见白凤英惨然意欲殉情,便迅即一伸玉掌抓住,含泪急道:“凤妹妹且慢!姊姊一时不慎,误陷燕哥哥,该死的是我!只是他生死尚在未定之数,吉人或有天相,咱们不妨慢慢设法同下一探,先尽尽人事,然后再说好了。” 接着又谆嘱玉观音,紧伏自己背上抱牢,立在罡气护身之下,一提真气,施展“蹑空蹈虚”绝学,纵入封龙洞中。 果然这所“阴风地狱”,其名不虚,宽广径丈,下临无际,宛如一座冰窖一般,冷得使人透骨生颤。 饶是二女有干天罡气护身,仍觉奇寒难耐。 幸而凌云燕,胆大心细,足下虽然蹈空步虚,但仍不时以双掌发出真气,激荡洞壁,藉反震之力,留身缓缓下降,只苦内中冻云蒸腾,一片昏暗,二目毫无作用。 如此下落约莫千丈,洞势方由垂直渐形倾斜。 也顿使凌姑娘略得喘息之机,放下身负的玉观音白凤英,双双再携手摸索前行。 但觉足下颇是润滑,四壁却犬牙交错,且阴风厉吼,寒焰重重,极是可怖! 说真个的,设非二女都有一股殉情决心,置生死于度外,这等险恶的地穴深渊,何人敢于尝试。 并且若无凌云燕这份绝世奇能,也早就血肉寒僵,粉身碎骨了啊! 她们行行复行行,仅感历时甚久,沿途丝毫都未发现心上人征候,更不知是日是夜。 尤其石窟幽窄,必需伛偻屈身前进,极耗精力。加上二女久无所得,渐次由希望而失望,肠断心伤,愈感十分疲惫。 幸而不多久,只觉一阵寒潮激荡后,眼前突现亮光。 同时女侠凌云燕,也精神一振,立刻紧携玉观音,足下微一用力,便抢到光亮之处。 入目却见乃是此行地穴尽头,悬崖上一个石隙出口。 并闻水声震耳,其下轰隆不绝。 更四顾峭壁连云,奇峰插天,右侧飞漯悬空下泻,如倾万斛,汇潭漾碧,喷珠溅玉,冷气沁人。 最是谷中水雾蒙蒙,寒潮阵阵,因风回转,尽向二女立身洞口投来,宛如长鲸吸水一般。 敢情这就是括苍山“封龙洞”之所以成为“阴风地狱”的由来了。 而且抬眼东望,朝曦初升,金光灿烂,水天相接,沧溟无际。 因此白凤英姑娘,不由首先啊呀一声道:“凌姊姊!难道咱们在地穴里已经过了半日一夜不成?这又是什么所在啥?” 这时凌云燕,秀发散乱,玉容憔悴,妙目一味向洞口下方搜寻,闻言甚是心神不属的随口答道:“谁说不是!假如燕哥哥果落此洞,既然内中无踪,料想也必由此脱险啊!” 自然,她这种判断,也不无道理。因为地穴大仅容人,设或燕凌云伤亡其中,又怎会毫无所遇哩! 于是玉观音白凤英,顿时兴奋的接口道:“但愿如姊姊所言。” 并随又幽幽的一叹道:“小妹只怕,咱们又中了玄阴老鬼诡计啊!” 分明这亦极有可能。 是以女侠凌云燕,不禁紧锁蛾眉,默不作答。 半晌,才长叹一声道:“凤妹妹!咱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时,弄清此间乃是何处,查寻一番再说。” 接着便二人一同,从洞侧施展“壁虎游墙”绝技,不下反上,爬登悬崖巅顶,找了一个向阳平坦之处憩息。 且沐浴在阵阵山风,和煦朝日之下,一扫半日穴行困倦。 同时瞥见不远约峰腰,升起一缕炊烟,显然必有人家。 不过二女,虽是一整日水米全未下喉,此时已饥肠辘辘,-仍不觉其苦,兀自运目向四下搜索,希望能发现一点心上人踪迹。 如此又过了良久,无如她们刚出的洞口,下临深潭,左右全是峭壁,连悬崖上都无丝毫线索。 是故二女,不由十分失望,颓然神伤! 可是不想正于此际,忽闻左近有对语之声传来,隐约似听一个如同狼-的口音道:“好人啊,咱们难得相会一次,合师如今怕不也在和今早那迷路的漂亮小子打得火热,那有闲管得你来呢?……” 随又听有人嗲声嗲气的娇笑答道:“不嘛!原来你把我引来,是想大天白日打坏主意呀! 那可没这样便宜事哩?” 显然这是一对即将野合的男女了。 照说这一双对语男女,说话都是不堪入耳。 但其中那“今早迷路漂亮小子”八字,一为二女所闻,却登时精神一振,认定必是心上人无疑。 尤其凌云燕,马上立起身形,故作大声向白凤英道:“此间飞瀑倒是不差,只是潭水寒气大重,这隆冬季节,观赏颇不相宜啊!” 并即携玉观音,移步循声向侧方走去。 本来在她用意,一则是惟恐对话男女做出不端之事,自己两姊妹,难以入目,所以出声希图惊散。 再则也是想急于打听意中人,故而赶忙现身。 果然,她这一着十分有效。 马上十多丈外,一座大石之后,走出一男一女。 那男的约莫四十多岁,一身道装,背插长剑,生得浓眉大眼,满脸横肉。 女的体态轻盈,红裙绿袄。虽然已是徐娘半老,但却涂脂抹粉,打扮得十分妖娆,骚媚入骨。 最是那中年道人,一见二女,立刻便色眼眯眯,宛如苍蝇见血,迅即咧嘴抢步相迎呵呵大笑道:“我道是什么人在此,原来乃两位仙子临凡,贫道这可造化不小?” 不清说,这野道必非端人,定当是色迷心窍,误认二女可欺了。 试想女侠凌云燕,与玉观音白凤英乃何等之人。对他这等风言风语丑态,那能看得入眼。 尤其凌姑娘,见状登时面凝秋霜,凤目一睁,威棱棱的娇喝问道:“尔等何人?此间是何地境?适才所说迷途少年现时何在?快从实向姑娘们说来。” 她劈头就对人家不假颜色,话更单刀直入,毫不客气。玉观音亦面带不屑之容,昂然俏立在后。 虽然如此,但她们在外型上,终是两个弱不禁风的少女,何况又在这人烟稀少祟山峻岭之中。 因而不仅不使人生畏,反招得对方又哈哈一笑。 且那位妖媚妇人,更一扭腰肢,抢先走近几步,咯咯一笑道:“哟!我说你这位小妹妹,倒凶来稀嘛!请教别人也该有个礼数啥?” 接着又一指自己鼻尖道:“老姊姊吴媚娘,人称赛飞燕,就住在这不远的芙蓉峰下,今早那迷路的漂亮小相公,许就是二位同伴吧?他现正在庵中作客,极得家师喜爱呢-走,我引你们相会去?” 并立向那中年道人,桃花眼一斜,撇撇嘴道:“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随更瞒脸堆笑,又迈几个春风俏步,走近二女亲亲热热的道:“此地就是天下闻名的雁荡‘大龙湫’哩!两位小妹妹,都是花朵般的人,既然游山,也该多带几个仆从才是,这里有的是坏人?今天幸亏碰到我这生平最好客的老大姊啊!咱们走罢!” 她这一番话,尤其是“大龙湫”三字,只听得女侠凌云燕不禁一愕-暗忖:“大龙湫乃是北雁荡山,距离落魂崖,怕不已有百里之遥了啊!” 并且尽管心头对那妖媚妇人极是厌恶,但为了探查意中人,说不得也只好暂时隐忍,拟即随同前往再说。 连白凤英也是一般心意。 可是不料她们正将举步之时。 却见一旁中年道人,忽然凶睛一翻,向那自称名叫吴媚娘的妇人,嘿嘿一笑道:“臭婊子!我招魂使者冯渊,一向待你不薄,过去也有言在先,彼此互不干涉,怎的今天安心要坏我好事,是何道理?此地可由不得你咧!” 显然这野道,是眼见两个送上门的美人儿,即将被老相好生妒引走,大为情急,生恨不惜破脸了。 同时那个赛飞燕吴媚娘,亦毫不示弱,闻言顿时双手一叉水蛇腰,停步侧身反唇相讥道: “姓冯的,老娘生平就爱管这点闲事,你待如何?” 不过那招魂恶道,却似乎对这妇人颇有顾忌,脸上颜色变了几变,终于不和她再作正面继续冲突。 马上冷哼一声,便侧身仲臂采爪,闪电般的,冷不防向二女抓来。 不但快捷无比,而且身形步法,都显得功力大不等闲。 分明在他心意,乃是将二女当作一般之人,为了避免和赛飞燕无谓料缠,拟即抢走了事。 说来也许这恶道是孽报已到,此次却恰好碰在钉子上。 但觑女侠凌云燕,还未待他近前,便娇叱一声道:“狗贼道敢尔!” 且玉掌仅微微向外一挥,便见招魂使者冯渊,闷哼一声,一个庞大身躯,直飞过岩顶,落下深潭之中。 自然这等结果,不死也必重伤无疑了。 尤其如此一来,立将那位赛飞燕吴媚娘,惊得呆若木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因而玉观音白凤英,立刻一声娇喝道:“贼婆娘走呀!识相的快替我姊妹领路,饶你不死!” 这原不过顷刻之间的事。 只见那妖媚妇人,闻言定定神,先向龙潭中投了一眼,才木然缓缓答道:“你们这场祸可闯大了,这姓冯的乃是此间龙湫羽士齐天乐爱徒,他武功高不可测,怎肯干休,恐怕连我也脱不了干系啊!” 这种话,听在凌云燕耳中,亦忆起仿佛曾闻乃祖说过,昔年东海群魔曾有齐天乐其人,不想却隐迹此间,倒是大意不得。 只是她,一则是初生的犊儿不怕虎,再则也是艺高人胆大,虽然略有警惕,但仍毫不在意的,接口向赛飞燕喝道:“废话少说,任他何人,只要犯在姑娘之手,就决不轻饶,还不快走!” 并随又秀眉微蹙,续道:“我且问你,今早那少年相公,是不是姓燕?” 自然这也就是她的精细处,想把事情先查实在一些,否则自己姊妹,全是黄花闺女,假如找上人家门要人,结果寻到的,却是个不相识的少男,那岂不是笑话。 这时,已是阳光普照,入目四外,千山竞秀,万壑争幽,左右飞瀑流泉,汇为一潭碧水,波涛变幻,景色无限美好。 但这都不在二女心下,她们此际,唯一的,只希望从赛飞燕口中,探出意中人确息,是以悉皆注目静听。 刹时,只听那吴媚娘,毫不迟疑的答道:“不错!正是这个姓。好像名儿上还有一个云字,二位就随我去吧!” 由此看来,绝然必就是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无疑了。 于是二女,不由马上精神一振,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 立刻愁颜大解,相视嫣然一笑,喜孜孜的随在赛飞燕身后,向侧方里许的,一座峰峦走去。 不过雁宕山天生奇境,绝壑如瓮,深不见底,峰崖回合,处处险障,虽是眼看距离不远,可是攀登绕越起来,却极费时。 三人一直飞纵了顿饭光景,才抵达峰下。 也许是适才云雾蒸腾,未看清所致,此际眼见这所孤峰,竟是十分奇特,不仅高耸入云,更是自顶至踵分裂为二,其间相距咫尺,并含一圆石如珠,怪不可言,(笔者按,此即雁荡有名的奇景含珠峰。)峰麓有一座观宇,环境极是清幽。 而且赛飞燕吴媚娘,顿时回顾二女道:“请二位暂在外稍待,先让我禀报一声。” 接着便不待答言,抢步入内。 照说,这也是礼应如此,所以二女毫不见疑。 不料片刻,却由内走出七八位全真道侣,人人都怒容满面。 尤其领先的,乃是一个赤发黄须,三角眼,塌鼻削腮,骨瘦如柴,猴头猴脑的青袍老道。 更是那赛飞燕吴媚娘,也相随在侧。 并走出观门,就一指二女道:“喏!把冯师兄打下龙潭的,就是这两个小丫头!” 至此,女侠凌云燕和玉观音,才恍悟乃为妖妇所愚。 敢情她是为脱自己干系,把二女骗到龙湫羽士齐天乐的老巢里来了。 只见那前行的瘦老道,闻言幌悠悠又走几步,然后驻足一翻怪眼,目光如同两道冷电,从头到脚扫视二女。 半晌,才一捋黄须,沉声喝道:“大胆女娃!何人门下,竟敢在我龙湫羽土禁地撒野,还不快跪下领罚!” 原来这乃是老怪齐天乐本人亲出了。 他大刺刺的颇有气派,几位徒众肃立身后,好像还不愿亲自出手呢! 是以凌云燕,首先傲然一撇嘴,冷笑答道:“好大的口气,姑娘们要是不呢?” 随又秀眉微挑,织手一指赛飞燕吴媚娘娇喝道:“贼婆娘,趁早乖乖的引姑娘们前往芙蓉峰,否则稍时便有你的好受,别作梦,这几个牛鼻子,可唬不倒人呢!” 二女岸然并立,毫无惧色,尤其凌云燕姑娘,一张小嘴,半点都不饶人。 本来老怪龙湫羽士,闻赛飞燕禀报,说是有两个极厉害的少女,前来寻衅,招魂使者冯渊阻挡不住,只一招便被人家打下龙潭,生死不明等语。 他原就不信,所以亲出查看。 虽然适才眼见二女都是根骨极佳,清丽绝伦,但如此年轻,要说自己爱徒连一招都不能招架,实在万无此理。 加上他与芙蓉峰人妖“半半仙姑万素贞”,素本不睦。 因而一听凌云燕之言,就不由心中一动。 马上侧顾吴媚娘阴侧侧的一笑,这也无异是说:“你这婆娘,倒会找挡箭牌,嫁祸老夫。” 可是他一向自尊自大,人家既已上门,且言出不敬,又下不了这个台。 并目睹二女姿容绝世,绰约如仙,顿生不良之心,欲图擒获以充下陈,不愿失去这庄淌来的好买卖。 何况乃徒冯渊,久出未归,折辱量不会有假,也不能置之不问。 故而立又向二女轻喝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在本真人面前还敢放肆,真是胆大包天!” 接着更张目一扫左右徒众道:“快把这两个小妮子,擒回观中处置!” 于是立有一个浓眉凶眼,身材硕壮的中年道士,应声跃出道:“弟子通玄遵命!” 并马上大踏步上前,向二女一点手喝道:“小丫头,还不随道爷进观领罚?” 同时人随声起,双掌揸开五指,一招“飞鹰捉兔”,分向二女当胸抓到。 不但出手轻薄,最是疾如闪电,风声飒然,凌厉非常! 看来这通玄恶道,虽是不无戒心,但就同时分袭二人行动而论,显然仍颇轻敌。 并且龙湫老怪,一双鬼眼,也死盯着二女。 大约他必是想看看对方还手,究竟是何家数了。 不想事情却十分怪?- 见二女目睹来势,仍安详俏立,静如山岳,手都不抬,只凌云燕姑娘,口角微带鄙夷之色,秀眉略扬。 顿时那位通玄恶道,伸出的双掌,在近她们尺许之外,便如同碰在一堵铜墙之上,痛澈心脾,赶忙倒退不迭。 分明这是女侠凌云燕,利用护身干天罡气反震,给恶道一些颜色了。 自然龙湫羽士齐天乐,亦是个识货之人,见状立刻神色陡变,一面口中咦了一声喝道: “徒儿不可轻敌!” 一面又趋前数步,二目威棱棱的向二女沉声道:“你这两个小妮子,究系何人门下?快说与真人知道。如若彼此称有渊源,我也可以从宽发落,否则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因为他眼看如此情形,显然对方年纪轻轻,内功火候已臻化境,并练有道家护身罡气一类玄功。 且暗忖举世此种之人,寥寥可数,也非友即敌,必需问明白才好处置。 不过女侠凌云燕,却闻言冷冷的答道:“凡事只有是非曲直,姑娘素不愿以师门唬人,这些废话何用!我也不愿再为已甚,识相的快命赛飞燕贼妇,引我姊妹去芙蓉峰了事。” 她这种话,原意乃是以寻心上人为重,不愿在此多作无谓料缠,所以口气并不过份逞强。 照说龙湫老怪,既素骄妄,即便如此,也骑虎难下,又那能甘心自失脸面,由敌人上门伤人,扬长而去哩! 可是说也不信,他闻言怪眼一转,登时点点头道:“也罢!既然尔等与芙蓉峰万道友早有过节,本真人如不让你们先作了断,亦显得太不近人情,反正你这两个小妮子也逃不出雁宕山去?有帐稍时再算还不一样?” 并立一指侧方数里之遥的一座峰峦道:“喏,那就是芙蓉峰,和合庵便在向阳的麓下,尔等去罢。” 这老魔头也真怪,他不但马上作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迁就二女,还不惜亲自指点途径呢。 说来这也就是他的老奸巨滑处,因为老怪既心疑芳邻嫁祸,又见二女功力奇高,绝非易与。 是以顿时心生一计,立即把强敌依旧转移到芙蓉峰去,以图坐使鹬蚌相争,收渔人之利了。 此际只苦了那个妖妇吴媚娘,眼见已弄巧成拙,即将受制敌人。 因此立即冷不防,纵身便向回逃逸,没命的飞窜。 同时二女亦马上在后尾追,且正中心怀,不虑迷途。 加上妖妇果不愧赛飞燕之名,轻功竟是十分高明。 是以三人如同流星赶月一般的,幌眼就到达目的地。 但见峰下一片浅谷,形如仰盂,四周小溪环绕,流水淙淙,其间遍植绿萼红梅,发出阵阵幽香,无限清丽。 并觑梅林中,有一座白粉墙,朱门翠瓦兰若,建筑十分精美。 而且目睹赛飞燕吴媚娘,仓慌越墙飞入其内。 自然既已找到地头,二女便不再尾随。 且转觉此间景色出尘,可能主人也并不俗。 半晌,庵门启处。走出一位面色丰润,两只水汪汪大眼的半老道姑,后随两个玄裳少女。 并一见二女,就满脸堆笑亮声道:“适闻小徒归报,谓二位姑娘寻找同伴到此,快请小庵待茶!” 她态度极和善,话也说得颇是中听。 加上二女究竟年轻见闻不广,摸不清对方底蕴,虽然暗觉有徒如斯,此间必非善地- 一时却不便查问,只好唯唯喏喏,相随而入。 且触目庵中,到处陈设华丽,温暖如春,芬芳扑鼻,不类玄门清修之所。 最使人不解的,是不见一具神像。 尤其那中年道姑,将二女引到一间宛如大家闺阁的精舍落坐,便神秘的一笑道:“二位姑娘,对小庵可还满意否?” 并随又不待答言,点点头续道:“老身最喜与人结缘,不论男女施主,一来我处,无不皆大欢喜呢!” 这是什么话?尤其二女来比目的,乃在寻找意中人,其他那能入耳。 因此女侠凌云燕,登时接口问道:“令徒曾说,我姊妹同伴燕相公迷途到此,如今何在?” 同时玉观音白凤英,也从旁急急插口道:“我燕大哥既然到此,现在何处嘛?” 在二女心意,因为此间悉是女冠,如照心上人往日守礼避嫌习性,决不会在此多留,恍疑又已他往。 不料主人却目光略扫二女,微微一笑道:“说来也是奇缘天定,过去也本有渊源,令兄今日已成了我们的娇客了呢!” 此言一出,二女不禁立刻愕然一楞! 一时“奇缘天定”,“过去本有渊源”,以及“娇客”这些字眼,尽管绝不肯信,但仍如同利锥一般,直刺她们芳心。 且那位女道姑,更目射异彩,续道:“既然二位都不是外人,那就先看看他们洞房花烛,咱们再叙如何?” 并随即信手一推身侧案头陈设,露出半尺方圆一块透明晶镜,通视隔室。 二女一入目,便不由满面飞红。 最是女侠凌飞云燕,马上玉容陡变,一拉玉观音恨声道:“凤妹妹!咱们走!”—— 第二十三章 绝地获仙缘 幽居研秘 生机赖异兽 石柜藏奇 这是何以故呢? 原来隔室乃有一男二女,三人都脱得一丝不挂,精赤条条。 那男的分明就是我们小书生燕凌云,正在得意洋洋的左拥右抱,似乎有说不出的快乐,也呈现出无限旖旎春光。 请想如此情景,二女那堪入目,又怎不伤透了芳心。 并且也正于此时,忽见主人咯咯一笑,闪身拦住去路道:“二位姑娘何必这等小家子气啥!走,我这和合庵,又名欢喜庵,从来易进难出呢!” 可是无如此际,女侠凌云燕飞已芳心受了极大的委曲,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闻言登时怒喝一声道:“狗妖婆找死!” 同时玉掌疾劈而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劲气,只震得人妖半仙姑万素贞闪让不迭。 因之二女,立刻乘机念念的纵出庵外,头部不同的,眼含清泪,一味向北飞驰以去。 本来嘛!她们月来一心相许的人,竟是如此,这在一个初恋的少女,情何以堪,又焉能不悔恨交集,柔肠寸断啊! 不过其实,这也是她们单方面自作多情,因为我们的小书生,压根儿就是与二女匆匆相见,匆匆离别,并无一点超乎友谊的存心和表示哩! 且今日这场误会,更是燕凌云塌天的冤枉,只因二女误听妖妇赛飞燕之言,心有成见,尤其在晶镜一瞥之下,不敢细看,错把冯京当马凉,以致造成如此后果。 现在暂不提她们含恨而去,且转笔叙一叙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此际究竟景况若何? 说来确是生死有命,天不绝人。 他也果然是为女侠凌云燕掌风卷下阴风地狱。 只是所经,却与二女不同。 最初他冷不防坠落寒洌阴穴时,但觉如同殒星下降,漫无止境,唬得心胆皆裂! 可是片刻,又感猛然一震,身形似被人攫住,停止不劲,本能的双手一掳,原来乃是衣襟挂在具上斜的钟乳石上。 并偶一攀缘,却发现有一横向的深洞。 自然人在绝境,便要死里求生,有路必探。 且事实上,他自从地穴垂直下坠,依时间计算,至少已有数百丈高下,凌虚上升,绝不可能,向下更不知黑越越多深深,是何景况。 也唯有从洞求生较易。 因而就忘命的屈身向内爬行,更不计有无虫蛇毒物。 加上这所小窟,竟愈行愈大,亦较垂洞温暖。 是以他更觉大有生机,也愈一往直前。 惟在昏暗中,不知日夜,仅感为时甚久,仍无出口,心感十分焦躁! 那知又行了多时,正当他深感失望之时,忽然洞回径转,前路上突现微光,二目骤然一亮,精神也随之陡然一振,恍觉必是天光透射,即可脱困了。 不想抢步上前,经过仔细辨察,又不由颓然一声长叹。 原来此处便是地穴尽头,方圆径丈,顶上有一碗口大小的圆孔,四周断续向下滴水,在洞中央成池。 仰视遥见一轮明月,此时恰恰正照,高不可测。 石洞内微光,便是圆孔中透下的月华,经池水反射照耀。 虽然确是可通外方,但如此情形,除了神仙,可以化身燕雀飞升,凡人又焉能走出啊! 因此我们的小书生,立感一切绝望,惟有坐以待毙,葬身在这山腹地穴之中了。 同时他久未饮食,饥渴难耐,本能的就地掬饮几口池水,但觉十分甘芳。 且百感交集,深恐圆孔中月华逝去,不禁木然抬脸注视,心随神往,无限怆然! 可是也就适于此时,偶然游目所及,只见孔口竟意外的生有几茎绿草,形似芝兰,幽香扑鼻。 尤其中结一颗朱实,鲜红夺目。 更因洞顶不高,随手可及。 故而他,立刻饥不择食的,摘下送到口中。 并觑月影已移,废然移步就洞侧干燥处坐下,习惯的按天都仙客所传心法,闭目调息养神。 如此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当他二目微张时,骤觉全洞光明如昼,触眼纤毫无隐,马上惊喜交集,只当又有什么奇迹产生,一跃而起。 不过经过一番查看,又恍觉石穴并无异状,一切如前,找不到何以光明的丝毫线索,困惑万分,百思不解? 他就绝想不出,这种原因,乃是适才无意之间,采食了洞顶那株九天仙种,千年一熟的“七叶灵芝”实,自己已目能夜视之故,又不自知的得了一次旷世难逢的奇缘了。 良久,他还总以为这是有生机的现象,想找出答案,低首沉思。 不料恰好二目正对池水,发现清澈见底,内中有一块平整如盘的大石,周绕青翠的苔痕,水波荡漾,绝不类他处,何况天生也不会这等奇巧,因此登时生疑。 好在池水深不过半尺,加上衣履反正已满染泥秽。 于是始则俯身以手检视,继而干脆入水,双足并立石盘之中,沉气使了一式“千斤坠” 下压。 试想他身具六阳三阴两种奇功,这一蓄势下沉,其力何止千钧。 只觉身形刚刚向下一挫,立刻便双脚如同虚陷,哗啦一声,不仅直没池中,闹得冷水浇头,满身淋漓,而且眼前更换了一番景象。 这时,我们的小书生,既惊喜交集,并恍疑许是又和前此在五鬼巢穴落魂殿所经的那类幻景。 是以也不惶移步,先暝目收摄了半天心神,才敢抬眼细看。 但见存身之所,乃是一间光怪陆离的大石室,顶上满嵌大小明珠,布成星象,闪闪生光,宛如夏夜晴空一般的奇景,使人胸襟一畅。 适才坠落之处,也恰为“太阴”运行部位,乃是一个栲栳大,半球形可以翻转的白色晶石。现时群星拱照,流辉四射。 彷佛此间主人,极其爱月,也由此而使燕凌云,立疑此洞,乃是狐仙鬼怪所居,不禁登时满身毛发悚然! 因为幼时曾闻老人传说,狐精以及山魑拜月之事。 证之所见,上洞岂不正是它们行吐纳,吸收月华的所在哩! 再张目四顾,四周洞壁全是各色各样的浮雕,包罗万象,有飞禽走兽,也有人物虫鱼,或坐或卧,或飞或扑无一雷同,悉皆栩栩如生,似欲离石而出。 尤其全洞通体浑然,看不出何处有门户通路迹象。 最奇的是石室地面,居中数丈方圆之处,却光洁如镜,且满布纵横密织的纹理,与顶上天象,四壁圆形,交相掩映。 此外,仅见四隅各有一具大石柜,便别无所有了。 可是正当他,拟欲举步,低首下视时,却发现双足正踏在一只硕大绿毛龟背之上,不由大吃一惊! 不过再定神一看,此物似早已萎化多年,只存一具躯壳,且上有斑剥篆文,“万象归元宝签”六字。 这时燕凌云,也顿时福至心灵,胸中一动,立悟此间必是古代一位奇人修真之所。 同时更猛忆起,不久以前义兄独行叟所授掌法,正与此同名,据说乃是一位无名异人所传,亦系集大千世界,各种生物动势而成。 由此马上忘其所以的,急急跳上龟背,缓步就四壁图形,逐一细加揣摩。 且不由愈看愈入神,但觉每一形象,悉舍无限玄机,奇妙不可思议。 独行叟所授“万象归元掌”,只不过略具形态,较之此间壁上浮雕精微入化,简直有天壤云坭之别,也缺而不全,仅及十之二三,或系年久失传之故。 并联想到石地所划纹理,必是周天缠度,正为“六合潜踪步”所设。 是以立刻喜不自胜,心想:“此间无疑,必是纪大哥当年所遇异人的艺业根源所在了。” 尤其他此际,恍觉心地空灵,真气充沛,大胜往日,也不感饥渴,竟是精气神活泼自如,十分舒畅。 更因中央石地上映有浮雕图形,不禁登时纵身其中,一一模仿起来。 最是逐步每暗合缠度,使他又悟出全洞所设,乃是一种通体关连,可分可合,极神化,极高深的绝学。 好在他,既具夙慧,又无意中得食灵芝仙实。 因而聪颖绝伦,不多时便全般领悟,娴熟于胸。招式,一经使发,变化万千,劲则雷霆万钧,神鬼莫测,静则如渊淳岳峙,气盖河山。 如此也不知经过了几久,他才停止习练。 又赶忙检视陈列的各物。 发现东西两柜之中,全藏海内外各家武学图谱,其上并散置一卷绢书,文曰:“余本儒生,因自幼慕道,误入旁门,专以采补之术,损人利己而冀长生。直至中年,方憬悟前非,也深知惟有武学,始能强身益寿,卫己卫人,并承大荒道友之教,于此坐关一甲子,穷各家之学,去其糟粕,且默参天地万物生机,采大千世界各种动静之能,自创万象归元奇艺,只是武学之道,浩瀚无际,吾生也有涯,岂能尽集大成。如有人经此,务盼善体余意,勿以此自足,更勿以此为妄!知非子留。” 看口气,这位奇人竟是十分谦冲,不但不讳言曾由魔道翻身,更以过来人,强调旁门邪说虚诞无凭,并推祟武学,以昭示后人,确然不愧是一个知过回头的有道之士,人如其名。 自然他既与“大荒真人”同时,分明相距今日,也必有数百年之久了。 且似留书离洞,便未重回。 试想我们的小书生,年来立志习武,到处求师。如今目睹这些武林不传之秘的各家典籍,其兴奋可知。 因而不由立刻便就地扶坐,一卷一卷的翻阅体会。 想得到,他适才已对知非子所创“万象归元宝录”,窥其真谛,因又灵芝仙实增长智慧,自是极易悟解,一通百通。 洞中无日月,不知几多时。 并且他一味聚精会神的博览群书,浑忘一切。 直至突感饥火中烧,掩卷踌躇,偶然返身抬眼四顾时。 却蓦见丈外,静立一个满身黄毛,火眼金眼,长臂过膝,非人非兽,猿牙利齿的怪物。 也不知何时由何处入内。 尤其当这种地穴古洞之中,别无他人,愈显得可怖。 是以燕凌云陡然大吃一惊!慌不迭先下手为强,挺身就一掌劈出。 一时劲风如潮,直向怪物卷去。 同时立即移形换位,抢到洞中央有缠度的石地。 在他本意,乃是先作安全打算。欲图利用适才所学,在原设的格局上施展,以骂轻就熟,相与周旋。 可是谁知那黄毛怪物,却极端灵敏,不但如同一个娴熟武功,久经阵仗的高手,双肩微动便闪过一击。 且竟也欺身场中,火眼直视,滑步按天象游走,丝丝入扣。 不禁顿使我们的小书生深感诧异!亦认出此物并非鬼怪,乃是舆八卦庄所蓄的金狒狒同类。 于是马上心下稍安,突生好奇之念,心想:“一个兽类能通武学,确是闻所未闻,自己何妨暂与过招一试。” 并更心头一动,暗忖:“既然此物能来石室,此间定然必有门户,脱困之机,看来当在它身上了,还是先不下杀手为妙!” 是故立刻也展开身形,以六合潜踪步,双方竞走起来。 刹时,只见他们一人一兽,宛如星跳丸抛,兔起鹘落。并渐渐化为一片青霞,一道黄影,在珠光辉映下,亚赛风驰电掣,交织如梭,疾旋疾转,不相上下。 尤其那只金狒狒,嘻开阔口,像怒又像笑,越发精神百倍,飞舞如狂。 而且不久更长臂忽抓忽拍,使出洞壁上招式,猛攻猛扑,居然自成章法,凌厉非常。 当然,也由此马上露出兽类弱点?虽属通灵,究竟只知模仿浮雕图形,难通精微奥妙变化,仍不如人,更难望燕凌云项背。 至此,我们的小书生,始心怀大定,转觉这只金狒狒十分有趣,如能收服,大是有益。 可是不料正当他,拟即以洞壁形象中的,一招“狮子搏免”擒拿时。 又突见金狒狒,猝然纵出圈外,如人一般的向自己长跪在地,双手连摇。 分明并无恶意,乃是已经自行降服了。 因之燕凌云,反倒不由停步一楞! 半晌,才轻喝道:“你这怪物,可是愿意归顺小生了?” 本来他这句话,系冲口而出,也没有考虑对方乃是一只兽类,怎会能通人话。 那知说也不信,这只金毛狒,竟闻言将头连点。 敢情乃是一只通灵的奇兽了。 且马上缓缓起立,一面嘴里吱吱呀呀,一面伸爪向洞室南隅石柜点指,似乎其中有什么能表达它心意之物。 于是燕凌云亦点点头,并立刻移步前往。 不意打开石柜,内间却是一位新死不久的老人,面色如生,长须过腹。 最是触眼凌乱不整的衣襟上,赫然竟有斑斑点点,歪歪斜斜血书“逍遥游”三个大字。 看情形,当是此老临终前,咬破指尖自己所为。 尤其我们的小书生,一见便沭目惊心! 因为就他所知,武林名流在此谜样三字之下丧身,如今已是第六人了啊! 何况独行叟纪灵,正和这位老人一般,乃是他亲身目睹之事。 加上这时,那只金狒,紧靠石柜之前,连指字迹垂泪,哀声鸣鸣。 不消说,此中新死老人,必是它往日旧主,不知为何人所伤,这只忠心耿耿的灵兽,许是在向我们的小书生,求代复仇了。 因此燕凌云,不由双眉紧皱,侧脸抚问金狒道:“你的忠心我知道了,是谁伤害了啊?” 不过狒狒,却闻言将怪头连摇,仍戟指血迹不已。 似乎是一切都在这三个字上,连它亦不知凶手何人。 是以燕凌云,也颇为失望的长叹道:“这就难了!” 并立又毅然的恨声自语道:“这种哑谜,我燕凌云誓必要把它打破,大约又是那个恶徒怪书生凌云燕的杰作,一只畜牲且如此忠心,此仇不报,将何以对得起纪大哥在天之灵啊!” 他迄今仍不知凌云燕便是林嫣姑娘的真名,在漫无头绪之中,也不禁以江湖传言为实了。 同时入目老人身侧,放置连鞘长剑一口,柄上有赤金精缕“柳曙”二字,顿使他又不自主的惊呼道:“哦!原来这位老人家,便是大名鼎鼎的南宫柳哩!” 此事确然十分费解?日前女侠凌云燕还只当他独存未死,派人北上寻请作证,那知他也难逃一却,却长眠在此处啊! 这时燕凌云,目睹石柜中已死的南宫柳曙,心伤故友独行叟。且满怀念慨,木然陷入沉思。苦索这“逍遥游”三字,究竟应作何解?是人名?是物名?抑是事的暗语? 良久,仍然摇摇头毫无端倪,仅彷佛恍觉南宫柳,与义兄纪灵师门之间似颇有渊源否则绝不能来此,只可惜不通兽话,无法向金狒查出底细! 并随手封闭了石柜,偶然触动灵机,心想:“自己何不索兴再看看向北的那一具,里面是何物事?” 不料当他一抬眼,但见灵兽金毛狒,不知何时,早已在那里膜拜相待。 显然其中必又是一个,为它所极尊敬之人了。 可是经燕凌云,走近恭谨的掀开石盖一看。 首先入眼的,却是一具尺许高低,玉石裸体女神像,经洞顶珠光映照,现出晶莹润泽,流辉四射。次见座下环拱九颗黑黝黝的人头骷髅,旁置一柄古色斑烂长剑,此外便一无所有了。 这几件物事是何由来,在燕凌云是毫无所知,只可疑其中人头骨和神像,或系此洞主人“知非子”,当年身在旁门所留之物。 尤其是许多骷髅头,触目阴气森森,也看不出和南宫柳死因有任何关连。 因此他,便无意详加审视,立拟移盖重封。 此际灵兽金毛狒仍然肃立在侧,却见状顿伸长臂,抓起柜中古剑,急忙递到我们的小书生掌中。 而且口中咿咿哇哇,以爪作势,似乎是这枝兵刃极关重要。 加上燕凌云,现习武技,亦确有所需,适才只是不愿擅动前人遗物罢了。 是故接剑在手,马上低头把玩。 只见柄端形式极古,并未缕刻名称。 但微一抽掣,却寒光四射,声作龙吟。 分明乃是一件武林至宝,神物利器了。 于是我们的小书生,不由十分兴奋,顿时全般亮出,纵到石洞中央,即按鬼影郎君所授“银河剑诀”,展开解数,一招一式,使发起来。 初时还不觉怎样,可是渐渐后来,却剑尖突射长芒,随挥舞之势,吞吐不已。 尤其当他以真力贯注,更是如同一条碧绿灵蛇,夭矫飞腾,立使全洞珠光失色。 且燕凌云一时兴起,使完一套银河剑诀,偶因洞壁图像所引,试以剑代掌,习练“万象归元宝录”。 那知竟也得心应手,较之适才威力尤大。 并马上风雷皆动,虎啸龙吟,宛如大千世界,一切生机齐发,声色俱备,势震山河,不仅玄妙不可思议,最是气魄雄浑,简直无与伦比。 连一旁那只灵兽金毛狒,都看得跳跃欢呼不已。 当然在燕凌云自己,其快慰之情,更是不用再说了。 如此又经过了颇久,他才收势停练。 同睁金毛狒,又不知捉空儿,从何处取来一些山-呈献,使我们的小书生,得解久饥之苦。 不过此际,他已心安理得,料定有这只善解人意,通灵友善的神兽,必能出困。 是以毫不焦虑,一直将两座石柜中,各家典籍抄本,统统研习了一个透,才手抚在旁的灵拂头顶,和声道:“此地小生不便久居,将后必来看望,你主人之事,我也定当尽力,现在烦相引出洞如何?” 并随又哦了一声道:“你的原名,我也无从知悉,此后小生就称你‘大金’怎样?” 确然这只神兽,是通灵之物。 似乎燕凌云所言,它句句都懂,且神色黯然,不住的点头。 更马上起立,一拉我们的小书生袍袖,走到那只久已物化的绿毛龟旁,先在龟头龟尾微按,然后伏身向龟腹之下钻去。 这时燕凌云,心切脱困,自是一步一趋。 且入目恍悟,原来此处却设有机关,正是洞门所在。 于是亦随同蛇行而下,又落在一个地道之中。 偶一返身回顾,但见纵出之处,高可丈许,又恰是地穴尽头顶上,一开即合,天衣无缝,谁也料不到由此会另有隹境,果然极端隐秘,难怪数百年来,知非子这座修真之所,极少有人进入。 接着立随灵狒,曲曲折折前行。 尤其他们一个是天生矫捷,又系轻车熟路,一个是心急重见天日,所以一前一后,奔驰得如同赶月流星,快不可言。 大约经过了顿饭光景,洞势又逐渐窄小,仅能屈身低行,前路上并有一道水帘相阻。 不过灵兽金狒,此际却面现依依不舍之容,返身连作手势,向前指点。 显然此处便是出口了。 而且不待答言,它又将燕凌云拦腰一把挟住,纵身向水帘冲去。 立刻我们的小书生,但觉一阵轻寒拂面,顿时目睹天光,且感宛如腾云驽雾一般的迅即落地。 是以不禁长长的嘘了一口气,才抬眼四顾。 只觑丽日中天,自己却立身于一所四面环山的幽壑之中,更侧观适才出路,乃在百丈悬崖飞瀑之内,端的是一处神奇妙境,不知当年那位“知非子”奇人,怎会发现。 这时燕凌云,反倒大感留恋,一直待默识此间形势,仔细记熟在胸,才举手殷殷向灵兽“大金”作别,转身纵步向谷外走去。 本来他只当仍在落魂崖附近,心念二女仗义来援,安危未卜。暗忖自己虽非五鬼之敌,但至少也该前去同生共死,才问心能安,并深觉这位林嫣姑娘,所行颇是奇特,始则于小孤山绝裾而去,如今又不知怎能和白凤英同来。 至于玉观音千里赴难,尚犹可说。 可是她与自己,仅不过有同舟之雅,推乃妹之交,并无深刃渊源,此次居然一个女儿家,竟甘冒生死之险,也到括苍山,闯入虎穴,其情实在太为可感,想来这必就是武林人“侠义” 之风了。 他心头一边想,足下依旧不停。且正横跨一道小溪,临流见影,突然发现自己衣装不整,一副狼狈之像。 尤其满身血迹泥污,背上为落魂殿铁爪所裂,极不雅观。 于是便掬水洗了一把睑,索兴将外衣脱下弃于溪中,然后再结束俐落,身背古剑,抖擞精神,一口气,直扑面前的峰头。 并恍觉真气充沛,飞纵距离,较前大有进步。 不一刻,登上巅顶,东望水天一色,茫茫无际,四显万山环抱,到处是峰峦深谷,罗列眼前。 这可难住他了! 虽然燕凌云也曾读书破万卷,略知括苍山位于浙东。 但落魂崖究在何处,实毫无所悉。 因为他被擒时,身负重伤,根本就昏昏然,不知怎样入山。 试想此际,身处万山丛中,如何知所决择。 半晌,他不由摇摇头,只好漫无目的,信步沿峰岭而行,希望能遇上一个山中樵子,问问途径。 行行复行行,大约总有顿饭光景。 忽入目前面峰下松柏林中,露出一角墙垣,显然不是寺院就是观宇。 因此他,顿时满心欢喜,如同迷雾中得见明灯一般。 是以迅即飞纵而降,直向所见奔去。 不料接近不远,又突闻阵阵叮叮当当,似乎是兵刃交击,以及呼喝之声。 分明彼处必有人厮杀,且使他恍疑该地就是落魂崖。 自然,设果如所料,那就强敌在前,必需谨慎将事了。 故而我们的小书生,马上便深自戒备,提气从掩蔽之所,绕越入林,先借松柏隐身,张目向内查看。 但见左方乃是一所小庄院,背山而筑,前横流水,参天古木成荫,景色绝佳。 右边一片林空间,正有许多老少男女相斗,极为惨烈,且有一方,已岌岌可危了。 不仅并无五鬼在内,也全都十分陌生,绝非玄阴派之人。 场中杀成两堆,一对是一个油头粉面壮汉,游斗一位神色悲念的美艳少女。 另一伙乃为两个二十多岁的红妆妖媚妇人,双战一位长须老翁。 地上并有四五人重伤不起,极堪怜悯。 而且一旁,还有一列五人悠闲的观战,居中的是一个猴头猴脑的瘦老道,和一位中年道姑,侧方分立一个少妇,以及两位浓眉凶眼,背插长剑的道士。就直觉着,显然占上风的一方,决非善良之辈。 最是燕凌云,入目场中那位老翁和少女剑招,陡忆起石洞中典籍所载,暗道:“这是天台派的流云剑法呀!” 并见斗场油头粉面壮汉,突然一式“仙人指路”,刺向少女小腹,且嘴里哈哈一笑道: “钟慧芬!既然找不来那两个丫头,还不快乖乖的放下兵力,不但欢喜庵人间乐土,便是我燕凌云,也决不计前赚,包你快活呢!” 此言一出,登时我们的小书生不禁听得一楞!心想:“怪呀!这家伙竟然和自己同名同姓?” 随又一转念忖道:“天下事决不会这样巧,必是这个下流小子,耳闻江湖传言,在此地冒名作恶了。” 且正当那少女,恨极气昏,一招失手,即将被辱时。 立刻燕凌云,赶忙耸身飞向场中,高喝道:“小生来也!” 并人未落地,便使了一式“万象归元宝录”中“孥云捉月”招法,空掌毫不费力的,将壮汉长剑夺到手中。 他宛如飞将军从天而降,尤其捷疾如电,出手玄妙,直将那恶徒唬得目瞪口呆,倒退不迭。 同时更不怠慢,又向另一斗场喝声:“住手!” 一时酣战的双方都不由一惊!立刻霍地全皆跳出圈外。 这原不过一霎眼之间的事。 马上我们的小书生,更一指油头粉面的壮汉叱道:“尊驾何人,究竟姓什名谁,快快从实说来?” 此际,那一旁观战的五人,已飞身入场,大家伙一字摆开,向燕凌云不住的上下打量。 最是场中壮汉,见状登时胆气一壮,定定神,接口喝道:“大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桃花山粉面郎君严履云是也,你这小子又待怎的?” 因为“燕凌云”,与“严履云”三字本是谐音。 所以我们小书生,虽然听出人家不是有意冒充,但仍以同姓名为辱,不禁立刻冷冷的一笑道:“小生添在姓燕,也名凌云,本族光荣宗风,可不容你这欺凌老弱,言行下流之辈破坏呢!” 随又俊目向怪老道一扫道:“今日之事,诸位因何不按江湖规矩,以众凌寡,赶尽杀绝,是何道理?” 他此时为一腔义念促使,也不管对方何人,自己是不是敌手,一味理直气壮,料想老道必是为首之人,所以加以质问。 不想对方还没来得及答言,却听身后有一苍老口音欢声急呼道:“燕少侠!请先听老朽相告!” 燕凌云转身一看,却原来是适才斗场中的那位老翁和少女,满面喜容,在后相唤。 且老翁立又一拱手道:“老朽天台钟英,不久在金陵白府,曾亲见少侠丰彩,今日之事,主因乃是令未婚夫人,我那侄女凤英与凌女侠,不知如何与彼辈结怨,日昨经此,被他们追寻前来向舍下要人哩?” 此言一出,尤其未婚夫人四字,不禁听得我们的小书生俊脸一红。但二女显然已是脱险,又使他心下一宽,更恍疑来此的恶徒,必是落魂崖党羽,追根寻源,眼前这位老翁,还是被自己所累。 是以赶忙拱手答礼道:“原来是钟老前辈,白林二位姑娘,因小子奔波,殃及府上,晚辈极感歉然!敬请稍息,待我来和他们了断好了。” 接着立刻又一转身,向敌人阵中喝道:“鼠辈们快来纳命,少爷今天如不叫尔等悉数难逃公道,也难消恨!” 并登时俊目一睁,神光电射,向仍挺立场中的粉面郎君严履云一扫道:“狗贼还不给我快滚到一旁,听候发落!” 说也不信,这个恶徒,一舆我们的小书生目光相接,便陡然一阵寒颤,两眼发直,马上如奉纶音的,走到场中另一角落,敬请肃立,一动都不敢劲。 如此怪事,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分明燕凌云,今天要一雪在落魂崖被辱积恨,也以所习摄魂魔法制魔了。 尤其极使流云剑客身傍那位青衣少女,大惑不解?不由悄声向钟英问道:“爹爹!燕少侠这是一种什么功夫啥?” 不料流云剑客尚未答言,却见敌阵那位中年道姑,立向身后适才出场的红妆二女,咯咯一笑道:“今天咱们倒碰到对手了,你们先去找个回场吧!” 不消说,读者一定还记得,这班人全是北雁荡山,龙湫羽士齐天乐,和和合庵半半仙姑万素贞两伙了。 他们都是旁门中人,自然也擅邪法。 尤其万素贞,生具雌雄同体,可男可女,专以-魂夺魄手段,引诱青年男女,以供采补。 此次便因看中女侠凌云燕和白凤英,所以不惜与龙湫老怪释嫌修好,合流追踪二女前来。 而且也恰因粉面郎君严履云,数月前曾道经此处,为戏流云剑客爱女受惩,怀恨在心。 更事有巧合,这位淫徒于雁荡迷途芙蓉峰,为和合庵女弟子勾引,互相一拍成奸,臭味相投,正好随来雪忿。 自然凌白二女,日前误认燕凌云,也就是此人? 请想彼辈一向专干“拍花”勾当,如今人家竟当面以魔法逞强,她们那看在眼中。 但见那雨个红妆妖女,闻唤立即婷婷袅袅出场,先各以两只水淋淋的俏目,向燕凌云飞过一个蚀骨销魂的眼凤,然后双双嫣然一笑,娇声低唤道:“哟!想不到小相公也是咱们同行嘛?那敢情好啊,我姊妹名叫金珠玉珠,人称摩伽二女,特奉命来陪你要子呢!” 这两个妖女,一副风流撩人浪相,声色齐施,几句话说得柔媚无比,音胜黄鹂,彷佛有一种磁性,使人入耳心动神眩。 尤其她们轻扭腰肢,一步三摇,胸前股后,那女性最迷人之物,颤巍巍,幌荡荡,各成一段旋律,宛如三座奇峰,引人人胜。不!简直就是三颗即将发火的炸弹,要在看的人心头上开花啊! 自然食色性也,谁不都有几分欲念,更是年轻小伙子,血气方刚,孰能遣此。 常言道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君不见古时褒姒妲己,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这都是天生尤物,各有一套迷人的本领!并非一般名门闺秀、大家淑女,那种端庄娴静动人,所能企及呢! 眼前魔伽二女,便是此中之尤。 既生得俏艳,又精擅媚术,一经展开解数,实在难当。 请看她们,娇滴滴,笑吟吟,一脸春风,如同两朵鲜嫩初放的牡丹花,送到燕凌云身前,且压根儿就不像打架,直向他怀中偎去哩! 这是什么玩儿?试想谁又愿意有便宜不沾,煞风景,辣手摧花啥! 也许笔者这种看法,乃是常人的见解。 因为这种风流阵仗,尽管连敌阵龙湫师徒,和流云剑客父女,都低头闭目不敢平视。 可是我们的小书生,却只初时二目微闪异光,随即便如同未闻未见,神态十分安详,毫不为动。 显然他若非不解风情,就是有绝大定力了。 并直待两个妖女*近,才蓦地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而且声调极端古怪,其锐如锥,刺人心底,其柔若丝,回环不绝,其韵如群乐竞奏,荡人神志,更好像一具天鼓,发出铛铛锵锵之音震人魂魄。 一时二妖女,反被笑得花容失色,连忙掩耳寒颤疾退不已。 便是双方观众,也都颇觉入耳心旌摇摇,不能自己,神为之夺。 尤其两边门人子女,更魂飞魄散,呆若木鸡。 说来这亦是燕凌云一念好奇,因目睹对方使出迷魂邪法,于是也就决定索兴以魔制魔,一试所学,发出苗岭阙亲授的“摄魂长笑”了。 加上他,自从无意中巧服一颗七叶灵芝实后,已火候倍增,尤见威力。 同时经此一来,也无形免去一次灾难。 那便是如被魔伽二女,一旦近身的杀手了。 她们还有什么本事呢? 说穿了亦不外是迷魂一类药物,但这恰就是燕凌云所无法抗拒的哩! 这第二个回合,又被我们的小书生险胜。 且魔伽二女,正首当其冲,又适为燕凌云施法目标。 故而心灵大受创伤,还没有退到自己阵中,便双双神志昏迷,萎顿在地。 此种结果,一时威震全场。不止是雁荡诸恶,立刻不敢小觑。 最是流云剑客那位爱女钟姑娘,大快芳心,喜不可言,马上满怀兴奋,不由自主的,趁敌方施救二妖女之际,走上和我们的小书生站个并肩,并亲切的侧转粉面娇声低语道:“小妹钟慧芬,和白姊姊相交莫逆。今儿个我五位师兄全负重伤,务请燕姐夫可别轻饶这班妖孽啊!” 这种称谓,在她本觉名正言顺。 因为金陵白府招亲经过,乃父早已详告,玉观音经此也未否认,更江湖上无人不知哩! 可是燕凌云,却闻言深觉不安,又暂时不便辩白,是以立刻拱手讷讷的含糊答道:“钟姑娘说的是,小生自当遵命为武林除害。” 同时此际龙湫老怪齐天乐,也已移步出场。 并三角眼一翻,阴恻恻的向燕凌云喝道:“你这小子,当必是苗岭门下,你可知真人是谁?” 他显然是从适才斗法中看出门路,想先卖一卖老味了。 不过燕凌云,可不理他这一套,并马上接口轻蔑的一笑道:“这还用问吗?少爷早看出你们都是一群作恶多端狗党了!” 此言一出,只气得老怪满面发紫,黄须无风自动。 但他仍强忍怒火,又一声断喝道:“真人龙湫羽土齐天乐,与汝师阙天星相交数十年,你这小辈岂能不无耳闻,竟敢如此不敬尊长,出言无状,还不快给我跪地领罚!” 原来他是认出渊源,欲图以长辈身份相压了。 只见燕凌云,闻言安详的撇撇嘴笑道:“那你去找你的老朋友好啦!少爷可不吃这一套呢!” 随又剑眉一扬喝道:“今天尔等要想轻饶,决不可能,废话少说!” 他心有成见,始终把对方认作都是五鬼党羽。恰好玄阴派和苗岭有旧,又是他早有耳闻之事,是故龙湫老怪如此一说,更使证实无疑了。 何况在他心目中,凡是苗岭老魔交往之人,也必都非善良之辈哩! 这时龙漱羽士齐天乐,已势成骑虎,反而愈下不了台。直恨得怪眼突出,冷光四射。 并缓缓向前移动,足踏坚实的地面,一步一个深痕。 更是目睹他那矮瘦的身躯,似乎正在逐渐粗壮,且黑气缭绕,青袍不住的膨胀,形像极为可怖!—— 第二十四章 老怪识神兵 临场怯战 佳人恋侠士 疗毒成婚 此际,一旁流云剑客钟英,见状陡然满脸变色,慌不迭亮声道:“燕少侠千万留意!可硬接不得,这是老怪的七煞莽牛功啊?” 也亏他一言提醒,立使燕凌云忆起石洞中典籍所载,说是这门功夫,源出少林,流入茅山派,介乎金钟罩横练舆玄门罡气之间,防身则刀枪不入,克敌可以碎石开碑,并能发五阴奇寒之气,伤人于无形,威力奇大。 因此不由顿时心下一慌,不由自主的马上反腕呛啷一声,掣出背上所插古剑。 只见他随手一振,不但寒光夺目,而且尖端吐出一条数尺碧绿长芒,阴森冷焰直射丈外。 说也奇怪,这古剑一现,立刻那位龙湫老怪便如泄气的皮球,脸上满布惊容,止步不前。 且一反适才恶形恶状,和声楞楞的问道:“小相公敢情是玄阴派新掌门,贫道倒失敬了?” 此言一出,不禁把燕凌云问得如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想:“怪呀!难道这班人不是落魂崖来的,何以连玄阴派掌门都毫无所知哩?” 并又暗付:“这老道何以把自己认作玄阴派呢?看来可能是这把剑,有些来头了。” 于是马上摇摇头,冷冷的反问道:“尔等奉五鬼之命,来此追寻少爷同伴,难道就不知我燕凌云乃是何人?” 随又傲然一笑道:“我劝你少使缓兵之计,少爷可不是三岁娃儿呢!” 他说的本都是胸中所想的实话。 可是却使龙湫羽土齐天乐,大是困惑不解了。 半晌,才哦了一声急道:“小相公请勿误会,贫道们乃由北雁荡而来,并未预闻落魂岩之事,而且我茅山派,奉有祖师遗训,已和冷清秋之流,久不往来了!” 更又毫无敌意的趋前一步,兴奋的续道:“也许小相公尚不明详情,数百年前茅山玄阴两派本是同源,据说当年玄阴祖师开山未久,便退隐不知所终,只留有谕示,谓将来谁持有太阴神剑,就是继承道统之人,如今落魂崖五鬼之辈,悉是僭称,阴符玉牒也多半伪造,此事亦僮有本门于一甲子前,发现前代祖师遵训,才深知此中因果啊!” 且立一指燕凌云掌中古剑道:“喏!小相公所持的,不明明就是失传已久的太阴神剑-,贫道老眼不花,过去虽未亲见,但从这型式与奇光威力看来,件件和传言相合,还能认识得出呢!” 接着又详述凌白二女,雁荡伤人经过,最后并呵呵一笑道:“贫道叨个年长,大胆称你一声老弟,如照昔年而论,咱们彼此无异一家,那两位姑娘,既为贵友,这还有什么可说?” 最是他更会做顺水人情套交,马上转脸向一旁面上阴晴不定的半半仙姑点头道:“万道友,场中这些钟府门人,都是为令徒阴掌所伤,说不得,只好劳驾一治了,否则也对不起我这位燕老弟呢!” 他这番话,辞色十分诚挚,不像虚构。 加上我们的小书生,从知非子留言推断,也颇相合。 不过玄阴派掌门,不掌门却不在他心上。 同时他又深觉眼前之事,十分难处。因为果如所言,则对方本人并无大过,顶多徒众触犯凌白二女。在未明恶迹以前,似不宜太过。 因此不禁慢慢还剑归,然后一转身,向流云剑客拱手道:“钟老前辈,请示这场过节如何发落?” 自然,流云剑客钟英,乃是一位老江湖,且素性小心谨慎,不愿多事。 并且也直至现时,才弄清来人竟是昔年茅山二老之一,如今自称龙湫羽士的齐天乐。 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天台派亦着实惹这班魔头不起。 是以顿时赶忙还礼答道:“既然彼此一时误会,一切敬请燕少侠卓载,老朽无不如命!” 惟有他那使爱女心有未甘,马上闻言小嘴一噘,妙目一瞟燕凌云向乃父道:“正邪不两立,今儿个若非燕姊夫碰巧赶来相救,孩儿死了还是个糊涂鬼呢!” 随又一指仍在不言不动,肃立的粉面郎君严履云道:“这贼徒数月前曾对女儿无礼,今天准是个祸首,可便宜不得!” 于是燕凌云,立刻接口微微一笑道:“钟姑娘所言极合愚意,小生自有道理!” 且立刻返身向龙湫羽士道:“小生并非旁门中人,实无意继承玄阴道统,月前也曾与苗岭阙老以‘切戒杀盗邪淫’六字相约,如该派三年内并无恶行,方是友人。设道长亦能从善如流,共守此信,则将来便是良朋,否则今日这场是非虽暂揭过,此后也正邪不能两立,勿谓小生言之不预呢?” 本来龙湫老怪,过去颇不满括苍山五鬼,那种自大自尊,傲气凌人,因此适才一认出太阴神剑,便陡忆起本门所发现玄阴派史实,并见燕凌云英华内蕴,根骨绝世,身藏此前古异宝,必功力非凡,意欲接纳,以增自己声势。 但现时一听这番话,又不由大感失望,同时又不解何以苗岭阙,竟如此看重这位小书生,甘订改邪归正之约? 不过他和阙天星,确然交非泛泛,也一向惟苗岭马首是瞻,所以暗忖:“阙天星必有道理,自己何不也暂时允诺,将来弄清事实再说,反正这柄太阴神剑出世,也必要马上通知老友,凭自己绝难攘夺,一个不巧,反为五鬼捷足先登,那就使彼辈如虎添翼了。” 故而略一沉吟,便慨然答道:“老弟既与我阙大哥订有信守之约,那还有什么话说,贫道一准从此约束门人就是了!” 随又压低嗓音道:“太阴神剑,乃前古异宝,老弟可得多加小心啊!” 更为示与半半仙姑,并非同流,捉空儿摇摇头,一使眼色,然后稽首道:“咱们后会有期,贫道先告退了。” 顿时率领二徒,飞纵而去。 不过燕凌云,素性宽厚,也不明半半仙姑底细,虽然不齿她们那种妖媚之行,但仍想与人为善之机,不加诛戮,且深知魔伽二女,被自己摄魂长笑震伤灵智,一时决难复原,是故也就打算不加深究了。 可是那知这人妖,反不甘心服,并因龙湫羽士不顾而去,大生气忿。立趁我们的小书生,目送齐天乐师徒之际,冷不防抖手一条匹练似的长物,挟一阵奇香,如同闪电般的,直向燕凌云身后卷到。 显然这必是她一件极厉害的法宝,来作孤注一掷了。 这时一旁钟慧芬姑娘,颇心细眼快,见状立刻惊呼道:“燕姊夫小心……” 不过尽管如此,但半半仙姑的这一条奇异兵刃,还是够到了部位。 因而燕凌云闻声惊觉,为时已迟,猝感有物缠腰,异香直冲脑际,猛吃一惊!并在神志微昏之中,心知必为妖妇暗算,于是奋力陡转身躯,一声怒吼,双掌没命的运出十成功力,向半半仙姑万素贞劈去。 也是这个人妖恶报已到,居然在此情形下,仍妄图一逞。 自然她的打算也不无可能,因为主人方面,并非彼辈敌手,只要先制住了我们的小书生,则马上便反败为胜,不止此时可以为所欲为,更能回山羞辱龙湫师徒一番,出口怨气哩! 她主意倒是想的满好,不料正深庆得手之际,突然迎面卷来一阵劲力无与伦比的热焰寒流,念头都没有来得及转,便被震得血肉横飞,登时了帐。 不但是她,且连附近一个仅存未伤的妖女,都为这狂涛也似的六阳三阴两种强烈真气余波,卷得翻翻滚滚,半晌爬不起来。 同时燕凌云,亦立刻不省人事,颓然倒地。 也不知经过多久,他才神志清醒,宛如大梦初回,彷佛自己乃卧在一张软滑如茵的床上,且阵阵幽香飘送鼻端,并觉身旁有物温润如玉,微一张目,果见罗帐低垂,锦衾轻覆,所料不差。 只是偶一转眼四顾,又不由登时大吃一惊! 蓦见自己怀中,却睡了一个香梦沉沉,娇艳如花的美人。 不仅簪环尽卸,云发散乱,而且一双新剥鸡头,堆酥凝脂,挺秀丰隆,半露锦被之外,显然是寸缕皆无了。 尤其顿感自己,也是精赤条条,一丝不挂。 因而立刻忆起身中暗算之事,认定必是被擒受辱。 不禁马上怒火上升,霍地翻身坐起,一边抢过床侧衣襟披起,一面口中-道:“无耻的妖女,把我燕凌云当作何人?” 可是不料他语音未落,却突闻身侧颤声娇呼道:“云哥哥请勿误会,小妹可不是妖人,快听我说啊!” 敢情是那位睡美人,已被他惊醒了。 并且声调十分耳熟。 是以燕凌云不由立刻张目定神侧顾。 那知这位床头人,竟非和合庵妖女,而是流云剑客掌珠钟慧芬姑娘。 这种事,可一时把我们的小书生楞住了。 且见那位钟姑娘,满面红云,不胜娇羞。赶忙也披上亵衣,急急续道:“小妹并非淫奔之女,只因云哥身中妖妇奇毒,非此不可,家父特从权以我相许解救,藉以报今日之恩哩!” 接着又悄声娓娓的,详告此中经过。 原来半半仙姑万素贞那件兵刃,乃是旁门中有名的“销魂索”,奇毒奇淫,一经被中,除了男女相配,天地交泰外,别无他方可解。 且如不在一个对时以内救治,则受害人必将髓尽精枯而死。 这都是拷问被擒的妖妇所供,加上流云剑客久闯江湖,也深知不假。 本来这也并非难事,眼前就有现成的敌人魔伽二女,可以作为炉鼎,不必他求。 但流云剑客,却猛生奇想,认为正是爱女机缘。 一则是钟慧芬姑娘,国色天香,文武双全,素有“天台仙子”之誉。一向眼高于顶,无一当意,惟有今日,竟出奇的主动向来客表示亲切,大献殷勤,最是适才人家为妖人暗算,她那份惶急之情,似乎比谁都关切,显然乃是一见钟情,有意想和好友白凤英,瑛篁并嫁了。 常言道:“知子莫若父”,请想流云剑客冷眼旁观,那能不了然于胸。 再则燕凌云这种绝世奇才,连素常睥睨武林的苗岭老魔,都不惜以爱女为饵而罗致,试问钟英何人,安得不亦怀此想。 何况今日之机,于情于理都有辞可托,更一旦造成事实,量燕凌云乃是一个仁肝义胆之人,绝无相弃之理。 因此流云剑客,马上密将心意,告之爱女。 尤其慧芬姑娘,更答得好:“咱们今日一家都是燕少侠所救,别说他还是个世无其匹的英才,可遇而不可求,便是报恩,既有严命,女儿也不会不从,将来见到金陵白姊姊,我也有话说哩!” 这小妮子,只怕适闻妖女所供解救之方,芳心早已跃跃欲试了。 好在这所“流云山庄”,除他们父女外,就只门人和婢仆。 是以立刻便乘我们的小书生,神志不清之际,昭告天地祖宗,即以天台仙子闺房作洞房,让二人成其好事。 彼时燕凌云,自中毒以后,始终是精神迷惘,被一股欲火烧得苦痛万分。 及经钟姑娘摆布,双双一度春风以后,果然不久就宁静入睡,其毒自治了。 他现时闻言回忆,也仿佛记得,确曾做过一场极旖旎的美梦,只是对方好像及得上爱侣琼姊罢了,谁知却铸成如此大错。 当然这种事,设果如其言,在人家乃是一番好意,不惜以清白之躯相救,又怎能苛责呢! 更是眼觑身侧钟慧芬,娇柔温婉,楚楚可怜,不由顿时默默无言,一声长叹!目视罗帐外一对高烧的龙凤花烛出神,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在他想来,如此结果,不但对不起盟誓犹新的葛飞琼,而且亦无以对金陵多情的玉观音白凤英哩! 这时天台仙子钟慧芬,目睹现状,立又神色黯然,低垂粉颈,也幽幽的叹道:“云哥不必作难,小妹也自知乌鸦不足以配凤凰,今日之事,只要你奇毒已解,能免于危,我但求心安,其他一切皆非所计,更不会和金陵白姊姊争什么名份,即使云哥相弃,我也毫无恐尤,大不了此后长斋奉佛,伴家父终生就是啊!” 这种话,既情深又义重,人非木石,焉能无动于衷,加上我们的小书生,乃是性情中人,又见木已成舟,义无不顾之理,是以顿时百链钢化为绕指柔,转身侧抚天台仙子秀发,摇头和声道:“愚兄何德何能,贤妹竟如此相爱!金陵白姑娘,和我并无婚约。” 随又略作吟续道:“事已至此,我也只好实告,愚兄真正的聘妻,乃是东海红绫女葛飞琼姊姊,只怕要有屈贤妹妹啊!” 他这样口气和表示,分明已是默认这场婚事,仅是申明尚有前妻而已。 因此钟慧芬,马上芳心大定,一头偎到夫婿怀中,仰面张起一双含情明澈的妙目,娇声低唤道:“云哥哥!小妹适才不已说过,一切皆非所计,只要葛姊姊相容,为奴为婢皆所甘心,那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嘛?” 接着更咦了一声亲昵的道:“你在金陵擂台入选,江湖无人不知,日前白姊姊匆匆过此,也未否认,难道其间还有什么别情不成?好哥哥,女孩儿家一生最重的是名节,这可玩儿不得的啊!” 她自己的事刚落实,又不由关心好友,足见这位天台仙子,尚不失为侠义中人,不同于世俗的醋娘子呢! 于是二人立又解衣鸳梦重温,枕边细语,各诉衷怀。 这一番可不同上半夜,简直郎情似蜜,妾意加胶,互相有说不出的恩爱。 且我们小书生,对金陵玉观音婚事,也从怀中人之劝,不再坚持己见,只说将来见到葛姊姊再议。 并两情款洽,一直缠绵到天光,才双双起身。 尤其钟姑娘,私愿已遂,昨日今朝大不同。 请看她,眉梢眼角,春意盎然。一张粉脸,宛如刚放的百合花,喜在心头,一身都放射出无边的快乐。 自然燕凌云,也以子婿之礼,重新参拜泰山。 只把流云剑客钟老,乐得如同年轻了几十岁。 不过就这么一夜之隔,庄上可又出了事非,不但所擒妖女和粉面郎君踪迹不见,而且还有人留书指名约斗我们的小书生呢! 事情发生在午夜。 当时流云剑客钟老尚未入睡,正心忧爱女好事不知是否可偕,秉烛闭目养神之际。 忽闻窗外似有夜行人飞纵飘风之声,不由暗吃一惊!因为今天庄上和往日不同,除爱女爱婿此时绝不能惊动以免功亏一篑外,连五位门人,也都新伤未愈,必须有人保护。 是故慌不迭,马上抓过长剑,蹑足出室,暗伏女儿闺房之外,目注门人所居之处动静,蓄势以待。 本来也是,在这种情形下,亦唯有坚守不能出击,以免中敌人调虎离山之计,所以他全神都在戒备这两个所在,对别处压根儿就不闻不问。 尤其他不久为爱女房中,燕凌云喝骂所惊,愈益惶恐不安,顾不得他地。 不料良久,又毫无所见,一直到东方泛白间房,才发现案上,有一墨迹淋漓未干的柬帖,大书:“孺子挟邪术凌人,本当及时严惩,姑念燕尔新婚,不煞风景,可着于三日内月上中天时,来赤城领罪!” 后面并未署名,只画了一管箫为记。 同时到庄内各处查看,却不见所擒诸妖党。 显然必是留书之人救走了。 而且流云剑钟老英雄,只深庆爱女爱婿,以及门人无恙,对此一群妖徒走失,并不放在心上。所以天亮以后,仍如往常一般,打起精神招待爱婿。 只是燕凌云,却闻言十分困惑?看留书口气,颇像一位江湖前辈,于是不禁向流云剑客问道:“岳父!听说赤城,乃在天台山境内,不知距府上究有多少路程呢?” 分明他是打算赴约,先查清地头了。 可是不想语音未落,却见爱妻钟慧芬,噗嗤一笑道:“书呆子!咱们这里就是天台山嘛!” 此言一出,登时我们的小书生加入五里雾中,愕然道:“咦-此处不是括苍山?” 随又楞楞的侧向爱妻道:“慧妹,你知道括苍山落魂崖距此多远?” 敢情他此时才明白,竟由地穴之中,来到天台了。 这种话,一时流云剑客父女,也听得十分诧异!心想:“你自己从落魂崖而来,难道就没有个谱儿?” 于是钟老,不禁插口一笑答道:“贤婿大约是夜间飞行,记不清远近,就我所知,舍间距落魂崖,至少也有百里以上咧!” 且正于此时,忽听家人禀报,南雁荡笑方朔韩老前辈来访。 并立见厅外大踏步走进一位矮瘦小老头:呵呵大笑道:“恭喜三位,贺喜三位,韩当老运亨通,一到就遇见喜事,今天可有得喜酒吃了。” 同时主人父女翁婿,也立刻赶忙相迎。 只是这位爱多嘴存不住话的小老头,一见燕凌云,顿又双手一拱道:“燕少侠!小老儿先报告你一个消息,据闻你那红粉知己东海葛女侠,以及金陵白凤英姑娘,都在近日先后为苗岭阙老伴,‘金花魔母’擒去作质,指名要少侠前去理论呢!”—— 第二十五章 空谷遇丧门 难为剑客 奇峰逢老怪 傲视书生 这种消息,在燕凌云来说,不啻是晴天霹雳,十分震惊! 因为红绫女葛飞琼,半年来一片痴情,在他心头上,已占了极重要地位,息息相关,时刻难忘。 请想如今乍闻金花魔母无端擒去,怎不舍他情急忧惶! 何况还有个多情多义的玉观音白凤英,也一同被掳啊! 同时他立刻认定此事因由,必是魔女阙寒香,于括苍山所谋不遂,又搬出乃母出头了。 是以顿时剑眉紧皱,向笑方朔抱拳答礼道:“谢谢韩老英雄见告!” 并且一旁天台仙子钟慧芳,也马上忧形于色,急急接口问道:“韩伯伯,我那两位姊姊是怎的被擒啥?您老人家快说个明白嘛?” 不过笑方朔韩当,却闻言摇摇头答道:“此事仅是老朽日昨道经杭垣所闻,据说白姑娘就是在该地被掳,详情我也不得而知哩!” 随即宾主相偕入堂,置酒畅叙。 尤其笑方朔韩当,耳听昨日流云山庄一场剧战,以及夜间所生之事,不禁十分诧异叹道: “想不到昔年茅山三恶之一的齐天乐,竟也隐迹在浙东,这以箫为记的,又是何人?看来天台雁荡,已成卧虎藏龙之地,也必是非日多,咱们该如何是好啊?” 他言中之意,乃是深感近年以来,天台雁荡两大门派,一蹶难振,既平时常遭近邻括苍五鬼欺凌,更那堪再有这些魔头高手隐迹左右,显然彼此迟早总难相安,所以颇引为忧了。 自然流云剑客钟老也有同感。因而手捋苍须,喟然答道:“韩兄虑的是!年来群魔纷纷出世,正道式微,只怕武林劫数,已在不远了。” 随又触目爱女爱婿,不禁豪兴顿发,呵呵一笑道:“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而且昨夜那位隐名狂徒,简直视本门如无物,明见赤城之约,我钟英倒非要和他见个真章不可,否则咱们连这座天台山,也无颜再立足了。” 笑方朔亦点点头,昂然道:“钟老弟说的有理,从来世事越怕越多,届期老朽也愿随同一行,看看究竟是何等人物?” 时间一幌就是两日。 这一夜碧空如洗,月朗星稀。天台山到处都显得宁静清幽,宛如一位淡装少女,在满眼清晖中迎人。 他们两老两少,不到二更,便一同前往赤城赴约。 本来距离仅只二三十里路,翻几重山岭便可到达。 但燕凌云,却因身在名山,又当宜人夜月,与新婚娇妻把臂同行,真个恍如刘阮到天台,不由贪看沿途景色,时而指点青岚,共素心人同赏,脚程走得极慢。 是以两老只好识趣先行,一迳向前扑奔。 大约将近顿饭光景,流云剑客便遥指苍茫群峰之间,一座丹霞层亘,耸立如城的峦头,回顾笑方朔亮声道:“喏!前面就是赤城山了,韩兄过去常游天台,此地大概总还不至陌生吧?” 同时也正当他,足下稍停,拟待爱女爱婿之际。 忽闻不远暗中有人对话,先是一个粗犷的声音道:“师兄!可笑这一对糟老儿,也打肿脸来充胖子。咱们是让他过开,还是就此料理呢?” 随又听一个阴沉沉的回音笑答道:“师弟!你可别小腼了呀,人家都是自命成名的大剑客呢,咱们可要礼敬一番啊!” 显然,这一对暗中师兄弟,乃在取瑟而歌,是有意戏辱钟韩二老了。 因而流云剑客钟英,闻言不禁怒气上冲,立刻一声暴喝道:“何方小辈,敢在本山猖狂,老夫来也!” 并腾身循声直向暗中扑去。 笑方朔也身形一幌,在后相随。 照说,暗中发话之人,相距不过七八丈远近。以钟韩二老精纯的轻身艺业,至少也会把对方迫出现身。 可是却偏偏怪! 当他们双双落地之后,四顾竟静悄悄,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 且倏闻适才存身之处,又有人阴侧的一笑道:“师弟!你看怪不怪,这座天台山上,还会有乌龟爬行,该不是两只活宝吧?” 这种话,听在钟韩二者耳中,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盘。 马上倒转身形,一言不发,又双双扑回。 不想这两个隐形人,端的身法奇妙,如同鬼魅,一任他们来去快捷如风。仍只闻冷潮热笑之声,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不见其人。 于是流云剑客,不由暗暗吃惊!登时停身止步,故向笑方朔朗声道:“韩兄!既是两个见不得人的鼠辈,咱们别耽搁赴约时光,不理也罢!” 自然,这也是他的激将之辞了。 而且这句话,竟十分有效。 立刻月华下,但觉青影微闪,身前丈外,便现出一高一矮,两个蓬头赤足,短打扮,死眉死眼,宛如庄稼人似的壮汉,并肩而立。 在外表上,一无奇处。苟非适才二老身经戏辱,平常决看不出对方乃是身负绝技之人。 但见那身长赤脚汉,一现身就嘿嘿笑道:“我兄弟有意发一回善心,让你们知难而退,不想如今竟好人做不得,阎王注定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呢!” 他出口狂傲已极,丝毫都不把这两位江湖久负盛名的老前辈,放在眼中。 因此流云剑客钟老,顿时厉声怒喝道:“小辈何人门下,快报出一个字号来,老夫再教训尔等!” 同时笑方朔韩当,也接口喝道:“武林人行事,讲究的是光明磊落,你这两个小辈,在此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无疑这两位老英雄,都是希望先摸清楚对方底细,再作打算。 是以那身长的蓬头汉,迅即白眼珠一翻,点点头答道:“也罢,就让你这两个老儿,死后做个明白鬼,我兄弟人称丧门双星,大太爷追魂门高,二太爷夺命门奇,今天在此,便是要和你们同伙那姓燕的小子算账,听到了没有?” 此言一出,立使钟韩二人,猛吃一惊! 因为想不到,这两个毫不起眼的壮汉,竟是久已名震江湖的,丧门二鬼。 最是他兄弟二人,不知是何出身,全都功力诡异深厚,手辣心狠,无人敢于招惹。 且一向出没海上,独树一帜,极少与中原黑白道交往,不知怎的却来在天台山境。 是故流云剑客钟老,马上沉声喝道:“你这两个狂徒,不妨把话说明,咱们河水不犯井水,有什么过节可言?” 本来嘛!流云山庄既未和海上群盗结怨,燕凌云出道不久,更与二鬼无仇,这“算账” 二字,乃是从何说起哩? 不料追魂鬼门高闻言,立时横眼一扫钟韩二人,冷笑答道:“哼!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前儿个,我那桃花岛小兄弟粉面郎君,就白让人家羞辱不成?” 随又一指流云剑客喝道:“姓钟的,别装蒜,快亮出兵刃,太爷要先拿你这两个老儿,替那姓燕的小子作个榜样呢!” 原来这一对追魂夺命兄弟,乃是为日前那淫徒严履云找场而来啊! 请想如此情形,纵使钟韩二老都是泥人也有土性,何况他们并非平庸之辈,全是东南武林名宿,又怎能忍得下这口怨气。 于是流云剑客钟英,登时气得虎吼一声道:“大胆的狂徒,竟敢在本山发横,老夫就让你尝尝厉害再说!” 并立刻趋步探身,口中陡喝:“接招!” 迅即便疾如电的,一掌向追魂鬼门高,当胸劈去。 论功力,流云剑客也算江湖上响当当人物,自是掌力火候全都不弱。 且深知对方乃是劲敌,所以不待招式用老,马上又足踏“流云步”,化劈为抓,横扣追魂鬼脉门要穴,不仅出手凌厉,更攻势极端稳健。 只觑追魂鬼,见状毫不为意,又嘴里嘿嘿一笑道:“太爷有心让你施展几手破剑,偏不听话,那可怨不得我了。” 随即身形微矮,只一幌,便如飘风似的闪到钟老身后,伸出毛森森的黑爪,指挟劲风,夹背抓下! 果然身手非比等闲,名不虚传。 因而流云剑客,慌不迭“黄龙大转身”,展开天台派看家的艺业,一招一式的使出。 顿时身如行云流水,双掌翻飞,呼呼风响的抢攻起来。 不过饶是他如此,但人家却仍神态悠闲,从容不迫的还攻追袭。 尤其这位追魂鬼门高,身法疾捷,无与伦比。也不知是什么家数,双掌忽劈忽抓,忽推忽点,招招都直指要穴,狠辣到了极点。 二十个来回都不到,流云剑客便被迫得汗流浃背,有些招架不住了。 虽然笑方朔有心相助,但对方夺命鬼门奇,早在虎视眈眈,分明也不让他出手。 恰好,正当钟老危在顷刻之际。 蓦地有人朗声高呼道:“岳父暂请停手,小婿来也!” 且人随声至,我们的小书生,凌空十余丈,宛如一头鹰隼,飞落斗场。 随后天台仙子钟慧芬姑娘,亦抢步纵到。 最是燕凌云,更迅即身形一幌,硬横插入相斗二人之间,立向追魂鬼门高喝道:“前夜流云山庄,劫人留书,是否便是尊驾所为?小生燕凌云特来领教!” 他来势如电,动作奇妙,只一横身,便把双方攻守招式,无形化解分开。 尤其追魂鬼门高,被*得不由自主的,连退数步,才看清来人。 是故闻言呆楞了半晌,始白眼微翻,缓缓答道:“赤城山自有人相待,我兄弟乃奉令在此执法。你这小子若不肉袒自缚前往,就必须凭真本事从此闯过。” 接着怪目斜睨天台仙子,以及钟陈二老续道:“别人不准随行,由太爷们在此发落。” 这种话,显然是出于留书人之命,不但狂不可言,也简直压根儿就没把燕凌云一行放在眼中。 所以我们的小书生,不禁听得暗中冒火,顿时朗声一笑道:“好大的口气,小生倒要见识见识!” 随更俊目一扫二鬼,点点头道:“时光已经不早,二位就齐上好了。” 同时天台仙子钟慧芬,也走上和夫婿站个并肩,接口娇叱道:“天台山岂容汝辈猖狂,今天定叫尔等难逃公道!” 他夫妇二人,一弹一唱,也以狂还狂,以傲还傲,针锋相对,毫不逊色。 请想丧门二鬼,一向自命不凡,那经得起这一对年青人如此折辱。 但见追魂鬼门高,立刻气得一阵嘿嘿冷笑,戟指燕凌云暴喝道:“小辈大胆!看大太爷先给你一点厉害尝尝再说。” 且一旁夺命鬼门奇,顿时一跃而出,接口向乃兄道:“大哥!杀鸡焉用牛刀,这小子由小弟擒送赤城山治罪好了。” 并更不打话,马上伸臂探爪,人随掌进,直向燕凌云扑到。 不仅身形快捷,更是手疾如风,五指如同一排钢钩,挟雷霆万钧之势,劲气飞洒,凌厉无比。 这时我们的小书生,见状仍气定神闲,不避不让。大约乃因爱妻在侧,惟恐波及,才衫袖相迎微拂喝道:“少爷有言在先,还是你们兄弟同上?” 因之夺命鬼门奇,立觉被一股寒冽砭骨的冷焰相阻,身形一震,倒退不迭。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当然丧门二鬼,全都是久经大敌的老江湖,那能不深具眼力,大感吃惊! 加上此际,燕凌云也趋前数步,又点点头笑道:“二位不必客气,别耽拦小生去领教你们那身后之人呢?” 如此情形,不禁顿使二鬼一时举棋不定。 一则是,他们若果双双齐上,凭两人多年名头,又将胜之不武,不胜为笑。 再则就限前势头而论,人家小书生,适才不动声色,那轻轻一拂之威,便证明乃是个劲敌,非等闲可比。 是以二人不由相对看了一眼,然后大鬼门高,阴侧侧的答道:“也罢!太爷们就成全你。” 随即两兄弟,一东一西,蓄势矮身游走,渐渐向燕凌云*近。 看情形,分明他们乃是意图选择好机,一击成功了。 不过我们的小书生,却安详卓立,俊目环顾,见状并微笑亮声道:“要上就上呀!这等装模作样,可没人欣赏呢!” 并且立又倒背着手,显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似乎根本就没把二鬼放在眼中。 故而门氏弟兄,不申立刻双双暴怒,陡地同时虎吼一声。四掌齐翻,卷起两股疾风劲气,从不同方向锐不可当的,直朝燕凌云腹背袭来。 更是相距既近,他们又冷不防看准发难,照说必将得手无疑。 可是场中略一人影交错,土石纷飞之后,反见二鬼各被震得身形直幌,向后连退。 并发现燕凌云立身丈外,像没事人一般的,朗声笑道:“哈哈!二位原来仅是这种本事,打不着别人,自己兄弟对拚,真正好耍子啊!” 原来门氏二鬼,含怒合击之时,本是觑中下手,但不料两人掌力一经用实,却又顿失敌踪,以致收势不住,兄弟二人相互对了一掌,造成极大的笑话。 尤其一旁天台仙子钟慧芬,目睹夫婿诱敌奏效,立时喜得咯咯娇笑道:“云哥哥!好一场鬼打架咦!” 此际,丧门二鬼,不禁又羞又恨,满脸铁青,四只鬼眼,不住的向前小书生打量。 大约彼辈自出道以来,也不会有过今夜这种贻笑江湖的失手。 半响,他们又怒喝一声,身形猝起,各展出一套小巧之技,此攻彼守,相互配合,宛如星跳丸抛,向燕凌云进袭,虽然表面并不威猛,但却招招不离要穴,沉稳狠辣,兼而有之,十分凌厉。 因此燕凌云,也立刻足踏“六合潜踪步”,接招周旋。 只见他,在星月光辉下,青影翩翩,如同一条游鱼,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极从容,极自然,在二鬼之间穿插。 不但身法美妙,而且悠闲自在,尽管对方招式诡谲恶毒,纷纷攻到,但总无法沾其毫末,也看不出什么奇处。 一时顿使二鬼十分困惑!越发兢兢业业的联手合击,不敢稽存半点轻敌之念。 只是如此不到片刻,燕凌云又突然足下加快,渐渐身形流转,满场都是他的人影,宛如有无数化身,围绕门氏弟兄飞驰。 一任二鬼也素以轻捷敏活见长,但此际,却立感眼花撩乱,对敌人无从捉摸,并每一招式用老,又顿时重演兄弟阎墙,不禁累得汗流浃背,愈斗愈惊! 由此,我们的小书生,亦越战越有精神,不时发出朗声轻笑。 因为他,今晚借二鬼试出,日前古洞中所习,果是精微玄妙,十分有用。 且马上身形一停,*退门氏弟兄笑道:“二位这一关,还拦不住小生,不如到此为止,勿伤感情也罢!” 他出口轻描淡写,言中之意,也无异是说:“再斗下去,你们就要出丑了呢!” 请想丧门二鬼,多年纵横海上,所向无敌,如今怎肯塌下这个台,输口轻易认栽。 是以追魂鬼门高,立刻接口、狞笑道:“小辈别卖狂,你敢不敢在兵刃上,和太爷门拚三百合试试!” 并微按腰间,抖出一条鸟光闪闪的长鞭,迎空一划,带起一阵锐啸之声。 同时夺命鬼门奇,也亮出一双点穴镢,向前一幌道:“小辈再接几招二太爷这个。” 不料正于此际,蓦听远处有一苍老口音遥呼道:“徒儿不必再拘前议,可着他们齐来见我!” 分明这必就是留书订约赤城山之人了。 且二鬼闻声肃然,马上各收兵刃,闪开进路,怪眼一扫燕凌云一行喝道:“听到了没有! 稍时再和你们算帐!” 接着便纵身一跃,如同两缕轻烟,消逝在暗影之中。 此刻恰是月上中天,山光岚影,无限瑰丽。 于是依然钟韩二老在前,四人连袂直向发话之处纵去。 顷刻越过一重深谷,攀登赤城山上。 入目却见一位鸡皮鹤发,衣着褴褛的老叟,闭目端坐在峰顶一块大磐石上。 最是钟氏父女,一见便不由口中惊咦了一声。 原来这位老汉,乃是他们近年常见的,山后桐柏宫老香火。 不想竟是一个高人,真乃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了! 因此流云剑客,立时抢先趋前拱手道:“钟英忝与道长为邻,屡接清辉,竟有眼不识高人,致多失礼,殊感歉然,尚乞见谅是幸!” 他这种举动,本是抱谦让之心,以尽江湖上的礼貌。 可是那知,人家压根儿连理都不理,只巨眼猛张,射出两道如寒电似的光华,逐一扫视众人,然后目注燕凌云,冷笑道:“你这小子,竟敢在本山以邪术凌人,今夜又公然抗命不自缚领罪,胆子实在不小,老夫倒要看看,阙老儿,传给你多少能耐!” 这老汉,出口就是训斥,大刺刺的,好像任谁都不在他眼中。 加上对流云剑客钟老,适才那副侮慢之态。 以致我们的小书生,不禁顿时一股无名之火袭上心头,马上大踏步出列,朗声喝道: “少爷们此来,可不是看你的装模作样。快把前夜所劫妖徒交出,否则今晚便要难逃公道。 吹大气,适才丧门二鬼,我已领教过了,最好还是留着将来唬唬别人为是!” 这时空山岑寂,夜静风平,因而也愈显得他的答话,十分嘹亮有力。 但见那老汉,仍端坐石上,纹丝不动,仅二目直视,脸上渐渐变色。 并不待燕凌云语落,便陡然仰天发出一阵雷鸣虎啸似的哈哈狂笑。 一时声腾四野,万山回应,入耳如中巨锥,铛铛锵锵不绝。 立刻钟韩二老,以及天台仙子钟慧芬姑娘,全都经受不住,被震得心胸如裂,面无人色,摇摇欲倒。 便是我们的小书生,也不禁猛吃一惊,赶忙运功抗拒,才夷然无恙。 果然这老汉,极不等闲,由此一笑之威,就证明实非易与了。 不过燕凌云,未为所动,亦顿使石上老人大感诧异! 请看他,马上又一饮笑声,冷冷的喝道:“无知的孺子!数十年来,从无人敢当老夫之面,如此放肆。今天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一场不可!” 随更点点头续道:“看你这小子,大约还有点门道,不甘就此受罚。这样好了,老夫身坐石上,你不妨尽展所学,只要能动我一毫一发,今晚便恕罪免责,否则就必需重回谷口,肉袒前来领罚了。” 他依然是气派十足,口气大得吓人。因此燕凌云,顿时傲然一声冷笑道:“这种办法倒好,胜败你们都全不吃亏,那少爷今晚岂不是白走了一趟么?” 本来嘛!双方对敌,首在公平,像这样赢了只落个免罚,输了便要治罪,天下宁有是理。 可是那老汉,却闻言双目一睁,威棱棱的喝道:“姓燕的小子!你知老夫是谁?今夜尔等设能侥幸免罚,那就是造化了呢!” 听口气,似乎他的名头特高,声望极大,若是人家能经他免罪,便算无上荣宠一般。 并立又一拂长髯沉声续道:“老夫铁箫翁司海俦,虽数十年不预江湖之事,但昔年条规未废,言出法随,从无人能逃我手。难道你这小子,就未听师门长辈告诫过不成?” 此言一出,我们的小书生,不由暗吃一惊! 因为他陡忆曾听鬼影郎君公孙明说过,昔年与括苍五鬼齐名的一个大魔头,便是自号铁箫翁,人称“四海愁”之名。 不想自己偏偏又无意中遇到。 据说此人年已百岁,功力高不可测,且喜怒无常,任性而行。远居东海“风雷岛”,艺业自成一派。并精擅役使各种剧毒之物,与一见魂销苗岭阙,一邪一毒,东西相峙,无人敢于招惹。 这时,尤以一旁心有余悸的钟韩二老,猝闻此言,更感无限惶然!并暗骂自己昏积,分明人家留书有铁箫为记,何以竟想不起乃是这位老怪物的过去独门标志。 也恍悟丧门二鬼,原来就是他的门下。 饶是如此,但燕凌云,却剑眉一扬,却昂然不屑的一笑答道:“这样说来,大约你是愿以多年的名头作价,与小生一搏了,那也好,假如其胜在我,你们可要从此退出江湖呢?” 且又马上摇摇头,目视铁箫翁道:“从来你们黑道上人,没有一个会讲信义,小生还是不愿上当!” 别看燕凌云依然一介书生,-他这半年多的江湖历练,饱经患难,确已迥非往日初出茅庐可比。 只看他,如今眼见大敌当前,仍神色镇定如常,且出言僵激老怪,便是明证。 其实这也就是读书有成的人特质,每遇险阻,心存一股正气,置生死于度外的大无畏精神。 照说,他这样顶撞,语气极端轻蔑,必更愈益激怒石上高傲的敌人了。 那知事实,却出乎料外。 只见铁箫翁司海俦,闻言大睁着二目,不停的向燕凌云上下打量。 半响,反容颜转霁,呵呵一笑道:“从来一般小辈,仅一闻老夫之名,便扮出一副可怜之相,惜命求饶,惟有今天你这小子,竟胆大出奇,这倒不可多得。” 随又点点头道:“也罢!老夫暂破例一次,只要你真才实学果有可观,就免去责罚,既往不究好了!” 他仍充份自大,以为如此,便算十分宽宥,也不提假如自己一旦落败之时,应怎样交代。 是故我们的小书生,立刻傲然接口道:“这些废话,小生可不愿入耳,我只问你,适才夸下海口,设或胜在本人,贵师徒又该当如何?” 这种话,老怪似乎听得一楞!敢情他,压根儿对此事,就不会想过。 本来嘛!这位四海愁老怪物,一生狂傲,睥睨武林,眼中那看得起一个初出道的少年书生哩! 是以不禁闻言,顿时仰天一阵哈哈狂笑,然后厉声答道:“只要你这小子,有本事赢得老夫三招两式,我铁箫翁从此就永不履江湖!”—— 第二十六章 磐石困英雄 群蛇为虐 深山来异丐 一语解纷 这句话在他来说,也无异是认为绝不可能之事。 但觑燕凌云,立刻微微一笑道:“这还像一句话!大家公平交易。” 接着立又轻喝道:“请防备好,小生可要出手了?” 并马上功行右臂,骈二指,隔空捷疾如电的,遥向石上老怪点去。 虽然旁观之人,全未看出有什么迹象。 但铁箫翁司海俦,却极识货。不由神色略变,袍袖相迎一拂,口中赞道:“好小子!果然无怪你狂妄,这招苗岭‘冷焰穿心’,着实不差!” 同时燕凌云,亦陡觉所发劲气,被对方一拂化解。 因而顿时目射精光,一声摄魂长笑,双臂猛振,运出全身奇功,左三阴,右六阳,劲气化为一赤一白两道长虹,其热如焚,其寒砭骨,宛如两条夭矫怪龙,“星月交辉”,直向“四海愁”卷去。 一时风雷皆动,夜月无光。最是笑声如同裂帛,使人入耳意乱神迷。声势之猛,简直无以复加。 饶是铁箫老怪自高自傲,也不禁见状,口中发出惊噫!赶忙霍地起立,双袖连挥,推出一大蓬白气抗拒。 并二目直视我们的小书生喝道:“这不是苗岭家数!你这小子从何处学来?” 听口气,显然他已对眼前少年人,不敢小觑了。 自然燕凌云,适才全力一击未能得手,也心惊老怪,果然名不虚传。 于是迅即收回掌势,岸然卓立,冷冷的答道:“只怪你硬把冯京当马凉,谁说小生是苗岭人来?” 他这种话,本无差错。 但铁箫翁,却闻言面呈怒色喝道:“孺子敢欺蒙老夫!明明适才你使的‘冷焰穿心指’,和‘摄魂长笑’,都是阙天星老儿看家的本领,怎说不是他们的传人?” 原来这老怪,多年以来,便与苗岭颇不相容,互争短长,可是屡经印证,又在艺业上始终稍逊一筹,所以潜居荒岛,一心勤练武功,直至近年,才自觉已有成就,可御一见魂销苗岭阙各种摄魂大法。 并因得知天台赤城山玉京洞附近,有一本异种灵芝将要成熟,特来此间守候。 更事有巧合,那位淫徒粉面郎君,适与丧门二鬼有旧。前数月经此趋访未周,吃了钟老父女苦头,日前被擒又为庄汉等宣扬,被追魂鬼无意中所闻,是以怂懑乃师同来劫救。 本来他们彼时,准备对流云山庄大下毒手,后因铁箫翁耳听庄中客人乃是苗岭门下,才变计想明加羞辱,并希图从我们的小书生身上,查看对头近年,有无新创绝技,俾预谋对策。 请想如今目睹眼前人,小小年纪,竟身具如此奇功,怎能不惊!又焉得不问个明白。 不过他这种心意,在燕凌云是毫无所知,因而闻言,俊眉一扬答道:“那就信不信在你了,小生可无意作这些无谓的辩白。” 且立刻反臂呛啷一声,亮出太阴神剑,微一振腕,碧芒飞洒,又高喝道:“老怪物留神,少爷要用兵刃了!” 更不待答言,马上出手就是万象归元宝签中绝学,“龙飞凤舞”,腾身化为一道精虹,人剑合一,寒光四射,如同一天星雨,直向石上盖下。 不但剑为神物,自具威力,非人所能当,便是他这种招法,也是极端玄妙,凌厉无伦。 说真个的,若非四海愁功力确高,不愧名震江湖,见多识广,加上已具戒心,恐怕就这一招,便无法招架了。 只看他,又是一声惊噫!慌不迭,探手取出一枝铁箫,迎风划出一片乌光,封住剑势,并身形疾闪,左袖拂出一蓬劲气,还以颜色,马上二人斗成一团。 刹时间,双方人影不分,仅见磐石附近光华乱闪,飞砂走石,雷鸣风吼,呼呼不绝,数十丈内,皆无人敢近,杀得好不猛恶。 此际在燕凌云,因为自己能耐心中有数,大敌当前,既然掌法无功,则惟有藉神物利器之力,尽展古洞中所学,以与对方一拚。 他也不知到所发威力究竟有多大,只一味悉心猛攻。 因而如此一来,却把一个睥睨武林的老魔头铁箫翁,一时闹得手忙脚乱,胸中震骇莫名了。 这位老怪物,就绝没有想到,对手如此年轻,不仅身具两种奇功,力道雄浑无比,有异常情,且招术玄妙,博大精深,变化莫测,如同长江大河,源源不绝。 尤其触目认出“太阴神剑”,不禁大吃一惊! 幸而他掌中兵刃,也是寒铁精英所练,尚可勉力支持。 是以登时亦展全力,相与周旋。 并陡起贪心,暗思毒计,希望能夺得宝物,据为己有。 大约顿饭光景,他们撕拚已是几百个回合。 始而铁箫老怪,意欲以鏖战工夫,寻求对方破绽,攫剑取胜。 但那知我们的小书生,竟越斗招式越纯,愈益精神百倍,毫无瑕隙可乘。 且力透剑身,立刻太阴神剑碧芒陡长,宛如一条匹练飞舞,勇不可当。 别说从他手中夺宝,乃绝不可能之事,最是一片光华,电闪星驰。反使老怪穷于应付,目突发张,怒吼不绝。 原是哩!以四海愁在江湖上威望,假如今晚不幸败于一个初人道的少年手中,他怎能甘心,又将何以见人啊! 这时已经月影西斜,群峰隐现宿雾蒸腾,浮沉四外谷中,汇为一片云海,波涛变幻,起伏不停,蔚为奇观。 并猝闻有一种似乎吹竹的异声,起自左近,立感阵阵腥风,飘入斗场。 同时燕凌云,微一侧顾,不由陡然惊得,一身冷汗! 因为他目光所及,不但爱妻和钟韩二老全已失踪,而且满地滚滚蠕动,都是大小恶蛇,其数无虑千万,只只昂首吐信,从四方八面向磐石之旁涌来。 更是铁箫老怪,立乘他诧愕之际,蓦地冷不防,“金鲤倒穿波”,飞身下石,并一连几纵,跃出蛇阵之外。 然后倒转身躯,得意的一指我们小书生,呵呵笑道:“你这小子,实在不值老夫劳神,今晚还是当一份美点,搞赏我这些灵物的好。” 随又手捋长髯,怪眼斜睨续道:“如果要想活命,可立刻弃剑降顺,老夫也网开一面?” 而且追魂鬼门高,也忽然在一旁现身喝道:“姓燕的小子,你那娇滴滴的小妞儿,和两个不知死活的老儿,已全落在太爷之手。若要他们狗命,咱们不妨先公平交易,拿你掌中古剑,走马换将,否则我就立刻一个不留了!” 原来老怪司海俦,适才自忖凭真才实学难以得手,便用吼声发出暗号,令门人弄诡。 加上丧门二鬼,也窥伺甚久,看出乃师无法取胜,尤其十分忌惮对方手中长剑。 所以早就打好主意,先趁观战老少不备,暗袭擒为人质,然后才驱蛇前来助阵。 这种情形,一时顿使燕凌云气得目皆欲裂! 并目睹石下群蛇,万头攒动,层层围绕,黑压压到处都是,差不多这数亩方圆的峰头,被掩盖大半。有的长达数丈,盘卷蓄势以待。有的短小纤细,弓身跳跃欲噬,条条奇形怪状,令人沭目惊心! 加上月色下,群蛇目光如萤,好像遍地繁星,阴森恐怖已极。 因而燕凌云,虽心切自己人安危。但本能的见状大感踌躇,不敢冒失冲出重围。 自然他也深明利害,对追魂鬼走马换将之议,不肯受诳上当。 一时只好严密戒备,暗谋对策。 不料恰于此际,忽听蛇阵外暗处,有人呵呵一笑道:“是谁这般撒赖,拿我老叫化的家当,在此地吓唬娃儿们呢?” 接着更随声现出一个鹑农百结,手扶竹杖的老人,蹒跚跚向峰头而行。 且又自言自语道:“我老人家如果不早来,待会小伙子一发威,一把火烧光天台山这些宝贝,岂不真个要叫咱们这一行,没了蛇弄啊!” 此刻,燕凌云陡然精神一振。 一则是他人目便认出来者乃是天山神乞。 再则顿被点醒,恍悟自己六阳真气,性属离火,正是蛇蝎克星。 是以迅即一面高呼:“姬老前辈别来无恙?” 一面长剑归匣,横掌劈出一股火龙般的六阳劲气。 果然十分有效,马上群蛇被热焰烧得翻翻滚滚,满场飞逃。 同时他,乘机一纵身,宛如天马行空,只不过微一点足,便如闪电般的,扑近追魂鬼门高。 并一声厉喝,连念头都不容对方稍转,就顺利的一把擒住。 如此之事,也怪铁箫师徒,太过自恃蛇阵威力,万想不到老叫化闯来,一口提醒,被我们的小书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脱困擒人。 这仅不过是一眨眼之间的事。 而且铁箫老怪,也认出来人是谁。 是故见状,立刻就近向天山神乞,一声怒喝道:“姬湖老鬼,你竟敢前来赤城山多管闲事,大约是活腻了?” 更铁箫一横,便拟动手。 可是老叫化,却连忙摆手笑道:“司老儿,慢来慢来,咱们多年不见,也该先叙叙阔别才是。大家都年纪一大把,一碰头就吹须子瞪眼,实在太不相宜啥?” 随又摇摇头续道:“你也是一派之尊,怎和一个初出道的娃儿争什么胜负。也亏得还不曾得手,否则你这一场麻烦可大着了呢!” 这时铁箫翁,眼见爱徒为燕凌云所制,已不及救援,心想反正自己也有人质在手,不虞被害。 因此耳闻天山神乞之言,不禁怪眼一翻喝道:“什么麻烦不麻烦,难道老夫还怕阙天星不成?” 他直至现时,仍认定我们的小书生,乃是苗岭传人。 所以老叫化,立刻呵呵一笑道:“何止一个苗岭阙而已,他身后之人多着呢!” 接着又目视铁箫老怪,低语道:“你这老儿,真是坐井观天,对江湖之事毫无所闻,老叫化不妨相告,月来苗岭、南海,都把这小伙子,各自暗认作衣钵传人,谁惹得起哩!” 这种话,不禁听得四海愁一楞!心想:“天下竞有这等怪事,各派争认一个门人?” 不过他,立刻又恍然大悟,暗忖:“果然这小子根骨秉赋,都是人间少见。如此良材,只要稍加造就,便可光大门户,谁人不求。老叫化所说可能不假!” 同时也心中一劲,顿生奇想,马上收回铁箫,改颜缓缓的向天山神乞道:“难道今日之事,老夫就这样罢了不成?” 他言中之意,也无异是说:“你也该替我找个下台方法啥?” 请想姬老乃何等之人,焉能不察言观色便知其意。 于是迅即接口道:“这小伙子,只能以理析,不可力服,倒倔强得紧呢!” 更立又微笑道:“敢情你这老儿,今天亲自出手,也是动了求才之心了吧?” 请想铁箫老怪,本是师出无名,以大压小,件件理由,无辞可以堂皇对人,如今既有奇想,又听神乞这等口气,那能不见风挂帆,顿时打蛇随棍上。 