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王邪爱:医妃火辣辣》 第1章 放肆 “站住!”男人深邃的黑眸寒光骤现,盯着越靠越近的夏静月,手中的长剑紧握了几许。 虽然男人的脸庞被血染了半边,看不清长相,发丝散乱地披在脸上,一身华贵的衣服也被血染得不成原样,但仍然难遮掩男人异于常人的气度。 夏静月走到男人面前蹲下,手指落在男人的领口,微微扬眉。“你觉得我要对你做什么?” 话落刚,夏静月手上一使劲,将男人半破的衣服撕开大半,露出男人精壮的胸膛。 “放肆!”男人勃然大怒,不顾昏眩攥住夏静月纤细的手腕。 “喂,有点礼貌好不好,好歹我也是你的恩人。”夏静月挣开手腕,再出手一撕,将男人的上衣全撕开。“我警告你,不想死的话,好好地跟我合作,要不然你这一身的伤口,光流血都能流死人,我现在可找不到输血的工具给你输血,再加上咱们的血型也不一定对。” 男人听不懂血型是什么东西,脑袋里一片昏眩,因失血过多,他的力气在逐渐地变小了,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只能靠着石壁坐着,这才使得夏静月那么轻易地挣开他的钳制。 不过,男人听懂了夏静月要给他医治的意思,握剑的手慢慢地松开。 只一瞬,男人又用最后的力气握紧住剑,怒瞪向夏静月,“大胆!你要干什么?” 脱他衣服便罢了,这会儿竟、竟要解他的腰带。 男人拼尽最后的力气,一手握剑,一手抓着腰带,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要不是夏静月刚将他从杀手中救下来,又带着他一路逃亡,他早举剑给夏静月一个穿心透了。 夏静月不耐烦地拿开男人抓着腰带的手,“你捂着腰带我怎么脱你裤子。” “什么,你要脱本王的裤子……”男人原本就青灰的脸色愈发的青白,这世上敢当着他的面说脱他裤子的,只有面前这个女人了! 士可杀,不可辱! 男人寒眸中杀机乍现,正要置夏静月于死地之时,突然发现因多次聚力又放松,身体早就达到极限,已处于虚脱状态了。 这时候,浑身无力的他别说杀人了,就是咬人的力气都没有。 夏静月一边脱男人的裤子,一边没好气地说:“叫什么叫,你腿上那么长的一处刀伤,不把裤子脱了怎么给你缝伤口?啧啧,这伤口还带毒呢,幸好你及时服了解毒药,这才没有让毒素侵入心脉,还有力气说这不要不要的。啧啧,瞧你这血流的,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蛮诚实的嘛。” 古人就是封建保守,脱个裤子也大惊小怪的,想当年她在医院做手术时,脱的人可多了,哪个跟他这样大惊小怪的。 夏静月看到男人下身也染了一团的血渍,动手正要把男人最后的内裤也脱下来。 “你敢!”男人即使虚弱,亦是气势不弱地瞪着夏静月。 夏静月瞥见男人那愤怒的眼神,收了手,说道:“不检查清楚那里是否伤到的话,你将来不举了,或者无法人道时可不要怪我。” 男人额筋抽搐,咬牙切齿地说:“你没看到那血是从腹部流下去的吗?” “流下去是一回事,有没有伤到是另一回事,不过既然你强烈要求,我也不勉强。”反正她也不擅长男科,他真是伤到的话,她也没法子医治。 第2章 双腿没事 夏静月将她随身带的药包打开,取出一副银针,用银针刺穴止血,再给男人清理伤口,口中并问道:“怕痛吗?要是怕痛的话,你让我打一棍,打昏了就不会痛了。” “闭嘴!”男人脸色一时青,一时黑,青是因为痛的,黑是被夏静月恼的。“此等小痛何足为患?” “这可是你说的。” 有了男人的这句话,夏静月就再也不客气了。 用小刀割去染了毒的皮肉,再用酒来清洗伤口,然后穿针引线,将大伤口缝口。 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这种疼痛无疑是在活活地凌迟,男人额头的冷汗直流不止,紧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后,他的感觉也变得更加的灵敏了,疼痛之外,他敏锐地感受到夏静月柔软的手指落在他的皮肤上。 他感觉到她的手指从他的小腿划过,又感觉到她温热的手心按在他的双腿上,从记事以来,第一次与女人这般亲密地靠近。这种感觉令他太不自在了,男人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夏静月正在给男人检查双腿是否有骨折的情况,发现男人浑身一颤,连忙问道:“哪里痛?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口中询问着,一双手认真地从男人的小腿慢慢地摸上他的腿,在他的腿上,这里摸一下,那里按一下…… 男人被摸得浑身僵硬,双臂冒出一串串的鸡皮疙瘩。他忍了许久才忍住没有暴起,睁开眼睛,寒眸如冰,冰冷无比:“双腿无事,不用再摸了。” “哦,腿没断就好,你刚刚打了一个寒颤,我还以为你的腿有什么呢,你那么重,要是断了我可背不了你走。”夏静月收回检查的手。 见夏静月收回手,男人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夏静月给他身上上药时,那手指时不时地刮过他的腹部。 男人浑身僵硬,暗暗地握住双拳,试图忽略那怪异的感觉。 渐渐地,夏静月发现了男人的异常,她睁大了眼睛,“咦,你不会是怕痒吧?” 男人一僵,顿时气势一凛,面寒如霜,锐利的目光如冰刃一般直逼夏静月,疾言厉声道:“专心做你的事!” “哦。”夏静月瞄了一眼男人凛然不可犯的严肃模样,的确是不像怕痒的样子,肯定是她想多了。 如此一想,她更细心地为男人上起药来,还在他的胸膛来来回回地摸了好几遍,确定他没有伤到内腑,没有内出血…… 男人笔直地坐着,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地笔直坐着,脸上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那样严肃,那样凛不可侵。 然而,在被乱发挡住的双耳,每次夏静月的手落在他身上,双耳就禁不住地颤了一颤,手落一下,又颤一下。 以及侧边悄悄握着的双拳,握紧,松开,握紧,又松开…… 沉静的夜过去后,第二天夏静月睡醒过来时,发现昨天救的男人不知何时离开了。由始至终,她都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样子。 第3章 患病孩童 夏静月的母亲姓刘,人称为刘氏。 刘氏贤良淑德,温柔善良,她孝敬公婆,视公婆为亲生父母;她任劳任怨,劳苦劳力赚钱供养相公读书。总之,刘氏是男人书中大力歌颂的贤妻良母典范。 然而,刘氏却死不瞑目。 夫家贫穷时,她累死累活,好不容易相公出息了,被今上点为探花郎,却另娶了年轻貌美的侯门小姐为平妻,将她遗弃在乡下。 夏静月穿越过来时,正好是刘氏被丈夫的平妻梅氏活活气死的时候。 夏静月的前世也叫夏静月,兴许是这个机缘,才让她穿越到了这里。为了这份机缘,她听从刘氏的遗愿,带着刘氏的骨灰前来京城,讨要一个公道。 “小姐,咱们要添点香油钱吗?”丫鬟初雪指着大殿上的功德箱问。 青山寺,是京城四大名寺之一,夏静月刚好经过此地,便顺道上来为命苦的刘氏挂一个往生牌,希望她下世投个好胎。 “添点吧。”夏静月取了半钱银子给初雪,让初雪捐到功德箱中。 初雪是夏静月进京途中买下的孤女,手脚伶俐,脑子灵活,难得的是为人老实,夏静月打算将初雪培养为她的医护助理。 添了香油钱后,夏静月拿出两个空水囊,想向寺中讨两囊水以备路上饮用。 如今正值炎夏,烈阳高照,已有一个月不曾下过雨了,大地热得跟一个大火炉一般,人就在炉中烤。 一路往京城而来,夏静月已数不清医治了多少受暑的病人了,也正是这一路上行医,她的盘缠才足够使用。 从大殿出来,夏静月正要从转角走廊去水井取水时,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她连忙扭头看去。 只见青山寺正门前的古树下,一名身着青色布衣的妇人正抱着孩子大哭,许多上山的香客被惊动了,纷纷走了过去。 夏静月依稀听到那边的香客说孩子中暑了,立即对初雪说:“走,咱们去看看。” “贵儿!我的孩儿,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唬娘!贵儿!贵儿!”青衣妇人抱着呕吐不止、脸色惨白的七岁孩子惊慌失措地哭叫道。 围观的香客见状,纷纷说道:“这孩子九成九是着暑了,如今这大热天的,最容易犯这毛病。” “可不是,这毛病可大可小,我那儿街上就有一个五岁的孩童着暑发烧,不到三天就夭折了。” “这么小的孩子不好好待在家里避暑,带到这里来不是遭罪嘛,青山寺前上山的这一段路可热了,又长又陡的,别说小孩,就是大人走一路也够呛的。” 妇人听到香客人的话,又禁不住悲从心来,哭道:“孩子有大半个月不舒服了,看了不知道多大夫都治不好,神婆说孩子撞了邪,最好带到寺庙里冲冲,把邪气冲走,我这才……” 这时,两顶低调而奢华,遮得严密的软轿刚上了山。听到这边妇人的悲凄声,软轿内的夫人遣了一位姓王的管事嬷嬷过来打听情况。 王嬷嬷过来看了看,又问了知内情的香客后,心中微微一动。她想着这是在青山寺门前,施些善举说不定菩萨能看到夫人的心诚,就如了他们来求的心愿,让老夫人早日康复,长命百岁,别受那么多的罪了。 第4章 初露身手 于是,王嬷嬷连忙回去禀了轿内的夫人后,取了带来的药瓶走到青衣妇人面前。“这位大婶,这是我们府上的祛暑丸,解暑气再好不过了,只需一粒给孩子喝下去就能见效。” 王嬷嬷把药给了妇人后,又说道:“我常听大夫说,着暑气得多喝水,你家孩子是不是缺水了,这么热的天,怎么不给他多喝些水?” 妇人千恩万谢地接过药,抹着泪说道:“我何曾没有给孩子喝水?可是,孩子喝得越多,就吐得越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静月走过来,正看到妇人要给小孩子喂祛暑药。 她仔细观察小孩的脸色,再看小孩呕吐出来的清水,又联想到半路时听到妇人的话,立即说道:“请等一下!” 她上前几步,从妇人手中将药拿过来,在手上看了看,又嗅了嗅药味,辨别其中成份,说道:“大娘,这药不适合孩子的病,吃了恐怕会病症更重。” 夏静月的话令妇人一愣,一时之间,不知该听谁的。 王嬷嬷听到,上下打量着夏静月,只见是个十四岁左右,眉眼长得异常精致,但衣着却很普通的少女。她脸色微沉地问道:“小姑娘,你这意思,我这药是假的不成?” 夏静月转过头,朝王嬷嬷微微笑说:“您的药自然是真药,而且是不错的药。” 王嬷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傲然说道:“何止不错!这可是京城蓝家灵芝堂给我们府上特制的祛暑丸,一粒得要半两银子呢。若不是瞧这位大婶哭得可怜,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那妇人闻得是大名鼎鼎蓝家灵芝堂的药,又惊又喜,连忙要从夏静月手中把药夺回来。 “大娘您先别着急,药再好,也得对症下药。”夏静月将药还给王嬷嬷,蹲下身,诊察孩子的情况,并对妇人解释说:“那祛暑丸适合着了暑气的人吃,可大娘家的孩子并非是着暑了。” “怎么可能不是着暑了?”不仅是妇人怀疑,就是众多香客听后,都不相信。尤其是王嬷嬷,她观夏静月这般年小,估计还是个不太懂事的孩子。 王嬷嬷直言说道:“你这个小姑娘年纪小小的,口气倒是不小,你说这孩子不是着了暑气,那得的是什么病?” 夏静月给小孩诊脉后,又让小孩吐出舌头,观看了小孩的舌苔后,夏静月心中已有了底。她耐心与众人解释说:“暑有阳暑与阴暑之分,我们平常说的着暑气又称之为中暑,在中医上称为阳暑。阳暑之病多为在太阳暴晒下,以及大量劳动后出汗引起的倦怠口渴等症状,这种症状就要需要多饮水,将患者移到阴凉处,用消热祛暑的药方。” “除了常见的阳暑,还有一种叫阴暑。阴暑是由于夏天天气炎热,患者喝多了凉水或者吃了太多生冷的东西,又或者夜间贪凉露宿受了寒而引起的,这种病最常见于体质弱的老人小孩身上。这孩子得的,就是阴暑之症。” 第5章 法明禅师 妇人听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激动地拉着夏静月的手,“对对!你说得对极了!自入夏以来,贵儿这娃儿就怕热,口渴了非要喝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晚上睡觉也喜欢趴在凉席上,连被子都不盖,我说了娃儿好几次,偏这孩子就是不听。” 听了妇人的话,众香客们这才了然,并惊讶不已,平生从未听说过,暑气还有两种不一样的,今儿可真真是开眼界了。 查清了病因,治病就容易了。 夏静月手头没有药材,也来不及熬药,便先用针法给小孩止了呕吐。这种症状在现代的话,一般让小孩服用藿香正气水便可解。 几针下去,小孩果然止了吐,脸色也开始逐渐好转。 众人看在眼里,啧啧称奇。王嬷嬷见夏静月沉着地给小孩诊脉,又取出银针,手起手落,针起针落,利落非常,也暗中惊叹不已。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丫鬟来催,这才转回软轿边,炯炯有神地与轿内的夫人细说了起来。 香客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位披着袈裟年轻的禅师。 他面容俊美无俦,明净琉璃,虽然身上的僧服与袈裟都半旧了,但仍然难挡那一份脱俗超凡的出尘。 禅师一边听着旁边香客议论阳暑与阴暑之事,一边仔细观察夏静月的施针手法,向来平静的黑眸中掠过难得一见的惊诧。 夏静月施针毕,缓解了小孩的症状,抬头看到寺内过来了几个僧人,站了起来,问道:“几位大师,不知小女子可否讨要一碗生姜红糖水?” 禅师心中好奇,双手合什,问道:“阿弥佗佛,女施主,生姜红糖水可以治孩子的病吗?” 夏静月看到禅师,不由一愣:这男人长得真俊,做和尚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虽然面前的和尚俊美得不像话,但那庄严宝相的气质,令人自然而然地心生敬畏,不敢生出一丝亵渎之心。 夏静月回过神,摇头说道:“自然不能,只是缓解而已,可以让他舒服一些。要治阴暑之病,还得回去后用香薷、厚朴及白扁豆熬汤……” 对受寒凉引起的阴暑,生姜可以驱寒,红糖能恢复元气,更重要的是,红糖可以补充能量保护脾胃,这两种东西又极为常见,最是方便不过。 禅师听了夏静月的解释后,慈目中异光闪亮,仿佛被打了另一扇门,看到绝然不同的世界,更如醍醐灌顶,对医之一道有了另一种新颖的领悟。他立即吩咐身边的僧人说道:“悟能,立即去厨房熬一碗生姜红糖水来,同时,将这位小施主移到禅房中好生看顾着。” 妇人听后,对禅师千恩万谢不已。 禅师念了一句佛偈,温和说道:“施主要谢就谢这位女施主吧。女施主年纪小小,倒是学得一手好医术,有大家风范,只是不知女施主师承何家?” 夏静月一边针收回针包,一边胡诌说是因母亲常年卧病在床,打小照顾母亲,见的大夫又多,耳濡目染下学的医术。 这个借口,正好圆了她才十四岁,怎么会学来一身医术的缘故。 第6章 这个男人真冷 禅师信以为真,连念了数句阿弥陀佛,又与夏静月探讨了几点医术问题。 谈论中,夏静月才知道这位和尚看着年轻,却已是禅师了,法号名为法明。法明禅师不仅精通佛理,还精通医术。 法明禅师看到夏静月手上拿着两个空水囊,说道:“女施主是要到寺后井中取水吗?贫僧这就领小施主前去。” “那就有劳大师了。”夏静月随着法明禅师往寺后走去,一路上的僧人看到本寺德高望重的法明禅师亲自领着两名少女过来,都不由好奇地看了过去。 法明禅师因擅长医术,又佛法精深,是青山寺的四大禅师之一,即使在京城也是鼎鼎有名的高僧。只不过,法明禅师喜好清静,常居于幽静之地研究佛法与医道,甚少出现于人前。他常年身穿一件灰旧僧衣,要不是因为相貌出众,很少有人能想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法明禅师。 然而普通人不清楚法明禅师的身份,可方才软轿内的贵夫人却是认得的,她远远看见法明禅师如此礼待一位小姑娘,又想起方才王嬷嬷的话,心念一动。 贵夫人正想上前去,却见远处走来一行人,定睛看了看,大吃一惊,随即恭敬地带着下人退避了。 只见这一行人,前头引路的是两名灰衣知客僧,后面四个衣着不凡的小厮抬着一顶肩舆。肩舆上轻纱遮掩,看不清坐着的是何人,但连抬舆的小厮都透着几分贵气,主子的来头必然不小,更别提肩舆后面还跟了四个英武非凡的带刀侍卫。 两名知客僧看到法明禅师,快走几步,恭恭敬敬说道:“师叔,今日有贵客来访。” 法明禅师已看到了那顶肩舆,双手合十,庄严的脸上浮上一丝笑意。“阿弥佗佛,老衲还奇怪今儿的喜鹊怎么在树上叫得欢,原来是有稀客到来。” “这位老衲,您年老几许?”舆上,传来男子冷冷的声音。 法明禅师从容说道:“阿弥佗佛,佛不在年岁,精深者为老,于施主而言,贫僧自然可为老衲也。” 夏静月见法明禅师如随意轻快,猜想这位贵客应是法明禅师的老朋友了,不由好奇地看过去。 只见那肩舆上轻纱遮掩,夏风吹来,轻纱飘扬,隐隐约约看到里面坐着一人。夏静月见轻纱飘然,随时要被风撩开,却又层层叠叠,欲开还遮,最后什么都看不到。正可惜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轻纱内穿出,挽开重重轻纱,露出真容来。 夏静月定睛看去…… 那是一位冷如冰山的男子,剑眉寒眸,鼻如悬胆,头束玉冠,尊贵逼人。一双幽黑冰冷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了过来,正与夏静月的视线对个正着。 夏静月不由一愣,只觉得他的一双黑眸又深又冷,似深海,深不可测,仿佛能让人深陷进去,无法自拔。偏又冷得如同冰封千年的冰山,令人不寒而栗。 “和尚你今天有客人?”男子落在夏静月身上的目光微微一凝,随即便清清冷冷地一沾即离,转向法明禅师问道。 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醇厚,还有一些冷沉,听在耳中,像是风吹过耳际,了然无痕,却又令人难忘。 第7章 大小姐回来了 夏静月回过神,她朝法明禅师一颔首:“大师有贵客上门,小女子先行告辞了。” 法明禅师显然与男子甚为熟稔,笑道:“不急,贫僧先送姑娘出去,再回来与他叙话不迟。” 男子略感意外,意外法明禅师如此看重这位小姑娘,目光不由地转了回来,神情莫测地打量着夏静月。 察觉到他正在观察她,她不仅不惧他不怒而威的气势,反而落落大方地看过来,一双剪水双眸极有神采,如夏日的清泉般,清凌凌的,让人舒服极了。 男子沉静如冰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夏静月,看着她朝他敛袖一福之后,与法明禅师并肩离开,不曾回眸片刻。 男子眸深几许,放下轻纱。 夏静月打了两囊的水,便与法明禅师告辞了。“大师请留步,小女子告辞了。” “女施主慢走,来日若有空,还请到青山寺来作客。”法明禅师立于寺门之前,僧袍临风微扬,双手合十说道。 夏静月回礼说道:“若有机会,定然前来。” “不知小施主是京城哪一府上之人?定居何处?他日贫僧有医道不解之事,还请女施主赐教。” “赐教不敢当。家父是光禄寺少卿夏哲翰,住在南城附城的通明街。”夏静月说出此身生父夏哲翰的府邸地址。 虽然在青山寺耽搁了些功夫,所幸路上畅通,车夫又给力,夏静月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了通明街,并多番打听到了夏府的位置。 夏府。 夏府的女主人梅氏正在打理中馈之事,听到下人来禀说乡下的大小姐来了。 “什么大小姐?”一旁梅氏的女儿夏筱萱听到,柳眉竖了起来,斥道:“本小姐才是夏府的大小姐,那来的是什么玩意!” 梅氏脸色变幻不定,神色慎重。 之前她就得到消息,知道乡下的刘氏终于死了。事先她还指使人暗中收买乡下夏氏宗族的族长,只要刘氏一死,就将刘氏的女儿随便嫁在乡下,不拘哪个男人,只要让她永远不能进京来就行。没想到,那死丫头竟然来了,千里迢迢地,从遥远的琼州乡下来到京城。 梅氏记得派去琼州的婆子曾说过,刘氏性情懦弱,连生的女儿也同样软弱无能,又胆小怕事,长到十几岁连镇上都不敢去。只是,如今怎么敢跑来京城? 她暗中在夏家宗族打点过,夏家老家的人不敢得罪她,是不会陪那小丫头进京的,难道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敢单身上京? 梅氏抿了一口茶水,略略平复心情,问那门人:“你确定她说她是夏家的大小姐?” 那门人连连点头:“小的听的真真的,她说她是老爷原配太太的嫡女,夏家的大小姐。小的大胆看了几眼,依稀有几分老爷的长相。” “一共来了几个人?” 门人伸出两根手指头,回答道:“一共就两人。另一个是年纪更小一点的丫鬟。” “才两个人?”梅氏不由得不惊诧了。 从夏家老家到京城,一路要经过两个州,就算快马加鞭的急行军也要半个多月,平常人赶路至快得要两个月,慢则需要三个月。 那一路上,或是群山峻岭,或是羊肠小路,还要渡河过江,最为重要的,那一路上盗匪出没,光靠两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安全来到京城? 梅氏摩挲着茶碗,惊疑不定。 第8章 可恶的乡巴佬姐姐 “娘!”夏筱萱怒气冲冲地拉着梅氏的袖子,说道:“管她是不是真的,直接打出去就是了,咱们夏家只有我这么一个大小姐,那个乡下丫头算什么玩意,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夏哲翰乡下的原配嫡女,夏筱萱时常从祖母口中听过,早已很不耐烦那个乡下的死丫头。不过是一个裤脚沾满泥巴的乡巴佬而已,也想做她姐姐?做梦吧! 光想象到往后京中闺友知道她有这么一个乡巴佬姐姐,她就已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若是再带出去见人,她夏筱萱的脸面往哪里搁? 夏筱萱气恼地嘀咕道:“有一个乡下婆子的祖母就够丢人现眼了,还来一个乡下姐姐,杜若她们不打趣我也是村姑才怪!” 自从祖母五年前生病被父亲接到京城医治,从此她就不好意思请闺阁好友来家做客了,看看后院那一块块的菜地,再看那几只吵死人的母鸡公鸡,她直骂丢人现眼。 “闭嘴!”梅氏脸色一寒,厉声斥道:“这话往后不要再说了,若是让你父亲听见,你还要不要活!” 夏哲翰虽然对刘氏母女来说,是个渣男,但不得不说,他也是个大大的孝子,唯母是命。也正是如此,令他在京中得了孝顺的好名声,也入了当今圣上的眼。 因此,梅氏心里头通透得很,不管心里怎么想,但在嘴上,绝不能有半句嫌弃老太太的话。 夏筱萱委屈地叫道:“娘你不知道,一到下雨天,那边就一股子鸡屎味。” “你离老太太的院子远着呢,哪里就闻到味道了。”梅氏又斥了几句后,再三提醒女儿不要在外面说那嫌弃老太太的话。 “知道了知道了,父亲是个大孝子,做女儿的更要孝顺,不能对祖母不恭。”夏筱萱翻了一个大白眼,又说:“那外面的乡巴佬,娘也要接进来吗?” 梅氏见事已至此,总不能为了眼不见为净去杀人吧。乡下的原配她让人去气死了,这个胆小怕事的小丫头她不信治不了她。 “太太,老爷回来了。” 这时候,下人来报老爷回府,梅氏想到相公对乡下原配与女儿的不喜,眉间浮起喜意。“去,请老爷过来,说有客人来了。” 于是,当夏静月抱着盒子进了夏府,来到一处堂厅时,便见到堂中众多丫鬟婆子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们,厅正中坐着威仪的一男一女。 那一男年纪三十多,长得风度翩翩,相貌堂堂,可见年轻时是何等的美男子。 当年的探花郎,貌比潘安,曾是惊艳了几乎半个京城的美男。 那一女的,是位妇人,美艳妩媚,与夏哲翰坐在一起,倒真是郎才女貌。梅氏出身于宁阳伯府,通身的气派不容小觑,只是她看夏静月的眼神,带着不经意的藐视,那样的高高在上,仿佛神明俯视着尔等凡人蝼蚁。 夏哲翰只听妻子说今天有客人上门,却不知道来的是谁,看到一主一仆的两位少女进来,俱身穿布衣,头上身上无半点首饰,暗想这是哪家的穷亲戚上门打秋风来了。 打秋风的穷亲戚也让他来见,真是胡闹!夏哲翰心中不悦,暗怪妻子太过大惊小怪。 “老爷,您可知道这位是谁?”梅氏指着夏静月对夏哲翰笑问道。 第9章 下马威 夏哲翰皱了皱眉,梅氏出自伯府,如果是梅家的穷亲戚要打秋风自然去伯府,跑到夏府来的,八成是夏家的穷亲戚了。 他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夏静月,竟然觉得这面容有几分熟悉。“她是谁?” 梅氏噗嗤一声,帕子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笑了好一会儿,这才直了腰说道:“老爷,这位小姑娘说是您的女儿,连您这位做父亲的都不认识,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梅氏这番话,还有那脸上的笑意,使得厅中的丫鬟嬷嬷们都忍俊不禁,瞧着夏静月都嘻嘻笑了起来,尤其是夏筱萱笑得格外张扬,眼中尽显揶揄。 夏静月目光从厅堂中一扫而过,唇边勾起一丝笑弧:下马威么? 第一次上门就要在下人面前将她的脸面踩到地上,这位平妻果然不好相与,怪不得刘氏会被梅氏派去的人给气出病来又气死了。 众人的哄笑中,夏静月面不改色,站在厅中,不恼不喜,落落大方,只注视着上面的夏哲翰。 在原身的记忆中,她从未见过这位父亲,当年夏哲翰离家时,原身还未出生,只是两个月的胎儿。也许是从未见过,所以对这位父亲,原身的记忆充满了向往与崇敬。 不过,夏静月看到座上的这位父亲,他看她时的脸色可不好看,如果原身还活着,恐怕要失望了,这位渣爹明显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女儿。 夏哲翰的确不喜欢这个女儿,听到梅氏说这是那乡下的丫头,心里的厌恶更是到了极点。 他的原配妻子刘氏是夏家的童养媳,比他大了十岁,虽然在十乡八村中也是有名的美人,但刘氏年轻貌美时,他还是流鼻涕的小屁孩,什么都不懂。而等他到了少年意气风发,已懂情事时,刘氏因长年劳作,已显老态了。 回忆起当年洞房花烛夜,揭开喜帕,却被闹洞房的好事之徒取笑他娶了一个后母的事,他忿然到至今仍然耿耿无法释怀。 夏哲翰脸色又黑了黑,每每想起刘氏那个老女人,夏哲翰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即使他念书、上京赶考的钱都是刘氏在田里劳作赚来的,他也喜欢不起来。 这也使得,当年他初进京城被宁阳府的小姐看中,就毫不犹豫娶了做平妻。 对夏哲翰而言,他高中之后没有休弃糟糠之妻,已经大大的有良心了。而不少文人知道他的事,也都赞他有情有义,丝毫不认为此举有错。因此,对刘氏,对这个不被期待而出生的女儿,他内心没有半点的愧疚。 这才有在五年前得知母亲病了,他马上派人接来京中养病,而让刘氏与女儿遗弃在乡下的事。他不觉得有丝毫的不妥,他不是给她们母女一大笔钱吗,比刘氏当年供养他读书的钱多了数倍,自觉得很对得起她们母女了。 以为这辈子可以眼不见为净,没想到特意遗忘在乡下的人,竟然又出现在他面前,夏哲翰的心情能好才怪。 梅氏察言观色,见夏哲翰不满到了极点,心里头就舒坦了。要她堂堂伯府的嫡小姐,居于一个村妇之下,是何等的侮辱。 如今这个村妇的女儿又要居于她女儿之上,心里头哪里能舒坦得起来,不过看到相公比她更不舒坦,她奇异地感到舒服了。 “老爷,虽说妾身从未见过大姐的女儿,但见这位姑娘跟老爷有几分相似,想是错不了。咱们夏府虽不是皇亲国戚,可也是京官之家,应该没人敢来行骗。何况不是还有老太太嘛,咱们不认得,老太太总会认得的。” 第10章 死丫头你哭谁的丧 提到母亲,夏哲翰只得把厌恶的神色收敛一些,但仍然没有好气地对站在厅中的夏静月斥喝道:“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来拜见你母亲!” 跟个木头似的,和她那讨人厌的母亲一样的讨厌。 夏静月眼圈突地一红,抱着盒子突然冲着梅氏大声哭喊道:“母亲啊!您死得好惨啊!您死得冤啊……您怎么这么早就死了呢……” 一声声哭喊,悲泣凄厉,将堂中人,尤其是梅氏惊得不轻。 她好端端地活着,这死丫头竟然张嘴就哭丧,张口闭口就喊她死得惨,这分明……这分明是在诅咒她!咒她早早就死了! 夏哲翰脸色黑成了锅底,怒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母亲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乱哭什么!” 夏静月将怀中的盒子往前一递,送到夏哲翰面前,眼睛黑深黑深地盯着夏哲翰,幽幽地说道:“爹,我母亲在这里呢,她让女儿将她带到京城,带到爹面前,说要见爹最后一面,她舍不得爹。” 那黑深不见底的黑眸,那幽幽如怨如泣的话,再看那黑黑的骨灰盒,夏哲翰瞬间就毛骨悚然。 不仅是夏哲翰,连梅氏与厅中的丫鬟嬷嬷都吓得不轻,旁边站着看热闹的夏筱萱更是腿都软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乡下的死丫头来了吗?怎么还把骨灰带来了?这是要吓死人吗? 夏哲翰手指微颤地指着那盒子,“你、你母亲死了,不、不是让她葬在祖坟里吗?怎、怎么带到京城来了?” 夏静月幽深地看着夏哲翰,声音飘飘渺渺的,跟幽灵似忽远忽近的:“母亲说,她想您,她生前来不得,死了一定要来看看您,看看这夏府,以及她的妹妹……” 夏静月幽深的目光又幽幽地移向梅氏。 梅氏接触到夏静月那眼神,与夏哲翰一样,只觉得背后阴冷阴冷的。 这时候,夕阳渐渐西下,光线逐渐地暗了下去,使得原本明亮的厅堂灰暗灰暗的,更添几分诡异。 再加上夏静月举得高高的骨灰盒子,使得厅堂顿时变得阴森起来。 看到夏哲翰与梅氏都惊悚害怕了,夏静月也就开心了。 说什么乡下祖坟,乡下祖坟早在夏哲翰发迹之后就移来京外了。十年前夏哲翰将祖坟的祖宗都移到了京外,又新建了祠堂。 把刘氏葬在乡下?那没有半个夏家祖宗的祖坟?这不是让刘氏死了也是孤伶伶的一只鬼嘛? 生前孤伶伶的,死后也孤伶伶的,做人不要太缺德了。 还有夏哲翰,既然这么讨厌刘氏,干嘛还要娶刘氏?还要吃的喝的穿的,都用刘氏从地里刨出来的血汗钱? 今天,夏静月将刘氏的骨灰带到了京城,带到他们面前,要令他们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夏哲翰是京中官员,名声最为重要,是不敢让夏静月闹出去的,见事已至此,只能咽下这个事实。 这使得,夏哲翰更厌恶夏静月那个老女人的女儿,更没有半点好脸色。“好了好了,赶紧把这骨灰收好,拿来拿去的,像什么样子,还嫌不够晦气吗?” 敢情刘氏母女在他眼中,都是晦气。 第11章 你确定敢做我母亲吗 夏静月抹了抹眼角,哽咽地说道:“等母亲葬入了祖坟,牌位进了祠堂,女儿自然不用拿来拿去。若不然,只好依从母亲临终的遗言,女儿去到哪里就带到哪里,不离不弃,去逛街带着,去见亲友也带着,每天也带着母亲跟父亲请安……” “明天就让人给它埋到祖坟去!”夏哲翰脸色难看地说道。“现在赶紧见过你母亲……就叫太太吧。” 一想到夏静月叫母亲,他怕又想到那个老女人。 真是连死都让人不得安宁! 晦气! “是。”夏静月柔顺地应了一声,走到梅氏面前,恭敬地喊道:“二太太。” 梅氏心头一噎,什么二太太,这是在时刻提醒她是平妻的身份吗?她冷声说:“你既然不愿称我为母亲,但必须得尊称我为太太,夏府可没有第二个太太了。” “可是。”夏静月眼眶一红,说道:“我娘是原配,应该为夏府太太,您一让我叫太太,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我那苦命的娘。娘啊!女儿可想您了,您晚上可得来找女儿哪!娘您最好每个晚上都来,女儿才能睡得安稳……” 梅氏一听夏静月又阴森森地哭丧了,顿时头皮发麻起来。 这时候天色更晚了,也更黑了,厅中的丫鬟都被吓着了,竟然忘了点上烛火,偌大的厅堂,愈发地鬼气森森。 梅氏还真的有点怕了,刘氏可是她让人给气死了,万一晚上真的被叫来了…… 这种邪门的事,骨灰还进了门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二太太就二太太吧,只要她拘着这臭丫头,不让她到外面去,在府里怎么喊都没人知道。 等明年及笄了,一抬嫁妆把这臭丫头随便打发出去,就能眼不见为净了。 忍一忍吧,只需忍一年就解脱了。 梅氏暗暗告诫自己。 然而,接下来的一年发生的事,会让梅氏非常后悔今天没有把夏静月给掐死,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夏哲翰见事已了,不耐烦坐在这里,更不耐烦看到夏静月,站起拂袖便走。 梅氏连忙在后面喊:“老爷,都要晚膳了,您要去哪?” 远远地传来夏哲翰烦躁的话:“不吃了。” 显然,他被夏静月给气饱了。 夏静月懵懂不知,眨巴着眼睛,对梅氏细声细气地说:“二太太,要开饭了吗?那就太好了,这一路上我都没有吃过好的,今天终于要吃一顿饱饱的了。二太太,您一定会做一顿好好的给我接风是不是?” 梅氏脸色微微地发青:还想给你接风?死丫头差点把老娘给气疯了,还想吃! “早听说二太太为人最善,今天一见,果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夏静月自顾自地点菜,“我想吃三杯鸡,桂花鱼,卤牛肉,香煎肉……” 一口气点了九个菜,夏静月才意犹未尽地止住,“就这样吧,以后我想吃什么二太太再安排就行了。还有,我听说京城的烤鸭是一绝,二太太明天给我买只烤鸭吧,我可喜欢吃烤鸭了。” 夏静月又眨巴着眼睛,天真无害地瞅着梅氏。 梅氏的脸已是铁青的了:吃吃吃!就知道吃!果然是从乡下来的野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怎么不撑死你! 梅氏豁然站起来,怒气道:“不吃了,要吃你自己吃个够!” 说完,带着丫鬟后背僵硬地离开。 好吧,又一个被气饱了。 第12章 要浸猪笼了 夏静月目光转向厅中撇着嘴看她的夏筱萱,“听说二太太有一个女儿,只比我小几个月,想必,你就是我那二妹妹吧?” 夏哲翰离开时,刘氏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而梅氏的女儿却只比刘氏的女儿小几个月,可想而知,夏哲翰到京城不到半年的时间又娶了。 真够渣的! 夏筱萱给了夏静月一个大白眼,不屑地说:“谁是你妹妹!” 夏静月大惊失色:“难道,你是我姐姐?” 蠢货!夏筱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夏静月看夏筱萱的眼神透着奇怪:“我娘怀上我时,爹还不认识二太太呢,你却比我还大……这么说,二太太嫁给爹的时候,是挺着大肚子的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夏筱萱被气得眼睛都红了。这乡下臭丫头的意思是她娘婚前偷人,被人搞大肚子后嫁给她爹吗?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不止她,就连她娘都要给人浸猪笼了。 夏筱萱怒吼道:“我怎么可能比你大!” 夏静月摸着光洁的下巴,有些烦恼地说:“那,这个样子的话,是你叫我姐姐,还是我叫你姐姐好呢?” 夏筱萱又大吼道:“当然是我叫你姐姐了。” “哦,妹妹,你好。”夏静月笑眯眯地说道:“妹妹放心吧,姐姐会照顾你的。” 夏筱萱恶狠狠地瞪着夏静月,原本想做些什么,但见夏静月抱在怀里的骨灰盒子,怕怕地不敢动,最后又凶巴巴地瞪了夏静月一眼,带着丫鬟离开。 夏静月叫道:“妹妹,不是说吃饭吗?” 夏筱萱站住,鄙夷地扫了夏静月一眼,“谁要跟你这个乡巴佬一起吃饭,影响胃口,要吃饭找你奶去!你们正好是一对!” 一对的乡巴佬,土里土气的! “我奶?咦?难道我奶不是你奶?”夏静月诧异地说:“难道你……” 不等夏静月说完,夏筱萱气急败坏地打断说:“是我奶,我奶也是你奶,你赶紧找她吧!” 生怕夏静月又说出什么她不是夏家的孩子,夏筱萱匆匆忙忙地跑了。 夏筱萱一走,厅堂的人顿时都走得干干净净。 “小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初雪抱着包袱,忐忑不安地问道。 她们才一进门,老爷太太就给小姐下马威,要不是小姐够坚强,她都不知道她们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对往后日子,初雪非常迷茫。 但看到夏静月从容的神色,初雪又多了几分勇气。 有小姐在,怕什么? 夏静月正想着夏筱萱口中的奶奶。 在原身的记忆中,不少是关于这位奶奶的。 她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走吧。” “去哪?” “去看看奶奶。” 出了厅堂,夏静月问了来掌灯的丫鬟,问清楚了夏府老太太的位置,又叫了一个丫鬟带她们前去。 方才厅堂之事,夏静月与夏哲翰、梅氏的对峙,使得下人们明白这位大小姐不是好拿捏的,是个厉害的角色。人的名,树的影,因此夏静月叫人带路,那被叫到的丫鬟不敢推委,乖乖地领着她们往后院的那处院子走去。 夏家老太太住在夏府后面的松鹤堂,领路的丫鬟带着夏静月去到时,松鹤堂的大丫鬟香梅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13章 老太太的心事 香梅是个长得一团和气的丫鬟,年方十六,脸蛋圆圆的,身材也圆润润的透着喜气,据说老太太挑人伺候时,第一眼就看中了香梅,说这小姑娘看上去就是个有福气的。 香梅已从下面的小丫鬟口中知道了夏静月的事,见夏静月来了,脸上挂满甜美的笑容,亲自打了帘子请夏静月进来。“大小姐来了,里面请。老太太还没睡醒呢,大小姐远道而来,想是累了,先坐着喝口茶水缓缓吧。” 夏静月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都全黑了,老太太还没有睡醒? “老太太怎么了?”夏静月走了进去,问道。 松鹤堂内甚是宽敞,入门便见一座百宝格,百宝格上摆了不少古玩。从百宝格中间的圆门进去,便是内堂了。 内堂正上面放着一张红檀罗汉榻,左右是数张椅子茶几,墙上挂满字画。 香梅扶着夏静月在罗汉榻上坐下,又接过小丫鬟奉上来的热茶,送到夏静月面前。“老太太入夏后身子就不在自在了,前些日子贪凉,多吃了两块西瓜,身子更不舒坦了。不过这两天我看好些了,中午的时候老太太还跟奴婢们说好一会儿的话,就是下午时觉得累了,要歇个午觉,才一直睡到现在。” “天都黑了,也该唤醒老太太,要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日夜颠倒对身子更不好。我去看看。”夏静月随手把茶碗搁在榻上的矮几上,站了起来,往内室走去。 香梅连忙跟上去,引着夏静月往内室走,并低声说:“实不相瞒,老太太自听到……乡下的大太太去了,就一直郁郁寡欢,连茶饭都少用了许多。这不,到了夏天天热得很,老太太心事重重又加上苦夏,一晚晚的睡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睡熟了,奴婢们也不敢惊扰了她老人家。不然的话奴婢一听到大小姐回府了,早就禀报了老太太。老太太这几年可想念大小姐了,前儿还说这天这么热,不知道大小姐一个人在乡下怎么过,有没有被人欺负……” 夏静月默默听着,低头看着手中的盒子,暗暗叹了一口气。 在原身的记忆中,老太太非常疼爱夏静月,丝毫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老太太与刘氏的婆媳关系也非常好,就如亲生母女一样。 也正是如此,夏哲翰高中之后不敢做得太过份,不敢休妻,而让那梅氏委屈做了平妻。 五年前夏哲翰派人接老太太时,要不是老太太病得有点神智不清,没准刘氏与夏静月已跟着老太太一起进京了。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见识到梅氏的心胸,当年刘氏与女儿要是进了京的话,说不定更短命,早早被搓磨死了。 进入内室,夏静月的脚步放轻了。 因怕扰了老太太的睡眠,屋内只点了一盏豆大的灯,模模糊糊地只能看清屋内的大概。 屋内放了几盆冰,使得温度比外面低好了几度,凉快许多。老太太躺在床上,呼吸短促,睡眠间偶尔不安地抽搐了一下,睡得很不踏实。 香梅又点了两根蜡烛,举着烛台,放在靠近床头的位置,请夏静月坐下。 夏静月坐在床前的小凳上,借着烛光细看老太太。 与原身的记忆比起来,老太太苍老了许多,脸色灰白灰白的,气色很不好。虽说比起在乡下的时候胖了很多,也白了,但这胖明显是虚胖居多。 夏静月轻轻地将手伸入被里,将老太太的手摸出来,手指搭老太太的脉博上。 第14章 情难自抑 香梅看到夏静月的动作,惊讶得微张着嘴巴:敢情大小姐懂医术?可她从未曾听老太太说过呀。 良久,夏静月放开手指,沉思不语。 老太太的脉像有气血两虚之症,又因长时间没有睡好,有虚火之象。大毛病没有,小毛病却不少,如果不好好地调理调理,长此下去,便会这个病刚治好了,那个病又染上了。 夏静月轻手轻脚地将老太太的手塞回被窝里,饶是如此,还是惊醒了睡得不踏实的老太太。 老太太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床前坐着一人,身量不似身边伺候的丫鬟,哑着声音问:“你是谁……” 香梅见老太太醒了,忙上前扶着老太太坐起,“老太太,这是大小姐,您一直牵挂着的大小姐呀。” “大小姐?”老太太身体微微一颤,借着烛光,双眼试图看清面前的少女,“你、你是月儿小丫头?” “我……”夏静月面对激动的老太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说是还是不是? 老太太激动地伸手握住夏静月的手,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连声音都带着抑止不住的颤意:“你真是我那月儿小丫头?” 香梅转身将屋内的烛火都点上了,一时间,屋内明亮了。 老太太盯着面前的少女,虽然五年不见了,但那轮廓,那眉眼,三分像儿子,七分像儿媳妇,与五年前相比,长开了许多。老太太执手看着夏静月,几疑身在梦中,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那眼中满满的慈爱与疼惜,勾起了记忆里那些温暖的过往,夏静月不由自主地湿了眼,喊了出来:“奶奶。” “我的小月儿啊!奶奶这些年可想你了!”老太太情难自抑地抱着夏静月,一边哭一边说道:“我苦命的孙女,我们都来京城享福了,扔了你和你娘在乡下受苦受累,奶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 自打得知刘氏病逝的消息,老太太郭氏这些日子就处于愧疚难过之中,偏生无法与人诉说。有那样无情的儿子和那面甜心狠的梅氏,她这做母亲的也没有脸面去跟别人诉苦。 这使得,生生地熬出病来。 这回子看到夏静月来到面前,活生生的,一时觉得欣慰,一时又心疼再也不能相见的刘氏,百感交集,老太太一把年纪的人,竟然抱着夏静月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夏静月静静地回抱着老太太,手掌轻柔地抚着老太太的后背,眼睛再次湿润了。她本是另一时空的幽魂,对于夏家,以及夏家的人心里总隔了一层似的,无法代入进去。 但今天晚上,感受到老太太一片拳拳之心的慈爱,看着老太太哭得难以自抑,一瞬间,她便知道,以后,她真真正正地,就是夏静月,夏家的人。 夏静月伸出手指悄悄揩去眼角的泪珠,低声说道:“奶奶莫哭,往后孙女就一直侍奉在奶奶跟前,哪都不去,天天陪着奶奶,陪到奶奶烦了腻了我为止。” 香梅也连忙劝说道:“是啊,老太太您身体不好,再哭下去又病了怎么办,您这不是让大小姐担心吗?” 老太太好一会儿才止住泪,拉着夏静月怎么也不肯放开,哽咽着说道:“小月儿别担心,奶奶看到你,什么病都好了。” 第15章 白眼狼 夏静月拿出帕子,给老太太擦去泪水。见老太太哭了这一场,眉宇间的压抑与忧虑散了许多,心想老太太发泄了出来就好,往后再给老太太调理调理身体,便能去了病根。 老太太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泪涟涟地问道:“你娘的后事,办得怎么样?” 老家没有个主事的人,族里那些人是什么样的品性老太太知道得再清楚不过,都是趋炎附势之徒。以前他们穷时,一个个不拿正眼看他们,欺侮他们孤儿寡母,等到儿子中了探花,又一个个腆着笑脸提着鸡和肉来巴结。 儿子做官后,把原配和女儿留在乡下,摆明了不待见,那些族人会对她们好才怪。 夏静月心中微叹,对着老太太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一对可怜的母女,一个病逝了,另一个…… 夏静月把放在一边的盒子拿了过来,“我把娘带来了京城。娘说,生前不能来,死了后希望能来看一看。” 老太太看到盒子,明白了,接过夏静月手上的盒子,粗糙的手指摩挲的盒子,泪流不止:“你娘是命苦的孩子,是我们夏家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 “奶奶,这不关你的事。”夏静月安慰她说道。 老太太倔强地红着眼睛说:“养了那么个白眼狼的儿子,怎么会不关我的事?是我没有教好他!” 一个是疼如女儿的儿媳,一个是亲生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太每每想起,心里就跟刀割似的。 夏静月担心老太太多番情绪激动于身体不好,连忙转开话题:“奶奶,我走了一天的路,可饿了,什么时候开饭呀?” 香梅也有着同样的担心,闻言,忙着附和说:“是呀老太太,大小姐赶了一天的路,还没有吃饭呢,一进府就牵挂着您,来看您,您也疼疼大小姐,别饿了大小姐。” “怎么,还没吃饭?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太太一听果然着急了,连忙吩咐下人摆饭。 因老太太这段时间身体时好时坏,胃口不佳,饮食便以清淡居多。老太太看到上来的菜大都是清汤白菜,马上吩咐说:“赶紧地,让大厨房那边再做几个好菜,肉和鱼什么的,多做几样。小月儿第一次回府,怎么能吃这么清淡的东西?我睡着了不知道,你们这些小蹄子就不会让厨房备下吗?” 老太太斥了身边伺候的丫鬟数句,又点了数个肉菜,恨不得让厨子把最好的菜都做出来给孙女尝尝。 夏静月连忙止住了,说:“奶奶别让他们忙了,这大晚上的,就是做出十盘八盘的肉菜,吃了也不克化。万一撑着了,明儿我就该胃疼了。” 老太太听此,这才罢休,但对丫鬟们不贴心还是心存不满。香梅等几个丫鬟看在眼里,心中着急。做丫鬟的,如果讨了主人的不喜和不满,以后可怎么过? 夏静月瞧见了,笑道:“奶奶您也别怪她们了,我是刚刚进府的,才在奶奶床前坐下您就醒了,她们就是去厨房吩咐也来不及。说不定呀,这吩咐的人才跑到半路呢。” 香梅见夏静月为她们解围,感激地冲夏静月一笑,与老太太说道:“是呀,平常奴婢听老太太说大小姐喜欢吃鱼,都记在心里呢,刚大小姐进来松鹤堂时,奴婢就叫了小丫头去厨房吩咐,让厨房多做几道鱼来,想是这会儿已经杀上了。” “算你贴心。”老太太这才作罢。 第16章 吃不完兜着走 见此,香梅暗松一口气,心中微紧:看来大小姐在老太太的心中,比她想象的还要看重,往后她得小心伺候着,不然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用过饭后,老太太又见过夏静月带来的丫鬟初雪,见主仆二人风尘仆仆,又令小厨房那边烧水给夏静月沐浴漱洗。 夏静月与初雪漱洗去了,香梅给老太太上了热茶,笑吟吟地说道:“老太太这般疼爱大小姐,想是要拘着大小姐跟老太太住一起了,不知道奴婢该收拾哪个房间给大小姐为好呢?” 按照规矩,府中小姐少爷不是住这一个院子的,大小姐应该得跟筱萱小姐一个院子才是,但香梅打听到太太对大小姐非常不喜,怠慢到竟然连大小姐的住处也没让下人去安排。 这事要是老太太听到,肯定又少不了气一场,气坏了老太太,到时候受苦受罚的还不是她们这些做贴身丫鬟的。 因此,香梅这才委婉地提到夏静月的住处。 老太太好不容易见着孙女,自然是跟她住一起才安心。“在挨着我房间的那间偏房住。” 想了想,老太太又否决了,说道:“不行,那偏房太小,放了床,柜子都塞不进去了。去,把堂屋右边的正房收拾出来,那个房间够大,平常又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也通风明亮,安排给小月儿正适合。” 香梅应了一声,正准备亲自去办,还没走出房门,又被老太太叫了回去。 “被褥要拿新的,不要用别人睡过的,一应帐幔等物,都要全新的。” “哎!”香梅笑着应了一声,“奴婢哪敢拿别人用过的东西给大小姐用,老太太您也太操心了,这些小事,奴婢定然收拾得妥妥的。” “嗯,去吧。”老太太挥手让香梅去后,又记起一事,一拍脑门,复把香梅叫回来,“府里没有备下小月儿的衣服,你先拿我没穿过的新衣服给小月儿凑合一晚上。还有,你马上唤人叫做针线的丫鬟婆子连夜做出两套给小月儿换洗的衣服来,料子要用最好的,比照着筱萱丫头穿的料子做。” “是。”香梅福了福身,赶紧喊了一个小丫头去针钱房吩咐。 老太太又喊香梅了,“上回我见筱萱丫头穿的那件红色的衣服好看,是个轻绸的料子,据说夏天穿了透气凉快,颜色又鲜亮。京城比乡下热,小月儿初来肯定不习惯的,得找这样的料子给小月儿做几身才合适。” 那料子,可是伯府送来的。香梅犹豫地说道:“听说那料子不多,给大小姐、呃,给二小姐裁了一套衣裳后,只剩下一套衣裳的料子了,要不要先跟太太那边打个招呼?” 老太太脸色一沉,“我这做婆婆的要块料子还要问儿媳的意见吗?这是哪一家的规矩,要婆婆看儿媳的脸色?梅氏要是看不惯我这老太婆,我这就带着小月儿回乡下,不讨他们的嫌!” 香桃见事情严重了,万一闹到老爷那里,她肯定吃不完兜着走,立即说:“奴婢马上去吩咐。” 至于做了衣服之后,明天二小姐会不会大发雷霆,太太会不会发难,已顾不得这么多了。 第17章 她算什么玩意 用不着明天,松鹤堂那边才叫人去针线房吩咐,消息就传到了夏筱萱耳中。 “什么?那个乡下臭丫头要用我的料子做衣服?她休想!”夏筱萱勃然大怒,把房里的茶壶茶杯都给砸了。 “那是老太太吩咐的。”针线房来报的小丫头怕怕地说。 “她说了也不行!那是我外祖母给我料子,还是宫里赏的,那臭丫头算什么玩意,她敢穿吗?”夏筱萱之前十四年在夏府是独一无二的千金小姐,爹疼母爱,性子唯我独尊惯了,哪里能够忍受别人抢夺她的东西? 小丫头见夏筱萱气得扭曲的脸庞,愈发地害怕,小声说:“不给做的话,万一老太太叫了老爷去怎么办?” 听了这话,夏筱萱气得直咬牙。父亲最是孝顺,老太太要是把父亲叫去骂的话,料子肯定要给那乡下臭丫头的,说不准还要斥她不懂事。 “我夏筱萱的老西,宁愿毁了,也不能给别人!” 夏筱萱领着几个丫鬟婆子,气势汹汹地杀到针线房,将把那块轻绸料子撕成破布,扔了一地。 此事转眼就传到梅氏耳中,她服侍夏哲翰更衣时,两只眼睛红通通的,泣声说道:“大小姐才进门,就来抢萱儿的衣服,哪有半点做长姐的风范?那料子还是我母亲怜爱萱儿,省下来的赏赐之物,只那么一块,我都舍不得裁一块来做帕子,大小姐倒好,一进府就点名要这料子做衣服……可怜我们萱儿,连衣服都没得穿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哪!” 夏哲翰一听还得了,当即就骂了起来:“果然是个丧门星,一进家门就弄得鸡飞狗跳,简直就是个扫把星,晦气鬼。来人!叫几个婆子过去打断她的手,看她以后怎么敢伸身向妹妹要东西,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老爷,别!”梅氏连忙制止住夏哲翰,“她是跟老太太住一起的,老爷要打要杀,岂不是跟老太太作对?老太太身体不好,可别气着了。这事就这样算了,她既然是姐姐,萱儿这个做妹妹就是让她一点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老爷跟老太太好,我们就好。” 妻子如此善解人意,夏哲翰既怒又疼。怒的是大女儿的不知好歹,疼的是小女儿的善良大度,还有妻子的委曲求全。 因此事,夏哲翰对夏静月更加不待见了。 第二天,估计梅氏也知道昨天怠慢夏静月惹了老太太的不满,因而早上用早膳时,厨房送了许多菜过来,鱼鱼肉肉摆了满满一桌,数了数,共有二十二道菜。 老太太胃口不好,大清早看到这么多肉更觉得腻,不过她却另拿了干净的筷子不断地给夏静月夹菜。 “来来来,月儿吃吃这鸡丁,味道可香了;还有这鱼,是刚从河里打上来的,可鲜了;再尝尝这香笋肉丁,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才一会儿,就把夏静月的碗堆得满满的。 “奶奶,再放都要掉下来了。”夏静月碗里的肉满得摇摇欲掉,老太太还往里放,把夏静月弄得哭笑不得。“早上也不能吃太油腻的,伤肠胃,我喝点白粥,吃点小菜就行了。” 老太太却赌气似的说:“就要多吃点,往后想吃什么,管是山珍还是海味都让厨房做。你爹欠了你跟你娘这么多,吃他一点肉又怎么了?” 第18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老太太满眼心疼地看着瘦巴巴的孙女,再见孙女的手指粗粗糙糙的,就是松鹤堂丫鬟的手都比孙女的手白嫩细滑。老太太抓着夏静月的手细细摩挲着,含泪说:“孩子,苦了你了。” 同样是孙女,二孙女筱萱金枝玉叶地长大,大孙女却在地里刨食长大,怎么能叫她这个老婆子不伤心? “还好,都过去了。”夏静月安慰说。 老太太心疼地抹了抹眼泪,一心想替宝贝孙女出头,要让孙女儿在府中站稳。老太太人虽老,但脑子还没糊涂,她还尚在,刘氏去逝孙女儿只需守一年的孝。孙女儿明年出孝后正好要及笄,女子及笄后就要谈亲事,不让孙女儿在夏府站稳,如何能谋得良缘? 老太太难得地雷厉风行起来,刚用了早膳,就让人唤夏哲翰、梅氏和二小姐三少爷过来。 夏静月不明白老太太要做什么,但看这阵仗,有开家庭会的节奏。 以梅氏与夏哲翰对她的不待见,呵呵…… 至于担心? 为什么她会奇异地生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感? 夏哲翰今日休沐,听了老太太的传唤,领着梅氏以及一双儿女前往松鹤堂。 除了二女儿夏筱萱,夏哲翰还有一个九岁的儿子,名叫夏世博。 松鹤堂内堂中。 夏哲翰向老太太请安后,方坐在左下首的位置。 “都坐吧。”老太太坐在长榻上,待丫鬟们上了茶后,挥手让丫鬟们都下去,连贴身伺候的丫鬟香梅也让出去了。 夏静月站在老太太身侧,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置身于事外。然而若是留意她的耳朵的话,便会发现她一双雪白的耳朵微微竖着,微垂的眸子也透着闪闪的亮光。 老太太老神在在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慢慢地搁下茶碗后,抬眸朝坐在右下首的梅氏看了一眼,又扫了一眼坐在梅氏下面的二孙女和小孙子。 “月儿昨儿从乡下来了,今日叫你们前来,是让一家人认认亲,熟悉熟悉。月儿,这是你父亲,这位是梅氏,你父亲的平妻。”老太太指着夏哲翰和梅氏与夏静月说。 夏静月走到夏哲翰面前,行了一礼。“父亲。” 夏哲翰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发一语。 夏静月又走到梅氏面前,微微地笑了笑,行了一礼:“二太太。” 梅氏听了这声称呼,跟吃了苍蝇似的,偏偏又发作不得。她发现自从夏静月进夏府后,她生的气是三十多年中最多的。 目光不经意又看到旁边案桌上放着的骨灰盒子,梅氏心头更是郁闷:这臭丫头还真的去到哪儿就把骨灰盒带到哪了,真是晦气极了。 发现刘氏的骨灰就在她不远的地方,梅氏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她总感觉后背脊有点发凉发麻。 老太太等夏静月认了夏哲翰与梅氏后,朝二孙女与小孙子一招手,“筱萱,世博,过来。” 指着夏静月向二孙女、小孙子介绍说:“这是你们的大姐姐,长姐如母,以后你们要听姐姐的话。” 梅氏被老太太这话噎着了:长姐如母?那她这个亲生母亲又算什么?人家哪家不是宠着疼着孙子的,就这老太太,把个赔钱货当成宝,越老糊涂! 梅氏默默地腹诽着。 第19章 你是不是太过份了 夏静月听了老太太的话,抬起头,温柔婉约地看往夏筱萱、夏世博,柔和的眼神中还真有几分慈爱:“二妹妹,三弟弟。” 夏筱萱与夏世博却毫不给脸地朝夏静月翻了一个大白眼,非常的不乐意。但在夏哲翰一哼之后,他们悄悄地观察了梅氏一眼,待见梅氏不情不愿地微微一颔首,这才哼哼唧唧地唤了声大姐姐。 老太太权当没看见底下的汹涌,反正她也知道,从儿子狠心把刘氏母女扔在乡下,他对夏静月就没有多少父女之情了。父亲如此,更别提异母的弟妹了。 感情的事从来勉强不来,刘氏还在时,她也曾拼着这张老脸不要求过哭过让儿子善待嫡妻,可儿子万事依她,就偏偏不依这一件事。如今,老太太也想开了,想透了,不再去强求这些,只想给夏静月谋些实处。 待夏静月认完亲,也确定了长幼,老太太示意夏静月退回她身边,说道:“昨儿我睡晚了,不晓得月儿到府,你们这些做长辈的,不派人来跟我说一声便罢了,竟然连个接风酒席都不办,是不是太过份了点?哲翰,月儿再怎么样,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身为人父,如此淡漠亲情,为母对你太失望了。” 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实在令老太太齿冷。 夏哲翰连忙站了起来,陪笑道:“母亲言重了,您也说静月是我女儿,这哪有长辈迁就小辈的……” 老太太哼了一声,冷笑道:“如此说来,今儿我叫你过来,你很委屈了?” “儿子不敢。”夏哲翰低着头说。 梅氏也站了起来,笑盈盈地劝解道:“母亲说这话也太见外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需要讲那么多的客套?儿媳也是见母亲这些日子病得不轻,不敢劳动老太太,就想着反正静月也不是外人,等中秋节时大家吃一顿团圆饭就行了。” 老太太翻了翻眼皮,淡淡地扫了梅氏一眼,没有再计较这些虚的,而是为夏静月谋些实处。“既然你都说了,都是一家人。那么,身为一家人就该公平看待,一碗水端平。往后,月儿的月例与筱萱丫头一样,一个月五两银子,衣裳首饰也得一样,每季给筱萱丫头做多少套衣裳、打多少首饰,也得给月儿一样的数,不能缺了少了短了。梅氏,你可听清楚了?” 梅氏憋了一肚子的气:死老太太的心也太偏了,什么都紧着乡下丫头,萱儿是什么出身?是宁阳伯府的外孙女!乡下丫头是什么出身?是地里刨食长大的! 想要一模一样的份例,也不怕折了她的福! 梅氏深呼吸了一口气:不过就是一年的时间,月例加上四季衣裳和首饰最多花费不过是一百两银子,她忍!忍过了一年,一等乡下丫头及笄就扫地出去,这一百两她权当施舍给路边的乞丐了。 念及此,梅氏换上笑脸,故作大方地说:“老太太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儿媳都听老爷与老太太的。” 老太太见梅氏同意了,夏哲翰也默认了,正了正身子,说出重头戏:“既然都没意见的话,那么,明年月儿及笄了,出嫁的嫁妆也要与筱萱丫头一样,筱萱丫头多少抬,月儿就得有多少抬;筱萱丫头有多少间铺子、庄子,月儿就得有多少。你们也别以为我老太太好瞒骗,这些年你们从中给筱萱丫头备了多少嫁妆,我即使不知道个十分,也知道个八成,糊弄不了我。” 老太太嫁妆一说,梅氏再也装不下去,立即变了脸色。 第20章 争嫁妆 这可不是一百、二百两银子的事,怎么着也要几千银子,能让夏府伤筋动骨的事,老太太这是要往她心口插刀哪! 梅氏再也不敢装大度了,老太太话一落,就立即拒绝说:“母亲,您说要大小姐跟萱儿一起教养,这我接受,刘氏不在了,我是大小姐的二娘,就是大小姐的半个母亲,都是我该做的。但嫁妆一事绝对不行,萱儿的嫁妆有许多都是我娘家宁阳伯府置办的,我再当静月是女儿,也断断没有让娘家给我继女倒贴嫁妆的。” 夏哲翰也连忙说:“是啊母亲,静月又不是梅氏亲生的,哪有让人家宁阳伯府给嫁妆的,这事被人听见像话吗?” 老太太淡淡说道:“我是老了,但还没有糊涂到开口让他们宁阳伯府给月儿出钱出嫁妆,我只让你这个做父亲的给月儿办。” 夏哲翰苦笑说:“母亲这不是为难儿子吗?儿子那点俸禄每个月就那么一点,还不够一家老小的开支呢,哪里有多余的钱?这些年府里日子过得好,都是梅氏经营有道,一切都是梅氏的功劳。” 梅氏夫唱妇随地附和说:“是呀母亲,夫君哪儿有钱?您这么说,不是逼着夫君去贪墨给女儿置办嫁妆吗?贪墨罪是要砍头的,午门那边的菜市场砍了多少的贪官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可不能只顾孙女不顾儿子。” “你们也别哄我,以为我老太太什么都不知道。”老太太冷笑了几声,锐利的眼睛直盯着夏哲翰,“除了俸禄,你一年有多少来路不明,但又不算犯法的外钱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心里都有数。这些钱,凡是当官的都有,只不过看谁的手段高明,得的多得的少而已。” 还有二孙女的嫁妆,还真当她是老糊涂,以为真是宁阳伯府出的?宁阳伯府那么多嫡女庶女的嫁妆都办不全,哪里管得了外孙女? 夏哲翰与梅氏的脸色顿时难看了。 老太太侧了侧身,松泛一下,显然坐得有些累了。 夏静月拿过一个靠枕垫在老太太腰后,让老太太靠得舒服一些。又端起茶碗,手摸着碗边有些冷了,又换了温温的茶过来,给老太太润润嗓子。 老太太喝了温温正合口的茶水后,慈祥地看了眼夏静月,表扬般地拍了拍夏静月的手,又转过头面向神色不佳的儿子儿媳,慢悠悠地说:“这五年,虽然我老太婆不管事,可也没到耳聋眼瞎的地步。你梅氏,说是出身宁阳伯府,但嫁给我儿子当平妻的时候,嫁妆只有一个庄子,一间铺子,其他珠宝衣料等物加起来不过是两千银子左右。细算下来,嫁妆总数绝对不超过五千两。” 夏静月悄悄地抬眼瞧了瞧梅氏,见梅氏脸色不虞,偏又不曾反驳,显然老太太说的不错。不由凝神地听老太太接下来的话。 “我儿子娶你之时有什么家财,我一清二楚,当时哲翰可以说得上是一贫如洗,就连当年你们成亲的二进院子,也是你的陪嫁。然而,十几年过去了,二进院子早换了如今有花园池塘的大园子,丫鬟婆子也每年都在增加。” 第21章 越老越精明 老太太掰着手指一样一样地算:“如今夏府,在京郊一共有三座庄子,铺子有六间,书房里字画古玩数目不详,价值待定;还有,你们藏了一个箱子,那里面都是贵重的珠宝首饰,这里面又是值一大笔的钱。你们别跟我说,这些都是宁伯府给的,我老太太要是没有记错的话,这几年宁阳府的家底败得差不多了。梅氏你每到年节,回的节礼比宁阳府给的重了五倍有余,今年过年我还听底下的婆子说,梅氏你给了宁阳伯府一千两银子做家用,是不是有这一回事?” 梅氏脸色一时青一时白,暗中咬牙,她见老太太素来不管事,以为是个笨的蠢的没有见识的乡下老太太,却不想暗中将府里之事打听得这般清楚,真是可恶。 难道真要给乡下丫头这么多的嫁妆?难道她女儿、儿子就不是老太太的孙子孙女? 死老太婆,偏心偏得没人性了! 一怒之下,梅氏有些口不择言了。“母亲这话就错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家都有阴晴圆缺的时候。这么多年来,我爹在官场上帮了夫君数不清的忙,难道伯府一时手头紧,我补贴一些有错吗?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没有我娘家帮衬,老爷能做这么大的官?老爷的官能做得如此顺风顺水?” 老太太却不是好拿捏的,满含讥诮地睨着梅氏说:“怎么,不甘心?觉得亏了?那你当年死皮赖脸地嫁我儿这个探花郎做什么?天下那么多的未婚好男儿你不挑,偏偏挑有妻有室的,我还没骂过你不要脸呢!你如今要是觉得还不甘心的话,自请下堂也不迟。” 儿子是有些地方做得不地道,可老太太也清楚儿子是个有能耐的,当年不娶梅氏,而是与刘氏好好过日子的话,兴许官位不像现在这么高,但绝对也不会太差。 梅氏恼羞得满脸通红,眼眶一红,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夏哲翰连忙出来打圆场,“母亲,咱们家的家事怎么牵扯到宁阳伯府去了,那些陈年旧事,都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这也不是我老太婆提的,是你们先说起的。好了,咱们谈回正事,现在就谈嫁妆的事,即然府里不缺钱,给月儿的嫁妆绝对不能寒碜。月儿不仅是夏府的嫡女,更是嫡长女,嫁得好底下的弟弟妹妹才脸上有光,因此怎么着也不能差于筱萱丫头。” “静月是我女儿,嫁妆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她,母亲现在提这事实在太早了,静月还不知道能嫁到什么人家呢,等谈定了人家,我这做父亲的自然有安排。何况,她还要守一年的孝呢。”夏哲翰施展起拖字决。 老太太却不如夏哲翰的意,口气出奇的坚决:“有安排是怎么安排?你今天必须得给我一个准数!你也别提守孝的事,刘氏去了有三个多月了,明年这时候月儿早就出孝了。” 不怪老太太为此不惜与儿子翻脸,她年纪大了,又时时病怏怏的,谁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这时候不为孙女谋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她躺进棺材吗?老太太敢打包票,她前头一闭眼,后头梅氏就能把夏静月扫地出门。 因此,老太太今天是豁了出去,态度无比强硬。 第22章 狼心狗肺 夏哲翰被老太太弄得头大,恨恨不已地瞪着夏静月:死丫头一进门就弄得家宅不宁,丧门星就是丧门星! 偏偏他又有孝顺的名声,还得顾及朝中的局势,不得不低下头说:“母亲您也太为难儿子了,这一时之间,儿子如何能定个准数。且不说儿子要预备母亲的吃用,家里的支出,就说三个孩子,都是我亲生的,怎么也得一分为几,不厚薄了谁。世博还是我独子,肩负传宗接代的重任,必须得分大头,这么一算下来,其实给静月的也没有多少了……” “我也不要你的全部,就一分为二,给月儿一半,其他的就留着你说的那些支出。” “这怎么行?”夏哲翰不满道,“母亲您也太偏心了?” “我偏心?”老太太蓦然眼眶一热,泪水盈满眼眶,指着夏哲翰怒斥道:“我告诉你,我偏心的反而是你!你摸着你的良心想一想,你对得起刘氏吗?没有刘氏,我们娘俩早就饿死了,你还能去中举,还能去殿试,还能做大官吗?这是我们家欠刘氏的!刘氏死了,就必须把她的那份补偿给月儿!” 刘氏在夏府,很多时候是不能提及的存在。 夏哲翰提起刘氏,除了年老色衰、不懂风情,还有刘氏曾见证了他最为贫苦落迫的时候,他人生最狼狈的时候全让刘氏见着了,让他一个心高气傲的大男人如何不感到耻辱? 而老太太提起刘氏,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段难熬的日子,刘氏早逝,除了被丈夫遗弃的心病,更多的是因长年劳作累垮了。 老太太垂下两行老泪,抓着夏哲翰的手痛心疾首道:“儿子,咱们做人不能太狼心狗肺了!当年你爹病逝后,我受不住打击又病了,你又还年幼,咱们孤儿寡妇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你爹病的几年,掏空了家底,办完后事,家里穷得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若不是你爹生前于刘氏的爹有几分恩情,重情义的亲家会把鲜花似的闺女嫁到咱们家做童养媳吗?你妻子到咱们家时,才十四岁,就跟月儿如今这般大,正正是青春最好的时候,她又长得标致漂亮,多少富贵人家想求娶她做正室不成,却因为恩情嫁到我们家受苦受累。” “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刘氏听闻吃鱼对身体好,大冬天的跑到河里给你弄鱼汤喝,自己却差点病倒了;你还记得吗?那一年家乡闹荒灾,也正是你岳父去逝的那一年,咱们家粮食见底了,刘氏省着把最后的几把米给我们熬米汤,可是她呢,偷偷一人躲在厨房里吃那又苦又涩、连猪都不吃的野菜充饥,还骗我们说早吃过了。还有那年,你贪玩淋了雨,发了三天的高烧,是刘氏细心地照料你,还给你端屎端尿抹身体,结果你病好了,她却倒下了……” “你要读书,要笔墨纸砚,要考童生,要考秀才,要考举人,还要上京殿试,这些钱哪里来的?是刘氏起早贪黑,天天地在地里劳作得来的!她自己一文钱舍不得花,衣服破得跟叫花子似的,却一个子一个子地省下来,才有你现在的风光。可你呢?金榜提名日,就另娶平妻,嫌弃发妻,将她丢在乡下不管不问。儿啊,娘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第23章 铁了心地闹 夏哲翰辩解道:“娘,我曾给了她一笔钱,够她后半生过了……” 老太太怒道:“那笔钱全部拿去还债了!你一路考试,从小到大,得花多少钱?你知道借了多少钱吗?那笔钱拿去还债了哪里还有得剩!” 夏哲翰仍是不服气地说道:“还债那是我中探花后第一笔给的钱,后来我又给了几次,最后一次是五年接母亲来京城治病,我足足给了刘氏五百两银子,这笔钱在乡下足够她后半生滋滋润润做个地主婆了。” 听到这里,夏静月想起记忆里的情形,开口说道:“娘年轻时吃了太多苦,身体都垮得不成样子,自从你把奶奶接走,扔下我与娘,娘大受打击之下就一病不起,直到去逝。大夫说娘的身体太差,要用温补的药材慢慢养着,而温补的药材都是最贵的,五百两不到三年就花完了,后面两年,娘放心不下我,这才强撑了两年,可最后还是……” 虽然夏静月与刘氏相处的时间很短,她过来时,刘氏已经回光返照了,但原身的记忆里,这位母亲受的苦,清晰得如历历在目。 夏哲翰不知道是内疚还是其他的,沉默不语。 梅氏身为平妻自然不好在这个时候开口,夏筱萱却不管了,看不惯老太太与夏静月逼迫父亲,说道:“父亲不是不知道嘛,如果知道肯定会给刘氏请大夫看病的。” “不知道?”夏静月似笑非笑地看着梅氏,“二太太派去的人就守在那里,有什么是你们能不知道的?我看是你们不想知道吧。” “闭嘴!”夏哲翰怒斥夏静月说:“你是怎么跟你爹说话的?” 老太太手一拍矮几,大斥道:“你也闭嘴!你们不做亏心事,就不怕别人说!还有你……” 老太太又一指夏筱萱,斥道:“刘氏也是你叫的?她是你爹的原配嫡妻,你得尊称她一声大娘!” 老太太的怒火吓坏了本想给母亲出头的夏世博,他只好闭了嘴,却在底下怒瞪夏静月。 老太太一见话题扯远了,又扯回来说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刘氏都已不在人世了,说再多,她也回不来。现在咱们就说说活着的人,儿啊,你辜负了死去的人,可不能再辜负活着的人了!” 夏哲翰闻言,明白老太太是铁了心要给夏静月置嫁妆,如果不给,肯定是要闹个不止不休、天翻地覆。 他心头又恼又怒,倒不全是失财之事。钱财之物,只要他的官位稳稳的,还能赚回来,他还不到四十,还有大把的上升空间,官位上去了,完成不用愁钱财的问题。 他更恼怒的是夏静月,这个灾星一来,他就诸多不顺,而且他有预感以后会有更多的不顺。现在是破财,往后又会是什么? 面对老太太的步步紧逼,夏哲翰也担心事情闹得太大,传扬了出去,只好妥协,“儿子都听母亲的,母亲怎么说儿子就怎么做,这两天儿子会把家财理一理,到时给母亲过目。” “夫君!”梅氏失声叫道:“你都给了夏静月,宣儿和博儿怎么办?” 第24章 谁是鸡谁是犬 夏哲翰向梅氏打了一个眼色,“此事我已决定,你就别管了。” 老太太欣慰无比,老眼含泪:儿子这么快就妥协,可见本性还是好的,还没坏透底,如此她也欣慰了。“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孩子,娘就知道你这孩子是个好的!” 夏哲翰平复了一下情绪,向老太太一揖:“儿子还有公事要办,先行告退了。” “去忙吧。”老太太心事一了,整个人也松朗了,笑容也多了几分。“月儿,送送你父亲。” “是。”夏静月轻声应道。 将夏哲翰送到松鹤堂门口,夏静月脸上布满了灿烂的笑容:“爹,二太太,女儿就送你们到这里为止了,两位慢走呀。” 夏静月灿烂的笑脸差点亮瞎夏氏夫妇的眼睛,夏哲翰怒而拂袖:“你这孽女,一进门就弄得家里鸡犬不宁,简直就是丧门星!” 面对夏哲翰的辱骂,夏静月一副茫然不知的神情,天真无邪地看看院中悠闲觅食的几只母鸡,“这鸡很好呀,没啥事呀!犬?府里养狗了吗?怎么没听到狗叫声?爹呀,哪里有鸡犬不宁呀?” 夏静月怀疑的目光移向神色阴沉的梅氏,又移向一直拿眼睛剜她的夏筱萱:“倒是人,挺不宁的呢!” 夏筱萱气得直跳脚:“你这是什么眼神什么意见,你骂我们是鸡和犬吗?” 夏静月无辜万分地说:“是爹说的。” “你……”夏筱萱指着夏静月,恨不得伸手撕了夏静月这张无辜单纯的小脸。 夏哲翰不想再看到夏静月这张丧气的脸,再一拂袖,转身离去。 “爹……”夏静月甜甜地叫住夏哲翰:“娘还在府里呢,后事怎么办呀?您是想留娘在府里多住几天吗?那就太好了,我还想让娘在府里过完中秋又过年的,那般咱们就真真正正地一家人团团圆圆了喔。” 夏哲翰脚下一滑,差点摔在门槛上。 离中秋还有两个月,别说两个月了,就是两天,他都不想刘氏的骨灰放在夏府里。 “梅氏,你赶紧把这事处理了。” 跟在后面的梅氏哪还计较得来这件小事,急忙地应了,解决刘氏的骨灰事小,眼下的事才更重大。“老爷,您真要分一半家财给夏静月做嫁妆?” “你就当破财消灾。”夏哲翰没好口气地说。 辛苦十几年,现在全便宜了夏静月,虽然知道以后还能赚回来,但夏哲翰心里总是梗着一根刺,刺疼刺疼地难受。 “这怎么行?给了她一半,萱儿怎么办?萱儿也是明年及笄,也要出嫁了,她的嫁妆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夏哲翰见左右没人,儿女也不在身边,低声怒斥道:“没见老太太铁了心吗?老太太本就身体不好,还病了这么长时间,万一气出个好歹,你我谁能担当?” 梅氏急哭了,抓着夏哲翰的袖子啜泣说:“老爷您可不能因为孝道委屈了萱儿,萱儿也是您的女儿,还是您疼着长大的。咱们更要为博儿着想,博儿可是您的独子,夏府唯一的少爷!” 第25章 渣父的忌讳 夏哲翰长叹了一口气,将梅氏拥入怀里,劝慰说:“你放心,欠萱儿的我都记着,以后会加倍的赔偿回来,今儿给了臭丫头多少,他日我必双倍的补给萱儿。我知道今日是委屈了你和两个孩子,但我也是迫不得已,现在形势严峻,我要是行差踏错,连官位都要丢了,还谈什么家财。” “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梅氏不明所以。 夏哲翰低声说:“你忘了前儿皇上病了,穆王却在王府饮酒作乐,被御史告了的事吗?皇上龙颜大怒,当着百官的面大斥穆王忤逆不孝,并宣了礼部的人去穆王府上诵了两个时辰的孝经,还让穆王闭府思过,抄写五百遍孝遍。这关头,如果老太太把事闹大了被外面的人知道,传了我不孝的名声,皇上正为穆王的事怒气未消,听了此事定然要严惩。你说,我是官重要,还是财重要?” 皇帝老了,儿子又大了,难免心思多了,所以孝之一字,已成了皇帝的逆鳞,触之必怒。 如今又正是皇子们暗中争那位子的时候,更不能出错。舍去钱财,留得青山在,多少钱财捞不到? 夏哲翰要是没有这点魅力,也不能在短短十四年间做到正五品官,虽说其中有伯府帮忙,可伯府不止梅氏一个女儿,更不止他一个女婿,他要是没有本事,伯府的人能大力扶持他吗? 梅氏听了夏哲翰一番分析,为了夫君前程,不得已也得接受。 但是,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梅氏眼中掠过浓浓的恨意。 选了吉日,又做了法事,夏静月终于完成了刘氏的遗愿,将她葬在夏府的祖坟,灵牌也入了夏家的祠堂。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年的守孝期。 大靖朝的守孝规矩是,如果高堂还在,也就是说去逝之人(刘氏)的父母或者公婆还在的话,儿女只需守一年,这也是为孝顺更老的长辈。毕竟,更老的长辈还在,不能只顾守父母的孝,而忘了年老的祖父母需要照顾。 如果高堂不在,也就是说如果老太太不在了的话,那么夏静月就得为刘氏守足三年。 大靖朝的守孝还有分阶段,一年孝的前三个月不许吃肉不许穿鲜艳的衣服,半年内不得穿金戴银,除了白花,头上不能戴其他颜色的花。 守孝一年内,不许参加任何的喜事,更不许自办喜事。 要换了三年孝,一年内不得吃肉穿鲜艳衣服,两年内不得穿金戴银,三年内不能参加任何喜事。 刘氏去了有四个月,夏静月已过了三个月的重孝期,接下来要守的是:不穿金戴银,不去参加别人的喜事、乐事,衣着也尽量朴素就行了。 夏静月守在松涛堂内陪着老太太,而梅氏那边。 刘氏入了祖坟,牌位也进了祠堂后,梅氏马上请道长过府来看风水,在府中挂了许多阴阳镜,照得刘氏鬼魂进不了家门。 治不了活着的人,也能治治死了的鬼。 因此事,夏氏夫妇对夏静月的称呼又多了一项:讨债鬼。 即使如此,刘氏仍然好几晚都没有睡个安稳觉。 一想到那么多的银子家产要给了夏静月,她就肝火上升,眼红耳赤。偏偏操办的事,还得她亲办,亲身经手一座座庄子,一间间铺子,以及一摞摞的银票以后全归了夏静月,梅氏的心肝就揪着揪着的疼。 第26章 谁敢咒我 “丧门星!讨债鬼!怎么不跟你短命的娘一起死在乡下!”梅氏咬牙切齿地诅咒着。 夏世博一把抓着那些地契银票抱在怀里,霸道十足地叫道:“这些全是我的!都是我的!爹的东西是我的,娘的东西也是我的,夏府的东西全是我的!” 梅氏心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说:“要不是那丧门星,这些东西可不都是我的好博儿的!” 要是没有这丧门星就好了。 旁边站着的夏筱萱双眼阴沉沉的。 夏静月一下子要了夏家一半的财产,夏筱萱早已偷偷听得父母说要删减她的嫁妆,多给弟弟留一些。亲弟弟她无法去争,可那个乡下丫头凭什么? 母子三人正恼怒间,二门的婆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太太,不好了,不好了!” 梅氏正满腔火气无处发泄,见这婆子毛毛躁躁的没有规矩,怒斥道:“什么不好了,该死的奴才,连你也敢诅咒于我!来人呀,把她拉下去,打死不论!” “夫人饶命哪!”婆子跪地求饶道:“夫人,是、是安西侯府的人打上门来了!” 梅氏骤然一惊:“你说什么?安西侯府?” 安西侯府与宁阳伯府素来不对付,其过节最早追溯到开国封侯时。据梅家人说,当年明明该梅家封侯,窦家封伯的,却不料窦家抢了梅家的军功,最后梅家封了宁阳伯,窦家封了安西侯。 而窦家人说,窦家封侯是他们用血打下的功劳,与梅家人无关,反而梅家当年给他们窦家拖了不少后腿,害死了窦家一位很有前途的将军。 于是两家在开国至今上百年,一直老死不相来往,不互婚娶,同朝绝不同派系。 这位婆子正好是梅氏的陪嫁,非常了解安西侯与宁阳伯之间的仇怨,一听到外门来传安西侯府的人来了,便认为不是好事,急急忙忙地来报梅氏。 婆子连连应着:“对对对,就是安西侯,奴婢听得清清楚楚的。” 梅氏一惊之后,逐渐回过神来。 她是宁阳伯府出嫁的女儿,就算安西侯要找宁阳伯府的烦恼,也不会找到出嫁的女儿身上。“来的是什么人?可说了因何而来的?” 婆子一下子懵了,方才她只急着来禀报,压根忘了问这些了。 梅氏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直骂婆子成事不足坏事有余,又让身边的大丫鬟红芍去二门里问清楚。 红芍连忙去二门询问,问清楚之后她糊涂了。 “太太,安西侯府来的是一名姓王的嬷嬷。” “王嬷嬷?”梅氏困惑不解,安西侯府家大业大,哪里记得有这么一位嬷嬷。“可说了来夏府是何事?” 这也正是红芍糊涂的地方,“她说是、说是来见大小姐的。” 梅氏一愣:“找萱儿的?” 在几天之前,夏府的大小姐正是夏筱萱,因此梅氏才有这么一问。 “不是,是找那位大小姐。”红芍朝松鹤堂的方面努了努嘴说。 “他们怎么知道那个讨债鬼?”梅氏百思不得其解。 安西侯府虽然地位尊贵,但宁阳伯府素来与其不睦,来的又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下人婆子,梅氏便懒得见,让人直接带去松鹤堂。 夏静月听到安西侯府的人找她,也觉得十分诧异。待一见这位王嬷嬷,便认出了正是青山寺前那位拿出祛暑丸的嬷嬷。 第27章 侯府来求医 王嬷嬷向夏静月福了福身后,道出来意。 原来,竟然是来请夏静月到侯府去给老夫人看病。 “嬷嬷也太看得起我了。”夏静月啼笑皆非。只看她救了一个小童,便来请她过府治病,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嘛。 “夏小姐这话太谦虚了。”王嬷嬷满脸堆笑地说道:“那日老奴是亲眼目睹小姐是如何妙手回春,医术精湛的,那日谁不竖起大拇指称赞!” 夏静月笑道:“那一日在的,都是不懂医的外行人,自然是外行看热闹了,怎么能说得准呢?” “可当日医术高超的法明禅师也在,连法明禅师都夸赞小姐的医术好,那么小姐就一定是医术好。” 夏静月顿悟了几分:“是法明禅师让你们来的?” 嬷嬷细细地说来:“实不相瞒,那一日我们安西侯夫人去青山寺进香,为老夫人祈福,顺道想请法明禅师到府中再为老夫人诊治。老夫人以前吃了法明禅师开的药好受了些,可最近又不行了,法明禅师听说后,说他也没有办法了,后来又跟夫人提起夏小姐您,说夏小姐您的医术另辟蹊径,说不定对老夫人的病有独到之处的见解,尽可一试。这不,老奴就受夫人所托来请小姐了。” 夏静月没想到此事与法明禅师有关,问道:“你家老夫人得的是什么病?” “都说是老人病,经常失眠睡不安稳,头疼得厉害,厉害时还恶心作呕……”王嬷嬷将老夫人最近犯的病症都说了起来。 夏静月听着这些症状,倒像是高血压了。不过没有仔细诊断,她暂时不能下结论。“我得去看过老夫人才能确定,不过,我现在身上有孝,不知道你们忌不忌讳?” 王嬷嬷没想到夏静月这就答应了,简直又惊又喜:“不忌讳!一点也不忌讳!小姐这就跟老奴前去侯府吗?” 安西侯府要请夏静月去治病时,就对夏家调查了一番,已知道夏静月之母刘氏去逝的事,更清楚夏静月要守一年孝的事。 但再怎么着也没有老夫人的性命重要,何况夏静月已经过了三个月的重孝。 “走吧。”夏静月让初雪去拿行医的箱子。 身为医者,以救人为己任。这不仅是在家时父亲祖父以及族规强调的,在学校时也是老师谆谆教诲的。因而夏静月没有摆架子的思想,人命关天,还拿捏什么的,这哪是救人,分明是害人。 王嬷嬷喜不自禁的同时,又有些尴尬。侯府因为和宁阳伯府的事,压根没想到夏静月会答应得这么快,以为怎么着也得请个三四次才会来行医,连马车也没有备来,只有一辆王嬷嬷代步的小马车。 夏静月听后,不甚在意地说:“没关系,我们夏府也有马车,正好回来时也方便。” 王嬷嬷连不迭地请罪说:“哎呀,夏小姐要回来,我们侯府自然也是包管送还的。” 梅氏不理会侯府嬷嬷来找夏静月的事,不代表夏筱萱不在意。 夏筱萱让人盯着松鹤堂那边,听闻那边要备马车去侯府,恨得牙痒痒的:“这个乡下丫头才来京,就巴结了侯府的人,真是可恶。” 有了侯府撑腰,她的嫁妆就更拿不回来了。 她的嫁妆被减得少得可怜,怎么还好意思嫁人?不如不嫁了,免得丢人现眼! 不嫁…… 夏筱萱眼珠子一转:如果夏静月不嫁,或者嫁不出去,岂不是不需要嫁妆了? 怎么才能让一个女人嫁不出去呢? 第28章 二妹的恶毒心肠 夏筱萱从小没少听母亲以及下人说的关于京中各家各府明争暗斗的事,几乎是一瞬间,便想到如果夏静月坐的马车出事,弄残了手脚,或者刮花了脸,那岂不是…… 夏筱萱立即让心腹丫鬟去马房吩咐这般这般、那般那般行事。 大靖的京城主要分为四大城:东城,南城,西城,北城,而四城则以皇宫为中心划分区域。 占地极广的皇宫就如同太阳一般,四大城围绕它而建。 靠近皇宫的区域,名为内城,譬如南城内城,南城附城,南城外城,再往后就是郊区了。 内城住着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高官达贵;附城,顾名思义,依附内城的意思,这一区域住的人家,虽然算不上达贵,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而外城,则住着普通百姓商贾之类的。 夏哲翰身为正五品官,又极擅钻营,夏府处于附城,却又极靠近内城的地段。 内城与附城相接的地段,也是南城最为繁荣热闹的地段。 夏静月坐在马车内,透过纱窗,观赏这个陌生朝代的京都风光。道路两边商铺林立,出售的商品琳琅满目,来往的行人也如过江之鲫,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生机。 初雪第一次来京城,第一次看到如此繁荣的景象,拉着夏静月好奇地问个不停。夏静月指着外面的商铺,一一与初雪说起是卖什么的,做什么的。 夏静月虽然也是第一次来京,但有前世那么渊博的见识,商铺里卖的什么东西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主仆二人说得正欢,马车突然剧烈地震动了几下,主仆二人摔得倒往一边去。 “出什么事了?”夏静月稳住身体后,问外面的车夫。 “大小姐,马惊了!您小心了!”车夫慌了手脚,马本来走得好好地,怎么突然狂躁发疯了起来?如今疯马拉着马车失控地在大街上左冲右撞,车夫使劲了力气也控制不住它。 一时间,路人行人受惊尖叫不止。 马车内摇晃不停,夏静月在一乱之后,已应变了过来,下盘稳稳地站住,双手扶紧了车内可攀附的扶手,“初雪,还站得稳吗?” 所幸夏静月到了大靖朝为了把这瘦弱的身体养好,她重拾了家传的几套强身术。这些强身术不仅有养身的效果,还有一些武术招式,学成之后虽然不可能像武侠中一样飞檐走壁、一掌拍碎石头,但用来防身足够了。 再加上她上学时无聊学的空手道和截拳道,假以时日,等她的强身术大成之后,几个大汉也近不了她的身。 要不然呢,她单身一个少女,怎么可能从乡下一路安然无恙地走到京城?甚至能在路上救下一个被追杀的神秘男人。 为了把初雪打造成全能助理,夏静月也教了初雪一套强身术。 “还、还行……”初雪学着夏静月的样子,稳住身体。 马车内的主仆二人安然无恙,然而马车外却处于水深火热中。失控的高头大马撞翻了一个个摊子,行人也混乱地躲避尖喊着。 此时,街头对面驶来了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上显眼的地方挂着金边白瓣图样的兰花徽标。 第29章 玉公子风采无双 坐在车前的小厮长青、长春首先发现前面的情况,立即朝马车喊:“世子爷,对面马惊了,正往咱们冲来呢,咱们得避一避,免得被撞伤了!” “什么?惊马?”车内响起了一道清朗悦耳又难掩兴奋的声音,随即,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面如冠玉,俊美无双的脸庞来。 公子如玉,清华无双,一身白衣更衬得人如谪仙,不染尘俗。 此人正是京城中素有玉公子之称的南霖遥安世子左清羽。 左清羽朝前看去,果然有一辆失控的马车撞翻了几个摊子后朝他们这边狂跑而来。 左清羽一双星眸骤地发亮,从马车内钻出来,双目放光,“来得好!且让你们看看本世子的威风!” 他立于车辕前,白衣飘飘,玉树临风,那风采,如同要跃下天仙台的上仙一般。 长春一听这话不好了,回身一把抱住要跳下马车的左清羽,喊道:“我的爷呀,现在可不是逞威风的时候,万一您有个闪失,小的就是粉身碎骨也担当不起哪!” “就你事多胆小!”左清羽扯开长春,不等另一个小厮长青扑过来抱他,便潇洒地朝车外跳下去。 稳稳落下,衣袂飘飘,动作优雅之极。 长青长春两个小厮却欲哭无泪,如丧考妣。 自打四皇子睿王殿下回京后,一直崇拜睿王殿下的世子爷就不一样了,尤其当世子爷听闻睿王殿下最欣赏富有侠义心之人时,京城的痞子混混就糟了。 可是爷,您平时打几个痞子,教训几个混混就罢了,如今……您胆大到要去制服发疯的马,您嫌命长可小的嫌命短呀! 长青长春脸无血色,慌慌张张地爬下马车,朝左清羽追去,希望能制止得住世子爷。 混乱的街道上,左清羽一人当先,跃至疯马前,大手一伸就抓住了僵绳,清喝一声,端得是威武不凡:“孽畜!给爷停下!” 左清羽暗用内劲,欲强行定住那疯马,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恢宏气势。 左清羽没记错的话,当年睿王殿下在敌阵前,徒手制住了两匹疯马,震慑敌军,一战成名。而他今天只制一头疯马,应该不难吧…… 疯马被左清羽拉得一顿,随即更加的狂躁,马头用力一扯,竟然力气奇大地得将左清羽往后甩去,砸到后面的马车上了。 嘭的一声大响,间杂着一声痛苦的闷哼。 “小姐,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好像有东西砸到我们的车上?”初雪又惊又怕地说道。 夏静月听到了那声闷哼:“好像有人砸在车顶上,又落到了地上。” 初雪奇怪地问道:“人怎么能从天而降,砸在车顶上呢?” “不知道,不过不管怎么着,都是咱们闯的祸。”夏静月趁着马车停顿的片刻,迅速从车上跳下。紧接着,她将手中已准备好银针刺入疯马的麻穴中,不消片刻,疯马四肢发软跪倒在地上。 夏静月寻找方才落在车顶上,又掉到地上的人。 砸得那么重,也不知道伤得厉不厉害。 果然,在马车旁边正躺着一人。 那人一身白衣沾满灰尘,俊脸长得俊俏无双,不过因疼痛脸庞扭曲着,发出低低的呻吟。 “疼死爷了!”左清羽的一手一脚正好砸在结实的车顶上,后又摔到了地上,使得伤上加伤,如今手脚疼得像被活生生地撕了开,连轻轻的呼吸都痛得他浑身冷颤。 他不会是断手断脚了吧? 第30章 传说都是骗人的 为什么?为什么睿王殿下徒手制住两头疯马能安然无恙,还得了敌人畏惧、国人的钦服,而他…… 传说都是骗人的! 谁来告诉他,马疯起来是这等癫狂的? “你可安好?” 左清羽痛得满头大汗,生不如死间,忽然听到一声柔和的声音在问他。 他睁大眼睛看去,正看到一名素衣少女蹲在他身边,伸手来抓他不能动弹的手臂。他连忙说:“别、别动……爷的手断、断了……” 夏静月低头检查了一下左清羽的手臂,又检查一遍他的那条腿,“还好,只是脱臼了。” “没、没断?”左清羽松了一口气,忍着痛问。 “你是怎么砸到车顶上的?”夏静月说话转移左清羽的注意力,一手按住他的手臂,另一手抓着他的手轻轻地旋转。 怎么砸的…… 左清羽脸色白中透红,目光闪烁不定,“就、就这样砸的……啊……痛……” 原来,夏静月趁着左清羽分神之际,猛地一用力,将他的手臂复位。 那种血肉被撕裂开了,又被重新撕裂的感觉痛得太销魂了!不,太断魂了! 左清羽怒不可遏,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不温柔地对待。他怒瞪着夏静月:“臭丫头,你想杀了爷吗?” 夏静月仔细地询问道:“手臂还疼吗?有没有刺痛的感觉。” 左清羽这才感觉了一下手臂,“咦,竟然不痛了?” “有刺痛感吗?” “没。” 夏静月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了,说明没有骨裂。” 哪知左清羽听了这话,如同炸毛的猫一般吼了起来,“什么就好了?爷一点也不好!你刚才什么意思,竟敢趁着爷不注意弄得爷那么痛,你是哪家的姑娘,报上名号来!” “你的腿也脱臼了。”夏静月淡定如云地指着他的腿说。 “你又想引开爷的注意力弄痛爷?”左清羽警惕地瞪着夏静月,“你这小姑娘年轻小小的,怎么心眼这么坏,就不能不疼不痒地给爷接回去吗?” 有不疼不痒就把脱臼的骨头复位的吗?夏静月表示她也想知道,也非常想学。 夏静月准备将他的腿也接回去时,左清羽却拒不合作,他需要温柔的对待! 病人不合作时,医生该怎么办? 长春终于跑了过来,急得连鞋子都跑掉了,“我的爷啊,您没事吗?刚才奴才看到爷被马甩飞了,差点把奴才的魂也吓飞了……” “你……”左清羽才说一个字,嘴上突然被塞进了一只鞋子。 