但看他,马上呵呵一笑答道:“良材美质,谁人不爱,你这老叫化一向贫嘴,这句话,倒是确猜中了,否则我老人家,何至于和一个娃儿较量什么武功哩!” 并即时口发微啸,遣散群蛇,态度一变而为十分和善。 不过天山神乞,却摇摇头道:“这件事儿难,难!我看你司老儿,决不会有苗岭阙那股耐性,还是不争也罢!” 随又将燕凌云,在华阳所出难题,一一详告。 且故作喟然道:“从来只听说过,有授艺之人刁难来求的学者,不想如今世道大变,做师长的人,还要先经过徒弟一番考验,才能合格。也亏得阙天星他们,有这份兴趣。要是我老叫化嘛!宁愿永不要门人,何况三年之约,也正是天都归元子,邀请天下名流,黄山二次论剑之期,届时鹿死谁手尚且不知,又争一个累赘则甚?” 说来这位丐门怪侠,确不愧江湖老手,他此行目的,本是受天都仙客之托。惟恐群魔早期出世,涂炭生灵,将来寻觅四海愁,订那三年后论剑之约,俾使彼辈动作准备,无心害人,适逢其会。 可是现时,他却即景生情,干脆只把正题顺带一笔,一味利用老怪与苗岭多年争胜弱点,大加反激。 因为他,深知这些魔头,利之所在,较之信守天都仙客之约,更为可靠。 加上我们的小书生,对一见魂销阙天星所提三大条件,不但能收暂时-勒之效,而且还有诱使向善之望。 如果多上一个“四海愁”老怪入彀,岂不更是好事。 尤其铁箫翁,耳闻神乞之言,愈是心感非插手相争不可,暗忖:“这姓燕的小子,眼前功力便已极不等闲,远胜自己门人,假如一旦果为苗岭罗致,本门必将永无出人头地之日,反之,设或得为传人,则光大风雷派立有可期,如此机缘,安可失之交臂。至少也不能让阙天星如愿!” 更心意一决,也不再答理天山神乞,并对追魂鬼门高被制,如同未见。迅即缓步走向燕凌云,老着面皮,和颜悦色的呵呵一笑道:“你这娃儿,果然是有胆有识,传言不虚!今天老朽这一番考验,倒是多此一举了。” 并见我们的小书生,尤有余忿之色傲不作答,于是立刻一指姬老道:“喏!老叫化是我多年的老相识,不信,可以问他,老朽今夜是不是有什么恶意好了。” 接着忽然又微微一笑道:“啊!别耽心,你那新婚的小媳妇们,老朽决不会亏待,稍时咱们同到玉京洞便知。” 而且天山神乞,也上前向燕凌以目示意道:“小伙子!大家不打不相识,这一场过节算了,老叫化倒还要扰你一杯喜酒,看看这天台山的仙女,究竟比那姓葛的小妮子如何呢?” 此言一出,不禁听得我们小书生又羞又愧,满脸飞红。 因为他与红绫女小孤山订盟,天山神乞无异就是证人,如今誓言未寒,便有新欢,这话如何好说哩! 是以他,连忙拍开追魂鬼穴道,急急向老叫化拱手道:“此事晚辈实出无奈,稍时当详细奉告。” 随又看在神乞面上,抱拳敷衍铁箫翁道:“适才对老前辈颇有不敬,务请多多海涵!” 本来他这是一句场面话。 但铁箫老怪,却乐得呵呵大笑道:“不知者不罪,老朽从来爱的就是像你这等威武不能屈的少年呢!” 并得寸进尺的续道:“前晚留书本意,现时不妨实告。主因乃是老朽颇有好为人师之癖,看中你的资质,刚刚也和老叫化提过,意欲照抄苗岭阙老文章,大家碰碰运气,看我风雷派,有没有缘份,得到你这样一位好传人,娃儿,怎么样?” 也亏得这位老怪物,能屈能伸,前后不到个把时辰,便态度判若两人。老着脸,近乎相求的,说出心意了。 若果天下收徒都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师道可言啊! 这时燕凌云,适才已得老叫化暗示,又认定自己对苗岭老魔所出难题,乃绝然无法悉数做到之事,因之立即毫不迟疑的点头答道:“反正晚辈是遍访明师,只要有人达到我的誓愿,这又有何不可?” 且马上更微微一笑道:“如依愚见,老前辈还是别烦这份神的好!不仅年来武林‘逍遥游’三字的风波,寻根迫底不易。便是眼前,仓徒如若庇护桃花岛与和合庵那三个妖男女,也在所不能呢?” 他也学会反扣一手。 可是铁箫翁,却闻言十分满意,立时接口呵呵笑道:“老朽心意已决,这都是我出于自愿,只要你言而有信,本门从今晚起,便一切按江湖道义行事,稍时就把前晚自流云山庄带来三个妖男女,由你发落好了。” 且极为兴奋的,侧身向姬老一拱手道:“老叫化你就是证人,如今即请到我那临时荒居一叙吧!” 此际,追魂鬼门高,已不在峰顶,大约必是先行回洞了。 于是姬燕二人,便相随铁箫老怪,向峰侧而行。 不一刻,走过几重悬崖,眼前就现出一座古洞。 只见前临深壑,云海浮沉,月光下景色倒是十分清幽。 同时石室内,丧门二鬼也未对钟韩二老,以及天台仙子有什么虐待,并已由阶下囚而为座上客了。 只单单不见了摩伽二女,和淫徒粉面郎君。 最是铁箫翁,一入洞,便向钟韩二老等拱手道:“三位受惊了!一切都是老朽不该相戏,请多多原谅!” 当然流云剑客笑方朔,都是久走江湖,自从适才目睹追魂鬼颓丧的走回,解禁以礼相待,便知必是自己人占了上风,所以见状,也立刻抱拳答礼道:“道长那里话来,只怪钟某不识高人,有欠亲近,尚盼不计素日失礼是幸!” 尤其天台仙子慧姑娘,此时眼见夫婿无恙而来,有说不出的兴奋,立刻翩若惊鸿的飞扑近前,握手低语道:“云哥哥!你没受惊吧?” 她一副关切温婉之情,形之于色。 因此燕凌云,顿时颇有歉意的答道:“愚兄照拂不周,倒累贤妹受惊了!” 随又急指神乞相介道:“这是天山姬老,慧妹快来拜见!” 并且老叫化,眼见这一双小夫妇,如此亲切,也立忙含笑打趣道:“不敢当,不敢当,老叫化可没见面礼好打发呢!” 那知他这句话刚出口,登时一旁铁箫老怪,却从怀中取出一颗桃核大小,精光四射的宝珠,递到天台仙子面前道:“这粒小物事,是老朽补送的贺礼,小姑娘可不能不收呢!” 更马上强塞到慧姑娘掌中,又转面向流云剑客笑道:“令嫒根骨极佳,如若不嫌薄技,老朽暇时当趋府略加指点如何?” 想不到这位老怪物,主意真多,此刻一见面,就来上侧面攻势,见好钟氏父女了。 试想如今双方既暂时化敌为友,他这一番盛意,流云剑客又怎好当面驳回,何况铁箫翁,过去虽所行不善,但在艺业上,也是海内外有数人物之一,常人求之不得呢! 是故钟老,闻言赶忙拱手答道:“小女承老前辈看中,幸何如之,不日定当专程奉请。” 且耳闻眼前老叫化就是大名鼎鼎的天山神乞,于是慌不迭又和笑方朔趋前敬道仰慕,随即大家分宾主坐定。 这时铁箫翁,似乎十分愉快,一扫平素冷漠之色,极力与众侠周旋,谈笑生风。 不久并向丧门二鬼唤道:“快把那两个妖女,和桃花岛姓严的小子带来发落!” 照说这三个妖徒,都是他们庇护之人,那还有什么问题。 可是谁知二鬼一闻此言,登时满面变色。 半晌,二人才嗫嚅的答道:“徒儿无能,适才被他们听到风声,统统脱逃了。” 这种事,分明他兄弟必然有弊,也顿令老怪无以对燕凌云实行峰上所说诺言。 是以铁箫翁,立刻一脸铁青,厉声向乃徒喝道:“你们这一对废物,赶紧快给我追擒回山,否则以违犯门规论罪,一个不饶!” 他这样大发雷霆,显然不假。 尤其二鬼马上唬得战战兢兢。 因而燕凌云,马上起身笑道:“老前辈息怒,也不必再难为二位门兄了,这三个妖徒,日前已予薄惩,将来如不改过迁善再说,现时由他们去罢!” 并不待答言,又道扰告辞,连老叫化都不再多留。 大家一同回到流云山庄。 此际已经是东方泛白,虽然众人一夜折腾,-都了无倦意,最是主人钟老,对天山神乞光临,大感荣宠,立刻便吩咐家人准备酒菜。 同时老叫化,也一到便向燕凌云急问道:“小伙子!适才看你掌中古剑,颇像传闻中昔年玄阴派镇山之宝,招术也极其神奇,大约此次受难落魂岩,又因祸得福了吧?” 随又霜眉一蹙,摇摇头,悄语道:“你可不要得意呢!听说天都和苗岭那两个丫头,这回在括苍山,不知受你什么委屈,伤心失意回转,别说她们全是一身绝学,不是易与,尤其身后之人,个个护犊。设或不迅予善处,不但对你个人不利?便是老叫化这一次为延缓武林纫运,到处奔波心血,亦必因而尽付流水!且据我们中消息,阙家老魔娘,已擒去葛女和金陵白凤英。并于日前巧遇南海八怪中的黎母叟,他们也对你大有企图,如今稍一失差,江湖上就要大起风波,不可收拾啊!” 他这一番话,语重心长,亦确然是事实。 不过我们的小书生,却颇有不解,是以顿时便将别后经过,除古洞一段暂隐外,其除都悉数详告 并面带困惑之色问道:“老前辈所说天都之人,是否就是那位林嫣姑娘啥?” 说真个的,他直到现时,仍不知林嫣便是女侠凌云燕化身哩! 因而天山神乞,也不由诧异的答道:“咦!你们在长江泛舟多日,听说又在白家擂台上同演一场好戏,难道她就是归元子老前辈爱孙女凌云燕姑娘,都尚无所知不成?” 且一旁天台仙子钟慧芬闻言,亦插口向夫婿娇声道:“前儿个,和白姊姊同来舍间的,就是那位凌云燕女侠嘛!” 至此,我们的小书生,才恍然大悟,并忆起金陵擂台上,果然深觉面熟,暗骂自己糊涂。 只是想不出,此次于落魂岩,有何开罪之处。 自然二女在雁荡那种误会,是非他所知。 加上天山神乞,也不明内情,只道燕凌云闻言沉吟不语,果有什么愧对凌女之处。 于是立又摇摇头续道:“依老叫化管见,南海令世姊方面,决可无害,五鬼也绝不会干休。不妨先让彼辈明争暗斗一番,将来再行设法,倒是凌云燕那丫头艺高胆大,乃祖又一向宠爱。难免不心存介蒂,日久生恨,为汝制造事端,影响大局。当前之计,最好先去黄山,彼此释嫌修好,虽然仙客老前辈,曾有明誓,他在未完成昔年心愿以前,不再开山门,但得拜见一次,也大是有益,何况你那姓葛的小妮子,一番苦心,谆谆相嘱,怎能辜负。再说眼前钟姑娘,大约也不会有世俗之见,此处确是刻不容缓。至于苗岭,可仍以约言为辞,前去理论,只要不过份倔强,留有余地,相信二女必会被释,希望你好自为之罢!” 他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这些话,句旬都是老谋深算之谈。 因此燕凌云,惟有诺诺连声,并不禁看了爱妻一眼,心想:“自己离乡背井,投师尚无所成,却招来这许多的绮障,将来如何得了?” 随即大家入席,宾主畅叙。 花开一朵,话分两头,这里暂按下我们的小书生,即将依天山神乞之言行事不表。 且说凌白二女,自经雁荡和合庵,那匆匆一瞥之后,芳心便如落下万丈深渊,各有说不出的苦痛。 尤其女侠凌云燕,顿生偏激之想,认为天下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性喜下流,无真情真义可言,只不过有的是急色儿,有的外形忠厚,腹内藏奸而已,燕凌云就是最好证明。幸得早期识破,自己尚未吃亏上当。 更由此而十分心寒,力劝白凤英,勿太痴情。 不过话虽如此,但她胸怀深处,却始终似有一道说不出创痕,常常抑郁烦躁难以自主。 也不知是愁、是恶、是恨,只觉无限委屈,总希望能飞回家去,扑到慈母怀中,痛哭一场才好。 于是一过天台,适逢白家有人自金陵前来。便暂别玉观音,独自西行,向黄山进发。 好在她,颇有江湖经验,过去也常独来独往。且随乃祖曾游浙东,途径甚熟,反而只影形单,旅程愈见快捷。 这一日,约莫近午时光,过严州不久,行经一所旷无人烟的荒岭。 其时正感四野萧条,十分凄凉落寞之际,忽闻一阵杀伐之声,隐隐传来。 虽然她如今一意回山,少管闲事-此时此地,碰上的热闹,可不由不看。何况有人争斗,便有不平,一个侠义之人,焉甘袖手。 并且循声而往,果见大道旁,一片荒地上,有两男一女,斗得十分惨烈。 更是人目便认出,一方乃是五鬼门人金光亮,和他的同伴恶行者悟能。另一方,是一位苗条清丽女郎,也曾在落魂岩见过,只不知何名。 本来她目睹小贼金光亮,以众欺寡,便十分不念,意欲出手惩治。 可是却见那位女郎,竟功力高强,骁勇得出奇。掌中一具乌光闪闪的外门兵刃,只杀得对方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且刹时间,陡闻斗场中,发出一阵动人心魄的叮咚之声,立刻小贼金光亮与披发头陀二人,便一齐长剑撒手,如醉如痴,目瞪口呆,木立不动。 尤其那位女郎,不知和玄阴派是何深仇。 只见她虽然得胜,兀自仍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余怒未息。 并耳目异常聪灵,微一接近,便被她察觉。 同时回身略一扫视,就飞身迎上前来,憔悴的粉脸上泛起欢容,喜呼道:“你这位姊姊,怎的也来到此间?” 随又抬眼向女侠凌云燕来路展望后顿现愁颜急问道:“还有一位姊姊呢?人救出没有?”—— 第二十七章 二女不同心 争锋斗智 两奸悲末路 铩羽惊魂 说来十分古怪,女侠凌云燕,竟被她这几句话,连问得面红耳赤。 半晌,才微叹一声道:“人已脱险,只是小妹无能,把你所交付的玄阴派信符,不慎为老鬼夺去了。” 并立时又亲切的问道:“姊姊芳名,不知如今可能见告,是不是也和燕相公,有什么渊源啥?” 原来她与白凤英,赶到落魂岩之时,却因玄阴派戒备极严,仅一出入洞口,无从暗入。 更深知彼辈人多势众,明斗绝难达到目的。 因而便日间潜伏附近一座绝壑内,准备夜暗犯险行事。 且正当她们,心系意中人安危,度日如年之际。 却偶闻啜泣之声,发现不远石洞内,有一位清丽女郎,衣履残破,满身泥污,面容憔悴,正在独自伤心。 分明也不是玄阴派之人。 于是二女便上前慰问,并申言如系受五鬼门下欺凌,当代雪恨等语。 可是这位女郎,竟十分奇怪,也不说是受何人委屈,只坚问凌白二人,与五鬼是何过节。 并于得悉实情,乃是营救燕凌云之后。顿时便十分兴奋,立从怀中取出一片不知何来的,玄阴派信符玉牒。指明通达落魂殿暗道,详告救人方法。然后就不待答言,含泪飞身离去。 彼时凌云燕舆白凤英,虽然胸中颇多狐疑,但相见匆匆,人家又不肯正面作答,无法索解,只好姑依其言行事。 直至现时,我们的凌姑娘,才认定对方,必也是一位和自己同病之人,忍不住出言探查,想加以规劝了。 但见那位女郎,耳闻“人已脱险”四字,便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好像一副沉重的担子刚放下一般。 随即微现笑容,缓缓答道:“只要人能无恙,他们那种捞什子信符,算得了什么。小妹苗岭阙寒香,姊姊你呢?” 此言一出,女侠凌云燕,不由暗中一惊!心想:“原来这丫头,竟是大名鼎鼎的魔女千手观音啊!难怪小贼金光亮不是敌手了。” 同时因为彼此正邪有别,道路不同。虽觉对方生得不俗,态度诚挚,并无一股旁门恶习,不如传闻之甚。 但总感胸中陡起一种反感,促使不敢攀交。 是以迅即淡然一笑道:“幸会,幸会!大名久仰,我名凌云燕是也。” 且立又秀眉微扬道:“阙姑娘千里奔波,倒是一片苦心。只可惜人家如今已左拥右抱,沉缅在胡天胡地之中,恐怕难领深情呢!” 她这种话,本是同病相怜,特意出言点醒。也无异是说:姓燕的已有几个新欢了,你还多什么情啥! 照说如此之言,听在一个热情的女孩儿家耳中,决不能忍受,至少也该十分激动心伤。 不想阙寒香偏偏怪!只闻言大眼珠转了几转,依然镇静如常的答道:“谢谢姊姊关怀! 可否请将所知,详细一点赐告嘛?” 这样态度,反使凌云燕摸不清深浅,只道自己所料有误。 于是索兴将燕凌云过去与红绫女相恋,金陵打擂台和被擒详情,以及落魂岩雁荡所见所闻,一股脑说出。 最后并抬脸问道:“阙姑娘和他,几时相识呢?” 在她认为魔女一听斯郎如此对人薄幸寡情,尤其在雁荡与妖女为伍,淫秽丑态。设或也和自己同病,纵不深恶痛绝,亦必将有所觉悟了。 可是那知阙寒香,却闻言不住的点头,并立刻侧身一指被制的小贼金光亮道:“这两个贼徒,小妹本是好言探查诸位下落。殊不知他们竟出言无状,才被我惩治,如今照姊姊说来,倒是真正果咱们千里奔波的祸首罪魁,那就不能轻饶了。” 且又凑然一笑道:“家父会于华阳以小妹面许燕郎。虽然未经他承诺,并屡作不情。但在我一个女儿家,既奉严命,唯有生死以之,相信皇天决不绝人。” 随便微摇螓首道:“至于姊姊们雁荡所见所闻,小妹却不敬苟同。燕郎乃诚厚君子,决不做非礼之事,我有千百个信心,谢谢相告!” 想不到这位魔女,竟对燕凌云毫无怨尤,而且认识之真,一至如斯! 尤其女侠凌云燕,耳听她这种说法,立感自己一片好心,反被对方似乎疑作有意离间中伤。顿时不禁玉容一变,冷笑道:“我凌云燕身为侠义门徒,乃亲眼所见,难道还有欺人之谈不成,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她一时情急,又犯了往常高傲癖性,话说得一点不客气。 自然魔女阙寒香,也非下人之辈。 因而马上妙目觑了凌姑娘一眼,微愠答道:“如果小妹所料不差,凌姊姊此次必是也曾受过燕郎什么委屈吧?” 本来嘛!适才凌云燕,口述金陵和雁荡经过之时,神色流露出十分念慨。请想阙寒香从幼闯荡江湖,那能不立刻胸中了然。何况一位黄花少女,就常情而论,苟非为了本身有关之人,岂会甘冒生死之危,千里赴难啊!只是她自己,当局者迷,尚无所觉罢了。 同时魔女生长苗岭,她们对男女爱情,习尚真诚。不像中原女孩儿讲究含蓄,放在心底,羞于告人。所以也就把胸中疑团,冲口说出。 且恰好道中凌云燕心病。 是以她,登时被刺痛了自尊心,老羞成怒,一声娇叱道:“丫头住口!姑娘岂是和你一般自轻自贱之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并立又秀眉双挑道:“既然今日相逢,我倒要看看你这千手观音,究竟有多大能耐?” 她既有认为苗岭派,乃是邪魔外道的成见,又犯了好胜之心。所以一言不合,就拉长脸,要和人家较量一番了。 但见阙寒香,也闻言粉面变色道:“哼!什么叫做自轻自贱。男女相悦,发乎情止乎礼,又那是见不得人之事。何况我阙寒香,还是奉有父母之命呢!” 随更目注凌云燕续道:“大约凌姑娘,必是近年名震江湖,人称‘怪书生’的本来面目了。小妹本也早有心愿,希望能领教一番。只是不久以前,家父曾有严命,不准和正道之人开衅。加上你又千里迢迢,出生入死往援燕郎。至少是友非敌,咱们怎好交手哩!” 接着又大眼珠一转微笑道:“要不然就来个文比如何?” 说实在的,不论是谈爱情,抑或是在人情事故方面,女侠凌云燕都嫩得太多。人家率真坦然,有什么就说什么,丝毫都不矜持,嘴里燕郎叫得甜似蜜,绝不怕人见笑,一片赤忱,溢于言表。 因此凌云燕,不由暗暗心想:“这魔女真个痴情得可怜,恐怕较之白凤英,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而且人家口不出恶声,侃侃而言,也顿令她不好太于过份。 立刻容颜转霁,缓缓答道:“那也好!道儿就由你划吧!” 于是阙寒香,马上盈盈一笑道:“适才小妹曾于暗中,耳听金光亮小贼他们谈论,说是此去三数十里,有一座恶虎庄,其中主人乃是一个女怪物,名叫乌头婆,和玄阴派颇有渊源。 她不仅武功高强,且平生有一种怪癖,爱财如命。并祖传独门秘方,配有武林极珍贵的灵药,‘乌风续命散’。咱们不妨同往,一不准伤人,二不准暗取。各凭手段,谁能令他自动赠银赠药则胜如何?” 这倒是一种别开生面的比赛方法。 常言道:“若要吝啬人输财,则无异骆驼穿针”,她们更有这多的限制,恐怕颇不容易了。 女侠凌云燕一听,也觉十分有趣,立刻点头道好。 接着魔女阙寒香,又含笑续道:“这是第一场,还有,刚刚凌姊姊曾说亲见燕相公在什么雁荡和合庵,有不端之行。小妹敢凭信心作赌,认为你们那匆匆一瞥,定未看真,绝对不是他本人。以一年为限,看事实证明,再定输赢怎样?” 自然这一项,在凌云燕来说,她是认定所见绝无差错,所以顿时摇摇头答道:“这怕不妥吧!看来你可要输定了呢?” 可是阙寒香,却毅然答道:“那也不一定!燕郎绝不是这种人。” 并迅又一抬脸,向凌云燕道:“江湖上规矩,常以三场两胜分高下,咱们也学个样,适才承让,这最后一场题目,该你的啦?” 凌云燕闻言,心想:“也好!我倒要出个题目,难难这丫头。” 随即含笑接口道:“假如贵派从此改邪归正,三年以内,所行全合武林道义,便算我输如何?” 本来她这种想法,乃是渐觉对方颇是投缘,暗中寓有借赌赛匡之于正之意。 不料她言甫出口。 却见阙寒香忽然咯咯一笑问道:“你输了又怎样呢?” 这倒使凌云燕,一时不好遽然作答了。 于是魔女,立又点点头道:“届时设或其胜在我,咱们就结个祸福与共的姊妹之交好了。” 并更嫣然微笑道:“告诉你!这也就是燕郎和家父所订信约第一条呢!” 这种事,在凌云燕是仍无所知。 是故立刻诧异的问道:“你们几时订的信约,还有什么条件呢?” 她十分奇怪,与燕凌云同舟数日,竟未闻提过? 不过魔女阙寒香,却毫不讳言,马上便将华阳江上经过,一一说出。 尤其那第二项,三年以内,投不到艺业高于苗岭阙的明师条件,不禁使凌云燕听得暗中窃笑。 因为如此信约,显系托辞。凭燕凌云那种绝世的秉赋,怎会投不到明师,何况乃祖便是早已垂青的一个。 只想不透,以苗岭老魔那样素工心计之人,何以竟件件依从? 随即淡淡的一笑道:“这倒有趣,如今做师父的,还要经过徒弟考验才当得成,真是天下奇闻。” 她弦外之昔,颇有讥讽之意。 但阙寒香,却毫不介意,反马上又一指金家寨二贼道:“凌姊姊!你看这两个恶徒,应如何发落啥?” 这位魔女,实在用心良苦!近来竟一扫往昔眼高于顶,气焰凌人习性,对所有与燕凌云交往之人,都自甘卑下,只看她现时处处谦让,就是明证了。 此际女侠凌云燕,心情也十分矛盾。既有正邪之分成见,又觉对方确是一位可人,惺惺相惜。 加上小贼金光亮,不是为她手治。 所以闻言,亦和颜悦色的接口道:“阙姑娘不必客气!还是一发劳你处置吧?” 于是阙寒香,便不再答言,马上纵到二贼之前,骈指逐一点上重穴,然后撤去禁制,娇声叱道:“你们这两个狗贼,今天就是害我燕郎的孽报!姑娘不妨实告,现时已废去汝辈武功,点了两处阴阳奇经。要想活命,必需立回落魂岩,也受上三日三夜的风火洞寒热煎熬,才有生望。并寄语玄阴老鬼,我阙寒香将来还要找他算账,留下马匹,趁早快滚!” 不想这魔女,处置恶人,倒是极其在行,干净俐落,十分得当。 最是功力高强,手法玄妙,连凌云燕,也不禁看得暗暗赞佩。 这时金光亮,已满脸颓然,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 不过虽然如此,但他生性强悍,戾气犹存。 因而一经神志清醒,便怒目厉喝道:“狗丫头!最好还是杀了你家少山主好。否则只要我三寸气在,必有雪恨之日,那时叫你们苗岭鸡犬不留,可就后悔不及了呢!” 可是阙寒香,却接口冷笑道:“哼!杀你,没那么便宜事,尔等作恶作端,这点报应才不够呢。还是少充硬汉的好,否则姑娘立用摄魂大法,合你们自作犬豕,爬回山去!” 常言道:“恶人最怕恶人磨。” 任小天王金光亮,平时骄横自大,叱咤风云,不可一世。这可在魔女手中,也充不起好汉了。 尤其适才已尝过厉害,她不仅功力极高,魔法神奇,而且说的出就做得到。 是以二贼一听她又要用摄魂大法,不由登时一阵寒颤,连话都不敢再答,便拔脚飞逃。 此际,正是午未之交,丽日中天。荒凉的山岭,经过这一番杀斗后,已恢复平静。 且阙寒香,眼见贼徒狼狈离去,立刻侧身一指两匹骏马,向凌云燕回眸一笑道:“这两件到恶虎庄的行头,请凌姊姊自择,咱们也该走啦!” 但女侠凌云燕,却暗中大感踌躇,因为大天白日,和乌头婆并无一面之缘,头一个难题,就是找什么借口入庄呢? 自然她也不肯示弱,心想:“到时见机再说罢,看这魔丫头是怎的出花样?” 于是便点点头,趋步解下小贼金光亮那匹枣红大马,跨上雕鞍,扬鞭领先便走。 阙寒香亦跳上另一坐骑,在后相随。 乍看她们好像一双同胞的姊妹,全皆美艳如仙,秀丽出尘。 只是二人此时都各怀心事,默默无言。 不多久,走完荒岭,便是一座小村镇。经打听,恶虎庄就在正北不远。 转过一座小山峦,入目有一所颇大的庄院。 并见门庭巍峨,墙垣高筑,气派甚是不小。 同时正当凌云燕,尚在入庄之策未定之际。 忽然阙寒香,催马走个并列,含笑低语道:“适闻今日乃是老怪婆古稀华诞之期,小贼金光亮便是经此祝寿,咱们不妨直入,一进门就是贺客,到时再见机行事好了。” 此言一出,登时凌云燕不禁精神一振,暗忖:“这倒好,那就用不着什么借口了。” 接着便双双在门前下马,果然有人上前接待。 而且她们貌美如花,举止华贵,知宾执事也摸不清底细,只道是大有来头的远客,所以便十分优礼的,一迳肃请到正厅入席。 但觑其间,高设寿堂,张灯结彩,来宾极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下数十余桌。 全都喜气洋洋,正在高谈阔论,一片欢笑之声。 这时她们前来,大多宾客全未在意。 只居中上座,有一僧一道,和两个貌相颇为英俊,形如兄弟的少年,不时目光向二女投来。 并闻那岁数较长的少年,侧目向乃弟低语道:“咦!这该不是流云山庄的那位天台仙子吧?怎的江湖上就不会见过嘛?” 随见年轻的一个又看了二女一眼,摇摇头,悄声答道:“只怕她们不是武林中人物,稍时间问史老前辈好了。” 且那位老道,闻言立刻细眼一眯,隔席向两少年扮了一个鬼脸笑道:“这一对宝货,果是不差!只要二位公子看中,贫道不才,当代设法奉上。” 虽然他们谈论语声甚低,相隔颇远。 但无如二女全是曾修上乘功业之人,耳目灵聪,远非等闲可比,所以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尤其女侠凌云燕,不禁登时玉容变色。 亏得魔女阙寒香,见状马上以目示意,用传声低告道:“正事要紧,回头不放过他们就是,对这种人,可不值得生气呢!” 这亦就是她的沉着老练处。 于是凌云燕也立刻警觉,报之以会心的一笑。 更猝闻欢声雷动,刹时由屏后被多人拥出一位老妇人。 分明必就是主人乌头婆了。 看外形却不像七十高龄,依然一头黑发,面色红润,毫无龙钟之态。 身穿吉服,手扶一枝乌光闪闪的龙头拐杖,二目深陷,灼灼有神。 并一见寿堂长案上,满堆贺礼,顿时便双眼笑眯成两条细缝,不住的频频点首。 最是特别向上席那两位躬身起立的少年,亮声道:“岛主可好!老身何德何能,敢劳两位公子远来,实在太担当不起啊!” 随即由人扶持,居中落坐,接受众客祝贺。 最后魔女阙寒香,盈盈趋前,先含笑向主人万福道。 “小女子韩湘,道经贵地,因慕名匆匆前来,未备贺仪,颇感失礼。现拟以幼得异人传授的点金术,当众为老前辈祝寿,不知可否?” 这位老怪物,确然是一个财迷!当她初听人家未备贺礼之时,面上立起不快之容。 可是一闻眼前人,竟有仙法点金致贺,马上便眉开眼笑,连说:“这太好了,这太好了! 让老身开开眼。” 并又急急问道:“姑娘要什么用具,我这就派人准备?” 但见阙寒香,微微一笑道:“点化用红砖块以及成色十足的母金两许,和宅主本年内亲手所成,不拘何物随意若干,作为法物便可。” 她人既美艳,话又神奇,一时全厅主客,无不立欲一开眼界,凝神瞪目以待。 尤其乌头婆,更迫不急待的,命左右如言搬砖石,取母金。且亲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王瓶,谨慎的倾出一些黑色粉末,用纸片包好送到魔女掌中道:“这是老身年内亲手所制之物。” 于是阙寒香,眼见诸物备妥,马上展目一扫全厅主客。然后笑吟吟的信手向红砖一指,咯咯一声娇笑,目视乌头婆道:“看啦!黄金变成了?” 说也不信,她这句话一出口,全厅几百只眼睛,都忽然陡地一亮。 果见十块砖石,一齐发出灿烂的黄光,都已化为成色十足的赤金,一点不假。 直喜得老怪婆,张开口开合不拢,飞速的走上前去,一块一块地抚摸辨认。 同时众宾客,也顿起一阵欢呼! 半响,蓦地老怪婆,抢过来一把拉住阙寒香玉手,激动的颤声低语道:“姑娘!你莫非是一位临凡的仙女吧?可不可以再为老身点化一些啊?” 常言道:“人欲难填。” 大凡爱财的人,必难免一个“贪”字,乌头婆便是如此。 是以阙寒香,立刻含笑点头道:“小女子当得如命,只是我这种仙术,如若重施,必需收取法物,以为象征性的酬劳,和隔日行法才灵呢!” 自然她这样话,乃是一种托辞。 但乌头婆,却一心贪多金,闻言慌不迭亲取原来母金,以及纸片所包之物,交到魔女掌中道:“谢谢姑娘,这回法物请晒纳,咱们席敌后再详谈,既承光临寒舍,务盼多留几日啊!” 读者也许要问:阙寒香果有点石成金的本领?世间上真会有这种事?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破,天地间那有此理!只不过众人财迷心窍,被她所使的如同今日催眠一类精神工夫所惑而已,场中女侠凌云燕眼中就不是一样。 这也便是苗岭派独擅的,所谓“声光摄魂”大法了。 试想她如果不要上这一套手段,要想乌头婆这等一钱如命的人,自动对一个不知来历的人赠金,那怎成啊! 也亏得魔女深通人性,能想出这种巧计,利用自己长处,把握对方弱点,轻描淡写的就得手了。 显然,适才乌头婆那纸片里所包之物,也必便是“乌风续命散”无疑。 因为就常理而论,除了这种秘不传人的珍药外,她已七十高龄,一家之主,又怎会亲自手制呢! 这时魔女阙寒香,掌托一锭黄金和灵药,喜孜孜的阿席向凌云燕微亮,并嫣然一笑,无异是说:“我已缴卷了,看你的啦?” 只是女侠凌云燕却十分不解,心想:“分明寿礼案上,砖石还是砖石,怎的全厅人众,连最近的老怪婆,都真认作黄金,岂不是怪事,看来这魔丫头,确不可轻视了。” 并且正当她,向阙寒香一撇嘴,也将有所行动之际。 忽听厅前有人高呼:“贵客到!” 一入目,赫然竟是小贼金光亮,一行前来。 这真是冤家碰上了对头。 不清说,二贼到此,若非勾人报仇,便是求药疗伤了。 不过二女,仍毫不为意,安坐席上神情自若。 倒是小贼金光亮,一到大厅,猝然发现克星竟也在座,平由立刻如见蛇蝎,面呈死灰之色,慌不迭,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便扭转身躯,忘命的和恶行者一同向外飞奔。 同时全厅主客,多半与之相识,一见如此情形,悉皆离席纷纷高呼,有的且纵身追出。 这倒不打紧。可是经此一来,却把阙寒香适才魔法禁制冲解。 第一个老怪婆,惟恐有人乘乱窃取财物,偶然注目案上,忽见十块心爱的金砖,却又复原成为土石。 始而她还只当自己心有成见,老眼昏花。 但拭目再看,仍依旧乃是本色。 且其他之人,也突地哗然大笑。 尤其上席的那位尖嘴老道,马上侧面向二女扮了一个鬼脸,呵呵笑道:“小姑娘,你们这种障眼法确是不坏,适才连贫道都被瞒过了啊,高明,高明!” 此际,最难堪的,恐怕要算主人乌头婆了。 但见她,陡地勃然变色,戟指二女叱道:“你这两个小丫头,何人门下,竟敢前来当众戏要老身,胆子倒是不小!” 可是魔女阙寒香,却神色如常,连身都不起,只微偏粉脸,缓缓答道:“给你们过过财瘾,开开限界,还不领情嘛!这比做一场黄金梦,总该有些意思吧?何况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真假还不都是一样?” 她像没事人一般的,反明讥暗讽侃侃而言这一大套。 一时只气得老怪婆满脸铁青,立刻厉声喝道:“丫头住口!还不快把老身母金和灵药还来?” 只觑阙寒香,闻言顿将玉掌所托之物,在身前微亮,随即迅速藏到怀中,现出一脸天真顽皮的神色道:“咦!这不是刚刚有人当众说过送我的呀!难道你做寿星吐出的口水还会收何?那不成,咱们没见过黄金,可舍不得啊!” 本来嘛!些许财物,一个做主人的竟出口反悔,斤斤计较,也太不像武林中人了,亦足见乌头婆吝啬之名,果不虚传。 幸好她虽然情急,但还想到今日乃是自己吉日良辰,不宜过份发作。 不想正于此时,忽然那位尖嘴老道,离座而起,大刺刺的走近二女,向阙寒香诡谲的一笑道:“小姑娘,对长辈这样可使不得呢!快把黄金交还主人。若是短少盘川,由我三煞真人负责好了。” 随又一指他同席的两佐少年续道:“喏!有桃花公子在此,姑娘们何求不遂哩?” 这贼道,竟有眼无珠,把煞星当作可欺。 那知他语音甫落,便陡闻一声娇叱,连念头都不容再转,就尖嘴上挨了一掌。 直打得门牙脱落,满口流血,二目金星乱爆,身形震飞丈外。 同时并有人从外飞奔而回,高呼道:“黄真人请勿失礼!这位姑娘乃是苗岭千手观音阙公主啊!” 分明必是小贼金光亮,被人追及露出口风。 只可惜这句警语,对三煞真人黄通,为时已迟了。 俗话说得好!“人的名儿树的影”。 一时全厅主客,耳听魔女乃是苗岭之人,不禁全各骇然震惊!便是乌头婆,也不例外。 惟有那上席两位少年,却忽然双双起立。 且年长的,首先向二女抱拳一礼道:“不才齐文,匪号闹银龙,人称桃花公子。久仰姑娘们家学渊源,只恨无缘领教今日相逢,实慰平生,不知可能让愚兄弟,见识一番苗岭绝学呢?” 更是二女尚未答言,又猝闻少年同席的,那位久未一语的僧人,突地开腔冷哼一声道: “对这班邪魔外道,也值得咬文嚼字,赶出去不就得了!”—— 第二十八章 斗智恶虎庄 财奴失策 争功藏龙谷 英雌中计 这时女侠凌云燕,侧身其间,颇是尴尬。 一则眼见阙寒香已然得手,若不立即有所举动,势将要落下风。 再则舆魔女同来,被别人皂白不分。设或挺身而出,又无异自承苗岭门下,殊非所愿,不由暗中大感踌躇。 可是不想正当地,犹豫未决之际。 也没看清魔女怎样出手,陡听正席上哗啦一声,忽然盘盏纷飞,酒菜四溅,连汤带水直向口出不逊的和尚翻泼而下。 同时且见阙寒香,连身都不起,只侧转粉面,秀目一扫桃花公子齐文,淡淡的答道: “姑娘们还有正事未完,请稍安毋躁!” 这原不过一刹时之间的事。 尤其那中座的僧人,冷不防被酒菜齐袭,淋漓满身。只气得哇哇直吼,心知必是二女捣鬼,所以翻转身躯就纵到闹海银龙齐文之前,作势欲扑。 并因女侠凌云燕,正面对上席,恍疑必是她所为。 是以立刻戟指厉喝道:“狗丫头!竟敢暗算你家佛爷,今天可不能轻饶你们了。” 加上适才被魔女手惩的三煞真人黄通,也定过神来,马上一抹脸上血迹,从旁助威。嘴里嘶哑不清的高呼道:“铁臂大师!这两个小妖精,咱们绝不能放过!” 而且他们这一僧一道,此际全都满脸五颜六色,如同鬼怪一般,其状极是可笑。 厅上主客,亦顿时一阵骚动纷乱。 最是女侠凌云燕,被人家指面喝骂,实无法再忍。 只见她,霍地离座而起,柳眉双挑,冷冷的向铁臂和尚叱道:“你这瞎眼的秃贼,找到姑娘头上,可更不是好相识呢?” 这种话,也无异是说:“你找错对象,姑娘和魔女并不是一家人嘛!” 但无如铁臂和尚,已气极昏心,根本就听不出人家还有弦外之音。 且暴跳如雷,怪目一翻,就要动手。 眼看双方就有一场厮杀了。 自然这时,身为主人的乌头婆,十分作难,也未便再行缄默旁观。 于是见状立即沉声高呼道:“铁臂大师暂请息怒,这两个丫头既前来舍间找岔,老身自会向她们要个公道?” 并铁拐点地,飘身离座,飞到二女席前。 本来嘛!今天她好好的一场喜庆,被魔女这一搅混,闹得丧财现眼,满座惶然,此可忍孰不可忍。 何况老怪婆,也是江湖上有名人焉,如今二女上门生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怎能平白丢得起这样大的人哩! 常言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因此地虽然明知苗岭难惹,但在这等状况下,也不禁要硬起头皮,拚树此一强敌了。 请看她,满面铁青,怒不可遏的一指二女喝道:“老身和尔等苗岭,一向河水不犯井水,你这两个丫头,今日无故上门取闹,是何道理快说?” 显然在乌头婆心目中,对魔女此来,认定必非无因,所以希望先问个清楚再说。 是故阙寒香,立刻不待凌云燕开口,便一撇嘴冷笑答道:“咦!这里也有道理可说呀? 那你就该先问问别人,何以对姑娘们出言无状啥?” 原是哩!如就事实而论,适才这场风波,确然起因都是曲在僧道呢? 因而老怪婆,闻言不由脸上一红,心想:“是啊!三煞老道和铁臂和尚,果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中,举动有些过火哟!” 不过话虽如此,但她究竟乃是旁门之人,不重视江湖道义。是以这种是非之念,马上又为偏私所冲淡,勃然变色。 同时魔女也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意,登时又秀眉一扬续道:“干脆别问道理啦!姑娘不妨实告,此来乃是久闻你吝啬成性,一钱如命。特和别人作赌,要从你身上刮些油水呢!” 更随即得意的一笑,探手取出刚刚所得的那一锭黄金,向乌头婆一晃道:“你看!这就是姑娘的来意,多承亲手奉赠,可千万别心痛啊?” 并立又向凌云燕一呶嘴,笑道:“最好你也照样敬送我这位姊姊一份,今儿府上便折财消灾,没事啦!” 她从容自若,笑语如珠,一副天真活泼的神态。不但不把环伺的强敌放在心上。而且连此行目的,都一股脑说出。 最是女侠凌云燕,不由听得叫苦不迭,暗骂:“好个使坏的魔丫头!如今这一叫明,人家有备,,自己要想得手,就更加不易了啊!” 不过她,到底是个聪明透顶之人,马上灵机一动,妙目微扫乌头婆,接口朗声道:“也罢!我也可以明告,姑娘并不是苗岭派人,而且赌的乃是此间宅主绝不是守财奴呢!” 接着又螓首微摇道:“看来我这场赌赛,恐怕八成是输定了!” 她人既美艳,话又说得娇婉动人。 尤其粉面上,故露出失望的神色,目视主人,好像是说:“果然你这老不死,不是个慷慨之人啊!” 而且二女这样一弹一唱,说出来意,不仅新鲜,更是这种别开生面的比赛,人人都听得十分有趣。无形中把一场剑拔弩张的局面,和缓得异常轻松。 加上她既不是手惩僧道之人,又亲口申明非为苗岭门下。 是以立时全厅宾客,耳闻这场别致的赌赛,都不由对她深寄同情,大家一致目光集中乌头婆身上。 换句话说,眼前的形势,反是老怪婆,在按受“是不是守财奴”的考验了。 并见那位桃花公子齐文,从中凑趣,哈哈一笑道:“这就要看史老前辈的啦?” 请想在如此实*硬挤之下,任乌头婆再吝啬,又怎能输下这口闲气,一毛不拔。 何况今日所收财礼甚丰,争取声誉,孤立苗岭敌人,在此一举。 因此盘算良久,忽然猛一发狠,侧顾仆从喝道:“快取一两黄金来备用!” 接着更如前探手怀中摸出玉瓶,微倾稍许乌风续命散,谨慎包妥。 随即连同家人送来的小金锭,毅然一齐放到暗窃笑的凌云燕面前,寒着脸说道:“老身就助你一场,以此相赠。” 更立刻转面向阙寒香怒叱道:“你这小丫头,擅敢在老身面前放肆,真乃情理难容。今日如不还我一个公道。哼!就别打算再出本庄了呢!” 她因为连番失财,心头恼恨已极,不禁把一肚子怨气,都要向魔女发泄了。 可是阙寒香,却见状毫无愠色,反妙目一瞟凌云燕,扮了个鬼脸,然后向乌头婆咯咯一笑道:“哟!心痛了是不是?你要留姑娘在恶虎庄,敢情还想点石成金吧?” 这魔女一张小嘴,简直此刀子还利,半点都不饶人。 且顿又点点头,抬眼威棱棱的向旁立咬牙切齿的僧道,和桃花公子一扫道:“姑娘得人钱财,与人消灾,现时不想再打搅主人了,谁要有意和咱们较量,可到庄外正西荒岭上见好了。” 接着便若无其事的,间眸向凌云燕一笑,盈盈离席就走。 同时乌头婆,也因今日乃是自己寿诞之期,惟恐在庄上争斗,有欠吉利。一听正中心怀,所以并不相阻。 自然凌云燕,亦不好再留。 是以二女依旧一同上马出庄,互相会心微笑,按辔向间程徐行。 随后一大群人,也纷纷赶来。 不过这时,女侠凌云燕却大感为难。虽然暗中不愿与魔女同流,但眼见恶虎庄王客,既非善良之辈,且祸由两人赌赛所起,事实上又义无不顾之理。 尤其阙寒香,处处曲意相交,愈使她芳心不安。 说来她们也恰好乃是两个不同的典型。 苗岭魔女,天真活泼,热情奔放。 而女侠凌云燕,则雍容华贵,矜持含蓄。 最是她胸中有一道正邪鸿沟成见,根深蒂固,为双方情感,极大的障碍。 且正当她,芳心踌躇之际,忽见阙寒香,催马走个并列,侧面嫣然一笑问道:“凌姊姊! 听江湖上传说,武当卧云老道和江南白他们,都折在你手,并用的乃是什么名叫逍遥游的暗器,不知可能给小妹见识见识?” (此处缺半页) 因而反使那位当先到达的恶道三刹真人黄通,不禁心头一懔!连忙倒退数步,反腑掣出背上长剑,才亮声高喝道:“狗丫头!本真人今天总叫你好受!” 并马上声落人起,振剑如同一条飞蛇,寒光四洒,直向魔女刺到。 说来这恶道,也是东南有名人焉,为茅山派第一流高手,现掌“乾元观”,素常心黑手辣,目空江湖。虽对苗岭老魔不无忌惮,但因彼此远隔千里,仅只闻名,从未识得厉害。且眼见阙寒香,是一个年轻女流之辈。认为纵有所学,也不过小巧之技,功力火候,绝不能与自己相比。最是适才大庭广 (此处缺半页)众之间,冷不防被击一掌,认乃生平未有之辱,丧尽颜面,恨魔女切骨。 所以这一上手,就毫不留情了。 那知尽管他挺剑恶狠狠的便下杀着。 但魔女千手观音,却好整以暇,连兵刃都不撤,只左袖轻拂,就把来招轻描淡写的封出。 不待如此,更见她、仅香肩微动,顺势玉掌劈空向前略推,嘴里喝声:“贼道找死!” 登时三煞真人黄通,便被一蓬罡风劲气,震得如同断线风筝,飞出数丈,倒地不起。 显然不死必伤了。 这等情形,一时顿使续到的铁臂和尚,猛吃一惊! 最是她,并未藉魔法之助,赤手空拳,全凭真才实学,干净俐落,一招便把成名多年的三煞真人击败,如此功力,岂同等闲。 连一边立马冷眼旁观的女侠凌云燕,也不禁暗暗赞赏。 顷刻,恶虎庄主客悉皆到达。 于是铁臂和尚,又大踏步上前,二目环睁,向魔女沉声厉喝道:“姓阙的小丫头!佛爷倒要看看你们这班邪魔外道,究竟有多大能耐,快亮兵刃?” 他口中依旧不脱狂傲,并以名门正派自居。 是以阙寒香,立刻秀眉一扬,冷冷的答道:“亮不亮兵刃,是姑娘自己的事,我却要问问你,本门怎的便算邪魔外道?” 本来嘛!她们过去虽然所行不善,但近数月来,已一改前非了哩! 不过铁臂和尚,仍无所知,因此闻言毫不迟疑的接口仰天嘿嘿一笑道:“丫头!佛爷就告诉你,凡行事不尚正途,便是外道。涂炭众生,便算邪魔。尔等苗岭派,远的不论,只说近半年来,就在武林掀起无边杀孽,武当卧云道长,江南白大侠,以及三湘云梦客多人,全伤在你们一个什么凌云燕,又叫怪书生的小辈手中,难道如此悖逆之行,还不是邪魔外道?” 这真是场天的冤枉! 大约江湖上,仍对凌云燕燕凌云,搅混不清,当作一人,以讹传讹,全把这笔无头公案,记到苗岭账上了。 加上这位莽和尚,乃是福建蒲田少林南派长老,法名慧觉,东来不久,一听传言,便信以为实。 照说这种话,无异平白栽诬,魔女必然愈加不耐了。 可是事实却偏偏不! 但见她,闻言反容颜转霁,小嘴立刻向铁臂和尚一撇道:“假如这些事,都与本门无关呢?你还有什么说法没有?” 随更侧面一指远立的凌姑娘道:“喏!那位就是人称怪书生的凌云燕女侠,你问她可是我苗岭同门?” 不消说,她此时这等举措,分明乃是一种有意的报复。 并因为这大半日,凌云燕始终不露所学,意欲激使出手,看看江湖传言是否属实。 而且她这句话一出口,登时恶虎庄诸人,个个面现惊容。 尤其铁臂和尚,马上巨目一扫凌云燕,沉声答道:“那敢情好!佛爷今天可算不虚此行了。” 更立又一抡掌中儿臂粗细的方便铲,向千手观音喝道:“先拿下你这魔女,再找那丫头为武林除害!” 随即不待答言,便虎吼一声,“朝天一炷香”,铁铲如同一条乌龙,风雷皆动,威不可当的向阙寒香当头盖下。 果然难怪这和尚口出大言,确实身手不可轻视。 最是他兵刃既长且沉,力猛无比。 因之魔女目睹来势,迅即纤躯一段,移形换位,闪到一侧。 同时娇喝一声:“狗和尚接掌!” 一翻玉腕,劈出一股强烈劲气,还以颜色。 她仍然不使魔法不撤兵刃,仅凭双掌,在对方重如泰山的铲影下周旋。 且立刻彼此搅成一团,斗得扬砂走石,草木横飞。 虽然铁臂和尚,杀出浑身解数,一条铁铲,舞得风云变色,凌厉无伦。 但阙寒香,仍翠袖飘飘,从容攻守,半点都不吃力。 别的不说,即此已分高下。 是以刚刚十来个回台,一旁桃花公子齐文,便惟恐同伴有失,亮声高呼道:“铁臂大师暂请停手,在下有话要请教阙姑娘!” 自然这时,铁臂和尚已胸中有数,闻言赶忙猛攻一招,收式后退。 魔女亦因此僧,一睑正气,除狂傲外,似非恶人,早就存心适可而止,所以也马上歇手不再出招。 此际,太阳正半衔西山,红霞满天,暮烟四起。 只觎那位桃花公子闹海银龙齐文,满面春风,趋步向魔女抱拳笑道:“阙姑娘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有缘相遇,幸何如之……” 本来他人既生得风流-傥,举止又扮成一副温文儒雅,话也十分中听。 可是阙寒香,却不待他语毕,便陡然粉面一沉,插口娇喝道:“废话少说,要比划就此划,姑娘可不听这些陈腔滥调!” 随又星目一扫远立的飞天玉虎齐武道:“天光已经不早,干脆你们兄弟二人就齐上好了。” 她声色俱厉,话语一点都不客气。 照说桃花公子齐文,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怎样脸上也挂不住了。 但事实却不尽然。 请看他,闻言竟毫不在意,反朗声一笑道:“阙姑娘真是快人快语,难得,难得!” 并略作沉吟,续道:“在下正因为天色已晚,恐难尽兴领教。且觉午间姑娘们那种别开生面的比赛,十分有趣,偶然想到一种尚颇不俗的方法,拟由愚兄弟,与二位作一友谊印证,不知可否见允?” 接着目睹二女都在凝神静听,似已默许,于是又含笑说道:“离此西向十数里山中,有一座藏龙谷。据说彼处年来出现妖物作祟,见者无幸,路人避道而行,最近便有几位武林高手往采丧命。并闻其间,过去有几本异种奇花,现正恰届含芳吐蕊之时。今与姑娘们相约,本晚子夜各凭艺业前往,除妖者为胜,采得奇花者次之,由本庄史老前辈作证如何?” 更马上神色傲然,展目一扫二女续道:“不过这种比赛,看似平淡,其实顿带几分危险。 如果二位自忖无降妖之能,那就请在恶虎庄相待一宵,由愚兄弟前往一试亦可?” 这家伙,出主意就不容别人有推脱余地,连僵带激,话扣得牢而又牢。 因此魔女阙寒香,首先就接口反问道:“胜败又当如何,是不是主人还有采头啥?” 且不待答言,又秀眉一扬,星目威棱棱的直视桃花公子冷笑道:“姓齐的!你可小心别在姑娘面前掉什么花枪,今晚若是被我发现不实,你们就休想整的回去,连恶虎庄也脱不了干系呢?” 凌云燕也面带不屑之容,朗声答道:“姑娘准定届时必到就是!” 随即拍马便向小镇上驰去。 听她们口气,显然皆无异议了。 于是那位闹海银龙齐文,立刻得意的,向魔女哈哈一笑道:“采头乃是小事,一切就看阙姑娘是不是有那份能耐了。” 而且登时又拱手道声:“再见!” 迅即转身与一大群恶虎庄主客同伴,相率离去。 阙寒香亦快快上马,朝凌云燕去向而行,觅地投宿。 时间一晃就是深夜,一弯新月,高挂苍穹,大地上一片凄清,万籁无声。 蔫地荒岭下小镇,先后飞出两条倩影,双方相距不过数十丈,都是一般快得出奇。如同流星赶月向西飞行。 不消说,这必是前往藏龙谷赌赛的凌阙二女了。 并看她们,似乎皆各自为战,互不相顾。 在前的乃女侠凌云燕,她素本好胜,此次惟恐又落在魔女之后,所以傍晚就将途径打听明白,胸有成竹,直向目的地奔驰。 尤其她轻身功夫已入化境,娇躯卓约,不见怎么动作,足下便移出老远,眨眼就是好几里路程。 同时山道也越走越崎岖,曲折宛如羊肠,十分险峻。 好在她生长黄山,这些都是司空见惯,毫不放在心上。 且沿一条小溪上行,不一刻,就发现前方不远,左右峭壁林立,古木蔽天,松涛盈耳,正如土人所说谷口之处。 因此凌云燕,迅即快步走近,借星月微光,向内展望。 但觑这所藏龙谷,四面环山,形如仰盂,悬崖千尺,极为幽邃。 其间似颇宽广,到处怪石嶙峋昏暗隐晦,阴森*人。 最是偶然游目侧方崖壁,忽见隐约有“入谷者死”四个斗大字迹。 也不知是附近居民惟恐有人涉险所为,抑是别有蹊跷? 这时大约已近子夜。 于是凌云燕,便昂然缓步而入。 不想这座幽壑,端的有些古怪! 当人在谷外,并无奇异,可是刚一走进,就突然嗡嗡四起,飞出无数小黑点,漫空遍地,上下齐袭,防不胜防,凌厉非常。 看形状,好像是一种特大的毒蜂,又好像是一群飞蝗。 虽然凌姑娘,练有护身罡气念动即发,尚未为所乘。 但这些小毒物,既多且勇,挥之不去,击之不伤,宛如饥渴已久,乍见美食,个个有进无退,相随狂攻飞袭,却十分惹厌。 更是前行二三十丈,转过一座怪石,赫然入目日间那位口出大言的铁臂和尚,竟不知何故,亦来此间。 并正为飞虫所困,如同一头疯虎,钢铲狂抡,摇摇欲倒。 分明已经是受伤不支了。 常言道:“蚁多咬死象。” 别看铁臂和尚人高马大,膂力雄浑,内外功全皆不弱。 可是在这种既多又小,满天飞的毒物环攻之下,实在英雄无用武之地,只有吃亏,半点都莫可奈何。 连女侠凌云燕,有心为助,一时皆想不出善策。 而且也就正当地,微一转念踌躇之际。又蓦见那位莽和尚,突然一声惨嗥,铁铲撒手,扑地不起。 及至接近再看时,那知这一个金刚般的少林长老,竟在此指顾之间,己目突嘴张,头脸肿成笆斗大的圆球,带着十分可布的形像,-盘归西了。 这时凌云燕,目睹如此情景,芳心不由一凛!暗忖:“敢情这座谷中所谓妖物,便是此等剧毒飞虫了。” 同时立足之处,也愈聚愈多,护身罡气以外,密密层层,无虑亿万,好像上下四周结成一重虫幕,嗡声如雷,星月无光。 虽经她连运潜劲震击,和耸身跳跃,以求摆脱。 但无如这些小毒物,毫不受力,驱去复来,穷随飞舞,宛如潮水一般。 尽管凌云燕满身绝学,慧敏过人,一时也无计可施。 自然她此行目的,乃在和人赌赛,又不甘率尔退去谷口。 这仅不过顷刻之间的事。 不料恰于此际。 突闻一阵清音,起自身后不远。其声忽幽忽扬,断断续续,如同丝竹管弦齐奏。也不知是何韵调,只觉入耳心旌摇摇,困倦欲醉,十分受用。 且正当她,暗吃一惊!恍疑有人作弄,立即收摄心神抗御之时。 却又游目所及,猝见四外飞虫,陡地纷纷坠落,围困顿解。 不消说,定是被这古怪的乐声制了。 惟真其此,所以我们的凌姑娘,不禁又惊又喜,心想:“这是何人,有此奇技?” 可是一经展目寻音回顾,又大感面上无光。 原来她发现不是别人,竟是魔女阙寒香,正怀抱一只乌光闪闪的琵琶,趺坐谷口盘石上,在那里轻舒皓腕,弄曲相助哩! 别的不讲,只凭这一事实,自己今晚便先落下风了。 故而凌云燕,立刻一声不响,纵身就向谷中扑去。 因为照她的想法,若然这座藏龙谷妖物,乃是适才的恶毒飞虫,则自己争胜已是无望,惟有退求其次了。 加上十分奇怪,此际子夜已过,仍迟迟不见桃花岛齐氏兄弟现身。心疑另有捷径,惟恐人家又着先鞭,所以芳心异常急躁,便足下不停,满谷飞闯,搜寻目的之物。 本来嘛!她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设或这场比赛,独自向隅,则将情何以堪啊? 大约经过顿饭光景,幸而运道不差,终于在幽谷深处,一座石洞之前,隐约发现似有几株,形如芍药,盛开的红花。 分明值兹隆冬季节,正草木萎榭之时,此处而有此奇迹,必是昼间齐文所指之物无疑,是以地触月心头大慰,暗忖:“这总算勉强可以交代,至少还能略胜桃花岛那两个家伙一筹了。” 于是即迅纵身上前,拟悉数予以采撷。 照说几朵花儿,既无人防护,又近在咫尺,那还什么有困难之理。 但事实却偏偏怪! 她刚一俯身伸手之时,忽陡觉一阵奇香直冲脑际,马上便浑身无力,宛如骨化筋酥,瘫软在地。 尤其立感神思昏昏,口干舌燥,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在丹田小腹作祟,极端难熬难耐—— 第二十九章 遇人原不淑 怨女埋香 纵敌反为殃 奸徒窃马 如此情形,显然是花有奇毒所致,也怪凌姑娘太过粗心。 且正当她,五衷如焚,欲仙欲死之际。又忽觉一股爽人的清芬,直沁肺腑,神志立醒。 并闻魔女在耳畔亲切的低语道:“凌姊姊!快把这颗雪莲子含在口中,咱们今晚可中了姓齐的小贼诡计了。” 同时樱口立被纳入一粒桃核大小之物,凉澈心睥,满身舒畅,功力顿复。 一时凌云燕,不禁感愧交集。 更听阙寒香续道:“咱们不妨将计就计,在此扮作中毒诱敌,看看那两个小贼还有什么鬼把戏?” 自然在这种状况下,我们的凌姑娘也只好惟魔女马首是瞻了。 何况人家确是处处老到,智虑周详哩! 也许读者要说:“由此看来,一定千手观音阙寒香,在艺上,是比女侠凌云燕高明了?” 其实那也不尽然,她们是各有所长,极难衡量。 如照武林中口头语:“三分能耐,七分经验”来分,凌姑娘果真不如魔女远甚。 因为她久闯江湖,历练极多。 加上生长苗疆,擅于役蛊,对各种害人毒物,知之颇稔。 并恰巧适才谷中所发现,一是异种毒性无比的墨蜂;一为秉天地间奇淫之气而生的“五摇花”,又名“荡妇草”,都是她所素识,而有克制之法。 更身在凌云燕之后,目鉴前车,可以从容作备。 所以履险如夷,显得处处高上一着了。 这且不说。 正当她们双双佯卧在地,静待桃花岛二齐前来,拟加以严惩之际。 不想来路上,却静荡荡的毫无征候。反是花圃贱的石洞,像幽灵般的,走出两个面罩黑纱背插长剑的妇人。 且一见二女,便同时出声低语道:“咦!怎的是两个女的啥?” 接着其中一人,又恨声道:“一定是那天杀的新欢,来此为虎作伥!” 这种事,却出乎二女料外,想不到此间竟还有人盘踞。 显然兴妖作祟,必是彼辈所为了。 并听来人口气,好像尚有仇怨之事。 因此二女为欲,一查究竟,仍不言不动,任由摆布。 于是立被那两个少妇,夹背擒提入洞。 但觑其间,长长的甬道,异常曲折。并设有机关埋伏,十分诡秘。 最后乃是一座宽大的石室,顶悬明珠,光亮如昼,各种陈设应有尽有。 上座一位貌相奇丑,年将半百的老妇,二目深陷,似乎已经失明。 只是她,神情颇为紧张,面前侧靠一枝奇长铁拐,双手缩在袖中,如临大敌。 尤其尤妇们一间石室,那老怪婆就亮声高问道:“生擒的什么人?随来的是谁?” 敢情这老妇人双耳极为灵聪,不但能知获得生俘,更还察觉有人随来呢? 此际,那两个蒙面少妇,正放下二女,闻言不由相对一楞! 而且她们连返身查看都没有来得及,便听有人朗声接口道:“是公子爷!原来在此间作怪的,就是你们这几个贱货,这可被我寻到了。” 同时微风飒然,桃花岛齐氏兄弟,竟双双在石室现身。 分明这两个少年,乃是取巧暗蹑蒙面少妇,通行埋伏,长驱深入了。 看情形,他们双方还是熟人。 照说在如此状况下,室中主人,总该有所行动了。 可是事实却不然。 只见那老少三个妇人,尽管各掣兵刃,飞身鼎足而立,严阵以待。 但仍一言不发,并不先行发难,颇像有什么顾虑一般。 最是闹海银龙齐文,一副大刺刺神态。二目瞥了横卧在地的二女一眼,顿时抬脸向中立老妇喝道:“这两位姑娘,都是公子爷相识,你这老虔婆胆子不小,竟敢用毒物迷害,哼! 稍时再和尔等一总算账!” 随又侧面向乃弟微笑点首道:“咱们还是先带阙姑娘她们,出洞施救再说好了,” 他举止安详,毫不把洞中妇人放在眼中,对二女也-极讲义气,话语满含关切。 那知正当他们兄弟,即将行动之际。 首先魔女阙寒香,挺身一跃而起。 且纤手一指齐文,冷笑道:“你这小贼,在姑娘面前弄诡,还早着呢!” 女侠凌云燕,他迅即起立。 这等意外的事,一时不仅立使齐氏兄弟猛吃一惊! 更是主方三个妇人,尤为诧异困惑! 这只是刹那间的事。 马上闹海银龙齐文,脸上便恢复平静,赶忙向魔女抱拳笑道:“原来姑娘们还有这一手,倒是在下多虑了。” 并立刻一指三个戒备的妇人续道:“喏!妖人已经在此,咱们该怎样分个先后呢?” 原是嘛!大家这一场比赛,还没见分晓哩! 不过阙寒香,却闻言面带不屑之色,星目一扫二齐道:“哼!妖人是她们吗?姑娘倒认为是你这两个小贼呢?” 接着又柳眉一扬,脸凝寒霜,向闹海银龙娇叱道:“彼此无仇无怨,你这贼徒,因何要设计陷害姑娘们,快说?” 尤其女侠凌云燕,适才险遭不测,正憋了一肚子怨气。更杏眼圆睁,接口怒喝道:“姓齐的狗贼,今晚如不说出一个道理,就别想整的离开此地了!” 她们全都声色俱厉,一致指到齐文脸上喝骂。 因而这位桃花公子,不由勃然变色,嘿嘿一笑道:“双方相约赌赛,乃你们心甘情愿,怎的能说是本人陷害,真正岂有此理!” 本来也是,如就订约而论,承诺的果是二女自己,又怪得谁来。 只见魔女,顿时闻言又冷冷的亮声道:“哟!如此说来,姑娘例冤枉好人了哩?” 随更咯咯一笑续道:“然则尔等不按时入谷,也是对墨蜂阵这重险阻,有意谦让了啊?” 并马上又面色一沉喝道:“比赛之事可恕,安心以淫花相诳难饶,你们和此间主人有什么过节快了,否则就今生无望了。” 她一句此一句严厉,虽然语声如簧,但眉梢眼角,却满横煞气,威棱逼人。 这时齐氏兄弟,表面看来似颇镇静,依旧昂然卓立。 可是四目闻言不住的乱转,分明已在暗打主意了。 而且正当闹海银龙,双眉一扬,即将答话之际。 忽听那手横铁拐,久不开腔的老妇,蓦地颤声接口向二女高呼道:“请二位女侠主持公道!这两个小鬼,过去乃老身义子。此间两个妇人,便是彼等发妻。只因他父子三人,另有新欢,为嫌我辈色衰,百般凌虐,所以逃来本谷苟延残生,并非什么妖人啊?” 天下竟有这等寡情负义的事。 最是女侠凌云燕,胸有雁荡成见,认为男人悉是薄幸,如今又得了一个实证。 是以立刻便戟指二齐娇叱道:“你这两个禽兽,尚有何说?” 魔女阙寒香,也一声冷笑道:“这倒好,姑娘们就暂当一次公证人,先断断你们家务事再说。” 同时那雨个挺剑分立的少妇,此际亦猝然一扯蒙面黑纱,露出满脸疤痕,向二齐切齿恨声道:“你这天杀的贼子!昧良负心,连我姊妹一条性命都不肯放过,反正咱们也不想再活,今天和你拚了。” 且神情惨厉,马上长剑一领,双双向齐文齐武就扑。 显然她们适才乃因埋伏无功,以及慑于桃花公子素日淫威,为欲委曲求全,所以不敢先行动手。 如今眼见二女偏袒,有人壮胆,就不再怕了。 此际齐氏兄弟正立在石室入口之处。目睹眼前形势十分不利,尤其深知二女乃是劲敌。 因此立刻同声大喝道:“你们这几个无耻贱妇,窃取宝图,身犯家法,还在满口胡扯,今天被公子爷寻到,要想逃过岛规,那才是作梦呢!” 更迅即肩头微沉,劈空一掌,封出长剑。 并捷若飘风,右臂陡起,曲指如钩,腾身就各向来攻少妇当头抓下。 他兄弟二人,招式如一,都是眼明手快,空掌入白刃,凌厉无比。 马上四个人便斗成两堆。 听口气,他们双方似乎全有短处,不知究竟谁是谁非。 故而魔女阙寒香,见状不由咯咯一阵娇笑道:“姑娘理还没评,你们就大打出手,叫我这公证人怎样当法啥?” 那知说也古怪,她这里仅仅轻描淡写的几句笑语。 可是登时满洞却响起一片银铃般的回声,嗡嗡不绝,直扣每一个人心弦,异常难耐。 立使接战双方,慌不迭各纵出圈外,骇然木立。 这分明乃是阙寒香,有意露上一手摄魂魔音了。 惟其如此,所以闹海银龙齐文,不禁心头一凛!深恐不敌,赶忙暗扣两把看家的法宝“桃花瘴母”?嘴里喝声:“爷们家务的事,谁敢插手?” 且随即冷不防闪电般的双掌齐扬,分向室中众人袭去。 顿时满洞陡被一种粉红色烟雾弥漫,并闻铮铮轰隆与娇叱之声混成一片。 这原不过刹那之间的事。 及至烟消雾散以后,却发现齐氏兄弟,全已趁机脱逃,主方三人悉皆委顿在地了。 亏得二女口含雪莲实,各有护身玄功,尚未为毒氛所伤。 一时只恨得女侠凌云燕,满脸生嗔,一扭娇躯,便要出洞追赶。 不过她这种举动,迅又为魔女制止。 更见阙寒香微摇螓首和声道:“凌姊姊!请不必性急,这两个贼徒,已各中小妹一只蝎尾针,我并将洞外墨蜂解禁,绝逃不远。他们双方颇有蹊跷,咱们还是问出底细,再作处置的好。” 她究竟不愧是久经大敌,机警过人! 别的不说,只看她在这混乱的片刻之间,不但已予对方重创,且思虑周密,发音解除墨蜂禁制,以断敌退路,这是何等的老练啊! 试想凌云燕,那还有什么话说。 并觑魔女,不俟答言,马上探手怀中,取出得自恶虎庄的灵药,趋步喂服一位少妇,接着便妙目凝神正视,亮声低问道:“快把你们和齐家兄弟关系?以及来此经过,详细告我?” 她语谓十分柔和,并无丝毫胁迫意味。 照说人家如有私隐,绝不会在这种情形下实说了。 可是说也不信! 只见那少妇,闻言如奉纶音。尽管二目呆滞,但嘴理却立刻滔滔不绝,好像疾水下滩,连自己不良之行,都一字不遗的娓娓诉出了。 这真是一种奇迹。 敢情阙寒香,又是施展家传的精神大法了。 据说桃花岛,座落南海,距佛门胜地普陀山百里,一向为海盗出没之所。 大约十二年前,由一艘巨船,载来一群男女。 为首的,乃是三个年将半百老汉,罗浮叟齐完、沧澜生董亮、风尘客钱清,号称逍遥三友。 他们个个功力奇高,尤其精擅各种歹毒暗器。 于是不久就将海上群盗收服,将岛名桃花二字,易为“逍遥”,在上大加经营。齐文齐武,便是罗浮叟当年带来的义子,究竟是谁家之后,连他兄弟自己,都不得而知。 谷中这三个妇人,本是师徒。老怪婆名叫陆秋娘,也就是过去横行长江口外,人称“浪淘沙”的女盗。 她们不但归附了桃花岛,而且因为彼时姿色不恶,为齐完父子收充下陈。 论名份,两个少妇,确然可以说得上,是齐文齐武发妻。 不过常言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几年以后,岛上劫来的女人日多,二齐兄弟,也便对她们不感兴趣了。 始则冷落,继之令充仆役。 加上这两个少妇,亦水性杨花,渐渐不甘寂寞,故而备受凌虐之苦。 乃师亦是如此,且伤及双目。 同时久而久之,她们也对逍遥三友底蕴,探悉大半。 原来彼辈为岭南人民,只因不知由何处得了一本武林奇书,以及大荒真人藏宝图,惟恐有人抢夺,所以潜来海外修炼。 近数年来,三位岛主,绝学已将大成。连武林奇人铁箫翁四海愁,都另眼相觑像。 仅差藏珍尚未寻获。 是以浪淘沙师徒,顿生异想,于年前乘逍遥三友坐开之时,暗窃宝图,逃来中土,准备觅得奇珍雪恨。 并且她们本系旁门出身,对各种害人之物,素所深稔。 也是事有巧合,无意中道经此间,发现谷内既生功能明目的奇淫荡妇草,洞中又有异种剧毒墨蜂窝,正是求之不得。 因之立即在此定居隐匿,一面培养墨蜂成阵以自卫,一面收集花下宿露疗治双目,希望复原后再作打算。 那知天下事,不如意常八九,她们私愿未遂,二齐便闻风寻来此间,终于身中桃花瘴等语。 她缕述至此,更挣扎到老怪婆身前,从对方怀中,取出一只什袭珍藏,半月形,上有山水浮雕的玉璧,呈献魔女,口中喃喃吐出“藏宝图”三字,便不支瞑目倒地。 不消说,这老少三个妇人,分明全是中毒已深,无可挽救了。 连千手观音阙寒香,见状也禁不住凛然心惊!摇头自语道:“好毒的桃花瘴!” 随即顺手将玉璧递给凌云燕微叹道:“这几个妇人,虽然死得不枉,但究竟乃是遇人不淑,有以致之。那姓齐的父子,也太过无情无义啊!” 此际女侠凌云燕,自经这一场患难,对魔女观感已是大变。 并目睹浪淘沙师徒如此结局,心有所感。 是故立刻接口忿然道:“天下男人还不大多如此,有几个懂得情义呢!” 不过阙寒香,却妙目略转,含笑答道:“咱们暂时别谈这个,且先去看看那两个小贼,处置了再说。” 接着就织腰微弱,飞向洞外。 凌云燕也在后相随。 本来照魔女料想,此时二齐兄弟,必为墨蜂所阻,绝逃不脱这座藏龙谷。 可是那知事实竟大谬不然。 不但外间已天光大亮,而且满谷烈焰飞扬,成群的墨蜂,早化作灰烬了,那里还有桃花公子踪迹。 如此之事,显然必是齐氏兄弟预谋。 因此二女不由相对一楞!马上各在玄功护身之下,双双冒烟突火直向外闯。 尤其最出奇的是,玉当她们飞抵谷口,便见一位眉白如霜的高大僧人,手横铁禅杖,拦住去路,厉声大喝道:“万恶的妖女,老衲在此!” 随即杖起“韦护降魔”,挟一道雄浑无比的劲风,向二女迎头砸下。 看情形,这位老和尚好像愤怒已极!也不知所因何故? 这时亦恰值魔女千手观音,自觉失算,面上无光。 是以一见有人相阻,便认作桃花岛党羽,立刻身形微闪,更不答话,翻腕就推出一蓬狂潮般的罡煞之气,还以颜色。 直逼得那位老僧,慌不迭倒踩罗汉步,收势自保。 这乃是一眨眼之间的事。 谁知阙寒香,正拟乘势立下杀手之际。 忽然女侠凌云燕,蓦地飞身上前,出声疾上道:“阙姑娘不得无礼,这是西天目法显大师!” 并立向面色凝重的老和尚高呼道:“晚辈天都小燕儿,难道你老人家就认不出了-?” 原来他们乃是熟人啊! 且此言一出,立刻相斗双方,都不禁愕然! 最是魔女阙寒香,耳闻“天都”二字,马上恍悟凌姑娘真实身份,暗道:“怪不得人家对自己如此落落寡合啊!” 同时那位老和尚也赶忙收杖顿足答道:“凌姑娘怎的在此?老衲可上了那两个小鬼恶当了。” 随又一指魔女,目视凌云燕问道:“这位姑娘,小小年纪,功力火候十分少有,怎的我在府上,就不曾见过哩?” 分明他是适才被阙寒香掌力所惊了。 于是凌云燕,迅即微微一笑相介道:“这位就是苗岭阙姑娘,人称千手观音的嘛!” 请想苗岭昔日恶名久着,人人忌惮,法显大师那能例外。 也就正当他闻言变色之际。 忽然凌云燕,又亲切的返身携起魔女一只玉腕,互相站个并肩,展颜向老和尚笑道: “老禅师不必惊异!我这位新交姊妹,心肠极好,绝不是外间传说的那种坏人。昨夜若非有她相助,我这个筋头就栽大啦!且据说苗岭全派,也都于上月立誓改弦易辙,一切以江湖道义为依归了呢!” 这几句话,若果出于魔女之口,恐怕任何人也不会相信。 但现时经凌云燕一说,可就大不相同了。 而且阙寒香,也即时向法显大师饮-为礼道:“晚辈适才多有冒犯,敬乞恕罪!” 于是老和尚,慌不迭合掌答道:“阿弥陀佛!那是老衲莽撞,千万请姑娘海涵!” 更马上又连宣佛号,上下打量了魔女几眼道:“女檀樾果是生有自来,不同凡响!但愿令尊确如凌姑娘之言,则天下众生幸甚!” 随即双方互叙到此经过。 原来法显大师,之所以相识二齐,乃是于朝南归途邂逅。 彼时眼见他兄弟二人,仪表既颇不俗,谈吐又十分儒雅,所以大家甚是相得。 并因同伴铁臂和尚慧觉,耳闻闹海银龙齐文,一再喻扬乌头婆所制“乌风续命散”,为武林疗伤圣药心动,欲乞化若干,绕道此间。 直至抵达恶虎庄,方知二齐并非专为祝寿而来,主要目的乃是因有党羽丧命本谷,欲图结好乌头婆,大举扫荡。 加上他们说得异常动听。 何况为地方除害,也是一种善功。 是以连法显大师,都不由被其欺蒙,信以为实,慨允于严州访友之后,亦就是今日五鼓,来此相助一臂之力。 且如约适才刚到谷口,便见四山有人飞抛引火之物,二齐兄弟正狼狈逃出,并闻匆匆告说:“彼辈负伤急需疗治,妖人尚有残余,慧觉大师已被毒害。请代断后”等语。 所以老和尚,一发现二女,就误认乃是妖人,立刻满腔愤恨,要为铁臂僧雪仇,痛下杀手了。 如今大家互一对照,分明这两个小贼,必是惟恐逃妻另有大力靠山,因而一连串利用别人前来替死了。 自然以淫花与二女作赌,用心也十分显然。 尤其法显大师,此刻一听慧觉和尚果遭不幸,顿时便急急向凌阙二人合掌道:“二位姑娘请便!乌头婆近年亦无大恶。尚祈勿为已甚,老衲还要在此超渡死者一番,将来有缘再见!” 随即微撩僧袍,纵身一跃,飞人谷中。 此际,女侠凌云燕,不禁芳心感慨万千,暗忖:“人心险恶一至如斯!若是以貌取人,谁能看出姓齐的那两个奸徒真面目啊!” 并立时又一侧粉面,和声向魔女轻叹道:“昨儿小妹多有不情之处,尚请见谅!咱们且回下处,作一长谈。” 她这一番态度转变,魔女十分快慰。 是故赶忙盈盈一笑娇答道:“凌姊姊那里话来,小妹也有不是嘛!” 接着二人便如一双同胞姊妹,携手款款而行。 可是不想一返小镇,却发现两人所寄马匹,悉数为齐氏兄弟诳去,并各留一封简帖,上书一首戏而且谑的歪诗,及两句附语道: 一夕定情蝎尾针, 最难消受美人恩; 明年此日重相见, 信可拈弓中雀屏。 设或荷承远莅海外,一作逍遥之游,更所欢迎。 这几句话,虽是措辞极端轻薄。但内容,却既含激将,又明订复仇期日,倒是颇为显然。 想不到这两个小子,临逃还来上这样一手! 一时只气得二女粉面飞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是店伙更不识趣,又上前躬身禀告道:“房饭钱已由公子们赏赐,并留言请二位娘子在此多住几日呢!” 分明小贼兄弟,乃是以二女家主自居,来此蒙骗了。 试问这种话,她们那能入耳。 因此女侠凌云燕,不禁恨得星目冒火,对小二一声娇叱,立刻忿然向魔女道:“阙姊姊,走!咱们快追这两个小贼,可不能轻饶!” 本来啊!人家都是黄花闺女嘛,那能经得住这等调侃啥? 不过阙寒香,却大眼珠一转,摇摇头答道:“凌姊姊别气恼,咱们不忙追!” 并马上又斥责了店伙几句,喝令退出。 然后悄声向凌云燕微笑道:“这两个贼子,如此下流做作,窥具用心,不外断定大荒真人藏珍图,必落我俩之手,想激使姊姊和小妹,相随入海,凭地利加以算计夺回,咱们又何必睁眼上当。依小妹之见,不如即以其人之道,转治其身。立在江湖上广为宣扬彼辈底蕴,反正昨夜之事死无对证,必有人觊觎奇书宝图,生心前往攘夺,令他们旦夕不安如何?” 她不但料事如神,而且即时就有了对策。 且凌云燕,也闻言恍悟,大是心折,连忙怅恨的答道:“也好!暂时就便宜这两个小贼。” 更妙目一瞟魔女,忽然噗嗤一笑道:“看不出你这小丫头,鬼主意还真不少呢!我这一次,算是大大领教了。” 随又十分亲昵的,一把紧握千手观音玉臂,娇声道:“咱们且叙叙谁最年长,要不然你叫我姊姊,我称你姊姊,究竟谁是姊姊啥?” 她此时热情奔放,由衷对魔女惺惺相惜,一扫昨日门户之见和矜持。 故而阙寒香,也喜不自胜,立刻相与互叙年庚。 结果还是凌云燕月份稍长。 于是魔女马上扭股糖似的,赖在凌姑娘怀中,娇笑道:“想不到咱们昨儿相约第三场赌赛,今天就能提前实现,小妹太高兴了。” 接着便彼此推心置腹,各抒所怀,促膝长谈。 阙寒香连几番受燕凌云无情厌弃,都毫不讳言的说出。 女侠凌云燕,亦将自己出山经过,以及所知武林诸老暴卒实情,一一详述。 并告魔女,如欲得知“逍遥游”三字秘密,可即往金陵白府,探问南宫柳证言。 最后且幽幽一叹道:“江湖险诈,人心难测!愚姊已觑破世情,无意自寻烦恼,准备回山长斋奉佛,以青灯黄卷,打发余生了。” 她本是一个高傲而又倔强好胜的女孩子。年来足迹遍南北,好容易寻得一位当意的对象,虽然未明通款曲,但实已芳心默许。那知竟又如此大失所望,这在一个初涉情场,经不起挫折的少女,那能不顿萌消极之想啊! 自然阙寒香,生来水晶般的心肝,本早有昕觉,焉能不闻弦歌而知雅意。 是以立感同病相怜,不禁相对泫然无语。 半晌,凌姑娘交还大荒玉块。 魔女忽然双眉一蹙道:“咦!那小贼留简上曾有逍遥游字样,老鬼又名逍遥三友,更是彼辈与大荒真人藏珍有关,又精擅使毒,莫不成中原武林诸老之丧,是着了他们的道儿啊?” 第三十章 喜嗔何不测 难煞书生 爱恨起无明 那堪女侠 凌云燕闻言,也顿觉甚是有理。并猛忆起庐山天璇仙府外景,正与适才交还魔女的玉块上浮雕山水,极其相似。 因此立刻急急接口道:“嗯!只怕他们果有干系?” 且深感此事关系自己声誉,大半年来,都一直代人受过。虽然无意再闯江湖,但亦不能不洗清恶名。 是以微作沉吟,又毅然向魔女续道:“这事愚姊亦必需查个水落石出,咱们且先到金陵去走一趟再说。” 因为她,只道南宫柳仍在人间,故有此说。 同时阙寒香,也认为有此必要。 于是二人便略进饮食,双双离开小镇。 本来她们是准备直往金陵。 可是随后女侠凌云燕一想,既然已到此处,反正回山一行,仅不过小有绕越,还是便道一省堂上 加之魔女亦有意一览黄山之胜。 故而凌阙二人,依旧一迳西行,暂时不表。 且说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虽然在流云山庄新婚燕尔,但却对心头爱侣红绫女葛飞琼,被老魔娘擒往苗岭,十分耽忧。 并经老叫化一再谆促,认为天都之行极关重要。乃于赤城会后翌日,便与天台仙子殷殷话别,按神乞姬湖所告途径,不分昼夜,直奔黄山。 好在他如今已身轻体健,颇有江湖经验,非复往日吴下阿蒙。 不多日,溯新安江西上,就抵达了目的地境内。 但见到处是高山,满眼是奇峰,千岩万壑,层峦叠障,较之天台括苍,又是一种胜况。 兼之时值隆冬,天寒地冻,云气浮沉,随风舒卷。忽焉白雾茫茫,忽焉苍翠隐现,变幻百出,十分有趣。 不过燕凌云,此来并非游山,所以也无心赏玩。 尤其他,牢记庄老叫化一句话天都是黄山最高之处。 是以便凭仗一身异秉,专择高峰攀登。 那知他可忽略了一句“一山又见一山高”的古话。 以致飞奔竟日,爬上了一座高峰,又是一座高峰,依然还有高峰横在眼前。 直至第二日傍午,登上了一座极为奇异的插天峰头。 只觑怪石如林,奇松蔽天。尽管别处全都草木凋零,但此地,却绿茵遍地,瑰丽如春,且寒梅千木,飘荡着阵阵幽香,令人如置身仙境。 一时使得我们的小书生,心旷神怡,叹为观止。 更当他纵目四顾,蓦地又入目花林中,竟不知何来两位衣分紫绿的绝色女郎,正在并肩席地而坐,低首喁喁细语。 最是偶一谛视,猛然认出,一个恰为自己所寻之人,另一个分明乃是苗岭那姓阙的魔女。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也惟其如此,所以反使燕凌云,恍疑是眼花,或者身在梦境。 加上在他心目中,魔女和凌云燕,一邪一正,绝无交往之理。 因此呆楞了半晌,才发觉确然不假,举步缓缓上前,拱手高唤道:“原来凌贤妹在此,愚兄总算寻到了。” 他口气依旧和往日一样,神态亦亲切如前。 显然对方也果是凌阙二女。 请看她们? 首先阙寒香,闻声一见乃是心上人到此,立刻满面现出惊喜幽怨交织之容,赶忙盈盈起立。 但凌云燕则不然,不仅连身都不起,而且寒着一张粉脸,接口就冷冷的问道:“足下新得爱宠,正宜永相厮守,来荒山何事?” 她这种话,分明乃是指的雁荡所见而言。 可是燕凌云,却只当自己在流云山庄入赘,已被对方所知。 故而不禁胀红着脸,颇是尴尬,讷讷答道:“贤妹由何得知!那也是愚兄意想不到之事啊!” 当然他如此之言,也无异是已亲口自承。 是以凌云燕,登时一声冷笑,霍地起立,即向面色陡变的魔女道:“香妹妹!我说的不错吧?” 随更星目一扫燕凌云,忿忿的娇叱道:“谁是你的贤妹!姑娘可没有如足下这等下流相识呢!” 并马上不待答言,又一拉玉容惨淡的阙寒香,恨声道:“咱们走!” 接着便双双一耸身,头都不同,向峰下飞纵而去,眨眼无踪。 这种情形,却大出燕凌云料外。他就想不通,自己与天台仙子缔结鸳盟,光明正大,毫无失德,怎地如此被人鄙视! 且素性倔强固执,自觉行事无亏,不肯对一个女孩儿家服低。 以致二女拂袖离峰,他仍木立原处?想不出怎样是好。 良久,才废然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丫头喜怒不测,一再如斯,不知是何用心?” 同时眼见魔女,和凌云燕异常亲切,行止舆共,不禁又恍有所悟,心想:“准是这个无耻的苗岭贱婢,从中离间,搬弄了什么是非?” 更越想越有理,立刻精神一振,暗道:“此事必需和凌女说个明白,至少也要揭破这苗丫头鬼计才是!” 于是迅即便循二女去向,觅路追赶。 本来嘛!他对阙寒香既心有成见,又无从索解凌云燕这场误会,自然也难怪要有这种猜疑了。 所以为人在世,声誉极关重要,否则纵然你披肝沥胆对人,也一样要遭曲解啊! 请看魔女,就是极好的例证。 此际,燕凌云因见凌女在本山出现,只当这座奇峰,便名天都。 因之也就不太性急,认为反正对方所居必在左近,绝无寻觅不着之理。 加上他对归元子心存崇敬,并抱有无限热望。 所以不便放肆呼唤,只一味小心翼翼,攀越奇险,到处探查。 谁知这一延迟不要紧。 顷刻便见峰下云海铺陈,宛如滔天骇浪,渐渐上涌,汇为白茫茫一片。别说下临万丈,稍一失足,立有粉身碎骨之虞。而且压根儿,除了顶上梅林有限之地外,其他就什么也难以透视看清了。 这种现象,一时迫得我们的小书生,只好退回原处,坐待云收雾霁。 还亏它身具异禀,尚能抗拒罡凤寒冽,并挖掘几根黄精暂时充饥。要不然,如换一个普通常人,那就不堪设想了。 也不知经过了多久,但觉昏沉的景况,略有开朗。 继之一阵狂飙冰雪卷过,峰头顿复本来面目。 只见阳光从东方斜射,分明已在此困守了半日一夜。 并瞩目四外,如同汪洋大海,起伏万千,波谲云谵,时而一座一座的岛屿,浮沉其中,忽隐忽现,与天相接,蔚为奇观。令人浑然忘我,有不知此身仍在人间之感。端的黄山胜地,名不虚传。 而且正当燕凌云,为这种无边奇景所吸引,俗虑全消之际。 忽地耳闻不远有人呵呵一笑道:“咱们这座始信峰,要描述它怎样好法,实在无法形容。 记得前人曾有一副集联,颇为切合。我念出你体会一下,就知道所言不诬了。” 随又听那人口中高吟道:“岂有此理,说也不信。真正好绝,到者方知。” 辞句虽然甚是俚俗,但燕凌云闻言仔细一玩味,果然此峰之奇,也惟有这十六个字,才能道出。 更突然从而觉出,此处并非自己目的地,不禁脱口自语道:“咦!原来这是始信峰,不是天都峰啊!” 于是赶忙抬眼循声打量,意欲看看来者乃是何等之人,俾便探问途径。 照他的想法,对方既在左近,当不难觑出。 但不料事情偏偏怪!经他一凝目展视,却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最是适有一阵天风吹过,荡起漫空花雨,与阳光辉映,五彩缤纷,仿佛朵朵都是临凡的仙女,眉目传情,凌虚翩舞而来。 一时使他神为之夺,立感飘飘然如人众香之国。不仅寻人问路的原意,已忘在脑后,连此身何在,都无法自知了。 如此经过了大约一盏茶时光。 猝然他本身潜在的灵智,忽生惊觉,并迅即收摄心神,垂帘内视。 刹时睁眼再看,却发现存身之处,十丈方圆以外,颇与昨日有异,似乎是有人做了手脚。 利用梅树枝条,布阵相困了。 当然他自经神机妙算诸葛玄半月薰陶,已对此道并不陌生。 是以立刻抬眼四顾,辨清门户。然后胸有成竹,朗声一笑道:“何人这等恶作剧,对小生闹此玄虚?” 接着便从容徐步,由生门大摇大摆的走出。 只见梅林向西的一隅,石上端坐两人。 一位是白发长髯,古铜色冠袍,貌相清癯,神情冷傲的老者。 另一个,乃是满身绿色衣裙,柳眉凤目,仪态万方的中年妇人。 尤其老者,外形道貌岸然,立使我们的小书生,恍疑此公便是自己心仪已久的天都仙客。 因此顿时正心诚意,整衣趋前一躬到地道:“小子燕凌云,有幸得晤长者,敬乞赐予指教!” 他这种口气,原是拿不定对方是否确为归元子,所以不马上请求收录,只说希望有以指教。 可是不想那位老人,始则大睁着一双精光四射的巨目,不住的向燕凌云上下打量,至及闻言却又不知何故,立即霜眉一扬,勃然变色,冷冷的答道:“孺子何人门下,来我始信峰则甚?” 随又一捋长髯,沉声道:“别看你这小辈,有几分鬼聪明,能侥幸走出我梅林禁制,其实那还是老夫有意留下余地呢?” 敢情这位老者,必是因阵图为人所破,恼羞成怒,心疑燕凌云求教之语,乃是含有叫阵之意啊! 同时燕凌云,既听出对方语声,不类汉阳传音授艺之人,又见老者神色傲慢,自承乃是设阵相戏之人,不禁也十分不快。 故而立刻昂然接口,正色答道:“黄山乃东南名胜,并非尊驾私有,难道在下经此赏玩,也干老丈什么禁例不成?” 并马上更淡然一笑道:“既承以奇门相困,又何必留有余地,这在小生,倒可惜未能一窥全豹呢?” 他言词亦愈说愈不客气,双方针锋相对。 但觑那位老者,不待燕凌云语落,便霍地起立,戟指断喝道:“这座始信峰,乃我寒梅处士修真之地。你这小子,在此鬼鬼祟祟一个整夜,老夫怎能不管?” 接着又二目威棱棱直视燕凌云,嘿嘿一笑道:“大约你既敢对我放肆,想必定会几手狗儿爬。来,来,来,老夫倒要考量考量你,看看是受的谁人调教?” 别看这老头白发苍苍,可是火性,还真叫不小呢! 不过燕凌云,究竟身为读书之人,素习敬长慈幼。 现时眼见人家偌大年纪,反倒失悔不该适才言语过份,未尽谦让之礼。 因而登时心平气和,拱手朗声道:“尊驽如此年高,在下纵然曾学几手庄稼把式,怎敢无礼?” 本来他这是一句实话。 但听在寒梅处士耳中,却顿起反感。立时巨目圆睁,怒声叱道:“好狂妄的小子!难道老夫年长,还会怕你不成?” 更迅又喝声:“接招!” 不待答言,便双掌一分,欺身直进。大袖带起一片黄光,骈指陡取我们的小书生上体要穴。 不但出手凌厉,最是快捷如风,身形掌势诡谲无比。 一时逼得燕凌云,慌不迭足踏六合潜踪步闪让,并暗中微愠,嘴里说声:“好!既如此,在下就领教老丈几招。” 随即“分花拂柳”还以颜色,互相对拆起来。 此际,太阳已渐渐升高,四山云气大为开朗,峰顶花光石色,也愈见明媚。加上他们这一老一少,兔起鹊落其间,越显得朝气十分蓬勃。 刹时,二人就走了十多个回合。 始儿寒梅处士,似乎只把燕凌云看作一般之人,仅凭招式攻取,并带有戏侮之意。 可是几个照面以后,倏然见他连袍袖都呼呼作响,劲气四溢。 分明已加上内功真力了。 且越斗越疾,顷刻化为一青一黄,两道光华。在幽香扑鼻的梅林中,电闪星驰,恶斗成一团。 连一旁那位静立观战的中年美妇,都不由现出满面惊容,凤目凝视久不一瞬。 如此约莫拚到百十个来回,忽然寒梅处士,身形由快转慢。脸上饱含诧异之色,须发无风自动,蓦地一声高喝道:“姓燕的小娃儿,且接老夫这一掌试试?” 并立刻双腕一翻,平推出一股威不可当,如同狂潮般的灰白劲气。 显然这是他,多年苦练的真本钱了。 于是燕凌云,也丝毫不敢大意,接口喝道:“来得好!” 迅即二臂齐扬,登时三阴六阳两种真气,宛如一对赤白蛟龙,电卷而出。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花木土石纷飞,双方都不由各被震得身形连晃。 最是寒梅处士,暗中大是惊骇!他就绝想不到,面前这样一位毫不起眼的小书生,竟能从容接他数十年功力所聚的一掌,而安然无恙,实在是一种不可思议之事。 是以相对半晌,他才点点头沉声道:“孺子可教!老夫这一掌,总算你还能勉强接住。” 并且燕凌云,也胸中极是吃惊! 一则因为人家功力之高,似乎较之铁箫翁四海愁,并无逊色,颇感棘手! 再则这位老人,身法招式,大半与自己义兄独行叟所传十分相合,不知有无渊源。 更瞬间又见对方,折取一枝长约三尺的梅干,点手相唤道:“小娃儿!你可敢再接我这条兵刃几招?” 试想燕凌云,年轻血气方刚。在这种情形下,虽不敢轻敌,又那肯怯战。 因此马上傲然答道:“既是尊驽坚欲赐教,在下又岂能不舍命相陪?” 不过他,立又微微一笑道:“且请稍待,容小子也就地取材,以昭公允。” 随即使用“冷焰穿心”绝技,以及万象归元宝饶中的“捕风捉影”手法向附近一株梅树,隔空一指一掐。 说也不信,顿时便有一段梅枝,飞到他的掌中。 这种事,一时只看得对方二人,全不由相顾失色。 分明我们的小书生,也是有意露上这一手了。 这时,正当他们老少二人,又将再度一分高下之际。 忽然瞥见,林外陡起一道白光,曳着翠绿长尾,直飞入场。 落地现出一位明眸皓齿,十四五岁,天真娇憨的青衣仗剑女郎。 但见她,也不问情由,立刻便向燕凌云一声娇叱道:“大胆的野小子!竟敢对我爷爷放肆,姑娘饶你才怪!” 接着更大眼向我们的小书生一瞪,掌中长剑迎风一晃,闪出一片银辉,又喝道:“快亮兵刃,姑娘从不占人便宜。你那段梅枝,绝挡不住我这口切金断玉之宝呢!” 照说寒梅处士,既已准备自己出场,那能让家人小辈横来插手。 可是不想事实却不然。 他见状反含笑后退,并向燕凌云微一点首道:“也罢!就让这丫头代我见上一阵好了。” 自然燕凌云,被那女郎指到脸上喝叱,亦未免暗中有气。 果见对方兵刃,寒光夺目,确是一柄神物利器,惟恐有失。 是以也就如言放下梅条,反腕掣出背后太阴古剑,并信手微振,碧芒飞洒,声作龙吟,轻啸不绝。 且正值他,俊眉一扬,将要问口答话之际。 忽然又见寒梅处士,倏现一脸肃容,急急向少女喝道:“梅儿不得无礼!” 并赶忙趋前向燕凌云躬身拱手道:“老汉冷如冰,不知乃是掌门法驾莅此,诸多失礼,敬乞恕罪。” 这种出奇的举动,反使我们的小书生,听得一楞!不禁莫名所以的慌不迭收剑抱拳答道: “尊驾请勿误认,在下尚无师承,这等称谓,实不敢当?” 本来嘛!他此次前来黄山,主要愿望,就是求师哩! 不过这样话,若是适才初见之时,也许寒梅处士,尚能不疑。 但在如今人家已明明眼看他,有满身绝学,奇高的功力,试想谁肯相信。 故而寒梅处士,闻言顿时面色凄然,颤声急道:“老汉自知昔年颇有失德,已在本山面壁十年,尚恳掌门人见谅是幸!” 随又一声长叹续道:“劣弟冷清秋,胡作非为,聚党背逆祖师遗训。老汉虽因力有不殆,未克为我玄阴派清除门户,但此事可并无一日或忘啊!” 他这种话,始则燕凌云越听越糊涂,继而蓦地猛忆龙湫羽士齐天乐之言,立刻恍悟其因? 迅即接口答道:“实告老前辈,在下确非贵派门中之人,也无继承玄阴高位之意,请不必拘礼!” 更一指左手所抱古剑道:“不敢相欺,这柄神物乃是小子无意中得来哩!” 此言一出,只见寒梅处士脸上颇有愕然神色。 可是马上又恢复旧观,摇摇头,说道:“这亦无妨,老朽果是由剑认人,也许小相公尚无所知,本门祖师遗言,得此宝者,便为我派新主。这乃是天意,冷如冰焉敢不遵?” 接着又十分快慰的,巨目直视燕凌云,呵呵一笑道:“此地非谈话之所,务盼不弃,请到荒居一叙,容老朽详告。” 且立时又招来那位中年美妇和少女,为我们的小书生相介道:“她们两人,一是小女绿华,一是孙女碧梅。相公且先见过,稍时再命补行师门大礼。” 此际燕凌云,虽欲出言婉谢,但眼见人家辞色诚恳,又不便开口。 尤其耳听绿华二字,并入目那位中年妇人身佩一只翠玉小八卦,不由心头一阵大喜,赶忙趋前长揖问道:“如果晚辈所料不差,夫人必当是卧龙岗诸葛伯母了?” 他语气亲切,一口便道出对方身份。 一时使得中年美妇,又惊又喜,连忙回礼答道:“妾身正是!但不知小相公何由得知?” 于是燕凌云,也马上探手怀中取出神机妙算所赠信物,托在掌中,恭身道:“伯母当能认出此物!小侄不久以前,曾与义兄公孙明,造府打扰多日哩!” 如此一来,登时乐得一旁寒梅处士冷如冰,眉开眼笑,连声道:“原来都是自己人啊! 原来是自己人啊!” 惟有诸葛夫人姑射仙子冷绿华,耳听燕凌云乃鬼影郎君义弟,不由急急接口道:“令盟兄公孙老人,乃拙夫知交好友,相公这等称谓,妾身绝不敢当!” 原是嘛,那有义兄弟二人,同与人相交,一大一小啥! 不过燕凌云,却微微一笑道:“小侄与玉弟一见投缘,大家已经说好,是各交各哩!” 至此诸葛夫人,才明了个中因由,不禁满面绽出笑容,上前一把紧握燕凌云手腕兴奋的答道:“这真要折杀愚夫妇了!” 随又亲昵的改口低问道:“贤侄见过我霞儿没有?” 她这也不知是甚心意,惟恐爱女人家不曾见过?如此关切。 倒是燕凌云,毫不为意,迅即点头答道:“小侄在府上,镇日都和霞妹玉弟他们一同切磋嘛!” 接着更扫了梅林阵图一眼,微微一笑,道:“要不然适才冷老前辈所设的那种奇门埋伏,我恐怕就无法走出呢?” 这时那位冷姑娘碧梅原本楞立一旁,亮着两只乌溜溜大眼,不住的在燕凌云身上滚来滚去,并静听他们二人相叙,脸上流露出十分钦羡之色。 闻言忽然插口稚气的一撤小嘴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呀!” 并立刻盈盈走到诸葛夫人身侧,又瞟了我们的小书生一举。然后仰面向姑射仙子,娇憨的悄问道:“姑姑!这人爷爷说是咱们掌门,梅儿该怎样称叫啥?” 她问得颇是天真,本来也是一句实话。 但无如在诸葛夫人,此刻却十分不好作答。 一则乃因与燕凌云尚是初见。不明人家究竟为何宁愿降尊和爱子爱女相交。未便即以此推论,而广及自己亲友。 再则适听乃父之言,明明已认定对方,乃是本门一派之尊,班辈未分,怎好擅自作主哩! 因而一时张口结舌,半晌答不出来。 反是燕凌云,见状笑吟吟的向碧梅小姑娘一拱手道:“在下姓燕字凌云,大约要痴长姑娘几岁。如承不弃,也就和令表弟诸葛玉他们,称我一声燕大哥足矣,这还用作难?” 他话语既干脆,态度又诚恳。 顿时听得碧梅小姑娘,眉飞色舞,咯咯一声娇笑道:“燕大哥!这是你自己说的啊,将来可不能反悔,拿掌门人牌子压我呢?” 同时姑射仙子冷绿华,亦喜不自胜,马上一手携起一人,转身向一旁寒梅处士笑道: “爹!今天贵客临门,咱们可要好好的款待一番呢!” 随即四人一同走下始信峰。 虽然燕凌云,身有急务。但此际,也只好暂听他们摆布了。 不一刻,穿过云海,来到一所浅谷。 首先碧梅小姑娘,就向峭壁下,一处向阳的大洞口飞奔。 分明那便是她们定居之地了。 接着就大家临近,鱼贯而入。 但见其中,通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以后,却豁然开朋,别有天地,不但奇花异草芬芳扑鼻,而且内间几座大石室,陈设得美仑美奂,十分华丽。 冷家人口也并不多,除了他们祖孙三代外,其余便是几名婢仆。 最是冷老今天特别兴奋,一进门就向相迎的寡媳呵呵大笑道:“贤媳快命人掘出那坛久藏多年的梅花松子露?并准备菜肴,今儿我太高兴了。” 这位老人家,名字叫做“如冰”,其实心肠比谁都热。 原来他们玄阴派底细,果如龙湫羽士齐天乐所说。 寒梅处士,也就是彼辈本代的同门大师兄,而且与现时称尊落魂岩的玄阴帝君冷清秋,乃嫡亲兄弟。 只是他们两人,生性一善一恶,所以寒梅处士,自从发现当年知非子遗言,力劝乃弟不听,而又寡不敌众之后,便独自携带家人,潜隐黄山。 同时因不齿五鬼之行,暗思清理门户。 故而特命爱婿诸葛玄,远走中州,以八卦教之名,网罗实力,并访查太阴神剑得主。 尤其他深信祖师之言必验,期待了数十年之久。 请想如今一旦得见本门镇山之宝出世以及目睹燕凌云功力奇高,那得不喜哩! 因此大家重新叙礼以后,他就迫不及待的,把这些个中情由,一一为我们的小书生详告,且说今日相逢,乃是天意。 不过燕凌云,虽然大是同情,但却无意执掌玄阴门户。 是以暗中一计较,立刻慨然解下背上太阴神剑,双手恭呈冷老道:“此宝本是贵派之物,晚辈岂能据为已有,何况您老人家原是当年落魂岩之首,执掌门户,乃理所当然之事,今愿以奉还,敬盼勿却是幸!”—— 第三十一章 闯关施火弹 稚女扬威 阻敌酒飞针 奸徒自毙 他这种举动,原本乃是一番舍己成人的好意。 但不想寒梅处士冷老,却见状慌不迭躬身答道:“谢谢燕相公盛意!此宝老朽断不敢当!” 并高拱双手,一脸凝重之色续道:“这是祖师遗训,凡属玄阴弟子,若非丧心病狂,绝无人敢於违逆。何况燕相公,身具异禀。年未弱冠,便已文武双全。正乃冥冥中注定,应为本门之主,务请再勿谦让是幸!” 随又一声长叹道:“纵然不谈天意,但老朽已是垂暮之年,焉能担此重任,即便是小婿诸葛玄,亦限於天赋,运筹惟幄有余,根骨福缘则不足啊!” 这位老人家,不仅认定燕凌云,乃是他们祖师在天之灵所寄托,绝不肯接受太阴神剑,而且心志弥坚,直说得热泪盈眶。 尤其乃女乃媳,以及碧梅小姑娘等,眼见他神态庄严,诚惶诚恐的,向客人肃容躬身苦求。不禁群起相随在后,敬谨而立。 一时彷佛当年赵匡胤,在陈桥被劝请黄袍加身情景一般。 是以我们的小书生,反倒满脸胀得通红,赶忙急急收剑答礼道:“老前辈不必如此,请听小子奉告下情?” 此际亦正值酒菜业已齐备。 於是寒梅处士,马上展颜呵呵一笑道:“也好!大家席上再叙,反正燕相公不论怎样,自今日始,已是咱们掌门之人了!” 这种状况,深使燕凌云大感尴尬,暗道:“不想江湖上竟有如此之事!这真是从何说起啊?” 并即时将自己立志学武,始则为冲天炮吴能所欺,继而被武当误解,以及日前正来黄山,准备求请天都仙客收录等情,一一简要说出。 最后且微微一笑道:“各位请想,像我这等人,连本身还是一个武林门外汉,又怎能不知自量,妄称一派之尊呢?” 他说的确是实话,绝非矫情。 连诸葛夫人姑射仙子冷线华,都闻言十分同情,暗中不以老父之意为然了。 不过寒梅处士冷老,却不待客人语落,便满脸困惑,巨目直视燕凌云,接口急问道: “既是如此,然则燕相公晨间那出奇的掌力,和一身绝学,又作何解呢?” 毕竟这位老人家,眼睛雪亮,不同等闲;问得极是中肯。 因此我们的小书生,不由点点头,笑答道:“这些郡不过是偶然间,经人指点,学得一鳞半爪,盲习瞎练的结果而已,那能算什么本事啊!” 接着又不得已,将年来所遇,细说一遍。 但见冷老,初则听得十分入神,闭目沉思。 可是刹时之间,忽地一拍手,纵声呵呵大笑,不住口连声道:“这是天意!这是天意!” 更立向燕凌云正色道:“相公也许尚不自知,你这些遇合,虽是得来毫不费工夫,但却无一不是常人梦寐难求的奇缘!即此已前无古人,那里还能求到更高明的传授啥?” 并略作停顿,续道:“怪不得相公适才能毫不经意的,接下老朽毕生功所聚的一掌,原来你已承受南北二绝,三阴六阳两个死鬼老儿,百年玄功於一身,无形中连生死玄关全破,达到武家超凡入圣的最高境界了啊!” 且乐不可支,侧显爱女爱媳笑道:“你们若是仅看表面,以为燕相公尚无正式师承,便以常人视之,那就大错而特错了!其实他如今已集天山、苗岭、天都,以及本门祖师成道后的真传,身兼正邪各派之长,普天之下,恐怕就找不出第二个人呢?” 随又无限快慰的向燕凌云道:“近闻天都归元子,正封剑坐关,为期三年,求也无益,何况相公所得各家绝学,已足够终身受用。设能稍假时日,融会贯通,则放眼江湖,将无敌手。且冷如冰不才,尚可以为识途老马,稍作匡助,务盼即在荒居暂息风尘,努力修持一时,然后出山正位勿负天意是幸!” 此老不但巨眼识人而且这番话,也说得在情在理,期望极殷。 同时诸葛夫人,亦喜不自胜的,插口向燕凌云急道:“家父这种请求,绝非含有什么恶意,即使公孙大哥得知,亦必深以为然,贤侄再也不要多所谦让了!” 更是碧梅姑娘,马上头一杯梅花松子露,纤手捧到我们小书生面前,天真的娇笑道: “燕大哥!小妹敬掌门人一杯啦!” 他们长幼三辈,全都一般心意,连续谆促。 故而燕凌云忙不迭一面手接美酒,肃容答道:“谢谢小妹妹!愚兄绝不敢当掌门人之称!” 并一面躬身向寒梅处士父女二人道:“二位有所不知,晚辈实另有苦衷难从尊意。” 如此答覆,顿使冷家长幼,相顾愕然! 尤其姑射仙子,立刻黛眉紧皱,接口问道:“贤侄既不耻舆小儿辈相交,量对寒家尚不致见外。可否请将个中因由,有以相告呢?” 原是嘛!武林一派掌门,名实俱尊。常人向往而不可得,何以这位年轻人,竟弃如敞屣哩? 请看燕凌云,闻言摇摇头微叹道:“说来一言难尽!既承伯母下问,小侄焉敢不坦诚奉告?” 於是马上又将自己眼前许多难题,一一道出。 一时听得诸葛夫人姑嫂和碧梅小姑娘,全都默默无言。 分明她们乃是深觉我们小书生这些恩仇情怨,确非即了不可。 何况江湖上人首重信义,纵是与苗岭之约,为彼时从权,亦不应背信食言哩! 加上此际,寒梅处士冷老,已暗有打算。 因而亦就暂不*之过急,马上点头答道:“果然救人如救火,苗岭和南海之行,都是刻不容缓,耽搁不得。那咱们之事,便往后再谈好了。” 也唯其如此,所以主客双方,皆不免心有余憾。虽面对满桌美酒佳肴,亦难提起兴致,迅即草草终席。 且碧梅小姑娘,眉峰紧蹙,大眼珠转了半天,忽然凝眸向燕凌云问道:“燕大哥!你还去不去天都峰,找凌家丫头?” 接着又撇撇嘴续道:“那丫头,可狂得紧呢!” 当然这乃燕凌云前来黄山的主要目的,焉能半途而废。 是以登时毫不迟疑的答道:“愚兄专程来此,自无不去之理,尚盼贤妹对途径上,多所指点哩!” 一旁冷老,亦插口向爱孙笑道:“小鬼头!大约你是久不去隔山,有些难熬了吧?好! 这回就特准陪同佳客一行,只是可不能替我又找麻烦呢!” 听口气,分明这位小姑娘,往日曾招惹过不少是非了。 但在燕凌云,却毫不介意。 因为他,来此一连数日,始终末寻到天都,已深具戒心,正希望有一位引导之人,俾免如前盲人瞎马,多费周章。 於是立忙称谢不迭道:“这倒有劳小妹妹多所跋涉了。” 并马上道扰作别,出洞随碧梅小姑娘而行。 这时已将近午,虽然阳光普照,但各处云海,仍兀自浮沉不散。 只见云蒸霞蔚,峰峦时隐时现,变幻百出,美不胜收。 也因此攀山越涧,常经由白茫茫雾气中出没,惊险已极。 最是碧梅小姑娘,始则在前一言不发,疾驰不停。一个苗条小身影,仿佛凌波仙子,从容如履平地,飘行於惊滔骇浪之间,既俐落,又快捷。 继而翻过几重峰岭,回头燕凌云,仍面不红气不涌,若无其事的在后紧紧相随,又忽停步转身噗嗤一笑道:“燕大哥,你好俊的轻功嘛!” 敢情这小妮子,适才那一阵昂首疾奔,乃是有意要和客人,暗中较量一番啊! 接着更觑她,秀眉微扬,又点点头道:“嗯!天都峰咱们上得成了。” 燕凌云也接口笑答道:“小妹妹过奖了!难道凌家所居,还能比始信峰险峻不成?” 本来他这是因话答话,随口探询。 可是不料碧梅小姑娘,却闻言一抬脸,诧异的反问道:“咦!怎的燕大哥前来拜山,连人家规矩都不懂?” 并立朝一座高耸天际,五峰相连的奇山一指,又道:“那就是天都峰!他们立有禁条,凡生客前往,必需从正面通过五关,方始接待,否则任何求见,都一概挡驽呢!” 这种话,听在燕凌云耳中,不禁将信将疑,暗忖:“如果真有其事,何以天山神乞,就不曾提过哩?” 不过随又同心一想,深觉武林人之所以为武林人,大抵如此,自然他们也不例外。 同时碧梅小姑娘,眼看他沉吟未答,迅即娇躯微扭,面呈不快之色道:“燕大哥!这确是人家山禁,并非小妹自行虚构呢!” 更马上回身向前一点手续道:“喏!不信彼处就是头一关,名叫渡仙桥,能不能通行,便看你的啦!” 是故燕凌云,立刻一面喏喏连声,一面顺所指方向,展目看去。 但见其地云气弥漫,隐约似为两座态岩相接,后矗峭壁,左右全为绝壑,下临千尺,虽颇峻险,好像还不十分难行。也未发现有什么守望之人,和埋伏设置。 且因相距甚近,即时便不由自主的信步走去。 碧梅小姑娘,也在后跟随。 这样前行约莫数丈,正觉并无异状之际。 猝然耳听轰隆一声,入目一片银光,宛如天绅倒挂,从岩上激射而下顿时燕冷二人,慌不迭纵身后退。 只是尽管如此,两人仍被溅得满头满脸,衣襟半湿。 并闻有人朗声大笑道:“你们这两个不开眼的小辈,拜山也不先通名投帖,这一招冷水浇头的滋味如何?” 定神一看,原来岩顶不知何时,已坐有一位火红脸中年文士,左石巨猿分侍,正在发话,适才所经,大约乃是他们引导流泉,*成飞瀑所致。 分明此人,必是天都门下了。 因此燕凌云,不仅毫无愠色而且反赶忙拱手高呼道:“小子燕凌云,特来拜谒仙客前辈,并访晤云燕姑娘。未谙山规,敬请赐恕失礼,代为转陈是幸!” 他一心向往对方门墙,虽遭戏辱,仍神态恭诚,委婉求告。 但不想那中年文士,却闻言张目打量了几眼,然后沉声反问道:“自古男女有别,你这小辈大约也曾读过几句圣贤之书。来访燕姑娘,是因亲因故?且先说个过道理我听。” 此言一出,不由听得燕凌云暗中一愕!半晌答不上话来。心想:“是啊!人家乃是一位黄花闺女,彼此虽曾相识,究竟非亲非故,怎好迳自登门相访哩!” 尤其那位文士,目光如电,见状立刻又一声冷笑道:“燕姑娘乃当世侠女,怎会有你们这种相识,知趣的快滚,否则我铁笔书生阮昶,可不饶人呢!” 此君说话咄咄*人,好像对我们小书生,已深知底蕴,压根儿就瞧不起一般。 一时燕凌云,被嘲弄得满脸尴尬,进退失据,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碧梅小姑娘,在后憋不住这口恶气,立刻抬脸一声娇喝道:“姓阮的穷酸,少仗势卖狂!姑娘眼中,还没你这一号呢!” 随更忿忿的侧面向燕凌云亮声道:“燕大哥!反正人家订有例规,咱们闯上去不就得了,何必多说这些无益的废话嘛?” 并闻那铁笔书生阮昶,马上又接口朗声笑道:“看不出你这小丫头,胆子倒还不小。哼! 这回再犯本山,可就不和从前一般轻放了呢!” 此际燕凌云,仍拿不定主意。一则自觉强自登山,有失对归元子崇敬。再则也是惟恐因此而愈增女侠凌云燕误会,私衷大感踌躇。 自然这亦就是他的小心谨慎之处。 但碧梅小姑娘,却不作此想,大约乃是耳听铁笔书生之言,心中恼恨,顿时口唤一声: “燕大哥!咱们上!” 随即陡地一耸身,宛如一头鹰隼,横空掠过渡仙桥对岸。 而且就势扬手一团乌光,直取文士和巨猿。 最是她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电光石火。 及至铁笔书生察觉,已倏见身前轰然一声巨响,绿色晶星飞溅,立忙后退不迭。被她轻轻易易的,借暗器开路抢到岩顶。 同时燕凌云,亦趁机赶上,闯过头关。 显然碧梅这小妮子,早就预有成算。 如此情形,顿使文士阮昶,面上大是难堪,立刻狠狠的瞪了冷姑娘一眼,冷笑道:“看你这鬼丫头,怎样再过后面几关!” 接着便携带几头巨猿,怏怏的走向一旁。 反是燕凌云,礼貌周到,马上抱拳亮声道:“谢谢阁下,多承相让!” 并不待回话,两人又鱼贯继续上行。 一直经过顿饭光景,才到达峰上。 果然天都之名不诬!但见眼前一片松杉翠海,四外苍茫,万山齐小,罗列有如儿孙无限壮。 且入目第二座峰头,近在眼前。中间惟有一条窄仅容足,长可数十丈,人称“鳌鱼背” 的石梁相隔。左右下临万丈,深不可测,除此便别无通路。 加上云气舒卷,忽隐忽现,罡风呼啸,异声刺耳,端的令人沭目惊心,战战兢兢,不敢举步。 这时碧梅小姑娘,也忽然向前觑了几眼,面色凝重,停身回顾燕凌云悄语道:“此地天险,并有埋伏,也就是他们第二关,燕大哥可要多加小心呢!” 她本是一个天真娇戆,胆大任性的少女,此际竟一改当态,口出此言,无疑这一关必是十分难过。 是以燕凌云,闻言不禁紧锁双眉,点点头答道:“愚兄理会得,只是小妹妹,也千万别下手伤人啊!” 因为他,始终对主方心存崇敬,兢兢业业,不敢稍有失礼,更见适才碧梅小姑娘,出手狠辣,暗器威力极大,故有此语。 可是不想他这几句话音声甫落,却蓦听身后有人一笑道:“口气倒还不小!只怕你这两个小辈自己,已来得去不得了呢?” 并回身映入眼帘的,乃是一个油头粉面,傲气十足,手横玉笛,年约二十五六的锦衣少年,正从松柏林中缓步走出。 尤其这少年,一见燕冷二人四目相向,立刻便止步斜睨了一眼,然后手扬玉笛,一指燕凌云轻喝道:“大约你这小穷酸,便是欺侮我云妹妹,姓燕的小子。今天敢情好,碰到少爷,那可就要难逃公道了。” 听口气,分明这家伙便是凌云燕亲人。 因此燕凌云,虽见他一副狂态*人,仍毫不见怪,赶忙抱拳笑道:“在下就是淮南燕凌云,此来便为奉访云燕姑娘,请勿误会,并盼见告名讳是幸!”照说他答的既得体,举动又谦抑,总该可以博得对方同情了。 但事实却不然! 只觎那少年,不仅慢不为礼,反闻言脸色一沉,冷冷的接口道:“哼!我云世妹乃名门侠女,怎会再见你这种小辈,别作梦啦!” 随又二目一翻,喝道:“本少爷便是受她所托,在此打发尔等,识相的,快自投崖下,寻个了断,免得我玉笛郎君动手,多受活罪呢!” 他声色俱厉,绝不类相戏。 顿时燕凌云,不由暗中大是不快。心想:“天都凌府,既称武林正派,为江湖所景仰,怎的徒众如此横蛮跋扈,该不也是和武当一般,仅仅徒托虚名吧!” 更回溯女侠凌云燕,自相识以来,便忽冷忽热,不知此因何故?且如今竟深恶痛绝一至於斯! 是以立忙正色答道:“尊驾既为天都门下,量必也是一位高明之士,谁是谁非,自有一个理字。如此见迫,实为在下所不取。何况凌姑娘,仅是一时为魔女所惑,本属误会,只要彼此相见,稍加解说,就可冰释哩!” 且碧梅小姑娘,亦从旁一撇嘴,插口冷笑道:“凭你这样一个绣花枕头,还唬不了姑娘们呢!” 这种话,立刻听得玉笛郎君,脸上勃然变色,登时眉横煞气厉声喝道:“臭丫头住口! 本少爷就量量你这两个小辈道行再说!” 并马上一晃掌中玉笛,闪出一连串微带轻啸的青色旋光,又道:“别让我多废手脚,尔等就齐上好了!” 同是碧梅小姑娘,亦反腕呛啷一声,亮出长剑,娇叱道:“好!姑娘就看看你这狂徒,有多大能耐?” 不过燕凌云,却惟恐同伴出手有失分寸,致丧和气。因而迅即高呼道:“小妹妹且慢! 还是由愚兄先领教这位兄台几合!” 且登时赶前数步,向玉笛郎君颔首道:“既尊驾非此不可,小弟只好勉力奉陪,请赐招吧!” 他渊淳岳峙,好整以暇,既不撤兵刃,也不蓄势,竟准备以空掌却敌。 於是玉笛郎君,冷冷一笑道:“狗小子自己找死,可怨不得少爷了。” 接着便陡喝一声:“接招!” 马上“指天划地”,卷起一片青辉,和动人心魄的异声,挟雷霆万钩之势,劲气四溢,欺身直向燕凌云上体各大要穴点到。 不但出手狠毒,更是招式凌厉诡谲,十分难当。 看情形,这家伙适才并非虚言,确有将我们小书生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恶念。 於是燕凌云,亦毫不怠慢,抱元守一,足踏六合潜踪步,相与周旋。 但见他,口中喝声:“来得好!”身形微晃,便化为一溜青影,一连避过对方数招。 也惟其如此,所以那位玉笛郎君,不禁见状暗中一懔!登时杀出浑身解数,掌中玉笛一紧,如同狂风骤雨,快速抢攻。 别看他乃是一枝奇门短兵刀,可是一经使发,马上寒风大作,啸声如潮,滟滟光圈,雷旋星转,绵绵不绝。不仅威力奇大,尤其招招都指向燕凌云要穴,狠辣万分。 连一旁碧梅小姑娘,皆觎得异常惊心!大为同伴-忧。 大约这乃是她身为局外人的看法。 其实场中相-的玉笛郎君,却毫无上风之感。并深觉对方身形步法,宛如鬼魅,玄妙不可思议,一任屡出绝招,总是徒劳无功。 更刹时间,耳听燕凌云一声朗笑道:“小弟已奉让十招,兄合留意,现时可要还手了呢!” 随即猝觉虎口一震,二目微花,立见对方纵身后退,含笑卓立,自己一枝师传成名兵刃玉笛,却握在人家掌中。 这等事,他简直作梦也不曾想到,不禁脸上时红时白,羞忿交集。 最是碧梅小姑娘,此际直喜得心花怒放,咯咯娇笑高赞道:“这才叫真本事啊!” 并立刻又忽然大声惊呼道:“燕大哥快让,小心这恶徒喂毒梅花针!” 同时燕凌云,也蓦地目睹一蓬细如牛毛,蓝色光雨,如闪电般的疾,直向自己罩来。 马上陡喝一声:“狂徒敢尔!” 且因为已来不及闪避,本能的,双掌拚力连所夺玉笛向前一挥,推出两股三阴六阳真气,猛迎过去。 本来在他,只是偶然情急,无意中出此。 可是那知所发出掌力,却出奇的强烈。简直宛如排山倒海。不仅顿将飞针*回,而且连玉笛郎君,也冷不防被一同卷出十余丈外,滚下云海浮沉的万丈深壑之中。 分明已粉身碎骨,绝无生路了。 如此情景,一时反将燕冷二人,惊得不知所措! 在碧梅小姑娘,乃是因眼见这等神奇功力,芳心震骇。 但在燕凌云,却为了深悔自己不该失手伤人,心想:“糟了!这如何是好?不消说,从此求师天都,已再无望了!” 於是立刻摇摇头,一顿足,转身向碧梅小姑娘微叹道:“愚兄不再前往飞云洞了,咱们走吧!” 这原仅是片刻之间的事。 不料他话刚出口,冷碧梅正大眼珠儿一转,欲将答言之际。倏地又突闻侧方一声大喝道: “狗小子,还我徒儿命来!老夫若不把你挫骨扬灰,也难消恨!” 且声到人到,入目乃是一个虬须白发,怪眼-腮,满面斑点,绿袍独脚老人。 其后并有两位仗剑的中年男女,如飞纵到。 无疑这必全是玉笛郎君同门和尊长了。 只见他们,个个忿怒如狂,像凶神恶煞般的扑来。 尤其那位独脚老人,须发倒竖,双睛碧光四射,手扶一枝乌黑单拐,其状极为可怖。 更身形未定,又舌绽春雷,厉声戟捐燕凌云断喝道:“狗小子何人门下,竟敢在本山无故横下毒手,是何道理,快说!” 显然这老怪物,对眼前人来历,仍一无所知。 加上此际燕凌云,正痛悔失手,衷心无限遗憾之时。 是以闻言登时慌不迭躬身答道:“小子并无师承,此来本是希望拜谒仙客前辈,恳求收录,不想适逢令徒拦路见*,一时失手,至感歉然,尚请见恕是幸!” 他只当对方乃是天都长老,所以据实而言,毫不隐讳。 但不想独脚老人,却不待他语毕,便怪眼一翻,*视怒叱道:“大瞻的小辈,满口谎言。 难道你不敢供认门派,老夫就无法查出何人主使不成?” 并即时侧头身后中年人喝道:“徒儿且拿下这小子,回洞再行发落!” 本来嘛?像燕凌云刚刚那几手绝学,若说并无师承,谁人肯信,也难怪这独脚老人,要心疑所言不实了。 只是在我们小书生,却为塌天的冤枉,并大感自尊心受辱,不禁顿时胸膛一挺,昂然高答道:“小子光明磊落,身为顶天立地男儿,若有门派,岂惧人知。何况适才之事,亦是迫於无奈,老前辈怎能如此偏袒,不论是非!” 不过尽管他以理相抗,却无如人家总难置信。 且那位中年漠,已一跃而出。更不打话,便长剑闪出一片寒光,恶狠狠的分心就刺—— 第三十二章 斗掌悟奇功 借招克敌 逞强挥铁笔 失意含羞 这种情形,立使燕凌云难耐忿火,顿时闪身避过来招,陡喝一声:“且慢!” 并马上傲然向独脚老人朗声道:“老前辈既不辨是非,*令小子不得不采取自卫。倘若拳脚无眼,再度失手,又该当如何?” 他言中之意,无异是说:此非本人无礼,乃是你们见迫,如有伤令徒,可不能归咎于我呢! 而且碧梅小姑限,亦向对方三人一撇嘴,接口冷笑道:“燕大哥,人家不通情理,不讲江湖规矩,你这不是白说!若果适才那恶徒,一掌湛毒梅花针,不被咱们挡退,如今又向谁申冤啥?” 这小妮子,口齿犀利,话说得极不客气。 一时听得独脚老人,怪眼一翻,威棱棱的直视燕凌云喝道:“狂妄的小辈,你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这一场生死不论好了!” 此言一出,马上凌凌云答声:“好!” 随即转身向丈外虎视眈眈的中年汉,一点手续道:“尊驾且通个姓名,俾便在下领教?” 同时中年汉,亦立刻满脸煞气的冷笑道:“也罢,就让你这小子做个明白鬼,太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江湖上人称霹雳剑唐青的便是,赶快纳命吧!”更登时又声落剑起,一招“魏征斩龙”,洒出万点晶星,腾身便向我们小书生,连肩带臂的劈下。 不仅剑如一条飞蛇,轻灵疾捷,威不可当。最是出手沉稳,暗藏变化,极见火候。 常言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燕凌云虽然出道不久,但屡获奇缘,一身所学,悉是高人指点,尤其日前于古洞博览武林各家典籍,眼力已非常人可此。 故而一见来势,便知对方颇不等闲,迅即展开六合潜踪步,配合鬼影身法,双肩微晃,就滴溜溜转到敌人侧背。 并因所携太阴神剑名头太大,惟恐炫露,又多生枝节,于是仍空掌信手发招,满场游走,相互斗成一团。 顿时两个人,剑臂纵横,寒光闪闪,青影飘飘,风雷皆动,沙石横飞,杀得难分难解。 本来独脚老人,静立一旁观战,初意尚欲就敌人出手招式,查看是何宗派。且自信凭乃徒精纯艺业,必当收功在数合之间。 可是那知事实却大谬不然。 不但人家一双赤手,爱徒空自剑光霍霍,使尽浑身解数,占不到半点上风。 尤其眼见对方身形步法,神妙万分,招式忽而武当,忽而少林,忽而苗岭,忽而天山,不拘一格,离乱无章,随手挥来,皆是各派绝学,压根儿就无从认出他的根底,也越看越惊心,暗忖:“这小子是啥个来路?怎的年纪轻轻,有如此的功力?” 而且双方交手不到三十个回合,正当他心念未毕之际。 又耳闻一声朗笑,场内人影一合一分。陡见爱徒一枝长剑,已不知如何到了人家手中。 但觎霹雳剑唐青,一脸红中透紫,目瞪口呆,颓然垂手而立,楞若木鸡。 这种事,只看得独脚老人,不禁又惊又恼。立刻虎吼一声,足跟略动,便飞到场中,怪眼圆睁,向含笑卓立的燕凌云,沉声怒喝道:“小子快报出师门,否则老夫就宁愿落个以大欺小之名,要下手惩治尔等了!” 此际燕凌云,自经这一场战斗,偶然用出胸中所记各家招式,大感得心应手。于是从而顿悟所习“万象归元宝篆”,正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含的武学之钥,只要意存其中“动” “静”“虚”“实”诸诀,便能广收人家所长,以为己用,暗中喜不自逊。 也因此豪兴勃发,欲图再作证实。 是以闻言,豪无惧色,反气定神闲,淡淡的答道:“适才已经据实奉告,老前辈既不肯信,夫复何言。如承见教,说不得也只好斗胆放肆了!” 他话说的不卑不亢,神态安详,十分镇定。 倒是独脚老人,反感骑虎难下,立刻瞠目大喝道:“大胆的小辈,你就尝尝我独脚阎罗韩鹏的厉害!” 并马上下盘微沉,陡地腾身宛如一头插翅秃鹭,右掌左拐,挟一片狂飙和乌光,势如泰山压顶,直向燕凌云当头扑下。 一时连满场沙石草木,都被他这种声威震得横飞四溅,好不猛恶! 不过燕凌云,这时已胸有成竹,极具自信。 请看他,足下微动,便从容脱出危境,更右腕一翻,掌中那枝夺获的长剑,顺势化为一道匹练似的白光,声作龙吟,尖端颤出朵朵银花,疾卷而出。 若非对方久经大敌,应变神速,赶快单拐点地,飘身斜掠,反险些难逃他这玄妙的一击。 因此独脚阎罗韩鹏,不由暗中一懔!顿时又是一声厉吼,铁拐重抡,一招“横扫千军”,带起匝地寒涛,向我们小书生,拦腰袭到。 别看这位老怪物,仅是一只独脚,但他却行动如风,灵活无比,似乎较之常人双足,更见俐落。 尤其掌拐配合,力沉威猛,凌厉绝伦。 同时照他心想,以自己数十年苦练之功,对付一个后生小辈,那还在话下。 可是无如事实证明,一招,两招………直至二十多招过去,人家仍依旧若无其事的,得招还招,毫无败象。 不待如此,而且最使他吃惊的,乃是燕凌云此际攻守,竟完全用的乃是他们中剑招拐式,且威力有以过之。 这简直是一种不可思议之事。 故而独脚阎罗,不禁越想越不解,马上虚晃一拐,高声大喝道:“且住!” 并不待燕凌云收剑站稳,又*视喝问道:“小辈快说,本门艺业,你是从谁学来?” 因为他,已恍疑眼前这位神秘的小书生,极可能与自己大有渊源了。 其实燕凌云,乃是自服七叶仙芝以后,灵智大增,凡事过目不忘。一时见猎心喜,为了证实万象归元实篆法诀功效,特随手照抄他们师徒,所使剑拐招式老文章而已。 是以闻言不禁展颜一笑,接口答道:“这个嘛!那就要多谢老前辈,和适才那位唐兄了。 大约小子临场强记,依样画葫芦,还不太离谱吧?” 这等事,真是闻所未闻! 一时听得独脚阎罗师徒三人,面面相觑,心头骇然!暗忖:“难道世间果有如此之人?” 尤其老怪物韩鹏,兀自难信,立刻怒叱道:“狂妄的孺子,当面撒谎!老夫非看看你竟是什么变的不可!” 随即双臂微振,一阵骨节格格作响。 只见他,猝然须发倒竖,无风自动,满脸隐透黑气,二目爆射碧光,铁拐缓缓扬起,右臂宛如一段乌炭,令人望而心悸。 分明必是运出一种什么独门阴功了。 且迅又一声大喝道:“小辈再学老夫这一招试试?” 接着便纵身向前一跃,铁拐“毒龙寻穴”,向燕凌云当胸点去。 从表面看,他此次出手甚是迟缓,好像并无奇处。 可是燕凌云,却顿感有一股寒森之气,随对方*来,赶忙念动功行,也不甘示弱,马上力透剑身,缓缓封出。 更见他们两般兵刃,似乎全有吸力,立刻交接粘附,分拆不开。 同时二人亦相对凝神卓立,不言不动。 显然这一老一少,乃是较上玄功内力了。 此际,太阳已将偏西,峰上松涛阵阵,泉流淙淙,与天风呼啸,汇为一片乐声,十分动人。 但觑相斗双方,彷佛全都心如止水,充耳不闻。 连他们彼此间伴,亦个个默然无语,脸呈忧色,悉皆全神凝视场中。 如此大约经过一盏热茶光景。 忽地目睹燕凌云,精神倍增,容光焕发,长剑上紫气缭绕,艳艳生光。 再看独脚阎,却相反的,面如死灰,汗珠盈额,铁拐颤抖不已。不消说,这一场胜利属谁,已可想见了。 最是碧梅小姑娘,此刻芳心大定,苹果脸上,满是喜色,立刻亮声娇呼道:“燕大哥! 这老怪物横蛮恶毒,绝不是好人,可别饶他呢!” 不过燕凌云,却无意伤人。 加上真气易发难收,亦欲罢不能。 且正于此时,蓦听有人高喝道:“姓燕的休得猖狂,我铁笔书生来也!” 尤其人未到,便入目一溜青光,直射入场。并恰好不偏不倚,击中相斗的二人兵刃交点,震出一片火星,剑拐立分。 登时独脚阎罗,如同皇恩大赦,慌不迭踉跄后退。 燕凌云亦深幸有人适时解开僵局,使自己未再度失手,长吁一口冷气,收剑敛起神功。 这原仅是一眨眼之间的事。 敢情这位铁笔书生,早就藏身林内观战了。 请看他,眼见场中双方已不再拚斗,立刻大摇大摆的走出。 并旁若无人,先拾起自己刚刚飞出的铁笔,然后侧顾羞愧满面,宛如败阵公鸡的老怪物韩鹏微笑道:“韩兄既淡泊名利,归隐于此,最好还是少动叹念。请回好了,来人自有小弟按山规发落!” 说也奇怪!只见独脚阎罗,耳听他这样淡淡的几句话,马上喏喏连声,怒视了燕冷二人一眼,迅即率领男女二徒,飞纵入松杉林中,晃眼无踪。 利时那位铁笔书生阮昶,又一转脸,目视燕凌云轻喝道:“姓燕的小辈,你可知罪?咱们天都峰,岂是尔等放肆之地!” 随更手捻微须,巨眼一扫碧梅小姑娘续道:“你这小丫头,屡犯本山,尤应从严治罪!” 看情形,他似乎仍然一点都不把燕冷二人放在眼中。 适巧冷碧梅小姑娘,也是个一向胆大好强女孩。 因此闻言,不待同伴开口,便粉面一寒,抢先答道:“哼!臭穷酸,天都峰又如何,大话可唬不了人呢!” 并迅又双手一叉纤腰,秀眉微扬,小嘴一撇道:“别不害臊啦!明明山规只订五关,又中途埋伏人马,连喂毒暗器都一齐使出,亏得你们还自谢为名门正派,能奈何了咱们没有?” 她雄赳赳,气昂昂,这几句连讥带讽的话,只说得铁笔书生勃然变色。 不过燕凌云,却不愿事态扩大,赶忙抱拳接口道:“阮大侠请多多包涵,在下亦是事非得已。设必欲见罪,盼即引拜凌老前辈,或使与云燕姑娘一晤,届时甘愿受责如何?” 照说冷碧梅虽然言颇不逊,但燕凌云这样委曲求全,极尽忍让,近乎相求的口吻,总该能获谅解,可以善了了。 可是不想铁笔书生,却闻言冷笑道:“人贵自知,别妄想啦!我不妨实告,燕姑娘因不齿和汝辈相见,昨晚便已离山,再说本人恩师他老人家,纵非现值坐关之期,也断不受尔等趋奉呢!” 并马上又巨目一扫燕冷二人喝道:“今天你们擅闯本山,出手伤人,已罪无可逭。还不快快识相自缚,难道还要我动手不成?” 此君倒是口气极大,看来必然对本身艺业,有充份自阵了。 同时适值燕凌云,耳听寻人求师全已无望,正心感失意颓丧之际。 是以眼见铁笔书生,一再轻视威*,不由勃发书默子癖性,立刻俊眼一翻,双眉轩动,沉声答道:“在下乃看在仙客老前辈,和凌姑娘面上,已一再忍让。尚盼尊驾凡事适可而止,勿欺人太甚,彼此不便呢!” 而且不俟答言,顿转身向碧梅小姑娘低告道:“小妹妹!此间愚兄改日再来,咱们下山!” 随即头都不回的,吊然大踏步便走。 碧梅小姑娘,亦微嗯一声,念念的在后相从。 在他们来说,这种举动,仍是不愿计较,避免多生是非。 但如此一来,铁笔书生可就无法下台。 请看他,见状倏地一声怒喝道:“小辈那里走!” 且身形微纵,如同一朵玄云,飞落拦住冷燕二人去路。 更一眨眼,忽见四围突现八只红睛利齿,狰狞威猛的长臂巨猿,纷纷作势欲扑。 显然他必是早有预谋了。 也惟其如此,所以燕凌云,亦捺不住胸中忿火,马上停身止步,目射神光,向阮昶冷笑道:“兄台还有什么阵仗,不妨一齐摆出。如果只凭这几头畜牲,恐怕还拦不住在下呢!” 尤其碧梅小姑娘,立刻探囊取出两只黑色球形暗器,托在掌上,接口又道:“大约你这穷酸,嫌适才姑娘那颗磷火弹不会发挥威力,现在就再尝嗜好了!” 不稍说,他两人此际,都已决心一战了。 但觑铁笔书生,闻言猝然仰天一阵哈哈狂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须知我阮二爷,可不像刚刚独脚阎罗师徒好惹呢!” 并立又向燕冷二人;点手道:“来,来,来!二爷就凭这一双空掌,你们不妨各亮兵刃齐上好了!” 他神态极傲,话语更加自负。 于是燕凌云,不禁也陡生一股豪气。朗声一笑道:“天都高士,果是不凡!在下虽然初入江湖,不学无术,又怎敢以众凌寡,说不得亦只好赤手奉陪了!” 且立又趋前数步,渊-岳峙的安详点首道:“强宾不压主,兄台请先赐招!” 不过话虽如此,但他暗中,却丝毫不敢轻敌,早就功行双臂。气纳丹田,蓄势以备。 因此铁笔书生阮昶,见状顿时嘴角浮起半片轻蔑的冷笑,口中微嗯道:“好吧!二爷就不客气了呢!” 随即袍袖略拂,便有一股无形劲气,带起沙石,宛如怒潮澎湃,向前卷出。 更说时迟那时快,马上随势“毒龙探爪”,人影一晃,就*近燕凌云身侧,骈指进袭,果然不同小可,非等闲之人能此。 本来照他料想,双方相距仅不过丈许远近,如此一招二式,闪电般的一击,八成必能收功。 可是谁知事实并不尽然,只觉一招用实,却陡地扑了一空。 并立感侧背风动,赶忙回身变式以自保。 尤其燕凌云,自经适才三场战斗,不仅连悟带学参透不少玄机。 而且经验大增,此时又兢兢业业小心应敌。 因而越显得身手极端奇妙,试想铁笔书生,出掌就欲收功,又怎能够哩! 请看场中,两人搭上手,便四臂飞舞,身形如风车疾转,刹那间就是十多个回合,快得使人眼花撩乱,无法看清。 始则燕凌云,还守多攻少,神情时有浮躁。 但不一刻,竟愈斗愈得心应手,潇洒自如。稳似泰山,挥若游龙,悠闲已极。 这种反常的现象,看在铁笔书生限中不禁暗暗纳罕,登时一扫轻敌之念,展开天都看家的绝学。 惟恐稍有失差,以致辱及师门。 但见他,人转四方,身游八卦,掌分阴阳,气合五行,招式连环,暗含生克,绵绵不断,宛如长江大河。 再加上阮昶,乃归元子次徒,名列“黄山四杰”之一,内功精纯,已有五六戍“干天罡气”火候。这一全力使发,气势如虹,好不凌厉。 若以适才独脚阎罗相较,简直一个是孩童,一个是丈人,难怪乎他自视极高,目无余子啊! 只是尽管如此,任他这一阵石破天惊,山摇地动的急玫。却十分古怪,依然一丝一毫都不能奈何我们的小书生。 反而促使燕凌云,也神威凛凛,奇招更层出不穷。 最是他,此际忽然似乎满身全是劲气激射,衣袂微飘,皆带起大片尘沙卷舞,出掌自然更可想见。 这是何以故呢? 原来他迎战铁笔书生,乃是实*使然,料想斯人必是一位天都高弟,艺业绝非自己可比。 因之一上场,就极度谨慎,先求自保,按龟山传音老人所授心法,抱元守一,并以刚悟得的万象归元妙诀相佐,使心意神合为一体。进而以意行功,以神驭气,心与艺会,无形中契合武学无上真谛,获得了超凡人圣的智珠。 于是接战不久,便觉大异往日。只感三阴六阳真气,倏然收发自如,分合由心,活活泼泼,蓬勃高涨。弥漫全身,随外界影响而自生反应。一任对方劲力万钧,当之丝毫无害,玄妙已极。 其实他这乃是于不知不觉之中,将体内两样属性相反的禀赋,化而为一,凝练成一称神奇功力。佛家称之为“金刚不坏身法”,也就是玄门常说的“罡气”。 与天都独门真传,有异曲同工之妙。若论他此际火候,纵是铁笔书生,曾经多年苦练,亦大见逊色,只不过在凌燕云自己,尚无所知罢了。 同时他以两种独步天下的绝学,“六合潜踪步”和“鬼影身法”,配合相守,进则有功,退可自保,早已立于不败之地。试问阮昶虽极高明,又怎奈他何? 只觑场中,二人斗得逸兴遄飞,风云变色,已无虑敷百合,仍不分高下。 至此铁笔书生,方知这位小少年,太不等闲,不禁始而诧异,继而震惊!渐渐反相形见绌,时失机先,若非久经大敌,善于临危应变,实在不堪设想。 说来他今日亲自出马,也是为了一时意气。 因为女侠凌云燕,自回山以后,便满怀抑郁,口吐出家之念。 并且所因何故,又不肯明言,以致合第惶然! 直至昨午游始信峰归来,与魔女匆匆离山之前,才于凄苦中,露出几句有关燕凌云的念语,和声称不愿再见斯人,为大家所悉。 自然内情非局外人所知,按常理推断,分明她乃受有委屈,戍认我们小书生不是好人了。 加上铁笔书生,又生性刚愎,在同门四杰当中,素有霹雳火之名。 是以便心有成见,料定燕凌云必来拜山,特坐镇头关,欲加惩治。 尤其托庇于此的玉笛郎君屈云,一向不知自量,暗中垂涎凌云燕姑娘。也闻风急欲见好美人,以作进身之阶,故而多方蛊惑乃师和同门,亦参与这场是非了。 不过彼时,连铁笔书生,也不曾想到来人竟有这等超人的功力。 所以如今这一交上手,却闹成了骑虎难下,就眼前来说,不论为个人半世英名,或者是师门荣誉设想,他都绝不能落在下风。 因此这时场中的铁笔书生,已如同一头疯虎,着着全是拚命的绝招。 更陡地厉喝一声道:“姓燕的小辈,快撤兵刃,和二爷再斗三百合!” 并立刻一双铁笔出手,左画龙,右点睛,像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出。 分明他是深觉在掌法上已无能为力,惟有再靠成名兵刃,做最后一逞了。 于是燕凌云,也就不敢大意,马上肩头微斜,反腕呛啷一声,太阴神剑到了掌中。且迅即招演“乱推彩云”,疾出还以颜色。 那知这一来可不要紧,登时满场碧光烛天。应手卷起一道长约丈余的绿色芒尾,晶星飞洒。只一闪,铁笔书生阮昶,便顿感二目难睁,掌中一轻,两枝精钢利器,成了一双短镢,直惊得冷汗横流,慌不迭飞身后退。 而且不仅他如此,连燕凌云自己,也不禁陡然一愕!不知这口古剑的威力,何以竟一大如斯,赶忙收式不再进击。 一时二人相对楞立,谁也不敢再行续斗。 自然在燕凌云,乃是为了深恐又失手伤人之故了。 此际,只有一旁观战的碧梅小姑娘,见状芳心喜不自胜,立时脱口向铁笔书生咯咯一笑道:“臭穷酸!这回该识得厉害了吧!下次还敢欺压姑娘不?” 显然她是往日曾来天都峰吃亏受窘,如今大感快意,而有此说了。 不过铁笔书生,究竟身乃名门高弟,见闻极广,略一定神,蓦地忆起对方兵刃来历,不由暗中一懔!也顾不得理睬冷碧梅冷嘲之语,马上面色凝重,亘目直视燕凌云,沉声喝道: “姓燕的小辈!你大约必是玄阴门下,有意来此挑衅了?” 且倏又仰天发出一声嘹亮清越的长笑,然后双眉轩动,不容分说,冷哼一声道:“果然尔等这班邪魔外道,毫无信义。不久才作三年论剑之约,今日便自食其言,那也好,快唤你们老鬼上山,大家一分强存弱死就是!” 他既心有成见,又由剑及人,想的倒是不无道理。 何况现值归元子坐关,天都群龙无首,也正是敌人来袭的良机,更使他深信所料不差。 加上冷碧梅小姑娘,不明就里,心直口快,登时接口娇叱道:“玄阴派又如何,凭你这臭穷酸,还配我爷爷出马。谁又和你们订过什么约,满口胡说八道!” 虽然比事燕凌云胸中明白,急欲置辩。 可是铁笔书生,却不待他开口,又若有所悟的,向冷碧梅一声断喝道:“狗丫头!原来你家老鬼,乃是在黄山卧底之人,这就怪不得了!” 同时在这片刻之间,猝见对峰拥出一群男女老少。似乎个个功力奇高,眨眼就从容飞过鳖鱼背天险。 不消说,他们必是闻警大举来援了。 于是燕凌云,惟恐事态扩大。难以脱身,也不遑再多作辩白,立忙朋声向铁笔书生急道: “兄台请勿误会,在下绝非落魂岩之人,不信日后可问凌姑娘好了,今天盼多海涵将来再见!” 随郎右手仗剑,左手一挽碧梅小姑娘,身形陡起,宛如一溜青烟,便飞出十余丈外。 说真个的,他如此身手,尤其掌中神剑威力绝伦,铁笔书生虽有心拦阻,也实在不敢再掠其锋,只好摇摇头,目送人家没人林中,虚声大喝道:“小辈那里逃走!” 接着又满面颓然,一声长叹!挥手止住前来的长幼同门,转身而回不提。 另一方,燕冷二人,亦晃眼飞降天都峰下。 尤其燕凌云,心头无限失意,立时向碧梅小姑娘一抱拳道:“今日有劳贤妹,容图后感,愚兄就此告别了!” 他前来黄山,本是抱满腔热望,那知竟闹成这样结果,试想焉能不极度颓丧? 更因不明原委,眼见适才独脚阎罗师徒,以及铁笔书生,那等横蛮无礼态度,只道天都门下悉是如斯,不由把过去向往崇敬之心,无形中消失了大半。 并回溯半年来,所遇白道上武当九华诸人,也都如出一辙,暗忖:“果然常言道得好,天下乌鸦一般黑。所谓正派,也不过徒有虚名而已!” 惟其如此,因而联想到女侠凌云燕,一再无故绝交,也就顿起反感,内心大是厌恶,不想屈意下人了。 不过他这种万千感慨,思潮起伏,却非碧梅小姑娘所知。 她陡闻燕凌云便要分手,不禁登时满脸绽出离情,大眼珠泪光莹莹,急急问道:“燕大哥!你几时再来黄山啊?” 分明这位小姑娘,经此半日相交,已十分恋恋不舍了。 只是燕凌云,因心忧爱侣被困,已神驰千里之外。虽有此感,却并不怎样在意。 仅匆匆一点头,随口答道:“那很难说,有机必来看望,小妹妹珍重!” 接着又一挥手,耸身便向西飞去,消逝在崇山云海之中。 这种情形,立使冷碧梅小姑娘,怅然如有所失,不禁呆呆的凝目相送,连回始信峰都忘了。 如此也不知经过多久,忽然听一声娇喝道:“小丫头!你又来咱们天都峰则甚?” 此际,碧梅小姑娘,正在神驰冥想,闻声顿时霍地惊醒。一入目,却见赫然乃是女侠凌云燕姑娘,不知何时前来,身后并随有一位满头大汗的矮小老头。 当然在她看来,认为对方必是为了追赶自己一行了。 是以暗忖事已至此,怯战徒见笑于人。 因而立刻昂然小嘴一撇,冷笑答道:“别不害臊啦!刚刚不敢见面,这会又以多为胜,露脸发横,难道我冷碧梅真怕你们不成?” 但不想凌云燕,却闻言一楞!似乎大惑不解的接口娇叱道:“鬼丫头,你可说清楚点,姑娘几时以多为胜,又不敢见谁?” 于是冷碧梅亦不甘示弱,马上秀眉一扬道:“哼!还明知故问,怪不得我燕哥把你当作好人呢!” 随又纤手向峰上一指道:“喏!快把那上面大批人马喊下,看看又其奈我何?” 并且这时果然山顶有人高唤道:“燕姑娘,快别放走姓燕的小贼,把这丫头拿下!” 同时又宛如殡星一般的,飞下一位仪态万分的中年青衣妇人。 照说碧梅小姑娘如此之言,凌云燕那还忍得。 可是事情竟特别怪,她闻言不但怒,而且登时改颜和悦的,急急向冷碧梅问道:“小妹妹别见怪,请告诉我燕大哥现在何处?” 更迅又向前来的中年妇人娇呼道:“娘!一切都是女儿误会,燕少侠确是一位至诚君子,您千万别难为她啊!”—— 第三十三章 千里赶情郎 那堪侠女 终宵怀爱侣 何物全真 原来女侠凌云燕,自从昨午伤透了芳心,与魔女阙寒香一同离山以后;因为恰好走的是官道,今早一到徽州城外,便与笑方朔韩当相值。 不想这位雁荡小老头,目光特别锐利,一见便能认出。 并无限的兴奋,老远就招手高呼道:“凌女侠!谢天谢地,怎算我钟老弟在天有灵,小老儿可不虚此行了!” 他语无伦次,一时听得凌阙二女,都不由大感愕然。 且马上又见老韩当,飞奔近近,喘息长叹道:“女侠不久曾经流云山庄,当还能忆钟家父女,你可知他们一家长幼,已于两日前被贼徒一网打尽,尤其我那侄女慧芬,也就是燕少侠新婚夫人,死得好惨啊!” 此言一出,顿时凌云燕大吃一惊!更是耳闻天台仙子,乃是燕凌云什么新婚夫人,深惑不解?所以赶忙接急问道:“老英雄,快请告诉咱们详情,行凶是谁?我那慧妹,又几时出家了啥?” 于是笑方朔,立刻老泪频挥,略一定神,就源源道出。 钟家老少七口,除慧芳姑娘,似曾受辱外,其余全部满身黑紫,安然死在后堂。他也是于前午由四明访友而回,才道经发现。 至于恶徒乃是何人?照他猜想,可能不外铁箫翁师徒,和桃花岛粉面郎君严履云党羽,尤以后者嫌疑最大。 因此又一五一十,将彼此结怨经过,以及燕凌云脱险巧值,除妖、中毒、招亲和大战赤城山等,就所知与亲见,不厌其详的,细加描述。 同时他这一说,二女也马上对意中人疑忌全清。 尤其女侠凌云燕,越听越愧汗如雨,也悲喜交集。 加上流云山庄祸端,虽说本有怨隙,但若非他和玉观音白凤英,由雁荡将贼徒引到天台,至少绝不会有今日这般惨局。 由此看来,她在情在义,却不能袖手,必需为死者复仇,无以安心。 是以凌云燕,立时眼含清泪,义忿填膺,颤声向笑方朔韩当道:“老前辈放心,钟府之仇,我凌云燕若不于海角天涯,寻到贼徒沥血祭灵,誓不为人!” 随又侧面向魔女轻喟道:“香妹!愚姊见事不明,拙于识人。中伤燕大哥,屡作不情,今后又何颜相见啊?!” 并迅又为韩阙二人相介。 这时笑方朔,一听眼前这位妙龄少女,竟是苗岭千手观音,不禁立刻又犯了爱多嘴的癣性,一面拱手,一面脱口急间道:“阙女侠!你是否已知令堂东来,曾擒去金陵白姑娘,和东海红绫女之事,燕少侠此次取道黄山,正是专程前往府上索人哩!” 此言一出,登时二女又是一惊! 最是阙寒香,略一再询问详情,马上便当机立断,秀眉一皱,向凌云燕低语道:“云姊! 流云山庄之事,八成又是逍遥岛贼徒杰作,除了桃花瘴,其他暗器,绝难同时毒害全庄之人。 请你快快回山,寻到燕郎在天都相待,小妹这就往追家母,准定一个月内,与葛白两位姊姊,到黄山相会,大家同去为钟府复仇!” 自然他这种决定,十分允当。 且凌云燕,也正满怀歉意,欲向燕凌云当面解说,以期重归于好,所以闻言忙不迭螓首连点道: “贤妹说的是,就这样,咱们不久再见!” 于是即时彼此分道扬镳,她便与笑方朔韩当,马不停蹄的飞奔回山。 那知竟迟了一步,我们的小书生已负气而走了。 更是耳听乃母相告,燕凌云今日大闹天都峰经过,她不特不抱怨心上人,反一叠声噘嘴娇叹道: “娘!阮师叔怎的这般性急,这怎好啊?” 接着又赶忙向一旁满脸不快的冷碧梅小姑娘急问道:“小妹妹!今日之事,务请多多包涵,燕大哥呢?” 她此际已一扫往日骄矜之气,肯于低首下人。 故而冷碧梅,也不好再恶言相向,立即寒着脸,手向西方一指,淡淡的答道:“燕大哥被你们这一*,连我家都不愿再去,喏!告诉你,就从那里走的嘛!” 这时凌云燕,已心急如焚,虽然眼见已距日没不远,但她却一切不管,闻言迅即称谢了一声,并顿向乃母匆匆禀告道:“娘!请暂留雁荡笑老英雄在山,孩儿这就去追燕少侠。” 并不待答言,便娇躯微扭化为一道紫霞,扑奔燕凌云所行方向。 也许读者要问:“那年头礼教最严,男女授受不亲,人家又不是现代新潮派的小姐们。 一个黄花闺女,怎会当外客之前,如此露骨,亲口说出,要追一位大男人啥?” 然而不然!简单的说,这亦就是“爱”之为力大已哉。 本来她,对我们小书生乃是一见钟情。由几次因疑见妒,便可以证明这位初涉爱河的少女,芳心热度。 尤其于这回杯弓蛇影,万念皆灰中,又陡见光明。试想她如今,一股重燃的情焰,正如火如茶,飞腾奔放,难以遏止,那还管得这多。 何况她既非世俗儿女,出山求偶,又是乃祖授意。情急之时,自难免一切皆非所计了。 只是追……追……追。一夜……一日……两日过去,仍丝毫查不出伊人行踪。 还多亏她,深知燕凌云,对红绫女情深义重,必是兼程前往苗岭。 因此也就仆仆风尘,改装溯江西上。 并且这时节,正值风雪年关,水陆两道,行人极众。 不过在人家,悉是天涯游子,带有无限愉悦心情,回乡团聚。 而她却恰好相反,乃是舍弃了天伦之乐,离家走上茫茫的征途。 自然触景生情,亦难免无动于衷。 但凌云燕,毫无怨尤,一心要寻到意中人,以释前愆。 这一日,过湘西沅州,适逢除夕。 地因为不愿落店徒增感怀,所以随意采购了一点充饥食物,便漏夜趱行。 好在前路乃是通渠官道,加上练武的人,多半日力有异寻常。 是以虽然夜色茫茫,风寒兼飘瑞雪,但仍阻不了她一股决心。 行行复行行,一口气奔到四更,正微感困顿,入目不远有一所歇脚的凉亭,拟暂小憩之际。 那知一经走近,却发现无独有偶,其中也有一位行人。 且借雪地微光,清楚的看出,乃是一个面黄黄,浓眉细眼,背插长剑的中年全真。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即便是走江湖的老手,在这等深夜旷野之地,相逢如此行藏之人,亦难免要加些小心,何况凌云燕乃是女扮男妆,身份特殊,自然更不例外。 尤其她一到,便眼见那位道者,目光灼灼,不住的上下打量,透着十分诡秘的神色。 故而女侠凌云燕,立刻芳心不快,暗忖:“这牛鼻子,一定不是好东西?” 同时她艺高人胆大,不但不惧,反存心要拈拈人家斤两,准备为旅途廓清宵小。 于是立乘挥去身上雪花之便,衫袖一拂,带起一股潜力,暗向对方撞去。 照说女侠凌云燕,身具上乘内功,差不多已达收发由心,炉火纯青之境。虽然这仅是一种试探性质,请想劲道又怎会太小。 谁知说也不信,明明那中年道士,本是趺坐凉亭东隅。 可是经此一来,却不知怎的,早已离开七八尺以外,不在原先处所。 仍是好端端的如前一般,连凌姑娘这样武学大行家,都没有看出人家究竟如何移形换位! 这种事,太不寻常,分明对方必是一个扎手的人物。 也因此之故,凌云燕不禁愈生戒心,并犯好胜小性。 马上亮声冷笑道:“一个出家人,深更半夜,不归观不归庙。可是想趁大年夜,要做一笔好买卖啥?” 他心有成见,认定人家路数不正,所以便随口说出。 不想却十分古怪,她这样无礼之言,人家竟毫不理睬。反是蓦听亭外,有人哈哈一笑接口道:“这年头,三湘真是人才辈出,连咱们出家人,夜路都不能由此通行了?” 随即陡感风声飒然,亭前现出一高一矮,两个貌相凶恶的老年道人。 更目闪寒光,微扫凌云燕,便戟指喝这:“原来就是你这小穷酸,真人们可不虚此行了!” 最是那卓立亭口的瘦长老道,立又*视嘿嘿一笑道:“小辈快识相一点,把所窃之物献回,随咱们到梵净山领罪!” 随更怪眼一翻,手捻长须续喝道:“哼!否则我化血真人房河手下,可没有好生活呢?” 他们声色俱厉,好像和眼前人,乃是素识一般。 是以女侠凌云燕,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且因为明知来人八成必是误认,所以登时好整以暇,冷冷的答道:“你这两个老杂毛,一派胡言,尔等知这少爷是谁?” 在她以为彼此从不相识,如此一问,对方定难作答。 但不料事情端的出人意外。 只见那老道,竟不犹豫,马上闻言怒喝道:“狗小子还想抵赖,难道真人们日前亲被蒙混,事隔未久,就认不出你怪书生燕凌云不成?” 这真是从那里说起,想不到居然竟被他一口道出! 虽然姓名颠倒有误,但事实在江湖上,人家确然早将凌云燕燕凌云当成一人,时作如此之称。 因而不禁听得凌云燕暗中一愕!并迅即恍疑或是心上人所为,一时无辞可对。 同时那亭内闭目趺坐的中年全真,也突地细眼双睁,向外凝视。似乎亦大感震惊! 于是化血真人房河,见状立刻沉声向凌云燕轻蔑的问道:“如何?小穷酸,该没得狡辩了吧!” 此际,天候忽然雪霁云开,星光闪闪,大家愈看得格外明朗。 且女侠凌云燕,芳心略一忖度,马上朗声笑答道:“你这老牛鼻子,既然赤口白舌,含血喷人,我倒要请教。汝辈在何时何地,遗失何物,怎见得本少爷就有干系,快快说来!” 显然是意欲借此一探个郎行踪了。 惟其如此,所以化血老道,登时接口呵呵一笑道:“也罢,真人就破例让你这小辈死得口服心服,说几个铁证好了!” 接着又干咳了一声,怪眼斜睨道:“第一,真人身藏本门龙虎令,别无外人可知,惟有大前天,在玉屏酒后露眼,被你无意中所见。第二,咱们言定同往云雾山销魂谷,乘阙天星老鬼离山未归,先来一个挑窑拔桩,你为何食言背信,不辞而别。再说尔等本是西行,怎的又忽然东返。哼!有此数端,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乃是你这小穷酸做贼心虚,窃物而逃了旷?” 这样话,在凌云燕听来,越发相信准是心上人无疑。 是故立刻慢条斯理的答道:“老杂毛,你认错啦!少爷不仅不姓燕,而且还没到过玉屏,现时正向西行。你们设或不信,只要有胆量,就陪我上一趟云雾山好了!” 她这本是一句实话。 可是化血老道,却闻言勃然大怒,立郎厉声喝道:“狗小子,任你化成飞灰,真人们也绝不会走眼,快先把龙虎令献出!” 并且在后久未出声,那位死眉死眼的矮胖道者,此刻亦冷冷的接口插言道:“这小子自称怪书生,大约便怪在这强嘴撒赖,师兄何必和他乡说废话,咱们拿下不就得了?” 更马上与房河对看了一眼,然后趋前一步,目视凌云燕狞笑道:“小辈亦太不值价!这就不能怪我毒仙翁褚亮,要不念前日之交了?” 随又猛喝一声:“接招!” 顿时疾出双掌,十指宛如两把钢钩,挟一大蓬阴森砭骨的寒飙,闪电股的抓出。 尤其化血老道,也在同一时间,一声不响,从侧方来上一招偷袭。大袖陡挥,劲气潮涌,扑向敌人。 分明必是日前那位怪书生功力顿高,他们自忖非一人可制。所以一上手,就采取以多为胜了。 加上这两个老道,全是江湖上顶尖人物,近年崛起西南,人称梵净山一圣二恶,后者便是他们,其功力可知。 自然女侠凌云燕,亦非弱者。 但觑她,眼见来势,依旧不慌不忙。直到毒仙翁利爪近至身前尺许,才怒叱一声:“贼道你敢!” 接着便娇躯微闪,玉掌双分,招演“左右开弓”,卷起两道无形潜力,硬封而出。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冰雪纷飞,寒流四溢。 立刻梵净二恶,不禁相顾骇然!各被震得连退数步,才拿桩站稳。 不过彼辈并不因此死心。 刹时之间,又齐声厉吼,四臂同扬,暗夜之中,也看不清他们发出的乃是何物,仅觉丝丝作啸,腥风扑鼻,分明必是一种极多极小的恶毒暗器了。 最是凌云燕,此际正背对凉亭西向入口而立,忽然忆起身后还有一个形迹可疑的全真,蓦地暗中一懔,惟恐三面受敌。 马上心念一动,迅即暂停呼吸,在干天罡气护身之下,不退反进,猛然朝前推出一股强烈劲气,飘身便随后纵出险境。 而且如此一来,登时二恶昕发暗器,失去鹞的,恰好亭内中年道者,首当其冲。 也正中女侠凌云燕心怀。 照说他们双方争斗许久,人家始终趺坐未动,这间必要横遭殃及了。 但谁知,适当凌云燕,自觉已突出重围,心安理得回身之际。 却倏见那亭中全真,猝然一长身二掌双翻,劈出一红一白,两道宛如剪尾蛟龙般的光华,直取身在入口两翼的梵净二恶。 并身形一耸,如同一头玄鹤,冲天直飞出十余丈外,头都不回,立刻消逝在暗影之中,不知去向。 这种威势,不止是化血老道,和毒仙翁二人,未虞有此,冷不防当场被震伤倒地。 即便是身具绝世功力的女侠凌云燕,也不由见状大吃一惊! 同时楞立半晌,忽从对方神奇玄功和身法,陡地忆起一人。马上恍然大悟,也顾不得再看敌人死活,慌不迭转身便追,且连声高呼道:“燕大哥!燕大哥!……” 也许有人要问,难道刚刚那位黄面孔,中年全真,便是小侠燕凌云不成? 这个?恕作者要暂时卖一卖关子,留待事实证明。 不过在女侠凌云燕,因为一则曾闻乃祖谈论,古往今来,虽然各家独门艺业不胜枚举,但一身兼具阴阳水火,两种属性相克而又能相成不悖的玄功,普天之下,实除燕凌云而外,绝无他人。是以适才眼见斯人而有斯艺,不禁启疑动心。二则就常情而论,自己一再无缘向对方挑衅,苟非相识,必难容忍,何况人家身着道装至少与梵净二恶同属玄门中人,如无他情,焉有自残之理。 加上此人飞行身法,极与燕凌云在金陵打擂时所用相似,是故凌云燕,未暇多想,便直觉的,认定必是个郎乔妆了。 只是天下事,无奇不有,究竟是不是我们小书生呢! 请看女侠凌云燕追的结果。 但觑他一面飞奔,一面急喊,如同一颗横划长空的流星,拚命向前疾赶。 照说,对方人去不久,她又轻功登峰造极,必能有祈发现。 可是事实却偏偏不然!尽管凌姑娘追的不慢,呼得声嘶。 却无如黑夜茫茫,四野崎岖,除隐闻左近山村,迎年的爆竹连声外,伊人竟杏如黄鹤,不见半点踪影。 因此凌云燕,又不禁满怀兴奋,化为无限空虚,一时芳心有说不出的委屈。既自怨自艾,更深觉意中人,也忒绝情。 而且事已至此,又将奈何,亦惟有极度颓丧的,继续向前缓缓趱程。 不一刻,东方已渐渐泛白,展目四顾,只见官道两旁,悉是层山重叠,峻岭绵绵,十分险恶。 尤其时当新年新岁的元旦,樵人绝迹,愈显得空山岑寂,落寞荒凉。 是以凌云燕,独自踯躅而行,深感形影孤零,心生万千凄苦! 最是转过一处山环,突闻一阵断续箫昔,如怨如诉,直扣心弦,更使她悲从中来,不禁停足循声查看,且暗暗称奋,心想:“今日元旦佳节,薄海腾欢,何以竟有人奏此哀音?” 不料一入目,又顿觉精神一振,立刻玉肩微晃,便如一枝离弦疾箭,向侧方山岩上飞扑。 原来彼处,正有一个道装出家之人,倚松面东而坐,凝神弄箫。不论是装束或背影,都极与昨夜那位中年全真相似。 在她料想十分明必是心上人无疑。 也惟有此人,父母双亡孑然一身。会在此普天同乐之日,自怜际遇,触景生情,别有怀抱,独奏此凄凉之声。 尤其她身形轻捷,芳心兴奋。只几个起落,便毫无声息的,纵到对方身后不远。 并强捺胸中激动,幽幽的娇唤道:“燕大哥!小妹千里追寻,为的便是解释误会,你怎能就不理我了啊!” 这时已是大天白日,她看的颇是真切,越发认定无误,所以内心的话,也不由就冲口而出。 且暗暗得意,心想:“任你再乔妆易服,我总有办法看出,现时该不能依旧扮作不识了吧?” 但谁知,此言一出。 蓦见那位弄箫全真,陡转身躯,霍地起立。 再定睛一看,却原来乃是一个貌相邪恶,面白如纸,二目深陷,隐放凶光,浓眉鹰鼻之人。 更是对方,眼觑凌云燕,只微一打量,便咧嘴轻薄的淫笑道:“我的好乖乖!别抱怨,像你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既然千里迢迢赶来,我那能忍心不理哩?” 如此情形,一时只羞得女侠凌云燕,满面飞红。立时一声怒喝道:“贼道找死!” 并含忿抬手就是一掌劈出。 自然以她的艺业,虽然未展全力,仅轻描淡写的一招。 但这种劲道,也就不同小可,绝非常人可敌。 不过那位中年道者,见状似乎丝毫不惊,只袍袖微拂,身形一闪,便从容避过。 别的不说,即此已足证明,对方显非弱者。 同时,他更不还攻,又安详卓立,喋喋一笑道:“阙家小妞儿!我落魂羽士斐文,在此已相待有日,你既然自行投到,那就再好没有了!” 此言一出,不禁听得凌云燕暗吃一惊!心想:“咦!这括苍山的贼道,怎的来到此间?” 因为此人,便是落魂岩,坐第五把交椅的魔头。 虽然外表看来仍极少壮,但其实,乃是他精于采补,驻颜有术,真正岁数,怕不早登花甲之年了。 最是这老鬼,好色如命,功力奇高,阴狠无比。 而且他,不待凌云燕问口,又阴恻恻的浓眉一扬道:“本来咱们两家并无嫌怨,一切都是你这小丫头,胡作非为。竟敢胆大包天,对我师侄金光亮,横下那种毒手!今天不妨明告,如若自动博我欢心,权充三天炉鼎,就彼此罢休,否则稍有不逊,山人就杀了你,再找汝父阙天星老儿算账!” 原来这贼道,乃为此事,赶来寻仇,这就难怪了。 只是他满口脏言狂语,却听得女侠凌云燕,满腔愤火。 也显然这老鬼,月前来注意阙寒香,所以今日,仅凭臆测,误把冯京当马凉。 因此凌云燕,顿时接口一声娇叱道:“狗贼口气倒还不小,虽然本人并非苗岭阙姑娘,但今日狭路相逢,说不得,也要为武林除害了。” 接着便迅即集运玄功,争取先机,陡喝一声:“照打!” 马上玉臂双挥,出手就是天都八卦掌中的干天三绝。 但见她,头一招“飞龙在天”腾身便推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劲气,直向对方当胸击去,并随即“亢龙有悔”、“潜龙勿用”,连番出手,快得宛如电光石火。 一时风雷皆动,地撼山摇,狂飙陡卷,冰雪齐飞。潜力激荡成无数旋流,从三方面疾袭落魂羽士,-势好不凌厉。 不过玄阴派这位老鬼,确然盛名不是幸致。 他始则似乎微感震惊!脸色骤变,继而一面嘿嘿一笑道:“原来你这小妞儿,乃是天都门下,那也是一样,倒作成山人了!” 一面移形换位,大袖飞舞,只觉阵阵寒焰,向外激射。 立刻凌姑娘极度阳刚的来势,便被遏阻。 尤其他,又马上一声大喝,化守为攻,双掌连扬,身形满场游走。衣袂飘荡,带起*人的阴凤,果然非此等闲! 加上凌姑娘,亦展开解数,奋力相搏。 刹时山崖上,顿化为两团青影,忽而飞滚,忽而疾转,只震得附近两株古松,叶落如雨,其惨烈可知。 如此这般,他们一直从天刚拂晓,斗到日上三竿。 论功力,似乎各有千秋,不相上下。 只是在经验火候上,显然凌姑娘稍逊一等。 也因此之故,所以还多亏她长于临机应变,以及护身罡气玄妙,差堪力战不败。 可是那知继续不久,却见岭后又踱出一个身材修长,瘦骨嶙峋,獐头鼠目,头上梳挽道髻,衣着不伦不类的老怪物。 且人未到,就哑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像自言自语,又像朝着落魂羽士发话道:“好买卖!好买卖!这一回老五气运不坏!” 随又走到松下,袖手目视场中道:“我说老五!这小妞儿,大是有用,最好是要活的,有了她,就不怕黄山凌老见,将来不向咱们低头了呢?” 不消说,这老怪物,定是五鬼中的智多星,鬼谷子麻江了。 同时落魂羽士斐元,亦闲言呵呵一笑道:“三师兄放心!小弟一向怜香惜玉,绝不致辣手摧花,这妮子精气充沛,对我更是有用呢!” 他们一弹一唱!简直将凌云燕视为掌中之物。 但听鬼谷老怪又接口一笑道:“惟愿阙家那丫头,今天也来到才好。若然,那咱们年头就开张大发,准定此后无往不利了!” 此际场中双方,已激战千合以上。 虽然女侠凌云燕,自目睹五鬼已到其二,惊怒交集,已存宁为玉碎,不作瓦全之全,决心以死相拚。 但究竟女孩儿家,有天赋的弱点,何况今日所逢强敌,乃是素所未有。 是以不一时,便险招迭出,显然有些浮躁了。 也惟其如此,所以渐渐守多攻少,落于下风。 因而落魂羽士,立刻精神陡长,纵身飞舞,双臂狂抡。 利时寒潮冷焰,弥漫全场,力重如山,猛恶无伦。 只迫得女侠凌云燕,咬牙切齿,胆颤心悸!暗道:“想不到我凌云燕,今日竟毕命于此?!” 并且正当她,陡聚真力,准备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之际。 又蓦闻有人一声舌绽春雷的巨喝道:“何人在此猖獗,我来也!” 更入目一条青影,横空十余丈,飞落场中。赫然竟是昨夜的,那位黄面孔中年全真—— 第三十四章 改装施巧计 二鬼魂飞 软语报丧音 箇郎肠断 上文女侠凌云燕,正力-落魂羽士,危机一发之际。 忽然又目睹昨夜所见的,那位黄面孔中年全真,宛如飞将军从天而降。 因此不由精神一振,也就暂不孤注一掷拚命。立将所聚真力,出掌化为一招“风卷残云”,寓守於攻。 落魂羽士,亦因来人喝叱,略一分神,登时被*出数尺。 同时一旁鬼谷子麻江,眼见那中年全真,甚是面生。 并从对方出奇的轻功,料想绝不是庸手。 立忙一晃身形,便欺到场中,鬼眼一翻,傲然问道:“道友何人?我鬼谷子麻江在此!” 在他以为自己名头高大,这二兄出万儿,不论来人是黑道白道,必要买上几分闲账。 但偏偏奇怪! 人家对他竟压根儿如同未见未闻,毫不理睬。 只渊淳岳峙的,侧向相-双方,轻-道:“停手!” 且声调似乎具有无上威严。连落魂羽士,那样一个不可一世的老魔头,也不由自主的,赶忙如言跳出圈外。 自然女侠凌云燕,更是不用再说了。 这本是一利时之间的事。 陡然落魂羽土斐元,忽猝觉此举,自己太失身份。 登时白眼向中年全真一翻冷笑道:“我道是什么样人物,来充好老?哼!原来是个冒失鬼啊!” 他这种口气,一则是自己解嘲;一则是迁怒於对方的念语。 鬼谷子麻江,也骨碌着两只绿豆眼,阴沉沉的*视。 照说这两个魔头,常人闻名丧胆,现在如此声势,不论中年全真是何来路,亦必有些动容了。 可是说也不信,人家一张黄面孔,却无丝毫表情。 并见状目射精光,微扫二鬼叱道:“你这两个孽障,认认我是谁?” 听语气,似乎身份极高,来头极大。 二鬼也不禁为他神色所慑,马上一愕!暗忖:“怪呀!果然似乎有些眼熟哩!” 半晌,来人好像见二鬼仍辨识不出。嘴里轻喟一声道:“怪不得尔等胆大胡为,原来眼中连我都没有了啊!” 更立刻反腕亮出背上长剑,信手微振,身前划起一片碧绿晶虹。又叱道:“还不快滚回括苍山,随小秋儿准备领受家法?” 此言一出,陡见二鬼神色大变,慌不迭扑地跪下,不敢仰视的恭答道:“谨遵祖师法旨?” 原来他们一见太阴神剑出现,便蓦地记起落魂岩所藏知非子圣容,正是这般模样。 且久闻祖师,当年乃是遁往海外修真。 尤其彼辈皆是方士,心有长生观念。 自然一个神仙,几百光阴,驻颜不老,并非奇事。 何况五鬼不遵令论,也有些心虚。 因此一时不由自主的,就确信乃是知非子重履凡尘,屈膝认罪了。 但见二鬼,说完话后,又叩了一个首,立刻诚惶诚恐的,起身倒退敷步,然后才转身头都不敢回,一溜烟向回程飞纵而去,晃眼无踪。 这种结果,实在是出人料外。 初时女侠凌云燕,只在一旁俏立不语,凝神静听。 此际,却忽然噗嗤一笑道:“好一幕精彩的戏嘛!” 想得到,她必是看出这黄面孔中年全真,有什么破绽了。 不过她虽如此。 可是人家却连正眼都不瞧她,一言不发,又转身就走。 而且对方这等举动,凌云燕也似乎早在料中。立忙一扭纤腰,抢先拦住去路。 并幽怨的娇声道:“燕大哥!你真能狠心就不理我了嘛?” 她因为从眼前人语声,和由乃母口中,得知意中人身有一柄太阴神剑之事,证明昨夜所认确然无误,故出口就直接叫破。 随又不自主的,芳心一阵委屈,螓首低垂,珠泪欲滴道:“小妹千里奔波,无非就是为了要向燕大哥表明日前失礼,乃是出於一时误会嘛!” 这几句话,虽然并不怎么露骨求恕。 但在地,如此低声下气向人,恐怕还是有生以来第一回呢! 一则是女孩见家,都有一份传统的矜持,许多心底话,难於出口。 再则凌云燕,才貌双全。又一向上承尊长之宠,下得同门敬爱,常人简直高不可攀。试想几曾对谁服低过? 只是尽管如此。 却奇怪的,那位中年全真,仍黄面孔上毫无表情。并抬眼向天,不看不答。 一时这等状况,反将凌云燕弄得信心动摇,陡起疑云,暗忖:“燕大哥往常人极谦和,不是这般冷冷冰冰的模样啥?” 因此登时一股莫名的娇羞,飞红了粉脸,不由也愕住了。 本来嘛!一个黄花闺女,误将陌生人当作情郎,亲口直诉衷曲,这那还成话哩! 半晌,忽见那中年全真,倏地念念开口道:“姑娘名门侠女,燕某已不敢高攀。既然日前一再相辱,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需知在下还不是一个没骨头的贱丈夫呢!谢谢你千里奔波,小生尚有要事,恕不奉陪!” 果然是他呀! 从这些话语,可见燕凌云,此时已对女侠凌云燕观感大变,一扫前此的诸多迁就了。 不清说,他必是对天都峰一战,所见所闻,仍耿耿於怀。 加上这番话,语气坚决,暗含讥讽,大伤凌云燕自尊心。 是以立时凌姑娘,只听得一阵甜酸苦辣,齐泛心头,满肚子-曲,无由发泄。 马上泪如断线珍珠,夺眶而出,颤声答道:“燕…大…哥…你…你屈死小……妹了啊!” 随又抬手一抹热泪,陡然大张着妙目凄声道:“你燕大哥不是贱丈夫,我凌云燕也还不是贱女人。此次前来,一则是表明日前乃是一种误会。再则因为天台锺府?已满门不幸,我那慧妹身遭惨死,特为你报个信儿,难道谁真自轻自贱不成?” 此言一出,登时燕凌云大吃一惊! 只是他仍然半信半疑,沉着气反问道:“我就不信真有其事,姑娘又如何得知?” 其实就他所知,天台派人不算少,又有铁箫翁师徒在彼,确然极少可能。 於是凌云燕,马上闻言一撇嘴道:“哼!信不信由你,反正笑方朔韩当还在黄山,你自去亲问好啦!” 自然如此有凭有证,分明不是虚语。 燕凌云立时如同猝被一盆冷水淋头,直寒到底。也伤痛交集,目眦欲裂。 良久,才咬牙切齿,恨声道:“八成又是那姓阙的小贱人,下的毒手。” 在他,乃是以过去成见,而作此想。 可是凌云燕,却抢着接口拎笑道:“别不识好人心啦!阙家妹子一片痴情,连番出生入死,屡受折辱,仍对你毫无怨言,惟恐稍有拂逆。适才那两个老鬼,便是因为人家替你雪恨? 重创小贼金光亮而来,且他早已兼程回山,解救葛女侠和白妹妹。怎能自己见事不明,信口栽诬呢?” 此时燕凌云,耳闻爱妻惨死,方寸已乱。 为了要查探天台锺府出事因由,所以也就对女侠凌云燕略假颜色,拱手问道:“如此说来,既不是苗岭魔女,那凶徒又是谁人哩?可否请贤妹明以见告?” 尤其他这“贤妹”两个字,只听得凌云燕芳心一甜,马上妙目瞟了心上人一眼,小嘴一噘道:“现在你就不怕高攀小妹啦?” 接着又黯然一叹道:“说来话长!事已至此,大哥请不必过份伤痛。咱们且先坐下,听我从头说起。” 此际燕凌云,也只好唯命是从。 两人迅即於适才落魂羽士斐元弄箫的松下,席地而坐。 由凌云燕一五一十,把她从括苍山遇魔女说起,如何脱险,如何在雁荡误听妖女之言,如何於严州又遇阙寒香经过,以及负气离山,巧逢笑方朔,得知锺府遇害详情,不厌其烦的娓娓细述。 说完并垂首含情,低问道:“燕大哥!你对小妹,可还能宽恕得过啥?” 这句话,也无异是说:“你如今总该明白我的心了吧?” 如此情形,颇大出燕凌云料外。心想:“她这话听来似乎不假,难道果是实情?那泣魔女阙寒香,恶名素着,怎的也会有这般善良?真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自己倒要看看事实证明。” 於是立刻点点头答道:“谢谢贤妹!倒是愚兄错怪了。为今之计,反正已距苗岭云雾山不远,我还是准备去走一遭,先救回葛姊姊和白姑娘,然后再去逍遥岛寻仇!” 且正於此时,突听松后不远,有人呵呵一笑道:“燕贤侄!老朽这一条妙计,该是不差吧?” 更随声走出一位面如冠玉,五柳长须,道装老人。 同时燕凌云,也马上起立躬身答道:“诸葛世伯,果不愧神机妙算之名。想不到那两个老鬼,竟然真被蒙住,唬得落荒而逃了。” 显然这位来人,乃是南阳卧龙岗,八卦教主,神机妙算诸葛玄了。 他何以至此呢? 原来寒梅处士冷老,一心要拥立燕凌云以为玄阴派掌门。 因此眼见他,不论是苗岭,或者南海之行,全是人单势孤,十分艰巨。 是以一面促令爱女姑射仙子冷绿华,兼程端返中州。一面飞鸽传书,令饬诸葛玄,尽起八卦教精锐,暗中护卫新主。 故而神机妙算,就火速先赶往武汉相待。 想得到,该教党羽极众,燕凌云道经彼处,自难逃他们耳目了。 於是诸葛玄,便扮成不期而遇,以往湘黔访友为辞,与燕凌云一路同行。 并且一到湘西,就据随从眼线来报,说是二鬼已在玉屏现身。 当无论功力,他们自忖不是敌手。 所以便促燕凌云改换道装,按计独行。 果不其然,今日二鬼竟睁眼上当了。 是故此际燕凌云,马上就脱下人皮面具,恢复了本来面目。 又为眼前二人,相介一番。 女侠凌云燕,也因心上人之故,以晚辈身份,抢先对神机妙算为礼。 从表面看,他们这一老两少,颇是和谐。 其实,这时三个人心中,都各有不同的打算。 在女侠凌云燕,是怀着一团热爱。自思千里关山,虽然历尽艰苦,总算如愿能迫上伊人,释嫌修好。私忖此后自己应如何以柔情相动,才可得偿夙愿? 但在燕凌云,却因骤闻天台仙子恶耗,满腔都是悲愤。此际唯一所想的,乃是恨不得即刻飞往苗岭,救出葛白二女,然后立赴桃花岛,为爱妻复仇。所以适听凌姑娘那些弦外之音,并未有所体会,以致丝毫无动於衷。 自然他心目中的魔女阙寒香,更是不用再说了。 尤其神机妙算诺葛玄,暗中计较,惟恐一只煮熟的鸭子为天都或者苗岭争去,而使乃岳心愿落空。 且旁观者清,目睹女侠凌云燕深情款款,溢於眉宇。 於是灵机一动,立刻稽首答礼,呵呵一笑道:“凌姑娘家学渊源,果是不凡!就凭刚刚连-斐元老鬼数百合不分胜负这种能耐,恐怕要算江湖上杰出的后辈,第一人才了。” 随更目视燕凌云颔首这:“这一关既已通过,老朽索兴再陪贤侄云雾山一行,我倒要在智力上,——那位-震江湖的阙天星老魔头。” 无疑他的打算,乃是意欲侧身其闾,以防凌燕二人多所亲近,顺带见机行事。 并不待答言,马上又转面向凌云燕微笑道:“际此新年新岁,姑娘离山远行,必是身有要务。不妨请便好了,将来再见!” 在他以为如此一来,对方身为黄花闺女,必然碍口,不便要求与燕凌云同行了。 可是无如凌云燕,也是一位玻璃心肝的人儿。她虽是不知诸葛玄根底,但察言观色,早就料定神机妙算必对-郎暗有所图。 是以闻言先妙目瞟了正在出神的心上人一眼,然后含笑答道:“晚辈的事已告燕大哥,有老伯同行最好!” 她言中之意,无异是说,本来咱们孤男寡女甚是不便,有你为伴,再妙不过了。 同时燕凌云,双肩紧皱,亦插口亮声道:“此间多留无益,既然二位都有意苗岭一行,咱们就走吧!” 凌云燕立忙连点螓首道:“燕大哥说的是,要不然香妹她们万一不经此处,咱们就空劳往返了!” 接着三人便纵下山岩,相率仍由官道西行。 不多久就抵达玉屏。 此乃潮黔交界的一个小县,崇山峻岭,地瘠人稀。 这时约莫午未之交,城里城外,正洋溢在一片新年欢声之中。酒楼客店,悉皆暂停营业,连个打尖歇脚之处都不便找。 所以他们三人,就毫不停留,穿城而过。 不料行不数里,却见不远岔道上,企立一位细眼-眉,三角脸,嘴角微生几茎鼠须,衣着非儒非道,彷佛卖卜者流的中年术士。后随两个装束怪异,生像狞恶,腰跨弓矢,手执长矛健苗。 而且那位中年术士,一觑诸人走近,顿时移步当路,向前行的神机妙算高拱双手道: “来者莫非南阳诸葛教主,晚生这厢有礼!” 如此举动,不禁立使诸葛玄听得暗中一愕!心想:“怪呀!此人素不相识,何以一口就道破自己行藏呢?” 因为他隐迹卧龙岗,从不在江湖上露面,除家人好友,以及教内首要徒众外,素无人得知其形貌身份,故而十分讶异! 是以迅即一面答礼,一面接口反问道:“尊驾上姓高名?有何见教?”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含糊转问,意欲先摸清对方来头再说。 这亦就是神机妙算的精细处! 可是谁知尽管他如此,但那位中年术士,却淡然一笑,又侧面向凌燕二人,抱拳颔首道: “请恕在下眼拙,还分不出二位之中,那一位是鼎鼎大名的怪书生燕相公?” 此际燕凌云,见状恍疑乃是苗岭之人。 於是毫不踌躇,昂然答道:“淮南燕凌云,便是区区小生,你待怎的?” 女侠凌云燕,也傲然一笑道:“不才便是人称怪书生是也!” 他们这种答话,似乎对方颇出料外。 显然是由於彼辈所知怪书生燕凌云乃是一人,而现时突被凌燕二人一个称名一个称号所困惑之故。 但觑那中年术士,闻言眉头一皱,又仔细打量了几眼,才点头高答道:“区区仅是奉命延宾,三位到后便知,敬盼枉驾一-是幸!” 随更抬手向侧方谷中一座庄院微指道:“喏!那里名叫青龙寨,就是敝东相待之昕,诸位意下如何?” 这家伙,绝口不漏虚实,一时连神机妙算诸葛玄,都被他弄得莫测高深,不知是敌是友? 且又不愿示弱於人,因此略作沉吟,便侧顾燕凌二人呵呵一笑道:“想不到新年新岁,咱们正苦无处落脚,此地竟有东道地主,那太好了。走!这倒不能辜负主人一番盛意!” 随郎在中年术士和健苗前导下,大家一同向青龙寨扑奔。 同时三数里距离,在他们行来,也晃眼就到。 只见青龙寨,倚山临谷而建。虽然屋宇不多,但墙垣悉为为巨石所叠,简直便是一座石堡,处处显得极为坚实。 并觑庄门口,排有两列带刀壮汉,如临大敌,一派森严气象。 尤其在中年术士,扬手一声高喝客到之下 立刻庄内便拥出一群人来。 为首的,乃是一个躯干魁伟,碧眼虬须,太阳穴高高隆起,一脸阴鸷之色的华服老汉。 后随三男一女,全是貌相剽悍,眉目隐含邪恶之人。 最是神机妙算一入目,就陡从这班人服色与形容,恍忆过去所闻,对方乃是何人。 因而不待人家开口,立刻便抢先抱拳朗笑道:“我道是谁,原来乃是久闻大名的酆都厉帮主在此,老朽差点被赛管骆先生蒙住了啊!” 且一旁那位中年术士,也手捻鼠须,微微一笑接口道:“那里那里!究竟诸葛教主也不愧神机妙算之名!” 敢情这群人马,便是酆都七煞啊! 并觑那位出迎的碧眼虬须老汉,闻言马上双手一拱,皮笑肉不笑的高答道:“厉某因闻燕相公有事苗岭,必经此处,所以特来一了不久之前,汉阳鹦鹉洲那场过节。想不到诸葛教主竟也同来,这真是我七煞帮的最大荣幸哩!” 这位碧眼人魔厉东阳,开门见山,就说出他拦路邀请的目的。 凌燕二人不禁会心的相对看了一眼,彼此都无异是说:“这又是一场麻烦来啦!” 不过此际燕凌云,已非适时可此。 尤其事到临头,更特别沉着冶静,毫不畏怯,心想:“这班恶徒,竟然来此寻仇。自己何不索兴再试试功力,以为江湖上除害?” 是以登时不待神机妙算答言,便插口一声冷笑道:“哼!敢情好,这倒免得少爷川南一行了。” 诺葛玄亦呵呵一笑道:“厉帮主快人快语,老朽能凑上这份热闹,幸何如之!” 他们老少三人,悉皆神色自若,昂然不惧。 反是碧眼人魔厉东阳,脸色略变,怒视了燕凌云一眼,点头狞笑道:“二位果然名不虚传,请进庄由厉某稍尽地主之谊,再行领教!” 接着又按江湖规矩改颜肃容,宾主一同入庄。 本来今日之事,在神机妙算看来,虽然自己仅为一行三人,但若论艺业,对付一群七煞帮贼徒,实不足为虑。纵或不胜,至少亦不致落败,可以断言。 可是不想一走到前厅,却发现人家竟是早有预谋,还请了不少靠山在彼哩! 而且上坐的一位土头土脑老汉,仿佛记得便是当年辰州排教首领,精通法术的水龙神李金鳖,不由暗吃一惊! 自然另外贵宾席上,那四个看不透来头的奇装异服之人,亦必是极扎手的硬生了。 也唯其如此,所以神机妙算诺葛玄,登时有意点醒两位少年同伴,立向碧眼人魔呵呵一笑道:“厉帮主果然名高望重,想不到连辰州李老法师都被请到,实在难得!” 并不待答言,马上趋步向中座水龙神一稽首道:“二十年不见,老法师仍然道貌一如往昔,今日幸会,诺葛玄当又可一开眼界了。” 李金鳖亦欠身点头答礼道:“老朽久不走江湖,诸葛教主居然还能认出,难得,难得!” 且手捻苍须,斜睨了燕凌二人一眼,续道:“如今都是少年人的世界了,李某何足挂齿呢?” 更是神机妙算,立刻又侧身向贵宾席一颔首笑道:“四位想必都是世外高人,请恕在下眼拙……” 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现在诸葛玄之所以故作谦恭藉践一一请教,目的不言可喻。 因此在后那位七煞帮坐第三把交椅的赛管骆周全,顿时抢上前一步,接口呵呵笑道: “教主大人不必多费心机了,乾脆由晚生一一奉告吧!” 听口气,分明这位狗头军师,乃是有意当众点破,自己卖弄一手。 但见他,又迅即手指席上四人,小眼向神叽妙算和燕凌二人一扫道:“三位大约总听说过,梵净山绝圣祖师座下,有龙虎风云四大护法之名,喏!就是他们这几位哩!” 随更逐一相介! 原来那宛如半截黑塔,短装齐膝,浓眉巨眼的怪人,乃是降龙尊者赫连童。 血盆口,獠牙大耳的是伏虎尊者乐刚。 躯干肥短,身着红袍,大脑袋,如同一颗肉球的,为风雷尊者徐豹。 形如猿猴,黑色劲装的,是飞云尊者乌蓬。 这四位梵净山的护法,个个大刺刺连身都不起,仅略转首侧目注视了来客一眼。 是以诸葛玄,也就哈哈一笑,只向赛管骆双手微拱道:“有劳引见,多谢,多谢!” 并马上一行三人,直趋客座。 加上他们亦正值饥肠辘辘,主人既按江湖礼数,满席佳肴杂陈,自然亦落得受用一番,母庸再作客气了。 不一刻,酒过三巡。 只觎七煞帮帮主碧眼人魔厉东阳,霍地起立。首先怪眼一扫来客,然后朗声道:“今日之事,想来亦不用细说。江湖上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帮入黔,便是为此!” 随更浓眉一扬,*视燕凌云-道:“姓燕的小辈,你自己说,应该如何还老夫一个公道好了?” 他声色俱厉,好像十分理直气壮。 随之那位赛管骆周全,也缓缓起立,接口向燕凌二人微笑道:“这场过节,在下倒有两项办法,请二位采择。第一-智-力-法,悉凭尊意,双方今天当场了断。其二,听说燕相公此去云雾山,乃是寻苗岭派晦气,恰好咱们志同道合,如能屈就本帮,不但前隙从此一笔勾稍。而且尊驾日前巧诳梵净山龙虎令,掌伤房褚二真人之事,四位护法尊者,亦可担当不计如何?” 更立又不待竟言,脸上淡淡的一笑续道:“不才还要顺带告诉诸位一件事,贵友公孙大侠,与金陵白姑娘,晨间已被咱们请去梵净山。只要燕相公慨允彼此合作,他们亦就可以无害了呢?” 这家伙确然诡计多端,非同小可! 看来他们分明为了想网罗实力和人才,昕以不惜捐弃江汉之仇,大举来此图谋了。 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尤其燕凌云,半年来名扬南北,威震武林。 且因为武当以及江南白府所误解,於金陵之会,名门正派举起而攻。 试想如此之人,彼辈焉能不引为同类,努力争取,以期雄-江湖。 何况七煞帮厉东阳,既胸怀大志。又有赛管骆周全,这样一个以韬略自负的狗头军师相辅,大家都是一群野心勃勃之徒哩! 同时燕凌云,耳闻鬼影郎君和玉观音已被劫持,亦不禁暗中一惊!心想:“难道真有其事?” 接着便毅然俊目一翻,冷笑答道:“小生曾读圣贤之书,岂会和汝辈,贼党合流,别作梦啦!识相的,快把我公孙大哥和白姑娘交出,否则今天少爷可就要大开一次杀戒了!”—— 第三十五章 片言动管骆 教主扬威 一笑慑群雄 书生显艺 他这种答覆,似乎早在对方意料之中。 只见赛管骆闻言,毫无愠色,反呵呵一笑道:“果然燕相公胆识不差!既如此那咱们就先划个道儿,彼此印证一番再谈好了。” 不消说,他们显然是预有成算,准备炫露一次实力,以求威服。 且三煞周全,顿又侧向神机妙算颔首道:“暂请诸葛教主,做个公证人如何?” 本来他这句话,乃是有意暗把诺葛玄僵住,令其不便出手,以削减敌人力量。 可是无如他诡,人家也并不弱。 但听神叽妙算诸葛玄,竟接口朗声大笑道:“这个,却是不妥呢!” 随更面色一整转问道:“管骆生生!久闻你袖里阴阳有准,总该知道老朽和我这位燕贤侄,是什么渊源了吧?” 并不待答言,又巨目一扫对方众人道:“燕相公乃本门新主,不但区区所领八卦教是他辖下,便是如今落魂崖那五个老鬼,也不敢抗命。今早玉屏山中、鬼谷子麻江,落魂羽士斐元,相率受惩回山待罪就是明证。试问老朽这份公证人,怎个当法?” 其实他这轻描淡写的道来,却寓意极深。 一则是乘机把玄阴派掌门之名,硬栽到人家头上,认定燕凌云格於眼前形势和情面,绝不会当众否认以给自己难堪。果尔,则一旦传入江湖,便可逐渐迫其就范。 再则,这也是一种声威夺人之策。敌方不论是谁,至少对括苍五鬼,都有一些忌惮,不敢有过份 举动。 当然,如此一说,赛管骆那份心机,也就无形白用了。 由此,亦足见神机妙算之所以为神机妙算,确不虚传。 这几句话,一时听得满座愕然! 不仅大出七煞帮料外。连女侠凌云燕,也听得半信半疑,不由两只秀目凝视心上人。暗忖:“怪 不得他身藏玄阴派镇山之宝太阴神剑啊!” 倒是燕凌云,满脸尴尬。 大约因为不便驳斥诸葛玄之言,是故顿时双眉一蹙,目视碧眼人魔厉东阳-道:“要比划就快, 废话少说,少爷可无暇在此久待呢!” 同时正当厉东阳,勃然变色,拟即开口之际。 又忽听庄汉飞报,外有八卦教五方力士求见。 分明此乃是诸葛玄暗中所带人马,闻风寻到了。 说起这五位力士,确也都是武林中出类拔萃人物。不仅个个全经神机妙算悉心调教,颇饶机智,最是人人了得,各有独门绝技,极不等闲。为八卦教核心柱石,分担东西南北中,各地暗中组织总救应,计: 中路诸葛门中大弟子个温侯齐康。 东路大力金刚晁义。 西路八仙剑祖亮。 南路朱砂掌乔龙。 北路神行太保韩骧。 且碧眼人魔厉东阳,因与八卦教江汉香主通天掌钮冲,颇有交谊,暗中曾互通声气,所知甚稔。 是以不敢怠慢,急忙指派七煞恶阎罗赵虎代迎。然后才向燕凌云一声冷笑道:“也罢! 既然你们援兵已到,大家就见个真章再说。” 随郎纷纷离席,在厅前宽广的院落中,分东西各自成阵。 恰好这时五方力士,於齐康率领下,亦鱼贯到达。 并目睹双方情景,立刻胸中雪亮,一齐迳趋客队,先躬身向他们心目中的掌门,以及教主为礼,再分别肃立燕凌云身后拱卫待命。 此际,太阳已经偏西。隐闻远近新年金鼓炮竹之声不绝,彷佛是为这两阵相对,剑拔弩张的双方,助威起兴。 而且神机妙算诸葛玄,为占先制,马上掀髯向厉东阳一笑道:“眼前贵帮有六位帮主,凑巧敝教亦正来六人,老朽意欲先唱一段开锣戏,列一个小小阵势,请六位同时赐教如何?” 他这种挑战,正深合,“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的兵法原则,也存心要和赛管骆,作一次智和力的较量。 虽然碧眼人魔,明知这是一道难题,但却未便输口。不禁顿时故作沉吟,目视三煞周全,希望狗头军师拿出对策。 因此赛管骆,马上手捻鼠须,插口向神机妙算微微一笑道:“难得,难得!既然诸葛教主有意施展家传武侯绝学,本帮只好主随客便,舍命一开眼界了,请,请,请!” 因为在他心想,对方大不了是凭几套奇门八卦惑人,这都是自己素所娴熟之事,又有何惧? 於是诺葛玄,闻言画含清笑,立刻点点头,便率五方力士出场。 并以他为核心,各距数丈,构成一座五方圆阵。 另一边碧眼人魔厉东阳,亦即时与赛管骆一阵耳语。然后六人分成三股,自己和赛管骆居中主攻,两翼分由川南一-柳旺、红旗李五,以及毒三娘唐英、恶阎罗赵虎四人,作为掎角,牵制敌人。 照说他如此布置,乃是集中力量,采取以二敌一,以众击寡的道理。只要对方有两个阵角,被自己人吸引难以分身,则中央主力,便极易破阵而入,得手制胜,方法不为不善。 可是那知一经川南一-,与毒三娘唐英,分从两方振剑齐上之际。 却见对方阵势猝然转动,反无形他们二人,变为以一敌五,成了人家车轮战的鹄的,一时寒光如雪片飞来,绵绵不断,闹得唐柳二煞手忙脚乱。 不过虽然如此,但五力士,却也全被分神,以防为敌所乘。 是以赛管骆,登时一挥成名兵刃铁骨扇,趁机口-一声:“帮主!咱们上!” 随郎陡地一鹤冲天,拔起丈许高下,直飞入阵。 碧眼人魔厉东阳,亦适时同进。 且双双宛如两头猛虎,扇剑齐扬,合击身为五方阵枢纽的神机妙算诸葛玄。 尤其七煞帮主厉东阳,功力奇高,招式精妙。剑化一条匹练,凌厉无伦。 本来他在阵外便觑得真切,所以出手就是看家的绝学,意欲一举成功。 赛管骆周全,也扇演连环,有同一的想法。 不料他们主意倒打的满好! 但一经足落阵内,却陡觉二目一花,只见满场都是诸葛玄青影,如同有千百化身,仗剑飞舞,从四面八方袭来,寒气阴森,晶星飞洒。 二人慌不迭变式自保。 且略一眨眼,碧眼人魔便不见了周全,只好独自奋力攻守,杀得连声厉吼。 同时外方四煞唐柳诸人,目睹帮主入阵,亦纷纷群起效尤,各虚晃一剑,由上空飞进对方核心。 一时刀剑如虹,兵刃互击之声,叮当一片。 只是说也古怪,尽管双方已是彼此交绥,如火如荼。 可是由观战的冷眼看来,压根儿诸葛师徒,仅是身游八卦,剑演奇门,不停的绕场穿插,转运阵势。而真正相-的,竟完全为七煞帮的自己人,彷佛他们互不相识,六个人杀成三堆。 连素通玄机的赛管骆,都似乎本性已迷,在那里舍死忘生,和毒三娘唐英力拚哩! 如此情形,孰胜孰败,已不言可知。 因此主方降龙尊者赫连童,目觑现状,登时趋前数步,陡喝:“住手!” 他出声宛如一响晴空霹雳,只震得地动厅摇,大家耳鼓半晌嗡嗡不绝。 分明必是用的武林上乘绝学,“狮子吼”这一类功夫。 是故场中七煞帮六人,立刻同时清醒,愕然相顾。 神机妙算诸葛玄,也迅即收阵,向碧眼人魔厉东阳呵呵一笑道:“献丑,献丑!承让,承让!” 此际,最难堪的,恐怕要莫过於一向自负畅晓戌机的赛管骆周全了。 但见他,闻言满面铁青,怒视了诸葛玄一眼,冷笑接口答道:“哼!这一场只怪周某无能,并非本帮力有不逮,领教了!” 随即各归本阵。 惟有那降龙尊者,仍卓立如山,一脸杀气,并拾手一指燕凌云-道:“姓燕的小辈,快把本山龙虎令献出,饶你不死!” 他生像既凶猛,出言又粗鲁自大。 加上燕凌云,只当巧取对方信符乃是凌云燕所为,不便辩驳。 更是又适闻公孙明与白凤英乃为彼辈所擒。 因之也马上大踏步出场,并倏聚三阴六阳真气,目射神光,向对方全阵一扫,然后哈哈一阵摄魂长笑。 虽然在他自己,仅是为还对方刚刚巨-的一些颜色,略示声威。 何以却不知他如今已非年前鹦鹉洲可比,不但连获奇遇,功力已陡增十倍;且因自天都一战,悟出真元龙虎相调,收发分合之理。 最是他这种源出佛门密宗的绝学,与玄功结合,相得益彰。 所以现时这一笑之威,简直有无比的效用。 请看场中! 首先七煞弟兄帮众,闻声丧魂失魄,个个顿时目瞪口呆,进入幻境。 继之梵净山龙虎风云四大护法,人人满面变色,额上汗流如雨,刹时也趋於迷惘。 大约必是经过一番抗拒之故。 仅有那会辰州符咒法术的,排教首领水龙神李金鳘,迅即咬破舌尖,喷出一团赤雾护身,兀自一脸惊容,尚未被制。 这种事,只看得神机妙算诸葛玄和五方力士诸人,又惊又喜。 他们就绝没有想到燕凌云,半年之隔,功力神奇一至於斯。 自然女侠凌云燕,更是兴奋得不用再说了。 这时反是燕凌云自己,目睹现状,大为诧异!心想:“原来这班贼党,也全是徒有其表,不过如此啊!” 并眼见李金鳖作法自卫,忽然灵机一动,反腕就亮出太阴古剑,迎空划起一道如虹的碧光,左手-诀一指-道:“李老儿!你有什么妖法快使,迟了少爷可就不客气了呢!” 他如此举动,原是因闻对方精通法术,索兴略使权诈,藉神剑之奇,加以威吓,使其不敢作祟,俾收全功。 也恰巧他掌中这柄神物利器,乃是旁门邪术-星。 只觑水龙神李金鳖,入目便惶惧失色,颤声高呼道:“小老儿已不敢班门弄斧,务请燕相公多多海涵!” 随又喟然叹道:“老汉本已洗手多年在此隐居,不愿过问江湖是非。今日之事,乃是受梵净山绝圣祖师所追,实非本意。晨间公孙大侠与江南白姑娘经此,也是七煞帮赛管骆安排巧计,暗使迷魂药擒送梵净山,与舍下无干,少侠当能明鉴!” 察言观色,他这番话似乎不假。 於是燕凌云,迅即神剑归匣,面色一沉-道:“也罢!如果你言不由衷,改日少爷再和尔等算账!” 并马上又转身向神机妙算亮声道:“此间之事,敬请老伯裁夺。咱们云雾山再见,小侄要立往梵净山一行,救回我公孙大哥和白姑娘!” 同时女侠凌云燕,亦向诺葛玄双手微拱道:“晚辈亦随燕大哥前往,将来再会!” 且他们均因救人情急,不待答言,便又同向五方力士一挥手,身形微晃,宛如一缕轻烟,飞出庄外。 尤其燕凌云,自前与诸葛玄同行,一路上对湘黔名山大川颇得教益,深知梵净山乃在玉屏正北不远铜仁县境。 加上新年新岁,四野无人,也不虞惊世骇俗。 故而一迳向北疾奔,逢山过山,遇岭越岭,一言不发,只顾趱程。 女侠凌云燕,亦紧紧相随,向前飞驰。 想得到,以他们两人的绝世轻功,如此一来,那还不迅速得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晃眼就是一二十里远近。 同时也愈走他势愈高,所经悉是怪石嶙峋的荒山野岭。 大约又奔行了顿饭光景,来到一所长岗。 正从西方斜日余晖,遥见正北突起一座高耸的峰峦,其形似乎便是梵净山模样。 因此燕凌云更精神陡长,竟欲趁日落之前赶到。 是以一提真气,马上足下加紧。 不想也就正於此时,忽然并行的女侠凌云燕一声惊噫道:“燕大哥且慢!” 并纤手向右前方一座巨石上急指道:“这是谁在此故弄玄虚?” 本来燕凌云,一味赶路,心无旁骛,对所经各地,并不留意。 现时蓦地闻言侧顾,却猝见石上赫然竟是“逍遥游”三个股红的血字,不禁倏感心头一震! 因为这三个看似寻常的字眼,年来自南北诸老,相继因而身亡,已-传江湖,人人谈虎变色。 最是燕凌云,曾亲见独行叟和南宫柳二人之丧,确与此神秘三字有关,较之他人越发沭目惊心,立觉此地必又有蹊跷? 故而微微一愕之后,登时身形一纵,斜飞石上,准备一查究竟。 可是谁知这一接近不要紧。 