那鞋子,正是长春跑飞的,刚好落在夏静月旁边,她趁着左清羽开口,将它塞进左清羽口中,然后迅速无比地抓着左清羽腿一摇一按。 咔嚓! “好了!”夏静月拍拍手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吩咐后来的长青,“最近不要让他大幅度动作,休养一段时间。记住,千万别跑别跳的,否则以后会变成习惯性脱臼……” 左清羽两眼瞪得牛大,震惊、愤怒、呆滞……各种复杂又痛恨不已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夏静月。 这该死的女人! 他竟然又敢! 又敢弄痛爷! 左清羽恨得用力一咬…… “唔……”好重的脚臭味! 第31章 好臭的鞋子 左清羽用力地吐出嘴里的鞋子,气急败坏地吼道:“这是谁的臭鞋!” 简直比腌了三个月的臭咸鱼还臭! 长春一瞧,哟!这眼熟的鞋子,不正是他的吗?怎么跑到世子爷的嘴里了! 长春呵呵笑说:“是、是奴才的!” 左清羽一连往地上吐了十几口口水,“你多久没洗脚了?” “没、没多久,才一个月……”长春憨憨地摸着头干笑说。 一个月! 大热天的天气! 脚都一个月没洗了,那鞋子呢? 左清羽脸青了又黑,黑了又紫。 那厢,夏静月与雪初商量着怎么给人赔偿的事。 王嬷嬷从小马车跑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夏小姐不用管这些,都算在我们安西侯府上便行,安西侯会给他们赔偿损失的。” 方才那一幕可把王嬷嬷给吓坏了,生怕夏静月伤着砸着了,幸好看样子夏静月主仆都安然无恙,不然她怎么向夫人和老夫人交代? 夏静月见有王嬷嬷这个本地土著出面,点了点头,吩咐王嬷嬷不要少赔了,需要多少钱找她要。 王嬷嬷连说她会搞定,让夏静月不必费心。 王嬷嬷紧记着老太太的病要紧,请了夏静月坐上她的小马车,让另一个跟着她一道来婆子去赔偿街人的损失。物坏的赔物,人惊了的赔药费,安排得井井有序。 左清羽被两个小厮扶起来后,还想找夏静月算账,而夏静月已走远了。 还好,她们还留了一个婆子在处理后事。 长青跑去打听到那婆子是安西侯府的,忙禀了左清羽。 左清羽一咬牙:“安西侯府?竟然是士疏兄的安西侯府!爷记住你了,臭丫头,你给爷等着!” 繁华的街道很快恢复了正常,那头瘫软的疯马也被人给拉走了,方才的慌乱如同投入水中的小石头,击起一丝水花后,又了无痕迹。 然而这一切都被三楼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此楼名为醉仙楼,是京中名气极大的酒楼之一,除了一楼二楼非常热闹外,三楼的贵宾房是却优雅清静。 三楼临窗的贵宾房中有一坐一站着两人,坐着的那位,是个身穿玄衣、浑身透着冷意的男子。男子旁边站着的则是一名毕恭毕敬的中年人。 “夏家大小姐乘车去安西侯府了,方才属下瞧得仔细,她并不曾磕着伤着。”中年人恭敬地向男子禀报道。 男子握着微温的茶杯,双眸幽黑,眉宇间含着化不开的冷意,气势凛然,正是那日青山寺中坐在肩舆的男子。只不过比起那一日,男子的脸色苍白了许多,身上透出来的冷意更深。 炎夏的天气,炙热无比,然而男子的旁边却放了一个火盆取暖,双膝上还盖着厚厚的毛毯。 中年人悄悄地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主子,轻声说:“殿下,这位夏家小姐年纪太小,即使会医术也难以精通,法明禅师会不会夸大了?” 男子眸深片刻,放下手中握凉了的茶杯,这才清冷地开口说道:“且看她如何医治安西侯府的老太太再说。” 中年人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是的,如果她能治好安西侯府老太太的顽疾,说明有几分手段,那说不定,殿下的腿……” 他们通过法明禅师,将夏静月医术之事透于安西侯夫人,以此来试探夏静月的医术。 男子不显喜怒,漠然说:“且看看再说。” 如果夏静月不能医治安西侯府老太太的顽疾,一切都是空谈,如果她能治好当然更好了…… 男子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 第32章 幕后的神秘男子 想到方才街中之事,男子开口说道:“本王看那匹马有些蹊跷,你派人去查一查。” 男子剑眉微拧:难道他们知道他试探夏静月医术的事,想对夏静月下手,斩草除根? 按理说,他们的手不可能伸得这么长,也不可能知道得这么多。 然而两个月前发生的事,令他不得不怀疑身边是否还有内奸。 惊马之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方行,一切必须在他的掌控之内。 男子微皱的剑眉又缓缓地舒展开来。 中年人显然想的也是如此,恭敬地应了一声,立即转身出去。此事事关重大,关乎殿下的安危,不可怠慢,他必须亲自调查此事。上次殿下被暗算追杀之事,绝不允许出现第二次。 安西侯府,侯夫人李氏听到夏静月到来,大喜之下亲自到二门去迎请。 在青山寺时,李氏远远地见过夏静月一面,但夏静月却不曾见过李氏,因而并不认识安西侯夫人。 “总算把你盼来了。” 不等夏静月见礼,安西侯夫人李氏已走了上来,拉着夏静月的手亲切地说道。 “夫人抬爱了。”夏静月不卑不亢地说道。 “走,咱们先到客堂喝杯茶水。”安西侯夫人拉着夏静月往内院走去,一路上除了给夏静月介绍安西侯府内的风景,还带着歉意地说:“你刚来京,可能不知道我们安西侯府与你二娘梅氏的娘家不合,我原想着,因上一辈的恩怨,要请你过府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先让你见过的王嬷嬷探探梅太太的口风,然后再行定夺。实在没想到,你这个孩子这般热心善良,这就跟着王嬷嬷过来了,实在令我汗颜,都没有准备好车马去接你,反而要你自己坐车来。” 夏静月这才知道梅氏娘家与安西侯府有过节,说道:“这个我倒是不知,二太太向来不管我的事。” 言下之意,她跟梅氏是各归各的。 安西侯夫人听明白了,暗暗点了点头,又说道:“方才街上惊马的事,下面已有人来报我,你放心,这事儿我会处理好的。” “那就多谢夫人了。” “你甭跟我客气,这一切说起来,都是我安西侯府引起来的。” 说话间,安西侯夫人已领着夏静月到了客堂,奉上热茶与点心,又与夏静月聊了好一会儿家常。 最后还是夏静月忍不住先开口,“听闻老夫人身体不适,我还是先去看望老夫人的病情,再来与夫人细聊。” “行,那我这就带你去。” 瞧,听这话,倒显得夏静月急着给老夫人看病,而不是安西侯府急着请她看病。 夏静月今天是初体验到豪门贵族中的门门道道了。 除了体验到豪门贵族之间的说话艺术,夏静月更深切体验到的,就是……大! 他们的房子真大! 夏静月方才从角门进入二门时,就需坐着轿子走了许久,如今去老夫人的院子,又得坐上轿子。她怀疑要她将安西侯府走一遍的话,没有一整天的时间估计走不完。 安西侯夫人这边从从容容的,那边老夫人慈心院里的人已急得不行了,没等夏静月到来,就派了人前去催。 “怎么了?”安西侯夫人见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梨白急匆匆地过来,让轿子停下问道。 梨白着急万分地叫道:“夫人,老夫人方才昏倒了!” 第33章 刺血疗法 安西侯一惊非同小可,“早上我见老夫人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昏倒了?是不是你们这些小蹄子没有伺候好,让老夫人出事了?” 梨白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惊慌失措地拿袖子一边抹泪一边说道:“奴婢哪里敢,奴婢们哪天不是盯紧了老夫人,只恨不得眼睛日日夜夜长在老夫人身上,连一点风吹树动都瞧得细细的。” 夏静月在一边看她们还在计较责任问题,就急了,立即从轿子上下来,“都别说了!赶紧去看看!” 如果老夫人真是高血压发作,那是一刻都不能等的,极容易造成猝死,是争分夺秒的事。若换了在现代医院遇到高血压病人发病,那是立即走急救通道的。 豪门贵族中的门门道道,紧要关头也误事得很。 “带路!”夏静月命令梨白说。 梨白一愕,不知道夏静月是何人,侯夫人还没有发话,竟敢先当着侯夫人的面喝斥起来了,但见衣着朴素普通,实在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怪不得这么没有规矩。 安西侯夫人发现梨白这时候还在发呆,怒了:“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夏小姐的话吗?赶紧走!” “哦。”梨白这才回过神,终于想明白夏静月就是侯夫人让人去请的女医,顾不上刚刚的没脸,连忙带着夏静月往慈心院奔去。 夏静月到时,慈心院内已乱成一锅粥了。无头苍蝇一般跑来跑去的婆子,年小怕事的小丫头互相抱着抹泪哭泣,偌大的院子里竟没有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做。 夏静月跟着梨白赶到老夫人的卧室,朝老夫人床前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喊道:“走开!都围着做什么,想闷死病人吗?” 慈心院的下人都愣愣地看着夏静月,却一动不动。 跟在后头的安西侯夫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夏静月喘息道:“听、听、都听夏、夏小姐……让你们做、做什么,都听她的……” 有安西侯夫人镇在这里,慈心院的下人总算有了主心骨,一个个都镇静下来了。 夏静月冲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的情况危在旦夕,已无法呼吸,连嘴唇都发紫了。可以说,如果她来迟了哪怕一刻,都只能给老夫人收尸了。 “初雪!止血带!”夏静月扶着老夫人半坐起来,并将老夫人的腿放低。 初雪立即地打开药箱,熟练地取出一包用布包裹的东西。 打开包裹,原来是一根根一尺多长的褐色皮带。 这是夏静月从一种植物中取出的韧皮,用她的家传秘法制成,韧性好,有弹力,勉强能充当止血带。 初雪依从夏静月的吩咐,用止血带结扎老夫人的四肢,夏静月每隔一段时间让初雪轮流放松一个止血带,减少静脉回流。 没有氧气瓶,没有硫酸吗啡,没有心电图,更没有血压监测,夏静月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施展开来。 夏静月一咬牙,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先用刺血疗法。 至于效果,尽力吧。 “初雪!银针!”夏静月朝初雪吩咐后,又让梨白迅速点燃一支蜡烛过来。 接过初雪递来的针后,夏静月在火上烤了片刻消毒,然后往老夫人耳朵刺下去,一直刺到出血为止。 侯夫人与梨白等丫鬟瞧见夏静月往老夫人的耳朵扎针,还扎得那么狠,不由倒吸一口气。 第34章 东西有毒 针炙她们见过,但刺出血来就没有见过了,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侯夫人真不敢让夏静月这样折腾。 梨白心中惴惴的,悄悄问侯夫人:“夫人,她会治病吗?” 侯夫人冷冷看了梨白一眼:“那你上?” 梨白顿时闭嘴了。 只是,心头还是有些怀疑。 这姑娘才多大,看着岁数比她还两三岁呢,连太医都难治的病她能治好? 夏静月经过一番刺血疗法,又穴位按摩之后,终于让老夫人喘回了气,脸上恢复了血色,嘴唇也慢慢恢复了原色。 眼见老夫人终于活了过来,侯夫人才发觉后背凉凉的,原来是方才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急汗。 夏静月给老夫人护理一番后,这才让老夫人躺下休息。 吩咐了让老夫人清静后,夏静月带人出了去。 慈心院的客堂之中,丫鬟们捧着水盆进来,夏静月与初雪净手后坐下。 侯夫人感激不尽,隔着茶几地拉着夏静月的手,此时的态度比方才诚挚多了。“静月,我就不见外叫你夏小姐了,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就托大叫你一声静月。今天要不是有你,还不知道会怎么收场,你就是我们侯府的大恩人啊!” 夏静月连忙站起说道:“夫人言重了,身为医者,这是我该做的。” 侯夫人让夏静坐下,长叹一声,与夏静月诉起苦来:“唉,你不知道,老夫人这病越来越不好了,侯府请的大夫,不说一千,至少也有八百,就连宫中的太医都尽数请过,但是……” 但是自今年夏天以来,凡是看过老夫人病的大夫、太医都说让他们随时做好最坏的打算。因为此事,侯爷把老夫人后事的行头都准备齐全了,甚至连丁忧的折子都写好了。 夏静月接过梨白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后放下,说道:“我先问问老夫人发病的原因。” “行,你问,尽管问!如果是哪个小蹄子怠慢老夫人,引了老夫人发病,我必打杀了她!”侯夫人狠狠地说道。 梨白连忙站出来说道:“姑娘您问,只要是奴婢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夏静月见此,便晓得慈心院没有人敢给老夫人气受,又问梨白老夫人发病前可有大喜大笑之类的。待梨白回答一切正常后,夏静月便排除因情志引起的。 夏静月方才给老夫人诊断时,观察到老夫人应该有高血糖,而且症状不轻。 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妥妥的三高病。 于是,她又问了梨白老夫人最近的饮食情况。 梨白想了想,说:“老夫人入夏后胃口不好,仅爱食些果子,用膳的话,只愿喝粥,饭吃不下。” 夏静月又问喝的是什么粥,吃的是什么水果,梨白一一回答:“老夫人今儿吃了红豆糯米粥,因不够甜,加了两勺蜜糖;水果吃了葡萄,还有宫里赏的蜜瓜……” 得!敢情是高血糖引起的高血压! 这些东西都是高糖分的,夏天天热本来就容易血压升高,再吃这么高糖分的饮食,不出事才怪。 “以后这些都不能吃了。”夏静月叮嘱说道。 侯夫人一惊,脸色都变了,猛地站起,失声问:“这些东西有毒?有人敢向老夫人下毒?” 第35章 要惜福 夏静月正在喝茶,听了侯夫人话,顿时被茶水呛着,咳嗽不止,连话都说不出来,连连摆手。 “不是?”侯夫人点亮了宅斗技能,用推理的方法,严谨分析说:“如此说来,便是梨白说的几样食物相克,老夫人吃了就出事了。” 夏静月好不容易止住咳,听了侯夫人慎重其事的分析,差点又咳了起来。“都没有!夫人您想差了,食物没有任何问题,正常人都可以食用,唯独老夫人这样的病人不能吃。” 再让侯夫人解释下去,估计更多的阴谋诡计要冒出来了。 可高血糖、高血压、高血脂怎么跟没有这等概念的古人解释? 夏静月甚觉心累。 夏静月默默地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才说道:“夫人,老夫人的病就是吃得太好太精太细引起的。老夫人这病也叫富贵病,基本上都是吃出来的毛病。” “吃还能吃出毛病来?”侯夫人半信半疑说道:“我们这些人家,哪一家吃得不精不细不好?尤其是老人家,吃得精细才好克化。” 夏静月用另一个角度给侯夫人解惑说:“夫人知道那庄稼吧?施肥没错吧?浇水没错吧?施肥能让作物结的多,长得好。可是,要是施太多的肥反而能将作物给烧死,而水浇得太多,也会涝死。” 侯夫人似懂非懂地点头,虽说她十指不沾阳春水,打小金枝玉叶地长大,后来又嫁于侯门,一生尊贵。不过她管过家,处理过庄子上的杂事,施肥浇水之事即使不曾见过,也耳闻甚多。 “人的身体也差不多同样的道理,吃的补药多了,还会上火是吧?因而吃得太精、太细也同样会把人的身体养坏。所以,除了精细的食物,偶尔必须得给老人吃些粗粮。”夏静月又给侯夫人举个例子:“夫人可曾听过,哪位百岁老人平常是吃得又精又细,还不走不动的?要想老人身体好,必须得多活动,吃饭粗细分配合理,还要吃得杂,不要偏食。佛曰惜福!惜福!这口福也是福,要是不懂得珍惜也会引来祸患。” 要说侯夫人之前还半信半疑的话,夏静月最后的一句话倒是完完全全地说进侯夫人的心坎里了。 如他们这些门弟的人家,最迷信福与祸的说法,不然就不会每年捐那么多的香火钱,也不会每家都设一个佛堂供奉着。 侯夫人看夏静月的眼神更加柔和了:“好孩子,你说得有理,那给我们说说,老夫人平常得吃些什么好?” 夏静月给老夫人的饮食提了建议:“实话实说,老夫人的病没有药能根除,只能戒口。像葡萄、蜜瓜、蜜糖之类的,以后都不能吃了,还有粥,也得少喝。” 米成饭,任何人都可以吃。但米若成粥,吃进胃里却会分解成双糖。所以高血糖病人吃饭可以,却不要多喝粥,喝粥也会令血糖升高。 侯夫人听着,朝身边的大丫鬟打个手势,大丫鬟伶俐地看懂了,立即找来纸笔,将夏静月的话记下来。 “老夫人刚开始可能吃不惯粗粮,先少吃一些,以后习惯了再慢慢加量,记住了,粗粮最适合晚上吃。”夏静月又说了几样适合老夫人吃的粗粮,如黄豆、高梁、玉米等物。 梨白在旁边听得仔细,听到此处,插话进来:“这就难办了,老夫人嫌高梁粗糙,不爱吃的。还有黄豆,老夫人怎么能吃些这些贱物?” 第36章 查内幕 侯夫人却笑说:“这还不容易?咱们把那高梁磨成粉,筛出细细的粉,揉成小团子,然后在里面酿上老太太喜欢吃的虾肉馅。至于黄豆,让厨房用熬得浓浓的鸡汤细细地煨,煨得烂烂的,口感自然就好了。我记得昨儿庄子里送了几只乌骨鸡过来,你让厨房杀了,熬成汤煨那黄豆。” 夏静月扶额:照这样做,这还叫粗粮吗? “怎么,不行吗?”侯夫人有些发愣地问夏静月。 最后,夏静月差点口水说干,才阻止了侯夫人给黄豆里加鸡汤,给玉米中添参汤的做法。 留了药方,又教了梨白几个头部按摩的法子,夏静月才告辞离去。“药先给老夫人喝着,饮食一定要特别注意,别吃甜的!” 夏静月离开前,叮嘱再三。 侯夫人一一应了,又热情地亲自送夏静月出去,并让下人套了最好的马车送夏静月回夏府。 侯府此行,夏静月收获不少,侯府足足付了一百两银子做诊费。 夏静月前脚离开安西侯府,后脚便有消息传到了那位神秘男子面前。 清幽宁静的竹林庭院里,淡雅的竹香随风而来,令人心旷神怡。屋檐上的两只黄鹂跳上跳下,欢快地鸣叫着。 “殿下,这儿风大,还是进屋里歇着吧。” 从外面风尘仆仆回来的中年人看到男子坐在树下闭目假寐,上前劝说道。 男子睁开双眸,一双黑深的眸子望向中年人。 这是他最为信任的幕僚之一,也是最为能干的幕僚,相信在这半天里,已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费长史,查得怎么样了?”男子冷沉的声音响起。 中年人、也就是费长史恭敬地上前几步,回道:“属下查到两则消息,不知道殿下要先听哪一则?” 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有力地敲着椅上的扶手,“看来费长史此行收获甚多。” 费长史双手一揖,回答道:“不负殿下所托,属下先查了夏府惊马的真相,此事是由夏家二小姐夏筱萱设计的……” 费长史将调查出来的事情一一细述开来,就从夏静月进府与梅氏的第一次交锋说起。 夏静月回夏府的事,有心打探的人可能知道一些,但如费长史这般,将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如同身临其境在一边旁观的,却是极少。 一则,这是费长史最擅长的本事之一,二则,夏哲翰只是正五品官,还没有资格让显贵们生起拉拢之心,自然没有人往夏府塞钉子。 从夏静月抱着骨灰与夏哲翰、梅氏对峙,到后来夏老太太为夏静月争取嫁妆,又引起梅氏母女怨恨之事,费长史几乎如亲眼目睹一般说与男子听。 男子听着,眼前似是看到她狡黠地抱着骨灰吓唬梅氏与夏哲翰的情景,当时的场面必然十分的有趣。 脑海里不由地浮现青山寺相遇时,那个虽然身穿素衣,却眉目如画、气定神闲地面对他的秀丽少女。 又不由地回想街中一幕,她那样利索地给遥安世子左清羽接骨,又古灵精怪地往左清羽口中塞鞋子,再利索地接骨。 再思及她曾对他做过的“好事”。 一个从乡下偏僻之地走出来的少女,怎么可以行事作风这般随意洒脱、风光霁月? 第37章 王爷的好心情 不管是与生父对峙为母作主,还是把鞋子塞到人口中救人,样样都看着惊世骇俗,偏由她做来,却那么的坦坦荡荡,正大光明。 真是一个奇怪的少女。 男子罕见地对这位叫夏静月的少女产生了一丝好奇。 哪怕是很少的一丝,也是他平生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好奇。 同样的,亦是他平生第一次曾对一个女人无可奈何。 男子回想她走后,左清羽气急败坏地让揪着小厮的耳朵罚他喝洗脚水的情形,唇边不由自主地浮起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淡笑。 那一丝淡笑,一瞬间,仿若春回大地,使得男子冷峻的眉目也透着暖洋洋的,一身风采超逸绝尘。 费长史无意中瞧见,瞪大了眼睛。 他追随殿下五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殿下露出疑似愉悦的表情。 没想到被外人称为铁血冷面冰王爷的殿下一旦冰山融化,真容是此等的风华绝代。 费长史捂住砰砰直跳的心脏抹汗:王爷若是对人一笑,别说女人了,就连同性的他都禁不住心跳加剧,幸好此处没有女人,若不然得多出多少花痴来。 男子似是察觉出了费长史心中所想,脸色一寒,又恢复了平时面对外人时的冷若寒霜。“还有第二件事呢?” 费长史连忙回过神来,正了正容,严肃地回道:“夏姑娘一进侯府,属下的人就盯紧了……” 从老夫人突然发病,到夏静月急救,以及事后的护理,还有提议的食谱,写下的药方等等,费长史又仔细地说来,详细得不差一毫,仿佛方才那一幕,他就在当场从头看到尾。 甚至,费长史还从袖兜中取出一份药方,送到男子面前。“王爷,这是夏姑娘开的药方。” 男子垂眸,看着那上面娟秀清丽的字迹,“这是她亲笔书写的?” 费长史神容有几分自得地说:“是的,属下的人抄了一份相似的留在侯府,这原方就带了出来。” 由始至终,安西侯府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费长史情不自禁为自己的手段感到得意。 男子接过药方,见这字行云流水,飘逸非常,见字如见人般。 也就她那样的女子,方配得上这字吧。 男子一字一字地细看了一遍,这才将药方收好。“如此说来,她在医之一道确有其独到之处。” 费长史连忙说道:“那属下去安排夏姑娘给殿下治病的事……” “不急。”男子伸手制止他,“且再观察几天,如侯府老夫人确实好转,再安排不迟。” 如若那老太太不行了,便不用派人与她接触,免得惊动那些人,反倒害了她。 男子手指又轻轻敲着扶手,寒眸微闭,缓缓开口说:“你安排人盯着夏家人,尤其是关于她的事。此事必须做得机密些,别让人察觉到。” “是。”费长史恭敬地应道。 男子想了想,又说道:“从暗部挑两个人,想办法安排在她身边。” 费长史一愣:暗部的人每一个都是花费巨大的人力财力培养出来的,殿下却一下子送两个去夏府? 第38章 简直不知死活 不过费长史却不敢质疑主子的决定,立即着手安排。 夏静月回到夏府后,刚进了二门,夏哲翰就派人传她过去。 “听说安西侯府的人找你?”书房里,夏哲翰大马金刀地坐在书案后,冷着脸问夏静月。 他刚从官衙回来,梅氏就把安西侯府把夏静月接走的事告诉他,令他着实吃了一惊。 安西侯府的爵位比梅氏娘家的宁阳伯府高多了,那是真正以军功立家的贵族,如今在军中还拥有一部分的兵权,绝不是他这等文官可比的。他在京城经营了十几年,也只能和一些侯府的旁支打打交道,正经嫡支还没有人看得上他。 夏哲翰想不透安西侯府怎么会找上夏静月,莫不成这讨债鬼刚进京就惹上大事了? 要真是这样,夏哲翰会毫不犹豫地将这讨债鬼丧门星扫地出门。 夏静月不慌不忙地应道:“是的。” “侯府找你做什么?”夏哲翰沉着脸问。 “看病。”夏静月瞧夏哲翰每次见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就忍不住想气气他。 至于什么父女情义?哦,他亲生女儿早就间接被他逼死了,比刘氏还早死了三天呢。 “你会看病?”夏哲翰目光不善地上下打量着夏静月,怀疑十足。 “久病成医,娘病时没钱请大夫,只好我自己学啰。” 夏哲翰不想听到关于刘氏的任何事,扯回话题:“侯府请你给谁看病?” “侯府老夫人。” “胡闹!”夏哲翰突然一拍书案,怒斥道:“侯府老夫人的病也是你能去看的?” 侯府老夫人病重,请尽京城名医,惊动了太医院,此事他如何会不知道?没想到夏静月竟敢接这烫手山芋。 简直不知死活! 夏静月眨了眨眼睛,无辜地说:“不是我去的,是他们请的。” “请的也不行!”夏哲翰觉得要被这讨债鬼给害死了,侯府老夫人的病连太医都治不好,她一个乡下丫头跑去凑什么热闹?万一出事了,整个夏府都得被她玩完! 夏哲翰越是惴惴不安,夏静月越是幸灾乐祸地说:“你说晚了,不行也看完了。” “你!”夏哲翰指着夏静月,气得手指直发抖,“你这混帐,你到底有没有脑子的?” 夏静月很认真严肃地回答这个问题:“有!” “你……你那是豆腐脑!”夏哲翰气骂道。 “是吗?”夏静月不明所以,所以求知若渴地问道:“这么说来,爹的脑子是豆腐做的,所以遗传了给我?要不然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 夏哲翰相信,哪一天他死了,肯定是被这讨债鬼给气死的。 “你给我滚……”夏哲翰直接眼不见为净。 “那女儿告退了。”夏静月施施然地走了。 夏哲翰在书房一个人如无头苍蝇般转了数圈,终是放心不下去派人去打听安西侯府的事,待听到门子说夏静月是安西侯府派了豪华大马车送回来的,这才稍稍放了心。 又打听得安西侯府没有传出大事件,譬如老夫人急请大夫,或者准备后事之类的。 确定一切事都没有,夏哲翰这颗七上八下的心才安定不少。 第39章 嫁妆到手了 夏静月回到松鹤堂,老太太已抱着一个大盒子等了她许久了。 “月儿,快过来,奶奶给你看好东西。”老太太笑眯眯地朝夏静月招手说。 夏静月见到老太太慈祥的样子,心情就不由地大好起来,跑了上去,笑说:“奶奶藏了什么好东西,让月儿开开眼界。” 老太太把盒子打开,拿出一张张地契,还有一摞的银票。“这是梅氏刚送来的嫁妆,你瞧瞧,够用么?” “这么快就算出来了?”夏静月拿起一看,有两座庄子、一间铺子的地契,银票数张加起来是三千两。 老太太又说:“屋里还有一箱的珠宝和字画,我算了算,若是把所有东西折成银子算的话,差不多有一万两。” 夏静月咋舌不已,这渣爹好会贪,才正五品官就贪了这么多。虽说给了她一半做嫁妆,可夏静月一点都不信夏哲翰才两万的身家。 老太太拿着那两张庄子的地契说:“原本是要给你一个庄子,三间铺子的,我让梅氏把那两间铺子换成另一个庄子。奶奶想过了,咱们都不会经营生意,手下也没有人会去管这事,不像那些贵族人家养了那么多能干的下人,还是换成土地实在。这两个庄子是相离不远,全是良田,共有四百亩,还有一座八百亩的山。那山是座荒山,地是差了一些,听说是当年买田的时候半买半送的,但田是好田。孩子,听奶奶的,什么都没有土地好,丰年拿米换钱,灾年就把米留着自己吃,怎么样都行。” “行,我都听奶奶的。”夏静月笑眯眯地搂着老太太说。 她计划把两个庄子合在一起后,在那里修一个大院子,然后每年带老太太过去住一住,散散心。总是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哪怕夏府面积不小,住久了也会让人心情烦闷。 嗯,再种一些她和老太太喜欢吃的作物以及果子,那就更好了。 至于银子,就给乡下的两位舅舅吧。 刘氏在乡下花光了药钱后,都是那两个兄弟接济的,要不然刘氏也不能再撑两年。这钱,就算是不在了的刘氏母女对两位舅舅的补偿吧。 老太太把东西交到夏静月手上后,又悄悄从屋里抱出一个小盒子,塞到夏静月怀里。“收着,这是奶奶给你攒的。” “这是什么?”夏静月好奇地打开箱子。 只见上面是数张银票,面额不等,有一百两的,还有五十两的,甚至还有十两小额的银票。除了银票还有银子,银子有成锭的,更多的是碎银。 底下还有一个被红布包着的东西,夏静月打开一看,是一对成色极好的玉镯,还有一对重量不轻的金手镯。 夏静月看着这些,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看着老太太慈祥的脸庞,眼睛发涩发红。 这些银票和银子大都是散碎的,可见是老太太平时舍不得用攒下来的。那两对镯子的款式,分明是老人家常戴的款式,显然是谁送给老太太的,老太太舍不得戴,收藏起来的。 “奶奶,这些你自己留着,月儿自己有钱。”夏静月哽咽着说。 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从老太太身上她感觉到久违的亲情。暖暖的,舒服得令她忍不住想落泪。 第40章 臊得慌 老太太揉着夏静月的发丝,爱怜地说道:“傻孩子,奶奶的东西不留给你还能留给谁?另外两个孙儿,筱萱丫头自有她娘给她筹划,用不着我操心。博儿更用不着我操心了,他爹自然会把一切给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只有你,母亲不在了,你爹又丝毫不待见你,奶奶不为你着想,这世上还有谁会为你着想?” “奶奶,你不用担心,月儿自己会挣钱,能养活自己。月儿以后会赚更多的钱,买大房子,然后把奶奶接出去,让奶奶跟月儿一起生活好不好?奶奶,月儿也会养你的。”夏静月把她从侯府赚的诊费,足足一百两的银子拿出来,送到老太太面前。 “月儿,这么多的钱,你从哪儿弄来的?”老太太捧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大吃一惊。 “侯府请我去看病,我刚好救了老夫人,所以这些是侯府给的诊费。” “你什么时候学会治病了,奶奶怎么不知道?” 夏静月把那一套说词同样与老太太说:“娘病了几年,我照顾娘时跟不少大夫学过。尤其是娘病重的那两年,没钱买药,还是我帮治的……” 老太太相信了,又搂着夏静月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孩子,那些年辛苦你了。” “见到奶奶就不苦了。”夏静月俏皮地说:“月儿以后的福气大着呢!你瞧,奶奶给我弄了这么多嫁妆,以后呀,月儿做地主婆,天天躺着吃都不怕了。” 老太太毫不怀疑地说:“我家月儿自然是有福气的孩子!” “那我就托奶奶的福了。” 祖孙俩凑一起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老太太提起一事,“你身边那个叫初雪的丫鬟是怎么一回事?” “她是我半路上买来的。”夏静月说起初雪的来历,“她父母不在了,叔叔婶婶却要把她给卖了,好得了钱给他们儿子娶媳妇。若卖去其他地方就罢了,可那对黑心的夫妇为了能多卖点钱,竟然要把初雪卖到青楼里。奶奶您想,这女子要是进了青楼,一辈子不都完了吗?所以那会儿我把路上治病得的钱都给了那对黑心夫妇,将初雪买下来了。” 初雪原名也不叫初雪,或者说初雪根本就没有名字,她家里的人就叫她大丫。大丫是名儿么?因此,夏静月得知大丫是小雪那天出生的,就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初雪。 “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老太太叹道。 夏静月笑道:“她很勤快,而且聪明。不管我是教她识字,还是学医,都学得快,我打算把她当成徒弟来教的。等她学会了医术,以后的日子自然就会好了。” 老太太搂着夏静月笑骂道:“你这鬼灵精,自己什么都不会呢,还教人家医术,也不怕臊得慌。” “我医术可好了!”夏静月半真半假地说:“虽然称不上什么神医转世,怎么也可以妙手回春,没见侯府老夫人的病谁都没法子,就您孙女行!” 老太太看着鬼精鬼怪的孙女,开怀得又搂着孙女大笑不已。 笑完后,老太太又说道:“虽然初雪也是个能干懂事的,但你身边只有一个丫鬟未免太少了,我让牙婆明儿带几个丫头过来,看中谁,你就选谁。府里虽有现成的、调教好的,但那些都是梅氏调教出来的,我怕跟你不亲,不忠心,所以还是买外面的新人好。” 第41章 挑人 “行,我都听奶奶的。只不过,我挑人只看眼缘,不合我眼缘的,我可一个都不挑。” 夏静月挑的丫鬟,都准备把她们当成半个徒弟来调教的,不仅要学识字,还要学医术,脑子不能太糊涂。 当然,忠心是最重要的。 翌日,牙婆果然带了一批小丫头过来。 老太太担心夏静心年纪小不会挑人,便坐在一边帮着掌掌眼。 牙婆一脸恭维地对老太太说:“老福星您瞧瞧,这十二个丫头,有长得俏的,有手脚伶俐的,有会说话的,有会做事的,什么样的都有。您要老实的就有老实的,您要嘴甜的就有嘴甜的,尽您挑。如果这些还看不中,没关系,明儿我再领一批丫头给老福星您瞧瞧。” 老太太只笑眯眯地看了一遍,便把站在旁边的夏静月拉过来,说:“今儿是给我孙女挑人,你尽管问她,她看中哪个就是哪个了。” 牙婆方才进门时就悄悄地观察了夏静月,这时听得老太太这话,笑容满脸地打量了夏静月好几眼,又朝老太太恭维赞道:“老福星您这孙女长得可真标致,如今年岁还小就漂亮得不像话,若是再年长一两年,满京城找不到这么好看的小姐了。” 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里舒坦,口中却说道:“你呀,夸张了,小孩子家的当不得你这么夸。” “哎哟,天可鉴的,老婆子我真没夸,您这孙女长得一脸福相,将来指不定会如何的大福大贵,您呀,以后可有福享了!” 夏静月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那十二个丫头身上,走了一圈,先把收拾得干净的挑出来,挑出九个人。 然后将这个九人一个个细看观察,挑那些眼神清澈的,把眼神躲躲闪闪、透着不安份的剔去,如此只剩下四个。 “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夏静月说道。 夏静月把一个染了指甲的丫头剔去了,又把一个手指细细嫩嫩,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剔去。 如此,就剩下两个了。 这两人,一个瓜子脸,眼大肤白,是这十二个丫头中最漂亮的。另一个年纪看着小,一问才十一岁,虽然瘦瘦的,但有一张讨喜的苹果脸,长得憨憨的。 “月儿。”老太太招了夏静月过去,问:“挑中了这两个?” 夏静月点了点头,说:“最后只有这两个比较适合。” “要是没有特别喜欢的,明儿再让牙婆领一批,这个牙婆手里没人,就找其他的牙婆。”老太太一双眼睛精明地在两个丫头身上看了数眼,然后一指那苹果脸,年纪小的,说:“先挑这个吧,先用着,不够以后再挑。” 夏静月一看就知道这是老太太的一惯爱好,喜欢脸或者身子有肉的,看着福气的。 牙婆一指另一个,笑问道:“老太太,这个也挺好的,怎么不要?” “是挺好的。”老太太只是笑眯眯地点头,不发表其他看法。 可不就是太好了,太漂亮了。 别看老太太是乡下老婆子,可人不笨,在京城里呆了五年,知道这时候挑的丫头,基本是要随着孙女出嫁的,带着这么漂亮的陪嫁丫鬟嫁过去,往后好跟孙女抢姑爷吗? 第42章 二丫 老太太铁了心不要那一个,夏静月在这种小事上,自然都依老太太。 牙婆有些可惜,带了十二个才挑一个,这赚头也太少了。转头又朝老太太笑说:“除了这十二个丫头,我还带了十二个年青的嬷嬷,年纪都不大,都是三十多,老福星可要挑一挑?” “还是你细心。”老太太赞了牙婆一句。 也因牙婆这一提,老太太才想到孙女还小,很多事都不懂,刘氏又不在了,没人教她。而她呢,岁数大了,精力有限,总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如果孙女身边有个细心的嬷嬷帮忙照看着,她也放心很多。 于是老太太对那十二个年青嬷嬷精挑细选,又问了许多问题,她们的出身,擅长的活计,更重要的是通过问话观察这人的品性。 如此选了又选,挑了又挑,老太太挑了一个三十五岁姓黄的嬷嬷。 这位黄嬷嬷人瞧着老老实实的,不像嘴碎的,还有一手好厨艺,而且家里也没人了。 老太太就说了:“你若是做得好,服侍得小姐周到,往后小姐就给你养老了。你也还算年轻,到时府里有合适的,也可再重组一个家。但你若有半点对小姐不忠心,我也不卖你,直接打死不论。” 老太太一番恩威并施的话吓得黄嬷嬷连连磕头说不敢。 老太太挑了人后,让牙婆把身契留下,再让牙婆去跟梅氏领钱,便让她们走了。 当着那丫头与黄大娘的面,老太太把身契给了夏静月,声色俱厉说:“你把她们的身契拿好,拿着身契就相当于拿了她们的命,如果她们敢做背主的事,尽管打,就是打死了,去了官府咱们也有理。” “是,孙女听奶奶的。” 夏静月收了身契,问那丫头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有些胆怯地低着头,小声地说:“奴婢没有名字,因是第二个女儿,爹娘都叫我二丫。” 好吧,一个大丫后,又来个二丫。 “那你以后就叫初晴吧。” “谢小姐赐名。”二丫一听自己也有名字了,高兴地谢道。 正好二丫也不识字,夏静月就把两个丫一起教了。 初雪已跟夏静月学了一个多月,能识得不少简单的字。二丫虽然比初雪还小两岁,记性却比初雪好多了,没有多久,竟然跟上了初雪的进程。 初雪是个老实的孩子,初晴一脸的孩子气,天真可爱,两个丫鬟相处得极为融洽。 教教丫头,再跟老太太种种菜,夏静月这日子过得清闲极了。 老太太以前闲着无聊,把松鹤堂前面的两地空地清理了种菜,又养了一只公鸡两只母鸡。 夏静月住进松鹤堂后,极为赞同老太太的这一做法。 生命在于运动,尤其是老太太现在的年纪,活络活络筋骨身体也会更健康。 于是,在夏静月的支持之下,祖孙俩干脆把松鹤堂后院的地方也开辟出来了。 松鹤堂位于夏府最后头,此处除了清静之外,还有另一个优点,就是地多。 “奶奶,这一垄咱们种白菜,那一垄种豆角,然后把那一块开拓出来,种几垄红薯,等到了冬天咱们烤红薯吃。” 第43章 出事了 夏静月拿着锄头,与老太太说起规划来。 老太太乐呵呵地笑着,眉宇间尽是开朗:“行,都听月儿的。” 自打孙女进京后,老太太身体好了,心情也好了,天天都乐呵呵的,日子也过得舒服。不像以前,偌大的地方,除了下人,没一个可以说话逗趣的。“奶奶养的母鸡今儿下了两个蛋,等会儿给月儿蒸水蛋吃,月儿小时候最喜欢吃水蒸蛋了。” 从这边过去一些,便是夏府的池塘。那池塘有半亩大,上面种着荷花,夏日正好是荷花开放的季节。夏静月又有了个主意:“奶奶,咱们再养几只鸭吧。” 老太太自然喜欢,说:“好!我也得再多弄几个小鸡,等养大了宰了吃。” “行嘞,等我弄完地,就叫小厮多搭两个鸡窝和鸭窝,再把这一片用篱笆围起来,别让鸡鸭祸害了菜地。奶奶以后闲着没事,就喂喂鸡,逗逗鸭,捡捡鸡蛋鸭蛋。” 老太太听着,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 松鹤堂后院开出来后,有菜有鸡有鸭,老太太解闷的地方便多了好几处。老人家只要心情开朗了,自然能延年益寿,倍儿健康。 夏静月还打算教老太太几套养生拳,譬如太极拳、五禽戏,这些健康气功对身体最好不过。 夏静月与老太太这边劳动得热火朝天,而前面那边就闹开了。 “娘……” 夏筱萱气急败坏地冲进梅氏的院子,连气都没喘定,就急急忙忙地说:“我在园子里逛时,见到松鹤堂叫了好几个小厮过去,又见小厮们从外头扛了竹子树木进来,一打听,好家伙,你道松鹤堂那边怎么了?” 梅氏躺在凉榻上,有气无力地说:“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太热了,还是气狠了,梅氏这两天身体都不自在,茶饭不思,什么都没劲,心情也不好。 下人见此,都不敢拿小事去烦她,免得挨罚。因而松鹤堂这几天大动工,梅氏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老太婆和臭丫头又养鸡了!”夏筱萱叫道。 梅氏横了她一眼:“没大没小的,那是你奶奶,在外面你也这样叫的?要是传出你不孝不悌的名声,看你爹不打死你。” 梅氏又不甘不愿地说道:“虽然那讨债鬼可恨,但你还得叫她一声姐姐,别动不动臭丫头叫着,免得叫习惯了在外面也这样浑说,招了笑话。你还没嫁呢,注重点名声。” 夏筱萱只好气呼呼地改名:“奶奶和姐姐她们又养鸡了!娘,你也不去管管。” “老太太不是一直都养着鸡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梅氏揉着额头说。 夏筱萱冲到梅氏身边,拉着梅氏着急道:“娘,你去看看,她们除了养鸡,还要养鸭!你再不管的话,她们都要养猪了!” 梅氏听了这话,坐了起来,皱眉说:“怎么养鸡还没够,又养鸭了?” “不止呢,我让珍珠偷偷去松鹤堂打探,她们把松鹤堂后面种花的几块地方都弄成了菜地,听说还要在那里种红薯!”夏筱萱越说越气,“好好的家成什么了,红薯那种穷人吃的贱物也种在府里,真不像话。娘,别人家都种牡丹、桂花,养仙鹤、梅花鹿,怎么咱们家的这些奇葩,养鸡养鸭还种红薯,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第44章 算她有点用处 梅氏沉着脸,叫一个婆子去松鹤堂那边瞧瞧。 好一会儿后,婆子回了来,说道:“的确是把花铲了都种成菜,还有小厮在围篱笆,听松鹤堂的下人说,老太太已让人买了鸡仔鸭仔回来了。” 夏筱萱跳了起来,“娘,你听,她们果然把好好的府第弄成乡下了。” “丧门星!”梅氏低低地骂了一句,愠道:“老太太原来只养了三只鸡打发时间,这时候突然又闹腾,定是那丧门星的主意。” “娘,赶紧让人去把菜地平了,把那鸡鸭都扔了!” 梅氏又无奈地坐回去,说:“这事等你爹回来让他去说。” 梅氏是极不愿意直接对上老太太的,她不喜欢老太太,老太太也看她不顺眼,她去说了老太太更不会听,说不定还反着做。孝道压一头,老太太若是犟上了,受气的还不是她? 夏哲翰回来后,梅氏把事一说,让夏哲翰去劝了。 夏哲翰听后也猜是夏静月的主意,气得不轻,立即赶去松鹤堂了。 松鹤堂中,夏静月去厨房给老太太做晚膳了,老太太正高兴地眯着眼等呢。 见儿子来了,老太太乐滋滋地说道:“翰儿今晚就留在这里用膳吧,今晚是月儿丫头亲自下厨,你还没吃过月儿丫头做的饭吧?月儿丫头做的饭可好吃了,她呀,九岁时就在灶前垫着石头踩上去,给一家人做饭呢。说起来,我也有五年没吃过月儿做的饭了。” 夏哲翰满肚子的不痛快,面对老太太的笑脸,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便问道:“母亲的身体好些了吗?” 老太太骄傲地说:“都好了。今儿跟月丫头在后面开菜园,出了一身的汗,竟然一身的轻松,月丫头给我诊了脉,说我大好了。” 夏哲翰立刻寒下脸,斥道:“她怎么能让母亲干粗活?万一累着母亲怎么办?” “哪里就累着了?我也没干太重的活。”老太太不乐意地说:“你别一开口就骂月丫头,月丫头是个好孩子,又是仔细的,还懂医术,哪里会让我去干粗活?我就是想干她也不让!我就是散了散种子,又到池塘那边转了几圈而已。” “如此还好。”夏哲翰仔细观察老太太的气色,发现老太太的气色果然好多了,比这半年来都好,精神气更不错,这才相信了。 暗想那臭丫头虽然讨厌,但也不算一无是处,能把老太太哄得开心,身体调好,也算是她的一点用处,没有白吃夏府的米饭。 夏哲翰又劝说:“母亲要种菜和养鸡,以前的地和鸡就够了,何必又开出来这么多的地,我看鸭子太吵,也别养了。” 老太太却一副唯孙女是尊、有孙女万事足的神情地说道:“月儿说,多养一些鸡鸭热闹,老人家太静了容易胡思乱想,对身体不好。至于菜地里的菜,种的都是我喜欢吃的,月丫头说以后我想吃了就直接去菜园里拔,多好多方便呀,想吃就能吃到,还新鲜呢!” 夏哲翰听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只得头疼地揉着额头。 老太太不高兴看到他这样子,“怎么,你这府这般大,我只弄了一片的地你就不高兴了?” 第45章 拣到宝了 夏哲翰连忙否认,“没!儿子怎么会呢,只要母亲高兴,都随母亲的意。” “这还差不多。” 夏哲翰急冲冲的来,最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回到容安堂,梅氏亲自给夏哲翰端茶倒水,问道:“母亲可说什么了?” 夏哲翰除了外套给了梅氏,再接过茶喝了半碗,说:“以后就那样吧,松鹤堂那边的一片地,就归母亲处置了,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她老人家高兴。”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梅氏失声说道:“老爷您可想好了,若是您的同僚知道您家里弄得跟农舍一般,乌烟瘴气的,谁还敢跟您来往?” 夏哲翰深深地一笑,说道:“夫人想多了,同僚们不来往是他们的事,可若是我的上官,以及陛下知道我为了尽孝道,不惜把雅致的府第交于母亲玩闹,只会更看重于我。” 同僚跟下属算什么?上官和陛下,以及外面士子中的名声才是他的立身之本。妇人之见,就是狭窄。 如此,既尽了孝道,讨了母亲高兴,又让陛下喜欢,岂不是两全其美? “可是。”梅氏试图再劝道:“养了那么多鸡鸭,那鸡屎鸭屎被太阳一晒,或者被雨一淋,岂不是弄得整个府里都飘着臭味?” “何至于!”夏哲翰脸上一冷,说道:“松鹤堂偏安一隅,离这远得很,哪里能闻到什么味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许再多言!” 夏哲翰的性格是说一不二、独断独行,他决定好的事,就绝不能更改。可以说,家人中,除了老太太的话他还能听几句,旁人的别想让他改变主意。 梅氏从来非常识趣,向来唯他是从。如果她仗着伯府小姐的身份,对他各种管制,恐怕她早就走了刘氏的后路了。 而且梅氏也非常聪明,夏哲翰是有本事,会钻营的人,以后前途必不低,因此她也愿意顺从着他,夫贵妻荣。没见现在夏府的日子比她日落西山的娘家好过多了吗?再不见她伯府姐妹的夫君有多少是靠妻子嫁妆养活的? 因而梅氏再是不愿,在夏哲翰的明令之下,也只得由着老太太折腾。 但她女儿夏筱萱得知此事后,气得把屋里的茶壶茶杯都砸了。“爹和娘不管,我一定得管!” 都是那个乡下丫头做的好事,她得给那乡下丫头一些厉害瞧瞧! “上一次惊马的事你运气好躲过了,我不就信了,这一次你还能躲得过!” 夏静月清早教了老太太一套简单的五禽戏后,她又教初雪、初晴半个时辰的强身术,出了一身汗。 洗漱后用了早膳,夏静月把药箱检查了一遍,带上初雪,还有新收的丫鬟初晴出门。 话说初晴这个丫头,别看她年纪最小,一团孩子气,又长得百般无害还容易害羞,但竟是天生力大如牛,两个小厮都搬不动的东西,她轻轻松松就搬起来了。 夏静月直叹拣到宝了,有了初晴这个大力助理,她的药箱就不用担心放的东西太多不好提了。 第46章 杀人灭口 安西侯府。 夏静月给老夫人把脉,脉相稳定,但观老夫人的精神有些萎靡,又向梨白问了老夫人近日的饮食,并没有错处。见老夫人欲言却休,于是问道:“老夫人有话要与我说吗?” 老夫人从打那一次差点毙命,这些天来,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甚是恐惧不安。 老夫人挥退了下人,拉着夏静月的手含着泪说:“小姑娘,你实话与我老婆子说,我还能活几天?” 对病人进行心理辅导,是一位优秀医生的必修课之一。对于老夫人的焦虑不安,夏静月温和地笑着轻声柔语:“老夫人请放心,您的病呀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只要记得戒口,勿大喜大悲就行。平时多吃些青菜少吃些肉,按时吃我给您开的药,您至少还能再活一、二十年的。” “真的吗?”老夫人半信半疑,“小姑娘,你别哄我,虽然他们口中不说,但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侯爷都给我置办好了后事,连太医也不上门给我瞧病了,我是时刻得死的人……” 老夫人说着说首,便惶恐不安地红了眼睛。 活活地等死,绝望地数着日子,这是病人最为恐惧的事。 夏静月连忙劝说:“老夫人您想多了,您的病情真没这么严重。你瞧,这些天吃了我的药,饮食也注意,身体不是见好了吗?这段时间你可有头痛?可睡得好?” “吃了你的药,这几天倒是好多了,头也没那么痛了。”老夫人这才露出一点笑意,“还有你教梨白的那套按摩手法,每次按摩过后,头脑都觉得轻松许多,也睡得好。” “这就对了!”夏静月笑着与老夫人说:“您瞧,这不是往好的方面发展嘛,还用得着担心什么?” 老夫人仍有些不确定地问:“我果真还有救?” “当然了!”夏静月说道:“您这病都跟饮食有关。只要您听我的,把饮食这一关控制好,你会没事的。” 三高病人不同那些无药可治的癌症病人,只要能把血压、血糖、血脂控制好,就能减少发病,与常人无异。 夏静月给老夫人做了不少心理工作,激起病人的信心,依从医嘱。 一番苦心之下,老夫人终于从恐惧中走了出来,眉目间松散了许多,精神也比之前萎靡的样子好多了。 前来的探望老夫人的安西侯爷与安西侯夫人见此,再次感激地谢过夏静月,当然了,诊费给得更是实在。 从慈心院出来,领路的丫鬟带着夏静月往另一方向走去,并说道:“有劳夏姑娘了,我们府上还有一位少爷病得不轻,想请姑娘去诊一诊。” “好说,好说。”夏静月说道。 侯府的诊金给得这般痛快,这般爽利,再多瞧一个病人也是应该的。 “姑娘这边请,为了不耽搁姑娘的时间,奴婢带姑娘抄近路过去。” 领路丫鬟领着夏静月兜兜转转,穿廊过堂,走了盏茶的功夫,才把夏静月领到一处树林重重、寂静无人的地方。 丫鬟指着前面的一条碎石小路说:“姑娘沿着这条路走,病人就在那儿等着呢。” 说完,那丫鬟往花丛一钻,竟然不见了。 初雪与初晴面面相觑,警惕地看着四周。初雪小声说:“小姐,侯府会不会不想给诊金,所以想将我们杀人灭口?” 第47章 古怪病人 “这倒不至于,侯府还看不上这点银子。”夏静月说道。 夏静月游目四望,看到前边路口立着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三个红色的大字:落英台。难道前面有一座叫落英台的院落? 此处清幽宁静,树木重重,即使在如今的炎夏,也清凉怡人。别的不说,还真是养病的好地方,莫不成前面院子中真住着一位病人? 想及此,夏静月带着两个丫鬟往那碎石小路走去。 人未近,夏风便送来淡淡如兰花般的香气,令人精神为之一震。 随着越往前走,香气便越浓。 从碎石小道走到尽头,就是一条由玉石铺成、可由五人并行的平坦大路。 前面只需一个转弯就是玉石大路了,夏静月走过去,眼前蓦然一亮。 原来,这一处竟然是一大片的紫荆花林。 玉石路两边,高大的紫荆花开得正盛,风吹来,紫荆花簌簌而下,将玉色白路铺得如同花毯一般延伸远处,美不胜收。 “小姐,这儿真漂亮。”初雪目炫神迷地望着那如一团团花云一般的花树,喃喃说道。 “的确漂亮。”夏静月走上玉石路,脚踩着一地松软的花瓣,往紫荆花林深处走去。 忽然,一阵优美的箫声从前面传来。 箫声如轻声细语在耳边萦绕,满林花香由夏风送来,使人如身临画境之中,沉醉迷离。 夏静月继续往前,再转一个弯后,便看到一名白衣男子站在一株花如云锦的紫荆树下,双眸微垂,长箫横放,吹出一段段动听的曲子。 又一阵风来,花朵飘飘扬扬,洒在白衣男子的发间、衣间,这一幕,使得男子如立仙境之中,不沾半点烟火。 男子抬眸,一双顾盼生辉的丹凤黑眸柔柔地向夏静月看来,似含着一江春水,眸光潋滟。他黑色的发丝伴随着风与花飞扬,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似是应着箫声的拍子。 初雪与初晴两个丫头已经看得呆住了,直愣愣地看着那好似谪仙下凡的俊美公子,久久无法回神。 夏静月观望四处,确定附近并没有院落,也不能住人之后,眉头微皱了皱。 “是你在找我?”她问那男子。 左清羽放下长箫,步如莲花,向夏静月翩翩走来。“正是,姑娘还否记得本公子?” 夏静月有了一些印象,“你好像是那天从马车上摔下来的人。” 左清羽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如此美好的气氛下,有必要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吗? 左清羽停下脚步,正站在风口的位置,任凭着风把他衣袖吹得翻卷,仿佛随时乘风而去。 “你还好吧?”夏静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丫鬟说有人要她诊脉,莫不成是这人?看他走路的样子,以及方才吹箫的潇洒,显然手脚没有任何问题了。 那是其他的毛病了? 夏静月以医生的专业目光专注地观察着左清羽。 “不好。”左清羽双手负后,迎风而立,孤独而遗世。 “哪儿不好了?”夏静月沉思,他脸色如常,真看不出什么病来。 左清羽微扬着头,倨傲地看着夏静月,说:“你好像忘了,还欠本公子一个道歉。” 当街之下,把鞋子塞到他口中,太没有礼貌,太恶心了! 左清羽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粗暴对待,岂能不耿耿于怀? 第48章 你确定这样问没问题吗 “道歉?”夏静月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追究那天惊马,然后害得他手脚脱臼的事。于是,夏静月非常诚恳地表示歉意:“对不起,那天的确是我的不是,我向你道歉。” 夏静月毫不推卸责任地道歉,左清羽听后,非但没有感到一丁点的高兴,反而更加郁闷了。 如此轻轻松松、爽爽快快就道歉了,好像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左清羽一片茫然后,发现夏静月一直在盯着他瞧。 有了这一发现后,左清羽马上就不迷茫了,也不郁闷了,心情大好起来,甚至有些自得:她一定也是如同京城中的闺阁小姐一般,深深地迷上了我的风度,爱慕于我的才华,偷偷地关注我、仰望我…… 左清羽一双好看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眯,像一只晒着太阳的猫儿,又将腰板得更正,让那风吹来的角度更好地将他衣袂的飘飘扬扬…… “还满意你看到的吗?”左清羽一手执箫,一手负后,微抬着下巴,倨傲的小眼神斜视着夏静月。 夏静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人如果不舒服,除了生病,还有可能是因为其他的一些小情况、小毛病。譬如上火了,受凉了,症状不重,却又令人身体不爽利。 望、闻、问、切是中医的四大要素,她首先要做的便是问了。 于是夏静月就问了:“你有口臭吗?” 啥? 左清羽呆了好一会儿,旋即怒了:“像本公子这般,长得如此英俊潇洒的人,怎么可能有口臭!” 夏静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口臭,说明消化不错。 又问:“有便秘吗?” 玉公子左清羽的脸色霎时就黑了。 依稀可见他满额的黑线,他神色不善,甚至极为不悦地瞪着夏静月:姑娘,咱们第二次见面就问拉屎的事,你确定真的好吗? 夏静月观察左清羽疑似便秘的神色,有些了然。 伸出手来,握住左清羽的手腕,不等左清羽将手抽走,已摸完了脉。 斟酌一番,说道:“有些外寒内热,总的来说,没有大问题。” 身为医生,夏静月好心地指了指左清羽背后猎猎吹来的大风,建议说道:“虽说夏天天热,但你也不能老站在风口,吹的风多了,容易受寒受凉。还有,夜间也不要忘了盖被子。你的病不严重,不需要吃药,平常多注意一点就好了,记得多吃青菜多喝水,对肠胃好……” 夏静月尽心尽责地叮嘱完后,便领着初雪初晴走了。 只留左清羽傻立原地,被风吹得瑟瑟发抖,许久才回过神。“长安,她刚才是什么意思?” 小厮长安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回道:“爷,她说您有病。” “你才有病!”左清羽抡起长箫就往长安脑袋上敲下去。 从侯府出来,夏静月上了侯府送她回去的豪华马车,吩咐车夫去南城最繁华的商街。 马车徐徐前进着,车内初雪与初晴还未从方才对左清羽的惊艳中回神,那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人物,只应天下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初雪托着腮与夏静月说:“小姐,那位公子长得真好看。” 第49章 半路被劫 “是吗?”夏静月后知后觉,好像的确是挺好看挺帅的,不过她方才一心钻进中医辨证里了。“可惜了,你家小姐不是外貌协会的。” 初晴挤过来好奇地问道:“小姐是什么协会的?” “实力!”夏静月毫不犹豫地说。 “实力?”初雪与初晴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夏静月。 “我欣赏那些有实力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不管他是出身贫寒,或者老少美丑,都能令我佩服敬仰。而没有本事的人,哪怕长得跟一朵花儿似的,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夏静月见两个丫鬟似懂非懂的样子,深刻地给她们上了一节医学课:“做人不能只看外表,咱们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也许有人脸长得好看,或者年轻又漂亮,但一剖开他的肚子,里面都是心肝脾肺肾以及大肠小肠。也许肺里烂了一截,也许肝里长满寄生虫……” 初雪与初晴听得毛骨悚然,“小姐,真的假的?肝里会有虫?这太可怕了!” “所以呢,你们要谨记:病从口入!不要随便喝生水,得煮开了喝。还有,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要保证是干净的,最好都煮熟了,即便吃凉拌,也得用开水灼过一遍,这就万无一失了。” 然后,夏静月借机给两个小助理讲寄生虫与人体的关系…… 马车悠悠地往前驶,夏静月讲了大半个时辰的课,停下来喝水润嗓子时,才发觉到不妥的地方。 走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到商街? 夏静月撩开车窗的帘子,只见此处位置偏僻,悄无人声,别说商铺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车夫,你要送我们到哪?” 夏静月沉着声音问。 车门被敲了几下,然后传来一道陌生又儒雅的声音:“姑娘稍安勿躁,我们不是坏人,只是听闻姑娘医术高明,想请姑娘为家中一病人诊治。” 夏静月掀开车帘,看到车辕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中年人,她在车内竟然丝毫不知。“你是哪一家的?” 那位中年人便是费长史,他抚着短小的山羊胡子笑道:“小人姓费,姑娘莫急,等会儿到了地方便知道了。” 夏静月寒下脸,说:“阁下偷偷摸摸行事,乃小人行径,我是不会与你同去的。初雪、初晴,咱们下车!” 费长史见夏静月要强行下车,连忙拦住,说道:“姑娘且听鄙人一言,我家主人曾与姑娘有一面之缘,非是陌生人。” “谁?”夏静月想不起来她曾认识过什么来头神秘的人。 “我家主人说道,若姑娘不肯前来,便让鄙人告诉姑娘,我家主人是法明禅师的旧友。” 法明禅师的旧友…… 夏静月脑海里浮现那位坐在肩舆上,气势非同一般的男子。 难道是他? 费长史见夏静月没再强行下车,又连忙说道:“还请姑娘原谅鄙人不光明的法子,实在是我家主人身份非同一般,不能用正常方式来请姑娘医病。” 费长史又提醒一句:“鄙人的做法也是为了姑娘好,不管能否医治好我家主人,都最好别让外人知道。” 敢情这话是,让外人知道她得有杀身之祸? 治个病还有生命危险? 还治个鬼呀! 她是喜欢赚钱,也略有医德,但前提是,多少钱,什么德,都没有她小命重要。 “停车!”夏静月冷声斥道。 第50章 摊上大事了 费长史不好意思地一笑:“姑娘,已经到了。” 可不是,在他们争执间,马车已来到一片竹林里。 此处青山翠翠叠叠,鸟语竹香,悄无人声,夏静月猜测此地应是城外了。 “姑娘,请。” 兴许是费长史自己也觉得他们做的事不地道,态度比方才恭敬诚恳了许多。 “带路吧。”夏静月随遇而安了,跟着费长史,一边看着竹林的风景,一边往着竹林深处的院落走去。 从竹林小道进去,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夏静月终于看到了一座院落。 院子半隐于青翠的竹林中,炙热的阳光被竹叶遮挡住了,人在林间走,竟然有几分透心的凉意。 夏静月走进院子,在一处庭院中看到那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冰山男子,他正半躺在逍遥椅上,手中拿着一钵鸟食,逗得数只鸟儿飞落庭中争食。 他一身青衣,虽然神态中仍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但从他舒展的眉目依稀可见几分悠闲自得。 他转过头,黑深的眸子落在她身上,那一双眸子似乎比在青山寺见到时,更为的深不可测,仿佛能把人与灵魂都吞噬了进去。 费长史上前引见道:“主人,夏姑娘来了。” 夏静月上前一步,福了福身,问道:“不知道小女子该如何称呼阁下?” 男子缓缓地坐正,目光如电落在夏静月身上,说道:“我叫韩潇。” 姓韩? 夏静月神色微微一凝,虽然她还不清楚京中各位显贵的名字,但国姓韩这种基本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对方姓韩,身边又人才辈出,身份便可推测出,这是位皇亲。 王爷之子么? 夏静月脑筋转得极快,缓缓笑道:“小女子名叫夏静月,您可以唤我为夏姑娘,那不知道我该唤您什么呢?韩公子,还是……” 夏静月黑眸中带着大大的问号,浅浅地笑看着韩潇,露出唇边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明明是试探身份的话,却被她说得那般俏皮又可爱,令人不仅生不起气,还不禁地会心一笑。 韩潇如霜的剑眉慢慢地染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 一旁的费长史却已先开口,神色傲然:“实不相瞒,夏姑娘,我家主人便是当朝睿王殿下,亦是陛下亲封的镇夷大将军!五年前蛮夷来侵,便是睿王殿下率军将其打得落荒而逃、俯首称臣的。” 夏静月唬了一跳,她只道这位是王爷之子,或者郡王之子之类的,没想到她这点医术竟然被王爷身份的人看中,还是一位拥有兵权的王爷!她连忙致歉说:“小女子方才无礼,还望着王爷恕罪。” 夏静月再次感叹她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皇家理应能人辈出,却要找她这个名不经传的大夫来看病,如果不是情况太糟了病急乱投医,那就是她卷入什么隐秘之中。 难道是这位王爷有着见不得人的怪病,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找她来看? 那么,为了不让王爷隐秘泄于人口,会不会将她杀了灭口?这里可不是现代的法治社会,这里的上位者要取谁的性命,比踩死蚂蚁还容易。 夏静月的不安被韩潇敏锐地察觉到了,剑眉又重新冷凝了起来,暗道是费长史的神态和话语给她压力了,所以令她忐忑不安? 韩潇冷冷地看了费长史一眼,“你先退下。” 这一眼,令费长史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王爷怎么突然对他很不满意的样子,是他做错了什么吗?可想来想去,他就是想不出怎么惹了王爷的不快。 第51章 你会杀了我吗 在费长史一身冷汗地退后数步后,韩潇一指旁边的椅子,对夏静月说:“坐吧。” 下人很快上了茶,夏静月喝了几口热茶后,驱去林中带来的凉意,心情也缓了缓,便也放松下来了。 走到这一步,没路也得硬上了。 于是,她主动问道:“方才那位费先生说请小女子为人看病,不知道病人是哪位?” “便是本王了。” “王爷病了怎么不请太医?”夏静月小心翼翼地问。 “太医说没救了。”韩潇神情淡然之极,仿佛说那没救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 夏静月被韩潇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打倒了。 太医说没救了,难道她就有救了? 夏静月哭笑不得。 她目光从上由下观察着韩潇,最终视线落在他披着厚毯的下半身上。 虽然竹林中很凉快,丝毫没有夏日的炎热感,反而有几分秋意的凉爽,但也不至于用毛毯包得严严实实吧? 这季节不热反冷,多半跟寒症有关。 “发现了?”韩潇不起波澜的眸光落在夏静月沉思的小脸。 “我能看一下吗?” 韩潇身体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僵,随即慢慢放松下来,神情淡漠地说:“随意。” 韩潇这般一说,夏静月反倒不敢动手了。她想了想,问:“我要是治不好,您会杀了我吗?” 韩潇剑眉微微一扬,这女人也有胆小的时候?他还道她是胆大包天呢。 “本王并非是不讲理之人。” 夏静月眼睛一亮,如此说来,她治不好也不用被治罪了? 夏静月终于毫无心理压力,掀开毛毯。 毛毯下,韩潇的长裤被卷起在大腿处,露出一双略见僵硬的腿,膝盖处,用药膏厚厚地包扎着。 夏静月闻着那药膏的味道,辨识出是驱寒化瘀类的药材。 除此之外,夏静月还看到韩潇大腿上有一道清晰可见的伤口。那伤口虽然结疤了,但伤痕犹新,以它的愈合程度来看,受伤的时候绝对不超过三个月。 咦,这伤口的缝合手法好熟悉。 夏静月正要看个究竟,却不料韩潇将毛毯微微一遮,挡住那伤痕。 “如何?”韩潇冷冷淡淡地问。 夏静月目光重新落在韩潇的膝盖关节上,问:“我可以问一下病因吗?” 这时,已退在一旁的费长史开口说道:“不如由鄙人来说吧。” 见韩潇没有反对,费长史细细道来。 “此事要追究到五年前。五年前,蛮夷大军入侵我大靖,连破数城,正当朝中无将可用之时,王爷请战!王爷与蛮夷几次大交战,虽然胜多败少,却没有给蛮夷伤筋断骨的重创。为了给蛮夷一个重创,令他们再无入侵大靖的能力,王爷率领大军埋伏在蛮夷大军的必经之地。那时正是寒冬腊月,大雪下了整整一夜,为了不功亏一篑,王爷亲往最前线与士兵们一起埋伏在雪地里。” 费长史想到当年那悲壮的一场仗,眼眶不由湿润了。“那一场埋伏战,一埋伏就是一日一夜,那一日一夜,冻死了不知多少年轻的士兵,王爷的腿,也正是在那一次中被雪水浸泡了一日一夜留下的祸患。所幸那一场仗最后打得非常漂亮,不仅灭了蛮夷的主力大军,还杀了蛮夷最擅用兵的两名大将。那一战,也确定了大靖的胜利!” 第52章 迷惑 “可是,王爷为了趁胜追击,给蛮夷更重的打击,他不顾双腿几乎被冻僵,领着士兵连夺回数城。等到王爷大胜全归,有时间召大夫来看病时,已是半个月后了,早就错过了最佳的医治时期。如今王爷的腿哪怕在炎炎夏日,也冰凉凉的,更别提冬天了,几乎无法动弹。” “王爷的病一年比一年重,太医束手无策。原本青山寺法明禅师给王爷配的药膏能缓解王爷的腿疾,可是在两个月前……” 费长史说到此处,韩潇突然开口打断说:“之前受了一些伤,又长途奔波,才使得腿疾加重。” 费长史微怔,想到王爷两个月前遭侍卫暗算的事的确不宜与外人多说。那时王爷先被暗算受伤,又遭到大批杀手的追杀,与侍卫队失联,失踪了三天。 三天之后王爷回来时,虽然身上的外伤被高人处理过,并无大碍。可内伤,尤其是腿部,因那三日内强行奔杀,新伤加旧疾,已被太医断言双腿将残的结果。 费长史眼角红了红,说:“如今王爷的腿,尤其是膝盖关节处,触之便疼,几乎不能伸展,尤其是夜间,更加疼痛。” 夏静月点了点头,问韩潇:“是不是遇热疼痛就稍减,一受冷疼痛更加剧烈?” 韩潇点了点头,“正是。” 因而,实在疼得厉害,就在腿边放一个火盆,能稍稍缓解。 “此乃寒凝痹阻之症。”夏静月说道。 是由身体受到寒气入侵,聚于关节处而引起的病因,后又因膝盖劳损,使得病情恶化。 宜先疏解劳损,再治寒凝痹阻。 夏静月让人把韩潇抬到屋内,再让人端了热水过来。 她挽起袖子,拧干毛巾,敷在韩潇的腿上,将药膏洗去,顺道在几个穴位上时轻时重地按捏着。 夏静月察觉到韩潇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抬起头正好看到他紧抿着唇,不禁一笑,说道:“您是不是怕痛?先忍一下,等揉开了气血,就容易下针。” 他怕痛? 韩潇唇角微微地抽了下,一双沉静的冰眸凝视着面前神情柔和,温言笑语的少女。 为什么,她这神情、这口气给他的感觉,她是在哄孩子? 韩潇剑眉微凝,第一次见她时,她那样大胆肆意。 第二次见她时,她那般淡定从容。 而今面对时,她却温柔可亲得不可思议。 这般如谜一般的女子令他迷惑了,到底哪个才是她的真本性? 想不透,他便不再去想,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一双素白小手上,纤细,柔软,却力气不小。 她的手指仿佛带着魔力一般,随着她的揉捏,一阵阵又麻又痒的感觉从腿上一直爬延到他的尾椎骨,最后扩散到全身。 这感觉太陌生,在他没有弄清楚之事,他下意识地不想让任何人察觉。 于是,韩潇严肃地绷着脸,神情高深莫测,但后背,却放松地,舒服地靠在靠枕上。 这是久违的轻松与舒适,双腿还是疼着,不过这疼不再像之前那样连手筋都跟着抽搐,这会儿的疼,疼得有些暖,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第53章 可以帮忙 不知不觉地,他睡着了。 韩潇这一睡,一直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时才醒过来。 初醒的他,眼睛透着几分懵懂与迷糊,极为的无害,难得的可爱。 “醒了?”夏静月正在准备银针,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有序地插在针包中,展开在桌前。 因为是初次治疗,为了使治疗效果达到最佳,夏静月必须留在竹院里。 昨儿她让初晴回夏府与老太太报平安,费长史还细心地给她安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代为掩护,说是在那个官员家里替官夫人治病。 韩潇饱饱地睡了一大觉,精神气爽得很,连饭也多吃了一碗。 待韩潇消了食后,夏静月准备给他下针,只针不炙,用泻法。 韩潇寒凝于体久矣,须先用针刺泻法来通筋活络。 先泻之后再用炙法后补,温经散寒,在中医上谓之先泻邪气,后补真气。 夏静月针了半个时辰后,方收针。 一边收针,一边与旁边守着的费长史说道:“刚开始需要每天针一次,连续三天后,就仅需两天针一次。还有,我开的药也要按时吃。” 夏静月开了制草乌、牛膝、独活等药,并叮嘱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先武火后文火。 费长史仔细地收好药方,见夏静月急着回去,连忙说:“姑娘不如在竹院住下,也不用每天赶来赶去的累人。” 夏静月拒绝了,说:“昨天是没有办法才留宿,我若在外面逗留几天,奶奶必会担心。而且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也不宜天天住在外头。” 费长史闻言也别无他法,名声对女子非常重要,甚至比性命还要重要。昨晚让她留在竹院已失了规矩,如果真让夏静月住上几天,恐怕以后都不好嫁人了。 夏静月把东西收拾好后,看着这清幽的院子,凉意阵阵,回头见韩潇已合上眸子假寐着,她便与费长史说:“此地太过阴凉,不适合王爷养病,王爷最好还是搬个地方居住。” “王爷喜静,住在这里没有人能来打扰。”费长史说道。 然后,费长史又偷偷看了一眼不知道有没有睡着的韩潇,小声与夏静月说:“不过我会劝王爷换个地方,不知道什么地方适合王爷养病?” “干燥一点的,暖和的。” 费长史想了想,说道:“王爷在京郊有一个庄子,那边还有温泉,不知是否可行?” “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费长史又为难了,“不过,姑娘来医治就不方便了。” 夏静月心中一动,问了王爷所在的地方,竟然离她的庄子不远,她得到夏哲翰的庄子后一直想改造一番,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夏静月问了两个庄子之间的距离,费长史略一沉吟,说道:“那边路宽好行驶,若是坐马车,半个时辰就能到,比夏府来竹院的路近多了。” 夏静月想了想,便有了主意,“我先帮王爷连针三天,然后再让王爷搬到庄上,我会想办法也到自家庄子小住几天。” “如此再好不过了。”费长史高兴地说道,“鄙人这就去安排,姑娘如若要重建庄子,鄙人也可以派人帮忙。” 第54章 极为刺眼 夏静月自然应允,有王府的帮忙,她想建成什么样子就能建成什么样子了。 “小女子就先多谢史大人了,小女子回去也会仔细地准备一番,争取早日治好王爷的病。” 费长史闻言喜不自禁,“听姑娘的口气,我家王爷的病可以治好了?” “我只能说尽力,具体的要等几个疗程后再说。但即使不能根治,也能缓解,起码不会如现在这般,痛得睡觉都睡不好,连路也走不了。”夏静月又乐观地说道:“如今这时机也正好,在中医上讲,一年之中,有两个治病的最佳时间,一个是一年之中最热的三伏天,一个是一年之中最冷的三九天。夏病冬治,冬病夏治,而寒症,恰好是由三伏天治疗最佳。这时候天气最热,阳气最盛,人体的经络气血也处于最旺盛的时候,这时候治王爷身上的病,能起到事半功倍了。” 王爷还有温泉,辅于温泉来治,夏静月又多了几分信心。 夏静月这话给费长史吃了定心药,应该说,自昨天看到王爷终于能睡个好觉后,他的心就定了。 如今听夏静月说王爷的腿不会残废,费长史激动得不顾男女有别,抓着夏静月的手不知道如何是好。 韩潇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看到费长史抓着夏静月的手不放,虽然费长史的年纪比夏哲翰还大几岁,费长史的女儿也比夏静月大一岁,但这一幕不知为何,让他觉得极为刺眼。 “夏姑娘不是要走了吗?还不送人!” 韩潇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窟里钻出来的,愣是让屋里的人颤了颤。 夏静月甚觉莫名其妙,不晓得自己哪里惹了他不快,让他急着赶她走,还好她是个粗神经的,要不然辛苦一天一夜被他这样冷待,不得伤心死了。 即使如此,被病人这般用尽就丢,她还是很不爽。 “小女子告退!” 夏静月面无表情地朝韩潇福了福身,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韩潇目送夏静月毫不回头地走了,直到她身影走远,再也看不到,仍然愣愣地看着。 夏静月所有的坏心情,在费长史塞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后,顿时喜笑盈腮。 一千两呀! 加上在侯府的所得,足够在附城买一座跟夏府差不多大的院子了。 夏哲翰混了十几年,才混了那么大的院子,她到京城才一个月,就能赚到了。 她最喜欢出手大方的人了。 夏静月立即对韩潇转怒为喜,脸冷态度差算什么,有钱才是人见人喜的大老板! 有了这一千两,加上安西侯府的诊金,不用动用嫁妆,她就有足够的钱把庄子重新改造了。 夏静月喜笑连连地谢过费长史,正准备上车时,想到一事,又回过头,问费长史:“费大人,不知贵府在琼州有可靠的人来往吗?” “琼州?”费长史拈须一算,笑道:“琼州是姑娘的老家吧?姑娘是想捎东西回去,还是想怎么着?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来。” 大靖朝的国土分为十二州。 睿王府与十二州都有书信联络,各地都有他们培养的心腹,自有一套独特的联络方法,来往非常方便。 第55章 不许再这样了 而且琼州之地素来出悍将强兵,睿王自然对那片地方着重关注。 夏静月惊讶问:“大人怎么知道我要托你们送东西?” 费长史哈哈笑道:“当年鄙人从乡下出来,就爱问谁回老家,然后帮忙捎寄一堆的东西,故而有此一问。” 更重要的原因是,身为睿王殿下最得力的手下之一,察言观色是他最基本的本领,抽丝剥茧地推理真相是他的专长,因此一看夏静月脸上淡淡的思念之色,他就猜到了七八分。 夏静月笑道:“不瞒大人说,我的两位舅舅正在琼州老家,他们的日子过得不容易,之前我娘病的两年,两位舅舅更是倾尽家财相助。回到京城后,父亲给了一笔钱要拿去还给舅舅们。因两位表兄今年正好要考府试,我担心舅舅家里的银钱不够用的,所以想尽快托人送回去应急。” “此事不难。”费长史心知肚明,夏府内的事他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连老太太养了多少只鸡,多少只鸭都一清二楚。夏哲翰给夏静月的钱?分明就是夏静月的嫁妆嘛! 为报舅舅相助之恩,用嫁妆来资助回去,费长史对夏静月这份情谊极为欣赏。 “姑娘尽管把东西送来,不管是钱还是物,费某可以保证一分不少,一物不损地送到令舅手上。” 夏静月再次谢过费长史后,便上车回夏府。 从竹院回夏府,费了一个多时辰,也就是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睿王府的人安排得极为妥当,连细节都做得天衣无缝。马车先停在一位从五品武散官的府邸后门,这位武散官是从五品的武毅将军,然后武毅将军的夫人亲自陪着夏静月回夏府。 如此这般,她昨晚在外面的说法再无人会有质疑。 老太太担心了一个晚上,得知夏静月果真是在武毅将军的府弟过夜,还由武散官的夫人亲自送回来,这才放下担心了一夜的心。 送走了那位武毅将军的夫人,老太太拉着夏静月的手,很不赞同地说:“月儿,家里又不缺你钱花,以后不许再行医了。女儿家在外留宿,传出去像什么话?往后你怎么找夫家哪?” “我也是昨儿去侯府复诊后,在路上无意中遇到的病人,病人情况很严重,不得不留宿救治。奶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那以后不许这样了。” “行,以后我会事先跟奶奶讲清楚,也不在外头过夜。” “你记得你的话才好,别到时又让奶奶提心吊胆的。”老太太佯恼地说。 夏静月依靠在老太太身边,眼珠子转了转,“奶奶,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要把庄子改造的事情吗?我想过两天就去庄子上一趟,在那边盖一个大院子,以后夏天炎热时,就带奶奶过去避暑。” 老太太很受用孙女的这份孝心,搂着夏静月笑道:“你有心意就行了。” “嘿嘿,奶奶,我可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庄子怎么建,我也想好了,到时建成时,奶奶可要去点评的!” “你真打算去建?”老太太一愣,“这得多少钱?” 第56章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侯府又给了我一大笔诊金,昨儿治的那位病人也给了不少的钱,只建个院子的话,那是足够的了。” 老太太吃了一惊:“侯府不是才给过一百两了吗?昨天又给了?丫头,什么时候做大夫这么好赚了?” 夏静月笑而不语,那得看治的是什么病,救的是什么人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夏静月既然收了睿王府的巨额诊金,自然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将她二十多年所学施展开来。 回到房间后,夏静月就琢磨起医治之法。 第二天,夏静月早早用过早膳就带着两个丫鬟出门了。 在夏府不远处的一条小巷,睿王府那辆普通不起眼的马车已等候在那里。 上了马车后,夏静月见时间还早,让车夫先驶到商街,买了一大包东西后,这才乘着车往竹院过去。 费长史已守在竹院门口,见到夏静月到来,笑得合不拢嘴,“夏姑娘来了,辛苦了!辛苦了!” 夏静月看到费长史笑眯眯的那样子,好似拣了一堆金子,笑问:“大人今儿有什么喜事呀?” “可不是喜事嘛。”费长史看夏静月的眼神感激得如同再生父母,“昨儿王爷又睡了一觉,睡了差不多有三个时辰呢。” 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 只睡了六个小时就这么高兴,以前韩潇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夏静月从车上跳下来,问道:“今天王爷的腿有什么感觉没?” “腿还痛着,但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起码能在忍受的范围。 “嗯,能缓解说明疗法没错。晚上用了我配的药膏吗?”夏静月问道。 “用了,这么重要的事我哪里敢忘。”看到初晴与初雪从车上搬了一大包的东西,费长史马上上去帮忙,并问道:“夏姑娘,这是您要托往琼州的东西吗?” “是呀,一时没留意买了很多,会不会太多了不好带?如果不好带,可以拿出来一些。”夏静月不好意思地说,当时一逛就没控制住,买了一大堆的东西。 她又拿了一个小盒子出来,说:“这是请你们帮忙捎给我舅舅的银票。” 费长史接过,豪气地说:“小事小事,就是再大一包也没问题。” 大不了直接派一辆马车送过去,这点事儿对睿王爷来说,是小事儿。 费长史唤了一个侍卫过来,让他把东西与银票带去联络点,趁早运送去琼州,又吩咐说:“东西送到后,请夏姑娘的两位舅舅写封平安信带回来。” 交待清楚后,费长史连忙请夏静月进院子。 “王爷正在堂厅后边的屋子看书,姑娘先去。王爷的药还在药房里熬着,鄙人且去端来给王爷服用。”费长史指了韩潇所在的方向,便亲自去取药了。 为了保证韩潇的药的安全,费长史从拣药到熬药,以及送药,几乎都要一一过目。 去到堂厅后,初晴放下药箱后,初雪马上准备东西给银针消毒。 夏静月指点了初晴、初雪几句,便去后面的屋子请韩潇做好准备。 堂厅后面有一处宽敞的庭院,韩潇正坐在屋里靠窗的位置,阳光暖暖地洒在他身上,如同渡了一层金子。他手中拿着一本书翻看,夏静月走进屋才发现他看的竟然是医书。 第57章 有病趁早治 夏静月认得那医书,她之前也是看过,名为《神医内经》,是一位被称为杨神医的人所著。 这本书夏静月当时买它时,足足花了五两的银子,是她买过的最贵的一本医书了。结果一看,里面很多东西都与怪力乱神有关,所谓的偏方更是经不起推敲。 那位杨神医非常膜拜炼丹之道、长生不死之道,书有许多丹方,但夏静月看来,那些东西炼出来绝对重金属超标,吃了不会立即死,但绝对能没病吃出病来。 她翻了一遍后,就随手扔了,也不知道被她扔到哪个角落里了。 夏静月向韩潇行了礼后,见他看得入迷,忍不住提醒说:“王爷,《神医内经》中的内容大都是无稽之谈,若信了必然害人不浅。您若是对医书有兴趣,有一本名叫《医士学说》的医书,是一位姓蓝的太医所著的,里面的内容都是从实践中得来,有许多可取之处,值得一看。” “哦?本王听闻此书是医书中卖得最好的,比《医士学说》有名多了。”韩潇合上书本,说道。 夏静月气道:“那是因为作者惯会用噱头,什么长生不老丹,什么青春永驻气功,说是医书,胡扯得比神怪小说还离谱呢。” 这样的书,不知害了多少人,却没有人管,反而卖得十分畅销。夏静月打听过原因,原来上一任皇帝最信那杨神医,差点赐其为国师的身份。当今皇帝年轻时还好,如今年老了,竟然也跟着信了起来。 连皇帝都信的东西,民间更加视为神典了。 韩潇难得见到夏静月气呼呼的样子,双腮鼓了起来,皓齿咬着红唇,一双原本就明亮有神的眼睛因怒气更加的熠熠发亮。 这样的她,才像一个未及笄的少女,而不是之前那样,总感觉老成了些。 韩潇眸中闪过一丝趣味,随手扔了那医书,“既然如此,那本王便不看了。” “王爷怎么会对医书有兴趣?”夏静月好奇地问道。 韩潇看着夏静月沉吟好一会儿,问:“如本王这般病症,有预防之法吗?” “嗯?”夏静月愣了愣后,仔细想了想,说:“王爷的病是受寒之后又劳累过度引起的,若想预防,那便在冬日注意保暖,别受冷受寒,好好休息,便不会生这病了。” “如果不得不受寒,又不能好好休息呢?” “那就只能在病未成患时治疗,不让其恶化,越早治越好,也容易治。” 王爷摇了摇头,唇边带着一丝苦笑:“随军的大夫本就稀少,如何能给每一位将士都诊脉治病?” 兵有百万,但军中大夫,最多不过十人,如何能时时盯着? 夏静月这才明白地来,“王爷是想让军中得此寒症的将士都得到治疗?” 韩潇颔首:“当年与北蛮一战,光冻死就有数百将士,而因受寒劳累落下病根的士兵更是不计其数。如本王这样的病症,在军中更是常见之病。本王心想,如果能找到一个疗法,令大靖的将士们不再遭受病痛之苦,那该多好。” 第58章 情不自禁 他贵为王爷,皇帝之子,以一国之力来医治,尚且要遭受到这许多的苦痛,那么,那些穷苦出身的士兵,他们伤病退役之后,又有多少人是在疼痛挣扎中毫无尊严地死去? 他们是大靖的英雄,却不是死在敌人的刀下,而是窝囊地死在病榻之中。这对于一个拼杀沙场的将士来说,是何等的羞辱! 以前以为那是无药可治的绝症,直到现在得夏静月的治疗后,病情略有好转,韩潇这才重燃信心,想看看是否有解决之道。 夏静月听后,似乎是重新认识了他一般。 这人,面冷,心倒不冷。 夏静月说道:“若说仅需要缓解的话,我倒有一法子,兴许有效果。这法子,最大的好处就是简单方便,只要教会将士认得几个穴道,就能自己操作,无须大夫亲自操作。” 韩潇闻言,一双冰山般的寒眸竟然迸出火热的光芒,“什么法子?” “艾炙,此疗法简单易学好上手。”艾炙的方法在现代中,很多不懂医术的普通人都能学会,完全可以在家里自己给自己炙,效果还很不错。这也是夏静月能想到最有效,也是最方便的办法了。“军中将士在无战事时,用艾绒在特定的穴道中炙烤,便可以达到温经散寒,驱除寒湿的效果。” “艾炙?”韩潇目露迷惑。 炙法他听过,但艾炙,并不曾听说过。 “是的,这也是炙法中的一种,只要有艾绒和火,就能做的治疗。” 韩潇问道:“火炙之法本王倒是听说过,用火烙之术使身体某部位发热以达到治病的效果。至于艾炙,本王为何从未曾听说过?艾又是何物?” 说到艾的疗法,也是夏静月看遍大靖朝医书后才发现,大靖朝中对于艾炙的发展几乎是一片空白。或者说,大靖朝的人还没有试验出来用艾来做炙法的好处。 中华医学之所以博大精深,正是因为中医历史非常悠久的缘故,最早的《黄帝内经》离21世纪有两千多年的历史。 而任何一个学问的形成,是需要极长的时间来探索,然后去试验与印证的。因此,中医的发展绝对不止两千年。 在那么漫长的岁月中,中医已细分为几大类,譬如针炙、药物、按摩等等。 而这些,都是古人从实践中得来的经验。 单说艾炙。 在中华医史的炙法中,人们曾经用过硫酸、麻叶、桃枝、灯心草等等,用它们来试验治病健身的效果。人们试过无数的东西,最后实践得出,用艾来炙的效果是好的。 一则,炙法与火和热有关,那么需要热来治的,多半与寒症有关系。 而艾是纯阳之性的草药,古时候人们还用它来辟邪呢。尤其是它的温经、散寒、去湿效果甚佳,它的纯阳之性,可通十二经,具有回阳、祛散阴寒等效果。 可以说,艾的存在,简直是因炙而生的。 大靖朝在艾的运用上,还未曾被医者发掘出来,艾的使用还非常落后。 夏静月简单地把艾的作用给韩潇说了一遍,韩潇越听眼神越亮,眸中火热的光芒愈发浓烈,尤其是听到夏静月说艾在大靖以及其他国家还未曾被人发现它的奇效时,心头猛然一震,情不自禁蓦然站了起来。 第59章 可疑的红晕 太过激动的韩潇忘了他的腿还没好,膝盖肢节伸屈不灵,这猛地一站起,就直接摔了下去。 夏静月正好站在他面前,韩潇这一摔正巧扑倒在夏静月身上。 “小心……”夏静反应极快地扶住他。然而,她的力气虽说比一般女子要大,但猛地被一个大男人压下来,这哪里扶得住?被韩潇一扑之下,两人一道往地下倒去。 砰…… 男上女下,两人面对面,眼对眼,鼻对鼻,正对个正着。 夏静月作为做垫子的那一个,情况最惨,直接摔得头脑发晕,眼睛直发傻。 待韩潇反应过来时,他已压在少女温暖的身体之上了。 少女独特的馨香扑鼻而来,令他浑身一僵,待见身下的少女两眼迷离无神,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不由一惊。方才那么重的落地声,莫不成把她给摔傻了?“夏姑娘,你可好?” 他伸手去捏夏静月的脸颊,欲引回她游离的注意力,却意外地发现手感细嫩得不可思议,软软的,温温暖暖的。 夏静月迷糊了好一会儿才神思归位,定睛一看韩潇还压在她身上,重得跟一块大石头似的,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重死了,你还不快起来!”夏静月用力地去推韩潇。 韩潇猛地想起这么趴在女人身上,是一件非礼的事,尴尬慌张下想站起来又后知后觉双腿不好使,这不差点没站起来又摔下去了。幸好他武功底子不错,单手一撑,借劲侧坐到一旁。 韩潇此人,越是情绪起伏大的时候,就越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坐在地上,他脸色冷得简直如万年冰山。然而,若是仔细留意的话,隐隐可见他耳尖有可疑的红晕。 费长史端着药走进屋,正好看到韩潇从夏静月身上起来的一幕,一时间,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王、王爷……夏、夏姑娘……” 他、他们、怎、怎么、这、这么光天化日之、之下就滚到一起了…… 如此急不可待吗? 连门都不关,就滚一起了…… 费长史看韩潇的眼神,有震惊,有匪夷所思,其中,竟然还有越来越浓的欣慰。 没错,是欣慰。 他家威武不凡、睿智超凡的王爷殿下终于开窍了吗?终于发现女人的妙处了吗? 那岂不是说,他可以跟王总管建议,以后需要在王爷身边安排贴身侍女、侍寝丫鬟了? 要知道,王爷在王府中,身边伺服的全是太监;在军中,王爷身边伺服的也都是小厮或侍卫,就如同竹院一般,偌大一个院子,一个母的都没有,连厨房里做饭的厨师也是男的。 王爷今年已经过了弱冠之年,身边却没有一个铺床暖床的丫鬟或者姬妾,简直是匪夷所思,外间早已在暗传王爷有断袖之症的谣言了。 为王爷子嗣操碎了心的王总管要是看到方才一幕,定要喜极而泣了。 一瞬间,费长史欣慰大过其他,喜孜孜地端着药转身就走,“药还烫着,属下端出去凉一凉,王爷办好了事再唤属下……” 夏姑娘真是厉害啊!真是神医转世啊!不仅治好了王爷的腿,连王爷的不近女色之症也治好了! 第60章 全环保制冷 “站住!”韩潇眼角一扫就知道费长史心里想的是什么,脸色更是黑得难看。办事?本王办什么事?可恶!“没看到本王摔在地上吗?还不过来扶本王起来!” 费长史失望地转回身:敢情王爷不是饥不择食呀? 真是…… 太可惜了! 白开心了! 费长史一脸失落地走了回来。 夏静月揉着疼得厉害的后脑勺坐了起来,这才发现韩潇脸色冰冷得跟万年冰山似的,一时心里惴惴的。 这位王爷殿下真难伺服,明明就是他砸痛了人,结果还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她只好忍着疼爬了起来。 见韩潇在费长史的搀扶下挪回了长榻坐好,便尽心尽责地上去给他检查双腿,暗想可别没治好寒症,就把腿摔坏了。 “腿疼吗?除了以前的痛,还有没有其他的痛感?”夏静月将他宽松的长裤挽起,双手在他膝盖附近或按或捏着。 韩潇低头,她的一双小手正有力地在他腿上按来按去,他鼻间似乎又闻到那一股好闻的馨香,心底微微地生出些陌生的异样。这种感觉来得太怪,太莫名,令一向睿智的他有点不知所措。 韩潇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耳朵又微微发红着。然而,他的脸上却是一本正经地冷着脸。 侧头,韩潇正撞见费长史站在一边贼溜溜地一时看看他,一时看看夏静月。 韩潇黑眸一冷,瞬间寒眸内如结了千丈冰万层霜。 费长史打了一个大激灵,缩头缩肩的低下头,只是一双垂下的眼睛还在滴溜溜地转着。 “王爷,问您话呢?”夏静月检查了好一会儿,没得到韩潇的回应,抬起头,撞见韩潇那冰冻三尺的寒冷,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好好地,她又怎么得罪这位王爷了?