偶然触目石后,却顿使他悲愤交集,怒发冲冠! 原来那崖下荒地上,一列并陈三具死人,个个头脸青紫,状极可怖。 除两个是中年玄门修士外,其间一位矮瘦虬须的老者,燕凌云一眼就认出,乃是自己忘年之交,天山鬼影郎君公孙老人。 这种事,分明乃是为人暗中祈谋。 不清说那两个道侣,亦必是梵净山押解之人无疑。 只是玉观音白凤英,却不知何去? 此际女侠凌云燕,亦随同纵落。虽然她不知死者何人,但眼见意中人神色,也芳心不由一动,立刻娇声低问道:“燕大哥!这其中可是有你相识之人?” 在她原是一番关心之意。 但燕凌云却忽然闻言陡转身躯,俊眼圆睁,*视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你们做得好事!我姓燕的还不是三岁娃儿呢!” 此言一出,女侠凌云燕不禁大感诧愕!顿时黛眉一皱,急急接口道:“燕大哥有话务请明说,这样小妹可糊涂死了!” 并无限困惑,含愁仰起粉面,两只碧水澄波妙目注视心上人,等待回答。 本来嘛!燕凌云这半日以来,一直对她神情冷淡,如今又哭地变脸,说出这等没头没脑的话来,怎教她如何不费解哩! 不过尽管她如此,可是燕凌云却丝毫无动於衷,立刻又双眉一挑念然道:“哼!我公孙大哥,分明是那魔丫头下的毒手。你们串通故弄玄虚,假借什么逍遥游作幌子,掀起武林中腥风血雨,难道自己还不明白?” 这真是从何说起! 但在燕凌云也不是毫无根据。 一则是金陵之会,他未能终场便被擒往落魂岩,对女侠凌云燕与江南白之间的实际纠葛,并无所知,胸中仍有过去传言成见。加上凌姑娘在江湖上又行动诡异,时而化身为男,时而改-为女。最是在他们相识短短过程中,忽而亲喜,忽而绝交,变易不测。 何况凌阙二女交往之情,乃为其亲见,证之天都所经,焉能不深起疑窦。 再则昨夜梵净山二恶,又一口咬定女侠凌云燕,日前曾在玉屏,诳取彼辈龙虎信符,推情度理,眼前被害人既有梵净山徒众在内,其非七煞帮党羽所为可知。 且地在黔境,苗岭势力范围。由凌云燕突然昨夜现身,料想魔女必在暗中。 自然以常理而论,设或她们果真一明一暗,做这种手脚,确是极有可能。 其实这乃是一件场天的-枉。 因此凌云燕,只听得伤透了芳心,顿把晨间的满腔热望,直寒到底。 半晌,才珠泪盈睫,颤声答道:“燕大哥!你!屈死……我凌云燕……和香妹妹……了啊!” 随又陡然满怀念慨,一抬螓首,狠瞪了心上人一眼,续道:“事久见人心,是非自有水落石出之时。既然你如此见疑,小妹又何颜相随?” 更马上口说一声:“再见!” 娇躯微扭,转身便向来路上飞去。 只几个起落,就没入荒山岚影之中,晃眼不见。 分明地此际有无比的委屈,含恨而走了。 这时燕凌云,心情十分纷乱,见状也未相阻,暗忖:“我就再看看以后事实证明好了。” 可是蓦地又胸中一动,大觉玉观音白凤英,若为歹徒所却,乃是异常可虑之事,自己必需立即搜寻。 是以登时纵身下石,抱起义兄鬼影郎君遗体,意欲先找一所乾燥洞穴,暂时掩藏。 但不想正於此际,却陡听有人舌绽春雷,厉声大-道:“好小子!竟敢对我梵净山门徒,一再横下辣手,想是活腻了?” 并人随声至,宛如一阵狂风,纵来三个背插长剑的老道。 尤其瞥见十数丈外,另有一位碧眼重瞳,浓眉-口,五柳长须,身穿一件古铜色衣装之人。也没看清怎样动作,竟飘然发先至,一眨眼就已岸立巨石之上。 也仿佛是同来四人之首。 只觑他入目逍遥游三字,便点点头,冷冶的开口向燕凌云问道:“你这小子,大约就是传说的什么怪书生燕凌云了?这把戏玩的不差,只是今天撞到我绝圣祖师手中,可就不能讨好了呢!” 原来此人便是近年崛起西南,梵净山的一派宗主啊! 同时他对江湖中事似乎十分熟稔,不仅一到就看出眼前书生乃是何人,而且还认定此间的惨剧,是燕凌云所为。 是以燕凌云,不禁立刻放下公孙明尸体,昂然作色道:“哼!小生正要前往梵净山向阁下领教,我这义兄公孙大侠的被害,你们也逃不了公道呢!” 在他以为如此一说,对方必能听出死者身遭暗算,乃是另有其人,与他无关。 可是不想这位绝圣祖师,却闻言毫无表情的接口缓缓答道:“嗯!这卸罪的藉口倒很妙,听说年前独行老鬼死后也成了你的义兄可是?” 接着又淡淡的一笑道:“只可惜你年事和他们太也县殊,这种掩饰仍有破绽,难一手掩尽天下人耳目。虽然智谋尚颇可取,到底经验还是不足。” 更点点头续道:“今天本人倒要先考验你,究竟有多少实学再说!” 这老家伙,好像头脑特别冷静,也不知是何心意,只一味全神放在燕凌云身上,连对尸体横陈的两个手下,正眼都不一顾。 而且随来的三位老道,亦顿改适才念怒如狂的态度,谨畏的恭立在他们祖师爷身后。 并不容燕凌云开口,那绝圣祖师,又浓眉微扬道:“小娃儿!快行功准备好,老夫这一招叫做‘袖里乾坤’,你试接接看!” 随即抬手右袖向前一拂。 他们存身一高一下,相距丈外。 立时燕凌云,便倏感一股软绵绵劲力,扑面涌来。宛如万斛无形洪涛,势重如山,倾泻而下。 因此他暗中不禁一凛!赶忙脚踩六合潜踪步,双掌齐扬,式演“拨云见日”,左三阴右六阳,两种玄功真气陡出,一吞一吐,卷起两道如虹的寒流紫焰,连消带封,将对方潜力,硬生生的挡回,震得附近土石飞扬,弥漫成一片。 且朗声高-道:“小生此时要追查白姑娘下落,无暇和汝辈料缠,这笔账,暂留待日后清算!” 更乘势一腾身,如同一头鹰隼,飞上石岗。意欲立往左近,作一番搜寻。 不料他虽是无心恋战,但人家却不肯遽舍。 只见那位绝圣祖师,确是非此等闲,仅身形微动,便捷如疾电的拦住去路,满面笑容的点首道: “小夥子果然不差,无怪传闻各派,争相罗致。” 并又二目直视笑道:“别忙走,只要咱们投机,任你要什么姑娘,都包在老夫身上!” 听口气,敢情这位绝圣祖师,也是看中了我们小书生了。 唯其如此,所以燕凌云大感不耐。 也就正当他,脸色一沉,即将开口之际 又猝听有人一声洪钟似的高-道:“你这狡诈的小淫徒,竟然在此,那可逃不出老夫掌下了!” 登时入目西侧石后,现出一位魁梧其伟,方面大耳,青袍银髯老人,微一纵身,便来到场中。 尤其这位老者,眼见绝圣祖师在此,马上面罩寒霜,又冷笑道:“原来是你们师徒干的勾当,这就难怪了!” 显然他把燕凌云,也认作梵净山一党。 於是绝圣祖师,亦马上淡淡的斜睨一笑,反唇相讥道:“好说,好说!这是本山境内,还不劳你天罡老鬼耽心,最好无事请便,恕我梵净山庙小难容大驾!” 两个人都针锋相对,仿佛平素他们就互不相容。 不消说,这位银髯老人,亦必大有来头了。 同时燕凌云,却耳听来人之言,不由暗中一动,马上转脸高声接口道:“在下初来黔地,与尊驾从无一面之雅,老前辈遽以淫徒二字相加,是何道理?” 他辞色严正,昂然相质。 但觑那使老者,先侧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嘿嘿冷笑道:“你这小辈暗算行人,强掳少女欲行非礼,难道还不是淫徒?” 并顿又巨目精光四射,*视-道:“午后数次被你使诈兔脱,累得老夫奔波了几个时辰,哼!这还能抵赖得了?” 这样一说,燕凌云立刻胸中雪亮,迫不及待的,急急问道:“但不知老前辈可见过那位姑娘,现在何处?” 他本意乃是心悬玉观音安危,希望探问一些线索。 可是不想那位银髯老翁,竟会错了意,闻言陡然巨目一瞪,怒喝道:“咄!无耻的淫徒,居然还不死心!老失就告诉你何妨?” 随又霜眉一扬续道:“那女娃已由我公西黄老伴带回雪山疗毒,准备收作门人。只要汝辈有胆,尽管向老夫要人好了!” 更立又手捋银须,转面向绝圣祖师冷笑道:“孙老儿!今天总算被我看出你们真面目了。 好在黄山论剑之期已在不远,将来是道长?是魔高?自有分晓,老夫还有他事,暂时少陪了!” 并不待答言,回身就走。 别看他年已老迈,步履迟缓,但身形却极端俐落,一眨眼,便远离几十丈外。 分明此老必是一位宇内奇人,功力非同小可。 且绝圣祖师,亦似乎颇有顾忌,不愿破脸,只目送对方离去,然后向燕凌云微微一笑,亮声道: “小夥子!本人适才不加辩白,代你受过,甘愿树敌雪山二老?这是何故,大约你总该心中有数吧?现在随我回山如何?” 这种话他无异已把心欲笼络之意,露骨吐出。 只是燕凌云,却倏然俊眼一翻,淡淡的答道:“嗯!既然白姑娘已经得救,那小生就先向你们要个勾结七煞帮,计诳我公孙大哥,以致身遭不测的公道,然后再找那暗下毒手的奸徒算账也好。” 因为他目睹天罡叟公西黄,颇像正人君子,耳闻玉观音得获青睐,私衷已安。并追本穷源,义兄公孙老人之死,若非误中梵净山党羽迷魂药物,绝可无害。是以暗中悲念,准备即时一雪心头之恨。 也直至此时,那位极端自负的绝圣祖师孙无忌,才察言观色,发觉自己所料有误,马上愕然直视燕凌云,急急问道:“难道此间被害三人,果不是你这小夥子,所弄的狡狯?” 燕凌云一声冷笑道:“只怪你们见事不清,血口喷人,谁说乃是少爷所为?” 更立又双眉一皱略作沉吟道:“我不妨明白相告,连你们什么龙虎信符,也是别人假借小生之名,巧取而去呢!” 这种话,听在绝圣祖师耳中,不禁面色陡变,立刻回顾身后三道,威棱棱的沉-声道: “快传令本门弟子,在百里内严查,不得有误!” 只见那三个老道,慌不迭连声诺诺,并同时躬身一稽首,然后分朝三个方向,宛如离弦疾箭,飞奔而去。 自然如此处置,也正中燕凌云心怀。 因此他马上点点头,向孙无忌亮声道:“既如此,咱们这笔账,且留待缉获奸徒之后再说好了。” 绝圣祖师,亦浓眉轩动,颔首答道:“对!如今彼此同仇,大家正宜合力。咱们二人也该先在此间,仔细勘察一番,看看可有什么贼人线索?” 这时已是红日西沉,暮烟四起。 正当他们各自移步,拟在附近作一番详查之际。 偶然一抬眼,却远见正北数十里一座峰腰,陡起红光,浓烟冲天。 并且绝圣祖师孙无忌,入日便勃然大怒,恨声道:“好贼子!竟敢乘虚火化我绝圣宫,胆子不小!” 随即向燕凌云一扬手,匆匆连话都顾不得说,就身形一纵,飞速向西扑去—— 第三十六章 披肝遭白眼 侠女伤怀 沥血快人心 奸徒毕命 自然如此情形,在燕凌云意料中,也是和绝圣祖师一般,断定这纵火梵净山之人,必就是暗算鬼影郎君的奸徒。 因此迅即将义兄公孙老人遗体,找了一座洞穴藏好,加以封闭。 亦立刻疾起直追,向孙无忌去路飞赶。 不过他经过这一阵掩埋亡友折腾,天光早已夜色沉沉。 尤其孤身一人,在荒山野岭中奔驰,心情十分落寞。 大约快到一个更次,遥望绝圣宫烟火兀自未熄,也渐渐接近梵净山下。 同时他自从在括苍山古洞,巧服灵芝以来、双目已能夜视。 是以于飞行间,倏然游目所及,瞥见迎面不远,正有一人头戴儒巾,身着青衫,如同一颗殒星,疾奔而来。 最是装束与他相似,顿使燕凌云心头一喜,暗忖:“今月杀人放火,准是这小子无疑!” 于是马上停身止步,蓄势以待。 并眼见来人相距丈外,陡然一声轻喝道:“狗小子嫁祸他人,做得好事,且先吃我一掌!” 同时翻腕便劈出一股狂潮般的三阴真气,直向对方罩去。 照说他骤出不意,又出手力道雄浑无比,来人必不遑应付,至少也要吃些苦头。 可是不想顿闻一声巨震后,对方竟毫无伤损。 且耳听一声娇喝道:“姓燕的,你一再相欺,不分善恶,含血喷人。姑娘千里迢迢,好心不得好报,谁还真怕你不成?” 原来这是女侠凌云燕啊! 这种事,一时燕凌云也不禁暗中一愕! 但随即亦不甘示弱,接口冷笑道:“哼!含血喷人,难道你上梵净山放火,还不是极好的证明?” 在他因为心有成见,由纵火联想到杀人,认定必同是对方有计划的图谋。 是以女侠凌云燕,立刻恨声答道:“糊涂虫!我不妨明白相告,你能狠下心肠,不管凤妹妹,难道还不许别人搜寻,再说若不是梵净山这班贼道,怎能有今日之事,我顺便放把火消消气,干你何事?又能证明些什么?哼!自己见事不明,一味疑心生暗鬼,亏得还能说出口来。我真不知道你燕相公,读圣贤书,不辨是非,所学何事呢?” 她这一阵抢白,连讽带刺,直说得我们小书生哑口无言。 半晌,才急出一句话道:“那你总该查出白姑娘的线索啦?” 显然这亦仅是解嘲之语。 顿时凌云燕,又接口一声冷笑道:“这乃是各人尽心!有无线索反正不关你事。大不了我凌云燕,拚个踏遍天涯海角,总会查出她的生死下落,否则人生交友何用?” 更立又念念的续道:“我可不愿在此多留,你若果找出真凭实据,黄山天都峰随时候驾,恕不奉陪了!” 随即玉肩一晃,纵出数丈。 这时燕凌云,正在低首沉思,也未有所表示。 不料女侠凌云燕,忽又停步回身道:“我还忘了一句话,这黔境之内,似乎有人暗中作祟,冒名嫁祸,不可不防。你姑妄听之好了!” 并见心上人仍木然无语,然后才微微一叹,倏拧娇躯,没入暗影之中。 分明她此际爱恨交集,芳心欲碎,为了保持一点自尊之心,没奈何不得不离去了。 不过虽然如此,但它这一番激念之言,却始终在燕凌云脑际反覆旋转。 他细想确有道理,可是又因心有成见,不敢深信。 加上他一颗心,既以爱侣红绫女为忧,神驰伊人,又乍闻天台仙子钟慧芬恶耗,悲伤欲绝,压根见如今就没有什么怜香惜玉情怀。 几方面一凑,所以女侠凌云燕在他眼中,份量极微。 当然疑信参半,委决不下,也就不足为怪了。 良久,一阵寒风拂面,打断他的思潮。并因此去梵净山已无必要,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马上又戴上人皮面具,换了一套衣巾,改扮成一副武生模样,返身向南而奔。 一路行来,山路崎岖,高高低低,夜凉如水,满目苍茫。 尤其在他意念中,时刻泛映起,娇妻惨死,挚友新丧,两件沉痛的创痕,五衷悲愤,胸怀如裂,无以名状。 由此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才恍觉前路不是来时昕经。 且恰当他略一停身踌躇之际。 忽耳不远之处,隐隐传来一阵喝叱之声。 于是燕凌云,顿时不由自主的,便循音而往。 好在他,如今既目能夜视,又身如飞絮轻尘,快捷如电。只不过几个起落,就纵到了那有人声的所在。 但见该地乃是一座四面环山的深谷,形同仰盂,除中间一片亩许平地外,其余悉是怪石嵯峨,状如厉鬼,阴森森,十分险恶。 并俯视其中,发现正有一老二少,斗得异常激烈。 更清楚的认出那位老者,竟本日间所见的雪山天罡叟公西黄。 年青两人,一为儒生打扮,一个是劲装壮汉。 因而燕凌云,陡忆凌云燕临行之言,不禁胸中一动,暗忖:“这两个少年,莫不就是今日暗中作祟之人?” 同时眼觑天罡叟,蓦地猛攻一掌,然后霍地跳出圈外,嘿嘿冷笑道:“原来你这两个小辈,都是苗岭门下,这就怪不得了!” 随又霜眉一扬喝道:“据闻阙天星老儿,已承诺黄山论剑以前,不在江湖上横生是非,尔等因何昼间在此作案?” 如此之言,正合燕凌云所料。 可是不想那劲装壮汉,却神色不变,淡淡的答道:“你说说看咱们作的什么案?怎见得就是苗岭之人?” 而且儒服少年,亦收式卓立,插口亮声道:“人家梵净山起火,咱们身在四五十里外背上干系,真成了神仙啦!” 更朗声一笑道:“哈哈!你这老儿年纪一大把,是怎样活的啥?” 他们两人,一弹一唱,轻描淡写,就推得干干净净。 只见公西老人,也似乎猜疑不定。 半晌,才一抬眼沉声道:“然则你这两个小辈,在此鬼鬼祟祟的则甚?” 听口气,分明他已经失去自信了。 因此那位劲装壮汉,立刻接口冷笑道:“这是咱们的事,可不劳动问,你老儿自己,又来此何干呢?” 这种话,一时反问得天罡叟公西黄,竟无辞可对。 大约他许是还有什么要事待理,不愿多招是非。 是以登时巨目一翻喝道:“今天便宜你这两个小辈,将来老夫查实了再找尔等算账!” 随即不待答话,双臂陡振,宛如一头巨鹤,凌空七八丈,在怪石上略一点足,就飞上谷口,眨眼消逝无踪。 那两个少年,也相视一笑,双双离谷上道。 惟有燕凌云,冷眼旁观,始终未能释疑,马上在后暗暗追蹑。 看对方身形步法,个个宛如行云流水,矫捷异常。 显然都是功力深厚,得有极高明传授,非此等闲。 如此一直到天明,适巧双方同向西行,无形之中成了一路。 不过大白天,究竟非夜暗可此。 且新年新岁,除他们三人外,几乎官道上别无行人。 最是燕凌云,背插长剑,作练家子打扮最为惹眼。 因而刚过镇雄阅不远、行经一条荒僻山道时。 却见那前行的二人,猝然回身拦住去路。 首先少年书生,双目凝视,射出一股慑人的光辉,阴恻恻的问道:“阁下相随不舍,乃是何意?请快明说?” 也唯其如此,所以燕凌云顿觉对方目光有异,胸中了然。 并因而看清那位壮汉面貌,忆起乃是何人。 于是也就冷冷的答道:“阳关大道,人人可走。尊驾若是缓行几步,难道也算相随在下么?” 随又扫视了一眼续道:“看二位这身装束,该不是黑道上朋友,趁这大年头上,找我这个外乡人,发发利市吧!” 他脸戴面具,毫无表情,且故作此语,以待对方反应。 大约是燕凌云这种神态口吻,出乎两个拦路少年料外。 只觑那年长的壮汉,脸上仿佛微现惊容!立刻点点头狞笑道:“倒确被你猜中了,果然咱们兄弟,是有意要今天发发利市呢!” 且又猝然轻喝一声:“接招!” 马上伸臂探爪,捷如奔雷闪电,趋身幻出无数手影,直向我们小书生抓来。 不仅突地发难,使人不遑招架。 更是招式火候,全都凌厉绝伦。 分明这家伙,乃是看出眼前人颇非易与,昕以先下手为强了。 但那知燕凌云,虽然仍无师承,其实已满身绝学,纵誉之为宇内笫一流高手。现时亦可当之无愧。 加上早已有备,岂容他得手哩! 请看官道上人影一合一分,那壮汉却猛扑一空。 而燕凌云仍是卓立原地,分毫未动。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于是对方二人,登时相顾愕然! 想得到,他们必是暗中十分吃惊了! 因之那泣壮汉,微一定神,又亮声喝道:“你这小辈何人门下!且先亮个万儿,咱们再比划试试!” 那书生装束的少年,亦从旁插口道:“哼!大约你这小辈,还不知道咱们兄弟乃是何人?” 显然,他是意欲先亮出招牌唬人了。 可是燕凌云,却摇摇头冷笑道:“不见得!” 这种口气,似乎儒少年颇不置信,马上又接口问道:“你说说看,少爷们是何门派?” 谁知燕凌云,竟淡淡的答道:“这还用问,刚刚你们不是已经自承乃是黑道上剪径打闷棍的脚色了吗?” 此言一出,对方二人,不由气得满脸变色。 尤其那年青的书生,马上厉声喝道:“咱们兄弟,乃是苗岭传人,你这小辈竟敢来此放肆,想是不活了?” 在他以为师门声威,远震江湖。这一报出,必当令人闻名丧胆,收效于无形。 但无如燕凌云,已深知他们底细,不仅毫不惊异,且反故作不信,大摇其头道:“咦! 你们昨夜在那谷中,对雪山公西老人,是怎生说来?” 随又陡然目射,那儒装少年喝道:“梵净山龙虎令何在,还不快快交出?” 本来对方耳听他叫明昨夜之事,已暗中骇然!试想正当心神不定之中,怎能再经他突展声光摄魂大法,以其人之道,转治其人。 何况此种精神法门,完全依禀赋深浅以分高下,那少年又岂能与燕凌云相比。 是以如此一来,对方顿时神志一迷,马上就如命向怀中探索。 分明日前玉屏冒名嫁祸,乃是此人。 更由此而论,鬼影郎君之死,亦必为彼辈暗算无疑了。 这时燕凌云,正心喜计已得售,证实所疑之际。 却又迅听一声厉喝,目睹满天蓝光,如同疾风迅雷,迎头盖下。 不稍说,必是那位劲装壮汉为救同伴二次发难了。 于是燕凌云,立刻移形换位,闪到一旁。 并呛啷一声,亮出太阴神剑,二目圆睁,戟指好汉喝道:“蓝春贼子!你们昨天做得好事,少爷若不把汝辈沥血以祭我公孙大哥,誓不为人!” 原来这家伙,便是阙天星爱徒丧门神蓝春。怪不得一朝相,就被燕凌云认出。 同时我们小书生,又一抹脸上人皮面具,冷笑道:“你这贼子,且认认少爷何人?” 不过丧门神蓝春,虽是适才掌剑连招落空,以及眼觑同门受制,颇是震惊!但此际一看清是谁,反而心头大定。 因为他自信功力精深,认为燕凌云仅凭一些无师自通之学,绝非其敌。 是以立刻手横百毒蜈蚣剑,昂然狞笑道:“原来是你这小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接着又眉聚煞气,双目斜睨道:“今天是你自愿送死,我阙师妹可无法赶来相护了呢!” 随更嘿嘿一笑道:“不错!昨天那鬼影老儿,是太爷送他们归西,大约你该看过榜样了,来,来,来!我倒要试试你这小子三脚猫功夫,究竟有多少长进。” 走笔至此,也许读者要问,苗岭这两个门人,为什么对燕凌云如此深恶痛绝呢?其实这也不难索解。 在丧门神蓝春,还是实行在华阳相遇时,所起的那种初志,他认为不论固宠,或是将来苗岭一派之尊的名位,都必需去此眼中丁而后快。 另一位少年,姓闵名灵,人称玉面魔童,为蓝春师弟。 此人因颇得老魔娘之爱,一心暗恋师妹阙寒香。自闻乃师华阳之约,便把燕凌云恨之切骨,暗与丧门神结党,多方破坏。 尤其近日听说情敌即将西来,为求先发制人,便师兄等二人,托故离山,守候湘黔要道,始则彼辈意欲假手他人,以坐收渔人之利。 于是一面透出信息引来酆都六煞,一面目名诳骗梵净山龙虎令,而图嫁祸。 继而更不惜亲身乔装出马,对鬼影郎君诺人,暗下毒手。并巧弄玄虚,故留逍遥游三字,以对师门掩饰,扩大纷争。 照他们预计,有此两路人马,只要燕凌云道经玉屏,必无生理。 最是魔童闵灵,一向贪淫好色,因见玉观音美貌多姿、特携离大道,欲先逞兽欲而后灭口。 那知事有不巧,却偏偏为雪山二老狭路发现。以致羊肉没能到口,反落得一身膻,被折腾了许久,才幸脱干系,十分不快。 因而远见梵净山火起,便认为计已得售,马上兼程同山,以避牵累。 可是不想人算不如天算,竟鬼使神差,被燕凌云心神不属,错走途径所遇。 当然如今丧门神蓝春,耳听诡计已为对方觑破,也唯有敞开明干了。 请看他满眼凶光,恶狠狠挺立大道之中待敌。 同时玉面魔童闵灵,亦为适才蓝春喝声化解禁制,仗剑在手,虎视眈眈。 看情形,彼辈分明要不惜一切,置我们小书生于死地了。 但燕凌云却昂然不惧,并怀抱太阴神剑,渊-岳峙冷笑道:“你们齐上好了,还有什么废话可说?” 大约那位魔童闵灵,许是自觉刚刚失神为敌人所乘,颇感难堪,意欲挽回颜面。 是以闻言陡然厉喝道:“凭你这小子也配,杀鸡焉用牛刀,闵太爷来成全你就是!” 且立趋步上前,长剑一晃,雄赳赳便待出手。 倒是丧门神蓝春,胸中有数,立刻亮声点醒同伴道:“这小子颇有一些杂学,师弟不可大意。” 并马上凝神在后掠阵。 于是魔童闵灵,迅即提气行功,口答一声:“小弟理会得!” 随即左手-诀一指,便是师门“冷焰穿心”绝学,而且右掌长剑,也捷如飞蛇,化为匝地寒光,挟一阵慑人的啸声,分心向燕凌云便刺。 他一招二式,明攻暗袭,掌剑齐施,差不多已尽展全力,把压箱底的本事,悉数展出。 虽然火候还浅,但这份凌厉狠辣,在江湖上实不多见,其用心之毒,也可想而知。 说真个的,若是一般武林中人,确难招架。 不过无如他这些艺业,却件件也瞒不了眼前人。 加上燕凌云,认定这魔童,必是冒名嫁祸掳辱玉观音之人,存心要让他多受些苦痛雪恨。 故而眼见来势,佯为心怯,作张惶失措之状。 直待对方两般招式,完全用实,才猝然一声朗笑,陡地掌出“横江截斗”,剑演“地转天旋”。 登时三阳真气,如狂潮涌出,宝刃碧光亚赛一道经天长虹疾卷。 连一旁观战的丧门神,全没有看清。 使耳听一声惨-,立刻玉面魔童便双足齐断,洒出一片血雨,被震飞丈外。 这种威势,试想恶徒蓝春,几曾料到。 尤其快如电光石火,剑气耀目难睁,谁也没法抢救。 是以丧门神蓝春,见状不禁心胆皆裂!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更适于此际,又倏闻来路上一阵疾蹄之声,并有人高呼道:“燕贤侄!留神贼人逃走,老朽们来也!” 不消说,这必神机妙算诸葛玄一行赶到了。 也唯其如此,所以丧门神蓝春,猛被一言提醒。 但见他,顿时一声厉吼道:“狗小子,竟敢伤太爷师弟!” 同时百毒蜈蚣剑一抖,激射出满天蓝色晶星,如同一蓬银雨,直向燕凌云袭到。 显然这是他最后的杀手,不惜尽发剑上湛毒倒刺,作孤注一拚了。 因而燕凌云,也就不敢轻视,赶忙倒打金钟,向后退避。 但不想身形站稳再看,这恶徒却是以进为退,早乘机逃出几十丈外。 并且该地林石相间,伏莽丛生。 就这样一眨眼之际待燕凌云飞身追去,已丝毫查不出贼踪。 虽经随诺葛玄而来的五方力士,下马分头堵截。 可是搜查了几个时辰,竟仍然杳如黄鹤,一无所获。 不仅如此,且那位双足被斩的魔童,亦因熬不住痛楚,趁隙自裂天灵而死了。 只有神机妙算,耳闻燕凌云一夜经过,以及目睹眼前情景,虽表面痛伤良友,但暗中却极兴奋。 因为这样一来,燕凌云既与天都女友失和,又与苗岭结不解之恨。只要他们因势利导,武林此一朵奇葩,终久当为玄阴门中所有了。 也因此之故,所以他旁观者清,明知凌燕二人乃是一场误会,却不肯直说,反不住口的赞许我们小书生,怀疑凌阙二女,大是有理。 并略告已劝化善遣青龙寨诸人后,大家便一同浩浩荡荡向目的地进发。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 他们终于翌日晌午,经都匀八寨,抵达云雾山麓。 仰望峰峦秀拔,耸入云霄,这也就是苗岭主干最高的所在。 据闻阙家定居之地,乃在峰腰一座名叫“断魂岭”的向阳浅谷。 于是众人立循居民指引,弃马攀援而上。 好在这一行七人,都身具上乘轻功,爬山越岭并非难事。 大约飞登了个把时辰,来到一片千尺峭壁之下。 也就正于燕凌云打量山势,觅路而行之际。 忽然耳听侧方峰上,有人高喝道:“来者何人,快快通名?” 且入目其上,一字排开十多个手持弓矢长茅的健苗。 亮声的乃是一个中年青衣壮汉。 是以我们小书生,亦立刻按江湖礼数,拱手高答道:“淮南燕凌云,前来拜山,敬乞通报!” 看情形,似手对方早已有备。 但见一响冲天的旗花信号摇曳长空之后。 不顷刻,那位中年壮汉,便又向下抱拳高呼道:“小可旱地金龙彭雷,代表山主,敬迎燕少侠一行诸位贵客!” 更略作顿停,又拱手续道:“本山例规,除经特许外,有两种方式,始被接待。一是五步一参,拜到庄前。一是力闯三关;头一场为不假他物之助,直上诸位之前的千尺峭壁,第二场是飞渡断魂瀑,第三场为通行飞矛阵,但不知少侠意欲如何?” 这种话,分明是故出难题。 当然燕凌云也不甘示弱,马上毫不迟疑,朗声一笑道:“尊驾不必客气,小生既入宝山,自然要见识三关了!” 不过他虽然眼觑峭壁,自信还可攀登,一口答应。 但诺葛师徒,却望而兴叹,大感为难了。 因为轻功一层,苟非具有异秉,普通直上十寻,已是难能可贵。 如果没有凌虚步空的身手,这千尺直上,谈何容易啊!幸亏他们不是主体,所以神机妙算眉峰一皱,立刻向燕凌云摇摇头苦笑道:“贤侄尽管先上,老朽们稍时再见机行事好了!” 于是燕凌云,也就点点头,爱莫能助。顿时先看准逐次点足之处,然后猛提真气,背靠峭壁,双臂一振,宛如一头巨鸟,便腾空直上。 只见他,手脚并用,青衫飘风,连气都没有换,就扶摇冲上崖顶。 不但看得神机妙算一行,衷心敬佩,叹为观止!;而且连峰山那些苗勇,都不由顿起一阵欢呼。 这头一关,就如此被他若无其事的闯上了。 可是向上再看,却见数十丈前,乃是一片深潭,左右各从百丈悬崖上,倾泻清泉,汇为两道二十余丈宽阔的飞瀑,好像一双经天玉龙倒挂枪珠,在下方张牙舞爪搏斗,银花四洒,蔚为奇观。 较之庐山以及雁荡龙漱飞瀑,又别饶一番奇景。 并见其间又忽起一片淡黄水雾,与阳光辉映,美不胜收。 这时燕凌云,经过一阵打量,颇感踌躇,心想:“自己虽然曾习凌波飞渡,这又怎样才算合格啥?” 且正于此际,却突听左侧峰上,有娇声疾呼道:“燕哥哥,快别犯险,暂请稍待!” 同时瞥见一条倩影,凌空直落飞瀑源头,怒叱道:“蓝师哥!你擅放化骨泉水,眼中远有山主和小妹没有?”—— 第三十七章 一鼓闯三关 气寒敌胆 两番传警语 情切郎心 苗疆多瘴疠,自古视为畏途。 盖因彼处深山大泽,常蕴集一种遗自洪荒之气。其性极毒,不论人畜,一经被染,便十九难治。 云雾山化骨泉水,就是此中之尤。 据云身人其中,可立使人骨北形消。即便稍沾皮肉,亦难免溃烂至死。 自然传闻之辞,夸大在所不免。但至少含有剧毒,总绝不会有假。 由此也足见丧门神蓝春,此举乃是心怀叵测,蓄意公报私仇,要仗此天险,暗算来人,以泄心头之恨了。 是以耳听阙寒香之言,不仅故作未闻,反目注视峰下,朗声向燕凌云轻蔑的喝道:“姓燕的小辈!这道断魂瀑便是你葬身之地,不敢过就快滚下山去好了!” 分明他这种话,乃是激将之计,希望敌人即时入谷。 并且燕凌云,也眼觑仇人已经回山,一见便目眦欲裂,登时接口冷笑道:“哼!少爷来也,我看你这狗贼,今天还能逃到那里?” 同时立刻趋步潭前,就作势准备飞渡。 此际,只急得千手观音阙寒香花容失色。一面高声急呼道:“燕哥哥!千万使不得!” 一面戟指丧门神蓝春怒叱道:“蓝师哥!你可记得家父百蛊啖心之令,说不得小妹今天要为本门执法了?” 如照往常,阙寒香这等声色俱厉,不论师兄师弟,无不慑服。 可是此时,丧门神蓝春,竟一改过去面目。反嘿嘿一笑答道:“师妹心向外人,不能正己,何以服众。再说闵师弟身遭惨死,本门山规,对待敌人从不择手段。愚兄纵放化骨泉水,又何罪之有?” 他这种态度,倒大出魔女料外,苗岭信条,也果有“对待敌人不择手段”之说。 因此闻言不禁一愕!一时颇感拿不定主意。 加上蓝春立又向峰下一指道:“人家不听师妹阻止,自己找死,可不关愚兄之事呢!” 且不待答言,一耸身便飞上峰头。 这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 及至阙寒香凝目惊顾,确然燕凌云已纵步飞起。 故而这位痴情的魔女,不由芳心一震!马上银牙一咬,颤声娇呼道:“燕哥哥!咱们要死同死!小妹来也!” 在地原以为飞瀑天险,深潭鹅毛皆沉,益之以化骨泉毒水,心上人绝无生理。 可是正当她,甘为情死,拟作同命鸳鸯,将要下跃之际 却又瞥见燕凌云,竟然身如一片轻云,连中途定都未停,一眨眼,就安全飘过断魂飞瀑,丝毫不为水毒所沾。 这种事,始者她还只当眼花,不敢相信。 但定神再看,眼觑心上人气定神闲,卓立飞矛坪下,确是半点不假。 于是顿时惊喜交集,情不自禁的,又破涕为笑,鼓掌欢呼道:“燕哥哥!好俊的凌空虚渡啊!” 而且对面峰上众苗勇,也陡起一阵如雷的彩声。 其实这种结果,不仅千手观音和许多守望之人大出料外,即便是燕凌云自己,亦深觉未为想像所及啊! 原来他,适才面对断魂瀑,本也毫无自信。 只因一时经不住蓝春讥语,并把魔女告警,当作危言耸听,心生反感。立刻在一股念火促使下,倏地抱元守一,提起十成真气,按天山神乞所传凌波飞渡之法,拚力腾身而起,展出一式“天马行空”,来个猛飞猛纵。 也恰巧这种举动,正暗合无上轻功绝学,“蹑空蹈虚”要旨。 加上燕凌云如今功力,已大有长进。 是以登时身不由己,连预定借浪花托足都没有用得上,便一气飞达彼岸。 当然如此情形,在他自是十分兴奋。 只是绝没有想到,因此还无形化解了一次极大的险难呢! 常言道:“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 这时在峰上主持三关的苗岭弟子旱地金龙彭雷,眼见来人年纪轻轻而有如此身手,亦不由异常心折,深觉乃师巨眼识人,大减敌意。 并立刻又亮声高呼道:“燕少侠身前不远便是飞矛阵,请仔细看准落脚之处和方向,小弟这就要发动了!” 同时魔女更幽怨的传声细语道:“燕哥哥!此阵地上所植梅花桩,有虚有实,并暗藏毒弩。请按左三右四通行,以兵刃招架四外飞矛,便可有惊无险,千万勿忘小妹忠告啊!” 于是燕凌云,也迅即展目打量。 但见眼前一箭之地,乃是一座三面环山,数亩方圆的浅谷,枯草没陉,内植长短不等,或竹或木的乱桩。两面山崖上,分列百十个苗勇,人人手挟长矛,寒光闪闪,作势欲掷,端的十分惊人。 且远觑谷后便是一条梯形石道,直通峰顶。 其上松竹掩映,时露墙垣屋角,大约必就是名震江湖的断魂寨所在了。 此际燕凌云,虽眼见现状,暗自踌躇,深觉此开颇是不易。 但事已至此,又绝不能示弱于人。 因而登时心意一决,姑按阙寒香祈说,先亮出太阴神剑,然后凝神提气,定到阵前耸身飞登第一个木桩。 本来苗岭这座飞矛阵,确然非同小可。不仅精选许多飞矛高手,各凭地利,据高临下,集中施袭,防不胜防。 最是下设埋伏,步步危机,只要偶一失差,便不死必伤,从来极少有人能全身而过,其凶险可知。 请看燕凌云: 只觑他刚一入阵,就陡闻两翼崖上,连声锐啸,几枝白森森的长矛,如同闪电般的横空飞到。 且左右互相配合,分上中下,交叉成品字形,既稳且准,威力广及径丈,有无比的劲疾。 自然这还难不住他,立被燕凌云身形一晃,左掌右剑,卷起一片狂飙和碧光,马上将长矛分别震飞,且连带趁势越过了几座乱桩,毫无伤损。 唯其如此,所以刹时众苗人见状陡起鼓噪,立刻便矛似飞蝗,纷纷投射,宛如满天灵蛇,张牙舞爪,夭矫而来。 只见四方八面,彷佛万箭齐发,寒辉蔽日,呼啸之声不绝,好不令人心悸1一时燕凌云,也不禁暗中一懔!赶忙振剑护身盖顶,化为一片光华,冒险前冲。 幸而他招式精妙,身法俐落,足下尚未引发埋伏。在一阵叮当盈耳音中,长矛四坠,安然飞达阵心。 看情形,这关亦不过尔尔,八成必能通行了。 可是不想正当他,足下微停,猛提一口真气,欲奋力继续前闯之际。 却猝听左右崖下,连声巨响,浓烟四起,遍地枯草齐燃。 尤其恰值一阵山风吹来,顿时全谷化为一片火海,烈焰飞扬。 这种突发之事,倒大出燕凌云意外,本能的看得心头一震!暗忖:“这如何是好?” 说真个的,际此之时,不但他是一介书生,出道未久。便是武林一等一的老江湖,面临这种上有飞矛袭击,下有烈火高张的危境,亦唯有徒唤奈何呢! 而且还不止此,倏然又全阵乱桩被焚,引发机关,马上毒矢四射,交织成一蓬箭雨,匝地横飞,威势之恶,简直无以复加。 也足见苗岭这座飞矛阵,果不寻常! 照说在如此状况之下,燕凌云纵有满身异秉,亦难逃今日之厄了。 不过事实却不然! 偏偏吉人天相,他掌中那柄太阴古剥,乃是克火的神物,绿芒所至,烟火齐稍。 加上燕凌云,此际心神紧张,无形中三阴六阳真气布满四肢百骸,汇为一种护身潜力,自生反应,飞矛毒矢难侵。 但觑他,身形蓦地疾纵,宛如一颗带尾流星,碧虹经天,只一眨眼,便划空飞落登峰的石道之上。 大约这种功力,还是断魂寨徒众祈仅见。 是以峰上始而群声惊噫!继则掀起一阵欢呼!历久不绝。 连燕凌云自己,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深庆能化险为夷,暗道一声惭愧! 并一抬眼,便见千手观音阙寒香,满脸惊喜交集之容,俏立身前不远,低呼道:“燕哥哥!谢天谢地,终于神助你脱困了!” 察言观色,分明这位痴情姑娘,必又是准备前来殉难无疑。 只是燕凌云,却因戍见太深,丝毫不觉,反闻言冷笑道:“哼!汝辈鬼蜮伎俩,其奈我何,如今三关已过,尚有何说?” 更正眼都不看魔女,便昂然循石道登峰。 可怜直委屈得阙寒香,泪落如珠,忍泣吞声,在后相随。 且走到岭上,又强作欢容,飞身趋前扑到一位手扶鸠杖,苗装老妇之前,娇声道:“娘! 燕郎已闯三关,连涉本门化骨泉及火海之险,你老人家总该看在女见面上,不计误伤师弟之事了吧?” 显然这位老妇,便是金花魔母。 听千手观音口气,分明她们对魔童被斩,也早有所知了。 这时燕凌云,见状亦立刻判出乃是何人。 于是仍不忘江湖礼数,马上向金花魔母双手一拱道:“老前辈想是此间女主了!晚生已应约到此,但不知如何才可以释放东海葛姑娘,盼即见示是幸!” 他彬彬有礼,话也说得不卑不亢。 因此金花魔母,登时微笑颔首,缓缓答道:“果然我那老伴眼力不差,你这孩子,还能配得上我香儿!” 并立又双眉一扬道:“娃儿放心好了,你那葛姊姊白妹妹,虽说被老身擒来苗岭,可半点都没亏待呢!” 本来金花魔母,年前此举。乃是因闻阙天星擅将爱女许人,且遭拒婚之辱,故而不念下山,远走金陵。 其时也恰值红绫女葛飞琼,正赶到钟山白府。被她暗中探悉底蕴,立加擒拿。 而且事有巧合,事后老魔娘为援乃女,前往括苍山途中,又在杭州与回程的玉观音白凤英不期而遇。 因闻诸人全已脱险,于是便顺手牵羊,更将白女掳回。 当时在他心意,一则是藉此消恨;再则也是希望以二女作质,迫使燕凌云自向苗岭投到,由她决定取舍。 也果然对葛白二女,毫未为难。 甚至巫山铁姥姥罗姑婆,与鬼影郎君公孙明,闻风前来营救,都以礼相接,待如上宾,不曾破险。 尤其千手观音阙寒香回山,更与红绫女玉观音二人,一见投缘,打得火热。 唯一的限制,仅是金花魔母坚持,非亲见燕凌云,不放诸人离山。 直至后经爱女苦求,才允由鬼影郎君与白凤英先行同返,促使斯郎早来践约。 自然她对玉屏之事,是毫无所知。 且被丧门神蓝春,编出一套谎言蛊惑,称说师弟闵灵,在都匀迎客,遭来人惨杀。 因此金花魔母,心痛爱徒,大为震怒。 也就是今日对燕凌云,一切按山规处置,必需通行三关的原因了。 不过她现时,却似乎观感已经大变,不止和颜悦色盛怒齐消。 最是出语亲切,开口就赞美老伴巨眼识人。 换句话说,她也无异自承已经看中了我们的小书生了。 更不待答言,又直视燕凌云叹道:“本来照苗岭山规,你这娃儿无故擅伤老身门人闵灵,就必需以身相偿,百死抵罪。唉!如今可说不得了,一切就看在我香见面上吧!” 这种话,在她自觉已是十分宽宥。 可是燕凌云,却闻言陡现念容,立刻抗声答道:“谢谢老前辈美意!只是小生却还要令徒蓝春,偿我公孙大哥一命呢!” 此言一出,登时金花魔母,不禁听得一愕! 尤其千手观音阙寒香,赶忙急急插言道:“公孙老英雄怎样?凤妹妹现在何处?” 在她乃是委实不知,故有此问。 只见燕凌云,马上一声冷笑道:“你们做得好事,这还问我?” 随又俊眉一扬,沉声向金花魔母道:“令徒蓝春闵灵二人,日前在玉屏境内,曾冒小生之名,窃取梵净山龙虎令以图嫁祸。并毒害我公孙大哥,陈尸荒郊。白姑娘险为所辱,幸经雪山二老救走。如照老前辈山规,又该怎样还我一个公道呢?” 这种话,一时只听得阙家母女,相显骇然! 半晌,金花魔母才眉峰紧皱,*视燕凌云问道:“娃儿!此话当真?” 看神色,她仿佛仍在不信。 但千手观音阙寒香,却深知心上人绝无虚语。 登时向身后苗女娇喝道:“快传山主之令,立唤蓝师哥来此。并速驰告各处守望苗勇,今日不论本门何人,一律禁止离山!” 接着又不待燕凌云答言,凄然向乃母低禀道:“依孩儿看来,燕郎所称绝不会假。别的不说,只论蓝师哥前在华阳阴谋,适才擅放化骨泉水,以及暗泄飞矛坪地火,心怀叵测,就是明证哩!” 老魔娘也不禁点点头,立向燕凌云温言道:“只要果有其事,老身绝不姑息。何况公孙大侠此次乃为本门跋涉,白姑娘因香儿被累,你放心好了!” 她的话,倒说得在情在理,十分中听。 因而燕凌云,也就暂不作答,以待恶徒蓝春到来再说。 此际,时已过午,俯瞰峰下神机妙算一行,仍徘徊峭壁之前。 分明他依旧无计可施。 良久,忽然旱地金龙彭雷,亲来禀报。称说蓝春已擅自离山,各地遍寻无踪。 由此也可以想见,这位恶徒,必是因燕凌云未为所谋,畏罪而逃了。 于是老魔娘,立时气得铁拐一顿,沉声向彭雷喝道:“快再命人分头查缉,勒令这小子回山,不得有误!” 并又侧面对乃女道:“香儿且引你燕哥哥去和葛姑娘相见,稍时我还有话说。” 更向燕凌云微一颔首,便鸠杖起处,如同行云流水。身形不动,飘出数丈以外。 端的这位老魔娘名不虚传,即此已见果有过人的身手了。 同时阙寒香,眼觑心上人凝目峰下,立刻便胸中了然。赶忙向附近苗勇高呼道:“蒙腾! 快报请彭大爷,即速代山主恭迎山下汉客入寨!” 随又深情款款的侧转粉面,向燕凌云娇声道:“燕哥哥!琼姊姊已望眼欲穿,早在寒香小筑相待,咱们就此前去吧!” 并马上翩若惊鸿,喜孜孜的在前引导。 燕凌云也点点头,寒着脸,随后而行。 他们双方,这时心情都异常复杂。 在千手观音阙寒香来说,既觉个郎不远千里而来,虽非为己,也足慰相思,芳心有无比的喜悦。 又感伊人成见太深,处处不假辞色,暗自委屈伤怀! 而在燕凌云,却大感眼前这位苗女,虚情假意,扮得*真,深怀戒心。 更早已神驰爱侣葛飞琼,急欲把晤言欢,一叙数月之衷曲了。 二人恰好含上了一句俗语,一个是“落花有意”,一个是“流水无情”。 也不知阙寒香是有意是无意,她引了心上人并不由前门而入,特别绕到后寨,走经一所芬芳扑鼻的梅林。 且放缓脚步,呵首幽幽一叹,悄问道:“燕哥哥!你大约不曾见勤凌姊姊吧?” 显然她是绝未想到,凌云燕也已追来黔境。 可是燕凌云,却不耐的淡淡答道:“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反正你们形影不离,日前在玉屏唆使蓝春贼子做得好事,还问我则甚?” 这种话,没头没脑,只听得千手观音陡然一愕! 良久,才恍悟心上人弦外之音,立刻回身接口道:“咦!敢情凌姊姊也来啦?她人呢?” 并立又正色娇声道:“燕哥哥!不论你怎样委屈小妹,我都甘愿忍受,将来事久见人心,自有水落石出之时。可是凌姊姊乃出身名门正派,也对你一往情深,毫无半点恶意,务请要查清事实,千万不能信口诬蔑啊!” 她语声带颤,泫然欲泣,分明芳心有无限幽怨,也有无限激念。 不过燕凌云,仍无动于衷。 且马上一声冷笑道:“哼!在下福薄,谢谢你们好意,难道她烧了人家梵净山绝圣观,还没逃来此地?” 本来阙寒香,初意只当凌燕二人尚未谋面,拟告天台之事,原是一片好心。 不想燕凌云竟对凌云燕,也一样无情,怀有误解。 立使千手观音,十分困惑! 更惟恐又自讨无趣,不敢再问,一时苦在心头,热泪不禁如断线珍珠,滚滚而下。 也就正于此际,却蓦听有人娇呼道:“云弟弟!你怎的刚到此间,就拿香妹出气,这可使不得呢!” 并随声宛如一只红蝴蝶,从梅林飞出一位丽人。 尤其燕凌云,一入目就认出乃是自己朝夕相思的葛飞琼。 登时便从身迎上前去,兴奋的急呼道:“琼姊姊!这回苦了你了,都是小弟不好!” 自然红绫女,也是满心激动。 但地究竟年事较长,世故极深,为免彼此过份亲切,愈使阙女心伤! 故而强抑胸中喜悦,淡淡笑答道:“这都是说不到的话,你大约还不知道,姊姊此来,不仅交到一位好妹妹,而且更获益匪浅,连家师都留连忘返呢!” 且盈盈上前,先握起阙寒香一只玉手,温慰道:“香妹别难过!你云哥哥就是这样书呆子癖性,一切有姊姊嘛!” 她这种话,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但阙寒香,却不由感切心脾,立刻一把紧抱葛飞琼,泪好涌泉,咽哽的颤声道:“姊…… 姊……小妹的心……惟!天可!表!燕哥哥连对凌姊……姊……都怀有极大的……疑心啊!” 于是红绫女,又连忙娇声轻抚道:“妹妹的心,姊姊知道!凌女侠也绝不是坏人,我可以断言,大不了全是误会,咱们回去慢慢谈好了。” 并马上更回眸向燕凌一笑道:“走呀!家师亦正相待,听说云弟功力,又大有长进了呢!” 她依旧一派大姊姊风度,十分磊落朗爽。 同时阙寒香,冰雪般聪明,料知人家久别重逢,必各有一番衷曲倾吐。 是以闻言立刻放开红绫女,抬脸幽怨的瞟了心上人一眼,然后强作欢容道:“山下还有远客,小妹暂时失陪,稍待再来奉请二位。” 随即香肩微晃,飞出梅林。 分明她是早有安排,要让燕葛二人,在此先作一次密叙。 因而红绫女,见状不由满心生怜,向意中人颔首叹道:“云弟弟!香妹这种可人,你怎能忍心拒之于千里之外呢?” 更顿时两人四手互握,热情奔放的,相俯相偎,席地而坐各诉离情。 良久才携手同往寒香小筑。 本来这座精舍,乃千手观音所居,楼以人名。 但见朱栏碧瓦,十分华丽。后矗苍松,周绕翠竹,前值红梅数本,含芬吐蕊,果然清幽绝俗,不愧“寒香”之名。 此际巫山铁姥姥罗姑婆,正倚栏相待。 眼见爱徒与燕凌云并肩偕来,禁不住满脸泛起笑意,亮声高唤道:“燕相公别后无恙,老身料定你必当前来哩!” 燕凌云亦赶忙拱手高答道:“晚辈来迟,有劳老前辈远莅蛮荒,多谢,多谢!” 他这种口气,无非是有感于对方来援爱侣而发。 可是罗姑婆,却闻言咧开瘪嘴一笑道:“我说哥见,咱们还是‘谢’字互免吧!别忘了你琼姊姊,现在仍是我老婆子的徒儿呢!” 接着燕葛二人,便迅速登楼,又重新见礼。 而且铁姥姥,一双老眼,不住的打量燕凌云。 半晌,忽然霜眉微挑,点头开口道:“适才阙姑娘来告,说燕相公硬闯三关,不但连使‘平步青云’、‘凌空虚渡’,诸般无上轻功绝学。并还练成护身玄功,可御各种兵刃绝毒,老身尚顿不信。 如今看来,果然英华内敛,较之年前大有不同,显非虚语。想必这短短岁月当中,少侠又得不少奇遇了?” 这老婆子,眼力果不寻常。 于是红绫女,立刻不待心上人答腔,便抢着一五一十,向乃师禀告。 一时直听得罗姑婆,张大了老眼,口中呵呵不绝。 慌不迭,一把拉住燕凌云,不停的摇撼道:“哥儿!照此说来,你既得黄山心法,又娴苗岭真传。并习旷世奇人玄阴祖师之艺。加上南北二绝玄功,和你公孙明纪灵两位大哥绝学,简直已集诸家所长于一身,这种仙缘,虽不敢说绝后,但事实确前无古人,我老婆子,太高兴了!” 随又一声长叹道:“大约这也是皇天有眼,此后你义兄之仇,当必更为有望了!” 此言一出,燕凌云亦不禁心怀亡友,热泪盈眶,凄然答道:“这逍遥游秘密,晚辈立誓踏遍天涯,也要访出。而且就近所知,恐怕却与此间主人大有关系!” 并把日前玉屏之事,详细加以描述。申言丧门神蓝春,便曾弄此玄虚。 恰巧铁姥姥罗姑婆,乃是个刚愎性躁之人,耳听已有真凭实据,也不细想,登时便奋然作色,恨声道:“八成是他们干的,好!老身就去找金花苗婆子算账!” 不过红绫女葛飞琼,却另有见地,连忙肃容向乃师道:“恩师且慢!依徒见看来,其中似乎尚有别情,否则香妹妹绝无不知之理。咱们最好不宜*之过急,先把内幕查清再说。” 因为这几日来,阙寒香对地已推心置腹,无话不谈。 尤其红绫女,江湖阅历丰富,机智过人,看出千手观音确是心地善良,甘为情死,所言绝不会有假。 但铁姥姥罗姑婆,却闻言面色一沉,冷冷的接口道:“哼!什么别情不别情,不仅如今有事实可证,即便以苗岭素日所行,也脱不了干系,为师早有所疑了。” 更怒气冲冲,转身就走出室外,下楼向前寨而行。 葛燕二人,也只好在后相随。 不一刻,来到中厅。 只见阙家母女,以及主要门人齐集,彷佛有重大事故发生,正在密议。 原来她们查觉,不但丧门神蓝春已逃出山,且私入神坛,盗走了本命蛊母,和苗岭派重要秘笈。 分明这恶徒,乃是早有成算。惟恐身受百蛊啖心之刑,不惜背叛师门了。 是以金花魔母,正在大发雷霆,详商追缉之策。 也惟其这般情形,所以铁姥姥罗姑婆,愈疑愈左,只当对方又准备什么诡计。 故而老远就忿然高喝道:“好个金花苗婆,口蜜腹剑,今天咱们得算算账了!”—— 第三十八章 一剑震二鬼 小侠立威 独指胜双魔 娇娃得意 这时千手观音阙寒香,见状首先一声惊噫!飞身来迎。 并秀目一扫心上人,急急向罗姑婆娇声问道:“老前辈何故动怒,家母乃因叛徒蓝春畏罪出逃,十分念恨,正在设计追擒,并非有意慢客,敬请海涵!” 他说的本是实话。 但罗姑婆,却嘿嘿一笑道:“你这小丫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反正尔等做好圈套,哼! 如今可骗不了老身了!” 此际,金花魔母也已起身。 且正当地怒火头上,闻言登时面色一沉,接口喝道:“罗老婆子,你发的什么狂,本寨不过看在令徒面上,特予优礼。今日既然我要见的燕娃儿已到,你尽管请便,老身还要做什么圈套!” 更立向燕凌云颔首道:“娃见,你所称玉屏之事,或许不假。老身已查得叛徒蓝春,数次擅自离山图谋不轨。今日并窃走本门重器,我苗岭派绝不宽容,总会对得公孙大侠在天之灵就是!” 她这种话,虽然在正这武林,乃理所当然之事。 可是金花魔母,如此委婉对人,恐怕还是有生以来,破题儿第一遭呢! 同时铁姥姥罗姑婆,不待燕凌云答言,又一声冷笑道:“哼!话说得倒动听,只是独行叟纪灵被暗谋之罪,又该谁来承担?难道也就此了事不成?” 如此之言,一时金花魔母,愕然不解。 惟有千手观音阙寒香,马上意识到,必是心上人又有什么成见。 因此迅即侧转粉面,秀眉紧皱,向燕凌云幽幽的问道:“燕哥哥!纪大侠之事,究与舍下有什么关连啥?” 但燕凌云,却淡淡的答道:“这倒要问贵师兄,为何要在玉屏山中,毒害我公孙大哥之时,留下三个‘逍遥游’血字了。” 随又俊眉轩动,满脸念色道:“难道这还不能证明,江湖上腥风血两,是你们苗岭和那姓凌的丫头,一同造成么?” 这真是一件有口难辩之事。 一时阙寒香,也不由听得目瞪口呆。 半晌,才花容惨淡的颤声道:“燕哥哥!请你千万别多所疑猜,凌姊姊绝不是那种人。 除玉屏之事,舍下不知外,小妹敢以性命作保,年前五老之丧,绝与本门无关。否则家父此次又何必远涉江湖,专查那逍遥游三字奥秘嘛?” 这时红绫女,亦急急从旁插口道:“云弟弟!凌女侠和江南白府,乃是一场误会,此事已由她前在金陵道出真象,双方冰释,稍时姊姊当再详告,果与她无干。” 接着又向阙寒香低问道:“贵师兄前随令尊东行,是否有可疑之处,香妹不妨细想想看!” 于是阙寒香马上紧蹙黛眉,偏头沉思。 有顷,终于微摇螓首,向红绫女娇声道:“琼姊姊!小妹实在想不出。并且叛徒蓝春上年随家父出山,为时乃在江湖传闻之后,也绝无可能嘛!” 金花魔母,亦顿时目视燕凌云,亮声道:“燕娃儿!此事果太可疑,老身亦不见怪。反正你已与本门有约,不论是谁弄此哑谜,我苗岭派必于今后两年内,纵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查清事实,践履诺言。叛徒蓝春亦不例外,你放心好啦!” 更立探手怀中取出一面黑黝黝小铁牌,向燕凌云续道:“娃儿,这是本门断魂令,见此如见山主,今以转赠。只要我苗岭徒众,在外胡作非为,准你便宜行事,就地执法。” 并即递与爱女转交。 燕凌云也就不客气的收下。 她话既说得斩钉截铁,在情在理。 且不惜以苗岭派掌门信符相授取信。 尽管铁姥姥罗姑婆,刚刚一肚子念火,至此亦不禁默默无言。 加上老魔娘,立刻又改颜颔首道:“罗老婆子,咱们都已这大把年纪,兀自火性尚难更改!适才老身因恨被叛徒蓝春闵灵所蒙蔽,一时气昏了头,语言不免稍有失礼,望别见怪!” 而且不待答言,更老眼一扫爱女和她心目中的佳婿,然后向罗姑婆笑道:“果然燕娃儿,根骨品貌都是武林少有,尤其今日硬闯三关历险如夷,开本山未有之例,足见香儿和她老父都眼力不差,我太高兴了!前此有屈贵师徒,现在特备几杯水酒敬以致歉,走!咱们前厅去!” 俗话说得好,“丈母娘相女婿,越看越爱”。 虽是燕凌云,并不以为然。 但在阙家母女心目中,却已认定斯人,乃是它们门中娇客。 也因此之故,所以金花魔母,今日竟一改往昔冷漠刚强的积习,显得十分好性情,否则她那肯如此下人啊! 自然大家都是明眼人,铁姥姥罗姑婆,也胸中雪亮,并自忖绝非敌手。 是以亦就见风转舵,霜眉一扬答道:“也罢!咱们的事,就姑待将来查清再说好了。” 随即相偕向前院而行。 此际大厅之中,已水陆俱呈,神机妙算诸葛玄师徒,也早经旱地金龙彭雷接待,奉作上宾。 一时双方会合,宾主相见,倒也颇为快慰。 虽然各怀心事,但从表面看,竟毫无不和谐之处。 尤其主人金花魔母,在这一场肆宴之间,极为热烈。 惟有阙寒香,由红绫女口中,得悉女侠凌云燕来黔经过,日来不知何往,芳心十分不安。 原是嘛!她们两姊妹,如今已肝胆相照,同病相怜,何况千手观音乃是个多情尚义之人,怎能叫她无忧哩! 更适于此时,又接获守望之人飞报,称说岭下来了大批人马,为首的乃是梵净山绝圣祖师孙无忌,以及玄阴二鬼、落魂羽士斐元,和鬼谷子麻江,前来拜山。 显然麻斐二人,必是中途悟出玉屏所经,乃是受欺上当,去而复返。 只不知孙无忌,何以与之同流,亲率徒众来此。 但见金花魔母,闻报登时面现惊容! 迅即吩咐旱地金龙彭雷,率众暂按江湖礼数,出寨代迎。 她也深知人家大举前来必不怀好意,马上传令全寨,严加戒备。 同时燕凌云,亦觉二鬼到此,或与自己有关。 立刻暗暗问计于神机妙算道:“诸葛世伯,咱们该当如何?” 因为在他心目中,如今主客双方,都不是什么好路数。拿不定自己一行,究竟应持何种态度? 于是诸葛玄,略作沉吟,连忙附耳密告道:“愚意吾辈最好先行告退,隐身暂作旁观,见机而作,以不淌这场浑水为上策!” 无疑这位八卦教主,所采取的,乃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计。 不过一旁铁姥姥罗姑婆,却是一个火暴直性之人。 因耳听鬼谷子麻江到此,马上便霜眉一扬,侧脸向燕凌云问道:“哥儿!这姓麻的老鬼,大约便是在金陵伤你之人了。此次前来,分明为的是小贼金光亮被香姑娘重创之故,咱们绝不能置身事外。 尤其我老婆子,非会会他们不可!” 并抓起身旁铁拐,霍地起身离座,怪眼朝主人一翻道:“金花老婆子,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且先让我代燕哥儿出口气再说。” 随即不待答言,便纵步飞出厅外。 不想这位老人家,性情急躁一至于斯。 加上燕凌云,亦恍觉罗姑婆所言不无道理。 也立向主人一拱手道:“晤辈和括苍二鬼尚有过节,就此告辞!” 顿时晃身便如一缕轻烟,追踪铁姥姥而去。 如此一来,反无形中与神机妙算所定之计,背道而驰。 自然他们师徒,以及红绫女葛飞琼,连主人母女,亦慌不迭随之出寨了。 先说旱地金龙彭雷,他一向为人沉着机智,眼见强敌前来,深知绝不能善了。 是以奉命之后,立集同门中十二位,各有专精的高手出寨。 且避免引狼入室,迎到山腰千尺削壁之上,便行止步。 更意欲藉各种埋伏之助,以挫来敌。 只觑崖下一字排开,不下二十余人。 尤其玄阴二鬼,目睹苗岭仅派一个后辈率众前来,顿感忒也轻视。 故而落魂羽士斐元,马上不待彭雷开口,便戟指怒喝道:“阙天星老见何在?难道缩在龟窝里,真人们就莫可奈何了不成?” 绝圣祖师孙无忌,亦接口念然道:“姓彭的小辈,快唤尔等尊长出见,否则本祖师就要不计江湖规矩,闯上断魂寨了!” 他们全是自矜身价,同声指斥主人失礼。 但旱地金龙彭雷,却故作不识二鬼,仅向孙无忌双手一拱道:“本门与贵山素无瓜葛,孙观主大驽亲临,不知有何见教,尚乞先行明告,俾便转陈家师,开关出迎!” 此语原是实话。 可是绝圣祖师闻言,竟嘿嘿一阵冶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尔等日前既然诳盗本山龙虎令,暗算老夫门人,火化绝圣宫,难道就没有想到祖师爷要来问罪不成?” 他不知有何根据,把这些事,一股脑记在苗岭账上。 于是彭雷,也不加辩白,马上又侧视落魂羽士笑道:“尊驾呢?是否亦为这种误会而来?” 因此鬼谷子麻江,立刻手捻鼠须,淡淡的插言道:“快告尔师,老夫乃括苍山鬼谷子麻江。此来主因本门镇山之宝太阴神剑,被一个姓燕的小子窃逃苗岭,必须追回。其次,你们阙老儿纵女为非,擅伤玄阴弟子金光亮,也要还咱们一个公道。” 这位老魔头,倒不愧是个地理鬼,居然燕凌云身藏神兵古剑,也被他们得知。 此际,恰好铁姥姥罗姑婆,正快如流星赶到。 闻言立即接口怒叱道:“落魂崖老鬼,休得卖狂,我巫山罗姑婆来也!” 且足下不停,身如一片玄云,凌虚飞下千尺削壁。 连早地金龙彭雷,心想劝阻郡没有来得及。 不但她这一份卓越轻功,和威猛的声势,使崖下众人不敢小觑。 同时二鬼耳听“罗姑婆”三字,亦顿时面现惊容。 因为一则巫山苗岭素来冰炭不同炉,此举甚是出人意外。 尤其最主要的,乃是这位老人家,性情出奇的古怪难缠,名传武林,任谁都忌地三分,不愿轻易招惹。 大约鬼谷子麻江,也有这种心理。 只觑他,见状反呵呵一笑道:“原来你这老婆子,就是人称铁姥姥,有名的巫山女当家呀!幸会,幸会!” 并立又小眼一眯,摇摇头道:“老夫此来,乃找的是阙天星老儿,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又何必有伤和气啥?” 听口气,分明他是避免多树敌人,无意和巫山玻脸。 可是罗姑婆,却手横铁拐,面凝寒霜,冷笑道:“哼!和气?” 更随即怪眼一翻,戟指鬼谷子喝道:“姓麻的,尔等也不打听打听,淮南燕相公,乃是老身何人?竟敢蔑视本门铁木令,前在金陵擅下毒手,该当何罪?” 此言一出,不禁顿使二鬼暗中一愕!心想:“这姓燕的小子,怎的在江湖上到处都有渊源,竟连这位女怪物全沾上了。” 是以鬼谷子麻江,立刻小脑袋微晃,阴恻恻的一笑反问道:“罗老婆子!你说说看,那姓燕的小子,和巫山何干?” 无疑这位老魔头,如此态度,乃是意欲多探查燕凌云一些底细,再作打算。 这时旱地金龙彭雷,正在崖上戒备。闻言不由朋声一笑插口道:“在下不妨代告,燕少侠乃巫山和本门未来的姑老爷,咱们正要找你这老鬼,算一算年前以大欺小,以众凌寡的旧账呢!” 罗姑婆亦气冲冲的,接口向鬼谷子喝道:“姓麻的老贼,听到了没有,快亮兵刃接招吧!” 随即不待答言,便陡抡铁拐,-卷起满眼乌光,呼的一声,欺身就“指天划地”,直向鬼谷子磕去她拐沉力猛,端的非同小可。 而且鬼谷学麻江,也久闻其名,不敢轻视。 是以登时一面狞笑喝声:“来得好!” 一面探手疾出成名兵丑“子母落魂环”。双臂陡振在一片璇光之中,左蹦右砸,不退反进,揉身便还以颜色。 果然这老魔头名下无虚,不但招式狠辣诡谲,凌厉非常。 最是出手带有一股阴森寒飙,冷列*人。 亏得罗姑婆久经大敌,功力精深。马上拐化“横扫千军”,斜劈而出。 并且就势身形一旋,展开巫山独门绝学,三十六路“疯魔拐”,宛如狂风骤雨,大开大阖的抢玫。 一时劲气四溢,走石扬沙好不威猛。 加上他们双方兵刃,本质上冬有短长。 铁拐利于远战,落魂环宜于近玫,彼此极尽攻守巧妙之能事。 两人搭上手,就斗得如火如荼,难分难解。 但见拐起风云变色,地震山摇。环动草木横飞,幻出漫空黄影。 确然名家交手,毕竟不凡。 只看得崖上崖下,许多观战之人,个个屏息凝神,鸦鹊无声。 不一刻,便是四五十个回合。 本来罗姑婆,如同生龙活虎,勇不可当,毫无败象。 可是不想鬼谷老魔,倏地招式一变,手挥双环,迎风一晃,在一声喋喋怪笑中,蓦起连珠不绝, 动人心魄?刺耳的啸声。 也经此一来,马上铁姥姥便拐法散乱,身形呆滞,大不如前。 不消说,显然对方那两只奇门兵刃,有些蹊跷。 可能麻江老鬼,子母落魂环之名,就由此而来。 当然在这种情形下,孰胜孰败,已不难想见。 因此随后而来,暂隐崖上观战的燕凌云。顿时一长身,亮出太阴神剑。 首先舌绽春雷,一声高喝道:“麻江老贼敢尔,少爷来也!” 随郎身剑合一,宛如一道碧绿飞虹,划空疾降。 更人未落地,便就势招演“饥鹰扑食”,长剑光芒直向鬼谷老怪卷去。 不仅这种威势江湖少有,立刻全场皆惊! 尤其老魇头麻江,见状慌不迭撇下罗姑婆,闪身疾退。 同时此际,阙家母女,亦相率凌虚而下。 金花魔母,并赶忙亮声向燕凌云高呼道:“燕娃儿且慢!一切有老身承担,我倒要看看何人敢来云雾山撒野?” 接着又脸色一沉,向括苍二鬼冷笑道:“我道是谁,有这种胆量,敢向本门挑衅。哼! 原来是你们两个老鬼!” 且马上手扶鸠杖,趋前数步,霜眉一扬喝道:“这敢情好,老身正要亲找汝辈,算算小女前在落魂崖,饱受欺凌的陈账呢!” 此际燕凌云,因见老魔娘乃是地主,未便僭越,所以便不由自主的退到地身后,横剑卓立。 也恰好无意之中,和千手观音站个并肩。 是以阙寒香,耳闻乃母之言,不禁妙目斜睨心上人,甜甜的一笑。 这种表示,无异是说:“过去你怀疑我是虚情假意,和落魂崖勾结陷害,今天该明白了吧!” 果然燕凌云,亦被她芳心这点灵犀所动。从老魔娘口气中,联想到千手观音,年前括苍山救援,确是一片真情。 故而彼时自己许多予人难堪的举动,顿泛脑际,立生愧咎之心。本能的,也不由向魔女报之以歉意的微笑。 其实在他,只不过稍减厌恶,仅此一端而已。 但阙寒香,却对心上人这等从所未有的颜色,受宠若惊,顿感无比的快慰。 马上纤手一指麻江,向乃母娇声道:“娘!在金陵暗算燕郎的就是这个老鬼,咱们今天绝不能放过!” 最是铁姥姥罗姑婆,这时也神志清醒。闻言不待老魔娘问口,又戟指鬼谷子叱道:“姓麻的老贼,专凭妖法暗算,是那一门子本事?有种今天就和老身各以真才实学,作个了断!” 不过尽管她们如此,但二鬼四只怪目,却全都贼亮亮的注视燕凌云掌中神剑。 分明彼辈正在暗作打算,希望夺取到手。 半晌,忽然落魂羽士斐元,眉聚煞气,鬼眼一扫金花魔母,和罗姑婆狞笑答道:“你们划出道来好啦!不论如何,今天真人们,都必需把这姓燕的小子擒拿回山挫骨扬灰,才能消恨!” 大约他已认出日前玉屏乔妆之人,便是燕凌云了。 而且一旁久未出声的绝圣祖师孙无忌,此时亦接口向主人喝道:“老夫此来,尔等苗岭怎生交代,快说!” 尤其他身后簇拥十七八个高手徒众,悉皆怒目而视。 本来嘛!梵净山一向夜郎自大,如今竟落得个根本重地,片瓦无存,怎不令他们切齿恼恨哩! 于是金花魔母,登时斜睨他们一眼,淡淡的答道:“本门一向敢作敢当,虽然近年已不愿多生事非,但还不至于怕事。孙观主既然与玄阴派结伙大举前来,上门找岔。不论是何种借口,老身一体全接。反正手底下分曲直,又那用什么交代哩?” 孙无忌也怒答一声:“好!” 同时燕凌云,因耳闻落魂羽士狂言,不禁念火中烧。立刻闪身越过金花魔母,俊目一扫二鬼,冷笑道:“无耻的老贼,口气倒还不小,今天且让尔等尝嗜少爷的厉害!” 更掌中神剑微晃,光芒四射,与红日争辉。 最是适于此际,忽闻峰上有人朗声道:“奉祖师圣谕,请燕少侠即行执法,勿使本门麻江斐元两个孽障漏网!” 这种话,显然是神机妙算诸葛玄,所做的心理攻势。 也尽管二鬼暗地不信。 但无形中却有一种威力,令他们骤吃一惊! 加上燕凌云,又双眉一扬喝道:“狗贼还不纳命,等待何时?” 惟其如此,所以二鬼迅即互相觑了一眼。 陡然一声不响,双双齐出。身如弄雷疾电,四掌化为千百只手影,阴风砭骨。在左的鬼谷子麻江攻人,在右的落魂羽士斐元夺剑。 分明彼辈如此举动,乃是志在一击而中。 尤其这两个老贼,全是武林一等一的魔头,其声势之猛,威力之大,不言可知。 何况双方距离极近,又在阙家母女,分神正和孙无忌答话,不及应援之时。 这一着,委宝狠辣无比咧! 只是二鬼却没有想到,如今的燕凌云,已非年前在金陵可此。 请看他,眼见来势,顿时脚踩六合潜踪步,身形微晃,便幻为一溜青影,脱出鬼谷子掌风之外。 更一声断喝,剑演“天旋地转”,宛如游龙,卷起满场碧绿光华。 *得落魂羽士毛骨悚然,赶忙缩手闪让不迭。 而且千手观音阙寒香,此际也惟恐心上人不敌,一声娇叱,手挽铁琵琶,飞入场中。 这仅是一眨眼之间的事。 众人只觉两方一合一分,连怎样交手,却不会看清。 惟一使人一目了然的,乃是二鬼合斗人家一个小书生,并未占得上风。 也因此之故,梵净山师徒,不禁暗中骇然! 相反的,崖上旱地金龙彭雷,立刻欢声高赞道:“燕少侠好招法!这一式不妨名之为‘一剑惊二鬼’,倒极恰当!” 随又朗声一笑道:“好个落魂岩堂的长老,双战一个少年人,果然不差!” 他明讥暗讽,直听得二鬼又恨又惊! 燕凌云也未乘势进击,只横剑当胸,渊-岳峙卓立,冷冷的向麻斐二人喝道:“还有什么大气可吹!今天少爷可不轻饶了呢!” 阙寒香亦接口亮声道:“不错,小贼金光亮乃姑娘手惩,你这两个老鬼,又待如何?” 也许有人要问,括苍山五鬼,乃是宇内有数的魔头,难道就如此脓包? 其实,他们功力并不止此,适才所以未能得手,主因乃在轻敌,以及神剑威力太大所致。 因此老奸巨猾的麻江,心中兀自不甘,在鼠眼一阵骨碌碌乱转后,闻言立向燕凌云阴恻恻冷笑道:“姓燕的小鬼,你不过全仗窃来本门一柄神剑护身,占着极大便宜,这有什么嘴好说。是好的,咱们就各凭真才实学一试。只要你能接得老夫百招,我兄弟二人,立刻就退出苗岭如何?” 他显然用的是激将之计,希图以功力取胜。 恰好燕凌云,刚刚一剑却敌,亦气雄万夫,深觉自己艺业确有长进。 是以马上淡淡的一笑道:“这有何不可!只是你们今天要想逃出苗岭,那只怕不易呢?” 随郎反腕便将古剑归匣,蓄势以待。 不过这时聪明灵慧的阙寒香,却大不以为然。 但地又惟恐直言心上人不悦,所以赶忙侧脸娇声道:“燕哥哥!在此小妹乃是地主,这第一场务请奉让!” 地言词委婉,合情合理。 燕凌云一想也是,按江湖礼数,自己确不应僭先。 不料他正将答话之际。 忽然对方落魂羽士斐元,却接口向千手观音嘿嘿一笑道:“什么第一场第二场,真人就成全你这苗丫头好啦!” 并即欺身场中,立掌当胸喝道:“来,来,来!小妮子!” 自然阙寒香那肯示弱,顿时将掌中兵刃藏好,纤腰微拧,就迅速纵出。 且秀眉略扬,向落魂羽士一撇嘴问道:“姓麻的老鬼说是百合,你这贼道怎讲?” 接着又沉脸喝道:“要不要姑娘先让几招?否则你们脸老皮厚,稍时又有话说!” 这位姑娘临敌刁蛮,绝不像燕凌云忠厚老实。 加上落魂羽士素性骄妄,被地这几句话一激,立刻怪眼一翻,仰天呵呵狂笑道:“好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真人先让你十招!” 他这种话,本是为了自尊脸面而发。 可是阙寒香,却立乘此贱,口发慑魂魔音,一声娇叱:“接招!” 同时素手并指如剑,猝展独门“冷焰穿心”绝学,左右齐攻。 马上斐元老鬼,顿感心神一震,慌不迭行功抗御,移形换位闪让。 但谁知就这瞬息之间,早已着了人家道儿,两只袍袖悉被洞穿。 若非落魂羽士护身煞气精纯,即此一招,就不堪设想了。 如此之事,恐怕二鬼作梦都不曾想到。 而且千手观音,反又盈盈俏立,若无其事的,淡淡问道:“不算就再来过?” 在阙寒香心意,认为今天来敌声势极盛,老父既未回山,家中精锐又多半派出追擒叛徒蓝春。如若力敌,实无必胜之望。 因而打算智取,将对方暂时僵走了事。 何况二鬼全是江湖上成名人物,纵然无赖,也不致当众输口。 本来她想的倒满好。 落魂羽士斐元,也果然满脸铁青,回顾麻江道:“师兄!咱们今天就放宽一步,有账慢慢再算。” 但鬼谷老怪,却闻言哈哈一笑道:“老弟你上了苗丫头当啦!咱们说斗真才实学,她使的乃是慑魂魔音,这那能作数呢?” 他恬不知耻,这些牵强的话出口一些也不脸红。 并马上晃幽的欺身入场,向燕凌云一点手道:“小辈!该咱们的啦!” 此际,只气得千手观音阙寒香,杏眼圆睁,鞍指麻江娇叱道:“不害躁的老贼,姑娘就和你见个真章好了!” 可是正当她,又欲迎战之际 却见燕凌云,发脸一沉道:“这回再不干你事了!” 更一点足,便纵到鬼谷老怪身前—— 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 第三十九章 拂袖怨无良 伤心远引 存身非善地 怵目重围 并安详卓立,朗声向鬼谷子喝道:“少爷就看看你这老贼有多大能耐,快上!” 他青衫飘飘,对敌仍不失温文儒雅。益之以少年英俊,毫无惧色。别的不说,就凭这一份从容不迫气慨,此时双方观战之人,亦不由不暗陪心折。 尤其老怪麻江,胸中无限困惑。 他就想不透,此子数月之前,曾为自己所擒,艺业并不高明。何以事隔未久,一个败军之将,竟有如此大胆,分明必是身有所恃。 加上适才那一剑之威,他心头仍有余悸,所以半点都不敢大意。 于是一面凝神行功,一面点点头,慢条斯理答道:“嗯!你这小子总算有种!” 且立又一声断喝道:“小辈留神接招,老夫就暂且僭先了!” 只见他身随话起,双臂陡然一振,两只枯瘦的鬼争,弯屈如钩,一阴一阳,闪电般的疾出。 乍看用的招式仿佛“怒龙探爪”。 可是掌到中途,却忽地又变抓为点。左手骈指划出一缕奇寒劲气,丝丝作啸。右手幻成无数指影,虚实莫测,分罩燕凌云“肩井”、“璇机”、以及“中庭”、“巨阙”诸大要穴。 不仅招式凌厉狠辣,快不可言。 尤其诡谲绝伦,暗藏变化,极沉极稳,火候精纯无比,委实名不虚传。 也显然他还存有,一份试探之心,意欲先查清眼前人根底,再下杀手。 惟其如此。 所以燕凌云依旧气定神闲,不接不避。 直待对方近身尺许,才蓦地六合潜踪步与鬼影身法并用,滴溜溜一转,闪向一侧。 并摇头轻蔑的一笑道:“你这老贼,大约只不过如此,少爷也奉让三招!” 而且他这种话,乃是先行后说。第一招已成事实,绝不同大言欺人。 因此鬼谷老怪,不禁又惊又愧,登时一言不发,暗道:“我就再试这小鬼!” 更说时迟那时快,踊身直扑,宛加一阵旋风,连出“五鬼夺魂”、“天罗地网”两招拿手绝活。双掌陡挥,吞吐劈啪齐施。 一时场中冷焰如潮,卷起两丈方圆一团尘雾,遮空盖地,朦胧一片,好不猛恶! 最是此际魔女阙寒香,为意中人耽忧,芳心吃惊得如小鹿蹦蹦乱跳。 自然落魂羽士斐元,更认定师兄必能得手了。 但事实却不然? 只见刹时之间,沙落尘消。 燕凌云依旧面不改色,卓立原地。 反是鬼谷老怪,满脸惊容,绿豆眼死盯在对手身上,不住的打量。 不消说,他必是被我们小书生那种玄妙身形步法所震骇了。 是以千手观音阙寒香,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不禁快乐得咯咯一笑道:“麻江老贼,我燕哥哥这才叫做真才实学呢!” 同时这样一来,也无异为铁姥姥罗姑婆,出了一口怨气。 但觑她,似乎老怀无限欣慰,不停的慨叹自语道:“果然燕哥儿,人间奇才!即此已青出于蓝,死鬼有灵,当亦瞑目了。” 因为在场的,惟有地对燕凌云,所知最多,并由六合潜踪步,联想到当年爱侣纪灵,故有此说。 燕凌云亦好像颇感兴奋,神采焕发。 原来在他心目中,虽觉近来屡经阵仗,所习“万象归元宝簇”,确有奇效。 只是因慑于金陵独龙岗之失,还拿不定是否可以招御玄阴诸鬼。 所以这头几招,表面说是奉让。其实乃是以功用历试不爽的,“鬼影身法”和“六合潜踪步”严守,先行考验自己。 并经适才证明,发觉对方不如预想之甚,毫无可惧。 也恍悟本身数月来所体会的无师之学,果有长进。前此寒梅处士冷老,以及今日铁姥姥之言,皆非虚语。 惟其如此,所以他不由精神陡长,立刻向满心惊疑不定的鬼谷老怪轻喝道:“老贼仔细,现在少爷还手啦!” 随即双臂一起,身如行云流水。众人只觉二目一花,他便连攻了三招。 尤其麻江老魔头,眼见燕凌云身随掌进,轻灵美妙,如同天花乱坠,满场都是臂影手影来袭,直指要害,凌厉无以名状。 亏得他早有戒心,蓄势以备,马上展出独门“五鬼阴风掌”招架还攻,拚作一团。 并且双方全是一个字“快”! 但觑扬中立刻风起云涌,宛如龙腾虎跃,电闪雷奔。别说招式,便是他们身影,也无法分辨,其激烈可知。 也顷刻就是七八十个回合。 始则鬼谷老怪,还想凭藉自己丰富经验,先摸情对方掌法来路,加以克制取胜。 可是谁知,留神暗查了半晌,反越看越糊涂。 最是人家不拘一格,时而一式“武当七禽掌”,时而一记“少林隔山打牛神拳”,时而苗岭“冶焰穿心指”,时而“天山撩阴脚”。时而……。 一言以蔽之,简直五花八门,不竭如江河,信手挥来,都是妙着。那一派艺业都有,又不像任何一派。 加上忽刚忽柔,忽奇忽正,变幻不测,不知其始,更不知其终。仿佛天上浮云,地下流水,得隙即乘。既自然,又威猛。 一时老怪五鬼阴风掌,穷于应付,别说想占上风,渐渐连下风,都难固守了。 至此,鬼谷子麻江,才由惊而骇,暗道:“此子不除,落魂崖必将永无宁日!” 于是马上故伎重施,决心以自己几十年精纯内功,痛下毒手。 且立刻身形由快而慢,在煞气护身下,陡聚十成真力。 正当燕凌云一式“云封五岳”玫到。 便猝然开声吐气,在一响如雷的巨喝下,双掌猛挟一蓬排山倒海寒流,硬封硬接,连身直扑。 不论威势劲力,悉为武林少见,其毒辣,不言可喻。 照说这一手,乃集老怪毕生修为之功,燕凌云怎能当得? 可是事实却有例外。 只听场中砰的一声巨震,在一阵飞砂走石之中。 反是鬼谷老怪,身如断线风筝,倒飞岭下。 也不知他是被伤,抑是自忖不敌,趁机脱逃。 同时落魂羽士斐元,亦勃然变色,慌不迭,转身便如一溜轻烟,疾飞赶去。 恰好峰下乃是一片松柏密林,众人视界被掩,难见分晓。 再看燕凌云,竟然稳立如山,若无其事的向下朗声喝道:“老贼们休慌,少爷绝不追打落水狗,放心好了,将来括苍山再算总账!” 想得到,他如此威势,一旁梵净山师徒,其惊可知。 当然主人方面,兴奋自不用说。 且因二鬼被逐,立刻隐身附近的诸葛师徒,以及红绫女葛飞琼,悉皆纷纷走出,来到削壁之下会合。 不过绝圣祖师孙无忌,虽眼见彼此已经形势逆转,但仍不甘未战自退,立刻越众而出,向金花魔母沉声道:“咱们的事,现在该了断啦!” 这时适值燕凌云,尚在场中。 是以闻言不由迅即插口道:“日前玉屏之事,小生业已查清。杀人盗令,确系苗岭门下所为。且冒名之人,已经区区手惩,自绝而死,只恶徒丧门神蓝春在逃。至于火化绝圣观,乃另有其人。追本穷源,尊骂也难辞其咎。若非贵山结伙七煞帮,暗谋我公孙大哥和金陵白姑娘,拦路寻仇在下,绝无此祸呢!” 随又探手囊中,取出得自魔童闵灵怀中的龙虎令,抛向孙无忌,然后正色道:“阁下休得见疑,小生来此也为了断过节,对苗岭派绝无偏袒。最好反躬自省,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区区看在焚观份上,亦不再计好友被害导源之仇如何?” 他这番话,本是心存忠厚之语。 但孙无忌,却手接龙虎令,冷冷的答道:“如此说来,我绝圣观被焚,是你姓燕的同伴所为了?” 并巨目向诸葛玄师徒一扫,又道:“本人别的全可不计,只这位偷袭梵净山的高人,却必需一会!” 显然他是心疑神机妙算一行,故作此语。 此际燕凌云,实不便直告乃是凌云燕所为。 因而略作沉吟,顿时一抬脸,目视孙无忌,淡淡的答道:“这位纵火人,就是在下,孙观主意欲如何?” 此言一出,不禁听得绝圣祖师一愕!心想:“这小子难道有分身法不成!分明彼时他同自己尚在玉屏境内哩!” 也正于此时,忽见一条倩影,突由峰腰飞落场中,戟指孙无忌娇叱道:“火焚梵净山,乃我凌云燕所为,姑娘不稀罕别人相代受过!” 原来地也赶到了啊! 且立又秀眉一扬喝道:“尔等快交出金陵白女侠,否则姑娘一个不饶!” 她声色俱厉,一味指斥梵净山诸人,连对燕凌云,正眼都不一觑。 无疑她是已经伤透了芳心了。 这时唯一兴奋的,莫过于千手观音阙寒香。 只见她,一看清来人是谁,赶忙飞扑上前,一抱拖住女侠凌云燕,急呼道:“凌姊姊,凤妹已被雪山二老救去,收作门下,是燕哥亲听天罡叟所言,绝不会有差,你千里迢迢西来快歇歇再说!” 同时绝圣祖师孙无忌,也一沉脸喝道:“丫头何人门下,如此大胆,无端纵火梵净山圣地,情理难容,老夫今天非和你算清这笔账不可!” 大概凌云燕,乃是有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所以仅对千手观音点点头,依旧闻言向孙无忌冷笑道:“哼!无端纵火?那尔等因何拦路陪使迷魂圈套,掳劫行人,以致公孙大侠丧命荒郊,我那白家妹 妹不知生死。这一笔账,姑娘又该向谁去算?” 她言辞锋利,毫不示弱。 反是孙无忌,被地抢自得无言可答。 半晌,才厉声高喝道:“好个利口丫头,那姓白的女娃,明明公西黄老儿,曾当老夫之面,向你们自己人亲口所说,又与我梵净山何干?” 本来这一阵纷争,一旁主人金花魔母,始终插言不上。 至此,她才接口向绝圣祖师微笑道:“孙观主莫怪老身直言,玉屏惨剧,设非有舍间叛徒从中作祟。若果仅是掳辱我苗岭佳宾,公孙大侠和白姑娘一事,别说他们年轻人难忍,即便本门,也绝不干休。务望将心此心,最好大家勿伤和气为是!” 更一指凌云燕,又道:“我不妨明告,这位女侠,乃黄山天都仙客,凌老爱孙,为小女义姊,此次因故千里迢迢西来,绝非妄生是非之人,观主当不难明鉴!” 究竟生姜还是老的辣!她口气极和缓,话语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加上孙无忌,也是一个老江湖,目睹眼前之局,如不借机下台,必难讨好。 是故迅即念然答道:“也罢!反正论剑之期不远,老夫就届时再找天都老儿理论!” 并马上转身就走,在从人簇拥下,飞纵离山。 于是这一场龙争虎斗,立告风平浪静。 最是主人眼觑两路强敌,有的是锻羽而逃,有的是知难而退,断魂寨未折一兵一卒,喜不自胜。 且见新来的女侠凌云燕,一身紫缎劲装背插长剑。清丽绝俗,美艳如仙,如论姿容,似乎较爱女与葛飞琼,犹胜一筹,果不虚传。 因此金花魔母,不禁暗暗点头,老眼不住在三女和她心目中的快婿身上打转,时而紧聚眉峰,时而开颜微笑。 说来这也不过片刻之间的事。 恰当地,心拟肃客回寨再叙之际 却忽觑燕凌云,倏然双手一拱道:“晚辈身有要事,将来或当再重拜贵山!” 接着铁姥姥罗姑婆,以及神机妙算诸葛玄一行,亦随之纷纷告别。 如此一来,顿使身为主人的老魔娘,欲留无由,满脸惆怅! 此际,千手观音阙寒香,正与好友双手对握,喁喁寒喧。 见状不由立感芳心如有所失,粉脸一片黯然! 反是女侠凌云燕,马上小嘴一撇道:“走了清净,没的叫人烦心!” 不过话虽如此,但她仍然侧面狠狠的瞅了我们小书生一眼。 这种表情,是爱是怨,局外人实不得而知。 同时一旁红绫女葛飞琼,目睹个郎对凌阙二女,似乎成见极深,连一句普通客套,都不肯出口,暗中甚不以为然。 足以妙目一瞟心上人,立刻对乃师娇笑道:“徒儿意欲暂伴香妹月余,并就机向凌女侠请益,请恩师先行回山吧!” 更不待答言,便盈盈走向场中。 分明地是存心要做一道感情上的桥梁,俾免彼此互走极端。 自然,红绫女这种举动,乃是阙寒香最所欢迎。 但见她,闻言赶忙娇呼道:“琼姊姊快来嘛!” 尤其葛姑娘豪爽大方,一走近就先向凌云燕颔首亲切的笑道:“自从小孤山,与凌女侠失之交臂,衷心无时不在向往之中,今日相逢,实深慰渴镶,快何如之!” 她本是一番好意,这几句话也是实情。 但不想凌云燕,却连正眼都不一看,冷冷的答道:“葛姑娘好说,凌云燕只不过是黄山一个野丫头,何敢有当称誉?” 并立又秀眉一蹙,向千手观音低语道:“既然凤妹妹无恙,我就安心了,反正姊姊已觑破世情,也不想惊动伯母,就此告别!” 随即微一颔首,始终对红绫女睬都不睬,便玉肩一晃,宛如一道紫虹,一纵十余丈,飞下峰去。 这位姑娘,性情简直亚赛三伏天的雷雨,说变就变。 一时只把上前致意的葛飞琼,僵得目瞪口呆,芳心老大不自在。 阙寒香也无可奈何,连声嗟叹! 亏得红绫女气度恢宏,顿时就雨过天青。 且一把紧握千手观音柔荑,温慰道:“香妹别难过,姊姊自有道理。” 原是嘛!在三女之中,她乃情场上的胜利者。也唯有她,设能看开一二,才可以起调和作用。 亦由此足证天下事确是十分微妙,有幸与不幸。如论才貌,恐怕葛飞琼要在燕凌云所识诸女之间,屈居末位。 但得承伊人青睐不渝的,却偏偏是地。 本来女孩儿家天性就是善妒,如此不平,这又怎怪一向自负不凡的女侠凌云燕,伤透了芳心啊! 也正因为红绫女,不随众告退这种出奇的举动。 是以燕凌云,不知她什么葫芦卖什么药,暗中怏怏,欲行又止,意欲订个后会之期,并未即时离山。 因而适才女侠凌云燕这一幕,又被他看在眼中,不住的摇头。 当然葛飞琼,冰雪聪明,立知其意。赶忙变计手携阙寒香娇呼道:“云弟弟!你不妨先行,到玉屏安葬公孙大哥,姊姊如果追赶不上,咱们准定一个月内,黄山会合,不见不散好了!”于是燕凌云,迅朗答声:“好!”马上便一举手,纵身飞下断魂岭,随众而去。 暂按下他们双方不提。 且说女侠凌云燕,她本在玉屏和铜仁境内,多方搜寻玉观音白凤英下落。 但无如人生地不熟,始终查不出一点线索。 是以暗中思量,反正云雾山已经不远,假如会合阙寒香,借苗岭之力,必能事半功倍,有个结果。 也恰好与梵净山一行,前脚后脚,到达断魂岭。 并且她自从暗中观战,直至现身。虽说口出念言,那也只不过是女孩儿家娇叹之语,其实仍有委曲求全之想。 然则何以又痛心万状的立即离去呢? 第一,乃是白凤英下落,在她耳听各方语气看来,明明燕凌云早已得悉。之所以玉屏之夜半点口风不透,显然有意要令自己受一番焦虑奔波之苦,也曲此足证,斯人毫无情义可言。 第二,地自从露面,心上人始终冷漠无言,不会正眼一觑,视如陌路之人。 于是芳心立刻越想越左,一时好像天地之间,不但人人绝情,彷佛连山川草木,都无生气,以致肝肠寸断,不愿再留。 含着满眼热泪,专拣荒山野岭飞奔,一口气就是几十里。 直至夕阳西下,来到一座到处怪石嵯峨的峰头。 这时她也深感心力交瘁,于是一声长叹!便找了一块清洁的磐石,坐下歇息。 同时思潮起伏,爱恨交织,不禁泪如涌泉,流个不祝尤其极端不念,自己那一点比不上红绫女葛飞琼,竟不值人家一顾!加上地自幼娇生惯养,从无逆境。而且这一回千里奔波,祈受伊人白眼,较之前几次出于自己主动大是不同。 换句话说,也就是打击比任何都重,无异一片痴情,悉付流水了。 因而愈想愈伤心,茫茫然,连夜幕低垂,全无所知。自然饥渴就更不在意了。如此也不知经过多久,突地附近倏发一阵异声,把地惊醒。并本能的,迅郎立起,闪身藏到一处星光暗影的石隙查看。但听有一种彷佛吹竹之音,由远处渐渐接近。更一眨眼,又陡见四周石笋上,黑影幢幢,似乎有许多奇形怪状之人,在那里散布成阵。是以女侠凌云燕,顿时暗中一懔!且未容地转念,又忽闻一声凄厉长啸。从对崖凌空十余丈,飞来一个宽袍大袖长髯之人。 最是来者形像穿戴,极似昼间于断魂岭所见,那位梵净山主,自称绝圣祖师的孙无忌到此。 就事实而论,也确有可能。利时并觑来人,岸立直石之上,亮声高喝道:“贱婢还不快出价死,等待何时?”由此更是证明,必是梵净山徒,追蹑至此无疑。于是女侠凌云燕,不禁立刻念火中烧,心想:“姑娱难道还怕你们这班狗贼不成?”随即展目四顾,准备看清下手,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再说。不料正于此时,她还未及有祈举动。却蓦见身旁不远另一座石隙内,呼的一声,飞出一位长发披肩,貌相丑不可言的黑衣妇人。 看出洞之势,好像功力甚高,不是庸流。 而且这位怪妇人,纵身就落在凌云燕适才小憩的磐石上,目射精光,向来人发出一阵尖锐如午夜鸟啼似的冷笑道:“今天正是年初望五,亏得你这老鬼还不曾忘记,能准时前来送死?”并话衫衫袖微扬,身形随之一旋,向五六丈外四周,洒出一圈腥臭扑鼻,宛如虫蝎,磷光点点之物。 然后又咯咯一声怪笑,戟指对方长髯老汉续道:“木如风老鬼,你别以为今年带几只猴儿前来,就能奈何于我,哼!那才是作梦呢!”至此,女侠凌云燕,才恍悟乃是自己多疑,来人并非梵净山贼党。 于是马上又缩身石隙,暂作壁上观。 只听那姓木的老汉,闻言也喋喋一笑道:“黑妞贱婢!你大不了仗持这点的虫蛊家当,稍时就识得厉害了!”接着又沉声喝道:“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把那本‘九阴真诀’献出,换取一命?”且立向石上诸怪物一指道:“喏!否则我这‘蛇涎磷火阵’一发,就叫你死活都难了!” 此言一出,不禁听得暗中女侠凌云燕大吃一惊!因为她,曾听乃祖说过,昔年蛮荒之中,有一位极厉害的魔头,名叫“百毒神君”。除武功怪异,不可一世外! 尤其经他秘方调制的一种蛇涎磷火暗器,其毒无比,威力绝伦,只要略沾稍许,便能蔓延全身,将人烧得骨化形销,不死不止。 也显然这一对怪男女,必和他有关,或者就是百毒神君的传人,也未可知。 同时听他们口气,分明不是善良之辈。 如今女侠凌云燕,又无巧不巧,偏偏适逢其会,身在彼辈相斗的阵势核心。稍一失差,便难免有池鱼之灾。 马上现身,更必启怪妇之疑,成为众矢之的,尤非所宜。 因此凌云燕,立刻心头十分沉重,赶忙暗聚真气护身,戒备待变。 并见黑衣丑妇,闻言略作沉吟,又嘿嘿冷笑道:“负心老鬼!你别忘了自己身上还有鸳鸯蛊呢?反正我死你也不能独活,要想九阴真诀,哼!可没那么便宜。除非先把盖赛花那狐狸精兽来,让我千刀万刮雪恨,守有商量余地呢!”敢情他们过去还是一对床头人啊!她这种话,好像极有效用。 一时听得对方半晌无言,显然乃是投鼠忌器,惟恐两败俱伤,拿不定主意。 并且也恰于此际,忽听有人呵呵一笑道:“二位本是多年恩爱夫妻,何苦为一些小事反目。今天贫道专程奉访,大约乃是天意作成我斐元,来做一次和事佬了。” 想不到落魂羽士,也在此间现身,而且他们还是相识呢!如此一来,女侠凌云燕,可就十分势孤危险了—— 第四十章 宠妾减娇妻 鹬蚌相争 贪心卖良友 渔翁得利 原来此间这一双对头冤家,果如女侠凌云燕所料,正是当年百毒神君东门雨仅存的传人,男的人称绝户掌木如风,女的乃是百毒门中嫡裔,名家辣手西施东门黑妞。 他们三十年前,本由师兄妹以至婚嫁。 彼时东门黑妞,也姿色可人,艳名远播,不像如今这般奇丑。 照说这一对夫妇,既谊属同门,又隐迹蛮荒多年,合籍双修,啸傲烟霞,无殊神仙眷属,绝该不会有反目之事才对。 但无如绝户掌木如风,出身无赖,生性险诈,虽然在习艺之时,恭顺谄媚,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自从乃师和师娘相继谢世,师妹木已成舟之后,便往日面目顿改。 始则独断独行,招朋引类,兴风作浪,为祸四方。 自然这还是百毒门中素行,夫妻仍相安无事。 不过无奈,“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刚刚东门黑妞略见年老色衰之际,绝户掌木如风,便生心见弃,和一个名叫香娘子盖赛花的女人,打得火热,视当年结发师妹,如同眼中之钉。 因此辣手西施,孤掌难鸣,于不堪凌虐中,含恨离家,远来黔南这所本门别府,雷公山独居。 且不慎练功走火,闹成这副丑八怪模样。 本来地这种举动,已无异退位让贤,在木如风原是求之不得。 但不想数年之后,这位颇具雄心的魔头,却忽忆起师门“九阴真诀”,失传已久,恍疑埋藏乃妻之处。 于是又不惭前来威*。 同时辣手西施东门黑妞,也果有所得,功力复原,并顾影自伤,心恨无良,必欲置情敌于死地而后快。 于是双方反脸成仇,各怀目的,各走极端,每年今日,必在此间狠拚一常尤其绝户掌木如风,志在必得,只看这回不惜对乃妻以“蛇涎磷火阵”相胁,其居心之毒,便是明证。 惟他却百密一-,忘了昔年彼此情怀之时,曾同服“鸳鸯蛊”,如向对方横下辣手,自己也不能独生之事。 故而此际被东门黑妞一言提醒,就立刻大感踌躇。 因为他出身苗疆,也是放蛊的能手,深知此物无药可解,乃是终生附骨之蛆,过去所为大是失策。 是以一见旧识斐元,适时来此现身和解。马上便见风转舵,变计故作慨叹答道:“今日之事,倒叫斐兄见笑了!其实小弟求室家和美之不暇,何尝又愿生这份闲气哩!反正兄台不是外人,就请你评个是非曲直好了!” 他口气委婉,仿佛一切都是乃妻倔强。 落魂羽士,更向阵中东门黑妞呵呵一笑道:“这就要看木大嫂,是否能赏贫道一点薄面了?”随又摇摇头续道:“适听二位相争,乃为的是一本‘九阴真诀’。其实如就贫道看来,八成贵派所有,必是一件赝品。因为此书源出本门,凡练这种奇功,只要有三两分火候,便目现碧光大异常人。 今木大嫂修为有年仍无此征候,分明非真。设或不信,请取出一观,贫道当代详加辨证。” 并更掀髯微笑道:“如果贫道幸而言中,贤伉俪这一场生死之争,该是何等不值啊!” 这位老魔头,说来头头是道,也不由木家夫妇不信。 尤其绝户掌木如风,闻言贪心一冷,顿时便一挥掌中黑色短棍,遣散蛇涎磷火阵群猿,回顾落魂羽士笑问道:“斐兄多年不见,今天是什么风吹得西来?”不过东门黑妞,却仍一言不发,面现念恨之色,毫无和解之意。 这时落魂羽士斐元,本闲立阵外丈许一座危石之上。 见状迅即飘身而前,落在绝户掌背后,接口答道:“贫道一向闲散,云游四海,今日偶过此间,得逢故人,真乃幸会!”那知他嘴里尽管亲切的寒喧。 可是一站稳,却马上冷不防出手如电,点在绝户掌命门穴上。 且顺手夺过对方短棒,向辣手西施呵呵一笑道:“这位薄情人,贫道已代为制住,大嫂意欲如何,不妨请说?”如此情形,连暗中女侠凌云燕,也不禁看得十分古怪!心想:“斐元老鬼,何以突然竟厚此薄彼?和事佬也不是这般当法啥!”似乎东门黑妞,亦大出意外。 半晌才幽幽的答道:“谢谢斐道长,请先将薄幸人抛给老身如何?”常言道:“生姜总是老的辣!”显然辣手西施,因见对方举动太过离奇,惟恐上当,先谨慎从事,以防万一了。 但觑落魂羽士,闻言微微一笑道:“这个自是必然!只是木门向有例规‘助拳不空手’,但不知大嫂如何相谢呢?”原来此贼之所以如此,乃是心有所图啊!于是东门黑妞,登时脸色一变,冷冷的答道:“老身避祸于此,身无长物,道长究有何需,不妨明说好了!”苗人说话本来爽直。 加上辣手西施,也恍悟对方此举并非诚心相助,完全是有意要胁,暗中不快,故作此语。 只见斐元老鬼,呵呵一笑道:“大嫂倒是快人快语!也不枉贫道相助一常”并立又点点头,若不经意的续道:“照说一条人命,不!连同服鸳鸯蛊的便是两条人命,份量不轻,报酬也不能太保这样好了,大嫂就奉送贵派独门灵药‘百草丹’几丸,和所得的那本赝品‘九阴真诀’作为谢礼如何?”此言一出,也无异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且话中特别点明木家夫妇曾服鸳鸯蛊,两人性命都在他掌中。 这位老魔头,真说得上是奸巧狠毒已极。 尤其此际绝户掌木如风,既役使群猿,施放蛇涎磷火的法器被夺,又要穴受制,直痛得目突须张,冷汗横流,闻言更心如刀割,忿满胸膛。 不消说,适才斐元老魔头力言真诀是假,分明乃是一篇鬼话了。 不过饶是他失悔痛恨,但交友如斯,夫复何言! 更照落魂羽士素行,看情形,稍时二宝到手,木家夫妇恐怕仍难逃活命呢!虽然暗中女侠凌云燕,颇同情辣手西施。 但无如自忖人单势孤,不是敌手,也一时不敢妄动。 那知正于此际,又忽听侧方不远,有人喋喋一笑连道:“好买卖!好买卖!”并随声现出一位背插长剑劲装之人。 在星光闪烁下,仿佛他足傍还横卧一个老者。 最是落魂羽鬼,一见就神色大变,怪目暴射碧绿精光,好像念恨已极。 分明来者必是一位劲敌了。 同时对方,又不待他开口,继续亮声道:“斐道长!我丧门神蓝春这里,也有一条人命,但不知能值几何?咱们也作一场交易如何?”敢情苗岭这个恶徒,逃经此地了。 也许读者要问,丧门神蓝春,虽然也算江湖上高手,但如今叛离师门,已穷途末路,设为自身着想,交结这班妖邪之不暇,怎会竟反常前来招惹落魂岩之人哩?这确是一件怪事,连女侠凌云燕,亦见状大惑不解?不仅如此。 而且更出奇的,此际落魂羽士斐元,尽管怒不可遏。 可是闻言,居然不敢有所动作,反强自抑制,缓缓接口答道:“姓蓝的小辈,废话少讲,你明说奸啦!”显然他,也是受有什么挟制了。 但觑蓝春,得意的一笑道:“照说令师兄,乃武林有数人物,身份地位极高,一条命也就价值愈大,不同常人,必需重酬方可?”随又摇摇头,扮作一副不得已之状道:“这样好了!看在斐道长远来是客份上,你就不妨慷他人之慨,把手上那枝百毒门中‘三才役兽棒’抛过来交换怎样?”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原来丧门神蓝春,自逃出云雾山后,因恐同门追索,也一味走的是荒山小道。 并无巧不巧,发现落魂羽士,背负为燕凌云重创的鬼谷子麻江在前。 始者他本欲现身交结,以为奥援。 但后来又暗忖还是先看看对方前往何地再说。 直至到达这座“小雷公山”,才恍悟二鬼是与百毒门中有交。 且见木家夫妇相争,绝户掌所摆蛇涎磷火阵。不禁心想:“设或自己,能将木如风掌中法物骗取到手,有群猿所携蛇涎磷火相护,不仅目下师门无可奈何,即使改投别派,亦必身价不同。” 只是一时却想不出主意。 不料正当他盘算伺机之际。 落魂羽士,竟将麻江安置在附近一座石窟,出头着了先鞭。 也惟其如此。 所以顿触恶徒丧门神灵机,立即潜往伤势极重的鬼谷子存身之处,用苗岭独门手法,加点了要穴,携出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 请想他有此活宝在手,又何惧斐元。 如此一来,亦更苦了木家夫妇。 因为这两起来人,不论是落魂羽士,抑或是丧门神蓝春,全都是心黑手辣,纵然悉如所愿,也从来不留活口。 尤其此时斐元老鬼,只气得七孔生烟,三尸暴跳!他就绝没有料到,这次西来,竟晦气当头,一再阴沟里翻船,连苗岭一个门下,都无可奈何,将来传入江湖,何颜见人。 加上同伴生死,*在对方掌握之中,又投鼠忌器不能发作。 并暗中思量,假如所得百毒门中法物一失,对方反以此发动蛇涎磷火阵相制,自己有师兄为累,又将如何?岂不更糟!是以沉吟半晌,才心生一计,一面佯作不懂对方所云乃是何物,口称:“什么三才役兽棒,是这个么?”一面将掌中法物出示,猝学木如风来时布阵模样,顺手向前迎空微划。 说也不信,他这种举动,竟十分灵验。果如其愿登时侧方几十个,手持蛇涎磷火暗器的巨猿,便应指如飞纵出,将丧门神蓝春,连同东门黑妞,围在核心。 于是他精神陡振,马上又一沉脸喝道:“姓蓝的小辈,反正真人同伴,已伤重难治,若再放肆不乖乖听话,就尝尝蛇涎磷火的滋味,别想生出此山了。” 这恶道,竟采取并将师兄性命,与敌同归于尽的最后一着了。 如此情形,又使暗中女侠凌云燕,大出意外。 果尔,则连她也不免要受池鱼之灾了。 自然这种反应,亦未为丧门神蓝春始料所及。 一时场中三方面,互受挟制,顿成僵局,谁也不敢先行发难。 尤以东门黑纽,屈居劣势为然。 也因此之故,所以她不禁微微一叹,立刻向落魂羽士开口道:“斐道长所说条件,老身全部遵从,只请先将薄幸人放过来如何?”究竟女人还是女人,性命要紧! 但不想此际斐元老鬼,还没有来得及答话。 另一方丧门神蓝春,却陡然呛啷一声,亮出百毒蜈蚣剑,蓝光飞洒,嘿嘿大声狞笑,插口喝道:“姓斐的牛鼻子,你别以为百毒门中这点花样,能奈何我蓝春,不信就试试看!” 并立又长剑一指地下的鬼谷子麻江,绩道:“既然如此,我这一宗宝货,更不能贱卖,必需再加上一本‘九阴真诀’了!” 这叛徒妙狡机诈,不并比落魂羽士稍逊。 因为他在此片刻之间,已看出对方乃是色厉内荏,绝无牺牲同伴之意。 再说事已至此,心想:纵或不然,自己即使难以脱险,能和落魂岩五鬼之一,同归于尽,也不算不值。 故而他一发狠,就索性勒索到底了。 也果然经此一来,立把老奸巨猾的落魂羽士,*得啼笑皆非,不由迅即软化。 只见他,闻言鬼眼眨了几眨,且不理东门黑妞,顿时呵呵一阵大笑,以掩饰窘态,然后向丧门神连赞道:“好胆识,好胆识!就凭你这份气概,本真人也不得不另眼相觑了!”随又点点头,和颜悦色的续道:“本来江湖上便是见财有份,真人又叨在年长,怎会和你这后生小辈相争。何况百毒门中这本赝品九阴真诀,和暗器什么的,贫道还看不上眼,要它无用,就都算是你的好啦!”更立刻面向东门黑妞笑道:“大嫂!贫道的酬劳,你不妨就赠送这位苗岭门下吧!”他现时竟一改前态,话说得十分慷慨漂亮。 同时此刻辣手西施,也见状暗中有了打算。 是以闻言,一面口称:“遵命!” 一面陡然双袖齐扬,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发出一掌淬毒“白虎侗,和五只金线毒蛇,直向丧门神蓝春罩去。 并人随暗器同进,宛如一蓬激射的寒星黄影,后曳一条青尾,疾卷而出。 不仅威势奇猛,腥风四溢。 尤其她身如奔雷迅电,乘机就扑抢场中重伤的鬼谷老怪。 显然东门黑妞,也用的是围魏救赵之计,意欲获得一个人质,来交换乃夫。 本来他们三方,恰好鼎足而立,各距四五丈远近。 此时丧门神蓝春,也仿佛不虞有此,见状倏地一声怒吼,掌中蜈蚣剑舞成一片蓝光相迎。 且百忙中不忘地上猎物,身形微矮,便准备抓起来做挡箭牌。 这原只是一眨眼之间的事。 但不想正于此际,却蓦见凌空飞来一具黑越越宠然大物,呼啸下落,迫得东门黑妞,和丧门神蓝春,都不由微一缓手。 也就在这瞬息之时,猝闻哈哈一笑,人影略闪,地上鬼谷老怪,却变成绝掌木如风,在金线蛇争袭之中。 不消说,这种手脚,分明乃是斐元老怪所为无疑。 敢情落魂羽土,适才已料定东门黑扭,必将有所作为,故欲檎故纵,暂行安抚蓝春,以待鹬蚌之争,而收渔人之利了。 但觑他这时又身在阵外,满面得意之容,怪眼斜睨丧门神蓝春,嘿嘿一笑,道:“无知的鼠辈,竟敢对真人放肆,胆子不小,稍时再让你识得厉害!”并立又面色一沉,向东门黑妞轻喝道:“你这丑婆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的木如风已交汝手,为何真人所需之物,还不快快献出?”更目睹辣手西施,正收回金线毒蛇,掏出一颗丹药,塞在乃夫口中,又冷笑道:“哼!别看你人已到手,还有本真人所点重穴,天下无人可解呢!”这老怪,确是好诈无比,心计之上,非人可及。 尤其此际丧门神蓝春,失了却持之物,一脸颓丧,满眼冒火。 最是又见身外群猿,虎视眈眈,手举蛇涎磷火暗器,作势欲扑,十分可怕,只得仗剑戒备,暗思良策,一语不发。 自然如今东门黑妞,也是莫可奈何。 一时形势演成一面倒,被落魂老鬼占尽上风。 看情形,他分明仍是不达目的不止。 因此辣手西施,不禁一声长叹!缓缓探手怀中,取出一本破书,和两颗丹丸,托在掌中念然道:“老身敬如尊愿,希望道长看在当年相交份上,别再赶尽杀绝了!”这女人也实在可怜,既被木如风折磨半生,现时又为斐元老鬼威*。 可是适当地,掌中二物,分别抛出之际。 又猝闻一声心动神摇的巨喝,由侧方飞起一条捷疾如电的蓝光青影,顺手牵羊攫去“九阴真诀”凌空纵出阵外,扑下峰去。 不仅地,立刻心头大震,来不及有所举动。 而且连群猿和落魂羽士,都彷佛一时神为之祈夺,任令敌人逃逸。 半晌,斐元老鬼,才聊以解嘲的自言自语道:“真人倒忘了这狡诈的小子,还有这一手,被他得了便宜!”原来这乃是丧门神蓝春,死中求活,暗蓄真气,冷不防以慑魂魔音,挺而走险,居然被他得手而逃。 其实说来,仍是落魂羽士为师兄所累,不敢分身相阻所致。 亦唯其如此,所以他胸中一股怒火,不由全要在东门黑妞身上发泄。 马上将接过的丹丸,塞在鬼谷老怪口中,又抬脸狞笑道:“贫道久闻苗疆有鸳鸯蛊之事,颇难置信,今天说不得要借贤夫妇,来证实一番了!”随即不待答言,便反臂拔取适才腾手抢救同伴,插在背上的“三才役兽棒”,意欲施放蛇涎磷火。 但不想手到身后,却摸了一空,竟不知何时失去。 并于此际,耳听一声“佛号”,起自身侧不远。 陡地瞥见有一位缁衣老尼,卓立丈外危石之上。 同时更见对方,目视亮声道:“阿弥陀佛!你这老鬼满手血腥,也该孽海回头了啊!” 这种神乎其来,顿使落魂羽士大吃一惊!无疑所得百毒门中之物,亦必是老尼乘隙窃去。 故而不禁又愧又怒,马上沉声厉喝道:“何方贼尼,敢来干预本真人之事,快报名领死!”在他,显然是尚未看清,不知来者何人。 不过这时暗中女侠凌云燕,却闻声喜不自胜,迅即一面纵出娇呼:“祖姑婆来得正好,燕儿在此!” 一面腾身而起,凌空飞掠十余丈,直向老尼扑去。 如此情形,又不由大出东门黑妞,和斐元老怪二人意外。 他们就绝没有想到,咫尺之间,竟还隐藏一位高手。 最是落魂羽士,耳闻一个“燕”字,恍疑是燕凌云赶来。 慌不迭,挟起鬼谷老怪,一声不响,便纵起如同一溜轻烟,向峰下飞去,连头都不敢再回。 同时女侠凌云燕,一落地就抱住老尼,好像见了慈母,泛起满怀委屈,痛哭失声。 缁衣老尼,也紧紧搂住,连声温慰道:“好孩子别哭,是谁欺侮了你,老身绝不放过!” 并倏然侧目向愕立的东门黑妞问道:“敢情是你丑婆娘,对我燕儿捣了什么鬼可是?”她不怒而威,双睛开合,精光四射,宛如两道冷电*视。 一时唬得辣手西施,赶忙俯身恭答道:“小妇人并不知道这位女侠在此,怎会无礼,多谢适才相救!”更立又敛-为礼道:“如果晚辈所料不差,你老人家必是当年掌劈勾漏七魔,人称‘无情剑’,优昙老菩萨了?”而且这时女侠凌云燕,也止住悲声,插口急道:“这位大嫂也是伤心人,不关她事!”于是老尼,顿朝东门黑妞点点头,微笑道:“不错!老身正是恒山优昙,你倒颇有眼力。” 随又面色微沉道:“我与令祖东门雨,昔年曾有数面之缘,虽然他晚年悔过敛迹,仍不免自食其果。汝辈焉可再重蹈覆辙,不改行迁善,仍蓄养这些蛇蛊毒物,以招天谴?”并于袖中探出得自落魂羽士的“三才役兽棒”,向侧方深涧一指。 登时四周群猿,便如奉纶音,纷纷将掌中暗器投入。 马上磷火飞扬,轰隆之声不绝,消毁得一个不留。 然后地又将掌中短棍,折成数段,正色目视辣手西施道:“汝夫无良,也该受些果报,今后尔等好自为之,去吧!”自然在这种情形下,东门黑妞,也唯有诺诺连声,立忙诚慌诚恐的,如言挟起乃夫绝户掌木如风,告退回洞。 原来这位老尼,源出恒山,昔年曾与天都仙客齐名。 且双方打成方外至交,无殊同胞骨肉,故女侠凌云燕,素以祖姑婆称之。 最是地,对凌姑娘,视若掌珠,每年必到黄山相聚一些时日。 也恰好此次南下,因闻心爱的小燕儿、竟独身远走蛮荒,一时放心不下,便匆匆追赶而来,不想竟在此地无意之中巧遇。 尤其凌云燕,今晚目睹这一幕男人薄幸惨剧,一见此老,更萌出家之念,苦苦相求。 亦因此之故,被迫吐出此行委屈详情。顿使无情剑优昙神尼,大发雷霆,连称:“好孩子,别伤心,咱们暂且回去,祖姑一定找到那姓燕的小子,让他拜到黄山,为你消气。”—— 第四十一章 失剑平江城 小侠彷徨 夺宝汩罗庄 天王铩羽 且说小侠燕凌云,自匆匆离开云雾山,与诸葛师徒,以及铁姥姥罗姑婆诺人,道经玉屏,安葬了鬼影郎君公孙明之后,衷心便怀有无限感慨! 既深觉江湖上,处处荆棘,恩怨仇杀,毫无是非,艰险重重。 又回忆年来所经,发现文武虽然殊途,而争名争利的风尚则一。 尤其武林中,十九都是盗名欺世之徒,号称名门正派的武当是如此,领袖群伦的黄山,亦似乎并不例外。 瞻望投师习艺的初衷,实在茫茫天涯,无所适从!更是最可笑的,厥为寒梅处士冷老翁婿,死追不舍,硬要拥立自己这样一个初出茅庐之人,为一派掌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并感出门未久,对人间不平毫无建树,反倒惹了一身情孽纠缠。祝姊姊一波未平,又接二连三的,碰到红绫女葛飞琼、天台仙子钟慧芬,以及凌云燕,阙寒香诸女。 还有那投水自尽的九华林姑娘。 因而一路上思潮起伏,心绪极端不宁,一些不以此行大获全胜,威震江湖为意。 最是他对自己尚无师承成见极深,总以为屡败许多武林高手,不是本身有什么特殊奇能,悉是对方缺乏真才实学,徒有虚名所致。 且暗暗打定主意,准备以两年为期,设或仍寻不到明师,能了却眼前恩仇,届时当携爱侣红绫女,归隐括苍山古洞,合籍潜修,一俟有成,方出道问世,行侠江湖。 同时因无意玄阴掌门之位,所以对同伴八卦教五力士,百般恭顺趋奉,深感不安。 是以一过正江,便趁铁姥姥分手之时,也托故避道先行。 加上心伤天台,脚下不由自主的,快如奔马,为时不到数日,就横越雪峰山,过长沙,行抵平江。 照他本意,原拟先到浙东,查明钟府一门惨死实况,然后再到黄山和红绫女会合。 不料行经此处,忽然心感爱侣被魔女花言巧语所惑,留在苗岭,大是可虑。 因此特找了一所高升老店落脚,作万一之想,希望能等到伊人。 这时间,仍然在新年之中,同寓客人不多。 倒是入夜以后,城中鼓乐喧天,各种灯戏十分热闹,尤以此间出名的旗花火炮,更见精彩。 恰好这都是年轻人所喜,燕凌云此际之时,也就不由自主的,未能免俗,随主人出外观赏。 本来这也仅是一件平常之事。 可是不想他略在市上走了几转,再回寓所,却发现暗藏枕下的,自己一柄太阴古剑,竟告不翼而飞。 顿时惊失至宝,不禁又愧又怒! 虽经立唤小二,同在店中搜查,但无如贼人做的干净俐落,始终未获丝毫线索。 并且他江湖经验太浅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 反是同寓一位久住的老客人,有些见识,力言刀剑之器,惟有武林人才会见而起意、如欲寻回原物,最好往拜汨罗山庄,或可有望。 因为该地陆庄主,人称幕阜闲人,乃是一位隐名大侠,不仅交游极广,尤其道经此处江湖人,多半先往投帖趋候,只要求得他出头,一把剑,绝非难事。 此言一出,燕凌云也深觉有理。 且暗疑或即是对方党羽所为,心想:“既有这样一个地头蛇,那就好办了!”于是立忙问明途径,天光一亮,便匆匆向目的地进发。 好在他如今健步如飞,不多久就渡过罗江,远瞻幕阜山雄峙在望。 更从途人口中,得悉右方数里之遥,一座松竹掩映之中的独立庄院,就是“汨罗山庄”。 也脚步一紧,顷刻到达。 同时庄上似乎早有预知,未待他道明来意,便有一位粗眉大眼的壮汉,拱手相迎,迳引入内。 但见,其间庭院宽广,花木扶疏,一列三进,在富丽中含有静雅之气,十分不俗。 尤其未到滴水檐前,就抬眼瞥见前厅,立起一位年将花甲,五柳长须,修眉朗目,面貌清癯的儒装老人。 身后并俏立一个二十上下,杏脸桃腮,颇是美艳的,青衣少女。 看情形,他们都似乎期待已久。 也显然那位老人,必就是主人幕阜闲人陆羽了。 这时燕凌云,反见状大是困惑! 并马上紧走几步,拟郎按江湖礼数上前致意。 可是事情竟十分古怪! 只觑主人却不待他接近,便二目凝住,沉声开口道:“老朽无以应命,已于日前奉达,贵上想是已经谅解,不再前来了?”这几句话,只听得燕凌云茫然摸不着头脑,赶忙拱手高答道:“晚生凌云,慕名趋访,老英雄大约是错认了!”在他,本是因话答话,据实回覆。 但不想对方,彷佛仍是不信,闻言陡地眉峰一皱,更*视问道:“咦!小哥儿难道不是金家寨八手天王派来的使者不成?”而且此际,出迎的壮汉,和旁立少女,都一齐侧目打量,现出满脸诧异之色。 因而燕凌云,立刻接口朗声答道:“老丈不必见疑,在下乃由平江而来。” 并恍忆曾闻小贼金光亮之父,便是名叫八手天王,顿又摇摇头续道:“晚生并非什么金家寨之人,乃是路过平江,不惯于昨夜失去一件珍贵之物,经人指点,趋府求助。” 他一面开门见山,说出来意。一面注视对方老少反应,暗忖:“既然此人在此颇具威名,连金家寨都有往来,那就绝无不知理?”不过事实却偏偏不然。 反目睹主人,闻言竟神色颓丧,点点头微叹道:“荷承小相公不弃,远道而来,可惜已非其时。 如今老朽已泥菩萨过江,自身不保,歉难为力了啊!” 随又肃请就坐,正色说道:“小哥儿既是读书之人,当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两句古训,若非紧要之物,还是看开一些为妙,老朽不妨相告,寒门便因昔年得有一件宝物,先君三十年前,为之罹难,上年良友又为之身亡,今日本庄更将遭血洗之祸,这便是前车之鉴呢?”最是此老,诚形于色,分明不是托辞。 于是燕凌云,马上极口称谢道:“谢谢老英雄金玉良言!” 并立又好奇的反问道:“老丈身怀绝技,望重一方,何人竟如此大胆,敢来此间肆虐,难道彼辈不怕王法么,可否请见告详情?”这时幕阜闲人陆羽,好像也有满腔念慨,欲吐之为快。闻言先看看日色,然后侧顾少女凄然道:“今天这位云相公适逢其会,也许便是本门最后一个来客,大约贼党到达,还有一些时刻,我见可稍备酒菜,别失了咱们汨罗山庄的常例啊!” 青衣少女,也目含泪光,嘤咛一声,如言迅即备妥。 尤其燕凌云,眼见主人在如此状况下!仍不肯对客人失礼,显然绝非恶人。 亦立动侠肠,决心看个究竟,要相助一臂之力。 且听陆老,于席间喟然说出起祸因由。 原来陆家上代,也是一位武林闻人,昔年人称摘星手陆天翔,便是乃父。 因为这位老人家,晚年慕道,无意中于肆上收得一本南华经,竟发现其木甬内,夹有一片玉质大荒真人藏珍图。 当然他身为武林中人,得此至宝,怎能不起贪心。 也果然按图索骥,在庐山五老峰下,寻到天璇仙府。 只是不知何故,却一回平江,便身发奇疾而亡。 并于死前,谆嘱子女,务勿再往犯险。 虽是未吐详情,但摘星手乃因此而丧身,盖可断言。 是以幕阜闲人陆羽,遵从遗训,对所藏玉图,一向视为不祥之物。 不料上年春间,好友云梦客萧渔,忽动奇想,前来相借,又不多久,便遭惨死,连那片藏珍图,都不知遗落何处。 陆老也因祸由自己所藏之物所引,不便声张追讨。 且反以失之为快,免得将来门人子女,又见而动心,重蹈覆辙。 照说,他既有如此胸襟,总该平安无事了。 但那知,忽然月来江湖上,又掀起寻访大荒藏珍旧事。 纷纷传言,宝在东海逍遥岛。 最是大别山金家寨巨寇,八手天王金四海,不知由何得悉,藏珍图落在陆家,年初特别派人前来,迫令献出,否则便将血洗汨罗山庄。 今日也就是最后的限期。 而且这班强徒,党羽遍长江两岸,高手如云。 加上威镇海内的括苍五鬼,又和彼辈声息相通,简直无人可当。 虽经遣人向衡山和洞庭求援,但时至今日,仍无人来此。 显然皆是自忖不敌,惟恐出头遭殃。 亦因此之故,所以陆老才有适才那种凄凉之语。 本来他,早已*令家人远避,拟以一身当之。 可是怎奈掌珠平江女侠陆秋芳,和爱徒花刀手温良,誓死不肯相离,只好父女师徒三人,准备和来贼一拚。 不过幕阜闲人,仍有万一之想,希望日前作书婉言此宝已失,对方能予谅解。 是故,他们刚刚误把燕凌云当作金家寨信使,以为有了转玑。 这种事,听在我们小书生耳中,不由顿对念念不忘的“逍遥游”三字秘密,和年前五老之丧,有了新的启示,深信确与大荒藏珍有关。 也因而对女侠凌云燕,以及魔女阙寒香的疑忌,消除了大半。 并马上把盏向主人笑道:“陆老英雄勿忧,吉人自有天相,府上积善之家,绝可无虞,晚生不才,既适逢其会,稍时决凭三寸不烂之舌,劝化贼人一番,或可不无助力?”更又不待答言,又举杯目视壮汉温良,以及陆秋芳姑娘道:“二位一孝一义,令人可敬,在下愿以此杯,藉表微忱!”平江女侠,和花刀手,也赶忙谦逊同饮。 惟有幕阜闲人陆老,见状不禁暗中启疑,心想:“常人耳闻凶杀之事避之惟恐不暇,怎的今日这位小书生,竟胆大得出奇,不仅明知稍时便有贼人前来,毫无惧色,且竟然也要插上一脚,岂非怪事?” 于是立刻一声长叹道:“小相公乃读书之人,怎可参预江湖之事,盛意心领,今日也不使相留,设或寒门能得幸存,老朽明早必往平江城相访,为尊事略效微劳就是!”他这种话,一面是有心相试,也无异是下逐客令。 可是燕凌云,却闻言微微一笑道:“老英雄差矣,惟其晚生曾读圣贤之书,所学乃大仁大勇之事,焉能见义不为,怕几个毛贼?”此刻时已过午,大家都已酒足饭饱。 也适当陆老正要继续探询之际。 忽听庄前一阵疾蹄之声,有人高呼道:“陆庄主何在,咱们金老山主亲来相访,还不快出恭迎。” 且一眨眼,便如同一阵狂风,鱼贯走进男女僧俗,六个老少。 为首的乃是一个身材高大,赤面黄须,鹰眼高鼻的老者。 大约就是八手天王金四海其人了。 后随一位鹅蛋脸,两只水淋淋大眼,体态苗条,背插长剑的红衣少女。 再依序便是一个巨眼浓眉,手持方便铲的僧人,和三位雄赳赳貌相狰狞的壮汉。 同时陆老父女师徒二人,也急忙各取兵刃,相偕走出。 燕凌云亦负手在后缓步而行。 最是八手天王金四海,一走到厅前广场,就止步卓立,怪眼一扫前来的幕阜闲人陆羽呵呵大笑道:“老夫无事不登三宝殿,前日派人致意,陆大侠今日当可惠赐了?”他大剌剌的,毫无礼貌,开口就索取宝物。 不过陆老仍保持主人身分,强扮一副笑脸,先拱手寒喧道:“金老山主虎驾光临,陆羽有失迎迓,尚请勿罪!”并又面色一整,抗声道:“前此已派疾足,敬陈内情,难道金兄仍不肯置信么?”他本说的都是实话。 但对方闻言却马上面色一沉,嘿嘿冷笑道:“老夫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会信你那篇鬼话。 识相的,快立刻献出,否则本山主就要如前言行事,稍时可就后悔不及了呢?”这老贼,强横霸道,一至于斯。 因此小侠燕凌云,登时忍不住趋前敷步,朗声接口一笑道:“尊驾偌大年纪,怎的不懂一点礼数,陆庄主是欠你们的?还是该你们的!请说出由小生评评是非如何?”此际,主人父女,眼见这位少年客,竟然如此顶撞对方,不由大吃一惊!暗-一把冷汗,十分不安。 八手天王金四海,更勃然变色,沉声喝道:“你这小子何人门下,想是活腻了,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可是尽管老贼这样声色俱厉,却一点都唬不倒燕凌云。 并见他,依旧神情自若,反慢条斯理的缓缓答道:“小生师承,乃孔圣人一脉所传,大约阁下不曾读书,故而难识了?”随又俊目一扫群贼,摇摇头叹道:“人而无礼,非人也! 怪不得尔等上门欺人,还说别人放肆,其谁欺,欺天平?小生窃为不取也!”不消说,燕凌云之所以这般戏辱,显然是有意激怒对方。 因为他,一则是不念群贼强横气焰,存心要先给彼辈看点颜色。 再者八手天王率众前来平江,恰好正赶上他太阴神剑失窃,恍疑乃是这般党徒所为,暗中恼恨,也就不再讲什么为人宽厚了。 自然,老贼金四海,平素何等自尊,岂容有人如此相犯。 但觑他,闻言直气得黄须无风自动,顿时侧顾身后一个劲装壮汉喝道:“拿下这个小子,先割掉他狗舌再说!”似乎那位壮汉,也早就眼中冒火,跃跃欲出。 所以闻言,一面口称:“得令!” 一面纵身而起,更不答话,便伸臂探爪,宛如一头饿虎,衣袂生风,直向燕凌云当胸抓到。 看来势,彷佛功力甚是不弱,极为俐落。 且幕阜闲人陆老,见状也飞步疾出,高喝:“邓寨主且慢,这是本庄来客,今日之事与他无关!” 不过尽管他纵出抢救,但为时已晚。 尤其二目一花,却十分奇怪的,反见己方的少年书生,竟不闪不动,一伸手便扣住对方脉门要穴,并笑嘻嘻的,目视痛得浑身发颤的敌人,不住的点头道:“小生并非官人,阁下何用惧怯,适才的威风何在?”至此陆家长幼,才恍悟来客,竟是一位功力极高的救星,不由惊喜欲绝,也顿时精神大振。 并且燕凌云,又故将已为他三阴真气所伤的恶汉,反腕甩出丈外,目视满脸惊容的八手天王金四海,微微一笑道:“小生三寸不烂之舌,还有谁来敢割,不妨请出?”更又侧面向身侧的陆庄主,点点头亮声道:“老英雄暂请稍歇,这班无礼的强徒,晚生今日说不得要尽一番教化之责了!”最是他这种举动,亦无异授人以隙。 故而贼党中,那位胖大和尚,马上方便铲一起,厉声大喝道:“佛爷倒要看看你这小于,究竟有多大道行?”随即人同铲进,招演“翻江搅海”,卷起漫天尘沙,势如奔雷闪电,锐不可当的疾扫而来,好不猛恶!于是燕凌云,登时足踏“六合潜踪步”,滴溜溜一转,便如同鬼魅,闪到他身后。 并口出慑魂魔音,附耳轻道:“大和尚,你不是小生敌手,快站到一旁,多为你们山主,念几卷超生经文好了。” 说也不信,他虽仅这样玩笑似的几句话。 可是目睹凶僧,却竟然真个如奉纶音,立刻二目发直,一收方便铲,退到侧方,低眉合掌,念起经来。 这种事,不仅群贼看得目瞪口呆,心胆皆裂!尤其陆家长幼,深感骇然!还是老贼金四海,不愧见闻广博,顿忆起所闻的一人。 一面猛提真气,陡然发出巨雷似的一声大喝,震醒同伴凶僧。 一面神色凝重,接着就怪眼直视燕凌云,沉声问道:“大约你这小子,必是江湖上,人称怪书生,姓燕的小辈了?”因此燕凌云,立时抬眼淡淡的一笑道:“姓燕的如何?怪书生又如何?阁下还血洗汨罗山庄不?”他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一时倒问得八手天王,张口结舌,半晌答不上话来。 反是那旁立的红衣少女,大眼一瞟燕凌云,然后娇声向老贼道:“爹爹何用相问,准是燕相公嘛!”隐又媚目含情,盈盈出列,轻启朱唇说道:“据家兄相告,少侠乃我吴大哥内亲,小妹金芸娘,心仪已久,咱们都是自己人,一切全好商量,相公以为如何?”原来此女,便是小贼金光亮的胞妹赛杨妃!这丫头,倒也会见风转舵,硬的不行,现在竟来施展软功了。 但那知燕凌云,却软硬不吃,闻言顿时面色一沉,冷笑道:“谁和你们这般贼党是自己人,废话少说,少爷可不吃这一套呢!”并立交目射神光,威棱棱的向群贼一扫喝道:“谁昨夜前往平江高升客店?快说!”照说他现时又重展奇技,用迷魂*供,若果太阴神剑,乃是金家寨这班人所窃,绝无不吐实之理。 可是不想所得到的反应,竟是群贼一致摇头。 尤其八手天王金四海,内功精纯,神志迅即清醒,不禁一声怒喝道:“姓燕的小辈,专一仗持妖法惑人算什么本事,有种就各凭真才实学,来分一高低好了!” 本来嘛!以他这样一个堂堂山大王,黑道上巨擘,如今竟一再受辱,焉得不恼。 只是燕凌云,闻言却斜睨了对方一眼、然后冷冷的答道:“这不过是小生对你们这班强横无礼之徒,先加以告诫。谁不守江湖规矩,我就让他自作自受,要此真功夫,那也不难哩!” 随又摇摇头笑道:“日前在苗疆,落魂二鬼麻江斐元,也曾口出大言和你一般。结果是仅逃得性命,尔等自忖,此他们如何?”这种口气,只听得群贼大是吃惊! 而且二鬼西行,也为彼辈所知,果是不假。 同时眼前就是事实,适才他们同伴中的,鄱阳湖大寨主水龙神邓铿,一招不到,便被人家赤手而擒,现时仍在寒颤心悸,委顿难起。 不过话虽如此。 但因二鬼声威,在群贼眼中,已根深蒂固,如说同为一个少年人所败,实难置信。 是以头一个,老贼金天王,便闻言仰天一阵怪笑道:“好狂妄的小子,一派欺人胡言,老夫就亲试试你有多大能耐再说!”并马上立掌当胸,二目直视,又陡-一声:“接招!” 只觑燕凌云,却仍好整以暇,负手微笑道:“不忙!要此功夫,总得先讲好价钱。若果其败在我,纵然主人宝图已失,小生也必觅人为汝辈,指出大荒藏珍的天璇仙府,假如不幸的是你们呢?又待如何?”当然,在这种情形下,八手天王金四海,也就十分光棍,登时嘿嘿一笑道:“设或老夫栽在你这小辈之手,今天就不沾汨罗山庄一草一木,立刻拍腿就走好了!” 这样话,乍听似乎还不失为一种条件。 但不想燕凌云,如今已非初出茅庐之时可此,却闻言大点其头连道:“好买卖,好买卖! 胜则得利,败则全身而退,反正总不吃亏,算盘果然精到!”接着又俊眉一扬,*视老贼金四海喝道:“咱们公平交易,若果其败在你,尔等应从此闭门思过,不准在江湖上为非作恶,否则只要被小生所遇,就杀无赦,绝不再饶,听清没有,上吧!” 此际,八手天王金四海,已势成骑虎深悔适才不该暗欺对方年少,出口取巧,以致被人家讥讽得体无完肤,不禁又愧又恨!最是敌人话已说出,不容再讨价还价。 因此立刻厉喝一声:“好!” 且掌随声出,头一招就展开独门“大力金刚掌”、“推山填海”,呼的一声,劈出一股狂飙,势如怒潮奔马,直向燕凌云袭到。 果然名不虚传,算得武林一垃高手。 不论是劲力火候,全都不弱,深得刚猛二字三味。 燕凌云也不敢小觑,迅即移形换位闪到一旁。 并朗声一笑道:“这一招颇有些斤两,只是奈何不了小生,快出全力,我才好还手呢!”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八手天王金四海,眼见对方连封都不封,便轻描淡写的脱出自己掌力之外,身法轻灵怪异,从所未见,不由暗中一凛!赶忙招化“怒龙翻江”,双臂齐挥。 更式走中途,突然变为“龙门三击浪”,登、登、登,就连环劈出三掌。 一时顿起匝地罡风,飞沙走石,十丈以内,全皆劲气*人,好不厉害!在他满以为,自己既招式虚实不测,又用出八九成功力,必能将敌人小挫无疑。 可是定晴再看,却见人家仍负手含笑卓立,脸色都不曾稍变。 尤其燕凌云,见状淡淡一笑道:“上呀!难道泄气了不成,你浑号八手天王,怎的仍是两只手哩?” 此言一出,顿时提醒了老贼,立刻乘机怪眼一翻,厉喝道:“也罢,你这小子既然要尝尝暗器滋味,老夫就成全你好了!”原来他混名的由来,便是因为长于各种暗器所致。 燕凌云也点点头答道:“只要是真功夫,暗器何妨,小生正要看你这老贼,占山为王,究竟凭些什么本事呢?”敢情燕凌云,今天是存心要折服这位巨寇,为长江两岸生灵,廓清祸胎了。 但见八手天王金四海,闻言一声狞笑。 马上探手豹皮囊,分扣两掌,淬毒柳叶飞刀。 且一声轻喝,抖手便是三道蓝光,成品字形,疾捷如电,向燕凌云袭来。 看来势,既准又狠,确不可轻视。 不过燕凌云,已在苗岭飞矛阵,大开眼界,心有成竹,毫不为意。 也料想对方绝不仅此。 是以故作如同未见,理都不理。 直至老贼,另一掌七把飞刀疾出,织成漫天寒光,锐啸而来,才哈哈一笑,纵身而起,施展“万象归元宝录”中的“分光捉影”绝学,身如巧燕,凌空飞舞。 一眨眼,便把对方十柄柳叶飞刀,统统收到掌中,安详下降。 这是何等的功夫! 别说主人父女师徒,欢呼不绝,连贼女赛杨妃金芸娘,也禁不住娇声喝采。 惟有老贼金四海,既惊且怒,登时目射凶光,须发倒竖,双臂上扬,掌心其红如火,陡喝道:“姓燕的小辈,有种就硬接老夫三掌?”同时幕阜闲人陆羽,见状赶忙出声高呼道: “燕相公留神,老贼用的是朱砂掌呢!”—— 第四十二章 伏虎斗双姣 气雄绝岭 探奇为一剑 身陷迷宫 不过燕凌云,却闻言漫不经意的,一面口称:“陆老英雄放心,晚生理会得!” 一面目视八手天王,点点头答道:“有何不可!不过我劝你还是留几成功力,否则就同不了金家寨呢!” 说来“朱砂掌”这门功夫,又名“红砂手”,属于阴功之一。狠辣无比,能伤人于不知不觉之间,无药可治。 亏得燕凌云,在括苍山古洞,曾涉猎各家典籍,深知自己六阳真气,正是这种毒技克星,所以有恃无恐,并不介意。 同时老贼金四海,经验丰富久经大敌,目睹对方毫无惧色,也惟恐掌出无功,反受其累。 是以一声狞笑,更不打答,便暗运六七成功力,缓缓向前推出。 如照往常,他这种无形劲气,只要一沾敌人,对方就腑脏伤损,不支倒地。 可是今天,却透着十分古怪! 不但敌人浑如不觉,而且自己反被对方相迎一挥手,顿感心头大震,五衷如裂,宛如身在火池之中,炽热如焚,真气齐泄。 连念头都没有来得及转,就二目金星乱暴,摇摇欲倒,支撑不住,神魂皆颤。 亏得乃女见状,慌不迭飞身掺扶。 一时慌得群贼,个个汗流浃背,呆若木鸡。 于是燕凌云,又微微一笑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小生今日体上苍的好生之德,仅略予薄惩,不为已甚,以观后效,请吧!” 自然他这等声威,何人还敢再战。 惟有那赛杨妃金芸娘,一脸幽怨之色,回身柳眉一扬向燕凌云忿然问道:“相公既有这种奇才异能,怎的灵姑姊被掳,就狠心不肯援手啥?” 在她大约以为这种质询,极合情理。 可是却不知这正乃燕凌云的心头创痛。 只见他,闻言登时勾起旧恨,焕然俊眼一翻,冷笑道:“这乃是吴霸贼子之事,少爷何用越俎代庖,你也不妨代我传言,半年以内,设或祝灵姑有三长二短,洪泽湖那班水寇,别想有一个活命!” 并且这时群贼,已扶拥两个身受重伤的同伴,向外奔行。 故而赛杨妃,也只好默默无语,腰肢一扭,垂首随众而去。 更是幕阜闲人陆羽,眼见一场横祸,已化险为夷,慌不迭抢上前,对燕凌云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地道:“寒家何幸,得承燕少侠相救于危,消去灭门之灾,此恩此德,小老儿谨先致谢!” 燕凌云,也深以今日做了一件快心事为慰,闻言赶忙答礼,连道:“陆老英雄别挂齿! 武林人相助,乃是本份,晚生何敢当谢!” 同时,平江女侠陆秋芳姑娘,以及花刀手温良,亦喜不自胜,双双趋前重新见礼,赞不绝口。 且马上肃客同厅,继续畅叙。 不顷刻,汨罗山庄,就一扫午前那种悲壮凄凉的气氛,重现欢忻蓬勃景象。 尤其全庄赶回的老少,全把小侠燕凌云,奉若神明,争相礼敬。 只是他自己,却仍以失剑尚无线索,颇不开怀。 不过这种事,在身为地主的幕阜闲人陆老,一听经过,仅略作寻思,便肯定的说道: “依老朽看来,少侠所失之物,八成是九宫山之人所为!” 花刀手温良,并接口向乃师急道:“是了!前晚徒儿道经平江城,还发现赛时迁祖武在彼,准是他干的无疑!” 马上陆老,又对该处状况,就所知加以详述!据传闻九宫山上,有一所“迷宫”,主人自称“百花宫主”,党羽多半都是女人。 他们不仅武功个个高强,而且还精擅法术。 只是并不在江湖上走动,和一般黑道白道,也无来往,所以极少人知。 有人说是“白莲教”余孽,有人又说是南海派的别支。 彼辈在外走动的几个人,诸如赛时迁祖武,又行踪诡秘,纵是多年至交,亦从不吐甲,谈山中之事。 因此究竟是什么来历,内情如何,实难探悉。 年前曾有几位好奇的武林人,闻风而往。 但结果,有的是不得其门而入,有的是一去不同,至今还是个谜。 加上地当赣鄂之交,修水上游,山区险峻,峰谷回环,杳无人烟,毒蛇猛兽颇多,居民皆视为畏途。 也唯真如此,所以陆老父女,感恩心切,惟恐小侠燕凌云独去涉险,决意要陪同前往一试。 并说急也不在一天半日,坚留暂住一宵,从长计议。 当然,这一线索如果属实,确是十分棘手。 于是燕凌云,暗中深思熟虑了一番,便摇摇头答道:“老英雄盛情心领,既然九宫山此去不过一两百里之遥,晚生本是顺道,就便访查,大约还不致有失,且有约黄山,时不我与,也不再打扰府上了!” 随又取出神机妙算所赠红玉八卦,向花刀手温良笑道:“小弟倒拟劳请温兄一次,盼持此物,前往武汉八环庄,面见通天掌钮冲,告以在下失剑经过即可!” 在他因为,一则是不愿施惠受报,连累陆家老少无端树敌。 再则深觉此剑既是玄阴门中信物,反正自己无意投入该派,此行如若无功,由他们寻获,也可从此免去冷老翁婿料缠的借口了。 更马上匆匆辞别主人,单身上路。 这时天色已届午未之交。 他立刻展开身形,循适才幕阜闲人陆老所谈途径,直溯幕阜山脉主干,向东奔驰。 好在燕凌云近来山行已惯,又际此大地回春的季节,阳光普照,处处饶有生机。 因此足下如飞,仅半日时光,不知不觉的,就走了百十乡里。 且于绵亘的峰岭上,目睹日落月升,一边是红霞漫天,一边清辉耀眼,东望长江如带,恍如人在画图之中,愈感精神百倍,索性披星戴月前进。 如此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一直到眼见东方又泛曙色,才就近在一块崖石上小憩,略进所携的干粮肉脯。 并趁此天地阴阳交泰之时,瞑目调息,不一刻便物我两忘,心地空灵,与大自然浑为一体,进入无限玄妙之境。 及至气转十二重楼,四肢百骸有无比的舒畅,睁目再看之际,早已朝阳金光万丈,又是一日了。 更环头四外,发现自己乃存身在一座插天的峻岭之上,左右群山簇拥,罗列有如儿孙,景致十分雄阔美好。 同时偶一俯瞰,却入目十余丈外,竟不知何时,踞伏一头斑烂白额猛虎,和一只满身黑毛,长臂过膝,貌相狰狞的巨猿,正在大睁着四颗铜铃般的凶眼,仰面眈眈而视。 如此情形,顿使燕凌云不由暗吃一惊!心想:“亏得自己坐处恰为一座高耸的危石,地势极好,否则昨夜无备之时,实在不堪设想,真是险矣哉!” 不过他,随即脑际泛起上年曾于卧龙岗,以及括苍山古洞,屡斗灵兽金毛狒经验,马上便心头安定,对眼前猿虎,毫无惧色。 只一味盘算,不知何处是九宫山?还有多远?自然,此间既在万山丛中,又无人可问。 要想查明途径,确非易事。 半晌,只好摇摇头,立起身形,准备继续东进。 不料事情端的古怪? 小侠燕凌云不动犹可,这一起身举步。 登时便陡见坡间猿虎,同声怒吼,飞纵扑来。 尤其这两头巨兽,威势奇猛,张牙舞爪,挟一片腥风,一跃数丈,彷佛都要争取自己这个猎物,双双不约而同齐上。 燕凌云见状,也突然泛起童心,立刻不慌不忙,先左掌微用几成功力,劈出一股劲风,封住黑猿来势。 然后蓦地身躯疾起,宛如一只苍鹰,盘空一个大旋回,反直向虎身上落去。 不清说,以他如今的功力,区区一头大虫,那在话下- 但见果不其然,燕凌云就轻描淡写的跨登虎背。 并左手抓紧其颈项上毛皮,运力向下略沉,哈哈一笑道:“你这孽畜,竟敢来犯少爷,还不乖乖的降顺,为我暂充坐骑。” 敢情他是存心要就机伏虎代步啊! 此际,这只白额猛兽,在他数千钧神力镇压之下,已口吐白-,凶威尽敛,挣扎不得。 而且连一旁巨猿,都见状现出畏缩之态,欲前又却。 于是燕凌云,不禁满心得意,颇有顾盼自豪之慨,暗忖:“自己以一介书生,年来闯荡江湖,虽未能得遇明师,竟也有如许成就,果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所待不薄了。” 这原仅是一刹时之间的事。 可是正当他,拟即催虎而行之际。 却又耳闻不远林中,猝起两声娇叱,如同一道闪电,随声飞出两位白衣仗剑女郎。 只亲对方,全是面目姣好,身材婀娜,秀发齐肩,十分动人。 最是小侠燕凌云,这时眼见有人出现,不由心头一喜,暗道:“八成此地就是九宫山,敢情好,这倒免了自己盲人瞎马的寻找了!” 且见为首的少女,一落地,便长剑一指轻喝道:“那来的野小子,竟敢伤咱们家的神虎,还不快快束手就缚!” 别看这位姑娘,年纪不大,但口气,却凶来稀呢!因此燕凌云,听来颇觉刺耳,于是依旧安坐虎背之上,先打量了二女一眼,然后俊眉一扬,淡淡的反问道:“若是小生不束手就缚呢?” 随又不待答言,冷笑道:“哼!既有主见,我倒要问问你们为何养虎伤人了?” 他针锋相对,一点也不肯示弱。 一时只气得那发话的少女,杏眼圆睁,马上长剑一摆,一面口喝:“倔强的野小于,姑娘就先让你尝点厉害再说!” 一面玉肩微动,便人如掠波燕剪,剑化天矫神龙,顿起一道漫天的寒光白影,直向燕凌云当头罩下。 不仅身形俐落,出手凌厉,而且功力火候,全不等闲。 只是尽管如此,但小侠燕凌云,仍然不放在心上。 并双膝一夹跨下白额虎,腾起丈外,闪过来势。口中轻喝道:“好男不和女斗,快唤你们家大人出来!” 这种话,在他本因近来常为女孩儿家料缠,常感心烦,故未考虑轻重,脱口而出。 可是听在二女耳中,却无异是被极度轻视,试想怎能忍得。 但觑他语音未落,那两位白衣姑娘,便娇叹满面,更不答话,双双齐上,一双剑化为两条白虹,银光飞洒,如同狂风骤雨,疾卷而来,好不狠辣。 于是燕凌云,也喝声:“来得好!” 马上一拍坐下巨虎,在剑光丛中,兔起鹘落,到处乱窜。 且人仗虎势,虎助人-,腥风四溢,吼声连天。 一任对方屡出绝招,两面夹玫,仍兀自莫可奈何。 这真是一场从所未见,别开生面的斗法。 尤其那头白额虎,如今竟服服贴贴,顺从新主,宛如一匹久经战阵的良马,指东东奔,指西西扑,欲止则止,欲进则进,无不悉如人意。 故而燕凌云,越发兴致勃勃,蓄意卖弄。 直搅得二女香汗淋漓,依旧占不到半点上风。 也惟其如此。 所以小侠燕凌云见状,不由朗声一笑道:“你们厉害,也不过如此,小生见识了。” 并立又一夹巨虎,跳出圈外,目视二女续道:“二位如果嫌累,不妨歇歇再来,在下反正调教这匹坐骑,无不奉陪!” 他好整以暇,如若无事。 是以那两位白衣少女,一时倒被他折腾得啼笑皆非。 只好双双横剑并立,怒目而视。 半晌,那年长的姑娘,才又开口娇喝道:“你这野小子,有种就通个名来!” 显然她们此刻,已恍觉来客不是常人了。 燕凌云也慢条斯理的答道:“通名就通名,那还要什么有种没种,真是妇人之见!” 接着更微笑摇摇头道:“有道是强宾不压主,二位姑娘总该有种,你俩就先报个门派名姓如何?” 如此之言,其中颇含激将之意。 因此对方另一个白衣少女,立刻忍不住,一撇嘴冷笑道:“姑娘们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乃本山百花宫主座下,浔阳龙女上官萍,女飞卫上官碧是也,难道还怕你不戍?” 果然恰如燕凌云所料,竟误打误撞,找到了她们巢穴。 同时正于此际,又由侧方崖后,转出一位年将半百,火红脸,方面大耳,背插长剑,文士装束之人。 且步履轻捷,一到就巨目直视燕凌云,沉声问道:“咱们九宫山,与人无忤,与物无争,足下来此何事?”更略作停顿,看了二女一眼又道:“既然小女已报名姓,老朽也不妨相告,我就是人称九宫剑上官云便是,请快报出门派,随同入宫听候发落,此间从不容人撒野呢?” 这老家伙,虽是语声尚颇温和,但言辞之间,却充份显露出,一副咄咄*人之态。 原来他们竟是父女三人。 是故燕凌云,也就傲不为礼,冷冷的答道:“小生淮南燕凌云是也,来此何事,尊驾不妨问问你们那位老偷儿赛时迁祖武便知!” 随又俊眉轩动,鄙夷的绩道:“哼!你们九宫山,纵人窃剑,纵虎伤人,这等无争无忤,江湖上远不多见呢!” 照说他这种极不客气的反唇相讥,对方必难忍受。 可是不想事实却不然。 只见九宫剑上官云,闻言面上反现惊喜之容,顿时前恭后倨,双手一拱,呵呵大笑道: “原来是名震武林的怪书生燕少侠驾临,失迎,失迎!” 并立侧顾乃女喝道:“你这两个丫头,还不快入宫禀报,等待何时!” 接着又目视燕凌云续道:“敝上耳闻燕相公之名,屡欲遣人迎迓,只苦不明侠踪,今日何幸翩然莅止,真乃天意了,哈、哈、哈!” 自然人家既以礼来,燕凌云也就不好再安坐虎背上不动。 于是迅即纵身下地,抱拳单刀直入的答道:“在下乃江湖上无名小卒,不敢有当挂齿。 此次也无暇奉扰,敬盼转陈贵上,即刻赐还失剑,俾免彼此有伤和气是幸!” 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把这班人当作好人,试想怎肯相交。 而且九宫剑上官云,耳听人家一再索剑,顿时若有所悟的答道:“哦!原来那柄神物,乃是燕相公防身之宝,这就难怪了!” 更又呵呵一笑道:“太好了,太好了!这是天意,少侠要走,只怕不能呢!” 并突然面容一敛,正色道:“老朽不妨实告,敝上仍是一位待字闺中的奇女子,正在择人而事。 自闻燕少侠在江湖上所行那些惊天动地之事,心仪已久。今日只要你如她的誓言,通过此间迷宫,取得神剑,便是本山之主了呢!” 这又是一宗新鲜的奇事! 在别人自是闻而色喜,求之不得。 但燕凌云,耳听这种话,不禁眉峰一蹙,淡淡的答道:“小生已有妻室,无意这等艳福!” 且迅又双眉一扬,面色微沉道:“在下要的是失剑,别无他求,稍时若果借故刁难,不原璧归赵,那就莫怪我要放肆得罪了呢!” 不过九宫剑上官云,却闻言微笑不语。 并于此际,陡见岭下,一连串五彩旗花冲天而起。 同时有人高呼道:“上官香主听令,快引导来宾入谷!” 九宫剑,也立忙拱手道:“敝上已经得报,请少侠移玉一叙,尊事如何之处,届时自有分晓!” 当然在这种情形下,燕凌云也就不愿示弱,马上随同前往。 更走下岭来,便远见一座四山环抱的幽谷。 周围广约十余里,其闾突起许多小山峦,树木青葱,绿茵满地,溪流如织,景色十分怡人。 只是不见一幢房屋,一个人影,颇是古怪。 大约经过一盏热茶光景。 忽然上官云,又拱手笑道:“老朽仅能引到此处,恕不奉陪了!” 看情形,似乎还有什么蹊跷。 加上九宫剑,不待答言,便闪入附近一片翠竹丛中,一晃无踪。 最是一眨眼,蓦地附近就景象齐变。 并且这时燕凌云,亦顿有所觉,恍悟谷中乃有埋伏。 于是迅即收摄心神,展目细看。 发现此间竟是天生的一座奇门阵图,九个突起的山峦,正暗合八卦九宫。 其中花木竹石,以及流水纵横,皆是潜藏五行生克。 常言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小侠燕凌云,自经神机妙算倾囊相授,已是此道大行家。 因此仅不过略作打量,便默识于胸。 马上微微一笑,继续前进。 不消片刻,就直达中央戊己土重地。 论理,这些奇门阵图,来客既能通行无阻,主人必当出而接待了。 可是事实却不。 而且燕凌云,一到中宫,便不由入目大出意外。 原来他们这所重地,大约也就是所谓“迷宫”。竟是一座高约四五十丈,广约二三十亩方圆,形如蜂房,满布洞穴的石山。 如说是门户,则门户无虑千万。 如说是埋伏,则满山悉是埋伏。 何虚?何实?又外貌如一,非经探测,不得而知。 是以燕凌云,也顿感踌躇,不敢贸然涉险。 且事已至此,又不便望而却步。 更显然其中,必是机关重重,穷极玄妙。否则亦就不会称作迷宫了。 尤其经过燕凌云多方勘察,似乎个个洞穴,悉是曲折幽深,光怪陆离,吉凶难卜。 良久,他才选了一座向阳的入口,姑试探查。 始则身入其间十余丈,还止不过是阴晦崎岖,并无怪异。 但那知一经深入,却于不知不觉之中,失去了来路。 只觑幽暗的石道,密如蛛网,明明到处是路。 可是走来走去,又彷佛仍回到原地。 加上上下左右,全是坚实石层。纵有宝刀宝剑在牙,亦难攻穿。 如此也不知经过了多久,燕凌云仍是一筹莫展。 别说是闯进对方堂奥,反而连后退脱身,也无可如何。 饶是这所石洞,并无馅关埋伏,但即此已足够令人神迷志昏了。 亏得小侠燕凌云,生有自来,风根甚深,这时依然未为所惑。 并偶因屡屡迷途,触动灵机,心想:“此间所设,莫不是和自己曾习的‘六合潜踪步’同一道理啊?” 于是迅即澄神定虑,由静生明,默察当前情景,试以天星缠度,作各种假定推详,确然有些契合。 是以暗中颇是兴奋,立刻继续前进。 也果不其然,不复再有适才那种景象。 且不多久,前路上突现光明,彷佛别有天地。 走近一看,原来乃是一座亩许大小,珠光四射,高大宽广,净洁无尘的大石室。 同时耳听金钟三响。 只觉二目微花,顿时其中出现许多花枝招展,不同衣色的女郎。 她们个个神态穆肃,抱剑低眉,各按方位而立。 分明这种阵仗,乃是为自己而设。 并有一位白发老岖,手扶龙头铁拐,当门而立。 一见客人将至,赶忙侧身敛-,十分快慰的亮声道:“燕相公果然胸罗万有,是绝世的奇才,此间迷宫,百年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闯进,老身何幸,能得亲见!” 随又不得答言,一指室中诸女道:“这都是宫主誓愿,必需应过,以小相公身手,通行绝可无虞,今日恰是元宵佳节,吉日良辰,真是本山万千之喜!” 她嘴里唠叨了半天,但燕凌云所能理解的,却仅是还要见一次阵仗。 因此也立时一拱手答道:“小生既来此间,自当勉力而行,只是不知何时可以归还失剑,务请明白相告!” 原来嘛!闹了许久,还不曾见过主人,一重又一重的相阻,几时才算终了哩? 但见那位白发老婆婆,闻言马上笑嘻嘻的答道:“快啦!快啦!仅此一关。” 并立向正北的一座月洞门一呶嘴道:“喏!神剑便藏在彼处,小相公通过此宫,就可以自行往取了!” 更迅即双肩微晃,飞入石室中央,又招手笑道:“小相公请!” 同时燕凌云展目而视。 只觑室中诸女所立方位,分明乃是一种九宫阵模样,暗付:“这点奇门阵图,还难不倒自己!” 随即从容由生门缓步而入。 而且那位白发老婆婆,也铁拐一起,诸女陡然剑光如雪,纷纷疾转。 利时风雷皆动,化为一片耀目银辉,如同刀山剑海,寒气*人,向燕凌云卷到。 别看那几位少女,表面彷佛娇柔无力。 可是这一阵势发动,竟人人宛如出柙之虎,身似巧燕,剑赛蛟龙,劲力千钧,凌厉已极。 最是她们进退有序,此攻彼守,此守彼攻,相辅相成,浑为一体,更见威力。 益之以衣着不同,个个千娇百媚,风流万种,使人如入众香之国,目迷五色,神魂飘荡,难以自持,端的厉害无比。 不过燕凌云,却心有成竹,也压根儿就不愿和她们作无谓的纠缠。 立刻见状朗声一笑,蓦地足踏六合潜踪步,展开鬼影身法,仅一连滴溜几转,就毫无所阻的,突破室中阵势,冲向月洞门中。 本来照他心想,此处必然还要大费一番手脚。 但不想事实却不然。 石门一推便开,入目竟是缥缃满架,古翠琅环,十分雅致的一座石室。 尤其陡觉眼前一亮,其中花烛高烧,绣榻上端坐一位仪态万方,如花似玉,怀抱古剑的红妆少女。 并见对方,满面春色,起身相迎,轻启珠唇娇声道:“相公请坐,小妹骆红珠,荷承不弃,缔结丝萝,想是天意,实深感荣宠!” 这时燕凌云,目睹眼前情景,耳听此言,立刻暗吃一惊! 马上一抱拳正色答道:“小生此来,只在寻取失剑,别无他意,请姑娘务勿误会!” 自然他这种口气,本是一句实话。 但百花宫主骆红珠,却目含幽怨,微微一叹道:“那相公又为何明知故来呢?敢情是嫌小妹蒲柳之姿,不适以配君子啊!” 这种事,简直是匪夷所思,硬要栽向人家头上。 因此小侠燕凌云,登时面色一沉,答道:“这都是说不到的话,尚请姑娘自重,快将古剑归还,小生要告退了?” 他毫无商量余地,也无异是直斥对方不知羞耻。 只觑百花宫主骆红珠,闻言倏地勃然变色,纤足一顿冷笑道:“女孩儿家最重的是名节,相公要走,只怕不易呢!” 并猝然满室奇香四溢,小侠燕凌云,连念头都来不及转,就陡觉一阵天旋地转,人事不知,倒向对方怀中—— 第四十三章 番闺困小侠 愿结丝箩 地阙较奇功 难偕鱼水 前文小侠燕凌云,寻剑九宫山,一时轻心,致为百花宫主骆红珠所算,失陷迷宫。 这种事,在他无疑是深感意外。 但在主人,其实乃是早有预谋了。 因为百花宫主骆红珠,亦非等闲之人,她不仅文武全才,满身绝学,而且胸怀大志,久有问鼎江湖之心。 也惟其如此。 所以表面上,尽管在此潜隐,但暗中却耳目遍南北,对武林动态,十分灵通。 自然燕凌云,近来名震江湖,各派纷纷争取之事,她们也就不能无知了。 加上百花宫主骆红珠,双十年华,仍是小姑独处。耳闻斯郎年貌武功,悉当己意,芳心异常向往。 请想今日送上门来,她又怎肯放过。 尤其适见燕凌云,毫不费力,便通行迷宫内外各种奇境,以及诸女九宫剑阵的超人表现,更使骆红珠,惊为绝世奇才,天假之缘,决意非达目的不可。 因此目睹斯人,一股倔强之气,既不为色动,又难以语言折服,且惟恐人家说走就走无法抑留。 是以一时情急,便不惜发动香闺埋伏,利用薰香将个郎迷倒,准备先造成既成事实,不过地,虽然意欲如此。 但究竟还是一个黄花闺女。 并自幼知书识礼,非淫娃可此。 故而人一入怀,立刻反不由自主的满面潮红,芳心如小鹿乱跳,实在老不下脸,主动干那羞人答答的勾当。 同时暗道:“这种主意还是不妥!若然,不仅自己永落淫贱之名,而且势将更为个郎所不齿,难得其心,弄巧成拙。” 于是赶忙抱起怀中人,纳坐在湘妃椅上。 然后亲喂解药,俏立静待。 且眼觑燕凌云,刚一神志清醒,便马上柔声致歉道:“相公受惊了!小妹一时鲁莽,实非得已,敬乞恕罪!” 更随又妙目含情凝睇,幽幽一叹道:“骆红珠虽寄身草莽,也还出身诗礼之家,并非自轻自贱,妄敢擅附丝萝,今日之事,与其说相公是巧合小妹自己誓愿,其实亦无宁说,乃正与先君遗命相符所致,否则这座地阙迷宫,据传百年以来,从无男人可以生入啊!” 只是尽管地如此婉言分说。 但适才暗算,总是事实。 是以小侠燕凌云,登时霍地起立,满面怒容,一声玲笑道:“废话少说,快把少爷的神剑归还,否则我姓燕的,可不饶人呢!” 他声色俱厉,彷佛十分忿慨! 只见百花宫主,闻言又凄然一叹答道:“相公请稍安母燥,小妹不妨明白相告,事已至此,惟有两途可决,一是立毙骆红珠于掌下,一是互偕永好。否则此间已经封禁,少侠纵有通天本事,也难闯出了!” 并立刻扭转娇躯,从牙床上摘下古剑,双手盈盈捧送道:“神剑在此,相公不放心,就先收下好了。” 这时燕凌云,也无心听地多说,马上伸手接过。 虽然目睹外形分明乃是自己之物,可是仍旧放心不下,不由登时抽出少许察看。 不想一入目,却发现剑身隐蕴紫霞,变了原色。 始则他还只当乃是室中龙凤花烛所映,并不讶异。 但那知全剑亮出,略灌真力竟勃射满洞红光,一反往日现象。 最是仔细审规,剑柄上还有理剥可辨的“南明离火”四字。 根本就不是“太阴神剑”。 这一来,小侠燕凌云,不禁深感愕然! 且迅将掌中剑,交还百花宫主,正色道:“此非在下之物,小生要收回的,乃是一柄日前于平江城失窃的太阴古剑!” 照说他这种话,本是据实而言。 不料对方,却入耳面有异色,立刻接剑在手,柳眉一蹙,缓缓答道:“这不是相公昕失之宝,本山可另无第二柄这等神物利器了呢!” 并迅即呛啷一声,掣出掌中“南明离火剑”横在胸前,陡地圆睁杏眼,不待答言,*视急问道: “燕相公,难道便是括苍山落魂岩五鬼门下?” 这位姑娘,竟不知何故,忽然一改适才和婉之态。 而且燕凌云,也面不改色,淡淡一笑答道:“小生虽然颇不成才,但还不致于和括苍山这班老贼为伍。” 不过骆红珠,似乎仍难置信,又马上接口续问道:“相公既非玄阴派之人,怎的我骆家远祖,道号‘太阴真人’,又称‘知非子’他老人家的故物,太阴神剑,会落在你的手中,快请明告?” 敢情百花宫主,还是玄阴派鼻祖,“知非子骆横渠”嫡裔啊! 这种事,倒是大出燕凌云料外。 一则是由此可知,自己失剑主人尚无所见,多半不在此间。 再则暗中颇是泛疑,心想:“此女自称玄阴祖师后裔,怎的寒梅处士冷老,就不曾提及哩?” 因此立刻点点头答道:“那仅是小生于无意中得来!” 随又俊眉一挑反问道:“据在下所闻,知非老前辈传人,惟有括苍山一支,姑娘这份渊源,何以江湖上,从无人知呢?” 自然他这样查根追底,乃不过是一时好奇。 但觑百花宫主骆红珠,闻言登时神色转霁,收剑娇声道:“相公有所不知,落魂岩只是寒门那位老祖宗初期创立的宗派,他晚年顿悟前非,归隐此间,改名传授儿孙,不问外事,别人怎能得知啥?” 并更妙目一瞟燕凌云,粉脸微红,续道:“今日若非相公,小妹也绝不会实告,而且此事,即令是先祖‘千愚客’,在外所传门人,诸如年前因妄入大荒仙府,先后谢世的,独行叟纪灵和南宫柳,都不知本身师承,乃与玄阴派同源呢!” 此言一出,马上燕凌云顿有所悟,暗道:“怪不得纪大哥艺业,和括苍山古洞万象归元宝录大同小异,以及南宫柳被灵狒救往彼处,原来他们都是知非子一脉所传啊!” 是以立刻点点头答道:“谢谢姑娘相告,小生那支古剑,也便是在知非老前辈昔日仙居所得,独行叟纪灵,还是在下义兄哩!” 接着又略作沉吟,抬脸问道:“年前纪柳二人,相继中毒丧命,姑娘何以能知乃是妄入大荒仙府所致,尚请不吝赐教是幸!” 他现时也已清去敌意,口气十分和善。 尤其百花宫主骆红珠,因闻个郎乃为本门之人义弟,更是暗中窃喜,顿时满面洋溢起欢容,嫣然一笑道:“说来话长,相公请坐!” 并亲切的奉上香茗,然后隔座相陪,轻启朱唇道:“因为先祖和先父,悉于十年前为大荒藏珍而罹难,近闻纪柳二人,也是往探天璇仙府后遭不测,虽然不知详情,但就小妹看来定系重蹈覆辙无疑!” 同时更说南宫柳与独行叟,确是九宫传人。 只是乃祖千愚客,当年行道江湖,既神龙见首不见尾,又素不以真面目示人,连先后分别授艺纪柳二人数载,都不曾以宗派和真名实姓相告。 以致对方始终不知此间便是师门,未有往还。 也惟其如此,昕以他们无从得悉前车之鉴,故有此失了。 而且这些话,燕凌云证之事实,也觉大是有理。 是以立时点点头答道:“谢谢姑娘相告,多半必是如此。” 更马上起身一抱拳又道:“在下此来,本是追寻所失太阴古剑,现既已知原属府上故物,即使为贵属赛时迁所取,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请恕失礼,谨此告辞了!” 本来这时二人相对品茗,在画烛高烧下,俪影双双,娓娓清谈,已透着十分旖旎和谐,宛如夫妇。 最是百花宫主骆红珠,眼见斯郎,态度渐趋和悦,温文有礼,暗暗高兴,认为已有转机。 更越看越爱,深庆自己托天之福,竟然千里姻缘一线牵,得此绝世良侣。 亦因此之故。 所以燕凌云这“告辞”二字一入耳,便顿如一枝利箭,直贯芳心! 马上花容惨淡,泪波欲流。 半晌,才强自镇定,泫然幽幽的长叹答道:“相公,你走不得啊!” 随又陡地一抬螓首,亮起两只碧水澄波似的大眼,直视燕凌云,颤声道:“事已至此,我骆红珠,也顾不得羞耻了,相公乃是知书达礼之人,不妨略加细想,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咱们已身在洞房,本山长幼皆知,设或你一走了之,小妹将后如何做人?” 这种话,她已无异是哀求了。 可是燕凌云,却闻言倏地面色一沉,冷冷的答道:“人各有志,岂能相强!再说这也是你们自己做成的圈套,与小生何干?” 并立刻怫然转身,觅门拟即出室。 也许读者要问:人非木石,孰能无情,何况燕凌云血气方刚,如今面对这样一位常人求之不得的,如花似玉美人,怎会丝毫无动于衷啥? 然而不然! 其实也就是读书人之所以为读书人,君子之所以为君子,明理守礼,胸中自有主宰,与一般人不同的分野之故,不足为怪。 不过他展目四顾,却发现这座石室,此际竟然如同通体浑成,光洁如玉,早已失去来时门户所在,半点都看不出何处可以开启迹象。 是以不禁暗中一愕!心想:“原来此间还有机开望伏啊!” 且耳听百花宫主骆红珠,又凄声道:“相公,你不要妄动!此室乃寒门远祖知非子老人家,步武大荒真人而设,名叫‘玄机地阙’。不仅奥妙无穷,巧夺天工,集各种埋伏大成,而且其中有一‘死纽’,一经触及,则整座迷宫齐陷地腹,化为灰烬!” 接着更见她翩若惊鸿,闪身拦在燕凌云之前,楚楚可怜的仰面续道:“小妹还是适才那句话,相公如若相弃,欲出此室,惟有先将我这薄命人置之死地方可,请下手好了!” 这真是从那里说起。 试想燕凌云赋性仁慈,彼此无仇无怨,怎肯无辜伤人。 因此见状,不由一声冷笑道:“我就不信有什么机关,可以阻住小生!” 同时觑准来时门户所在,默运真力,疾出右手,快捷如风的,便向斜里石壁,遥空劈出一掌。 照说他如今功力,可以裂石开碑,现时相距又近,如有削器,至少亦当震出变化。 但事实却不然。 只听呼的一声闷响,不仅击处毫无损毁,依然如前,反是千钧劲力,被震得激射而回,在满室流转,回荡不绝。 也由此证明,彼处洞壁,乃是极端坚实了。 继而燕凌云,又用“冷焰穿心指”向各方试探。 结果仍是查不出虚实。 并且这时百花宫主骆红珠,亦不再出声,悄悄退坐在牙床之上,支颐沉思。 于是燕凌云,略作打量,和回忆八卦庄所学,恍觉此间枢纽,乃在室内各种陈设之中。 更入目妆台前一只精致春凳,颇是可疑。 是以迅即纵身上前,陡地向外拖出。 亦果不其然,应手有物爆裂飞腾,满洞光华电闪。 尤其小侠燕凌云,因适才被骆女猝发迷香遭擒,已成惊弓之鸟,见状慌不迭屏息跃到一旁。 自然在他,必是认为已触发机关,故而赶忙戒备。 可是不想此际,却闻静坐牙床上的百花宫主,竟忽然噗哧一笑。 且定神细看,原来那射出之物,根本就不是什么暗器,分明乃系平江浏阳一带巧匠所扎的焰火。 但见一片彩霞,虚悬洞顶,五光十色,异常悦目,并连续现出: “百年好合”四字横幅,以及一副长联: 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是前生注定事莫失良缘。 更下署“属下九宫侍女同贺”字横。 不消说,显然必是九宫剑阵那几个丫头,事先玩的把戏。 怪不得骆红珠,见而失笑。 最是这种花样,被燕凌云无巧不巧,亲手引出,顿使他满脸尴尬,啼笑皆非。 也由此而深感事态颇是严重,暗思脱身之计。 同时又听百花宫主,幽幽的微叹道:“相公难道真是铁石心肠毫不为小妹名节着想么?” 这位姑娘,此刻竟一味用的是软攻。 只是无如燕凌云,早涉爱河,曾经苍海,加上近来正感到处情孽料缠,十分烦恼。 因此一任美色当前,始终心如止水。 并突发好胜之心,暗忖:“此间大不了也和括苍山落魂殿一般,自己何惧之有?” 故而闻言毫不理睬,索性移步室中,逐物检视,希望寻出机关枢纽。 不料这座“玄机地阙”,果然大非普通削器可比。 尽管燕凌云,曾在八卦庄研习有素,也是此道行家。 但察勘良久,仍是毫无头绪。 彷佛压根儿,此间就是天造地设,自然形成,无半点可疑之处。 不过他并不气馁,依旧耐心详查,且连正眼都不看百花宫主。 大约也因此之故,刺伤了骆红珠的芳心。 只觑她,忽然霍地起立,面含悲念,一改适才和婉之态,戟指燕凌云娇叱道:“姓燕的! 我不妨明告,这座‘玄机地阙’,枢纽十九都在外方,一切全按姑娘暗号行事,非经隔室开启,任何人皆插翅难飞,休想跨出一步!” 随又一抹夺目而出的珠泪,柳眉双挑,咽哽喝问道:“我骆红珠,那一点配不上你,你说!” 本来嘛!任何人都有一份自尊心,她一味委曲求全,皆不能获得一顾,这又安能不由恐生恨哩! 可是怎奈燕凌云,也有一副择善固执,倔强的癖性。 是以闻言立刻一声冷笑道:“男婚女嫁,乃两厢情愿之事。小生现时无意求偶,纵然姑娘乃是仙子临凡,又与我燕凌云何开?” 他这种口气,无异己断然拒绝。 一时听得百花宫主骆红珠,越发难以下台。 马上又银牙一咬,恨声道:“哼!别以为我骆红珠,今日遵从先父遗命,自轻自贱,就是好欺?” 并猛地脱去外披吉服,露出一身粉红色俐落短装,纵步上前,圆睁杏眼,雄赳赳,气昂昂怒叱道:“姑娘倒要看看你这无情汉,究竟有多大本事,如此目中无人!” 接着又娇喝一声:“接招!” 马上不由分说,掌出“画龙点睛”,欺身疾上。 但见她香肩微晃,人如行云流水,捷若飘风,一双雪藕似的玉臂,顿化为无数手影,劲气四溢,直向燕凌云袭到。 不仅出手凌厉,火候老到,最是招式玄妙,步法轻灵,快得有如电光石火,使人不远封架。 加上燕凌云,闻言微一迟疑,被制先机,立觉如影附形。赶忙脚踩“六合潜踪步”,一连使出几个解数,才险险的避过来势。 也惟其如此,才暗惊此女极不等闲,立时宁神凝气,展开所学,趁机还玫,不敢稍存轻视。 尤其他们双方,仿佛都有同一的想法,希望仗持奇妙的身形步法,争取上风。 是以搭上手,便各出所能,团团飞转。 一时顿使这香闺方丈的隙地上,呈现未有之奇观。 像龙飞凤舞,又像彩蝶蹁迁。 益之以烛影摇红,罗帐生波,令人目炫神迷。 眨眨眼,就是百十个回合,依然不分高下。 且百花宫主,不知何故,又突地娇喝:“住手!” 马上跳出圈外,粉脸上满布疑容,*视急问道:“姓燕的,本门从未传人的,‘万象归元’绝艺,你由何处学来?” 原来二人打了半天,所用招式,都是同一源流啊! 燕凌云也早已看出,并觉对方有些手法,似较括苍山古洞石壁所刻,更见玄奥,显系“知非子” 晚年增改。 于是闻言,立刻淡淡一笑答道:“此乃小生偶经令祖昔年仙居,加以涉猎,尚盼姑娘多多指正是幸!” 他话既说得平和,亦毫无敌意。 因之百花宫主骆红珠,顿时又神色转霁,一面螓首略点,一面向侧方朱唇微动。 看情形,大约她是用传音入密功夫,对隔室有所指示。 并感利时之间,倏地全洞一明一暗,眼前景象全变。 二人竟同立在一尊五柳长须,道装肉身,栩栩如生的老人神像之前。 同时且见骆红珠,庄客肃立,亮声喝道:“燕师哥还不参拜祖师,等待何时?” 敢情这就是一代奇人,知非子的遗体了。 此际燕凌云,也不由自主的生出敬意,连忙如言行礼。 更迅即起身向百花宫主抱拳亮声道:“小生虽颇受令祖遗泽,但却非贵派门人,姑娘这等称谓,实不敢当?” 此言一出! 不料骆红珠,竟立刻粉面一寒,厉声道:“从来武林师徒之分,成于传艺,你一身所学,悉皆源出家祖,岂能忘本?” 照说,这种说法亦不无道理。 他显然百花宫主之昕以如此,目的在于逐步迫使个郎就范了。 可是燕凌云,却闻言摇摇头笑道:“在下年来所学,遍及当世各家,如照姑娘此论,小生岂不是师门满天下了么?” 并立又正色续道:“武学万流同源,姑娘切勿太持门户之见,再说令祖曾于彼处留示,亦并无此意。” 这几句话,在骆红珠听来,不啻一盆冷水,浇在心头,顿感重燃起的希望又趋幻灭,是以不禁忿不可遏,马上星目暴射怒火,接口沉声道:“既然如此,你敢不敢拿本门以外的艺业,来和姑娘分个高下?” 自然燕凌云也不甘示弱,立时淡淡答道:“这有何不可!只是小生所学太杂,有些近乎旁门左道,姑娘可千万小心呢!” 他为人光明磊落,惟恐使出苗岭慑魂掌,对方视为邪术,所以说在先头。 其实这也是多虑。 但听骆红珠,闻言一声冷笑道:“废话少说,纵然你会使妖法,姑娘又有何惧?” 且不待答言,掌掌便“星月交辉”纵身如一朵红云,抢攻起来。 燕凌云亦不敢怠慢,迅即展开公孙老人所传绝学,相与周旋。 这一间,双方都已胸中有数,一上手就打得如火如茶。 尤以百花宫主骆红珠,绝招层出不穷。 只觑她,不论是柳腰软摆,或是粉臂飞舞,彷佛每一动作,都含盖有无限玄机,绝大的威力。 常言道:“不怕货此货只怕不识货。” 也果然十个来回不到,就迫得燕凌云,不敢再以鬼影郎君所创的“百灵掌”应敌,改用苗岭艺业。 颇时掌带异声,断续动人心弦,满室生风,呼啸不绝。 不过尽管如此,但百花宫主仍毫不为动。 反冷冷的边打边亮声道:“大不了是苗山阙家的一点鬼门道,有什么稀罕,再看姑娘的啦!” 这位奇人后裔,果是不凡。 更语声未落,又一连串叠出怪招。 立使慑魂掌着着被克,*得燕凌云手忙脚乱。 加上他又不愿展出三阴六阳奇功伤人,愈是险象环生。 并陡闻银铃似的一笑,只觉二目微花,顶上一方头巾,便到了对方手中—— 第四十四章 赤手斗群凶 气寒敌胆 伤心痛爱侣 肠断伊人 这种情形,胜负属谁,已不难想见。 小侠燕凌云,不由登时面红耳赤,十分尴尬的一拱手道:“姑娘不愧高明,小生佩服之至!” 百花宫主也似嗔似喜的,一撤嘴答道:“只要你别再目中无人就得了,高明我可不敢当嘛!” 并将所得儒巾,向怀中一藏,粉脸微红问道:“今日之事如何,你是否仍有异议?” 这也无宁是说,我骆红珠大约还能配得上你,这该没话说了吧? 且妙目满含热望,静待回答。 但燕凌云,却依旧摇摇头正色道:“姑娘才貌双全,何患无乘龙佳偶,请恕小生难以接受雅爱。” 他仍然固执到底,不肯屈服。 因此百花宫主,又不由勃然变色,立刻接口恨声道;:“哼!我骆红珠远能再事他人,你说的倒轻松!” 同时身形猝起,如电扑入乃祖神龛。 全洞也随之突地一片乌黑,伸手不见五指。 及至燕凌云恍悟机关所在,动念起步,却为时已迟,眼前又重现光明,被移到一座书斋模样的石室。 这所“玄机地阙”,确不愧其名,端的灵巧无此。 并听百花宫主,在隔室幽幽的传音道:“书呆子!假如你不回心转意,便在此永无出困之日,陪我骆红珠长住迷宫一生一世了。” 此际燕凌云,亦被捉弄得心头火起,登时怒-道;“无耻的贱人!少爷堂堂顶天立地的男儿,岂是汝辈可以威服?” 接着便迅即满洞查看,搜得削器枢纽。 只见室作半球形,全是坚厚的石质,上下浑为一体。 顶嵌大小明珠十余颗,分布有如星月,光辉四射。 其中陈设,除了满架图书,和石桌上一局残棋外,仅有一榻一几。 也彷佛此间机关,根本就和神机妙算诸葛玄祈传道理,大异其趣。 一任小侠燕凌云,到处试探,搬迁什物,用尽心智,依然难窥其秘,无出困之机。 加上洞中无日月,不知经过了多久,但觉饥肠辘辘之际。 又闻外方骆红珠,传音轻笑道:“别白费心机啊!侧方石壁,有一半月形斑痕,不妨转动,其间流出之物,乃是灵石仙乳,功能益气强身,可以解渴充饥,今日折腾了一整日,该歇歇了!” 她口气倒是十分亲切体贴。 最奇怪的是,好像室中一切动静,百花宫主身在外间,悉能了如指掌。 燕凌云如言一试,亦果然有白色乳状芬芳扑鼻的液体溢出。 且异常可口,饮后身心皆畅,分明所说功效不假。 更是不多久,骆红珠银铃般的娇声又起道:“此间乃家祖昔年所居,架上图书,砰中残局,皆可解闷,若嫌岑寂,只要你肯出题限韵,不论是填词联句,小妹定在隔室奉和。反正海枯石烂,我已是你燕家人,一切全在相公了。” 她娓娓说来,充份表现决心之坚,关切之殷,端的用意良苦。 可是燕凌云听在耳中,却毫不动心,反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暗道:“自己敢情是走的桃花运,到处都被女人料缠!” 所以对百花宫主所言,根本就如同未闻,不加理睬。 只一味踯躅室中,东查西看,时坐时卧,细筹脱身之策。 好在主人仅是以软困相胁,毫无加害之心。 不过虽然如此,但这一份度日如年的滋味,实在不好忍受。 尤其小侠燕凌云,正急图赶往天台,探看爱妻钟慧芬噩耗是否属实,较之他人更感难耐。 也因此之故,愈是百花宫主,不时传来浓情蜜意,问暖嘘寒,愈增加他的烦厌,由忿生恨,往往报之恶声。 这样大约经过十多天之久。 双方依旧还是僵局。 一个是不达目的不放,一个是坚持到底,宁死不屈。 此期间,且听骆红珠传声相告! “太阴神剑”,果为赛时迁祖武所取,已携回九宫山。 而且八卦教有人来探迷宫,除神殷妙算诸葛玄逃脱外,其余悉数成擒。 自然剑归旧主玄裔,在燕凌云是认作理所当然,毫不介意。 只是耳闻来援诸人,也遭同一命运,不禁深感颓丧。 亦由此证明,这座迷宫,果是奇奥绝伦。 否则以诸葛玄那种大行家,绝不致无法攻破,仅以身免。 最是百花宫主,似对玄阴派极端厌恶,虽明知八卦教乃其同源,但仍毫不容情。 看来燕凌云,若不回心转意,欲离此间,是千难万难了。 其实这也是一件好事,对方不论是品貌才华,都是上上之选。 如换别人,那简直是馨香庆祝,求之不得呢! 不想他,竟是一股子牛脾气,偏偏“不”! 足见姻缘有定,不能强求,也欲速则不达。 时光一晃又是几天。 这一日,燕凌云正百无聊顿,斜靠在石榻上,目视洞顶出神。 偶然间,忽觉上嵌大小明珠,散布似合天星缠度,不禁心头一动,暗付:“此物颇有蹊跷,也许就是机关枢纽,何不查看一番?” 尤其他被困日久,一有发现,立刻便精神一振,毫不迟疑的起身跃登图书架上,仰面手按明珠,逐一旋摇。 此际在他,只不过是作万一之想。 因为如照常理,乃是绝不可能之事。 可是谁知事实竟十分巧合。 正当他手嵌第四颗明珠,微转之时,却陡感一阵天旋地转,忽然石室现出一座门户。于是燕凌云,不由胸中狂喜。 马上想都不想,就纵身穿出。 且目睹外方,恰好正是日前昕经九宫剑阵之地,也无人守望。 是以迅即认明来时途径,向外飞闯。 想得到,他此时心情,是何等渴望重见天日。 因而足下捷如奔马,不消片刻,便走出迷宫。 并且这时,百花宫主也已发觉。 适值燕凌云,纵到山下,仰观红日已经衔山,长长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之际。 她就赶出洞外娇声疾呼道:“外有强敌,相公千万走不得!” 更身形如电,凌空十多丈,随后追到。 但见她,满脸交织着惶急幽怨之色,立忙横身拦住去路。 同时燕凌云,也一肚子念火,不待对方再开口,便一沉脸怒-道:“无耻的贱人,少爷难道真怕你不成?” 接着又立掌当胸,恨声道:“快滚!我燕凌云如非看在曾受仙去的知非子老前辈之惠份上,今日绝不相饶!” 这几句话,真骂得骆红珠,又羞又恼,芳心如裂,连话都答不上来。 并当地珠泪夺眶而出,展袖意欲揩抹之际。 不料燕凌云,却当人家又将动手,立刻制敌机先,断-一声:“你且尝尝少爷厉害,快把八卦教人放出!” 随即一面右腕向外陡翻,推出一股狂潮般的劲气,冷不防将百花宫主卷到丈外。 一面身形疾起,宛如一颗流星,头都不回,飞纵而去。 大约他适才根本就没有听清骆红珠所说,“外有强敌”四字。 所以一到谷外,眼见有许多身穿黑色劲装之人,仗剑相阻,便认作乃是九宫山党羽,不问青红皂白,就一阵掌劈指点,制倒大半,冲出重围。 这时已暮色苍苍,四山隐隐。 正当他转过一道岭头,拟作小憩之际。 突然耳听一声噪喋怪笑,面前不远现出一个惨白脸,鹰眼广额,长须皂服怪人。 且一眨眼,又闻身后以及两侧有人-骂。 微一打量,却清楚的认出,竟是落魂岩五鬼齐来。 不清说,彼辈必是闻风前来夺剑和雪恨了。 最是鬼谷子麻江,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顿时阴恻恻的冷笑道:“狗小子!今日老夫不把你挫骨扬灰,也难消恨。” 落魂羽士斐元,也断喝道:“姓燕的小辈,本门太阴神剑,现在何人之手,快快供出!” 如此势头,燕凌云不禁看得暗暗胆寒! 不过事已至此,徒惧无益。 于是他马上一横心,昂然一阵冷笑答道:“你们这班老贼,全到了最好,今天咱们就算算总账吧!” 接着又厉-道:“尔等是车轮战,还是齐上,快说!” 照他的想法,玄阴五鬼,悉是极端狂傲,成名多年,绝不至于群打群殴。 若然,则自己或能全身而退。 但不想事实却出乎料外。 只听五鬼之首的,玄阴帝君冷清秋,闻言怪眼微翻,射出两道冷峻寒光,威棱棱*视答道:“听说你这小子,功力已大有长进,老夫今日倒要考验一番。” 并抬手一指各按方位而立的四鬼,脸上浮起狞笑又道:“喏!我也不妨明告,这是本门一座五行阵,只要被你冲出,暂时就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分明他们存心要合力一举置这位新近崛起的强敌于死地,不敢再蹈鬼谷老怪覆辙,也不管什么弱不弱名头了。 不仅如此,而且彼辈还大半掣出兵刃以待。 因此燕凌云,不由心头一冷! 同时也勃发一股豪气,暗道:“以自己这样一个初出茅庐之人,居然名震江湖的玄阴五鬼,都不敢单打独斗,其内怯可知,大丈夫生又何欢,死又何惧,说不定今晚便能为东南一带生灵除害呢!” 是以立刻暗提真气,纵目四顾,毫无畏色的,朗声一笑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尔等别大话说太早了?” 接着猝展慑魂魔音,一声高喝。 更乘势人随掌进,劈出两股排山倒海似的三阴六阳劲气,直向鬼谷子麻江、落魂羽士斐元二人,如同奔雷闪电一样的攻去。 他一出手,就是两种绝学同施。 一时场中,声如龙吟虎啸,震人心魄,卷起匝地砭骨冷焰,漫空如火热流,扬沙走石,草木横飞,好不凌厉。 别的不说,就凭这份胆气和威势,也不禁立使仍对燕凌云功力表示怀疑的诸鬼,暗中吃惊!亏得他们早有对策。 但觑冷清秋老怪,见状倏地神色一变,一面陡发丹田真气,作一声如雷巨吼,以化解慑魂魔音。 一面双臂齐扬,发动阵势。 马上五鬼掌剑同出,身形疾转。 不但他们兵刃交织成一片光网,如雪花纷飞,点水难透。 尤其立刻四周便生出一种其强无比的潜力,向中心涌来。 燕凌云也一见招发无功,迅即使出“六合潜踪步”,和“鬼影身法”,满场游走。 并乘虚蹈隙,连展“冷陷穿心”绝学。 虽然他赤手空拳,但仍打得如火如荼,有攻有守。 也惟其如此,所以五鬼愈是个个面色凝重,全力施为。 因为他们合五人之力,设或今夜不能擒获一个初涉江湖的后生晚辈,则一旦传入武林,实无颜见人! 这时已一弯新月,高挂天顶。 好在双方悉皆目力有异常人,纵是夜幕低垂,仍看来如同白昼。 最是此际小侠燕凌云,身如游鱼,兔起鹞落,指东划西,神威凛凛。 常言道:一人拚命,万夫莫当。 一任五鬼阵法正反合运,掌剑宛如狂风暴雨,依旧莫奈他何。 如此一直相斗半个时辰有余,若论招式,已不下七八百回台。 一座恬静的浅谷,被他们杀得尘土滚滚,天昏地暗。 说来究竟小侠燕凌云,既人单势孤,又掌中缺少刀刃,无形中站在劣势。 加上玄阴五鬼,全是当世屈指可数的凶狠魔头,各有几十年精纯功力,焉同小可。 而且又都不讲江湖规矩,心毒手辣。 请看此刻,彼辈因见历久无功,惟恐夜长梦多。 那形如丑八怪的姨母古完,第一个连暗器都出手了。 她使的竟是藏在鸠杖雀舌以内,寒铁精英所炼,霸道无比的“夺命金针”。 既细小,又无声无息。 更冷不防乘进招不断发出,使人无法为备。 是故燕凌云,偶一-神,便立为所算。 始则他还仅感背上微麻,毫不介意。 可是不想未经片刻,却渐觉全身沉重,目眩神摇,力难从心,暗中骇然! 也恍悟必是中了敌人什么暗算,不禁怒气如虹,目眦皆裂。 不过尽管如此,也只徒唤奈何! 同时鬼谷老怪麻江,眼见对方已将不支,登时呵呵大笑道:“狗小子,今日你总该难逃活命了,在苗山的威风何在?” 显然在他看来,无疑仇人已在掌握之中了。 但天下事,常难逆料。 也就正于此际,蓦地岭上陡起一声娇叱。 并瞥见一条俏影,挟经天碧色长虹,划空疾降,直卷入阵中。 敢情是百花宫主骆红珠来援了。 只觑她,眉横煞气,满脸秋霜,一落地便将掌中另一柄“南明离火剑”,抛向心上人,然后目若寒星,回顾五鬼,叱道:“好不识羞的一群无耻老贼!以多为胜,真太失光彩了!” 玄阴五鬼,也因大出意外,见状不由阵势略停。 且落魂羽士斐元,立刻喋喋一笑道:“原来是献还本门神剑的来了,欢迎,欢迎!” 不料这时燕凌云,神志已半陷昏迷,一经接获骆红珠所送古剑,登时本能的精神一振,陡聚全身所有奇功,人剑合一,一声厉-:“少爷和你们这班老贼拚了!” 更仿佛一头疯虎,向前疾扑,卷出一道十多丈长,其红如火的精虹。 立使首当其冲的,鬼谷子麻江,阴风叟徐宗,连念头都来不及转,便被挥为四段,血溅全场。 更是百花宫主,也随之太阴神剑,化为一条匹练,欺身直上。 猝然红绿两道光华烛天,直唬得其余三鬼,心胆皆裂,扭头就一纵十多丈,亡命的飞逃,眨眼便不见人影。 只是敌人虽去,但小侠燕凌云,亦由于伤处毒发,力已用竭,立刻栽倒在地,面如金纸,鼻息微弱,人事不知,命在垂危了。 如此情形,反看得骆红珠,魂飞天外,呆若木鸡! 半晌,才收剑扑到个郎身前,扶靠在自己怀中,颤声急呼道:“相公……相公!你是怎的啊?” 敢情地根本就不知道燕凌云,已中敌人毒辣暗器了。 尤其她,从未出山,毫无江湖经验,此刻眼见意中人如此情景,在心如刀割之下,一时除了泪流满面,连声呼唤外,竟张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并且来此以前,也经过一场生平第一次的血战。 原来鬼谷子麻江,自被落魂羽士斐元,于小雷公山二次救出后,幸赖百毒门中灵药,治愈重伤,二人相率东下。 也恰好行经彭泽,与在“汩罗山庄”锻羽的八手天王相遇。 双方一明遭遇,立生同仇敌忾之心。 更觉“太阴神剑”,绝不容落在外人之手。 足以一面派出党羽追蹑敌人行踪,一面飞鸽传书,尽起落魂崖精锐,前来夺剑雪恨,自然他们眼线既多,燕凌云落在九宫山,也就不难得悉。 因而三日前,便大举到达。 可是无如百花宫主,始终凭险固守,不肯接战。 彼辈也久闻迷宫神奇玄妙,步步危机,不敢深入涉险,以致双方形成僵局。 最后还是鬼谷老怪,看出缺点,心生毒计。 派人向附近城镇,采购大量硫磺火药,准备黎庭扫穴,以火进攻。 只是却没有料到,事未成,仇人竟独自闯出,演成如此结果。 百花宫主,也因机关疏于管制,被心上人脱困,惟恐燕凌云伤在敌手,不得已方下令开宫出战。 更由于玄阴派徒众,以及金家寨人马,个个不弱,人数颇多。几经恶斗,亏得五鬼不能分身,才杀散贼党,寻到此地。 亦幸而地及时赶到,否则彼此都将不堪设想! 这时正当骆红珠,旁徨无主,燕凌云已四肢抽搐,眼看已经无望之际。 忽听侧方不远;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发出微弱的呼声道:“燕相公……必是……中了…… 贼人……暗……器,姑娘……快…在已死……的老鬼身上,……搜查……有无……解…… 药…,急……救……啊!” 这几句断续的话,无异“一言提醒梦中人”。 马上听得骆红珠精神一振,赶忙一面口称:“谢谢你啦!能不能先用‘九阴续命丹’呀?” 随即飞快的,不待答言,便从怀中取到手一只玉瓶,倾出一些绿色带有奇香的丹丸,也不管有没有效,就含到樱唇,暗运真气,哺进个郎嘴内。 一直到耳听下咽,才抬脸嘘了一口冷气。 接着又慢慢将燕凌云放在草地,起身准备在已死的二鬼身上,搜寻解药。 且正当地移步之时,又闻先前发话之人挣扎的轻呼道:“姑娘够了!九阴续……命丹,乃人间灵药……至宝……一定有效!” 同时百花宫主,亦立觉此人,好像也是身受重伤,心想:“亏得这人提醒自己,何不也舍颗灵药,救他一救!” 于是立不怠慢,循声纵往。 不想一入目,发现竟是日前来探迷宫,曾被逃脱的八卦教主诸葛玄。 是故她,马上取出一粒“九阴续命丹”,冷冷的说道:“看在你适才存心还不太恶份上,我就送你一颗灵药吧!” 但神机妙算诸葛玄,却无力的摇摇头答道:“老朽死不足惜,请宫主快看看林中有一位姑娘,还能不能救?” 并喘口气又道:“诸葛玄从九阴续命灵丹推断,宫主必和本门开派祖师,有极深的渊源,稍时还有话奉告!” 自然百花宫主骆红珠,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闻言登时微点螓首,把丹丸依旧放到神机妙算掌中,温言道:“这粒灵药你服下好了,我去看看再来!” 此际,地一颗心全部都在意中人身上,勉强飞纵入林。 但见果然有一位红衣妙龄女郎,横卧在地。 不过一探鼻息,却早已气绝多时了。 是以她,不禁摇摇头,迅又回到诸葛玄身旁,同情的微喟道:“没救啦!这位姑娘是谁呢?” 此言一出,立刻神机妙算黯然一声长叹道:“好啡宫主得知,这位正是燕相公的未婚夫人,红绫女葛飞琼姑娘,适才和老朽,同被老鬼婆古完阴掌所伤啊!” 照说,这种话,听在骆红珠耳中,必然是十分兴奋。 因为如此一来,已无异为她半月来的心愿,扫除了一重最大的障碍了。 可是她,却不然! 一听便凄然急急顿足道:“这可怎么好啊!该杀千刀的老鬼婆,竟下这种毒手!” 同时诸葛玄,又低语道:“宫主暂时千万告诉我那燕贤侄不得!” 分明他是惟恐燕凌云增添刺激,加重伤势,所以如此嘱咐。 但不想他这里语音未落,却蓦见静卧在地的燕凌云,竟陡然翻身而起,如同疯狂,迳向林中飞去。 一见红绫女遗体,顿时口中宛如巫峡猿啼,惨呼一声:“琼姊姊!” 立刻扑地环抱,喷出一口鲜血,又晕死过去。 敢情他适才已经苏醒,把骆红珠和诸葛玄之言,全听得分明。 如此情形,实在大出百花宫主意外。 一时惊得花容失色,慌不迭飞身抢去,又连忙用药施救。 并见个郎这等痴情,也不禁触景生悲,连掬同情之泪! 尤其四外,月影朦胧,林木萧萧,呈现一片灰暗之色。 仿佛大地长天,都为这一对生离死别的爱侣伤悼! 想不到,多情的红绫女,夙愿未偿,丧身于此。 真乃:“红颜多薄命了!” 最是这一回,小侠燕凌云,因悲痛过度,伤势愈见沉重。尽管骆红珠,不惜以家传灵丹圣药,大量喂服,仍是昏迷不醒,毫无效果。 于是她,又不由心慌意乱,没了主意。 加上此际神机妙算诸葛玄,恰在行功疗伤的吃紧开头,无人可问。 半晌,百花宫主才忽然想起带有旗花信号,可以招唤人来。 不料适当她,立起娇躯,拟即取出施救之时。 却觉眼前人影一晃,陡见丈外现出一位长身玉立,青衣背剑女郎。 且对方一到便面含悲念,戟指娇叱道:“好狠毒的贱婢!竟敢下这种辣手!” 随即呛啷一声,亮出长剑,欺身直前又-道:“狗丫头,快报出名来领死!” 看情形,这青衣女郎,一定是误认地上并列的燕葛二人,乃是百花宫主所伤。 因此骆红珠,目睹对方无礼,顿时面色一沉,冷冷的反问道:“谁是狠毒的贱婢?谁下的什么辣手?你这丫头怎的如此血口喷人,你见到了?” 她自觉事实俱在,理直气壮。 可是不想那位青衣少女,却马上向她云裳一指冷笑道:“哼!你那是什么?想赖,姑娘可不是三岁娃儿呢!” 这种话,不禁说得百花宫主一愕! 随即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水袖上,已染满心上人所喷血迹,被对方当作杀人的凭证,更未及答话,那青衣女郎,又长剑一振,-棱棱*视,娇-道:“还有何说,今天姑娘若不把你这狠毒贱啤,沥血祭灵,也难清恨!” 听口气,似乎对方和燕葛二人大有关系。 故而骆红珠,不由心头一动,马上接口轻喝道:“你这丫头乃是何人?竟敢在此放肆?” 并抬手向卧在地的心上人一指,又道:“你们是亲?是故?你不妨先说个明白?” 她这样质问,原意无非是想探探人家底蕴再说。 但不想对方却闻言,迟疑了半晌,才柳眉一扬,冷笑答道:“姑娘和他,也是亲也是故,又待如何?” 于是骆红珠,立刻淡淡的一笑道:“既然如此,咱们都不是外人,小抹不妨明告,我就是燕相公未婚的妻室呢!” 在她是已经矢志不二,故毫不羞涩的出口。 那知对方闻言,忽然脸色大变,登时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第四十五章 血泪织遗书 生者何堪 丹心为女主 水到成渠 这种举动,不由顿使百花宫主,大惑不解?心想:“此女真个难测,若是个郎亲故,就不该如此模样啥?” 并暗中生疑戒备,赶忙放出旗花信号。 说来这也不过是片刻之间。 但不想就这样一转眼,忽然那已去的少女,又重现眼前。 且满面寒霜,作鄙夷的冷笑道:“不识羞的贱婢!姓燕的几时认得你这丫头!” 随又不待答言,杏眼圆睁,娇叱道:“敢情你这贱婢,就是此间九宫山妖女,迷恋不遂,把他们毒害,快说!” 原来她是这等想法,故去而复转。 加上这几句话,骆红珠听得十分刺耳,彷佛被人揭痛了创疤。 顿时粉脸变色,一反臂,亮出太阴神剑,怒叱道:“我骆红珠难道怕你不成!不错,姑娘正是此间迷宫之主!” 更秀眉一扬,横剑当胸,略作停顿又道:“你这丫头也不睁眼看看事实,我燕郎适才力斩玄阴二鬼,身中暗算昏迷不醒,这位葛姊姊,乃是为老贼婆古完所伤,与姑眼何干?” 并又向林外一指道:“喏!那里还有一位重伤的八卦教主诸葛玄,都是他亲眼所见,你何妨先去问上一问,再来欺人!” 她话说的不仅在情在理,而且还有人证。 因此那位青衣女郎,竟听得一时无言作答。 也就正于此际,不想一抬眼,场中却又多了一位抱剑的缁衣老尼。 连百花宫主,这等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异常灵聪之人都没有发觉人家何时怎的前来,是以不由暗吃一惊! 且那位老尼,目闪精光,插口缓缓问道:“无为书生骆远峰,是姑娘何人?” 百花宫主,立忙肃容道:“那正是先父,但不知老前辈,上下怎样称呼?” 老尼也马上喟然答道:“阿弥陀佛!想不到骆大侠竟然已经作古,贫尼乃是恒山优昙。” 随又不俟答言,伸出所特长剑问道:“谷中遗落的,这柄神物利器,是何人所有?” 骆红珠,也一眼就认出,乃是自己适才交给心上人的“南明离火”古剑,迅即接口答道: “这正是晚辈之物,刚刚燕相公曾用以连诛二鬼,伤发弃置未取啊!” 这时青衣女郎,却乘她们互相问答之时,趋步俯身查看横卧在地的二人。 似乎地一些都不避男女之嫌,且探悉燕凌云伤势奇重,泪波欲流。 尤其当检视红绫女遗体,发现一方带有血迹的白色丝巾。 略一入目,就抱尸痛哭失声! 优昙老尼,也立向百花宫主微叹道:“令尊也是贫尼昔年一位方外之交,只是我始终不知他便是此间迷宫之主?” 接着又指哀哀欲绝的少女,续道:“她姓凌名云燕,为黄山天都仙客爱孙,也是贫尼最痛爱之人,大约你们都是同病,姓燕的娃见颇是负心,我追踪前来,就是为此!” 更霜眉微扬,略作沉吟又道:“适见你喂服伤者,乃是久闻其名的,当年太阴真人所炼无上灵药,只要再查到暗器所在,妥慎取出,绝不妨事,南明离火剑,也还有一段因果,现时由我暂行携去,一俟姓燕的娃见复原,你们必需于两个月内,同到黄山天都峰凌府见我,不可有违!” 原来青衣少女,便是女侠凌云燕啊! 此刻百花宫主骆红珠,亦忆起曾听乃父提过无情剑之名,赶忙敛-为礼。 并喏喏连声,满口答应。 同时忽见凌云燕,霍地起立,满脸含悲,泪珠挂在睫毛上,先看了地上昏迷不醒的心上人一眼,然后将掌中白色丝巾,陡向骆红珠飞出,轻喝道:“此物必需交到地上这个薄情人之手!” 