脸冷得都可以制冰了。 无须用电、全环保、可循环制冷喔。 睿王牌的呢! 夏静月暗暗腹诽:权贵就是难伺候! 费长史抬起头呵呵笑说:“王爷没说,就是没事儿。” 韩潇冷冷地扫了费长史一眼,将心头不自在的感觉压抑下去后,头脑也恢复了往常的睿智。“你刚才说的艾,容易制出来吗?” 夏静月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那该死的压抑气场终于消散了。 连忙说道:“有复杂的,也有简单的。简单的采艾叶便可制作艾绒,效果会差一些,不过可以添加药材增强药力。简单的好处就是量大,制作方便,王爷要用于军队的话,也只能用简单的。” “复杂的呢?”韩潇看不出情绪地问道。 “复杂的就讲究多了。艾叶首先取五月份向阳生长的,风干后制成艾绒,纯度越高,药效越好。制好后还需妥当存放,年份越久药性越好,三年的艾绒比一年好,五年的又更好。如今已过了五月,再要制需要等明年了。” 费长史在一边旁听得有些糊涂,连忙去问,问清楚来龙去脉后,他眼神大亮,立即明白了王爷的心思,说道:“夏姑娘,既然外面的药铺还没有艾条卖,不如咱们合作做这笔生意如何?” “做生意?”夏静月眸光微转,脑筋转得极快,问:“费大人要怎么做?” 第61章 好大的一盘棋 费长史与韩潇相视一眼,说道:“我们睿王府出人出资出药铺,姑娘只需出药方。收益的话,姑娘帮了我们王爷的大忙,就不占姑娘的便宜,五五分成怎么样?” 五五分成?背靠睿王府这座大靠山?对方还出人出钱出药铺,而她只需提供药方,这么好的事夏静月不答应才傻呢。 “行!”夏静月一口应允。 费长史想起一事,问道:“姑娘要行医,又要帮忙制艾,忙得过来吗?需要鄙人派人帮忙吗?” “人手自然是需要的,不过行医嘛,最近一年除了王爷,我估计没有时间行医,除非遇上非救不可的病人。” “这是为何?”费长史奇怪地问道。 夏静月叹了一口气,说:“木秀于林。” 她原本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小大夫,谁料在青山寺遇到那俊美得不像话的法明禅师之后,一切就不在她的预想之中了。突然被安西侯府请去,救了侯老夫人,又突然牵扯进睿王府的是非中。 摊上的事儿一件比一件大,不低调一段时间就麻烦大了。她可不想被哪些权贵抓去做专职大夫,一辈子着在小黑屋里为他们服务。 没有靠山在封建社会不好混呀。 韩潇看出了夏静月的顾虑,说道:“安西侯府老夫人的事你不必担心,本王早已让安西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句也不要传出去。” 夏静月睁大了眼睛:敢情一切都是他搞的鬼?她还说呢,怎么一进京,人都不认识几个就有人上门来求医了! 好大的一盘棋! 现在上了睿王府的贼船,再想下来已离岸太远了,回不去了。 不过上了大船,也有大船的好处。 她帮他们赚钱,他们罩着她,以后有权贵以势压人,她也能扯出睿王府的大旗来反压人。 这也正是方才夏静月那么爽快地答应与费长史做生意的事情。 背靠大树好乘凉,经她这几天的观察和考虑,睿王府的确是非常不错的靠山。 双方达成共识之后,夏静月给韩潇进行了一次针疗。 观韩潇恢复的情况,再针疗一次就可以进入第二个疗程。 正好明天针疗之后就可以出发前往庄子了。 回到夏府后,夏静月整理好了行李,初雪也拿着一张纸进来了。 “小姐,这是奴婢打听来的,都写在上面了。” 纸上都是人名,正是夏静月那两个庄子上的庄头和管事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出身。 一个清平庄是十年前夏府买下的,一个叫清乐庄的是两年前买下的。 夏静月接过人名单浏览了一遍,很好,都是梅氏的人,两个庄子的庄头都是梅氏的陪嫁。 明知道这两个庄子归她了,梅氏不仅不撤回陪嫁,看样子还加派了人手过去。 在夏府住的这些时候,夏静月与梅氏互相不来往,梅氏看着对她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现在看来嘛,互不干涉是因为还没有真真正正动到梅氏的利益。 梅氏为什么要在庄子归她的嫁妆之后加派了人手过去? 夏静月心中有了数,将那名单收好,问道:“老太太呢?” 第62章 惊现毒蛇 “后院种的豆角和葫芦瓜已扯藤了,老太太在后院给菜苗搭棚呢。” 夏静月见东西都收拾好了,说:“正好,咱们过去帮忙。” “好,我去叫初晴,那丫头正在院中扎马步呢。” 去到后院,夏静月不禁一乐,老太太不用小厮帮忙,正站在树阴跟香梅两个人就干起活来了。“奶奶,你可别累着了。” 老太太笑眯眯地朝夏静月一招手,说:“这点小活还难不倒我老太婆。那边太阳晒,过来奶奶这边,这边凉快。” “老太太,奴婢给您递竹子。”初雪跑上去,挽袖去扯老太太旁边放着的一捆捆细竹。 扯着扯着,初雪感觉到竹子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动,她好奇地翻开来一看,险些没吓得失了魂。 “小、小姐,有、有蛇、蛇……”初雪尖叫一声,骇得脸都青了,一屁股坐地菜地里,压倒了一片的菜苗。 藏在竹下的毒蛇被惊动了,立即窜起身来,就往离它最近的老太太咬去。 “小心……”夏静月脸色大变,眼疾手快地拉开老太太,然后脚挑起一根细竹往那毒蛇的七寸打下去。 老太太也吓得不轻,“怎么会有蛇在这里?我在夏府住了几年,这儿也常来行走,从不曾听说过这边有蛇!” 老太太仔细看了一眼那蛇,说道:“这是过山峰,最毒不过了。” “兴许是从其他地方爬来的。”夏静月稳住老太太后,把吓傻的初雪拉起来,“没摔伤吧?” 初雪小脸煞白煞白的,抱着夏静月的手臂直哆嗦:“没、没,就、就是怕、怕得慌……” “没事了,已经打死了。”夏静月安慰初雪说。 哪料夏静月的话一落,旁边菜地又游来一条过山峰毒蛇,吓得初雪又惊叫起来:“蛇!还有蛇!” “我来!”初晴连忙拣着手腕粗的棍子跑过来,轮起棍子就朝着毒蛇一阵乱打,几下功夫就将那毒蛇打得稀巴烂。 初晴抓着死蛇的尾巴提了起来,还得意地朝着初雪晃,“初雪姐姐别怕,你看,它被我打死了。” 那蛇骨头都被打断了,像根粗草绳般,在初雪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初雪眼前直发黑。“弄、弄走!你还提着它干什么,你、你不怕吗?” “怕什么?”初晴圆圆润润的苹果脸上天真无邪地说:“我老家就住在山脚下,小时候都不知道打过多少黑蛇白蛇有毒没毒的蛇呢。小姐,初雪姐姐,蛇肉可好吃了,要不晚上咱们做蛇羹吧?” 夏静月无语,明明透着孩子气、天真可爱的初晴,不知道为什么胆子这般大。不仅胆子大,力气更大,如果初雪跟她说小时候打死不少野猪,夏静月绝对都相信。“好了,把那东西丢开,脏死了。” 夏静月虽然不怕蛇,做药时还要用到它,但一点也不喜欢摸它,冷冰冰的,滑腻腻的,手感让人难以喜欢。 豆角地那边,香梅突然尖叫着跑过来:“蛇!那儿也有!” 夏静月吃了一惊:怎么还有一条? 第63章 是谁投的蛇 定睛看去,那一条毒蛇竟比这边的还大,跟扁担差不多长,非常凶狠,抬着头就追着香梅飞快地游来。 香梅打小养在夏府,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狼狈万分地又哭又喊,脸上早已青白一片。 力大无穷的初晴立即冲过去,几棍子抡下去,竟然生生地把毒蛇的一条尾巴砸断。只剩下大半身子的毒蛇抽搐扭动着,又被初晴补了一棍,砸碎脑袋。 夏静月黑眸微微一凝,一连出现两条毒蛇,仅仅是巧合?“奶奶,这儿不安全了,你跟香梅先回去。” 老太太不放心夏静月呆在菜园子里,说道:“月儿丫头,叫小厮进来抓蛇就行,你跟奶奶回屋,别被它咬到了。这种蛇毒得很,被咬一口就没命,咱们乡下又叫它三步倒,比七步倒的蛇还厉害!” “奶奶您放心,我跟初晴都在呢,没事的,而且我会治蛇毒,就是被它咬到的也没事。”夏静月见初雪也被吓得不轻,让她和吓得还没有回神的香梅一道扶老太太回屋。 待老太太走后,夏静月的脸色一沉,与初晴说:“再搜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毒蛇。” “好!”初晴一手拿着一根竹子在菜地上挑开菜叶,一手握着棍子随时出击。 夏静月也取了一根长竹子仔细地排查,一垄一垄地排查过去。 最后,两人在白菜地里找到一条毒蛇,然后在豆角地里又找到一条,地瓜地那边还有三条。 初晴一棍一条,打死了几条,又打残了一条,将它们提了过来扔在地上,数了数。“小姐,一共有七条,都是含剧毒的过山峰。” 夏静月脸沉如水。 菜园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毒蛇? 富贵人家的大宅子里都有小园子或者大园子,种有花有草有树,自然会有预防蛇虫的事。尤其夏季,是蛇虫常出没的季节,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专人洒驱蛇药。 在开辟这片菜园子时,夏静月为了防老鼠与蛇,曾绕着篱笆洒了一圈的药,这才多久,药怎么就过效了? 夏静月再仔细看那七条毒蛇,分辨它们的年龄。 它们的年龄至少三年以上,若真是生活地夏府的蛇,三年中难道没有任何人发现吗? 仅菜园地就有七条,那夏府岂不成了蛇窟? 事情明显地指出,这是有人恶意放蛇! 念及此,夏静月立即走出菜园,游目四望。 如果有人投蛇,那么附近一定有盯着事情进展的人。 夏静月目光锐利地从四周扫过去,终于在池塘对面的一处假山看到有人一闪而过。 “初晴,走!” 招呼了初晴,两人迅速地分两路抄兜过去。 假山里躲着的人知道被发现了,慌慌张张地想跑,却被夏静月与初晴一左一右堵住路口。 夏静月双目如利刃,紧盯着面前长相俏丽的丫鬟:“蛇是你投的?” 初晴认出这个丫鬟,说:“小姐,她叫珍珠,是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 二小姐?夏筱萱? 好,很好。 夏静月不怒反笑,“是你家小姐的主意,还是梅氏的主意?” 珍珠一慌之后,冷静了下来,死不承认说:“什么主意,我不懂。” 第64章 大小姐太可怕了 夏静月极好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没听懂是吧,那我再问你一次,七条毒蛇,是你家小姐放的,还是二太太放的?” “什么蛇呀,我不知道,我只是来这边游玩的,谁、谁知道什么蛇的。”珍珠眼珠子乱转,脚步慢慢地往后退,瞅着夏静月不注意,拔腿就往另一边跑。 初晴早盯着呢,一见珍珠要跑,一出手就揪住了珍珠的后领拽了回来。她生气地说道:“不是你干的,你慌什么?逃什么?恶奴,敢放蛇咬我家小姐和老太太,你信不信我一个拳头打死你!” 初晴气呼呼地抡着拳头,圆圆的脸上因怒气而发红。 “胡说八道!”珍珠使劲想挣脱初晴的手,哪想初晴的力气那般大,她使尽吃奶的力气也挣脱不了。“你放开我!咱们同是奴婢,你凭什么抓我?” “就凭你想害大小姐和老太太。”初晴护主地怒道,随手将珍珠一推,推到假山的死角之中。 珍珠心里慌着,可压根不信夏静月能将她怎么样,她理了理衣领,满脸不善地看着夏静月说:“大小姐,没证没据的事,您怎么能往太太与二小姐身上泼脏水?不管怎么说,太太您得叫一声二娘,二小姐是您的亲妹妹。”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夏静月冷笑一声,走上前,骤地伸手掐着珍珠的脖子,然后用力掼到山石上。五指用劲,渐渐收紧,那力量似乎要将珍珠的脖子掐断。 珍珠这下子知道怕了,她哪曾想到明明比她小的初晴力气会如此之大!她更不曾想到,平时柔柔弱弱的大小姐力气也是如此的吓人!而且,大小姐看她的眼神,太平静,太冷漠,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般,令她毛骨悚然。 咽喉被越掐越紧,渐渐地,珍珠无法呼吸了。她张开嘴巴,想呼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想呼吸,却一口气也吸不进去;想求饶,更是一个音也发不出。伸手想掰开夏静月掐她脖子的手,却一丝也掰不动。 饶、饶、饶命…… 珍珠无声地求饶着。 夏静月面寒如冰,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那样冷漠地看着珍珠,看着她窒息,看着她脸色发紫,看着她逐渐断气。 珍珠的眼睛慢慢地散涣,眼神流露着对死亡的恐惧。 终于,在珍珠彻底断气之前,夏静月松开了手,抓着珍珠衣领一扯,将她扔在地上,顺手在珍珠的背上一拍,让她缓回了一口气。 珍珠倒地上,嘴巴张大如扯风的扇般,急促而狼狈地吸气呼气。 她惊惧万分地爬到墙角下,眼角的泪水、嘴角的口水都顾不上擦,又骇又慌地看着夏静月。 夏静月冷冷地俯视着地上害怕得发抖的珍珠,一步步走近,“你现在可以说了吧,是谁投的蛇?” 随着夏静月的靠近,珍珠仿佛又感受到方才死亡的绝望感觉,她吓得抱着膝盖直哭道:“我说!我说!是、是二小姐派人投的。” “很好。”夏静月双手抱胸,眸光平静如水,“站起来。” 在夏静月的逼视下,珍珠不敢不从,惊恐地爬起来。 “收拾好你的妆容和衣服,然后,去把二小姐叫到这里来。”夏静月说话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一点平时习惯性的温柔。 但偏偏是这样的夏静月,令珍珠双腿又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 夏静月缓缓地朝珍珠一笑,那一笑如春暖花开,娇美无双,这是珍珠第一次发现大小姐原来长得这么美。 然而夏静中话中的冷冽,又似初春的冰,冷得入骨。“你可以不照我的话去做,不过后果……” “我、我去!”珍珠慌忙地说道:“奴婢这、这就让二小姐过来。” 在夏静月的准许下,珍珠这才落荒而逃,往二小姐的居处跑去。 珍珠哭着跑去,一边狂跑一边狂掉眼泪,脑海里乱得跟一团粥一般。一时想着帮大小姐叫了二小姐过去,二小姐会不会找她的麻烦?一时又想这本来就是二小姐说的,如果这边有事要叫她过来看热闹,如今去叫了,不算是违背二小姐的命令吧? 一时又想大小姐这么可怕的人,二小姐为什么要去招惹?没见老爷太太都不管大小姐的事吗?一时又想把二小姐叫了去,大小姐会不会杀了二小姐? 她们是姐妹,应该、应该不会吧? 呜呜呜,大小姐太可怕了!以后她远远见到大小姐就要躲开,不,远远听到大小姐的声音就跑才好,不、不,不管是人还是声音,最好这一辈子都不要再遇到大小姐。 夏筱萱正在花园中等着珍珠的好消息,却见珍珠神情既惊又怕,两眼发红地回来,问道:“怎么了?那毒蛇咬了人没?” 珍珠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急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到底咬了没有?难道……”夏筱萱一惊:“难道把乡巴佬给咬死了?” 珍珠连忙摇头,咽了几口口水才说道:“小姐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夏筱萱困惑极了珍珠的反应,可对珍珠明显吓傻的样子还是很好奇的,十分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才把珍珠吓成这般样子。 于是,夏筱萱跟着珍珠去到了假山。 假山的地势比较高,站在那边就可以看到松鹤堂后面的菜园子,夏筱萱扶着石头,垫着脚朝菜园那边张望,“那儿怎么没人呢?” 肩膀上像是被人扔了一根粗绳,夏筱萱不耐烦地用手拍开,叫道:“珍珠,你弄到什么在我肩上呢,快去松鹤堂打听打听……” 夏筱萱感觉拍的那一下手感有点怪异,冰凉冰凉的,滑腻滑腻的,这是什么绳子呀? 夏筱萱疑惑地抓着肩上的东西,拿到眼前,却是一条死透了的毒蛇。 “啊……蛇呀……” 夏筱萱两眼一翻,竟然生生地吓昏过去了。 初晴一手提着几条死蛇,另一手倒提着那条半残的毒蛇,摇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夏筱萱,说:“小姐,二小姐昏倒了。” 真不经吓。 “昏了让她醒过来就是了。”夏静月手中一闪,亮出一根银针。 第65章 我只是开玩笑的 拉起夏筱萱的半身,让她靠在山石上,然后手中银针一动,刺在夏筱萱的人中上。 要问人如果昏倒了,怎么弄醒? 这么小case的问题,能难倒一位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医生吗? 一针刺下去,不到一秒钟,夏筱萱就缓缓地睁开眼睛,茫然地转着眼睛。 “醒来了?”夏静月温柔的笑容,十足一位疼爱妹妹的慈善姐姐,她看了眼掉在地上的死蛇,捏着它的尾巴提了起来,在夏筱萱面前晃了晃,温柔地问:“是你投的蛇?” “啊……蛇……”可怜夏筱萱刚苏醒,就被眼前的毒蛇给吓得尖叫连连,“拿开!快拿开!” “你也知道怕?”夏静月脸上的温柔笑容渐渐变冷,将死蛇一丢,又抓过初晴手上那条半残却未死透、还在挣扎的毒蛇,捏着它的蛇头凑近夏筱萱,状似轻柔地问:“让它在你身上咬一口,你说会怎么样?” 夏筱萱一脸煞白:“不!不要!有毒!会毒死我的!” “哦,你也知道有毒?”夏静月双目透着寒气,“你放蛇想咬谁?咬我?还是想咬死奶奶?” 夏筱萱哭道:“我、我只想吓吓你,开个玩笑而已……” “吓我?拿七条三年以上的毒蛇吓我?你这么喜欢开玩笑,那么,姐姐也跟你开个玩笑好不好,姐姐也很喜欢开玩笑的呢。”夏静月捏着蛇头猛地向夏筱萱的鼻子逼近。 那乱舞的蛇芯,闪亮的毒牙,狰狞的蛇头,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夏筱萱眼睛瞪大到极限,瞳孔却骤地收缩,竟然又活活地吓昏过去了。 夏静月冷冷地看着昏倒的夏筱萱。 如果她今天没有想着帮老太太搭菜棚,以老太太每天到菜园转几圈的习惯,夏静月可想而知,老太太会被咬成什么样子。 她不敢想象,那样慈爱的奶奶被蛇咬死的情形。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老太太是唯一一个给她亲情的人,对夏静月来说,这是她唯一的亲人。 龙有逆鳞,触者必死!凤有虚颈,犯者必亡! 夏筱萱此举,已触及她不可原宥的最底线! 不管夏筱萱对她有什么意见,什么仇恨,但胆敢放蛇,还敢放在老太太的身边,这歹毒之法,她今天必不会轻易饶恕! 又昏了是吧? 醒了又昏,怎么再弄醒? 这个问题能难得倒一位精通中西医术的大夫吗? 手中银针一亮,夏静月又准又快地再往夏筱萱的人中刺下去。 夏筱萱渐渐地苏醒过来,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丑陋狰狞的蛇头。蛇芯在她眼前一伸一缩地,几乎舔到了她的鼻子,夏筱萱瞳孔一缩,再次昏倒了。 珍珠早已吓瘫了,靠在假山上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瞧见夏静月又拿出银针刺往夏筱萱的人中,珍珠心中颤了又颤。今天的所见所闻,夏静月在珍珠的脑海里,就是一个不能招惹、甚至连招惹念头都不能动的恶魔。 以前她以为夏府最可怕的人是太太,第二个才是刁蛮的二小姐,现在珍珠才发现,跟大小姐比起来,太太与二小姐都弱爆了。 太太与二小姐折磨人最狠的,不过是乱棍打死,一死百了。 可是大小姐呢? 得罪了大小姐,看二小姐多惨就知道了。 吓昏了就弄醒继续吓,再昏再弄醒,只要你没死,你就逃不开大小姐的手掌心。 不管是从身体上,还是灵魂上,大小姐都能让你生不如死。 一个懂得医术的大小姐太可怕了。 一个懂得医术又心狠手辣的大小姐更可怕。 一个懂得医术又心狠手辣还深懂折磨人的大小姐是世上最最最可怕的人! 夏筱萱被弄醒后,双眼呆滞,不知是不是吓得多了,昏得多了,再次看到近在咫尺的蛇头竟然没有丝毫反应,呆呆愣愣的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夏静月蹲下身,与夏筱萱平视,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直视着夏筱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初你投蛇时,有没有想过会害死人的?” 夏筱萱一动不动的,眼珠子也不转一下,一张小脸青白青白的,已是半死了。 “知道怕了吗?嗯?”夏静月伸手捏着夏筱萱的下巴抬起来,类似温柔地问。“不回答?” 似乎非常不满意夏筱萱的呆滞,夏静月手中的银针往夏筱萱的痛穴刺下去,一旋。 夏筱萱浑身一震,痛呼出声,眼神终于有了神采。只是那看夏静月的眼神,恨意浓烈得化不开,她失控地尖叫道:“你这个恶鬼!恶魔!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都被你吓傻了,你还把我弄醒来吓!你是鬼!恶鬼!不!恶鬼都没有你狠!有本事,你杀了我!杀了我啊!” “杀了你?你倒是想得挺美的。”夏静月缓缓地笑着,“杀人得偿命,为了你这条小命搭上我的命,我会做这么傻的事吗?而且,不管是哪一世,我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呢。” “那你想怎么样?”夏筱萱厉声恨问道。 “不想怎么样,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而已,让你知道,千万别惹我。”夏静月淡淡的地说。 夏筱萱连不迭地说道:“我不敢了,再也不敢,姐姐,你就放过我吧!” “你还会恨,说明还不够怕我,教训还不够。” 夏筱萱被夏静月逼疯了,破口大骂道:“贱人,有本事你让它咬我,咬死我啊!” 夏静月阴森森地一笑,微冷的手指如毒蛇一般,划在夏筱萱的眉眼:“我怎么会让它咬你呢?咬死了,你还怎么知道怕?” “你、你想毁我的脸……”夏筱萱终于知道怕了,对女人而言,尤其是爱美的女人而言,没有什么比毁容更恐怖了。毁了容,等于这一辈子都毁了。 “这么下作的事,我如此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怎么做呢?” 夏筱萱虽然不知道公民是什么意思,但她从夏静月阴森的目光中,不妙的感觉爬满心头,“你、你想怎么样?” “你不是喜欢蛇吗?”夏静月微冷的手指落到夏筱萱的下颔上,用力一捏,将夏筱萱的嘴巴捏开。“既然这么喜欢,就吞了它吧。” 第66章 肚子里有蛇 夏筱萱瞳孔欲裂,望着那活生生的蛇越来越近,近到贴到嘴唇,嘴唇触碰到它滑腻的皮肤,鼻尖闻到浓烈的蛇腥味。 夏筱萱几乎魂飞魄散,不断地挣扎着,然而不知道夏静月在她身上哪个部份一捏,浑身的力气少了一半。原本就力气远不如夏静月,如何还能挣扎得开? 这时候,夏筱萱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什么叫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明明艳阳高照,把夏静月照得温暖如火,然而在夏筱萱眼里,夏静月分明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夏静月将不断扭动的蛇提起来,看着它在手中挣扎,然后目光慢慢移到夏筱萱身上。“听说过活吞蛇吗?” 夏静月那冷凌凌的目光,给夏筱萱的感受,就像这条滑溜溜的蛇,冷冷的,滑溜溜地在她身上爬过。夏筱萱打了一个冷颤,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一层又一层。“你、你想怎么样?” “你说呢?”夏静月手上用劲,逼得夏筱萱的嘴巴张得更开,悠悠说道:“很快,你就能感受到了。它会从你的嘴巴进去,滑进你的食道,钻进你的胃里……” 夏静月松开夏筱萱的下巴,微冷的手指沿着夏筱萱的脖子慢慢往下划,划到胃部的位置,“它会在这个地方转几圈,然后游到你腹部,在这里……” 夏静月的手指像是有魔力一般,在夏筱萱的腹部划了一个又一个圈。 明明那蛇还在夏静月的手中挣扎着,但给夏筱萱的感觉,她的肚子里已经钻进了一条蛇,一条很大的蛇,它正沿着夏静月的手指在她的腹中游来游去。 蛇! 有蛇! 夏筱萱惊恐过度,面前开始出现幻觉,似乎看到一个巨大的蛇游了过来,咻的一声,从她张大的嘴巴里钻了进去…… 夏静月所说的第一个字每一个字开始清晰地印进夏筱萱的脑海里,手指的划移更像是在夏筱萱的身体上留下划线图。 “啊……”夏筱萱嘶声尖叫了一声,然后空气中飘出一股恶臭味。 白眼一翻,夏筱萱再次吓昏过去了。 “你应该庆幸,你是我妹妹,是老太太的孙女。若不是你出事了老太太会难过,你说,我会给你什么结果?”夏静月手中一使劲,咔嚓一声,将手上的毒蛇掐断了脖子,扔到一边,站了起来。 拿出白色的丝帕,她仔细地擦着每一根手指,说:“让她丫鬟带她回去。” 初晴虽然看夏筱萱的样子有点可怜,可一想到夏筱萱那么歹毒地往菜园里投蛇,差点咬到了小姐与老太太,就怒不可遏。不过,她很好奇二小姐会变成什么样子:“小姐,二小姐是不是吓傻了?以后会变傻子吗?” 夏静月扔了手中的帕子,说:“不至于,最多做几个月的噩梦而已。” 几个月的噩梦,嗯,足够以后夏筱萱再生害人之心时,想想今日的事情。 夏静月淡淡扫了珍珠一眼,“把你主子带回去。” 说完,便领着初晴走了。 珍珠看看一地的死蛇,又看看越走越远的大小姐,再看看被吓得大小便失禁的二小姐,心头再次颤了颤。 夏筱萱回去后,足足昏睡了半天一夜,再次醒来,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总感觉肚子里有蛇在爬。 她一手拉着珍珠,一手抱着棉袄抖不停,“珍珠,快,快请大夫过来,快去!” 珍珠连忙问:“小姐哪里不舒服?” 夏筱萱青白的脸上全是惊恐:“我肚子里有蛇!我感觉到了,它在我胃里,正想往小肠上钻,我怕……我、我胃疼!” “小姐别怕!”珍珠一把抱着夏筱萱,两人一起瑟瑟发抖,“大小姐没把蛇塞进你的嘴里,您肚子里没有蛇,大小姐是恐吓您的。” “不!”夏筱萱一把推开珍珠,恐惧不安地说:“你别骗我,我知道的,她趁我昏迷了,就把蛇塞到我嘴里,我感觉到了!感觉蛇在肚子里,它在钻,一直钻,就在这个地方……啊……我肚子好痛,我的肚子要被它钻出洞来了,好痛啊,你快请大夫来,让大夫开刀把蛇取出来……” “没有的,那蛇被大小姐掐死了,拧断了脖子,早死了。” 但不管珍珠如何解释,夏筱萱就是不相信,她感觉到夏静月曾经手指划过部份,就是有一条蛇沿着划过的位置在游,在钻。 珍珠安抚不了恐慌万状的二小姐,只好去禀报了太太,但因为太怕夏静月了,不敢实话实说,只说二小姐惊吓着了。 梅氏吃了一惊:“前儿还好好地,怎么突然被惊到了?” “奴、奴婢不知……”珍珠瑟瑟发抖地说。 太太虽然可怕,但在珍珠心中,大小姐才是最恐怖的,所以竟不敢说半句夏静月的坏话。 梅氏问不出话来,怒斥了一声蠢货,赶去女儿的闺房,这一见,看到女儿那青白青白的脸、恐怖不安的眼神、以及浑身发抖冒冷汗的样子,大惊失色:“萱儿,你撞了什么邪了,这才两天的时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管梅氏怎么问,夏筱萱只会一个劲地说肚子疼,有蛇。 梅氏满头雾水,人的肚子里进了蛇还能活吗?她瞧着女儿铁定是撞邪了,先遣了珍珠去请大夫,又让丫鬟去她房里把辟邪的桃木镜拿来给夏筱萱抱着驱邪。 珍珠匆匆忙忙跑去二门让婆子去请大夫,恰好遇到夏静月带着行李出门。 珍珠面对夏静月就下意识地双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地上。“大小姐。” 夏静月淡淡扫了珍珠一眼,“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是、是二小姐,二小姐说肚子疼,要请大夫?” “病了?”夏静月停住脚步,让初雪先带着行李出去装车。 珍珠不敢隐瞒,见左右无人,小声说:“二、二小姐说、说肚子里有蛇,钻、钻得她肚子疼……” 见夏静月轻笑了一下,珍珠下意识地一哆嗦,连忙说:“奴婢已经跟二小姐解释过没蛇,那蛇死了,可、可二小姐不相信。” “你家小姐的病,不管请多少大夫都治不好的。” 珍珠立即哭了,如果二小姐的病治不好,太太会要了她的小命。“大小姐,听说您也会治病,能不能救救二小姐。” 第67章 巴豆治心病 夏静月经过珍珠旁边时,提醒一句说:“要想治你家小姐的病,很容易,买点巴豆熬水给她喝了,等她如厕后,你往恭桶里扔一条死蛇,包准治好她的病。” “这么简单?”珍珠半信半疑。 “信不信由你。”夏静月说完,往大门走去。 这法子太离奇了,然而珍珠被夏静月给教训怕了,下意识地就相信了九成。于是,珍珠唤了二门的人去请大夫后,又是悄悄地托人去外面买回来一包巴豆。 果然如夏静月所说,夏府一连请了三位大夫,每个大夫诊脉都说夏筱萱只是惊吓过度,身体并无不妥,更加没有蛇在肚子里的离谱事件。 大夫只给夏筱萱开了安神助眠的药,这些药夏筱萱喝下去后,一个劲地抱着肚子说疼,折腾得梅氏直喊请大夫不管用,得请道长过来开坛作法。 珍珠见此,想到大小姐的吩咐,悄悄地熬了一碗巴豆水,当成茶水骗夏筱萱喝了。 喝了巴豆水,夏筱萱没一会儿就要出恭,然后珍珠又偷偷地去昨天埋死蛇的地方挖了一条出来,再偷偷地扔到恭桶里。 等夏筱萱再次急着出恭时,一看到恭桶时里的死蛇,喜极而泣,指着那死蛇叫道:“蛇!就是这条蛇!我、我把它拉出来了……” 话一说完,夏筱萱立即发现肚子一点也不疼了,终于安宁下来了。 那边,梅氏派了人去查夏筱萱受惊的事,又抓了珍珠去审。 珍珠哪里还敢说半句大小姐的不是,太太虽然可怕,但在她心里,大小姐的可怕程度是太太的百千倍,她宁愿被太太给活活打死,也不敢把昨天的事说出来。 珍珠一口咬定,昨天松鹤堂菜园闹蛇了,二小姐不小心看见,吓着了。 梅氏半信半疑,去问夏筱萱。 “萱儿,你老实与娘说,昨儿你是被蛇吓着了,还是夏静月那讨债鬼害的你?” 哪知道,不提夏静月三字还好,一提起这三个字,被夏静月吓破了胆的夏筱萱就往棉被里钻,瑟瑟发抖。“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干的,蛇不是我放的,不关我的事……” 昨儿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梅氏问不出什么内容来,但她隐隐感到与夏静月有关。 “丧门星!讨债鬼!自打她进府之后,夏府就没有一天安宁的!”梅氏恶狠狠地骂道。 梅氏又问夏静月去哪了,下人来回,说大小姐要去庄上小住几天。 “去庄上?”梅氏冷冷一笑,“看来她也不笨,猜到了我的主意,这是去夺权了?好,夏静月,原本只想掏空那庄子,如今看来,你这是逼我下毒手了。” 梅氏立即将她的奶嬷嬷张氏叫了来,让张嬷嬷赶去庄子,吩咐那边的庄头如何如何地行事。 “夏静月,你去了后,就别想再回来了。”梅氏阴沉沉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清平庄与清乐庄位于京城南面的郊区,坐落在一片山峰下,离京城约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巧的是,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就是青山寺了。 睿王府的马车外表朴素,内里却另有乾坤,舒适宽敞,比起夏府的马车好太多了。就是防震问题太差,不过这是古代马车的通病了。 夏静月靠在马车上的靠枕,掀开车帘,悠闲地看着外面的景况。 自打出了城,入目所见,到处是田地,京城不缺水,所以这些田都是以水田居多。 目光所见,绿油油的一片片,庄稼长势喜人,四处可见在田间辛勤劳作的农夫。 地段好的,肥的水田基本都归京城里的皇亲贵族,夏静月的两个庄子地势有些偏,离山近,那儿的田只能算是中等。 在官道上走了一个多时辰后,从官道下去,又沿着两岸种着大柳树的河堤走。 车在柳树荫下行走,阴凉阴凉的,夏风凉凉地吹来,十分舒服。夏静月看着那清凌凌的水,青翠翠的山,心情都觉得愉悦许多。而两个丫鬟,正不放过一分一秒的时间念书识字。 夏静月估算差不多到了,扬声与赶车的马夫说:“马大叔,劳你还有小段路时停一下。” 车夫应了,说:“那小的离庄子还有十里地就停?” “可以。” 车夫叫马老大,是费长史特地找来的,不仅熟悉附近的情况,身手还非常不错。韩潇的病大有起色,费长史如今对夏静月的事可是上心极了,样样能搭把手就搭把手,能周全就周全,要不是夏静月阻止,他都想派一队侍卫过来护送了。 初雪从书中抬起来,问道:“小姐,您是坐车坐累了,想歇一会儿?” 初晴放下书本,倒了温茶,端了点心过去,说:“小姐是饿了渴了吧?先吃些点心填填肚子,这些点心都是长史大人给小姐准备的,可好吃了。” 为了赶路,她们只在夏府吃了早饭,中午婉拒了费长史的留饭。费长史放心不下,包了一大包吃的喝的让她们带上。 夏静月早餐吃得多,并不饿,只喝了几口茶水,便把点心推给两个丫鬟,“我不饿,你们先吃一些。” 初雪拿了一块桂花饼,一边吃一边问:“小姐,我们是先去清平庄,还是先去清乐庄?” “清乐庄。” 初晴正在啃着糕饼,圆圆的脸颊撑得鼓鼓得,像一只可爱的小松鼠似的。她咽下口中的东西,好奇地问道:“小姐为什么不去清平庄?清平庄的院子大,而且奴婢查过了,太太偶尔会去小住,所以那边收拾得干净又清爽,最适合主家去小住了。” “正是清平庄收拾得太好,我反倒不能去住了。”夏静月见初晴嘴角沾了不少饼碎,拿帕子给她抹干净。 初晴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摇头,表示不懂。 若是要用到力气的地方,她没问题,一身的力气随便使。 可若是要用脑子的话,她就觉得不够用了。 夏静月见初雪也是一副不解的神情,便给两个丫鬟解惑起来,顺便让两个丫鬟多长点心眼。 第68章 查探敌情 “清平庄归夏府已有十年了,庄上庄下经过梅氏的经营,里里外外都是梅氏的人,也只听梅氏的。咱们去到那儿,一举一动都会有人报于梅氏,做起事情也诸多不便。说句不好的,若是梅氏使个坏,咱们呀,非但指使不动一奴一仆,说不定还要反受他们的迫害。” “而清乐庄是夏府在两年前买下的,除了管事与庄头是梅氏的人,我琢磨着庄上多多少少还有一些是原东家的人,也许可以从中找到可用之人。” 换一个东家,就换一批管事。管事一换,利益就得重新分配,只要跟利益、钱财扯上关系,就有可图之处,可突破之处。以点破面,才能打开局面。 “我想把两个庄子彻底地掌握在手上,必须得手上有人。两个庄子上,以我目下推测,清乐庄是最佳突破之地。一会儿到地方后,你们也放亮点眼神,仔细点。” 初雪受益非浅,细细地琢磨夏静月的话,若有所思地说道:“等到了地方,奴婢会仔细留意的,看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奴婢都会提醒小姐。” 初晴重重地点头,握紧拳头说:“初雪姐姐负责查探敌情,我负责保护小姐。奴婢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姐的,谁敢对小姐不利,奴婢就用拳头砸过去,砸到他们叫服为止!” 夏静月忍不住好笑地揉揉初晴的脑袋,那么小的一个拳头,谁知道力气会那样的大。如果庄上的人敢来硬的,说不准呀,得吃初晴丫头的大亏不可。 离清乐庄还有十里地时,马老大便停了车,把马车驾到树荫下放着。 这位马大叔,长得矮矮小小的,又黑黑瘦瘦的,很不起眼,但夏静月观其他利落的身手,双目炯炯有神,应该是个高手。 不过话说回来,睿王府上的,尤其是睿王爷用着的人,有等闲之辈吗? 让马老大守着车和行李,夏静月带着两个丫鬟慢慢地往清乐庄走去,那清闲的样子,倒像是来踏青游玩的。 河边杨柳青青,凉风送爽,一路都是树荫,使得往这条路上行走的人不少。 人多的地方,就有生意。这不,走到一处拱形石桥时,竟有人在那摆起生意来。 夏静月饶有兴趣地逛过去,发现这边的小摊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零零散散的东西,倒不少。 往后往在这边,也多了一处可逛的地方呢。 这边都是田与山,所以庄子不少。庄子一多,雇用的人就更多了,人一多,可不就热闹了嘛。 摊子上吆喝的人也不少,夏静月到来时,许多人朝她们看来。夏静月的衣着,虽然不是绫罗绸缎,但料子比田里的人穿得好多了,而且身边还跟着两个丫鬟,他们都在暗中猜测夏静月是哪一小富人家的小姐。 于是,有那精明的,主动向夏静月兜售起来。 “小姐,您要买点果子吗?这可是小的大清早从山上摘的,可新鲜了,解渴又好吃,一斤才两文钱,可便宜了。” 夏静月望去,是一个衣服上打着补丁的少年在说话。 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眉眼有神,脸晒得黑黑,人也瘦瘦的,一笑起来,显得牙齿特别的白。他提着一篮子的李子,个个青中透红,个头也大,上面还带着些青青的李子叶。 “小姐,买些吗?”少年讨好地把篮子朝夏静月扬了扬。 “来两斤吧。”夏静月说道。 “好嘞,小的这就给小姐称。”少年伶俐地朝旁边的摊子借了一把称,一边称一边说:“这李子可清甜了,不酸,都是树顶上摘上,那上面的李子甜,又脆,不信您尝一个。” 夏静月拿了一个咬了一口,的确是酸酸甜甜的,清脆得很。见初雪也初晴也爱吃,便说:“那就再来两斤。” 少年顿时高兴极了,又说道:“好嘞,小的专给小姐挑大个的,包准个个都甜。” 少年嘴甜,笑容又好,眉眼灵动,看着便是个伶俐人。夏静月心中一动,问道:“小哥,向你打听个事儿。你可知道前面有个叫清乐庄的庄子吗?” 少年拣李子的手一顿,抬起头,笑容依然,只是眼中多了一丝打量。“小姐要去清乐庄吗?离这儿不远,你们是去走亲戚的?” “不是。”夏静月将少年的异样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说道:“我准备建个新庄子,需要雇一批人,除了清乐庄,我也想问问其他庄子有没有闲余的人手,正好招来我庄子上。” 少年眼珠一转,问:“小姐的庄子在哪儿?” “离这儿不远。小哥,你还没有告诉我,可知道清乐庄有闲余的人么?” “有的!有的!”少年连连点头,欣喜之余又带着警惕之心问:“不知小姐的庄子多大?需要请多少人,又有什么条件?” 夏静月不答反问道:“还没有请教小哥怎么称呼呢?” “小的叫算盘。” 夏静月不禁又笑了,“算盘?好有意思的名字,你的算盘打得很溜?” 算盘嘿嘿一笑,说道:“可不是,小时候我爹教我打算盘,只教一遍我便会了,我爹高兴之下,就给我起了算盘这个名字,说我以后是账房先生的命,不愁吃穿,能赚大钱。” 夏静月往边上的一棵老柳树下走去,坐在树下的石头笑问:“你爹会打算盘,那便是个识字又懂算术的,你怎么不跟你爹学算账,跑这儿来卖李子了?” 少年毕竟还年轻,藏不住心事,眼眶微微一红,“我爹病了,起不了床,家里没钱,只好卖些果子。” “得的是什么病?没请大夫吗?” 夏静月温和地问着。 医生做久了,人也变得平和有耐心,加上夏静月从小就学静心,使得她富有亲和力和亲切感。 在亲和力和有技巧的问话下,很快地,少年敞开了心扉,与夏静月诉说了起来。 原来,少年的父亲并不是得病的,而是被人给打伤的。因为伤得比较重,又没有及时医治,才使得原本不大的伤势拖成了重伤,如今躺在榻上已有一年有余。 第69章 刁奴 父亲病重,母亲早逝,少年还有一个小一岁的妹妹叫方丽娘,为了家计,不得不找些散活养活一家三口。 令夏静月意想不到的是,少年的父亲竟然是清乐庄的前庄头。 清乐庄的前东家是朝廷三品大官,因犯了事,被查抄家产,流放西北。当初夏哲翰见此庄离清平庄不远,便用了一些关系将它买了下来。 东家一换,庄头自然也要换成新东家的心腹。 清平庄庄头刘彪的娘子曾是梅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借着梅氏的名头,刘彪把前东家的人都打发去做粗活。 如此也就罢了,可刘彪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不仅把清平庄以前的庄奴,足有十五家共六十口赶去做粗活,还克扣工钱,使得这六十口原东家的庄奴连温饱都成问题。 少年的父亲方大有是前庄头,自然要为他们出来做主,两方争执之下,刘彪恶向胆边生,指使手下打断了方大有的腿。 结果工钱没讨回来,方大有反瘸了一条腿。 更令方算盘气怒交加的是,刘彪那厮见方丽娘这两年长开了,出落得清丽水嫩的,竟然妄想纳来做他的小妾。 方丽娘年方十四,方大有如何肯让女儿跳进那火坑里,又去找刘彪理论,结果又被刘彪一顿打,如今躺在床上全靠药吊着。 方算盘说到伤心处,抹着泪,哽咽着说:“我妹妹才十四,刘彪那厮都四十了,面善心狠,他那婆娘仗着曾经是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更是心狠手辣。若我与父亲为了活命把小妹送给刘彪做小妾,不是让我小妹去送死吗?我都想好了,如果刘彪敢来强抢人,我就拿刀跟他们拼了。砍一个回本,砍两个算赚头!” “你们就没有想过离开吗?”夏静月问道。 方算盘拿袖子胡乱地一抹泪,说:“我们跟前东家签了十年的身契,换了如今姓夏的东家后,身契也转到了夏家。身契是五年前签的,还得有五年契约才到期。如今身契握在夏府太太那边,我们得夏家太太的恩准才能去赎身,夏家太太不准的话,我们就成了逃奴,被官府抓住是要发配边疆的。” 初雪听了方算盘家的事,甚感同情,眼睛都红了,“太太不让你们赎身吗?” “两年前换东家时我爹本说要赎身的,但那时庄上人手不够,没让赎。如今爹爹要看病吃药,钱早花得光光的了,就是肯让赎我们也拿不出钱来。” 方算盘又恨恨地说:“如今不止我一家,其他的人都敢怒不敢言,食不果腹。不过哪天逼急了我们,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把那吸人血的鬼一刀砍了!” 夏静月听完后,站了起来,说:“正好我略懂医术,你带我去给你父亲看一看能否治好。” 方算盘又惊又喜:“姑娘是大夫?那就太好了!” 但见夏静月比他还小呢,真会治病? 转而又想父亲病得那般厉害,附近的大夫都请遍了,再也请不到更好的大夫,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治父亲,让这位小姐试一试也好。 而且这位小姐平易近人,丝毫没有瞧不起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光凭这一点,就令方算盘大生好感。 方算盘的家住在一山脚下,是一间破旧的木屋。方算盘说,他们原来有一座大房子的,一年前为了给父亲治病,把房子卖了就搬到这边来了。 住在这一边的,除了方算盘一家,还住着清乐庄的其他庄奴。 夏静月看着这些庄奴,一个个衣衫褴褛。此时正是午饭时分,她往他们煮饭的锅里看了一眼,里面多是野菜。夏静月熟识药材,那些野菜亦是药材的一种,它们是什么味道的,有多难以下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几个瘦骨嶙峋的孩童,却眼巴巴地盯着锅里的野菜,大大眼睛盛满对食物的渴望。 夏静月沉默地看了几眼后,便离开了。 给方大有诊了病,发现骨接错了,又给他重接了一下,还留下一些跌打药膏便离开了。 回到马车处,夏静月让马老大直接送她们去清乐庄。 到了清乐庄,夏静月谢过马老大,让他回京。然而马老大说,长史大人有吩咐,郊外不比城内安全,让他暂时跟随在她身边听从吩咐,后日也正好由他驾车送她去王爷的山庄。 夏静月闻言,心中再次感叹费长史的周到,领了他的好意。 身边多了马老大这么一个高手跟随着,夏静月的底气又足了许多,嗯,她的手段也可以更直接,更激烈地速战速决了…… 清乐庄共有两百八十亩水田,还有那八百亩荒地也是属于清乐庄,是买水田时半送来的。水田这时候都种着水稻,荒山那边地贫,平时只种一些易活的作物,像黄豆之类,就是产量少了些。八百亩荒地出的粮食,只有两百八十亩水田粮食的三分之一。 庄中有一座供东家歇脚的两进院子,庄头刘彪早得了梅氏的交待,听闻大小姐到了门口,已有成算,叫了浑家去迎接。只是他有些意外大小姐怎么不到清平庄去,清平庄那边的院子比这儿大多了。 “大小姐,您来了。”刘彪的浑家红芳曾经是梅氏身边的四大丫鬟之一,刘彪能当上清乐庄的庄头,也是红芳在梅氏跟前的脸面。 夏静月打量了红芳几眼,兴许是嫁人后日子过得不错,长得又白又胖,脸胖得眼睛剩下一条小缝了。即使如此,依稀还可以从那小缝中看到时不时闪过的精明之色。 红芳迎了夏静月进来后,热情地问道:“大小姐怎么不去清平庄,那儿风景好,住的地方也够宽敞……” 初雪跟了夏静月这么久,已有些大丫鬟的威仪,闻言打断红芳的话说:“大小姐要住哪儿需要你来定夺吗?” “哪能呢?奴婢也是好奇说说而已,大小姐要住哪儿,当然是随大小姐高兴了。”红芳嘴上这般说着,却偷偷地撇了下嘴。 红芳是跟着梅氏从侯府陪嫁过来的大丫鬟,对夏静月生母刘氏的事知道得不少,又清楚夏静月是刚从乡下进京的,难免各种看不上眼。在红芳眼里,夏府的小姐只有一个……就是二小姐夏筱萱。 不过是从乡下来的村姑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 红芳又偷偷地撇了下嘴。 第70章 大开杀戒 夏静月走进院子,院子收拾得挺干净的,只是处处透着生活的气息。 内院有晾晒的衣物,屋前、屋后、角落里,都放着有日常所用的东西,这院子明显有人正在居住着。 夏静月看在眼里,不发一言,径自走到院中的正堂。 堂厅中,家具摆放得齐全,一色的红木家具。墙上还挂着两副字一副画,乍一看有几分风雅。但仔细地看,就不伦不类了,那字写的是悼念先人的诗句;而那画,还很新,画上一美人,旁边提了几句艳词。 夏静月走到正位坐下,初雪与初晴分站在她两边,而马老大微躬着身站在一旁,使得不知道他的人一眼看去,只道是哪个卑微的老奴,压根不知道此人可是睿王府的高手。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小丫头来奉茶。 夏静月又打量了几眼,两个小丫头都长得清秀干净,手脚也十分伶俐。她刚进来时,还看到有小厮在院中干着粗活,瞧这日子,刘彪小俩口过得不错嘛。连奉茶的丫头都有两个了,日子过得比她这个大小姐还更滋润呢。 夏静月只给了初雪一个眼神,便悠闲地坐在椅上不说话。 初雪领悟到大小姐这是要考验她了。 初雪悄悄深呼吸了几下,走了出来,肃着脸对红芳说:“这院子是给东家建的,哪个大胆的奴才敢住进东家的房子?” 红芳呵呵一笑,不用夏静月招呼,便自顾自地坐在下座。听了初雪的问话,她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再慢慢搁下茶碗。 做足了派头,红芳取出帕子拭了拭嘴角,方笑道:“大小姐这就不知道了,太太来庄上都是在清平庄住的,只需奴婢去请安就行,并不往这边来。至于这院子嘛,太太说了,反正空着也空着,就赏了我俩口子住。” 初雪冷眼看着红芳的做派,说:“你可知道,如今清平庄与清乐庄都归了大小姐,大小姐才是两座庄子真正的东家。” “太太已经着人告诉我们了,我们也已经知道了。”红芳不冷不热地回道。 初雪一拍案桌,怒斥道:“既然如此,谁教你这般无礼不识规矩的?在大小姐面前,毫无尊卑,大小姐不曾发话,你便自顾自坐下喝茶,你这是当你是奴婢呢,还是当你自个是主子?” 初雪怒声斥喝,威势十足,把红芳唬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来。 回过神来,红芳想自己刚刚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给唬着了,立即恼羞成怒,指着初雪也斥骂道:“大小姐还没发话,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就敢当着主子的面拍桌大叫,你的规矩又是谁教的?这儿可是夏府的地盘,正五品官员的庄子,不是哪个乡下旮旯,由得你大呼小叫的!小丫头,老娘好心提点提点你,到了京城就把你乡下的土气收一收,免得一身的土味熏得整个院子都闻到了!也免得连累大小姐被人嚼舌头,说什么,呵呵,有其仆必有其主!” 初雪听这话,分明是指桑骂槐,这明着在骂大小姐呢! 初雪又气又怒,但是忍住了。 千万不能给大小姐丢脸,这是大小姐给我的考验! 定了定神,初雪清醒下来,轻轻一笑,说道:“可不是嘛,我这乡下丫头今儿总算是大开眼界了,见识到了豪门贵族的宁阳伯府教出来的下人是怎么样的。啧啧,一进门对主子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只训了一句,就甭出来百十句,就是我们乡下泼妇也自愧不如呀。怪不得宁阳伯府一年不如一年,如今更是落魄到要靠女婿来供养,敢情都是烂在了根子里的。你刚才说得好呢,也教得好,有其仆必有其主,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嘛。” 红芳一听怒了,这死丫头是什么东西,竟敢把宁阳伯府骂了,真是反了!宁阳伯府是你们这些下等人可以侮辱的吗? “死丫头,你敢侮辱宁阳伯府,老娘我撕了你的嘴!” 红芳仗着人高肥大,欺负初雪长得小小瘦瘦的。心想着这丫头片子几巴掌打下去准头破血流,哭爹喊娘,正好杀鸡儆猴,吓破大小姐的胆。 初雪见红芳扑过来,不躲不闪,一把擒住红芳扇过来的巴掌,捏住手腕一掰。红芳顿时疼得手跟断了似的,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初雪将红芳的手反扳在后面,“你要撕谁的嘴呢?” “我……哎哟!疼死我了!死丫头,你快放手!”红芳哪里晓得这般瘦小的小丫头,两个都没有她一个胖大,却可以如此轻轻易易地就制住了她。 气怒之后,红芳想明白了:大小姐是有备而来的,难道大小姐已知道了太太要对付她的事? 想及此,红芳心头有些忐忑。 眼珠转了转,红芳不愧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深知不能吃眼前亏,立即示弱道:“大小姐,奴婢不敢了,求大小姐饶命!您饶命哪!” 夏静月在一边看得正热闹,真是出乎意料呀,初雪这丫头平时老老实实的,不爱说话不吭声,这一爆发起来还是个小火山呢! 嗯,这段时间的教导,初雪学得不错,不仅是胆识上,连手上的功夫都学得很好。 她挥了挥手,让初雪放开红芳,说:“知道谁是你主子了吗?” 红芳揉着疼痛的手腕连连点头说:“知道了,奴婢都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立刻搬出这院子,把里里外外都给我打扫干净了!” “是!是!奴婢这就去办。”红芳说完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初雪疑惑地看着红芳慌张的背影:“小姐,就这么放过她吗?她会照办吗?” 夏静月似笑非笑道:“不放她出去,她怎么招救兵?” 不让去招救兵,她又有什么理由大整顿呢? 真好,连借口都不用找,就可以大开杀戒了。 初晴这暴力妹子更是兴奋了:“小姐,她这一去是要找救兵来打我们吗?” 夏静月没好气地瞪了初晴一眼:“知道别人要来打你,你为什么还要这么高兴?” 她到底教出了什么怪胎啊? 这到底是欠虐狂,还是虐人狂哪? 第71章 满足你的要求 初晴呵呵地憨笑着,她不就是手脚有点痒嘛,而且小姐教她的格斗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她还没有试过呢。 初雪默不作声,却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根手臂粗的棍子,走到夏静月旁边,如一尊门神般守护着。 而一旁毫无存在感的马老大低着头,半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红芳跑到后院,找到正在喝小酒的刘彪,把事情一说,两人一合谋,决定召集人手来硬的。如果大小姐识趣,就把大小姐赶去清平庄,由清平庄的庄头老孙头处理。如果不识趣,嘿嘿,出了事儿上面还有太太兜着呢。太太可是交代下来了,要让大小姐不死也脱层皮的。 刘彪白净的脸上露出邪恶的奸笑:“原本老子还不想脏了手,让老孙头去干这坏事,如今大小姐偏要来找死,老子自然得满足大小姐的要求了。” 有梅氏的话放在那儿,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梅氏顶着。红芳与刘彪本就是心狠手辣之徒,被初雪教训后不仅不反思,反而图穷匕现了。 夏静月没等多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脸凶相的刘彪就从外面找了七个高大凶猛的汉子冲进来。 估计没把三个小姑娘和一个车夫放在眼里,他们空手就来了,连个木棒或菜刀都没带。 被人如此小觑,夏静月略略有些失落。 想象中动刀舞枪的淋漓打斗,看来是不可能出现了。 刘彪走在最前面,人长得倒是白白净净,人模人样的,只是一双飘移不定的眼睛无处不透着猥琐,脸色更透着酒色过度的青白之色。 刘彪猥琐的目光先是斜睨了初雪与初晴几眼,然后又朝夏静月看过去,这一看,眼神大亮,猥琐的光芒更盛。“小的刘彪见过大小姐。” 夏静月目光从刘彪带来的大汉中一扫而过,问道:“刘庄头,你带这么多人来,是去收拾东西的吗?” 刘彪嘿嘿一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龌龊,“小的可不就是帮大小姐搬东西的嘛,不知大小姐您要住哪个房间?依小的看,不如就跟小的住一个房间得了,也省得让下人收拾。” 初雪与初晴闻言怒目圆瞪,这厮竟敢对大小姐说出这般下流无耻的话,找死! 夏静月眸中也掠过一丝渗骨的寒意。 一介下人就敢肖想东家大小姐,还敢当众调戏,说出如此下流无耻的话。当着东家的面就敢如此胆大包天,可想而知平日里是个什么德性,也不知道仗着夏府的势做过多少恶事,祸害过多少良家姑娘。 这样的人渣还要留着过中秋吗? “初晴,拿人先拿贼。” 夏静月嫌跟这样的人说话恶心,直接命令初晴动手。 做为一个有修养、有文化的斯文人,夏静月平常都是很讲道理的。能用讲道理的方式解决问题,那么首先要讲道理。 但是,在讲理讲不通的时候,夏静月非常喜欢动用暴力手段。从她喜欢练跆拳道、截拳道等武术中可以看出,她想,她本性应该藏着一些暴力因子。 从小就熏陶在静心养神的良好环境中,在一般情况下,使得她是一位很亲切温和的人。然而,一旦触及她的底线,彻底激怒了她,那么,她会扔开温和的表象,具有极强的攻击力与破坏力。 还好,她的修养一向很好,能激怒她的人不多,她可以幸福地温和无害。 至于那些激怒她的人,就自求多福吧。 初晴在夏静月的一声令下,握着拳头,像一头小老虎似的朝刘彪冲去。 刘彪瞧去,向他冲来的是一个足足矮了他两个头的小女孩,噗嗤一声笑了:“哎哟小姑娘,叔叔这儿没糖,别跑太快摔倒了。” 跟随刘彪进来的大汉们尽皆放声大笑,纷纷吊儿郎当地取笑道:“哟,小姑娘,你那拳头还没有馒头大,小心没打到人,反把手给打疼了。” “哈哈哈……” 面对大汉们的嘲笑,初晴绷着小脸,不发一语,冲往刘彪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反而更快了。 将到,初晴抡着小拳头,用尽全力地砸过去…… 刘彪不仅不躲,反而哈哈大笑地挺起胸口迎上去,一脸的得瑟。 夏静月却大声喊道:“别打死了!” 初晴的拳头已经接近刘彪的皮肤了,听到夏静月的话,仓促之下只来得及收回一半的力气。 饶是如此,众人只听到砰一声的大响,刘彪偌大的身体就横飞了出去,飞出门外,砸在地上后又连滚了几圈,最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不知是死是活了。 大汉们顿时惊住了,都傻眼了,皆是瞪目结舌地看向初晴。 小姑娘还是小姑娘,除脸圆一点,个头瘦瘦小小的,脸色还有点发黄,看上去分明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可就这么一个小不点,竟然把人给打得飞出去了? 他们是正在做梦呢?还是产生幻觉了? 别说是这么小的女孩,就是一条大汉,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邪门了! 大汉们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如果他们知道,方才要不是夏静月制止,初晴收回了一半力气的话…… 红芳最快反应过来,尖叫了一声,朝刘彪冲去:“当家的……” 红芳一摸刘彪的鼻息,还好,还有气息,只是,微弱得仿佛随时要断了一般。 再看被初晴一拳击中的胸口,凹进去了一块,红芳都不敢动手去摸,就算她不懂得医术也看出来,她当家的胸骨被打断了,就是不知道被打断了几根骨头。 红芳嗷地悲吼一声,悲怒交加转过头,指着初晴,咬牙切齿地朝那些大汉喊道:“把那个小蹄子拿下!老娘要把她的骨头一根根地敲断!让她生不如死!” 大汉们你看我,我看你,竟无一人先动手,盖因都被初晴的那拳给惊着了。 红芳又怒吼道:“谁能把那小蹄子拿下,老娘奉上一百两银子奖励!” 大米才十文钱一斤,一百两,能买多少大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大汉都是刘彪交好的无业游民,平时除了帮刘彪欺压庄奴,就是做痞子流氓勒索抢劫,他们之中就没有一个是厚道的。 第72章 突破极限 听到红芳出价一百两,他们一共有七人,就算平分下来,每人都能分到十几两,足够他们吃几个月的酒肉了。 何况,初晴长得实在太娇小,旁边的夏静月与初雪也是小姑娘,就算有一个车夫是男的,可没瞧那车夫缩头缩脑的样子吗?一看就是个胆小怕事又窝囊的,大汉们就不信了,他们这么多的人制服不了一个小女孩。 大汉们互相打了一个眼色,彼此默契地分头出手。 “上!”不知谁大喝了一声,他们动手了。 四个大汉去围初晴,另三个则去擒夏静月与初雪,他们看出夏静月是主子,哪怕初晴再厉害,只要擒住了主子,初晴都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初雪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棍子,她自知没有初晴的力气,武功跟小姐才学不久,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儿,于是紧握着手中的武器,朝那些冲上来的汉子挥打过去。 那棍子,打得无章无法,所幸初雪的力气不小,又一直跟着夏静月锻炼着,一时倒是唬住了人。 夏静月看在眼里,微微一皱眉,心中想着平时只教了初雪与初晴手脚功夫,如今动起真格来才发现短处太多,看来往后得教她练练棍法与刀法,那才是群殴的大杀器。 这也不怪夏静月没想到,她从小生活在社会安定的世界,就算有一两个歹徒,以她的身手空手就能搞定,何曾有过与人群殴、打群架的大场面? 嗯,只能她见少识窄了。 不过一切不晚。 夏静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以后还得多带两个丫鬟去打架,从实战中总结更多的经验。咱们要完善自我,追求卓越;挑战自我,突破极限! 嗯,哪里还有架可打呢? 哪里还有人可揍呢? 夏静月还在悠闲地天马行空时,初雪快要守不住了。挥舞的木棍被一个大汉抓住,另两个便撕开了口子冲过去擒夏静月。 夏静月眼角余光瞥见,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碗朝冲得最先的大汉脸上砸过去,砸得大汉鼻血直流。 然后夏静月站了起来,强悍地举起椅子正要抡人时,那边存在感极低的马老大动了。 只见马老大身影微闪,便欺入流鼻血的大汉身边,也没见他费力,便擒住了大汉的后领,随手一丢,扔了出去。 然后马老大再随意地伸出一腿,就冲到面前的大汉拌倒,再顺脚一踩,正踩到大汉的脸上,险些把大汉的脸从圆的踩成扁的。 马老大后背一拱,那抓着初雪棍子的大汉硬是被他拱得脚步踉跄,站立不稳。初雪见状,反应极快,松开木棍,一个垫步后,迅速一个侧踢,正踢在大汉的命根处。 这正是截拳道中李小龙杀伤力极强的一招,也是初雪学得最好的一招。 侧踢的威力非常大,杀伤力无以伦比,大汉中招的地方又是人体最脆弱的下身,一脚下去,那大汉猛地发出怪异而痛苦的哀嚎叫,跌倒地下,抱着下身生不如死。 那厢,初晴凭着两个拳头,砸谁谁哭,砸哪哪断,只要身上被她的拳头击中,要么内伤,要么骨折,四个大汉才近身,竟然都被打翻了。 战斗结束得太快,夏静月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正举着椅子呢,正想砸个过瘾呢,怎么一下子就全倒了? 夏静月失望地把椅子放回去,整了整微乱的衣袖,优雅地坐下,然后优雅地看着一地哀嚎。“还有谁不服的,尽管站出来。” 那些大汉听了这话,都要哭了:他们站都站不起来了,还怎么站出来? 他们再次看夏静月等人的眼神,都透着浓浓的惧意和深深的后悔。 红芳只顾着查看刘彪的情况,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再抬起头,就看到大堂上的大汉全都躺下了。她愣了愣,只道这些大汉装死,怒吼道:“谁让你们躺地下的?赶紧把那三个贱人抓起来!那打伤我当家的贱人先给老娘打断她的手脚,再把另两个小贱人拉去青楼卖了!” 夏静月看红芳的目光就跟看个死人一样。 好个刁奴,想把东家小姐卖去青楼? 此人肯定是不识字的,要不然怎么会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初雪,掌嘴!” “是。” 初雪早看不惯红芳两口子的张狂了,领了夏静月的令后,走到红芳面前,挥手就是一巴掌。 红芳怒不可遏:“小贱人,你敢打老娘?太太不会放过你的。” 夏静月淡淡地吩咐:“继续打。” 初雪连扇了几巴掌后,问:“小姐,打多少下?” “打到她服为止。” “是!” 红芳这才怕了,朝夏静月怒叫道:“你们讲不讲道理的?枉你为五品官员之女,竟然如此野蛮!” 夏静月乐了,说:“我跟你讲理,你跟我讲暴力,现在我跟你讲暴力了,你又来跟我讲理。哎呀,初晴初雪呀,你们说,咱们到底是讲道理好呢,还是讲暴力好呢?” 初晴绝对是暴力支持者,“小姐,咱们还是讲暴力的好,讲道理好几天都讲不完,用暴力的话,你看,一眨眼功夫就解决了。” “说得好。”夏静月说道:“跟有道理的人,咱们还是要讲道理的,但跟蛮横凶恶者,以暴制暴方为真理。” 红芳脸都白了,瞪着夏静月主仆,暗恨不已。想再骂几句,又怕夏静月叫人打她。 夏静月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正堂,走到红芳夫妻面前,居高临下,欣赏着红芳那愤懑怨怼的眼睛,啧啧,都要喷出火来了呢。“你很恨吧?很生气吧?看到你当家的躺在地上的惨状,你悲愤填膺,却又害怕惹怒我招来更可怕的报复,所以你现在敢怒不敢言了?” 夏静月又笑眯眯地说:“看我这么得瑟,你是不是恨不得扑上来撕我、咬我?又或者,你在心头大喊苍天不公,怎么不打一道雷把我给劈死呢?” 红芳又惊又怒,夏静月所说的,正是红芳心里头所怨恨的想法,她恨不得扒了夏静月几人的皮,喝了她们的血!但是,她夫妻收买的打手轻易就被打得失去行动力,她想报复却求救无门!她一腔悲愤却走投无路! 第73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感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吧?”夏静月笑容顿止,双目如冰霜,“这就对了!当你们仗势欺辱他人,指使人随意打断别人的腿时;当你们侵占掠夺良家女子时;当你们克扣别人辛苦的血汗钱,将人逼到绝路时;当你们用克扣下来的银钱吃得油头肥耳,那些人却只能靠着难以下咽的野菜时,那些受你们迫害的人,曾经就是这样的绝望无助!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辱人者,人恒辱之,今日你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往日里你们施于他人的,不要以为这个世界没有报应,可以为所欲为!” 红芳脸色惨白,低头看着躺地在地下一副惨状的丈夫,手脚微抖。她抬起头,目中带着浓浓的惧意,“你,你想怎么样?” 夏静月转过身,回到厅堂中。 目光一扫躺了一地的痞子,她冷冷说道:“将他们都扔出庄外,往后他们若敢靠近庄子,见一次打一次!” “是!”初晴上前,一手提了一个大汉的领子,轻松得跟提着两个布袋似的,一一扔了出去。 最后提到刘彪夫妻时,夏静月看了一眼,说道:“先打断他的一条腿,再扔出去。” 他不是喜欢打断人的腿吗?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试试断腿的滋味。 初晴唯夏静月是尊,一听吩咐,连犹豫都没有半分,抬起脚往刘彪的小腿一踩,咔嚓一声脆响,刘彪的小腿就粉碎性骨折了。 昏迷中的刘彪惨叫一声,睁开眼,眼睛都痛得充血。红芳抱着刘彪悲痛欲绝地朝夏静月厉喊道:“你好狠毒的心!我们不跟你争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 夏静月从容地坐下,说:“不是你们不跟我争,而是争不过我。如果今天我真是个弱质女流,你们是强势之徒,不用怀疑,我的下场绝对比你们现在惨多了。刘庄头曾经打断了那么多人的腿,现在只还一条腿,已经很公平了。” “太太不会放过你的!”红芳怒道。 “照你这么说,如今梅氏放过我了?她要是肯放过我,你们敢对我下手?” 夏静月看得清楚,没有梅氏在背后的主意,刘彪与红芳敢有恃无恐地对她下狠手吗?这里可是封建社会,夏府又是官家,下人奴仆如此欺侮官家小姐,是要处于极刑的。 处理完刘彪的事后,夏静月行动迅速地召集清乐庄的庄奴。 清乐庄一共有15家人口,老老少少加起来,一共有六十口人。 庄奴们闻得东家来到,并把恶庄头刘彪给打断了腿的事,庄上几乎能来的人,不管老人还是小孩都跑来了。 方算盘挤了进来,发现台阶上面站着的人竟是替他爹治腿的那位小姐,又惊又喜。“小姐,是您?” 夏静月朝方算盘招了招手,笑说:“你过来。” 方算盘连忙走了上去,说道:“小姐,我爹敷了您的药后,说腿好受多了,还让我去打探您是哪家的小姐,以后一定要去报恩。没想到,您竟然是东家大小姐!” “你要是想报恩,现在就有一个机会。” 顾小算连忙问:“什么机会?小姐您尽管说!” “这也是我给你的机会。”夏静月望下去,目光落在那些面黄肌瘦的庄奴身上,“我正缺乏一个管理庄子的人,方算盘,你想抓住这个机会为我效力吧?” “管理庄子?我、我吗?”方算盘不确定地指着自己问。 “没错,就是你。”夏静月肯定地回答他。 “可是,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只要你肯学,没有什么会不会的。何况你还有一个做过庄头的父亲,有他帮你,只要你肯努力,够忠诚,以后你能得到更多的机会。” 得到夏静月的肯定,方算盘既紧张又激动。 这哪是要让他报恩?分明是要给他更多更大的恩情! 方算盘强忍着激动,毫不犹豫地点头:“只要小姐信任小的,小的以后愿意为小姐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出生入死!” 小姐不仅救治了他的父亲,还给了他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方算盘眼眶微热。不单为了报恩,更为了这份知遇之恩,他都会一辈子铭记住今天的誓言。 “好,现在你给我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抚这些庄奴,告诉他们以后要忠诚的人是谁。然后告诉他们,以前他们的最高工钱是多少,以后就是那个数,绝不拖欠。而能力特别出众者,另外加赏,倍加工钱!” 夏静月直接做了甩手掌柜,把清乐庄的事都交给方算盘去理。 不得不说,夏静月此举既省时省力,又极为妥当。 方算盘的父亲在庄奴中威望甚高,有他出头,庄奴已信服了夏静月大半,压根不用夏静月大费力气去收服人心。再把刘彪的家财一抄,全部发还回给庄奴们,此举比任何言语都令他们折服。 夏静月见庄中藏的粮食很多,发了大半下去,让他们先填饱肚子,此举更得了庄奴的感激。 第二天,夏静月嘱咐了方算盘一番后,便带着初雪与初晴,还有存在感极低的马老大前往清平庄。 清平庄离清乐庄甚近,近到这边吆喝一声那边就听见了。 昨日夏静月大闹清乐庄,不仅打伤了一众痞子流氓,还把刘彪夫妻赶了出去。动静闹得这般大,要说清平庄的人不知道,那是绝不可能的。 然而等夏静月来到清平庄时,清平庄的庄头老孙头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笑脸相迎,恭恭敬敬地迎着夏静月进庄,并带着几分讨好说道:“小的不知道大小姐大驾光临,未曾出门远迎,实在该死。” 老孙头是个五十多的老头子,头发灰白,背半驼,长相黑瘦黑瘦的,身上的衣服也是半旧的,猛一看,还道是哪个庄稼老头子呢。 从老孙头毕恭毕敬的神情中,夏静月看不出对方有半点的算计,甚至感受不出半点的敌意。 “孙庄头客气了。”夏静月举步往庄内走去。 老孙头连忙跑到前面领路,口中不失恭敬地说道:“庄上的主屋小的每天都派人打扫得一尘不染,一应被褥也都是全新的,随时随地都做好恭候东家的到来。因而大小姐今天虽然来得突然,也完全可以随时入住。” 第74章 咱们走着瞧 “孙庄头有心了。”夏静月走进厅堂,抬头看了看。 这么一看,她才知道刘彪为何把清乐庄的堂厅那般摆设了,原来抄的是这里。 厅堂上挂着几副文雅的字画,下面的落款竟是夏哲翰的印鉴。在一侧座椅后面,一座百宝阁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个古董。与清乐庄稍有不同的是,此处厅堂屋顶上方挂着数盏精致的四角宫灯。 老孙头拿袖子把正中的太师椅拂了拂,拂去不存在的灰尘,才狗腿地请夏静月入坐。另又亲自搬了三个小杌子放在下首,让初雪三人陪坐。 下人捧着茶水进来,老孙头亲自端着茶碗送到夏静月面前,讨好地说道:“大小姐您请喝茶。” “孙庄头辛苦了,你也坐吧。”夏静月接过茶碗,说道。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能伺候大小姐,这是小的荣幸。”说罢,老孙头又让下人给初雪三人上茶,招待得热情又周到。 夏静月揭开碗盖,顿时茶香四溢。但见白瓷茶碗内,茶叶鲜嫩可人,在热水的充分浸泡下,绿叶逐渐舒展,美不胜收。 夏静月深深闻了一下,不禁笑道:“好茶!” 老孙头带着几分自得说道:“大小姐好眼光,可不就是好茶嘛!这叫明前茶,清明前采的茶叶,最珍贵不过,一两的茶叶就要十两的银子。不过茶叶虽贵,但为了给东家备下,小的每年都会买下几两备着,以备东家过来时有个能入口的茶水。” 见夏静月只拿碗盖拔弄茶水,却不喝,老孙头又笑道:“大小姐您尝一尝,味道可好了,味香怡人,回味无穷。明前茶有数种,如果大小姐喜欢这一种,以后还是备这种,如果大小姐不喜欢,小的就另购其他的备着。” “孙庄主把茶的种类说得这般清楚,想必喝过不少吧。”夏静月合上碗盖,漫不经心地把茶碗搁在旁边的茶几上。 老孙头连忙摆手说:“小的哪喝得起这么贵的茶,这都是去年太太过来时,赏了小的一杯,小的这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至于茶的种类,不过是买茶时那些掌柜推荐的罢了。” 老孙头又让下人把点心端上来,摆在夏静月面前后,又摆了三碟在初雪三人面前。 颜色各异的点心在炎夏中倒是令人眼前清爽,夏静月不由多看了几眼。老孙头机灵地走过来,一样样地指着给夏静月介绍说:“这绿的是绿豆饼,红的是红豆饼,白的是云片糕。大小姐您尝尝,配着茶来吃最好不过了。” 夏静月看了一眼直冒热气的茶水,叹了一口气,说:“茶是好茶,只是,大热天的喝这么烫的茶怪热的。” 老孙头倒没想到此处,一愣之后,说:“那小的给大小姐上些凉茶?” “这倒不用了,放着搁一会儿凉了我再喝就是。” 老孙头连称是,见夏静月不动,初雪三人也不动吃喝的,便又指着点心对夏静月说:“那,大小姐您吃些点心?” 夏静月蹙着秀眉,又是一叹:“做得如此漂亮的确是挺想吃的,可是,干巴巴的咽不下去呀。” “那小姐喝点茶润润喉咙。” 夏静月摇了摇头:“等它放凉了再喝吧。” “小的还是给小姐上凉茶吧。” “这么麻烦还是不要了。”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老孙头陪笑道。 “可我这会儿不口渴,不想喝茶。话说,孙庄头怎么老是劝本小姐喝茶?莫非这茶……” 老孙头镇定的脸上掠过一丝慌乱:“茶没事,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夏静月懒懒地手肘撑在椅手上,托着腮,目光在老孙头身上打转,困惑说道:“我又没说你这茶不干净,你紧张什么?莫非茶里真放了不干不净的东西进去?” 老孙头立即矢口否认道:“怎么可能呢,大小姐您想多了。” “既然如此,那么,这碗茶就赏你了,喝了吧。”夏静月将茶碗端起,笑吟吟送到老孙头面前。 老孙头神色微僵,连退几步,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的茶小的怎么敢喝?” “咦,为什么太太赏你茶时,你就喝了?我赏你茶了,你却左推右否的,难不成,你瞧不起我?”夏静月笑容骤地一冷。 老孙头神色变幻莫测,半会儿后,恭敬尽去,原形毕露,阴狠之色尽现。“被你猜到了?” 夏静月伸出食指,摇了摇,“不是猜到的。” “不是猜的?”老孙头一惊,问:“你在清平庄安插了奸细?” 夏静月噗嗤一声,乐了,“小小一个清平庄,还需要本小姐如此大费周折,派个奸细过来盯着你吗?孙庄头,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那你是如何猜到的?” “难道你的主人梅氏没有告诉你,本姑娘懂医吗?”夏静月端起那茶碗,揭开碗盖,拔了拔,令茶香飘溢。“茶的确是很香,但是其中的药味可瞒不过我的鼻子。” 夏静月心中暗哂:他们还真当她是从乡下来的小丫头,没喝过好茶? 她前生打小与药材相伴长大,再细微的药味亦能闻出里面放了几种药,是什么药材。就说这绿茶,她前生也喝得多了,一闻就能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茶,是新茶还是旧茶。 茶上加了药,那味道,普通人兴许闻不出来,但对她而言,无疑是极为明显的。 因此,她一揭开茶碗,就知道那茶里有料了。 “我老孙头今天输得心服口服,咱们走着瞧!”老孙头放下一句狠话后,大步往门口退去。 初雪与初晴站了起来,堵住了老孙头的退路。 “老头,你想往哪里走?”初晴开始捋袖子,可爱的苹果脸上是没有一点威胁力、甚至透着呆萌的怒气。 然而,老孙头却下意识往后急退,目露惧意。 他认出了面前这个外表可爱呆萌,实则暴力无比的小女孩是谁了……就是那个一拳把刘彪打断几根胸骨,又用拳头砸伤数名大汉的人。 昨天晚上老孙头悄悄去探视刘彪,刚开始听到刘彪的婆娘说是被一个小丫头一拳打断骨头的,他还不相信,特地跑去向那帮痞子求证。结果,那几个牛高马大的彪形大汉,一说起这个小丫头就一个个脸都白了。 第75章 貌似可爱还是貌似可怕 可想而知,这个貌似可爱的小女孩有多么可怕。 “你、你们想干什么?”老孙头气势不足地大声质问道。 “应该说,是你想干什么?”夏静月冷笑看着色厉内荏的老孙头,“茶叶含有迷药的成份,你想把我们迷倒后做什么?跟刘彪夫妇一样,把我们都卖了?还是要悄悄地坑杀了?” 老孙头见退无可退,心中一狠,桀桀怪笑道:“别以为你破了我的迷药之法,就高枕无忧了。嘿嘿,今天我这清平庄就是龙潭虎穴,你们闯过了第一关,但绝过不了第二关第三关!” 笑罢,老孙头猛地冲门外大声叫喝道:“来人!关门!不用管我!依计划行事!” 夏静月暗叫不好,正要冲出去,厅堂的大门已经被人从外头锁死了。 老孙头疯狂大笑道:“晚了!晚了!你们就等着束手就擒吧!” 夏静月心中一凛:他们想干什么? 锐利的目光扫向老孙头,敏锐地发觉到老孙头无意地往头上的宫灯看了两眼。 抬头往头顶上的八角宫灯看去,这才发现宫灯底部被封死了,里面隐隐装满了东西。再想到这是清乐庄没有的摆设,以刘彪喜欢跟风和山寨的本性绝不可能不加上,那么,这宫灯是新装上去的! “小心头上!”夏静月大声叫道。然后反应极为迅速地冲到老孙头面前,手一伸就把老孙头的外衣剥了下来套在头上。 初雪不明所以,但也有样学样,冲上去飞快地把老孙头的内衣脱下套在头上。初晴一看衣服没了,竟然彪悍地扑倒老孙头,把他的裤子强扒了,然后拿来包头。 夏天炎热,人们穿得最多的不过是两件薄衣,有些不讲究还只穿一件单衣。一旁站着的马老大被三个小姑娘的敏捷反应和彪悍作风愣住了,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人家老孙头还没有愣过神来,就被扒得干净洁溜了。 不等马老大发呆太久,头顶上的宫灯突然卜卜几声,瞬间炸开,无数的白色粉末飞扬而来。 马老大这才明白夏静月的远见,姑娘家不比男人,自然不能脱自己的衣服蒙头了,何况夏天穿的衣服又薄又少的。 不过他是男人不必顾忌这个,连忙把身上外衣一脱,学着夏静月蒙住脑袋,露出精瘦的胸膛,并叫道:“闯出去!” “好!”夏静月应道。依着方才记下的位置,摸到椅子与桌子,抓起就往大门砸过去。 初雪与初晴也摸黑动手了,马老大更狠,直接把地下的老孙头抓起,当成武器砸出去。 砰砰数声大响,大门被他们砸开了大口子,夏静月借着衣服透来的光,向着口子奔出去。 门外,老孙头被砸在地上,几乎连骨头都被砸断了。 但最痛的,还是眼睛! 老孙头捂着被石灰灼痛的眼睛,嚎叫不止:“我的眼睛!好痛啊!痛死我了……” 夏静月扯开蒙在头上的衣服,除了头没有事外,她身上的外衣早就沾满了厚厚的一层石灰,双手也全是白色。屋子里面,白茫茫的石灰还在飘个不休。 她顾不上去拂开身上和手上沾着的石灰,目光冷冽地盯着围着他们的人。 那些人,皆举着弓箭对准他们,看妆束,是猎人的打扮。 初雪与初晴扔开护头的衣服后,立即守在夏静月左右,俱是沉着脸紧盯那些弓箭手。“小姐,怎么办?” 马老大张开双臂,护在夏静月面前,杀机顿显,危险地眯着眼睛:“你们在找死!” 这些猎人都是马老大高价请来的,当时老孙头的说词是有匪人闯入山庄,射死了官府也不会计较的。如今被马老大的气势一吓,竟然有些手颤起来。 躺在地下嚎叫的老孙头虽然双目剧痛,看不到情况,但一直忍痛聆听外面的动静,听到一静,立即叫道:“放箭!射死他们这些强盗!出了事,一切有宁阳伯府顶着!” 宁阳伯府的名号,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就是天大的官儿。有了宁阳伯府撑腰,猎人顿时胆儿也大了,纷纷握紧了弓箭,箭头直指夏静月四人。 “小姐,看我的!”初晴怒声叫道,立即捋起袖子,从衣服底下抽出一面小锣,然后抡起小拳头,对着小锣一顿狂敲。 哐啷哐啷一阵乱响后,庄外立即传来大动静,有很多人冲进来了,来的人脚步声整齐有力,速度奇快,猎人们刚瞄准箭头放箭,那些人的脚步声就近在咫尺了。 初雪躲在马老大后面,喜道:“算盘来得真快!锣一敲就到了……” 箭声飒飒飞来,马老大沉着地挡在三女面前,内力贯注在手中的外衣上,如转轮盘,将射来的弓箭击落。 猎人们没见过如此厉害的高手,竟然单人挡住箭雨,一时被惊吓住了。没等他们鼓起勇气发起第二轮射击,外面的人已经冲了进来。 瞧见外面冲进来的这支队伍,猎人们再次吓傻了,举着弓的手抖个不停,别起搭箭了,好几个连弓都吓得掉在地下。 不仅猎人们,就是夏静月看到进来的这支队伍也是大吃一惊。 这些是什么人? 不是跟算盘约好的吗?这边一敲锣,他就带着清乐庄的人攻打进来,前后夹击…… 这些人…… 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一个个高大威猛,面目冷肃,身穿灰色劲服,俱是手持尖刀,杀气腾腾,一共足有二十余人。他们的强势到来,仿佛院中的温度也在急速下降,炎热的夏天,烈日当空,硬是让在场的人感到遍体生寒。 夏静月正在猜测这些人的来意和身份时,便见他们一进来,就二话不说地就拔出寒光闪闪的长刀,有配合,有组织地攻向猎人们。 片刻间,猎人们就失去了行动力,倒下一片。 他们举刀肃立院中,一个个宛如死神降临,令人心悚。 夏静月正惊疑不定对方的意图时,旁边马老大已低声说道:“夏姑娘莫慌,都是自己人。” 解决了猎人之后,那带队的国字脸男人与马老大相视一眼,点了点头的,就带人离开了。 离开的速度丝毫不比他们来时慢,真是来如闪电,去如疾风,毫不留痕迹。 “他们都是睿王府的侍卫?”夏静月低声问道。 第76章 王爷嫉妒了 马老大微颔首,“他们是王府的便衣侍卫。” 睿王府的侍卫队中,除了代表王府威仪的锦衣带刀侍卫,还有一队是平常百姓不知道的便衣侍卫。锦衣侍卫负责明面上的守卫,便衣侍卫则负责执行不方便让大众知道的事务。 “应该是费大人不放心姑娘,派了他们过来相助的。”马老大解释说。 夏静月这才对睿王府的力量有了片面的认识,“王府的侍卫还分明与暗?” 不得不说,这样一来的确方便多了,既解决了问题,又没有暴露王府的身份。 “是。”马老大应和了一声,并没有多说。 费引是王府长史,总管王府对外的所有事务,更是睿王的心腹幕僚,所以他可以调动两支侍卫队。 睿王府还隐藏着一支无人知晓的暗卫,名为暗部,那才是王府真正的力量所在。暗部的力量是睿王府的秘密武器,没有睿王韩潇的手令,任何人都不能调动,也没有权利调动。 睿王府侍卫离开后,方算盘才带着十几个汉子赶了过来。 他们一个个手里都拿着武器,譬如木棍,譬如斧头,再譬如锄头之类的。一个个以夏静月为中心,怒视着老孙头。 老孙头的浑家以及两儿子从后院出来,看见老孙头浑身赤裸,捂着眼睛嚎叫,他们愤怒地抄着家伙就要动手。 “想打架是不是?咱们奉陪!”方算盘大喝一声,手一挥,身后十几名年青壮士齐唰唰地围上来,大有大干一场的气势。 老孙头的儿子一看不对劲,对方人多,他们一家明显打不过。那就不打好了,于是便站着怒喊道:“你们把我父亲怎么了?” 夏静月看了老孙头一眼,提醒说道:“你若是再不把他带下去医治,他的眼睛就要瞎了。” 老孙头的浑家闻言,马上拉着一个儿子一起把老孙头扶走去救治。 方算盘走上来,手指着老孙头的另一个儿子,问夏静月:“大小姐,要怎么处理他?” 老孙头留下的儿子立即吓得双腿发抖,只差没有跪地求饶。 夏静月说:“让他们收拾东西,全部离开清平庄。” “小姐,单单只放他们走?”初晴遗憾地问。 本来以为今天可以大打一顿,谁知一开始就被莫名出现的侍卫搞定,然后剩下几个小菜小鸟貌似也不能打了。 真失落啊。 夏静月对初晴的失落甚为无语,“老孙头已经自作自受了,他眼睛里的石灰数量,治好也会视力大减。看在他平时没有做出欺男霸女之事,就让他们走吧。” “哦。”初晴虽然失望,但还是无条件地遵从夏静月的话。 方算盘闻言,朝老孙头的儿子喝道:“还不快快收拾了东西滚出去!” 老孙头儿子得知还能把自家的东西收拾走,大喜不已,立即回内院收拾。刘彪俩口子可是被净身赶出去的,他们能把自己的家财带走,结果比想象中好多了。 夏静月审问了那些猎人,得知是被老孙头蒙蔽和收买的,其中没有大恶之徒,便也让他们走了。 自此,清平庄、清乐庄彻底地落入夏静月手中。 梅氏的两个心腹被夏静月治了,定然会回去告状。夏静月自然不怕梅氏,但担心老太太那边,便派了初晴回去报一趟平安。 修整了两天后,夏静月盘算着该为睿王进行第二套疗程的治疗了。 因费长史的相助,派了马老大以及侍卫队过来,让她极为顺利地接管了两座庄子,为了答谢费长史的恩情,夏静月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清爽的小菜,聊表心意。 从马老大口中,夏静月得知费长史每天都要喝点小酒,便做了几道用来下酒极好的小菜。 一道香煎小鱼干,一道椒盐鸭下巴,还有一碟香辣虾,以及凉拌三丝。 费长史收到夏静月送来的食盒,乐得当时就拿出酒杯喝了起来,吃饱喝足后微醺着去见韩潇。 估计是喝得心情太好,到韩潇面前,费长史就乐滋滋地夸起夏静月的手艺。 韩潇正在看各地传回来的信件,闻言,翻阅信纸的手顿了下,抬起头,深邃莫测的黑眸落在费长史身上,问:“只给你一个人做了?” “可不是,只给我一人做了。”费长史回味无穷地赞道:“没想到夏姑娘不仅治病有一手,做起菜来更是一绝。” 韩潇眸光微沉,低下头继续翻看手中的信件,声音极为平静地再问:“吃得很高兴?” 费长史乐滋滋地回答说:“可不是,吃着吃着,一不留神,就多喝了两盅。夏姑娘还说了,如果我吃着喜欢的话,下次再给我做几样下酒菜。” 韩潇目光阴暗不定地盯着信件,良久,视线仍然没有移开一下,停滞在那一格。 他再次缓缓地抬起头,黑眸内一片沉静,“今天的公务都处理完了?” “没,王府那边的事务还没有送过来,等送过来了我晚上再处理。”费长史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舒服地靠在椅上哼小曲。 非紧急公务,就是缓过一两天处理也是正常的事,费长史如往常那般随意。 韩潇慢腾腾地翻着信件,冷峻的脸庞始终是平平静静的,“王总管过了来,王府就少了主事的人。今天你就回王府去,免得公务送来送去的麻烦。” “呃?”费长史微醺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以前王爷去哪,他都跟着,公务也是送来送去的,怎么以前就不麻烦呢? 费长史糊涂了片刻,心想兴许真如王爷所说的,以前王府有王总管坐镇,现在王总管到山庄来照顾王爷了,也该他回王府坐镇了。 一定是这样的。 费长史糊里涂里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那属下现在就去收拾东西,趁早回去。” “嗯,去吧。”韩潇慢慢地折叠着信件,双眸黑如漆色地盯着费长史离去的背影。 她给费引做菜。 她只给费引做了菜。 她单单只给费引做了菜。 她只给费引做了菜,却不给他做一份。 真是让人,该死的郁闷。 第77章 暗搓搓来求医 华羽山庄有几处温泉,夏静月选了一处温度在四十度左右的高温温泉,然后开了泡药浴的药方。 开好了药方,一问山庄的人才知道,费引回王府了。 那她手上的药方交给谁去置办呢? 夏静月不得不来找韩潇,“王爷,您看这药材……” “拿给本王。”韩潇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书。 夏静月将药方送到韩潇面前,说:“这是明天王爷您药浴需要的药,今晚就需要用小火熬起来,到明日午时正好要用。” 韩潇伸手正要去接药方,目光无意间落在夏静月纤细的手指上,脑海里忍不住浮现起她用这双柔软纤细的小手,给别的男人洗羹做菜时的情景,胸口没由来地微微发闷。 韩潇淡漠地收回手,声音也冷了几分。“此等小事以后交由王总管来处理,不必再找费引。” “是。我听下人说费长史回王府了,因为不知道以后的事由谁负责,这才来麻烦王爷的。”夏静月偷看了韩潇一眼,见他脸色冷冷淡淡的,暗想:他这也太不耐烦了吧,要不是找不到主事的人,事又急,她才不会来看他的脸色呢。还好,费长史走了,这里还有一个王总管可以找,以后可以少跟这位冷面王爷打交道了。 想及此,夏静月飞快地收回药方,说:“不好意思,打扰王爷了,我现在就去找王总管。” 看着夏静月欣喜地离开的背影,韩潇发现胸口的位置更沉更闷了。 王总管是个白脸无须,高高瘦瘦的太监,是韩潇开府时从宫里带出来的。 韩潇的母亲早逝,皇帝儿子众多,自然常常疏忽他,因此,韩潇几乎是这位王总管带大的。 因此,王总管除了对韩潇忠心之外,还多了另一种深厚的感情。 当韩潇被太医言之双腿将残时,这位王总管暗中不知抹了多少伤心的泪水。突然又听闻有个医术高明的女大夫能治好王爷的腿,王总管当时又高兴得直抹泪。 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恩人,王总管那激动的神情,只差没有三跪九叩了。“你就是那位夏姑娘?” 夏静月对王总管的激动有些莫名其妙,对方该不会把她当成谁了吧?“我是姓夏。” “你就是给王爷治腿的夏姑娘?”王总管再问。 给睿王爷治腿的,除了她,应该没有第二个姓夏的姑娘了。夏静月点头,“正是。” “真是太好了!”夏总管又一阵的激动,一把抓住夏静月的手,颤抖着声音问:“夏姑娘,王爷的腿真能治好?” “可以,不过有些麻烦,毕竟拖的时间太长了……” “麻烦不要紧,只要能治好就行,咱家最不怕麻烦了。”王总管高兴地笑了起来,又不敢确定地再问一次:“王爷的腿,还能像常人一样行走吗?” 王总管心里还是很忐忑的,毕竟太医院的人都放弃了为王爷医治,睿王府也从民间请了不少有德高望重的大夫,可没有一个人敢夸口说能治好王爷的。 因此他不知道,夏静月口中所说的治好是治好到什么程度,是不会继续恶化残废呢,还是以后走路需要拐杖?或者还跟以前一样,一到天寒就关节肿痛,夜不能眠? 夏静月笃定地回答道:“只要配合医治,以后注意调养,听从医嘱,王爷能走能行,还能跑能跳。” 王总管顿时有种被金馅饼砸中的幸福,他眯着眼睛笑得跟个小孩子似的,“这就好,这就好。” “请问,您就是王总管吧?”夏静月问道。 王总管这才想起他还没有自报家门,一见到夏静月就激动得只顾问王爷的病了。 他一拍脑门,自骂道:“瞧咱家的猪脑子,一高兴就糊涂了,忘了正事。听下人来说,姑娘找咱家有要事?” “是这样的,这是王爷药浴需要的药材清单,必须傍晚前就备齐熬制,明日午时需要用到。”夏静月把药单给了王总管,并再三吩咐必须天黑前就熬起来。 王总管慎重地收好,“行,咱家马上让下人去办!” 见夏静月告辞要走,他猛地想到一事,连忙拦下夏静月,鬼鬼崇崇地关上大门,又把夏静月拉到内室,再关上内室的门。 这阵仗把夏静月唬了一跳,“王总管您这是要做什么?” 肿么有种地下团伙要暗搓搓地搞大阴谋的即视感? 王总管还把内室搜了一遍,确定此屋无外人,外面的人也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后,这才悄悄地问夏静月:“夏姑娘,你看,王爷除了腿不好外,还有其他的毛病吗?” 人总是贪心的,知道王爷的腿能好,王总管不由地想到其他方面的隐患。 此话令夏静月满头雾水,“王总管的意思是,王爷还有其他的毛病?” 她怎么没有号出来? 难道是隐藏极深的隐疾? 这就麻烦了。 “事情是这样的。”王总管又悄悄地把夏静月往角落里拉了拉,才小声地问:“你看王爷的肾有问题吗?” “肾?”夏静月仍是稀里糊涂的,不过仍以医生的专业口吻问诊道:“你家王爷的肾有问题?是哪种情况的问题,可以仔细地跟我详述一下吗?” 王总管低声问:“你是给王爷把过脉看过病的,你说,虚吗?” 夏静月恍然大悟,“你是说王爷肾虚啊!” 王总管吓得惊叫了起来,“嘘!嘘!小声点,别给人听到了!” 王爷肾虚的事可是关乎国之大事的,若是传扬出去,被人知道了,那是直接关系到王爷的前途、王爷的命运,尤其是……王爷的尊严! 王总管哭丧着脸说:“照你说,王爷果然是肾虚了?” “这个我还真没有留意。”夏静月照实说,又问道:“你怎么会认为你家王爷肾不行呢?” 王总管苦恼地说:“不瞒夏姑娘说,我家王爷他不近女色,都过了弱冠之年,还没有开过荤呢,真是把咱家给愁坏了!你说,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不喜欢女人呢?后来咱家听说,男人这方面的问题都是跟肾有关的,肾不好,它就起不来。夏姑娘,你医术如此高明,妙手回春,能不能顺便把王爷的肾也治一下?” 第78章 肾虚怎么补 王总管着急极了,王爷的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没有一个子嗣。男人无后,这可是天大的大事! 身为不能人道的太监,王总管压根没有想过问一个未及笄未出阁的小姑娘关于男人行不行的问题有什么不妥。他心里想的是,你不是大夫嘛,问大夫这个问题不是很正常的嘛。 而夏静月身为一个新时代的医生,也从未曾想过一个男人、就算是一个太监来问她关于男人行不行的问题有什么不妥。她想的是,她是医生嘛,对病人家属自然是有问必答,帮助病人早日康复的嘛。 因此,两个浑然不知道不妥的人仔细地探讨起这个很不妥话题。 “原来如此。”夏静月用专业的知识详细地思考了一会儿,说道:“王爷的寒凝之症久矣,身体必然有所内损,而五脏六腑一损俱损,是有可能会引起肾虚的问题。不过你不用担心,情况应该不严重,要不然我早就号出来了。