且又俯身将红绫女遗体紧紧抱起,含泪向优昙大师,颤声道:“燕儿对不起我葛姊姊,现拟将她带回山去,亲手筑墓,此后长相厮守了。” 而且不待答言,便飞身而去。 无情剑优昙,也马上对百花宫主一颔首,大袖微扬,就失了所在。 最是凌云燕,这种出奇的举动,只看得骆红珠芳心一震。 立刻联想到她们和心上人之间,内情必然极端复杂。 是以却一时怔住,连人家走向何方,皆无所觉。 自然更谈不上相留了。 半晌,才为一阵山风吹醒,不由摇摇头,立忙展开刚刚接过的丝巾细看。 只见竟是一幅字迹歪斜的血书。 分明乃是红绫女葛飞琼,自感已无生望时所留。 上面写的是:“燕郎!姊为妖婆古完所伤,千万不可涉险报仇,凌白阙三妹,个个都是好心肠,情深义重,切勿相负,虽飞琼福薄,难偕连理,但寒门香烟,仍恳代为延续,如此则我死亦瞑目,别矣!请勿悲痛,善自保重,你的琼留。” 这一幅血和泪的遗言,虽然词句并不工整,可以一片无比的“情”和“爱”,却跃跃在丝巾之上,纵是铁石心肠之人,也难免要同声一哭。 尤其她,宽宏大度,临死还劝未婚夫婿,勿负凌白阙三女。 试想适才为女侠凌云燕,亲眼所见,怎不叫她感愧交集,肠断知己了! 故而百花宫主,亦不禁看得热泪双流。 其实这也是对她的一种考验。 因为从遗书上,显然可以看出,燕凌云还有三位女友苦恋。 加上红绫女,如此谆嘱,亦无异是荐贤相代。 并由适才小侠燕凌云,眼见葛女惨死悲痛之情,也不难想见他们之间,是何等的情深爱重。 换句话说,红绫女的遗言,在燕凌云,决然义不可却,无有不遵。 果尔?这幅血书,一到斯人之手,则百花宫主的心愿,岂不更要落空。 设或为自私着想,最好的决择,那就是加以烟没。 何况死无对证,纵使被凌云燕揭穿,也木已成舟了。 不过这乃是一件昧良心的行为,非侠义道之人所取。 我们不妨拭目以待,看看百花宫主,将来心地如何了。 这时神机妙算诸葛玄,经服灵药,行功发散,已伤势大减,起身缓步走到林中。 首先躬身一揖,口称:“诸葛玄参见宫主,并谢拯救之恩!” 分明他已经看出此间迷宫的本源了。 骆红珠也立将丝巾藏到怀中,淡淡的答道:“谢倒不必,你且把对燕相公所知,详细告我!” 在她乃是因觉对方,亦是玄阴派门下,仍怀有成见,所以漫不为礼。 可是在诸葛玄,却自从有此发现,便恍悟此间,才是师门正统,心欲归宗。 且听出骆红珠,为太阴真人嫡裔,立被认作名正言顺的小主。 于是闻言,赶忙恭恭敬敬的,把燕凌云身世和年来遭遇,就所见听闻,一一陈述。 并将自己翁婿二人,过去苦心和近来的意愿,毫无所隐的禀告,力言落魂岩一般倒行逆施的叛党,如不悉数剿除,则玄阴派将永为江湖所不齿。 最后更看了地下燕凌云一眼,毅然道:“如今既宫主已与相公永结同心,所余三鬼,就不足为惧了!” 显然他是只当燕骆双方,真个已心心相印了。 因此骆红珠,不由黯然一叹道:“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愿上苍见怜,他能同心转意啊!” 此言一出,不问可知。 顿使诸葛玄大失所望,半晌无语。 现时百花宫主,似乎已不把八卦教主当作外人,立刻略告心上人倔强经过。 良久,神机妙算才手捻长须,点头低语道:“对至情至性之人,唯有以至情至性动之,敬盼宫主勿*之过急,本此旨趣以行,方可有望。” 随又庄容道:“诸葛玄当就力之所及,定要促成此事。” 同时此际,迷宫众人,也已远见旗花信号,纷纷赶来。 首先到的是,外谷香主九宫剑上官云父女。 马上骆红珠,便一指八卦教主相介道:“这位诸葛道长,已不是外人,上官香主请携同加以照料,并放出日前所擒该教五力士,和平江陆家父女,好好的款待!” 并迅即亲身抱起昏迷未醒的心上人,飞纵回宫,放置在自己香闺牙床之上。 更急急找来小时奶娘,现任宫中总管的铁杖姥姥马氏,帮同查伤。 究竟老年人经验丰富,见多识广。 不一刻便找到暗器所在,用利刃割开,取出“夺命金针”。 而且铁杖姥姥,一见是这等恶毒之物,不禁连摇白首道:“这准是那姓古的丑婆娘暗算,此针见血封喉,亏得燕相公身有玄功护体,和宫主及时喂服,咱们灵药,恰好对症,否则真是不堪设想呢!” 接着又立即吸出除毒,洗净创口,敷上八宝散,二人忙了好半天,骆红珠才算安心,松了一口气。 不过尽管她们疗治得法。 但小侠燕凌云,这回因伤后悲愤过度,心力交瘁,无异是得了一场重病。 是以一直经过百花宫主,衣不解带,目不交睫,服侍三日三夜,才渐省人事。 他始则微睁双眼,认出自己仍在初入迷宫的那座玄机地阙石室,恍疑日前谷外所经,乃是一场大梦。 并觉身心疲惫,转侧为难,只当又是骆红珠当加什么暗算,不由怒目相向。 反是百花宫主,因见心上人已有起色,十分兴奋。 登时趋前无限亲切的,娇声道:“葛姊姊人死已不能复生,相公伤痛无益,务必以身体为重,只要你早日康复,咱们同去括苍山,找那老鬼婆碎尸万段雪恨!” 本来地是以复仇为重,劝慰个郎。 可是不想燕凌云,一听自己脑际所忆,竟是真事。 马上又悲从中来,二目一翻晕了过去。 一时吓得骆红珠,慌不迭扑上床,多方施救。 半晌,燕凌云才悠悠醒转,泪如涌泉,不住的嘶声道:“琼姊姊!我害了你,琼姊姊! 我害了你!” 更闭目不睬百花宫主,喊到力竭,又长长一叹道:“苍天对我燕凌云,怎的如此之薄,连一个红粉知己都不能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味啊!” 这时骆红珠,本也见状忍不住陪泪,一听此言,只当心上人要萌短见。 于是迅即接口急道:“相公!你死不得,葛姊姊临终还有重事付托你呢!” 同时立从怀中取出血书,展开送到个郎眼前,又道:“你看这是什么?” 自然燕凌云一见此物,愈难免悲痛失声。 并抓到手中,泪相模糊的一看再看。 良久才慢慢藏到怀中,颓然向百花宫主问道:“我琼姊姊尸骸现在何处,我要再见她一面!” 由此也足见他是何等情深了。 骆红珠马上摇摇头答道:“葛姊姊遗体,已为天都凌女侠,亲携往黄山安葬,不在此间了!” 接着又把当日详情,一一细告。 且泫然引咎自责道:“一切都是小妹之过,假如不是千巧万巧,把相公留在本山,葛姊姊又何至于随八卦教主到此丧生,真个该死是我啊!不论相公是要杀要打,骆红珠都绝无怨言!” 说来果然应了诸葛玄那句话,“至情至性的人,唯有至情至性可动。” 只见燕凌云,静静的听地说完。 始则是闭目沉思,继而渐渐睁开眼,不停的打量骆红珠那副满脸憔悴,楚楚可怜的模样,终于开口微微一叹道:“姑娘何苦作茧自缚,天下如我燕凌云的,不是比比皆是吗?” 这种口气,无疑在他内心,已有所感了。 因此骆红珠,立刻低眉含情脉脉,幽幽的答道:“在小妹眼中,是天下无人能及君!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要不就是‘孽’啊!”随更摇摇头,戚然轻叹道:“相公放心!如今我既知道,还有和小妹一样痴情的凌白阙三位姊姊在前,此后就绝不会再有过去留难之事了,设能见怜,妾媵在所不计,否则骆红珠,一俟为葛姊姊报过血仇,便长斋礼佛,以丫角终老,永不出迷宫,以修来生!” 并立又一面伸出纤纤玉手,将锦衾盖在燕凌云外露的臂膀之上,一面强颜微笑道:“对于小妹,相公大可不必为难,我已经有自知之明了!现在唯一的是,你千万以葛姊姊遗言为重,多多保重身体要紧!” 她这几日,一味以柔情蜜意争取郎心,表现得十分自然,也侍奉汤药,艰苦备至。 有道是:“最难治受美人恩!” 何况燕凌云,也本是一位多情种子,试想眼看人家,以一个黄花闺女,对自己竟这等百无所忌,体贴入微,纵是成婚后的爱妻,天台仙子钟慧芬,也不过如此,又那能无动于衷哩! 加上暗中思量,虽说对方最初形同*婚,有些不合,但那至少亦不是恶意呀! 尤其他,渐渐发现百花宫主,不仅文武两途,都有超人的造诣,即便是心性品貌,也是极端少有。 因此就不由自主的,消去前此恶感,慢慢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态度转变,以和颜相向,有说有笑了。 自然在这种情形下,骆红珠更是精神百倍,越发不分昼夜,常侍心上人之侧,事必躬亲,俨如一位结-多年的好妻子。 连迷宫众老幼,全闻而色喜,暗地忻庆。 如此不到旬日,燕骆二人之间鸿沟,便不复存在。 别的不说,只听他们相互称谓,由“相公”“姑娘”,进到经过叙齿后的,“云弟” “珠姊”,就不难想见其余了。 不过这种发展,严格说来,大半还要归功于神机妙算诸葛玄的助力。 一则是百花宫主,多亏被他点醒,改弦易辙。 再则他这一些时日,始终留在宫外,常以书信作红娘。 这样又过了几天,燕凌云创口已经痊愈,功力也大半能以运行。 于是静极思动,不由向百花宫主开口道:“珠姊姊!府上的规矩也真怪,怎的此间小弟能留,就不准诸葛世伯进入,如今咱们也该出宫去看看他了,我还有话要亲问呢!” 但骆红珠闻言,却首先不加可否,盈盈一笑道:“你呀!是和别人不同嘛!是先父早有预知,特准的呢!” 并连忙取出一幅黄绢相示道:“你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原来当无为书生临终以前,惟恐爱女年幼,宫人丧风败德,将来走入邪途,故留下: “凡男人进入迷宫者杀毋赦。”的严戒。 只是她,后又想到掌珠终生大事,所以又特加一条附录云:“如有年貌相当之人,能独入迷宫,深达玄机地阙,则珠儿可留为吾婿。” 这种事,燕凌云不禁看得暗中好笑,心想:“这位老人家,八成是个迂夫子,假如永无人前来,岂不是误了乃女一生么?” 也从而恍悟到,自己前此误打误撞闯来,对方何以那种急于*婚了。 且百花宫主,又粉脸斜倚在心上人肩上,娇声道:“看懂了没有?这就是你之所以与众不同嘛!” 随更接过黄绢,吐气如兰的娓娓续道:“告诉你,诸葛世伯已不在此间了,姊姊已请他挑选精锐,前往黄山相待,我也知道你要亲问的是什么?天台山、雪山、金陵,日前都派人去过了,钟姊姊一家蒙难,确是不假,据报仇人以什么粉面郎君,和铁箫翁师徒嫌疑最大,白府也已安心,只是你凤妹妹已随师出山,不知何往,惟有苗岭阙姊姊,自乃父陷身逍遥岛,随母往援后,打探之人迄今尚无回音,大约再过三数日,弟弟的伤势,当可完全复原,届时咱们同下江南,请出凌姊姊,同去落魂岩雪恨,然后再到天台,搜查仇踪,就便为阙姊姊打个接应如何?” 她顾虑得面面周到,而且还先做后告。 一时听得燕凌云,既钦佩,又心感,马上一把紧握百花宫主柔荑,由衷的脱口赞道: “姊姊真是一位贤…………。” 不料他话还只说出一半,骆红珠就乘势向怀中一扑,吃吃笑道:“贤什么?姊姊还不知道有没有这等福份啊!” 接着二人立刻脸儿相偎,四臂环抱,心心相印,声息相通,温馨的交溶成一团。 尤其百花宫主,粉面宛如一朵初开的玫瑰,彷佛半月来的辛劳,都在这刹那之间,得到补偿,其芳心快慰,不言可知。 良久,她才恋恋不舍的起身,回眸一笑道:“弟弟还是安静的,多多休养为宜,你现时的心,不说我都知道,姊姊能有今日,死也甘心了!” 至此,他们双方的情感,显然已到达沸点,毋庸赘述了。 加上快乐的时光易过,一晃小侠燕凌云,又如生龙活虎一般。 于是二人即日由上官云父女随侍,起程东下。 也不一日,就抵达九江。 好在山中早已派人前来准船只。 是以大家便一迳直奔江滨码头。 且正当百花宫主,目睹江流滚滚,白浪滔天,失声欢呼之际。 忽闻江畔一只大楼船上,有人高声道:“小的所雇船只在此,主人快来!” 同时九宫剑,一眼就看出乃是自己人,立忙在前引路。 但不想走近一看,却发现山中派来之人,直立船头,能言而不能动。 分明乃是被人所制了。 因此上官云父女,不禁勃然大怒,立刻飞身而上。 倒是燕凌云和骆红珠二人,反双双止步,闲立赏玩江天远景,毫不为意。 自然在他们,必是以为纵有一些小纠葛,九宫剑当可料理,不用烦心。 可是那知一眨眼,却耳闻喝骂之声。 并且燕凌云一侧目,便认出舱中走出的,竟是庐山四绝。 故而他登时暗中一动,心想:“这几个老家伙,准是又在此地拦路向自己找岔了。” 随即手携百花宫主,缓步走上楼船,一面止住上官父女。 一面俊目环扫庐山四绝,微笑开口道:“四位别来无恙,还识得小生么?” 大约因为他,近来养伤调理得宜,形容愈见英伟。 加上又新穿百花宫主特制的一身华服。 所以庐山四绝,打量了半天,都认不出是谁。 是以燕凌云,见状马上面色一沉又道:“尔等在此意欲何为?难道嫌上年小孤山,少爷轻饶了不成!” 此言一出。 首先鄱阳钓叟屠龙,面上一惊!接口问道:“你是姓燕的小子不是?” 醉如来澄一,更立忙向同伴一使眼色,然后呵呵大笑道:“想不到今天又得见燕施主了!” 并合掌为礼,又道:“施主们,大约也是前往逍遥岛赴会了!” 这种话,听在燕凌云耳中,颇是摸不着头脑。 于是微一颔首,算是回礼,淡淡的答道:“这个,小生倒尚无所知?” 在燕凌云,乃是因为身有要事,无意预闻武林是非。 但不想醉如来澄一,却闻言忽然浓眉一皱道:“咦!燕施主近来名震江湖,怎的逍遥三友,都不会下帖奉邀啥?” 随又点点头续道:“这是武林难得的一件大事,燕施主少年有为,不能不知,也不能不去!” 他话说的既动人,又是一脸肃容。 于是燕凌云,不由好奇的一笑道:“大和尚如欲见告,小生们倒愿听其详。” 醉如来澄一,也赶忙接口连声道:“老衲当得奉告,老衲当得奉告!” 接着就详细道出! 原来年前,江湖上就-传昔年大荒真人藏珍,乃被逍遥三友所得,以致群雄纷纷前往,一见魂销苗岭阙,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该岛远居东海,又防备周密,因而前去之人,大多锻羽而归。 同时主人,也因事既外泄,便索性以开“奇珍大会”为名,柬邀中原各大门派,广及黑白两道,订期三月十五日,前往观礼。 自然会无好会,他们如无所持,必不敢有此举动。 可以被邀之人,也不能自弱名头不届时参加。 何况大多有染指之心,又何乐而不为。 庐山四绝,也就是应约之人。 不过醉如来澄一,如此搐掇燕凌云,究竟是何居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看情形,似乎并无好意。 是以一旁老江湖上官云,一听澄一老和尚说完,不待主人答言,便接口冷笑道:“咱们有兴,自会前往,用不着有人作说客!” 一并又念然轻喝道:“适才你们强行附舟,并折辱本山弟子,今天可要还我一个公道呢!” 尤其乃女浔阳龙女上官萍,更年轻气盛,立刻插口戟指鄱阳钓叟叱道:“红脸老鬼!听说你在鄱阳湖以水功称能,如今既然相遇,姑娘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 加上百花宫主,自觉刚刚出山,手下人就被人家折辱,如不找回脸面,一旦传入江湖,势将弱了祖上名头。 故而也立刻粉面一寒,冷冷的亮声道:“萍儿说的对,要不然就把老渔夫的钓竿留下。” 她这一开口,已无异是发令。 上官萍越加有了仗持,趋步上前,气势*人。 本来庐山四绝,自认出燕凌云,已感不妙,所以醉如来澄一,便借故攀谈,意欲略减对方嫌怨,无事下台。 却不想现时人家仍是不依,而且还口口声声,要留自己成名兵器才放。 此可忍,孰不可忍。 最是他们悉是九江城地头蛇,这种脸面怎能丢得起。 且见燕凌云,始终微笑不语,分明非要自己四人认栽不可。 因此首先鄱阳钓叟屠龙,一横心,仰天一阵狂笑,然后*视上官萍喝道:“丫头要和老夫较量水功,只怕你就要寿命不长?” 随又怪眼一翻,沉声道:“老夫下水向有例规,还要看你这丫头,能不能接得我钓杆一招‘倒挂金鳖’再说呢?” 他对九宫山诸人,一个不识,以为此间除燕凌云外,别无所惧,所以仍不脱倚老卖老的老毛病。 浔阳龙女上官萍,闻言登时一撇嘴冷笑道:“好呀!姑娘倒不在乎是陆上,是水下,是兵刃,是拳脚,搬出你的家当吧!” 并一反腕,长剑划成一道银弧亮出,横在胸前以待。 于是鄱阳钓叟屠龙,也就马上拾手向身后拔取兵刃。 可是不想手到眉头,却扑了一空,一枝乌藤金丝钓杆,竟不翼而飞,不知何时失去。 这一惊实非同小可,明明适才还在呢? 他们本是背向舱门并立。 无疑乃是有人从后做了手脚了。 而且正于此时。 忽然舱顶出现一位又矮又瘦时小老头,手持钓杆,呵呵一笑道:“老朽也向有例规,见面不空手。!” 更斜睨掌中之物,点点头自语道:“老渔夫这件吃饭家伙,送给燕相公暇时垂钓江湖,倒不失是一件别致的礼物呢!”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不知他怎的弄到手中?—— 第四十六章 神偷施巧手 钓叟伤神 侠女展奇功 魔娘失意 请想这样话,鄱阳钓叟屠龙,那能听得入耳。 最是霍地一转身,认出乃是何人,不禁登时火冒三丈,一声巨喝道:“原来是你这老偷儿,竟敢在我屠龙眼皮下捣鬼,大约是活腻了!” 云海真人胡羽,更接口阴恻恻的冷笑道:“哼!姓祖的,还不快把金丝钓杆送过来,否则今后鄱阳庐山一带地面,就没有你再混的咧!” 敢情这小老头,就是曾窃燕凌云太阴神剥的,侠盗赛时迁祖武了。 分明庐山四绝,对他早有所识,只是仍不知底细。 但见赛时迁,依旧慢条斯理,先小眼一扫对方四人,然后微微一笑道:“我看你们还是少竖眉瞪眼发横的好!要不然,‘庐山四绝’,这块唬人的招牌,马上可就保不住了呢!” 并微觑百花宫主脸色,又目视鄱阳钓叟,点点头续道:“过去我祖武,是奉有主人‘不准在外招摇’的严命,所以凡事忍让,并非对谁有所畏惧。不信,稍时咱们就比划比划,看看谁行谁不行如何?” 同时舱前浔阳龙女上官萍,已大是不耐,立刻高声向赛时迁娇呼道:“祖伯伯何必和他们多说废话,快问问老渔夫,敢不敢同萍儿较量水功嘛?” 至此,庐山四绝才恍悟祖武,乃是和怪书生燕凌云同伙,而且似乎还是下人之流。 是以为首的醉如来澄一,立时又一转身,向燕凌云正色道:“适才老衲们,只因一时性急赶路,拟附宝舟东下,有犯尊纪。这仅是一点小误会,施生怎能任令贵介咄咄逼人?” 随又浓眉一扬道:“其实贫僧也并非怕事,只不过总觉诸位经此是客,彼此又无深仇大怨,设或破脸,似乎颇不相宜!” 这老家伙,口齿倒是极利。 因此前立的上官萍,闻言不由小嘴一撇,不待主人答言,便接口冷笑道:“强搭人家船只,行凶伤人还算是小误会,哼!今天如不好好的教训尔等一场,咱们将来何颜再经过这座九江城!” 燕凌云面色一沉答道:“这是诸位第二次相欺,小生怎好不略作周旋?” 且眉峰微蹙,又道:“如在此间争斗,惊世骇俗,确不相宜。这样好了,反正大家都是顺路,咱们何妨仍到小孤山作一了断?” 更抬脸向赛时迁含笑道:“钓杆不妨暂且还原主,否则稍时四绝缺了一绝,那就开不成眼界了!” 赛时迁顿时口称:“祖武遵命!” 立将掌中之物,抛还鄱阳钓叟。 这时岸上已有不少好事之人,聚拢围观。 虽然醉如来澄一,暗中颇有畏首畏尾之心,但在如此情形下,也就不愿输口,立时嘴里先宣了一声佛号,然后高答道:“燕施主既然有兴,老衲们敢不奉陪?” 此际,舱中已由女飞卫上官碧指使舟子安排停当。 于是百花宫主,马上向心上人嫣然一笑,相偕同入,吩咐解缆。 庐山四绝也立在前舱就地落坐,闭目养神,以备即将来临的一战。 好在九江相距小孤山,仅不过数十里之遥。 加上顺风顺水,楼船双帆满引艘行如箭,不到两个时辰,就抵达目的地。 首先庐山四绝,一声不响的相率飞身上岸,直奔年前旧地。 继之九宫山一行,也鱼贯拾级而登。 不过燕凌云,重临此间,却触景伤情,油然生出万千惆怅! 眼觑小孤山碧峰茏翠,雄踞依然,而上年同游之人,除天都凌云燕外。九华林英,则蒙冤含恨葬身江流,东海葛飞琼,又于最近伤于魔手。 是以登上岸头,不禁一时忘了百花宫主在旁,木然俊眼凝视江心,口中微吟道:“东逝水, 无复向西流! 劲节孤芳天见嫉, 招魂何处梦悠悠, 脉脉使人愁!” 自然骆红珠,也是冰云聪明,明知个郎指名此处,邀约庐山四绝前来了断过节,那只不过是一种借口。 其实,无疑乃是存心要到这所和红绫女定情之地,凭吊一番。 因而亦黯然伤神,默默俏立在后相待。 半晌才柔声道:“弟弟这份心,葛姊姊在天之灵,一定有知,别苦坏了身子,咱们上山吧!” 并紧紧倚在个郎身侧,流露出无限情深。 燕凌云见状,也登时反腕相携,一声长叹道:“姊姊说的是!” 随即双双并肩前进。 本来在他们心想,此刻九宫剑父女,定已与庐山四绝交手。 但不想一走上峰头,却见九宫剑诸人,仍在一旁闲立。 反是另有一位,不知何来的白衣长剑美秀少女,正戟指庐山四绝喝骂。 尤其那位姑娘,抬眼一见燕骆二人。立刻现出满脸喜容?远远就出声急急娇呼道:“燕哥哥,小弟,不!小妹林英在此,我寻得你们好苦啊!” 这真是一件怪事!明明九华倩女林英,上年是投水自尽,怎的又正此间现身? 是故燕凌云,不禁闻言大吃一惊!心想:“莫非此女一灵不昧,因适才自己怀念,前来显魂?要不就是作梦了?” 同时也愕然止步,只顾张目打量,连答话都忘了。 大约对方乃是因见他诧异之状,立又噗嗤一笑道:“燕哥哥!小妹为家师所救,没死呀! 你尽管呆看什么嘛!” 且立又妙目威棱棱一扫庐山四绝,娇喝道:“上年咱们经此,你这几个老不死竟敢拦路发横,今天又撞犯姑娘,可就不能轻饶了呢!” 这时燕凌云,已恍悟不是梦境,赶忙先简告百花宫主双方相识经过。 然后相偕走到小姑庙前,高唤道:“林贤妹暂请稍歇,这段过节还是由愚兄来和他们了断好了!” 并身形微纵,便纵入场中。 但那知林英,却不肯如言退回,仅回眸款款一笑道:“咱们谁出手还不是一样,小妹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本事,敢称四绝。” 今天庐山四绝,真是晦气透顶,到处都碰上有嫌怨之人。 不过他们,仍自持艺业,放眼场中,除对燕凌云颇有忌惮外,根本就没把九宫山老少和九华倩女林英,看在眼中。 只觑对方列中,头一个白发魔娘解五姑,就立被激怒,登时趋步出场,手横铁拐,目射寒光,逼视九华倩女叱道:“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竟敢在老身面前撒野,我就看看你有多大气候再说?” 接着更一沉脸又道:“本门四人,因为各有一宗独到的艺业,故人称四绝。我不妨明告尔等,澄一大师擅长‘隔山打牛神拳’,云海道长掌中兵刃可以‘千丝入木’,屠庄主能‘一苇渡江’。老身虽忝居末位,也力足开山,难道微名是幸得的不成?” 且顿时铁拐陡起,向身侧一座两尺见方的青石砸下,立见火星四溅,石屑纷飞,被劈为两半。 这种力道果是惊人,端的力足开山之言,并非虚语。 也惟其如此。 所以这位老魔娘,马上又怪眼斜睨九华倩女冷笑道:“丫头!你能吗?” 不清说,他们必然是早有成算,希望能仗各人数十年苦练的精纯内功取胜了。 如就常理而论,庐山四绝这种战法,确不愧高明。 燕凌云也在一旁为林英耽心,惟恐无法下台。 因为如照此女上午在汉阳鹦鹉洲所表现,功力实不及此。 可是不想她自己,却见状毫不动容,反淡淡的向白发魔娘一撇小嘴道:“就凭这点本事,也叫一绝么?姑娘今天让你这老乞婆开开眼好啦!” 她不仅嘴里半点都不饶人,神情如昔。 最是微一作势,连兵刃全不用,便疾出玉掌,也向青石劈下。 照说这是绝不可能之事,空手那能和铁杖相比哩! 但事实竟偏偏生出奇迹。 倏见她粉臂一起一落,白袖微闪,彷佛那块巨石,如同一堆面团,立刻应手而分。 如此情形,直看得庐山四绝,目瞪口呆! 连燕凌云也大出料外,不曾想到半年之隔,其功力长进一至如斯。 九宫山上官二女,因觑是友非敌,马上同声喝采! 九华倩女林英,亦登时侧脸向燕凌云嫣然一笑。 然后更正眼都不再瞧对手解五姑,又妙目一扫醉如来澄一,娇喝道:“该你这老秃驴的啦!” 此际,驴山这位老和尚,已心头十分沉重。 闻言浓眉微扬,缓缓答道:“阿弥陀佛!女檀樾这种南海门中绝学‘斩龙手’,老衲好生佩服!” 并立又强作笑容,摇摇头续道:“贫僧说不得,也只好献丑,敬请姑娘指教!” 他如今口气,竟是异常谦虚起来了。 随即抬眼四顾,停注在两丈外一株碗口粗细的柳树之上,凝神蓄气。 刹时,忽然臂出如风,呼的一拳,遥空捣去。 说也不信,立见那株垂柳,宛如陡被一种无比的重力所击,应手倒地。 显然,这是他的“隔山打牛”神功奏效了。 同时林英,更不待对方开口,又一阵冷笑道:“看姑娘的啦!” 且随声罗袖向外一拂,顿起一股炽热如焚的狂飙。 但听咔嚓一声,和适才澄一老和尚所击并列的一株柳树,竟连根被劲气卷起,威力好不惊人! 至此,庐山四绝,不由个个嗒然若丧! 也恍悟今日所遇谓男女,不论老少,悉有超人的身手。 加上这两场相较,高下已毋庸明说。 有道是:“光棍不吃眼前亏。” 因此云海老道。不待对方再指名叫阵,便一声干笑道:“女檀樾一身绝学,确是武林少有,贫道们甘拜下风,前此冒犯之处,尚请多多海涵是幸!” 这种话,他已无异是代表同伴四人,低头服输认栽。 如照江湖上常规:“杀人不过头点地”,纵有过节,也该就此收科了。 可是九华倩女林英,却不! 她连折二敌,好像仍然意犹未足,闻言竟然粉脸一寒答道:“哼!没那么便宜事,今天你们这几个老废物,一个都休想整的回去。” 并立又换上一副笑脸,回首向燕凌云娇问道:“燕哥哥!你说对他们该是如何惩治才好嘛?” 她这样口气,彷佛对方性命在掌握之中。 试想庐山四绝,素极自负,此可忍,孰不可忍! 不料正当他们,暗中一横心,互递眼色,即将乘隙发难之际 却又忽闻小姑庙中,有一苍老口音相唤道:“徒儿暂时别难为人家,快约你燕哥哥和他们同来, 为师的有话要问。” 尤其语声虽然不高,但场中诸人,竟个个耳鼓被震得嗡嗡作响。 分明发话的人,更是一位功力奇高的能手了。 是以庐山四绝,顿时暗地气馁,不敢有所举动。 林英,也马上一面高答:“英见遵命!” 一面妙目微扫庐山四绝道:“家师相招,快随我前去!” 更赶忙柳腰一拧,向燕凌云噗嗤一笑道:“别发愕了!咱们到庙里再叙,告诉你,小妹和家师此来,主要的,就是找你嘛!” 且忽然忆起好友还有同伴,又立刻回身向百花宫主招手娇呼道:“那位姊姊快来,家师奉请哩!” 接着并侧面悄问燕凌云道:“咦!怎的燕哥哥今日偕行的,不是上年那位葛姑娘啥?” 这时百花宫主,已应声盈盈而来,闻言不待心上人闻言,便接口代答道:“葛姊姊已于日前横遭不幸!小妹骆红珠,曾闻云弟道及林女侠芳名,私衷渴慕巳久,今日相见,幸何如之!” 林英也立忙尴尬的,客套一番。 随即在前引导,大家鱼贯入庙。 但见其中,神案前蒲团上,向外端坐一位,长眉凤目,面色丰润,身穿火红衣装的中年道姑。 首先燕凌云和百花宫主不待林英相介,便趋前以晚辈身份通名为礼。 中年道姑,更二目不停的上下打量二人,含笑点头。 即至眼见庐山四绝到来,却又顿时面色一沉,缓缓亮声道:“老身南海季赤霞,昔年人称缥缈仙姑便是。” 并立又凤眉微扬,二目寒光如电,扫视对方四人道:“本门禁条,江湖无人不晓,尔等为何明知故犯,一再对老身爱徒无礼!” 这时庐山四绝,一听“季赤霞”三字,不禁个个满面变色,惊得浑身冷汗交流! 原来缥缈仙姑,便是南海八怪中的第三位。不但功力高不可测,而且乃是一个出名的女煞星。过去江湖上,悉皆以“女罗刹”、“女屠户”称之,其凶残可知。 别看她驻颜有术,貌似中年人。 其实真正岁数,最少也有七八十以上呢! 尤其庐山四绝,全都是老江湖,早有耳闻。 试想一听是她,焉能不惧!何况人家口气又如此严厉。 更深知自己四人,纵然横心一死相拚,也绝不是敌手。 是以醉如来澄一,慌不迭合掌躬身为礼,诚惶诚恐的答道:“小僧有眼不识泰山,敬盼您老人家告抬贵手,多多宽宥则个?” 其余三人,亦马上随同告罪。 一时他们气焰毫无,人人宛如待宰的羔羊,其状可怜亦复可笑。 此际,反是燕凌云,颇有不忍,心想:“据闻庐山四人,虽然性极狂傲,横行乡里。但还不完全是黑道上人,也无大恶,又何必相逼太甚!” 于是迅即含笑插言道:“季老前辈息怒,他们四人,虽有不合,如今既已知罪,敬请赐予饶恕是幸!” 九华倩女林英,亦顿时向乃师娇笑道:“既然我燕哥哥代求,恩师!咱们就算了吧!” 因此缥缈仙姑,立刻和颜看了爱徒和燕凌云一眼,点点头,然后又向庐山四绝,冷冷的发话道: “今天看在燕少侠面上,老身破例不为已甚,只是却有一个条件,尔等能承诺么?” 自然在现在情形下,庐山四人,只求免祸,已是无有不遵。 但觑澄一老和尚,闻言立即恭敬的高答道:“请老前辈示下,小僧们定当勉力而为!” 缥缈仙姑,亦神色略霁,微作沉吟道:“其实条件并无难处,只要尔等从此对庐山五老峰下那条飞瀑,严加看守,方圆半里以内,非持有本门信符之人,不准擅入就是!” 醉如来澄一,连忙肃容接口道:“小僧们遵命!” 缥缈仙姑,又点点头,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树叶递过道:“此后彼处,一切是非悉由本门承担,这就是信物,尔等去吧!” 她这种措施,不由听得燕凌云心头一动,暗忖:“庐山五老峰飞瀑之下,正是独行大哥所告的大荒真人天璇仙府所在,也是自己要追查逍遥游三字秘密,必去之地。如被南海门中封禁,将来岂不又多一层纠葛?” 故而眼见庐山四绝,转身拟即告退。 立时一面高呼:“四位且慢!” 一面正色向缥缈仙姑道:“庐山五老峰下,乃十方游人所经,老前辈怎能擅自封禁?” 随又俊眉一扬道:“再说不久晚辈便要有事该地,今日特申明在先,纵有贵派之禁,小生也不在此限。” 他理直气壮,昂然加以反对,亦无异是直斥对方之非。 如照一向缥缈仙姑癖性,郎此已大犯禁忌,绝不相饶。 可是不想她现时,却显得十分好性格,闻言竟毫无愠色。 且一面向庐山四绝挥手命去,一面含笑答道:“难道你这娃儿,还不打算拜在本门?” 当然这种话,也在燕凌云意料之中。 是以马上接口答道:“晚辈赋性驽钝,不足以当垂爱,天下有的是英才,贵派何患无徒!” 在他是年来于江湖所闻,对南海八怪,并无好感,所以断然拒绝。 因此缥缈仙姑,不禁面色微变,彷佛是强忍怒火又道:“祝灵姑是你青梅竹马之交,英儿曾为你投水自尽。如今她们二人,悉在本门,难道你还有什么不如意之事么?” 九华倩女林英,亦幽怨的接口道:“燕哥哥!本门绝学无边,小妹经恩师半年传授,艺业已较前判若两人,适才为你亲眼所见,良机不再啊!” 随又低眉微叹道:“灵姑姊整日以泪洗面,对你望眼欲穿,燕哥哥!你可千万不能负情负义呢!” 她们师徒二人,都是异口同声劝说。 尤其是林英,更以祝灵姑情义相动。 一时听得燕凌云,百感俱来,默然无语。 不过他,究竟是明理之人,心有操持。 半晌,忽地一抬脸,毅然向林英道:“贤妹既得免于难,立身有地,愚兄已可无憾!灵姑姊,乃是罗敷有夫之人,燕凌云于情于理,绝不能再作非份之想!” 并微作停顿,摇摇头又道:“士各有志,不能相强,也许将来访得贵派确属德艺双绝,愚兄自行前往求请收录亦未可知,目前恕难从命!” 他依旧是不为所动,拒绝到底。 最是这种话,听在缥缈仙姑耳中,登时气得脸色一沉,轻喝道:“怪不得你这小子,不遵老身在贵池江中百日之约,原来是认为本门,不足以为汝师啊!好,我就试试你有多大气候?” 且霍地起身,掌随声出,指尖激射出五道赤色劲气,热浪四溢,疾如闪电,交织看直向燕凌云当头罩下。 双方距离既近,又是猝然出手,不论是威力,或者是招式,悉是武林少有,端的使人难以招架。 亏得燕凌云,近来几次出生入死,已经验大增。 因此见状,仍然毫不惊恐,也迅即右腕一翻,推出一蓬六阳真气相抗。 并亮声冷笑道:“哼!难道这就可以奈何了小生?这得就范?” 本来缥缈仙姑初意,只不过是心欲以本门“三阳离火神功”,加以威吓,且含有炫耀绝学之意。 绝没有想到,对方一个尚无师承之人,竟然反颜相抗,更功力神奇,火候老到,较之自己毫不逊色。 是以立时难以下台,老羞-怒,一面右掌增强力道,心想:“难怪这小子眼高于顶,果真还有一些鬼门道呢!” 一面陡然一扬左臂,又发出五道赤巍巍光华,断喝道:“再接老身这个!” 在她以为如此一来,对方定难支持,必将服低求饶了。 可是却不料,燕凌云也应声左掌一挥,猝然三阴劲气如潮涌出,接得个势均力敌。 一时二人双掌遥遥相对,四目直视。 其间赤焰缭绕,寒辉砭骨,生生不息,此进彼退,彼退此进。 并耳闻密如贯珠的爆声,晶星四溅,宛如正月里花炮一般,蔚为奇观,互不上下。 只看得一旁九华倩女林英,又惊又喜,不知如何是好? 缥缈仙姑也诧异无以名状! 更是百花宫主骆红珠,眼见不忿,立时反腕掣出太阴神剑,碧光飞洒,向女屠户季赤霞娇喝道:“老前辈这等以大欺小,如再不收手,晚辈可也要放肆了呢!”—— 第四十七章 心事苦难傅 那堪妹妹 志同道不合 徒唤哥哥 这又大出南海师徒意外! 尤其缥缈仙姑,乃是识货之人。一见百花宫主能用如此神物利器,功力不言可知。 是以登时满脸铁青,如言收手,反向骆红珠厉喝道:“丫头何人门下,快快说来?” 同时九华倩女林英,也幽怨的膘了燕凌云一眼,侧面撇小嘴道:“我燕哥哥,八成是被你这狐狸精迷住,如今竞六亲不认了!” 大约林英,早就暗中忌嫉,此时才不由把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了。 这也难怪,情敌反脸,那还有什么好言。 自然百花宫主,也不是省油的灯。 但见她,手横太阴古剑,闻言柳眉一扬冷笑道;“哼!这就是你们南海看家的德行!姑娘既不想唬人,又何必平白报什么门派!” 并轻移莲步,和心上人站个并肩,目视九华倩女道:“林女侠务请自重!假如你真是燕哥哥红粉知己,就该体谅他的苦衷才是。我不妨明告,他如今身有几重血海深仇。一个是已婚的天台钟姊姊,满门为人毒害。一个是未婚的葛姊姊,被老鬼婆古完所伤。还有义兄独行叟纪灵,和鬼影郎君公孙明二人,全都相继惨死,大恨未雪,试想他,目前那有心情前去和祝姊姊相会呢!” 接着看了缥缈仙姑一眼又道:“再说收徒拜师,乃两厢情愿之事。也唯其是他资质禀赋过人,以致年来各方争相罗致,应接不暇,有无所适从之感,其实若就骆红珠肤浅之见看来,我云弟弟已因屡获奇缘,自通各家所长。放眼当世,恐将无人可为其师。日前九宫山,赤手力战落魂崖五鬼,最后剑诛鬼谷子麻江,阴风叟徐完,便是明证!” 更说到此处,不禁自觉与有荣焉,傲然一笑,反问林英道:“林女侠!你是见多识广之人,有没有听说过近几十年来,那位自命不凡的老前辈,会像你燕哥哥一样,单枪匹马,赤手空拳,在玄阴五鬼五行阵合力之下,讨过如此便宜啥?” 别看百花宫主是初入江湖。 可是她一张小嘴,却刁钻泼辣,锋利无比呢! 这一番话,不但合情合理的,把心上人毅然斩断祝林二女情丝,掩饰得天衣无缝,说得九华倩女林英,哑口无言。而且还语中含讽,暗示南海派,根本就别再存妄想收徒之念。 虽然缥缈仙姑,对燕凌云独斗玄阴群魔,力诛二鬼之事,颇难置信。 但回忆适才自己所经,人家功力奇高,却绝非虚语哩! 是以她,不停的打量燕骆二人良久,才侧顾乃徒轻喝道:“英儿可看看那丫头是什么门路,咱们再作道理!” 九华侍女林英,也嘤咛一声,盈盈向前移步。 并先含情凝睇,看了芳心念念不忘的过去好友一眼,然后才一抬脸,直砚百花宫主骆红珠,冷笑道:“狐狸精!姑娘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变的,快接招!” 她依旧是出口就没有好言语,无疑暗中已把燕凌云不从己意的怨气,一股脑都归咎在骆红珠身上。 因此百花宫主,也不由顿时怒火上升,立刻将掌中太阴神剑,向心上人手中一塞,粉脸一沉答道:“骆红珠乃看林女侠和我云弟弟过去情义份上,不愿口出恶声,可不是怕你呢! 好,咱们点到为止,请出手就是!” 这时双方已-僵局,燕凌云眼觑二女立将相争,深感左右为难。 不过他,对百花宫主艺业,却极有信心,也相信这位爱侣的为人,绝不会过份。 且惟恐南海女怪季赤霞,要乘机有什么举动。 于是始终不发一言,并退到一侧旁观。 但见林英,闻言眉横煞气,也不再打答,便陡出一记怪招。五指如风,或屈或伸,似抓似点的,欺身攻出。 掌势既凌厉,又诡谲,快得令人无法看清,果然半年来大有所得。 百花宫主,也娇喝一声:“来得好!” 顿时脚踩“六合潜踪步”,微幌香肩,身化一条红影,不退反进,直迎上去。 虽然九华倩女林英,出手怪而且辣。 但她却轻灵美妙,极自然的便把来招化消。 并进而掌演“游龙戏凤”,还以颜色。得招远招,干净俐落,一气呵-,不仅毫不逊色,且似乎更奇更稳。 是故林英,又是一声冷笑,随即柳腰轻搦,玉腕双翻,顺势立展所学,一招接一招,一式套一式,宛如狂风骤雨,绵绵不断抢玫,相与斗作一团。 加上她们二人,全系美艳娇娃,一个是人如出水芙蓉,亚赛九天仙女,一个是貌似含苞芍药,不啻月里嫦娥。 益之以衣分红白,莲步生香。 一时尽管双方打得难分难解,各显所长。 但乍看起来,好像根本就是两只彩蝶蹁跃,峦凤对舞啊! 此际,南海女怪季赤霞,二目凝视场中,面如秋霜。 在她,原以为只要爱徒和人家走个三招两式,自己便不难识出对方宗派。 可是经过一看再看,竟不禁大失所望! 只觑人家所使的招法,既不成章,又不成套,忽而武当的“七禽掌”,忽而少林的“罗汉拳”,东家一招,西家一式,层出不穷,遍及各门各派,有如一连串大杂烩,那里能查出所宗的是何派?且不仅如此。 最是对方信手拈来,悉皆妙用无穷,恰到好处,化腐朽为神奇,威力极大,看不到一点拚凑痕迹,端的怪到极点! 如此一来,可把南海这位自命武学大行家的缥缈仙姑,看得百思不解,如入五里雾中,十分尴尬。 大约场中双方,已对拆了七八十个回合。 蓦地百花宫主,娇喝:“够了!八成令师已能看出我是什么门派,咱们别再多费气力!” 随即身形一闪,纵出圈外。 因为她,深觉如继续拚斗,则难免要分出高下,平日多伤感情,谁胜了都不好,不如就此为止,各保颜面。 当然百花宫主这种举动,也是为了燕凌云着想。 但不料九华倩女林英,却愈斗愈火,并由妒生恨,见状反而一声怒叱道:“今天不是你这贱婢死,就是我林英亡!” 同时乘隙泠不防,陡下毒手,顿出南海绝毕“三阳指”,疾如闪电,直点过去。 常言道的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不仅此际双方距离十分接近。 尤其骆红珠,只道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惺惺相惜,不会见*。 也惟其如此。 所以微一-神,连念头都没有来得及转,就立感乳根穴一麻,全身猛震,一声啊唷,摇摇欲倒。 这原只是一眨眼之间的事。 并且林英恨犹未消,趋步便欲置之死地。 还亏得一旁燕凌云,手疾眼快,见状慌不迭,一面翻腕先劈出一股劲气,*住九华倩女,一面飞入二女之间,拦在百花宫主身前相护。 更目视林英,怒声道:“林贤昧,你怎的这般毒辣,在珠姊姊退让下伤她?” 他说的本是一句公道话。 但那知九华这位林姑娘,却马上热泪夺眶而出,一扬粉脸,咽哽的反问道:“燕哥哥! 你如今大约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吧!” 且倏地一抹流下的泪水,反腕抽出长剑,恨声道:“你这狠心人!无情无义,我林英还活着有什么滋味?” 登时就语落横剑,向自己脖子上刎去。 说来这也难怪,她幸遭不死,如今一心来找情郎,那能忍受今日这种委屈哩! 燕凌云见状,大吃一惊! 赶忙一面高喝:“贤妹尚有高堂父母,怎能寻此短见?” 一面出掌“分光捉影”,劈手就把兵刃夺过,又正色道:“贤妹请勿误会!过去荷承倾盖相交,咱们亲如手足,虽然如今男女有别,此情此义,愚兄绝不敢或忘!” 不过他嘴里尽管这样说,但心中却不由暗道:“怎的女孩儿家都是这般难缠?” 九华倩女林英,也彷佛已经横了心,要在今天得个结果。 只见她,满面泪痕,忿然高答道:“哼!不敢或忘,那只怕是口是心非吧!” 随又一撇嘴,张起两只水汪汪大眼直视道:“要是你燕哥哥果不负义忘情,那就随我去南海一趟呀!” 她一步一步的进*,似乎非达到目的不可。 半晌,眼见燕凌云默不作答,又摇摇螓首,凄声道:“看来小妹还是你的碍眼之人!我不如就死在你的剑下干净。” 并语落身起,向前扑来。 恰好这时燕凌云,双手悉有长剑在握,身后又是受伤的百花宫主,不能退让。 说时迟,那时快,立被林英一头撞到怀中。 而且此刻,那立身丈外,一直冷眼旁观的缥缈仙姑季赤霞,也忽然疾捷如电,向骆红珠纵去。 分明她是不怀好意了。 是以燕凌云,不禁见状心头一懔!迅即电光石火的,在抚慰好友,或是卫护爱侣二者之间,作了个决择。 赶忙蜂腰微挫,陡发护身真气,震退林英。 更足下一旋,掌中太阴神剑一挥,洒出一片碧色光幕,*住前来的南海女怪,沉声大喝道:“季前辈意欲何为?” 同时庙门外上官父女,也如飞纵入,齐叱道:“何人敢伤吾主?” 这几下里动作,说来费时,其实仅是一眨眼之间。 缥缈仙姑季赤霞,一见难以得手,亦知机迅又飘身纵回原位,冷冷的答道:“你这只顾新欢,不念旧情的小子,当面折辱我徒儿,眼里远有老身?” 最是此际,九华倩女林英,突被一股潜力拥到神案之侧,不由悲啼失声,宛如梨花带雨,哀哀欲绝! 这种尴尬的局面,顿使燕凌云双眉紧皱,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良久,才口中微叹,和声向林英开口道:“贤妹不必悲苦,愚兄一俟眼前几件事了,纵然南海是龙潭虎穴,也必前往看望,决不食言!” 且趺坐在地,行功疗伤的百花宫主,这时亦忽然睁开星目,缓缓起立,插口亮声道: “林女侠如如若不信,咱们不妨结伴同行,你就会明白你燕哥哥绝不是负心之人了!” 接着更在心上人手中取过太阴神剑,柳眉双挑,向南海女怪正色道:“晚辈不妨明白奉告,我云弟弟,如需求师,至少在黄山二次论剑以前,不会拜在任何门下!” 并立又粉面一寒续道:“久闻季前辈一身绝学,骆红珠今天斗胆倒要领教几招,看看江湖传言是否属实?” 这时缥缈仙姑,本是二目注视燕凌云身上,正在暗中思计。 是以闻言,始则仅冷冷的看了百花宫主一眼。 她就万没有想到,人家一个妙龄少女,竟敢向自己挑战起来。 继而微一斜睨,不禁又陡然心头一劲,暗忖:“这小丫头倒不能轻砚,不仅适才掌法玄妙,最是身中南海独门三阳指,竟能片刻之间复原,实是武林少有的怪事!” 不料正当她,脸上阴晴不定,沉吟未答之际 忽听门外有人呵呵大笑道:“是何人这般大胆,竟敢向季老婆子指名挑战,老夫倒要见识见识!” 更随声微风飒然,飞入一老一少。 老的,面红如火,巨目浓眉,躯干微驼,满脸虬须,一身不僧不俗的宽袍大袖装束。 少的,年约二十四五,长条个,头戴武生巾,身穿华服,背扫一柄形如护手钩的奇门兵刃,满脸骠悍之气。 且驼背老人,一到就向南海女怪大摇其头道:“我老驼子腿长命苦,这回跑了一趟平江,只取来一本没用的破经,咱们的事,恐怕还要大费一番手脚了!” 随又一眼瞥见太阴神剑,不由立忙回身直视,连赞道:“好剑,好剑!” 并疑神上下打量百花宫主,目光灼灼的问道:“刚刚就是你这女娃,向季者婆子挑战么?” 想得到,他们必都是同伙之人,有约在此相会。 因此骆红珠,闻言仅淡淡的微点螓首,算是作答。 尤其那少年,似乎对九华倩女十分关怀。 走进庙门,目睹林英悲悲切切,便不暇他顾,抢到神案之侧急问道:“敢情贤妹是受令师责罚了?” 大约在她想像中,既有缥渺仙姑在此,绝无受别人委屈的道理。 只是九华倩女林英,却伤心如故,根本就如同未闻未见,不加理睬。 同时那少年,偶然一抬眼,忽地认出燕凌云掌中长剑。 立刻转身断喝道:“是不是你这小子欺侮我林贤妹,快说!” 这时燕凌云,也恰好正憋了一肚子闷火。 并耳闻那驼背老人,称说曾去平江,取了一本破经,以及证之南海女怪,封禁庐山飞瀑之事。暗中料定,必是汩罗山庄陆府,又遭不幸。 是以愈加不快,顿时没好气的,冷泠的答道:“阁下何人?也来多管闲事!” 如此之言,自然对方难以入耳。 但见那少年,马上阴恻恻的冷笑道:“好哇!你这小子想是活腻了?” 更二目一翻,欺身上前又道:“我不妨让你死后做个明白鬼,大爷雷州左麟,人称七步迫魂便是!” 这家伙,口气极大,连是谁都不问。 于是燕凌云,反不由淡淡的一笑道:“大约你是想和小生动手了,是不是?” 接着又一沉脸续道:“你最好先去问问你那同伴,若是输了,该当如何?” 此际,那驼臂老人,正和缥缈仙姑传音对语,闻言立刻一转身,呵呵大笑接口道:“小娃儿,你说吧!若是要和小徒赌个什么采头,老夫倒是十分欢迎呢!” 燕凌云,也毫不迟疑的答道:“贵师徒不妨齐上,若是小生不敌,则任听处置,否则尊驾囊中的那本南华经,必需交由在下归还原主,若果汨罗山庄,丧有人命,也惟你们是问如何?” 此言一出,顿时那驼背老人,现出满脸惊容。 且迅即趋步上前,直视燕凌云问道:“小娃儿!你怎生得知我老驼子囊中是本南华经?” 看情形,此君显然是一位粗鲁之人。 因而燕凌云,又朋声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况小生和幕阜闲人陆老,相交有日,怎能不知?” 这种话,局外人看似乎不看边际,但在驼背老人听来,却觉甚合情理。 于是略作沉吟,并见缥渺仙姑也无异议,立刻就点点头,扬眉一笑道:“好!就这么着,你这娃儿输了,只要随咱们去南海就成!” 随即大家鱼贯出庙,走到适才和庐山四绝相争之地,各自成阵。 九华倩女林英,也垂首跟在乃师之后。 七步追魂左麟,首先雄赳赳,气昂昂亮出兵刃,卓立场中。 燕凌云仍然手横林英那柄长剑,缓步出列。 并立向场外驼背老人点手道:“适才小生已经出口,乃是以一敌二,尊驾尽管请上!” 缥缈仙姑也忽然向同伴冷冷开口道:“老驼鬼,你别自以为了不起,高端臭格,迟迟不肯上场,人家眼里还没有你们师徒这一号呢!” 不消说,分明她这是有意激将,以坐收渔人之利。 只觑那驼背老人,闻言摇摇头,一面呵呵一笑道:“也罢,今天我驼叟韩山,说不得只好落个以大压小之名了!” 一面大踏步空掌入场,三人鼎足而立。 而且七步追魂左麟,为抢先机,顿时口喝一声:“小辈领死!” 掌中双锋带钩的奇形兵刃,便化为一条匹练,欺身直上。 另一旁驼叟韩山,也遥遥呼应,拍出一掌。 一时罡风陡起,力重如山,刀光如雪片飞来,寒辉四射。 这师徒二人合力,实在大不寻常。 因此燕凌云,也就毫不怠慢,掌中长剑一摇,招演“天旋地转”,洒出万点晶星。 更脚跺六合潜踪步,展出鬼影身法,登时满场都是他的人影。 大约也是存心要在南海女怪之前,露一露绝学。 所以不仅力灌剑身,劲气四溢,一出手便把七步追魂左麟那柄奇门兵刃,荡得险些脱手,赶忙变式不迭。 且左掌不闲,陡聚六阳真气,劈出一股潮水般的热流,直卷驼叟韩山。 这等威势,简直武林所不曾有。 也立刻先声夺人,看得那位驼背老人,慌不迭展出十成功力,和乃徒配合,争取上风。 但见场中,利时风起云涌,飞沙走石,剑光臂影,交织成一片。 使双方同伴,目不暇接,紧张得鸦鹊无声。 最是九华倩女林英,心情十分矛盾,既惟恐意中人,为师门好友雷州师徒所伤。又希望驼叟得胜,燕哥哥能履行诺言,同赴南海。 是以一双妙目,凝视接战的三人,连瞬都不敢一瞬,芳心有无比的激动。 即至眼见燕凌云,愈斗愈勇,威风凛凛,身似游龙,剑光如虹,满场飞舞,犹如鹤立鸡群那种绝世的丰标,又不由悠然神往,一切得失全忘,不自主的绽开一脸笑容。 眨眨眼,就是百十多个回合。 虽然七步追魂左麟和乃师,杀出浑身解数,舍命抢攻。 可是怎奈人家,招式既玄妙不可思议,无隙可乘,出手便被克制,又身形步法忒也离奇,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如同鬼魅,压根见就难以近身。 如此又斗了几十个来回。 陡听燕凌云,哈哈一笑道:“小生要得罪了!” 并见他人随声起,长剑一抖,头一个,便把左麟奇形兵刃震飞场外。 继之又横空一掌,卷起一道排山倒海似的冷焰,*得驼叟倒退不迭。 尤其他这一招,挥剑出掌,几乎是同一动作,快得令人无法看清。 也至此胜败立见。 这时雷州师徒二人,不禁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连观战的南海女怪季赤霞,也暗中骇然!心头大感沉重。 但燕凌云,却依旧面不红,气不涌,神态安详。 且首先徐步走到林英之前,交还长剑,含笑问道:“贤妹看愚兄的艺业,可还有些长进?” 随又温言道:“事久见人心,愚兄还是过的愚兄,海枯石烂,绝不会变,目前务请贤妹多多原谅,别再见怪了!” 自然九华倩女林英,在心上人如此婉慰之下,还有什么话说。 于是顿像幽怨,又像娇嗔似的,横了一眼,算是答覆。 这亦就是两心相照,尽在不言之中了。 接着燕凌云,更一转身,目视雷州师徒道:“二位前往汩罗山庄,曾否伤人,务请实说?” 常言道:“恶人最怕恶人磨。” 此际七步追魂左麟,尽管眼见适才燕林二人那股状况,心头嫉火如荼。 但一见燕凌云转面相向,竟又如鼠见猫,神色颓然。 倒是驼叟韩山,为人异常豪爽光棍,闻言顿时接口道:“老朽行将就木,何至于还做斩尽杀绝之事,少侠放心!” 并立又摇摇头一声长叹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老驼子也该不再走什么江湖了!” 更忽然巨目直视燕凌云问道:“老朽今天虽然输的心服口服,但少侠所发那种时冷时热的劲气,究竟是什么奇功,可不能连名儿都不知道,务请见告?” 原是嘛!他们师徒二人,附在场中受了半天活罪,如若连被人家什么艺业所败,都称说不出,这岂不是塌天的笑话! 是以燕凌云,立时微微一笑道:“既然老前辈不耻下问,在下怎能不据实奉告?” 随又俊眉微扬道:“小生所练,人称三阴六阳神功,又叫两仪真气便是!” 此言一出。 直听驼叟韩山一脸惊容。 半晌,才脱口自言自语道:“啊!这岂不是身兼传闻中的南北二绝,两种独门玄功了么?” 且突然一阵呵呵大笑道:“我老驼子,今天栽的值,今天栽的值!” 并连忙抱拳向燕凌云道:“怪不得,怪不得!老朽开眼了。” 不过他,一经伸手囊中,意欲取出采头交割。 却又不禁神色大变,木然无语。 分明是由汨罗山庄强索而来之物,已不翼而飞了。 如此之事,在他这样一个久负盛名之人来说,实在难以出口。 何况适才一场舍死忘生的搏斗,便是如此。 再说,纵是明言,也无人肯信哩! 良久,他蓦地可疑乃是爱徒取去。 于是立向七步追魂厉喝道:“麟儿!咱们要来的那本破经咧!” 左麟也闻言顿时大吃一惊!立忙讷讷的答道:“咦!那不明明在恩师囊中么?难道丢了不成?” 也就正于此际,忽见对阵百花宫主身后的赛时迁祖武,出声淡淡的一笑道:“驼老儿! 别猴急啦,采头不才早替咱们主人取来了!” 并信手又掏出一只小圆筒,二目鄙夷的一掠七步追魂左麟,又道:“喏!还有你那宝贝徒儿,一筒见不得人的破铜烂铁呢?收回去好啦!” 这老偷儿,真是手段通天,令人叫绝!—— 第四十八章 一掌十年仇 劫人作质 师徒全败北 夺宝争先 这又是一件出奇的举动! 连燕凌云也为之动容,想不透赛时迁祖武,如何竟能在这短短时刻当中,把驼叟师徒二人,都一齐捉弄? 南海女怪季赤霞,和乃徒九华倩女林英,也不由面带诧异之色,凝目向百花宫主身后打量。 无疑是心感此人身手,大是古怪! 并见赛时迁,又将掌中圆筒,对准场中微掀,喷出一蓬黄烟磷火,然后抛送到左麟身前,续道: “哼!名儿倒蛮唬人,七步追魂,其实也不过这点玩艺,咱们中原人还看不上眼呢,有什么稀罕!” 他一阵冷嘲热笑,直说的雷州师徒,面红耳赤。 半晌,驼叟韩山,才猛忆适才登岸之时,迎头所遇的,正是这位小老头。 也恍悟自己师徒二人,是如何失水。 加上他,乃是一位直心肠之人,既觉对方手法神奇,又感颇是有趣。 不但不恼,且大加佩服。 反巨目翻了几翻,接口向赛时迁呵呵大笑道:“老朋友高明,高明,我韩山端的不虚此行,又长了一成见识,快报个万儿,咱们此后多亲近?” 不过尽管他如此。 可是一旁缥缈仙姑,却已看蹊跷,寒看脸,冷笑道:“大不了是个偷儿罢了,你这老驼鬼怎的这等没见过世面,说话丢人现世,没个成名人的身份?” 且立又向燕凌云亮声道:“原来你这小子,竟是这般没出息,甘趋下流,和这种偷鸡摸狗之人为伍。把大好秉赋,付诸东流,老身真为你可惜啊!” 她口气俨然像个长辈,也意味看,唯有拜在南海门下,才是正途。 因此百花宫主,闻言又不禁勾起适才挑战之时的念火。 马上不待心上人答言,便盈盈上前,傲然一笑道:“老前辈苦口婆心,话语倒蛮中听,只是茫茫四海,大多全是连偷鸡摸狗之人都不如的欺世盗名之辈,即以法驾而言,适才便有乘隙暗算他人之嫌,其他更何足论,那又叫我云弟弟,何所适从嘛?” 她这几句抢白,简直比刀子还利。 更又一抬粉脸,秀眉双挑问道:“刚刚骆红珠在庙中曾有请求,老前辈还没作答呢?敢情是要晚辈,前往南海,才肯赐教不成?” 照说南海这位女怪,一向自大自尊,心狠手辣,睚眦必究,如今百花宫主这等讥辱,安能再忍。 但事实竟不然! 因为她适才挑使驼叟一战,已看出燕凌云果非易与,纵是自己出手,也不见得能占上风。 如再下场,则胜之不武,不胜为笑。 所以耳闻骆红珠之言,只好强自隐忍,淡淡的答道:“利口的丫头,老身怎会和你一般见识,以大欺小,要不,就再尝尝我英儿三阳指的滋味好了!” 她硬是不受激,不肯交手,而且话还说得颇是堂皇。 这时红日已经西沉,一抹晚霞,映在滚滚长江中,泛起朵朵金花。 一旁驼叟韩山,眼见长此僵持,己方绝难讨好。 于是立向缥缈仙姑,呵呵一笑道:“季老婆子,天光已经不早,咱们还有正事,可不能在此多留了呢!” 随又向燕凌云一抱拳道:“将来山不转路转,后会有期!” 南海女怪季赤霞,也马上趁机下台,侧顾乃徒道:“英儿!果然咱们该走啦!” 更马上看了燕凌云一眼,迈步就走。 惟有九华倩女林英,好像脚下有无比的沉重,恋恋不舍,一步三移。 并走经心上人身侧,泫然低语道:“燕哥哥!可别忘了小妹啊!” 燕凌云也无限黯然,慌不迭答道:“愚兄只要大仇得报,幸而不死,定当专尘前往南海,看望贤妹和灵姑姊!” 百花宫主,亦毫不记仇,趋步相送,悄语道:“林女侠放心,你燕哥哥绝不是忘情负义之人,小妹可以作保。” 只是一任她如此宽宏大度,好言相慰。 但九华倩女林英,却反回了她一个白眼,立追乃师而去。 骆红珠,不由眼觑这一对师徒背影,微微一叹! 燕凌云更立刻回首,关心的急问道:“珠姊姊!你伤势如何,果真复原了不成?” 百花宫主见状,迅即温婉的点点头,娇笑道:“你那林妹妹不过是迫于师命,那里会真下毒手,我又即时服下灵药,早没事啦!” 不过燕凌云,却心里有数,登时紧握爱侣柔荑,慨然道:“姊姊如此胸襟,确是难能可贵,小弟幸何如之!” 骆红珠又噗嗤一笑道:“别向我脸上贴金了,本来就是嘛。咱们折腾了大半天,也该回船了!” 燕凌云也点点头,马上携手偕行,向山下缓步而走。 不料正于此时,忽听身后有人高呼道:“燕相公请留步,老朽周亮来也!” 燕凌云回身一看,原来竟是上年在襄阳相识的,那位秃顶神鹰,从峰上纵下。 因此立忙迎上前去,十分快慰的寒喧道:“周老英雄,怎的也来此间,幸会幸会!” 但见秃顶神鹰周亮,仍是老打扮,满脸兴奋之色,连忙拱手笑答道:“老朽昨日便已到此,只因和南海那位女魔头,昔年会有一面之缘,不便露脸,亏得老弟适才大发神-,把他们赶走,真是快事!” 燕凌云又迅即为他和百花宫主相介。 并邀请上船畅叙。 但周老却摇摇头苦笑道:“老朽在此等待友人,不能分身,今晚还有一场纠葛要了,盛情心领!” 说时且脸上隐含忧色,似乎颇有棘手之事。 是以燕凌云看在眼中,不由暗中一动,立时俊目凝视,接口问道:“看老英雄神色,好像此来大有难题,如有相需为力之处,不妨明告。咱们上年一见如故,纵使略尽绵薄,也是义所当为之事哩!” 大约周老适才现身相唤,便有此意,只是一时不好开口而已。 只觑他,闻言顿时一声长叹道:“既然老弟神目如电,见微知著,老朽就索兴实说,求请援手了!” 随又一指小姑庙续道:“说来话长,此间庙祝姓庐名隐,当年人称摘星手,和老朽乃是知交,也非俗人,如若二位宝舟无虑,请即前往一叙如何?” 更见庙内,也正走出一位,身穿青布褂裤,长须赤足,形容猥琐的庄家老汉,接口笑骂道:“秃老儿!你嘴里积点德好不好?怎能当看贵客,把老朋友遗忘多年的匪号,都从土里挖出来,这岂不是存心不叫我胡三,再在小孤山栖身了么?” 且马上趋前,向燕骆二人拱手道:“二位身负绝世之学,刚刚为本山逐走群魔,小老儿敬迓高轩,意欲略尽地主之谊,尚乞光宠是幸!” 这时燕凌云,不由十分讶异,想不到这位老香火,竟还是一位隐迹风尘的高人,确是真人不露相了! 于是赶忙答礼不迭。 百花宫主更心地细密,料想周老之事,决非一时半刻可了,立向山下随侍诸人传音,嘱令留舟静待,然后才和心上人,随同周卢二老,重新入庙。 此际,天已人暮,神像前早就灯烛辉煌。 主人摘星手卢隐,竟待客极是周到,在殿后密室,准备好丰盛的酒菜,一迳邀请入席相叙,始听秃顶神鹰,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周老,生性任侠,十年前曾在北道上,因见不平,伤了一个独脚大盗一掌。 此人姓萧名明远,匪号三手阎罗,便是此间不远的大宫湖人氏。 本来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那知三手阎罗,却认为奇耻大辱,立意再投明师,练成绝技,以雪一掌之恨。 据闻终于被他夤缘拜在终南山,一位昔年有名的怪人,天残叟洪同门下。 并艺成二次出道,于月前亲往桐柏山寻仇。 可是不想彼时,适因秃顶神鹰访友未归。 三手阎罗萧明远,便因空劳往返,一怒将周老七龄爱孙掳劫。 申言必需秃顶神鹰,于一个月内,亲来大宫湖了断。 明月也就是最后的限期。 自然不是猛龙不过江,三手阎罗十年埋首苦练,如今分明不可轻敌。 是以周老回山得知,便感十分棘手。 最是对方掳人为质,势又不能置之不理。 虽然秃顶神鹰,也会向平时颇有交谊的同道求援。 但无如这种卖命的事,见义勇为的实在太少,十九都是借故推脱。 何况对手又是天残老怪的门人,若非身负绝学之士,亦无济于事。 因此周老,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一面派疾足前往武夷,约请一位仅存的同门,没羽箭于通,前来小孤山相会。 一面单枪匹马,先期到此等待。 却不料一抵此间,无意中发现庙祝胡三,竟是曾闻久已谢世,昔年北道上好友摘星手卢隐,化名隐此。 也从而对大宫湖贼党知之更详。 据闻该处不仅近日已安窑立寨,网罗长江水寇极众,有大举称雄江湖之志。 且乃师天残老怪,和终南同门铁腿胡伦等多人,悉皆来此。 纵是摘星手有心拔刀相助,也仍旧无异以卵击石,绝非敌手。 加上昼间又眼见缥缈仙姑季赤霞一行,突然在小孤山现身,恍疑彼辈乃应天残师徒之邀而来,更是一筹莫展,忧心仲忡。 试想秃顶神鹰周亮,在这种情形下,得见燕凌云,如何不喜。 大约这也就是古话所说,“吉人天相”有以致之了。 尤其摘星手卢老,适才在暗中偷窥,亲见燕凌云独斗驼叟师徒那种神威。 故而不待秃顶神鹰语落,便呵呵一笑道:“秃老儿?一敢情是你祖上有德,所以临危能遇到燕少侠这等奇人啊!” 并又细眉微扬道:“为今之计,依我卢三管见,咱们就无需暗中行事,不如干脆待诸明日,堂堂正正,前往索人问罪了。” 燕凌云也随声附和,认以为是。 于是大家便即席决定,不在话下。 且说大宫湖,位于长江北岸,地当吴头楚尾,与小孤山遥遥相对。 虽不若洞庭鄱阳之胜,名闻遐迩。 但也浩瀚烟波,颇是辽阔。 最是背倚大别山,面临长江,形势不恶。 是以常有强人出没,据此而为打家劫舍之所。 其间陆洲上,最近新建一座庄院,取名“萧家寨”,甚是雄伟。 并戒备极严,湖滨宅外,三三两两,全是跨刀壮汉。 这特约莫近午光景,忽听一枝响箭划空掠过。 接着对岸便有一艘快艇,冲波逐浪而来。 看情形,无疑乃是有什么江湖人,到此拜山了。 更不一刻,便清楚的看出,艇上卓立三人。 为首是一位秃顶长须,魁伟的老者。 后随一个黄面孔中年人,和一位风流儒雅青衫美秀书生。 庄内也迎出一个,浓眉阔口,双目深陷,华服的老汉。 且见那艇上的老者,刚一登岸,便抱拳呵呵一笑道:“萧当家的丰神一如当年,老朽周亮,应约来迟、敬请见谅!” 同时主人,也立忙拱手高答道:“一别十载,我萧明远无时不在念中,今日荷承宠临,幸何如之!” 这两位对头冤家,相见寒喧,竟和老朋友一般。 马上周老一行,便在主人肃请下,昂然入庄。 只觑大厅上,黑压压一片,陈设也极堂皇。 居中高坐一位小头小脑,目光灼灼,须发相连,双臂一长一短,四肢五官颇不相称的黄袍怪老头。 两旁雁翅股的,侍立许多雄赳赳劲装老少,气派甚是威严,仿佛有如水浒传里所描述的梁山大寨模样。 不过秃顶神鹰周亮,此来已胸有成竹,不仅面不改色,神态安详,而且还傲然只向上一抱拳,便迳趋客位落坐。 是以主人三手阎罗,看在眼中,深为不满。 也就不再客套,马上面色一沉喝道:“姓周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语,过去一掌之仇,今日如何结算?” 并不待答言,又阴恻恻一笑道:“本来彼此道路不同,对尔等亦用不看以礼相接,只缘此事十年来,萧某一直耿耿于怀,立意要当众重新一较长短,看看究竟是谁学艺不精再说!” 这贼徒,说话神情十分激动,足见恨毒之深。 于是秃顶鹰,闻言故作失惊之容问道:“咦!敢情萧当家的,近来已练有什么绝技不成?” 随又张目环颢,扮成一副恍悟之色,点点头目语道:“怪不得过去仅做独脚买卖,如今已成了大寨主啊!” 接着更双眉高扬,呵呵一笑道:“阁下这些话岂不是多余!周某既胆敢前来,自然一切悉听尊意,大不了再领教你几手新学的高招,这又何妨?” 显然周老这份做作,乃在索兴激恼敌人。 但见三手阎罗萧明远,立刻勃然变色,一面甩脱身穿英雄氅,一面嘿嘿冷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今日萧某可要本利全收了!” 周老也淡淡一笑又道:“我有话说在先头,今天如若其败在阁下,可就再没有十年时间了呢!” 这亦无异是说:“过去我掌下留情,现在可不饶啦!” 试想这等话,对方那能听得入耳。 登时三手阎罗,便猛地一个虎跳,纵到厅前立掌当胸,厉喝道:“周亮老贼!来来来,尝尝萧太爷的铁掌滋味!” 秃顶神鹰一行,也见状立起身形,离座下场。 并且那位黄脸汉,首先超越同伴而出,直趋萧明远之前,毫无表情的冷笑道:“哼!凭你这种贼徒,也配再和我周师哥过招。有什么花样快使出来,本人全接着就是!” 本来三手阎罗,自拜师终南,十年埋首。如今二次出道,已自觉身价极高,轻易不肯亲和无名之辈动手了。 此次之所以苦苦向周老寻仇,与其说是为了当年一掌之恨,还不如说是要借秃顶神鹰之名,来在人前立威,以扬名立万于江湖。 也惟其如此,所以他一见这中年汉出场,便有了不值自己出手之意。 不过无如这人,面目既可憎,出言又刺耳,实在令人难以忍耐。 一时恼得三手阎罗,按捺不住怒火,马上目射凶光,断喝道:“小辈找死!老夫就先拿你作个榜样也好!” 同时又是一声“接招!”出口。 立刻便踏中宫走洪门,式演“云封五岳”,捷疾如风,向对方迎头劈下。 不论是招式火候,都极见功夫,确不等闲。 且照他的想法,这一掌,最少也有数百斤力道,敌人决不能当。 可是那知念头还没有转毕。 却陡觉眼前青影一幌,人家仅信手一捞,就结结实实的,牢扣住自己脉门要穴,满身瘫软,一动也不能再动,唬得心胆皆裂! 最是那黄面中年汉,又冷冷的一笑,*视问道:“这就是苦练十年的工夫么?别丢人现眼了。快把人交出来,再饶你活命一次!” 先时厅上群贼,本对周老一行,丝毫没有看在眼中,依然各安本位未动。 大约彼辈,满以为三手阎罗必能料理,落得摆摆气派,免遭以众欺寡之讥。 但此际,一见如此状况,马上纷纷相顾失色。 连高坐的那位老怪物,亦不由霍地离座,飘身平飞厅前。 并扬近如同狼-的语声喝道:“小辈勿伤吾徒!老夫终南天残叟来也!” 不消说,他这等口气,准是意在亮出招牌,以先声夺人。 只是不想那黄面汉,闻言根本就不在意,反侧脸斜睨微微一笑问道:“你这老儿,十年光阴,就教出这种脓包门下么?” 随又一沉脸喝道:“也罢,你既纵徒为非,这笔账就惟你是问好了!” 他虽然只是这样淡淡的几句话。 但听在天残老怪耳中,却比利刃刺心还要来得难受。 因为他成名已一甲子以上,昔年独霸关西,-震黑白两道,江湖上提起洪同之名,无不侧目。几曾有人当面如此讥辱。 尤其现时爱徒在人家掌握之中,又投鼠忌器,纵有煞手,也不能下。 是以这位老怪,一时直气得须发倒竖,形如一头大刺猬一般。 半晌,才又目射碧光,沉声喝道:“你这小辈!既口称和老夫算账,还不把我徒儿放下?” 黄面汉,略一沉吟,也冷冷的答道:“那咱们就先来个走马换将再说如何?快把劫来的娃儿送出!” 这种提议,在老怪想来,颇觉合算,暗忖:“只要你这小子放人,老夫还怕尔等逃出手不成?” 于是立向徒众一使眼色,刹时周老的爱孙便被带出交还。 黄面汉亦如言松手,放了三手阎罗。 且目视天残老怪,亮声道:“徒弟不行,如今就看你这为人师表的啦!” 自然现时,老怪也就毫无忌惮。 但见他,闻言怪眼开合,冷光如电,马上阴恻恻的一声狞笑道:“好小子,你就尝尝老夫的厉害吧!” 并迅即幌悠悠,一步一步走近。 更短臂微幌,陡然长臂疾起,五指寒焰四射,身随掌进,快如奔雷闪电,直扑而出,好不厉利! 一时连丈外秃顶神鹰,都顿感砭骨生寒,赶忙后退不迭。 想的到,必是这位老怪已经怒极,所以一上手,便把从不轻用的独门“玄冰”掌使出,存心要一举而制敌人于死地了。 也实在名不虚传。 只觑黄面汉,依旧好整以暇,若无其事。 直至掌势*近,才见他身形滴溜溜一转,闪老怪到身后,朋声一笑道:“原来竖眉瞪眼了半天,才挤出这点门道啊!” 亏得天残叟,久经大敌,经验丰富。 虽然见状暗中一懔!但仍心神不乱,立忙变式横挥千军。长短臂齐挥,卷出一股凛列劲气化解。 不过饶是他如此。 但却十分古怪,竟始终只闻敌声,不见敌人。 那黄面汉,既不畏砭骨严寒,又彷佛鬼魅,身像一张薄纸,如影附形的紧粘在者怪背后,随同飞转。 且向群贼大声笑呼道:“你们瓢把子,敢情是发了羊角疯啊,快救啥?” 少年书生,也拍手笑不绝口道:“有其徒,必有其师,这一对宝货好要子哩!” 当然这时群贼,眼见老祖师都被敌人这等玩弄,其惧可知! 最是三手阎罗,惊魂甫定,又目睹如此情景,登时呆若木鸡。 无疑,身为局内人的天残老怪,更不用再说了。 眨眨眼就是半晌。 一任老怪洪同,使出浑身解数,仍是对敌人摆不脱甩不掉,莫可奈何! 若论胜负,亦自有定论了。 不料正于此际 忽见厅后传来一声娇叱道:“何人在此称能,姑娘来也!” 并瞥见一条倩影,如飞纵出。 同时那黄脸汉,也忽然纵出圈外,随手一抹,现出一副英俊的白面孔,高声向来人急呼道:“林贤妹!你在这贼窝里何干?” 自然他们乃是何人,读者眼睛雪亮,亦毋庸交代了。 只是这种情形,竟一时把天残老怪师徒,搅得如入五里雾中。 尤其三手阎罗,误把小侠燕凌云,当作南海派人。 赶忙抱拳为礼道:“原来少侠也是琼州八位老神仙高弟,来此相戏啊!” 但燕凌云,却对他毫不理睬,依旧目视林英,等待回音。 好像九华倩女,亦是大出意外。 良久,才粉脸微红,缓缓开口答道:“小妹是随家师在此………。” 更语声至此,又妙目做了一个神秘的表示,便不再说。 分明她们来到此处,乃是有什么图谋了。 而且这时,忽然贼党中长江七雄,认出乔装的少年,竟是对头克星“怪书生”。 马上纷纷脚底揩油,乘他们答话之间,溜之乎也。 三手阎罗,也因此恍悟月来所闻,不禁大惊失色! 惟有天残老怪,略一定神,便一指燕凌云,向九华倩女冷冷问道:“这小子和贵派是什么渊源,姑娘快据实告我?” 这种话,在林英来说,委实难以作答。 是以吞吐了半天,仍是想不出怎样说法才好。 亦因此之故,顿使天残老怪心中愈疑,不由念念的又道:“难道是令师,不守信约,有意暗使这小辈来此向老朽师徒示威不成?” 随又嘿嘿一笑道:“如想独吞,那是作梦,没有老夫,谁也休想到手呢!” 听口气,显然他们之间,是合力图谋什么珍贵之物。 也互相全有猜忌之心。 因此燕凌云,不禁胸中微动。 并先为九华倩女解围,目视天残叟亮声道:“老怪物不必多疑,小生乃是林女侠义兄,和南海派毫无关系!” 更不待答言,又淡淡一笑道:“不过既适逢其会,便是有缘,此间所产之物,也少不了小生一份呢!” 在他,这仅是一种探测之辞。 可是不想恰于此刻。 突见驼叟韩山,又从厅后飞奔而出。 并向天残叟大声疾呼道:“宝物已经出现,老残废还不快去下手!” 第四十九章 无福贪得宝 折骨焚身 有幸悟奇功 扬眉吐气 小侠燕凌云,与百花宫主,乔装相随秃顶神鹰,同闯大宫湖,手折三手阎罗和乃师天残老怪,夺回人质,威震群贼。 并巧值南海众人,亦在此间有所图谋。 最是驼叟韩山,匆匆由厅后纵出,高称宝物已经出现,招唤天残老怪前往下手之际。 忽然一眼瞥见燕凌云,不禁陡地一愕! 在他大约只当昨日小孤山这位强敌,必是也由主人邀约而至。 一时满脸尴尬,大张着两只巨目,直视天残师徒,神色好像十分不悦。 恰好此际天残老怪,正欲了一肚子怨气,疑虑未消,闻言立刻一声冷笑答道:“老夫从来不愿为人作嫁,谁有本事,谁就先试试去好了!” 他这种话,本是把燕凌云一行,看成南海同党,以为眼前自己已站在极不利地位,纵然事成,也势将落空,反不如干脆拆伙,大家各凭天命。 于是驼叟韩山,立觉所料不差,认作对方果是持有新来的硬手,临场食言背信了。 因此马上一声怒喝道:“敢情好!咱们就走着瞧吧!” 随即一扭身躯,又念念的退回厅后。 九华倩女林英,也向心上人一使眼色,随之而入。 百花宫主,更是冰雪聪明,顿时会意,立朝周老传音,促其先护乃孙离此是非之地,然后一拉个郎步武南海二人,大摇大摆的朝后走去。 自然主人师徒,愈是慌不迭,向内堂疾奔。 这仅是片刻之间的事。 不料燕骆二人,刚走到后寨,却倏闻一阵惊呼,入目侧方新辟的庭园中,蓦地勃起烟光,正有一个长约四五尺,似龟非龟,似穿山甲非穿山甲的怪物,由一所池中跃上,和缥缈仙姑季赤霞相持。 这怪物,生有六对短腿,尾如一条长鞭,骨碌碌两只碗口大的巨眼,红光四射,端的令人望而生畏! 尤其全身紫焰缭绕,所经之处,草木齐化烟火。 不仅季赤霞,连发南海独门绝学“三阳指”,毫无功效。 反而似乎更加火上加油,助长其凶。 燕凌云一见,便脱口一声惊噫道:“这是旱魃啊!” 可是百花宫主,却欢然侧顾笑道:“不!这是千年‘火鲎’,咱们缘法不浅。” 随又停足附耳悄告心上人道:“此物雌雄不离,必然还有一只,一待齐上,云弟请立用三阴神功断其退路,姊姊即可凭太阴神剑加以克制,获得异宝了?” 果然她说的不错。 利时又觑池中窜上一头,蹒姗而前,直*得缥缈仙姑,连连后退不迭。 驼叟韩山,远立搔首无计。 天残老怪,也面现惊容,踌躇欲前又却。 燕凌云,立刻如言身形微幌,飞入园中背池卓立,运功戒备。 常言道:天材地宝,惟有德者居之。 原来此开陆洲上,四周环水,反连年苦旱,草木难生。 附近居民,相传洲心潭底,潜有火龙,一向奉为神明,春秋致祭。 并且三手阎罗萧明远,在此土生土长,闻之极稔。 因而偶向同门道及此项奇异,被天残叟所知。 是以这间便趁乃徒出山之机,同来相探。 也终于被他看出竟是武林人旷世难逢的“千年火鲎”,在此出没。 据说此物,秉纯阳之气而生,甲逾精钢能避水火。长尾可为兵刃,无坚不摧。 最是腹中内丹,常人食之能驻颜不老,却病延年,起死回生。 如为练武之人服用,则功效更大,至少能抵百年苦修,甚或即能达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地,亦不无可能。 加上天残老怪自持所练“玄冰掌”,可御干罡之气,一见便认作天赐福缘。 曾惟恐他人觎觊,立饬乃徒鸠工大兴土木,就地建筑,将洲心龙潭收入后花园中,整日设法捕擒“火鲎”。 本来在他们心目中,威以此宝乃是囊中之物。 可是谁知时经数月,不但力不足以制服这两个成了气侯的神物劳而无功。而且乃徒铁腿胡伦,反因此丧命。 也恰好天残老怪,曾与驼叟韩山有旧,日前在庐山巧值,双方相约,合力取宝,事成平分秋色。 最初他并未料到雷州师徒,会把缥缈仙姑季赤霞引来。 及至相见,事机已泄,虽然暗中十分不快,深感尾大不掉,已无可如何。 是以此际目睹南海女怪独力难支,仍袖手不前,根本就不打算履行前约了。 另一方面季赤霞,也势成骑虎。 既贪图异宝,不舍放手,又当这众目睽睽下,尤其瞥见燕骆二人在场,塌不下脸面出声要天残老怪相助。 同时那雌雄两头千年火鲎,也为缥缈仙姑,身具三阳离火禀赋气机所吸引。紧紧进迫,越接越近,数丈以外,悉皆顿感热浪如焚。 大约南海女怪,已蓄意作最后一试,陡然口发清叱,双掌向外一翻,推出两股惊涛骇浪般的赤巍巍劲气,直向对方卷去。 若在往常,她这种碎石开山的力道,极少人能当。 低不想这时,击在千年火鲎身上,却如同未觉。 反似乎更激其怒,猝见那两只怪物,头部向上微昂,在一种宛似儿啼声中,喷出亩许大小一片红云。 头一个缥缈仙姑便首当其冲,未虞有此,马上全身着火,人受重伤。 还亏得她功力精深,强提一口真气,慌不迭侧飞数丈,才昏晕倒地。 继之附近亭台水榭,也立为烈焰所及,迅即燃烧起来。 最是天残老怪,一见若不阻止,势将大寨不保,赶忙陡聚真气,纵身二臂齐挥,劈出独门玄冰掌力。 一时寒飙四溢,疾向怪物涌去。 这原不过一眨眼之间的事。 不料两头千年火鲎,因感前路受有克制,迅即霍地一转身,甩起两条长尾,如同一双乌龙,交互卷出。 顿时无巧不巧,冷不防,将天残老怪和三手阎罗,扫得脑袋开花,臂断骨折,飞抛数丈,死于非命。 直唬得四下群贼,心胆皆裂纷纷而逃。 连驼叟师徒,和九华倩女林英,都急急抱起重伤在地的缥缈仙姑,如飞走避。 惟有小侠燕凌云,与百花宫主依旧卓立不动。 一个暗蓄三阴真气,横身相阻。 一个倏地拔出太阴神剑,作势欲动。 自然此际,也正是他们下手之机了。 只觑燕凌云,目睹怪物回窜,立时大喝一声,圈臂推出一蓬极雄浑,寒列无比的三阴真气,迎头击去。 并惟恐又蹈天残师徒覆辙,马上凝神而砚,准备应变。 百花宫主,亦是同一想法,以为双鲎前路被阻,必将重施故技,正好趁长尾卷动之时,下手刺其腹部要害。 因为她乃武林奇人之后,对奇珍异宝所闻颇多,深知此物除下腹若干脆弱之处外全身刀剑不入。 不过这一回,殊出意外。大约是二鲎恋巢之故,所以并未回头。 且立刻垫伏不动,昂首向前连嘘丹毒之气。 顿时宛如朵朵火云狂涌,热浪四溢,好不厉害! 于是燕凌云,也倏提三阴真气相抗,不走不避。 他本意,一则是惟恐两头千年火鲎逃入水中,不易擒获;再则亦是就便考验自己三阴神功,究竟已到达什么程度,拟于不敌时,再行闪让。 并按过去天都仙客所传心法,抱元守一,凝神行功以拒。 随又猛触灵机,忆起万象归元宝录中的“转化”和“归元”四字诀,迅加运用。 但觉一经施为,来势压力顿减,浑身十分舒畅。 是以也就胆气愈壮,索兴就地闭目趺坐吐纳起来。 这种举动,在他乃是自然的形成。 可是看在百花宫主眼中,却不由大感惊异。 原来此际火鲎所喷大蓬丹气,竟奇怪的不再朝四外扩散,反凝聚成一线,如同长鲸吸水般的,纷纷向燕凌云口鼻中投去。 那两头怪物嘘的越快,也越像金蛇一样飞闪,眨眼无踪。 燕凌云更满面神彩焕发,浑身紫气弥漫。 骆红珠亦马上悟出乃是何因,喜不自胜,赶忙仗剑在旁守护。 如此一直经过顿饭光景。 突然那对千年火鲎,一声儿啼,各喷出一粒红光四射的小晶珠,登时十丈以内,悉皆炽热如焚,威不可当。 分明这必都是它们最后内丹了。 但那知仍不济事,依然被燕凌云从容吐纳,吸入口中。 更正于此时。 百花宫主忽耳听一阵水声,蓦地入目池中,飞纵两个宛如山精海怪一般的巨人,直向二鲎扑去。 而且她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叱喝。 又见心上人,陡然也一跃而起,双掌向外一分,立有两股排山倒海似的和煦劲气,将来人*出数丈以外。 并朗声一笑道:“何人大胆,敢在燕某跟前捡便宜?” 随又二目一扫,认出来人竟是年前红绫女葛飞琼的手下,东海双龙魔家兄弟。 魔天虹魔天霸,也一眼看出适才背向火龙潭的乃是何人。慌不迭像倒了两座黑塔,双双跪下,高称:“原来是主人相公在此,小的们拜见。” 他们本都是浑人,自觉燕凌云必已和红绫女一双两好,所以出口就是这种不伦不类的称呼。 且大张起四只巨目,朝百花宫主眨了几眨,又同声向燕凌云急问道:“小的们主人呢? 相公怎未携带前来?” 燕凌云马上黯然拱手道:“二位请起,快先告诉我,你们怎会到此。” 百花宫主亦因不知魔家兄弟和心上人渊源,不由转目打量。 同时正值魔天虹,立起身躯,将要开口之际 陡然火龙潭中,又飞起两条人影,捷若飘风,乘隙分别纵上真元已泄,俯伏在地的两头千年火鲎背壳上。 魔天虹也即时抬手一指,面有惧色的讷讷答道:“喏,小的就是被他们胁迫来此盗宝啊!” 并见那两个来人,形如猿猴,身穿水衣水靠,仅面部露出一对白多黑少,灼灼如炬的怪眼,各手横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也看不出是老是少。 最是百花宫主骆红珠,目睹此状,不待魔天虹语毕,便向来人娇叱道:“此宝已经有主,何处狂徒敢来强夺,识相的快滚!” 燕凌云亦微侧俊脸,淡淡的问道:“二位先亮出字号,否则小生可要得罪了。” 这时太阳已经偏西,萧家寨群贼早就逃走一空。 南海四人,亦不知何往。 但觑对方,闻言不慌不忙,先探手囊中向空放出一只冲天旗花,然后其中一人,才缓缓亮声冷笑道:“哼!好大的口气,可惜此间不是南海呢!” 更倏又一转面,向东海双龙魔家兄弟,威棱棱的怒视喝道:“你们这两个没用的蠢物,大约是不想活了,竟敢吃里扒外!” 看情形,来人似乎对夺宝之事,早有预谋,连南海派有人在此,都探得一清二楚了。 尤其神色傲然,一派昂然不惧之概。 因此百花宫主,首先忍不住一摆掌中神剑洒出一溜碧光,又娇喝道:“什么南海不南海,狂徒看剑!” 并招演“横扫千军”,挟一片绿色晶芒,寒涛四溢,欺身直上。 照说她功力精深,招式玄妙,又有神物利器在手,该是何等的威力。 可是不想对方二人,却端的非比寻常。 虽然目睹太阴神剑,仿佛眼光中微现惊诧! 但应变极快,两枝短剑一起,银光电闪,轻描淡写的就把骆红珠来势化解。 不仅手法俐落,极见工夫,便是掌中兵刃,好像也是两口宝物,更依旧卓立鲎背之上,分毫未移。 于是燕凌云见状,立向百花宫主高呼道:“珠姊姊且慢,待小弟请下这两位朋友。” 随即念动功行,双掌一吞一吐,推出两股紫巍巍劲气,如同电闪雷奔一般,直向双鲎涌去。 嘿!好不厉害! 只见一片炽热的狂飙,直刮得土石生烟,立将两头庞大的千年火鲎,卷起丈许高下,摔的白肚朝天,长尾乱舞。 亏得那两个来人,还眼明腿快,一见声势忒也难当,事先便耸身而起,齐挥短剑护住头面,疾向侧方纵出五六丈,才险险的避过,未受波及。 这种功力,一时看得魔家兄弟,不禁目瞪口呆! 半晌,陡然双双欢呼道:“主人相公好本事!” 且魔天虹,顿感心胆一壮,马上挺起胸膛猛睁巨目,亮起如雷的噪音,向愕立两个来人大喝道:“狗小子!你们还敢发横不?快把解药交给魔大爷!” 显然他们是被对方下了什么药物,威*来此。 燕凌云也接口微微一笑道:“二位还有何说?” 加上经过这一阵折腾,九宫山在后接应的诸人,由秃顶神鹰发出信号,悉数到达。 是以燕凌云,不待对方答言,又侧顾百花宫主道:“珠姊姊尽管下手取宝,这两位朋友,由小弟招待好了!” 他赤手空拳,神态安详,毫不把来人放在眼中。 故而那两个怪人,立刻相对看了一眼,且不理睬魔家老大,迅即向燕凌云冷笑道:“你们老怪何在?宝物见者有份,谁也休想独吞!” 听口气,他们依旧还把燕骆二人当作南海门下。 燕凌云不禁摇摇头,慢条斯理的答道:“小生并非南海一党,也和本寨群贼无关,尊驾勿错认了?” 更不待答话,双眉微轩,淡淡的一笑,又道:“独吞不独吞,乃在下之事,不劳费心! 最好二位还是快对魔家兄弟有个交代,否则恐怕眼前就有不便呢!” 此言一出,彷佛对方颇感意外,马上同声喝问道:“小子何人?有种就亮出万儿来?” 并一抹头上分水帽,傲然续道:“我中条二友,难道还怕你这小辈不成?” 这二人一露出脸面,全是一副尖头削腮。虽然身材瘦小,但年龄,至少总都在三十开外。 想得到,他们此时报出字号,自然也必是江湖上有名人焉了。 不过无如燕凌云,出道未久,对黑白两道,仍所知有限。 是以立刻毫不动容的答道:“报个姓名,那还要什么有种没种,小生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淮南燕凌云是也,就告诉你们何妨?” 同时另一旁,百花宫主已利用太阴神剑,将两只千年火鲎断尾割腹,在骨节中取出大小十余颗光芒四射的晶珠。 也不知中条二友,是见宝眼红,还是不忿燕凌云这等轻蔑之态。 但觑他们,闻言更不再答话,便一声轻喝,陡振掌中短剑,电光石火般的,各划起一道银虹,猛向燕骆二人扑到。 招式既凌厉,出手又狠辣,寒气*人,勇不可当。 因此燕凌云,亦不敢轻敌,赶忙脚踩六合潜踪步,移形换位。 并在滴溜溜一转当中,顺势掌分阴阳,左引右拒,使出适才与双鲎相持,参悟的一招绝学。 这种举动,在他仅是本能的避招还招,并未存有立即得手之望。 但那知事实竟偏偏生出奇迹。 请看场中,不仅这一吞吐之间,对方兵刃,蓦地脱手如有灵性直飞燕凌云掌中,而且其矮小身躯,更立像断残风筝,翻翻滚滚,横飞数丈以外。 且恰好落在东海双龙附近,被魔天霸夹背擒住,快活得呵呵大笑道:“好小子!你也有今日,魔二爷可要出口恶气了!” 如此现象,反令燕凌云自己,不禁暗觉一愕!心想:“怪呀!难道这就是传闻中佛门无上绝学‘虚空接引神功’的诀窍么?” 随即恍悟,必是适才以真气斗双鲎,于无意间,又巧合得了大益。 于是眼见另一敌人,正被九宫剑上官云截住,斗作一团,马上精神焕发,一面口中亮声呼道:“上官庄主且请停手,这个强徒,还是交由小生打发好了!” 一面剑交右手,耸身而起,凌空一招“白虹贯日”,宛如一条匹练,直向对方当头罩下。 尤其人未到,便有一蓬潜力千钧的寒森砭骨劲气,激射而前。 虽然敌人见状,一声厉吼,仍图抗拒。 可是不想短剑刚刚“雪花盖顶”,向上一撩。却立感腕骨如裂,二目一阵发黑,便颓然不支倒地,连怎样失手,都不会看清。 迅又为魔天虹,欢呼前来擒住。 一时这种神威,看得远立的百花宫主,无限兴奋!立忙翩若惊鸿,纵到心上人身前,娇笑道:“云弟今天又得获福缘,增长了无比的功力,可喜可贺!” 老江湖赛时迁祖武,也飞步而来,急急躬身道:“启禀相公,据小的所知,这两个贼人,乃是阴山白骨教香主,昔年黄河三鬼门下,名叫戚龙戚虎,横行大河以北,无所不为,人称中条二恶,留他不得!” 更一指燕凌云掌中适才所夺的一双晶莹短剑续道:“喏!这两口利器,八成必就是武林中盛传的 ,阴山三宝之一‘寒螭双匕’了!” 一傍九宫剑上官云,亦即时挥口道:“刚刚贼人已发出旗花信号,稍时定有硬手援兵到来,相公处置,事不宜迟!” 燕凌云闻言,马上点点头。 随即一面请上官云父女,立将两头千年火鲎残骸暂时觅地藏匿戒备待敌。一面简告骆红珠,魔家兄弟来头。 同时另一边,东海那两个浑兄弟,也搜到了解药吞服。将仇人折辱断气,沉下火龙潭。 兴冲冲的,大踏步走到燕凌云身后,如同哼哈二将侍立,四只巨目,一齐呆瞪着百花宫主。 仿佛在他们心目中,燕凌云乃是彼等主人禁娈,不容有别的女人接近一般。 是以骆红珠,不由看得暗地好笑,立刻不待心上人相介,便温言相问道:“二位快告诉咱们,中条二恶还有什么同党,现在何处?” 魔天虹也闻言大眼一眨,哦了一声,但却并不答百花宫主的话,反慌不迭,转面向燕凌云躬身道:“小的们刚刚乐昏了头,真真该死,还不会把贼人情形,禀明主人相公哩!” 接着就结结巴巴的,说出此来经过。 原来东海双龙,本是山东日照,一个渔家的孪生双子。天生异禀,自幼膂力过人,深通水性。 并因髻龄之时,父母相继去世,为附近一位老海盗看中,收为螟蛉,传以艺业,继其衣钵,横行东海。 不过他们虽是流入黑道,但却心地朴直,素性浑厚。 是以两年前,经红绫女以艺折服,晓以江湖大义,便死心场地的一切唯葛飞琼之命是从,忠心不二。 也唯其如此,所以自由微山湖,奉令访查燕凌云下落,就这回伙伴,兄弟二人到处奔波,追寻主人心爱之人。 照说魔家兄弟亦是江湖中人,年来燕凌云名震武林,总该不难耳闻。 可是无如这一对都是浑人,既对黑白道素无交往,又因生得威猛,常人见而远避,以致仆仆风尘,始终打听不出丝毫结果。 直至不久以前,才于无意中,偶闻有人谈论过去燕凌云曾在武当被困之事。 因而他们也就不问乃是何时之时,立即双双向湖北扑奔。 并在商城为中条二恶看中,欲加罗致。 始则巧言蛊惑,劝令入教。继则互不投机,双方较量上各种工夫。 自然二魔在陆路上,远非中条二恶之敌。 但偏偏水下艺业,却高出对方一筹。 也适当中条二恶,此行乃是前来大宫湖盗宝,需有水功高强之人相助。 于是彼辈便将魔家兄弟一同制住,灌服阴山独门“白骨追魂散”,日给若干延续生命之药,迫令来此,申言必需获得宝物,才相饶解毒释放。 是故东海双龙,一时无奈,只好暂时如言行事。 据说旬日前,便来大宫湖北岸九姑岭,人数颇多,有男有女,悉皆不识。 且因采悉南海派有人在此,以及土人相告,湖底有一条通往陆洲火龙潭水道。群贼决定暗中图谋,日迫魔家兄弟潜身湖下搜寻,由中条二恶在后监督取宝。 恰巧也是今天午前才摸看门路,逐步至此。 不想却因祸而使东海双龙,完成了年来奔波的心愿,得见所寻之人。 燕凌云听完魔天虹禀陈,不禁顿生满怀感慨!立刻点点头,温慰道:“难为二位了!” 并一抬眼,正拟实告魔家兄弟自己爱侣难为之际,却陡听园外有人高呼道:“戚老弟何在?咱们人全来啦!”—— 第五十章 湖心翻碧浪 暗袭无功 水上钓金鳌 从容却敌 刹时间,墙外便随声有七八个男女老少,纷纷飞纵入园。 赫然其中竟有赛杨妃金芸娘,和三眼郎君韦百达在内。 并且彼辈一落地,大约乃见景况不如预料,全皆面现诧愕之容。 尤其金家寨那一男一女,一眼认出燕凌云,更是神色立变! 半晌,才有一位壮汉,向东海双龙一指,喝问道:“傻小子!中条二友何在?还不快说?” 魔天虹,也立刻巨目一翻,接口淡淡的答道:“谁叫你们不早来,人家已带了宝物回老家啦!” 这种口气,既暗离间,又明说中条二恶已死。(回老家是江湖上须称死字的切口) 别看他人浑,话可一点不浑呢! 只是乃弟魔天霸,却不凑趣登时忍不住呵呵一笑,向壮汉喝道:“狗小子,稍时你也要回老家了咧!” 同时赛杨妃金芸娘,一听不妙,惟恐同伴贸然出手吃亏,马上媚目向燕凌云一瞟,娇声抢先开口道:“想不到燕少侠亦来此间,八成千年灵物至宝已为相公捷足先登了!” 更立又粉脸一扬,看了百花宫主一眼,续道:“日前括苍山冷祖师,曾与家父联名致柬,邀请少侠和迷宫主人,前往黄山始信峰一会,藉了年来过节,大约二位当已得悉。反正为时在迩,届期彼此必有一个结果,今日这段是非,小妹也不拟在此烦琐了!” 此言一出,双方都不由为之动容。 在群寇,乃是耳听眼前这位年轻少年,就是新近崛起江湖,大名鼎鼎的怪书生,全都大吃一惊。 在燕骆二人,也因不会料到落魂三鬼,和八手天王金四海,居然还不敛迹,竟敢联名挑衅,而且地点选在黄山,毫不把临近的天都派放在眼下,实感意外。 且百花宫主颇疑有诈,立时一声冷笑道:“今日之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金姑娘用不着自找台,阶,咱们还不知道有什么黄山之约呢?” 她这本是一句实话,暗含讽刺之言。 可是赛杨妃闻言,却马上眉峰一皱,急急接口道:“咦!柬帖是由敝寨笑面佛法空大师,亲送九宫山,约期本月晦日,难道小妹还故作假言不成?” 并随又淡淡一笑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姑娘当必就是迷宫之主,小妹不才,到时定要领教一番呢!” 察言观色,似乎并非虚语。 因此百花宫主,也秀眉微扬,缓缓答道:“敢情好嘛!就是现在如何?” 只是贼女金芸娘,却先朝燕凌云微微一笑,然后才侧转脸开口道:“小妹以为如今还非时非地,恕不奉陪!” 更立向左右同伴一使眼色道:“此间已无再留必要,咱们走吧!” 常言道,人的名儿树的影,虽然群贼之中不乏高手。但一想曾闻月前落魂五鬼尚且不敌,此刻又那敢妄动。 于是顿时乘机下台,纷纷曳戈就走。 不过赛杨妃,在临行之际竟又转眸向燕凌云一笑道:“小妹不妨告诉少侠一个好消息,令正江南白女侠,闻说日前也在此湖现身呢!” 接着便水蛇腰微扭,一阵香风,随众越墙而去。 分明她这最后一招,乃是有意要给百花宫主一个难堪。 但不想骆红珠,反闻言面现喜色,立向心上人娇笑道:“如果贼女所言属实,咱们此行又多一位良伴,也不必远去括苍山了!” 而且适当燕凌云点点头,正待答话。 又忽听墙外有一种苍老的语声喝道:“贼徒那里走,快留下宝物!” 显然必又有另一伙夺宝之人前来了。 随又续闻一声银铃般的语音叱道:“谁听你这贼女的鬼话!” 最是燕凌云,入耳便知来者是谁,马上侧顾骆红珠急道:“那丫头果然言而有征,咱们出去看看?” 并肩头微幌,就平飞七八丈,上了墙头。 但见寨后湖滨,有一位满头银发,清瘦的黑衣老妪,正横身拦住群贼去路,其后俏立一个面型极熟的白衣仗剑少女。 燕凌云,不由十分兴奋,立忙一面亮声高呼道:“白贤妹!愚兄在此!” 一面蹑空而起,如同一朵轻云,飘落在玉观音身侧。 更迅即先向黑衣老妪高拱双手道:“老人家想必就是雪山司徒前辈!请勿再和这班人计较,千年火鲎已为小子所得,稍时一切当悉听吩咐!” 本来玉观音白凤英,以为适才贼女金芸娘指说自己心上人在此,乃是脱身之计,不肯置信。 是以此际,一眼瞥见朝夕难忘的个郎骤然出现,不禁惊喜交集,慌不迭,急为乃师相介道:“恩师!这就是徒儿的燕哥哥呢!” 地煞婆司徒白,也马上二目直视燕凌云,点点头,缓缓让开群贼去路。 同时白凤英,又侧转粉脸,二目隐蕴无比的深情和欢欣,向心上人娇声低语道:“托天之福!小妹终于还能见到云哥啊!” 她现时虽是面绽笑容,但这句话,却暗含有无限的辛酸在内。 燕凌云亦不禁深受感动,立刻轻答道:“年前有累贤妹几次受难,愚兄无时不在念中,幸而彼时由公西老前辈口中得悉获救,才心地稍安!” 且又微微一叹道:“只可惜公孙大哥遇害于前,仇人未获,不久葛姊姊又被落魂岩姓古的老鬼婆阴掌所伤啊!” 这些事,白凤英始终并不知情。 如今陡听自己生死之交,已罹惨祸,一时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半晌,才哽咽的问道:“云哥!快告诉我,公孙前辈和葛姊姊,是怎的被害哟?” 燕凌云,黯然摇摇头答道:“说来话长!此间贼党已逃,愚兄还有同伴在内,咱们进寨再叙吧!” 并向地煞婆一抱拳,肃请入内。 立刻三人便鱼贯越墙飞进后园。 大约百花宫主,乃是有意避免误会,未随燕凌云出寨。 这时却十分热烈的,盈盈相迎。 更自报姓名,以晚辈之礼见过地煞婆,然后亲切的趋前紧握玉观音右腕,寒喧道:“月前曾派疾足前往雪山,未获芳踪,今天总算能见到白姊姊,以慰渴怀了!” 反是白凤英,乍见个郎竟有这样一位艳丽如仙的同伴,不由愕住了! 她可疑百花宫主,便是雁荡所见的妖女。 但抬眼细看,人家又十分端庄,毫无冶荡之容,暗中极是困惑?暂时只好随口敷衍,急盼向心上人问个明白。 自然骆红珠冰雪聪明,那能看不出。 只觑她,迅又向个郎以目示意道:“云弟大约还不曾把别后经过告诉白姊姊,现时魔家兄弟和舍间随来诸人,已在贼巢准备酒食,我先陪司徒前辈去看那些火鲎残骸有无用场,二位叙叙奸了!” 且不待答言,便含笑微点螓首,转身引导地煞婆,向前寨走去。 分明这又是她知情识趣的表现。 刹时园中仅剩燕白二人一双俪影,在阵阵清风下,四目交投,好像各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加上燕凌云,自经此番患难,以及脑际泛映起红绫女遗言,深觉有负伊人。 是以首先开口道:“过去愚兄实是委屈凤妹了。” 换言之,他这句话也无异是说,前此金陵拒婚,确属不该了。 因此玉观音,马上听得宛如醍醐灌顶,芳心有无比安慰,迅即盈盈走近两步,温婉的低垂粉脸,轻喟道:“云哥何必再提过去!如今既然你能明白小妹二点痴心,我就死也满足了。” 随又一抬眼,悄问道:“适才那位骆姊姊,云哥是几时相识的啥?” 燕凌云,立即顺手握起白凤英一只柔荑接口答道:“贤妹别再说丧气话了,让愚兄详细告诉你。” 他这种神情和举动,更是前所未有。 一时玉观音,顿感浑身千百万毛孔,都洋溢出兴奋。立刻螓首连点,娇躯偎在心上人身侧,相偕走到火龙潭附近,双双并肩席地而坐,静听个郎细道别后迄今经过。 并随燕凌云所述,她时而眉飞色舞,时而泪如涌泉。 尤其眼见红绫女所遗血书,不由悲痛失声,哭倒燕凌云怀中。 良久,才一抹泪痕,轻叹道:“过去凌姊姊会错疑云哥,适才小妹,也差点对骆姊姊发生误会呢!” 更急急起身道:“咱们快去找骆姊姊,小妹可不能失礼啊!” 于是二人马上同到前寨。 但见大厅中,已水陆杂陈,酒饭齐备。 最是目睹地煞婆司徒白,和百花宫主谈得十分投机,一看玉观音到来,便高唤道:“凤儿!你福缘不小,这次咱们师徒可不虚此行了。” 原来雪山二老,尽管成名已久,独门艺业极为高强,但无如奇缘难得,苦修一甲子,仍然玄关未通。 天罡叟是龙虎失调,缺的是纯阳至宝,地煞婆乃水火未济,需要九阴灵药。 数月前苗疆之行,便为的是访求这两种珍品。 而且白凤英,秉赋甚弱,亦需固本培元之物相助,方可成器。 是以她们师徒二人,此次又连袂东下,仆仆于各地名山大川,以冀能有所获。 也终于事有巧合,在无意中,由金家寨贼徒露出口风,闻悉此间有纯阳灵物。 并探得中条二恶,和天残叟师徒,都志在必得,所以地煞婆,就打了个鹬蚌相争,鱼翁得利的主意,在此坐待机缘。 适才便是以为金家寨党得手,拦路杀出了。 即至耳听百花宫主,详告今日取宝经过,连南海女怪季赤霞和天残叟合力,都一死一伤,又不禁暗中自庆,幸未明来参与。 同时骆红珠,更曲意相交,一闻所需,不但立赠得之于千年火鲎的纯阳宝珠两颗,而且连本门“九阴续命灵丹”,也一并奉送,直喜得地煞婆司徒白,瘪嘴笑合不拢,所以一见爱徒,就抢着相告了。 不过这位老婆婆,生性好强,眼见燕凌云年未弱冠,文质彬彬,颇对乃徒素日所说难以置信。 故而目睹前来,不待开口,就抢上前一把紧握其右腕微笑道:“娃儿!老身倒要试试你,是否果有真才实学?” 且立运“地煞玄功”相迫。 这种事,谁也不曾料到。 尤其玉观音白凤英正在近旁,登时脱口娇呼道:“恩师!您老人家千万适可而上啊!” 显然她是因见乃师骤出不意,惟恐雪山独门阴煞之功,有伤心上人。 但百花宫主,却毫无惊容,并含笑向白凤英示意,令勿惶急。 如此大约半盏茶光景。 只见地煞婆司徒白,双足在磨砖地上,深深下陷,二目半阖,白发根根上竖,浑身蒸腾黑气,彷佛已运出十二成功力了。 可是燕凌云,竟恰恰相反,仍是神态从容,安详如故。 更不一刻,又忽觑地煞婆脸上倏地焕发神彩,一敛玄功,撒手睁目道:“阿弥陀佛,少侠敢情已是陆地神仙了啊!” 并续又微叹道:“我老婆子不自量力,反承加惠,多谢成全了!” 燕凌云也立忙笑答道:“小子适听凤妹谈及,大胆一试,何敢有当老前辈谬许嘛!” 如此结果,又大出众人意外。虽然不知他们言中所指乃是何事?但无疑必是燕凌云,已有什么出奇的表现了。 一时直喜得玉观音,眉绽春山,顿向乃师娇笑道:“恩师!徒儿说的不差吧?” 于是地煞婆,更侧顾爱徒快慰的笑道:“好孩子,岂止不差,你晓不晓得,为师苦练一甲子未打通的玄关,已沾徒儿福缘,为燕少侠片刻之间,成全了呢!” 随又手携白凤英,一指百花宫主道:“贤徒造化不小!这位骆女侠也必是一位神仙中人,你得承他们二位垂青,该是几生修到啊!” 而且玉观音,立刻乘机扑向骆红珠,一敛-道:“骆姊姊!小妹适才多有失礼,千万请你别见怪才好!” 百花宫主也迅即抢上前一把抱住急道:“白姊姊!小妹神驰已久。如承不弃,这样反而见外了呢!” 并四手互握,亲切得如同一对姊妹花,看在燕凌云眼中,好不得意。 尤其二女各存谦让之心,你称我姊姊,我称你姊姊,争得难以开交。 最后还是白凤英明知对方年长,坚执叙齿,骆红珠才只好改口。 接着大家便一同入席,快快乐乐饮用酒食。 且地煞婆,一指满桌佳肴笑道:“这些异味,悉是千年火鲎灵肉所制,即此饱用一餐,已可增长练武人十年功力,老身何幸,能得沾如此福缘,今天我太高兴了。” 更又目视燕凌云道:“少侠绝世之才,较之老身何止高明百倍,小徒已得本门心法,从此即以相托!只要每年同山一行便可,尚请勿却是幸!” 自然她这种话也是实情,何况乃徒终是人家的人。 不过白凤英,虽是暗中一百个愿意,但仍对乃师,有些恋恋不舍,顿时看了心上人一眼,泫然接口道:“难道恩师,连金陵舍间,都不再去了?” 燕凌云也马上插言道:“老前辈称誉,实不敢当,此后小子如果幸而俗务可了,必将亲随凤妹,前往雪山拜领教益!” 地煞婆点点头愉快的答道:“但愿燕相公和骆女侠能宠临荒居,以为敝派生色!” 并向乃徒温慰道:“为师的此番心愿难了,你师公尚在急需纯阳宝物之中,徒儿已终生有托,只要不忘本门,咱们师徒二人,还不是天涯若比邻么,今后前往府上,有的是机会哩!” 这时红日已经衔山,大家酒足饭饱,便一同离开萧家寨,分乘两艘快艇;兴高彩烈的向东岸驶行。 领先的舟上,是雪山师徒和燕骆两人,由上官二女*行,其余众人都在随后的艇上。 但见西方满天彩霞,斜映在湖中,金鳞万点,波光荡漾,耀眼生辉,景色十分美好。 众人极目四顾,顿时胸襟为之一爽。 燕凌云忽然,想起九华倩女林英,侧顾百花宫主轻叹道:“不知南海那一行,如今何去了?” 也正值骆红珠,闻言作会心微笑,拟即开口之际 蓦地陡感水下一震,快艇便向侧方翻去。 幸得燕凌云,手疾心灵,立刻双掌抓住骆白二女膀臂,猛然“一鹤冲天”,蹑空而上,拔起七八丈高下,脱出险境。 地煞婆也久经大敌,应变迅速,随之纵身离舟,踏波而行。 同时上官二女,和在后的东海双龙魔家兄弟,都是长于水功,见状顿知有人暗算,马上纷纷喝叱,飞窜入水应敌。 这原仅是一眨眼之间的事。 燕凌云在空中略一转侧,便落在水面,凌波而立,如同平地一般。 本来玉观音白凤英,因为自己不识水性,大惊失色! 但此际,却又惊喜欲绝,身在心上人提携之下,简直飘飘如仙!她可疑个郎,果如自己恩师所说已是仙佛中人了。否则武林一苇渡江,已是绝世的神技,谁叉几会见过如此奇能哩! 地煞婆司徒白,也不禁看呆了!心想这娃儿手携二女,竟然还能在水上疾落,这是什么本事啊! 反是燕凌云自己,一时情急护持二女,以为年前天山神乞所传凌波奇艺,本是如此,并不为异。 更眼见附近波涛汹涌,浪花四溅,分明水底已在恶斗中。 于是迅又提气耸身而起,飞登后来的舟上,放下二女,凝视湖中,暗思出手之策。 地煞婆司徒白,也已纵上覆舟朝天底上,严神戒备,互为犄角。 只不知这拦路偷袭的,是那路敌人? 照说长江水贼绝无此胆量,金家寨余党更是不敢。 可是看情形,对方又显然深知底细,乃是意图夺宝擒人了。 利时间,燕凌云忽然灵机一动,寻了一条船上牵缆在手。 也倏地猝见碧浪翻处,有两人浮出水面追逐。 在后的,乃是黑大汉魔天虹,真的宛如一条蛟龙,腾身冲波,勇不可当。 在前的,入目便被赛时迁祖武认出,顿时出声高呼道:“魔老弟!这小子是南海一党,名叫七步追魂左麟,留心暗青子,千万别贪功上当!” 原来是他们竟在此设伏。 不清说,驼叟韩山,也必在此了。 究竟赛时迁租武,不愧老江湖,料的不错。 这姓左的恶徒,大约在水下敌不住魔天虹,所以浮出湖面诱敌,准备以暗器取胜了。 不料他正向斜里一耸身,反臂抖手之际。 这厢燕凌云,却捷疾如电,长缆如同一条灵蛇,凌空卷下。 并在一吐一吞之间,立刻七步追魂左麟,便像一尾鲨鱼,被钓起飞落艇上,为九宫剑上官云擒住。 魔天虹见状,不由一声欢呼,迅又精神百倍的,一头沉到水中,再去御敌。 燕凌云一招得手,也颇感兴奋,自觉年前天山神乞所传绝学,今天件件全能水上应用,心胆立壮。 而且一旁玉观音白凤英,眼见心上人功力神奇一至于斯,直喜得心花怒放,顿时紧偎在百花宫主身侧天真的悄问道:“骆姊姊!云哥这是什么手法啥?” 骆红珠也乐不可支,侧转粉脸娇笑道:“姊姊告诉你,这就叫做金索钓蛤蟆嘛!” 那知二女语音未落,又突见浪花飞涌,腾起三人。 这回却是上官二女,仓慌闪避,在后追*的,竟为南海女怪季赤霞本人。 想不到这老怪婆,伤势痊愈如此之快,亲在此间拦截。 八成她们乃是料定燕凌云一行不会水功,所以于此作伏,准备擒人夺宝,一举两得。 论计较,确是一个好主意。 只无如还低估了人家功力。 这时燕凌云见状,不禁满心火发,马上一声怒喝道:“上官姑娘休慌,我来也!” 且身形疾起,飞立波心,人未到,掌中长缆就化为一道黄光、划空生啸,直向季赤霞点去。 别看这仅是一条普通绳索,并不起眼。 但经他真力灌注,已坚逾精钢,恐怕连金石都可以洞穿呢! 仿佛南海女怪,乃是不愿明里斗力。 请看她,一见来势,立刻一声冷笑,又潜入水底。 更身形浮沉之间,连一点水花和漩涡都没有,端的水上工夫,精湛到了极限。 加上这种战法,顿使燕凌云英雄无用武之地。 只好又飞回艇上,高唤上官二女快护住舟下,以免对方弄鬼,并暗暗为魔家兄弟安危耽忧。 尤其此际船在湖心,距离两岸各有七八里远近,一时难以着陆,又不便舍东海双龙而走。 天色也巳暮烟霭,云水仓茫,越晚形势越将不利。 是以卓立覆舟上的地煞婆司徒白,不禁紧皱霜眉,立即提醒燕凌云道:“燕少侠!敌暗我明咱们会水功的不多,可不宜在此久留呢!” 燕凌云马上点点头答道:“老前辈说的是!” 百花宫主也连忙插口道:“您老人家快过来,咱们先离开此间再说!” 并见女飞卫上官碧,忽然露出水面,向乃父疾呼道:“爹爹快和祖伯伯把快艇驶向对岸,南海女怪忒也厉害,现为魔家大哥二哥缠住,姊姊正和那老驼鬼周旋,迟了孩儿们就护不住了。” 最是匆匆说完话,便又急急沉入水中,足见事态严重。 此际,雪山地煞婆,亦已飞越过船。 九宫剑和赛时迁,顿时合力扳起桨橹,驶动快艇。 惟有燕凌云,一面向百花宫主道:“珠姊且照顾凤妹先走一步,小弟暂留此助他们一臂之力。” 一面青衫飘处,就纵落已覆的船底之上。 骆红珠也只娇呼一声:“云弟多加小心,勿为已甚!” 便在快艇如一枝疾箭驶行之中离去。 且不过一盏茶之间,就抵达陆地。 可是不想一入目,却见湖滨林间,秃顶神鹰周亮,正和摘星手卢隐,不知何故,双战九华倩女林英,斗得如火如荼。 百花宫主,顿时香肩微动,便如一朵轻云,平飞十多丈,落在场中高呼道:“周卢两位老英雄,且请住手,都是自己人!” 同时玉观音,亦随后纵到,向九华倩女急喊道:“林妹妹别来无恙,白凤英在此!” 原来她们都是世交姊妹,渊源极深。 经此一来,周卢二老,赶忙跳出圈外。 九华倩女一见玉观音前来,也马上收手。 只是她,连正眼都不觑百花宫主,一迳扑到白凤英身前,泪波欲流的颤声道:“白姊姊,你知不知道,小妹已两世为人,有家难归了啊?” 随即一把抱住玉观音,悲痛失声! 白凤英也已闻心上人详告,立即四手互握,温慰道:“姊姊年来也和你一样,几次险遭不测,贤妹的处境和心事,今天燕哥哥和骆姊姊都已完全告知,别发愁,一切咱们慢慢再商量。” 此言一出。 忽然九华倩女林英,倏地两只碧水澄波大眼猛睁,凝视玉观音急问道:“凤姊姊!你也认得燕哥哥?” 敢情她还毫无所知呢? 于是白凤英,不禁黯然一叹道:“岂上相识而已!金陵擂台招亲,恐怕江湖上无人不知哩!” 更又摇摇头道:“说来话长!总而言之,燕哥哥并不是薄情之人,贤妹往后就知道了。” 并立又携手走到一傍,并坐湖滨,细述自己所经。 秃顶神鹰周老,也急告百花宫主。申言他们乃是意欲接应燕相公,到此被林女所阻,恶斗了一个多时辰。 无疑九华倩女,必是奉师命留此。 在她来说,若果此计成功,不仅师门争得武林这位绝世良材,至少也可以为自己战胜情敌,出口怨气了。 又谁知,不如意事常八九,压根儿就拿人家无可奈何。 且耳闻白凤英年来出生入死,和黄山凌云燕失意始末,才明白意中人果非独对自己一颗爱心不肯接受。 如意郎君个个争,还有好几位,奉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狂恋的呢! 不过她对百花宫主,一任玉观音百般分说,总是心有不释。 尤其此际胸中极端矛盾,既不肯从白凤英之劝,脱离南海,同去天都,又不舍失去这次追随心上人的机缘,芳心万分苦恼! 良久,她才毅然向玉观音俏语道:“叛师不义,也定为燕哥哥所不齿,何况还有祝姊姊在彼。反正小妹此生已与天都凌姊姊有的,誓共进退,她决不负我,但愿天可怜见!” 白凤英也自悔失言,认为南海女怪纵是所行不正。但对林英,既有救命之恩,又有师徒之义,实不应中途出走,以遭物议。 她们娓娓而谈,不觉就是半个更次。 也正当林白二女,深为湖中争斗的双方焦虑之际。 猝见月光下,一艘快艇,如飞驶来。 首先便听东海双龙,亮起粗宏的嗓音,向岸上九宫剑上官云呵呵大笑道:“上官庄主有劳久候了,今天俺老魔,可逢到敌手,斗的痛快!想不到二位姑娘,也全不弱呢!” 并觑燕凌云,飞身登岸,亦对百花宫主,亮声道:“南海女怪已被小弟*走了,他们偷鸡不着蚀把米,这姓左的如何处置呢?” 更又微微一叹道:“但不知九华林妹妹何以不见,老鬼婆该不至于对她有什么不利吧!” 他关切之心,溢于言表。 顿使暗中林英,有无限安慰,也立感势难久留,无限黯然! 加上心知乃师必随后来寻,此时不便和心上人再见,立忙咽哽的附在白凤英耳畔低语道: “小妹的心,已全告凤姊,此后天南地北,有无相见之期,都看燕哥哥了啊!” 随即不待答言,一闪身,悄悄离去。 玉观音,也不禁十分个怅! 半晌,才走向大家立处,说出林女已走。 于是燕凌云便将七步追魂左麟,解开穴道,加以诰诫释放,然后与地煞婆司徒白以及秃顶神鹰等作别,率众回船,向黄山进发—— 第五十一章 神童施巧计 妙语闯关 女侠洗尘心 杜门谢客 六朝人有道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满树,群莺乱飞。” 如今正将届这个季节。 但在黄山,却不仅如此,如谈景色,最少还要加上“海腾碧落,雪舞春风”这八个字,才能形容其万一。 也许有人要说,你添这八个字,简直不通之至,海怎会飞上天空?江南气候温和,非比塞北,暮春那能还有雪舞呢? 其实黄山之奇,就奇在这里,不但有海,而且还有东、西、后、北、中五海,高铺半山之巅,波涛汹涌,起伏万千,不过平常的海中,到处为水,它特别是云罢了。 再说雪,别说春天,即使是盛夏,假如你爬上天都峰过夜,若无御寒衣物,不冻死才怪呢! 谓予不信,读者将来不妨于春秋佳日,身入其境,看看有没有海和雪好了。 大约亦因此之故,日来入山的人颇多。 有的由前海往文殊院,有的从北海去始信峰。 看神情装束,大多类似江湖道人,却不像游客。 因此远近纷传,都说必是武林盛举,黄山第二次论剑期届了。 这时,刚刚才日出不久,云蒸霞蔚,四山隐约,满目清新。 但见通达天都和文殊院分歧点的渡仙桥头,正趺坐一位浓眉大眼,满脸煞气的胖大和尚。 膝上横放一柄寒光耀眼的方便铲,不时睁目向山下展望。 如说他是朝山,文殊院便在不远,又舍佛不拜。 如说此僧在此是赏玩景色,他却常常瞑目不看。 加上天光太早,等待游客化缘,也不是时候。 这和尚行藏,端的十分古怪! 不一刻,山下忽然连续有人出现。 在前的,竟是一个唇红齿白,面如傅粉,十一二岁雄赳赳小童。 后随两个,一身劲装,背扫长剑,豆蔻年华,极为美秀的青衣少女。 他们个个一跃数丈,登山如履平地,不用问,准都是武林世家子女无疑。 本来这三个童男女,是一路说笑,快快乐乐的而来。 可是不想尚未接近桥头。 倏地那趺坐的和尚,竟陡睁双目,亮起破锣似的口音,高问道:“阿弥陀佛!娃儿们何去?” 那前行的小童,闻声陡然止步,微翻两只黑白分明大眼,不住的向对方打量。半晌,才一撇嘴答道:“哼!你管的着?” 分明他们双方都不相识。 且桥不甚宽,恰好和尚钢铲高横,如同设了一道栏栅,封住去路,两旁涧深千尺,别无途径,无法飞越。 这时胖和尚,一听小童不肯正面回答,也二目灼灼,不转瞬的直视,彷佛正在搜索枯肠,要认出乃是谁家的儿郎。 良久,浓眉一扬又问道:“敢情你这三个娃儿,都是天都门下?” 听口气,他仍是猜测之辞。 不料这小童,竟十分机伶刁钻,更马上嗤之以鼻,不着边际的答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并小眼一瞪,叱道:“快拿开你的哭丧棒,少爷可不施舍呢!” 别看他人小,话可顶老气。 是以胖和尚,立被激恼,倏的磔磔一笑,然后*视喝道:“你们若果不报出姓名门派,这座渡仙桥,就休想通过!” 小童也秀眉一扬,接口冷冷的答道:“只怕不见得!” 随又噗嗤一笑道:“咱们打个赌如何?” 好像这和尚,在此是专一查探过往之人身份,也被引起兴趣。 闻言登时一抬脸,缓缓答道:“也罢!你就出个题目好了。” 更凶睛一翻续道:“输了你们可要据实报出门派,不准撒赖!” 他似乎满有把握,认定必胜。 不过那小童,却摇摇头冷笑道:“哼!撒赖的恐怕不是少爷呢!” 并又胸膛一挺,像个大人似的高声道:“是文赌?是武赌!咱们接不住亮字号,你输了又如何? 要是想占便宜,那可不成!” 同时后立的少女,也插口开腔道:“彩头就是那钢铲好了,咱们锄花耕地,多少还可以派些用场嘛!” 这种话,直听得胖和尚啼笑皆非。 请看他,霍地一跃而起,怪眼一瞪小童喝道:“好!就这么看,不论文赌武赌,洒家一体全接,小鬼头快说!” 小童亦立刻眼珠儿微转,向左旁一指道:“咱们赌一场轻功怎样?能平步青云,直登这岩顶的算赢。” 那和尚本以为对方人小鬼大,定有难题,正暗暗耽心。 如今一听竟然这般容易,不由呵呵一笑连声道:“好极了,好极了!洒家索兴让你占先好了。” 小童也不再言语,仿佛已在运气行功。 好半晌,才挫下腰身,猛然吐声开气向上一拔。宛如一枝疾箭,冲天直上,恰妤落在适才所指之处。 自然这种工夫,在武林高手,是并不为奇,但人家年仅十一二岁,有此成就,还能说差吗? 刹时又飘身而下,目视对手,傲然一笑道:“你能吓?” 凶僧也不置辩,仅点点头,缓缓放下钢铲,从容离开桥头,抬脸微一向上打量,大袖略扬,身形起处,便已升高五丈有奇,轻功造诣倒是十分精湛。 不想正当他,心拟鹞子翻身,向岩顶下降之际。 却耳闻银铃一笑道:“贼秃驴你看,少爷们这不就过桥了么?” 且入目男女三人,不仅果竟乘机全已到达了对岸,更是那小童,浑不似适才模样,身形捷疾如电,俐落得出奇,连自己方便铲,都被他顺手携去了。 这真是阴沟里翻船,直气得凶僧一佛出世,二佛-盘,慌不迭,凌空一个转侧,斜掠而下,飞身赶去,嘴里更厉声大喝道:“洒家今天不把你这小鬼擒住,好好的消遣一顿,也不再叫笑面佛了!” 原来他就是金家寨的法空贼和尚啊! 只是尽管他如此,人家却半点不惧。 并手横钢铲,卓立峰腰以待,笑嘻嘻的扮鬼脸道:“别不害臊啦,输了不算,撒赖了是不是?” 直至相距极近,才转身一连几纵,飞上一座危崖,又笑骂道:“贼秃驴!你不叫笑面佛叫什么?快说个字号,少爷可不杀无名之辈呢!” 这时笑面佛法空,胸中火冒三丈,也不再打话,只一味向前紧迫。 本来嘛!一个黑道上响当当人物,今天连成名兵刃都被人家一位娃见家夺去,这个筋斗那能栽的起哩! 但那知一追数里,却因云气飞扬,顿失对方踪影。 更一抬眼,突见身前不远,岸立一位短衣赤足,满脸落腮胡须,二目隐蕴精光,后随两只巨猿的中年人,威棱棱,面带不屑之容喝道:“贼秃,擅敢犯我天都峰,胆子不小!” 笑面佛法空,也闻言暗中一惊!心想:“自己怎的这样糊涂!又睁眼上了小鬼圈套,这可糟了!” 尤其一眼就认出来者,乃是黄山四杰中的苍海客彭春,不禁肚里叫苦。 可是当场认栽,又输不下这副脸面。 因此马上一横心,亦昂然反唇相讥冷笑道:“哼!天都峰是十方游人赏玩之地,佛爷怎不能来?” 随又二目一翻喝道:“彼此原是河水不犯井水,晓事的就快把你们那三个行骗的小鬼唤出,向佛爷认罪,万事皆休,否则……。” “否则如何?彭三爷倒不信邪,凭你这等狗贼,还不配向我叫阵呢!” 他们双方,一个是以为适才那小童在本山追失,必是天都门人。 一个是另有想法,恍疑对方有意来此借口出事,大大不快。 最是苍海客彭春,生性火暴,嫉恶如仇,本就对连日大批黑道上人马云集对峰文殊院,看不顺眼,只为恪守掌门令谕,不便干预。 请想如今人家竟找上天都峰,上门寻衅,那能再忍。 是以不待对方说完,就打断加以斥责。 并一指笑面佛法空,侧顾二猿一呶嘴喝道:“大黑二黑,快把这贼秃留下耳记,赶下本山!” 好像那两头巨兽,善解人语,已经通灵,闻言立刻双双前跃,红眼怒张,长臂陡起,利爪宛如几十只乌黑钢钩,纵身便向敌人扑去。 腥风四溢,快捷如电,好不凶猛! 笑面佛法空见状,也一声厉吼,马上挫腰疾闪,双掌齐出。顿时便人兽接上手,斗作一团。 论功力,凶僧颇不等闲。 但觑他,人如疯虎,膂力雄浑,忽拳忽掌,呼呼作响,极见火候,打的有声有色。 似乎初上手,还并不把这两头巨猿放在心上。 不料幌眼几十个来回过去,依然被灵兽左右环攻,紧紧迫定,渐觉对手不仅天生异禀,纵跳俐落,勇不可当,而且竟也懂得招式,腾挪闪让,有攻有守,满场飞舞,飘忽如风,毫不比人逊色。 于是凶僧不由暗中一寒! 加上目睹苍海客在侧,虎视眈眈,更生怯意。 本来照他艺业,还能支撑个二三十回合。 可是这一来,马上就无形大打了折扣。 刹时一招用老,立被双猿得手。 不仅一对招风大耳,顿为灵兽硬生生撕下,痛得二目金星乱爆,鲜血淋漓。 更是陡觉身形一震,立刻如同一只肉球,直滚到峰下。 并听苍海客,呵呵一笑道:“今天暂饶你这秃贼活命,可寄语同党,如妄犯本山,这便是榜样!” 不过彭春正感如此处置笑面佛法空,甚是快意之际。 偶然一展目,却又蓦见轻云浮沉间,似有几条小身影,从鳘鱼背向天都禁地飞去。 虽然他尚不知是敌是友。 但自己守在此地,竟未察觉有人深入,若是贼人,脸面将何以堪! 是以赶忙一招二猿,回身便如一缕轻烟,急急赶去。 且亮声高喝道:“前行的何人,快快止步!” 彷佛对方也如言停身。 一过鳘鱼背,入目竟是一男二女,三个娃儿。 除认得其中一人,乃是始信峰冷家孙女外,余皆不识。 也恍悟凶僧所说,果然不假,立刻面色一沉叱道:“本门禁地,是你们能闯的么?姑念尔等年幼,暂饶一次,快由来路回去!” 不料他虽是这般呵斥。 但那前立的小男童,却一点不惧。 并顿时十分有礼的,躬身高答道:“晚辈是我燕凌云大哥的盟弟,名叫诸葛玉,现奉家母之命,随同两位姊妒;有要事前往飞云洞,求见凌云燕姊姊。” 更一抬脸,大眼珠一转,天真的续道:“晚辈正不知从那里去,你老家想必就是人称大海客的彭三叔,带带我们好不好嘛!” 他既生得美秀活泼,话又说的亲切和婉,不但不走,还缠着要对方携带呢! 一时反使苍海客彭春,板不起脸孔。 一则是小神童诸葛玉,着实讨人喜欢。 再则如今天都派上下,正在暗中设法争取燕凌云,怎好得罪人家盟弟哩! 加上彭春,恰好中年无子,最爱灵慧幼童,于是闻言,马上改颜笑骂道:“你这小鬼头,既然有事,就该明来怎能偷偷摸摸的,连贼人都引上天都峰呢!” 这时小神童,一见苍海客消了怒容,心知已有活动余地,立刻不熟装熟,打蛇随棍上,三步两步跑到对方身前,笑问道:“彭三叔!您老人家可是说那胖和尚呀?” 且秀眉微扬;一撇嘴续道:“哼!这贼秃好不要脸!输了一把破铁铲就撒赖。” 并一本正经的,把适才打赌之事说出。 最后又仰起小脸,大睁着两眼,稚气的向苍海客问道:“请您老人家评评理看,这贼和尚该不该追来嘛?” 此际,彭春已对小神童由衷的喜爱,闻言不禁一把紧握诸葛玉小手,乐得呵呵大笑,连声道:“不该,不该!是娃儿你有理。” 小神童也就势神态亲昵的,依在苍海客身侧,噗嗤一笑道:“可惜那破铁铲太沉,不好携带扔到绝壑,要不然送给您老人家锄花种树,您为作见面之礼,那该多好嘛!” 随又将乃姊玉罗刹诸葛倩霞,和冷碧梅,为彭春相介。 二人亦各敛-为礼。 如此一来,天都派虽有山规,不欢迎非有交往之人,苍海客也就不好执行了。 因此不由看了二女一眼,然后向诸葛玉微叹道:“娃儿!我虽是可以暂时耽代让你们前往本门重地一行,只怕我那师侄女燕儿,仍是难以见到啊!” 这种话,立时听得小神童一愕,马上急急问道:“敢情凌姊姊已离黄山了呀?” 彭春摇摇答头道:“娃儿!我不妨实告你,她如今已一心向佛,断绝尘寰,不但拒见任何人,连堂上双亲晨昏定省,都不肯走动,试想你们那能见到?” 原来女侠凌云燕,自离九宫山,便一迳亲携红绫女遗体,日夜兼程回到家门。 并在天都峰,自己所居的琅环小筑附近,一所风景绝佳处,安葬葛飞琼。 接着匆匆又禀明父母,立意要独往浙东,为钟葛二女报仇,和接应魔女阙寒香。 在她,乃是因为情场失意,已心灰意冷,准备了却这两桩私愿,就从此遁入空门,所以急如星火,迫不及待。 不过在乃父乃母,却看法不同,也旁观则清。 既因要恪遵天都仙客坐关时谕示,在第二次黄山论剑前,必须守约,不能和群魔生隙启衅,以免牵一发而动全身,危及整个武林大局。 而且深知爱女气量欠宏,只是一时挫折,婚事并未绝望。 于是严加阻止,不准出山。 是以凌云燕,在无可奈何之下,除了把无情剑优昙神尼,求往普陀暗助千手观音外,便一气杜门谢客,任何人不见,终日伴看葛飞琼香冢,焚香礼佛。 加上乃父青萍剑客凌渊,乃母慈心仙子孟无双,都已年过半百,仅此独生爱女,从小骄纵已惯,悉皆不忍过责,只好任之。也因此之故。 凌家二老,才开始关心燕凌云行止,希望设法促成爱女心愿,只不过日来因见黑道中人纷纷前来黄山,为了要严加戒备,尚未采取行动罢了。 这些话,当然苍海客彭春,都不便说出。 因此小神童诸葛玉,颇不置信的,立忙抢看答道:“您老人家休要推脱,晚辈无论如何非去一趟不可?” 更神秘的向苍海客一挤眼笑道:“彭三叔!您老人冢可别忘了晚辈是我燕大哥的盟弟呢!” 彭春也闻言胸中一动,陪忖:“这娃儿说的不错,八成他们是带有那姓燕的什么信息。” 故而登时点头一笑道:“也罢!就让你试试看好啦!” 随即转身朝侍立的二猿嘴皮微动,大约是嘱令守山。 然后才手携小神童,命二女紧紧相阵,纵步向前进发。 此际已是日上三竿。 他们迹山越涧,不时在浮沉如絮的云海间摸索。 好半晌,方抵达一处浅谷,也就是目的地。 但见周绕苍松翠柏,怪石如林。 其间姹红嫣紫,绿草如茵,清风徐来幽香扑鼻,果然是洞天福地。 不过苍海客彭春,却不入内。仅微笑指看一座朝阳的洞口,向小神童略使眼色,便返身隐去。 同时诸葛倩霞,更发现洞侧有一座新冢,满奠奇花,心知乃是何人!立刻忍不住飞步扑去。 果然入目碑石上大书: “东海女侠葛飞琼之墓”九个大字。 且傍刻“义妹凌云燕敬立”。 是以玉罗刹,顿忘此来何事,马上泪如涌泉,痛哭失声。 小神童诸葛玉,也相继到达,悲伤不已,连素不相识的冷碧梅,都为之恻然。 想不到一年前的多情红绫女,如今竟桐棺三尺,黄土一坯,魂归离恨天了。 有道是“红颜多薄命”,岂其然乎? 良久,诸葛玉忽然止住啼声,霍地起立,大声道:“葛姊姊阴灵有知,小弟今天发誓,不手刃老鬼婆为你报仇,便不为人!” 诸葛倩霞,也微微一叹道:“只可惜咱们艺素低微,不是姓古的妖婆对手!有本事的,又一味假惺惺不肯仗义,要不然如今就是机会哩!” 不消说,显然是他们两姊弟,眼见哭声引不出凌云燕,又在一吹一唱,串演双簧,用那激将之计了。 也确然诸葛玉不愧小神童之名。 正当玉罗刹语音甫落,便听花丛中有人娇叱道:“何人大胆,擅来我琅环小筑,还不快滚!” 并猝觉一阵微风飘过,坟后现出一位淡装素口,脂粉不施,满脸憔悴的清丽少女。 冷碧梅一眼就认出正是凌云燕,立刻起身接口道:“凌姊姊别来无恙!是小妹嘛!” 这位姑娘,本来也不是下人之辈。今日之所以如此,说穿了乃是奉有使命。 不料凌云燕,却故作不识,冷冷答道:“那个是你的凌姊姊?来此何干,快说!” 这种情形,冷碧梅不由气的粉脸通红,暗道:“谁还真怕你这丫头不成?” 且适当她,忍不住将要发作之际。 忽然小神童诸葛玉,一抹脸上泪痕,插口答道:“咱们都是葛姊姊的生前好友,难道千里里迢迢,到此祭奠,都不应该么?” 他人虽小,话可说得在情在理,十分锋利。 一时凌云燕竟张口结舌,半晌想不出话来驳斥。 最是诸葛玉,更又一撇嘴淡淡的说道:“听说凌女侠,还并非我葛姊姊生前挚友,如果你嫌别人来此祭奠碍眼,咱们就把坟迁走好啦!” 此言一出,直听得凌云燕,玉容陡变。 马上戟指怒叱道:“小鬼利口!谁说我凌云燕不是葛飞琼至交?” 不过尽管女侠凌云燕如此,但诸葛玉,仍是不肯输口。 请看他,闻言反胸膛一挺,昂然嘿嘿一声冷笑道:“闻说凌女侠本事极大,我燕大哥现时伤势还未康复,假如真是葛姊姊生死之交,为什么仇人已到本山文殊院,近在咫尺,你连洞都不敢出呢?” 而且一旁玉罗刹诸葛倩霞,又做另一面文章,插口急道:“凌女侠别见怪,舍弟小娃儿家口没遮拦。其实贼人声势浩大,不仅金家寨与落魂岩遍撒绿林帖,海内黑道上人马齐集于此。而且阴山白骨教,红毛碧眼两个老怪,以及其党徒,不日也将前来会盟。死者已矣,明哲保身也是人之常情嘛!” 听口气,分明三小之来,乃是现来始信峰的神机妙算,为见三鬼突出主动,料合草泽群雄,和塞北邪教,邀战燕凌云,以图消灭玄阴派正统,惟恐势孤难敌,想激出女侠凌云燕,拉拢天都派,而壮声-了。 只觑凌云燕,闻言最初神情似颇激动。 可是不想刹时又立平复。 并目闪威棱,看了诸葛姊第一眼,冷笑道:“你们戏倒演的不差,只可惜我不受激呢!” 随又向侧方林中亮声道:“哀莫大于心死!三师叔您老人家,平白又玩什么花样嘛!” 第五十二章 奇峰来吉士 二女争风 巧语起干戈 双雄较艺 前文诸葛姊弟和冷碧梅三小,经苍海客之引,闯入小琅环,计激女侠凌云燕。原以为她素性高傲,耳闻敌人近在咫尺,必当奋而寻仇。 可是不想一激再激,人家却始终并不上钩,且情怀索寞,神情颓唐,竟明说哀莫大于心死来。 暗中苍海客彭春,也寂然无语,未见现身。 小神童诸葛玉,不由大眼转了几转,心想:“我索兴激翻这丫头,看她怎样?” 一面口角微哂道:“只怕我们演的戏,还不如你呢!” 并看了红绫女香冢一眼冷笑道:“哼!过去有人把我葛姊姊看作眼中钉,如今死后硬说是好友,猫哭老鼠假慈悲,真不愧高明!” 葛凌二女之间的因果,在不明内情之人看来,确是如此。 一时女侠凌云燕,只听得如同利箭穿心,顿时勃然变色。 不过诸葛倩霞,立刻侧顾乃弟轻喝道:“玉弟不得无礼!” 更倏地面色一整,向凌云燕亮声道:“实告凌女侠,小妹们此来,乃是奉有本门骆宫主之命,代她和你订约作场赌赛呢!” “赌什么快说?”凌云燕寒着脸,毫不迟疑的接口就答,好像已不再坚持初衷,有些活动了。 诸葛倩霞见状,微微一笑道:“她说以老鬼婆古完作对象,谁能在燕大哥来黄山之前,生擒活捉为胜?” 一旁小神童,却插口向乃姊一撇嘴道:“阿姊!你这不是白说么,人家闭门不出,为的什么哩?” 但不想凌云燕,竟毫不理睬诸葛玉,马上秀眉一扬,答道:“你们不必唱双簧,告诉姓骆的丫头,我凌云燕准定奉陪就是!” 且立又妙目*视诸葛倩霞问道:“贼人果真已来本山么?” 大约她近来一心不干预外事,确不知情。 小神童诸葛玉,又不待乃姊开腔,接口一声冷笑道:“谁还骗你不成,刚刚还有金家寨一个秃贼,名叫笑面佛法空,随咱们上了天都峰,不信去问海客伯伯好啦!” 凌云燕耳听他说得有凭有据,不禁粉脸上陡聚一股煞气,点点头答道:“如此最好,你们请便罢!” 诸葛姊弟和冷碧梅三小,也暗喜目的已达,顿时道声再见,然后侧顾红绫女香冢略作默祝,便相率离去。 惟有女侠凌云燕,依旧木立原地,思潮起伏,楞楞的出神。 因为她,此刻心情已有剧大的转变。 一则是深感仇人既来本山,如不亲出雪恨,将何以对亡友在天之灵。 再则此番失意归来,虽觉百事消沉,心实未甘,尤以不满百花宫主,耿耿于怀,试想怎能经得起情敌公然挑战! 只是一时打不定主意,是暗中独自行动?还是禀明堂上? 且踌躇良久,正当有所决定之际 忽见苍海客彭春,倏地现身,含笑问道:“听说燕少侠不久前来,侄女有需愚叔为力之处么?” 显然他这是一种探测之辞。 于是凌云燕粉面微红,马上一撅小嘴,幽幽答道:“他来不来管燕儿怎的,你老人家别白*心啦!” 不过嘴里虽是这样说,却立又一抬眼反问道:“师叔!刚刚是不是真有贼人,擅闯本门禁地呀?” 苍海客彭春,点点头,答道:“不错,那是落魂岩的一个党羽!” 更微微一笑道:“适才那几个娃儿,都是人小鬼大,贤侄女可要小心,别上他们恶当呢!” 凌云燕随口答道:“燕儿理会得!” 并大眼珠儿一转,向苍海客续道:“侄女意欲稍时前往查看他们一次,家父家母处,尚请师叔代告!” 大约彭春,已明知这位师侄女,必为三小所动,特来探听口气。 尤其他是一位老江湖,察言观色,便即了了。 因此立刻缓缓答道:“日来黑道上各地高手,不知是何图谋,纷纷云集黄山,本门并非怕事,只缘时机未至,务盼贤侄女,勿轻率冒险,以影响大局呢!” 随又略作沉吟道:“依愚叔之见,最好等待燕少侠到来,大家再议为是!” 自然他这都是老谋深算的话。 但无如此际凌云燕,已芳心有定,那里肯听! 只见她仅口中微思,便敛-回洞。 苍海客也深知凌女个性倔强,非自己所能劝阻,不由摇摇头,大踏步离去。 这里暂按下他们不表。 且说落魂岩诸魔,自九宫山锻羽,痛折三鬼四鬼后,才发觉迷宫乃是玄阴正统嫡裔,以及师兄寒梅处士冷如冰尚在人间,正结合怪书生燕凌云,准备对括苍山犁庭扫穴,作清理门户之争。 因而彼辈为图孤注一掷,便不惜勾引白骨教以为奥援,大撒绿林帖,广邀黑道上高手,妄欲一举尽灭异己,连领袖武林的天都派也不例外,而达独霸中原梦想。 近日来,三山五岳群丑,络绎到达。 除落魂岩和金家寨精锐外,计有: 太湖两山八寨大寨主,赤发灵官韩猛及乃女九尾狐韩香。 川南七煞帮主,碧眼人魔厉东阳。 苗岭叛徒,丧门神蓝春。 茅山乾元观主,三煞真人黄通。 梵净山绝圣祖师孙无忌,以及降龙、伏虎、风雷、飞云四大护法尊者。 鄱阳八寨,大寨主水龙神邓铿。 白骨教黑旗坛主,活强尸余元。 虽然这班贼党,多半都是燕凌云手下败将,看来并不惊人。 可是常言道的好:“蚁多困死象”。他们声势之大,人数之多,岂能轻视。 何况还有许多极厉害的魔头,诸如红毛碧眼老怪等,正日也必前来呢! 同时黄山的文殊院,亦无形之中成了彼辈行馆,男女混杂,极为兴高彩烈。 就中尤以金家寨的赛杨妃金芸娘,和太湖九尾狐韩香,最受人欢迎,群思染指。并由老鬼婆古完,正式收为弟子,大家打得火热。 加上她们都是天生媚骨,冶荡成性,极工心计,更趁此时广施雨露,以交换众恶独门绝技,所获良多,艺业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并相偕常往附近“莲花峰”寻幽访胜,毫不把即将来临的大决战放在心上。 说来也合当有事,这一天二女又一时兴起,双双经“百步云梯”、“莲花沟”、“阎王壁”诸险,穿越重重石洞,攀上峰顶之际。 忽然一眼瞥见不远危岩上,竟不知何时早来有一位黄衫少年,正在那里临风负手,放眼云海苍茫之间,赏玩山景。 最是此君年不过弱冠,生得长眉斜飞入鬓,俊眼恍同凉夜寒星,面如傅粉,唇若涂脂,神凝秋水,色丽春花,这份美呀!简直人间少有,是天上的仙童。 且英气勃勃,背插长剑,在风流潇洒中寓有无比的慑人威严,彷佛天公有意要把他作成尘世最标准,最完美的美男子一般。 也不知二女何故,全不约而同,一入目便如雪狮子向火,满身酥溶,呆得连举步都忘了,一味张大两只水淋淋的媚眼,死盯住人家,一瞬也不瞬。 这份着迷的丑态,假如在大庭广众之间,那真才叫笑煞人也呢! 只是对方,却偏偏怪,依旧旁若无人,正眼都不一顾。 半晌,还是九尾狐韩香,略一定神,倏向赛杨妃哝嗤一笑道:“芸姊姊!你看到莲花峰有一只兽雁没有?” 金芸娘亦如梦初醒,一面手掠云鬓,一面会意的娇答道:“不!那该是一只彩凤吧!雁儿怎能飞上黄山嘛?” 她们分明是故作挑逗之辞,意欲勾引了。 但不想那位美少年,仍然如同未闻未见,卓立原地,不理不睬。 天下事,往往有一种反常的例外,越是难摘的果子,越发使人想摘,这时二女便是如此。 本来她们最初还有些矜持,希望对方能加青睐,然后再通款曲。可是如今眼看人家这等光景,除了主动上前结纳外,已别无他途可循了。 尤其九尾狐韩香,从未见过这样可意的人儿,惟恐失之交臂,立刻侧顾金芸娘微使眼色,咯咯一笑道:“姊姊说的不对,小妹常听人言,凤凄梧桐,可不是岩上呀,我倒要试试看!” 并随手拾起两颗鹅卵石,暗运劲力,用一阴一阳的手法,抛向空中。登时二石互击,石屑纷飞,恰好直朝美少年当头落下。 金芸娘更故作一声惊呼道:“这可怎好,别误伤了人家公子啊!” 同时身形纵起,直扑对方立处,两只红袖向空齐飞,拂出大蓬劲气,代将石屑卷到峰下。 九尾狐韩香,也宛如一只翠蝶,飞往向美少年致歉道:“小妹一时失手,务请公子勿罪是幸!” 不消说,她们扮演这套双簧,其目的无非是略显本事,藉机和人家接近而已。 只见那位美少年,神色安详,毫不为意的,俊目微扫二女道:“不妨事!” 随又淡淡的点头问道:“二位姑娘原来都是练家子,是本山天都派么?” 听口气,显然他乃是新来此间了。 九尾狐立刻摇摇头,媚笑接口道:“不!小妹韩香,家住太湖,乃括苍山弟子。” 并抬眼一瞟对方,娇声反问道:“公子是那位高人门下,上姓大名,能否见告?” 这淫娃,自以为落魂岩名头高大,说出必当愈使对方看重。 那知美少年闻言,却毫无惊容,仅口中微嗯了一声,便侧顾赛杨妃问道:“姑娘想必亦是玄阴门下了!” 金芸娘含情脉脉,俏答道:“少侠眼力不差,小妹金芸娘,你呢?” 美少年也点点头微笑道:“小生云梦,人称武陵公子便是。” 他不报门派,只说出自己混号,好像这“武陵公子”四字,在江湖上极有份量一般。 好在金韩二女,意不在此,马上同声喜孜孜的答道:“原来是云公子,小妹们失散了!” 且九尾狐,又嫣然一笑,向金女道:“大家相见总算有缘,际此良辰美景,如果承蒙云公子不耻下交,咱们觅地畅叙一番如何?” 她嘴里虽朝同伴商说,但一双-魂慑魄的媚眼,却注视在武陵公子脸上,静静地等待回答。 这也无异是明向对方采取调情攻势了。 反正此间别无他人,一任她再大胆,亦不虞招致物议。 赛杨妃更盈盈送笑,露骨的娇声接口道:“只怕咱们姊妹蒲柳之姿,不在云公子眼下啊!” 她们一弹一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心想诱人家上钩。 看这两个淫娃的丑像,似乎恨不得打一口水,便把对方吞下去才好。 可是不料美少年,却始终沉吟不语,只微抬两只黑白分明大眼,在二女身上不停的转来转去。 半晌,才缓缓的开口道:“彼此萍水相逢,又男女有别,虽然荷承二位姑娘青睐,只怕有些不便吧!” 这样口气,也无疑是一种半推半就之辞。 于是九尾狐韩香,顿时眉生春色,咯略一笑道:“云公子倒是一位道学先生嘛!” 并立又趋前一步,俏语道:“咱们姊妹都是江湖儿女,可没有这些世俗之见,有什么不便啥?” 赛杨妃亦眼含荡意,盈盈走近,媚笑道:“公子雅人,怎说出这等酸话来?” 美少年见状,连忙点头答道:“如此说来,小生今日倒是步武刘晨阮肇二位前贤了啊!” 二女也双双掩口,一笑道:“只可惜我姊妹二人都是野丫头,不是天台仙女呢!” 九尾狐韩香,并马上伸出水葱儿似的纤手,向侧方一指道:“喏!彼处有一座莲花洞尚颇净洁,咱们何妨同往一叙。” 大约这妖女,已欲火难禁,无法忍耐了。 不过武林公子,却恍如未闻,俊目左顾右盼,自言自语道:“一个燕瘦,一个环肥,鱼与熊掌,其将谁择,奈何?” 九尾狐闻言,又噗嗤一笑道:“书呆子,我姊妹情如一人,今日天缘凑巧,作成你一箭双雕,那还要择啥?” 且趁机偎到对方身侧,斜睨软语道:“那厢去呀!” 不过美书生,反连摇其头道:“不可!” 更俊目微掠,赛杨妃续道:“敝师门严禁二色,今天又同时邂逅两位姑娘,实令小生忒也作难了!” 金芸娘也赶忙款摆水蛇腰挨近,飞了个撩人的媚限,娇声道:“哟!原来如此啊!” 随更搔首弄姿,凝视轻启朱唇问道:“我姊妹二人,你究竟当意谁啥?” 自然在她心目中,是对自己的入选,怀有极端期待。 但不想美少年闻言,却犹豫良久,才俊目一扫二女,吞吞吐吐的答道:“二位姑娘都是一样可爱,又不知谁人是真心,叫我怎生决定哩!” 九尾狐韩香,彷佛惟恐落空,立刻接口表白道:“小妹绝非虚情假意,此心可矢天日!” 赛杨妃也连忙吐气如兰的开口道:“我金芸娘如对公子不是真心,将来没有好报!” 九尾狐韩香,又故作幽幽一叹道:“小妹如非对公子一见倾心,怎会不避瓜李之嫌,腼颜攀交嘛!” 赛杨妃更不甘落后,马上柔声低告道:“公子如若不信,你不妨拿剑剖开小妹的心扉看看好了。” 这两个淫娃,一时各不相让,争欲取信美少年,不但什么话语都说得出,而且双双如醉如痴,眉眼惺忪,直向人家怀中靠去。 这一份荡态呀!恐怕勾栏妓院的粉头,也不过如此呢! 谁知正于此时,忽听不远有人喝道:“大天白日,你们做的好事!” 并随身现出一位背插长剑,虎头燕颔,二目阴沉的华服壮汉。 二女也一眼就认出,乃是新近面首,苗岭叛徒丧门神蓝春。 只是她们此际,已为美少年所迷,正表明心迹之不暇,谁也不愿理睬,反而紧傍身旁人,神态越发亲昵。 因此蓝春见状,顿时一声冷笑道:“原来两位姑娘,又有了新欢啦!” 且不待答言,大踏步趋前,一指武陵公子喝道:“你这小子倒是艳福不浅,快告诉蓝大爷是何人门下?” 大约这恶徒,心怀醋意,不敢惹翻二女,故拿情敌出气了。 但不想美少年,竟十分古怪,虽然眼见有人当面叱斥,却依旧神色不变,丝毫不加理会。 反环顾二女,微微一笑。 这无异是说:“你们谁是真心,现在面临考验啦!” 于是赛杨妃金芸娘,首先脸色向丧门神一沉,娇叱道:“姓蓝的,姑娘事,你少管为妙!” 九尾狐韩香,也不肯落后,立刻接口朝蓝春轻喝道:“人家是谁门下,与你何干!” 更面孔一寒又道:“识相的快请,别自讨没趣!” 她们一致反脸相向,毫无香火之情。 丧门神蓝春,不由气得陡提真气,仰天一阵哈哈狂笑,一时群峰四应,回荡不绝。 不消说,他这种举动,必是暗中施展苗岭独门绝学,“慑魂魔音”了。 如照往日,此声一出,纵然二女已得其秘传心法,可以无害,他人实在绝少能当。 可是如今,却偏偏不灵。 只见对方美少年,不仅神态安详,宛如未闻、并还面含鄙夷之色,俊目一扫二女,缓缓问道:“二位姑娘既为括苍山高足,当必各有一身绝艺了!” 随又斜睨了丧门神蓝春一眼,略作沉吟道:“这狂徒无礼,不知那位肯一-身手,让小生开开眼界呢!” 这种请求,又不啻是对二女有无诚意相爱,出了一道难题。 论理此番蓝春前来黄山,乃为落魂岩助拳,身是宾客,这两个淫娃,任怎样色令智昏,也不好得罪。 但天下事,常常出人料外。 尤其九尾狐韩香,自持有乃师护窦,别人不敢欺侮,一心想猎获美郎君,马上毫不迟疑的应声道:“看小妹的好了!” 并柳腰一拧,纵身而出,向丧门神轻喝道:“姓蓝的,你鬼-则甚,难道姑娘怕谁不成?” 同时赛杨妃,也倏地欺步上前,亮声道:“香妹且慢,先看愚姊的!” 迅又一指蓝春叱道:“你这狂徒平白来搅混姑娘,必是不安好心,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敢于这般无礼!” 她们都一齐大发雌威,真个为了争夺一位小白脸,便一切在所不计了。 加上丧门神蓝春,自叛离师门,东奔西逃,好容易才藉机来投靠落魂岩,暗中怀有鬼胎,此刻焉敢和二女成仇。 惟其如此,所以见状反嘿嘿一笑道:“好男不和女斗,蓝某失陪了!” 可是谁知道此言一出,顿时那位美少年武陵公子,却身形一闪,拦住去路开口道:“我来领教好了!” 而且二女也意欲一看美郎君艺业深浅,马上同声向丧门神轻喝道:“姓蓝的,有种就和云公子分个高下吧!” 请想丧门神蓝春,生性本何等的骠悍,这时那能忍得。 但见他,猝然凶眼一扫二女,冷冷的答道:“蓝某从来动手不留活口,你们不心痛吗?” 更立又*视美少年狞笑道:“你这小子大约是活腻了,蓝大爷可举手不留情呢!” 美少年也一声冷笑道:“哼!少吹大气,云某还不是三岁娃儿,能被人唬倒呢!” 且俊眉一挑,立掌当胸喝道:“废话少说,快上,手底下见真章好了!” 蓝春立刻答声:“好!” 随即欺身上步,一面口中断喝:“小辈接招!” 一面伸臂探爪,五指箕张,疾捷如电的向前扑去。 自然这恶徒,已深得苗岭真传,其威力可知。 最是他,彷佛头一手乃是虚招,申途又陡然变式化为千重指影,挟一片寒飙,恶狠的便把对方罩在掌风之下。 只是不想眼觑就要得手之际,倏闻一声朗笑,黄光微闪,却顿失敌人所在。 并听二女咯咯娇笑,同赞好身法之际,又猝觉脑后生风,不禁暗吃一惊! 也由此立扫轻敌之心,赶忙横跃数尺,回身展开解数,看准黄衫少年,运上十成功力,奋勇狂攻起来。 一时二人各显所长,四臂纵横,直杀得扬沙走石,草木横飞。 眨眨眼就是二十多个回合。 似乎美少年内功火候稍逊,处处捉襟见肘,显得吃力。 更不一刻,偶见他一招用老,突然啊哨一声,直向二女立身之处倒飞而来。 丧门神蓝春,更得理不饶人,如影附形,翻腕便下杀手。 看情形,这位黄衫美郎君,眼见便要小命儿不保了—— 第五十三章 书生露本相 那堪非难 嫫母出狂言 顿遭厄运 亏得这时二女各有戒备。 九尾狐韩香,早扣有一掌乃师嫫母古完所传的“夺命金针”。 赛杨妃已暗取白骨教黑旗坛主活疆尸余元赠送的,两枚“碧磷梭”在手。 登时双双出救,暗器纷飞,连声娇喝。 不料一眨眼,反是丧门神蓝春,不虞有此,连中夺命针和碧磷梭,满身绿火四射,剧毒攻心,栽倒在地。 那位黄衫美少年,竟安然无恙。 并向二女不住口的蹙眉摇头道:“这可怎好,小生不过是借机试试二位相爱有无诚意,那能当真伤自己人啊!” 二女闻言恍悟,不由同声佯唱道:“看你不出,心眼儿还怪多呢,小妹是不是真心呀!” 赛杨妃又扫了场中命在垂危的丧门神一眼,回眸一笑道:“别耽心,这狂徒来路不正,家父至今仍有所疑,死不足惜!” 想不到苗岭这个叛徒,却在此间不明不白的遭报。 九尾狐韩香,也眼觑蓝春被碧磷梭毒火,烧得惨不可言,毫不失悔的一撇小嘴道:“活该!谁叫他没来由逞凶啥?” 且手扪酥胸,媚目向心爱的美少年一瞩,关切的低问道:“公子真个没什么伤痛吧?小妹兀自还唬得心惊肉跳嘛!” 赛杨妃更轻移春风俏步,盈盈上前,娇声道:“你本事真高,也扮得真像,差点急煞小妹了呢!” 她们争相讨好,齐献殷勤,简直比谁都亲昵。 武陵公子,亦连声道:“谢谢二位姑娘,倒是小生不该作要了。” 九尾狐韩香,又手掠云鬓,深情款款的,仰面俏问道:“云公子,小妹一片真心,你总该相信了吧!” 武陵公子立刻点点头连答道:“相信,相信,姑娘果是诚心相爱!” 赛杨妃也慌不迭急问道:“小妹如何?” 在她原是惟恐自己落空,所以追不及待的想探个美郎君口气。 但不想正于此际,九尾狐韩香,却插口淡淡一笑道:“明明公子已心许小妹,芸姊何必还多此一问干啥?” 她们虽属同门,但到了利害关头,可就不讲什么情份,要勾心斗角,各出奇兵了。 其实今日若非这两个淫娃同来,表面互相矜持,还保有一点脸面,要不然,若是单处,恐怕什么丑态,都早做出了。 自然赛杨妃,那甘示弱,马上反唇相讥,一声冷笑道:“贤妹又不是云公子,怎知他的心意?” “这就叫做心心相印呀!”九尾狐韩香,毫不输口的,便还以颜色,并侧脸向黄衫美少年飞个媚眼,娇滴滴的间道:“公子你说是么?” 赛杨妃更抢着直问到美郎君脸上道:“公子!你总该有个公平的论断,说嘛?” 这样一来,反令黄衫少年左右为难,半晌,才环顾二女,微微一叹道:“二位姑娘,都是情深爱重,只可惜小生无福一齐消受!” 他仍是对二女不分轩轾,作同等的看待。 顿时赛杨妃陪抽一口冷气,瞪了九尾狐一眼,然后柔声道:“究竟公子目光如电,也不枉我金芸娘一片痴心。” 黄衫少年,忽又亮声问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二位艺业,必同出落魂岩古老前辈一人传授了?” 二女同声答道:“公子猜的不错。” 九尾狐且倏地眼珠儿一转,续道:“既然公子难违师门戒律,又对小妹们无从取舍,咱们何不撞个天婚呢?” 分明她必是又想出什么诡计了。 不过黄衫少年,却摇摇头道:“不!” 并毅然一抬眼道:“小生意欲取决令师,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 首先九尾狐韩香,便放弃己见,迅即接口道:“这样最好!” 因为她认定深得嫫母怜爱,必可如愿,所以头一个赞成。 赛杨妃金芸娘,也自信金家寨和落魂岩渊源最深,八成有望,马上连点螓首道:“公子主意公平,小妹同意!” 更向峰下一指道:“既如此,家师和本门尊长,如今悉在文殊院,敬请公子立刻移玉一行如何?” 九尾狐连忙水蛇腰微扭,嫣然一笑道:“咱们走!” 只是黄衫少年并不举步,反又摇摇头道:“小生不喜和俗人周旋,最好能请令师莅此,不知可否?” 且目视赛杨妃微笑道:“相烦金姑娘亲走一趟,前往奉请如何?” 这少年也真怪,似乎果已看中这两个淫娃,欲图立成好事了。 恰巧这种差使,正合金女心意,可以先期求父兄向乃师关说,赶忙喜孜孜的答道:“小妹遵命!” 马上翩若惊鸿的飞身下峰。 九尾狐韩香,更只当美郎君对自己看重,有意支开赛杨妃,俾便相叙,登时眉梢眼角,满含荡意,不待同伴走远,就故作纤足不稳,一斜身倒向黄衫少年怀中,咯咯媚笑道:“小妹三生有幸,得蒙公子不弃,今天我太高兴了!” 本来在她,以为如此一来,人家必然就势抚爱,不论怎样,先得个头筹再说。 可是不想正值意乱情迷之际,忽然猝感全身一震,百骸无力,耳听身傍人轻喝道:“贼丫头,你认得我是谁?” 至此九尾狐才如梦初醒,惊悟对方乃是敌人。 尤其黄衫少年,这时面凝秋霜,立从韩香身上搜出一把“夺命金针”藏到囊中,冷笑道: “我杀你这妖女污手,且让你尝尝黄山的狼群滋味好了!” 接着便像捉小鸡似的,不管死活,随手一扔,抛到峰侧深壑之中。 同时此际,七八丈外的一座危石之后,也倏地探上半个小脑袋,露出两只黑白分明大眼,向黄衫少年噗嗤一笑道:“凌姊姊,那地上将死的苗岭恶徒,小弟还有用场,你送我可好?” 敢情这位美少年,乃是女侠凌云燕乔妆至此啊! 但见她,闻言仿佛微感一惊!马上一沉脸答道:“小鬼头,你来则甚?” 更又秀眉微蹙,瞥了场中丧门神一眼,转面续道:“你要这贼子,就快搬走,别把小命当儿戏呢!” 一眨眼,石后纵出的竟是诸葛玉。 最是这位小神童,好像早已准备擒人,手中携有一条极长的葛藤,一面不慌不忙,打了个活扣,向蓝春双脚一套,一面朝凌云燕一扮鬼脸道:“这也是我燕大哥要寻的仇人,算你第一功!” 并口中微啸,抬眼一笑道:“凌姊姊,我会仙法移走这狗贼,你信不信?” 这小淘气,简直胆大包天,身在贼巢附近,还依然作耍,毫不在乎。 反是女侠凌云燕,惟恐老鬼婆快来,不愿答理,一叠声催促道:“快走,快走,少说废话!” 诸葛玉又一本正经的,摇摇头道:“不忙!刚刚你这半台戏唱的还不差,后面压轴的嘛,可要小心啊!” 更大眼珠一转,笑嘻嘻的说道:“我奉赠凌姊姊一套秘诀如何?” 他原本讨人喜爱,这一做作,连凌云燕也顿时消去日前的介蒂,不由微笑问道:“什么好主意啥?” 诸葛玉连忙悄声道:“我教你十个字心法胆大心细,多用谋,少逞勇!” 随又噗嗤一笑道:“祝你成功,小弟不陪啦!” 且不待答言,马上小身形一幌,拾起丧门神的百毒娱蚣剑,便向峰下飞去。 那条葛藤,亦忽然自动,呼的一声,把垂死的蓝春拖走。 八成这小鬼头,还有同伴隐在石后。 一时看得凌云燕,暗中十分赞赏! 也恍疑情敌百花宫主,到了莲花峰左近。 此际正丽日当空,山半云海,因风起伏,有如波涛汹涌,极为壮观。 虽然女侠凌云燕,一向行事光明磊落,不肯使诈用计。 但在今日,为了孤掌难鸣,敌众我寡,也只好忍受适才那两个淫娃,不堪入目的丑态,破格采取智谋取胜了。 其实这班贼党,最好的手段,便是以其人之道转治其人,要不然准是自己吃亏上当呢! 大约女侠凌云燕,刚刚还有些沉不住气,所以小神童诸葛玉,旁观则清,临行故拿什么十字心法,暗暗点醒。 不一刻,突闻一阵笑语之声传来。 入目赛杨妃金芸娘,满脸喜色,手提食盒,当先飞纵上峰。 身后并缓缓走出男女老少三人。 在前是一个其丑无比,手扶鸠杖的老妪,显然必是老鬼婆古完无疑。 居中的,乃为赤面黄须,身材高大的老者,分明是八手天王金四海。 后随一个壮汉,凌云燕一眼就认出,却是小贼金光亮。 看他神情举动,似乎年前被魔女阙寒香废去的武功,现已完全恢复了。 想不到赛杨妃,竟连父兄都一齐搬来。 也因此凌云燕不禁一面暗中戒备,一面目迎金女,含笑点首道:“有劳姑娘了!” 赛杨妃彷佛眼觑不见九尾狐韩香,越一发得意,连忙娇答道:“倒是累公子久等了呢!” 并媚目一扫附近,悄问道:“香妹呢?” 凌云燕故作失惊道:“咦!她刚刚也下峰了呀!” 好在金芸娘,已一意为自己打算,色迷心窍,反觉如此更好,马上将所携之物,迅在丈外一座大磐石,打开一一放置。 只见酒、饭、菜齐备,十分精美。 更眉开眼笑,回到美郎君身侧,无限亲昵的低问道:“天将近午,公子大约早已饥饿了吧?” 凌云燕亦和颜悦色的轻答道:“谢谢姑娘想的周到!” 这时老鬼婆和金家父子,已走上峰头。 且老远就六只怪眼,精光灼灼,向凌云燕不住的打量。 尤其小贼金光亮,时而凝眸沉思,好像有所回忆。不消说,定是他过去在金陵,曾栽在凌云燕手下,深印脑际,恍觉面熟了。 倒是八手天王金四海,目睹爱女所告的意中人,竟是如此英俊不凡,一时满心快慰,不由自主的,乐得大踏步越过嫫母,以长者自居,呵呵一笑道:“芸儿果然慧眼识英雄,还不快给为父的相介!” 赛杨妃更喜下自胜,立忙眉飞色舞的,为俏郎君向父师等引见。 凌云燕也只好一一为礼。 不过老鬼婆古完,却大刺刺的二目凝视,冷冷的问道:“你是何人门下,快告诉老身听听!” 本来凌云燕,现时眼见仇人,已胸中热血沸腾,按纳不住念火,是以闻言马上傲然答道: “家师乃世外之人,久已不干预江湖之事,请恕未便奉告!” 她这种话,如果搪塞一个不相千的人,还说得过去。 可是如今人家以爱徒相许,那能不把底细追查清白,听的入耳哩! 因此老贼金四海,首先便从旁插口道:“小女既荷蒙少侠不弃,大家就是自己人,尚请见告为是!” 凌云燕仍淡淡的摇头道:“这是本门禁律,实难遵命!” 一旁老鬼婆古完,忽然一声冷笑道:“不说也罢,老身自能得知!” 并怪眼一翻,*视凌云燕道:“老身为徒儿选婿,首重武技,金老山主也是成名英雄,门中不能招纳俗士,你不妨先露几手我看!” 分明她是以此作借口,欲图从艺业上查看门派了。 凌云燕也冷冷的答道:“如老前辈有兴,云某当得奉陪!” 这样口气,无异乃向老鬼婆挑战,倒是大出对方意料之外。 老贼金四海,不禁听得呵呵一笑道:“少年人能有这份豪气,难得,难得!” 嫫母古完,顿时一沉脸道:“好!老身就亲加考验一次!” 只有赛杨妃金芸娘,惟恐美郎君吃亏受窘,赶忙羞答答的向乃师急道:“你老人家可得手下留情些啊!” 老鬼婆也不答理,马上将掌中鸠杖向下微顿,在一阵火星四溅中,没入山石数寸,植在地上。然后双手向前一亮道:“老身仅凭一对肉掌,不论你这小子是用兵刃拳脚,只要十招不败,便算合格!” 她自恃功力精纯,口气极狂,并藉植杖暗示颜色,十分托大。 凌云燕更早就潜运神功,提足真气,昂然不惧欺步下场,淡淡的答道:“云某也以赤手奉陪!” 且不待答言,便一面喝声:“得罪!” 一面掌演“五丁开山”,头一招就是十二成劲力猛扑。 但觑她玉腕一翻,立有一股重如山岳的狂飙,朝对方卷去,好不凌厉。 更身随掌进,左手骈指如戟,展出隔空打穴绝学,电光火石般的点出。 无疑凌云燕,必是意在一举成功了。 老鬼婆古完,确然万难料及,人家却是这种劲敌,一时自大轻心,不由见状大吃一惊,慌不迭横掌拍出一蓬劲气化消,身形疾闪。 同时冷眼旁观的小贼金光亮,这时蓦地从凌云燕语音形貌,认出乃是何人,立刻大声急呼道:“这是天都门下姓凌的丫头,古师伯小心!” 不过饶是如此,老鬼婆已被这威不可当的一掌,震得连退七八步,腑脏离位,二目金光乱暴,摇摇欲倒了。 凌云燕一招得手,精神大振,马上向金光亮娇叱道:“天都门下又如何,小贼你也拿命来!” 并呛呛一声,长剑出匣,一道匹练似的银光,乘势便朝仇人罩下。 金家父子,也飞身掌剑齐出,双双抢救。 赛杨妃金芸娘,更一听俏郎君竟是女扮男装的假货,登时气得满脸发青,抖手就是三枝“碧磷梭”,成品字形飞出。 尤其这种霸道的暗器,适才丧门神蓝春便是榜样,历历在目,所以凌云燕赶忙收剑自保,招化“潜龙升天”跃到一旁。 也由此就以一敌三,酣斗成一团,无暇分身擒拿老鬼婆。 照说论艺业,金家老少三人,谁亦不是女侠凌云燕对手,只是如今他们群打群殴,又暗器歹毒,暂时难以取胜而已。 此际老鬼婆古完,已趁空趺坐在地,面色苍白,瞑目调息,显然伤势颇重。 凌云燕见状,深觉良机不再,陡然疾出一式天都绝学,长剑寒芒暴涨,晶星飞洒,势如一条天娇神龙,荡开金氏父子兵刃,腾身便向嫫母扑去。 但不想她快,还有人更快。 只觑倏的斜里石后,忽然飞出一圈黄影,仅一眨眼,就把老鬼婆凌空吊起,如同一只蛤蟆,朝峰侧飞去,投入云海之中。 并闻有人银铃般的一笑道:“凌姊姊!谢谢你啦!” 这种情形,一直看得金家老少,心胆皆裂。 听口音,又似乎不像小神童诸葛玉。 凌云燕也不由立忙收势,转面威棱棱的向老贼八手天王喝道:“古完妖婆,是姑娘仇人,特擒以雪恨,今日暂饶尔等,谁人有胆,尽管上天都峰寻我好了!” 且语落身起,一纵十余丈,向峰下追去。 因为她恍疑适才以飞索取巧,乘隙套走老鬼婆的,是情敌百花宫主,所以暗中颇为气恼,立意要赶上羞辱一番。 好在此间乃其朝夕常游之地,地势了如指掌,几个起落,就穿过云海,抵达来时秘径,匆匆抹掉头巾,脱下黄衫,恢复本来面目,向北奔行。 不料刚到峰下,却耳闻道傍云气弥漫中,有人轻呼道:“多谢贤妹,代愚兄缉获了仇人!” 更人影一闪,赫然现在眼前的,竟是自己又恨又爱,念念不忘的心上人燕凌云。 并觉相隔太久,对方越发英姿勃勃,神-飞扬,远胜于前,分明伤势早已复原,不禁芳心大慰。 也顿时一股幽怨,由衷而起,立刻停足粉脸一沉答道:“我为的是葛姊姊,各尽心意,谁要你谢!” 接着又一撇嘴恨声道:“哼!你还是赶紧去谢那姓骆的丫头吧!” 随即佯作不睬,转面就走。 不过燕凌云,仿佛如今已观感大变,见状马上闪身挡路,讪讪的长揖一礼道:“往日全是愚兄不是,委屈了贤妹,尚请见谅是幸!” 这亦无宁是说,从今以后,我决不再像过去了。 自然如此之言,在凌云燕听来是十分受用。 可是一个女孩儿家,尽管胸中已经默许,但在表面上,仍不免故作矜持。 加上她,一向心高气傲,近数月来历尽千辛万苦,一肚子隐念,也确非这几句话所能冰释。 惟其如此,所以凌云燕,反闻言不由热泪夺眶而出,纤足一顿,凄声道:“反正都是我凌云燕有眼无珠,自轻自贱,那还有什么见谅不见谅好说!” 随又狠狠的白了心上人一眼续道:“你既有了那骆丫头,还来黄山则甚?” 这种话,燕凌云实在一时不好作答,讷讷难以出口。 于是凌云燕又一抹泪珠,愤然道:“快找你的心上人去吧,恕我不便奉陪了!” 至此,燕凌云才面红红,赶忙亮声道:“贤妹请勿见疑,论情份,咱们至少也相识在前嘛!” 且垂首微叹道:“本来自琼姊姊和天台慧妹相继惨死,愚兄也万念皆灰了啊!” “谁又牵罪了你呢?”凌云燕接口就问,并幽幽的又道:“我凌云燕,早已礼佛长斋,从此不愿误人误己了!” 只是她嘴里虽是这样说,脸上神色却已大渐和缓。 不清说,必是被燕凌云适才那句:“论情份,咱们至少相识在前。”的话所动了。 此刻山前云海,浮沉舒掩,荡漾不停,好像他们心情亦复如斯。 半晌,燕凌云又抬眼开口道:“贤妹这又何必,听说伯父母膝下,仅你一人嘛!” 凌云燕也瞟了心上人一眼,小嘴一撅道:“你自己还不是一脉单传么!” 燕凌云马上接口道:“愚兄之所以不作出世之想,正因此故哩!” 更又喟然道:“何况还有贤妹们情深似海,难以相负啊!” 他这样话,已是再明显没有了。 因此凌云燕顿时螓首低垂,良久无语。 其实芳心之中,却有无限的安慰和甜蜜了。 一时双方默默相对,在感情上已大见和谐。 不想正在此际,忽听侧方噗嗤一笑道:“凌姊姊,恭喜你今天这场比赛赌赢啦!” 并随声云气微动,纵出小神童诸葛玉。 凌云燕不禁佯叹道:“都是你这小鬼头玩的把戏?害得我平白私自出山,受了几天活罪,稍时饶你才怪?” 小神童诸葛玉,故向燕凌云一吐小舌头:“燕大哥,怎么办,你可得代小弟讨个饶啊!” 更又胸膛一挺,像个大人似的笑道:“凌姊姊!你讲不讲理呀,难道我那十字心法,就不值一文了么!” 凌云燕忍不住嫣然一笑问道:“那老鬼婆呢?” 燕凌云立即插口代答道:“令师叔彭大侠,已命神猿携走,大约是解往府上了。” 至此凌云燕才恍悟,自己这一念探贼巢,竟有如许主人,在暗中接应。 诸葛玉又笑嘻嘻地说道:“还有那姓韩的妖女,小弟也早代凌姊姊安置了!” 且面含得色,续道:“你私自出山更不打紧,昨晚白姊姊已亲往府上,拜见伯父母,禀陈了一切嘛!” 凌云燕不由诧异的急问道:“那位白姊姊,你说!” “金陵白凤英姊姊呀!”小神童毫不犹豫的便答,并看了燕凌云一眼又道:“她还为燕大哥带去许多宝物,什么寒螭匕首呀,火鲎珠呀,都是送你的呢!” 燕凌云也从旁插口道:“凤妹和愚兄在大宫湖不期而遇,一同至此,还有九华林英贤妹,也曾相见,稍时再将详情奉告!” 这时小神童诸葛玉,似乎十分识趣,立又噗嗤一笑道:“小弟还有事未了,不打搅二位了!” 随即一闪身,飞入云海之中,无影无踪。 最是这些话,和燕凌云如今的语言神态,登时在凌燕云脑际,织成一片光明的美景。她就绝没有想到,个郎的同心转意,竟一快如斯。 因而虽然在表面上,粉脸依旧笼罩一层淡漠之色,但心头却早已忍不住有无比的兴奋和激动了。 请看她,妙目凝视小神童去路,嘴里立刻柔声问道:“你是否也准备到舍问一行呢?” 这亦无异是说:“你如果是真心,就该前往我家去求亲呀!”—— 第五十四章 喜气漫天都 争迎娇客 战云弥绝岭 恶斗僵尸 别看凌云燕,过去纵横江湖,不可一世,以及月来青灯礼佛,宛如古井不波,但现时一到情人面前,劫马上百链钢化为绕指柔,一股爱火勃起,变得像一头羔羊了呢! 说来这也就是青年男女的真性,大凡稍涉情场的读者,必有此同感。 她话出口后,又立即侧转粉面,露出一副期望之色,静待回答。 燕凌云亦赶忙亮声道:“凤妹已前往先容,愚兄自应趋拜仙客老前辈和伯父母。” 换句话说,他的语气,就是:“你放心吧,我早有准备啦!” 且二人不由同时相对会心一笑。 也经此一来,顿将往日误会,都在这一笑中,清逝得有如过眼云烟,了无半点留痕。 燕凌云更大胆的,一改前此处处避嫌之态,走近携起玉人一只柔荑,微笑道:“往者已矣,贤妹别再叹怪愚兄了。” 凌云燕亦噗嗤一笑道:“你呀!真是我命中的魔星!” 并黯然一叹道:“若果不是葛姊姊遗书,恐怕你还不把小妹当作好人呢!” 随又娇躯紧紧依偎,无限情深的娇问道:“那姓骆的丫头呢?” 显然地对百花宫主,仍然意犹不释。 于是燕凌云含糊的答道:“稍时贤妹自知,咱们快离此地吧!” 凌云燕也就不再追问,立刻双双手儿相携,肩儿相并,展开身形,如同一对比翼鸟,窜山越涧,向前扑奔。 不多久便抵达天都峰。 这时在凌云燕看来,恍觉往日今朝大不同,不仅山花含笑,连满眼苍松翠柏,都带有无穷喜气。 尤其刚到岩下,便见铁笔书生阮昶,现身相迎,呵呵大笑道:“燕少侠别来无恙!请上,请上!” 此老一脸快慰之色,仿佛对过去栽在这位少年之手,已毫无介蒂。 反是燕凌云颇有歉意,慌不迭放开凌云燕玉手,双肩微耸,蹑空十余丈,直上峰头,尴尬的长揖一礼道:“前此冒犯虎-,尚乞大侠勿罪是幸!” 铁笔书生,也赶忙答礼,并一把紧握眼前人右腕,连道:“彼此,彼此,都是自己人,还提它则甚!” 更丘目凝视燕凌云,上下打量笑问道:“听说少侠日前又得不世的福缘,功力倍增,可喜可贺!” 此际凌云燕,亦随后飞到,闻言立刻含羞插口道:“阮二叔,什么福缘呀?” 铁笔书生转面呵呵一笑道:“问你燕哥哥呀!” 并点点头又道:“你也有一份呢,回山自知。” 燕凌云立时接口答道:“谢谢阮二叔赞誉。” 他如今也学得乖巧起来了,这一声“二叔”不但叫得铁笔书生阮昶,满心受用,乐不可支,最是女侠凌云燕,耳听心上人,竟随自己称谓本门尊长,暗中这一份甜蜜呀,简直有笔难描了。 因此不禁向个郎回眸一笑,马上撒娇的朝阮昶一撅小嘴道:“二叔惯会打哑谜,不说拉倒!” 铁笔书生,更哈哈一笑道:“贤侄女快引你燕哥哥到飞云洞慢慢询问罢,此间稍时或有贼人前来,恕愚叔无暇奉陪了!” 凌燕云也就粉脸绋红,扮作大大方方的,转面向心上人一霎眼道:“咱们走,让二叔独显身手吧!” 于是燕凌云立即如言朝铁笔书生一拱手,双双继续前进。 一路行来,屡见天都门下,在各处了望,一发现二人,便向后飞报。 且接近该派重地,洞外早就恭立再传八大弟子,也就是人称“天都八剑”,个个欢形于色,以迎嘉宾。 凌云燕不禁又喜又羞,立为个郎一一相介。 燕凌云,更连称不敢当,分别为礼,然后才随在爱侣身后,缓步入内。 但见飞云洞,特别高大宽广,光明净洁,有前、中、后座。 其间陈设古色古香,十分典雅。 前洞为再传弟子所居,中洞乃黄山四杰夫妇清修之地,后洞是天仙都客坐开所在,既形势险峻,又气象雄伟,极为庄严幽静。 并入目中洞,正有一位丰神秀逸中年书生,和一位仪态万千的美妇,含笑起立。 大约他们必是此间主人夫妇,青萍剑客凌渊、慈心仙子孟无双二人了。 最是此刻凌云燕,一见便娇呼爹娘,飞扑上前,一头拱到娘怀,颤声道:“他终于回心转意,前来啦!” 更不知何故,忽然又陡觉一阵心酸,泪珠如断线珍珠,滚滚而下。 慈心仙子孟无双,急忙将爱女揽在怀中,低慰道:“痴儿别伤心,难道如今天从人愿,还有什么委屈么?” 凌云燕顿时噗嗤一笑,螓首连摇道:“谁说的,孩儿是想起葛姊姊嘛!” 接着又泪珠挂在睫毛上,转身一指乃父乃母,向刚刚走近的心上人娇呼道:“云哥哥! 这就是小妹双亲呢!” 其实燕凌云,早已看出,立刻紧走一步,上前下拜道:“小侄燕凌云,叩见伯父伯母。” 这时青萍剑客夫妇,好像有无比的快慰,赶忙答礼不迭,亲手相扶道:“贤侄乃人中之龙,愚夫妇久欲一见,快别多礼,请坐,请坐。” 慈心仙子,更凤目不转睛的打量,点头不已,满面喜容道:“小女自幼骄纵成性,一切还请贤侄多多海涵啊!” 常言道,“知女莫若母”她明知过去误会,主要的必是乃女惯使小性造成,所以开口就先行点出。 燕凌云迅即躬身答道:“云妹文武双全,小侄最为敬佩,前此颇有开罪之处,请海涵的,应该是我呢!” 他们双方皆作谦辞,彼此心照。 一时听得青萍剑客呵呵一笑道:“贤侄敬佩小女,小女也敬佩贤侄,有误会才能磨练出真情,大家都是自己人,用不着再客套了!” 并目视燕凌云,兴奋的续道:“贤侄根骨福缘,悉皆绝世少有,家父早有前知,日昨荷承原赠,别说寒螭至宝,千年火鲎元珠,小女将受用无穷,即使是那灵血灵肉,本门长幼,也获益匪浅,举世难求幸何如之呢!” 随又向爱女点头笑道:“燕贤侄乃今后武林中流砥柱,从此铁肩担道义,为江湖除暴安良,全惟他是赖。且对本门情义兼备,我儿务宜扩大胸襟,多从教益啊!” 这种话,似乎其中含有深意。 因此凌云燕,顿时芳心一动,立向乃母悄问道:“娘!听说金陵我那白妹妹前来,她人呢?” 慈心仙子微微一笑道:“不忙,为娘近日老运亨通,连收两位好义女,且先让你们姊妹相见再说!” 凌云燕不由听得一愕!心想:“这是谁嘛?” 不料正当她困惑沉思之中,却猝见侧方石室启处,环佩叮当,并列走出一穿红,一穿白,两位花枝招展的丽人来。 也入目便认出,一个是玉观音白凤英,一位赫然竟是百花宫主骆红珠。 尤其她们二人一见,就亲切的同声高呼云姊姊。 自然凌云燕,生来冰雪聪明,此时那能还不立刻明白是何道理。 凌夫人更喜孜孜的一推爱女道:“快见见你珠姊姊和凤妹妹。” 不过百花宫主,却马上一面抢先敛-为礼,一面接口娇声道:“干妈,珠儿应当是妹妹,不是姊姊。” 原来她们昨日一到黄山,便直趋凌府,毫不讳言的将大家心愿,以及和意中人相交始末,坦陈凌氏夫妇。 加上二女全是天生丽质,极得人怜爱,所以头一个慈心仙子孟无双,就无限同情,宽慰有加,答应爱女同嫁。 事实上,这正是天都派求之不得之事。 并对骆红珠和玉观音,处处谦让,事事为情郎着想的一番苦心,十分赞许,双方亲切备至,长幼投缘,索兴认为母女。 二女更惟恐口说无凭,竟将身藏寒螭双匕之一和千年火鲎元珠一颗,代心上人为聘,更以所携鲎肉鲎血,广赠天都长幼,博得人人敬爱。 同时凌云燕,虽然气量稍狭,但却也是英雄肝胆,侠义心肠,而且现时既所求已遂,又见人家处处服低,所以一时反感大有歉意,慌不迭抢上前紧握骆白二女双腕,激动的高呼道: “珠姊姊,你既拜在家母膝下,你年长我年幼,如若矫情,就是不疼小妹呢?” 骆红珠眼觑情敌已无介蒂,也喜不自胜的连道:“不能,不能,于理不当嘛!” 一旁凌夫人见状,顿时插口笑道:“珠儿别再自谦了,你云妹妹生性并不小气,请放心吧!” 凌云燕闲言,又马上咯咯轿笑道:“还是娘公道!珠-姊,你可不能再客套了呢!” 且向心上人瞟了一眼,然后向二女低语道:“让他在此,咱们暂到琅环小筑去,好好的叙上一叙。” 随即拉起白凤英和百花宫主,三人像一群彩蝶,飞出洞外。 只看得燕凌云,暗中心猿意马,神驰不已。 青萍剑客也不住的向爱妻点头道:“果然云儿能识大体,这样最好。” 接着夫妇二人,便亲陪这位未来的乘龙佳婿,细询家世,设设关注,爱惜得无以复加。 不想正当他们老少谈得极为契合之际,忽得守望人来报,前山敌人大举来犯。 燕凌云立刻忿然起立道:“这班贼徒忒也可恨,待小侄前去打发彼辈。” 青萍剑客摇摇头笑道:“此乃本门之事,贤侄前来是客,怎好劳动?” 并即传令天都八剑,齐出迎战。 因为他,预计既有铁笔书生在彼,派几个得力门人助阵,必能取胜。 可是不到顿饭之时,又得第二次急报据说来犯贼人功力奇高,本门应战诸人形势已十分危殆! 至此,青萍剑客才大吃一惊!赶忙一面吩咐爱妻派人召唤三女扼守飞云洞根本重地,一面亲身出敌。 燕凌云也经慈心仙子取过优昙神尼所寄存的“南明离火剑”交还,一同前往。 这时青萍剑客凌渊,极是震怒,一出洞就展开身形如同一颗流星,一纵七八丈,在前飞驰。 也仿佛有意无意之间,要试试相随的这位未来娇客轻功和脚力。 但那知尽管他快同御风,使出平生绝技,却见燕凌云始终毫不吃力,从容闲逸,紧紧跟定,寸步未曾落后。 立使青萍剑客深信传言不虚,满怀喜悦,越发纵步扑奔,眨眼就到达鳖鱼背。 只觑前峰林中,兵刃交击,以及喝叱之声交织成一片,斗得惨烈无比。 更认出赫然竟是落魂岩仅存的二鬼,玄阴帝君冷清秋,与落魂羽士斐元亲来。正和铁笔书生阮昶、苍海客彭春二人,杀得难分难解。 最是另一处,还有一个形如吊客,浑身黑气缭绕的怪人,独斗天都八剑,满场飞舞,勇不可当。 两头神猿,也和一群贼人打的如火如荼。 果然敌方个个功力高强,天都长幼已在岌岌可危之中了。 首先燕凌云见状,舌绽春雷,一声高喝道:“贼子休得猖狂,少爷燕凌云来也!” 且人随声起,划空宛如一道青霞,飞落场中。 他如今的声威,确不等闲。 但见落魂二鬼,一听“燕凌云”三字,顿时骇然却步,卖个破绽,跳出圈外,色厉内荏的怒喝道:“姓燕的小辈,你为何不守信约,期前勾结天都派,暗算本门中人!” 铁笔书生和苍海客,也相视一笑,收势退到一旁。 燕凌云渊淳岳峙的卓立场中,俊目一扫二鬼,冷冷的反问道:“无耻的老贼,难道汝辈啸聚群丑,窜扰黄山,是遵守年前仙客老人家信约么?” 并目睹天都八剑交手的怪人,仍兀自不肯罢休,马上暗展六合潜踪绝学中,一式“千里如庭户”,身影微闪,便纵往拦住断喝道:“狗贼何名,有种就接少爷几招试试!” 他这种动作,简直快得连在场敌友都不曾看清,不仅距离远隔七八丈外,宛如有缩地之能,最是天都八剑,乃是形成一种奇阵,常人绝难进出,竟也似入无人之境呢! 因而这一来,相斗双方都不禁立刻停手,暗中一呆。 半晌,那形如吊客的怪人,才鬼眼一翻,磔磔笑道:“大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白骨教下,黑旗坛主余元是也,你这小子何人?” 敢情他,适才在恶战中,根本就没有听得燕凌云通名哩! 燕凌云淡淡的答道:“瞎眼的狗贼,燕某你都认不得,还来黄山何干?” 活强尸余元,彷佛仍然不肯置信,立又怪眼直视问道:“人称怪书生燕凌云,就是你这小子么?” 其实这都是江湖上传言之误,在不识者想来,至少怪书生总该模样上有些古怪,那能像燕凌云这般俊秀,所以余元恍疑不是斯人。 燕凌云又点点头答道:“然也!” 活僵尸亦闻言陡地深陷的二目,射出两股绿黝黝的凶光,纵声哈哈狂笑道:“余某还当你这小子是什么三头六臂人物,原来不过如此啊!” 随又腰干一挺,点手喝道:“本坛主南下为的便是擒你,敢情好,快束手就缚,饶你不死!” 此际天都八剑已回到林中观战,落魂二鬼正踅来活僵尸身后。见状立忙出言加以点醒道: “这小子手底下颇硬,余坛主千万小心,不可轻敌!” 不过余元,却极有自信的答道:“二位放心,在下理会得。” 燕凌云也斜睨一撇嘴道:“尔等不妨三人齐上,索兴晦日之约,就是今天了断好了!” 他豪气万千,半点都不把对方看在眼中。 老鬼冷清秋,马上尴尬的插口道:“现在是余坛主和你这小子的事,老夫兄弟,绝不伸手就是。” 更又诡谲的一笑道:“假如尔等能把我古师妹送还,余坛主也就不再动手,暂时两罢干戈,待到约期再说如何?” 看情形,他们竟挟这个白骨教恶徒以自重,似乎还有什么煞手呢! 燕凌云不由朗声一笑问道:“这样说来,少爷岂不是怕了你们这个白骨教狗贼么?” 并陡然目射神光,威棱棱的喝道:“老鬼婆古完,暗算燕某未婚妻室,少爷早已拿她沥血祭灵,要想生还,那是作梦了!” 此言一出,登时对方三怪,个个勃然变色。 活僵尸更一言不发,翻腕便推出一蓬灰白寒焰,冷不防向燕凌云迎头罩下。 这怪物艺业果不寻常,出手劲力千钧,势如排山倒海,且十多丈外,都立感阴森砭骨,毛发悚然一时天都长幼,顿吃一惊! 可是燕凌云却昂然如同未觉,反不闪不动冷笑道:“哼!这就是你的本事么,尽管拿煞手的出来好了!” 他如同立地生根,似乎对方所发的力道和毒气,近身便清,一点不生作用。 活僵尸不禁暗中一栗!马上一声狞笑道:“好小子,果然有些能耐,再接本坛主一掌试试?” 同时人随声起,双掌吞吐如箕,十指激射黑气,交织成一片灰蒙蒙烟光,恶狠狠的疾扑而出。 这一回好像较前更见凌厉,不止声势夺人,尤其那一副怪形怪状,十分可怖! 一旁铁笔书生阮昶,见状立忙高呼道:“这是白骨僵尸功,燕少侠小心!” 说来此等旁门邪功,确是极为歹毒,据传乃是采集各种人畜腐尸阴气,合以百毒,日夕浸淫,与本身真气化为一体。可刚可柔,当者立即寒颤而死,无药可救。 但无如今日他却恰逢克星。一则燕凌云自巧服千年火鲎内丹,已百毒不侵;再则六阳真气适可化清,也绝难为害。 只见燕凌云,神色自若,仅衫袖相迎一拂,马上身前便涌起一道潮水般的紫焰,炽热如焚,向前卷去。 陡闻一声闷震,沙石纷飞。 活僵尸余元,反连退七八步,才拿桩站稳,满睑现出惊诧之容。 本来即此,告下已分。至少玄阴二鬼,也该见机提醒同伴,一逃了事。 那知这位恶徒,还不死心,倏地又一声怒喝,双掌齐扬,脱手飞出八九枝碧磷梭,满空生啸,齐向燕凌云袭到。 自然他是这种暗器的主人,功力既高,手法又准,较之午前赛杨妃,实不可同日而语,其威力可知。 只是燕凌云见状,却一声朗笑,立刻蹑空而起,两手一阵“分光捉影”,先后而来的九只毒物,竟被他宛如探囊取物,一齐接到掌中。 这是何等身手,又是何等惊人! 首先观战的天都老幼,欢声雷动,喝-不绝。 群贼和二鬼,登时唬得慌不迭脚底揩油,转身就逃。 惟有活僵尸,看得目瞪口呆,忘了抽身。 立被燕凌云,身在空中,乘势原物奉还,爆出漫天线火,当头罩下,烧的连声惨-,满地乱滚,自食恶报。 不用说,分明是有死无活了。 这一场剧斗,也就此风平浪静,敌人赔了夫人又折兵。 青萍剑客凌渊,缓步从林内走出,呵呵大笑道:“燕贤侄神功绝技,叹一观止矣!” 原来他,压根儿就不曾和贼人照面。一直隐身松柏丛中,静看未来的坦腹退敌。 最是铁笔书生阮昶,一见掌门,马上接口道:“师兄!小弟前此栽在燕少侠剑下,总该不冤吧?” 苍海客彭春,也哈哈一笑道:“岂止不冤,八成彼时燕少侠,还是有意相让呢!” 青萍剑客更乐不可支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是他们时代啦!” 不料他语音未毕,忽然侧方岩下有人哑声气哑的笑骂道:“没出息的穷酸,难道咱们都该死了不成?” 并听嗖的一声,突地飞出一位手扶竹杖的老叫化。 入目乃是天山神乞姬湖,竟在此间现身。 这位武林怪杰,大家都不陌生,也是天都常客。 燕凌云连忙高呼道:“老前辈何来,小子在此!” 天山神乞顿时笑答道:“不是你这娃儿在此,老叫化还不会这样腿勤呢!” 更看了场中余元残骸一眼,摇摇头叹道:“人算不如天算!本来老叫化意欲劝阻红毛碧眼两个老魔头,此次暂勿兴风作浪,可是你这一格杀僵尸鬼,我一片心血都白费啦?” 青萍剑客也接口笑骂道:“老穷鬼,别长人家威风,红毛碧眼二怪前来又如何,难道咱们还怕他不成?” 老叫化闻言马上小眼一翻,转面问道:“臭穷酸!你目忖是他们对手么?” 一旁铁笔书生,立时插口慢条斯理的代答道:“自有其人。” “是谁?难道你有这份功力?”老叫化不服的说。 铁笔书生微微一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然不是区区!” 老叫化似乎恍悟的问道:“敢情仙客老人家出开了?” 随又点点头,自语道:“那就好了!” 大概红毛碧眼两个老怪,确是功力奇高,否则天山神乞,也绝不会如此重视了。 铁笔书生连忙头摇得像搏浪鼓一样的笑道:“不对,不对!” 并一指燕凌云道:“区区所说的便是这位燕少侠呢?” 天山神乞不禁愕然道:“胡说!这娃儿的本事,难道老叫化还不知道,怎能敌得住红毛老怪?” 不过苍海客,又从旁接口道:“老穷鬼,你听说过,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么!” 青萍剑客也笑问道:“你知道一颗千年火鲎的内丹,能抵多少年修为之功呢?” 至此天山神乞,才一转面向燕凌云不住的上下打量。 半晌,才笑问道:“你又得到绝世的福缘啦!” 燕凌云躬身答道:“不久曾在大宫湖,于无意中吞吸了两头千年火鲎真元!” “两头?”老叫化立刻惊喜得叫将起来。 且慨然长叹道:“天命攸归,你已成半仙之体,百毒不侵,水火难贼,老叫化放心了!” 接着又点点头道:“怪不得刚刚老叫化来时,落魂二鬼狼狈而逃啊!” 铁笔书生呵呵一笑道:“老叫化,我索兴告诉你吧,落魂五鬼,已为燕少侠剑诛其二,午前咱们又擒获嫫母古完,他们今不如昔了呢!” 只是天山神乞,却正色摇头道:“纵然落魂岩不足为虑,彼辈还有能者,红毛碧眼两老怪仅是一路,听说关外也有久未出世的魔头前来,决不可轻敌,何况燕娃儿究竟年轻经殓不足呀!” 随即宾主一同回转—— 第五十五章 重地起妖氛 草雄束手 魔音迷教主 处士惊心 上文女侠凌云燕于莲花峰擒凶,燕凌云在天都峰却敌,先后全有辉煌战果,一时众侠声威大振。 加上黄山地主天都派,如今也同仇敌忾,与寒梅处士冷老翁婿们所居的始信峰,互为犄角,对贼党大本营“文殊院”,形成两面包围,在态势上十分有利。 自然约期愈近,敌我双方同道,也愈络绎不绝,纷纷赶来。 这一日,约莫辰巳之交。 丽日当空,斜映着满山云海,时隐时显,不停的起伏变幻,蔚为奇观。 只见始信峰前倏现一男一女。 男的碧眼黄须,不僧不俗,背插短笛,形容强琐。 女的徐娘半老,浑身红妆,体态风流,妖媚入骨。 他们两人缓缓偕行,其状极为亲昵。 不一刻,走到“接引松”前(此松枝干,由南崖直达北崖,下临千仞,人行其上,为上始信峰孔道)。 忽然女的抬脸凝视峰上,眉峰微蹙自语道:“果然上面有些蹊跷,八成是设有五行八卦一类的阵图了?” 并立又侧转粉脸,向男的媚声媚气的笑道:“最好咱们还是先上文殊院,大家会合再说,要不然,万一阴沟里翻船,那就太也不值呢!” 听口气,分明彼辈都是落魂岩诸鬼勾来的党羽。 男的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道:“咱们此来何事,岂能寄人篱下!” 且神秘的一笑道:“任他天罗地网,又其奈我何!” 随郎反臂抽出身后短笛,当先大摇大摆的踏上“接引松”。 这时峰上守望的,乃是八卦教五方力士之首,小温侯齐康,大约他还不知是敌是友,立刻亮声高呼道:“来客请先通名,俾便接引?” 黄须怪人闻言,始则仰面凝视,一幌掌中微带异啸的短笛道:“娃儿!这便是咱家独门标记,你难道不识么?” 继而更不待答言,身如闪电,蹑空而起,宛如一朵玄云,飞登峰顶,呵呵一笑道:“老夫来也!” 照说他这种答语和举动,绝不能合守望之人满意,任听闯关。 可是不想此际小温侯齐康,自眼见短笛,耳闻异声,竟不知何故,忽然不言不动,愕愕发呆。 尤其经那随后到达的红衣妇人,素手在背上微拍,附耳喃喃数语,马上便如奉纶音,转身在前相导。 想得到,神机妙算诸葛玄,在此间一切设施,乃徒自可通行无阻。 不但如此,而且另外巡山的四力士,大力金刚晁义、八仙剑祖亮、朱砂掌乔龙、神行太保韩骧,也先后相遇,被黄须老汉,按前法泡制,一齐和小温侯如出一辙,个个迷失本性扈从贼人,直往师门重地。 恰好今天,冷老翁婿,正和八卦教各地重要香主,九宫山上官云、祖武,以及东海魔家兄弟,同在梅林共商期日攻守之策。 最是神机妙算诸葛玄,一眼瞥见黄须老汉前来,顿时大吃一惊!连忙一面示意众人戒备,一面高斥五力士,为何引狼入室。 寒梅处士冷老,更慌不迭霍地起立,向来人沉声喝问道:“碧眼老鬼,你来此何干?” 原来此人,便是阴山白骨教副教主,碧眼魔师厉永。那红衣妖媚妇人,也就是该教红旗坛主,销魂娘子韩青青。 试想这两个魔头,竟如入无人之境的闯来,他们又焉能不惊! 但见碧眼老怪,神态悠闲,点点头狞笑道:“姓冷的别怕!厉某今日到此,只是因见这座始信峰景色颇佳,尚堪小住,并不难为尔等。” 销魂娘子韩青青,也接口咯咯一笑道:“反正汝辈已是釜底游魂,晓事的快滚下峰去,好好的多活几日!” 他们全是咄咄*人,口气十分托大。 一时冷老翁婿,不禁面面相觑,怒形于色,拿不定主意。 因为两人都已看出五方力士,横眉竖眼,侍立敌后,对自己人如同不识,极为蹊跷,暗暗惶急! 也久闻碧眼老怪,精擅旁门邪法,非常人所能当,深怀恐惧。 惟有东海双龙魔家兄弟,不知厉害。见状马上四只虎目一瞪,焦雷般的一声巨喝道: “老小子竟敢到本山放肆,想是活腻了!” 并纵身而出,像两尊巨灵神,扬起蒲扇似的大手,向对方便扑。 虽然二魔功力仅是中上之选,但这一股猛劲和声势,倒是极为唬人。 不过碧眼老怪,却不慌不忙,一面斜睨打量道:“你们这副长像不差,本教正缺两位站堂香主。” 一面掌中短笛一起,向二魔微幌轻喝道:“快领法旨,随同护驾!” 说也不信,他仅这一出声,立刻东海双龙,便神志被慑,赶忙如言收手,大踏步走去,分立其左右,雄赳赳目视冷老诸人,恍如完全陌生。 如此之事,简直是闻所未闻! 老怪且得意的,朝寒梅处士阴恻恻一笑道:“冷老儿!你也想当个本教香主么?” 一旁销魂娘子韩青青,更风情万种,媚目流盼遍扫在场的八卦教徒众,嗲声嗲气的开口道:“从现在起,这座始信峰便是本教南来的坛址,尔等如愿归顺,不妨留下!” 他既吐字如同出谷黄莺,有无此的动人,且一双水汪汪大眼,像磁石一般,具无上的魅力,直看得众人心旌摇摇,彷佛有一种说不出的,难以违逆之感,不由自主脚步向前跨出。 显然这妖妇,亦是暗使什么邪法了。 因此寒梅处士,见状不禁心头大骇!顿时气纳丹田,朝即将入迷的诸人,声如巨雷喝道: “这是魔法大家小心!” 并目射精光,直视碧眼老怪叱道:“尔等专弄邪法,算什么人物,有种咱们就见见真章好了!” 同时八卦教武汉香主通天掌钮冲,陡被冷老喝声震醒,深愧险为敌人所算,马上勃然大怒,向销魂娘子韩青青,厉喝道:“好妖妇,竟敢到本山惑人!” 更臂出如风翻腕呼的一掌劈去。 自然他是此间高手之一,内功素称精纯,这含忿一击,其威猛可知。 不料销魂娘子韩青青,果不等闲。 只见她依旧盈盈而立,闪都不闪,仅小嘴微撤,罗袖相迎一拂,便把钮冲这凌厉的一掌,化消于无形。 且媚目斜睨冷老,淡淡的问道:“这是邪法不是?” 碧眼老怪,也向寒梅处士,呵呵一笑道:“你这老儿,不到黄河心不死,难道论真章,厉某还怕谁不成?” 随又点点头道:“也罢!你不妨划出道来,某家成全尔等就是。” 他这种口气,根本就没把在场的任何人放在眼中。 于是九宫剑上官云,首先忍不住挺身而出,接口喝道:“敢情好,我上官云倒要看看你这老鬼是否有真才实学?” 且呛啷一声,长剑出匣,-诀戟指道:“姓厉的,亮兵刃吧!” 对方销魂娘子韩青青,亦闪身上前,不待老怪答话冷笑道:“杀鸡焉用牛刀,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好了!” 她大刺刺的,仍旧赤手空拳,傲然俏立。 上官云见状,不由胸中冒火,立刻怒答一声: “好!” 出手就是“指火烧天”,长剑洒出一片寒光,招式玄妙,火候老到,如同飞蛇,躬身疾上,直刺要害。 不过饶是如此。 但人家却从容不迫,只漫不经意的左手微抬,抖出一只红霞耀目,其长数尺的罗袖,硬接硬架。 并轻描淡写的,便把来势荡开。 更乘机水蛇腰一搦,身如迅电,趋到九宫剑侧背,骈指直点重穴。