这样吧,下次我给王爷诊脉时,详细留意一下这方面的问题。” 王总管大喜道:“哎哟,如此咱家就拜托姑娘了。” “没问题,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还有其他的事吗?” “有。”王总管想了想,又问:“你说,如果肾虚了,该怎么补?” “自然是食补最好了。”夏静月回答道。以中医来说,黑色食物补肾,像芝麻啊,黑豆之类的。 “食补?”王总管眼睛大亮,脑回路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意有所会地一笑,“咱家知道了,咱家一定会给王爷好好地补一补!” 不等夏静月回话,王总管就兴冲冲地打开门,招了下人过来吩咐去了。 见王总管一下子就跑远了,夏静月有些纳闷地挠了挠额头:王总管这是要给王爷弄芝麻糊或者黑豆浆吗? 看不出这位王总管的行动力挺强的,这就着急着去找芝麻和黑豆了。 夏静月便把这事甩开了,准备明天温泉药浴的事。 华羽山庄的温泉处于溶洞之中,夏静月在温泉旁边寻了一处天然的池子,那池子相当于两个浴桶大小。放进一半温泉水后,再堵住入口,夏静月指挥着下人把慢熬了一夜的药汁倒入池中。 “行了。”夏静试了试水温度,对坐在一旁的韩潇说。 王总管素知他家王爷不喜外人近身,亲自给韩潇除衣,再扶韩潇坐入水池。然后指挥下人留下茶水等物,说道:“王爷,奴婢在外面守着,您有事唤奴婢一声。” 王总管说完便带着下人退出溶洞。 溶洞里面,只剩下夏静月与韩潇二人了。 “王爷您先泡足半个时辰,然后再施针。”夏静月给韩潇把了脉后说。 韩潇轻嗯了一声,便闭上眼睛不语。 在水雾氤氲中,韩潇刚毅冷峻的脸庞显得柔和了几分。 夏静月悄悄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水雾晕染的缘故,此时的他少了平时的冷冽。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微合着,不用面对那双压迫力十足的冰冷寒眸,她心头轻松了不少。 温泉内的温度很高,药池的水温更高,不消片刻,韩潇头上便冒出一层层的汗水。 夏静月早有准备,拿起干毛巾替他拭汗。主要是擦去他额头与眉间的汗水,免得汗水流入眼睛灼疼了眼睛。 刚动手时,夏静月特地又观察了韩潇一眼,生怕他又表现出拒人千里的抗拒。 还好毛巾刚碰到他眉头时,他只是微皱了皱,便放松开,默许了她的动作。 毛巾擦过他如剑的浓眉,高挺的鼻子,夏静月目光不由自主地打量着他的五官。 他闭上眼睛,双眉舒展的样子,比他平时的样子可爱多了,也有人气多了,浑身的冰山气质好似消散了大半。 之前夏静月只注意到他的冷,以及他的强势,没有机会仔细观察他长得是什么样子的。如今才发现,他长得极为好看,浑身透着浓浓的男人味……哦,换了医学的说法是,浓浓的荷尔蒙。 这样的男人非常令人着迷,即便夏静月不是好色之徒,也不由悄悄地多看了几眼。 实在是令人爽心悦目。 当然,仅限于他闭上眼睛,并不设防的时候。 等他睁开一双深邃的寒眸时,那一副冷冰冰,生人易近,又强势霸道的气势,实在令人喜欢不起来。 夏静月前世的中医世家,有两手绝活,一个是制药,另一个就是药浴之法。她深得家族真传,对药浴之法深有研究,这个方子是专为韩潇配制的药浴,又加上温泉加持,夏静月甚有信心。 果然,等半个时辰后,夏静月给韩潇诊脉时,发现效果非常不错。 夏静月露出放心的笑容:“您感觉怎么样?” 韩潇睁开眼睛,目光正好与夏静月含笑的眼睛对个正着。 温泉边很热,夏静月一直呆在他身边,使得她被热气蒸出一身的薄汗。 韩潇目光落在她的额眉间,已渗出细细的汗水,她的脸庞也被热气蒸得红通通的,像个熟透了的红苹果。 细碎的发丝被汗水蒸贴在她的额际,她带笑的眉眼,欣喜的神情,突如其来地撞入他的视线,亦撞入他毫不设防的心田。 心跳猛地乱了几拍,他复闭上眼睛,平息片刻,才睁开清冷的眸子,淡淡地应了一声。 “您现在可以起来了,趁着筋脉畅通,腠理张开时施针,正是最好驱散寒邪的时候。” 夏静月伸出手将他扶起,然后平躺在备好的长榻之上。 银针也早已备好,夏静月娴熟地下针,轻捻、旋转,然后留针,接着又往下一个穴道如此。 尤其在韩潇的双腿上,夏静月下的针最多,几乎每个穴道都留着一针,看上去,被针插得密密麻麻的。 针下完后,每一针都需要留一定的时间,趁着这个时候,夏静月复察韩潇现在的状态。 发现他嘴唇发干,想到方才泡药澡时他流了许多汗,体内必然是缺水了。便起身去旁边的桌上倒了碗温温的茶水,并拿了一个勺子过来。 “您先喝点水。”夏静月坐在旁边喂他。 因为他身上的穴道正插着银针,不能动弹,夏静月只能用勺子勺着茶水送到他嘴上,方便他吞咽。 第79章 这么嫩 韩潇张开嘴抿了一口,茶中含着红枣、枸杞还有菊花的味道,清清甜甜的,在此时口渴中非常可口。 一连喝了两碗茶水,韩潇才示意不用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可以收针了,夏静月把针都拔了下来,又拿过一张毛毯盖在韩潇身上,盖得严严密密的,除了头,其他部分都盖实了,不透一丝风。 夏静月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解释说:“您刚泡了药澡,又针过,全身腠理大张,需要休息一个时辰。待一个时辰后腠理恢复原状,您才能出去,不然被外邪入侵的话,今天的治疗就白做了。” 给韩潇盖好毛毯后,夏静月终于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昨晚就开始准备,一大早要起来检查药汁,如今又在溶洞中呆了两个多时辰,委实把她累得够呛的。 不过现在还不能收工,得等一个时辰后韩潇休息够了,最后检查一遍,今天的治疗才算真正完成了。 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无事可做,又不能离开韩潇身边,夏静月累极了,打了一个呵欠,干脆靠在旁边休息起来。“您要是有不舒服的时候,立即唤我。” 说完,便闭上眼睛憩息着。 兴许是太累了,夏静月原本只想假寐片刻的,谁知道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 韩潇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去,正看到夏静月手撑在桌上睡着了,发出微微的酣睡声。 他深邃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后,就再也移不开。 看着她红润的脸庞,如画的柳眉,小巧的下巴,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一个女人,也是第一次看女人看得这么的仔细。看着她睡得这般安详,心里头竟也充满了安详,还有淡淡的满足。 她离他很近,只有一臂的距离。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从毛毯里伸出一只手来。 手指悄悄地碰了一下她红润的脸颊,似乎是想试试看女人的脸和男人的脸有什么不同。 这么滑,这么嫩,这么软。 原来女人是这个样子的? 韩潇千年冰湖般的黑眸极为稀罕地掠过一丝惊奇,一丝讶异。 忍不住,又小心翼翼地拿手指指腹点了点她红润的双颊,触感比最上好的玉还要温润,他的眼里透满了好奇。 睡眠中的夏静月似乎被惊扰到了,动了动身子,眉头也皱了起来,似乎马上要醒过来。 韩潇一惊,手臂嗖的一声缩回毛毯里,并火速地闭上眼睛,冷冰冰的脸庞上一脸平静镇定,仿佛他正在睡着了。 只是,他那被头发遮盖的双耳,悄悄地泛着红,热意从耳垂迅速地爬满他整个耳朵。 韩潇闭上眼睛许久,耳朵没有听到夏静月惊醒的动静,慢慢地,又听到她微酣的呼吸声。 韩潇这才重新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去。 这一次,他没敢再伸手去触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样子。 她弯弯的秀眉儿天然生成,像两片弯弯的柳叶;灵巧的鼻子缓缓地呼吸着,透着可爱与伶俐;微翘的双唇红红润润的,泛着光泽,水润润的,仿佛沾着花露。 还有那小巧的下巴,洁白无瑕,虽小虽巧,却又有点肉肉的。连那从发丝中露出的耳朵,也是玉雪可爱。 长发如雾如云,以玉簪挽成,垂下的几缕发丝,如云飘逸。 他呆呆地看着她,不知不觉地,在她的安详睡眠影响下,他缓缓合上了眼睛。不到片刻,溶洞中微酣的呼吸又多了一道。 等韩潇睡足之后醒来,天已经全黑了,守在他旁边的,是王总管。 他游目四望,没有发现夏静月的身影,不禁生出几分失落感。 “殿下,您可醒了。”王总管笑呵呵地拿着衣服过来。 “她走了?”韩潇掀开毛毯站起来,伸手穿衣。 王总管一边整理着韩潇的衣服,一边说道:“您指的是夏姑娘吗?夏姑娘早就走了,临走前还嘱咐奴婢说,别打扰您,让您睡到自然醒最好。” 王总管观察到韩潇精神奕奕的样子,还能自己站起来,甚至可以不用扶就自己走几步,大感欣慰。同时,他对夏静月的好感更是蹭蹭蹭地往上升。 因此,王总管对夏静月那是赞不绝口。“要按奴婢说,夏姑娘的医术比太医院那帮庸医厉害多了,殿下在她的治疗下,奴婢是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好,这位夏姑娘简直就是奴婢的恩人!” 韩潇不置可否,穿好衣服后坐在软轿上回了院子。 王总管立即让下面的人准备开饭。 随着王总管的一声令下,十二位侍女婀婀娜娜地鱼贯而来。 她们或是执着宫灯,或是端着茶水,或是捧着水盆毛巾,每个人的职责不同,但相同的是,这些侍女都身披薄纱,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十二位侍女清一色的容貌绝色,小腰细得不堪一握,然而前面却鼓鼓满满的,鼓得几乎要撑破薄纱下的艳色肚兜。 人未到,香已袭来。 她们袅娜地走到韩潇面前跪下,妩媚地半垂着头,将托盘举到略比额高,齐声娇唤道:“请王爷漱洗。” 韩潇的脸早就黑得能滴出墨水了,从侍女一进屋,屋里就飘满了他厌恶的脂粉味。 他身边侍候的太监内侍全都不见了,敢如此大胆换掉他常用的人,除了王总管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狗胆包大的家伙! 此时,王总管躲在一边,喜孜孜地偷瞧韩潇的反应。 自打费引跟他提起,王爷不再拒绝女人近身后,他就天天乐得喜眉笑眼的。当天听到消息,当天他就四处物色极品尤物。 眼前的十二位侍女,都是王总管从各个渠道收集过来,又逐个逐个地精挑细选出来的。瞧,一个个漂亮绝色,一个个胸大腰细,一个个眼睛看人跟勾魂似的。 别说正常男人了,就是他这个没有了那玩意的太监看着,都有点春心荡漾了。 别人怕主子被女人勾了魂,王总管却深怕没有女人来勾王爷的魂,如果这世上真有那会勾男人的狐狸精,他早就派人去抓了。 “王安,这是怎么这一回事?”韩潇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山雨欲来的压迫力。 第80章 娇羞无限 王总管连忙走出来,陪笑说:“奴婢想着女人心细,侍候王爷会细致些,不容易出错,就把内侍全换成了女的。” 虽说王总管是看着韩潇长大的,但也是怕极了韩潇发怒的,一看到韩潇处于暴怒的边缘,打死他也不敢说这些女人是安排给王爷您开荤的。 韩潇的脸冷得如同被冰冻了三尺。 压力最大的,莫过于跪在前面的十二个侍女,在韩潇强大的气场下瑟瑟发抖。 韩潇紧捏着拳头,随着房中的脂粉味愈浓,他的脸色愈加阴沉。 同样是女人,这些女人偏偏是如此的令人感到厌恶。 正要斥退侍女,韩潇脑海里没由来地掠过白日的一幕。 他寒眸闪了闪,目光落在最前面举着水盆的侍女脸上: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一样的? 回想起白天的事情,他的手指仿佛还残留着那温润的美好触感,恨不得再去触碰一下那双颊绵绵软软的感觉。 然而,对着面前的侍女,他却生不起丝毫去碰一下、摸一下的冲动。 是他的原因,还是她们的原因? 韩潇百思不得其解。 韩潇又想解开这个他想不透的谜团。 于是,他忍着不耐,向那侍女招了下手。 侍女连忙捧着水盆跪行到韩潇面前。 “抬起头来。”韩潇的声音冰冷得不含一丝情绪。 侍女顿时惊喜又紧张地抬起头,娇羞无限地冲韩潇轻笑着。 韩潇强忍着心理不适,伸出手指轻碰了下那侍女的脸,指尖却摸到一指的胭脂。 他立即收回手,眉间难掩厌烦,“都下去!” 斥退侍女后,他拿出帕子将手指胭脂用力擦去,后还觉得脏,在水盆上洗了一遍,仍然不舒服。 “打水来。” 王总管在一旁看完全过程,既惊讶又在意料之中,马上让以前服侍王爷的内侍打水进来。 韩潇一连选了三遍,换了三次水,还是觉得手指油腻得难受。仿佛粘上什么肮脏的东西,洗都洗不干净了。 “再打水来。” 王总管这才惊觉事情搞大了。 为什么会这样? 王爷以前也厌恶女人,但是只要那些女人别碰王爷的东西就没事。就是碰了,把东西扔了再发一阵脾气就完事了。 可是现在,王爷都洗了五遍手,还难掩嫌弃与恶烦。 不过是一点脂粉而已,就算沾了一手的黑墨水也该洗干净了呀! 王总管想不明白,可总感觉这是一种病。 病么,自然要找大夫来治。 王总管急急忙忙地,把正在用晚膳的夏静月拉了起来。“快!夏姑娘,您快给王爷诊诊脉,王爷染上怪病了。” “怎么会?”夏静月吃了一惊,“白天我给他检查过了,身体恢复得很好,怎么突然染上怪病了?” “咱家也不知道,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夏静月慌慌张张赶到时,韩潇正坐在一旁生闷气,不知道是在生他自己的气,还是生哪个人的气。 “殿下,夏姑娘来了,您赶紧让她瞧瞧。”王总管一脸是汗地喘息说。 韩潇很意外王总管会把夏静月请来,不自在地说道:“本王无事,让她回去吧。” “您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能说没事?”王总管着急不已,又对夏静月说:“王爷不知为何,一直洗手不停,麻烦你去看看王爷的手是不是出毛病了?” 韩潇听了这话,险些又黑了脸。万般后悔让费引回去留了王总管过来,瞧这弄的都是什么事儿?先是不知从哪找了一帮庸脂俗粉来恶心他,现在又没头没脑地把夏静月拉来。 简直就是胡闹! “难道是惹到过敏的东西了?”夏静月取出诊脉包,拿过韩潇的手过来看。 除了手心手背有些擦红外,并无其他异常。 她又捋起韩潇的衣袖,手臂中并无红点或者红斑。 “王爷可觉得哪儿不舒服?”夏静月认真地看着韩潇询问。 在夏静月认真且毫不含杂质的清澈目光中,韩潇鬼使神差般生出心虚来,他侧过头,冷道:“只不过碰了点脏东西,洗干净就行了,不必大惊小怪。” “哦。”夏静月应了一声,作为医生的本职工作,还是认真地给他的手地检查了一遍,确定如韩潇所说的那般,才放开。“王总管的确是过虑了,王爷的身体很好。” 王总管惊魂初定,抹了抹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亲自送了夏静月出去。 韩潇独自坐在院中,张开手掌,上面夏静月握过的地方似乎还残余着微温。 之前那挥之不去的肮脏感奇异地消失了。 韩潇紧紧地握了一下手,眸深难测。 见王总管回来,韩潇危险地警告了他一眼,“以后若再有此事,你就不用在本王身边侍候了。” 王总管哪里还敢?连不迭地告罪。 “奴婢这就去给王爷传膳。” 王总管哭丧着脸出去:这等美人都勾不了王爷的魂,难道王爷真的不行? 幸好,他还有第二招。 除了平时份额的九道菜肴,王总管又多端了一盅补汤上来,殷勤地说道:“请王爷先喝汤,补汤在饭前喝效果最好。” 韩潇闻到汤中飘着一股怪味,挥了挥手,“撤下去。” 王总管着急了,说:“这补汤对王爷的身体好,您还是喝了吧。” “本王不需要补。” “这是夏姑娘吩咐的,说是给您食补的。” 韩潇一愣:她吩咐的? 心头蓦然暖意衍生。 再没有任何的犹豫,他伸手拿过补汤,强忍着那一股冲鼻的怪味,一口气饮完。 这一天晚上,韩潇烦燥得一夜难眠,小腹像是燃着一团灼人的火焰,灼得他全身发热发烫,灼得他气血翻腾不休。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鼻上一热,两管腥红的血液直流不止。 哪怕韩潇是个蠢的,也知道那补汤有问题。 抹去鼻血,连饮数杯冷茶,又打了一通拳后,韩潇才止住小腹流窜的燥热。 他陷入疑惑之中,夏静月让他喝这补汤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夏静月来给韩潇复诊时,惊觉韩潇的脸色非常难看,气色非常不好。苍白中带着不同寻常的潮红,甚至还流鼻血了,她连忙给韩潇把脉。 这一把脉,她大吃一惊:“您吃了什么?怎么血气如此之燥?火气如此旺盛?” 第81章 补出鼻血 韩潇反倒不解了:“不是你让王总管给本王喝的补汤吗?” “补汤?什么补汤?”夏静月愕然问道。 “说食补什么的。” 一说食补夏静月就懂了。 是懂了,又是不懂了。 不就喝了点黑豆浆吗?怎么就流鼻血了? 难道王总管在豆浆里放了红枣桂圆等物? 夏静月给韩潇开了清火药后,出去见到王总管便叮嘱说:“王爷身上火气燥,以后的豆浆不要放桂圆红枣之类的。为了保险,把豆浆也停了吧。” “豆浆?”王总管一脸懵,“什么豆浆?” 夏静月反问他:“你不是要给王爷喝豆浆食补吗?” “食补用豆浆?”王总管更懵了。 “要不然呢?”夏静月好像察觉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了:“你昨晚给王爷喝的不是豆浆?” “呃,那个……是!是豆浆!的确是豆浆!”王总管暗暗地抹着汗,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夏静月更发不解了,“你说,喝个豆浆怎么会流鼻血呢?你加了多少红枣?” 王总管呵呵干笑着,问:“就不能给王爷更补一下吗?” “当然不能了,王爷那么年轻,又正是气血方刚的时候,会补出毛病来的。” 这回把王总管吓到了,连忙问:“王爷现在出毛病了吗?” 本来就有毛病了,若是再出毛病,这还得了? 王总管冷汗如雨下。 “气血热燥,有发烧迹象,要喝清凉汤泄火,幸好问题不算大。” 韩潇在屋内听到夏静月与王总管的对话,脸上乌云密布。 昨晚那汤是豆浆? 哄谁玩呢? 待夏静月一走,韩潇立即把王总管招进来,厉声问:“你给本王喝的到底是什么?” 王总管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哭道:“王爷,奴婢这是为了您好啊,夏姑娘说您虚,奴婢就想给王爷补一补。” “她说本王哪儿虚?” “肾虚……” 药澡治疗夏静月设定为七天一次,在华羽山庄休息了两晚后,她就回到了清乐庄,策划建庄子的准备工作。 她如今还在孝期,不能开工动土,但是勘测地形,画画新庄子的图纸还是可以的。 除了策划新庄子的事宜,夏静月对那八百亩荒山上心了。 那么大的一座山,荒废了多可惜。 可是照现在的耕种情况,费的人工太多,出产又太少,极不划算。 因此,她决定到山上走一趟,实地勘查。 要想知道这片土地适合种什么,就得先看看它上面什么植物长得最好,这样就容易找到合适的作物。 当夏静月问起山上的植物时,方算盘茫然了片刻。“山上啊,野草倒是长得挺好的。” 从方算盘口中问不出答案,夏静月便亲自去看。换上耐磨损的粗布衣裳,头发随便用粗布一包,带着初雪就上山了。 方算盘熟悉附近的地形,为夏静月做向导。“山上的土地都是砂壤,施再多的肥也没用,土太贫了。我爹说,以前的东家试过在山上种果树,结果还是出产少。现在只好种些豆类的,好种,易活,尤其是像黄豆这样不挑土的。” 荒山不高,最高的一座山峰只有三百多米,平坦向阳的地方倒是不少。 方算盘在前面开路,回头又说道:“还有萝卜也好种,可是萝卜种来没用,卖不出去。” 夏静月闻言点头,这倒是,八百亩地的萝卜卖给谁呢?倒不如种些黄豆,起码可以拿来喂牲口,饥荒时也能拿来充饥。 爬上山顶,夏静月朝山下望去,清平庄与清乐庄就山脚下,还能看到远处溪边,初晴正跟方丽娘在捞鱼。 夏静月四处张望,寻了一处长有一片片墨绿墨绿叶子的绿地走去。 只见野蔓丛中,生长着不少羽状分裂的叶子,夏静月心中一动,探身过去折了一枝过来。 方算盘瞧了瞧,认出来了,“小姐,这是菊花的叶子,待到秋天的时候,山上开了一片片的菊花,可好看了。” 夏静月仔细分辨了花枝,心中一喜,说道:“这是小白菊。” 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杭白菊,是极有名的一种药用菊花。 “小姐,小白菊是什么?”初雪侧头问道。 “可以做药,也可以泡茶,是极有名的花茶,当然,它还有很多用途。”夏静月转过身,与方算盘说:“小盘,如果将八百亩山地都种上菊花,庄里的人够使吗?” “啊?种菊花?”方算盘傻住了,小姐好好的农作物不种,种着菊花玩?这也太儿戏了吧。他忍不住劝说:“小姐,您看这样好不好,您喜欢菊花,小的到了秋天就带人上山来采,您要多少,小的给您采多少。” “光野生的这些怎么够。”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做大一点。“与其种黄豆那点少得可怜的产值,还不如都种菊花。” 菊科的植物对土壤不挑,往往很多贫瘠的野地都有菊花的影子。与其辛辛苦苦种不值钱的黄豆,还不如种菊花呢。 只要她把花茶开发出来,不愁没有销路。 方算盘见夏静月主意已决,只得苦着脸点头。心中暗想小姐出身富贵人家不知饿肚子的滋味,那么大一片地不种吃的,偏生种这些好看却没用的花儿,多浪费。估计小姐是一时兴起的,明年真种了,又没兴趣了。 不过,既然小姐要种,那么他一定会给小姐好好地打理,哪怕是种着玩儿的,他也要给小姐种出个样子。 “小盘,庄上有人种过花吗?”夏静月问道。 方算盘摇了摇头:“庄上的人,种过稻米,种过玉米,种过瓜果,可是种花,尤其是种菊花,小的没听见过谁会。” 夏静月指着面前的菊花丛说:“先派人把影响菊花生长的野蔓野草稍稍处理一下,尽量让这些菊花多开点花。秋天开花后,不好的花的摘了,留下长得好,追些肥,让它们自然结籽。等种子成熟后,再收下来晾干,其余的,跟别的农作物留种取种差不多。” 方算盘是种过田的,一听便明白了,“小的晓得了,小的这就让人来侍弄。还有另一边山头也有好多这样的菊花,小的也让人去弄。” “你去忙,我去别处逛逛。” 第82章 死胖子 与方算盘分道后,夏静月和初雪二人往别的山头闲走去。 一路观赏风景,观察山中植物,这一走,两女竟然走了将近两个时辰。 此处离清乐庄非常遥远了,离夏静月自家的荒山更是远了数重山。 “小姐,这是哪啊?”初雪悲剧地发现,她迷路了。“奴婢都分不清楚该往哪个方向回家了。” 夏静月一看,发现她也迷路了,这一路只管着往有兴致的地方走,压根就没记路。更最糟的是,现在已经傍晚了。 “你看,下面有一条大路,咱们沿着大路走,说不定能遇到可以问路的人。”夏静月指着山下的路说,“走,咱们赶紧下山,趁天黑前多赶点路。” 两人下了山,沿着大路走,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有遇到路过的人。 正在夏静月怀疑会不会在路边露宿时,终于听到一阵马蹄声从后面传来,渐来渐近。 她扭头往马蹄声的来处望去。 只见路的那头,一头黑色的大马驮着一人过来。 初雪眯着眼睛看了好几眼,惊叹道:“小姐,那马真大!” 可不是嘛,隔着大老远的,都能看到那马比一般的马要高要壮要大,要是到了跟前,还不知道会有多高大呢。而骑着马的人,隔了老远也能看到是一个大胖子。 随着马越近,马上的人看得更清楚了。 那人身着华丽的锦服,头上带着金冠。脸胖得圆成一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他不仅是一个胖子,还是一个超胖的胖子,如一座小山般坐在马上,若不是那马够壮,估计都驮不动他。 夏静月正准备伸手拦下那胖子问路,那胖子看到夏静月二人,自动放慢了马速。 “喂!你们两个!往京城的方向怎么走?”胖子停了马后,手执鞭子,指着夏静月吆喝道。 敢情也是个迷路的? 夏静月哭笑不得,说道:“这位爷,不好意思,我们也不知道。” 哪料那胖子听后,戾气顿生,凶相毕露,举起鞭子就往前面的初雪抽下去:“好个刁民,不识抬举的东西!连路都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用!” 夏静月与初雪压根没有想到来人一意不顺就拿鞭子抽人,哪里来得及躲开? 初雪惊慌之下,下意识地举手挡着脸,使得手臂被鞭子结结实实地抽了一记,痛得眼泪迸了出来。 手臂上的衣服很快就洇了一片猩红的血迹。 夏静月见此,气晕了头,拉着初雪离开胖子数步,指着胖子怒骂道:“哪来的死胖子,见人就打,连理都不讲,你是人还是畜牲!” 胖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当着他的面骂他是死胖子,立即暴跳如雷,策着马挥着鞭子就往夏静月打去。“该死的村姑!竟敢辱骂本王,你找死……” 夏静月就没有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人,被气笑了,一边躲一边又说道:“什么王?王八的王吗?” “气死本王了!死村姑,你要是再不站着让本王抽你,本王就灭你九族!”夏静月太灵敏,胖子几次打不着她,气得直跳脚,不仅拿着鞭子抽,还控制着马往夏静月身上踩。 身为一个胖子,没有丝毫胖子的自觉,在马上做出如此高难度的动作,险些没把胖子给摔死。 胖子手慌脚忙地坐稳后,干脆收了鞭子,只纵着马来踩夏静月。 那马,比夏静月高得多了,目测有两米高。被胖子纵着前身立起,更是能高达三米。而且看胖子熟悉的操控动作,平时没少纵着马来踩人。 若被那大马从三米高踩下来,夏静月估计自己不死也要断成几截了。 胖子的凶恶,激起了夏静月的血性。 她敏捷地跳下大路后,一弯身,从水沟里抓了一把淤泥,准确地砸在胖子的头上,砸了胖子一脸的泥水。 胖子气得哇哇大叫,忙忙地拿袖子抹脸。 这时,夏静月从身上取出一支最长的银针,足足有三寸长,极准地往马的痛穴之处刺下去。 大马吃痛,立即癫狂了起来,驮着胖子没头没脑地狂奔而去。 胖子在马上几次险些被马给颠下去,吓得他紧紧地抓住马鞍,冷汗流个不止。 他是经常踩着人玩,可他不想摔下去被马踩着玩。 又惊又怒之下,胖子朝着离远的夏静月怒吼道:“死村姑,本王不会放过你的……” “怎么就没把你给摔死呢!” 夏静月可惜地说道。 打发走了胖子,夏静月马上洗了手,给初雪看伤口。 只见初雪的手臂上,鞭伤深入血肉,血流不止,看得夏静月眼睛都红了。“该死的,那个死胖子最好别落在本姑娘手上,到时本姑娘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这么深的一处伤口,就是治好了也要留下疤痕。 幸好夏静月有随身携药的习惯,给初雪上药止住血,再包扎好后,她说:“你这伤口太深,得回去缝线才行。” 要不然,手臂一动,伤口又会暴裂开来。 可是,此时已是黄昏,太阳将要下山了,她们别说赶不赶得回清乐庄了,就是连路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夏静月站在路边仔细地观察四周环境,目光落在前面的柿子林,“我依稀记得,华羽山庄的后山有一片柿子林。按照咱们走的大概方向,这边会不会是华羽山庄的附近?走,咱们去看看!就算不是华羽山庄,也得找个地方借宿。” 夏静月扶着初雪,往那片柿子林走去。 且说夏静月在马上的痛穴狠狠刺进去一针,那马便驮着胖子狂奔数里,直到遇上四处寻他的属下才控制住失控的马。 胖子一被解救下来,浑身衣服都被冷汗给渗透了,脸色更是白得跟一张纸似的。 一屁股坐在地上,胖子捂着卜卜卜乱跳的心脏,许久都回不过魂。 “殿下,您跑到哪儿去了?小的可担心死了!”太监小棋子含着泪跑上来,给胖子抹汗,又给胖子扇风。再看胖子身上头上都沾着的泥水,小棋子更是眼泪汪汪的直掉眼泪:“殿下,您、您、您才跟小的失联小半天,怎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原来,这胖子竟是当朝的三皇子穆王韩熹。 韩熹终于回过魂了,火大地一脚把小棋子踹开,“死开一边去!” 第83章 谁长了猪脑子 小棋子被踹得滚了两圈,看到韩熹要起来,又连忙爬回去扶着韩熹站起来。“殿下,您小心点。” 韩熹即便站稳了,双腿还在直打颤,余悸未定。 因此,他更恨害他如此失态的夏静月,立即朝他的侍卫队喝道:“都给本王上马,回去找那村姑算帐!” 至于他,是不敢再骑马了,坐到马车上,指着来时的方向气势汹汹地杀回去。 韩熹恨得直咬牙:不知死活的村姑,敢如此欺辱于本王,本王定要挑断你的手筋和脚筋,再关到猪圈去! 领着大批侍卫回到原地时,路上早没了夏静月二人的踪迹。 韩熹哪里肯就此罢休?阴沉沉地一笑:“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来人,给本王到处去搜,那村姑定然是住在附近的人家!” 小棋子张着脖子在四周看了一会儿,指着柿子林的方向说:“殿下,奴婢没记错的话,那边是睿王殿下的华羽山庄,奴婢听说睿王殿下正在那边养伤呢,那村姑会不会是华羽山庄的人?” 韩熹小眼睛一瞪,看白痴般看着小棋子,“你个猪脑子,四弟住的地方,别说女人了,连只母鸡都没有!” 小棋子想到睿王不喜女人的传闻,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的确如此,还是殿下英明!” 韩熹被夸得心里舒畅,口气总算没有那般凶恶了。“那还不给本王去搜?” “小的这就去。不过,殿下,您还记得那村姑的样子吗?”小棋子机灵地一招手,随队的画师上了来,立即打开包袱,取出纸墨。 韩熹平时最喜吃喝玩乐,更喜欢附庸风雅,所以跟前跟后的,除了侍卫队,还有画师、乐师,甚至还有女扮男装的舞伎。 韩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说:“一双眼睛大大的。” 他依稀记得那女子指着他骂的样子,双眼盛满了怒气,显得格外的大,格外的明亮。 画师马上在纸画了两只大眼睛,小棋子看后,继续问:“还有呢?殿下,她除了眼睛大大的之外,其他的呢?” 韩熹想不起来,不耐烦地说:“本王哪里记得!” 那时他坐在马上,要拿鞭子抽人,又要控制马,几次都差点摔着了,哪里有时间看人长什么模样的。 对于这位王爷殿下的德性,小棋子哪会不知?不过还是得陪着笑问,不然找不到人,他又得挨揍。“殿下再想想,譬如她的眉毛是长什么样子的。殿下您说得清楚了画师才能画得像,画得像才好找人不是吗?” 韩熹一巴掌拍在小棋子脑袋上,怒瞪着眼:“本王要是都记得,还要你们这些废物去找吗?” 小棋子捂着头哭了,不是挨打痛了哭的,而是被王爷逼哭的:王爷您自己都记不清楚,让画师怎么画?让侍卫怎么找? 画师也是压力山大,冒着一死问道:“殿下,除了眼睛,您还能记住其他的特征吗?” 韩熹不耐烦地怒吼道:“都说了眼睛大大的!眼睛大大的还不好画吗?说得这么清楚还听不懂,你这个蠢货,回去本王剥了你的皮!” 画师骇得笔掉了。 小棋子换了另一个角度问:“爷,那村姑年龄多大?” 记不清长相没关系,有年龄就好办,按着年龄段搜就是了。 韩熹回想了好一会儿,想起来了,说:“十五、六、七、八、九岁吧。” 小棋子抹了抹汗,问:“到底是十五、十六、十七还是十八、十九岁?” “就是十五、六、七、八、九岁的模样!说得这么清楚还记不住,饭桶!全部都是饭桶!”韩熹找了鞭子,对着小棋子和画师就是一阵的猛抽。 夏静月扶着初雪去到华羽山庄时,王总管看到初雪的伤势,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哪弄的伤?” 夏静月余怒未消:“别提了,路上遇到一个见人就抽鞭子的疯子。” 夏静月回想那疯子的狂妄口气,不断自称本王,暗想莫不成也是一位王爷?“他自称本王,估计来头不小。” 王总管闻言,问了他的长相。 一听之下,王总管明白了,长得那么胖,爱骂人打人,还喜欢骑那么骚包的马,也只有那一位了。“那是穆王殿下。” “穆王?”真是位王爷?那以后要给初雪报仇就有难度了。 “穆王殿下是当朝三皇子,也是几位皇子中脾气最暴躁的,姑娘以后见着他小心点,穆王殿下不仅脾气坏还非常记仇。” 夏静月口中应着,心中却想:本姑娘也是非常记仇的,就算贵为王爷,哼!别给她逮着机会了…… 夏静月留在华羽山庄给韩潇又做了一次药浴治疗后,初雪手臂上的伤也愈合得差不多。夏静月这边给初雪配了祛疤霜,那边,费长史派人去采摘的艾叶也送来了。 这些艾叶已经晾晒干燥,并且挑拣干净了。 夏静月立即投身到制艾之中。 她挑了数名手脚伶俐,本身又有医药知识的伙计,言传身教地教导他们如何将艾制成艾绒。 夏静月要配的是药艾,艾绒不难做,难的是药的配方。 对大靖北疆的气候与环境她一无所知,只能去翻看医书,还有咨询在那边生活过的人。 在屋内看了几天的医书,夏静月甚觉闷热,便取了一张长竹席放在古榕树下,坐在那儿既可乘凉,又能静心研究医书。 正当夏静月坐在树下乘凉,埋头看医书时,一位稀客来到了华羽山庄。 “女施主,好久不见了。” 法明禅师依然身穿着毫不起眼的灰色僧袍与半旧的袈裟,手捻佛珠从容走来。他眉目祥和清润,宽长的袖口被夏风拂动,飘逸而绝尘,宛如清风徐来。 夏静月抬起头,便眼前一亮,立即站了起来,“大师怎么过来了?” “贫僧听闻王爷的病情大有起色,因而过来一看。”看到夏静月手上的医书,含笑道:“女施主医术高超,仍然手不离书,令贫僧敬佩。” “大师取笑了。”夏静月拿了一个蒲团给法明禅师,扬了扬医书,笑道:“我这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呢。” 第84章 古榕树下论医 古榕树下,一张长席,几只蒲团,一台矮几,一壶清茶,清风几缕。 法明禅师接过蒲团,在夏静月对面席地而坐,笑问:“莫非施主遇到了顽疾之症?” 夏静月给法明禅师倒了一杯热茶后,把艾炙的事与法明禅师说了一遍。 “我未曾去过北疆,不知道那边的环境与气候具体怎样,因而对于如何配出最适合最有效的药艾心有茫然。这不,请王总管取了北疆大夫开的药方书,看看能否能从中得到启发。” “阿弥陀佛,女施主若是能将艾炙之法应用于军事之中,对大靖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正巧,贫僧数年前曾在边疆数城游历过,在北疆也诊治过不少病者,如今倒可以说来给施主参考一番。” 夏静月大喜过望,“如此再好不过了!我看了好几天的医书药书,对一些药方的配伍甚感迷惑,书中又未曾注明详细的病症,正百思不得其解呢。” 法明禅师便问夏静月是何处不解,夏静月把做好记号的书页翻出来,一一指给法明禅师看。 法明禅师对着药方,结合他所经历的病例,一一给夏静月解说着。 医之一道,共通之处甚多,夏静月医术造诣甚高,听到法明禅师的解说,顿时茅塞顿开,一通百通,对药艾配方心中顿时有了领悟。 不过仍需仔细推敲一番,以达到适合绝大多数人使用。 法明禅师在华羽山庄住下后,常常与夏静月谈论医术,日子在不觉间飞逝而过。 “北疆天寒地冻,极易受寒邪所侵,士兵在雪中作战,关节易被冻伤。寒则凝,凝则瘀,运行的经络受寒凝阻滞后,便会产生痛症。因此,配方应该以驱寒镇痛为主。”夏静月说道。 法明双掌一拍,赞同说道:“贫僧所想亦是如此!配方中应该要有桂枝,桂枝是治疗里寒症的重要药材,它的通血脉、补元阳之功效素为医者所推崇。兼且士兵长年受寒,容易引起寒湿痹痛,四肢不温,用桂枝来散寒止痛最好不过。” “的确如此。”夏静月立即拿笔在纸上写下桂枝二字,再说道:“关节受寒会引起肿痛,再加上一味降香,用于消肿止痛。” “甚妙!经络受阻,不通则痛,理应再加一味止痛的香附加强药效。” 夏静月写下降香和香附后,想了想,又说:“细辛在祛风散寒中功效甚妙。” “还有生川乌,不仅可以抗炎,还能镇痛,甚至有局麻的作用,理应加上。”法明禅师说道。 夏静月将之书写上后,又与法明禅师讨论了另几种药材,一一添上后,两人又仔细地计算着其中的配量。每一样药材,各需要多少量,哪一样要多一点,哪一样要减一点,都会直接影响到药效,不能马虎丝毫。 配方写出来后,夏静月确定无误,交给法明禅师过目。 法明禅师再在心中过一遍,满意地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我再检查一下。”夏静月又重新心算一遍药方的配量。 这是她第一次为大靖朝大规模地配药,力求做到尽善尽美。 “如果再加一味陈皮如何?”夏静月突然说道。 “陈皮?为可?”法明禅师不解问道。 夏静月说道:“古有医者云,陈皮同补药则补,同泻药则泻,同升药则升,同降药则降。也就是说,它有着药物增强剂的作用。我们在配方中加上陈皮,就能使上面的药材发挥到更大的作用。” “增强剂?”法明禅师细念着这三个字,又想到陈皮的药性,眼中一亮,“好个增强剂,实在是妙!说得妙!用得更妙!” 将陈皮加进去后,夏静月立即找人去购药,然后药材磨成粉加入到艾绒中。 等第一批药艾制出来后,韩潇亲自过来观看效果。 王总管听从夏静月的建议,从侍卫队中找出曾经跟着韩潇在北疆打过仗,又身染上寒症痹症的数名侍卫。 夏静月先切一片生姜,用针在姜片中间刺出几个孔,再放到要炙的穴道上面。 然后取了枣核大小的药艾放在姜片上,点燃。 法明禅师心生疑惑,问道:“上面放一片生姜是何用意?” 夏静月解释说:“这是陈艾与新艾的区别了。我们现在的艾绒是刚做好的,它的火力猛,温度高,非常容易灼伤人的皮肤。用生姜隔着炙,又叫隔姜炙,是隔物炙中的一种。生姜还有驱寒的效果,用来搭配治寒症再好不过了。” “若换了陈艾呢?”法明禅师好奇问道。 “陈艾是指保存了一年以上的艾绒,经过长时间的储存,艾中的油性会慢慢挥发掉,燥烈之性也随着时间慢慢地散去。陈艾使用起来,火力温和,药效更趋向平稳,可以直接炙。” 夏静月把需要艾炙的穴道告诉几名侍卫,让他们亲自动手。 韩潇坐在一旁,见此法果然极易上手,一教就会,心头大悦。目光不由自主地紧随着夏静月,看她胸有成竹地教导着、阐述着,从容,自信。 这样的她,仿佛散发着光彩夺目的光芒一般,令他的目光难以移开。 他喜欢看她眼睛发亮的样子,喜欢看她自信从容的笑容,更喜欢看她陶醉于医道的专注,这是他从不曾见过的容光焕发。仿佛在这一刹间,她就是那巨大的磁石,而他就是一块铁,被紧紧地吸住了,再也移不开,再也动不了。 这样的她,是独一无二的,是世间仅有的。 他心底生出强烈的庆幸来,庆幸他遇到了,庆幸……她就在身边。 药艾制出来后,后续工作不少,夏静月主要加强人员的培训,把人培训出来,她就轻松自在了。 时间忙忙碌碌地过去了,等夏静月把艾之一事全教会了出去,她终于可以清闲下来了。 接下来,仍是给韩潇做治疗工作,这也是她最重要的任务。 法明禅师喜欢上了在华羽山庄居住的悠闲日子,也喜欢了坐在榕树下乘凉品茗的舒服日子。 法明禅师与韩潇相熟数年,虽然性格各不相同,却趣味相投,两人相聚,尤爱棋之一道。 第85章 如此高人 古榕树下,法明禅师一手执棋,一手执茶,即便总穿着那身灰色的朴素旧袍,仍然难挡他举足间的风华气度。 韩潇下了一子后,侧靠在榻上,慵懒而随意着。然而那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势,哪怕他表现得再闲适,亦让人难以忽略他的危险与强势。 手指捏着一棋旋转着,目光落向喝了一口香茶后,露出陶醉神情的法明禅师,韩潇语气揶揄道:“和尚,你如此贪恋世俗之物,本王劝你还是还俗算了,免得亵渎了佛门清静。” “此言差矣。”法明禅师执子下棋后,袍袖微摆,端的是得道高人的风范:“老衲此道名之为禅。禅之境,宁静其心,回归本真,出世之后,还需入世,方能参透人生佛理。尔等俗世中人,是无法领悟老衲的禅与道的。” 韩潇唇畔极为少见地扬起隐隐的笑意,“本王不知你的禅与道,本王却知你杯中的茶叶,千两银子一斤,以你这些时日所喝的茶叶计来,和尚你得化三百年的缘才能凑齐这茶钱。” 法明禅师放下茶杯,续斟了一杯,摇头说:“俗!俗不可耐!所以王爷你这辈子只能做个俗人,而且还是大大的俗人。” 韩潇淡然一笑,说道:“大俗既为大雅,俗人又有何不可?” “此话倒是大有玄机,王爷的悟性不错,总算不枉费老衲每隔一段时日就为王爷讲道一番。”法明禅师赞道。 韩潇却毫不留情地戳破说:“什么玄机,不过是跟你这个和尚相处久了,会了几句蒙人的话罢了。” “阿弥陀佛,此言差矣。”法明禅师立即一番高深的佛理源源不断而出。 韩潇且当那话如耳边风过,执起棋子下到一处,说:“和尚,你输了。” 法明禅师定睛一看,果然是输了个彻底。他淡定一笑,从容不迫地说道:“出家人向来淡泊名利得失之心,输又何妨?” “上次你赢了,却不是这番话。” “事不同,物不同,景不同,自然感悟就不同,施主可懂?” 懂,就是输了你是对的,赢了你也是对的,反正好话都在你这。 树上蝉鸣不休,树下言笑风谈,夏风时时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相附相合,宛如合奏出一曲夏日清凉的交响乐。 夏静月端着甜品过来,树下二人已重新开局。 一个是宛若清风的世外高僧,一个的雍容华贵的俊美王爷,两人是不一样的风华,却一样地出色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韩潇听到轻盈的脚步声,侧过好看的脸庞,一双黑潭般的眸子看去。看到来人,眸光微闪,仿佛黑潭中洒进了阳光,波光粼粼,亮得令人心跳加剧。 夏静月脸庞微红,在他的注视下,紧张地捧着甜品走了过去。 哦,她之所以脸红紧张,不是因为那男人的眸光太过闪亮,也不是因为那男人的目光太过专注,而是因为…… 夏静月想象不出来,甚至从不曾想过,这位传闻中的冷面铁血冰王爷,他竟然……喜好甜食。 她无法想象,那么冷的一个人,最爱的竟是甜食。 夏静月当时知道时,有一种世界观被重新刷新的感慨。 不过,韩潇喜食甜品,同样也嘴挑得没人性。不合他口味的,别说尝一口了,就是看一眼都不耐烦。 估计因为如此,使得王总管得知王爷最喜甜食之事后,生出了大掉下巴的惊讶。 还有那位出尘脱俗般的世外高僧,竟然也有着同样令人大掉下巴的嗜好。 事情要从几天前开始说起。 那一天,夏静月终于把制艾以及艾炙的方法教出去后,顿时一阵轻松,便想着犒劳犒劳自己。 恰好王总管送了她几个宫里赏下的椰子,她想着许多没有吃过甜品了,便取了椰汁,加上西米还有板栗,做了一道板栗西米椰汁糖水。 半透明的西米,粉粉的板栗,加上白白的椰汁,嗯,再放点冰渣,那味道,令夏静月食欲大开,一口气连喝了两碗。 本着有好东西要关照一下主人家的礼貌,她就意思意思性地送了韩潇一碗,谁知道,从此她不仅成了韩潇的专职大夫,还兼职成了专职厨师……专门给他做糖水。 然后,嗜甜的法明禅师也插了一腿过来,这下子,好嘛,夏静月每天苦哈哈地沦为厨娘了。 韩潇喜欢吃板栗,必须要那种粉粉糯糯的板栗才吃,其他品种的板栗他大爷一口都不吃。要熬得不稀不稠的,甜味要适中他的口味,少放一点糖或多放一点糖,他都不吃一口。 总之,挑食得令人发指。 而法明禅师,偏爱糯米。各种糯米甜食,尤其是糯米团子,他可以一天三顿地吃不腻。 夏静月走到棋案前,将甜品放在他们面前。 夏静月指着韩潇面前的糖水说:“今天给您做的是香芋板栗羹,香芋是去年秋天留的大芋头,又粉又香,再配粉糯的板栗,香甜丝滑。您的病还未好,不能吃太冰的,我便将它放在井中渗凉,您尝尝。” 韩潇眼中流露满意的神色,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点了点头。 夏静月终于放下心来。 这位大爷实在是嘴太挑了,能得他点头,真不容易啊。 然后又给法明禅师介绍说:“大师的这道叫糯米糍。用的不是糯米粉做的,而是先把上等糯米蒸熟,再用石舂舂烂,直到软而有弹性,扯之成丝,这才取之来用。糯米糍中配有两种甜馅,一种是黑芝麻馅,一种是红豆馅。芝麻与红豆也是舂烂了做馅的,使得整个糯米糍入口后,都软糯而弹口,甜而不腻。” 法明禅师闻言,食欲大开,念了一句佛偈后,使举着筷子夹了一个入口。 顿时赞不绝口,“阿弥陀佛,若是能天天吃到如此美味,就是让老衲还俗也愿意。” 韩潇淡扫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和尚本就六根不净。” 法明禅师又打起了佛禅:“阿弥陀佛,六根又为六感:眼、耳、鼻、舌、身、意,既然老衲眼能见色,耳能听音,鼻能闻香,舌能尝甜,身有所感,意有所想,又如何能时刻做到常清常静呢?且不如身处俗世之中,历经滚滚红尘,然后修成正道,脱尘而去……” 第86章 对他完全改观 夏静月见法明禅师又开始长篇大论了,提醒他说:“大师,你再不快点吃,甜点要被太阳给晒热了。” 法明禅师立即住口。准确说是住声,那口与嘴正忙得很呢。 夏静月取了茶壶,另泡了一壶新茶,放在二男旁边。 待他们吃完后,夏静月闲着无事,便坐在一边看他们下棋。 随着太阳西斜,晚风阵阵,夏静月感觉到一丝凉意。 再见韩潇身着单衣,处于风口。他那身子可不能受寒,于是夏静月站了起来,去到内院,取了一件外套和一张薄毯过来。 将外套披在他身上,然后用毛毯盖住他的膝盖以免受寒。 她低头整理毛毯时,无意间,发丝被微风吹起。 柔软的发丝划过他的脸庞,带来微痒的感觉,韩潇眸光微垂,她白晳的脸庞近在咫尺,鼻间闻到淡淡的好闻的女儿香。阳光透过树影,疏疏地落在她的脸庞上,她的脸庞细滑得不见一丝毛孔,只有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透着亮光。 她的纤细手指细心地压弄好毛毯的每个边角,他看着那好看的手指,想着她是用这双小手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心湖划过阵阵的涟漪。 “哈哈哈——”法明禅师突然朗声笑道:“王爷,你输了。” 韩潇定晴望去,只见棋盘中,他的一方棋子大势已去,溃不成军。 韩潇耳际微热,自然不会承认是分神所致的大败,肃言道:“且让你一盘。” “那好,咱们就各自拿出真手段,厮杀到底。”法明禅师豪爽说道。 “如此好斗的出家人,除了你也是没有其他的了。” “老衲这是在入世。” “你一直身处俗世中,从不曾离开过。” “老衲修的便是俗中脱世之道。” 两人面上谈笑风生,棋盘上,却互相杀得毫不手软。 若是之前有人跟夏静月说,面前这个冷脸冷口的王爷是个爱说爱笑的人,她绝不相信。以她之前的相处,此人应该是那种能不开口便不开口,惜字如金的人。 但自从法明禅师到来,她不止一次亲眼看到他与法明禅师有来有往的争论笑谈。 这还是她所认识的睿王爷吗? 他的口才竟然这般了得,竟然深藏着风趣幽默的一面。 实在是令她匪夷所思。 这些日子以来,夏静月重新认识到他的另一面,另富有人情的一面,令她对他完全改观的一面。 不过这一面,他极少在人前展现,她相信,知道他这么一面的人,绝对不多。 不知道,她是否该感到荣幸? 最后给韩潇做了一次药浴后,夏静月宣布第二疗程完毕。 “王爷的寒症已祛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调养阶段,我会开几份药方用于王爷的日常调理。”夏静月交待了王总管后,又把药方写下交给王总管,并叮嘱一系列禁忌之处。 王总管喜不自胜地把药方收好,“咱家谢过姑娘了,姑娘真是神医呀!” “王总管夸奖了,王爷的病能好得这么快,除了王爷正年轻,恢复力强外,还多亏了以前的底子打得好,否则我就是医术再好也无能为力。不过你得仔细了,王爷还需要调理两年才能把病根全去,最重要的是今年的冬天,千万不要受寒受冷。” 王总管一一记住了,感激不尽道:“冬天来临时,还得请夏姑娘多来几趟。” “这是自然的,我会跟进王爷的身体情况直到全无后患为止。”夏静月开始收拾回去的行李,又放心不下地说道:“最重要的还是保暖,就算现在是夏天也不能贪凉受冷,尤其是双膝部位。” 王总管连称是,又想到另一事,慎重说道:“还有一事,还请姑娘配合一下。” 夏静月停住收拾行李的动作,问道:“什么事?” 王总管叮嘱道:“王爷病好的事,姑娘千万记住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关于王爷能随意行走的事。” 数位皇子都以为王爷的腿好不了,一个个正看着笑话呢。 既然他们喜欢看笑话,那就让他们多高兴几天吧。 如今他们以为王爷会残废,放松了警惕,先前为了对付王爷而结成的同盟,正因为没有了王爷的威胁,已开始分裂了。从费引查来的情报中,几位皇子和太子已有互相倾轧的苗头。 那就让他们的苗头烧成火焰,越烧越旺吧。 王爷正好借病转为暗处,伺机而动。 得到夏静月承诺保密后,王总管拿着药方喜孜孜地向韩潇复命。 韩潇在王总管的滔滔不绝中,只抓到一处要点:他病好了,她就不会像如今这般常住华羽山庄了? 那就不能天天都见到她了? 因双腿能行走的喜悦被这个消息冲淡了许多,“她这就回京城了?” 那低沉的嗓音中,若仔细去听,便能察觉到其中有着淡淡的失落。 王总管并不曾留意到,笑说:“这倒没有,夏姑娘说要在山上种花呢。小的估计,今年她都会留在庄上。夏姑娘还说王爷今年冬天要做好保暖,奴婢想着,华羽山庄因为有温泉的缘故,比京城内暖和,王爷不如冬天也待在山庄上?到时夏姑娘过来复诊也方便。” 更重要的是,可以迷惑数位皇子与太子的注意力。 韩潇明显也想透其中关要,点头应允,留意到方才王总管的话,问道:“她喜欢种花?” 王总管呵呵一笑,满不在意说道:“女儿家嘛,都喜欢弄些花花草草,这不奇怪,京中的闺阁小姐都是如此的。” 如此说来,女人都喜欢种花? 韩潇眸光微微发亮着,知道了她的喜好,便想替她做些什么,投她所好,让她更加高兴。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韩潇立即问道:“她种的是什么花?” 王总管无意中曾听过夏静月与两位婢女讨论种花的事,因此知道得不少。“说起来就奇怪了,京中小姐种的最多的莫过于牡丹,还有风雅的种梅花、荷花,更有那喜欢香气的种兰花、桂花。可这位夏姑娘真是怪人一个,竟然要把山上野长的菊花留种来种!” 第87章 论土豪如何讨好女人 王总管越说越不解其中之意,“说起来,种菊花的人倒是不少,可种的都是像什么朱砂红霜、什么紫龙卧雪、天鹅舞之类的名贵品种。可听夏姑娘的意思,她要种的菊花非常普通,普通到山上四处可见,随便可长的野生菊花。还有更奇怪的呢,她一口气要种上八百亩地!” “八百亩?”韩潇不禁讶然。 “可不是!您说种一院子的野菊花就足够欣赏的了,她一口气就种个八百亩,这不是小孩子心性吗?依奴婢猜呀,夏姑娘定是个生性浪漫多情之人,种上八百亩菊花,待到八百亩菊花盛开之际,绝对壮观之极,如同巨大画卷令人赞叹。” 为了好看,为了壮观,为了漂亮就满山遍野地种,真够败家的。 王总管暗暗摇了摇头,以后哪家郎君娶了夏姑娘,不知道那点家财够不够她败呢! 哪知耳边就听到韩潇在说—— “既然她喜欢壮观,你把那附近的九千两百亩山地都买下来,送给她玩吧。” 嗯,一万亩菊花盛开的样子才够壮观,那时她必然会高兴极了。韩潇愉悦地想着。 王总管却差点跳了起什么:“什么?送她九千两百亩?” 韩潇颔首:“刚好凑个整数。” 王总管要哭了,他才说夏姑娘败家呢,王爷怎么比夏姑娘还败家啊! 凑个整数…… 凑一万的整数…… 一万亩山哪! 哪有这样凑整数的! 若是用于其他用途就算了。 可拿一万亩的山去种野花,目的就是为了好看…… 就是历代最奢侈的暴君昏君也没有这么败家过! 王总管试图劝说道:“王爷,您确定不要再仔细地考虑一下?” 韩潇挥了挥手,异常坚决地说:“你去办就是!” 王总管长叹一声,只好应诺。 他泛嘀咕了,王爷不是爱胡闹的人,今儿怎么会如此反常? 王总管千思百想,脑光一闪,立即明白了。 嘿嘿,是咱家想岔了,就凭夏姑娘给王爷治好腿的功劳,别说一万亩山了,就是赏她十万亩也是应该的。王爷的这份赏赐下去,夏姑娘收到后,定然对王爷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此计果然是收服人心的好计谋! 王总管暗暗为王爷的英明赞叹着。 王总管想明白后,立即喜孜孜地派人去买地。 可想而知,夏静月猛然间收到九千两百亩地契的时候,是如何的震惊。 王总管把地契塞到夏静月手中,笑道:“这是王爷给你的赏赐,你好好收着。你且记住了,凡是为睿王府效力的人,王爷都不会亏待的。以后你可要多为王府出心出力,为王爷效犬马之劳,也不负王爷对你的看重。” 夏静月连忙把地契塞回去,说道:“王爷的心意小女子心领了,我给王爷看病是收了诊金的,怎么可以再收王爷的赏赐?” 而且这赏赐也太吓人了吧? 九千两百亩呢! 王总管闻言,脸色一肃,王府大总管的威仪尽现,他恩威并施道:“王爷赏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夏姑娘,你若是坚持的话,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夏静月暗汗:该死的封建社会,王权压死人哪!她不收还不行了? 一口气赏这么多地,王爷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夏静月不由得多想了起来,暗中猜测韩潇此举是不是想买她?想让她以后死心塌地为他服务,利用她的医术调配毒药?然后他各种下毒打压政敌? 一瞬间,历朝历代的各种宫廷阴谋浮上夏静月心头。 王总管把地契重新塞回夏静月手上,双手一负,胸膛一挺,官威十足说道:“夏姑娘,谢恩吧。” “谢王爷赏赐。”夏静月不得不屈于王权。 然而,收下这么厚的一沓地契,她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她是想抱睿王府的大腿,以后方便行医。 可是,她不想昧着良心做坏事! 她的一身医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害人的。 夏静月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决定去面见韩潇,把地契送回去。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绝不能越过她做人的底线。 一大清早,夏静月就乘着马车前往华羽山庄,去求见韩潇。 韩潇听得夏静月来求见,甚觉意外,她才离开几天又回来了? 当然,他心中喜悦更多了,立即传夏静月进来。 “你来了。” 几日不见,再次见到她,他心中的喜悦越来越浓。 韩潇负手立于古榕树下,为了抑制心头的喜悦,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随意一点,轻松一点,不得不板直了腰,板起冰脸。 “见过王爷。”夏静月走上去请安后,先观察了一眼韩潇的神色,发现他冷冰冰地板着脸,心中更是忐忑了。 韩潇在椅上坐下后,见夏静月仍站在那处,低着头,不发一语。良久,她都没有说一句话。 这太不像以前的相处方式了。 以前她对他都是很随意的,经常管他吃什么,穿多少。虽然他一直都面无表情地听着她唠叨,但心头都是很愉悦的。 可如今,她才离开几天,怎么与他陌生了许许多多? 这种感觉令韩潇非常不喜,可他又找不到其中的缘故,不由有些烦躁起来,说道:“有话就说吧。” 夏静月在他疑似冷冰冰的逼问下,硬着头皮取出地契,放到韩潇面前的桌子,恭敬说道:“民女谢王爷殿下的赏赐。不过,无功不受禄,民女虽然治好了殿下的腿,但已收过诊金了,实在不敢妄想更多,还请王爷收回。” 韩潇显然没料到她来找他的目的是为了还东西。 平生第一次送女人礼物,竟然被毫不留情地退回来了。 他心头一时尴尬,一时窘迫,一时恼怒,一时又不知所措。 于是,他更面无表情了,“你不是喜欢种花吗?” “呃,是的。” “那就拿去种花吧。” “?”夏静月呆滞。 这人说话怎么跟哄小孩子玩似的,仿佛在说,这玩具是叔叔送你的,乖,拿去玩吧。 夏静月犯傻了,抬起头,却撞见韩潇那一张千年寒山的脸,一瞬间,什么傻念头都被打压下去了。 没见他板着脸的样子多可怕吗,哪像是哄人玩?分明是生气了! 嗯,生气她不识抬举了。 夏静月一咬牙,豁出去说:“王爷,我不会制毒!” 第88章 好像有点不对劲 “嗯?”韩潇眸带疑惑地望着夏静月。 夏静月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只会救人,不会去制害人的毒药。” 韩潇仍是一片疑惑:“你为何要制毒害人?谁欺负你了,告诉本王,本王替你出气。” 夏静月呆了呆,他难道不是想让她弄毒药害人? 这么说来,是想让她配出好药,然后给药房带来巨大的收益? 这个可以有。 “我懂了,以后我会调制出更多好药,利国利民,为王爷创造更多价值。”夏静月信誓旦旦地表起忠心来。 韩潇不置可否地点头,“你喜欢就好。” 虽然他不缺钱,但只要她喜欢,赚更多的钱也没有坏处。 于是,两个高智商低情商的人就这样地脑回路南辕北辙了。 夏静月搞“清楚”了情况,不用她做亏心的事,瞬间就轻松了,立即告退。 韩潇叫住要走的夏静月,一指桌上的地契,“拿回去种花吧。” 第一次送女人礼物,总是有些不知所措的,韩潇只好用冷脸来掩饰心中的慌张。 于是夏静月发现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冷了,加上他向来的强势气势,组合在一起,仿佛透着无限杀机:你是要本王赏你几座山呢,还是要本王赏你一丈红? 她当然是要活命了! 夏静月立即上去把地契收回来。 韩潇见此,眸中终于透出一丝暖色:“喜欢吗?” “喜、喜欢!”夏静月抹着冷汗说。 她敢说不喜欢吗?敢吗?敢吗?敢吗? “还够吗?” “够!太够了!谢王爷赏赐!”夏静月又抹着冷汗说。 最后,夏静月战战兢兢地告退了。 韩潇在树下坐了良久。 慢慢地,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收到他的礼物,好像没有他想象中的高兴。难道她不喜欢这份礼物,可,她不是喜欢种花吗?投其所好,不正是如此? 可一想到她最后说的:谢王爷赏赐…… 那口气,与他赏赐下属时回的话一样。 明明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他对下人与下属的赏赐,是他想讨好她,想让她开心喜欢。 韩潇越想越不对劲,想把夏静月找回说清楚。 可是,把她叫回来,他又该怎么说?会不会把她吓到了? 韩潇烦躁地站了起来,在亭中踱来踱去。 平生第一次送礼讨人喜欢,却以失败告终了。 韩潇生起了浓浓的挫败感。 九千两百亩山地,加上原来的八百亩山地,总共一万亩。 一万亩山地种什么? 夏静月豪气地一挥手:“全种菊花!” 方算盘听到,腿软了,“小姐,您确定?” 八百亩地就够他们干得头晕了,突然又说,要干一万亩地! 方算盘深深地感觉到大小姐玩大了,玩太大了。 “不够人手吗?”夏静月拿出银票,说:“去招人。秋收之后,附近的农户,还有各庄上的庄奴正闲着,请他们开山。” 秋冬天先把山开好,明天春天先集中育苗,等耕种之后正好是农闲时,又可请人来种。 方算盘听了夏静月的计划,认为非常可行。 只是种一万亩的野花…… 方算盘还是心塞得很。 不过,有一个败家的主子,身为忠仆,他只能为主子的败家事业尽十份心、尽十份力,让主子败家也败得光辉灿烂,败得清新脱俗。 时间总在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细算下来,夏静月到庄上住了两个多月了。 很快的,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中秋佳节就到了。 初十那天,夏府老太太派了人过来,让夏静月记得提前回府过节,不要错过一家团聚的日子。 庄子上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粮食、果子,还有山上的特产。 八月桂花遍地开。 桂花初开时,夏静月就让人采了许多,亲自酿了五坛桂花酒,如今差不多可以开坛的时候。 除了留两坛自己喝或者赏人外,夏静月去华羽山庄复诊时,送了两坛过去,如今回夏府,带上了一坛给老太太享用。 夏静月的回府,除了老太太高兴外,其余的没有一个开心的。 夏静月暴力接管两个庄子的事,梅氏从老孙头口中得知时,气恼得连砸了几个茶碗。 因为顾忌那帮突然冒出来的队伍,她不敢有后续动作,只好白白便宜了夏静月。 梅氏也不敢把那事闹出来,毕竟这是夏哲瀚答应了给夏静月的嫁妆,也警告过她不要再理的。如果闹出来,别说老太太要她好看了,夏哲翰也会恼她不识大体。 梅氏只好吃下这个亏。 不过,为防止夏静月回来告状,她在夏哲翰与老太太面前嚼了不少舌头。 这使得夏静月才回来,老太太就问她为何把梅氏的人打出去了。 “她是怎么说的?”夏静月扶着老太太坐下后,问道。 老太太拉着夏静月的手,又气又心疼道:“她说她好心让庄里的老人帮你打理,谁知你不仅不领好意,反而把那些老人都打出去了。说你不知从哪儿收买了一批流氓,把庄上的人往死里打,都打残废了十几个。她还说呀,要不是她借着宁阳伯府的威望在衙门上下打点,官差早就抓你去坐牢了” 夏静月越听越好笑,她问道:“奶奶,您怎么想的?您相信她的话吗?” “奶奶自然不信她的话,我的月儿那么善良,怎么会打人?”老太太气愤地说。 夏静月抚着老太太的背给她顺气,说道:“只要奶奶相信我,别人怎么说都没有关系。” 只要老太太相信她,夏府的其他人是什么反应,她无所谓。即使事情真相说出来又怎么样?该信梅氏的还不是都信梅氏?说不准到时还怪她不敬二娘呢! “若不是你派了初晴回来报平安,奶奶就要过去看你了。孩子,庄子上的事都理得顺手吗?”老太太担忧问道。 “自然顺手的,清乐庄的前任庄头还在,我请了他的儿子来帮忙,如今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奶奶您呀,以后只管享孙女的福就是,操心的事都交给孙女吧。” 夏静月如此说本是要给老太太吃定心丸的,没想到老太太听了,眼睛瞬间就红了。她搂着夏静月直抹眼泪:“我可怜的月儿,你还这么小,却要样样劳心劳力,若是有个帮你的,何至要你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抛头露脸。这事儿,你父亲身为人父,就应该去帮忙的,可是,他从不问一句,全任梅氏去做。梅氏这人别以为我看不懂她,她不暗中给你穿小鞋子我就阿弥陀佛了。” 第89章 恶人先告状 夏静月每次看到老太太掉眼泪都头大,“奶奶您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都怪奶奶没本事,帮不了你。” “谁说的,要不是奶奶,我还得不了两个庄子呢。” 祖孙俩互叙了许久,夏静月才把老太太哄高兴。 老太太破涕为笑后,说道:“每个年节日,你父亲都忙得回不了家。中秋又是大节,他要负责宫宴事宜,是没办法在家里过中秋、吃团圆饭的。所以府里的团圆饭都是十二、或者十三提前吃了。今儿十二就是全府吃团圆饭的时候,我知你与父亲有些嫌隙,但不管怎么样,一家人都住在一起,一年之中,总得一起吃几顿饭。” “放心吧奶奶,我不会多想的。”那应该多想,应该恨,应该怨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对夏府其他人,不过是当他们是陌生人罢了。夏府唯一有牵绊她的,就是这位奶奶了。 所以他们不管是什么态度都打击不了她,只要他们别来惹她。 十二的月亮已经近圆了,皎洁明亮地挂在天上,光洁如霜照在喜气洋洋的夏府。 光禄寺掌管宴酒等事宜,中秋佳节,当今皇上向先祖祭祀后,还要设宴请百官同乐。夏哲翰身为光禄寺少卿,每到大节日都要忙得头顶生烟。 今儿的家宴,还是夏哲翰忙中抽空回家吃的。 好些日子未见聪明伶俐的宝贝儿子,还有贤惠的妻子,夏哲翰兴致甚好地妻儿同乐着。 夏静月扶着老太太的来到,打破了他们一家人的其乐融融。 夏哲翰连正眼也不看夏静月一眼,起座迎向老太太,亲自扶着老太太坐在上座。 梅氏笑容满面地招呼着夏静月,热情非常:“大小姐可回来了,瞧这些日子,竟然白了,胖了,咦,还长高了,看样子大小姐在庄上过得不错呀,怪不得一去两个月都不回家呢!知道的便说大小姐享福去了,不知道的,倒嚼舌头说我这做二娘的刻薄你呢。” 一见面,梅氏就话里藏针地刺了起来。 夏静月故作不解,问道:“我在京中又不认识人,人家也不认识我,谁会嚼舌头说二太太刻薄我了?其他的不说,就凭二太太把收成最好的两座庄子白送了我,就可见二太太有多疼我。” 夏静月这是明知人哪儿痛,就往哪儿刺。 清平庄与清乐庄每年的出息是夏府的产业中最多的,如今全归了夏静月,每年少了那么多进项,梅氏光想就心疼得肝儿颤。 夏哲翰极为不满地瞪了夏静月一眼,极为厌恶地冷哼道:“好好的官家小姐,不留在府中绣花,天天住外面,夏府的脸面快要让你丢尽了。” 老太太一拍桌面,高声说道:“都有完没完的,好好的团圆饭,硬要弄得都不痛快是吗?” 老太太怒了,梅氏立即打圆场说:“菜都要凉了,来来来,大家都入座吧。” 按照排位,夏静月坐在了夏筱萱的前面。 夏筱萱早在夏静月进来时,就紧张得双手握紧又松开,一张小脸迅速地褪去血气,浑身开始冒冷汗。 “萱儿,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开席了。”梅氏朝夏筱萱喊了一声,接着把儿子夏世博抱上椅子,“坐好了,等会儿吃饭时别东扭西扭的。” 夏世博头转向夏静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又朝夏静月做了一个鬼脸。 夏静月只笑了笑,便侧身拿湿毛巾擦手。 珍珠手指发抖地一扯夏筱萱,低声提醒夏筱萱入座,“小姐,要用膳了。” “知、知道了……”夏筱萱双腿打着颤,慢腾腾地走到她的座位坐下,拿起筷子。 夏静月无意中朝这边看了一眼,顿时把夏筱萱吓得惊恐不已,筷子叭的一声掉在地上。 鸦雀无声的用膳中,筷子掉在地下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响亮。 吃饭时让筷子掉到地上,对讲究的人家来说,是一件极为失礼没教养的事。 正在置菜的梅氏瞪了女儿一眼,压低声音斥道:“小心点!毛毛躁躁干什么呢?” 夏筱萱接过珍珠递来的新筷子,缩着脖子低着头扒饭,连菜都不敢抬头去夹。 一席团圆饭,在夏筱萱的提心吊胆中终于吃完了。她庆幸用膳时讲究食不言,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漱了口,洗了手后,夏筱萱急急忙忙地便要离开,却被夏哲翰喊住了。 “你今天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一点官家小姐的仪态都没有。”夏哲翰冷声斥了夏筱萱数句,让夏筱萱坐下喝完饭后茶再走。 夏筱萱只好坐回去,端起茶碗心不在焉地抿了几口。 夏哲翰将茶碗放下,目光盯了夏筱萱两眼,问道:“昨天孟大人家千金举办了赏花宴,相熟的闺秀都去了,怎么就你没去?” 夏哲翰口中的孟大人,是礼部左侍郎孟昌志。 光禄寺归礼部管,这位孟大人是夏哲翰上司的上司级人物。 夏筱萱小声地说:“孟小姐没有给我帖子……” 夏哲翰不悦地斥道:“你不是跟孟小姐熟吗?怎么不想法子弄来帖子?昨儿的赏花宴,礼部尚书家的两位小姐都去了,好好的结识尚书千金的机会,就让你白白地错过了。” 夏哲翰心头气闷非常,他八面玲珑的本事,便便生的几个孩子,蠢的蠢,笨的笨,没有一个能学到他的本事。 他又生气地问夏筱萱:“我听说,你有好几个月没有往孟府走动了,这是为何?” 夏筱萱委屈地红了眼,“孟圆圆她、她瞧不起我……” 每次去到孟府,都要被孟圆圆身边的丫鬟奚落,夏筱萱去巴结了几次后,就没有脸面再去了。 “瞧不起你就不去了?”夏哲翰又斥道:“人家是正三品官员的千金,有点脾气那是正常的,别人说你几句,你就心高气傲地断绝来往吗?你爹只是一个五品小官,你哪来的底气跟人家犟?赶明儿赶紧给人家道歉去!” 夏筱萱低着头直掉眼泪,不敢回话,默默地听着父亲的训斥。 夏静月默默地坐在一边喝茶,默默地听了一耳朵,默默地感叹今儿是见世面了。夏哲翰自己巴结不上礼部的官员,就指使女儿去巴结,啧啧! 第90章 如此渣爹 夏筱萱抹去脸上的泪水,哽咽着说:“我、我明儿就去孟府找圆圆玩。” “明儿就算了。”夏哲翰估计也知道自己太严厉了,说:“过完中秋再去吧,明儿跟让你娘给你多做几套访客的衣服,再多买几样首饰。” 听到有新衣服和新首饰,夏筱萱立即破涕为笑,“谢谢爹。” 夏哲翰脸色和缓了许多,说:“别怪为父训你,以后你嫁到夫家,为了夫君仕途,少不了在各位上官的夫人身边走动,如今多学一些,以后做起来也顺手。” 夏筱萱连忙站起来福身,感激道:“女儿多谢父亲的教诲。” 老太太重重地搁下茶碗:“我困了,回去歇息了。” 说罢,扶着夏静月的手离开。 离院子好一段距离后,夏静月借着月光瞧见老太太不虞的脸色,轻声问:“奶奶,您看不惯怎么不说说?” “说什么?人家自个愿意,我老太婆有什么好说的?”老太太沉着脸,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方慢慢说道:“刚到京城时,我倒是劝了、说了,做人就得脚踏实地,别整天整那些钻营的邪门歪道。结果呢,讨了他们的嫌,反掉过头说我乡下老太婆没见识。我如今是眼不见为净,懒得理他们的事儿。” 老太太兴许是真的看开了,很快地,就丢开了这事,说:“明儿梅氏带萱儿买首饰时,你也跟着一道去,奶奶给你钱,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不用给奶奶省钱。” 夏静月挽着老太太的手臂难得地撒娇道:“我正守孝呢,带着什么首饰呀,还是给奶奶买吧,把奶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样咱们一起出门,都会说咱们姐妹俩真像!” 老太太扑噗一声乐了,往夏静月脑门轻轻戳了一记,笑骂道:“你这小滑头,就知道逗奶奶高兴。” “奶奶高兴,我就高兴了嘛。” “行!奶奶就知道,就我家月儿最有孝心。”老太太乐呵呵地笑着,又拉着夏静月的手说:“孩子,明儿你去买几样首饰,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模样。今年守孝的时候不戴,明年出了孝就可以打扮了。” 明年夏静月出孝后就及笄了,老太太就要操心夏静月的婚事了,她恨不得把夏静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找个诚实厚道的好人家。 夏静月拗不过老太太,只好第二天去蹭梅氏的马车去银楼。 夏静月一上马车,梅氏就发现女儿脸色不对劲,“怎么了?” “我、我肚子、肚子不舒服。”夏筱萱白着脸,挪了挪位置,尽量离夏静月远一点。 梅氏纳闷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肚子不舒服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见女儿的脸色的确不好看,她说:“肚子哪儿疼了?疼得厉害吗?要不别去了,请大夫过来看看。” 珍珠胆战心惊地戳了夏筱萱一下,指了指夏静月的位置。 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夏筱萱看懂了珍珠的眼神:别扫了大小姐逛街的兴,惹恼了大小姐,后果你懂的…… 夏筱萱立即止住要停车的梅氏,“娘,我没事了,肚子不疼了,咱们走吧。” “果真?”梅氏狐疑地问。 珍珠连忙说道:“二小姐出门时喝了一杯凉茶,这才肚子疼了一下,现在缓过了这劲就没事了。” 梅氏闻言怒斥道:“死小蹄子,你们都是死人吗,竟敢让二小姐喝凉茶,是不是平时我太仁慈了,让你们一个个忘了做奴婢的本份!” 夏筱萱给珍珠圆话说:“是我自己要喝的,大热天的,喝凉的舒服,珍珠劝我了,是我不听的。” 梅氏也知道女儿霸道的性子,这才脸色好了些,说:“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女儿家不能吃太多冷凉的东西,否则以后有你受的。” “女儿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夏筱萱一边向梅氏保证,一边偷偷地瞄夏静月。发现夏静月只盯着窗外的风景看,不像生气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马车开始启动,往南内城的银楼驶去。 梅氏坐了一会儿,着实是看夏静月不顺眼,好好的去一趟银楼,偏多了一个不讨喜的人在面前碍眼。 梅氏脸上带笑说道:“大小姐,我不知道你也要跟着去银楼,只带了给萱儿买首饰的钱。这钱还是老爷特地给的,老爷又没特意说给你也买,所以钱就没多少,你看……” 言下之意,你想买首饰自己想办法,想从我这拿钱是不可能的。 夏静月视线从窗外移了回来,对上梅氏的笑脸,她一脸无害地笑了笑,“怎么敢麻烦二太太出钱呢?我自然是带了钱的。” “内城的银楼不比外城与附城,首饰可贵着,至少也要几十两一件。”别到时候买不起丢人。 “有多贵呀?”夏静月虚心地请问道,并从身上取出数张银票,每一张银票都是一百两的面额。 出门前老太太本来要给她钱的,看到她拿出一沓的银票,老太太默默地把自己的银子收回去了。 这些银票一拿出来,梅氏顿时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她带了一百两银子本觉得够阔气了,现在跟夏静月一比,顿时变成乞丐了。 死老太婆怎么存了这么多钱? “这是老太太给你的?”梅氏酸溜溜地说:“老太太的棺材本都给你了吧?拿长辈的棺材去买花戴,你也是够不要脸的。” 夏静月抱着银票一脸幸福地说:“奶奶可疼我的!奶奶说,只要我高兴,尽管花。出门前,奶奶还再三叮嘱,让我不要给她省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花完了,奶奶就去找父亲要钱给我花……” 夏静月那幸福的笑容亮瞎了梅氏的眼睛,恨得梅氏牙痒痒的。 偏心眼的死老太婆,怎么没见她给萱儿和博儿花过一分钱? 梅氏心肝脾肺肾都被气痛了,脸上却扯出笑容说:“大小姐有这么多钱,可不要忘记了你妹妹,毕竟你就这么一个妹妹,给她办几样首饰也是你这做姐姐的应该做的。” “好呀。”夏静月爽快地应允,转头笑吟吟地问夏筱萱,“妹妹你是知道的,姐姐我是最疼妹妹的,妹妹喜欢什么首饰尽管说,姐姐都给你买。” “不要!我不要!”夏筱萱吓得当场失控起来,拉着梅氏的手尖叫道:“我不要!娘,我、我不要她的东西,不要!” 第91章 我又不会吃了你 夏筱萱吓得恨不得就去跳车。 拿了这恶魔的东西,鬼知道以后会怎么报复她! 女儿的反应骇了梅氏一跳,“你干嘛了?” 夏筱萱冷静了下来,干巴巴地笑道:“娘,爹给的钱够我买首饰的了,就别要她、姐姐的,要是爹知道我花了奶奶的钱,会骂我的。” “没出息的东西。”梅氏恨铁不成钢地拧了夏筱萱一把。 不管梅氏怎么说,打死夏筱萱都不敢要夏静月的一文钱东西。 东西是好,首饰是漂亮,但也得要有命来享受。 这是夏静月第一次逛银楼,看什么都新鲜。 楼中摆出来的银饰金饰,极为精美的做工令夏静月大大地惊艳了一把,工艺不仅丝毫不差于现代金店的银饰金饰,甚至还有她从未见过的独特款式。 夏静月看中一枝金簪,栩栩如生的蝴蝶落在盛放的梅花上,手工精致得巧夺天工。 伙计见夏静月对这枝金簪爱不释手,热情介绍道:“这是蝶恋花套式的,除了金簪,还有金镯,金耳环,都是同一个师傅打造的。” “都是蝶恋花造型的吗?”夏静月问。 “都是!” “先把那一整套的拿给我瞧瞧,要是好看,我都要了。” “好嘞!”伙计应道,立即去给夏静月找另两样样品。 不想,那两样正试戴在夏筱萱身上。 一听夏静月要这两样,夏筱萱吓得马上取下来塞到伙计手上。梅氏看到了,瞪着女儿说:“你怕她做什么?” “不好看,我不要了。” “刚才你不是说要买的吗?” “现在不要了。” 梅氏恼火了,女儿这个样子分明就是怕了夏静月,她气愤不已说:“不要也得要!伙计,给我包起来!” “娘,算了。”夏筱萱小声说道。 梅氏更恼火了,在夏筱萱脸上掐了一记,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这死孩子最近怎么搞的,倒怕起她来了,她有什么好怕?你有爹娘疼着,她一个娘死爹不要的丫头,该怕的人应该是她!” 梅氏强势地让伙计把两样首饰给她包起来,还恶狠狠地剜了夏静月一眼。 伙计回来与夏静月说道:“小姐请稍等,那两样有人买了,小的去库里另拿两样出来。” “不必了。”夏静月摇了摇头说。 她已看到了夏筱萱试戴的两样,太过华丽了,远没有簪子雅俗共赏的好看。 既然夏筱萱买了这个款式的,她还是买其他款式的吧。 夏静月把簪子放了回去。 这间银楼的手工非常好,尤其是那些镶红宝石、镶珍珠等首饰,光彩夺目,漂亮极了。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了一点,随便一样都要上百两银子。 不过这点钱夏静月还是消费得起的。 伙计听到夏静月要更好的,大喜过望,立即请夏静月到楼上去观看。 梅氏看到后,红眼病又狠狠地发作了,暗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乡下人就是没见识,一口气把钱花完了,我看你以后再拿什么来买。别以为贵的东西戴在头上就是阔气,到时天天戴那一样两样,谁看谁笑你穷酸。” 夏静月带着初雪上了楼后,选了一个风景不错的位置坐下。 座位正靠着窗,窗下是繁华的街道,街上还有卖艺的人。主仆两人兴致甚好地凑在窗前指指点点,笑声不断。 夏筱萱捧着盒子偷偷摸摸地上来,把盒子放在夏静月的桌上,嗫嚅道:“姐姐,你、你拿去……” 夏静月转回头,看了看那盒子,又看了看瑟瑟然的夏筱萱与珍珠,问道:“这是什么?” “是蝶恋花的镯子和耳环,你喜欢给你。”夏筱萱紧张地说。 夏静月不禁好笑道:“我要你的东西做什么?” “你、你、你不是看中了吗?”夏筱萱红着眼说。所以一拿到包好的盒子,她立马送上来了。 夏静月倒没想到她无意中的举动把夏筱萱给吓坏了,看着面前两人战战兢兢的样子,摇头说道:“你怕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睡筱萱暗暗抹泪:你是不会吃了我,可,谁知道你会给我吃什么…… 夏筱萱泫然欲泣的样子引来楼中其他客人的注意,夏静月不想引人注目,一指旁边的位置,说:“坐吧。” 夏筱萱不敢不坐,规规矩矩地坐下后,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楼下街道传来热闹的声响,这才偷偷地伸头去看。 街上不知何时被清街了,行人退避两侧,威武的城卫军开路,后面跟着一辆又一辆的富贵马车。 珍珠站在一旁,探头看到了,激动地一拉夏筱萱,“小姐,您看!是秋霁社!” “真的是呢!”夏筱萱顾不上忌怕夏静月,冲到窗口,盯着最前面代表秋霁社的金牡丹标志,兴奋地叫道:“是秋霁社出游!她们这是要去哪儿踏青呀?快看,那顶红色的大马车是顾幽小姐的。” 楼下街道上,一辆辆雍贵气派的马车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几乎每一辆马车上都挂有其家族的族徽,表明那车中主人的尊贵身份。 夏筱萱口中顾幽小姐的红色大马车,由三匹高头大马并行拉着。 主子的马车,加上随行奴仆的朴素马车,还有护卫队伍的众多家丁,长长的队伍竟然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才从楼下走完。 “秋霁社是什么?”夏静月问道。 兴许是秋霁社在夏筱萱心中的地位太高,使得她暂时忘却了对夏静月的害怕,听到夏静月来问,她满脸荣光,露出与有荣焉的骄傲神态。“秋霁社是京城第一才女顾幽小姐建立的女社,对应的是遥安世子的君子社。君子社你知道吧?遥安世子你知道吧?” “不知。”夏静月摇头说道。 夏筱萱毫不掩饰她对夏静月的鄙视:身在京城,竟然不知道被誉为世间第一公子的遥安世子,实在是……如果夏筱萱知道现代有一个词,叫low爆了,她此时肯定会对夏静月倒竖大拇指喊:你low爆了! 总算夏筱萱还知道面前这个看似温良无害的姐姐是个超级变态,不能招惹。 第92章 疯狂粉丝 夏筱萱忍下各种欲出口的鄙视,给夏静月娓娓道来:“遥安公子文采绝伦,诗画造诣之深世无其二,实乃旷世逸才!他容貌无双,如玉似仙,见之令人忘俗去忧;他气质出尘绝世,言行风范如天人之姿,令人自惭形秽。这般神仙人物,本不应生在人间的,故有传闻,遥安世子是天人下凡投胎来人间历练的,他与我等俗人不一样,他迟早要回到天上位列仙班!” 如此之多惊世骇俗的赞美之词,把夏静月听得一愣一愣的,世间还有这般完美之人?如果不见一见、开一开眼界的话,实在是枉活一生了。 耳边又听得夏筱萱欣羡不已地说道:“遥安世子生性潇洒豪迈,明明出身尊贵,不仅不傲才恃物,还多有提携诸多才子。他创立的君子社,提携了众多有才之士,使得他们的名气传遍京城,甚至整个大靖朝。更令人赞叹的是,有几位才子的才气通地君子社被皇上看中,受到了重用,为官去了。这使得遥安世子的名望无人能敌,京中各位权贵公子,莫不以加入君子社为荣!” “顾幽小姐从小就聪明绝顶,出口成章,辩论之才更是连相国大人都为之叹服。加上她美貌无双,被誉为京中第一才女、第一美女。她的才气丝毫不比遥安世子差,只可惜囿于女儿身,不能像男儿那般一展抱负。闻得遥安世子创建君子社后,曾经投帖要加入君子社中,只可惜君子社只收男子,不收女子,顾幽小姐遗憾之下,便联合了京中众才女,一起创立了秋霁社,为我等女子争光,巾帼不让须眉!” 夏筱萱既羡慕又遗憾地说:“君子社聚集了京中所有的才子和贵公子,而秋霁社,便聚焦了京中所有的才女与贵女。凡是能加入秋霁社的,不是才气惊人的才女,就是身份尊贵的贵女。我宁阳伯府的二表姐的姨表姐加入秋霁社后,听说上门提亲的人都把她家的门槛给踩破了,可把我二表姐羡慕坏了。” 夏静月认真听完后,才知道京城如此多姿多彩,算起来,她到京城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对京中之事竟然丝毫不知。这日子里,貌似除了看病还是看病,实在是孤陋寡闻得很。 这位遥安世子与顾幽小姐能引领整个京城的风尚,别的不说,起码人格魅力爆棚,情商智商爆表。夏静月叹道:“如此人物,他日有幸,真想见一见。” “你想见倒是有机会的。”夏筱萱兴致勃勃地说道:“十五月圆之夜,遥安世子将在楚河边举行品月邀歌宴,如果能挤到前面,就能欣赏到他的绝世风采了。” 夏静月算了一下日子,今天是十三,也就是后天晚上了。 “只可惜,中秋夜街上人多且杂,娘是不会让我出门的。”夏筱萱惋惜不已说道,突然直盯盯地盯着夏静月,精光一闪,拉着夏静月的袖子说道:“姐姐你去求奶奶,只要奶奶答应出门了,我也可以出门了。” 说起来,夏静月还没有逛过京城的夜市呢! 难道近日清闲,夏静月兴致上来了,说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夜街的确人杂,你多带几个下人,不要乱跑,我倒可以带你出去。” 夏筱萱高兴得直跳了起来,“谢谢姐姐!” 她太过兴奋,差点就扑到夏静月身上了,还好最后关头记得面前这位姐姐是个大恶魔,不敢造次。这才乖乖地坐下,兴奋之中,丝毫不减对夏静月的忌惮。 八月十五夜中秋,月圆灯亮人更多。 夏静月站在沸腾的人海中,在一波波巨大的声浪中,见识到古代追星的疯狂程度,压根不比现代人弱。 楚河边的道路上,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尖叫疯叫的人群,为了挤进最前面去看到河上画舫的遥安公子风采,难计其数的人潮一波又一波地往河岸挤。 夏静月出来得太晚,岸边的位置早被占据了。幸好她一行人中,有武力值爆表的初晴,全靠着初晴,夏静月挤上了高处,看到河上的景象。 楚河上,停靠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画舫,据旁边的百姓议论,那都是贵族们的画舫。画舫之中,有一艘特别大,灯笼挂得特别多,最为明亮的画舫。这艘画舫,正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只见那画舫,精致绝伦,大概有二十米长,上面挂满漂亮的宫灯,把画舫照得犹如白昼一般。那舫上有许多年轻人,三三两两或坐或站,似乎在讨论诗词,又似乎地讨论歌赋,总之太远,看不真切。 “啊……”夏筱萱指着画舫上一处,激动地尖叫道:“看……那是遥安公子!遥安公子真好看!遥安公子真厉害!遥安公子……遥安公子……” 夏静月忍着耳膜发疼,极力望去,然而船上的人太多,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夏筱萱口中的遥安公子。 费这么大的劲挤上来,不看到真人夏静月会非常遗憾,她一拉夏筱萱,大声问:“哪个是遥安公子?” 即便夏静月的声音够大,也要连问三遍夏筱萱才听清楚说了什么,可想而知旁边有多吵。 夏筱萱指过去,扯大喉咙告诉夏静月:“那个穿白衣的!” 夏静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放弃了。因为,那船上有一半人是穿白衣的。 夏筱萱又指着一处叫道:“就是带玉冠的那个!” 夏静月仍然没看清,暗服了夏筱萱的视力,隔这么远,别说头上带的是玉冠还是金冠,或者银冠了,就是连他们的脸是圆形的还是方形的都看不清。 夏静月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退化到0.1了,要不然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她所站的位置离画舫有五百米远…… 夏静月又开始怀疑夏筱萱是不是远视。 不过五百米远的景物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远视还真够远的…… 岸边到处是人,到底有多少人,夏静月也不知道,目之所及,都是黑压压的人头,都是尖叫狂欢的人群,声浪一波更比一波更高。 夏静月难受地揉着发疼的耳朵,突然旁边与前面、后面齐声尖叫了起来。“啊……” 人群猛然间变得非常激动,一群群人失控地往岸边挤去。 “怎么了怎么了?”夏静月连忙问。 第93章 遥安仙姿震撼登场 初雪与初晴也满头雾水,留神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说是遥安公子来了。 夏静月一愕:现在才来? 那方才他们为谁狂叫? 还有夏筱萱刚才说得那么仔细,指得那么清楚,敢情遥安世子根本就不在那艘画舫上…… 夏静月踮起脚尖,极力了望过去,看到画舫上的人齐齐走到船头,朝另一艘画舫招手。 那一艘画航小了很多,上面宫灯摇曳,轻纱飞舞,依稀中,一名背影颀长的白衣男子盘膝坐在舫内,背着众人弹古琴。 声音太吵,隔得太远,夏静月听不清遥安公子在弹什么,只看到随着河风吹动,画舫内的轻纱飘飘扬扬,遥安公子倩好的背影若隐若现。 若现时,岸边众人兴奋地狂叫着。 若隐时,岸边众人遗憾地狂叫着。 总之,到都是狂叫声。 场面比夏静月见过的巨星演唱会还要疯狂。 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听不到,只有满满一耳朵的尖叫。 夏筱萱从一开始就一直处于亢奋之中,力竭声嘶地尖叫不止,这会儿,又与众人一道大声叫喊起来:“好……” 到处是一片叫好声,夏静月好奇望去,只见遥安世子已弹完了琴,站了起来,负手立于船头,长长的衣袖迎风而飘,仿佛随时乘风而去。 “你们在叫什么好?”夏静月趁着声音落了下去的片刻,好奇问夏筱萱。 夏筱萱回答她的,是一脸的迷惑,“我也不知道好什么。” “那你还跟着喊好?” 夏筱萱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他们都喊好,那肯定是好了。” 夏静月决定就算有再多的疑问也决不询问夏筱萱,实在是,脑残粉有逻辑吗?有吗?有吗?有吗? 夏静月打算拉夏筱萱离开,既然看不清遥安世子长什么样子,又听不到那边在说什么,何必留在这里被噪音虐待。 这时,群众突然失控地躁动了起来。 若说方才只是疯狂的话,现在就是癫狂了。 夏静月一惊望去,只见那楚河上,遥安世子一身白衣飘飘,从船头凌空往楚河跳了下去。 那衣带与衣摆被风吹得像柳絮一样飘起来,轻逸如仙。 皎洁月光下,明亮烛火中,那一跳,如仙人从月宫下凡,不染尘埃。 夏静月目瞪口呆:遥安世子这是要跳河了?在万众瞩目前跳河?他到底有多想不开啊? 夏静月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遥安世子不愧是京城潮流的先锋,连自杀都自杀得这么好看,好看得她好想拍掌叫好。 虽然人家在寻死,她这般欣赏地看热闹非常不好,但看他死的过程这么好看,真的忍不住惊艳啊! 夏静月想象中遥安世子像青蛙一样扑通掉到河里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那遥安世子跳入河中之后,匪夷所思地立于河面之上。 夏静月擦了擦眼睛,定睛看去,并在群众们更癫狂的呼唤中确定……遥安世子真的踩在了水面上! 遥安世子终于引起了夏静月的全部注意力,她跟着众人一样紧张,屏住呼吸地盯着遥安世子飘然立于凌凌水波之上。 万众瞩目中,遥安世子一手负后,一手执扇,衣袂飘飘,在一片银光中,他如仙人一般,凌波而行。 他踩着月光,踏波而行,一步步走向那巨大的画舫。 天地间,瞬间寂寥,仿佛连天上明亮的圆月也失去了光彩,孤空长河中,唯他一人,遗世而独立。踏波而前,那般潇洒,那般悲壮,直击人的灵魂深处。 夏静月终于狠狠地被震惊了一把:这就是传说中的水上飘吗?他真的是在水上飘走呢,没有任何的借力,就踩着水面走。 说好的地心引力呢? 不等夏静月再想,群众被遥安世子的仙姿震惊得再次失控起来了。 “仙人!仙人!” “神仙啊!遥安世子果然是神仙!” “天仙下凡了……” 这一次的失控比刚才更为疯狂,无数遥安世子的膜拜者像疯了一样朝河边冲去,仿佛想与遥安世子一道飞上天庭。 河边的护栏被人冲断了,最靠近的群众被后面的人群推到了河里,一瞬间,救命声不绝于耳。 那边喊救命,这边失控的人群相互推搡,到处拥挤堵塞。 很快地便发生踩踏事故,随着有人被推倒踩伤后,人潮更加的慌乱,最后乱不可控制。 夏筱萱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看到前面有人的脚被活生生地踩断后,她吓得脸都白了。 夏静月大声叫道:“都尽量靠拢,往最边上去!” 夏府带来的下人与她们失散了,夏静月一手拉紧初雪,一手紧拉着傻了的夏筱萱,叫道:“你敢发呆,我就把你推倒踩过去!” 夏筱萱一个激灵,连忙打起精神来。她相信夏静月一定做得出来的,她不想死。 夏筱萱一手拉着珍珠,另一手紧紧地抓着夏静月的手,哭道:“姐姐,你别放开我,我不想死。” “不想死就少费话!”夏静月不耐烦地说,“赶紧一起齐力退到边上借物立足!” 幸好她们之中,有力大无比的初晴开道,排除万难后,几人终于挤到了边上的建筑,借着建筑的空间喘回了一口气。 再看路中间那些被挤得整个人往上飘,或者整个人往地下倒的人,夏筱萱后怕地抓紧了夏静月,害怕极了夏静月把她丢下。 沿着一边的建筑走,夏静月等人寻到一条小路,终于从拥挤的人海中挤出去了。 “初雪、初晴,你们护送二小姐回去。” 一众人安全后,夏静月立即吩咐两个丫鬟着带夏筱萱回夏府。 初雪问道:“小姐,您呢?难道不跟我们一道回去?” “那边很多人受伤了,我回去看看,能救就多救几个。” “小姐,我跟你一起去!”初晴急道。 “不行,我们跟夏府的下人走散了,初雪一个人送二小姐回去不安全,初晴你护着一道去。” 此时街上大乱,也不知道有没有浑水摸鱼的人,有初晴护送着夏静月也放心。 虽然以前跟夏筱萱有过节,但今晚夏筱萱是她带出来的,总得要把人完完好好地送回去。 夏静月主意已决,初雪与初晴不敢再辨,说道:“小姐,您自个小心点,我们送了二小姐回去后马上来找您。” 第94章 神秘夏医 送了三女离开后,夏静月折了回去。 这时京城城卫军已经出动了,大街小巷有城卫军的加入,很快就平定了乱局。 然而,到处都是受伤的人,附近医馆的大夫能过来的都过来,但是伤员太多,根本救不过来。 夏静月加入到医治队伍中,刚开始那些老大夫见夏静月一个小姑娘,还担心她忙上添乱。结果发现她治病包扎的手法都非常专业,尤其是那一手接骨的本事,既快又准,还接得极为到位,令数位老大夫刮目相看。 踩踏之中,受伤最多的是骨折的病人。 夏静月经验丰富,手法快速,往往她接好三个病人的骨头那些大夫才接好一个。 夏静月把一个病人的脚骨接回去,用树枝固定后,回头一看,绑带没有了。 张望寻找时,旁边的男子给她送来一大捆,并说道:“你只管接骨,我负责包扎。” 夏静月抬头看去,只见月光下,那男子年约十八岁的模样,浓浓的眉毛下,是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夏静月笑了笑,那一双桃花眼微微地弯成弯月。“我看你接得快,不如只管接骨,包扎交给我,这样也可以更快地救人。” 此举正合夏静月的意,她立即点头说:“好,你包扎,我接骨。” “哎!”男子高兴地应道,把背上的药箱放下,接过夏静月接好骨的病人。 夏静月蹲在一旁,看男子是如何包扎的。 手法还算可以,可见是练过的。 只是以她的标准来,包得不够科学,速度也不够快,根本赶不上她接骨的速度。 “你看我的。”夏静月亲自给男子示范了一遍,并把要点以及需要巧妙的地方说得非常详细。 那男子越看越惊奇,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划过亮采:“姑娘的手法我竟从不曾见过,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精妙的包扎手法,在下真是大开眼界了。姑娘,你确定要将如此神技教于在下?” 时下非常讲究独门绝活,将手艺视来养家传家的绝宝,若不是亲传子弟或者嫡亲之人,是绝不传授的。 因而男子听到夏静月教他这精奇的手艺,吃惊与激动之余,还是慎重地跟夏静月再次确定。 夏静月说道:“只要是用来救人的,谁都可以来学。你学会了没有?” 男子压抑住心头的激动,连忙说:“看了个大概,再琢磨几下就能学会了。” “如今正在急救,哪有功夫让你去琢磨?看清楚了,我再教两遍!”夏静月手把手地教了男子两次包扎后,男子悟性非常强,很快就上手了。 两人一个接骨,一个包扎,互相配合,速度比方才快了一倍不止。 男子在包扎空闲之余,观察到夏静月手法老到地接骨,再见夏静月如此年轻,比他还小几岁呢,本领就如此之强,暗暗称奇。 同行长辈说他医术在年轻一代中可为佼佼者,可跟面前的小姑娘比起来,他这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姓蓝,名叫蓝玉青。师傅,您姓什么?”男子问道。 夏静月眉头微扬:师傅?她什么时候收了徒弟了? “我不是你师傅。” “您教了我本领,就是我师傅了。”蓝玉青坚持地说道。 “好吧,你随意,别忘了手上的活。”夏静月随口说道。 “是,师傅!”蓝玉青高兴地回答后,又锲而不舍地追问:“师傅,您还没有告诉我您姓什么呢?” 夏静月被他烦不过,有点后悔收了这个暂时助理了,说道:“我姓夏。” 蓝玉青又惊又喜问:“您也姓夏?” “莫不成你也姓夏?” “不是。我姓蓝,不姓夏。”蓝玉青笑得有点害羞地说道:“我也姓夏就好了,姓夏的好像都好厉害呢!” 夏静月不再搭理这个自来熟的,只顾着手上的活。 一连忙了一个时辰,医者们才把伤者都处理好。 夏静月蹲了一个时辰,站起来时,腰差点没有断掉。 她揉着腰离开时,听到一边的城卫说着伤员人数。重伤十余人,轻伤者不计其数。 一场因追星而引发的事故。 “师傅,您要走了吗?等等徒儿。”蓝玉青连忙收拾他的药箱,将东西归位。 夏静月回头,眼尖看到他药箱里竟然放着不少干老艾叶。 蓝玉青原本将这些艾叶收藏得好好的,只是方才太忙乱,不小心都弄了出来。 夏静月不解问道:“都这时候了,你采艾叶做什么?” 这时候的艾叶又老又韧,药用性很小。若要取艾,也该取艾根艾头来入药。 蓝玉青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嘿嘿一笑,“我采来做艾绒。” 夏静月吃惊了:此时已经有人开始研究艾绒了吗?她还道这时候的医者还没有发现艾炙的使用方法呢。 也许,面前这位年轻男子就是大靖艾炙研究的第一人。 夏静月由衷地敬佩说:“你真了不起。” 她所学的艾之法,都是一代又一代的前人花费无数心血研究出来的成果,她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懂得这么多的知识。 而面前这位年青人,就是传说中的巨人。 蓝玉青脸红了,愈发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说:“我也是学别人的。” “学谁的?”夏静月更是好奇了,难道大靖研究艾学的,不止一人? 说起那人时,蓝玉青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激动说道:“是一位姓夏的老者!那位老人家不仅发掘了艾的用途,还发明了艾炙之法,这种疗法已经得到众多名望医师的验证了,能极为有效地医治各种寒症!如今,艾之使用风靡了整个京城,使得京城附近的艾草被一清为空,我这么一小摄,还是找了许久才找到的。” 夏静月陷入了疑惑之中:同样姓夏,同样在这一时间传出艾炙之法,这怎么…… “你可知这位姓夏的老者是何许人也?”夏静月问道。 蓝玉青摇头说:“不晓得,只知道是睿王殿下为了给军中将士治病,亲自去请来的奇人。” 第95章 不许劫色 夏静月暗思:该不会是费长史为防她身份暴露,把她胡诌成了老人家吧?便问:“是睿王府人说的请的是姓夏的老人?” “并没有,睿王府只说了是一位姓夏的奇人。可师傅您想想,能将艾草使用得这般出神入化,医术造诣如此之高者,不是老人家难道会是年轻人?这怎么可能呢!所以,肯定是一位姓夏的老人家,我估计,他至少有八十岁了。” 夏静月哭笑不得,所以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她成了个八十多岁的老家伙? 提起这位“老人”,蓝玉青崇拜不已,“如今京中医者都在研究艾法,越是研究,越是使用,对这位夏老人家就越是敬佩。为了表示对这位老人家的尊敬,因他姓夏,所以我们都尊称他老人家为夏医。” 夏静月扶额,她很老吗?很老吗? 还未及笄,就被称为老人家,压力山大啊。 夏静月扶额离开。 蓝玉青连忙背上药箱追上去:“师傅您住哪?晚上不安全,让徒儿送您回去吧。” “不用了。”夏静月可不想被人给缠上,她忙得很,可没有心思收徒弟。 蓝玉青问不出夏静月的来历与住处,便说:“师傅,徒儿在西附城的杏林堂学医,师傅可曾去过?” 夏静月摇了摇头,除了南城,她还未曾去过别的城区。 这么一说,她才发现对京城有多不熟。“你先回去吧,我在附近逛逛。” “这么晚了,师傅单身一女子为何不回家?为何还要在外面胡逛?” 夏静月满额黑线:他就没懂她暗示两人该分道扬镳的意思吗? 望着男子一脸纯真的笑容,夏静月无力地叹息:“我家仆人就在那边,不用你跟着,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哦,那师傅您一定要到杏林堂来找徒儿,徒儿等着您呢!” 送走了蓝玉青,夏静月走到夏府之前停马车的地方,是一处安置马车的车店。 寻找了一遍,没有在车店内找到夏府的马车,夏静月等了一会儿,见河边的月色甚好,跟车店的人交待了几句,便往河边走去。 楚河是京城的主要河流,最宽的地方有两百多米,河边风景怡人,是才子佳人最喜欢来游玩的地方。 静静流淌的河面上,仿佛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光。 脑海中浮现遥安世子凌波踏行的地方,夏静月心中好奇,沿着河岸走了过去。 河上的画舫都离开了,方才热闹非凡的楚河如今重归于宁静,行走在凉风习习、河水潺潺的河边,另有一番静谧的安详。 在这宁静中,夏静月听到一些低低的嘈杂声。 她走了过去,借着月光,看到高大的水杉树旁,站着一名玉树临风的白衣男子。 那男子沐浴在月光之下,背影颀长,衣袂衣摆迎着江风而飘扬,远远看去,既飘逸又洒脱,令人心生向往之情。 夏静月心中一动,快步走了过去。 还未到,便听到白衣男子压低声音在说:“长安,你去湖中催催长青,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把东西捞上来?” 小厮长安嘟囔的声音被风轻轻吹了过来:“爷,那些木桩打得太深,要取下来得费许多功夫,要不您先回去?” “去去去!我在这等着你们,你赶紧的叫长青快点。” 长安只好乘着小船去催了,白衣男子独立站在树下,忽然听到背后有轻盈的脚步声传来,缓慢而优雅地转过身,手中摇着折扇,远远看去,好一个名士风流。 夏静月嘴角微抽,河边的风这么大,他还要拿扇子扇风,他真的不会感冒吗? 夏静月借着月色打量着白衣男子的面貌,觉得有几分面熟:“你就是遥安世子?” 遥安世子踩着月色,随着衣摆被风吹得飘逸,每一步走来,如同步步生莲,说不尽的仙姿佚貌。 啪的一声,利落地将折扇收合,遥安世子一手负后,一手执扇,如凌月当空,高雅清贵。“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不知这位月下佳人是谁家小姐?” 夏静月走近了,也看清了遥安世子的容貌,果然是俊美得很。 只是…… 此人果然面熟。 夏静月想起来,说:“你就是那位从马上摔下来,手脚脱臼的公子吧?许久不见,公子的手脚应无大碍了吧?” 毕竟是因她的马而使人受的伤,夏静月十分关心他的病后康复问题。 这话一出,遥安世子顿时认出了夏静月,意外不已:“原来是你,那姓夏的小大夫。” 遥安世子双手负后,微挺着胸膛,扬着下巴含笑问:“小大夫,你躲在河边观察了本世子很久吧?” “躲?” “没错。你们这些小娘子呀,为何总喜欢偷偷地躲在一边看本世子?本世子自觉得自己长相很平常哪。”遥安世子非常臭屁地说。 夏静月皱眉问他:“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晚上干了什么好事?” 遥安世子对他今晚的表现格外的满意,闻得夏静月这般说,得意得嘴角都翘了起来,口中却谦虚地说:“算不得什么好事,不过是与几位好友在船上相聚一堂而已。” 夏静月见他一副臭美不已的神色,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走上去,一把抓住遥安世子的手,“跟我走!” 遥安世子一惊,用力甩被夏静月抓住的手腕,“你要干什么?” 夏静月反手把他拖走:“我带你去看一下那些人有多惨!” “喂!你放手!快放手……”遥安世子挣不开手,力气也没有夏静月大,急得他只好叫喊起来:“救命啊!快来人啊……有女匪要强抢美男!” 夏静月停下,扬眉一指湖上的小船,说:“那边还有人未走呢,你若不想引人来看那一船的木桩,只管叫,叫呀,最好叫大声点。” 遥安世子心存顾忌,不敢再高声叫喊,低声喝道:“女土匪,你想把爷怎么样?” “跟我走就是。” “爷不走!” “由不得你。”夏静月以绝对的力量,把遥安世子强行拽走。 遥安世子欲哭无泪:难道爷的美名已经远传了各大山寨,招来女土匪觊觎爷的美色?这是哪来的女强盗啊,她想把爷拖到哪个山寨做压寨相公? “喂,女匪,咱们商个量,只劫财,别劫色好不好?” 夏静月回答他的,是一个大白眼。 第96章 酷帅 深夜的街道,还有滞留着许多受伤走不动的病人,他们或坐或躺在地下难受地呻吟着。 夏静月站在不起眼的阴暗之处,指着那些病人对遥安世子说:“看到了没有,就是因为你耍酷耍帅,害得多少人遭受无辜之祸。” “酷?帅?”遥安世子双眼大亮,竖起大拇指赞道:“这两个字用得好,酷!帅!” “姐不是来教你识字的!” “哦。”遥安世子看了一会儿,他们好像真的挺可怜的。可是,他也不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的。遥安世子瞄了眼脸色不太好看的夏静月,悄悄地后退:“你把本世子拉到这里来,总不会想本世子赔他们手脚吧?” 夏静月一把把他拽回来,说道:“我这是让你看看,出风头也要把握方寸,幸好没有人因此而死亡,要不然你造的孽就大了。” “关本世子什么事?本世子又没叫他们过来看,难道以后为了不让他们再踩踏,本世子就不出门了吗?”以他的名望和炙热度,哪次出门不是被人围着追捧的?只是没有这么严重而已。 正是因为不是遥安世子主观上犯下的错误,夏静月这才管了这闲事,否则的话直接套麻袋揍他一顿,哪用得着如此大费周折地提醒他? 她说道:“我这是给你提一个醒,如果再要搞那么大阵仗的事,要做好安保问题。今夜是月圆之夜,京城大多人家都会出来看热闹赏月亮,人流巨大,你要弄轰动效果,怎么不提前跟城卫军打声招呼?如果城卫军早有准备,又怎么会造成这么多的悲剧?” 遥安世子为之一愣:还能这样? 遥安世子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举一反三。 他眼睛亮得跟小星星一样,看向夏静月的目光多了份异样: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深爱他的女子,他没想到的事情她都给他想到了,之前强行拖拽他过来,是在对他爱之深,恨之切啊。 人生得此红颜知己,幸哉!乐哉! 想通了之后,遥安世子一双神韵十足的丹凤眼宛若流光溢彩,他抓着夏静月的小手,情深可表地说:“夏小娘子,你对本世子的用心良苦,本世子都知道了。放心,本世子绝不会辜负你的一番情义,将来必然会给你一个名份的。” “滚!”夏静月差点没忍住踹了遥安世子一脚。 遥安世子向夏静抛了一个本世子知道你害羞的眼神后,一转身,他立即神色怆然,双目含悲,带着悲天悯人的哀痛脚步走向伤者们。 那一身标志性的白衣,那举手投足间的绝世风采,遥安世子一露面,伤者们就认出来了,一个个激动地叫了起来:“快来看啊……神仙来了!神仙世子来了!” 遥安世子在楚河上凌波踏月的仙姿神采,已令百姓们相信,遥安世子不是传说中有可能是仙人下凡的,而是肯定、的的确确是仙人下凡的。 能如此之近地见到心中神往的人物,伤者们竟然忘了痛,一个个激动地爬了起来。 遥安世子望着这些虔诚的伤者们,双目含泪,差点就涕然泪下,他强忍哀意,对着伤者们深深一揖:“是我害了你们受伤,一切的灾难都是我的过错,我有罪,请责罚我吧……” 夏静月站在一旁,把事情从头到尾神一般的发展看在了眼里。 遥安世子的出现,他哀痛的歉疚,深深地折服了本就把他当神当仙的纯良百姓。 这些伤者不仅激动地原谅了遥安世子,还更加死心塌地地膜拜起他。 遥安世子的声望,在这些本应该是受害者的百姓中出奇地升到了另一高度。 夏静月不得不对遥安世子说一个服字。 既然伤者不愿追究了,她这个外人就没有必须再站在这里了。 夏静月转身离去。 遥安世子逐个逐个地慰问了伤者,后又吩咐赶来的长青给每位伤者十两银子的药费,重伤者每人一百两。 此举,令在场的百姓热泪盈眶,磕头谢恩。 在百姓连自称都为草民的社会中,他们如草芥无足轻重,而贵族们从来都是高人一等,不可攀交的。即便今日遥安世子不过来道歉,不赔药费,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但遥安世子不仅亲自过来道歉,还给他们送药钱,丝毫没有把他们当草芥般看待,此举在大靖朝是仅此一例,独只一例。 从今夜开始,遥安世子不仅在京城贵族中是名士风流人物,在万万千千的百姓中,更是神一般的神话人物。 遥安世子自己也没有想到,只是受了夏静月的启发,心血来潮的去道个歉,竟然会引起伤者们这么大的反应。仅仅做了这么一点小事,却得来如此之大的影响,他心中震撼极大,不由想向夏静月投去激动的目光,这才发现夏静月转身离开了。 他连忙把安抚伤者的后续之事交给长青,朝夏静月追了出去。 “哎!夏小大夫!夏小娘子!夏小姑娘!等等爷……” 遥安世子不顾形象地在大街上逛奔,幸好此时街上没有人了,没有人看到他的破灭形象。 夏静月停了下来,问:“有事?” “你怎么不等本世子就走了?”遥安世子抹了抹额间的汗,问道。 “我与你不同道,也不同路,为何要等你?” “本世子送你。”遥安世子今夜心情大好,缓缓笑开,使得那一双本就迷人的丹凤眼更加的勾魂夺魂,熠然生辉。 美男如此多娇,夏静月欣赏性地多看了几眼,暗想:此人卖相如此之好,就算不弄那些神神仙仙的,也足够迷倒一片人了。 遥安世子非常满意他所看到的,他就说嘛,此女定是爱他若狂,所以才这般处处为他着想,瞧,这不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姑娘家住何方,他日本世子亲自登门拜访!” 这话把夏静月吓了一跳,她可不想他到夏府来,以他的风骚程度,还有夏筱萱的疯狂追星程度,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鸡飞狗跳。 “不必了,我府上的马车应该到了,告辞!”夏静月转身快走。 遥安世子再次追上去,“哎,夏小大夫,夏小娘子,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咱们聊聊。” 第97章 遥安奔凡 “咱们不熟。” “一回生,两回熟嘛。” “不必了。” 夏静月拒绝得如此坚决,但遥安世子早认定了夏静月心仪于他,自然以为夏静月是在欲擒故纵。 嘿!想用欲擒故纵?这一招太多女人对爷用过了,爷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就算你走得再快,躲得再远,表情再嫌弃,爷犀利的眼睛也已经看到你内心的情意绵绵、依恋不舍。 既然你如此深情,爷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遥安世子朝夏静月高声说道:“九九重阳之日,逍遥山庄赏菊会,恭喜姑娘,你被邀请了。” “谢了。”夏静月跑得更快。 遥安世子气喘吁吁地追着问:“你知道逍遥山庄在哪吗?” 夏静月脚步不停,敷衍应道:“知道。” 夏静月再次加快脚步将遥安世子甩远。 遥安世子气喘如牛地停下脚步,见有城卫走来,又优雅地站住,优雅地抹去汗水,露出魅惑人心的绝美笑容:本世子的逍遥山庄才刚建好,许多好友都不知道呢,她却知道了,可想而知,她有多关注本世子。 夏静月赶到车店时,初晴与初雪已等了许久,正焦急不已。 初雪看到远处夏静月的影子,拉着初晴叫道:“快看,是小姐……” 夏静月见夏府的马车已停在那里,问:“你们等很久了吗?” 初晴点了点头,又摇头,说:“我们把二小姐送回去后,就马上来找您了。过来的时候,听到那边有很多伤员,便猜到小姐在帮人治病,我们去找您,可街上人太多,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您,回来车店等,才知道小姐刚离开。” “夏府的下人都回去了吗?”夏静月问。 初雪扶着夏静月上马车,答道:“都回去了。我们把二小姐送回去再来时,他们就在这里等着,我们没让他们等大小姐,让他们直接回去了。” 夏静月在车上坐下后,连喝了几杯茶,才解了一夜的劳累和饥渴。“他们没有受伤吧?” “没有,不过都吓得不轻,尤其以为大小姐和二小姐出事了,一个个吓得腿都软了。” “没事就好。” 今晚,是惊险的一晚。 幸好一切都有惊无险。 中秋月圆夜发生的事,第二天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不管是权贵士族,还是贩夫走卒,莫不在议论着昨晚之事。 遥安世子凌波而行的故事,被传说成了他从月宫上飞凡而下。人家是嫦娥奔月,他就成了遥安奔凡。 之前,许多人只是把遥安世子的风姿比喻为像是下凡的仙人,如今是直接定性为遥安前生就是仙人,他是的的确确下凡来历劫的。 昨晚踩踏之事,如按往常,多少会有正直不阿之士指责遥安世子造成无辜者受伤,有失德之罪。但昨天晚上,遥安世子哀痛地对伤者道歉,并赔偿药费的事情传了出来,一瞬间,连正直之士都忍不住对遥安世子竖起大拇指,直赞遥安世子有圣人之德。 一件惨事,竟然将遥安世子的名望推到了至高点,不管上层人物还是下层百姓,一致好评如潮。 安西侯世子窦士疏听完下人的禀报后,啧啧称奇:“世子阁下,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了得,连那些老顽固都对你心服口服了?还说什么,你有圣人之德?啧啧!我都替你脸红了。” 若圣人是他这德性,那就真的太毁灭了。 遥安世子丰神俊朗的脸上难掩得意之色,“怎么样,是不是很酷?是不是很帅?我这是有高人指点,你是羡慕不来。” “酷?帅?这是什么意思?你从哪学来的新词?”窦士疏又问道:“还有,是什么高人在背后指点你?快说来听听。” “想知道?”遥安世子躺在逍遥椅上,悠闲自在地问。 “当然想。” “行!重阳赏菊会的花费,你出了。” 窦士疏鄙视不已:“你自己富得流油,还要我这穷人花钱,你好意思吗?” 遥安世子轻摇着扇子,摇头晃脑地说道:“本世子最近手头紧,皇上要做大寿,我正头疼弄个什么拿得出手的寿礼呢。” “皇上大寿,你就算随便画一副画皇上也不会责怪你的,说不定反夸你有诚心。”窦士疏躺上另一张逍遥椅上,翘起二郎腿,有些吊儿郎当地说道:“你看皇上多宠你,你现在在民间的名望都超过皇上了,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一句轻责的话都没有。要换了另一个,早就不知道被砍了多少次脑袋了。” 遥安世子摇着扇子,漫不经心的俊脸上却有着淡淡的落寞,“那是因为我跟你们身份不一样,我就是名望再高,皇上也用不着猜忌。” “你就知足吧,别说我们这些世子公子之类的,就是皇子王爷,也没一个敢如你这般出风头。” “日子太无聊,天天除了吃就是喝,不弄些风头,过得也太没劲了。” 窦士疏拿脚踢了下遥安世子的椅子,逼问道:“快说,指点你的那个高人是谁?” “说来,此人你也认识。”遥安世子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笑着。 窦士疏惊坐了起来,“什么,我也认识?是谁?” 遥安世子把窦士疏的兴致完全挑起后,却双手一抱,双眼一合,睡了:“想知道?偏不告诉你,急死你。” 窦士疏压不住心头的好奇,忍痛被宰一顿,说道:“赏菊宴多少钱?我出!你告诉我,那人是谁?” “赏菊宴那天,你就有机会知道了。”遥安世子高深莫测地说道。 夏静月听到街头街尾对遥安世子的推崇之语,也是叹为观止。 遥安世子此人若是投生在21世纪,绝对是世界级巨星的料子。 “小姐,您看这料子怎么样?”初雪把一匹花色绚丽的锦缎抱到夏静月面前,说道:“秋天都到了,小姐还没有秋衣呢,冬衣更没有一件,得要赶着做了。” “颜色太艳了,你别忘了你家小姐我还在守孝呢。”夏静月在布料店内走了一圈,挑几匹颜色素一些,料子耐磨的。再挑了两匹万字福字的上等料子给老太太,然后给两个丫鬟也挑了料子。 第98章 母女合谋 初雪嫌弃夏静月挑的料子太素,“小姐怎么能穿这种料子的衣服?颜色太素,布太粗了,您还是买细软点的料子吧。” “就要粗一点,耐磨的。过些日子山上的菊花该采一批了,难道咱们上山都穿着绫罗绸缎?等菊花种子采完之后,还要开荒,虽然不用咱们亲自动手,但少不了在山上爬上爬下,若是穿得花里花哨的,人家还以为山上飞着几只大蝴蝶。” 夏静月就定了这些料子,把尺寸报给布料店的人,让他们裁做。 夏府有针钱房,但针钱房只有两个绣娘,如今换季了,梅氏大把的活派给她们。她若是把布送到针线房,不知道到了冬天还能不能做出秋衣来了,倒不如花些银子,直接请布料店的人把活都干了。 初雪仔细挑了几匹冬天穿的布料,说:“秋天的衣服奴婢来不及给小姐做,离冬天却有好几个月呢,奴婢先把料子买好,有空就把小姐的冬衣做出来。” “闲着打发时间可以做,平时有空你还是多看点医书吧。”夏静月只缺医护助理,可不缺做针线的。 逛了布料店后,夏静月又到其他地方逛了一遍。 自打来到京城,她还没有时间好好地逛一逛这繁华的京城,如今正好清闲着,将京城一次性逛个够。 逛街就免不了要买东西,尤其是不缺钱的女人,购起物来,那是非常恐怖的。 夏静月的马车,几乎天天空着出去,回来时都是堆着满满的一马车的战利品。 此事被梅氏知道了,心疼得她挠心又挠肺:夏静月一个乡下丫头哪来的钱买东西?不是老太太给的,就是庄子上出产的呗。 老太太的钱还不是她夫君的?她夫君的不就是她的吗?而庄上的收入本来也是她的,如今都归了夏静月。看着夏静月大手大脚地花,对梅氏而言,那就是在花她的钱,她如何会不心疼? 可是有老太太给夏静月撑腰,夏哲翰又不理夏静月的事,梅氏想使法子也弄不回钱。 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钱每天每天地被夏静月花出去,梅氏难受得一宿宿地睡不着。 梅氏想不出对付夏静月的法子,便回了一趟娘家,找她母亲宁阳伯夫人讨计谋。 “今儿非年非节的,怎么过来了?”宁阳伯夫人坐在榻上,招手让梅氏坐在她旁边。 宁阳伯夫人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和二女儿嫁的门弟高,可惜夫婿不争气,又非嫡非长的,不能承爵,更不受宠爱,如今日子都不好过,得看长房脸色吃饭。 唯有这个小女儿,虽说夫婿只是个五品官,但是个有本事的,前途无量,又会经营,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梅氏是宁阳伯夫人的小女儿,出嫁前就最得她的宠爱,出嫁后又不时周济娘家,宁阳伯夫人就更偏爱这个小女儿了,万事都给梅氏出谋划策。 梅氏在宁阳伯夫人身旁坐下,满肚子的不快,“娘,女儿心里头烦得不行,偏又没个法子,这才来找娘拿主意来了。” 宁阳伯夫人挥退伺候的下人,搂着梅氏笑问:“怎么烦了?且让为娘猜一猜,是不是姑爷平调礼部的事不顺利?我都听伯爷说了,礼部主客清吏司的张郎中今年要告老了,哲翰想平调到礼部,正四处使法子呢。” “我家老爷最近的确是在忙这事。”提到夫君的前程,梅氏的心情总算好了许多,挽着宁阳伯夫人的手臂笑道:“我家老爷说了,都是正五品的官职,只要打点得好,平调过去不难。” 宁阳伯夫人轻轻拍着梅氏的手儿,愧疚说道:“可惜宁阳伯府如今家道中落,众多子弟中有官职的全是捐的虚职,没有一个是在朝为官有实权的,帮不上姑爷的忙。若换了几十年前,你祖父在的时候,别说区区平调一个五品职位,就是帮姑爷连升两级都不成问题。” 梅氏安慰母亲说道:“娘别难过,要不是父亲帮忙周旋,我家老爷的官做得也没有这么顺。” “姑爷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你以后是有大福气的。” 这话梅氏爱听,笑说:“我听我家老爷说,先想法子入了礼部,然后再往上升就容易多了。” 宁阳伯夫人也露出了笑容,颔首笑说:“正是这个理。右相国大人今年已经六十九了,去年就上书要告老还乡。听说皇上暗中已经批下了,只等有了适合的人选,就让右相国大人告老。礼部尚书李大人是皇上的心腹,最有可能升上右相国之位。” “可不是。”梅氏一拍手,笑道:“礼部尚书的位置空下来,肯定要从两个侍郎中选一人升上去。那么,礼部侍郎就多了一个空位,我家老爷再打点打点,使使劲,说不定呀,有机会坐上正三品侍郎的位置!” 宁阳伯夫人感叹不已:“才三十出头就升到正三品,以后姑父呀,前途无限的!他又是探花郎出身,有真才实学,别说士子中对他的认同了,就是在皇上面前,他也是有几分脸面的!” 宁阳伯夫人心里的算盘打得精精的,宁阳伯府的爵位已经袭到了最后一代,梅家子弟又毫无出息,以后说不准要倚仗这位探花郎姑爷过日子了。 因此,对于夏府的事情,宁阳伯夫人比谁都上心。 她见梅氏喜眉笑眼的样子,明显不是为了夏哲翰的事而来,因而问道:“除了姑爷的事,难不成,你还有其他烦心事?” 梅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直接骂道:“还不是那个死丫头!” “哪个死丫头?乡下刘氏生的那个女儿?”宁阳伯夫人极为关注夏府的事,夏静月刚进夏府她就得到消息了,只不过当时她认为一个小丫头片子翻不起浪花,没有仔细留意罢了。 “可不就是她!”梅氏恨得直咬牙。 宁阳伯夫人戳了梅氏一记,笑骂说:“没用!一个乡下小丫头你都搞不定,越活越回去了。” “娘!你不知道,那丫头可邪门着呢!从她一进夏府的门,我就感觉到她身上有一股邪气,果然,她一来,我就没过过好日子!” 第99章 宁阳伯夫人施毒计 宁阳伯夫人浑不在意地说:“你也太看得起她了,她在京城孤立无援,随便使使法子就能让她死得悄无声息的。这些手段,难道我还少教你吗?” “娘教的那些法子都不管用!”梅氏气急败坏地说:“老太婆护她护得可紧了,我要是明着来,依那死老太婆蛮不讲理的性子,非跟我拼命不可!而老爷忙着平调的事,不愿家里闹出丑事来,他不仅不管死丫头的事,还让我不要去管。” 宁阳伯夫人淡定地说道:“明的不行,那便来暗的,在府里不行,出了府外总有千百种的手段来治她。” 梅氏扶着额,头疼不已,“她跟老太婆同吃同住的,我若是在饮食里弄点什么东西,老太婆中招了怎么办?老爷前途正好呢,老太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爷是要丁忧的,到时官途就要全毁了!我现在呀,巴不得死老太婆健健康康地活上一、二十年的,让老爷顺顺利利地升到正一品!至于在外头……” 梅氏把清平庄上和清乐庄上发生的事都给宁阳伯夫人说了一遍,“娘,我想来想去,那帮突然出现相助夏静月的人,八成是安西侯府的人!安西侯府握有兵权,随便弄几个将士换上便装就足够对付小老百姓的了。夏静月那死丫头在京城除了安西侯府,也不可能认识其他有钱有势的人。” 夏静月初到京城就被安西侯府请去看病的事,宁阳伯夫人也早打听清楚了,据说是在青山寺偶遇结下的缘。她冷笑道:“我瞧窦家的人是故意跟我们宁阳伯府过不去,虽然我宁阳伯府没落了,但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唉,安西侯府插手进来,我现在都不敢再去插手两个庄子的事,听说两个庄子上的人已经换成了夏静月的心腹。娘啊,夏静月那死丫头现在可是夏家最有钱的人了,不仅两个庄子出产的钱归她所有,连老太太的棺材本都给了她,现在她日子比我滋润多了。我算过了,她手上的财产折算起来,差不多有两万银子!” “两万银子?”宁阳伯夫人这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宁阳伯府每个月的开支才一千两,两万银子都够宁阳伯府两年开支了,何况还有两个会生蛋的庄子。“也就是说,现在两个庄子不归你管了?老太太的体已,也被那小丫头攥在手里了?” 梅氏心疼万分地点头,“可不是!一大笔嫁妆呢,那可是老爷攒了十几年的私钱,都被那死丫头占去了。要不然,她能这么大手大脚的地花吗?” 宁阳伯府夫人听了这话,反而放心了,笑道:“我还道是什么事呢,原来你烦的是这事呀。” 梅氏不乐意地嗔道:“娘,你还笑!她一下子占了女儿这么多的财产,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女儿家的财产嘛,呵呵!”宁阳伯夫人深不可测地一笑,说:“以后啊,还不是得归了婆家管?还不是得给她男人花?” “那死丫头还没有订亲呢!” “那就帮她订一门。” “我才懒得管她的事呢,嫁不出去最好!” “别的事你可以不管,但这事儿,你必须得管,还要让她嫁得越早越好!” 梅氏不解地问道:“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阳伯夫人懒洋洋地靠在方枕上,双目掠过满打满算的精明之色,“她不是钱多吗?那就让她婆家替她花一花。” “什么?”梅氏怒不可遏地站了起来,“还要把钱财送到她婆家去花?去便宜那不知哪儿的东西?娘,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你才老糊涂呢,有你这么骂娘的吗?”宁阳伯夫人斥道,让梅氏坐下,靠近她身边,一指府中某个方向,说:“你庶出的几个兄弟,他们的儿子跟夏静月年纪差不多吧?” 梅氏顿时双眼精光一闪:“娘是想?” 宁阳伯夫人老谋深算地笑而不语。 梅氏不蠢,立即想到了母亲的算计,面露喜色:“娘是想把夏静月配给我那几个庶侄子中的一个?到时候,嫁妆进了咱们宁阳伯府的门,就是宁阳伯府的财产了!” “孺子可教也!”宁阳伯夫人满意地点头,抚着梅氏的发髻,“你还不算太蠢,这么快就想通了。” 梅氏心里有些不得劲,嘟囔道:“明明是夏家的钱,一下子全成了宁阳伯府的了,我这还不是亏了……” 宁阳伯又戳了梅氏一记,骂道:“你这死丫头,倒跟你娘算起账来了。好,咱们就先算好账,到时嫁妆入门后,我还你两份。” “怎么才两份?那可是夏家一半多的财产!怎么也得还回来五份!” “三份,再多就没有了!梅家养了你这么多年,怎么胳膊老往外拐?” 梅氏小声嘟囔道:“我也得为博儿着想。” “好了,就这么着了。”宁阳伯夫人一锤定间,把夏静月的嫁妆给分干净了。 梅氏很快也想通了,与其给夏静月带去别人家,便宜别人,倒不如便宜自个娘家,自己还能得回三份呢。她了结一桩心事,整个人都轻松了,喜孜孜地说道:“娘,那这事就说定了,咱们这就结亲吧?为防夜长梦多,明天就把庚帖换了吧?” “你急什么?”宁阳伯夫人横了梅氏一眼:“夏家的老太婆又不是个蠢货,你若是敢拿夏静月的庚帖来换,她岂猜不着我们的算计?到时闹出来,没皮没脸的还不是你?还有,我宁阳伯府虽然没落了,但也是侯门贵族,岂能轻轻易易就让一个小丫头进门?” 梅氏不懂了,“娘是想怎么弄?” 宁阳伯夫人招手让梅氏靠过来,低声与梅氏细语。 梅氏越听脸上的笑容就越大,最后双手一拍大腿,“娘果然是好算计,女儿心服口服!” 宁阳伯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浮现几分掩不住的傲慢与嘲弄:“我不仅要那丫头心甘情愿地嫁进来,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嫁妆,还要她求着跪着要嫁进来。” 梅氏冷哼道:“便宜她了,一个乡下丫头能嫁进伯府做媳妇,也不知道她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第100章 戳心戳肺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夏静月在京城玩了半个月后,惦记着山上的菊花,便与老太太告别,准备回山庄。 老太太虽然百般不舍,但还是放夏静月去了。 不过临行前,老太太不放心三个年轻的小姑娘,让夏静月带上黄嬷嬷。这位黄嬷嬷不仅有一手好厨艺,女红也好,主要是年纪大一些,做事会比小姑娘来得周到,有她照看着,老太太也放心。 夏静月正巧缺人手,黄嬷嬷又是和初晴一道买来的下人,背景清白,正好带去帮忙。 九月是菊花盛开的季节,山上的小白菊经过一段时间的追肥和打理后,开得非常旺盛。远远望去,东一簇,西一簇的白色锦团,另有一番美景。 夏静月爬上山头,教方算盘他们把开得不好的菊花摘了,不让它们跟留种的菊花争肥。 除了八百亩荒山,另有韩潇赏的九千两百亩山地,那些山地上也开着东一片西一片的小白菊。 夏静月提着一个花篮,跟着庄奴们一道,把长得弱的菊花采下来。 这些菊花正好可以做第一批花茶,数量虽小,但都是自家的地产的,夏静月看着半篮子的菊花,就觉得特别有干劲。 站在山顶上,望着面前一片连绵起伏的青山,都是属于她的,夏静月更有成就感。 这可是她在大靖的第一份产业哪! 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得来的东西,远比在夏府寄人篱下的日子自由自在多了。 望着一片片的菊花在风中摇曳,夏静月脑海里浮现韩潇的影子。 虽然他赏赐人的方式太过土豪,但不得不说,他送了她那么大的一片地,的确是一份极大的恩情。 嗯,菊花晒好后,就给他做一个菊花枕头报答他吧。 他天天要动脑去筹划大事,脑子用得多了,多多少少会有点神经衰弱,睡眠不好,而菊花枕头有助于睡眠,正适合他。 只是……夏静月有些迟疑了: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菊花的香气,若是不喜欢,倒是不好送他了。 夏静月采满了一篮子的菊花,踩着一路花香从山上下来,回到清乐庄。 今天的清乐庄似乎跟往常有些不一样。 夏静月敏锐地察觉庄子上太过寂静了。 对,就是寂静,平时庄上虽然不热闹,但常常能听到人的说话声,以及下人干活时的声音。 然而今天,静悄悄的,连庄子大门也遮掩着,如同人去楼空般寂静,太不寻常了。 虽然大家都上山采花去了,但庄上会留下守庄子的人,那些人去哪了? 夏静月在庄外没有找到异常,便将花篮放在门边,与初晴打了一个眼色,两人各寻了一根木棍,轻轻地推开大门。 随着大门轻轻的依呀声响,夏静月看到门内的庭院处停着一辆大马车。 大马车乍一眼看上去很朴素,然而仔细观察,它与一般的马车不一样。它比一般的马车大两倍有余,车轮与马厢的木材质地是堪比铁皮的极品硬木。这种木头极为稀有,非常昂贵,同样的,它的防御效果也极好,具有箭射不进,刀砍不入的效果。 还有那驮着马车的两匹黑马,看着黑黑瘦瘦的,但那马身上的肌肉结实粗壮,四腿勃发有力,极擅于奔跑。 显然易见的,拥有此马车的人非富即贵。 是哪位贵客来了? 可她在附近也不认识什么人。 夏静月心中微动,往里院走去。 王总管站在院前的圆月门上,手中执着拂尘,朝赶来的夏静月笑眯眯说道:“夏姑娘,好久不见了。” 夏静月惊喜叫道:“我还道来的是哪位贵客,原来是王总管。” “咱家可算不上贵人。” “难不成……”夏静月心中一愣,总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可是,那位的身份如此尊贵,怎么可能到她的小山庄来作客? 夏静月半信半疑地随着王总管走进待客的大堂厅,堂厅正位上坐着的人,正是睿王殿下韩潇。 “王爷?您怎么来了?”夏静月意外无比。 王总管干咳了一声,提醒夏静月:“夏姑娘,见到王爷得要先行见礼。” 夏静月连忙上前去行礼,被韩潇抬手止住了。他冷凌凌的目光地扫了王总管一眼,说:“都是熟人,繁文缛节就不必了。” 王总管打了一个寒颤,不知道自个怎么把王爷给得罪了。 夏静月本就不习惯动辄向人下跪行礼,闻言正合她的心意,就顺势把行了一半的礼免了。她直起身子,抬起头来,笑道:“王爷今儿怎么有空来了?您过来也不事先说一声,我一点准备也没有,还在山上玩了半天,倒委屈王爷殿下久等了。” 王总管闻言皱起眉头,又干咳了一声,提醒夏静月对王爷说话不能这么随意,“夏姑娘,王爷想去哪儿是王爷的事,不该你过问的事最好别过问。” 夏静月心中咯噔一跳,她看到韩潇那般平易近人,就下意识地跟熟人一般说起话来,一时间忘了尊卑问题。 这下子,估计这位王爷不高兴了吧? 偷偷往上瞄一眼,果然,韩潇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了,浑身冷气嗖嗖直冒。 夏静月打了一个激灵,连忙低下头,屏息静气地退到一边,缩着头不敢再说话,以免又得罪王爷殿下了。 韩潇沉着脸,寒眸危险地盯着王总管。 本来她笑眯眯地跟他那般熟稔说话,他心中正受用的,哪想王安这个没眼色的家伙,净搞乱,把好好的气氛弄得一片尴尬。 他冷声道:“王安,这里没你的事了,到门外伺候着。” “是。”王总管纳闷地退了下去。 韩潇坐在上座,发现夏静月已经缩在一边装死了,如果他不开口的,他敢肯定她会一直装死到他离开。 韩潇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问:“你到山上玩了?” 夏静月上前几步,福了福身,恭敬回道:“回王爷的话,是的。” 这一回答,简直就是在戳韩潇的心肺。 韩潇定定地看着夏静月,看她低眉低头、十分恭敬的样子,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个样子的她……十分欠揍。 她分明是故意的。 第101章 王爷殿下太亲民 然而,明知她是故意的,他却一点气也生不起来,对她,除了无可奈何,似乎也没有了别的办法。 韩潇沉默片刻,又问道:“去山上做什么了?” 夏静月恭敬地回道:“回王爷的话,去山上采花去了。” 韩潇这才留意到她身上沾着浓浓的菊花香气,连她的发丝间也落了几瓣菊花的花瓣。 他站了起来,走到夏静月面前,抬起手,将她发丝上的花瓣取下来。“采菊花去了?” 夏静月一愣,他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抬起头,看到他手指间的花瓣,点头:“是的。” “菊花开了?”他一贯冷沉的声音中带着几丝低哑的磁性。 “是、是呀。”夏静月奇异地觉得,王爷今天说话的声音好像有点一样,不像以前那样冷硬,多了丝性感的磁性,听在耳中,格外的好听。 “菊花开了好看吗?”他低沉的声音醇醇的,厚厚的,像酒,越品越醇,越品越让人迷醉。 夏静月脸庞不自然地浮上一丝红晕,头低得更低了。她今天才知道,她竟然是个声控的。 控谁不好,控这位冰山王爷的声音。 她这是日子活得太自在了,找虐呢! 夏静月暗暗鄙视自己一番后,连忙说:“好看。” 韩潇微微颔首:由此看来,她的确喜欢菊花,如此说来,他送她的九千多亩山没送错了。 “喜欢就好。”他说道。 夏静月总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好奇地抬起头来,正好与他深邃的黑眸对个正着。 他的黑眸中,寒霜散去,露出本容来。 那是一双宛如星空一般浩瀚的眸子,很深,很黑,中间又透着蛊惑人心的亮光。一旦望进这双深眸里,便会被迷失在里面,深陷进去,永远都出不来。 夏静月呆滞良久。 韩潇难得看到夏静月有这样笨呆的时候,唇边愉悦地泛起一丝笑弧,眸光落在她的脸庞上。 兴许是刚从山上下来的缘故,她的脸庞还透着运动后的红晕。额头渗着细细的汗水,将她额间的碎发润得微湿,一双清澈的眼睛一见到底,倒影出他的影子。 看到他的影子深深地印在她的眸光中,他心口猛然乱跳了几拍,不自然地别过了头。 夏静月终于回过神来,发现他的神色有些古怪,便低下头打量自己,看到她的裙摆与鞋子都沾了泥土,衣服上更是渗了一圈圈菊花的花汁。 这个样子,在讲究礼仪的社会,的确是够失礼的。 夏静月脸色一赧,急忙说道:“民女失礼了!民女这就去换衣……” 等韩潇转过头来,夏静月已经跑去内院了。 韩潇啼笑皆非:跑得还真够快的。 不过,他一点也没有嫌弃她现在的模样,反而觉得有另一种难得的可爱。 夏静月却不知韩潇的想法,只道这个样子被嫌弃了,回到内院,正好黄嬷嬷打了热水过来,一道沐浴洗发了。 折腾了许久,夏静月猜测那位王爷该走了,可一问,那位王爷还在堂厅里坐着呢。 夏静月暗想王爷找她该不会是有重要的事情吧? 她急急把半干的头发用发巾盘了,换上见客的衣服赶去堂厅。 堂厅中,韩潇拿着新山庄的设计图纸看得入神,直到听到夏静月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来。 她换了一袭雨过天青色的襦裙,轻盈的裙摆随着她的脚步微微飘动,如同行云流水般款款来到他的面前。 往常她都是身穿方便做事的衣服,从不曾见她穿得如此正式,不禁令他眼前大亮。 他从不曾知道,她宁静起来,温婉气质丝毫不比京中精心培养出来的名门闺秀差,甚至因为她独有的淡定从容,使得她身上另有一种令人着迷的风韵。 曾经狡黠聪明的她,曾经胆大妄为的她,还有如今宁静温婉的她,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她,有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一面? “让王爷久等了。”夏静月正要行福礼时,被韩潇止住了。 韩潇把惊艳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说:“以后面对本王不必行礼。” “可是,王爷毕竟身份尊贵。”夏静月可不想因为礼仪的事老被人揪着小辨子。 韩潇低声说:“私底下的礼就算了,人多的时候你看着办吧。” 也就是说私底下怎么舒服怎么来,人多的时候做做样子?夏静月双眼亮晶晶地瞅着韩潇:王爷殿下您太亲民了! 韩潇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扬了扬手中的图纸:“据说这是你画的?” 夏静月投去一眼,答道:“是我画的新庄子的图纸,这不是完整的,还在设计中呢。” “你想把两个庄子推了,合成一个新庄子?” “嗯,两个庄子分隔太远,设计也不够便利,建筑风格也不是我喜欢的。” 韩潇说道:“到时你跟王总管说一声,让他派水泥匠过来。” 夏静月大喜道:“王爷肯帮忙那再好不过了。” 睿王府有专门豢养的泥水匠,这些泥水匠的技术比民间的泥水匠高多了,有睿王府的帮忙,她之前觉得难搞的东西都可以尽管一试了。 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韩潇一指图纸,指着其中不明之处问夏静月有何用途。 “我带王爷去实地看一看。”夏静月心情甚佳,忍不住要跟人分享一下她的新庄子构想。 韩潇自然应允,放下图纸与夏静月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看到放在那的一篮子菊子,夏静月这才想起忘了处理它。“王爷稍等片刻,我先把它拿去晾着。这东西矜贵着,要想做出上等的花茶,不能让它闷着了。” “你要把它做成花茶?”韩潇意外地问道。 他还以为她种菊花纯属好玩,如今看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夏静月提着篮子往通风的方向走,说道:“今年主要是留种,采下的菊花不多,只好全部拿来做花茶了。等明年菊花种出来了,就可以做其他用途了。” “菊花除了做药用外,还有何用途?”韩潇与她并肩而行着。 第102章 蠢哭了 “用途可多呢!它独特清香的味道,使得它制成花茶后口感好、饮后口齿生香,又可医治数种病,尤其是清肝明目的效果最佳,我有信心把菊花茶做成风靡整个大靖的饮品!” 大靖的花茶饮品还未兴起,如果她把菊花茶做出来,必然令人耳目一新。 那晚看到遥安世子在楚河上的表演,令夏静月大受启发,如果把菊花茶的广告做好,那么想不红都难了。 夏静月又如数家珍般说起菊花的其他用途:“菊花还可以酿成酒,菊花酒又叫长寿酒,可以养肝、健脑、延缓衰老。还有,它可以做菊花菜肴,譬如菊花粥、菊花糕、菊花羹等等,味道甘香。再有做成菊花枕,像安西侯老夫人的高血压就很适合用菊花枕。当然,普通人也可以用菊花枕,它能安神,助人安睡。” 韩潇越听越奇,毫不起眼的小白菊在夏静月手上,竟然可以发挥如此之多的用处,简直令他匪夷所思。 夏静月睨了韩潇一眼,说道:“原本想着今年的菊花晒好后,做一个菊花枕给王爷试睡一下的,就怕王爷不喜欢,没敢送。” 耳中听到她要送他东西,韩潇顿时紧张起来了,激动之下,王爷纡尊降贵的气势不自觉地就冒了出来,说道:“你若做了,本王可以勉强试一试效果。” 话一出,他就后悔了。 其实他一点都不勉强…… 可是他堂堂一王爷,向来一言九鼎,口无戏言,说出去的话就不能改口了。 “那到时我就送王爷一个。”夏静月笑眯眯地说道。 这位王爷虽然人冷冷的,看似不近人情,但夏静月可清楚了,这位王爷的粉丝超级多,就是被人传为天人下凡的遥安世子都是睿王爷的粉丝呢。 夏静月暗中称奇:如此说来,这位王爷才是大靖的超级巨星哪! 庄上通风的地方早盖好了一个大棚子,夏静月把篮中的菊花倒出来,摊在上面,让它阴干。 然后,夏静月领着韩潇在庄子外面走,指着那些地方,告诉韩潇那里将建成什么,那边又要建成什么,一一说出心中构想的梦中山庄。 韩潇凝神听着,偶尔低下头,看到她说到高兴处两眼放光的样子,唇畔微微扬起会心的微笑。 走在青草小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们踩着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染得一身橘红。 眼看太阳要下山了,王总管让马夫把马车拉出来,提醒韩潇该回去了。 韩潇意犹未尽地看着沐浴在橘光下的夏静月,“本王回去了。” 夏静月敛袖一福,说道:“王爷您慢走。” 接着,夏静月不知哪根筋没搭好,说了一句客套话:“王爷要民女送您回去吗?” 哪晓得韩潇本已走了的脚步立即顿了下来,回过头,从晚风中飘来淡淡的一个字:“好。” “呃?”夏静月傻了下眼。 她刚才说的只是客套话…… 一般客人要走了,都会客套说一句:我送送你。 那么,正常情况下,客人应该会客套地说:不用送了,留步吧,我自己走就行了。 可是,他竟然说好。 那意思是,真的要她送他回家了? 夏静月懊恼不已: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姑娘家送他回家? 然而,她拒绝的话在看到他一脸高冷地看着她时,根本不敢说出来。 好吧,她记住了,跟王爷殿下是不能随便开玩笑的。 胡乱开玩笑的后果,就是她不得不爬上王爷大人的马车,送王爷大人回家。 韩潇一本正经地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望着外面夕阳渐渐下山,心情如同飞奔的马车一样轻快。 尤其是眼角余光瞥见她既懊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唇角勾了勾。 眼看清乐庄已经看不到了,太阳就要落山了,夏静月斗胆问道:“王爷,送这里行吗?” “嗯?”韩潇高冷地看过来。 夏静月呵呵陪笑说:“我怕天太黑不好回家。” “到时让马车送你回来。” “呵呵,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韩潇面无表情地说道:“不麻烦。” 夏静月捂脸,被自己给蠢哭了。 马车走上官道后,走了不到一刻钟,被前面的庞大仪仗队伍拦了下来。 王总管从外面探了个头进来,低声说:“王爷,是太子殿下的仪仗。” 韩潇透过窗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太阳已没入西山,只余一片最后的火红晚霞挂在天际。“太子是出城,还是进城?” 王总管低声说:“看仗势,是出城。” “出城?”韩潇伸手揭下马车两边的窗帘,马车的视线立即阴暗至半黑。“是为父皇寿礼之事?” 皇帝大寿,众多皇子使出了浑身解数。韩潇从各地探子报回来的消息中知道,他的这些兄弟为了在万寿宴上讨得父皇欢心,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 王总管点头说:“应当如此,据闻太子给皇上准备的寿礼就在庄子上,找到不少能工巧匠在做呢。” 去那庄子的路,正好有一段要经过此道。 护卫在暗处的睿王府侍卫逐渐显身,守护在马车周围。 那边,太子已得知对面马车坐着的是睿王,亲自从辇车上走了出来,朝韩潇走来,口中亲切说道:“孤还道是谁家马车这般胆大,敢把孤的路都挡住了,原来是四皇弟!” 王总管把车门帘掀开挂好后,立即从车上下来行礼。 韩潇静坐在马车上,泰然说道:“请恕臣弟双腿不便,不能给太子见礼了。” 太子满不在乎地一摆手,说道:“咱们兄弟之间,还需要讲这些虚礼吗?连父皇都免了四弟的礼,孤又如何敢让四弟行礼?毕竟四弟的腿也是为了大靖的江山而废的。” 太子走近,发现睿王马车内依稀坐着一个女人,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问道:“四弟什么时候对女人感兴趣了?” 韩潇眉头微皱,这时候让夏静月退避已晚了。 夏静月的身份不能让太子知晓,最好,连脸面都别让太子瞧见。 他伸手一揽,陡然将夏静月揽入怀中,手指微扬,将夏静月头上包发的发巾扯落,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洒下,挡住了她的脸面,飘散在他的胸前。 第103章 不解风情 他手臂微用劲,压制住夏静月的动作,压低声音说:“别让他看见你。” 夏静月这才平静了下来,乖乖地伏在他胸前。 低头见她乖巧地靠着他,柔顺温婉,韩潇唇角微扬,随即又紧抿着唇,面寒如霜,目光似嘲似冷地看着走过来的太子,反问道:“莫不成,太子认为臣弟对男人感兴趣?” 太子神色微滞,干笑几声。 韩潇被传出不好女色好男色的谣言,可不就是他的杰作嘛。 “四弟说笑了,这不,你怀里不就抱着一个女人吗?你要是喜欢男人,难不成这是个男人假扮的女人?” 太子面带慈兄般的笑容,脚步却毫不停止地走近马车。仔细往车内盯去,车内太暗,看不清那女人的脸,心里头倒真的生起怀疑来,暗想这不会是娈童打扮的女人吧? 韩潇越是藏得紧,太子就越是好奇,刚开始是想看看是何等绝色女子能被韩潇看中,摸摸韩潇的底,瞧瞧他是喜欢哪一类型的女人。现在,他只想搞清楚,韩潇抱着的,是女人,还是男人假扮的女人。 韩潇在夏静月肩上轻拍了一下,“去给太子殿下请安。” 夏静月低着头,给太子行了一礼,“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太子听得声音,的确是一个娇滴滴女子的声音,心中大为失望,口中却温和地说道:“免礼了。” 不问韩潇是否同意,太子径自爬上了马车,坐在韩潇旁边,笑道:“今天遇到四弟实在难得,说起来,我们兄弟许久未曾相聚了,如今择日不如撞日,四弟到孤的庄上吃一杯水酒如何?” 韩潇漠然扫了太子一眼,都已经坐上来了,还有他拒绝的余地吗? “一切听从太子的安排。” “那今晚咱们兄弟不醉不归!”太子哈哈大笑道,目光又移到了夏静月身上:“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韩潇面无表情地说:“庄上的侍女。” 太子习惯了韩潇的冷漠,知这位皇弟素来如此,别说面对他了,就是对上皇帝,也是这么副面无表情、无欲无求的样子。 “孤曾听闻睿王府的王总管四处猎色美人进府,这位美人是其中之一吧?” 韩潇冷漠的脸上又冷了几分,“太子知道的还不少。” 太子又干笑几声,说:“孤也是听三弟说的。说起三弟,听说他最近四处搜集村姑,把附近山村的村女都拉进王府了,若不是御史上折子弹劾他,还不知他会胡闹出多大的笑话。这个浑人,什么时候好起这一口了?” 韩潇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太子已习惯了韩潇的性子,向来是你说十句,他也懒得回一句。于是,太子便自顾自地说起来。说话间,目光时不时地瞄向夏静月,想看清五官模样,往后也好搜集这类型的女子送给韩潇享用。 奈何两边车窗的帘子已放下,太阳又下了山,天地一片阴暗,夏静月又一直低着头,发丝遮住脸,太子除了看到一头乌黑的长头,什么都看不清楚。 被太子强行请到山庄做客时,天已大黑了。 王总管从大马车底下拉出一张轮椅,使唤两名侍卫将韩潇抬到轮椅上,抬着进庄。 夏静月一路低眉顺眼地垂着头,侍候在韩潇左右。 太子的山庄上,已挂满了宫灯,下人奴婢们分列两队恭迎太子与睿王驾到。 庄内已备好酒席,太子请韩潇入座。 在太子的有意安排下,旁边侍候的是清一色的美人,一个个轻纱薄裙,美艳不可方物。 太子手指上来给韩潇斟酒的美人,冲韩潇很有内涵地笑说:“四弟看这位美人如何?冰肌玉肤,胸肥腰细,尤其是那榻上功夫令人欲死欲生,包准四弟一试便终生难忘。” 那美人趁着斟酒的动作,蛇腰软若无骨,缓缓地就往韩潇怀里倒去。 “滚!”韩潇沉声一喝,衣袖一挥,将那美人甩了出去,砸到数盆花开正盛的菊花上。 迅速地,内侍上来把那美人和花盆抬下去,迅速地又抬上开得更好的菊花摆放好。 只几个呼吸间,院中便恢复了原状,仿佛方才那一幕未曾出现过。 太子目光在夏静月身上一打转,又朝笑道:“敢情四弟喜欢瘦巴巴的?这等美人孤这儿也有。” 一拍手,下面上来两个纤弱瘦小的少女。 夏静月悄悄地抬眼看去:好家伙,这两个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二岁左右,这般小就要养来给人糟蹋了?简直是禽兽!不对,是连禽兽都不如! 太子一指两位青葱般的少女说:“四弟,我养的这两个稚儿不比你带着的这个差吧?别看她们年纪小,但该懂的都懂了,该会的也都会了,保证能把你伺服得飘飘欲仙,乐不思蜀。” 韩潇怒气陡升,太子竟然弄两个家妓来跟夏静月相比!他怒不可遏,沉声说道:“太子若不想让她们血溅此地,最好叫她们滚开。” “四弟缘何如此不解风情?”太子不解问道。 韩潇回答太子的,是双指将面前的酒杯捏碎,再将之一搓,化为细灰,落在地上。寒眸冷叟叟地直视着太子,声音冷得像是冰碴一般击入太子心脏:“太子,你最好别惹怒本王。” 太子打了一个寒颤,立即打消用美人贿赂韩潇的念头,陪笑说:“为兄不过是跟弟弟开个玩笑而已,四弟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开不得玩笑的。” 韩潇冷峻的脸上透着浓郁的肃杀之气:“本王从不开玩笑。” “是是是,咱们不开玩笑了。来来来,喝酒,喝酒吃饭总行了吧?”太子让下人换上新酒杯,亲自斟满一杯酒,送到韩潇面前,“这是为兄向四弟赔礼的酒,四弟请喝。” 夏静月站在韩潇身后,鼻尖嗅了嗅,闻出那酒是药酒,其中有几味药材是寒性的,与韩潇吃的药有相克作用。加上那酒冰镇过,寒性叠加之下,最易引发寒症,如果喝下去,说不定他的寒疾又要犯了。 她好不容易才将他体内的寒气驱去,再犯就前功尽废了。 管不了会得罪太子,夏静月上前一步,低声劝说:“王爷,大夫叮嘱过,您不能吃酒的。” 第104章 暗夜杀机 太子目光如尖刀般刺向夏静月,上位者的气势迸发而出:“主子说话,哪有奴才插嘴的份?四弟,你对下人也太宽容了,若换了孤,早拖出去杖毙了。” 韩潇淡然化解太子的戾气:“她不过是一片忠心而已,对忠心之人,本王向来宽容。” 太子哈哈笑道:“四弟你就是对底下的奴才太过宽容了,才会让这狗奴才爬到头上来。喝,咱们喝酒,这酒是专门治你的病的,喝了只会对你身体好,说不定哪,能把你的腿治好呢!” 夏静月心中冷笑:什么治病的酒?分明是要命的酒! 韩潇接过酒杯,搁在桌上,漠然道:“太子的好意本王心领了。” 见韩潇不喝,太子脸上的热情迅速地消散,挂着一丝冷笑:“怎么,四弟,美人你不要就罢了,连酒也不喝,这么不给你二哥面子?” 气氛瞬间冷寂,空气中蔓延出一丝丝的肃杀,愈来愈浓。 黑影重重的庭院,像是一张随时要噬人的凶兽。 平静的黑夜中,危机四伏。 夏静月心中微凝:黑暗中无风而动的草木,兵戈声虽然细微,却不难听见。 面对太子的步步相逼,韩潇仍然不动如山,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冰冷孤傲的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太子,仿佛在看一个小丑在表演。“太子今天是想留下本王了?” 太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一切还不是四弟你在逼我,二哥我好歹是个太子,你这么不给脸面,让哥哥这张脸往哪里搁?你说是不是?” “喔?要面子?”韩潇唇边浮起一丝讥诮,“既然你要面子,那本王便给你面子。” 韩潇手微扬,黑暗中,突然窜出十几名带刀侍卫,与埋伏在四周的太子侍卫对峙起来。 战斗,一触即发。 太子的脸色非常不好看,或者说,阴沉得可怕。他手下的人虽多,但对上仅十余人的睿王府侍卫竟然有些不够看。 只因睿王府的侍卫,人数虽少,但一个个剽悍凶猛异常,即便隔了几丈的距离,太子仍然能从那些侍卫中察觉到浓郁的杀气。这些侍卫,显然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血卫,别说以一敌三,就是以一敌十都绰绰有余。 再观太子府的侍卫,人数虽多,看上去虽然雄壮,但在气势上,完全被压制住了,甚至有些侍卫竟然怯场了。 太子紧捏着拳头,暗中咬牙:一群饭桶! 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子根本没有把握能将韩潇拿下。 同时,他若是因一杯酒就杀了韩潇,不仅皇帝会废了他,民间视韩潇为护国战神的百姓也不会放过他。 然而,事已至此,他要是随随便便就收兵,分明表示他怕了韩潇,他身为大靖太子的脸面往哪里搁?堂堂太子殿下的尊严何在? 面对韩潇随时奉陪的挑衅,太子心头一恨,他一国太子,输人不能输阵! 就算不能杀了韩潇,也要给他一点厉害尝尝。 正当太子要下令时,夏静月突然走了出来,“王爷不能喝酒,不如让奴婢替王爷喝了这一杯吧。” 夏静月微垂着头,貌似恭敬地站出来,手往桌上的酒杯伸去。 韩潇伸手按住酒杯,抬起手指,示意她退后边去。 夏静月侧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韩潇,没有妥协。 睿王与太子这一战,不管谁赢谁输,都占不到便宜,反而让其他皇子渔人得利。 太子,他太骄傲自大,又是极爱脸面的人,夏静月看出来了,太子并不是真想与睿王火拼,只是没有台阶可下,放不下他身为一国太子的脸面而已。 而睿王,他现在正是韬光养晦时期,一旦与太子关系弄僵,势必影响到他之前的部属。 夏静月低声在韩潇耳边说:“这酒普通人喝了没事,没见太子也喝了吗?” 她拉开韩潇的手,把酒杯端了起来,朝太子一揖,仰头喝下。 然后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说:“既然是奴婢代喝,那就自罚三杯以敬太子殿下。” 夏静月喝得极为爽快,她暗想,虽然这酒的度数不低,但以她以前能喝一斤白酒的酒量,三杯只是三口,对她来说,小意思。 太子一怔之后,夏静月已自罚完三杯,退了下去。 他哈哈大笑,“四弟,你这侍女的酒量倒是不错。二哥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没想到,我们没当真,你身边的侍女倒是当真了。” 太子得了台阶后,自己就乖乖地下来了。挥手让侍卫下去后,又与韩潇称兄道弟起来。“四弟啊,二哥平时就喜欢开玩笑,你可别当真。做人嘛,老是这么严肃干什么呢?是不是?来来,今天是二哥的不是,二哥自罚一杯。” 太子给自己斟了一杯,一口气喝下,笑眯眯地说:“你看,这酒是好酒,喝了没事的,就是四弟你太小心了,咱们是兄弟,难不成做哥哥的还会害了你不成?” 面对太子的虚伪笑脸,韩潇毫不给脸面,“既然饭已经吃过,本王告退了。” “别,都这么晚了,这儿离华羽山庄有两个时辰的路程,路上也不安全,不如就留在庄上做客吧。” 韩潇正欲拒绝,余光瞥见旁边站着的夏静月摇摇欲坠,一张小脸红通通的,看样子是醉了。 他心生恼意,这丫头,不能喝酒还跟人逞强,看看现在,都醉了!她这酒量,实在是太小了,仅三杯就醉了,这么小的酒量,还敢自告奋勇地出来挡酒,他该气她没有自知之明,还是该恼她没长脑子? 除了怒意之外,心头还涌满了心疼。 她所做的一切,说起来都是为了他。 念及此,韩潇便没有拒绝太子的邀请,留在山庄做客。 夏静月从喝下三杯酒之后,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算错了,大大地算错了。 她能喝一斤白酒的酒量,是她前世的身体! 现在的这副身体,貌似酒量极小,这才三杯,要换了前世,就跟喝了三杯白开水一样,可是现在…… 先是有一把火般窜到头顶,烧得她晕乎乎的,然后腹部又像有团火在烧,烧得她全身发热发烫发软。 第105章 食髓知味 夏静月强行控制住自己没有倒下去,用最后的意志力控制自己跟在韩潇的轮椅后面,进了房间。 直到耳中听到韩潇冷冽的声音命令侍女退下后,她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韩潇眼疾手快,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一把揽住她倒下的身体。 这一看,看到夏静月小脸红得跟被火烧似的,两眼醉朦朦地像是盈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正似醉非醉地瞅着他。 韩潇好气又好笑,低声责道:“你让本王说你什么好,不能喝酒你还敢自罚三杯,怎么就这么笨呢。” 笨得让他心生怜惜,笨得让他满满不舍。 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床榻上,手指将她的散发一一拢好,再拿了枕头垫在她头下。“你喝醉了,躺一会儿。” 夏静月脑海里一片昏昏沉沉的,人也被酒精麻痹得开始糊涂起来。 其余没听清楚,她就听到醉了两个字,不服气地坐起来,叫嚷起来:“我、我没醉,我、我告诉你,我能喝、喝一斤的茅台,一斤半也没事,把、把我的一班同学都喝倒了……” “都开始说胡话了,还说没有喝醉。”韩潇将她按到榻上,拿了薄被盖在她身上。 夏静月嫌热,几下就把被子踢开,直直地坐起来,明明糊涂了,却又好像清醒了。“我、我还要喝、我要喝酒……” 见韩潇又要将她按回榻上,她平日里伪装的温良脾气一去无踪,彻底暴露了她的暴力性格,双拳两脚朝韩潇胡乱打去。 这一晚,韩潇总算领教到夏静月的酒品是何等的恶劣。 先是挥拳,然后脚踢,还越打越精神,越打越起劲。为了压制住她,韩潇只好手脚并用将她扑按在榻上。 没想到,夏静月是属狗的,手脚不能用后,张牙就咬在他的手臂上。 韩潇疼得倒抽了一口气,看着身下这个调皮的小酒鬼,想不明白她明明醉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劲。若换了一般的人,还真制不住她。 直到夏静月折腾累了,时间已到了深夜,她才安静下来睡着了。 折腾的大半个晚上,房内一直砰砰作响,时不时间杂着女子困兽般挣扎的低喊声,听得外面监听房内动静的太监侍女面面相觑:谁说睿王爷不近女色,听这动静,都战了不止三百回合了,真是猛啊,也不知道一个女人能不能满足他。 夏静月睡着后,韩潇挽起袖子,看着被她咬得到处是牙印的手臂,再想想身上不知被她打了多少拳,踢了多少脚,他就哭笑不得。 这半宿的折腾,他也被折腾累了。 低头见她的脸被她的长发遮住,他伸出手指将她的长发从脸上别开,顺顺柔柔地散在枕上。 烛光下,发丝如云,酡红的脸颊,双眉如画,她正熟睡着。 韩潇心中清醒地知道,孤男寡女同处一屋过一夜的话,对她的名声极为不好。即便太子的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也没看清她的模样,但于礼于法上,他都应该离开,应该避嫌。 目光望向门外,透过窗纸的那些影影绰绰的人,那么多监视他的人,以大局作想,他不该离开。 那她的名节? 韩潇目光重新落在她熟睡的安静的脸庞上。 她这般安详地睡在他身边,令他心底深处油然生起一股强烈的满足,一份眷恋不舍的情愫。 既然…… 他无法接受别的女人的靠近,他也无法忍受别的女人出现在他身边。 既然…… 只有她能靠近他,只有她的亲近令他感觉到舒服与愉悦,甚至是……渴望。 也许他这一辈子只能接受她一个女人了。 那么…… 他娶她可好? 这个念头生起后,韩潇唇边不由自主地浮起暖暖的笑意,这一瞬间,寒凝了千年的冰霜尽数融化,如同春回大地,生机盎然,连他素来冷凝的眉眼都仿佛带着暖暖的春意一般。 他的妻。 如果与他一辈子相依相守的女人是她的话。 如果与他生儿育女的女人是她的话。 他可以接受。 非常愉快的接受。 非常乐意地期待着。 心底深处,悄无声息地渗出一丝丝、一缕缕极为陌生又令他悸动不已的甜蜜感。 他的手指慢慢地划过她的眉眼、她的鼻子、她的唇。 想着面前这个女人将是他的妻子,他眷恋的手指与目光就无法移开。 指腹下,是她软软的、温热的唇,他的目光凝视着那唇,像花瓣一般娇美,娇艳若滴。 猛然涌起一个念头,想去亲一下、品尝一下那娇艳柔软的唇是什么味道的。 可是,趁人之危终非君子所为。 但是,他的目光像是着了魔一般,无法移开。 反正,她迟早都会是他的妻子,迟早,她都是要给他亲的。 他心头微微一荡,慢慢地低下头,轻轻地用唇碰了一下。 很软很软。 忍不住地浅尝了一下。 味道比他想象得更美,更甜,更令人沉醉迷离。 耳际一片红晕,心口猛然跳动着,然而却没有阻止他对她的迷醉,他禁不住一尝再尝。 突然她呢喃了一声惊醒了他,他正要后退,却不料她突然抱住他的脖子,饥渴地去寻找水源。 那一瞬间,仿佛有烟花在他脑海里炸开,五彩纷呈,多姿多彩。 原来,亲吻是这个样子的。 他就像一个好学的学生,从开始的模仿,到试探,到自己去发掘,然后熟稔地霸占他想要的一切。 气息交缠间,两人的体温越来越高,心跳,亦愈来愈猛烈。许久后,他才恋恋不舍地喘着气息慢慢离开。 她却不依,搂住他的脖子迷糊地喃喃道:“水、我要喝水、我要水……” 望着亲吻过后她愈加娇艳如花的双唇,韩潇暗哑着声音说:“等等,我这就给你倒水去。” 不舍地放开她,他从桌上倒了碗温水,扶她半坐起,喂她一口口地喝下。 待她喝足水又沉睡后,他的目光落在她唇边的水渍,眸中一片炽热,忍不住又低下头去重温方才学到的知识。 食髓知味。 第106章 吓坏太子了 夜,悄悄地过去了。 黎明的阳光渐渐洒满了沾满露水的大地,挂满露水的鲜花在晨阳下愈发的娇美盛放。 太阳逐渐高升了,夏静月才从睡眠中醒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房内已然大亮,而她脑门却隐隐地作疼着,昏昏沉沉。 她捂着犯晕的额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昨夜的事,她喝了三杯酒之后竟然醉了。 后来的事,都不记得。 夏静月懊恼地一拍额头,这什么破身子,简直是沾酒即醉。 “醒了?” 耳边听来男子低低的、醇厚的嗓音。 夏静月闻声望去,看到韩潇正坐在桌前,手执着书本,低头看书。 夏静月一愣:“王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跟她同一个房间了? 韩潇的目光一直落在书本上,不离丝毫。“这里是太子的山庄。” 夏静月呆了呆,也就是说,从昨晚开始,他们一直留在太子的地方? 又想到她昨晚扮的身份,是韩潇的侍女,那么两人是共处一室了一个晚上? 夏静月悄悄地低头看她的衣服,是昨天所穿的,衣领带子什么的,都完完整整的,她暗暗放了心。 他还挺君子的,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日的,没有被动一点。 随即又想到,他是王爷,什么美人没见过,怎么会趁人之危呢?是她想得太多了,把人想得太龌龊了。 夏静月暗暗鄙视自己。 又见韩潇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门窗都紧闭着,外面依稀有不少人等着进来侍候,她小声问道:“王爷在那坐了一晚?” 韩潇执着书本的手指微微一僵,耳垂红得像是有火在烧,然而脸上却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依然那么的一本正经。 “嗯。”他声音有些模糊地应着。 夏静月大生惭愧之心,她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晚上,却害王爷殿下干坐一晚,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她连忙爬起来,揉了揉仍然发沉的脑门。 见门窗紧闭着,显然是韩潇在等着她醒来。 “再等我一下,很快就好了。”夏静月把衣袖都整了整,想了想,走到妆台前坐下。 对着镜子照了照,这时的镜子已经可以把人照得很清楚了,虽然不像现代的镜子一样能照得纤毫毕现,但五官面容都能看得清楚。 这一看,夏静月吃一惊,伸手摸着发肿发红的双唇,“过敏了?” 韩潇不解,抬起头望去,“怎么了?” 夏静月转过头,指着她红肿的双唇说:“酒过敏了,你看,嘴都肿了。” 韩潇看着她因红肿更显得艳丽丰腴的双唇,最娇嫩处还能看到些许被啃破的痕迹,脑袋里仿佛嗡的一声,双耳全红了。 夏静月没有发现韩潇的失常,转回头望着镜子,琢磨怎么瞒过太子山庄的人。 昨晚月黑,她又披头散发的,他们看不清她的样子还有情可原,可今儿已是大白天了,再披头散发的,不是欲盖弥彰吗? 目光落在妆台上摆放的妆奁,她将它打开,里面放着一盒盒的胭脂水粉,以及眉黛等化妆护肤用的东西。 心念一动:有了! 她禁不住笑弯了眼,转头与韩潇说:“你看我变个把戏。” 取了胭脂出来,在嘴角擦了一圈,又在颧骨和额头的位置擦了几圈,重点把整个鼻子都涂红了。 然后取了蓝色的颜料与红胭脂按比例调成紫色,晕染到嘴角、额头等处。 对着镜子,看着脸上大半地方都是红中透紫,像被人狠狠打了一顿似的。 夏静月还嫌不够逼真,又取收了眉黛,弄小许的黑色挑染一下。 顿时,一张被人虐待得体无完肤的脸新鲜出炉了。 做戏做全套,她又在手臂上弄出不少青紫、红紫、黑紫的瘀伤来。 等到她畏畏缩缩地来到韩潇面前时,把韩潇吓了一跳:“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夏静月一副担惊受怕的神情后,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这样他们就认不出来了呀。” 韩潇好笑地摇了摇头:“淘气。” 看着她灵动的眸子流光溢彩的,他伸手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轻言:“本王会对你负责的。” 夏静月不解其意。 见夏静月准备好了,韩潇坐回轮椅上,命外面的人进来。 外面的侍女端着漱洗的工具进来,夏静月立即畏畏缩缩、战战兢兢地站在韩潇身边,看似躲闪,却又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她脸上的累累伤痕。 可想而知,这些侍女猛一见被虐待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夏静月时,再看韩潇的眼神都透着惊恐。 若说昨晚在外监听到睿王爷喜欢女人,这些侍女有些跃跃欲试的话,今儿看到夏静月的惨状,一个个瞬间打消了攀龙附凤的心思。 原本有两个美貌侍女特意打扮过,还收买了两个侍女,换了奉茶与递送毛巾的位子,希望能借此勾搭上王爷殿下,博个好前程的。 这会儿,她们什么想法都不敢生了。前程再好,也得有命享受才是。 一个侍女抖着手,打湿毛巾后,害怕得连拧毛巾的力气都没了。抖抖索索地把滴水的毛巾递到韩潇面前,见韩潇皱眉一挥手,顿时骇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另一个端茶碗的侍女不仅手抖,脚也在发颤,眼神如惊弓之鸟,惊恐万状。 夏静月看得仔仔细细地,不放过一丝一毫。 王总管进了来,挥退了这些不中用的侍女,喝道:“把东西放下,人都下去。” 侍女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放下东西,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王总管给韩潇请安后,亲自服侍韩潇漱洗。 太子经过一夜的思虑,又得了亲信的劝服,今儿又备了酒宴,想拉拢韩潇。 “四弟昨儿睡得可好?”太子别有深意地朝韩潇一笑。 昨儿客房中闹腾了大半宿,太子怎么会不知道?他面带深意地瞥向韩潇的双腿:没想到四弟腿废了,还这么能折磨,实在是厉害!太厉害了! 韩潇只点了点头,却不置一词。 然而深谙此道的太子还是从韩潇冰冷的表情下,观察到一些满意与悦色的蛛丝马迹。 他目光转向那个把韩潇服侍得非常快活的侍女,这一看,吓得太子差点一屁股跌在地上。 第107章 他想怎么负责 太子指着夏静月惊叫:“你、你、你怎么变成、一个晚上不见,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 夏静月手抖脚颤地走上前,如惊弓之鸟,惊惊恐恐地朝太子行礼:“太、太、太子千、千、千岁。” 这神情,明显就是被虐待狠了,见人都怕了。 太子看往韩潇的眼神,透着十分的古怪。一是没想到人模人样的四王爷有虐待女人的喜好,二是彻底放心了,暗猜韩潇铁定是双腿无望再好了,这不,人都绝望到变成变态,只会拿女人发泄了。 如此一想,太子对韩潇明显比昨日热情和真诚得多了。“四弟不如留哥哥这儿多住几天,哥哥这儿什么都没有,就是美人够多。” 韩潇无心应付太子的猥琐,说了声告辞,便带着人马离开山庄。 山庄外,睿王府的全套仪仗已经到来了。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 由五匹高头大马并头驾奴的辇车像是一座形走的小型宫殿,上面镶满了宝石珍珠,富丽堂皇;雕龙画凤,尽显皇家气派。 马车上绫罗纱帷,坐于其中,透气而凉快。 夏静月蹭光也坐了上去,辇车内铺满了厚实而奢华的毛毯,踩在上面,令人生起想蹦几下的冲动。软枕宽榻上,亦铺满了舒软适中的毛皮,坐在上面,辇车在行走时,如在云端之中。 兴许是马车内太舒服,夏静月坐着坐着,眼皮开始打架了。 昨晚宿醉未消,醒来又挖苦心思应对太子身边的人,把夏静月累得够呛的。 随着马车的颠覆,夏静月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地。 韩潇手中拿着书,眼睛看着书,身体却慢慢地挪到她身边让她靠着。 夏静月迷迷糊糊地,靠在韩潇肩上睡着了。 直到马车停在华羽山庄前,夏静月才从梦中醒来,不知不觉,这一睡竟然睡了两个时辰。 脖子有点酸,但精神明显好多了,脑袋也不再昏昏沉沉的了。 等韩潇下了辇车后,夏静月才揉着发酸的脖子下来。 王总管靠近过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夏姑娘先请慢走。” 夏静月顿住脚步,问:“王总管有事?” 王总管见王爷进了庄内,拉了夏静月到一边,笑眯眯地朝夏静月恭喜说:“恭喜夏姑娘了。” “恭喜我?何喜之有?”夏静月一边拿着帕子抹脸上的胭脂,一边问道。 王总管冲夏静月眨了下眼,“姑娘跟王爷同居一室一夜,王爷必定会给你个交待的。” “什么交待?”夏静月心头咯噔一跳,脑海里猛然想起韩潇之前说得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说什么他会负责? 可昨晚,他们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要负责? 还有,问题是,他想怎么负责? 夏静月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接下来便听到王总管在说。 “姑娘治好了王爷的病,按功劳来算,足可请封为侧妃的。可是王爷的病暂时不能让外人知道已经好了,因而少不得要隐瞒下姑娘的功劳,要委屈姑娘一下子了,按照宗室的惯例,姑娘入王府需要先从侍妾做起。不过姑娘也不用担心前程,怎么说你也是五品官员的嫡女,他日姑娘为王爷诞下子嗣后,请封为庶妃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至于侧妃的位置,需要中宫皇后娘娘的点头才能登册入皇档,姑娘只需多等几年,等有了几年的情份,皇后必然会恩准的……” 王总管口若悬河地说起做侧妃的各种好处,夏静月的脸色却越听越黑,最后怒火中烧。 狗屁的侧妃! 还有那什么侍妾的,说得好听还不是丫鬟一个,说得不好听,就是个陪睡的、暖床的。 他奶奶的,姑奶奶好好的日子不过,发神经了才会进王府做小做妾。 夏静月黑着脸瞪了王总管一记,将帕子一扔,气呼呼地往庄内走去,她要去问问韩潇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治好他的腿,他就是这样报复她的? 他这是报恩,还是报仇? “王爷!”夏静月怒气冲冲地走进屋里,冲韩潇问道:“你早上说的,会负责是个什么意思?” 面对夏静月的怒气冲冲,韩潇有一瞬的心虚,以为夏静月想起昨晚的事了。他有些脸红地说:“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虽然五品官员之女做王妃,身份太低了,皇上不会同意。 但他借着现在的“病”说事,再暗中筹划筹划,也不难磨得皇上同意。 “你所谓的处理,就是接我入王府?”夏静月怒问。 韩潇意外地看着夏静月愤怒的神情,“你不愿意?” “我愿意个鬼!”夏静月怒不可遏,没想到她视为君子的人,心里头却是这样看低她的。 不仅有愤怒,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占满夏静月的心口。 她以为,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会更加公平地看待身为女子的她,会看到她有身为女子的自强不息,会看到她不输于男子的本事。 她以为,他会尊重她。 而今天的一切,活生生地甩给了她一个大耳光,将她打醒。 难道她夏静月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用来陪睡的侍妾? 真够混蛋王八蛋的! 夏静月气得满脸通红,用了莫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去揍人。“睿王爷殿下,从今天开始,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至于你的负责,让它见鬼去吧!” 说完,夏静月愤然转身离去。 韩潇手一伸,抓住夏静月,定定地看着她:“你不喜欢本王?” 夏静月挣开他的手,怒道:“王爷殿下想得太多了,您不过是我的一个病人而已。” 夏静月的话,犹如一盆冰水浇在韩潇头顶,把他的满腔火热都烧熄了。 他再次抓住离去的她沉声说:“你再说一遍。” 夏静月冷冷地看着他,说:“如果我每治一个男的都喜欢他,我早就不知道嫁过多少遍了。” 韩潇定定地看着她许久,许久。 从她的眼神中,他没看到一点喜欢,只看到了她对他的愤怒,还有令他窒息的厌恶。 她在厌恶他。 这个认知比任何刀枪都伤得他更深,更痛。 第108章 她可以滚了 韩潇浑身发冷发硬,他慢慢地松开手,转过身,声音冷得像是万年冰湖下面传出来的。“你走吧,以后不用再过来了。” 夏静月咬着唇,怒瞪着韩潇。 不来也好,她也不想看到他! 望着他透着寒意的伟岸后背,夏静月心头被莫名的沉闷情绪堵塞得紧紧实实的。 好吧,他已经不需要她了,她可以走了。 不,应该是,她可以滚了! 可以滚出华羽山庄,滚出他睿王爷的地盘了。 夏静月不知不觉,把唇咬破了,口中尝到血的腥气。 一口气从屋内奔出,夏静月走到外厅的书案前,一口气把后面的调养药方全部写出来,扔给了赶过来的王总管。 以后,她跟睿王府再也无拖无欠,各走各道。 秋天的太阳仍然非常的猛烈,夏静月抬头望着头顶的太阳,眼中有些模糊。 兴许是太阳的光太强烈,让她眼睛不舒服,所以才发涩发热吧。 慢慢走在宽敞的官道上,阳光那么炙热地照在她身上,却没能把她的心照暖。 从华羽山庄出来后,除了开始的愤怒,慢慢地,只剩下说不出的失落爬满在心口,又蔓延到了心头,使得她整个人都空荡荡地极为难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过是和一个病人闹翻了而已,为什么会这么的难过? 难道是因为他是她来到异世后,第一次花费了无数心血救治的病人? 夏静月不确定地这样想着。 可是,她想不到其他的理由来解释为何她的心会这么空,为何鼻子会那么的酸。 也许,事实就是如此吧。 夏静月再仰起头,迎着那刺眼的阳光,微微地合上眼睛。 夏静月一直走到傍晚,才回到清乐庄。 初晴与初雪看到一身狼狈的夏静月,尤其是看到夏静月脸上那未擦干净的黑黑紫紫一个个影子时,吃惊极了:“小姐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您不是去华羽山庄了吗?” 夏静月低低地一笑,笑意却未进眼底,“路上摔了一跤。” “王总管怎么不派辆马车送您回来?”初雪生气地说道:“小姐不会是走着回来的吧,那路可远了……” 夏静月挥了挥手,制止住初雪的话,“以后,咱们再也不用去华羽山庄了。” 初晴不明其意,问道:“为什么呀?” 夏静月笑得干瘪瘪的,“咱们的菊花要采收了,哪有时间过去呀。何况王爷的病都好了,还去做什么?” 初晴与初雪面面相觑,夏静月的话好像很有道理,可她们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了。 夏静月朝她们挥了挥手,让她们自个忙去,她进了屋里,沐浴过后清清爽爽的,就早早就睡下了。 在初雪与初晴的不安中,第二天,夏静月就恢复了正常,有说有笑,仿佛昨天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唉!我酿的那么好的酒,难道都不能喝了?”夏静月托着腮,烦恼地唉声叹气着。 刚酿好的桂花酒,还有准备酿的菊花酒,这么多好酒,为什么?为什么这身体沾酒就醉呢? 夏静月不信邪了,站了起来,“初晴,把那坛桂花酒起出来。” 初雪正在做着冬衣,闻言抬起头来,“小姐怎么突然想着要喝酒了?” “为了练酒量。”酒量都是练出来的,多醉几次酒量就上去了,夏静月闲着也是闲着,准备把自己的酒量练一练。 淡黄的酒液,桂花香气萦绕而上,夏静月浅尝了一口,绵绵甜甜的,味道极佳。尤其是在井中渗凉了之后,口感更是一绝。 “好喝。”夏静月一口气把杯中美酒饮完。 初晴端了三样下酒的小菜上来,一一摆在桌子上,“小姐别喝得太猛了,先吃点小菜吧,吃着菜配着酒喝不容易醉。” 只一杯酒,夏静月便已微醺,脸颊染上一片酡红,她手肘撑在桌上,扶着额头,摇了摇头,头更昏了。“才喝一小杯,怎么就开始头晕了?” “小姐是醉了,看,脸都红了呢!”初晴说道。 初雪把手上的活放下,把夏静月扶住坐稳,担忧地说道:“小姐还是别喝了。” “不,我要喝,我练酒量。”夏静月把初雪推开,又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初雪心思敏感,她拉着初晴悄悄说:“小姐是真的在练酒量吗?” 初晴点了点头,说:“小姐说是,就是。” “我怎么感觉小姐有心事?” “心事?”初晴茫然,“小姐怎么会有心事?” 初雪瞪了初晴一眼:“小姐怎么就不能有心事了?” “那小姐是什么心事?”初晴问。 “谁都知道了还能叫心事?”初雪叹道:“不过小姐的酒量的确是太小了,桂花酒很难醉人的,就是小孩子喝几杯都没事,小姐才喝两杯就开始醉了。” “所以小姐是在练酒量,不是心事。” 两个丫头在窃窃私语,夏静月迷迷糊糊听到一些,朝两个丫头醉眼朦朦地笑道:“我没心事,我怎么会有心事呢?我不知道多开心呢。” 初雪见夏静月还要喝,忙上去夺了夏静月的酒杯,“小姐,醉了就不要再喝了。” “我没醉。”夏静月抢回酒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对着空中的太阳吟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初雪哭笑不得地扶着夏静月,“小姐,那是太阳,不是月亮,太阳还没下山呢。” “太阳呀?”夏静月眯着眼睛,望着头顶那轮阳光,“真亮,亮得眼睛都模糊了。真想回家啊,家里的太阳也是一样的亮。” 初雪笑道:“夏府里的太阳当然跟庄子上的太阳是一样的。” “是吗?”夏静月喃喃自语着:“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小姐,您是不是有心事?”初雪忧心忡忡地扶着夏静月问。 夏静月半倚在初雪身上,低喃着:“我没有心事,就是心里闷得慌,很闷很闷。” “那小姐去睡一觉就好了。” “我不要睡,我要喝酒,练酒量。对,练酒量,我可是能喝一斤茅台的,这点酒算什么……” 初雪想阻止夏静月再喝,却发现喝醉之后的夏静月力气大得不可思议,连忙叫道:“初晴,快来帮忙。” 第109章 可怜婆孙 “不许拉我,走开!” 两个丫鬟齐用力,都险些控制不住夏静月。 初雪那力气,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全靠初晴才拉住夏静月。 即便如此,初晴虽然制住了夏静月,但身上挨了不少拳头与脚踢。 夏静月打得兴起,一把推开初晴,在院中练起拳脚来了。 初雪着急不已:“怎么办呀?” 初晴揉着发疼的胸口,苦着脸说:“还能怎么办,等小姐打完拳,累了再说吧。” “以后绝对不能让小姐喝酒了。” 初晴心有余悸地点头,“我都差点制不住小姐,如果换了别人,肯定会被小姐给打死的。” 初雪后怕地点头:“对,若换了个弱质女流,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之类的,真有可能会被小姐打死好几个。要是出了人命,那就真的糟糕了。” 两个丫鬟暗中发誓,以后凡是跟酒有关的东西,都要盯紧点,千万别让小姐碰到了。 小姐喝醉事小,打死人事大啊! 又一次宿醉醒来,夏静月捂着作疼的脑门决定: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这酒量,她也是服了。 不过是比啤酒稍高一点酒精度,只喝了两三杯就醉倒了。 看来这身体的体质对酒精分解天生的极弱。 天生性的东西,是练不好的,夏静月只能遗憾地放弃了。 发现两个丫鬟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并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夏静月问:“我喝醉了之后,没出什么事吧?” 初晴与初雪连连摇头:“没!小姐喝醉就睡了!” 绝不要告诉小姐她醉了后,在庭院中打了半个时辰的拳,又拿棍子练了半个时辰,把院中能用的棍子都打断了,能砸的东西也全都砸坏。 那场面太暴力,她们不忍心说,万一小姐知道后心生自卑呢? “哦。”夏静月伸了一个懒腰,高兴地说道:“如此说来,我的酒品还是很不错的嘛。” 初晴与初雪呵呵傻笑着:如果说酒后不呕不吐是酒品很好的话,小姐的确是很好,除了喝了很多水外,没有别的不好习惯。 在等待着菊花种子成熟的日子,夏静月带着两名丫鬟晾晒菊花,本来夏静月要酿菊花酒的,被两个丫鬟死死拉住了。 最后,酿菊花酒的事交给了黄嬷嬷,放酒的地方也不准夏静月靠近一步。 把采下的菊花弄好之后,夏静月发现双手有点干燥,想到冬天快来了,是时候弄些护肤护手的东西出来了。 她的这一双手,经过数个月来的保养,终于养白了,养嫩了,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是个乡下丫头,曾经干过多少农活。 夏静月用一层豆腐铺底,放一层珍珠,然后再放一层豆腐,又放一层珍珠…… 放好后,弄到笼上去蒸。 “小姐,为什么要拿豆腐去蒸珍珠?”初雪翻了几本医书,也没找到答案。 夏静月解释说:“这是为了把珍珠表面的油垢去掉,以及去掉珍珠中的汞。珍珠经过七蒸七晒之后,能得到珍珠蛋白。用含有珍珠蛋白的珍珠粉来做护肤品,美容效果最好。” “珍珠直接磨碎了用不行吗?”初雪好学地问道。 “直接磨碎,得到的珍珠粉跟蚌壳粉差不多……” 夏静月给初雪详细解释用直接磨的珍珠粉的危害,这时候,突然从庄外传来一阵女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随即方算盘狂奔了进来,口中叫道:“小姐,不好了,外面有一位老婆婆倒在咱们庄子门前。” 夏静月让初晴看着火候,带着初雪往外面走,并问方算盘:“怎么回事,怎么就倒在我们庄子门前了?是哪家的女孩在哭?” “那位老婆婆好像有病,守门的说,老婆婆刚走到庄门前就倒下了,把她孙女吓得直哭。” “可知是什么病?” 方算盘摇头说:“不知道,我一看出事,就马上来叫小姐。” 赶到门口,那儿已围了不少人,有一半是庄上的庄奴。 看到夏静月来了,众人连忙让出通道,让夏静月进去。 地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脸色微微地发青发白。她正安慰哭得伤心的孙女说:“奶奶没事儿,就是有些腿软才倒在地上的,都是老毛病了,有什么可哭的。” 老婆婆的孙女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玉雪可爱,正抹着眼泪哭道:“奶奶,您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却不听孙女的话呆在家中,若是今儿孙女没跟奶奶出门,那可怎么是好?” “这不是有好多好心人嘛。”老婆婆慈祥地哄着孙女说道。 夏静月走了过去,蹲在地下问老婆婆,“这位老人家,你是哪儿不舒服?” 老婆婆朝夏静月摆摆手,强忍着疼痛站起来,说道:“没事,老毛病了。给大家添麻烦了,真是太对不起了。” “老婆婆,你说说是什么病,我们家小姐是大夫,会治病,说不定能治好你的病呢。”方算盘对夏静月是盲目的信任,尤其是他爹方大有的腿在夏静月的医治下,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之后,更是对夏静月无条件地崇拜。 