不仅轻灵俐落,快不可言,也沉稳无比,狠辣至极。 一时上官云,赶忙剑化“倒转阴阳”,反攻为守,移形换位,闪让不迭。 这妖妇,端的名不虚传,手底下十分了得! 尤其她那双袖飞舞,可刚可柔,虎虎生风,劲气四溢,怪招层出不穷。加上两掌吞吐,忽抓,忽拍,忽点,使人防不胜防。 虽是一双空掌,却似乎反较有兵刃在手,还来得凌厉便当。 也仅仅七八个回合,九宫剑上官云,就相形见绌,险招时出,被*得长剑使发不开汗流浃背了。 如此情形,直看得八卦教众高手,个个惊心动魄! 且一眨眼之间,蓦见销魂娘子韩青青,咯咯一笑,红袖双翻,二人一合一分,上官云掌中一枝长剑,便遭卷飞丈外,满面铁青,木立场中。 亏得妖妇尚无意加害,未为所伤。 神机妙算诸葛玄见状,迅即飞步仗剑出列,拦在九宫剑身前,高喝道:“妖妇休得逞强,我诸葛玄来也!”销魂娘子一听“诸葛玄”三字,立刻媚眼凝视,问道:“你就是人称‘神机妙算’的八卦教首领么?” 诸葛玄沉声答道:“然也!” 韩青青忽然口角微晒道:“只不怕不见得?” 这种话,听在诸葛玄耳中,甚觉诧异,不禁厉答道:“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难道还会有假?” 销魂娘子噗嗤一笑道:“要不然,你怎地不曾算到今日主事呀!” 原来她是有意相讥啊! 并媚目上下微一打量又道:“看你这身装扮,颇像还有几份道气,怎不识时务,归顺本教呢?” 诸葛玄怒叱道:“妖妇住口!你把我诸葛玄当作何等之人?” 随郎横剑当胸,-诀齐眉喝道:“快亮兵刃纳命!” 这时诸葛玄,彷佛满腔愤火,立郎舍命一拚,态度大异往昔。 只是销魂娘子韩青青,却好整以暇,淡淡的开口道:“别忙!咱们不妨先作个赌赛,你斗不过本座又将如何?” 诸葛玄厉声答道:“有死而已!你这妖妇还有什么话说?” 销魂娘子嫣然一笑道:“蚂蚁尚且贪生,何必赌死,这个我不来。” 接着又斜睨俏语道:“你输了就随我当个副坛主好了。” 这妖妇,好像存心消遣八卦教主,也似乎是有意想罗致诸葛玄,以为己用。 一旁碧眼老怪,亦哈哈一笑插口道:“本教一向宽大为怀,这就是证明!” 且怪目一扫八卦教诸人,朗声道:“尔等如果归顺本教,个个必能出人头地,好处多着呢!” 不过诸葛玄,竟闭口不答,陡然一声巨喝,挺剑向妖妇分心就刺。 他擅长的是一套先天“八卦剑”,头一招“混沌初开”,式分阴阳,便精芒电闪,寒气四溢,威不可当。 继而更立刻人转四方,脚踩五行,暗划罡斗,“乾三连”、“坤六断”,绵绵出手,化为重重剑幕,抢制机先,将对方罩在核心。 这也是他从不轻用的绝学,以奇门遁甲,与掌中招式配合,极为不凡。 销魂娘子韩青青,亦身如摆柳,红袖双翻,马上相迎还以颜色。 顿时二人满场角逐,剑气臂影纵横,斗得逸兴遄飞。 大约他们都是各怀心计,欲以所长取胜。 但见神机妙算诸葛玄,专走外线,长剑上下翻飞,团团疾转。如同花雨缤纷,白光电闪,风雷皆动。 销魂娘子,则身在场心,宛如彩燕,翩若惊鸿,罗衫飘香,水袖挥舞,巧笑倩兮,媚目盼兮,不仅每一出手,潜力千钧,最是恍如浑身都散发一种魅力,使人人目便心动神驰,蚀骨销魂,不能自己。 加上时将近午,丽日当空,云海低沉,峰上万树寒梅,芬芳四溢。此情此景,直看得观战的众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如此约莫一盏热茶光景。 忽见神机妙算,面有异色,剑势由攻为守。 销魂娘子韩青青,单足点地,身如陀螺,缓缓随同旋转,盈盈开口道:“诸葛先生,你心服了没有?” 并手掠云鬓,斜睨媚笑道:“你这些鬼划符,对别人则可,却难不倒本座呢?” 诸葛玄,也冷冷的反问道:“你使的魔法,能奈何了本人么?” 原来他们这一阵折腾,全都互存戒心,各自提防对方弄诡。 一个是,始终坚守中宫,不逾越场中罡斗,以致八卦奇门难生反应。 一个是,兢兢业业,澄神定虑,心不旁骛,对外界声色之诱,置若周闻。 换句话说,二人斗了半晌,谁也没有如愿。 只听销魂娘子韩青青,闻言咯咯一笑道:“也罢!这第一间合,就算大家不分高下好了!” 接着又满面春风的续道:“说实在的,你这种才能,本教倒是颇少,我再良言相劝,希望你知机识趣,咱们合作为妙。” 诸葛玄怒喝道:“胡说!” 且长剑陡振,人走偏宫,一招“坎中满”攻出。 销魂娘子,见状脸色微沉,二面红袖拂出一股劲气封卸,微哂道:“你别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一面探手囊中,取出一样奇门兵刃,翻腕向外一扬轻喝道:“我就先拿下你再说。” 但觑她所使的,乃是一种形同套索五爪飞抓,其长丈许,上附银钩。有如一片上带晶星的渔网,迎风生啸,凌厉无伦。 最是利于远玫,一出手便把诸葛玄迫离所布奇门,东闪西让,招式难以施展。 更进而漫空飞舞,顿时方圆三四丈内,织成万道彩霞,忽升忽降,银钩森森,罩得风雨不透,好不厉害! 加上她这种兵刃,不是常物,乃蛟筋浸淬媚药所制,名叫“蚀骨五云抓”,中人立迷,不畏普通刀剑。 是故不到数合,神机妙算便感不支,难以招架。倏地一爪近身,横剑未能刽断,兵刃反被卷脱手,唬得倒退不迭。 于是销魂娘子,立刻一饮“蚀骨五云抓”得意的俏问道:“姓诸葛的,还有何说?” 随又两只水淋淋媚眼,向八卦教众香主一扫道:“本座这种真才实学,你们谁是对手?” 说真个的,这两个魔头,确是艺业奇高,连寒梅处士冷老,都惟恐被邪法所算,不敢轻掠其锋。 一时大家面面相觑,答不出话来。 良久,还是寒梅处士,巨目一翻,向碧眼老怪喝道:“今天冷某认栽,这一笔账不日再算!” 并马上朝身后众人道:“咱们走!” 不清说,他必为了保全实力,暂时忍辱撤离始信峰了。 只是碧眼老怪,竞闻言阴恻恻一笑道:“老夫现已改变初衷,还有使用尔等之处,走! 只怕由不得你们了?” 他这种话简直欺人太甚!立使八卦教诸人,愤然作色,大有抵死一拚之意。 不过寒梅处士冷老,却一面向爱婿催促道:“贤婿不妨领先,由我断后。” 一面侧视碧眼老怪冷笑道:“哼!你能留得住老夫么?” 因为他自觉深通此间地利,战虽不能挽回败局,退下峰去,尚非所难。 且悻悻的,转身随众人便走。 也未见男女二魔,有什么举动。 但不想刚出梅林不远,突闻一阵清音幽幽而起。如慕如怨,如有亲人在耳旁招唤,不由自主的停步倾听。 更一听便精神恍惚,忘其所以,不进则退。 饶是冷老几十载修为,内功已达炉火纯青,定力坚强,也直至回到梅林边缘,才灵智微动,猛悟这是敌人魔笛之音,慌不迭收扰心神,出声向众人喝阻。 可是那知为时已迟,不但别人置若固闻,连神机妙算诸葛玄,都依然朝敌人走去,毫不理睬。 且听销魂娘子韩青青,咯咯娇笑遥呼道:“冷老儿,咱们这阕仙曲如何?” 同时笛声骤转高亢,入耳如中锤击,心神大震。 顿使寒梅处士,自顾不暇,马上尽力忍耐,飞奔下峰,往天都求救。 碧眼老怪,也不追赶,立刻停奏魔笛,向销魂娘子呵呵一笑道:“早知这班小辈不过如此,又何劳教主亲身南下哩!” 又踌躇满志的自语道:“量来那天都老儿,八成也是一个徒有虚名之辈。” 销魂娘子韩青青,更喜不自胜的媚笑,附和道:“副教主神通广大,咱们此番必能统一江湖了。” 随即将八卦教众人,咒使神志全丧,躯令分守要道。 未过顿饭光景,彼辈随后而来的党徒,亦陆续到达,立刻鸠占鹊巢,使一座始信峰,成为白骨教重地。 尤其消息传至文殊院,落魂二鬼兴奋若狂,群邪声威大振。 想不到冷老翁婿,苦心孤诣,经营多年的基业,竟落得这般结果。 也立使天都峰形势逆转,反被文殊院和始信峰两处贼人所包围,大大不利—— 第五十六章 老怪逞淫威 临场失宝 奇人施巧计 诱敌成功 时间一幌就是大半日。 正当白骨教众妖孽,占据始信峰,兴高彩烈之际 忽然山下来了一位神采飞扬,背插长剑的少年书生,后随两位秋水为神玉为骨,风华绝代,英气*人的少女。 这是燕凌云,和百花宫主骆红珠,女侠凌云燕三人。 无疑他们必是由于冷老急报,飞速赶来了。 最是小侠燕凌云,得有苗岭真传,一马当先,直上始信峰,如入无人之境。 八卦教众老少,一见便被解开禁制,恢复本性。 只惊得白骨教党徒,不绝如缕的向老怪告警。 碧眼魔师厉永,和销魂娘子韩青青,也赶忙聚集手下,出洞迎敌。 并得悉中条二恶以及活僵尸余元,便是伤在这位少年之手,念不可遏。 只是彼辈一见燕凌云和二女,却又不由喜笑颜开起来。 这是什么缘故呢? 原来这两个魔头,悉皆擅长采补。男的是色中饿鬼,女的淫荡无比。 试想他们眼见三小这等精气充足,如同金童玉女般的人物,怎不动心! 尤其销魂娘子韩青青,一到便婷婷袅袅,搔首弄姿,水淋淋的双目,向燕凌云连瞟,娇滴滴的开口道:“燕相公果是英俊有为,名不虚传!” 在她本是意欲以狐媚之术,兵不血刃,迷倒眼前人,达到目的。 可是不想这回竟碰上行家,刚一和对方目光相接,反暗中大起警兆,浑身一阵寒颤,陡吃一惊! 且燕凌云,不屑的一声冷笑道:“狗妖妇,你这点邪术,也敢在少爷面前卖弄,滋味如何?” 随又向碧眼老怪喝道:“姓厉的,今天少爷念你午前并未伤人,从宽发落,快率党羽滚下始信峰,届期再行领死。” 百花宫主,也妙目含威娇叱道:“要不然,日前擅犯天都的活僵尸余元,便是尔等榜样。” 只是碧眼老怪,却磔磔一笑道:“好大口气的小辈,老夫正要找的是你们。” 并目射寒光,*视燕凌云问道:“连伤本教徒众,就是你这小子么?” 燕凌云昂然点点头答道:“是又如何?” 碧眼老怪,又阴恻恻的接口道:“今天就拿你挫骨扬灰抵命。” 燕凌云也冷冷的反唇相讥道:“那你就尝尝少爷的厉害好啦!” 于是碧眼老怪,顿时反臂抽出魔笛,向前一幌喝道:“小辈还不跪下领罚!” 如照往常,他这种举动,无不如响斯应,立使对方受制,午前八卦教五力士,以及东海双龙弟兄,便是证明。 但谁知现时却偏偏不灵,魔笛一幌再幌,人家依旧笑吟吟卓立,连二女都丝毫无感染朕兆。 燕凌云更神态安详揶揄的淡淡问道:“咦!你这老鬼怎不使出魔法呢?” 并暗运笛岭绝学,目光如电,向白骨教徒微扫,朗声一笑道:“你们主人已罪大恶极,行将受戮,尔等如欲活命,还不快快改邪归正,趁早下山,各寻生路?” 说也古怪,他这里语声甫落,立刻对方十数个党徒,便如奉纶音,嗷的一声,个个二目发直,扭头便走。 一时反使碧眼老怪,大吃一惊!慌不迭掌中魔笛朝徒众一挥,高喝道:“众香主醒来,这是幻境。” 大约他如此举动,也是一种解禁的秘法。 果然那些神志入迷的党羽,闲声止步,人人面现骇异之色。 碧眼老怪,又顿向燕凌云狞笑道:“原来你这小子也会法术!那好极了!” 燕凌云口角微哂道:“我看还是你们自己人有心改邪归正呢!” 随又慢条斯理的笑道:“少爷只不过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而已,这又何足为奇?” 这时碧眼老怪,已渐渐面容凝重,二目不住朝燕凌云打量。 一旁销魂娘子韩青青似乎仍未死心,又轻移春风俏步,上前娇声道:“燕相公既擅法术,想必武学也不寻常,我韩青青倒愿先行领教一番?” 分明她是眼见燕凌云年纪轻轻,自持功力高强,意欲在修为火候上取胜了。 同时女侠凌云燕,也早就跃跃欲试,顿时不待心上人答话,便接口冷笑道:“哼!我云弟乃何等之人,凭你这妖妇也配,姑娘成全你好了!” 且盈盈而出,探手掣出长剑,寒光电闪,-诀一指娇叱道:“快亮兵刃领死?” 销魂娘子柳眉微挑,淡淡的问道:“丫头何名?” 女侠凌云燕傲然答道:“本姑娘天都凌云燕是也!” 销魂娘子又斜睨若有所悟的点头道:“本座就先见识见识你们天都派艺业再说。” 她彷佛也不敢小觑,立从囊中取出“蚀骨五云抓”,凝神待敌。 于是女侠凌云燕,马上喝声:“接招!” 长剑一领,式演“春云出岫”,如同一条匹练,欺身便刺。 销魂娘子立即腰肢微扭,移形换位,一面左袖向前拂出一股罡风化消来势,一面右臂疾起,脱手“渔翁撒网”,五云抓有如一片彩云,银星点点,凌空下降。 不过女侠凌云燕,却与午前神机妙算诸葛玄不同,见状毫无惊容,倏地招化“旋转乾坤” 长剑一振,专点对方银钩。 蓦听一阵叮当之声,“蚀骨五云抓”便被荡开老远,并进向顺势玉腕一沉,剑走轻灵,人如掠波巧燕,*近妖妇,直刺要害。 她一招数式,有守有攻,既快捷又玄妙,威力无穷。 销魂娘子韩青青,也不肯示弱,马上横跃数尺,掌中一紧,五云抓骤落,彷佛一条彩虹,匝地飞卷,劲气四溢,好不厉害。 双方搭上手,便各显所长,辟得如火如荼。 一个是人同仙女,剑似游龙,奇招百出,变幻不测。 一个是徐娘半老,媚态无伦,身形俐落,手法诡谲。 加上两人满场飞舞,宛如一对彩蝶蹁迁,简直旖旎已极。 论功力,销魂娘子确不愧白骨教主,十分高明。 尤其掌中奇门兵刃,一寸长,一寸强,非人所能当。 只无如她今天所碰上的对手,乃为女侠凌云燕,也是一位功臻化境,绝学满身之人,请看场中。 销魂娘子忽然人向斜掠,掌中“蚀骨五云抓”化为“天罗地网”,彩霞漫空,如狂风骤雨,向对手迎头罩下。 八成她这是一记绝招,不但数丈方圆,无闪让余地,最是银钩挟雷霆万钧之势,捷疾如电,连珠袭到,凌厉无以名状! 且一旁观战的白骨教党徒,个个面有喜色,无疑必是确定妖妇即将得手了。 但不想女侠凌云燕,却不慌不忙,直至飞抓临近,才猝收长剑护身,“浪里腾蛟”,左腕一翻,陡起一溜夺目精光,仅相迎一撩,便使对方蚀骨五云抓上的银钩,宛加殡星,脱离蛟筋,四散纷飞。 这种事,顿令销魂娘子韩青青,心头一震! 凌云燕得手不饶人,马上就势平沙落雁,长剑寒芒猛吐,精虹电舞,立向对方连眉带臂的劈下。 本来销魂娘子韩青青,既目睹自己成名的兵刃被折,心神骤分,又暗中气恼,变式稍缓,实在难当这一击,眼觑势将不死必伤。 幸而碧眼老怪,见状迅即魔笛一起,划出一阵凄厉啸声和强烈的阴寒劲气,指向女侠凌云燕身后喝道:“大胆的妞儿,还不快快收手,归还本教‘寒螭匕’?” 敢情凌云燕破毁妖妇的“蚀骨五云抓”,乃是全赖心上人所赠的阴山至宝啊! 同时碧眼老怪,这用以救人的一手,也极不等闲。 不仅女侠凌云燕,闻声便不由自主的如言止步攻势。且赶忙回身将掌中寒螭匕撒手抛出。 无疑必是受魔法所制了! 也许读者要问,何以适才老怪连使邪术,二女能安然无恙呢? 其实这也不难想像。 因为大凡魔法,都是一种精神的感应,她们刚刚人在静立之下,易于收摄心神,抱元守一,运功相抗,不为所惑。 如今却战斗之中,精力既分,又当骤出不意,所以纵是女侠凌云燕这等功力精纯之人,亦不免为其所乘。 换言之,也足见碧眼老怪的魔法,果是名下不虚,端得厉害! 不过惟有燕凌云,毫无所惧。 并应变灵敏,手疾眼快,一见爱侣入迷,立刻舌绽春雷,一声大喝以为解救。 更抬手便是苗岭绝学“冷焰穿心指”,拦截老怪,人如电光石火,飞身一把接住寒螭匕。 百花宫主,也呛啷一声,太阴神剑出匣,娇叱道:“无耻的老贼,竟敢偷袭!” 他们这些举动,说来费时,实在只是一眨眼之间的事。 碧眼老怪,赶忙闪让不迭,向燕凌云冷笑道:“好小子!你倒真有几手,再听老夫一曲仙乐试试?” 燕凌云倏地目射神光,凝视答道:“少爷难道还怕你不成,十曲又如何?” 尤其碧眼老怪,偶然与之四目相接,顿时神志摇摇,暗中一凛!沉声问道:“你这小子是何人门下?” 显然他是颇有忌惮了。 燕凌云淡淡的反问道:“你说呢?” 碧眼老怪浓眉一扬道:“是苗岭阙老儿传人么?” 燕凌云摇摇头微哂道:“不对!” 碧眼老怪抬眼诧异的问道:“难道是天都门下?” 燕凌云又摇摇头答道:“也不对?” 且语带讥刺的,朗声一笑道:“假如你这老鬼想查少爷根底,只怕走遍天涯,也难有所获呢!” 分明碧眼老怪,之所以出言相探,亦必有此意。 因而不禁尴尬的冷冷喝道:“稍时老夫必能查明!” 随即手横魔笛,奏出靡靡之音。 似乎和午前大是不同,声声扣人心弦,入耳难以自己。 说来他这种邪法,确也非同小可,不但“笛”为白骨教三宝之一,乃昔年“罗刹鬼母” 所遗重要法器。 最是老怪此刻吹奏的,名为“销魂曲”,能使烈士成奸夫,贞女为淫妇,飞禽闻之此翼,走兽闻之思春,有不可思的魅力。 是故音韵一起,首先八卦教诸人,经受不住,个个立被感染,血脉偿张,一股淫欲之念,从丹田上冲,跃跃欲动。 刹时二女,也不由星眼含情,满脸红潮上升,心头如小鹿乱撞,娇躯不由自主的,向意中人挨近。 一时如同狂潮,泛滥众人心底,大有马上潦原,不可收拾之势。 始则燕凌云,并未介意,及至偶觉身后爱侣有异,才赶忙暗提真气,发出长笑,将大家神志震醒。 不过他这种解救之法,并不能经常持续。 而对方笛音,却又不断传来。 因之众人,顿陷入时迷时醒之中,悉感苦不堪言。 良久,还是百花宫主忽然灵机一动,立乘心上人长笑之际,来个釜底抽薪,一面向老怪娇叱道: “时光已经不早,姑娘可无暇再听!” 一面神剑疾摆,碧芒飞洒,欺身直朝对方卷去。 虽然销魂娘子韩青青有意拟加阻挡,但眼觑人家掌中乃是一件神物利器,不禁欲前又却。 迫得碧眼老怪,只好停奏“销魂曲”挥笛招架。 于是双方马上辟成一团。 并且百花宫主骆红珠,深知老怪乃是劲敌,一上手就使出浑身解数,绝招如长江大河,层出不穷。 加上太阴神剑,无坚不摧,相得益彰,更增威力。 碧眼老怪,也展开身形,短兵刃上下翻飞,幻化成千万枝笛影,风声虎虎,沉重如山,招招不离骆女要害,狠毒已极。 片刻之间,二人便激战百合以上,依然不分胜负。 也由此碧眼老怪,暗中十分骇异! 因为彼辈一向自持身手,目空天下,此番大举南来,明是应邀助拳,为落魂岩诸鬼撑腰,抗拒正统。 其实他们眼中,并无寒梅处士和八卦教群雄,目的却在“天都仙客归元子”一人。意欲乘机降服,以遂独霸江湖迷梦。 那里想得到,如今人家三位男女少年,竟个个是平生少见的劲敌。连魔法全难奏肤功,自然天都仙客,更是不凡。 此际,时将入暮,落日余晖斜射峰下云海,宛如浊浪滔天,泛映起万道金鳞。四外寒梅,已渐为山岚所弥漫,仅在隐约中飘出幽香,不复示人以色相。 惟其如此,所以碧眼老怪,心头顿感焦躁,越发掌中魔笛有如雨点般的吞吐,加力狂攻。 只是愈是他志在速战速决,不断的掌笛交挥,也愈难得手。 尤其百花宫主,虽在内功火候上颇见逊色,但家传独门“六合潜踪步”,却玄妙无伦,一任对方排山倒海似的猛烈进击,依旧身如游鱼,有守有攻,无半点败象。 何况碧眼老怪,亦对太阴神剑,心存忌惮,不敢犯险轻掠其锋。 一转眼,又是百合。 正当碧眼老怪,暗生毒念,拟出煞手之际。 突然峰侧缓缓走出天山神乞姬湖,呵呵一笑道:“骆姑娘暂请停手。” 并身形微动,便从七八丈外到了场中。 百花宫主,闻言立刻猛攻一招,抽身纵出圈外。 碧眼老怪,见状只好收势,向老叫化喝问道:“难道你这穷鬼,想前来送死么?” 天山神乞,摇摇头答道:“老叫化言而有信,不到约期还不愿伸手呢!” 更又纵声一笑道:“碧眼老怪,你不过全仗当年鬼母一枝魔笛惑人,若论真才实学嘛? 哈哈……在咱们中原那是车载斗重啊!” 碧眼老怪,闻言怒叱道:“姓姬的穷鬼,你敢轻视老夫,想是活腻了?” 天山神乞,小眼一眯接口问道:“你不信么?” 且立向岸立的燕凌云一指道:“这娃儿只不过会一些无师自通之学,咱们预定黄山第三次论剑之时,谁能空掌接得住他百招不败,才有参与的资格,你能吗?” 这种话,直气得碧眼老怪,火目三丈,马上嘿嘿冷笑道:“哼!老夫有何不能?” 随又暗中泛疑,怪眼一翻反问道:“你这穷鬼一派胡言?” 天山神乞不禁一愕道:“老叫化几曾有过欺人之谈?” 碧眼老怪也向燕凌云一指道:“这小子分明学有专精,怎能无师自通?” 老叫化顿时爽朗的一笑道:“你这老儿真是坐井观天之辈,怎的连江湖上这种大事,却毫无所闻?” 并干咳了一声续道:“告诉你,年前苗岭、南海,和四海愁等一班老儿,为了争收这娃儿作衣钵传人,曾传遍武林,相约分出高下再说,不到黄山三次论剑之后,他那来的师承?” 他正颜立色,言言有据,不由人不信。 于是碧眼老怪,立觉暗中一宽,也陡生妄想,看了燕凌云一眼,果是姿质绝世,缓缓问道:“设或苗岭这班老儿,黄山论剑全都失败呢!” 天山神乞马上哈哈一笑接口道:“这娃儿是立志要拜天下第一人为师!” 更又补充一句道:“那是说真才实学呢!” 这时碧眼老怪,似乎已改变初衷,闻言且不答理老叫化,立刻将魔笛向身后一插,朝燕凌云一点手道:“来来来,老夫考考你这小子,究竟会些什么?” 燕凌云口角微哂道:“少爷出手无情,你难道不想为人助拳了么?” 随即从容大踏步出列,渊淳岳峙的卓立场中。 碧眼老怪,磔磔一笑道:“好狂的小子!” 也身若飘风,趋前了数尺。 燕凌云又傲然一抬眼喝道:“天光已经不早,快些出招!” 碧眼老怪,却故示大方呵呵一笑道:“老夫岂能占后辈便宜,你尽管先上好了!” 燕凌云登时喝声: “好!” 欺身便是“黑虎偷心”,呼的一拳击去。 碧眼老怪,立忙移形换位,掌出“横汪截斗”,还以颜色。 燕凌云又身形斜掠,式变“斗转星移”,从横里进攻。一时忽拳忽掌,劲气四溢,力逾千钧,十分威猛。 始则碧眼老怪,还深具戒心,不敢大意。 直至查看了十多个回合,眼见燕凌云出手悉是普通招式,东家一拳,西家一掌,才认定果然仅为天生异禀,力大无穷,武学造诣不高。 因此不由漫不经意,相与周旋。 可是不想他刚一轻心戒备稍疏,却又恍觉对方身形有异,二目微花,蓦见自己一件重宝魔笛,竟到了人家手中。 也猛悟上当,立刻人同疯狂,须发倒竖,十指箕张,激射黑气,一声厉吼,恶狠狠的前扑。 不清说,他此际已是怒火攻心,其毒辣可知。 那知现时燕凌云,却更脚踏“六合潜踪步”,展开“鬼影身法”,化为满场青影,滴溜溜飞转,别说无从得手,压根儿连衣袂都难以沾到哩! 天山神乞,且见状小头连摇道:“这碧眼老怪,真是无赖,明明早已算输,怎不认账呢?” 女侠燕凌云,接口娇笑道:“想是这老鬼贪恋始信峰风水,意欲在此葬身啊!” 最是八卦教群雄,一见敌人法宝被夺,登时精神大振,欢声雷动。 惟有阴山徒众,个个神色颓然,惶恐不安。 一眨眼,又是十多个来回。 倏地燕凌云朗声一笑,转守为攻,适当老怪使出一招“流星追月”。砭骨寒流宛如潮水滚滚而来之时。 于是他,陡然回身双掌一翻,“推窗迎月”卷出一青一红,两股三阴六阳真气,来个硬接硬封。 但见二力交绥,砰的一声亘响,满场飞砂走石,草木横飞。 碧眼老怪,被震得蹬蹬蹬,连退三四步,才拿桩站稳。 而燕凌云,只不过身躯幌了几幌。 并面不红气不涌,神威凛凛,*视老怪喝问道:“你还有什么本事,再拿出少爷见识见识?” 常言道,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碧眼老怪,如今既失法宝,又证实人家简直内功火候已达神化之境,不禁色厉内荏,高喝道:“你这小子,专使诡计算什么能耐!” 显然他这种话,是指夺取魔笛而说。 因此燕凌云立刻一声冷笑道:“哼!别不害躁,少爷是从你身上取来的呀!” 天山神乞,也从旁呵呵一笑插口道:“碧眼老怪,我劝你们最好还是别淌这场浑水,要不然这座黄山乃是卧龙藏虎之地,恐怕性命难保呢!” 试想如此之言,碧眼老怪怎能听的入耳? 尤其适才失算,亦无异是间接上了老叫化的恶当。因此不由怒气勃发,怪眼猛翻,厉声喝道:“姬湖老鬼,你何妨来尝尝老夫的厉害!” 并目射凶光,*视天山神乞。 一旁销魂娘子韩青青,也脸上阴晴不定,彷佛还有什么煞手。 不过老叫化,却摇摇头答道:“我老人家还是那句话,不到约期不和人此划。” 更向销魂娘子小眼一眯笑道:“韩坛主!这扯湖花花世界,你该小心一点为是呢?” 燕凌云,又俊眉一扬喝道:“今天少爷不为已甚,尔等还不快滚!” 事实上碧眼老怪,亦目睹夜色已浓,际此陌生之地,再战必难讨好,暗有退志。 故而马上一声狞笑道:“也罢,就让你多活几日。” 且向徒众一挥手,述身便疾纵下峰。 燕凌云也立向老叫化一拱手道:“多谢你老人家传音点醒,要不然这魔头邪法,确是难斗呢!”—— 第五十七章 痴心劝旧侣 挥泪横刀 苦工谏红粧 直言解怨 “始信-”在一日之间,两度易手,虽然燕凌云和二女来援及时,反败为胜,并无伤亡,但八卦教群雄,身经魔法,恍如作梦,仍个个犹有余悸! 最是神机妙算诸葛玄,胸罗祖传绝学,素极自负,今天满-埋伏,对敌人竟毫无作用,且为老怪和妖妇所迷,被指使半日,实感乃是生平之辱,不禁无限沮丧! 因此一见贼党曳戈而去,立刻躬身向骆红珠慨叹道:“本门此间重地,最好还由宫主坐镇,今日之事,属下实汗愧无地,敬请按律治罪是幸!” 他自九宫山相见,便将骆红珠认作少主,一切唯命是从。 百花宫主,也因心上人渊源,不再歧视,对他们翁婿另眼相觑,允列玄阴正统,并指派神机妙算,为始信-主持全局之人,故而他有这番引咎请罪之举。 不过骆红珠,仅和颜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请勿介意!” 并向心上人嫣然一笑道:“诸葛教主言之有理,咱们乃此次贼人的主要对象,约期已近,也该在本山待敌了呢!” 不料她说出的话,燕凌云尚未答言,却突闻随回刚刚现身的上官二女、诸葛姊弟、冷老祖孙,纷纷惊噫道:“白女侠呢?白姊姊呢?白姑娘呢?” 敢情玉观音白凤英,也早就与心上人同来,隐身在后,此时失去踪迹了。 这种事,陡然听在骆凌二女和燕凌云耳中,不由齐吃一惊!顿时慌不迭飞到-侧寻唤。 八卦教众人,也赶忙出动搜查。 可是无知此际夜色茫茫,云海四合,仅下弦月略现微光,在此深山峻岭之中,有人失散,想找,那是谈何容易啊! 自然玉观音,如今艺业已非昔此,决非虎狼所能吞噬。 适才白骨教一行,挫败之余,仓慌离-,亦不可能仍敢掳人。 失足深壑,更是绝不会有之事。 这突然不见,实在费解? 尤其燕凌云和二女,前往其隐身之处,不曾看出丝毫可疑徵候,寻不到,唤不应,悉皆忧形於色,暗中焦虑不已。 大家一直搜查了个把更次,还是线索全无。 如说有人能于始信-禁地,在众高手环伺之下,乘隙不声不响的劫持以去,则此人身手,也不难想见了。 故而燕凌云,越想越放心不下,立忙又和二女各邀谙熟黄山地势之人为伴,分头离-寻觅。 一路是以百花宫主为首,率领上官二女,由冷碧梅前导。 一路是女侠凌云燕,携诸葛姊弟同行。 一路是寒梅处士冷老,亲伴燕凌云出马。 他们浩浩荡荡,由近而远,到处搜查。 按黄山形势,始信-乃属於五海中的北海,自此向西南,经清凉台、狮子林、蓬花-等地,才是敌人盘据的“文殊院”。 虽然燕凌云不信这场蹊跷,系出落魂岩贼党所为,但也不能无疑。 寒梅处士冷老,亦暗中同有此意。 因此不由自主的,朝彼方而行。 也果然在云层雾影中,恍觉似乎有人在前,时出时没。 於是双双循声追蹑,紧紧不舍。 只是在昏暗之下,到处天险,却无法迫使现身。 更彷佛人家功力奇高,行踪飘忽,有意作要,不愿相见。 所以二人不知不觉的,折腾了大半夜,奔波不下百里,仍无所获。 直至天泛曙色,眼前悉是石浪松涛,冷老不禁微愕道:“咦!咱们已经到了‘西海门’啦!” 并倏闻有人娇唤道:“愚姊在此,云弟快来!” 入目猝见十余丈外,一株白皮古松之下,玉立一位美艳少妇。 燕凌云更一眼就认出,赫然竟是自己青梅竹马之交,年前为南海老怪掳去的世姊祝灵姑。 且如今已不复是当年弱不禁风模样,身着粉红罗衫,背插长剑,杏脸含春,在妩媚中透着极为矫健。婷婷俏立,宛如万绿丛中一朵怒放的红莲。 加上体态丰盈,曲线毕呈,别具一种少妇特有的,引人遐思风韵。 何况其乃燕凌云童年爱侣,又是久欲前往南海营救之人,请想在此相逢,怎能不喜。 但觑他,立忙飞步趋近,欢声道:“灵姑姊怎能至此?” 分明他言中之意,是讶异南海诸怪,何以会轻放伊人? 只是祝灵姑,却含情凝睇,噗嗤一笑,不着边际的答道:“姊姊也有两只脚呀!” 立又妙目一瞟问道:“我不能来么?” 燕凌云摇摇头急答道:“不!” 随更快慰的续道:“这倒省了小弟南海一行了!” 本来他这是一句实话。 可是祝灵姑,竟小嘴一撇,幽怨的说道:“姊姊年来已经望眼欲穿啊!” 并螓首微摇,轻喟道:“听说云弟已有不少红粉知己,姊姊只当你不会再念旧情了呢!” 燕凌云不禁胀红了脸,赶忙接口道:“灵姑姊千万别误会,小弟之所以迟迟未到南海营救,确是另有苦衷,一时难以分身哩!” 祝灵姑又面带不释的,手掠云鬓,淡淡问道:“什么苦衷呢?” 接着更两只乌溜溜大眼注视,轻叹道:“我知道,那准是被什么有情有义的心上人绊住,是不是?” 她既突然在此现身,又一见便出语含讥,酸溜溜的口吻溢於言麦。 是故燕凌云,一时反讷讷不好作答。 半晌,才微喟道:“此事一言难尽,容当细告!” 且抬脸问道;“姊姊途中可会见到林英贤妹?” 祝灵姑点点头,反问道:“云弟还记得她么?” 燕凌云毫不迟疑的答道:“英妹年前,曾在乔-中与小弟倾盖相交,怎能相忘!” 祝灵姑闻言展颜一笑道:“那就好了。” 稍停又妙目斜睨问道:“据说她曾为你投江自尽,险些葬身鱼腹,如此情义,云弟将何以处之?” 燕凌云缓缓答道:“小弟视英妹如手足,过去如斯,自然将来也是始终不渝!” 祝灵姑螓首微摇道:“只怕英妹意不在此呢!” 燕凌云不由愕然问道:“姊姊知道英妹意欲如何?” 祝灵姑嫣然一笑道:“书呆子!翩翩君子,淑女好逑,你知道吧?” 更粉面一整道:“这也就是姊姊一半的来意。” 燕凌云立刻接口道:“小弟不能有屈英妹。” 并毅然道:“过去九华林老前辈便暗有所疑,英妹含-未白,如此小弟其将何以为人,谢谢姊姊好意。” 祝灵姑却口角微哂间道:“要是九华林老伯也同意呢?” 燕凌云摇头道:“这是不可能之事。” 祝灵姑又*紧问道:“要是可能呢!” 燕凌云依然不住口的答道:“不可能,不可能!” 於是祝灵姑,马上粉面微沉,凝视说道:“我知道云弟的心,另外还有一位白女侠,昨夜已被英妹请到,互相言明,这也不碍事呀!” 原来玉观音无故失踪,乃是被她们引来啊! 燕凌云闻言,顿时急问道:“她们呢?” 祝灵姑神秘的一笑道:“也在此山中。” 随又看了远立的冷老一眼问道:“那是何人?” 燕凌云立忙答道:“这是始信-冷老前辈,小弟为姊姊引见如何?” 祝灵姑摇摇头道:“不!” 更柳眉微扬道:“白女侠无恙,云弟不妨嘱其先回,咱们再作长谈。” 听口气,她似乎不愿和生人相见。 因此燕凌云,也就如言往告冷老,并请顺道知会凌骆二女。 当然寒梅处士,十分知趣,一明就里,便毫不疑有他,立刻放心作别回山。 这时太阳已经升起,仰视云蒸霞蔚,四顾悉是苍翠的石海林海,不禁使人胸襟为之一爽。 最是祝灵姑,立又柔情万种的向燕凌云娇笑道:“告诉你,姊姊年前倒是因祸得福,已为南海恩师收为门下,小有所成,现时可不虞再受人欺了!” 并得意的,吐气如兰悄声道:“咱们仇人,已经擒到,该怎生处置呢?” 不消说,她所指的仇人,必是洪泽湖水寇,那位落鬼岩大弟子,混江龙了。 燕凌云顿时急问道:“人在何处?” 祝灵姑一面点头答道:“就在此间。” 一面轻移莲步引导燕凌云向侧方走去。 只见七八丈外,一座磐石之后,倒剪双臂,捆缚了一个魁伟雄壮的大汉,果然正是吴霸。 虽然此人,过去燕凌云曾恨之入骨,立志习武,欲加手刃。 但如今却不知何故,眼见其目视祝灵姑,竟毫无怨色,颇有英雄气概,却有些不忍加害起来。 反是祝灵姑,一脸寒霜,娇叱道:“吴霸贼徒,你看是谁到了?” 更一掣背上长剑,迎风电闪-道:“今天便是你的报应临头!” 不过她,尽管嘴里这样厉声斥责,但掌中利剑,却几次欲前又却,也不知是她素未杀人临场手软,还是另有他情? 更迟疑者再,突地倏转娇躯,银牙一咬,将长剑向燕凌云掌中一塞道:“云弟快取这贼徒性命,为咱们消恨!” 看情形,彷佛她是自己难以下手?也好像是有意要把这场积念,让个郎发泄? 但觑燕凌云,马上接剑在手,看都不看祝灵姑一眼,便大踏步趋前,猛翻右腕,塞芒疾吐,朝混江龙分心就刺。 一时直看得祝灵姑,陡然浑身发颤,赶忙以袖掩面。 不清说,她之所以不自主的如此,显然是暗中尚有不忍之故。 如论眼前形势,无疑混江龙也必顿时了账。 可是那知正当她心作此想之际,竟猝闻吴霸口音高-道:“吴某可杀而不可辱!” 且开眼一看,却见混江龙不但未死,反绕身捆缚齐断,穴道全解,面带困惑之容,昂然与燕凌云相对而立。 这种事,顿使祝灵姑十分诧异,立刻颤声急问道:“云弟怎不杀这贼徒?” 燕凌云摇摇头答道:“小弟近来有两不杀之戒!” 祝灵姑柳眉微蹙问道:“是那两不杀啥?” 燕凌云先看了混汪龙一眼,然后缓缓答道:“第一是不杀无力抵抗之人!” 察言观色,分明适才吴霸浑身捆绑和穴道,都是被他所解了。 於是祝灵姑,立刻面色一沉道:“现在该搏杀他啦?” 燕凌云又摇摇头答道:“小弟还有第二戒,‘不能未教而诛’。” 更将长剑交还祝灵姑,微微一笑道:“何况吴寨主当年虽属用强,据闻事后尚对世姊不薄,二位多少总有一些夫妻之情,小弟又何忍以往日之念,徒告恶果呢?” 这样话,在他本是实言,年来便作如此之想。 一旁混江龙吴霸,也巨目闪出感激的光辉。 只是祝灵姑,却顿时娇嗔道:“胡说!” 因为她如果默认,则显得对燕凌云倒是虚情假意了。 其实此际祝女,暗中矛盾已极,既欲青梅竹马爱侣,重拾旧欢,以遂童年美梦,又对混江龙婚后屈意以承色笑,百依百顺,许多好处,难以相忘,确如燕凌云所说,不无夫妻之情。 惟其如此,所以心头委决不下。 亦因此之故,才意欲假手个郎。 自然设或燕凌云,果真手刃吴霸,也就无异心许彼此破镜重圆,不能相弃了。 那知个郎偏偏出她料外,竟然亦不肯下手,并还说出那等话来。 是故祝灵姑,反而一时势成骑虎,左右为难。 终於半晌,才狠瞪了燕凌云一眼,恨声道:“你不杀我杀!” 顿时长剑一起,“白蛇吐信”,欺身直前。 只是说也古怪! 此际混江龙吴霸,却不闪不让,坦然受戮,仅一声长叹道:“愚兄过去一念情痴,铸成大错,今 天只要贤妹消恨,我死也无憾了!” 想不到这位水寇,还是一个多情的种子。 不过这时祝灵姑,似乎已下了极大决心,毫不为动,依然剑洒寒光,直取要害,眼觑混江龙便要 血溅当地了。 那知正於此时,倏地燕凌云喝声:“且慢!” 并人影一幌,如同电光石火般的,将祝灵姑长剑抢到手中,向吴霸正色道:“阁下堂堂一表,想 来本质定非恶人,此后能知过向善么?” 混江龙慨然答道:“燕少侠以德报怨,金玉良言,吴某安敢不尊!” 接着又微叹道:“其实在下自与令世姊成婚以来,一切言听计从,从未妄杀一人,早已非复当年 ,不再为恶了啊!” 燕凌云点点头微笑道:“如此最好。” 可是祝灵姑,却从旁十分不安,向燕凌云念念的问道:“云弟!你这是何意?” 燕凌云含笑答道:“依小弟看来,天下事,不如意常八九,二位既是木已成舟,世姊何妨忘却过 去,化怨偶为佳偶呢!” 混江龙也现出一副希冀之色,目注乃妻,嗫嚅的说道:“务请灵妹屈加宽宥,勿再耿耿於怀是幸!” 且长长一叹道:“愚兄年初孤身前往南海犯险,便是只求同死赎罪,虽然不幸遭擒,备受凌辱, 但对贤妹绝无怨言,此心惟天可表!” 他言些话,大约全是不假,以致祝灵姑,低垂螓首,默默无言。 良久,才倏地向燕凌云幽幽的问道:“我的事,云弟一再擅行作主,你的事,是不是也依从愚姊呢?” 燕凌云立刻答道:“世姊请说!” 祝灵姑马上接口道:“我要你允诺英妹婚事,同列本门!” 原来是这种要求,八成她是负有任务前来了。 燕凌云也毅然答道:“这两件事,小弟都歉难从命!” 祝灵姑接口问道:“难道英妹配不上云弟?还是本门辱没了你呢?” 燕凌云摇摇答道:“非也!” 并又含笑反问道:“世姊该不是奉有师命吧!” 祝灵姑又柳眉微挑娇声道:“这是好事呀!” 燕凌云淡淡答道:“在别人或是不假,惟有小弟不能!” “这是何故?”祝灵姑紧接着*问。 燕凌云又缓缓的答道:“英妹之事,适才已经言明,关於同列南海门墙,小弟已会过会师,对我无益。” 祝灵姑不禁愕然道:“难道本门艺业,在云弟看来,已毫无足取么?” 燕凌云摇摇头答道:“那也不尽然,只是非小弟所愿!” 祝灵姑又秀眉一绉道:“云弟还想不想见白女侠呢?” 燕凌云诧异的急急问道:“姊姊此话怎说?” 祝灵姑脸上微现愁容道:“只怕云弟不入本门,便难相见了呢!” 此言一出,顿时燕凌云猛悟昨夜必是南海诸怪作祟,迫使林英诱出玉观音,擒以相挟,因此立刻念然道:“我不妨告诉世姊,白姑娘乃小弟未婚妻室,若是有人敢动地一毫一发,落魂岩死去的三鬼,就是榜样!” 更*视祝灵姑问道:“英妹何在?” 一旁混江龙,突闻落魂岩死去三鬼,也骇然问道:“燕少侠!本门尊长,为何人所伤?” 同时忽听林外有人呵呵大笑道:“这小子倒狂的可爱!” 入目陡见四外,猝然现出八个奇形怪状的男女,各按方位而立。 尤其燕凌云,一眼就认出身在坤宫的乃是缥缈仙姑季赤霞。 不清说,分明必是南海八怪齐来了。 混巧龙一见这种阵仗,首先惊惶失色赶忙行功戒备,愿不得再问其他。 不过燕凌云,如今已屡经大敌,反沉住气,好整以暇,半点不惧,傲然问道:“诸位前来黄山,意欲如何?” 自然他这是明知故问。 故而立刻上首那位身着黄葛衣冠,鹰眼虬须,身材高大的老者,马上声如宏钟,哈哈一笑道:“ 那还不是来接引你这小子入门啥?” 更立又自我相介道:“老夫黎母叟石天民,便是本派掌门!” 燕凌云闻言,不禁冷笑道:“哼!你们准知道我心甘情愿么?” 黎母叟又一声怪冷笑道:“本门信条,顺我则生,逆我则死,如今只怕已经由不得你啦!” 并倏地二目环睁,射出两道*人的寒光,凝视道:“你这小子怎不识的好歹,本门既有天下第的艺乐,又有你的腻友和红粉知己在彼,常人梦寐难求,你因何自绝福缘?” 更一抬脸续道:“何况老夫们此来,便是因闻群邪啸骤此间,恐汝不敌,欲代挡灾,般般都是好意呢!” 燕凌云口角微哂道:“好意倒是好意,只是手段卑鄙了一些!” 黎母叟怒-道:“什么手段卑鄙?” 燕凌云淡淡的答道:“好像屡次都用的是美人计吧!” 随又眉-轩动,高-道:“金陵白姑娘,尔等诱往何处?” 坤宫上的缥缈仙姑季赤霞,立刻冷冷的插口道:“只要你归附本门,便可相见!” 且展颜微笑道:“届时并由老身作主,以英儿同嫁呢!” 他们还是老主意,也无异自承白凤英已为所困。 试想燕凌云生性外和内刚,怎会如此上钩! 但见他,又一声冷笑道:“燕某乃顶天立地男儿,岂是受人挟制之辈?” 他昂然卓立,豪气凌云,半点不为强敌声势所慑,别的不说,仅是这份胆识,便为常人所难能。 因而一旁混江龙,只看得由衷的敬服,顿时肃然低告道:“燕少侠!敌众找寡,此地不可久留,咱们最好先能闯出重围再说。” 不过祝灵姑,却紧锁娥眉,泫然插口道:“云弟!家师们都是技绝天人,神功无敌,你何妨暂时从权啊?” 她依旧希望个郎顺从己意。 燕凌云首先朝吴霸点点头,然后目视祝灵姑道:“大丈夫宁折不辱!世姊启己保重,小弟自有道理。” 更马上反臂亮出随身古剑,发出一声响澈群-长啸,神-凛凛,二目如炬,环扫八怪厉-道:“你们自讽武林条一,谁敢接燕某百合?” 他气吞河岳,主动向对方挑战。 最是神剑出匣,紫光飞洒,与朝日争辉,顿时南海八怪,人人失惊!脱口道:“噫!这是南明离火神剑。” 黎母叟石天民,更面色凝重,立刻高-道:“燕小子,你由何处窃得本门镇山神剑?” 原来这柄前古之宝,乃是南海门中旧物啊! 不料他语音甫落,燕凌云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却又忽听有人远远的接口道:“神物利器,惟有德者居之,谁说你们的,别不害臊啦!” 并随声在南海八怪阵外,连续现出三位老人,赫然竟是: 一见魂销阙天星。 铁箫翁司海涛。 无情剑优昙神尼。 尤其苗岭阙,朗目一掠八怪,冷笑道:“你们倾巢向来,连看家的离火阵都摆出,欺负一个娃儿,羞也不羞?”—— 第五十八章 离火困书生 八人得意 神功震老叟 三女扬威 上文小侠燕凌云,正为南海八怪以离火阵相困,希图威胁利诱,双管齐下,迫使投顺之际,忽然 苗岭阙、四海愁、无情剑三老竟同时在外现身,尤其一见魂销阙天星,马上出语相讥,明说八怪“不该以大欺小,以众凌寡”。 论理南海诸人,个个自视极高,身为一派之尊,人家既以武林规矩相责,也确然是违犯江湖人信守之道,至少也该有些难堪,找个藉口下台了。 可是他们却不! 彷佛已下决定,在此一举,“一切笑骂由人,好事我自为之”,压根儿睬都不睬。 反是燕凌云,一眼发现铁箫翁,顿时忿然高喝道:“姓司的,你口蜜腹剑,天台舍亲一家七口,你怎生向燕某交代?” 因为在他想像中,爱妻锺慧芬之死,司海俦师徒,便是最大嫌疑之人。 铁箫翁微叹答道:“娃儿!老朽确有照拂不周,以及失祭之过,大是愧对………” 燕凌云又不待语毕,厉声问道:“行凶的可是你那恶徒?” 铁箫翁摇摇头道:“老朽已经查明,乃是逍遥岛姓齐的两个小子!” 略一停顿又道:“我那两个劣徒也有同谋之嫌,此番便是追蹑前来,老朽决不姑息!” 听口气,似乎这位老怪话语十分真诚。 一旁阙天星亦目视燕凌云插口道:“娃儿不必多疑,此事确如司老儿所说,小女已多方证实,并擒得一个仇人,携往天台先行祭灵了,详情稍时再告!” 显然隔阵对语,有些话不便明说。 黎母叟石天民,不由闻言心动,立向燕凌云和颜道:“燕小子,你要报仇么?包在老夫身上好了。” 这种话,无疑是意在见好和离间。 燕凌云一声冷笑道:“哼!燕某堂堂男儿,自己的事,何必要人代疱!” 黎母叟又淡淡的问道:“如此说来,你对人家苗岭爱女那分盛意,也不领情啦?” 这老家伙,口齿极利,马上又以弦外之音,挑拨起阙天星了。 不过燕凌云,却毫不思索的答道:“那倒不同!” 黎母叟讶异皆问道:“这是何故?” 燕凌云俊眉一扬答道:“因为阙姑娘不是外人。” 常言道,事久见人心。燕凌云自与女侠凌云燕言归於好后,已从而得知阙寒香往日种种深情,悉非虚假,大受感动。 加上骆白凌三女,又互有默契,力劝个郎不能做负义之人,是故他此际,便不由脱口而出。 这也无异当苗岭阙之面,承诺过去华阳婚约了。 因此一时听得阙天星,满心快慰,立刻呵呵一笑,得意的朝黎母叟问道:“石老儿,你知道燕娃儿是老夫何人?” 黎母叟,泠冶的答道:“难道已是你们苗岭门下不成?” 阙老接口答道:“那也差不多!” 又面色一沉道:“老夫不妨明告,他便是阙某的子婿,你们能欺得的么?” 不过石天民却不置信,又抬眼威棱棱的朝燕凌云问道:“是么?” 燕凌云见状,反故不理睬,转面向阙老问道:“香妹是否已随老伯来此?” 这样话,其含意可知。 且忽然林外,传来一声娇答道:“云哥哥,小妹来也!” 同时眼前倩影连幌,入目百花宫主骆红珠、女侠凌云燕,和千手观音阙寒香,三姊妹连袂飞到。 最是阙寒香,耳听个郎一改前态,殷殷关切,芳心喜不自胜,一落地便向南海八怪娇叱道:“你们这班老鬼好不害臊,竟然打夥儿欺负我云哥哥一人,真是岂有此理!” 并一马当先,右手紧挽铁琶琵,左手掣出一把寒光飞洒,晶莹夺目的短剑,宛如掠波巧燕,飞身入阵。 燕凌云亦亲切的亮声道:“谢谢香味代愚兄走了一趟天台!” 千手观音,含笑凝睇道:“这是小妹份中之事,云哥何必挂齿嘛!” 一眨眼,骆凌二女,相率随之闯进,大家会合。 看情形,似乎南海诸人,也有意放入,准备来个一网打尽。 此际反是祝灵姑,目睹三女个个国色天香,深情款款,暗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心想: “怪不得云弟对自己不如往日了啊!” 大凡女人,除了极少数胸怀旷达者外,多半都脱不了一个“-”字,尽管她如今已是有夫之妇, 仍对青梅竹马之交,不能免此。 自然其中,亦不无代师妹九华倩女不忿成份在内。 唯其如此。 加上瞥见乃师缥缈仙姑季赤霞,正以目示意令退,立刻便一声不响,悄悄纵身出阵。 混江龙吴-,马上在后跟随。 虽然他们夫妻二人,仅不过前脚后脚数步之差。 但混江龙,却顿为“斩龙手莫古军”相阻,单掌微扬,推出一蓬炽热劲气叱道:“小辈那里逃走,还不静待领死!” 吴-彷佛也豁出性命,猛以“五鬼阴风掌”相抗,厉答道:“吴某和你这老鬼拚了!” 只是无如双方功力相差太远。 陡听一声巨响,混江龙立被震得血气翻腾,连退不已。 幸而燕凌云见状,赶忙飞身抢救,低语道:“吴寨主稍安母躁,小弟自有破阵之法!” 祝灵姑,也闻声返顾,面有忧色,半晌才掉头走入林中。 分明在她,因为乃是南海门人,处境尴尬,无可奈何。 因此看在苗岭阙眼中,顿时朝莫古军呵呵一笑道:“你这老儿,欺凌后辈,端的英雄?” 不待答言,又转面目视爱女掌中短剑问道:“香儿这柄神物,好像是阴山寒螭双匕之一,怎生获得的呢?” 阙寒香得意的一笑道:“爹爹眼力不差!这是刚刚骆姊姊代云哥赠给孩儿的嘛!” 更一指女侠凌燕云掌中道:“喏!还有一柄在凌姊姊手上呢!” 此言一出,南海八怪,人人面有惊容!凝目注视。 阙天星不住的点头道:“我儿福缘不小,恰巧还正用得看哩!” 大约寒螭双匕,其性属水,适乃-制南海离火阵之物,所以他特意暗暗点明。 这时双方已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不料正於此际,忽然久未一言的无情剑优昙神尼,面色严峻,高声向黎母叟问道:“姓石的,适才你说燕娃儿手中那柄南明离火神剑,乃为南海镇山之宝,此话是否有据?” 也不知她问的乃是何意? 黎母叟泠冷的答道:“此剑为先师故物,本门珍藏已久,那还要什么据不据!” 缥缈仙姑,更接口冷笑道:“难道还是你们恒山的么?” 察言观色,似乎不假。 於是优昙大师,顿时厉声道:“如此说来,五十年前,妙法大师,定是你们南海老鬼所害了!” 原来当年恒山“妙法神尼”,也就是“无情剑”的师妹,行脚西南,为人所伤,一直查不出仇家。 始则该派认定乃是“勾漏七魔”所为,因而她一怒南下,大发神威,尽歼彼丑。 可是那知事后详祭死者伤情,发现创口如受雷殛,惟有被“南明离火剑”所中,才有这般现象。 由此便到处访寻持有此剑之人,准备报仇雪恨。 但却数十年来,毫无所获,直至不久以前,方在九宫山无意中得见此宝。 也因此之故,斯时恍疑仇人乃和骆红珠有关,所以特别携走神剑,限期严令百花宫主亲到黄山。 不想这回黎母叟,竟说出渊源,何况不论在时间上,或是当年南海主者“雷神翁”行径,都十分吻合。 请想优昙大师,积恨多年,怎肯干休。 黎母叟,彷佛颇出意外,怪眼一翻问道:“妙法贼尼,是你何人?” 斩龙手莫古军,也阴恻恻的插口道:“是先师手除又如何?” 敢情他们对此事全有所闻,只是不知妙法大师,便是恒山长老而已。 无情剑又沉声答道:“告诉你们,她就是老身同门!天网恢恢,说不定今天要报在尔等身上了。” 并满脸怒色,缁衣微动趋步上前高喝道:“汝辈且慢难为这几个娃儿,咱们且先算算过去的血账再说。” 不过一旁苗岭阙,却朗声一笑道:“大师何必亲出,他们这几个老鬼,有燕娃兄和小女姊妹们打发足矣!” 阵内女侠凌云燕,也娇呼道:“祖姑婆息怒,阙老伯说的不错,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同时三女顿以心上人为中心,按三才方位而立。 百花宫主骆红珠,更手横太阴神剑,向黎母叟开口道:“久闻贵派离火大阵,颇不寻常,今日有机见识,至感荣幸,请诸位留意,晚辈们可要出手了呢!” 黎母叟好像亦不敢轻视,立刻一面毫无表情的答道:“你们既不怕死,就试试好了。” 一面单掌向外猛翻,陡射出一股热焰四溢,粗如鹅卵的劲气。 其余七人也纷纷施为,随同出手。 一时真气交炽,阵中力如山涌,风雷皆动,俨如一片火海,齐向中央狂卷,威势之恶,为武林素所未见,好不厉害! 只是三女,却毫无惧色,马上挥舞太阴神剑和寒螭双匕,结成一圈银碧晶幕,宛如流苏外障,与之相抗。 加上双方玄功异宝,恰好属性相反,一热一冷,每一相接,便丝丝作响,蒸腾起各色各样袅袅轻烟,与-间白云辉映,极为瑰丽。 如此约莫经过一盏茶光景,仍奈何不了阵中诸人。 百花宫主,又微笑亮声道:“诸位仅此而已了么,这可难不倒咱们呢!” 且燕凌云,蓦地一声长啸,高喝道:“看燕某来破你们这点鬼把戏!” 随即人随声起,神剑长芒疾吐,有如一条紫巍巍火龙,电闪电奔,直取南海八怪之首石天民。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他这等无比的声势,不但黎母叟触目心惊!赶忙移形换位,发出一蓬“雷火针”相阻,避免力敌。 连阵外观战的三老,亦看得诧异不置。 最是苗岭阙,目睹未来的爱婿,年余之隔,功力竟一高如斯,胸中有说不出的快慰,忍不住掀髯纵声一笑道:“石老儿,你既然想收我燕娃儿作门人,何妨硬接他几招呢!” 虽然他这种话,暗含讥讽和激将,明眼人一听便知。 但黎母叟,却接口怒答道:“难道老夫还怕这小子不成?” 顿时一撤肩后量天尺,返身回攻。 因为他素性狂傲,也觉此举面上无光,急图还以颜色。 这仅一眨眼之间的事。 可是不想燕凌云,眼见对方以暗器相拒,身形毫不稍缓,只左掌朝前一挥,立有一蓬排山倒海六阳真气,将“雷火针”卷起,借力乘势,推向缥缈仙姑季赤霞,仍然原式不变,神剑“苍龙人海”,迫近石天民。 恰好黎母叟这一转念回身,迎个正着。 陡觑兵双互接,发出一阵龙吟虎啸之声,石天民不知何故却急急斜掠丈外。 另一方缥缈仙姑,也被凌空爆裂,轰轰隆隆,火星四射,自己人所发反为敌用的“雷火针”,*得离开本位,纵到一旁。 亦由此离火阵失了重心,不能运转,威力顿减。 於是三女立刻乘隙同声娇叱,太阴神剑碧虹经天,寒螭双匕冷焰飞洒,宛如一条青龙生有两只银翼,疾卷而前。 别说石季二怪一时措手不及,难以合力抗拒。 即使其余南海六人,有心相抗,各出兵刃怒吼,也仅是虚张声势,不敢真掠其锋。 因此阵中五人,便轻轻易易的突围而出。 只见黎母叟石天民,手持一柄半截“量天尺”,气得须发倒竖,目中冒火,愕在一旁,话都说不出。 一旁苗岭阙,乐得呵呵大笑道:“石老儿!你们最好还是回到五指山,缩头别出,这中原之地,连娃见辈都厉害得紧呢!” 并不待燕凌云走近,急忙抢上前兴奋的相迎道:“好娃儿!果然英雄出少年。” 随又向凌骆二女,不住的点头道:“二位贤侄女都是瑶池仙品,小女荷承提携,幸何如之!” 燕凌云和二女,慌不迭躬身为礼,极口谦逊。 阙寒香见状,直喜得粉脸如同一朵百合花绽开,趋步依在老父身侧,娇笑道:“都是自己人,云哥和两位姊姊别客气了呀!” 阙老一面答礼,一面连道:“香儿说的是,咱们稍时再-!” 千手观音更盈盈走到心上人跟前悄语道:“天台锺府血仇,经小妹查得,乃是桃花公子齐文齐武,和粉面郎君严履云三个小贼下的毒手,除姓严的已经擒获,日前由雁荡韩老前辈,亲在流云山庄沥血祭灵外,其余两个凶徒,已来黄山,确与司伯伯无关。而且他曾为此事,陷身逍遥岛,险遭不测,云哥千万别再多疑见怪了啊!” 燕凌云点点头道:“谢谢香妹见告!” 且马上返身向在后的混江龙正色道:“此非善地,令师正啸聚党羽,齐集本山文殊院,不妨请往。只要吴寨主不昧善因,灵姑姊必能回心转意,燕某当全力促成,务盼好自为之!” 吴-连忙抱拳答道:“小侠金玉之言,当永铭肺腑,目下不便在此相累,不久再见!” 接着立朝阙老和三女一拱手,飞身离去。 骆红珠见状微笑道:“此人似乎还有一份天良,但愿不负云弟一片苦心!” 凌云燕也接口道:“此去文殊院,便是他面临考验哩!” 不过阙寒香,忽妙目一瞟心上人,娇问道:“怎的那位祝姊姊,不肯和小妹们厮见啥?” 这种话,在她是问之无心。 可是燕凌云,却就十分不好作答了。 幸而百花宫主,冰雪聪明,立即嫣然一笑道:“香妹真是聪明一世,蒙懂一时,祝姊姊身为南海门徒,此时此地,当看乃师之前,怎好和咱们相-呢?” 阙天星眼见这几个小儿女,和谐亲切,暗中极度高兴,顿时手携燕凌云,向三女道: “娃儿们快见过神尼和司老怪,咱们再和南海了断这场过节。” 於是大家马上趋步走近无情剑和铁箫翁为礼。 反是四海愁,黯然向燕凌云长叹道:“老朽一向自负,不想这回竟被几个乳嗅未乾的小贼所愚,以致令亲惨遭灭门之祸,实在愧见於你啊!” 原来他自从燕凌云离开流云山庄,便一意笼络天台仙子锺慧芬,传功授艺,视之如徒,百依百顺,整日和锺英盘桓,希望由此而获得燕凌云归心,以达光大门户目的。 也惟其如此,所以顿为乃徒丧门二鬼见忌。适逢桃花公子兄弟,由“藏龙谷”锻羽经彼,欲图不利锺宅,立被蛊惑,计赚乃师离开流云山庄,齐文齐武和粉面郎君便下毒手。 本来他们不留一个活口,做的极是乾净俐落。 亏得铁箫翁,乃是老江湖,一经发觉,立疑乃徒有关,不惜重刑*出卖情,火速追赶凶徒。 但不想桃花公子兄弟,端的狡诈无伦,不仅把四海愁引入圈套埋伏,而且还救去丧门二鬼,若非苗岭阙为访“逍遥游”三字秘密东来,连铁箫翁还险些蹈了锺府后辙呢! 后来又双双入海大闹桃花岛,为主人机关所困。直至阙家母女得讯驰援,以及优昙大师受凌云燕之请,前往暗助,才脱出危境,与逍遥三友订约,到黄山一决雌雄。 倒是千手观音阙寒香,计谋百出,诱得粉面郎君上钧,擒以雪恨,颇不虚一行。 请想如此情形,铁箫翁四海愁,那得不愧见故人。 燕凌云一听经过,慨然道:“老前辈不必自责,既是这两个贼子已来本山,量也逃不出咱们之手!” 并陡然回身,目闪神光,厉声向进退维谷的八怪-道:“金陵白姑娘何在?恒山妙法大师之事,怎生了断?” 这时南海诸人,也已经过一番密议,立刻黎母叟,嘿嘿一笑反问道:“你这小子偷窃本门神剑之事,又如何呢?” 斩龙手莫古军,更念念的插口道:“适才你这小辈,若非持有本门至宝,能侥幸脱困么?” 听口气,似乎他们仍不死心,只是对南明离火神剑大有忌惮。 燕凌云不由一声冷笑道:“哼!要不然咱们就赤手分个高下好了!” 百花宫主也撇嘴娇叱道:“南明离火至宝,乃姑娘手下以重价得之於南昌府,尔等血口喷人,有何为据?” 黎母叟仰天一阵狂笑道:“姓骆的丫头,我且问你,到底神剑是不是本门旧物?” 百花宫主,淡淡的答道:“谁知道?” 黎母叟又一指优昙大师道:“你何不问问这老秃婆呢!” 他这种话语颇是巧妙,假如无情剑称说非南海所有,则恒山妙法大师这段过节,便无形脱了干系。 因此优昙神尼,马上怒叱道:“无耻的贼子,神物利器,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纵是你那老鬼师父一度持有又如何?” 立又高-道:“快说本门这场血债,怎生赎还?” 百花宫主,也朝石天民嗤之以鼻道:“亏得你还身为南海一派之尊,讹诈的本事倒不小呢!” 一旁千手观音阙寒香,更接口冷笑道:“别不害躁啦!专要无赖,咱们可不欣赏啊!” 她们都一致斥责,一时气得石天民怒涌如山,马上*屈燕凌云厉声道:“也罢!老夫就依你这小子的办法,咱们赤手分个高下,胜者为强好了。” 燕凌云也点点头,答声:“好!” 随即各自成阵,准备出场。 不料正於此际,忽见神乞姬湖,如飞而来,朗声向双方高呼道:“天都凌老前辈,今日出关,嘱令本人转知已来此间的各门派,黄山论剑,准定提前於下月望日在天海举行,江湖上一切恩怨,不妨届时总了断,请各位暂时各罢干戈是幸!” 自然仙客之言,燕凌云和优昙大师,怎妤有违。 南海诸人,也落得乘机下台,再图别计,马上说了几句光棍话,相率离去。 惟有阙寒香,噘起小嘴,向乃父娇憨的问道:“把这班老鬼放走,我白姊姊还在困中怎好啥?” 神乞姬湖,闻言呵呵一笑道:“近日不诈明争,还可以暗-呀,人在山中,你们不会去寻么!”—— 第五十九章 夺宝逍遥峰 群魔内斗 雪仇如意谷 二贼丧生 在黄山后海,有一座不为常人瞩目的奇-,其名“逍遥”。 北为“上升峰”,高出群流,雄峙挺秀,南障“白鹅峰”,前锐后丰,形如鸿鹄,栩栩如生。 这一日,约莫辰巳之交,忽然由云海深处,飞出一对青年男女。 男的玉面朱唇,儒雅风流,背插长剑,顾盼有神。 女的貌美如花,活泼天真,怀抱铁琵琶,飘飘如仙女临凡。 这是小侠燕凌云,和千手观音阙寒香。 他们往日曾经是女有心,郎无意。 如今阙寒香却苦尽甘来,获得意中人青睐,彼此刻骨铭心。 只见燕凌云手携爱侣,微一停足,凝视山前自语道:“这是逍遥峰呀,难道他们会把凤妹藏在此间不成?” 这时千手观音,正为一条垂天大瀑布所吸引,心不在焉的漫应道:“咱们搜遍了各地,只差此处,那也说不定!” 并如有所忆,探手怀中取出一片半月形玉佩,低头审视,倏现喜容道:“这里莫不就是大荒藏珍之所啊!” 燕凌云闻声侧顾,一见爱侣掌中之物,立时脱口道:“咦!香妹这只玉佩,怎的愚兄好生眼熟嘛!” 阙寒香马上诧异的,转脸娇问道:“小妹这便是年前在藏龙谷所得的藏珍图,云哥几时见过?” 燕凌云又愕然道:“这就藏珍图么?” 更哦了一声,从怀中也取出一只,递给爱侣道:“香妹请看,愚兄这只像不像呢?” 阙寒香赶忙接到掌中,和自己的一并即合,上现一座完整图形,不禁欢声道:“原来是双璧啊!咱们福缘不小!” 随又喜不自胜的抬眼笑问道:“云哥这只何来?” 燕凌云俊脸微红,嗫嚅的答道:“这是凤妹妹所留!” 原来此乃江南白身藏之物,当暴卒之后,为卓如兰取赠爱孙女,后来玉观音,在武当山对燕凌云一见钟情,临行暗送便是此宝。 分明也就是三湘云梦客箫渔,从平江陆冢借去之物,落在江南白之手。 最是璧上图形,十分奇巧,分则极似庐山五老峰下景象,合则大异其趣。 经过燕阙二人,聚首谛视,以及与逍遥峰飞瀑对照,完全吻合。 不消说,大荒藏珍,显然乃在此处。 因此千手观音,立将双璧一齐交到心上人掌中,娇笑道:“云哥请一并保存,不日咱们大家同来,如今寻白姊姊要紧!” 这位姑娘,毫无贪心,襟怀十分磊落。 燕凌云也兴奋的答道:“香妹说的是!” 不料行不数武,忽听侧方危石之后,有一苍老口音道:“咦!此间怎的和咱们失去的宝图上,十分相似呢?” 且闻另有一人接口道:“大哥说的不差!怪不得小弟颇觉眼熟哩!” 又口气坚定的续道:“不论是或不是,咱们且探查一审再说!” 阙寒香入耳便知是东海逍遥三友中的老大罗浮叟齐完,和老三风尘客钱清,立忙一拉个郎,觅地隐身,暗陪窥伺。 好在峰下宿雾浮动,或散或聚,不虞彼人发现。 一眨眼,果见一位巨眼浓眉,苍髯广额,魁伟老者。和一个黑面虬须,年逾花甲之人,相继走出。 他们都是身穿青色长袍,白袜云鞋,外表道貌岸然,十分不俗。 始者二人缓缓踱到飞瀑下横亘的清溪之前,抬脸仔细端详。 半晌忽然风尘客钱清,拾起几块鹅卵石,向飞瀑发出。 不消说,这当是试探洞府何在了。 只是却十分失望,一连数石,悉皆激射而回。 并且内功精纯,出手力道奇强,震得水花四溅,峭壁渊渊有声。 继而罗浮叟也依样探测。 陡然一石入瀑,毫无反应,如沉海底。 顿时风尘客见状,欢声道:“到底大哥福缘深厚,这里有点意思了。” 不料正当二人,拟再一试,加以证实之际 忽见飞瀑中石之处,蓦地如帘幕掀起,纵出一位怒容满面红衣道姑,凌空十余丈,直落溪岸。 燕凌云一入目,便认出正是南海女怪季赤霞,暗中不由一阵兴奋。 千手观音阙寒香,更粉脸绽出喜容,附在个郎耳旁悄语道:“八成凤姊姊必在此间,怪不得咱们穷搜不得嘛!” 但觑缥缈仙姑,脸如寒霜,一指逍遥二友叱道:“你这两个不长眼的鼠辈,怎在老身洞府之前放肆?” 她似乎对齐钱二人毫不相识,也不把人家须发苍苍放在眼中,出口就大刺刺的以恶声斥责。 不过逍遥二友,却昔年曾居岭南,早对八怪之名,闻之极稔。 因此从口首和形貌,一眼就料出乃是何人。 于是风尘客钱清,马上淡淡的问道:“你们洞府在南海,几时迁到黄山呀?” 更一声冷笑道:“临时寄居也有先来后到,怎能乘别人暂离之时,强图霸占,真是岂有此理!” 这老家伙,极工心计,一张嘴便先为自己制造一段口实,僵住人家,也无异是说此洞是我寻到落脚在先,你们休想强占。 自然也料定南海女怪来黄山不久,所以敢于蒙混。 缥缈仙姑闻言,仿佛颇出意外,立刻冶冷的问道:“尔等何人?” 风尘客接口答道:“萍水相逢,素无渊源,但求尊驾乔迁别地,于愿足矣,何必留名?” 罗浮叟呵呵一笑道:“老朽们都是江湖上微不足道之人,不通名也罢!” 他兄弟二人,悉以藏珍事关重大,避免先行暴露身份。 可是那知这等口气,反将一向狂傲的缥渺仙姑触恼,暴喝道:“你这两个鼠辈,竟敢在老身之前掉花枪,想是活腻了?” 并立掌当胸,眉横煞气叱道:“此间不许任何人逗留,识相的快滚!” 看情形,好像洞中有什么秘密存在,惟恐他人得知。 惟其如此,所以逍遥二友,越发认定藏珍在此,已被南海捷足先登,不肯放手。 最是风尘客钱清,马上环眼一翻,冷笑道:“奸大的口气!该滚的只怕不是别人呢?” 罗浮叟也一沉脸答道:“老夫可不是三岁娃儿,受人吓唬!” 试想这种话,南海女怪那能听得入耳。 请看她,顿时口叱:“该死的鼠辈!” 掌势向外一翻,劈出一股赤烙劲气,向逍遥二友卷去。 风尘客钱清也袍袖向前一拂喝道:“要比划么,小可奉陪好了。” 大约缥缈仙姑,始终只当齐钱二人乃是普通武林,所以出手仅用三数成力道。 谁知双方真气相接,却骤感对方一拂之威,雄浑无比,不由暗吃一惊!赶忙又加上几成劲力猛推而出。 不过饶是如此,亦已失了先机,被震得身躯摇幌,后退半步,才行站稳,一时气得满面青紫,良久说不出话来。 也立刻警觉,来者并非常人。 风尘客钱清,且明赞暗损,微哂道:“南海艺业,果不虚传!” 罗浮叟更负手悠闲的朋声道:“依老朽之见,最好贵派还是迁地为良,免伤和气!” 风尘客又向同伴以目示意道:“大哥不妨请先回洞,小弟暂在此间招待客人好了。” 他俨然以地主自居,无疑乃是准备分兵往探了。 罗浮叟点点头道:“也罢,三弟可别难为佳客!” 随即作势欲上。 此际缥缈仙姑,已怒不可遏,立忙闪身相阻,陡聚十二成功力,双臂齐扬,劈出两股炽热如火的狂飙,分取齐钱二人。 尤其她已深具戒心,十分谨慎,尽出生平绝学,其威势可知。 逍遥二友亦不敢轻视,马上挥掌还攻,三人有如走马灯一般,斗作一团。 虽然南海女怪,以一敌二,颇感吃力,但似乎暂时尚可无虞。 于是暗处阙寒香,立刻向心上人低语道:“云哥别看啦!咱们快乘机抢先进洞救出凤姊姊再说。” 燕凌云点点头。 不料正当二人拟即长身之际 忽然瞥见斜里一条红影,冲天而起,宛如一枝离弦疾箭,穿进飞瀑。 同时峰侧喝叱连声,左边飞下南海八怪中的五指山樵雷朋,和火行者雷明两老兄弟。右边纵出白骨教副教主碧眼魔师厉永,梵净山绝圣祖师孙无忌和一个不知名的脱头胖大和尚。 想不到这班魔头,都在这里现身。 而且十分古怪!倏地入目那飞扑上洞的红影,又反而落地竟然天灵盖破裂,成了一具死尸了。 并看出乃是销魂娘子韩青青。 也因此之故,逍遥二友顿和缥缈仙姑停止战斗。 首先绝圣祖师孙无忌,巨目一扫南海三人,呵呵大笑问道:“大荒藏珍,乃是无主之物,见者有份,谁也别想独吞,三位以为如何?” 原来这几个老怪,早对江湖上传言逍遥三友得宝之事,有所耳闻,因此罗浮叟一行到达黄山,便被彼辈暗中追蹑。 加上适听齐钱二人对语,方知藏珍即在此间,请想他们怎不现身插上一脚。 只是南海三怪,闻言似乎不解,五指山樵马上厉喝道:“藏珍何在?一派胡言!” 风尘客钱清,却从旁冷笑道:“据老夫所知,这条飞瀑之下,便是真正的大荒天璇仙府呢!” 因为他眼见现况,心知已无法独得,所以干脆叫明。 更斜睨南海三人淡淡的问道:“否则汝辈为何在此设伏,不容他人进入呢?” 缥缈仙姑,也闻言暗中一动,不由自主的抬脸向飞瀑左右打量了一眼,发现果和庐山五老峰下相彷佛。 是故立朝同伴微使眼色,转面*视绝圣祖师问道:“你们听谁说的?” 且面色一沉道:“论剑之期在迩,受敌人中伤挑拨,大家火拼,可不相宜呢!” 这位女怪,究竟不愧老江湖,这一分说,倒是极为动人。 一时绝圣祖师孙无忌,颇感难于作答。 那知风尘客钱清,又呵呵一笑道:“既然如此,你们何不任由大家人洞查看一番,以息纷争呢?” 碧眼魔师厉永,更扫了溪畔香消玉殒的同伴韩青青一眼,抬脸怒喝道:“否则咱们就得先算算适才无端伤人这场公案!” 其实水帘下这座石洞,也是昨午才被缥缈仙姑无意中发现,因见极是隐秘,所以特携祝林二女,将玉观音白凤英移困其间。根本就没有觉出什么藏珍异状,论理确无坚持以犯众疑的必要。 因此耳听风尘客僵激,暗中便有些活动。 可是忽然又一转念,仍感不妥,一则是如此不啻自损南海声威;再则也感藏珍在此大有可能,怎可拱手让人。更因劫掳白女在此,亦有不便。故而心意一决,立刻目闪威棱,朝钱厉二人i扫。叱道:“难道本门是怕事的么?” 恰好这时,峰侧又有人纷纷出现。 首先到达的,是南海诸怪齐回,缥缈仙姑立时精神一振。 继之落魂二鬼冷清秋和斐元,偕同一位赤发红须的怪人赶来。 随后是一个三家村老学究模样之人,飘身落在逍遥二友之侧。 一时群魔云集,无形中分为三座壁垒。 居中的乃南海派。 右侧是以红须赤发怪人为首的落魂二鬼勾来诸人。 左侧为逍遥三友兄弟。 三方面都各自成阵,交头接耳密议。 不一刻,忽见玄阴帝君冷清秋趋前一步,目视黎母叟,抬手向身旁赤发红须怪人,和秃头胖大和尚一指笑道:“不才现为石兄引见,这两位,一是名震中原的白骨教主,一是久隐阔外的长白山天池长老!” 不消说,分明这老鬼夕是先搬出两个魔头以自重。 但觑他,又干咳了一声续道:“近百年来,武林各大门派,无不千方百计搜寻大荒藏珍,也因此遭受极多伤亡,无穷险难,石兄当所深知。是故今日发现,自应有益均沾,才算公平,此其一。再说强敌当前,论剑之期在迩,天都老儿不除,终为吾辈之隐患,虽然年前贵我两派,颇有介蒂,这都是小节,但愿从此化干戈以为玉帛,大家利害与共,是所至幸!” 一旁绝圣祖师孙无忌,呵呵一笑附和道:“何况石道友远居南海,大荒藏珍乃是中原之物呢!” 另一方风尘客钱清,亦点头赞许道:“有理,有理!;宝物人人爱,总要取之有道!” 他们双方口气,都一致暗示谁也不能独吞。 眼看南海,已成了孤立的局面。 不过黎母叟,却毫不为意,马上怪眼环扫左右对手,纵声一笑道:“大荒藏珍,乃留赠有缘,那分什么中原南海,本门无意中寄居于此足见天数有定,应为得主,诸位焉能强辞巧说,希图染指?” 更转面*视风尘客,冷冷的问道:“如果石某所料不差,三位当必就是昔年岭南精擅用毒的逍遥三友了?” 风尘客钱清,傲然点点头道:“然也!但不知大掌门有何见教?” 黎母叟又面色一沉道:“汝辈今日勾人上门寻衅,天理难容,老夫非得要个公道!” 他声色俱厉,大约是准备各个击破了。 风尘客闻言,眼珠儿微转,淡淡的答道:“敢情好!咱们就把此间的藏珍,作个彩头好啦!” 并侧脸朝落魂岩一伙诸人问道:“诸位同意么?” 自然适才黎母拒绝利益均沾,已导致群魔不快,因而碧眼魔师厉永,顿时抢先接口冷笑道:“哼!要公道,还得先让本教呢!” 红毛老怪,也一指丧生的销魂娘子,斜睨阴恻恻地问道:“谁来替她偿命?” 这也无异是他们想夺头筹,占先取宝了。 黎母叟冷冷的答道:“老夫倒不怕人多,谁先谁后人多人少都一样。” 同时绝圣祖师无忌,又哈哈一笑道:“依老夫来看,这样下去非口舌可解,不如干脆划出道来,各凭艺业,胜者得宝好了。” 逍遥三友中的老二,澜沧生董亮,马上一摇掌中铁骨扇,插口道:“好主意!董老二第一个赞成!” 这时南海诸人,已背溪而立,一字儿摆开蓄势以待。 黎母叟又淡淡的答道:“也罢!只要你们能通过考查便准入洞!” 此言一出,顿时群魔同声道好。 最是碧眼魔师厉永,迫不及待,当先大踏步向前走去。 因为他自从失了魔笛,妖法已经不灵,急急在开始之时,大显身手。 加上仗有独门“白骨冷焰功”,不把南海放在眼里,所以一声暴喝,双掌“左右开弓”,劈出狂潮般的腥臭砭骨黑气,欺身直扑。 他这一招,已用上十成功力,意欲一举过关,抢先取宝。 可是不想八怪,所列的乃是一字长蛇阵,击其首则应,击其尾则首应,击其中则首尾皆应。 只见两翼的斩龙手莫古军,和五指山樵雷朋,是以抬手一挥,便卷两股赤龙般的热焰,从斜里射出。 不但立将敌人来势化消,而且碧眼魔师厉永,顿感被一阵如焚的压力,追得窒息难耐,赶忙疾退不迭。 殊不知南海门中的离火真气,正和小侠燕凌云的“六阳神功”,异曲同工,又恰是他的白骨冷焰克星。 惟其如此,所以碧眼老怪,不由大失信心,尴尬得进退失据。连红毛教主和天池长老,都看得暗暗震惊! 只有绝圣祖师,和落魂二鬼胸中了然。 是以孙无忌,马上朝斐元微使眼色,双双走出,同声笑道:“厉副教主以一敌八,忒也吃亏,咱们来试试?” 随即人随掌进,一个攻首,一个攻尾,出手就是煞招,分取斩龙手和五指山樵。 本来他们用的方法十分中式,如此则使敌人立即陷于两面作战,首尾不能相顾。 可是无如南海八怪,更不等闲,陡然间阵势忽地中分交错,化为“两仪”,在几声喝叱中,又将孙斐二人困于核心。 一时双方拳掌纵磺,风雷皆动,走石飞沙斗作一团。 倒是绝圣祖师孙无忌,艺业不凡,招招见工夫,十分骁勇。 且场中未退的碧眼老怪,看得兴起,又老起面皮,返身加入。 南海阵势,也由两仪变为“三才”,越发薰风激荡,热浪四溢,丝毫无懈可击。一任三人并力抢攻,依旧难占上风。 反而不多久,落魂羽士斐元,和白骨魔师厉永,因功力被克,渐渐显得捉襟见肘,手不从心。 于是玄阴帝君冷清秋、红毛老怪、天池长老三人,不由自主的脚步向前移动,立有群起而攻之势不料正于此际,另一旁逍遥三友,忽然一声不响,相率“一鹤冲天”,凌空而起。 倏见眼前飞瀑,竟不知何时,被人在源头引开流泉,早已中止。 入目峭壁之间,现有高低两个洞口。隐约在上的一所,果有“天璇”二字。 显然逍遥三友,乃是急图捷足先登了。 也因此之故,顿为激斗双方所发觉,马上各舍对手,宛如群莺乱飞,大家却一致争先恐后,纵身向石洞急扑。 尤其玄阴老怪,起步最快,亚赛鹰隼,扶摇直上。 一眨眼,恰当他心喜即将赶上逍遥三友之时,又陡闻峰顶有人朗声一笑,无数千斤巨石,如同殒星疾坠,迎头砸下。 不禁看得冷清秋,忙不迭云里翻身,折腰斜掠。 其余诸人,亦纷纷闪避,退落溪岸。 只有逍遥三友,安然成品字形,攀住洞口。 看情形,无疑乃是彼辈暗中使人玩的花样。 并见下层洞内,九华侍女林英,正仗剑凝神戒备。 峰上也现出两个绛衫少年,居高凌下,虎视眈眈。 一时直气得落魂岩党羽,怒吼如雷! 本来难怪,偏偏惟有他们落空哩! 这原仅是瞬息之间的事。 不想人目得手的逍遥三友,又不知何故,哭地一声惊呼,不进反退,有如断线风筝,一齐飘身落地。 彷佛不是洞门有伏,便是发现什么绝毒之物了。 连暗中旁观的燕阙二人,都心感十分古怪? 于是千手观音阙寒香,立向心上人附耳低语道:“此间群魔、一时必难取得藏珍,凤姊姊亦暂时有惊无险。峰上便是那姓齐的两个贼子,咱们先擒住仇人再说。” 燕凌云一听绛衫少年便是桃花公子兄弟,立刻热血沸腾,不住的点头。马上手携爱侣抽身绕道,朝峰头扑去。 此际,适值云气蒸腾,群魔一心夺宝。被他们轻轻易易,便掩到山后。 入目峰顶一座危石之旁,闹海银龙齐文,飞天玉虎齐武二人,正临风而立,凝视前方,甚是出神其后,且赫然隐藏有风雷岛叛徒、追魂鬼门高、夺命鬼门奇兄弟以及雁荡摩伽二女,金珠玉珠姊妹。 最是丧门二鬼,蓦地一眼发现燕凌云来到十丈之外,顿时满面惊色!朝桃花公子急呼道: “二位齐老弟,快准备迎敌!” 摩伽二女,更闻声惊顾,认出乃是何人,心胆皆裂! 惟有齐氏兄弟。陡转身躯,抬眼看到燕阙二人,仍然不惧。 且从容走向一片地势较平浅谷,昂立以待,朝千手观音笑道:“你这魔丫头来的好,公子爷正需人解闷!” 闹海银龙齐文,更打量了燕凌云一眼,文绉绉的问道:“来者莫非是江湖上盛传的怪书生燕少侠么?” 燕凌云飘身落在丈外,俊眉一扬答道:“然也!” 闹海银龙,点点头道:“好极了!齐某此番前来黄山,便是专尘领教。” 随又目睹阙寒香,倚在燕凌云身侧,淡淡一笑道:“燕兄倒是艳幅不浅。” 他从容笑语,毫不为意。 千手观音阙寒香,顿时一声冷笑道:“哼!你们这几个狗贼死在眼前,还敢摇唇鼓舌!” 燕凌云也接口喝道:“我且问你,天台流云山庄,一家七口,可是尔等下的毒手?” 他声色俱厉,神威*人。 可是闹海银龙齐文,竟面不改色,缓缓答道:“那是了断本门严舵主一场过节,小事一段,燕兄问它何来?”—— 第六十章 天海开盛会 群尊盟主 情场弥喜气 共拥檀郎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毫不否认。 一时恨得燕凌云,二目圆睁,断喝道:“那你们就偿命啦!” 闹海银龙齐文,淡淡一笑道:“只怕不见得!” 燕凌云也不再和他多说,马上立掌当胸,沉声道:“尔等齐上好了!” 闹海银龙又微哂道:“如此阁下可就太吃亏了呢!” 并目视乃弟道:“人家既口出大言,必有绝学,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其实这小贼,并非不曾听说过燕凌云的厉害。之所以如此,分明乃是意在激怒,俾易施展诡计。 请看他,语音未落,陡然泠不防双袖齐扬,闪电般的飞出一蓬映日生辉,奇香刺鼻,丝丝作啸之物,向燕阙二人迎头罩下。 飞天玉虎齐武,也脱手一个黑球,迎风爆裂,晶星万点,激射如雨,一同袭到。 既出入不意,又全是彼辈独门绝毒暗器,奸不凶狠! 他们还管这一手,叫做什么“先礼后兵,桃花傲春风”,不但往日折过不少成名英雄,百发百中,连月前铁箫翁司海俦,都险些上了恶当!也因此之故,所以这两个奸徒,没把眼前人放在心上。 但不想闹海银龙齐文,正认为这一出手,神仙难逃之际。突然瞥见燕凌云,翻腕向前一迎,立有两道重如泰山,紫巍巍焰光,狂卷而出。将暗器悉数震回,连念头都没有来得及转,顿感加入火海,又好像身被雷殛,一声惨-,血肉横飞,便遭了报应。 飞天玉虎齐武,见机较快,慌不迭,在神魂皆悸之下,纵身朝峰下飞逃。 试想燕凌云,此时已经红了眼,那容仇人脱出掌握,马上蹑空而起,活像一只大青雕,呛琅一声,神剑长芒疾吐,有如一条彩虹,仅略向前挥,桃花二公子,就凌虚拦腰被斩,尸落当地。 如此神威,直唬得摩伽二女,浑身瘫软,动都不敢动。 丧门二鬼,乘隙拔脚便跑。 可是那知刚纵到十余丈外,却骤见乃师铁箫翁,恰从一座石林转出,断喝道:“你这两个孽障,那里逃走?” 一时丧门二鬼,又惊得一佛出世,没奈何,赶忙战战兢兢扑地跪下,哀求:“恩师饶命!” 此际燕凌云,连杀仇人,已胸中怨气齐消,目盈泪光,向东方楞立,口中默祝。 下手观音阙寒香,也点了摩伽二女重穴,陪同个郎黯然伤神。 铁箫翁见状,不由一声长叹,陡地霜眉勃起杀气,戟指二徒叱道:“无知的畜牲,我一桩毕生的心愿,无端被你们破坏!” 显然他是目睹燕凌云怀念天台仙子,心感若无此事,自己或能借钟女渊源,达到罗致这位武林奇葩目的。 更又恨声道:“饶命休想!姓齐的那两个小贼就是榜样!” 他盛怒之下,已毫无师徒之情。 因此追魂鬼门高,顿时一横心,抗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恩师往日也不能说所行全是大仁大义,怎就不能宽恕徒儿们一次,以观后效呢!” 铁箫翁以前果非善良之人,只不过近年已经改行而已。 是故一听乃徒之言,立刻暗中一震!心想:“不错呀!不能自正,焉能正徒,自己昔年许多罪愆,又当如何呢?” 同时耳听燕凌云轻喟道:“既然两位门兄,已有自新之心,老前辈就饶了他们吧?” 略作停顿又道:“何况他们二位,仅是从凶,一时轻启嫉妒之心,为人利用而已!” 铁箫翁,又一声长叹道:“谢谢你娃儿!只怕他们恶性难改啊!” 并慨然道:“老朽往日确也有不少罪过,如今想来,实在愧对师门!” 一旁阙寒香,立刻接口道:“司伯伯!常言道的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家父昔年也是一样,只要过而能改,便是好人,现在还为时不晚嘛!” 铁箫翁闻言,一捋苍髯,目视阙女,苦笑道:“不晚!你知道伯伯已经黄土埋了半截啊!” 接着又朝燕凌云不住的点头道:“娃儿!你英雄肝胆,圣贤胸襟。老朽之所以悔悟前非,主要的还多亏你年前约言,虽然咱们无师徒之缘,即此本门已获益匪浅了。” 燕凌云连忙谦逊道:“老前辈本具大智慧,灵台终久明净,乃是必然,小子怎敢当谬赞!” 于是铁箫翁,立向二鬼喝道:“远不起来,快谢燕少侠,此后痛改前非!” 这种转变,也大出门氏弟兄意外。 他们目睹燕凌云,不仅功力绝世,最是这种明察秋毫,岳负海涵雅量,反代为关说,不禁由衷的敬服,赶忙起身肃然为礼,连道:“多谢少侠大度宽宥,愚兄弟从此决不有负厚望!” 铁箫翁又喟然向燕凌云道:“老朽已看破名利,决意回隐风雷岛,以终天年。此次论剑也不拟参加,尚请代转天都凌老是幸!” 阙寒香接口娇笑道:“司伯伯!此间正发现大荒藏珍,你难道也不看看再走呀?” 铁箫翁毫不迟疑的答道:“身外之物,看他则甚,还是你们去碰碰运气吧!” 且立向二徒喝声走,微一举手,便到了十多丈外,幌眼三人没入云海之中。 反是燕凌云,对这位回头迁善的老人,有些临别怅然之感。 阙寒香对摩伽二女,也未为已甚,马上破去其武功,诰诫遣走。 这一阵折腾,日已过午。 二人立将仇人残尸掩埋,又转到峰前,准备救玉观音出困。 但不想就这个把时辰之隔,原地已不见一人。 燕凌云恍疑群魔已破伏入洞,正在搜寻藏珍。 自然这极有可能。 于是他们二人,顿时双双纵上曾见九华倩女林英的石洞。 那知说也古怪,其中竟空空如也,不仅无白凤英踪影,彷佛连南海师徒全已迁走。 燕凌云和阙寒香,齐感大是不解,十分纳闷! 继而又往探上层天璇仙府。 因为午前已有前车之鉴,他们都极为谨慎。 首先燕凌云,缓缓攀到洞口,只见深约数尺之处,设有一对上嵌斗大兽环的整齐石门,气象巍峨。 只是刚刚踏进一步,却忽然右方兽环,有如毒龙出穴,呼的一声,朝外击到,力逾千钩,凌厉无比。 亏得燕凌云早有戒备,加上玄关已通,轻功出神入化,连忙施展凌虚步空绝学,险险的避过。 大约销魂娘子韩青青之死,以及逍遥三友初次顿挫,全是此物作祟。 虽然如此,但无如燕凌云,恰是精通削器的大行家,不一刻便看出蹊跷,马上以“冷焰穿心指”,隔空朝门楣连点,立刻一阵隆隆之声过去,便洞门大开。 千手观音阙寒香,也随后到达。 入目内方,却是形如锋房,又好像一朵梅花,共有五条孔道。 燕凌云一眼就看出,此间设施,正和百花宫主所居迷宫,极其类似。 因此心有成竹,不慌不忙,手携爱侣,默数天星缠度,从容而入。 并发现沿途新留足迹,分明群魔在内。 只是侧耳倾听,却到处静荡荡,没有半点人声。 这种现象,也不知是吉是凶。 最是千手观音阙寒香,素未经此,紧随个郎,一步一趋。 不一刻,倏地眼前一亮。 前面乃是一间数丈方圆,通体晶莹,光明净洁的大丹房。 中央陈设一座青色玉鼎,看迹象,似乎曾有人正此争斗不久的模样。 阙寒香且从一侧拾起一卷绢书,略一过目,便喜呼道:“云哥快看,逍遥游秘密在此了!” 燕凌云赶忙接到手同观,其上朱红苍劲字迹,大意是: 余晚年遍采十洲三岛仙草,炼有两炉灵丹。无以名之,乃选南华经目“逍遥游”和“养生主”为记,前者是天下最毒之药,服之则神游物外,永断贪叹痴诸念,得大解脱。后者为天下至良之药,不仅可以返老远童,延年益寿,而且能脱胎换骨,超凡入圣。一恶一善,共二十四颗,除留五粒于庐山别府外;尽在于此。得者为祸为福,各凭天缘,亦藉留武林一段佳话。大荒留言。 不清说、适才群魔当必于此经过一番争夺了。 燕凌云不禁点头道:“怪不得我纪大哥,和江南白老诸人,在临终前才明白,服的是天下最毒之药,口吐‘逍遥游’三字了。” 又微微一叹道:“想不到他们都偌大年纪,明知非福即祸,还甘愿以身试险呢!” 阙寒香嫣然一笑道:“唯其是他们年高,才想返老还童,超凡入圣呀!” 并妙目一瞟心上人间道:“假如云哥获得此丹,怎生打算嘛?” 燕凌云含笑答道:“愚兄却没有这份兴趣!” 更反问道:“如果是香妹呢!” 阙寒香接口娇笑道:“彼此,彼此!” 随又柳眉一簇道:“今日来此的群魔,共十七人。恰好人各一丸有余。如照绢书上口气‘养生主’数量,以及往日庐山曾有五人遇难,分明悉是毒丹‘消遥游’算来,至少目前必有十人以上获得补益,功力突然突进。不日论剑,便大是可愿啊!” 因为黄山这场盛举,名为“论剑”,其实乃是一场正邪大决斗,苟如斯,则不啻大荒藏珍,无形中增加了群魔极大的实力,直接危及正道武林,其事关重大可知。无怪午前那些老怪,得手后就兴奋的离去了。 如此之言,听在燕凌云耳中,不禁大起忧惶,顿时急急答道:“香妹说的不错!依愚兄之见,反正 南海方面,有灵姑和林贤妹在彼,凤妹一时当可无害,咱们快回天都峰,将此事禀告仙客老人家,早作打算为是!” 千手观音,也连忙娇声道:“云哥说的是!” 随即将绢书藏到囊中,双双携手循原道出洞,匆匆回赶不提。 一幌就到了论剑之日。 虽说临时提前,颇多简邀不及,但各门各派,闻风而至者,仍为数极众。 尤其战场“天海”,乃是群峰环抱,五百里黄山结顶之处,一座数十里方圆,茫茫无垠的平坦石原。 季节又是初夏,时地都十分宜人。 首先到达的,是地主“黄山四杰”: 青萍剑客凌渊。 铁笔书生阮祖。 苍海客彭春。 慈心仙子孟无双。 以及门人“天都八剑”。 继之而来的为: 武当二老-飞云子纪涵修、白云羽士董玄风,率领“武当七剑”。 峨眉掌教-赤阳子齐元,和门下五位修士。 少林方丈-静一大师、俗家弟子飞天大圣吕朋儿。 衡山掌门-无为居士谷灵光师徒三人,以及云梦客弟子闹湖蛟龚胜。 鹰游无名大师。 崂山孔灵子。 茅山派-龙湫羽士齐天乐。 巫山铁姥姥罗姑婆。 东海青莲师太和魔冢兄弟。 天山神乞姬湖。 雁荡笑方朔韩当。 雪山二老-天罡手公西黄、地煞婆司徒白。 九华圣手金刚林宠一行三人。 苗岭阙师徒母女四人。 恒山无情剑优云神尼。 泰山朝天观观主谢无量。 金陵白家兄弟-入云龙白鹏、踏雪无痕白鲲。 幕阜闲人陆羽父女。 桐柏秃顶神鹰周亮、武夷没羽箭周通、小孤山摘星手卢隐一行。 玄阴派正统-九宫山主仆、寒梅处士祖孙、八卦教主夫妇子女门人。 一时群贤毕至,少长威集,各据一地,盛况空前。 不过这些人当中,除了少数心怀叵测外,多半悉是正道武林。 约莫辰巳之交,天都仙客归元子,也手携小侠燕凌云,与爱孙女侠凌云燕,飘飘如仙莅临天海。 只是十分奇怪,依然不见久已前来黄山的,那许多首要群魔。 看来彼辈,若非定有诡计,便是稍时突出奇兵,以图先声夺人了。 因此到场的群雄,不由个个暗中戒备,议论纷纷,抬眼向各方祭看。 直至午时正刻,才见文殊院方向,有一条大汉,飞驰而来,入目却是落魂岩大弟子,混江龙吴猛。 但觑他神色穆肃,一到便朝主位天都仙客高拱双手,朗声道:“吴猛奉命代表括苍山,参加本次论剑,敬向老前辈报到!” 这种事,又大出群雄意外,立刻有人恍疑这正是落魂岩之计了。 天仙客,含笑颔首答礼,毫无惊容。 且一眨眼,南方又有三位女郎,如同行云流水,飞近会场。 倏地金陵二白,和雪山二老,同声高唤道:“凤儿!你脱险啦!” 果然在前的,是玉观音白凤英。 她妙目一撩心上人,马上扑向乃父和乃师。 一旁圣手金刚林宠,也目睹另一位白衣女郎,心头大喜疾呼道:“英儿!为父的在此!” 乃徒仙人剑宗方,更无限兴奋,扬手招唤道:“师妹快来,此间是咱们九华席次!” 原来另两位女郎,乃是九华侍女林英,和祝灵姑。 可是不想林女,却花容黯淡,对仙人剑宗方如同未见,仅朝老父缓缓答道:“请恕女儿先公后私,稍时再拜见爹爹!” 这是什么话?不禁听得圣手金刚暗中一楞。 并见她们二人,走到场中,并肩玉立。 最是林英,立刻抬眼凝视心上人,曼声道:“请燕大哥出场打话。” 也不知她们什么葫芦卖什么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专找个郎。 燕凌云不由看了身旁爱侣女侠凌云燕一眼,面带困惑之容,趋步上前答道:“贤妹有何见致?” 林英,顿时妙目一扫在场的老少,肃然高声道:“小妹奉家师遗命,今当天下英雄之前,敬请燕大哥接掌南海派。” 此言一出,四众皆惊! 燕凌云也讶然问道:“令师们难道………” 祝灵姑马上插口凄声道:“本门诸老,悉于昨夜物化了!” 林英更正色道:“虽然家师前此颇有过激之处,但无论如何,总是出于一片爱才之心,而且临终仍耿耿于怀,托以本门千秋大业,尚请燕大哥勿却是幸!” 更双手高捧该派信符,和一部不传之秘“离火真经”续道:“这是掌门信物,敬祈领受,以为今日论剑代表南海之据。” 一时各路群雄,个个都被这一幕突出的,稀有之事看呆了。 连百花宫主,和千手观音阙寒香,全妙目注视个郎,一瞬也不瞬。 尤其燕凌云,此刻十分作难,也大是尴尬,久久答不出话来。 不料正于这时,忽然寒梅处士冷如冰,越众出列,朗声道:“二位女侠此举老汉不敢苟同,令师一厢情愿,亦于理不合。” 且环顾群雄道:“燕相公艺出本门知非祖师,且有太阴神剑为证,早就是名正言顺的玄阴派之主,焉能兼领他人用户,尚乞各位主持公道。” 这位老人家,惟恐燕凌云难却二女情面承诺,所以忍不住抢先提出异议了。 如此一来,立使九华倩女林英,粉面生嗔,斜睨一声冷笑,反问道:“哼!这是本门之事,谁要你苟同?” 祝灵姑也星眸凝视青梅旧友,宛如两把利刃,娇问道:“云弟你怎不答话呀?” 她们二人都是燕凌云红粉知己,持爱进*,较之千军万马,还难应付,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是故燕凌云,又沉吟者再,才毅然抬脸答道:“小弟乃一介书生,浪迹江湖,请恕有负令师遗爱!” 这种话,当然仍难令二女甘心。 只见九华倩女林英,马上满面幽怨之色,厉声问道:“莫非燕大哥,果已屈身玄阴门下了?” 燕凌云摇摇头道:“不!贤妹请勿多疑!” 这时女侠凌云燕,眼见心上人被窘,势将造成僵局,赶忙纵身而出,接口娇笑道:“这是好事嘛,云哥怎的如此固执?” 并先朝祝灵姑颉首为礼,然后走到林英身侧悄问道:“英妹!咱们的誓约,你还有意遵守么?” 大约她这是指往日二人邂逅,暗结同心之事。 九华倩女毫不迟疑的答道:“小妹海枯石烂,永不有变!” 凌云燕展颜一笑道:“既如此,贤妹就别*之过急啦!” 随又亲切的温言道:“愚姊已有安排,请暂代贵派参与眼前论剑大事,一切会后当可解决!” 究竟还是她手段高明,只不过这样三百两语,林英便点点头,狠瞪了个郎一眼,和祝灵姑退到一旁。 凌云燕,不由回眸向心上人一笑道:“英妹也是好意,别发呆啦!” 顿时双双回到原位。 天都仙客,立即二目环扫群雄,朗声道:“老朽忝为此间地主,如今各大门派,差不多已悉数到达,论剑开始,诸位不妨就此一显所长,以定今后武林盟主了!” 群雄也马上一阵骚动,准备出场。 不料正于此际,忽见代表括苍山的混江龙,攘臂高呼道:“小可提议,本届武林盟主,已毋庸相争。淮南燕少侠,曾于年来,屡挫本门长幼,力败南海八老,不仅所向无敌,而且胸怀磊落,义薄云,天,足可当之无愧!” 想不到这位往日的巨寇,现时果然洗心革面,首先唱议拥护情敌了。 继之雪山二老、金凌二白、雁荡笑方朔、冷老翁婿,全都随声附和。 苗岭阙夫妇、天都四杰、无情剑优昙、神乞姬湖,个个微笑不语。 惟有小侠燕凌云,耳闻此言,不由胀红脸,慌不迭连声道:“不可!不可!” 更慨然目视群雄道:“在下年轻识浅,既无师承,又非各大名门正派之人,如论江湖上资历,至多不过一个未人流的武林中人,焉能当此重任,何况还有诸位老前辈在前呢?” 同时衡山掌门,无为居士谷灵光,突然接口呵呵一笑道:“老朽也不赞成!” 而且斜睨混江龙吴霸问道:“阁下称说姓燕的小辈义薄云天,有何为据?难道两年前,弄什么‘逍遥游’玄殊,暗算武当卧云道长,和洞庭箫大侠,便是他有益武林的功绩么?” 不消说,这位衡山名宿,此番定是挟仇而来了。 但那知混江龙,却淡淡一笑道:“尊骂说的好,吴某正要当众揭穿此事!” 接着又浓眉一扬,朝群雄问道:“诸位可知道本门尊长,以及所约白骨教正副教主,天池长者,梵净山绝圣祖师,和金家寨老山主,为何今日不能参加盛会么?” 大家闻言,不禁全都凝神静听,无人作答。 于是混江龙吴霸,又黯然续道:“我不妨明白告诉各位,他们都是获得大荒藏珍一种名叫‘逍遥游’的灵丹,妄想超凡入圣返老还童,全已丧生了啊!” 又抬脸看了乃妻一眼,续道:“如果在下料时不差,南海八老,和前来本山的东海逍遥三友,也必同遭大荒真人数百年前,所发严惩‘贪妄’的宏愿所算!” 九华倩女林英,也倏地泫然接口道:“吴大哥说的不错,他们争夺灵丹,都是我所亲见。” 混江龙更侧面目视无为居士道:“听说庐山五老峰下也有一座天璇仙府,贵友和武当卧云道长,想来当必和家师们如出一辙,此关燕少侠何来?” 他说的全是事实,顿使谷灵光哑口无言。 燕凌云这时忽然心头一动,恍悟绢书上未署“大荒留言”,分明是“大谎”二字的落叶格,和“大谎言”谐音,不禁摇头慨叹! 最是武当二老,疑虑一消,立觉年前所行,悉是冤屈好人,所以飞云子马上越众高呼道: “贫道赞成吴寨主意见,公推燕少侠为本届武林盟主!” 天都仙客也含笑亮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老朽亦有同感。何况燕娃儿虽未身列目前各大门派,但其实,他既巧获南北二绝全部奇功,又有千年火鲎内丹为助,禀赋已举世无俦,加上曾于括苍山古洞,涉猎诸家典籍,得本门心法,和苗岭玄阴真传,早就身兼各派之长,为当代后起之第一人了,此后铁肩担道义,舍他其谁呢?” 由是群雄马上欢呼不绝! 女侠凌云燕,更盈盈走到九华倩女之前笑语道:“英妹这该不闹门户之见了吧?快随我帮同骆姊姊,香妹凤妹,请他出场接受众人祝贺嘛!”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