老婆婆愁容满面的说道:“小哥的好意我刘婆子心领了,我这毛病,京中许多药堂的大夫都说是治不好的,这位姑娘年纪这么小,怎么可能治得好我的病。” “我先看看再说。”夏静月伸出手,给老婆婆把脉,又问了症状,最后说:“老婆婆年轻时,是不是常住水边?居住之地偏湿偏寒?” 刘婆子闻言一惊,匪夷所思地叫道:“你怎么知道?我、我是在河边长大的,常年住船上。” “你这是风湿加上寒气所侵引起的毛病。” “能治吗?”刘婆子满怀希冀地盯着夏静月,连她那可爱的小孙女也睁着红通通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夏静月。 夏静月见刘婆子的年岁不小了,体质也非常差,面有难色,“这是年深日久寒气凝结的顽症,非常难治。” 刘婆子年纪大,体质差,身体亏损严重,非常难下药。下药不够猛,难治,下药猛,刘婆子的身体承受不住。 第110章 意外求医 刘婆子的孙女似乎听到了希望,激动地抓着夏静月的手,“这位大慈大悲的大姐姐,只要您能救好我奶奶的病,杏儿愿意给您做牛做马!” 夏静月摸了摸这位叫杏儿的小女孩的头顶,低声说道:“我先开几副药让老婆婆吃着,看看能不能缓解病情。” 夏静月请了刘婆子与杏儿进庄内喝茶,让方算盘招待着,她去书房内开药方。 夏静月回到屋里,笔上沾了墨,沉思片刻,提笔写着方子。 写着写着,她停下了,拿着毛笔出神。 初雪在一边研墨,问道:“小姐怎么了?刘婆婆的病很难治吗?” “初雪。”夏静月突然问道:“这位刘婆子怎么就这么巧倒在我们庄门前呢?” 初雪摇了摇头,笑道:“奴婢不知道,兴许是刘婆婆听别人说,知道小姐会治病,所以过来求医。” 夏静月沉默一阵,慢慢将笔放下,拿起未写完的药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点燃火折子,在初雪的困惑目光中,夏静月把药方烧为灰烬,扔到盆上。 再把茶水倒在灰烬中,让水与灰烬溶为一体。 夏静月缄默片刻,另取了一张白纸,沉吟良久,写下一个新的方子。 初雪探首望去,只见这个新方子与方才夏静月所开的药方差别非常大。 新方子初雪依稀有些熟悉,努力地回想,恍然:这不是大靖最畅销的药书……药方大全中的药方吗? 待夏静月写完药方后,初雪又细看了一遍,此药方与书中的药方相似却又不是,被夏静月换四样药材,份量也全然改动了,使得功效比书里的药方强许多。 但是,这个方子就算比书里的药方强,也比不上小姐刚才写的药方。 “看看这药方怎么样?”夏静月把药方递给初雪。 初雪知道夏静月这是在考她的所学了,细细看过之后,又琢磨许久,才说道:“此方重在驱寒止痛,止痛的药材下得重一些,服后止痛效果会更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初雪悄悄看了夏静月一眼,小声说:“只不过太中规中矩了。” 如此中规中矩,实在不是夏静月一向来的风格。 初雪的医术越是学得深,就越深刻地感受到夏静月开的药有多么的大胆,多么的另类,简直与大靖医学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体系。 所以第一次看到夏静月开出如此相似于大靖医学的药方,初雪心中非常惊讶。 夏静月没有向初雪解释原因,只是赞赏地拍了下初雪的肩膀,“学得不错,可以跟着我去行医了。” 厅堂中,刘婆子拘束地坐着,她的孙女杏儿好奇地打量着雅致的厅子,又好奇十足地问了方算盘关于清乐庄的事。 夏静月走了进来,把药方送到刘婆子面前,说道:“老人家您先喝几天的药,看看效果怎么样,到时我再给你复诊一下。” 杏儿激动万分地上来抢过药方,“这个药方能治好我奶奶的病吗?” 夏静月转头看向面前的小女孩,年纪看着比她还小四五岁,长得粉粉嫩嫩的,又聪明伶俐的招人喜欢,便笑道:“小妹妹,哪有一个药方就能治好的病?” 杏儿天真无邪地仰着头,葡萄般的黑眼睛满含期待地问:“姐姐,那要多少个药方才能治好奶奶的病?” 夏静月爱怜地捏了捏小女孩粉嫩的脸颊,说道:“你奶奶的病拖得太久了,要想彻底治好,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帮你奶奶缓解一下病情。” 杏儿抓着夏静月的袖子,紧张地问:“那,缓解的意思是,奶奶的腿以后都不会痛了吗?可以跟普通人一样了吗?” 夏静月摸着杏儿的头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杏儿见夏静月只唉声叹气却不说话,急得直掉眼泪,抓着夏静月手哽咽起来。“大姐姐,您是好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奶奶,杏儿爹娘都不在了,奶奶是这世上对杏儿最好的人,如果奶奶不在了,杏儿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了。” 从杏儿身上,夏静月仿佛看到自己的影子,这世上,也只有奶奶对她好,会真正的爱护她,关心她了。 她蹲下,与杏儿平视道:“杏儿,我理解你的心情,放心,我会尽最大的能力治你奶奶的。” “真的吗?”杏儿红着眼睛吸着鼻子问。 “是的,这药拿回去,记得,三碗水煎成一碗,趁热给你奶奶喝下。” 杏儿用力地点头,“杏儿记住了。” “真乖。”夏静月又捏了捏杏儿粉粉的脸,赞道:“年纪这么小就这么懂事了,真是个好孩子。你家住在哪儿?等一个疗程过后,我再去给你奶奶复诊,到时看效果再决定下一疗程怎么治疗。” 杏儿说道:“我家就住在离此地二十里远的刘家村,大姐姐一定要过来喔。” “会的。”夏静月应允道。 “可是。”杏儿为难地说道:“可是,大姐姐,我们没有钱,你的药可不可以让杏儿给你做工偿还?” 夏静月不禁笑道:“你一个小孩子家的,干得了什么事?我见你一片孝心,就不收你的诊费了。” 不仅没收他们的诊费,夏静月还让初雪拿了一两银子出来送给刘婆子,让刘婆子拿去买药。 刘婆子接过银子,只差没给夏静月磕头了,“真是菩萨显灵,派了这么慈悲的小姐来救我老太婆。您真是大好人、大善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让刘婆子把银子和药方收好,夏静月送她们离开山庄,并派了一牛车送她们回家。 临别前,杏儿朝夏静月挥手,笑得十分可爱:“大姐姐一定要记得来找杏儿喔,杏儿就住在刘家村村尾的屋子。” 牛车沿着河边的杨柳道行驶着,杏儿一直到看不到清乐庄了,才转回头,小手捏了捏药方。 借着衣服的掩饰,她将药方折成拇指大的小方块,在与一辆黑色的旧马车交错而过时,手指一弹,药方叟的一声轻响就从黑马车的窗口飞了进去,落入一只干瘦如鸡爪的手中。 第111章 迎战 夏静月从内室把行李的大箱子拉出来,从箱子里翻出一本厚厚的笔记。 夏静月有一个习惯,凡是开过的药方,看过的病症,都会记录下来。到每每学医之时有心得了,就会把笔记翻出来,反省以前开的药方有没有错误,或者说再次遇到这样的病时,能不能开出更好的药方。 今天她无比庆幸她有这个习惯。 一页页认认真真地看下去,除了给韩潇治疗时的药方没有写进去外,基本上她在大靖朝看过的病人这里都有记录。 夏静月松了一口气,合上笔记。 她是从上京途中开始行医的,一路上所治的多是急症,跌打损伤,无名肿痛,小儿急症等。 她又想起曾经在半路上救过一个被黑衣杀手追杀的年轻男子…… 夏静月摇了摇头,应该与此无关。 她只是给那年轻男子包扎过伤口,并不曾给他把过脉,更没有给他开过药方,那些追杀的杀手也没有见过她。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夏静月走到窗前,望着蓝天白云下,屋檐下不知何时被蜘蛛扯了一张大网。 一只蝴蝶不小心闯进了蛛网里,它拼命地挣扎,却被蛛网裹得更紧,最后一动不动,成为蜘蛛的口粮。 夏静月倚在窗边,等着那只蛰伏的蜘蛛从暗处爬出来后,取出一根金针,将它钉在柱子上。 “小姐,李大叔把刘婆子俩人送回刘家村了。”初雪走了进来,同情地说道:“李大叔说她们住的房子可破了,四处漏风,什么东西都没有,真真可怜。” “小算呢,叫他过来一下。”夏静月往大厅走去。 一会儿后,方算盘来到了大厅,打了个揖,问道:“小姐,您找小的?” “嗯,坐吧。”夏静月将新晒好的菊花取了出来泡茶,给方算盘倒了一杯,又让初晴与初雪坐下。“你们尝一尝这花茶如何,我加了山楂和冰糖,味道应该不错。” 初晴很稀罕这个新鲜花茶,一口气喝了半碗,高兴地说道:“好喝,太好喝了。小姐,我们可以靠这个卖钱了吗?” “你呀,比我还财迷。”夏静月笑道:“这是给你们尝尝鲜的,菊花茶有许多饮法,这只是其中之一。往后我会专门写一个小册子,把菊花的所有饮法还有菊花药膳都写进去,你们都要背熟了,明年得靠这个赚钱呢。” 方算盘的积极性最高,自打知道小姐种菊花不是为了玩,而是可以赚大钱后,他就比谁都积极这事。“我保证,我是第一个背熟的!” 初晴横了他一眼:“你字都不认识几个呢!” 方算盘笑嘻嘻地说:“那就有劳两位姐姐教我了。” 初晴刮了一脸,朝方算盘做了一个鬼脸:“不害羞,你比我们还大呢,好意思叫我们做姐姐吗?” 方算盘立即改口说:“那我以后就叫两位妹妹了。” 初雪抿着嘴笑了,“别姐姐妹妹地叫,丽娘才是你妹妹呢。” “那我得叫两位姑奶奶什么呀?”方算盘哭丧着脸说。 初晴扑哧地笑了,“就叫我们做姑奶奶吧!” 夏静月含笑地看着他们三个笑闹,也就这个时候,才是她最放松的时候。 等他们闹够了,夏静月说起正事来,“小算,方才在客厅中,那个叫杏儿的小女孩跟你聊得很不错,你们都聊什么了?” 方算盘立即收了顽笑,回想了一遍,一一说出当时的情景,“……聊的都是这些了,只是关于我们山上种菊花的事她们祖孙多问了几句。” 夏静月点了点头,说:“以后若有人来问我们庄上的事,外人容易查出来的事可以说,但凡是我跟你说过的、提过的、嘱咐过的,一个字也不许漏出去。” 方算盘脸色一肃,站了起来,“是,小的记住了。” “不过,也不要表现得太刻意了,不能让人察觉到我们在防范他们。”夏静月把这话也嘱咐给初雪和初晴了,“凡是有人问了不该问的,你们要记得三大要素。” “什么三大要素?”初雪与初晴不明其意问。 夏静月说出了某热剧的台词,“热情、礼貌、一问三不知。态度要热情,对人要礼貌,但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许透露出去。” “是,我们记下了。” 见三个最得力的属下都听进去了,夏静月提到一事,问方算盘:“庄上年纪跟初雪初晴差不多大的女孩中,有没有想到我身边来学点东西的?要是有想学医的,想学武的,可以带来给我看看。” 方算盘大喜:“小姐要收丫鬟吗?您看我妹妹丽娘行吗?她早就想来给小姐端茶倒水,只是一直不敢提。小姐身边若是没有端茶倒水的活儿,让她扫地洗衣服也行,再不行,让她刷马桶也可以。” 夏静月被方算盘逗乐了,“哪有哥哥让自个妹妹去刷马桶的?做粗活的人我可不缺,我倒是缺几个上台能打流氓,下台能治病的丫鬟。” “那就更好了,小姐,您觉得丽娘可行吗?” “丽娘我还是挺了解的,她若是愿意,就让她先跟着初晴锻炼一段时间。除了丽娘,你再给我多找几个。不过你得记住了,首先我要的是忠诚,还有背景要清白的,那些不熟悉的人别弄进来。” 方算盘应诺,领了命立即就去办了。 初雪见夏静月要收这么多人,心中有些不安,“小姐,我们做得不够好吗?” “与你们无关。”夏静月看着两个忠心的丫鬟,尤其是初雪,是跟着她一起进京的人,最值得信任。夏静月说出心中顾虑,“初雪,从第一天来到京城,我们就身不由已了。退已无后路,那便不退了!以后,我们可能会面临很多困难,也会面对很多的危险,但同样的,这也是我们的机遇,趟过这一滩滩的困难,将来会有更新更广的天地等着我们。” 她不喜欢坐以待毙,那么,就主动出击,尽情地活得精彩。 初晴与初雪虽然不知道夏静月要怎么做,但她们被夏静月的坚定感染了,不禁也生起了豪情万丈。 第112章 你确定要接受治疗吗 初雪说道:“小姐,奴婢的命是小姐救的,若不是小姐,奴婢早就撞死在青楼门口了,如何会有今日的安定快乐生活?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事,奴婢都会誓死追随小姐。” 初晴也说道:“奴婢也是!奴婢其他的不会,学医也没初雪姐姐学的好,但奴婢有的是力气,会努力学武,以后给小姐做打手。” “你啊,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夏静月好笑不已。要从外表看来,真看不出这么可爱无害的小女孩,竟然是喜欢拳打脚踢的。 初晴万事不愁地倚着夏静月说:“嫁不出去我就一辈子伺候小姐。” “少贫嘴了,从明天开始,不仅练武时间要加倍,还要在双腿绑上沙包。初雪你今天就去把沙包准备好,多准备几个,让新来的丫鬟也绑上。初晴,你把练武场弄好,需要什么,叫小算去弄。还有马老大,既然他暂时不回华羽山庄,请他做着教头的工作。” 在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到的时候,清乐庄已经动起来了。 今天的夏静月也没有想到,她筹建用来自保的女子侍卫队,将来的规模会成长为名震大靖的女子兵团。 除了方丽娘,方算盘又找到数名甘心跟随夏静月的少女。 夏静月费了几天功夫,从数名少女中选出六人,加以重点培训。 等都忙完后,夏静月想起刘婆子的事,第二天一早,便收拾药箱,带着初晴,坐着庄上的马车往刘家村而去。 到了刘家村的村尾后,夏静月从马车上下来,望着面前摇摇欲倒的茅屋,问方算盘:“她们就住这儿?” “是的,就是这里,小姐在这等等,我去屋里唤人。”方算盘跑到茅屋门上敲门,一会儿就听到杏儿甜美清脆的声音。 杏儿打开茅屋的门,发现是夏静月来了,高兴得跑出来,拉着夏静月的手就问:“大姐姐来看杏儿了吗?” 夏静月牵着杏儿的手往茅屋走去,说道:“我不仅来看杏儿,还来看你奶奶呢。你奶奶好些了吗?有没有按时吃药?” “有!奶奶吃了药后,说腿没那么痛了。”杏儿眨巴着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怀期待地瞅着夏静月:“大姐姐,奶奶的腿能好吗?” 夏静月悲悯地看了杏儿一眼,叹了一口气。 杏儿从夏静月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不妙的预感,“大姐姐……” “咱们进去再说吧。” 简陋破旧的木板床上,铺着稻草席子,一张像样的被子也没有。刘婆子身上盖着的,是一件破了一个大洞、旧得近乎发黑的薄被。 见到夏静月,刘婆子颤颤巍巍地爬下床来。“好心的小姐,您请坐,坐!” 夏静月扶刘婆子躺回床上,说道:“老人家别起来,好好躺着。这些天喝了药好些了吗?” “好多了,痛倒是不痛了。可是,这腿还跟以前一样,不利索,不灵活,多走几步路就不舒服。”刘婆子唉声叹气说道。 夏静月给刘婆子把脉之后,眉头皱得都要拧成一股细绳了,“老人家,你的病拖的时间太长,已成了难以医治的顽疾。你要是喝了我的药能有起色,说不定我能试着治一治,可是现在一点效果都没有……” 刘婆子急了,“姑娘能不能另开一个药方让我试试?” “难!你喝的这个药方已是大靖最好的治寒症的药方了,这个药方还是我从另一个病人的药方中抄过来的……”夏静月连忙掩住嘴,仿佛方才那话不小心泄露了什么大机密。她神色慌张地掩饰道:“这个药方是我祖传的,要是治不好你的病,就真的没法子了。” 杏儿在一边听到,着急地拉着夏静月的手说:“大姐姐,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你一定要救救我奶奶!” “要说办法……”夏静月欲言又止,“我看,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姐姐有办法的是不是?”杏儿哇的一声哭了,眼泪潸然而下,一双盈满眼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夏静月,“大姐姐就可怜可怜杏儿吧,杏儿在这世上只有奶奶一个亲人了,要是没有了奶奶,杏儿就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了。大姐姐,杏儿不想做孤儿,杏儿不要做孤儿,您救救我奶奶吧!” 夏静月心疼地拿出帕子给杏儿擦眼泪,柔声说道:“不是姐姐不愿意帮你,实在是这个法子一般人都接受不了。” 杏儿稚嫩的脸上有着大人般的坚定,“杏儿能接受的,大姐姐尽管大胆地给我奶奶治病吧。” 夏静月十分犹豫:“你确定?” “确定!”杏儿重重地点头,又转过头朝刘婆子说:“奶奶,你也会答应的,对吧?” 刘婆子点头不迭,“我愿意!只要能治好我老太婆的病,我什么都愿意。” 夏静月面带不忍,“说起来,这个法子我曾想过给另一个病人试一试。那个病人的病情跟刘婆婆相似,都是由于寒症引起的,不同的是,他比较年轻……不过,后来我想了又想,终是不敢在那个病人的身上尝试,怕掉了脑袋。” “到底是什么法子,大姐姐快说呀!”杏儿急不可待地问。 夏静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认真严肃地说道:“把腿锯掉!” “什么?” “什么?” 杏儿与刘婆子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 杏儿震惊地问:“大姐姐要把我奶奶的腿锯断?” “是的!”夏静月非常严肃地肯定了这个疗法,并用非常专业的知识解释道:“长久的顽症无法根治时,它的存在,必然会消耗掉身体的大量元气。身体的元气是养护五脏六腑的能量,一旦元气衰弱,五脏六腑的运化就会受到极其严重的影响,使得五脏六腑慢慢地跟着一起衰弱、退化。” “还有!”夏静月将事态的严重性以专业的态度一一详细说来:“五脏六腑关乎到人的口鼻眼舌耳,五脏六腑衰弱之后,人的五官跟着就会慢慢地变得迟钝,最坏的影响是眼变瞎,耳变聋,舌头尝不食物的味道,鼻子也闻到气味的变化。” 第113章 长痛不如短痛 “更严重的是,刘婆婆寒凝双腿之上,会将双腿上的筋脉、穴道、经络都阻塞住,令体内的气血运化受到了阻滞。一旦被阻滞,你们说,会有什么后果?”夏静月郑重地说:“气血不顺,手便不再灵活,长期下去,不仅腿不能动,连手都不能动了。到时候,刘婆婆就会成为一个活死人,除了能呼吸外,什么都不能做,话也不能说,慢慢地等死。” “所以!”夏静月强烈地建议说:“长痛不如短痛,锯了吧!” 杏儿被夏静月的专业性建议带到沟里去了,一愣一愣的,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又无法反驳:“真、真的要、要锯?” 而刘婆子已吓得躺在床上一抖一抖的了。 “是的,就因为刘婆婆人好我才建议的。我的另一个病人,因为身份太尊贵,不敢跟他建议,所以不用几年,他估计……唉……”夏静月惋惜叹息说。 杏儿连忙问:“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呀。”夏静月露出悲天悯人的忧虑神色,“唉,那是一个可怜人,年纪轻轻的,唉,太可怜了!算了,不说也罢。咱们还是说说你奶奶怎么锯腿的事吧。” 杏儿对夏静月的话半信半疑,“得了这种病,除了锯掉没有别的办法可治吗?” “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问问其他大夫的意见。这种病的最后结果是双腿枯死,然后腐烂掉,一旦确定不能治好时,越早锯掉反而对人越好。真等腿腐烂的时候,对身体其他地方的影响就大了。当然了,你们要是有钱又有人,可以请人做按摩泡腿之类的护理,可以把双腿枯死的时间拖延几年。不过最后结果都是差不多的,所以最好还是以锯断为妙。” 夏静月与刘婆子说:“刘婆婆身为病人,应该能感受到身体内的损耗情况,比如,是不是感觉到气变得越来越短?以前走一里都不喘一下,现在走十几步都感觉到累?或者多说几句都会气息不足?还有,看东西没有以前清楚了?胃口也不好了,吃什么也不香了?” 夏静月的一连几问诊,把刘婆子的脸都吓白了,她颤抖着说:“我、我这不是老了、老了都这样的吗?” 夏静月摇了摇头,不赞同地说道:“老人家你才五十多吧?你看看庄上的、村里的五十多的老人,那些没病没痛的,现在还能下田干活呢!只有那些有病的,像刘婆婆你这样的,才会老得这么明显。” 夏静月从钱袋中取了二十两的银子出来,放在杏儿手上,“对你奶奶的病,我医术不精,无能为力,我建议你找别的大夫试试。” 并且,夏静月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艾条交给杏儿,说:“这是药艾,每天在你奶奶腿上的足三里等穴位上炙一会儿,能缓解一下疼痛。” 杏儿一听这就是传得沸沸扬扬的药艾,眼睛大亮,“这个可以治我奶奶的病吗?” 夏静月同情地摇了摇头:“只能缓解,让刘婆婆的腿缓一些变坏,最后还是……唉……” 交待完之后,夏静月惋惜地告退了。 目送夏静月离开后,杏儿拆出一根艾条,放在鼻中闻了闻,跟睿王府流出来的药艾味道一模一样,细观颜色与质地也没有差别。 这个东西在外面使使法子就能买到,能有什么用? 杏儿撇了撇嘴,嫌弃地将药艾扔了。 “哎!你怎么把药扔了?赶紧给我拣起来!”刘婆子气得大声叫道:“那是给我治病的,你这死小孩,有娘生没爹养啊你!” 杏儿双目一寒,稚嫩的脸上童真尽去,现出不符合年龄的阴狠与暴戾之气:“你再说一遍!” 刘婆子不知死到临头,仍叫嚷着:“你凭什么把给我治病的药扔了?” 杏儿眸中涌现杀机,“没用的老东西,白白浪费了时间。” 五指如爪,骤地掐到了刘婆子的脖子上,内劲暗吐,咔嚓一声生生地将刘婆子的脖子扭断。 杏儿嫌厌地将刘婆子的尸体扔在地上,拿火折子把茅屋点燃,然后身子如电闪一般,几下就消失在村尾的山林里。 杨柳道上,初晴忍不住心底的好奇,问夏静月:“小姐,刘婆子的病真有这么严重?” 夏静月笑了笑,把垂到车窗的一枝杨柳折了下来,在手中把玩着,“要说以后的话,会有这么严重的。不过呢,刘婆婆的腿还能拖延几年,只不过往后会一年比一年更严重。现在她们知道我不能治这病,自会去另请高明,以后呀,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了。” 在外面驾车的方算盘听到,想起方才杏儿哭得可怜兮兮的样子,生起同病相怜的感慨。“那杏儿挺可怜的。” 当年父亲生病时,他与妹妹也是那般六神无主的。 “是挺可怜的。”夏静月应道。只是,她总感觉那个叫杏儿的小女孩有些古怪。 不过仅仅是想想而已,毕竟那个杏儿看上去只有十岁。 有古怪的,应该是那个刘婆子吧?可是,刘婆子的病却是真的…… 夏静月想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透谁有问题,便丢开了。 听闻窗外的热闹,夏静月探头出去,正到了杨柳道上小集市的地方。 当初,夏静月正是在那个地方认识了方算盘的,她记得那儿有很多人采了山上的特产在卖。 “小算,停一下,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可买的。” “好咧!”方算盘勒住了缰绳,将马车停在边上。 两边道上,附近的村民采了许多时令果子在叫卖,种类不少,有苹果、梨子、柿子,还有红枣。 夏静月过去瞧那些红枣,一个个又红又大的,卖相喜人。试吃了一个,很甜很香。再一看全部红枣也只有五六斤的量,便全部买下了。 “小姐买这么多红枣做什么?”方算盘付了钱,问道。 “这东西用处大,又耐收藏,我还嫌不够多呢。小算,你可知道哪儿有红枣树的?咱们去打几箩下来。” 方算盘还没来得及接话,一道清悦的声音激动地插了进来,“师傅,徒儿知道哪儿有枣树林,徒儿带您去。” 第114章 便宜徒弟 夏静月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转过头看去,正对上那双弯弯的桃花眼,认出来人了。 蓝玉青从马车上跳下来,大声叫道:“师傅,徒儿总算找到您了。” “你是?”夏静月记住了这个人的眼睛,但没记住他的名字。 蓝玉青跑到夏静月面前,重新介绍自己道:“师傅,徒儿叫蓝玉青,蓝天白云的蓝,玉树临风的玉,青出于蓝的青。” 介绍完,蓝玉青朝夏静月作了一个长揖及地的大礼:“徒儿蓝玉青拜见师傅!” “别!”夏静月连忙闪开:“我可没有收过你做徒弟,别乱行礼。” “师傅教过徒弟包扎之术的,师傅忘记了吗?” “那包扎之术我教过的人可多了,多你一个不多,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别的不说,初晴与初雪便会。 蓝玉青庄重地坚持着:“徒儿学了师傅的手艺,您就是徒儿一辈子的师傅了!” 夏静月见无法说服一根筋的蓝玉青,也就随意他了。 蓝玉青坐着的马车上又跳下一人,那人年龄与蓝玉青相仿,穿着粗布衣裳,眉目清朗,笑意连连。看上去,是个开朗洒脱的人。 他背上背了一个药娄,走了过来,指着夏静月,诧异地问蓝玉青:“玉青,这位姑娘就是你天天挂在嘴边的师傅?” “正是!”蓝玉青给男子介绍道:“子阳,这位就是教了我包扎术的师傅。” 又向夏静月介绍旁边好友:“师傅,他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名叫陶子阳,也是我们杏林堂的少东家。” 互相认识之后,陶子阳仍然觉得不可思议,盖因蓝玉青跟他说过太多夏静月的好话,称赞夏静月的一手接骨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以他便以为夏静月是个年纪很大的前辈。哪想到,这么一瞧,年纪比他还小呢。 “师傅要摘红枣吗?徒儿马上带师傅过去。”蓝玉青自告奋勇地说道。 此时正是红枣成熟的季节,红枣可做药用配药,又可做食用做枣糕或者做蜜枣之类的零食,趁着丰收的季节囤足明年需要的用量是非常不错的主意。 夏静月让方算盘驾着马车回山庄,她带着初晴上了蓝玉青的马车,顺便从路上买了一个竹筐,一行人就出发了。 蓝玉青的马车不小,几个人坐着丝毫都不觉得挤。 夏静月掂了掂她的钱袋,整数的大钱都给了杏儿祖孙,只剩下一些小钱了,她问蓝玉青:“买一棵树上的红枣,得需要多少钱?我得算算够不够数。” 蓝玉青大气地一挥手:“不用钱,尽管摘。离此地大概五十里的地方,就有一块无主的枣树林,因为那附近没有人住,树上的枣每年都是掉在地上变烂的。” “你们不是开药堂的吗,怎么不摘一些来卖?这样能省不少钱呢。”夏静月说道。 陶子阳把药娄放在车后,策着马说道:“那地离京城太远了,来回就大半天的时间。加上红枣成熟时便宜呢,一斤生枣也用不了几文钱,都懒得去摘了。不过既然今天咱们有兴致,就去摘两娄,摘回去当零食吃也行。” “师傅您住哪儿?改日徒儿去瞧你。” 夏静月想了一下,便把清乐庄的位置告诉蓝玉青,并问道:“你在杏林堂行医?” 蓝玉青不好意思摸了下头,说:“我学艺不精,若不是杏林堂的大夫少,也轮不到我。即便是坐堂,我也只看些小病,大病得要杏林堂的老大夫来看。” 夏静月心中一动,问:“你们缺人吗?” “缺!可缺了!” “招实习大夫吗?” 蓝玉青与陶子阳不解,问道:“实习是什么意思?” 夏静月解释说:“实习,就是在实践中学习。不用坐堂,只是偶尔去你们药堂熟悉熟悉治病的事,当然了,去了得帮你们干活,你们可以给工钱,也可以不给。” 门有门道,行有行规,夏静月想摸清京城医界的水深水浅,找一家药堂去实习是非常不错的办法。 “这倒挺有意思的。”陶子阳笑了笑,回头打量比他还小的夏静月,有些怀疑,“姑娘除了接骨,还会其他的医术?” “自然,跌打损伤,无名肿痛,还有小儿急症我都会一点。”夏静月说的是她进京路上治过的病,实际上,她中医最擅长针炙和制药,西医最擅长外科手术。 她的针炙是祖传绝学,一手针法几乎可治百病。要没有这一手精湛奇妙的针法,韩潇的腿哪有这么快好? 她祖传的制药术,脑袋里藏了上百种珍贵药方,那药艾不过是她牛刀小试而已。 至于外科手术,需要手术刀等各种器械,暂时不适合用来行医。而且开膛剖腹也太吓唬保守的靖朝人了,所以在时机不成熟时,她暂时不想给人做手术。 即便如此,陶子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姑娘,你确定真懂得这么多?” 蓝玉青不服气陶子阳看轻他师傅,捅了他一记,叫道:“喂,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以为这是谁呀?这可是我师傅!我蓝玉青的师傅说会,就肯定会!我告诉你,我师傅去杏林堂实习完全是看在我这个徒弟的份上,要不然,才看不上你们杏林堂呢!” “是是是,我们杏林堂是小庙小地,哪有你们蓝家的灵芝堂家大业大,委屈蓝小公子了。” 蓝玉青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态说:“这不是看你们庙小嘛,所以我们师徒来给你镇场子了。” 陶子阳虽然觉得夏静月年纪太小了,不像会行医的样子,但想到夏静月有一手接骨术,中秋那一晚有几个认识的大夫也夸奖过她的手艺,想是差不到哪里。 于是,陶子阳非常痛快地邀请夏静月到杏林堂来实习。 去红枣林的一路上,几人讨论了许多的医学问题。 陶子阳从开始对夏静月的保守看法,到最后,简直目瞪口呆了。 他隐隐感觉到,把夏静月请到杏林堂,他们占大便宜了。 一行人坐着马车走了一个半时辰,又爬了半个时辰的山路才来到枣树林。 第115章 恶王爷 夏静月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望着一大片红灿灿的枣树林,不禁苦笑:怪不得没人来这里摘枣子,不仅路远,还得爬山,就是摘了一筐也弄不下山。 还好今天跟着她来的是初晴,不然的话,夏静月今天就白来了。 地上掉满了成熟的红枣,树上果实累累,拿根长竿随便往树上一打,又圆又大的红枣跟下雨一样下个不停。 夏静月专挑最好的拣,跟初晴二人拣了许久,才拣来半筐。 夏静月站了起来,舒展了下腰,与初晴说:“我腰累了,先休息一会儿,那边景色不错,我去走走。” 初晴应了,说道:“小姐可不要去得太远,这儿人烟稀少,野兽多,听说蓝公子和陶公子说,经常有野猪在这里出现呢。” 夏静月打趣说:“有野猪我就唤你一声,再大的野猪也是你一拳的事。” “那倒是。”只要是与力气有关的,初晴就非常的自信,“要真是有野猪来就好,咱们打下一头回去加餐。” 蓝玉青与陶子阳听到,表示怀疑:“初晴小妹妹,小孩子别说大话,遇到野猪你还是赶紧跑吧,野猪可凶了。” 初晴扬了扬小下巴,骄傲地说:“我来了,就只有野猪逃跑的份。” “你就吹吧。”陶子阳自然不信。 蓝玉青也笑道:“我只说过吹牛的,倒第一次听见吹猪的。” “不信你过来试试,一根手指放倒你们!”初晴霸气地说道。 枣树下,笑声不断地传来。 夏静月听着他们的笑声在树丛慢走着,意外发现不少难得一见的药材。 “看来此处的确是一块宝地。” 夏静月每认出一样药材都在旁边做一个记号,准备抽空多带些人过来采,免得浪费了这等好药。 如此走着寻着,不知不觉地,夏静月远离了枣树林。 此处是一片小山林,罕见人迹,偶尔竟然看到肥肥的兔子跑过去。 “这里不仅适合采药,还适合来打猎呢。” 夏静月自言自语着,蓦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从前面跑来,紧接着,一头慌张的小鹿撞入眼前。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射来,从小鹿的身边擦过,吓得小鹿更加慌不择路。 随着一声吆喝,一名锦衣胖子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夏静月的面前。 “该死的鹿!再跑本王把你抓了抽筋剥皮!” 这话说得,好像那鹿不跑,他就不会把它抽筋剥皮了似的。 夏静月禁不住一乐,好笑看去,这一看,暗叫糟糕了。 同时,马上的锦衣胖子也看到了夏静月,他揉了揉眼睛,再一回想,怒喝一声:“村姑!是你!” 可不就是那该死的穆王! 夏静月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想到初晴他们就在前面,夏静月折身往另一边的深林跑去。 穆王得意地哈哈大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小村姑,本王今天定要抓了你剥皮拆骨下油锅!” 他驱着马,搭着弓箭朝夏静月射过去。 夏静月正是因为看到他带着弓箭,这才要跑的。 她借着树林的遮挡,不断变道地往前跑,并时不时回头看那穆王,口出挑衅之言:“死胖子,有本事你来追本姑娘呀!不过看你胖得跟一头猪一样,是追不动本姑娘的。” 穆王气急败坏地叫骂道:“死村姑,你竟敢骂本王是猪,你给本王等着,本王要撕了你这小娘皮!” “有种你来呀!就怕你没种!” 夏静月一边寻找有利地形,一边激怒穆王。 王爷出巡,身边侍卫无数,她估算这个恶王爷又是仗着马好跟侍卫脱队了。 一旦后面的侍卫追上来,将她一包抄,她还有路可走吗? 穆王这暴脾气根本就禁不住激,被夏静月一骂,暴跳如雷地追过去了。 仗着有箭,他一边追一边放箭,只可惜那箭术,实在是不忍目睹,别说到处是林子树木了,就是平原,估计站着让他射都不一定能射中。 夏静月耐心地等着穆王把箭射完之后,不跑反倒站住等着他来。 “你讨打!”穆王丢开弓,拿着鞭子朝夏静月打下去。 夏静月秀眉一扬,说道:“你才是讨打不长记性的笨蛋!” 趁着一闪之间,手中的尖树枝刺入马上的痛穴,那马顿时痛得尖嘶仰蹄。 夏静月手快,抓住穆王的衣服,趁着他在马上不稳时,一把把他拉下马来。 到了地上,穆王的三脚猫功夫就不够看了,只有被夏静月虐的份。 “死村姑!你竟敢打本王?你死定了!你全家都死定了!”穆王挨了几下打后,总算回过神来了,抓起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就要放到嘴里吹。 那是召集侍卫的尖哨,一旦响起,后面的侍卫就能锁定位置飞奔过来救援。 夏静月哪里会给他求救的机会?一把扯掉穆王的哨子,再一脚踹过去,“谁敢让本姑娘死,本姑娘就让谁先死!” 穆王被夏静月一脚踹得站立不稳,硕大的身体摔了下去。没想到落地的地方垮了,他整个人就滚下了山坡。 夏静月一愣,她话虽是这样说,但平白无故的,可没想过要杀人的。 连忙奔下去山坡,找到穆王时,他的额头被树枝划伤了,流了很多的血。 穆王往额头一抹,抹到一手的血,低头一看,竟然晕血了。 穆王面色发白,直冒冷汗,哆哆嗦嗦地叫道:“死了死了,本王要死了……” 夏静月跑了过去,看了一眼,啐道:“瞧你叫得这么大声,中气十足,想死也死不了。” “血,好多血……”穆王又摸了一下额头,看着满手的血,恐惧地发抖着。 “别摸了,越摸越多血。”夏静月撕开穆王的外衣,把他干净的一截内衣撕下来,先是抹去了他手上的血,又按住他流血的伤口。 她带的止血药都在初晴那里,此时不适合去找初晴,夏静月四处张望着,看到旁边有一株大叶紫珠。 夏静月从大叶紫珠的树上扯下干燥的叶子,用力搓碎了,再敷到穆王的伤口上。 手上没有其他药,只能用大叶紫珠来止血了。 第116章 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幸好穆王额头的伤口不深,看似血多,其实只是划了一道口子,大叶紫珠的止血效果不错,很快便止住血了。 给穆王包扎好后,夏静月上去把马上挂着的水壶取来给穆王洗了手。 只有看不到血了,犯晕血的病人才会恢复正常。 果然,手上的血洗干净后,穆王终于不再发慌发抖了,一下子,那个嚣张跋扈的恶王爷又回来了。 尤其是听到远处的众多马蹄声在响,恶王爷哈哈大笑:“该死的村姑,本王要灭你九族,将你满门抄斩!” 夏静月后悔救这恶王爷了,看他嚣张的样子,顿时恶向胆边生,揉了一团破布塞住恶王爷的嘴,然后扯下他的皮带,将他反绑了起来。 扯着恶王爷捆在树干上,夏静月阴森森地一笑,“叫吧叫吧,你就是叫破喉咙,你那些侍卫也听不见的。” “呜呜呜……”穆王的嘴被布塞住,口不能言,愤怒无比地瞪着夏静月低吼着。 夏静月最喜欢看他这种,明明很恨她,却又对她无可奈何的样子。“你就在这里乖乖地等着你的侍卫来找吧,最好祈祷他们精明一点,能找到你,不然的话,你就要在这里过夜喔。听说,这里有很多野猪,运气不好的话,会变成野猪的晚餐喔。” 穆王目眦欲裂,已顾不得去想野猪会不会吃人的问题,朝着夏静月呜呜吼叫个不停。 夏静月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 翻身上了穆王的马,驱着马往山下奔去。 夏静月学的马术是旅游的时候在大草原学的,虽然是半吊子,但好在马是好马,速度很快。 只不过…… 夏静月观察一路的环境,此地属于京城地界,马就算跑得再快,除非往京外跑,否则根本没有地方可躲过追兵。 再往前跑,就是城门了,若是骑着这一匹骚包的马进城,岂不成了醒目的大靶子吗? 找死也不是这样找的。 “必须得找一个地方暂避风头。” 大道两边,山林低矮,不适合躲藏,夏静月策着马继续往前跑。 跑了一段路后,道路两边开始出现了一些小村落。 这些小村落也不适合去躲避,反而会牵连了他们遭受池鱼之殃。 夏静月没有停下,继续前跑。 如此停停看看,速度难免就慢了下来。 后面的马蹄声逐渐近了,转过一道弯路,夏静月遥遥看到前面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山庄,庄门上的牌子名称写得龙飞凤舞,夏静月隔得太远,看不清那上面写着什么。 追兵之中,不乏骑术高超的,已渐追渐近,没有多少时间给夏静月考虑了。 靠近山庄后,夏静月从马上跳下来,拿针在马上刺了一记,那马便发狂地往前面大道奔去。 没一会儿,追兵都追上来了,走到最前面的,正是穆王韩熹那厮。 韩熹那厮竟又骑着一匹好马,速度极快。 夏静月躲在草垛中,听着他们往前面的方向追去,耳中不时传来穆王跟底下的人说要抽调人手,去抓那穿蓝衣服的村姑。 夏静月低头看身上的蓝色粗衣,沉吟片刻。 那马只能引穆王等人一段路,等他们追上马时,看到马上无人定会回来搜查。 此处近官道,不仅有零零落落的一些小村子,还有富贵人家建在这里的一个个山庄,倒是个不错的躲祸之处。 夏静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选择了这座最大的山庄。 她沿着高大的围墙走,绕到庄子的后院位置,正好有一棵大树离围墙甚近,树上还有树干延伸进了庄子。 夏静月借着大树,成功地跳进了山庄。 此处是庄中婢女居住的后院,夏静月潜入婢女寝室,从衣橱中找出一身黄色的婢女衣裳换上,并把她原先的衣服藏在衣橱底层。 透过窗口,观察着偶尔经过婢女的发式,梳的是双螺髻,夏静月便有模有样地把头发也盘成了双螺髻。发现屋里有一个落下的精致托盘,她拿起来,端着托盘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从后院的长廊走到尽头,又从一道拱形门走过去后,夏静月来到庄中的花园。 此处花园,花团绵绣,众多名贵大盘的菊花开得极为灿烂。大红的,大紫的,金黄的,纯白的,纯黑的,各种颜色应有尽有。 夏静月人在花丛中走,看着这一盆盆美得不可思议的菊花,被惊艳得迷花了眼。 “喂!那边那个人,拿托盘的,赶紧过来!” 听到有人吆喝她,夏静月端着托盘走了过去,“你叫我?” “废话,不叫你叫谁呢!”说话的,是一个鹅蛋脸的婢女,年龄大概十六左右。她打量了夏静月几眼,看着眼生,问:“你是安西侯府来帮忙的?你们不是昨天就回去了吗,怎么还留在这里?” 夏静月脑筋一转,敛了敛眉眼,微垂着头,不慌不忙地说道:“大部分人都回去了,只是还有一些事情没有交接完,就多留了一天。” 婢女点了点头,说:“这倒是,赏菊宴虽然完了,留下的事儿还有很多没有收拾妥当。我们庄上的人手少,这次多亏了你们的帮忙,才能把世子的赏菊宴办得这么周全。” 夏静月脑海里飞快地吸收着这些消息,目光落在那婢女剪下的菊花,一朵朵错落有致的扎在一起并成花束,她心中一动,把托盘往上摆了摆。 果然,那婢女把扎好的几个花束小心地放在银盘上,叮嘱道:“记住,这是给世子院中插瓶用的,别送往其他地方去了。” “晓得了。”夏静月托着花束作势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甜甜笑道:“这位姐姐,这有没有近路去世子院中的?方才嬷嬷吩咐我办其他事呢,我得赶紧把花送去了再回来办嬷嬷交代的事。” 婢女便把去世子院子的方向,还有怎么抄近路给夏静月说了一遍,“沿着这条碎石小道走,过了一个圆形门,你会看到一条水上游廊,从游廊过去就能看到世子的逍遥殿了。” “谢谢姐姐了。”夏静月谢过了婢女的指点,往碎石小道走去了。 过了圆门,便是一座几十亩的莲塘。 第117章 冤家路窄 此时荷花已经枯败了,只余满塘残荷,一条长长的游廊架在莲塘之上,延伸往对面楼台。 夏静月慢悠悠地在游廊上逛着,看到塘底下肥硕的金鱼成群结队,在残荷下游来游去的,非常有意思。 从一座拱形石桥过去后,夏静月听到婢女的嬉笑声,便加快了脚步。 逍遥殿的三个大字非常醒眼,夏静月很容易就找到了,她端着托盘,微垂着头,无惊无险地进入逍遥殿里。 逍遥殿内,轻纱随风飞舞,古松仙鹤图下的长榻上侧躺着一人。 他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散落在榻上,双眸微合,浓眉斜飞,白皙的脸庞上双唇泛红。一身白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远远看去,好一副美人春睡图。 夏静月放轻脚步走近,看清那躺在榻上的人后,暗叫冤家路窄。 她轻手轻脚地把托盘放下,再静悄悄地把花束插在殿上的瓷瓶里。插完后,正准备悄悄地撤了,却听那榻上之人慵慵懒懒地说道:“过来,给爷捶捶腿。” 殿中只有夏静月一人,不用怀疑,唤的就是她。 夏静月复把托盘放下,坐在榻前的脚蹋上,悄悄瞄了遥安世子左清羽一眼,他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 夏静月并不想惊动他,便在他腿上的几个穴道有规律地敲打起来。 她敲打的力道轻缓适中,左清羽甚感舒服,眯着眼睛享受着,舒服得昏昏欲睡。 作为一个精通人体各个穴道的医师,最清楚怎么推拿穴道能让人不设防地尽快入睡。夏静月又在左清羽腿上的另几道穴道轻轻重重地敲了几下后,慢慢地,左清羽的眼皮越合越沉,呼吸逐渐绵长入睡。 等左清羽彻底入睡了,夏静月慢慢站了起来,准备脱身离去。 不想此时,外面匆忙走来一名婢女,夏静月只好又坐回去。 “禀世子,安西侯世子过来了。” 婢女的禀报惊醒了左清羽,他睁开了初醒时懵懵懂懂的眼睛,优雅地打了一个呵欠,说道:“派人带安西侯世子去后花园,他是给安西侯老夫人选花,挑中什么尽管让他搬走就是,不必再与本世子打招呼了。” 婢女应了声,退下去了。 左清羽伸了一个懒腰,发现面前这个婢女捶腿还挺有一套的,坐直了身子,指着他的肩膀说道:“给爷捏捏肩膀,要是手艺好,爷赏你近身侍候。” 夏静月脱不了身,只能静观其变,爬上榻,走到左清羽身后,随便按捏起来。 即便是随随便便地按捏,但精通推拿之法与不通此道的就是不一样,左清羽只觉得身后的一双小手一按下去之后,浑身都开始舒坦了,骨头都舒服得松散了。 左清羽一连办了三天的赏菊宴,把他累得够呛的,歇了两天还没有缓过劲来。这一会儿,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你这么好的手艺,爷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左清羽回过头看去。 夏静月低下头,“奴婢是新来的。” “新来的?”左清羽盯着夏静月的头顶,眸中闪过疑惑之色:这婢女的身影怎么看着有点熟悉? 其他的,左清羽可以过目就忘,唯独女人,他向来过目不忘,尤其是有深刻记忆的。 “给爷抬起头来。”左清羽斜靠在枕上,长发如帛,散落一席,懒洋洋地看着夏静月。 夏静月见情形是躲不过去了,便大大方方地抬起头,含笑道:“世子,许久不见。” “是你!”左清羽情不自禁坐直了,双唇一抿,哼了一声:“你这个放爷鸽子的女人,还好意思出现在爷的面前!” 夏静月总算记起了那夜左清羽的邀请了,直叹世界真小。 她笑吟吟地说道:“这不是来了嘛。” “现在来有什么用,赏菊会都过去好几天了。”左清羽没好脸色地哼着,“当时爷就要派人去夏府接你了。” 夏静月吓了一跳:“你不会真的派人去了吧。” “还好爷想起了,曾经答应过你不去夏府找你的,不然,哼哼……”左清羽随手把长发捋到身后,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地说道:“你失信于爷,但爷却没有失信于你。说吧,你想怎么报答爷对你的诚信?还有,你放爷的鸽子,又该怎么补偿爷?” 夏静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双手抱胸,扬眉说:“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补偿你?” 左清羽目光在夏静月身上转了几圈,不禁轻笑了起来:“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了?好好的客人你不做,倒是做起婢女来了?” 夏静月从善如流说道:“不就是急着给你来道歉的嘛。” “你穿这衣服挺好看的。”左清羽坐直身子,伸手摸了摸夏静月头上的两个螺髻,又低头瞧了瞧她这一身婢女的妆扮,再次轻笑了起来:“爷看你一手捶腿的功夫不错,这样吧,爷就赏你做爷一年的贴身婢女。” “你想得倒美。不如这样吧,以后你生病了,我免收你诊金。” “你这是在咒爷吗?” “人吃五谷杂粮,谁不会生病呢?” 左清羽又懒洋洋地靠回方枕上,一双微翘的丹凤眼斜睨着夏静月:“你可不要告诉爷,这般大费周章地混进来,就是为了给爷捶腿的。” 夏静月见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明显不是好糊弄,暗想今天不拿出一个让他信服的理由,是不好脱身了。 如此一想,夏静月娇羞无限地半垂着头,羞答答地对着手指,娇滴滴地说:“人家想你了嘛,你不是知道的嘛,人家一直都在暗恋你的嘛。” 说罢,还含情脉脉地抛了左清羽一个大媚眼。 左清羽猛地打了一个哆嗦,迅速爬起来离夏静月离得远远的。 不知为何,以前夏静月一副冷若无情,甚至要揍他扁他的剽悍样子,他都觉得好玩,不由自主总想去逗逗她。 然而,现在看到夏静月这般娇滴滴,柔柔弱弱的样子,他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悚感。 是他有毛病?还是她有毛病? 第118章 欠债 左清羽摸着下巴,妩媚的丹凤眼在夏静月身上滴溜溜地打转。 明明就是这样子,跟京中所有爱慕他的女子一样,羞羞答答,腼腼腆腆的。 少女还是那样清丽无双,依然美貌动人,可为什么,他就觉得违和呢? 夏静月含羞带怯地揉着衣角,深情款款地斜睨左清羽:“你怎么了?难道,你不喜欢人家了吗?” “你别!”左清羽打了一个寒颤,非但没觉得高兴,反而胆战心惊地感觉夏静月下一刻要暴走来揍他。 不行,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太危险了。 左清羽马上从榻上下来,理了理衣服,又想了想,说:“算了,看在你也帮过爷的份上,就罚你给爷端茶倒水一天,算是饶过你的失信之约。” “没问题。”这个提议夏静月非常乐意接受,利落地跳下木榻,问:“你想喝什么茶,我去给你端来。” 左清羽见夏静月英姿飒爽的样子,撇了撇嘴。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可能温柔,一切都是表象,还好他聪明绝顶,不被她的美貌迷惑而忘了这个女人的厉害。 左清羽一指殿后的小房间,“那儿有茶叶,你会泡什么自个取来。” 夏静月循着左清羽所指的地方走去,寻到一盒绿茶,又取了一套茶具出去。 左清羽坐在逍遥殿外的东篱台上看着风景。 东篱台是一处临水的台榭,四四方方的形状,长宽皆五丈。 三面临水,可观湖水秋色,风景如画。 东篱台上设了数张矮榻与茶几,台上零落有致地摆放着数盆菊花,台下还有未撤下去的茗茶房。显然,几天前的赏菊宴,此处也是宴宾之地。 夏静月从茗茶房中提了一个烧水的炉子上去,又取了一半瓫清泉水。 左清羽坐在矮榻上,单手撑着脸,看夏静月有模有样地烧水。 他表示怀疑地说道:“哎,你可别把煮茶当成熬药了。” “你少看轻我,今儿我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夏静月很有自信地说道。 左清羽稀奇了:“看不出来,你除了会捶腿外,还会泡茶,今儿我倒要尝尝你的手艺了。” “不会让你失望的。”夏静月在炉子中生好了火,将瓫中的清泉水倒入水壶里,让它烧开。 左清羽饶有兴致地看着夏静月烧水,茶他喝得多了,但怎么泡出来的,他可以大概说出来,细致的却没有亲手操作过。如今见夏静月熟练地生火,竟然觉得比喝茶还有意思。 左清羽看得入迷,连安西侯世子窦士疏上了东篱台都没有发现。 “遥安,在干嘛呢?”窦士疏见左清羽盯着一个婢女看,不由也看去几眼。“咦,夏姑娘?” 夏静月抬起头,见是一个陌生的男子,甚感意外:“你认识我?” 窦士疏在左清羽旁边的矮榻上坐下,笑道:“姑娘是我祖母的救命恩人,我如何会不认得。” “安西侯府世子?”夏静月记起了方才婢女的话了。 窦士疏双手一揖,说道:“正是在下。姑娘给在下祖母复诊时,我曾有缘见过姑娘一面。只不过姑娘专注为在下祖母看病,所以发现在下罢了。” 夏静月站起来回了福礼,笑道:“原来是熟人,小女子失敬了。” 窦士疏连呼不敢,这才发现夏静月一身婢女打扮,且又在烧水,转向左清羽问道:“遥安,这是怎么一回事?夏姑娘是我们安西侯府的贵客,你怎么能让她做下人的活?” 左清羽白了他一眼,“安西侯府的贵客就不能给本世子泡茶了?” 窦士疏回过头问夏静月:“夏姑娘,你是不是欠了他的钱?” “没欠他的钱,欠他的债了。”夏静月说。 “什么债?” “茶水债。” 窦士疏一脸茫然,左清羽却只笑不语,故意吊着好友的胃口。 三人在台上看着风景,闻着茶香,一时间倒也怡然自得。 然而好景不久,一队不速之客闯入了逍遥山庄,将安静的逍遥山庄弄得鸡飞狗跳,婢女奔走尖叫连连。 左清羽放下茶杯,马上着人去问是谁的胆子这么大敢在他遥安世子的地盘上撒野。 下人慌慌过来了,禀报道:“回世子的话,是穆王殿下带着侍卫队闯进来了,说是要搜一位身穿蓝衣的村姑,把庄内弄得鸡飞狗跳的。” 左清羽一听,火大了:“逍遥山庄哪来的村姑?我看他是想借机寻我的不是!去,把穆王叫过来!” “不用了!”随着一道男声响起,穆王带着数名侍卫威风凛凛地走上东篱台,口中亲热地朝遥安世子叫道:“清羽,今儿个得罪了,本王要抓一名极为重要的犯人。其他的地方本王都搜过了,没找到,只剩这儿没搜了。” 窦士疏站起向穆王行礼,“不知王爷要抓的是什么犯人,犯了什么大罪,需要王爷亲自来搜?” 穆王跑了数十里地,又亲自带人搜了几十里的山庄和村落,早累得不行了,一屁股坐在矮榻上,再指他额头上包扎的地方,“有个可恶的村姑行刺本王,本王要拿她入牢问罪!” 夏静月早在听到穆王的声音时就转过了身,背对着他们。这时,见穆王坐下了,心中一动,悄悄挪到穆王背后坐着。 见穆王冒出一身的汗,火热火热的,她机灵地把扇火的扇子拿过来,垂着头,在穆王背后恭谨地扇着风。 胖人最怕热,穆王正热得不行,后面来了一阵凉风,吹得他遍体清爽。他舒服地松了松领子,赞道:“清羽啊,还是你这里的婢女会伺候人。” 左清羽最看不惯穆王那蠢呆的样子,没好脸色地说道:“王爷好大的威风,搜犯人搜到我逍遥山庄来了,敢情本世子看着像犯人?” 穆王笑嘻嘻地向左清羽赔着礼,“这不是方圆几十里都搜遍了没找着人,最后才来这里的嘛。事先本王并不知道这是清羽的新庄子,一时多有得罪了,还望莫怪。你放心,本王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搜人,不许动庄上的一物。” 夏静月手不停地扇着风,暗中稀奇了,这恶王爷这时候哪有半点桀骜不驯的样子,竟然还讲起理来了,她还以为此人不知道理字是怎么写的呢! 第119章 站在你背后 左清羽却丝毫不领情,哼了声,“你若是敢坏了我庄上的一样东西,本世子就去砸了你的王府。” 穆王真怕左清羽跟他认真,又说道:“本王已经跟他们交待过了,不许破坏一景一物的,如有哪个敢的,本王必砍了他的头。清羽哪,本王先给你赔礼了行不?” 窦士疏见这两人要闹僵,出来圆场说道:“遥安,既然王爷这么说了,给人方便也是给自己方便,就让王爷搜一搜吧。” 穆王这才看到窦士疏,叫道:“士疏怎么也在啊?坐!来,坐本王旁边。” 窦士疏暗汗:您上来就给您行礼,敢情没看到? 窦士疏先给穆王倒了茶水,这才坐在穆王下座,问道:“王爷,您要怎么个搜法?” 穆王大手一挥,对侍卫说:“凡是穿蓝衣服的,都给本王抓过来,本王要亲自来认!” 穆王得意地暗想着:这次本王对那村姑的面容已经记得清清楚楚,她是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 穆王府的侍卫将逍遥山庄搜了一个遍,将凡是穿着蓝衣服的女人都押了过来,一个个地押上台给穆王辨认。 小棋子一个个地指着给穆王看,“爷看清楚了,其中可有那村姑?” 穆王双手撑在矮几上,瞪大了一双小眼睛仔细地看,口中说道:“这个不是,没这么黑;这个也不是,没这么胖。” 一连否了数个,穆王才发现不对劲,一拍茶几,怒喝道:“搞什么,怎么押来的女人都这么老?瞧瞧,满头白发的都押过来了,本王找的是村姑,不是村婆!有四十多岁的村姑吗?你们眼睛瞎了是不是?” 原来,逍遥山庄凡是穿蓝色衣服的,都是嬷嬷级岁数的下人,大都还是干粗活的。 侍卫首领战战兢兢地说道:“回、回王爷,庄上穿蓝衣服的,都是年纪这么大的……” “蠢货!饭桶!白痴!”穆王骂骂咧咧了好一阵。 小棋子灵机一动,说道:“爷,逍遥山庄上年轻的姑娘都是穿黄衣的,那村姑会不会就藏在年轻丫鬟之中?” 穆王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命令道:“凡是庄上十五、六、七、八、九岁的年轻女人,不管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一一押上来给本王过目。” 夏静月低眉顺眼地跪坐在穆王背后,安静地打着扇子。 左清羽脸色极为不好看,“穆王,我逍遥山庄的婢女个个貌美如花,你叫那些恶兵去押解,是想趁机占便宜吗?你穆王府侍卫的名声可是有名的差!” 穆王立即好好说话地说:“好好好,本王让他们仔细点,别伤了逍遥山庄的侍女。” 窦士疏不放心地站了起来,“不如这样吧,我去监督穆王府的侍卫,有我看着,他们定不敢乱来。” “有士疏表弟帮忙,那准没事,清羽你看是不是?”穆王朝左清羽讨好笑说。 “看在士疏兄的脸面上,我且让你一次,如果没搜到的话,哼哼……” “那是,那是。这次多亏士疏表弟了。” 话说窦士疏与穆王细算起来,有一层亲戚关系。窦士疏的祖母,也就是安西侯府万老夫人是穆王母亲万昭仪的姑母。 安西侯府手握兵权,万昭仪素来看重安西侯府,穆王与窦士疏是打小就认识的。 窦士疏一边与遥安世子是挚交好友,一边与穆王又是表兄弟关系,由他出面,事情倒好办。 窦士疏领着侍卫下去后,穆王腆着脸问左清羽:“清羽哪,你开了赏菊宴怎么不下贴子给本王?” 左清羽爱理不理地问:“你会写诗吗?” 穆王语塞,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摇头。 左清羽打了个呵欠,又问:“你会画画吗?” “这个本王会。”穆王喜眉笑眼地说:“本王刚刚学会了画鸭子,清羽哪,下次有画画的宴会,记得给本王下贴子啊。” 这次轮到左清羽语塞了。 会画鸭子…… 他怎么不说会画饼,画一个圆圈,上面点上芝麻? 不通诗画,脾气又坏,动不动就抽人鞭子,左清羽是脑子有问题才会请穆王来砸场。 不到盏茶的功夫,穆王府的侍卫把逍遥山庄的婢女都赶到东篱台下面,排成队,再一个个地押上东篱台。 窦士疏走上来,向穆王行了一礼后,说:“我已经检查过了,所有的年轻婢女都在这里,王爷要是再搜不到你要找的犯人,那么其必然不山庄内。” “行行,本王一个个仔细地看。” 穆王再次瞪大了一双小眼睛,一个个仔仔细细地看。 他的眼睛只顾盯着前面看,从不曾回头留意过后面。 他们所有人中,只有穆王见过夏静月的真面目,穆王府的侍卫压根就没想到,那个一直跪坐在穆王背后,低眉顺眼、一脸恭谨的少女,正是他们人仰马翻要找的人。 可想而知,穆王就是把逍遥山庄挖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 人都看完了,还没有找到要找的人。穆王百思不得其解,“奇怪了,那可恶的村姑逃哪去了?村子搜过了,山也搜过了,怎么就没有呢?” 穆王的心腹小棋子又出着鬼主意,“王爷,按小的推算,那村姑定然就在附近,不可能逃得更远了。咱们派人守在各处,不信她不出来。咱们就用最笨的办法,守株待兔,就算她打了地洞藏起来,也要出来找吃找喝的是不是?” “这个法子好,就这么办,本王就守上个七、八天,饿也饿死她!” 穆王与小棋子商量着各种阴险狡诈的法子,夏静月默默地打着扇,垂头不语。 “如此,本王就吃在这里,住在这里,等着她落网。”穆王顿时觉得自己有运筹帷幄的本事,沾沾自喜得很。 小棋子在一旁各种吹棒,更让穆王飘飘然起来,“本王今天才发现,如果让本王去打仗,绝对不输于四弟!” 左清羽听不下去了,正要赶人,穆王府的侍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王爷,找到那蓝衣村姑了,她往西边的山林里跑去了!” 第120章 谁躲在暗处 穆王大喜过望,站了起来,“走!赶紧追过去,别让她跑了!” 穆王府的人,呼啦啦地来了,又呼啦啦地走了。 夏静月终于松了一口气,穆王要是留在庄上吃喝几天,夜长梦多,没准就暴露了。 “夏姑娘,你怎么了?”窦士疏见夏静月露出劫后余生的神情,不解问道。 夏静月摆了摆手,说:“没事,方才被吓到了,穆王府的人怪吓人的。” 左清羽好好的心情被穆王的到来败得差不多了,恼道:“那呆霸王,看本世子以后怎么收拾他!” “穆王好像挺怕你的呢,奇怪呢,你一个世子怎么一点也不怕王爷?”夏静月不得其解,暗思莫不成遥安世子的名望太大,穆王怕影响不好,所以忌惮起遥安世子? 如此说来,刷高名望好处多多呢。 夏静月被打开了新思路,了然说道:“怪不得你爱出风头,原来有这好处。” 而窦士疏则是古怪地看着夏静月:她难道不知道遥安世子的身份? 左清羽则被夏静月的神思路给呆了呆,明白了夏静月的想法后,他忍俊不禁,伸出手去逗夏静月头上的两个螺髻:真是个蠢妞。 夏静月不满地拍开左清羽的手,“好了,茶你喝完了,我也该走了。” “不是说好了给本世子泡一天的茶吗?” “你当你是牛呀,还喝一天的茶。改天吧,改天再给你泡一壶花茶。”夏静月站了起来,揉搓着麻疼的膝盖。 “花茶是什么茶?”左清羽问道。 “到时你尝尝就知道了。”夏静月急着离开,趁着穆王被引开,她得赶紧走,要不然等穆王发现追的人不是她,杀个回马枪就糟了。 “夏姑娘就住附近吗?”窦士疏问。 夏静月回道:“不,我住的地方离这儿挺远的,得赶着天时早点回去。” 窦士疏皱眉说:“这么远的路,姑娘怎么不带丫鬟或者下人出门,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姑娘身边有两个丫鬟的。” “我跟她们走散了,这不,得赶紧找她们去。”夏静月说完,匆匆忙忙地闪了。 左清羽不满地嘀咕道:“怎么看她来去都匆匆忙忙的样子,不像是专程来找本世子的?” 窦士疏笑道:“也许人家真的有急事呢。且不说别人了,我也要急着回去了,祖母正等着我的菊花呢。” 夏静月从原路回去,回到那间屋子,找到那个衣橱。 她翻到最下面,却发现她藏在那里的衣服不见。 她记得就藏在这里的,怎么没有了? 再仔细一搜,竟然搜出一张字条来,上面写了几个字:乘后门马车离开。 夏静月猛然想到方才穆府的侍卫来说,有一个蓝衣村姑往西边山林去了,难不成,是一个穿着她衣服的女子替她引开了穆王? 是谁在帮她? 夏静月不禁往更深处去想:对方仅仅出于好意帮她的忙,还是另有目的? 情形由不得她多想了,对方只是暂时引开穆王的人,一等穆王的人发现不对劲折回来时,她就跑不掉了。 落到穆王手中,显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夏静月管不了其他,拿了纸条往后门走去。 后门处,果然停着一辆破破旧旧的马车,车夫缩着身子坐在树下,仿佛睡着了。 夏静月踌躇了下,一咬牙,上了马车。 刚坐稳,马车就动了,夏静月透过门帘子,见方才那像是睡着车夫正挥的鞭子策马飞奔。 她松了一口气之余,又吊起了另一口气,仿佛坠了一张无形的网中,无法挣脱。 马车走得极快,别看那马又老又瘦的,跑起路来,丝毫不输于青壮的马匹,甚至耐力更好。车夫驾着马车不走官道大道,反而在偏道乡道中穿梭。 车夫的驭马术极高,再坎坷的道路都让他驾得如履平地,速度飞快。 马车兜兜转转,把夏静月都兜晕了,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马夫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走了一个多时辰,马车终于停了,车夫干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到了,下车。” 夏静月挽起车窗的帘子一看,这正是杨柳河道上,此地离清乐庄不到一里地了。 他怎么知道她住这? 她又惊又疑地跳下马车,朝车夫一福,说道:“多谢前辈相送,不知道前辈家居何处,静月改日登门拜谢今日之恩。” 车夫只是摆下手,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望着马车在夕阳下绝尘离去的影子,夏静月心中疑惑更多。 回到清乐庄,初晴与初雪正焦虑不安地不知如何是好,蓝玉青与陶子阳更是急得直跺脚。 “你们回来了?”夏静月笑着走进家门。 初晴与初雪冲着迎过去,“小姐总算回来,奴婢都急得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蓝玉青与陶子阳也冲了过去,着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看到穆王府的侍卫到处在搜一个穿蓝衣的村姑,不会是你吧?” “你们留在那里没有被穆王府的人发现吧?”夏静月问。 陶子阳摇头,说:“我们听到那些侍卫说话,就猜找的是你,偷偷找了你一会儿,差点被他们发现,不敢久留,怕他们顺藤摸瓜找到清乐庄来,就赶紧离开了。” 陶子阳的顾虑非常正确,穆王府的人找不到夏静月,一定会在附近寻找蛛丝马迹。一旦抓到他们,必然有一番严刑拷打,到时不招小命危矣,招了的话,就要害了夏静月。 还不如赶紧离开,如果夏静月逃走更好,如果被抓住,他们也能想法子搭救。 夏静月一阵后怕,幸好有个机灵的陶子阳在,要不然老窝都要被人给抄了。“陶公子,此次多谢了。” 陶子阳义气地说道:“夏姑娘不必客气,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朋友。” 蓝玉青也说道:“是啊师傅,不管怎么样,你是我师傅,再大的事徒儿也会替你扛着的。” 夏静月谢过他们的好意,把自己与穆王怎么结怨的说了一遍。“说不定以后会连累你们,我看,我也不去杏林堂了。” 第121章 菊花枕头 “这倒不要紧。”陶子阳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们杏林堂在西附城方向,穆王府则在东内城,隔了老远一段距离呢。而王府自有大夫与宫中御医看病,也不会找我们一个小药堂来治病,基本上,我们跟穆王府不会有交集。夏姑娘,你没让穆王的那些侍卫认出来吧?” “这倒没有,只有那恶王爷知道我的相貌。” “那就更好办了,他堂堂一王爷,不会逛到附城来,最多在西内城逛逛。”陶子阳继续邀请夏静月到杏林堂来实习。“大不了,发现苗头不对,你再走也不迟。” 夏静月见心思缜密的陶子阳不当一回事,也把这事甩开了,说:“山上的菊花种子快要收了,等收完后,我就去杏林堂找你。” “那在下就恭迎姑娘的大驾光临。” 蓝玉青也说道:“师傅早点过来,徒儿随时恭候师傅。” 陶子阳与蓝玉青趁着天未黑,赶在城门未关前回去了。 夏静月悠哉了些日子,便忙着菊花收种的事。 把山上的菊花种子采了,又晒干后,天气也变凉了。 夏静月换上了秋衣,给庄上建了不少暖炕,又给庄奴家家户户也建了暖炕,还把过冬的衣物给他们备齐全了。 此举,使得庄奴更加感念夏静月的恩典,一个个更加卖力地干活。万亩山林秋冬后开荒时,一个干得比一个卖力,热火朝天。 夏静月原意是打算留在庄上过冬的,一则庄上自由,二则,需要跟进韩潇的调养情况。 如今睿王府不需要她了,自然有大夫给韩潇调养,她就不用操这份心了。 庄上的粮食和出产,收仓的收仓,卖钱的卖钱,夏静月将今年的收入一算,只有三百两银子的收入。 两个庄子之前被梅氏掏空了,她接管时,是个空壳,这三百两银子只是下半季的粮食收入。 她算了下她的现钱,不动用夏哲翰给她的嫁妆的话,统共不到两千两银子。 明年要开山种菊花,要买一批庄奴,还要盖新庄子,手头便拮据起来了。 正在夏静月想着怎么在冬季赚一笔钱时,睿王府的人来了,送给她三千两的银子。 夏静月收到这三千两银子,十分惊讶,问来人:“这是什么意思?” 来人笑道:“这是费长史大人命小的送来的,是药楼那边的分红。原本这分红是要年底结算的,不过费大人说姑娘初来京城,需要花钱的地方多,就提前结算了给姑娘送来。” 夏静月握着手中的银票,心中五味杂陈。 上次与韩潇决裂之后,她以为与睿王府再无任何关连了,没想到,药楼的分红却提前送了来。 “我只是出了药艾的方子,这银子是不是给得太多了?” 来人回道:“我们做的药艾被军中采用,还拿下了明年后年的订货,得到一大笔银子,这只是第一笔的分红,明年的另计。” “今年的艾做得不好,你跟药楼的掌柜再说一下,明年的艾记得要在五月份的时候采下来。如果要做上等艾绒,最好在五月初五端午那天采向阳生长的艾。” “是,小的记下了,姑娘还有别的吩咐吗?” 夏静月踌躇片刻,犹豫了又犹豫,方说:“你等一下,帮我捎一样东西回去。” 夏静月去到后院,取出保存好的菊花。 当初,她说过要送韩潇一个菊花枕头,菊花采好后,她却跟他闹僵了,菊花枕头也就没有送了。 兴许这个枕头送过去他会随手赐给下人,又兴许会直接让人扔了,但是,既然是她曾经答应过的话,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送过去。 他如何处置是他的事,她权当是…… 权当是对睿王府的感谢吧。 夏静月拿了个簸箕装了足量的菊花后,想到韩潇现在的身体情况,便挑了活血行气、祛风解表的药材与菊花拌匀。 配好之后,夏静月又到房间去选枕头套子。 回想起他家居常用的布料都是以黑色或者玄色居多,这些颜色对睡眠不好,太令人压抑了。 她仔细地挑了挑,挑了一个淡绿颜色的枕套。淡绿能使人精神放松,加上菊花枕的作用,可以让他劳累之后安然入眠。 将菊花填进枕套后,夏静月小心地缝好,另拿了一块黑色的布料严严实实地包好,带了出去。 “烦你把这个送回去。”夏静月把严实包好的枕头递给睿王府的人。 来人接过,问:“姑娘是要将它送给费长史大人吗?” “这是送给睿王爷的,不过,他估计不需要了。你给王总管吧,让王总管看着处理。” 答应之事她做到了,至于结果会怎么样,那就随意吧。 来人带了枕头回去后,果然送到王总管手中,并把夏静月的话带到。 王总管接到这个枕头后,打开一看,闻到一股浓郁的菊香,其中还掺杂着药材的味道。 他各种嫌弃,“这么香的东西王爷怎么会喜欢?上次夏姑娘惹了王爷生气,还是别往王爷面前送了。这颜色也不对,王爷的被褥也没有这种绿色的,夏姑娘送的礼物真心没挑好。” 王总管按了按枕头,觉得挺软的,拿来垫着睡觉应该很舒服,“浪费了毕竟不好,咱家就勉为其难地拿去睡吧。” 除了枕头,还有其他从京中传来的消息,其中有一道令王总管欣喜若狂的好消息,他立即带着东西一齐去见韩潇。 韩潇正在院中舞剑,一把长剑如闪电一般,骤来骤去。剑光重重,如落英缤纷,簌簌而下。 王总管候在一边,耐心等着韩潇舞完剑,才拿着毛巾笑眯眯地上去,“王爷的身体越发地好了,这一套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压根看不出王爷的腿曾经病过。” 韩潇拿了毛巾抹去额头的汗水,问:“什么事?” 王总管奉上温温的茶水,说:“是京中的消息,有一则极为重要,奴婢就急着来报王爷。” “说吧。”韩潇坐下后,接过茶水喝了几口。 王总管喜孜孜地说道:“是好事,天大的好事!皇上打算在万寿宴上为王爷赐婚,听说已将京中闺秀的名册送到龙案上,只等皇上挑选了。” 第122章 自欺欺人 韩潇寒眸骤地一沉,“这算什么好事?” “王爷娶妻,开枝散叶可不就是好事吗?” 韩潇冷道:“京中都知道本王不良于行,你觉得想嫁进王府的,会是什么好姑娘?” 王总管一想也是,为难片刻,便有了主意。“王爷觉得京中哪位闺秀适合做王妃?王爷若有中意的,可以让费引筹划筹划。” 韩潇浑身气势陡然变冷:“多管闲事。” 王总管立即萎了。王爷这些日子气势更凌厉了,人也更冷情了,比以前还更像一座冰山,他轻易都不敢往王爷身边凑了。 但是,他还是得提醒韩潇说:“皇上决定了给王爷赐婚,那这事儿,必是准了的。” 韩潇放下茶杯搁在桌上,取了白巾拭擦宝剑。 剑如寒霜,锐不可挡。 “太子送来的美人呢,查清楚了吗,有几个是细作?” 王总管回道:“太子送了十六位美人,其中有六个是细作,她们想查探华羽山庄的情况,尤其是各种法子套庄内奴仆的话,想查实王爷的病情。经暗部的人调查,她们背后的主子不一定是太子,可能是几拔人派来的。” 韩潇慢慢地擦着剑,漫不经心地说:“先打死一人,扔出去。” “其他的呢?”王总管问。 “养着。” “养着?” 锵的一声宝剑入鞘,韩潇冷冽的声音比剑尖更锐利。“留着慢慢杀。” 王总管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王爷这意思是留着一个个地慢慢杀,这不是坐实了王爷喜欢虐待美人的传闻吗? 王总管苦着脸说:“王爷,您这样会娶不到王妃的。” “照本王的吩咐去做。”韩潇站了起来,“还有其他事吗?” “没,没了。”王总管苦哈哈地说。 王爷要做出虐杀美人的假象来,那几个细作要惨了喽。偏偏这么残忍的事要他去做,唉,怎么让她们死得像是被虐待而亡又不惹人起疑呢? 真头痛。 韩潇执剑离开时,发现一个内侍抱着一个大包裹,顿住,问:“这是什么?” 那内侍回道:“回王爷的话,这是王总管大人的枕头。” “枕头?”韩潇皱了皱眉,回头问王总管:“京中怎么给你送枕头来了?是何暗语?” 王总管连忙过来,陪笑道:“不是暗语,也不是暗号,是一个故人送的。” 韩潇便不在询问,路过时,鼻间闻到淡淡的菊花香气,脑海中浮现那个女子曾经说过的话。 他再次顿时,目光如电落在王总管身上,“是哪位故人送你的枕头?” 王总管见瞒不过,实话实说:“是夏姑娘送的。” “她送你枕头?”韩潇轻缓的问话中,透着无尽的杀机。 王总管禁不住瑟瑟而抖,“夏、夏姑娘说、说王爷是不、不需要了,就送给奴婢,让奴婢随意处置。” “你想怎么处置?”韩潇目光冷凌凌的,像一块块寒冰砸在王总管的头上。 王总管头又缩了缩,“奴、奴婢看这枕头挺、挺软的,扔了怪可惜的,就想着、别浪费,拿回去用……” 韩潇寒眸深深地盯着王总管,一瞬不转,良久,良久。 所有人都不安地低下了头,噤若寒蝉。 四周一片寂静,静,静得仿佛天空雪在飘,静得仿佛万籁俱寂。 “下次再敢自作主张,你那双手就自觉地剁了吧。” 韩潇从内侍手中拿过枕头,冷然转身而去。 晚秋的风已有冬天的寒意,窗前古树上的枯叶在风中飘扬着,有的落入地上,有的飘过了窗,落在檀木榻上。 韩潇坐在榻上,目光半晌不曾移开,定定地望着包裹得密密实实的枕头。 乍然听到她送来的枕头,那一瞬间,他寂空的心口猛地跳了一下。 那一日,她愤然离去,他以为,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了,从此以后,便是两个陌路人。 那一日窒息的痛楚如今他仍记忆犹新,这些时日,他刻意地去忘却,试图忘却曾经的怦然心动,忘却她曾经从他的生命中走过。 可为什么,她要在他开始淡忘了她的时候,送了这个枕头过来? 她可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她从他的脑海里抹出去,他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能让自己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 他应该将这个枕头扔掉的,或者赏赐给随意的一个下人。 可是,当听到王安要将它拿去用时,那一瞬间心脏处,像被针刺了一下。 兴许是那一针刺得太深,那些深埋在心底深处的东西,破土而出,疯狂地生根发芽,止也止不住。刻意去遗忘的所有东西,片刻间便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 脑海里,心底里,不断浮现她的影子,她的一笑一颦。原来,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已将她的一言一笑记得那般清晰,仿佛镌刻在了记忆深处。 韩潇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想平息那澎湃的杂念,却不料吸入满鼻的菊花香气。 那香,像是一根根针般,扎得他心痛,越是呼吸,越是深沉地痛着。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会生出这样疯狂的感情,疯狂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层层黑布揭开,一只淡绿色的柔软枕头出现在他面前,一个与他所有被褥、衣物都截然不同颜色的枕头。 那样的格格不入,他的衣服,他所用的所有布料中,就没有这种颜色的。 然而,看着这与众不同的枕头,他纷乱的思绪竟然奇异地平和起来。 这是她送给他的东西,她第一次送他的礼物。 心头汹涌而来的,是死而复生的悸动,它迅速占据了他所有情绪。 说什么淡忘,说什么忘却,说什么陌路人。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夏哲翰动用了从政十余年的所有关系,终于成功地平调入礼部,成为礼部主客清吏司的郎中,仍然是正五品的官衔。 如愿入了礼部,夏哲翰整个人都春风得意起来了,一连宴请了半个月的同僚。 夏静月回到夏府后,夏哲翰忙着请客,梅氏忙着应酬官眷,没人理会她反倒是正合心意。 入冬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阴沉沉的,带着萧瑟的冷意。夏静月在松鹤堂内窝了几天,等到太阳出来的好天气才带着两个丫鬟出门。 第123章 胸有成竹 杏林堂都忙了起来,天冷后外感风寒的人就多了,不管是来抓药的,还是看病的,络绎不绝。 夏静月一进门,看到杏林堂内那三墙巨大的药柜时,油然而生出一股亲近感来。 久违了,大药房。 杏林堂内分为两个大厅,一个是抓药的药厅,另一个厅则是看病的医厅。医厅中有三个坐堂大夫正在给病人诊脉,其中两个是夏静月认识的人,蓝玉青和陶子阳。 另一个,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他看到夏静月,手指了指后面,示意夏静月去排队。 堂内排了两条队,一条是看病的,一条是抓药的。 排队看病的人不多,只有五个人在排。 但那边抓药的队伍就长了,足有十余人在排队,不时还有拿着药方进来等买药的,杏林堂两个抓药的伙计忙得满头大汗都忙不过来。 “师傅!”蓝玉青瞧见夏静月来了,连病人也顾不上看,搬了椅子请夏静月坐下,憨笑道:“师傅总算过来了,徒儿昨儿还跟子阳说,准备去庄上看您呢。” 夏静月坐下后,与蓝玉青说:“你去忙吧,先把病人看完再顾我。” “好嘞!”蓝玉青给夏静月上了茶和点心后,才去把余下的病人看完。 夏静月端着茶碗,细看堂内大夫与伙计加起来不过是六个人,唯一一个打杂的伙计忙前忙后,也是脚不停歇。 医厅中找蓝玉青看病的人不少,夏静月留神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来找他看病的都是熟客。 陶子阳看完手头的病人后,过来向夏静月告罪说:“让姑娘久等了,最近天气骤变,生病的人多了许多,怠慢了姑娘还望见谅。” 夏静月站了起来,笑道:“陶少东家客气了,医者本就该以病人为大,怎么能说得上是怠慢呢。” “多谢姑娘理解。姑娘先坐着,我这就去请父亲出来。我先前跟父亲说过了姑娘来实习的事,父亲也已经答应了,他正在后堂清点药材呢。”陶子阳说完便去了后堂,把陶掌柜请出来。 陶掌柜是一个中等身材,身形微胖的中年人,穿着一件半旧的短打从内堂出来,身上还沾着不少灰尘。看到夏静月,甚为讶异,显然没想到夏静月这么年轻。 他把卷起的袖子都捋下捋平后,作了一个揖,笑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我原先还道子阳年纪轻轻做坐堂大夫是非常少见的,结果来了一个更年轻的玉青。而今天,又来了一个比玉青还年少的小姑娘。江山代有新人出,我辈老头子,落后了喽。” 夏静月福礼后,说道:“掌柜太谦虚了,我们年轻人的本事,还不是你们这些前辈教出来的。没有你们的教导,又哪来我们的成就呢?” “你这个小姑娘倒是挺谦虚的。”陶掌柜暗暗点头,心中对夏静月印象好了许多。 有本事的年轻人往往会年轻气盛,更有不少恃才傲物的,能做到不骄不躁,还尊重前辈,总的来说,不多。 陶掌柜先请夏静月就坐,然后才坐下,说道:“我听子阳说,夏姑娘擅长跌打损伤,无名肿痛,还有小儿急症。” “略有涉及。”夏静月说道。 陶掌柜指着那白发老大夫说:“正巧,我们这的陈大夫最擅治毒疮肿痛,他还是小儿子阳的师傅呢。” 陶掌柜倾过身,低声与夏静月笑道:“这陈老头有些老顽固,一向看不惯年轻小大夫,以后估计你得要看他的脸色了。不过这老头也有一样好处,你若是能拿出真本事,又悟性强,医德好,他也会非常照顾的。这一点,我家子阳与玉青是深有体会的。” 夏静月看了那一脸严肃的陈老大夫一眼,也小声与陶掌柜说道:“这么说,他们都被陈大夫刁难过了?” “可不是嘛。”陶掌柜又低声提醒说:“那两个小子以前可被训惨了,你要想在这里干,得先做好动不动就被那老头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 夏静月胸有成竹地说道:“掌柜请放心,我保证不会被骂得哭鼻子的,对挨骂这事,我经验十足。” 出身中医世家,其他不多,就是老大夫够多。 夏静月初学医时,父亲、叔叔一辈,爷爷、叔公、伯公一辈,还有曾爷爷、曾叔伯一辈,一辈压一辈,一辈比一辈骂得更凶。 夏静月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早就习惯了。怎么应付这些长辈,也早有一套心得。 “这样我就放心了。”陶掌柜再次提点夏静月说:“这位陈老在我们杏林堂坐堂已经有四十年了,是我爷爷那一代请来的大夫。这些年,杏林堂全靠陈老顶着才没有关门大吉。” 夏静月问道:“掌柜的,我看杏林堂内的生意不错,怎么不多请几个人,你看,抓药的伙计都忙不过来了,看病抓药的都要排队。” “本来还有几个人手的,上个月走了两个坐堂大夫,又走了两个抓药伙计,这不,人手不够了。”提起这些,陶掌柜神色有些不好,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夏静月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说:“不知我到了这边先从哪做起?” “这个得问问陈老,我负责药堂外面的事,药堂内务的事,我都交给陈老处理了。”陶掌柜领着夏静月到陈老大夫面前,把事情说了一遍。 陈老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说:“先去药柜做一段时间再说。” 陶掌柜便把夏静月带到药柜前,说:“那就麻烦姑娘实习一段抓药伙计的时间了。” “没问题。”夏静月点头,抓药是大夫的基本功之一。抓药也是一门深功夫,不仅要分辨出药材的种类和炮制,还要懂得看药方,懂一定的医药知识,药性相克的药材不能配在同一副药中,含有毒性的药材不能超过剂量。 “那你的丫鬟呢?”陶掌柜问道。 夏静月把初雪与初晴叫过来,笑道:“她们呀,是来打杂的。” “只要她们不嫌累的话,我倒是欢迎,正好我们这里缺人手。”陶掌柜唤了一个抓药伙计过来,“马六子,这位夏姑娘是来药堂实习的,先做着抓药的工作,你照顾一下。” 第124章 别给她骗了 马六子是个比夏静月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一见夏静月娇滴滴的样子,毫不掩饰他的怀疑。“小丫头,你会抓药吗?” 初雪欲上去讲理被夏静月制止了,她让初雪退开一边,走了出来,打量马六子两眼,轻笑道:“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口气倒是挺老气纵横的。” 马六子先划下了道儿,“药行的规矩,先来者为大,即便你大我一两岁,也得叫我一声师兄。” 陶掌柜只坐在一旁笑而不语,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小年轻。 “那好吧,马师兄,需要我帮忙吗?”夏静月指着柜前排队的人,“你们忙不过来呢。” “你一上来就想抓药?”马六子语气中甚为不满,“小丫头,你见过秤吗?知道秤长什么样子吗?” 夏静月看了眼柜台上的杆称,与她曾经用过的略有不同,说道:“我还真的没有摸过这种秤子呢。” 马六子背着手,挺着胸,似模似样地训道:“秤都没有摸过,你还想跟着抓药?别钱跟两都分不清楚,客人要一钱的药,你给人家抓了一两。” 夏静月一看他那老气横秋的小模样,就知道平时被谁训多了,学会了范儿,逮着她这个新人要一逞威风。 她眸光微转,唉声长叹,愁了,“唉!平时我抓药都不用秤,也不用称的,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马六子跳了起来,“你称都不称一下,就给人抓药了?” “是啊,不对吗?”夏静月一脸单蠢地问道。 马六子大声说道:“肯定不对了!必须得称得准准的,要不然会吃坏人的。” “可我一直都这样抓的呀。”夏静月无辜地说道。 陶掌柜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终于忍不住插嘴进来,“夏姑娘,你给他示范一下怎么抓药不用秤的,这事我老陶也想见识见识。” “那我就献丑了。”夏静月走到药柜前,记住一个药名,打开药柜确认一遍,然后记下一个药柜。 速度越记越快,最后只看到夏静月飞快地打开一个药柜,飞快地合上,没一会儿就把一面墙的药柜都看完了。 马六子越看越怀疑夏静月是来表演杂技的,凑到陶掌柜身边,说:“掌柜的,她是谁收的学徒?我怎么看着她像是外面耍杂技的。” “她不是学徒,是来实习的。” “实习是什么意思。” 陶掌柜把陶子阳给他的解释说了出来,“实习,顾名思义,就是在实践中学习。相当于学徒出师后,还要在药堂历练一番,才能正式行医的意思。” 马六子指着夏静月,惊叫:“她、她还没我大呢,就、就学会医术,都出师了?” “据说是这样的。” 马六子好心地提醒陶掌柜说:“掌柜的,你可别给她骗了,这世道骗子多。” 陶掌柜悠然自在地喝着茶,说:“无所谓了,反正有人给她作担保。” “哪个蠢货给她担保的?”马六子问。 那边,夏静月已经把三面药柜都看完了,站在柜台内,朝马六子招手,“马师兄,过来。” 马六子走了过去,从客人中拿了一张药方过来,先看了一遍,再给夏静月,“你要是能抓准了药,我就让你在柜台上干活。” 夏静月将药方过目后,熟练地取了一张粗纸,放在托盘上。 她一手端着托盘,一手回身往药柜一拉,看也不看一眼,随手抓了一把出来就直接放在托盘上,然后抓下一味药材。 旁边的抓药伙计田九直接看傻眼了:这小姑娘看也不看药柜里放着的是什么药,随手拉柜就乱抓一把,跟小孩子玩家家似的,有这样抓药的吗? 马六子困惑地摸了摸头,问夏静月:“你不用确认药柜里的药吗?你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要抓的药?” “方才不是看过一遍了吗?”几个眨眼的功夫,夏静月就把药抓好了,放在柜台上。 “看一遍你就全记住了哪个药柜放着什么药的?”马六子压根不相信有人的记忆力这么好。 夏静月但笑不语,药柜怎么摆放药材是有讲究的,只要熟知了规律,对从小就与药材打交道的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马师兄,你检查一下吗?”夏静月作了一个请势。 “这么一通乱抓,不用检查也是错的。”马六子走到柜台前,把托盘上的药材拿过来,准备一一数落夏静月的错处。 对着药方,马六子念道:“干姜。” 低头检查,托盘上的确有干姜。 不过他并不感到惊讶,干姜太常见,很容易就蒙中了。 马六子再念:“甘草。” 托盘上也有甘草。 他还是不惊讶,甘草也是常用药,又被她蒙中了。 “细辛、桂枝、五味子、麻黄……” 马六子念一样检查一样,念完之后,终于惊讶了:奇了,竟然都被她抓中了,一样不少,一样不多。 不过,抓中了不代表剂量准确。 马六子拿了杆秤过来,对着药方念道:“干姜,三两。” 将干姜放在秤盘上一称,一丝不差。 “五味子,二两。” 再把五味子一称,还是一丝不差。 马六子额头渗出细细的汗水,“白芍,二两半。” 白芍果然是二两半,仍然一丝不差。 随着一样样的药材过称后,马六子大冷天的,额头上竟然冒出一层层汗水来。 当最后一味半夏称完之后,马六子脸如土色,看夏静月的眼神透着不可思议。 不用秤砣只靠手感来抓药,传说中有这样的人物,但这样的人物都是抓了几十年以上的老手才能练成的本事。 可夏静月跟他年龄相仿,就能凭手感抓药,马六子岂能不感到震惊。 夏静月双手叠在柜台上,探首问道,“马师兄,我这药抓得还行吗?” 马六子脸色赧然,口是心非地叫道:“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会这门手艺的人也不少,有本事你能更厉害。” “哦,马师兄要更厉害的?”夏静月决定满足他的要求。 取一条丝帕出来,夏静月将它蒙住眼,说道:“报药名。” 第125章 心服口服 田九回过神来,激动地抓了一张药方,大声地报了起来:“地龙一钱,赤芍一钱半,当归尾二钱,生黄氏四两,川芎一钱,红花一钱。” 随着田九的报数,只见蒙上眼睛、不能视物的夏静月速度丝毫不减,手起手落,柜开柜合,片刻间,便将一样样药材抓到托盘上。 那动作,那样利索,那样潇洒,如行云流水,爽心悦目。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引得前来抓药的客人一片叫好,把药柜前弄得热闹非凡。 此举引起了三名坐堂大夫的注意力,都过了来看是何事,连陈老大夫也过来了。 蓝玉青见到他师傅的风采,心头一片振奋,跟着大声叫好。 当夏静月把托盘放在柜台时,马六子看夏静月的眼神就跟看见鬼一样。 田九先是一样一样地核对药方,“地龙有,赤芍有,当归尾有,生黄氏有,川芎有,红花有,桃仁……” 数到最后,发现少了一样,他尴尬地摸着头说道:“少了桃仁一钱。呵呵,是我忘了报了……” 夏静月见柜台上就放着一包桃仁,抓了一把,放在纸上,随手分成两份。 “我来称!”蓝玉青挤上去拿起杆称。 “红花一钱!”蓝玉青称完后,报数道。 田九核对着药方,大声回道:“对!” “地龙一钱!” “又对了!” “当归尾二钱!” “还是对了!” 随着一样样剂量对数后,众人忍不住大声欢呼了起来,都聚精会神地盯着蓝玉青的秤砣,比谁都紧张。 “生黄氏四两!” “对的!” 最后一样桃仁了。 蓝玉青取了一份桃仁,放在秤盘上:“桃仁一钱半!” “对!啊!不对!”田九看了下药方,说:“桃仁应该是一钱。” 误差五分。 马六子黑了半天的脸终于亮了,哈哈笑道:“错了错了!错了最后一样!蒙眼抓药,终于抓错了吧?可见你功夫根本就不到家,小姑娘,功夫不够就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得瑟。哥哥奉劝你一句,做人不要太托大了。” 然而马六子的得瑟却惹了看官们的不虞,有人叫了起来:“不过是差了五分而已,人家一个小姑娘能有这样本事已经很不错了,别要求太苛刻了。” 马六子反驳道:“我怎么苛刻了?药的剂量一分一钱都不能差,否则不仅治不了病,反而会吃坏人!身为抓药伙计,必须严谨行事,分毫不差。这又不是玩杂耍的,光好看就行了。” 其中一些客人见夏静月年幼,又长得好看,就偏心眼了,朝马六子叫道:“说得这么能耐,你有本事,你上啊。” “对,上来表演给我们看看!”众客起哄了起来。 马六子被起哄得脸又黑了,朝夏静月斥道:“你错了反倒有理了!” “我怎么错了?”夏静月笑吟吟地问。 “你还不承认吗?桃仁差了五分,不是错了是什么?” 夏静月把面前的一份桃仁移到蓝玉青面前,说道:“我抓的是这一份桃仁,又没说是那一份是。” 蓝玉青一愣,敢情他拿错了? 连忙把秤盘上的桃仁拿下,换上另一份桃仁,一称,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桃仁一钱刚好!” “哇!”众客顿时尖叫了起来,“对了!对了!是一钱!” 那些刚为夏静月说过话的客人更是激动难耐,“人家小姑娘是对的,只是称的人拿错了!” “我就说嘛,人家小姑娘一看就是准的,怎么可能出错呢?这不,搞错的是别人!” 马六子不信,冲了上去往蓝玉青的秤上一看,还真的是一钱。 顿时萎了。 夏静月俏皮地冲马六子眨了眨眼睛,“马师兄,你还要怎么考我?” 马六子被众客那样挤兑,有些下不了台了,他嗫嚅着说:“会抓药也不一定能做抓药伙计,你、你知道十八反吗?” 夏静月背得滚瓜烂熟:“本草明言十八反,半蒌贝蔹芨攻乌,藻戟遂芫具战草,诸参辛芍叛藜芦。” 背完后,夏静月又冲马六子笑说:“马师兄还要考我十九畏吗?硫黄原是火中精,朴硝一见便相争。水银莫与砒霜见,狼毒最怕密陀僧……” “行了行了,不用背了。”马六子彻底心服口服了,再为难下去,连他自己都过意不去了。他朝着夏静月长长一揖,诚心说道:“师姐,请受师弟一礼。” 蓝玉青不乐意了,“马六子,上次你怎么说的,说要拜我为师?” 马六子闻言喜不自禁,“蓝公子,你终于答应收我为徒了?” “收个屁!”蓝玉青骂道,“你可知她是谁?她是我师傅!你喊她做师姐?怎么,你小子想做我师叔,还是想做我师伯,或者想占我便宜?” 马六子这回真傻眼了,“她是你师傅?” 蓝玉青哼哼地阴笑了几声。 马六子倒是个能伸能屈的人物,立即把身段放下了,真诚地说道:“那以后她就是我师祖了!” 一旁的看客们尽皆大笑不止,连陶掌柜也被逗得笑弯了腰。 夏静月也被逗乐了,看到陈老大夫站在旁边,正要问好,陈老大夫却冷哼一声,说了句哗众取宠就走了。 夏静月耸了耸肩,接过客人的药方抓起药来。 有了夏静月的加入,抓药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没一会儿功夫,就把排队客人的药都抓齐全了。 陶子阳用手捅了捅陶掌柜,挤眉弄眼着说:“老爹,你看她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别看人家年纪小,本事可不小!” “的确是,还有那两个丫头也非常不错。”陶掌柜一指初雪与初晴说:“一个对客人温柔细心,另一个力气奇大,有这两个伙计在,杏林堂终于不用像以前那一团乱了。” 陶子阳白了他老爹一眼,“人家是过来学本事的,可不是给你白使唤的。” “说得好像你老爹不付工钱似的。”陶子阳也回了儿子一个白眼,“话说回来,人家是来实习历练的,并不一定天天过来,这工钱倒不好说。” “兴许人家还瞧不上你的那点工钱。” 第126章 无事献殷勤 夏静月在杏林堂忙了一天后,回到夏府,意外看到梅氏在松鹤堂等她。 老太太坐在暖炕上,招手让夏静月上炕来取暖,“来来来,奶奶这边暖和,先暖暖手脚。看你,出去大半天,全部都冷叟叟的。” 夏静月除了外衣,脱下鞋子后,爬上炕,靠着老太太问:“奶奶今天中午吃得可好?” 老太太搂着夏静月佯怒说:“你不在家,奶奶怎么能吃得好?什么都吃不下,不想吃。” “那晚饭咱们就免了,拿了红薯来烤如何?” “行!这可是奶奶有份种的红薯,拿来烤正好,奶奶都有好几年没吃过烤红薯了。”老太太流露出怀念的思绪,回忆起当年一家几口人不够米吃,全靠红薯充饥的日子。 夏静月笑眯眯地把老太太飘远的思绪拉回来,说:“红薯是粗粮,奶奶多吃点对肠胃好。也别怕上火,有月儿专为奶奶带回来的菊花,泡一壶香香的菊花茶,既解腻又下火。” 老太太乐了,搂着夏静月的肩膀笑,“好,奶奶都听我家月儿的。” 炕上祖孙俩其乐融融,炕下梅氏一脸的不自在,她干咳了一声后,说:“老太太,儿媳跟您提的事儿,您看……” 夏静月侧头看向老太太,目露疑问。 老太太对夏静月说道:“你爹调到礼部了,据说前途无量,是家里的一桩大喜事。这事儿宁阳伯府也使了不少功夫,本来你爹要摆个感恩宴,请伯府一家过来吃顿饭的,不过伯爷说伯府人多,咱们府上地方小,不够折腾,叫你爹把感恩宴摆到伯府去,让咱们一家人都过去吃顿饭。” 梅氏附和笑道:“说来也巧,后天正是我娘的生辰,因不是大寿,就不办寿宴了。可毕竟是我娘的生辰,家里人总要摆几桌意思意思。如此,正好把感恩宴与小寿宴一起办了,人多好热闹些。” 夏静月懂了,“宁阳伯府要请奶奶过去吃酒?奶奶就去吧,权当去散散心也好。” 老太太说道:“他们说让你也一起去。” “我?”夏静月意外道:“叫我去干什么?我守着孝呢,去别人家做客多不吉利。” 梅氏站了起来,笑靥如花道:“大小姐重孝的时间过去了,现在差不多要脱孝了,去了也没关系。” 夏静月兴致不大,摇头说:“不了,一天未脱孝,还是不要去做客的好,何况这还是伯府夫人的寿宴,冲了喜气就不好了。” “大小姐想多了。”梅氏亲切地说道:“这细算起来,我娘还是你的半个外祖母呢。外孙女去外祖母家做客,怎么就犯冲了呢?我娘也跟我说了,夏府全家都过去做客了,只留了大小姐一人在家里怪孤单的,她也不忍心。我娘还说,大小姐进京都有大半年了,她还未曾见过呢,心里想念得很,正好借这次机会见见大小姐,说说话。” 夏静月心生疑窦,若有所思地看着梅氏说:“宁阳伯夫人想见我?这倒奇了,我还道你们巴不得我离你们远远的。” “怎么会呢,京中谁不知道,我母亲最是和蔼可亲的人了。”梅氏见夏静月不为所动,便在老太太身上下功夫,“老太太,大小姐自进京后,不是守孝就是忙着外出,每天忙里忙外,哪有机会交到闺阁好友?这样是不行的,没有朋友,大小姐出孝后怎么参加闺阁千金办的宴会?以后怎么跟人交往打交道?” 这话说到老太太的心坎里去了,老太太时下最关心的事就是夏静月出孝后的亲事。 老太太是个乡下婆子,在京中没有熟悉的朋友,更没有圈子,天天就呆在夏府的这一小片地方。老太太自己深知其中的弊处,这不,想给夏静月订亲都不知道往哪儿去找。 如今有机会让夏静月去伯府见见世面,老太太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了。 “月儿,要不你跟奶奶一道去吧?”老太太说道。 夏静月说:“要是伯府不怕晦气的话,我倒是无所谓。” 梅氏连不迭说道:“不会不会,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晦不晦气的。这事儿,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梅氏走后,夏静月与老太太说道:“奶奶,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还主动请我去伯府做客呢,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这是你爹的意思。”老太太笑道。 “他的意思?”夏静月更加吃惊了,那渣爹一见她就骂她丧门星、讨债鬼,恨不得永不相见,怎么会操心起她有没有朋友的事? 老太太心中高兴,点了点头,“梅氏说,这是你爹的意思,说一家人全去做客了,留你一人在家怪可怜的。梅氏听后,就让人去问了宁阳伯夫人,能不能带你一起去作客,没想到宁阳伯夫人大度,答应了。” “还是感觉有点怪怪的。”夏静月托腮说道。 “月儿呀。”老太太抚着夏静月的发丝,眸中满是慈爱,“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爹,父女连心,你的终生大事,他怎么可能不过问?别看他表面对你凶,其实心里还是很关心你的。” 夏静月眼珠子一转,说:“您说,会不会是他想让我跟夏筱萱一样,去给他巴结什么上官的千金。或者说他想升迁,然后准备把我卖给哪个上官的傻儿子做媳妇,或者给哪个老头子做小妾?” 夏静月的脑洞一开,再也无法停止了。 老太太霸气地说道:“他若是敢,我就跟他拼命去!除非他不想做这个官,否则他敢做这样的缺德事,奶奶就敢到御前告他忤逆!” 老太太虽然不出夏府,但对朝中的事情,多多少少听了半耳朵,知道这些做官的,最怕被父母告忤逆。当官的被告忤逆后,丢官事小,还得要坐牢。 夏静月这一想也是,渣爹还想高升就不能把老太太给惹火了,只要老太太在一天,他就不敢瞎打她的主意。 “估计真的是我想多了吧。” 夏静月又往另一处方向想:渣爹最近官途顺畅,估计还想往上升,为了给上面的人好印象,便带着一家人出去做秀,秀给上面的人看看夏家人是如何的母慈子孝,如何的家庭和睦相亲相爱。 嗯,只要别打她的坏主意,陪他做做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127章 都是影后 一场大雪过后,宁阳伯府的梅花都开了,茫茫雪地中,娇艳的点点红梅妆扮着素雅的伯府。 夏静月坐着宁阳伯府的小轿,手中抱着方形的手炉,披着深蓝色的披风,鼻间闻到一股来自梅花的清雅暗香。 她挑起帘子,看着前面的两顶轿子,走在最前的是老太太的小轿,紧跟着的是梅氏的轿子。夏筱萱姐弟则在她的后面。 轿子过了一道道门,从外院进入宁阳伯府的内院。抬轿的婆子脚不停歇,一直抬着她们到宁阳伯夫人的正堂前。 轿子停下后,夏静月下了轿,上去扶着老太太下来。 那边梅氏也带着一儿一女过来了,与宁阳伯府的婢女说着话。 夏静月很有思想觉悟,今儿她就是来做秀的,是来表演给别人看夏家的家庭成员是多么的和谐亲爱。她只需跟在老太太身边,扮好夏家大小姐的角色便行了。 梅氏扶在老太太走在另一边,夏家女眷走进了正堂。 一进堂内,温暖扑面而来,一扫外面的寒气。 夏静月把手炉给了初雪,解了披风,露出里面素蓝的衣裳。 帮老太太解了披风,让香梅接着后,她扶着老太太进里堂去拜见宁阳伯夫人。 一行人刚进里堂,就听到宁阳伯夫人慈祥的问话传来,“不是说亲家母来了吗?怎么还不请进来?” 梅氏扬声笑道:“来了来了,娘别着急,我们正走着呢!” 宁阳伯夫人高声笑骂道:“你婆婆还没有出声呢,你这张嘴倒先嚷起来了,也不怕被笑话没礼数。” “今儿府上来的都是自家人,自家人谁会来笑我。”梅氏扶着老太太进屋后,率先上去与宁阳伯夫人贺寿道喜。 宁阳伯夫人受了女儿的贺喜后,说:“今儿也是姑爷的好日子,咱们同喜、同乐。来,亲家母,过来与我一起同坐。” 宁阳伯夫人请老太太到炕上来与她同坐,老太太却拒绝了,挂满笑脸说:“我一个乡下老婆子,怎么好与伯夫人同坐,岂不是羞煞我老太婆了吗?还是随便安排个位置,我有得坐就行了。” “亲家母这话说的,倒让我无地自容了,咱们俩都是亲戚,理应平起平坐。”宁阳伯夫人邀请再三,老太太仍是不应,说尊卑有别,不敢同坐。 宁阳伯夫人无奈,这才让下人在她下首放了一张椅子,请老太太就坐。 夏静月扶着老太太坐下后,便安静地站在老太太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存在感极弱。 宁阳伯夫人的目光却落在了夏静月身上,和蔼地问道:“这一位,就是夏府的大小姐吧?” “正是呢。”老太太回头拍了拍夏静月的小手,说道:“月儿,过去给伯夫人请安。今儿是伯夫人的小寿,给伯夫人说几句吉祥话。” 夏静月低着头,小步挪到宁阳伯夫人面前,盈盈一福,小声说:“给伯夫人请安,伯夫人长寿安康。” 宁阳伯夫人打量着夏静月,见夏静月礼仪中规中矩,没有失礼,也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身段倒是袅袅娜娜的,即使穿着那么厚的衣服,又一直垂着头的,也难掩其中自有的一股温雅气韵。 宁阳伯夫人眼见生喜,欢喜得从炕上下来携了夏静月坐到炕上,“好孩子,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瞧瞧你。” 她抬着夏静月的下巴,让夏静月抬起头来。 只见面前少女,芙蓉如面柳如眉,娇娇俏俏的,五官不仅精致异常,还越看越耐看,特别是那娴静雅致的风韵,过目难忘。 夏静月也借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伯夫人几眼。 宁阳伯夫人是个长相富态的贵夫人,脸如满月,眼中带笑,满脸红光,看上去不仅威仪十足,还十分的和蔼良善。 “啧啧啧!”宁阳伯夫人搂着夏静月朝众人赞道:“这么标致的人儿,把满堂的女孩都比下去喽。” 宁阳伯夫人以前听过说乡下的刘氏长得标致,就是岁数大了些不讨夏哲翰的喜欢,原本她还不以为意,还想着乡下哪有什么美人,多半是乡下人见识少,虚夸的。可今儿一见夏静月的相貌便信了,这模样儿,不仅梅氏生的女儿比不上,就是宁阳伯府的姑娘也比不上。 宁阳伯夫人不满地板起脸,与老太太说:“亲家母有这么标致的孙女怎么也不带出门见客,今儿要不是我一请再请,怎么着,亲家母还要把宝贝藏在府里不让人见吗?” 有人在夸夏静月,老太太听了,比夸她自己还高兴。说道:“这孩子没胆儿,害羞,怕生呢,哪儿也不敢去,只好留在府里陪着我老太婆了。加上她母亲……也不方便出门访客。” 宁阳伯夫人闻言,眼睛微微一红,满是怜惜地搂着夏静月。“你娘是个没福气的,姑爷的前途才光明,她就……唉……” 宁阳伯夫人说着说着,竟为夏静月心疼得掉起眼泪来。 夏静月一愣,反应迅速地涌上哀痛之色,拿着帕子捂住眼,头压得低低的,肩膀微抖。 宁阳伯夫人见了更发的爱怜,搂着夏静月柔声地安慰起来,“好孩子,别哭,你娘虽然不在了,但有外祖母疼你。往后在外祖母这儿,你就跟萱儿一样,是我亲亲的外孙女,凡是有萱儿的东西,外祖母都不会缺了你的。” 这一番话,听得堂中来做客的贵妇纷纷感叹宁阳伯夫人的仁慈良善,都齐声说夏静月是个有大福气的人,这才得了宁阳伯夫人的青眼。 宁阳伯夫人抹了抹眼泪后,与梅氏严肃说:“你也记住了,要把月儿与萱儿一样看待,绝不能缺了谁的,短了谁的。你也是做母亲的,该知道没有母亲的孩子有多苦,往后你得仔细照顾着月儿,千万不能怠慢。我们宁阳伯府嫁出去的女儿,个个都是贤德贤能,受人称赞的,你可不能坏了宁阳伯府的名声。” 梅氏连忙说道:“女儿从小听娘的教导,如何会做出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娘尽管放心好了。” 宁阳伯夫人这才满意地点头,说:“你做事素来稳妥,我最是相信你的。” 第128章 撞到铁板了 接着,宁阳伯夫人又叫四个孙女过来与夏静月认识。这四位分别是宁阳伯大小姐梅采玲,二小姐梅采珂,三小姐梅采瑜,四小姐梅采珊。 梅采玲拉着夏静月的手,说:“月儿妹妹,走,我带你去看梅花。” 夏静月顺势站了起来,跟着梅采玲走。 梅采玲拉了夏静月,又叫上今天来作客的几个表姐妹,还有夏筱萱,一共近十个姑娘往后院的梅园走去。 从堂厅中出来,梅采玲放开了夏静月的手,走去与夏筱萱说起话来。 “小姐。”初雪拿了披风披在夏静月身上,打好结,再把手炉放在夏静月手上。 “走吧。”夏静月见宁阳伯府的姑娘都走了,带着两个丫鬟慢吞吞地跟上去。 梅性高洁,素为文人所赞美。 宁阳伯府又姓梅,因而更加的钟爱于梅,不仅在府中各处种上梅花,还专门建了一座庞大的梅园。 雪后梅花格外清香,香气从沁凉的空气中扑鼻而来,更添一份独特的雅香。 除了常见的红梅,梅园中还种有白梅,黄梅,甚至还有极其稀少的绿梅。 雪花轻轻地飘着,在这样一片素白的天地中,从各种梅花盛开的树下行走,人都仿佛沾了仙气。 正当夏静月陶醉于雪景与梅景之间时,一道颐指气使的声音冲她叫道:“喂!那个村姑!走快点!没见我们都在等你吗?” 夏静月望去,只见前面雪地中,一众少女站在一起,朝她看来。 一个个妙龄少女,身披着长长的披风。或是大红色的披风,或者是粉藕色的披风,或者银底金牡丹的披风等等,将她们衬得多娇多艳起来,丝毫不逊于雪中的梅花。 只是,她们眼中丝毫不减的轻视之色,使得她们失去了梅花的清雅与高贵。 夏静月慢悠悠地走过去,温温软软地说道:“你们想去哪逛便去吧,不必等我,我四处走走便行。” 宁阳伯三小姐梅采瑜白了夏静月一眼,“叫你跟着就跟着,别不识抬举。” 宁阳伯大小姐梅采玲这才走了过来,笑道:“好了,大家都是表姐表妹,正该相亲相爱才上,月儿表妹不熟路,走得慢一些也情有可愿。” “什么表妹?这是哪一门子的表妹?”宁阳伯二小姐梅采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大姐,筱萱才是咱们的表妹,这个呀,是不知是从哪个乡下来的。” 梅采玲劝道:“来者是客,咱们可不许怠慢了客人,否则祖母生气了,抄女德事小,关祠堂事大。” 闻言,宁阳伯府的其他几位小姐才不敢再言。如今这天气,天寒地冷的,要是被关在祠堂里,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小命了。 梅采玲叫了夏静月与她一道走,一行人往梅园深处走去。 “月儿表妹,往常这个时候,你在乡下都做些什么?”梅采玲笑容可掬地问着夏静月。 一边的梅采珂插嘴道:“在乡下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喂鸡、喂鸭喽。萱儿表妹,你说是不是?” “我怎么知道。”夏筱萱没好气地说。她最恨别人提乡下两字,说得好像她也在乡下住过,也在乡下喂过鸡,喂过鸭似的。 “月儿表妹,鸡跟鸭都吃什么?吃饼,还是吃包子?”梅采玲好奇地拉着夏静月问。 夏静月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看着温温软软好像很好欺负的样子。然而不管梅采玲如何拿乡下的事来说,她都只低头不语。 梅采玲又问了一会儿后,见夏静月还是不说话,跟个闷嘴葫芦似的,弄得她后面的话都接不上来。譬如如果夏静月回了鸡吃米的,她就会问鸡怎么吃米的,让夏静月表演给她看看。 表演了鸡吃米,再说很好奇鸡跟鸭是怎么叫的,让夏静月也学两声鸡叫或者鸭叫来听听。 往常梅采玲都是这般捉弄那些从乡下买来的丫鬟,今儿却失策了。 梅采玲觉得没趣了,就不再理夏静月了,领着众人往小桥那边走去。 小桥下,河水已结了冰,从上往下看,又平又直地延伸到园子深处。 梅采瑜眼珠子一转,见夏静月上了桥,故意等着。待夏静月走到她旁边,故意往夏静月身上一撞,想将夏静月撞入冰河里。 却见夏静月好似无意间一个转身,恰巧地躲开了,去看桥另一边的景色去了。 梅采瑜差点收势不住摔倒,怒瞪着夏静月。 再看夏静月身边跟着的两个丫鬟,一个比一个小,尤其是那个最小的,一脸孩子气,懵懂无知,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好欺负的。 梅采瑜暗中得意,没撞到主子,撞个丫鬟下去也挺好玩的。 要真是撞到了夏静月,少不得要引起大人的询问,可换了个小丫鬟,冻死在这里最多得一句晦气的话而已。 想及此,梅采瑜朝心腹大丫鬟一打眼色,主仆二人一齐往初晴撞过去。 砰的一声,梅采瑜主仆撞在初晴身上,跟撞到了大石头一样,不仅没有把没人撞倒,反倒震得她们站立不稳。 一个趔趄,主仆在雪地上一打滑,双双坠落桥下去了。 冰河承受不住两个从空中摔下的人,咔嚓数声冰块碎裂,梅采瑜主仆落入了冰冷的河水里。 “救命啊……快救我……” 一众姑娘小姐都被吓得惊住了,连丫鬟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慌得跟无头苍蝇似的乱喊乱叫。 梅采玲大声叫道:“快!快找人过来救人!” 一时间,跑的跑,叫的叫,乱得一塌糊涂。 夏静月在桥上看了一会儿,说道:“我看这条河的河水不深,与其等人来救,不如叫她们自己爬上来。” 梅采玲这才想起,这条河的深度也就一米高,只到腰部左右的位置,连忙叫梅采瑜往岸上走,一边又叫命令丫鬟下去拉人。 手慌脚乱的一阵功夫后,下水的丫鬟终于把冻得直打哆嗦的梅采瑜弄上岸。 梅采玲又惊又怕,脱下披风往梅采瑜身上裹去:“怎么这么的不小心,走个路还能摔倒!” 梅采瑜一指夏静月,叫道:“是她推我下去的!” 第129章 含血喷人 “我?”夏静月无语了,见过含血喷人,但没见过喷得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推你的?你们谁看到了?” 梅采瑜素知夏筱萱最讨厌夏静月,指着夏筱萱说:“筱萱看到了!她是你妹妹,总不会冤枉你吧?” “你看到了?”夏静月问夏筱萱。 夏筱萱立即摆手说:“没!我没看到有人推采瑜,是采瑜自己掉下去的。” 梅采珂走了出来,指着夏静月厉声说:“如果不是你,刚才你怎么能这么冷静?怎么知道河水不深?” 夏静月闻言,冷笑一声,气势一凛,一瞬间,那温温软软的气质尽去,流露出她凌厉强势的一面。“既然你一定要表现你的愚蠢,我尊重你不及格的智商。” 眸光扫过不服气的梅采珂,又落在浑身冷颤不止的梅采瑜身上,夏静月一指那冰河,说道:“这条河,应该是府中用来引活水的,除了皇宫前的护城河,你见过哪家府中引活水的河有好几米深的?” 夏静月虽然没有去过别的皇家贵族家,但稍有点逻辑便知道,几米深的河,需要的水量是极其庞大的。京城这么多的皇亲贵族,不用全部人家了,就是一半的人家用这么大水量的活水,那么,京城外就需要有一个海洋才能满足。 然而,京城只有一条楚河。 况且…… 夏静月目光落在梅采瑜身上,“我判断出这条河的河水不深,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你们了。” “我、我们怎么了?”梅采瑜冷得浑身发抖。 “若真是几米深的河,你们一掉到河里就会被水淹没,哪怕是会游泳的人,也只能露出一个头颅。可是你们呢,一掉到河里,上半身都露出了水面,毫无飘浮之感,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夏静月的话说得众女哑口无言,梅采珂仍不服气地跳出来说:“强词夺理!你一个村姑怎么能知道这么多道理,肯定是心存不轨!” 夏静月唇边浮上笑意,悠然说道:“我不仅知道这条河的水不深,我还知道梅采瑜不是你的亲姐妹,她是外面拣来的孩子,并不是宁阳伯府的真正小姐。” 夏静月这话,把梅采珂炸晕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就连梅采玲也听不下去了,怒容面对夏静月说道:“夏姑娘,采瑜与采珂是同父同母所生的宁阳伯府嫡女,你这番话,是在污辱宁阳伯府的清白,是对梅氏一族的挑衅!” “难道我说错了?”夏静月讶异道:“那为何她都冷成这样了,你们不把她送去救治取暖,却只顾着扯三扯四拖延救治时间呢?难道你们不是想趁机冻死她?” 夏静月此话一出,梅家的姑娘才慌忙让人把梅采瑜抬去换衣取暖。 夏静月对上梅采瑜怨恨的眼神,悠悠地转头与初雪说:“据说女人在冬日里受过寒的,容易宫寒,宫寒的女人容易不孕,生不出孩子。” 梅采瑜听到,脸色更发白得骇人。 抬到暖房,丫鬟婆子帮梅采瑜换上干衣服后,又端了一大碗姜汤过来。 梅采瑜将平时最讨厌的姜汤喝得一点不剩,冒出微汗后,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她委屈地拉着梅采珂与梅采玲说:“两位姐姐,刚才那个村姑说我是拣来的,还咒我生不出孩子,你们可要为我作主。” “放心吧,姐姐一定会替你出这口气的。”梅采珂咬牙切齿地说。 梅采玲也是满腔的怒气,“在我们宁阳伯府内她还敢如此嚣张,真当我们宁阳伯府无人吗?” 梅采珂问:“姐姐,我们要怎样给采瑜报仇?” “等客人都到齐了,在寿宴前,我让她狠狠地出一次丑!” 今天到来的客人虽然不多,但都是有头有脸面的,甚至还有一半人是夏哲翰的礼部上官与同僚,夏静月要是在他们面前出一个大丑,名声基本上就臭遍整个圈子了。 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名声极为重要,一旦受损,基本上订不到亲,嫁不到好人家了。 这一招对女孩子来说,可以说得上是杀人不见血。 梅采玲叫来丫头婆子,吩咐一二。 很快地,有丫鬟趁宁阳伯夫人更衣的空闲,见左右无外人,把这事悄悄禀报了,并请示道:“奴婢要照办吗?” 宁阳伯夫人深思片刻,不禁露出笑意:“玲儿此举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了,就照大小姐的话去办吧。” “是。”丫鬟领了命。 “瑜儿那丫头怎么样?请大夫了吗?”宁阳伯夫人问道。 丫鬟回:“请了。大夫开了药,说喝三剂就能好。” 宁阳伯夫人放下心来,“多派几个稳妥的婆子丫鬟看着,毕竟受了寒,恐晚上会发烧。” 丫鬟应了,便退下。 梅氏在一旁听个全,既高兴有人要整夏静月,又有更深的担忧。“娘,夏静月的名声不好了,会连累萱儿的,萱儿也到了订亲的年龄……” “放心,娘自有主张。”宁阳伯夫人老谋深算地一笑,“这毕竟是我的小寿,也不能做得太难看,让外面的人说我们伯府的闲话。” 宁阳伯夫人把她的心腹张嬷嬷叫了来,“你去跟九公子说,让他……” 如此如此地吩咐着。 梅氏在一旁听着宁阳伯夫人的吩咐,慢慢地听出意思来了,“还是娘有办法,这个法子,既不会影响了夏府姑娘的声誉,又能给采瑜出了气,还拉成了一对好姻缘。可谓是一石三鸟,也只有娘才能想得这么好的办法。” 宁阳伯夫人眉眼中难掩得色:“多学着点,娘的手段你能学到三成,就足够你一生受用无穷了。” “这的确是!娘,咱们这事要跟爹打一声招呼吗?” “不必了,这些小事他哪里会管?何况此事经营得好,对伯府的名誉大有提升,能给伯府涨不少脸面。用一个村姑作筏子,成就我们宁阳伯府的荣誉,这么好的事,伯爷知道了也会极力赞同的。” 梅氏点头称是,又说道:“娘,随便派个庶子去就行了,怎么叫绍成去了,凭绍成的好相貌,足可为伯府结一门好姻亲,到时我们伯府也能多一个显赫的亲家帮衬着。” 第130章 内里阴险 宁阳伯夫人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你这个眼皮子浅的蠢货!他是伯府庶孙,若是结了好亲家,得了亲家的助力,你的亲兄弟,你的亲侄子怎么办?怎么?你想那庶出的一个个踩到嫡出的头上,再把伯府的家产都抢了过去吗?” 梅氏尴尬笑道:“女儿一时没想到。” “不怪你想不到,姑爷没有小妾,你没有庶出的子女让你操心,不知道里头的弯弯。”宁阳伯夫人拿手指头戳了梅氏额头一记,斥道:“夏府就一个夏静月,你就无计可施,要你老娘给你拿主意。夏静月得的那点嫁妆,你心疼得吃不香睡不着,你可想而知,你爹有五个小妾,三个庶子,会分去你亲兄弟多少财产?更别提这三个庶子又生了一群的孩子,到时分家又要分去一块。” 宁阳伯夫人想到府里的一团糟糕事,就心烦气躁,“庶强嫡弱,庶出女儿还罢,嫁得高可以给伯府得些助力。但那些庶子庶孙,绝不能让他们攀上好亲事,要死死打压住,绝不能让他们出头,否则将来梅氏嫡系的传承都要归了他们,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事。” 梅氏受教了,忙向宁阳伯夫人认错,“是女儿想左了。” “绍成这孩子的确是个好的。”宁阳伯夫人惋惜地说道:“你侄子一辈中,长得最好,读得最多书的,最机灵的只有他了。只可惜,这样的孩子不是我嫡孙,他越是出众,越是将我的嫡孙都比下去,那么,我就越要将他压得死死的。” 梅氏心生忧虑,“只怕他自己另有想法,不肯依母亲的计谋行事。” 宁阳伯夫人倒是有自信多了,“自古才子爱佳人,若是之前我也有这顾虑,但方才见了夏静月的相貌,呵呵,那小子……” 梅园中,夏静月兴致不错地在梅林里逛着,不久便有丫鬟来说,寿宴快要开始,请夏静月入席就坐。 初雪问道:“寿宴不是未时开吗?这会儿还是午时呢。” “小姐们只说请夏姑娘到百花厅的,其他的奴婢也不知道。” “过去看看。”夏静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说道。 宁阳伯府的百花厅中,宾客一堂,欢声笑语不断。厅中各处摆放着绽放的梅花盆栽,再加上百花厅内温暖如春,一时间,几疑时节并非寒冬,而是暖春已到。 百花厅是宁阳伯府风景最好的一处待客花厅,同时也是宴客厅,因而其面积极大。宁阳伯常在此招待贵宾,夏季炎热时,将百花厅的四面门窗打开,通风又凉爽。到了冬季,门窗关上,烧上地龙,便暖意无限。 百花厅的面积着实大,即使用屏风隔开男、女区,仍然可见宽敞。 因地龙烧得够旺,宁阳伯让人打开几扇门窗,赏看那傲梅怒放的雪景。 离开宴还早,百花厅内的桌子还未摆上,大家都坐在暖榻上说笑。 今儿来的女客众多,满满坐了一堂,除了主家宁阳伯府的媳妇们,今天还来了不少宾客,有宁阳伯府的姻亲,嫁出去的女儿等。 宁阳伯府此宴还有为夏哲翰贺喜之意,所以请了不少高官过来。 厅中坐着的,就有十余位贵夫人是高官夫人。 夏静月进来后,看到满堂欢笑,只有老太太孤单一人坐在角落处,便走了过去陪着老太太坐着。 梅采玲坐在宁阳伯夫人的身旁,见夏静月进来了,站了起来,朗声说道:“今日是祖母的生辰,为了尽孙女们的一片心意,我们联合了众多表姐妹一起,为祖母助兴。” 宁阳伯夫人笑乐了眼,问道:“你们打算怎么给祖母助兴?” 梅采玲拍掌三下,下人搬来桌子,拼成可坐十余人的长桌。 梅采玲走到中间,朝着厅中的长辈、贵夫人们一福,扬声说道:“我们的一衣一钗一物,都是长辈所赐,用长辈所赐的身外之物来贺祖母生辰,未免有些不恭。” 梅采玲拉了宁阳伯府的众姐妹出来,说道:“自从顾幽小姐创立了秋霁社之后,流出许多脍炙人口的佳作,令许多人见识到巾帼不让须眉的闺阁风采。今日,我们就借鉴秋霁社的方式,以诗画为兴,给祖母祝寿。” 宁阳伯夫人听后,附掌笑道:“以诗画祝寿,雅!大雅之极!” 座下的贵夫人们纷纷赞道:“伯夫人这有等孝顺的子孙,是天大的福气哪!” “可不是,此举必然会成为京中佳谈。伯夫人,您的几位孙女给您涨大脸面了!” 宁阳伯夫人荣光满面,笑得合不拢嘴。 那厢,宁阳伯府的千金小姐纷纷把来作客的小姐们都请出来,让大家一起加入进来热闹。 梅采玲亲自来邀请夏静月:“月儿表妹,大家都过去了,就等你一人了。” 夏静月倚着老太太坐着,摇了摇头,说:“不了,我又不会作诗,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没事,不会作诗就不作呗,尽管坐着就行。” “我坐这儿也挺好的。” 梅采玲朝老太太笑道:“老太太,我是想请月儿表妹过去,多介绍一些朋友给月儿表妹认识,您看可好?” 老太太闻言,甚为高兴,与夏静月说:“去吧去吧,多认识几个朋友。” 夏静月浮上淡淡的笑意,看着过于热情的梅采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好吧,反正她正无聊着,就陪她们玩玩吧。 夏静月站了起来,吩咐身后的初雪与初晴说:“你们守在这儿,看着老太太。” 香梅笑道:“老太太有奴婢看着就行,大小姐尽管玩得开心。” “伯府人多,多几个丫鬟着跟老太太我也放心些。” 梅采玲挽着夏静月的手亲昵地说道:“哪里就至于如此呢,老太太在宁阳伯府就尽管放心,这么多丫鬟婆子怎么可能让老太太受委屈。你呀,人小心思倒是不小。” 夏静月亦是亲昵地回道:“我当然得心思细致一点,不然,方才桥上的一幕又要重现了。方才那桥上人不多吗?可是……” 第131章 九公子 梅采玲笑容微僵地打断说道:“方才那是采瑜自个不小心。好了,咱们别说方才的事儿了,还是说说现在的事吧。你看,她们都要入座了,你再不过去,就没位置了。” 夏静月从善如流说道:“没有座位就更好了,我就不用过去了。” “怎么会呢,宁阳伯府又不缺椅子,没有了让下人再加一张就是。” 夏静月跟着梅采玲来到长桌前,看到每一个座位前都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牌子,上面都写着花名。 有写着梅花的,有写着荷花的,有写着月桂,还有牡丹之类,每个人座位前的牌子名称都不一样。 夏静月正猜测其中之意时,耳中听到梅采珂与众女说:“大家看到了座位前牌子的花名吗?可要选好了再入坐。这个花名,是等会儿你们要作的诗名,坐在什么花的座位上,就要以那花为题写一首诗。” 梅采珊率先走了过去,说道:“我姓梅,府里又种有梅,我选梅花了。” 梅采珊找到梅花的座位,坐了下去。 随后有一位小姐说道:“我素爱荷花,便选荷花吧。” “我只会做菊花的诗,你们可不许与我抢。” 众小姐紧张地找座位,热闹的气氛使得屏风那边的男客人注意到了,纷纷打听女客那边的事。 当得知是宁阳伯府的小姐们在给伯夫人贺寿,准备了诗画节目时,都拍手称好,赞宁阳伯府不仅有雅景,更有雅人。 宁阳伯爷听到宾客如此之高的称赞,心中大喜,叫了人去传,待各位小姐的诗画出来后,送到这边来,让在座的男宾来评选名次。 男宾中不少人是朝中官员,他们基本上都是由科举出身的,不仅本身就精通诗画,鉴赏能力更是一流。由他们来评选,既公平,又有雅趣。 宁阳伯爷此举,受得到男宾们的再次称赞。 于是,男宾区宁静了下来,饶有兴致地侧耳倾听女宾那边的一动一言。 夏静月被梅采玲拉过去时,众小姐早就盯住了喜欢的花牌,在梅采珂发令后,纷纷抢了心仪的位置。 而梅采玲也早选好中意的花牌,把夏静月拉过来后,立即过去就坐了。 几瞬间,长桌上就只剩下一个座位了,夏静月只能去坐那个位置。 夏静月走过去,才发现这个座位之所以没人选,不是因为花名太偏大家不会写诗,而是因为…… 所有人面前的牌子都是花名,唯有这一个座位前的牌子是动物。 母猪。 牌子上写着这两个字。 诸位小姐早已看到了这个独特的牌子,原先她们还想不通是什么意思,这一会儿看到唯一没有入座的夏静月,都懂得了。 偷笑声连连想起,有几个小姐交头接耳着:“你说她会坐吗?” “听说她是从乡下来的,不识字。” “不识字?那就好玩了。” 诸位小姐悄悄说完后,都熠熠有神看着夏静月出丑。 女厅中暗流涌动,男厅那边,宁阳伯夫人的心腹张嬷嬷领着九公子梅绍成进了去。 宁阳伯九公子梅绍成,是宁阳伯府年轻一代中,长相最为俊俏的公子。又因读了几本书,会吟几句诗词,加上素来仰慕遥安世子的风华,学了些举止作派,使得他看上去倒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气质。 梅绍成摇着扇子,眉目间有些不耐烦,“事先得说好了,要是对方长得太丑,本公子可没兴趣陪一个丑女玩。” 张嬷嬷笑了笑,把梅绍成领到最靠近女厅的地方坐下,指着隔了两厅的屏风说:“九公子,您看,那位身穿淡蓝衣服,打扮最素的,便是夏静月了。” 两座屏风连接之处,恰好地留出一个足够能看清对面、又不让对面人注意的隙缝。 梅绍成坐下,伸长脖子,透过隙缝看去,这一看,眼睛都瞪直了。 那厅中少女,虽说衣着打扮最素,然而仅袅袅娜娜地往那里一站,便是全场最耀眼注目的焦点。 面对众多等看笑话的目光,她气定神闲,不仅毫无窘迫之态,反而磊落大方,反衬得那些看笑话的人是跳梁小丑似的。 梅绍成目光如火般炎热地紧盯着那厅中少女,“她就是夏家没见过世面的村姑?” 那般美貌动人,那般气质脱俗,如果她是村姑,那么厅中诸多被她衬托得如小丑般的千金小姐又是什么? 张嬷嬷心中暗笑:果然不出夫人所料,这九公子一见到夏静月的美貌,之前的再多不愿也会百肯千肯。宁阳伯府的男人哪,都是一样的货色。不过如此也好,九公子心甘情愿地去依夫人之计行事,总比万般抗拒的好。 张嬷嬷俯下身,以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与梅绍成说:“机会就在面前了,一切就靠公子自己把握。能否赢得美人心,抱得美人归,就全靠公子的本事了。” 梅绍成一拍胸膛,自信十足说道:“放心,此事包在本公子身上。” 原来,宁阳伯夫人对付夏静月的,便是这美男计。 用美男勾去夏静月的芳心,然后让夏静月哭着喊着求着跪着嫁进来。 届时别说要夏静月的嫁妆了,就算再苛刻的要求,宁阳伯夫人相信没见过世面又被爱情冲昏脑子的夏静月也会照做。 此计对宁阳伯夫人而言,是一箭双雕之妙计。一则可以白白得到夏静月的诸多嫁妆,二则又能断了梅绍成的前程。 梅绍成要是娶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未嫁前就对男人要死要活的女人,这辈子的前程就到头了,就别想攀上更好的姻缘,即便将来走了仕途,也会成为他一生不可磨灭的污点。 梅绍成不知其中阴险,正做着准备,等夏静月被攻击得孤立无助、泫然欲泣时大义凛然地站出来,为她化解困境。 九公子脑补那时情景,他以英俊的相貌和出众的气质突然出现在无助少女面前,救助少女脱于困境之中。他的英姿,他的风度,他的气概,必然会让少女产生感激、感动、感恩的心情,然后,萌生爱意。 再然后,他只需制造几次偶遇,以英俊潇洒的风姿出现在少女面前…… 梅绍成胸有成竹地摇着扇子,准备闪耀登场。 第132章 我来讲个故事 而一边的张嬷嬷也慢慢地挪到屏风前,只等梅绍成闪耀登场时,她便装作无意中碰倒屏风,让厅中的夏静月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位公子是何等的俊俏又才华横溢。 女厅中。 夏静月慢慢地走了过去,拿起那个牌子。 她还道有什么大阴谋等着她呢。 原来是想整蛊她。 唇边浮上得体的笑意,夏静月扬了扬牌子,问梅采玲:“贵府的下人没有拿错牌子吧?” 梅采玲仿佛这才看到,吃惊地说道:“怎么是这个牌子?” 梅家小姐们有些意外,没想到夏静月是识字的,更意外夏静月的愚蠢反应,明明识字了还不打落牙齿和血吞下去,反而直言了出来。不过如此也好,使得原本没留意的人也都看清了夏静月手中的牌子,并看清楚了上面的字是什么。 于是,许多人都忍不住掩着嘴儿偷笑。 梅采珂低声对梅采玲说道:“真真是个蠢货,她既然识得字,就该把那牌子藏好别让人瞧见。她却偏要大声说出来,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从乡下来的,是只小母猪!” 梅采珊仗着年纪最小,更是以“天真无邪”的口气大声说:“现在诗画会要开始了,再去弄牌子就来不及了,你将就着用吧,就当你为了给外祖母贺寿,彩衣娱亲。” 梅采珊旁边的表姐妹也起哄说道:“是呀,你又不会写诗作画的,为给外祖母尽孝,不惜自称母猪,旁人说起来也只会夸你一声孝顺。” 诸位小姐一起一哄,言语夹击,逼着夏静月受下母猪的称呼。 老太太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见这些千金小姐如此羞辱孙女,心头大怒:我这个亲祖母都舍不得让月儿这般出丑来彩衣娱亲,这宁阳伯夫人是个什么东西,算什么外祖母,如此作贱月儿,实在是恶毒阴险之极。 老太太正要拼了老脸不要站出来跟她们撕了,初晴与初雪上前,按住暴起的老太太,低声说:“老太太别担心,小姐自有办法。” 老太太半信半疑地坐下,“月儿有办法?” 初雪点头低声说:“方才小姐让我们过来侍候着老太太,就知道了她们会作怪。” 老太太冷笑道:“什么名门千金,伯府千金,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人品还不如我们乡下人。” 夏静月面对诸女的刁难,淡然不语,一直等到众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等男宾那边亦有所闻之后,方走了出来。 宁阳伯夫人脸上浮现笑容,正要开口夸夏静月有孝心,是好孩子,坐实夏静月是母猪的称呼时…… “宁阳伯夫人!”夏静月见宁阳伯夫人要开口定论了,率先开口站在高点上:“伯夫人身份尊贵,宁阳伯府又是京中上百年的贵族,小女子如何敢高攀认您为外祖母?何况小女子外祖家的两个舅舅还在,实在是不敢平白无故地为两个舅舅多认一个娘,免得以后见到舅舅时,斥我不孝,骂我趋炎附势,那我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女厅中,一片寂静,大家的目光,一时落在夏静月身上,一时又落在宁阳伯夫人身上。 连男厅那边,也受到了影响,两边只隔着一个屏风,夏静月说话的声音又高,几乎都听清楚了。 男宾之中宾客几乎都带着伺候的下人,下人们纷纷去打听,很快女厅中的事情都传到了男宾客之中。 夏哲翰从夏静月一开口,就知道事情要糟糕了,听来下人去打听的话,更是脸黑得难看:这个讨债鬼,就不应该让她出门的,偏梅氏说什么留她一人在府中怕说出去不好听,非要带她过来。如今倒好了,闹得所有人都下不了台来。她是小辈,宁阳伯府的人把牌子弄错了,偷偷处理了便是,还大声地说出来,这分明、分明是让夏府与宁阳伯府都丢人现眼! 面对厅中众多意味深长的目光,夏哲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尤其是面对上司礼部左侍郎孟昌志投来的目光,夏哲翰脸上跟被火烧了似的,无脸见人。 夏家的脸面都被这死丫头丢尽了! 夏哲翰暗恨不已,同时对宁阳伯府的意见也非常大,明知今天是他的平迁之喜,还弄出这种事来,这不是在下夏静月的脸,而是在下他的脸! 夏静月他再讨厌,也是他的女儿,女儿出丑,身为父亲的他实则最为难堪! 厅中唯一最高兴的莫过于梅绍成,他见夏静月的话说出来后,把两个厅中的客人焦点都拉到她身上,暗想小姑娘没见过世面,定然是心里忐忑不安极了,别看她现在好像挺镇定的样子,实则内心恨不得有一位英雄出来替她解围。 梅绍成整了整衣领,又理了理袖口,再摆上气宇轩昂的气质,缓缓地站了起来。 而张嬷嬷也做好了准备,只要梅绍成一开口,她就恰当地推倒屏风,让梅绍成粉墨登场。 女厅中,宁阳伯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梅氏心头暗恨夏静月不按她们设想的行事。 梅氏站出来,劝说:“静月……” 夏静月却抬手止住梅氏的话,得体的笑容不减,从容说道:“我知道,看在二太太的份上,看在夏家与宁阳伯府两家人的关系上,不该把关系说得这么陌生的。这样吧,我就说一个故事,以此来给伯夫人贺寿如何?” 宁阳伯夫人见夏静月有示好的意思,脸上又慢慢地浮上笑容,说道:“你这孩子,有什么好故事,就尽管说来给大家听一听。” 梅绍成看到场面变缓和了,失望地坐了回去。 于是,男厅与女厅中的客人都屏息听着,看看夏静月要说什么故事来化解之前的尴尬。 夏静月明目四盼,唇边含笑,待众人都静了下来后,徐徐讲道:“我讲的这个故事,叫晏子使楚。齐国有一个大夫,名叫晏婴。晏婴有一次出使楚国,强大又傲慢的楚国听说晏婴是个矮子,就想羞辱于他。于是,楚王令人在大门之旁开了一个五尺小洞,让晏婴钻着小洞进去。晏婴看着那个五尺小洞,对楚国人说道,只有出使到狗国的人,才是从狗洞钻进去的,今天,我是出使楚国来的,就不应该从这个狗洞里钻进去。” 第133章 一窝猪 夏静月缓缓走到座位前,拿起那写着母猪二字的牌子,示向众人,扬声说道:“我今日便借晏子的这个故事问一问,我是来宁阳伯府做客的,还是来猪舍做客的?如果这是伯府,请撤了这个牌子!如果说此地是猪舍、猪圈……行,我就入乡随俗了!” 放下牌子,夏静月从容地拉开椅子,准备入座。 夏静月此话一出,宁阳伯府的人脸色当即就变了。 宁阳伯爷顾不上其他,当即站了起来怒斥道:“混帐,还不赶快把牌子撤了!谁教你们如此待客的!” 只要夏静月一坐下去,就坐实了宁阳伯府是一座大猪舍、大猪圈。 此事传扬出去,宁阳伯府就成了京城的大笑话,提起宁阳伯府就多了猪舍这一外号,梅家人都成了猪,梅家还要在京城混吗? 没有侮辱到人,反倒全府人都给自辱了! 显然女厅中的人都想到了,尤其是宁阳伯府的女人,看到夏静月要坐下去,一个个都脸色大变。 梅采玲离夏静月最近,连忙站了起来,拉住要坐下去的夏静月,陪笑道:“都是底下的奴婢搞错了,你哪能就坐下呢,来来,坐我这儿!” 顿时,叫撤牌子的撤牌子,叫换座位的换座位,忙活了好一会儿。 且不提女厅那边宁阳伯府人脸色发黑,又要强自欢笑面对看笑话的女宾,就说男厅那边。 夏哲翰的上司礼部左侍郎孟昌志捋着胡子,向夏哲翰笑道:“那位就是你的大女儿吧?有你当年探花郎的风度,当年御前应答,你从容不迫,一篇定国论名震四座,连皇上都拍手赞叹叫好。当年要不是你长相太俊,另两位举子长相太差人意,状元就是你的了。” 夏哲翰苦哈哈地谦虚说大人过奖了。 可不是,就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另两个人长得太丑,所以他被点成了探花,而与状元无缘。 夏哲翰对当年的事也不知道该哭好呢,还是该笑好呢。 不过如今,他倒是松了一口气。 让宁阳伯府丢脸,总比夏府丢脸要好。 算那个讨债鬼还没蠢到家。 宁阳伯夫人内里被夏静月气得要呕血,表面上,还得扯出一副慈祥的笑容来,“静月名中有一个月字,不如就起花名为月季如何?” 梅采玲姐妹连忙赞道:“还是祖母说得妙。” 梅采珂一瞪旁边的丫鬟:“还不赶紧地写上月季的牌子!” 然后,梅采玲又向夏静月亲切道歉说:“方才是下面的人搞鬼,倒是委屈了表妹,姐姐这儿跟妹妹赔个不是。” 夏静月只坐在座位上,淡笑不语地看她们表演。 刚才夏静月要是把牌子藏起来,吃了这个哑巴亏,那才是合了她们的心意。届时别人的座位上都有牌子,就她座位上的牌子不见了,必然会引起所有人的关注。再由梅家姐妹假意找出牌子,母猪亮了出来,哄堂大笑。 到时再逼问,你若不是母猪,为何做贼心虚把牌子藏起来?夏静月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所以夏静月先撇清两家的关系,让大家知道她跟宁阳伯府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凡是知道夏哲翰有两个妻子的,都能想到内里的龌龊,然后在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情况再挑明宁阳伯府羞辱客人。 若是不撇清关系就直接挑明,外人便会说她给外祖母贺寿,扮扮丑又怎么了,正好圆了你的孝心,你却这般误解宁阳伯府之意,实在是大恶不赦。 现在夏静月点明自己是客人,是来作客的,性质就截然不同,羞辱来贺喜的客人是母猪,以后谁还敢来伯府作客? 如果不是夏静月反将了她们一军,估计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羞辱她呢。 也正是如此,梅采玲一计不成,再行第二计时,就谨慎多了,不敢挑明着来羞辱夏静月,而是心思谨慎地想了一遍又一遍才实施。 一场风波过去后,诗画会正式开始了。 梅采玲见大家都坐下了,站了起来,说道:“现在,大家可以以自己面前的花名牌子作诗了。” 她的目光落在夏静月身上,见夏静月拿着牌子不慌不忙的样子,心中一动,走了过去,亲昵地扶着夏静月的肩头说:“月儿表妹初来京城,也没有参加过这样的诗会,若是让月儿表妹也同大家一样作诗,未免有些不公平了,不如这样吧……” 梅采玲朝众女一笑,说道:“咱们负责作诗,月儿表妹呢,就负责抄抄写写,你们看如何?” 梅采珂姐妹虽然不解姐姐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不让夏静月做诗出丑了。转眼想到方才夏静月的样子,明显不是好惹的,便都点头了,心中暗暗可惜少了一个可以让夏静月出丑的机会。 却不知,这正是梅采玲的计谋高妙之处。 诗,可以背,可以抄,既然夏静月识字,那么把听过的别人的诗抄出来就不稀奇了。即便抄了,她光明正大地说一句自己不擅作诗,抄一首前人的诗来应数,大家看在她是乡下来的小姑娘,不像京中小姐从小有名师教导,自然会宽容地准了她这一法子。 而字,是最骗不了人的,也是最不能取巧耍小聪明的,更糊弄不了任何人的。 书法之术,需要数年累月刻苦地练习才能练出一手好字。 夏静月从乡下长大,要做农活,又要照顾生病的母亲,怎么可能有数年的时间来静心练字?纸墨又贵,乡下人如何能负担得起? 到时她一手难看的毛笔字写出来,比丫鬟的字还难看…… 梅采玲已经可以想到等会儿的效果了,堂堂探花郎的女儿,字丑无比,此笑话足够京城笑一年了。 其余小姐对此均无意见,同意让夏静月抄诗。 “月儿妹妹,你同意吗?”梅采玲亲切地问夏静月。 夏静月为难了好一会儿,不忍拂梅采玲的面子,只好说道:“我都听采玲小姐。” 梅采玲见到夏静月为难的样子,心中更定,“那妹妹先等着,等会儿我们都写好了诗,你再抄。” “行。”夏静月应了。 众女都苦思着诗句,认真地书写,夏静月闲着无事,便站了起来,走到一张大书案前。 将白纸整理好后,吩咐丫鬟研墨。 第134章 一鸣惊人 梅采玲远远瞥去一眼,心中暗嘲:连墨都不会磨,可想而知那字了,等会儿看你怎么下台! 男厅那边,梅绍成也想到了梅采玲所想的,他含着自信的笑容,准备等众人取笑夏静月的字丑时,站出来替夏静月抄写。 他的一手毛笔字,是宁阳伯府里写得最好的人。他的夫子曾言,他若是再下一把劲把字练一练,就凭着他的字,足可以加入君子社。 因此,他这些时日勤加练习,大有进步,别说镇一镇没读过多少书的夏静月,就是拿去申请加入君子社,他都自信满满。 梅绍成跟张嬷嬷打了一个眼色,准备随时出场。 厅中小姐很快有人写好了诗,写上名字后,让丫鬟拿去给夏静月抄写。 夏静月接来后,取了一张纸,毛笔沾了墨后,眉头深皱起,似乎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此举被许多一直关注着她的人看到了,纷纷带笑要看她的洋相。 梅绍成见美人蹙眉的样子楚楚可怜,一时怜意大生,站了起来,整了整袖子,正要朗声开口给夏静月解围。 张嬷嬷也准备好了,正等梅绍成一开口,就推倒屏风,让梅绍成最为英俊帅气的一面让厅中女子看到。 却不想,夏静月很快就定了定神,执笔抄写了起来。 梅绍成张了张口,最终,看到美人低头娴静地抄写,不忍惊扰了那雅致,只好坐了回去。 夏静月方才为难的,是不知道该用哪种书法来抄的好。 她喜欢行云流水、潇洒不羁的行草,平时练的比较多的也是这一类风格的字体。 但这是正式场合,又是给别人抄写,写的字太草了容易让人辨认不出来,未免有些不妥。 所以,她为难了一下,考虑再三,选了颜体……颜真卿的正楷。 她虽熟练写行草书,但不管练什么书法,最开始练的都是楷体。 只有把楷体练好了,其他的书法才能写好。 夏静月为了把字写得清楚了然,重拾起了少年时所练的正楷。 梅采玲一直注意着夏静月,见夏静月有模有样地抄写后,她拿帕子挡了住唇边浮起的讥笑。为防自己忍不住被夏静月的字丑笑了,不敢上前去看,免得到时自己不顾场合笑了出来,姿态不雅。 一直等夏静月把所有人的诗句都抄写好了,梅采玲才领着人朝夏静月走去,“月儿表妹可抄好了?” “好了。”夏静月收了最后一笔,说道。 “那我们就要看看了。”梅采玲故意落后几步,让其他府的小姐们上去看笑话,到时大家一起笑,她再笑得失态也不那么明显了。 好奇夏静月抄得如何的人不少,有两个宁阳伯府的表小姐走在最前,首先看到夏静月抄写的诗句,这一眼看去,顿时呆住了。 梅采珂在后面看到,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你们怎么了?难道是被她的丑字给丑傻了?” 梅采玲嗔了堂妹一眼,说:“胡说,月儿表妹长得这么漂亮,字当然是如其人,漂亮好看的。” 说罢,她便走上去,瞧瞧夏静月的丑字到底丑到何等地步,能让看到的人发呆发傻。 这一看,梅采玲也呆了,愣了,傻了,连唇角浮起的一缕讥笑也凝在嘴角一动不动了。 众女纷纷围上去,但见那字,雄秀端庄,结构严谨,又清丽俊秀。虽然她们在书法上的鉴赏能力不高,但即便是外行人,一看这字,便会被其中的恢宏气势所慑。 厅中的众贵妇见诸位少女皆是呆呆地围着书案,尽皆称奇。 宁阳伯夫人心生不妙,正迅速想着对策时,已有贵夫人好奇地问起,为何不把抄好的诗句送过来一观。 在众目睽睽之下,宁阳伯夫人只得撑起大度,让丫鬟把诗句都拿上来。 这些夏静月抄好的诗句,很快传阅到了众多贵夫人手中。 在堂的贵夫人中,不少在闺阁时就略有才气的,更不泛鉴赏能力。 看到手中的字体,好几位贵夫人当场惊呼了起来,“好字!这一手字……” 竟然激动得无法言语。 女厅中彼起彼伏的赞叹声使得男厅众宾客都被吊起了胃口,不过很多人没当一回事,暗想不过是一个字写得好些的女子罢了。女流之辈,字就算再好也有限。 然而,当那些手抄诗句传到男厅时,原本漫不经心的男客们瞬间就坐直了,瞪大了眼睛,拍案叫道:“好!太好了!没想到女子中,竟然能有写出如此浑雄有力的字体来。此字体结构严谨,方中见圆,灵性十足!真是太好了!” 礼部左侍郎孟昌志听得同僚这般赞叹,心中好奇,让丫鬟去拿一张过来,可那些分到一张诗句的人,竟然死捂着不肯让出来。 孟昌志心中大奇,问夏哲翰:“贵千金的字如何?” 夏哲翰心生大汗,别问他夏静月的字如何了,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夏静月是识字的,不是睁眼瞎。 “属下这就去看一看。” 夏哲翰好不容易从一个下属手中抢了一张纸过来,还未打开看,孟昌志已伸出手来要。“且让本官看一看。” 夏哲翰哪里敢说不?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孟昌志展开一看,目露惊色。 只见那字,一笔一划皆浑然大气,仿佛经过千锤百炼之后巍然屹立于纸中。孟昌志忍不住惊叹道:“此字之工整,比印刷出来的字还要细致整齐,严密端庄从所未见,字中风骨遒劲,又自有一股豪情在其间。可见创立此字之人,是何等英豪!” 男厅这边的轰动比方才女厅更盛,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夏静月坐于座位上,听着那些夸赞字体的人,心中坦然。 若是夸她,她倒会心虚。 可夸的是这字,她深表赞同。 颜真卿不仅字好,风骨品德更是名扬千年。也只有那般的铮铮铁骨之人才能创造出如此多力筋骨的字体,受后人敬仰。 梅采玲想要让夏静月出丑,没想到反而成全了夏静月的名声,她懊恼得都要吐血了。 她大声说道:“月儿表妹的字不是自己创造的吧?” 梅采玲的声音大到,足以男女两厅的客人都听清楚了,一时间,都静了下来。 第135章 愚蠢 夏静月笑吟吟地指着梅采玲的诗句原本,问:“如此说来,采玲小姐的隶书是自己创造的了?” 梅采玲语塞,当即醒悟自己是昏了头了,才会问出这么愚蠢的话来。 在众人向她投去看弱智般的目光前,梅采玲连忙笑道:“月儿表妹这字我从所未见,还道是妹妹创造的,倒是一时惹了笑话。” 梅采珂站了出来,给堂姐梅采玲解围说:“诗词一环已过,下面开始第二环了吧。” “对对,第二环比画,咱们该开始了。”梅采玲眼睛一转,心中冷笑,我就不信了,你字写得好,画画也能画得好!她上去热情地拉了夏静月起来,说道:“妹妹既然字好,肯定也会画画了,这一次你可不能偷懒了!” 夏静月看了看准备画画的毛笔,有些头疼。 她用过铅笔、水彩笔等画画,可毛笔画画她真不懂,幸好规则没有说必须画国画,她说道:“我需要一块木炭。” “炭?”梅采玲一愣,又心生暗喜:就知道这臭丫头不会画画,看这会儿你还怎么出风头。她大声地说道:“来人,给夏静月小姐准备一块木炭。” 有丫鬟看懂了梅采玲的眼色,大声回道:“是要烧炭用的木炭呢?还是要去厨房找柴火烧出来的木炭?” 底下梅采珂掩嘴与众女笑道:“不愧是从乡下来的,瞧瞧,拿烧火的木炭来作画呢,好上不得台面!” 面对众人或恶意,或同情的目光,夏静月落落大方地说道:“大家都知道我是从乡下来的,乡下人家穷,纸墨又贵,故而,纸墨都省着练字了,练画只好拿炭来画画了,倒是让大家见笑了。” 此言,倒是搏了除了宁阳伯府的人外,大都数人的好感。 尤其是那些官员的夫人,见多了寒门子弟,知道这些人读书有多么不容易。不像一些贵族子弟,从小到到大过着优渥的生活,不用为生计奔波。 然而即使如此不容易,夏静月仍然不放弃学画,拿着木炭也要学。如此刻苦又励志的精神,令厅中心有善念的夫人大受感动,再看夏静月的目光,都透着许多暖意和欣赏。 此话传到男厅中,夏哲翰最无地自容,脸都红了。 下人很快去取来两块取暖的上好银丝炭,送到夏静月面前。 夏静月挑选了那块长一些的,又从果盆那边取了水果刀,将炭头削尖。 众女看了一会儿,见夏静月仍在耐心地削炭笔,便自去准备作画了。 小姐们选毛笔的选毛笔,构思的构思,贵夫人们清闲下来,便有人往老太太那边走去,去问老太太夏静月的字是跟谁学的。 老太太见到夏静月大出风头,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归位了。 老太太自己也不清楚夏静月学字的事,见人来问夏静月的字是跟谁学的,她依稀想起夏静月小的时候刘氏教过识字的,好像还教着写了几个大字。 这么一想,老太太就认定了夏静月的字是刘氏教的。 “月儿的字哪,就是我儿媳妇教的。”老太太一脸自豪地与来求问的贵夫人说道。 一名姓许的夫人悄悄一指梅氏,问:“是梅氏吗?” 老太太嫌弃地一摆手,“不是她,是我乡下已经去逝了的媳妇刘氏,也就是月儿的亲娘。” 众夫人闻言,尽皆诧异,刘氏一介村妇,字竟然如此之好?传闻不是说,夏哲翰的原配夫人不通文墨,这才遭了夏哲翰的嫌弃吗? 敢情那被嫌弃的刘氏,是个了不得的才女! “老太太,您这位儿媳妇可真了不起。”众夫人由衷地赞叹说。 “可不是!”老太太听得众人夸刘氏,倍感脸上有光,话也多了,“我跟你们说啊,刘氏这媳妇真没得挑得,孝顺又能干,人又长得漂亮。你们看看我孙女月儿,长得多俊,跟刘氏年轻那会儿嫁到夏家的时候一模一样,比一个印里印出来的还像!” 众夫人朝夏静月望去,端详着那份从容淡定的优雅,试图从夏静月身上想象出刘氏年轻时候的模样。 众夫人相信,能生出这般优秀的女儿,即便老太太话中有夸张,但那刘氏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私底下,便有贵夫人交头接耳起来:“这么一比起来,刘氏比梅氏长得要好,才学也更高。” 闻言,众人的目光时而落在从容的夏静月身上,时而又落在心浮气躁不知道要画什么的夏筱萱身上。这么一对比,不管是相貌,还是气质,明显是刘氏的女儿更好。 由此可见,乡下的刘氏的确比宁阳伯府出身的梅氏要优秀。 “老太太真有福气,能有那么好的媳妇。”便有夫人夸赞起刘氏起来。 这一夸,老太太更是笑弯了眼,对几位贵夫人愈发觉得亲切了。“我儿媳当年,在十里八乡中是有名的才女,她父亲是个夫子,两个弟弟也是识字会读书的!我儿媳哪,不仅聪明有才气,还很孝顺我这个老太婆,能娶到这样的好儿媳,是我们夏家积了几辈子的福气……” 老太太把刘氏嫁到他们家,上服侍老的,下供相公考举的事说了一遍。又说起当年灾荒,刘氏自己偷偷地吃野菜吃糠,把省下的米饭粮食留给她和儿子的事说了一遍,听得一众贵夫人感动热泪盈眶。 许夫人拿帕子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说:“这个我们相信,就凭夏大小姐那一手好字可见,您儿媳刘氏是个了不起的。你们当时那么穷,还省吃俭用地省下钱来买纸墨让夏大小姐苦练书法,太不容易了。” 老太太听了这话,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她与刘氏根本就没有省吃俭用省钱买纸墨给月儿练字,只是在月儿小时候,刘氏拿了儿子留下的一点纸墨教过些日子罢了。 不过老太太也没有往深处去想,因为……老太太不识字,也不会写字。 一个不识字,又不会写字的人,如何会知道要写出一手好笔,是需要长年累月、天天不隔断地练出来的? 老太太又没练过字,哪知道里面的道道弯弯? 月儿会写?写的字漂亮?那肯定是我家月儿聪明! 第136章 低配版 什么?你们写不出来?那肯定是你们没有我家月儿聪明! 总之,在老太太的逻辑思维里,一切都归功于夏静月聪明。 于是,夸完了刘氏后,老太太又对一众贵夫人夸起了她的宝贝孙女儿。 “我跟你们说啊,我家月儿可聪明了,学什么会什么,打小就聪明伶俐能干。她五岁的时候,就会帮我烧火,八岁的时候就学会了烧菜,十岁就帮家里挑水……” 老太太在这边各种炫耀刘氏的贤惠与夏静月的聪明,梅氏在那边不想听也听了满满一耳朵,别提各种难受了。 夏静月削好了炭笔后,取了画纸摊好,用镇纸镇住。 要画什么呢? 在她削笔的时候,便已在构思了,这会儿已经有了想法。 那一个月圆中秋夜,月光如霜似水,遥安世子从画舫上一跃而下的场面深深地印在夏静月的记忆里。 即使最后知道遥安世子纯属是在耍酷耍帅,但仍然不减那场面给她带来的震撼。 夏静月想,那一幕对京城的许多人而言,也是极为震撼、极为经典的。要不然,那一夜激动万分的人们就不会失控了。 所以,夏静月落笔,将那一晚所见加以艺术处理的方式勾勒了出来。 把画舫改成月下朦胧的天宫,遥安世子那一跃,不是跳向楚河,而且从谪仙台壮烈而凄美地往凡间跳下。 嗯,就是把传奇故事改成了神话故事。 雕栏玉砌的天宫在朦朦月光下,陡生出一股来自亘古的苍凉。 夏静月用工笔的方式将近处的天宫以细腻的手法细描了出来,她的手很稳,气很定,当年练书法与画画,一是为了练心静,二是为了练手稳。 作为一个外科大夫,手稳是必须的。 在夏静月的沉稳勾描下,神秘的天庭景象慢慢地展现于画中。 天宫近处的宫殿上,细致到梁柱上的纹路都可清晰看见,远处的重重宫阙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仙气缭绕。 谪仙台上,遥安世子的仙姿凛然于纸上,夏静月想到法明禅师的风采,心中一动,便给画中的遥安世子添了一些艺术加工,使得他的形象更加超然脱俗,不带半点人间烟火。 在遥安世子的侧脸上,夏静月仔细回想,脑海里却想不起遥安世子的五官是怎么个具体法,只有一些大概影像。 她执笔,将影像中的遥安世子无意中添加上另一个男人的影子。 等将他的眉眼画好之后,夏静月仔细一看,不由有些愣住了。 不知不觉中,把遥安世子的眉眼画得跟韩潇有些相像。 法明禅师的气质,韩潇的眉眼,遥安世子的形象,这一副画,怎一个乱字了得。 然而当夏静月画完之后,整体又出奇的和谐。 画中,广瀚的天宫,寂寥冷清,遗世而孤立的遥安世子带着对人间的向往,从谪仙台上一跃而下。 风,将他的衣袂扬起,那一个无俦的侧脸,那一双孤寂如星空般的黑眸,似无情,却有情;似绝然,却凄婉…… 夏静月还将现代的光影手法,以及虚实手法运用进去,使得这一副画作的效果出乎她意料的好。 望着画中的遥安世子,夏静月有一瞬的失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画中人,是遥安世子左清羽,还是那个冷绝孤傲的男人。 “好画!” 许夫人从座位上走了过来,看过其他少女的画后,走到夏静月身边。 许夫人实在是太喜欢夏静月的画了,把画从失神的夏静月手中夺了过来,一瞬不转地盯着看。“这是遥安世子在中秋夜的一幕,那一夜我在楚河上的另一艘画舫上看到了,此画,比当时遥安世子月下踏波而行更令人感到震撼。” 有了方才夏静月书法惊人的事,这会儿,许多人正翘首关注着的夏静月画作如何。 听了许夫人之言,梅采玲等少女围了过去。 “哇!是遥安世子呢!” “遥安世子果然是天人下凡!” “我怎么觉得画中的遥安世子比他本人好看多了……” “这种画法真特别,我以前怎么从不曾见过?” 随着众女的议论,男厅那边的贵宾都坐不住了,赶紧让人把画取过去。 当梅绍成看到这副画时,呆立当场,心头震动巨大:她的字比我好,她的画也比我好,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才华了得的女子? 男宾对遥安奔凡的画作又一阵的叫好,好画,好字,无一不好。 众人一时欣赏这字,一时欣赏这画,俱是爱不释手。 梅绍成耳听着众人的赞声,心中激动难捺,对宁阳伯夫人交给他的任务更添了几分甘愿。 若能娶此女为妻,夫复何求? 有才,有财,还有貌,这世间还能去哪儿找到如此十全十美的妻子? 梅绍成顿时斗志昂扬起来。 夏静月在诗画会上一鸣惊人,寿宴结束后被数位贵夫人、小姐拉住了闲聊。梅绍成等了许久,又在宁阳伯夫人的暗助下,才制造出偶遇事件。 “夏姑娘,小生有礼了!”梅绍成手中执着扇子,风流倜傥,面带微笑,朝夏静月说道。 “你是?”夏静月顿住脚步,细看了梅绍成几眼。 不知为何,夏静月总感觉面前这人看着,很眼熟。 可她分明没有见过他。 仔细一瞧,咦,这扇子,这白衣,还有这一手负背后,昂首抬下巴的傲娇小模样,可不就是遥安世子的模样嘛。 只不过,此男比起遥安世子来,俊俏不够,举足间的优雅从容也不够,更缺少遥安世子的清贵雍容气派。 对方看上去,倒像个低配版的遥安世子。 夏静月明白了:粉丝! 此人定是遥安世子的超级粉丝,不然的话,不能模仿得这么像模又像样的。 只不过,在这大冷天里,外面都飘着雪呢,他仍然拿着扇子自作潇洒地扇来扇去,他不冷吗? 再见他故作风流倜傥的样子,夏静月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他这个傻样,真像村长家的傻儿子。 “你是哪个府上的公子?”夏静月想知道,这是哪一府上养出来的奇葩。 第137章 谁怕谁 梅绍成发现夏静月不仅总是盯着他看,还看着他笑。她笑起来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带着星光一般,令他心跳加速,小鹿乱撞。 这一紧张,梅绍成就语无伦次起来,“你表哥。” “你认错人了。”夏静月越过梅绍成,往花厅旁走去。 梅绍成追上去,说道:“月儿妹妹,我是宁阳伯府的九公子,也就是你的九表哥。” 夏静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我表哥?” “对对对!” “你们宁阳伯府的人,都喜欢乱认亲吗?” 一个说什么是她的外祖母,一个说什么是她的表姐,事实是一个比一个更阴险。 现在又来一个说是她表哥,又准备怎么阴她呢? 他们宁阳伯府的人,是不是阴她阴上瘾了? 夏静月微微一笑,朝梅绍成勾了勾手指,待梅绍成喜孜孜地走近后,她低声说:“这里到处都是人,咱们说话不方便。” 此地就在花厅口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夏静月与梅绍成说话的这些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好奇地从旁边经过呢。 梅绍成见此,深表赞同,“那我们……” 夏静月背着人,手指往梅园的方向一指,“梅园的梅花开得正好,地方也清静,不如咱们到那里详细地聊聊?” 梅绍成心中大喜,“行行行!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夏静月为难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我总要矜持一些,若是众目睽睽中跟你去了难免有闲话传出。这样吧,你先过去,我稍后就到。” “那表哥就在梅园等你了。”梅绍成依依不舍地往梅园去了。 夏静月朝初晴打了一个眼色,初晴趁人不注意,尾随着梅绍成过去了。 待夏静月扶着老太太离开宁阳伯府时,便听到传言说,宁阳伯府的九公子不知为何,被人打昏了吊在梅树上,差点给冻死了…… 老太太笑呵呵地与众位客人告别后,上了夏府的马车,车帘一落下,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阴沉得吓人。 夏静月把刚加好炭的手炉放在老太太手上,“奶奶把手暖一暖,车里的炭盆不够,有点冷。” 老太太抱着手炉,看着夏静月乖巧的模样,眼眶就不禁地红了。她一把搂着夏静月,哽咽了起来,“我可怜的月儿,都是奶奶不好,才让那些人如此作贱你!” 夏静月从老太太的胸前抬起头,笑意盎然,“奶奶生气什么,没见孙女给您涨脸了吗?” 老太太后怕地说道:“幸好月儿你有本事,才让那些人刮目相看,可要是你跟奶奶一样,不识字,不会写,不会画,今儿你的名声就全完了。” 老太太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 她们不就是欺负月儿从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吗?不仅暗骂月儿是母猪,还各种刁难,若是月儿跟她一样是睁眼瞎,这可怎么办? 不识字还被取了个母猪的外号,月儿以后还怎么嫁人? 老太太恨恨地说道:“宁阳伯府的用心阴险恶毒之极,表面笑,暗里刀,一帮杀人不眨眼的货色。她敢作贱我的孙女,我就去作贱她的女儿,看谁怕谁!” 夏静月怕老太太气出病来,连忙给气狠了的老太太顺气,说:“奶奶别气,跟那些人生气划不来。” “若是别的事,我就睁只眼闭只眼懒得管,可她们想坏你的名声,让你嫁不出去,这事奶奶绝不能就此罢休!” 夏静月的亲事是老太太心里悬着的一桩大事,宁阳伯府人算计夏静月,已触及了老太太的逆鳞。 马车回到夏府后,老太太刚到松鹤堂就沉着脸朝香梅吩咐说:“叫梅氏到松鹤堂来见我!” 香梅从不曾见老太太如此的生气,立即应了,匆匆地去传梅氏过来。 进了松鹤堂,地龙把堂内烘得暖暖的。夏静月解开老太太身上的披风,交给丫鬟后才除下自己身上的披风。 等暖得差不多了,这才解了厚外衣,与老太太一起坐在暖炕上。 待老太太换上家常服后,外面的丫鬟来报说梅氏来了。 “奶奶,我先下去了。” “去什么去,坐着!看奶奶怎么修理她!” 老太太按住要走的夏静月,朝外面吩咐说:“叫她进来!” 梅氏穿着厚厚的貂皮外套,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听香梅说,老太太找我,儿媳在伯府多喝了几盅酒,有些头晕,正想歇息呢。” 老太太端坐于炕上,冷冷地说道:“这么说来,我叫你过来叫得不是时候,妨碍了太太您的歇息了?” 梅氏连称不敢,“老太太要唤儿媳过来,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媳哪敢说半个不字!” “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干的事吗?我看你本事大得很呢!” “老太太这话不是羞煞儿媳吗?”梅氏眼睛往老太太脸上觑去一眼,好家伙,这火气大得都要窜上天了。 不过梅氏也没怎么在意,她跟老太太不对付好多年了,都习惯了,怎么着她也给夏家生了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压根不信老太太能将她怎么样。 老太太冷眼看着梅氏有恃无恐的样子,朝香梅说道:“你叫个婆子去大门口守着,老爷回来了让他马上过来!” 梅氏出言说道:“老爷在伯府陪吃了不少酒,也不知道醉了没有,这大冷的天气,又下着雪呢,就别让老爷过来了……” 老太太一拍炕桌,怒斥道:“老身传自个的儿子过来,还要经过你的同意,看你的脸色吗?这就是宁阳伯府的教养?宁阳伯夫人平时就是这么教你对待婆婆丈夫的?我们夏府家小,容不下你们宁阳伯府的大神,赶紧收拾东西,回你的宁阳伯府去!” 梅氏暗吃了一惊,老太太这样子,吃火药了? 这么多年来,老太太再不满她也没有说过让她回娘家的话,如今…… 梅氏的目光扫向坐在老太太旁边的夏静月,暗想定是夏静月搞的鬼!宁阳伯府给她涨了那么大的脸面,不感激就算了,还怂恿着老太太来对付她,真是气死她了。 梅氏不阴不阳地说道:“大小姐,家和万事兴,没两个月就要过年了,何必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 第138章 休了你 “二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夏静月乐了,她还没找梅氏的麻烦呢,这梅氏倒是先找她的麻烦了。 老太太伸手按住夏静月的手,示意夏静月不必理会,让她来。“看来,我们夏家是装不下你这尊大佛了。也好,赶在在过年前把事都办了,让你回宁阳伯府过个好年。” 梅氏不明问道:“办什么事儿?” 老太太目光如电,直逼梅氏说道:“不敬公婆,谋害嫡女,为儿媳,你不孝;为人母,你不慈。如此祸家之妇,我夏家要不起。” 梅氏心中一惊:“老太太,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休了你!” “什么?”梅氏大吃一惊:“休我?凭什么?” 老太太威厉说道:“就凭我是你婆婆,你不敬我,只这一条我便可休你!” 梅氏见老太太此举是来真的,总算是感到一丝害怕了。老太太要休她,就算这事不成,可如果传了出去,不仅她日后无脸见人,宁阳伯府都要为她蒙羞了。 “娘!”梅氏委屈说道:“儿媳嫁入夏家已有十几年了,相夫教子,格守妇道。今儿娘一言不合,便要说休了儿媳,这都要过年了,传了出去,儿媳还有脸面见人吗?” “你有没有脸面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老太婆蛮不讲理道。 梅氏叫道:“您就不讲道理的吗?” “讲道理?”老太太嗤笑道:“怎么,现在跟我说起道理来了?平常你们不是在背后说我老太婆是个乡下婆子,无礼数,无教养,是个野蛮人吗?今儿,我老太婆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野蛮!” 老太太朝香梅说道:“去!拿纸墨过来,趁天时早,好写了休书让梅小姐赶上回娘家吃晚饭的时间!” 香梅被吓着了,呆在那里,不知该不该去拿纸墨。 老太太冷眼望去:“怎么,我老太婆已经吩咐不动你了?” “奴婢这就去!”香梅慌地跑去内室拿纸墨了。 老太太一认真,梅氏就真的慌了手脚。“娘,您不能说休就休,这事得老爷的同意才行。” “正是,现在把休书写好,等哲翰回来让他签个名就行了。” “老爷不会同意的!” “不同意?呵!那是我儿子,我生出来的,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他不听我这个做娘的,难道听你的?我儿子,我比你了解,我若是非要他签,他不敢不签!” 梅氏终于知道怕了,也终于见识到老太太真要蛮横起来是何等的可怕,简直就是一个野蛮人! 梅氏也总算知道,以前老太太安守一角,万事不管不理,是多么的通情达理。 她这些年被惯坏了,压根忘了婆婆要想搓磨起儿媳来,有时候连借口都不用,只一句孝道大过天,就足以压得儿媳翻不起身来。 她的姐妹,她曾经的闺中好友,有几个有她这么舒服的?管理着一个家,没有小妾,婆婆也不用她立规矩,怎么舒坦怎么来。这也使得她忘了婆婆的这一座大山压下来,那是什么滋味的。 梅氏不禁泪下,向老太太哀求道:“娘,您就算看在博儿的份上,饶了儿媳这一次吧。博儿还小,不能没有娘!” 老太太不为所动,冷漠地说道:“没了你这个娘,到时再另给博儿找个娘就行了。我儿子现在大好前途,休了你正好娶个门第更高的,更年轻漂亮的。你也甭拿博儿来威胁我,孙子?呵呵!到时我让我的新儿媳生十个八个的孙子……” 梅氏大急,老太太连孙儿都不要了,那她一个儿媳…… 想到老太太心心念念的儿媳是刘氏,而刘氏之所以死得这么快,也有她派人去气刘氏的原因在。再想到在宁阳伯府时,老太太一个劲地夸赞刘氏的神情,那般自豪,哪里有她的位置? 老太太不会是想给刘氏报仇吧? 再有一个夏静月在背后兴风作浪…… 梅氏越想越有可能,上前几步,双膝一软,跪在老太在面前,哀求道:“娘,儿媳知道错了,求你饶了儿媳这一次,儿媳以后会加倍的孝顺您,什么都听您的……” 老太太打断梅氏的话,“晚了!” 等香梅拿了纸墨过来,老太太说道:“把笔墨拿过来!月儿,你会写字,代奶奶把休书写好,等你爹回来让他直接签名就行。” 夏静月闻言,便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 明白之后,夏静月悄悄向老太太眨了眨眼睛,摊开纸,沾了墨,开始写起来: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老太太见夏静月明白了她的用意,心中大慰,脸上却更加的严肃,把梅氏唬得不轻。 尤其是梅氏看到夏静月果然写起休书了,骇得扑过去抱住老太太的腿,泪水流了出来。“娘,儿媳嫁入夏府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说休就休。儿媳求求您,给儿媳一次机会吧,儿媳再也不敢了!” 老太太闭上了眼睛,不言不语地透着冷漠。 梅氏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浑身冷得比外面的雪还冷,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夏哲翰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听婆子说老太太找他,顾不上换下衣服,往松鹤堂赶来了。 还未进松鹤堂,夏哲翰就听到梅氏的悲嚎和哭叫。 那尖锐的嚎哭声,把夏哲翰的酒意都吓飞了,赶忙跑进松鹤堂里。 梅氏听到夏哲翰的脚步声,也顾不上站起来,跪行着朝夏哲翰爬过去哭叫道:“老爷,您跟娘求求情,让娘不要休了妾身。妾身都一大把年纪了,要是被休回宁阳伯府,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直接赏妾身一根绳子,让妾身一了百了!” 夏哲翰愕然问道:“好好的,谁要休你?” 老太太扬声说道:“是我要休她!” 夏哲翰连忙陪笑问:“娘,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冷笑问:“怎么了?你还来问我怎么了?难道你自个不知道吗?宁阳伯府的事,你别告诉我你是个聋子瞎子,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 第139章 破口大骂 夏哲翰立即想起宁阳伯府众千金合起伙来要夏静月出丑的事,此事他当时的确愤怒无比。只是后来夏静月一鸣惊人,诗画会中名利尽收,连带他也脸上有光,先被一众同僚羡慕嫉妒,后又被上司表扬,就反怒为喜了。再后来又被灌了几杯黄汤,更是飘飘然起来。 夏哲翰劝说道:“娘,虽然宁阳伯府做事不地道,可儿子相信,此事绝不是梅氏的主意,她不至于这么愚蠢。夏静月的名声若是坏了,会影响到萱儿,她素来最疼萱儿,怎么可能做影响到萱儿名誉的事?此事与她无关……” “放屁!”老太太骂道:“你这做老子的不帮自个女儿,倒帮起外人来了!她是宁阳伯府的小姐,宁阳伯府要刁难月儿,她就算事先不知,后来也是知道的,可她非但不阻止,还帮着宁阳伯府的人来害我夏家的小姐。如此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还留着做什么?赶紧地休了好过个安稳年!” 夏哲翰朝梅氏斥道:“此事你当时可知?” 梅氏哪敢说她之前知道,飞快地摇头:“老爷,我要是提前知道早就阻止了,怎么会让她们捉弄大小姐。” 老太太怒道:“仅仅是捉弄吗?她们直接把月儿当母猪,这是明目张胆的羞辱!她们是在侮辱我们夏家!她们为什么要拿母猪来羞辱?不就是看不起我们夏家,羞辱我们是从乡下来的吗?既然你们宁阳伯府如此高贵,当年为何还要嫁给从乡下来的哲翰?有本事,你怎么不嫁到皇室去做妃子?” 此言夏哲翰听了之后,脸色也极为难看。 他再讨厌夏静月,再不喜欢夏静月,可夏静月是他的女儿。他女儿是母猪,那他夏哲翰是什么?也是猪吗?老公猪? “宁阳伯府欺人太甚!”夏哲翰也动了怒,破口就骂道:“我看宁阳伯府才是猪窝!猪圈!猪舍!” 夏哲翰回想起夏静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宁阳伯府是猪舍时的情景,简直太让他扬眉吐气了。 梅氏被骂得连头也不敢抬起,只一个劲地哭泣着。 老太太说:“这般不拿我们当亲家的亲家,我们夏家要不起,让梅氏回去吧。” “娘……”梅氏抬起头,哭得声音都沙哑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娘家怎么做那是娘家的事,她们也不会让我知道啊!而且那事儿,我娘也是不知情的,纯属是小辈们在胡闹。我事后去查了原因,是大小姐先害了采瑜掉进河里,采玲姐妹想给采瑜出气才胡闹起来的……” 夏静月听到这里,抬起头来,说道:“二太太可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头上泼,梅采瑜是自个掉进河里的,与我无关。不信,你去问夏筱萱,她亲眼看见的。” 老太太刚平息的怒气又被激上来了,指着梅氏对夏哲翰说:“你听听,听到了没有,自己的女儿不信,尽信她娘家的侄女,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吃里扒外是什么?” 夏哲翰对梅氏的做法非常失望,“你回娘家住几天吧。” 梅氏大惊失色,老太太要休她,夏哲翰也不要她了吗? 她爬过去死死抱住夏哲翰的腿哭道:“老爷,您不能这样对妾身,妾身这么多年来是怎么服侍老爷的,是怎么替老爷打点上下的,老爷您是知道的,你可不能因为妾身说错了一句话就要赶妾身回娘家。老爷……老爷……” 梅氏抱着夏哲翰的腿,一把泪,一把鼻涕地哭诉这些年对夏府,对夏哲翰的功劳。夏哲翰听着,倒真的想起刚做官时的不易,梅氏对他的确没得说的。更何况,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夏哲翰心软了,向老太太求情说:“娘,梅氏嫁到我们夏家,的确是很安守本分,只因这一件无心之事,就赶她回娘家,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无心之事?”老太太冷笑说:“这么说来,你事先也是知道的了?我就说呢,你们怎么这么好心,非要带月儿去宁阳府做客,原来你这个做父亲的也在陷害自己的女儿!” “儿子冤枉……”夏哲翰刚喊一句冤,就陡然住了口,猛转头看梅氏,那目光冷冽得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要是这一切都是事先有图谋的,那么,梅氏就太歹毒了。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喜欢自己的妻子是个歹毒阴险的人。 梅氏见事情败露了一半,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对上夏哲翰冰冷的目光,她硬着头皮辩解道:“此事我的确是好意的,咱们一大家人都去了宁阳伯府,独留大小姐一人在家,传出去外人又说我这做二娘的不是。我、我也只是想名声好一点,让人觉得是个大度仁慈的母亲,我真的没有想到其他……” 见夏哲翰半信半疑,梅氏暗中一咬牙,说道:“老爷和老太太若是不信,妾身今儿就以死谢罪!” 说罢,梅氏站了起来,朝木柱撞了过去。 夏哲翰赶紧拉住梅氏,才没让梅氏真的撞上去。 他见梅氏以死证明,就信了八分,说道:“不过是问你几句,你就要死要活的,这都要过年了,你晦不晦气。” 夏哲翰又朝老太太求情,“娘,咱们总不能真逼出人命来吧?” 老太太面无表情地看了梅氏许久,才松了口,“不休你回宁阳伯府也行,但此事即便你百般狡辩,也脱不了关系,就罚你去祠堂跪三天,抄写女德女规三百遍。” 梅氏闻言,脸色又白了。 夏府中的祠堂,说得好听是祠堂,说得难听就是闲置的后堂。 那地方还是夏府初建时,学了贵族人家,预盖了将来做祠堂的,里面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四面墙,更别说地龙了。 要是去那里跪三天,她冻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老太太,您看这天,天天下雪的,祠堂那里多冷,不如罚我多抄几遍女德……” 老太太却说:“罚跪祠堂这一招是跟你们宁阳伯府学的,怎么,你们宁阳伯府可以罚人跪祠堂,我夏家就不能了?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们夏家,嫁到夏家来你受委屈了,受大委屈了!” 第140章 要怎么修理她 “儿媳不敢,儿媳这就去跪。”梅氏生怕老太太一怒之下,又要说休她的事,马上表示愿意去跪祠堂。 夏哲翰见事已了,就要向老太太告退。 梅氏悄悄一拉夏哲翰,手指向夏静月正写着的纸,低声说:“娘让大小姐写的休书……” 这个休书梅氏必须要取了来烧掉,不然传给下人看到了,她当家主母的脸面何在?她不敢亲自去要,示意夏哲翰去要。 夏哲翰一听,沉下脸来,“岂有此理,哪有女儿写休弃母亲的休书?无规无矩,胡闹之极!” 夏静月收了笔,拿起纸,朝夏哲翰扬了扬,说:“她虽阴险,但我不至于连这点规矩都不懂。拿去吧……” 夏哲翰接过来一看,这才发现,这哪是什么休书,分明是小儿都能背诵的诗词。 敢情这死丫头在耍弄他? 不过这死丫头的字的确是非常不错。 夏哲翰把纸折好收了,“母亲,儿子先告退了。” “记得回去好好管教你的妻子。”老太太淡淡地说道。 “是,儿子知道了。” 从松鹤堂出来,夏哲翰就一直冷着脸,负着手在前面走得极快。 梅氏将脸上的泪水抹干后,又整了整的发才追上去,“老爷,您还生妾身的气吗?” “我怎么敢生宁阳伯府三姑奶奶的气。”夏哲翰冷冷说道。 “妾身代宁阳伯府给老爷赔不是了。”梅氏悄悄观察了下夏哲翰的脸色,说:“老爷,您不是不喜欢夏静月吗?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了……” 夏哲翰猛地停下,转过头,凌厉地盯着梅氏,“我再不喜欢她,但她名义上还是我的女儿,她出丑了,我这个做父亲的脸面往哪里搁?你可知,她在女厅中出丑,我在男厅中遭受多少看笑话的目光?” “老爷,这不是……” 夏哲翰冷然打断说道:“梅氏,在府里怎么着我不管,但在外头,面对外人时,我希望你不要再做糊涂事。若再有此事发生,夏家当家主母的位置就该换人了。” 梅氏一惊,连忙应道:“妾身记住了。” 梅氏甚觉委屈,原本是没有这一出的,还不是夏静月那小蹄子得罪了采玲与采瑜,才弄出这些事儿。结果倒好,小蹄子自己威风了,倒害得她挨骂受苦。 想想还是不甘,梅氏辩解道:“实不相瞒,我娘看到采玲要为难大小姐时,当即就安排了人替大小姐解围的。因此大小姐就算不识字,最后也不会有事的。” 夏哲翰被梅氏给气笑了,“安排的人也是你们宁阳伯府的人吧?呵呵!到时再衬托得你们宁阳伯的人多么的才华横溢,而又显得我夏府的人是多么的愚不可及。用我夏府的女儿来抬你们宁阳伯府小姐的轿子,我夏哲翰就是官位再小,也是要脸要面的人!” 幸好此时的夏哲翰还不知道,宁阳伯夫人安排解围的人是个男子,若是知道,估计夏哲翰杀了梅氏的心都有了。大庭广众之下,一男一女,会引出多少的流言蜚语? 真若如此,夏哲翰的一张老脸都要丢尽了! 即便如此,夏哲翰仍然一口闷气无法宣泄,他朝梅氏斥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老太太不是说了让你跪三天祠堂吗,还不快去!” 梅氏脸色白得难看,“老爷,真、真、真要去吗?” “不去可以,马上收拾东西滚回宁阳伯府去。”夏哲翰冷着脸拂袖而去。 梅氏脸色白转青了。 松鹤堂内,老太太疲倦地靠在方枕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夏静月上去给老太太捏肩,“奶奶累了吧,先歇一会儿。” 老太太抓着夏静月的手拢在双掌中,睁开昏浊的眼睛,内疚地看着夏静月:“月儿,你不会怪奶奶吧?” “怎么会呢?”夏静月笑道:“奶奶这么护着我,我若是怪奶奶还是人吗?” 老太太眼眶湿润着,“她那样待你,可奶奶却不能真休了她。你跟筱萱都到了订亲的年龄了,如果闹出休妻一事,于你们的亲事上必然大受影响。还有你爹,他娶了两个妻子,如果又再娶,于他官路也有碍。月儿,说到底,奶奶还是私心太多,奶奶对不起你……” 夏静月连忙安慰老太太说道:“奶奶别难过,您的顾虑我都懂,都明白。” 虽然她不在意亲事,但这个社会,这个时代的女子,对亲事是极为在意的,名声甚至比命还重要。老太太站在这个社会的立场为她考虑,是真正为她着想才会如此。 而且老太太今天厉逼梅氏,也让梅氏心生顾忌,不敢对她的亲事指手划脚。 说到底,老太太也是怕梅氏以主母的名义,给她胡乱订亲。有了今天的敲打,梅氏就会知道,敢胡乱给她订亲,老太太就敢真休了她。 “不过月儿你放心,梅氏以后要是安安份份地过日子还好,要是再出来作妖,看奶奶怎么修理她。” 夏静月挽着老太太好奇问道:“如果梅氏又作妖,奶奶要怎么修理她?” 老太太哼了一声,说:“我就把后堂的祠堂修成铁桶,把她关进去,只要我活着一天,她就别想出来!” 不能休,就关,一直关到老死为止。 夏静月讶然问:“奶奶,您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老太太神秘一笑,拉着夏静月靠近过来,小声与夏静月说:“奶奶偷偷告诉你,虽说奶奶这几年一直在夏府少出,但都悄悄地打听豪门贵族里的婆婆是怎么刁难媳妇的,奶奶学的可多了。别的不说,光一个昏定晨省,就够收拾梅氏的。” “昏定晨省?” “对。每天寅时便要她来请安,不管天冷还是天热或下雪下雨,都让她在外面站上两个时辰。等我睡醒了,让她端茶倒水,做尽丫鬟的工作。晚上又让她侍候到子时才放她去休息,她睡不到几个时辰,又到寅时请安的时候了……” 夏静月惊讶极了,对老太太刮目相看了,“奶奶,您还会这个?” 第141章 黑化的老太太 “这些都是那些贵族夫人最喜欢折腾媳妇的法子,那个宁阳伯夫人最爱这招,听说宁阳伯夫人的几个庶子媳妇被折腾掉了好几个胎儿了,弄得那些庶子的孩子全是姨娘肚子里出的。宁阳伯夫人喜欢这样搓磨别人的女儿,她嫁出去的女儿哪,就梅氏命好,我不用她请安,也不用行规矩。梅氏的两个姐姐,可被婆婆给搓磨惨了。” “还有这事?”夏静月大开眼界了。 “这还是最正常的,还有更阴险的。有一些婆婆想整治儿媳妇,动不动就罚跪,跪的锦团里又塞进去小石头,甚至还有在里面藏针的。还有把儿媳当丫鬟用的,既要端茶倒水,还要捶腿捏肩,甚至还要给婆婆做衣服做鞋。别人家的儿媳哪有梅氏过得这么舒心?我要想整她,别的不说,我只需以母亲的名义,给儿子身边塞几个通房丫鬟,或者买几个姨娘放在儿子房里,她敢吭一句?敢吭一声就是善妒,犯了善妒就可以休了她!月儿,你等着,她若再不安分,奶奶一条条地让她尝尝厉害!” 夏静月目瞪口呆地看着跃跃欲试的老太太:奶奶,您这是要黑化的节奏啊! 进入腊月之后,雪更是没有停过,纷纷扬扬的,把天地妆成一片素白。 梅氏在祠堂跪了三天,出来后大病了一场,人也老实多了。 夏静月在府里呆了几天,觉得闷子,便去了杏林堂。 天太冷,来抓药的人不多,夏静月闲着没事,把带来的红薯放到火盆上烤。没多久,杏林堂里飘着浓浓的烤红薯香气。 除了药香,红薯香气,药堂中还飘着马六子背诵药方的声音。 “麻黄汤中用桂枝,杏仁、杏仁、甘草四般施,恶寒发热头身痛,无汗而喘服之宜。” “小小青龙最有功,风寒束表饮停胸,细辛……半夏……甘和味,姜桂……姜桂后面是什么来着?” 马六子背了前面,又把后面给忘了,翻来覆去地回去查书。 夏静月把炭盆里的红薯翻了个身,再看马六子背书背得那辛苦的样子,都替他着急了。 把火钳放下,夏静月拿过马六子的书,说:“你这是死背书,背死书,一点技巧都没有。照你这样,要背熟一整本药方书,你得背到猴年马月。” 马六子苦着脸,说:“我也不想,可是这些药方,密密麻麻的,老是背混了。” “我教你个法子。”夏静月指着炭盆里的红薯说:“我教你怎么快速背药方,你给我烤红薯。” 马六子立即作出十足恭敬的模样说:“师祖要吃红薯,就是不教徒孙,徒孙也应该给师祖烤的。” “你小子油嘴滑舌的,吃香油了?” 马六子呵呵笑道:“这不师傅出诊了,徒孙替师傅尽孝道嘛。” 马六子让伙计再烧一个炭盆过来,拿了红薯尽心尽力地烤起来。 夏静月见他上道,说道:“好吧,看你挺乖的份上,我就教你一样绝门手艺。” 夏静月翻开药方书,指着麻黄汤歌诀说道:“麻黄汤中共有四样药材,炙甘草、麻黄、桂枝、杏仁。你取它们中的一个字,组成简单易懂的四个字……干妈贵姓。” “干妈贵姓?”马六子有一瞬的呆滞,随即一拍大腿,“哎呀我的妈呀,干是炙甘草,妈是麻黄,贵是桂枝,姓是杏仁!四个同音的字!” 如此一背,倒真的一读就记住了,想忘都忘不掉呢。 马六子这会儿对夏静月更心服口服了,指着小青龙汤请教夏静月:“师祖,这个药方足足有八味药材,实在难背,您给指点指点?” “小小青龙最有功,风寒束表饮停胸,细辛半夏甘和味,姜桂麻黄芍药同。”夏静月念完后,说:“你把其中的药材名字顺序调换一下,芍药、干姜、五味子、麻黄、炙甘草、细辛、半夏、桂枝,取八味药中各一字就是……少将为嘛甘心下跪?” 马六子只念一遍便记住了,喜形于色,“少将为嘛甘心下跪,少是芍药,将是干姜,为是五味子,心是细辛,下是半夏,跪是桂枝。我会背了,终于背全了!” “真人养脏汤,有药材十味,木香、肉桂、罂粟壳、当归、白术、甘草、肉豆蔻、白芍药、诃子、人参,组成句子……穆桂英挡住草蔻要何人。” “回阳救逆汤,药材为,陈皮、附子、人参、半夏、茯苓、甘草、五味子、麝香、干姜、白术、肉桂……陈夫人下令炒五香酱猪肉。” “……” 随着夏静月一个个药方给马六子编出句子,马六子记得越来越快,之前觉得枯燥乏味的药方一下子变得鲜活趣味起来。一个月背不全的药方,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就背出了几十道药方,把他喜得抓耳挠腮的。 陈老出诊回来后,马六子一高兴,跑到陈老面前炫耀去了。 陈老听了马六子背的药方顺口溜后,目露诧异,得知这是夏静月教的,古怪地看了夏静月几眼。见夏静月望来,又斥道:“投机取巧。” 夏静月把烤好的红薯放在托盘点,问陈老:“陈老,您要不要尝一个?” 陈老只瞥了一眼,便冷然转身回内堂,“一帮小屁孩,就知道吃。” 不吃拉倒。 夏静月朝初晴说道:“快来,陈老不吃咱们就多吃一个。” 现在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好,饭量大,一天到晚都觉得肚子饿,吃不饱。 尤其是初晴,不仅力气大,吃得还多,一个人能顶马六子和田九两个人的饭量,看得马六子和田九咋舌不已。 “初晴,你吃这么多,怎么还这么瘦?”田九啃着红薯问道。 初晴瞟了一眼胖墩墩的田九:“你没见药堂的粗活都是我干的吗?你吃得多,又不干活,当然会发胖了。” 田九呵呵笑道:“我这不是要抓药嘛。” 几人闲聊之余,突然一阵哭喊声由远而近,很快就奔到药堂来了。 “大夫!快救命!救救我家孩子!” 第142章 明王回京 一男子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进来,满头大汗地叫道:“大夫!大夫呢!” 夏静月望去,只见那孩子面色发紫,直翻眼白,张着嘴巴却无法呼吸。她迅速站了起来,走过去,“是不是噎住了?” 男子不断地点头,说:“刚吃红枣时,不小心整个吞下去了,这会儿……” “给我!”不待男子说完,夏静月把小孩接了过来。 男子一看夏静月年纪这么小,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怎么会给人治病?“你行吗?赶紧找老大夫过来……老大夫呢?在哪儿?快出来救救我儿子……” 在男子叫吼的时候,夏静月用海姆立克急救法,站在男童背后,双臂环绕到男童的腰部,一手握拳,另一手抓着拳头,快速地向上向里挤压。 重复数次后,男童喉咙中卡住的红枣终于冲了出来。 听到男童的哭泣声后,那如无头苍蝇般乱叫的男子才知道儿子已经得救了。 男子抱着劫后余生的儿子,感激不尽地对夏静月鞠躬再鞠躬,“小姑娘,真是太感谢你了!谢谢你救了我儿子,谢谢!你们杏林堂的人真厉害,年纪轻轻的,一个个都有好医术,之前的蓝大夫,还有陶小大夫,现在又多了一个厉害的小姑娘。你们杏林堂真是太了不起了,以后有伤风发烧的,都来你们这儿!” 夏静月趁机给药堂打起广告,“我们杏林堂童叟无欺,价格公道,医术有保证,有什么伤风感冒的尽管过来。不过呢……” 夏静月俏皮地一笑,说:“不过最好您这一辈子都健健康康,活到了一百岁也能吃能跑,笑口常开,压根用不着来我们药堂!” 身体倍儿好,自然不用来药堂买药看病了。 这话把男子逗乐了,说道:“你这小姑娘嘴巴倒是会说。好,我就承你口福,一辈子健健康康的。” “那是自然的。”马六子口中的吉祥话更像不要钱似的,“一看您就是有福之人,令郎更是福星高照相,此次大难之后,令朗必然后福无量,顺风顺水。将来做生意财源广进,科举三元及第,您啊,等着享大福吧。” 男子抱着儿子乐得呵呵直笑,从身上掏出一把的银钱来,“这是给的诊费,多了不用找了,给小姑娘和小哥吃茶去。” “不用了。”夏静月说道:“你没用药,我又不是坐堂大夫,不收诊金,所以你还是把钱收回去吧。” “这怎么行,你救了我儿子的性命,这钱是应得的。”男子把钱强塞到马六子手上后,抱着儿子就跑了,生怕了杏林堂不收他的钱。 马六子把满把的碎银一称,竟然有五两之多。 “陈老。”马六子问不知何时从后堂出来的陈老说:“客人这钱付得有点多了。” 陈老脸上的神情冷得不近人情,“他不赚钱多你还嫌钱多了?” 夏静月暗想会不会她越过陈老去救人,引起陈老不满了? 药堂有药堂的规矩,给人治病是坐堂大夫的事,她现在只是个抓药的伙计。 夏静月过去向陈老解释说:“陈老,病人的情况太危急,我一时顾不了其他,就先把病人治了,你可不要生气呀。” 陈老冷哼了一声,爱理不理地说道:“没见天都晚了,还不回去!” 夏静月这一看外面的天色,因为又要下雪的缘故,看着要比往常要早天黑了。她想起跟老太太说了晚上要吃火锅的事,连忙招呼初晴与初雪收拾东西回家。 “谢陈老提醒了!”夏静月朝陈老一笑,鬼灵精怪地说道:“我知道你肯定又要摆上冷脸,傲娇地说谁提醒你了!不过呢,你心中对小辈拳拳爱护之心我都懂的,你只是太害羞了而已。话说陈老,你年纪都大一把了,就不要老是羞答答的了。” 不等陈老暴怒,夏静月就跑出药堂大门,又朝陈老做了一个鬼脸。 “这个死丫头……”陈老气急败坏地拿着扫把追出去,可夏静月早跑得没影儿了。 陶子阳出诊回来,看到陈老拿着扫把站在药堂门口,问道:“师傅,您拿着扫把站在这里做什么尼?” 陈老瞪了陶子阳一眼,叫道:“我扫雪,不行吗?” “行,当然行了。”陶子阳连忙应道。 陶子阳纳闷地摸着脑袋:师傅今儿怎么了?吃炸药了?脾气这么暴躁! 因想着晚上吃火锅,夏静月见离天黑还有些时候,便往菜市场那边走,去看看有没有新鲜的牛肉或者羊肉。 一主二仆沿着马路走,偶尔见有卖东西的小贩,便走过去看看有什么想买的。 快到菜市场时,前面有两队官兵开始清道。 夏静月被逼往一旁的商铺退去,问同样退进商铺的百姓:“怎么突然开始清道了?” 商铺的老板娘走了过来,习以为常说道:“是哪位皇亲贵胄进京了吧,这些日子每隔一段时间就清道,弄得这边的路都没人走了。” 夏静月问道:“是过年了,各地皇亲回京面圣吗?” 老板娘一听,笑道:“小姑娘,你天天躲在家里不知外面情况吧?三天后就是当今圣上的寿辰,不仅是分封各地的王侯进京贺寿,各地的大官也陆续进京来了。” 夏静月恍然,原来是皇帝老儿过生日。 官兵清道之后,庞大的仪仗队伍从城外走来。 肃静,回避的牌子后面,还有着明王与穆王字样的牌子,敢情这支进京队伍是两位王爷的。 夏静月想到穆王那王八蛋,还是小心为妙,拉着两个丫鬟退回商铺里,免得这位恶王爷脑抽了看过来,不小心发现了她。 夏静月看得没错,这支正是穆王迎明王进京的队伍。 宽敞的辇车内,温暖舒适,穆王庞大的身体靠在铺满皮毛的宽榻上,倒了一杯热酒,与坐在另一边的明王说道:“大皇兄,来,喝杯热酒暖暖身子,祛祛寒气。这个鬼天气,真是冷死人了。” 明王是当今皇帝的长子,母亲是后宫中仅次于皇后的滕贵妃,在大靖朝中,除了太子,身份最尊贵的就数这位明王爷了。 第143章 贼兮兮的 明王望着外面的雪开始飘了,容有愁色,说道:“父皇的身体比去年更差了,这雪却下得不止,也不知道父皇的身体可好。” 穆王浑不在乎地一挥手,说:“好着呢,前儿还过问了万寿节的事,把礼部的人叫去骂个狗血淋头。有这骂人的劲,可见父皇身体倍儿好。” 明王笑骂道:“你这混帐,有你这样说父皇闲话的吗?枉费小时候父皇那么疼你,都白疼了。” “大皇兄也说了,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这些年父皇越发不待见我,我都不敢往宫里走了,免得父皇见我一次骂一次。” 明王训道:“这怪你太不长进了,听说你又犯浑了,把父皇给惹恼了?” 穆王叫起冤来:“我犯什么浑了?” “村姑的事,我即使不在京中也都听说了,你小子怎么喜欢上村姑了?” 提起此事,穆王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哪个混帐王八蛋说本王喜欢村姑?他才喜欢村姑!他全家都喜欢村姑!” 明王这就纳闷了:“既然如此,你为何搜集大量村姑进王府?” “我是想抓那个可恶的村姑,可是她比贼溜得还快,几次都没有抓住她。只好把全部村姑都抓过来,看看在不在其中喽。”穆王摸着他额头的一小处疤痕,恨恨说道:“那个臭村姑若是落在本王手上,本王一定将她千刀万剐!” 明王不禁笑了,“怎么了,那个村姑得罪你了?” 能把向来无法无天的穆王惹恼至此,偏又计可施,明王倒是好奇是哪个村姑有这等本事。 “别提这事了。”穆王不想提这糗事,“咱们兄弟好不容易相聚一起,就别提那些讨厌的人讨厌的事。” “行,不提就不提。”明王喝了一口热酒,又尝了几样下酒小菜,点头赞道:“难为你了,这大冷天的,不仅亲自跑到城外去接我进城,还备下了热酒热菜。” “来来来,大皇兄多吃一点,等进了宫,父皇要是忙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你,可得先吃饱了,免得大冷天饿肚子。”穆王又把几样藏在暖屉里的小菜拿出来,再给明王的酒杯续满。“父皇也是的,北方雪灾之事派个朝中官员过去就是了,偏派你去,害你差点赶不上万寿节。” “话可不能这么说。”明王放下酒杯,肃言教育穆王说:“为父皇分忧,是我们这些做儿臣该做的事。你也是的,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为父皇排忧解难就算了,还动不动就把父皇气一顿,实在太不应该了。记住,以后不许这样了。” 穆王被训得有些不乐意,不过训他的是明王,是众兄弟中对他最关照的大皇兄,他不仅忍了,还带着感激说道:“大皇兄,我知道你这些话是为我好,但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北方那边天寒地冻的,万一你也落得个病根,跟四皇弟一样瘫了,以后弟弟指望谁去?” 听到此言,明王问起:“四皇弟的病真的无药可治吗?” “没药治了,太医院的太医,还有民间的大夫,没一个能治的。” 明王脸上布满失落之色,“四皇弟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却从此不能行走,老天不开眼哪。四皇弟失去了双腿,大靖朝就失去了一根顶梁柱,可惜!可叹!三弟,四弟病的这些日子,你可有去看望过?” “我看他做什么?”穆王平生最怕的除了皇帝,第二个就是四皇子韩潇了。一想到韩潇那双能冻僵人的寒眸,穆王就打了一个寒噤。“我看到他就躲,干嘛还往前凑?” 即使对明王,穆王也只是敬,但对睿王韩潇,穆王不知为何,有点发怵。 明王岂不明白穆王的心思?忍不住笑了,“你连太子都不怕,倒是怕起弟弟来了。” 穆王不服气地说道:“我就不信你不怕他。” 明王竟无言以对,对这位皇弟,明王不由苦笑了起来。这位皇弟的脾气要是上来了,连父皇的脸面都敢不给,何况是他们这做兄弟的? 穆王凑到明王跟前,鬼鬼崇崇地说道:“大皇兄,告诉你一件事情,几个月前,太子差点被四皇弟给揍了!” “有此事?”明王一惊,忙问道:“这里面有什么缘故?” 穆王笑得贼兮兮的,说:“听说太子要抢四皇弟的女人,四皇弟自然不依,然后双方差点打起来了。大皇兄你是知道的,四皇弟身边的侍卫,都是战场上杀出来的精兵,一个顶好几个呢,太子的那些侍卫怎么够打?塞牙缝都不够!就不说侍卫了,光四皇弟那一身功夫,就足以横扫整个太子府。太子敢跟四皇弟叫阵,我也是服了他了。” 明王其他的没听清,但那抢女人的字眼听得仔细。 正因为听仔细了,他更加吃惊:“四皇弟?女人?四皇弟什么时候会和女人扯上关系,不是,四皇弟他什么时候喜欢女人了?” “男人喜欢女人有什么好奇怪的。”穆王故作淡定地说。 他不会告诉别人,他当时听到韩潇喜欢女人时,吃惊得嘴巴半天合不拢,差点飞了几个苍蝇进去了。 明王说:“若是其他男人当然正常,可四皇弟,他不是喜欢……” 传说四皇弟喜欢男人,难道传说是假的? 穆王又贼兮兮地说道:“估计是知道自己双腿无望治好,想弄个女人传宗接代吧。然后一试之下,发现女人的滋味比男人好多,所以就喜欢女人了吧。” “你可知道,四皇弟喜欢的女人是哪一府上的千金?” 穆王摇头说不知,“估计只有太子知道吧。听闻那一天太子把四皇弟和那女人请到山庄作客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弄的,差点打了起来。” 明王沉默半晌,说道:“看来四皇弟的腿的确无药可救了。” 若不然,不会突然性情大变。 估计四皇弟此举,是想给自己留个后。 “本来就无药可治,听说太子开始撤掉监视四皇弟的人了。” 明王点了点头,“此次万寿节,父皇应该要为四皇弟指婚了。” 第144章 受宠若惊 韩潇虽然双腿残废了,但手握重权,在民间又威望极高,想嫁进睿王府的女人绝对不少。何况,四弟只是双腿不好,容貌却是众多皇子中最出众的。 果然,便听到穆王说道:“宫中传来的消息,皇后想把娘家的侄女嫁给四皇弟,父皇也同意了,只等万寿节上就公布了。” 明王闻言,目含深意说道:“皇后若是能拉拢住四皇弟,太子的位置就无人可撼了。” 当今皇上的万寿节在满天雪舞中到来了。 整个京城都戒严了,皇宫内院,张灯结彩,将雪白的天地妆成鲜艳的喜庆之色。 要问每次举行大宴会时,最忙的是哪一部的官员?不用问,绝对是礼部属下的官员。 夏哲翰刚平调到礼部,面对最为重要的万寿节,他不敢有丝毫的闪失,直接搬到部里吃住。晚上的万寿宴,更是重中之重,他需要盯紧每一个环节。 万寿节,对夏哲翰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遇。 如果做好了,能被皇帝关注到,升迁自然就不成问题了。 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出头的机会,夏哲翰干得比谁都卖力。 万寿宴即将开始了,那边来传皇上快要进场了,夏哲翰跑到宫门前,查问底下的官员:“皇上就要入宴了,还有谁没到的?没到的也不管了,赶紧封门!” 皇上都上坐了你还没到,这样的官员也不需要他进来了。 守门的官员一查名册,还真有一位人物没到。“大人,睿王殿下还没来,要封门吗?” 夏哲翰闻言,恨不得一巴掌拍醒那个官员,斥道:“睿王殿下是何等人物,岂能同那些普通官员相比吗?没眼色的东西!” 正斥着,宫门外,四皇子睿王殿下的仪仗姗姗而来了。 而宫内,已传出山呼万岁的声音。 显然,皇上已经入场了,百官都在见驾。 夏哲翰探首看着宫门外不紧不慢的睿王辇车,暗中惊叹:也只有这位爷才敢把架子端得这么大,听到宫内山呼万岁,还不紧不慢的。 睿王仪仗近了,夏哲翰忙堆满笑容小跑过去跪地相迎,“下官夏哲翰参见王爷殿下!” 随着夏哲翰的这一行礼,宫门附近的官员以及禁军都跪地行礼。 然而,睿王的辇车没有半分停留,依然不紧不慢地朝皇宫行去。 倒是陪走在辇车侧旁的睿王府大总管王安看到了夏哲翰,认出这是夏静月之父。 经过夏哲翰旁边时,王总管和蔼笑道:“这不是夏大人吗?请起吧。” 夏哲翰受宠若惊:睿王府的大总管竟然认识他? 他心情激动得难以自已,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抬起头正要朝王总管说几句奉承话,王总管早就越过他陪着辇车走远了。 夏哲翰捂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想:他才刚调进礼部,就被这位大总管记住了,早知道,他早该不惜一切代价调进礼部了。平时这位王大总管是比一品大员还要拽的人物,今天竟然平易近人地跟他说话。 夏哲翰顿时有一种被上天眷顾的感觉。 望着走远了的睿王辇车,夏哲翰虔诚地跪下,拜了三拜。 礼部的官员同僚都听到了王总管对夏哲翰的关照,皆是又羡又妒,纷纷过来询问:“夏大人,您是怎么认识王总管的?” “这位王总管平常见到我们礼部的尚书大人最多也只是点了下头,可今儿,却对夏大人您有照顾之意,真是罕见啊。” “可不是,除了王公大臣,王总管对其他官员都是眼高于顶,就是向他请安,他都懒得看一眼。” “别说请安了,就是送礼,这位王总管也懒得瞄你一瞄。” 夏哲翰被一众同僚捧得舒坦极了,虽说他也纳闷王总管怎么会知道他这一号小人物,按理说他这小官职,给王总管大人提鞋都不够的。但不管怎么说,能入这位贵人的眼,实在是意外之极的惊喜。 夏哲翰最爱钻营,平时没路都百般找路去巴结,何况现在王总管给他抛了这么大的一根橄榄枝,更是屁颠屁颠地巴上去了。 他说道:“你们在这儿守着,本官去寿宴处看看,说不定王总管有事情要吩咐本官去办。” 那口气,那神态,仿佛他跟王总管多熟似的。 别说,夏哲翰这一作态,还真的唬住不少人,以为夏哲翰早搭上了王总管的路子,压根没想到,夏哲翰做官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跟王总管说上话。 皇帝携手皇后萧氏坐下后,参加寿宴的文武百官、内外命妇俱出列跪拜,山呼万岁。 皇帝龙心大悦,“众位爱卿,都平身吧。” “谢皇上隆恩!” 皇帝坐于高处,头戴十二旒冕冠,望着底下的官员有序地入座,再望向另一边外命妇的席位处,发现今儿除了各外命妇外,还来了不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女。 这些美丽的少女,将萧瑟的冬日妆扮得多姿多彩,看到她们,仿佛百花盛放的春天就要来了。 萧皇后发现皇帝的目光往外命妇那边看了好几眼,便笑指着那边一个身穿火红色衣服的少女,说:“皇上还记得吗?她就是小时候缠着让您抱的明玉哪!” “明玉?萧明玉?”皇帝顺着萧皇后所指的方向望去,那一抹艳红,格外的出众。 少女明眸皓齿,花容月貌,哪还有小时候毛丫头的样子。 皇帝感叹说道:“不知不觉间,明玉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都准备议亲了。”萧皇后若似无意地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仿若没有听到皇后的话,目光被另一位身穿绛紫色衣服的少女吸引住。但见她只静静地坐那里,就成为了那片区域的焦点。 绛紫衣裳衬得少女肤如白雪般,气质清冷高雅。她,还有着傲赛群芳的倾城容貌。“那位是……” 萧皇后看去,轻声笑道:“皇上不认识她,但她的名气您绝对如雷贯耳。” “哦?”皇帝心中一动,说:“莫非,她就是顾幽丫头?” “可不就是嘛!顾太傅的宝贝孙女顾幽,又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呢,倒是把皇帝的公主都给比下去了。” 第145章 睿王驾到 皇帝又看去几眼,目中有赞赏之意,说道:“如此相貌,足可为第一美人。顾太傅学识渊博,顾幽是他一手教养长大的,才识必然不输于男儿。她定亲了吗?” 萧皇后心头咯嘣一跳,笑道:“臣妾曾听说,顾太傅极喜欢这个孙女儿,想给她招个上门女婿呢。” 皇帝点了点头,目光便转向别处了。 皇帝座下的皇子席位中,缺席了一位,看上去格外的明显。 “老四呢?怎么还没来?”皇帝指着四皇子的空位上,问。 御前大总管钱公公上前一步,回道:“睿王殿下要从城外的华羽山庄赶来,雪天路滑,估计要晚一些时候才能到。” 皇帝甚为不悦,说道:“明知今天是朕的寿宴,他就不能先一天到睿王府住着吗?” 钱公公不敢回话,悄悄退后一步。 座下的大皇子明王站了起来,笑说:“父皇莫恼,四皇弟也是迫不得已的。四皇弟腿脚不便,每年冬季都会犯旧疾,今年的腿病更重了,所以一直在华羽山庄上养病不能离开呢。华羽山庄上有温泉,气候温暖,四皇弟离了那里,寒症又得难受了,所以现在来晚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父皇宽恕四皇弟的迟到之罪。” 太子听后,阴阳怪气地说道:“明王不是刚从北方回来吗?怎么京城的事儿就没有你不知道的,倒比孤知道得还多。” 太子此话,暗损明王的眼线太多,哪都有他的探子。 明王脸色一肃,正言说道:“儿臣身为皇子之首,当年未能替父皇固国安邦,一直愧疚不安,心中惶惶。当年幸得四皇弟代父皇出征,大败北蛮,才使得大靖江山永保。然而四皇弟为了守护靖朝却落下病根,双腿患疾,儿臣岂能无动于衷?别说身在北方,就是身在天涯海角,也会时刻关注四皇弟的安康!” 明王大义凛然的话,不仅给他增添了慈兄色彩,更是暗讽了太子身为储君,近在京城竟然丝毫不关心底下的弟弟,毫无仁爱之心。 这一番话,听得皇后心生恼火,听得贵妃心中暗喜。 “老四真是可惜了。”想到这个最优秀的儿子,皇帝惋惜而叹,对明王说:“你有这个心意,朕甚为安慰。” 皇帝又朝其他儿子说道:“朕希望你们也能多长进一些,即使不能像老四那样有出息,成为国之栋梁,也要做到像老大这样兄弟相亲相爱。” 诸皇子纷纷站了起来,恭敬说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都坐下吧。”皇帝正要宣布寿宴开始,外面的太监在唱了…… “睿王殿下到……” 在众人的注视中,姗姗来迟的睿王韩潇终于到了。 他身穿石青色的五爪团龙亲王服,头戴九旒冕冠,面目冷峻,贵气逼人,从容坐于华贵肩舆之上。 武官之中,有不少是跟随过韩潇南征北战的,为表示对这位王爷的尊敬都站了起来。文官见此,也纷纷站了起来,给于这位王爷仅次于皇帝的尊耀。 看到此场景,太子等人眼睛发热得都要瞎了。 不过再看到韩潇成了个残废,他们又心中安然了。 八名内侍抬着睿王来到皇帝面前,放下肩舆,分跪两边。 韩潇朝上座的皇帝微微颔首,说道:“请恕儿臣行动不便,不能给父皇行大礼了。” 皇帝不以为忤,反而温和说道:“朕早就免了你各种规矩,不必行礼,快入座吧,大雪天的别冻着了。来啊,在睿王身边多放两个炭盆,一应酒菜,必须得热的。” 雪天之中,又是大宴之场,酒菜上来基本上都半凉了,即便是皇帝皇后面前的酒菜,都有冷的。如今却要给睿王格外照顾,可见在皇帝心中,睿王是与众不同的,不仅不追究迟到之罪,反而备加关照。 众皇子中,自然有那些嫉妒的,眼热的,可没一个敢当面表示不满了。 如若以前韩潇双腿安好,这些皇子后妃还会联合起来在皇帝面前上眼药,但如今见睿王腿都废了,完全失去了争位皇位的资格,又何必去招惹他呢。 没有资格争夺皇位,皇帝就是给再多的恩宠对他们也没有威胁。 何况韩潇在文武百官中的威望比太子还高,他们若是跳出来反对,不仅引起一众官员的不满,还落得个冷血绝情的骂名。 如此,倒不如卖个好。 皇后身为一国之后,率先说道:“睿王的病未好,还是别喝酒的好,给他换上茶水吧。” 滕贵妃不甘示弱地说道:“正好臣妾那儿得了一种新茶,茶香味浓,正好给睿王泡上。” 坐在后面的连妃掩嘴轻笑说:“贵妃姐姐有新茶好茶没给皇上留着,倒给睿王备着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贵妃姐姐是睿王的亲娘呢。” 滕贵妃淡然处之,说道:“四皇子母亲早逝,本宫怜他自幼失母,多关照一二也是人之常情。” 上座的皇后在皇帝发怒之前,出言化解道:“好了,寿宴就要开始了,妹妹们安生些吧。” 睿王府的大总管王安走出来,恭敬说道:“奴婢代王爷谢过皇上的恩典,不过王爷有自备的酒水,就不劳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操心了。” 皇帝奇怪问道:“老四的病不是不能喝酒吗?怎么还自备了酒水?” 王安恭敬回道:“是用虎骨泡的药酒,可以强筋健骨。为给皇上贺寿,王爷还亲自为皇上泡了一坛虎骨酒,祝皇上延年益寿,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王安朝后一挥手,底下的人立即抬着一个一米高的酒坛子上来。 这个酒坛子是个金灿灿、全由金子打造的酒坛,上面用朱粉雕出一头气势凶猛的老虎。老虎仰天长吼,足下是一片山河。 酒坛上刻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威镇山河。 当今皇帝,又是属虎的。 皇帝看到这份礼物,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意义极好,龙颜大悦。“好!老四这礼物,朕喜欢!” 太子看到后,极为恼怒地瞪了韩潇一眼。 盖因皇帝寿辰,按礼来说,是由太子第一个送上寿礼的。 可如今,却被睿王抢了先。 第146章 男女授受不亲 太子暗怪皇后多事,若不是提什么酒和茶的事,怎么会被睿王借机抢先了? 好在睿王送的东西不值钱,完全无法与他的寿礼相提并论,更不能抢去他的光采。 太子站了起来,高声说道:“父皇,儿臣祝愿父皇万寿无疆,千秋万代,天保九如!祝愿父皇的江山锦绣如画,万民拥戴!” 随着太子的祝贺词说起,太子的贺礼也被抬了进来。 太子的贺礼有多大? 且看那抬着的人便知道非比寻常。 由三十六名孔武有力的大汉满头大汗地抬进来,高达三米,长达十米,被大红绣布遮盖住。 众官尽皆惊呼此礼之宏伟,纷纷打听这是何物,怎地如此之大? 但观其外形,为扁长体,便不少人猜测,这是一副长画。 然而太子殿下的礼,怎么可能仅仅只是一副简简单单的画? 很多人迷惑了。 太子听到底下的议论,又见皇帝也被挑起了好奇心,精神抖擞地说道:“儿臣的贺礼,的确是一副画。” 太子连击三掌,便有人上去将红布揭下。 红布一落,顿时,一片光彩四溢,五光十色,炫目非常。 这的确是一副长画,一副巨木雕成的长画。 然而……画上面,星空由瑰丽宝石点缀成星光;画中等物,由各色或绿、或紫、或黑、或白、或蓝、或绿、或红的宝石镶嵌而成;其中的建筑、山川、河流,皆由极为珍稀的宝物雕成。 画中的江山,是靖朝国土的缩小版,山河湖泊,名山峻岭,还有各地名城都由宝物镶刻于画面之上。 尤其是中间京城的位置,整个靖宫都由金玉镶成,金碧辉煌,宛如天宫。 可以说,此画是由天下至宝拼凑而成的。 不仅百官被太子的大手笔给镇住,连皇帝也看得目瞪口呆。 这么多的宝石,这么精细的活儿,得需要多少人力和财力才能打造成功! “父皇!”太子扬声说道:“儿臣费了半年的时间,将靖朝江山俱绘于此送于父皇,使父皇不出京城,亦能时刻欣赏到靖朝的大好山河。” 皇帝看过后,捋着胡子笑说:“好,好,很好,就是太奢费了。” 接下来,就是大皇子明王奉上的寿礼了。 明王站出来说道:“自入冬以来,大雪不止,北方雪灾严重。儿臣奉旨救灾,代父皇体察民情,并帮助灾民渡过难关。北方百姓感受到皇恩浩荡,对圣上更是感恩戴德。百姓对圣上天恩无以为报,得知圣上寿诞在即,北地学子一万人联名给圣上写下了万民献寿书。” 明王一扬手,数名侍卫抬着一捆巨大的卷轴上来。 “此书宽两米,长达五百米,由一万名北地学子分别写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卷轴慢慢展开,入目所见的,是无数不一样的字体,无数不一样的人名,唯一相同的是,每个人都写着同样的九字: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万名学子,那么,此卷轴内,就有一万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管是寓意,还是民心所向,都令皇帝龙颜大悦,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往那卷轴走去。 看着轴书每个不一样的字体,却写着同样的话,皇帝极受震撼。 滕贵妃向明王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随即出列朝皇帝跪下,高声跪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滕贵妃话落,除了睿王外,无数官员,所有后妃皇子都出列跪下,以及在场所有的侍卫、宫女,同声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与太子面如菜色,却不得不强颜欢笑,跪地拜礼。 皇帝环视着面前黑压压跪倒的一片片人头,耳中听着山呼海啸的万岁声,顿时生出一种天下我为主的豪情壮志来,仿佛这芸芸众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众卿平身!”皇帝朗声说道。 有了太子与明王的珠玉在前,后面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的寿礼就不太够看了。 众皇子中,七皇子年幼未曾封王,亲笔抄了一本孝经作为贺礼奉上。 皇子的贺礼送完后,接下来,是各宗室皇亲的贺礼。 待大臣的贺礼也送完之后,遥安世子左清羽才慢悠悠地把贺礼带上来。 一共十八盆盛开的牡丹,争芳夺艳,令人惊叹。 如果在四五月看到这么多牡丹花倒不稀奇,可如今正是寒冬腊月,是万物枯萎的季节。这十八盆盛开的牡丹,就弥足珍贵了。 左清羽今天总算脱下那身标志性的白衣,换上石青色的亲王世子服。只不过,那放荡不羁的作风仍然没有多少收敛。 “这十八盆牡丹,是臣从暖室中培育出来的,不值几个钱,纯属是臣的一片孝心。皇上可不许嫌弃礼小,谁让臣穷呢。” 皇帝笑骂道:“你这小子,跑到朕面前叫穷来了,是想问朕讨零花钱吗?” 左清羽笑嘻嘻地说道:“皇上要是肯赐一点零花钱当然就更好了。” 皇帝被左清羽的无赖相弄得哭笑不得,“按你的意思,朕生辰,反倒要给你钱了?” 皇后也忍俊不禁,说道:“清羽这孩子,越大越像小孩,中秋那夜弄的月下踏波,闹得整个京城都疯了。来来来,给大家说一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可是臣的看家本领,哪能让人学了去呢?皇后娘娘喜欢的话,改天臣再给娘娘表演一番。” 皇帝笑斥着皇后,“明知他是孩子心性,你就别逗他了,省得他更无法无天像个猴子似的。” 斥罢后,皇帝又招手让左清羽上来,心疼说道:“你那位置冷,上来在朕身边坐着,这边暖和。” 左清羽也毫不相让,上去就大喇喇地在皇帝侧边坐下了。 皇帝侧头慈祥地与左清羽说道:“好一段时间没看你往宫里来了,怎么,嫌弃朕了?” 皇后也说道:“皇上在前朝还好,一年中还能见过几次清羽。臣妾在后宫,都近两年没见过清羽这孩子往宫里来了。” 左清羽腹中饥饿,随手就拿个果子吃起来,说道:“臣如今年纪大了,男女授受不亲,所以不去后宫了。” 第147章 最是绝情帝王家 皇后听了这话,忍俊不禁,“你这孩子,小时候还在本宫殿中尿过裤子呢,如今倒是说起男女授受不亲了?” “嘘!”左清羽连忙竖起手指,讨饶说道:“我的好舅妈,你就给我一点面子,下面这么多的人,就别把我小时候的糗事捅出来,多丢脸啊。我如今可是天人下凡的遥安谪仙,得注意形象!” 此话,惹得皇帝与一众大臣大笑了起来。 贺礼送完之后,滕贵妃由衷赞叹道:“臣妾今儿可算是大开眼界了,我大靖江山物产丰富,皇上富有四海,从臣子们送来的贺礼中便可窥一斑。臣妾庆幸自己能生在皇上治理下的盛世王朝中,衣食无忧,国泰民安。” 这一番话说得极有水平,拐着弯地把皇帝夸得心花怒放。 滕贵妃眉眼一转,又笑盈盈地说道:“这些礼物中,各有各的好,臣妾都看花了眼,都分不清哪一样是最好的,感觉样样都顶好。” 皇帝心情愉悦地替滕贵妃总结道:“要说最有心思的,当数太子的锦绣山河图。最有诚意的是睿王亲自酿的酒,还有清羽这孩子大冷天里费心思种出来的牡丹花,都很好,很有孝心。不过,朕最喜欢的……” 皇帝目光落在明王身上,欣慰感慨道:“明王的万民献寿书,朕最喜欢,也最感动。可见,你在北方赈灾一事中,做得不错,方得百姓的拥护。这一点,朕要奖励你。” 明王连忙出列,“父皇过奖了,赈灾一事,是父皇提的纲要,也是父皇定的方针,更有父皇费尽心思从各地调去的物质。儿臣只是照着父皇的旨意一板一眼地办事,实不敢邀功!” 皇后冷眼看着明王也拐着弯地夸皇帝,心头暗恨:滕贵妃与明王母子二人,一唱一合的,好好的万寿节,硬是成了他们唱戏的舞台,实在是可恶之极! 皇帝高兴地捋着花白的胡子,“老大,有你和太子帮着朕管理这江山,朕轻松多了。老四以后也能轻松了,往后老四只顾好好地养病,其他的事情莫操心了,都交给他们去办,只管一心一意地把病养好。” 睿王闻言,淡漠的脸上没有半点起伏,平静说道:“父皇所言甚是,儿臣双腿不便,实在不宜再带兵了。原本想着寿宴之后将虎符交还给父皇,现在正好借此机会,恳请父皇收回虎符,让儿臣得个清闲安乐。”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递给王总管,王总管恭敬地送到钱公公面前。 钱公公再恭敬地送到皇帝面前,皇帝接过,打开一看,盒子中正是可调动大靖百万兵马的虎符。 皇帝接过虎符,脸上却涌上浓浓的哀伤,“虽然朕的天下能够得到太平,然而却要以老四的双腿作出了代价,每每想及此,朕有愧身为人父!” 睿王仍然平静地说道:“儿臣身为人子,为父排忧,是儿臣的天职。” 淡淡地望了眼台上脸上哀伤,眼色却如释重负的皇帝,睿王心中只觉一片冷意侵体。 再看看席位中,那些脸上各有异色的兄弟们,睿王神情更是漠然。 即便确定他的腿残了,废了,他的好父亲仍然在防备着他,猜疑着他。他的众多兄弟,也在暗算着他,不肯放过他。 这就是皇家,看上去至尊至贵,实则冷血绝情。 “倒酒。”睿王清冷的声音跟往常一样,没有半点起伏。 然而空洞的内心中,极想要一杯火热的酒来暖一暖变凉了的心。 王总管连忙把刚热好的酒从炉上拿起来,在睿王面前的酒杯中斟了半杯,并低声说:“殿下,这酒虽好,但也别贪杯,喝多了对身体总归不好。” 睿王嘴边扯出一丝讽刺的笑弧,满堂至亲,还不如一个太监真心实意。 从小到大,会担心他生病的,会担心他挨饿的,会担心他受伤的,却是一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太监。 “倒满。”睿王说道。 王总管只好把酒杯续满,再把桌上冷了的菜撤下,换上热菜。 睿王并没有动筷子的意思,饮完一杯后,又让王总管斟满。 上至帝王,下至百官,都在狂欢,都在欢乐,在这世上最喧哗的地方,他却成了世上最孤单的人。 兴许是习惯了韩潇的面无表情,使得无人察觉到他异常的沉默。 同样的,若换了其他人这般自饮自乐,皇帝看到了定会心生不喜。但换了韩潇这般毫不合群的举止,皇帝却格外纵容。 在皇帝的印象中,这孩子小时候就是一副面瘫的表情,看不出喜乐哀愁,冷漠得让人生气,却又生气不起来,盖因韩潇是皇帝的几个儿子中最聪明最刻苦的一个。同一个师傅教学,可不管文章也好,武艺也好,韩潇总能胜出其他人大半截。 如今韩潇又为了皇帝的江山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还乖乖地把虎符兵权交了上来…… 这么一个懂事听话又能干聪明的儿子,皇帝怎么会不多加宽恕呢? 酒宴之中,还有歌舞助兴。 袅娜的舞女甩动着水袖,缓缓出场,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后,一名红衣少女俏然坐在莲台上,被舞伴抬着出现在舞台上。 皇帝看着那少女眼熟,想了一下,问皇后:“这、好像是明玉吧?” 皇后笑道:“正是这丫头,她苦练了半年的舞蹈,要为皇上献舞贺寿呢!” “这丫头有孝心。”皇帝点头笑道。 萧明玉从莲台上优美跳下,曼妙的舞姿如蝴蝶一般,在舞女中穿花而过,说不出的妖娆好看。 踩着轻盈的舞步,萧明玉跃下舞台,一路献舞到御前。 一双明亮的眼睛似水含情,顾盼妩媚,勾得许多王孙公子引首探看。 偏偏,她目光时时停驻的人却对她视若无睹,只顾低头自饮。 萧明玉暗生恼意,水袖如花飞,舞到韩潇面前,那轻柔的袖子仿似无意般险些挥到了韩潇的酒杯。 韩潇终于抬起头来了,目含冷意,萧明玉撞见这一双冰眸,下意识地退开几步。 然而看到韩潇身穿冕服的气势,比平时更显得贵气俊美,令她惊艳之极。 为了向韩潇展示她的美丽与动人,萧明玉跳得更加的卖力,一曲舞蹈,几疑仙娥下凡。 第148章 赐婚 外命妇旁的贵女席上,李雪珠发现萧明玉的目光不时投向韩潇,侧头问旁边的顾幽:“听说皇上要赐婚萧明玉给睿王,这是真的吗?” 顾幽唇边含着一缕轻慢,冷眼看着萧明玉在韩潇面前卖弄舞姿,“那是她自己妄想的,皇上是不会答应的。” “为何?”李雪珠问道。 “睿王殿下虽然上交了兵权,但在百官与军中的威望仍然极高,皇上是不会让睿王与后族之女联姻的。皇后母族太强,朝中势力太大,皇上早就心中不喜了。” 顾幽仿佛看小丑般看着萧明玉卖力地跳舞,毫不客气地蔑视道:“不管她如何搔首弄姿,睿王殿下也不会看上她的,她不配。” 那个男子,是世间最优秀的男子,即便他不良于行,也不是一个小丑能配得上他的。 顾幽目光落在韩潇身上,逐渐痴迷着。 萧明玉跳完一舞,气息微喘,她朝皇帝一福后,跑到韩潇面前,双眼发亮地看着韩潇,天真可爱地问道:“王爷,我跳得好看吗?” 韩潇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中有些醉意了。 萧明玉没有得到韩潇的回答,不死心地再次问她跳的舞好看吗。 可韩潇是什么人?就是对着皇帝,心情不好也是爱理不理的,何况是一个臣子之女? 皇后生怕萧明玉下不了台,开口说道:“老四双腿不便,明玉还不过去给睿王倒酒?” 萧明玉见有亲近睿王的机会,大喜道:“臣女遵命。” 韩潇却冷冰冰地开口道:“我只是双腿不便,又不是双手不便,叫她滚远一点。” 敢当着百官的面这样噎皇后话的,也只有睿王一人了。 一瞬间,场面寂静无声。 萧明玉更是羞愧得眼泪直掉,捂着脸跑了。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顾幽了。 耳中传来韩潇当众不给萧明玉颜面的话,顾幽一改平常冷若冰霜的孤傲神色,眉间染上欣悦的喜意。 皇帝脸色一冷,朝皇后斥道:“身为一国之后,连礼仪都不懂了吗?明玉是未出阁的女子,让她去给睿王斟酒倒水成何体统,你让明玉以后还怎么嫁人?” 此言,清楚地表达出皇帝绝不赞成萧明玉与睿王的婚事。 皇后脸色煞白,先是被睿王下了面子,接着又被皇帝当众训斥,一国之后的威严尽失。 她连忙站了起来,朝皇帝跪下请罪:“臣妾有过失之错,请皇上恕罪。” “罢了,今天是朕的寿宴,就不治你的罪了,坐下吧。” 皇后谢过圣恩过后,低头坐下。 皇帝朝韩潇和颜悦色说道:“不过老四啊,你年纪已经不小,身边应该有个女人……” “不劳父皇操心。”韩潇知道皇帝要赐婚了,首先开口打断,话中杀气十足,“儿臣自双腿落疾以来,心绪不佳,最厌女人近身,凡近身者,杀无赦!” 此言一出,满殿尽惊。 连皇帝也吃惊不轻,没想到老四腿残后,竟然性情大变。 如若赐婚,万一老四无法无天地把王妃给弄死了,那天家颜面何在? 皇帝再想到方才韩潇痛快地交了兵符……也罢,既然他不愿意,暂且就不提亲事。 “你啊。”皇帝露出慈父难当的烦恼神色,“你不喜欢女人近身,可身边不能少了侍候的人,朕便赐几个内侍去睿王府服侍吧。” 一场小风波就这样过去了,传闻睿王今晚要被赐婚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不过方才皇帝斥责皇后的一幕,使百官看清楚了皇后不受皇帝的待见,更使他们看清楚了睿王府与萧家绝无联姻的可能。 再联想到方才皇上对滕贵妃与明王的恩宠,莫不成皇上想换太子…… 一时间,场面上觥筹交错,场面下波涛暗涌。 歌舞再起,欢声笑语遮盖住了所有看不见的黑暗,掩饰了所有风云变幻。 雪夜中,万盏灯光衬得寿宴宛如白昼。 韩潇又饮下一杯酒水,酒中的苦涩在舌根萦绕不去,但酒落入腹中,却暖暖的舒服。 这酒,是她给他酿的。 韩潇觉得自己醉了,要不然他怎么在酒杯中依稀看到她宜嗔宜喜的笑颜。 “殿下,您醉了。” 耳边王总管也在说他醉了。 兴许是吧。 韩潇放下酒杯,朝上首的皇帝告罪一句,便让侍卫抬着他离开。 来得最迟的人,却走得最早。 众人看着潇洒来去的韩潇,既有羡慕,又生同情。 出了寿宴宫殿的大门,寒气袭来,韩潇脑袋微微清醒了一下。 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当王总管来问他是要回睿王府还是回华羽山庄时,他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不管是华羽山庄,还是睿王府,都冰冷得令人厌倦。 韩潇醉意朦胧地靠在肩舆内的软枕上,依稀中看到一名少女朝他袅袅走来。 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她清丽无双的脸庞。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女,眸中染上暖意,缓缓笑着,“你来了。” 那一笑,风华绝代,天地黯然。 顾幽骤地心口猛跳,一瞬不眨地望着明亮的宫灯下,那坐在舆上对她笑的男子。 他掺着暖意的笑容,亮得华丽的宫灯都失去了光彩,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存在。 顾幽痴迷地看着男子,原来他会笑。 认识了他十年了,第一次知道,他不是冷的,也不是冰的,他是会笑的。 而且,还笑得那么好看,魅惑众生。 他是喜欢她的吧,要不然他怎么会对她笑?笑得那么温柔。 这是她做梦都没有做到过的,连梦都梦不到这个世间最冷的男子会对她那样的温柔。 十年的苦恋,在这一瞬间,都化成了甜蜜塞满心间。 她痴恋地走近他,痴痴地看着他,她美丽的脸庞上,哪有半丝清冷? 她柔得像天下所有思恋的少女一样,眉间、脸颊染上娇羞之色,柔声说:“是我来了。” 陌生的女音令韩潇从醺然中清醒过来,定睛看去,见是个不认识的女人,冷意迅速笼罩全身。 他散发的寒意太烈,太冷,令顾幽惊醒过来。 望着韩潇冷漠的神色,顾幽脸色微白,一个可怕的念头悄然爬上心头:他刚才那样子,是认错了人吗?他把她当成谁了? 第149章 她是谁 顾幽不愿相信,这样冷傲高贵的男子会对另一个人温柔,一定是她想错了。 顾幽咬着唇,走到韩潇的肩舆前,仰头看着上面尊贵的男子,“殿下,请您看清楚了,是我。” “何事?”韩潇漠然问。 对上他疏远和冷漠的眼神,顾幽心中一疼,但仍然勇敢地说:“殿下,我愿嫁于您为妃!” 面对韩潇更冷了的眸光,顾幽理智地给睿王分析着如今的形势。“殿下早已成年,皇上不管出于何目的,都要给您指婚的。与其让皇上随意指一女子嫁你,不如,您娶我吧。您上交了兵权,朝中大臣会重新站队,于您不利,只有娶我,才能让您仍然地位稳固如山,不管太子还是明王都会有所顾忌。” 韩潇讥笑道:“本王双腿已经残废了,你还要嫁吗?” 顾幽坚定不移地回答道:“不管您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您的!” “我嫌弃。”韩潇语气平淡,却又带着坚决的冷冽。微抬手,王总管便示意侍卫抬舆离开。 顾幽被韩潇的冷漠态度打击得如坠冰窖之中,她顾幽,是京城第一才女,倾城容貌更是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她不惜抛弃她的骄傲,抛弃她的自尊自动求娶,却得到韩潇毫不留情的拒绝。 哪怕他有一丝的犹豫,她都不会这么的难堪。 她转过头,咬着唇,傲然地朝着韩潇的背影高声说道:“韩潇!除了我,这世上无人敢配于你!除了我,这世上也没有第二个人能配得上你!你我二人,一个是天底下最强大最优秀的男人,一个是天底下最聪明最智慧的女人!除了我,不管是谁站在你的旁边都会被你的光芒所遮挡,沦为小丑!韩潇……这天底下,只有我顾幽才配得上你……” 同样的,这天底下,只有你韩潇才配得上我顾幽! “自作多情。” 冰冷寒夜中,回答顾幽的,是比冰雪更冷的四个字。 顾幽浑身发抖,她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能拒绝得了她的男人。 除非…… 顾幽望着韩潇不曾停歇的肩舆,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顾幽气喘吁吁地站在肩舆前,呼出的气息在雪中化成白雾,凝结成冰。她盯着韩潇,喘息着问:“她是谁?” 韩潇微合的双眸甚至没有张开,懒洋洋地斜靠在枕上,置若罔闻。 侍卫绕过顾幽,抬着肩舆继续前行。 顾幽不服,不甘。 她伸出双臂,拦在肩舆前,美丽的眼睛里盛满冰裂的哀伤:“你告诉我,她是谁?” 顾幽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挡路,令韩潇不胜其烦。 他睁开寒眸,居高临下睥睨着顾幽:“你没有资格知道。” 顾幽浑身一颤,巨大的打击如同平地而起的巨雷,打得她魂不守舍,失魂落魄。 真的有这个女人! 原本只是她的猜测…… 原本她也只是半信半疑…… 可韩潇的话却间接证实了的确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韩潇喜欢她。 无边的嫉妒,强烈的恨意让顾幽失去了理智。此时的顾幽,不是京中女子艳羡的才女、美人,也不是众多才子爱恋、仰慕的冷美人。现在的她,只是一个被嫉妒与恨冲昏了头脑的普通少女。 顾幽不忿地再次追上去,甚至因为慌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她顾不上被摔疼了的手和腿,还有凌乱的发丝,她顾不上现在的她有多狼狈。她爬了起来,追上韩潇的肩舆,站在他面前,她强忍着要掉下来的泪水,高声问他。 “她有我漂亮吗?” 韩潇只是冷漠地看着顾幽,不语。 顾幽又高声问:“她有我聪明吗?” 韩潇仍然不发一语。 顾幽逼近一步,再次高声问:“她有我的身世吗?” 一连三逼问,顾幽定定地盯着韩潇,固执地要韩潇给出答案。 韩潇慢慢地看了顾幽几眼,良久,他问道:“你是谁?” 顾幽震惊。 她试图从韩潇的眼中、神色中看出,他或是故意忽视她,或是故意羞辱她。 然而,韩潇迷惑的眼神和不知所谓的神情无一不是在告诉她:他真的不认识她! 他不是在羞辱她,他也不是在忽视她,他是真的不认识她。 他的态度,比任何羞辱她的语言都更令她难堪。 她爱慕了他十年,关注了他十年,从她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就一直苦恋着他,追逐着他。 可他,却不认识她。 这世上,还有什么打击比这个更令人难以接受? 水雾氤氲住双眼,顾幽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她转过头,再次望向那个渐离渐远的男子。 “韩潇!你听好了,我叫顾幽,太傅顾士丰之孙女,中军左都督顾开尧之女,你将来的妻子,这世上唯一可以与你并肩的女人!” 走在韩潇侧边的王总管已经不好意思地捂住眼睛了。 虽然他很同情顾幽,也挺想要顾幽做睿王妃的,可是他家王爷面对不喜欢的女人,你吼着叫着打滚着也是没用的,惹恼了都是直接一脚踹死。 如果吼几声叫几声王爷就会留意到你,那他还用得着这么苦恼、这么烦恼地为王爷的子嗣操碎了心吗?直接弄几个女人去王爷面前刷刷存在感就行了,还用得着伤透了脑筋吗? 王总管有些幽怨地看着韩潇,顾幽小姐那么漂亮的姑娘,身世又好,祖父是文官之楷模,父亲是仅次于兵马大元师的正一品大都督,手握兵权,家世不管是在文官还是武官都吃得开。这么出众的姑娘,王爷怎么就不正眼看人家一眼呢? 王爷不会真的不行吧? 不行,哪天得找夏姑娘给王爷详细地诊治诊治。 以夏姑娘的绝妙医术,一定可以治好王爷的难言之疾。 想及此,王总管心定了不少,因而看到屁颠屁颠而来的夏哲翰,和颜悦色极了。“夏大人辛苦了,夏大人在忙呢?” 夏哲翰受宠若惊地行礼道:“下官不辛苦!王公公,王爷这就要出宫了吗?” “是的。今天事多,夏大人多辛苦了。” “不敢不敢。” “咱家先走了,夏大人忙你的去吧。” “下官恭送王爷殿下。” 夏哲翰行了一个大礼,直到睿王的肩舆抬进了辇车,往宫外而去,再也看不到了,这才喜眉笑眼地爬了起来。 王总管对夏哲翰意想不到的好态度,把夏哲翰美得走路都带着风儿,暗呼老天开眼了,他的才华终于有人赏识了! 第150章 夜闯香闺 走出宏伟的皇宫大门,那股压抑的气息也随之消散,仿佛从一个窒息的黑洞里出来,重见天日了。 寂静的雪夜,一片清冷。 戒严的街道,不见人迹,不闻人声,更显天地间一片孤寂。 “殿下,您是要回睿王府呢,还是回华羽山庄?” 王总管走近富丽堂皇的睿王辇车,轻声问道。 韩潇伸手挽起辇车内的纱缦,看着外面的雪花飞飞扬扬,到处都透着冷,透着荒芜。 王总管又走近了些,劝说道:“下雪了,天冷,殿下还是把窗关上,别冷着了。夏姑娘再三嘱咐过,您不能受寒受凉的。” 韩潇迷醉的眸光微动着,看着喋喋不休的王安,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再次浮现她温柔细致的身影。 这么冷的夜,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那样没心没肺的人,一定过得很舒服自在吧? 她过得那么洒脱,他却过得一点都不快乐。 所以,他不高兴。 不高兴他一个人不高兴。 “王安。” 韩潇微醺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些许。 “殿下,奴婢在。” “你上来。” 王总管连忙爬上辇车,脱了鞋子,才进了去。“殿下有话吩咐?” “你驾着辇车回华羽山庄。” 王总管没听懂,“奴婢驾车回去?那殿下您呢?” “本王下去走走。” 王总管一惊:“殿下,这到处都在下雪呢,京城也在戒严,可不能让人发现您的腿……” 韩潇只是懒洋洋地伸展双臂,示意王总管给他更衣。 王总管知道王爷主意已定时,谁也劝不了。哭丧着脸,从暗柜中找出一套与雪地相似的白色常服给韩潇换上。“殿下,您这是想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韩潇取下头上的九旒冕冠,随手扔一旁,“该回来时,本王自会回来。” 在辇车远离了皇宫,转弯拐角时,韩潇一撩帘子,身影快如残影,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了。 王总管看得大急,连打暗号,让暗中保护韩潇的暗部侍卫跟上去。 出了内城,戒严便没有那么紧了。 韩潇慢慢地走在南附城的街道上,雪落在他的乌发上、衣服上,凭添几分冷意。 冷意,使得他的酒意消了不少。 韩潇为自己的蓦然冲动来到这里感到后悔,然而当他站在夏府门前,心中又生起一丝火热。 阴暗处,一名白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韩潇旁边,送上一份地图。 韩潇展开,正是夏府的地图。 地图上,夏家各个主子居住的位置都标志得清清楚楚。 韩潇的目光只落在一处。 寒冷的天气里,夏家的主子和奴婢早早就休息了,松鹤堂内的奴婢最少,更是一片寂静。 今天守夜的是初晴,她写完了数张大字,完成了夏静月交给她的作业后,打了个呵欠,打算吹灯睡了。 耳边突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向这边走过来。 那脚步声虽轻,却沉稳有力,初晴听出是男子的脚步。 松鹤堂内侍候的都婢女和嬷嬷,不可能突然出现男人。 初晴立即从炕上爬起来,随便披了一件外衣,就朝门口走去。 听到脚步声来到门口,初晴握着拳头,打开门,正要一拳挥过去…… 看到来人,她愣住了。这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然而他却真实出现在这里。 初晴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吃惊得差点叫了起来。 韩潇抬了抬手,示意初晴退下。 初晴一惊之后,敛了敛袖,便退了下去。 房间内烧上了地龙,一进去,暖香袭来。 韩潇走过了外室,来到内室门口,踌躇了一下,掀开厚实的皮帘进了去。 房内,四处萦绕着专属于她的气息。 这就是她的房间。 借着房内微弱的烛火,他仔细地打量着她居住的地方。 房内摆放着不少书籍,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床榻前的案几上,还放着一本翻开的医书。可见,在睡前她正读到了那里。 望着纱帐内,她安静睡眠的模糊倩影,绵长的呼吸声轻轻地传入他的耳中。 他的耳际不禁微微地发热着。 平生第一次走进女子的房间,也是平生第一次强闯女子的香闺。 新奇的冒险心情之余,又有些紧张。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突然这么想见到她,想见到不惜半夜三更跑到她的闺房来。 现在,她就在他眼前了,可是接下来他该怎么办、说什么?他一片茫然。 一时心血来潮来了,那来了以后又怎么样? 他不知道了。 他靠近她的床榻前,轻轻挽开纱帐。烛光太暗,只是用来起夜用的,光线太弱,看不清她的样子。 有好久没有看见她了,他格外的想念她的样子。 没有见到她时,格外想见,如今见到她本人,却更加的想念。 他这一辈子,从没有这么的疯狂过,疯狂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不过,他毫不后悔。 兴许如此,才能令他强烈地感受到他在活着,在有滋有味地活着,而不是一个对所有事和人都漠不关心、提不起兴趣的怪物。 不满足只看到她的影子,他想清清楚楚地看着她的模样。 他点燃了床榻前烛柱上的三根蜡烛。 屋内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沉睡中的夏静月被这亮惊扰了,眉毛微颤,将要醒来。 韩潇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面对她醒来时猛然看到他的情景。 兴许是没有做好直接面对她的准备,兴许是害怕她对他的愤怒与厌恶,韩潇极快地伸出手指,点了夏静月的睡穴。 见她重新安稳地沉睡着,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明亮的烛光下,她宁静的睡容有种说不出的安详,仿佛能抚平他所有的躁动不安,能填满他所有的失落与寂寥。 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沉睡的样子,唇边不由自主地泛起轻松的笑弧。 能这样安安静静地与她同处,这感觉令他很舒服,很快乐。 伸出手指,做了一件他肖想已久的事情:捏她粉粉嫩嫩的脸。 手感果然还跟想象中的一样,软软嫩嫩的,光滑细腻。 第151章 求而不得 她好像胖了一些,脸颊上的肉比以前多了一些,捏上去手感更加的好了,更令他爱不释手。 她常日里狡黠俏皮的样子他喜欢,睡着时安静温婉的样子更令他喜欢。 他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她的眉眼,最后,落到她温润的唇上。 他又恼又爱又恨地轻声说:“你这个可恶的女人,竟然不喜欢本王,可知道……” 他忍不住心头的恼意,俯身轻轻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恨恨地低喃道:“你可知道,本王喜欢你喜欢得心都痛了,偏偏你……” 一声落寞的叹息,含着他无数的煎熬与彷徨。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舍不得逼迫她,舍不得委屈她,可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 平生第一次的,那么强烈的,欲罢不能的喜欢一个人。 可她,却不喜欢他。 韩潇气恼得又咬了她一口,惩罚性地狠狠地深吻着。 做他的妻子,这就这么令她反感吗? 她就这么的讨厌他? 韩潇心头涌起深深的无奈与迷茫。 明知她不喜欢,他也想放手,也想忘记,可他做不到。哪怕再努力地想遗忘掉关于她的一切,然而当听到她的名字,看到与她有关的人与事,他强压的爱恋又会疯狂地冒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越是说去忘记,就越是深刻,刻进了骨髓里,刻进了灵魂里,再也忘不了了。 “你这个该打的女人,就不能试着接受一下本王吗?” 韩潇恨恨地看着她,压抑地低喃着。 多么想,能永远这样抱着她温暖的身体;多么想,能每日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她就在身边。 求而不得的折磨已经令他开始迷失自己了。 对于遥远的未来,他第一次产生了不安。 他用力地抱着她,抱得很紧很紧,仿佛下一刻就会失去了。脸庞轻轻蹭着她的脸,不肯离去,仿佛是寒冬里受冷受冻的人找到了最后的火堆,贪恋地取暖着。 在她无法看见的黑眸中,他流露出了从不显于人前的脆弱与孤独。 一夜大雪之后,翌日的太阳格外的明艳。 厚厚的积雪在阳光下逐渐融化着,化成冰沁入骨的冰水流入楚河之中。 夏静月一觉醒来,已经是巳时。 “怎么醒得这么晚?”夏静月纳闷极了。 自从有了苦练计划后,她卯时准时起床,练一个时辰的强身术,再练一个时辰的武功。 如今竟然多睡了两个时辰,错过了练功的时间。 冰霜融化时,比下雪的时候冷多了。 夏静月刚坐起,便感受到一丝入骨的寒冷,便卷了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外面初雪听到声音,问:“小姐起来了吗?” “起了。”夏静月揭开被子,突然用鼻子用力地嗅了几下。 初雪挽起帐子,问夏静月在闻什么? “我怎么感觉被窝里有一股酒味?” “有吗?”初雪凑近床前闻了几下,摇头,“没闻到。” “初雪,我昨晚是不是喝酒了?”夏静月不太确定地问道,“要不然怎么今儿起得这么晚。” 外面初晴打了热水进来,闻言,硬着头皮进来,低着头说:“昨晚吃的烤肉,好像厨房那边腌肉时,放了酒去腥。” “怪不得。”夏静月恍然大悟,“往后告诉厨房,我要吃的饭菜里不许放酒。” “是,我这就去传。”初晴低头应了,把热水放下就慌地跑了。 初雪纳闷地说道:“初晴今儿怎么了,慌头慌脑的,小姐还没漱洗呢,怎么就跑了?” 夏静月换好衣服后,取了热毛巾洗脸,察觉到嘴唇上有些疼,拿了镜子过来。有些肿,有点红。 初雪也瞧见了,想到小姐平常说,冬日天天在屋里被火龙烘着,睡的又是火炕,容易有内热。所以古人便有云:冬吃萝卜夏吃姜。冬天得时时吃些萝卜,好消去体内的内火。 又想到这些天不是吃火锅,就是烤红薯烤肉吃,火气定然更大了。 于是初雪便了然地说道:“小姐这是上火了。” 夏静月也同样想到这一点了,“那以后咱们少吃些烤肉和火锅。” “我去给小姐泡一杯菊花茶下火。”初雪放下漱洗的工具后,便转身出去找从山庄带回来的菊花。 夏静月叫道:“顺便给老太太也泡一杯过去。” “好嘞。” 这两天,夏静月闲着无事,拿了纸墨在外间的炕桌上低头画起图来。 初雪给夏静月泡了茶,又研了墨后,坐在一边做衣服,时而抬头看去一眼。 见夏静月在那纸上画的,像是剪子、钳子、刀子之类的东西。 初雪问道:“小姐画这些东西做什么用处?” 夏静月慢慢地把各个型号的止血钳画好,说:“暂时用不着,但得备着,说不定以后有紧急病情得需要它们。” “这是用来治病的?” “做手术用的。” 夏静月虽然不打算用外科手术行医,但有备无患,免得急需时找不到工具。 不过这些东西太精细了,一般的铁匠打不出来,夏静月还得去找能打这些东西的铁匠。 老太太身边的婢女香桃走了进来,“大小姐在写字呢?” 初雪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去,“香桃姐姐来了。” 香桃说:“方才香梅姐姐说,老爷在老太太那儿请安,待会儿可能会过来一趟,让大小姐做好准备。” “老爷要过来?”初雪几疑听错了,老爷素来对大小姐冷眼相待,眼不见为烦,怎么突然想来见大小姐呢?“香桃姐姐,你可知老爷见小姐有什么事儿?” 香桃也很疑惑,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是香梅姐姐让我过来传话的,兴许是有要事吧。” 初雪最怕的就是有事,老爷不会是要来寻大小姐的麻烦吧? 初雪着急地跟夏静月说:“小姐,老爷找您肯定没好事,您要不出去躲躲?” 夏静月瞧把初雪吓的,说:“怕什么,没见老太太还在呢!” 初雪这才心绪稍定,有老太太镇着,老爷就算是想找麻烦也要顾忌着。 “香桃。”夏静月搁下笔,问道:“老爷与老太太在聊什么?” 第152章 呆头呆脑 香桃回:“都是家常小事,差不多过年了,多是说些过年祭祖的事。” 夏静月又问:“老爷心情怎么样?” 香桃闻言,笑了起来,说:“这个大小姐可以放心,老爷自从万寿节之后,整个人都满面春风,笑不离嘴的,还多赏了满府下人一个月的月例呢!” “如此说来,老爷在万寿节上做事周到,被皇上夸奖了?”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底下的人都在猜,老爷估计要升官了。” “那好,没事了,你下去吧。”夏静月让初雪送香桃出去。 初雪把香桃送到门口,塞了一块碎银到香桃的手里,把香桃乐得直言往后府里有任何动静都来相报。 刚送走了香桃,初雪就看到夏哲翰板着脸往这边走来了。 初雪被夏哲翰板着脸的样子唬着了,连忙大声行礼道:“奴婢见过老爷。” 提醒屋内的夏静月,老爷过来了。 夏哲翰看了初雪几眼,威严地问:“你是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 夏哲翰平常连正眼都懒得看一眼夏静月,何况是夏静月身边的丫鬟? 因此,夏哲翰还是第一次见初雪。 初雪提起心儿,福了一福,小心回:“回老爷的话,是的,奴婢是大小姐身边侍候的。” 夏哲翰停住脚步,双手负后,冷着脸问:“大小姐身边就你一个丫鬟?” “不是,还有另一个丫鬟,叫初晴,她去厨房给小姐取吃食去了。” 夏哲翰微微皱了皱眉,“那个丫鬟也跟你一样的年龄?” “比奴婢稍小两岁。” 夏哲翰听后,不再言语,举步往屋内走了去。 夏静月已迎出了几步,朝夏哲翰福了福,“见过父亲。” 虽然他们互相不待见,但表面上的功夫,还得维持一二。 夏哲翰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负着手走了进去。 打量了几眼房内的摆设,几样朴素的摆设,除了书本较多外,并无其他的贵重物品。 看到炕桌上放着纸墨,夏哲翰走了过去,拿起来一看,画的是一些剪子刀子之类的小东西,沉了沉脸就放下了。 夏静月不知道夏哲翰此举是何用意,摆手让初雪去泡茶过来。 “父亲请坐吧。” 夏哲翰随意坐在炕前,正要开口,初晴突然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小姐……” 初晴跑进来后,猛然看到夏哲翰坐在那里,吓了一跳,连忙闭上嘴,把手伸到背后,悄悄地把一张名贴藏起来了。 夏哲翰见初晴这般没规没矩的样子,面显怒色,质问夏静月:“你是怎么教手底下的人的?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若有客人在此,也是这样慌里慌张的吗?丢尽官家小姐的脸面!” 夏静月微垂着头,貌似恭敬,语气却是极为平静地说道:“女儿刚从乡下过来,没有人教女儿做官家小姐的规矩,自然也不懂得怎么教底下的丫鬟了。” “你……”夏哲翰被气得站了起来,但看到夏静月那平静如水的样子,又气馁地坐了回去。“我会让你二娘派人过来教你规矩。” “谢父亲的好意,不过奶奶会教我规矩,就不劳二太太了。” “你奶奶是个乡下婆子,她知道什么!” “奶奶虽然是个乡下婆子,但她教出了父亲这一位出人头地的探花郎,又怎么会不知道什么呢?” 夏哲翰被夏静月噎得无话可说,沉着脸生闷气。 夏静月见夏哲翰明明恼火极了,仍然不肯离去,暗猜是有要事了,便直言相问:“不知道父亲找女儿有何吩咐?” 夏哲翰从袖中取出两份文章来,放在炕桌上,说:“把这个抄一遍,抄好一点,字写得漂亮一点,我有用。等下我会让小厮送上等的宣纸以及刚得的松烟墨过来,你就用那些纸墨来写。” 夏静月拿起两份文章,看了看,一篇名为定国论,一篇名为淡泊志。细看了几眼,赞道:“这两篇文章倒是不错,不知是谁所著。” “算你有些眼光。”夏哲翰脸上难得涌上笑意,说道:“这篇定国论,是为父当年殿前笔试题,是皇上都称赞过的。而这篇淡泊志,是礼部李尚书大人的新作,在士林中极受好评。你把它们都写好后,马上给我送来,越快越好。” 夏静月点了点头,应道:“是。” 夏哲翰又叮嘱道:“也别急着快,主要得把字写好来,不容错半分。” 夏静月又应了声是。 夏哲翰见这个向来与他作对的不肖女今儿总算听话了,心中舒坦了许多,口气也缓和了不少,说:“快要过年了,等会儿,我会让小厮一道送两百两银子过来给你置些首饰。” 这还是夏哲翰第一次主动给夏静月零花钱,可把端茶进来的初雪给惊掉了小下巴。 夏哲翰看到呆呆傻傻的初雪,又沉下了脸,对夏静月说:“你身边侍候的丫鬟太小了,一个个笨手笨脚、呆头呆脑的,看着就不靠谱。人数也太少了,只两个怎么够使唤?我再另给你安排几个年长些的。” “不用了,这两个我使着顺手。”见夏哲翰脸色开始不好看,夏静月又说道:“这是奶奶给我挑的,祖母所赐,不好更换。” 夏哲翰听是老太太挑的,便不好再说了,冷言便:“随你。” 说罢,就拂袖离去了。 夏哲翰一走,初雪顿时松了一口气,拍着小胸口,大呼庆幸。“还好小姐机灵,要不然奴婢得被赶去打杂了。” “他就是真派了做大丫鬟的人过来也没用,我使不惯的人是不会让她们近身的。”夏静月将手中两份文章细读了一遍,便搁在炕桌上了。 初雪把泡好的茶放下,问:“小姐,您真要给老爷抄文章?” 她以为,以夏静月之前跟夏哲翰的不对付,起码要争执一下才去做的,没想到夏哲翰一说,夏静月就答应了。 夏静月笑道:“不过是两篇文章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情,至于跟他闹一番吗?没得让老太太心烦。” “小姐,您脾气真好。”初雪顿时觉得自己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夏静月倒不隐瞒,跟两个丫鬟细说其中的缘故。 第153章 韩潇急病 “他想来借我的字,必然是有所图。这个所图与我毫无坏处,反而,我若使得好,说不定可以借借他的势。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借老爷的势?”初雪琢磨不透其中之意。 “是借他的手去借其他人的势。”夏静月微微一叹,说:“我们在京城的根基太差,虽然暗中有一个睿王府相助,但却不能拿到明面上来用的。如果遇到麻烦事,少不得要另想法子解决,多一个可以借的势,咱们就多几条路走,可以选择我们想走的路,而不受人挟制。” 初雪似乎明白了。 夏静月又笑道:“当然了,事实上也是你家小姐我不喜欢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还是那句老话,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 睿王府再强,可她也不愿只跟他们绑在一起,要是那位王爷殿下再绝一次情,她哭都没有地方哭去了。 这次跟夏哲翰的合作也不是没有好处,瞧,只抄写两篇文章,他就送来两百两的零花钱。 看来,以后还可以继续友好地合作下去。 夏静月目光转向初晴,问道:“方才你急急忙忙地冲进来,是出什么事了?” 初雪这才把藏在衣袖内的帖子拿出来,“小姐,是王总管送来的帖子,他正在府后门的马车内等着呢。” 夏静月诧异极了,“他怎么会给我下帖子,还亲自过来了?” 初晴回道:“听说是睿王殿下生病了,王总管着急得不行,才亲自来请小姐的。” 初雪听到,脸立即拉了下来,说道:“王爷殿下病了就请太医呗,京城这么多大夫,睿王府有钱有势力,还怕请不到看病的人吗?” 初晴小声地说道:“王爷应该病得挺重的,否则王总管也不会这么焦急地求上门来。” “他焦急我们小姐就得过去吗?”初雪还在生气上次华羽山庄让夏静月走回来的事,气呼呼地说:“需要我们小姐时,就各种客气,各种真诚。一旦不需要了,就傲慢无礼,狗眼看人低,他们把我们小姐当成什么?是他们睿王府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奴仆吗?” “还有,外面路上在融雪,到处是积水烂泥,路上冰又多,极易打滑,马车这时候都不出门。如今要小姐大老远地跑去,万一路上有个闪失,他们睿王府自然不会心疼小姐,可是我心疼我们小姐。” 初晴被初雪的话说得无法反驳,“那,我把帖子还回去吧,请王总管另请高明。” 夏静月沉默了一会儿,叫住要出去的初晴,“王总管说了是什么病吗?” 初晴摇头,说:“并不曾,只是说王爷病得厉害,要请小姐过去。” 初雪见夏静月犹豫的神情,着急了:“小姐,您不会真的要过去吧?若是平时还好,可这雪天路滑的,路上太危险了,常有这样的天气出行而导致马翻人伤的,若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夏静月站了起来,说道:“王总管这人我了解,最讲究皇家的架势,如果不是王爷病得厉害,那么讲架势的人不会亲自上门来请的。王爷的病是我专门负责的,我必须得去看一看。” “老太太那里怎么说?”初雪问。 夏静月沉吟片刻后,说:“老太太这时候都在睡午觉,别去打搅了,跟香梅说一声,让她转告就是。” 等老太太醒来,她都走远了。 初雪见夏静月主意已定,只好去收拾药箱。 夏静月顺便把画好的手术工具画放到药箱里,收拾了几样家常衣服后,便带着两个丫鬟出发了。 路上遇到夏哲翰的小厮送纸墨和银票过来,夏静月干脆收了一起带走。 夏府后门,王总管正等得焦急不安,要不是怕人认了出来,他早就亲自进去找夏静月了。 终于等到夏静月出来了,王总管立即掀开车帘,催促说道:“快快快,赶紧的上马车!” 夏静月上了马车,还没坐定,王总管就命令车夫赶紧赶路。 “到底出什么事了,瞧把你急的?”夏静月见王总管心急火燎的,出口问道。 “王爷病了!”王总管红着眼睛说。 夏静月放好药箱后,问:“什么病?” 王总管把事情都交待了一遍:“前两夜的万寿节后,王爷不知道去哪儿逛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回山庄。回来后没多久王爷就病了,当时咱家就唤了庄内的大夫去看病,可大夫说王爷只是受了风寒,并无大碍,只开了几副祛寒的药方。” “可谁想到王爷吃了药后,不仅病没好,反而发起高烧来了。”王总管恨恨地说道:“那个庸医咱家当时就让人拉出去砍了!” “王爷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是早上的时候,那时还不严重,只吃了那庸医开的药。结果不到一个时辰,王爷身上就越来越热,热得跟一个火炉似的,可把咱家吓坏了。” “有出汗吗?” 王总管哭着脸说:“就是只发烧不出汗才把庄里的大夫吓坏了,养的几个大夫没一个敢再下药的。要不是王爷身边离不开懂医的人,咱家气得差点把他们也砍了!” 夏静月听后,事态比她想象中更糟糕,掀开车帘,对车夫说:“加快速度!” 王总管也连忙叫道:“对对对!再快一点!有多快驶多高……” “你也别太着急了,着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夏静月又问道:“你过来时,王爷还清醒吗?能跟你说话吗?” “能。咱家那会儿说让人来请姑娘你的,王爷听到了,还说让咱家亲自来请。”王总管说这话,有点心虚,当时他原话说叫王府侍卫去夏府请人,如果不来,就直接绑了捆了带来。 结果被韩潇听到,命令他亲自去请,还必须态度恭敬,不得失礼,并不能惊动任何人。 这才有王总管躲在夏府后门等待的一幕。 王总管惦记着华羽山庄内韩潇的情况,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静不下心来,没坐一会儿又催一次。 第154章 受伤 他们坐的这辆马车,是经过特别改造的,拉车的马也是特别挑选的,车夫更是睿王府精心栽培出来的。 这样的马车,这样的标配,睿王府时刻都准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一出京城,车夫放开手脚后,马车快如疾风朝华羽山庄飞奔而去,比普通的马车快了三倍不止。 然而,厚雪初融,大道上碎雪夹着冰水,使得路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小水坑。 不仅满路泥泞,还打滑。 这样的天气坐马车,简直是遭罪。 坐在车内,就跟过山车一样颠覆不止,抛上坠下,左摇右摆。 夏静月三女还好,有武艺功底,还能稳住身体。 王总管就惨了,头撞在车厢上,就跟擂鼓似的砰砰砰响个不停。 即便如此,王总管仍然咬紧牙根忍住疼,大喊车夫加快速度。 又是砰的一声,王总管整个人被砸到后车厢上,弹跳了下来。夏静月看着都替他疼,可王总管却哼都不哼一声,爬起来继续催车夫赶紧地赶路。 夏静月慢慢地对这位王总管改观了,别的不说,他对睿王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他应该就是那种能为主子毫不犹豫献出生命的死忠型奴仆。 马车经过一个大水坑后,猛地一抛,靠近窗口的王总管一个不留神被抛了半个身子出去。 “小心……”夏静月眼见王总管整个人要被抛出去了,迅速扑上去,一把抓住王总管的衣服拖回来。 旁边的初雪和初晴也连忙上去帮忙,好险将王总管救下。 没等夏静月放松下来,急行的马车又撞进了一个大水坑里,把靠近车门又没坐稳的夏静月甩了出去。 初雪与初晴才救下王总管,猛一见夏静月被甩了下去,俱是骇得肝胆俱裂:“小姐……” 初晴迅速窜了出去,在空中抱住夏静月,两人一道往地下摔落。 落地时,初晴用自己做垫底垫在下面护住夏静月。砰的一块大响,初晴整个人摔落冰地之中,额头更是撞得鲜血迸流。 夏静月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卸去力道,人虽然没有撞伤,但左手被路边的一块尖冰划破,鲜血冒出来,染红了袖子。 马车一停,初雪就焦急地跳了下去,看到夏静月跌在地上手上都是血,慌得哭了起来:“小姐……” 夏静月忍着疼痛爬了起来,撕了衣袖包住伤口,说道:“我没事,你去看看初晴。” 初晴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额头、脸上都是血,初雪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没事。”初晴吃力睁开眼睛,着急地问:“小姐没事吧?” 夏静月走了过来,瞧见初晴一动不动的,心头一惊,说:“我只是手划伤了一下,没有大碍。你怎么样?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感觉?” 初晴眼前有点发晕,声音微弱地说:“我也不知道,到处麻麻的,也不知道哪儿不舒服,浑身都没了力气。” “我先给你检查一下。”夏静月最怕初晴伤到腰椎颈椎这类的大问题,不顾手伤在初晴身上几处按捏着,“要是感到疼,你就告诉我一声。” 一连按了数处,直到初晴痛呼出声,夏静月落定了心,“知道痛就好,就怕你连痛都不知道了。初雪,把药箱拿过来,还有,把马车的毯子、皮子都拿下来。” 等初雪取来药箱等物后,夏静月立即给初晴处理伤口,着重将初晴伤到的骨头接好,包扎好,并小心挪动到毯子皮子上面,以免受寒。 处理好后,夏静月与王总管说:“初晴的情况很严重,不能再乘坐马车了,也不能呆在野外受寒,我们得想个法子。” 已经伤筋动骨了,要是再受寒受冷,尤其是到处都在化雪,空气湿冷湿冷的,呆在这样的环境中,即便治好了,也会留下病根。 王总管哪管初晴是什么情况?他只记得他家王爷等着救命呢,一个小丫鬟的命,哪里能与王爷殿下相比?他不耐烦说道:“就让她先躺在这里,等我们回山庄后再派人过来处理。别理她了,我家王爷还等着救呢!” 初晴听到后,也声音微弱地劝道:“小姐不用管我,王爷要紧。” 夏静月却脸色一冷,把重伤的人扔在雪地里不管,亏得王总管说得出来。“你家王爷的命是命,难道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一个奴婢的命,怎么能跟王爷殿下相比?赶紧走!” 初雪也怒了,气道:“你就会叫走走走,你急着投胎吗?没见我家小姐手都受伤了。” 王总管指着初雪怒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刁蛮?” “伤的不是你的主子,你当然不会心疼了!” “放肆!你敢拿王爷来跟你们比!” 夏静月被他们吵得头疼,喝道:“别吵了!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一个躺着这里随时有生命危险,另一个随时等着救命,你们吵架就能解决问题吗?” “那怎么办?”王总管着急得也没了主意。 夏静月问道:“睿王爷手下那么多人,你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联系这些人过来帮忙?” 王总管一拍脑袋,叫道:“咱家怎么忘了这事呢,咱家还有一个信号弹呢!” 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可见王总管着急睿王的病情着急到什么程度了。 点燃信号弹后,附近一个睿王府的据点很快派了人过来。 夏静月见来的人都是骑马的,当机立断说道:“王总管,我们骑马过去吧,这样会快一点。初雪,你留在这里照顾初晴。” 王总管自然赞同,拉了马,亲自来扶夏静月上马。看到夏静月手臂上的血迹,他这才有点良心发现,“夏姑娘,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都是皮肉伤。”幸好伤的左手,要是右手的话,估计会影响到施针。 夏静月接过初雪递来的药箱背在身上,与王总管一道朝华羽山庄赶去。 华羽山庄内,韩潇烧得满脸通红,神智逐渐地昏昏沉沉起来。 王总管连走带跑地拉着夏静月进来,伸手去摸韩潇的额头,触及那烫手的温度,慌了。“夏姑娘快,快看看。” 第155章 绝不放手 夏姑娘一进寝室,迎面就冲来一股热浪。 这地龙烧得真够热的。 她奔到韩潇床前,把脉,并在几处位置摸了几下,立即叫道:“赶紧地,把地龙的温度减一下!人都烧成这样了,怎么还把地龙烧得这么热?” 王总管一面让内侍照办,一面说:“你不是说王爷不能受寒吗,所以地龙就烧得比别处热一些。” “那也不能太热了!”夏静月将药箱放下,说道:“赶紧地,打水来降温。” “咱家这就去拿冰水……” “慢着!谁让你拿冰水的?要温水!” 王总管糊涂了:“不是要用水降温吗?冰水不是更快?” 夏静月不耐烦地说:“快你的头!让你拿温水就温水,这么多废话你来治?” 王总管哑口无言了,跑出去催下人赶紧弄温水和毛巾过来。 夏静月在内侍的帮助下,把韩潇身上的衣服,除了小裤,其他的都脱了,又扔了棉被,让取薄被过来。 水上来后,她先取了稍凉一些的水打湿毛巾,敷在韩潇的额头上。然后用温水擦拭韩潇全身,尤其是腋下等血管丰富的地方,重点让其散热降温。 王总管见夏静月累得满头大汗,他却在一旁不知道怎么插手,着急问道:“夏姑娘,要咱家帮忙吗?” 夏静月见韩潇的嘴唇烧得有点干,说:“倒点温开水,喂他喝下。” “好嘞!”王总管去倒了一杯温开水,拿了小勺子过来。 勺了一小勺子的水,喂到韩潇口中,却怎么也喂不进去。 王总管又慌了,“夏姑娘,不好了,王爷喝不进水……” 夏静月把湿毛巾递给王总管,“你擦他的手臂和脚心降温,我来喂水。” 半托起韩潇的脑袋,再勺了一小勺喂他。 然而韩潇牙口紧闭,水刚进嘴唇便流了出来。 这样可不行! 夏静月一手掐开韩潇的口,一边在韩潇耳朵呼唤道:“王爷,您喝喝水,王爷,张口……” 一声声殷切的呼唤在韩潇耳边响起,混混沌沌中,韩潇仿佛听到了夏静月的声音,很模糊,很遥远。 但他还是认出了她的声音,她在呼唤他。 昏沉的神智中,多一丝强烈的渴望,他想看到她,想再听到她的声音,他想醒过来。 夏静月一连喂了几次,终于,韩潇有回应了,慢慢地将喂到嘴中的水咽了下去。 夏静月喂完他一碗的温开水才收手,正要把碗放回去,手腕一紧,竟被韩潇抓住了。 她还道韩潇醒了,抬头看去,却见韩潇依然紧闭着眼睛,但大手却力气奇大地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夏静月怎么掰也掰不开他的钳制,不小心还把手臂的伤口弄开了,流了血出来。 夏静月哭笑不得:这人都昏迷了,怎么力气还这么大,他不松开手,她怎么给他降温? “王爷,您松松手……您能听到我的声音吗?王爷……” 夏静月发现她越是呼唤,他的手就抓得越紧。 她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倒是不敢再喊了,任由手被他攥住不放。 突然,她看到韩潇睁开了眼睛,心中一喜,“王爷醒了?” 连问几声,才发现他虽然睁开眼睛,但意识还在半昏迷状态之中。 夏静月有些钦佩他,都烧到这程度了,还能意识保持半醒,可见他的意志力有多强。 这也是好事一桩,只要他没被烧糊涂,情况就乐观多了。 夏静月念了一个药方,让厨房赶紧把药熬出来,又指挥王总管如何给韩潇降温。 在他们的努力下,韩潇身上的温度终于慢慢地降了下来。 喂完药之后,庄内的几名大夫站在一边不肯离去,直到夏静月问起他们缘由,他们才问道:“夏姑娘,为何你开的药都是清火的寒性药?王爷不是不能吃寒性的东西吗?” “所以王爷一受寒,你们就马上用祛寒的药而不是清热的药材了?” 怪不得烧成这样,没烧坏脑子算韩潇命大了。 “你懂不懂什么叫变通?”夏静月火了,道:“什么都没有弄清楚就胡乱下药,你们知不知道这会死人的!” 见一帮大夫还是一脸不懂的神色,夏静月火气更大了。 “没错,王爷的确不能受寒,也尽量不要吃寒性的东西,但是……前提是他体内没有火气的时候。冬天天气干燥,所吃的牛羊等物又是温补之类的,人体本就容易产生燥气。还有,你们看,地龙烧得这么旺,别说人了,就是一块石头也被闷热了!再者,按王爷的脉相,之前他曾吃过不少上火的东西,有实热之症。他之前吃了什么?” 几名大夫面面相觑,直到其中一个想起来了,说:“听说万寿节那晚,王爷喝了不少药酒,就是夏姑娘给王爷泡的那个虎骨酒!” “喝了不少?”夏静月满额黑线,“我不是交待过,那虎骨酒睡前喝三杯就行了吗?敢情当饮料喝呢?” 王总管进来听到,虽然不懂饮料是什么玩意,但还是解释说:“万寿节大家都是要喝酒助兴的,与其喝皇宫里不知添了什么东西的酒,咱家干脆给王爷带了一坛虎骨酒过去……” 现在夏静月搞明白了,敢情这一群人都是坑货。 “王爷虽是外感风寒引起的不适,但是他体内有实热,属于外寒内热之症……” 夏静月把病症以及用药解释给他们听,然而夏静月就算解释得再详细,几名大夫还是听得半明半懵的。 皆因他们所学的医道,与夏静月所学的是两个世界的不同体系,虽然相同之处甚多,然而在细微之处,就差别大了去。何况夏静月的医术理念中,加入了西医与现代科学的因素,使得几位大靖朝土生土长的大夫领悟困难。 王总管不懂医,也不懂其中的奥妙,但他一看几个大夫一脸的蠢相就来气,“滚滚滚,都滚出去,少留在这里讨人嫌!若是吵醒了王爷,咱家把你们一个个拉出去杖毙了!” 轰走了闲杂人等,王总管凑上来观察着韩潇睁开眼睛的奇事,问道:“夏姑娘,王爷这是醒了还是睡着?” 第156章 把他玩坏了 夏静月看着韩潇半昏半醒的样子,再看着无法脱开的手,叹了一口气,说:“等会儿吧,等温度彻底稳定下来,他会慢慢入睡的。” “王爷昨天一天都昏昏沉沉的,没有吃过东西,等会儿睡醒了估计也饿了,咱家去吩咐下人准备吃食去。” 夏静月强烈建议说:“以清淡为止,不要再弄些大温大补的东西了。” “咱家哪还敢啊!”一次就够把王总管给吓坏了。 王总管出去后,夏静月干坐着无法脱身,无聊之下,便低头去看韩潇。 半昏半醒的他,卸去平日里的所有防备,毫不设防地露出他绝然不同的一面。 他的眼睛很黑,湿漉漉的,看上去特别的乖巧,特别的纯真无害。 不知道是不是在他清醒的时候,气势太过强势冷漠、高不可攀的原因,如今现出人畜无害的呆萌样子,给夏静月产生了心肝一跳的反差感。 平时都是他欺负人,她敢怒不敢言,现在好想欺负他怎么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 夏静月眼睛滴溜溜在房间一打转,房内只有她和韩潇,没有第三个人了。 所以,干了坏事也没人会知道的。 夏静月伸出手指掐了下他平日里面无表情的脸,又揉搓了一番。 他眼睛无辜地转向她,懵懵懂懂的,不哭不闹,有种特别好欺负的即视感。呆愣呆愣的,好想再掐他一下。 夏静月手痒痒得难受,看他的脸转回去了,忍不住又在他脸颊上掐了一下。他又转过头,呆呆地看向他,湿漉漉的眼睛仿佛透着水光。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纯情无害地看着本姑娘,本姑娘更想蹂躏你了。” 仿佛听到了夏静月的声音,他眼巴巴地瞅着她,偶尔眨眼间,那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像长长的小扇子。 “你这眼睫毛好长。”夏静月凑上去,拿小指头去逗他的睫毛。 越是逗,他眼睛便越痒。一痒,眼睛眨的次数更多了。 他睫毛越是扇着,夏静月就越想玩。 “真是个呆子。”夏静月看着他任由她蹂躏,却只能拿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而无可奈何,就禁不住心中大乐。 逗着,掐着,夏静月正玩得不亦乐乎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暴喝…… “你在干什么?” 王总管震惊万分地瞪着夏静月。 待看到他家王爷殿下的脸被夏静月掐得红通通的,更是愤怒得眼睛都红了。“夏姑娘,王爷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你竟然还丧心病狂地掐他。你、你到底有没有医德心的?” 夏静月心虚地缩回手,又心虚地瞄了韩潇一眼,他脸上果然有好几个红红的指印。 一瞬间,有惭愧,有忏悔,他都在生病呢,她竟然还玩他,要是玩坏了怎么办? 可当听到王总管凶恶无比地威胁她…… “王爷身体尊贵,不容任何人侵犯,你若是敢有半点对王爷不敬的,咱家就灭你九族,将你凌迟处死!” 这话把夏静月的暴脾气炸出来了…… 这该死的封建社会,动不动就说灭她九族,来个皇室中人,一开口就凌迟、剥皮之类的,上次是那恶王爷穆王,这一次轮到这个死太监…… 她的九族在21世纪,有种你去灭啊! 哦,她忘了,这死太监是没种的…… 夏静月蓦地站了起来,满脸怒色,并正气凛然地说道:“王总管,我敬你是睿王府的大总管,平时对你礼让三分,可是你也不要太过份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掐王爷的脸了?我这是在给他做病后护理工作,穴位按摩,辅助治疗。我要是掐他,他早就哭了。可你看看,他哭了没有?” 王总管被夏静月身上的一股浩然正气所慑,顿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 他低头去看韩潇,一看,王爷殿下的确没有哭。 不对…… 王总管回神过来:王爷殿下是大英雄,大豪杰,流血不流泪,怎么可能被人掐几下就哭了呢? 但是,夏静月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万一她在王爷殿下的脸上掐掐捏捏就是为了治病呢?就是为了让王爷更快地醒来呢? 王总管将信将疑地问:“你果真在给王爷治病?” “当然了!”夏静月坚定不移地回答道:“王爷发烧严重,为防他的脑子烧伤了,我要给他做一系列的脸部按摩。” 王总管也不是好糊弄的,在皇宫大院内,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立即说:“你再做一次给咱家看看。” 做就做。 夏静月坐下后,手指在韩潇脸上的穴位松驰有道地敲捏着。 在她的按摩下,果然,韩潇逐渐放松下来,终于闭上了眼睛,睡沉了。 “看,睡着了吧?都说了本姑娘在帮王爷治疗,你非不信。我要害王爷干嘛还帮他治腿?干嘛还帮他退烧?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别老往脑子里灌水,你那脑子又不是鱼缸。” 王总管见王爷殿下已经沉沉地睡熟了,暗想莫非他真的错怪了夏静月? 王总管连忙陪着笑跟夏静月道歉说:“是咱家一时看错了眼,还望姑娘莫怪。” 夏静月哼了一声:“王总管,你就是不相信本姑娘的医术,也要相信本姑娘的人品。” “对对对,姑娘的医术不用说了,人品是绝对没问题的。” 夏静月怎么感觉王总管最后一句话像是在损她? 不过,既然韩潇已经睡着了,她也不需要在这里守着了。 夏静月伸手去掰韩潇的手,以为他睡熟了应该会放开手的。谁知道这一掰,他像是被什么惊着似的,整个人都绷了起来,似乎要被惊醒过来。 夏静月只好放弃了,坐着不动,他又慢慢地放松睡着了。 她就纳闷了,这人都睡死了,怎么还抓着她不放,他跟她有仇吗? 不会是方才她掐他的时候,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吧?知道她趁机报复,所以要抓着她,不许她跑,然后等醒来再找她算账? 夏静月心虚了。 为了不让王爷大人醒来找她的麻烦,夏静月接下来尽心尽职极了侍候,一点歪念头小动作都不敢有。 第157章 二十大板 而王总管却一直盯着夏静月,不离左右。 看来这太监还是怀疑她了。 夏静月手臂上受了伤,流不了少血,又骑马奔了一路,然后又一番急救,把她累得够呛的。 坐了一会儿,她便靠在床沿上睡着了。 一直睡到天黑,夏静月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抬起头。 刚睡醒,神智还有一些迷糊,见着屋内都点满了蜡烛,夏静月愣了一会儿。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韩潇已经醒了。 他的黑眸沉静得如一汪深潭,令人看不清底下的暗流,脸上也罩着惯有的冷漠,面无表情。 “王爷醒了?”夏静月暗想这个人还是昏迷的时候比较可爱,一旦醒来,就立刻变得生人莫近了。 她动了一下手,才发现手腕还被他抓着,动了动,她提醒他说:“王爷,请放开,让我给您诊诊脉。” 他似乎这才发现正抓着夏静月的手,慢慢地放开,缄默不语。 夏静月怎么着也认识他这么久了,已习惯了他的面瘫。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拿出药包,准备给韩潇诊脉。 韩潇的鼻子甚灵,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之气,黑眸转了过来,落在她的手臂上。那处手臂的衣服上,正染了黑褐色的血迹。 他猛地伸出手,又把她的手抓过来,“是怎么受的伤?” 他的声音有着发烧后的嘶哑干涩,但丝毫不掩他话中的冷冽。 “路上不小心弄伤的,不过已经没事了,包扎好了。” 他深潭般的眸子盯着她,沙哑地问:“在赶来的路上受的伤?” “是。”夏静月不介意把事情都讲出来,只有讲出她受了多少的苦,人家才会知道,才会感激嘛。做好事不留名什么,太吃亏了。“王总管说王爷您病得太严重,我当时二话不说就来了。一路上,王总管不断地催促车夫快马加鞭……王爷您不知道,前几天下了大雪,路上都是积雪,今天正好出太阳,把雪都融了,弄得路上到处是烂泥水坑,这一路可难走了。” “马车又跑得快,结果,把王总管给抛出窗外,当时,我为了救王总管,立即扑上去拉回来。谁知道把王总管拉回来了,我却被抛出车去了。幸好有初晴护着我,要不然我估计手脚都得摔断了,更没有办法给王爷治病了。不过话说回来,虽说我没有摔伤手脚,可您看我这手,被利冰划伤了。瞧,流了好多血呢!” “最可怜的就是初晴了,差点腰骨都摔断了,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夏静月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重点把自己和初晴的伤势提出来。 做好事还是要留名的,要不然谁知道你做了好事呢? 做好事还是要有好报的嘛,所以夏静月把路上的事都一一说清楚,告诉王爷大人,她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多么的任劳任怨,多么的忠心耿耿,功劳多么多么的大。这样,奖励才丰厚嘛。 其实,她还是有点心虚偷掐他的事被他知道,所以先表忠心,先表苦劳,他再要跟她算账时,将功补过嘛。 因此,说完后,她心虚地瞄了韩潇一眼。 韩潇静静地看着她受伤的手臂良久,方沙哑着声音说道:“下次遇到这样的急症,不管对方是谁,身份多么尊贵,你都别去。哪怕是我也不用管,先照顾好自己。” 夏静月闻言,立即英勇无畏、视死如归地表达她的一片赤胆忠心:“王爷殿下对小女子的爱护之心,小女子无以为报!为了王爷殿下,小女子以后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别说只是赶赶路,就是明知前面是枪林箭雨,小女子亦甘愿赴死前往,为王爷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韩潇沉默地盯着她看,一直看到夏静月又开始心虚了,才说道:“下去休息吧。” “哦。”夏静月不知他那是什么意思,心里七上八下的,站了起来。 又听到韩潇淡淡的哑声:“记得勤换药。” “哦。”夏静月再应了,忐忑着出去。心里想的是,王爷的表情好奇怪,是不是记得她掐他的事了?他会不会记她的仇? 直到夏静月的身影彻底离开屋内,韩潇的脸色才渐渐地冷了下来,浑身犹如裹了一层能冻煞人的寒霜。 “王安呢?” 黑暗中,走一个侍卫。“王总管刚刚出去了。” 韩潇寒眸一闪,冷道:“把他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是。” 侍卫退下后,韩潇眸中寒霜未散,反而更冷。 说了让他恭恭敬敬地请她过来,看顾住她,却出了这样的意外。如果他没有事先安排人在她身边保护她,她这会儿……想到她倒在血泊中的情形,他心口便蔓生出一阵阵的惶恐。 光想象他都心痛得难以抑制,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敢想象,当这个世界没有了她,他会怎么做。 韩潇退烧之后,扁桃体开始发炎了,不仅话说不出来,连吃饭喝水都被影响了。 王总管捂着被打疼的屁股找到夏静月,“夏姑娘,王爷的烧是退了,但咽喉却疼得厉害,这怎么办?” 夏静月正在泡清热润喉的药茶,看到王总管捂着屁股,走路一颠一颠的样子,幸灾乐祸地问:“王总管,你痔疮发作了?” “去!咱家这是王爷赏赐的板子!” “咦?你这么大的功劳,王爷不赏你钱,怎么赏起你板子来了?” 王总管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他猜测,估计是因为万寿节他自作聪明给王爷带虎骨酒,又请了庸医治错王爷的病,所以王爷给他的教训吧。 王总管对此,不仅不记恨,反而感动极了。 他一连出了这么多的差错,王爷只赏了他二十板子,可见在王爷心中,他的地位是无人可比的,王爷还是非常器重他的,还是非常关爱他的! 所以面对夏静月的揶揄,王总管以一副你不懂的口吻说:“王爷对咱家的爱护,岂是你能懂的?” 第158章 尴尬 “我也不想懂。”懂了要挨板子的话,她还是不懂的好。 夏静月把茶泡好了,放在托盘上,“王总管,你送去吧。” 最近王爷殿下有些喜怒不定的样子,夏静月不是很敢往前揍,怕跟王总管一样莫名的挨了板子。 王总管白了夏静月一眼,指指他的伤处说:“没见咱家连走路都走不稳吗,怎么帮你端茶?” 夏静月叹了一口气,只好自己亲自去了。 身边的两个丫鬟,初晴受伤了,她又把初雪派去照顾初晴了,没有人手帮忙,万事只能自己亲自出马。 屋内,韩潇正坐在床上看书信。 夏静月端着药茶进去,说道:“王爷身体才好些,不宜劳累,能歇就歇着吧。” 把药茶放在榻前,拿了一个枕头垫在他身后,扶他靠着。 夏静月从那个枕头上隐隐闻到淡淡的菊花香气,心中猜测这莫不成是自己送的那一个? 可看外面包着玄色的枕套,又不敢确定。 当然了,她更没有胆子问韩潇用的是不是她送的菊花枕,万一她那枕头早被他扔了呢,岂不是尴尬? 夏静月端起药茶,用手摸了下碗底,没那么热了,便说:“这是用罗汉果、胖大海和金银花等药材泡的茶,喝了对喉咙好。王爷的咽喉在发炎,多喝一些能好得快。” 韩潇淡淡看去一眼黑乎乎的药茶,手上拿着信件不语。 夏静月以为他怕苦,劝道:“罗汉果是甜的,这茶不苦。” 她亲自勺了一勺,送到韩潇面前让他试一试。 见韩潇抿唇喝了一口,她笑道:“是吧,不苦吧?很好喝吧?” 本想把碗送到韩潇手上让他自己喝的,可他就是拿着信件不放手,夏静月只好苦哈哈地亲自一勺一勺喂他。 偏生他又喝得慢吞吞的,一碗药茶喝了半个时辰还有大半,夏静月只好陪了一个多时辰。 韩潇正眼落在信件上,似乎看得入神,然而眼角余光一直落在夏静月身上,见她抓狂偏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唇边慢慢地泛起极轻极浅的笑弧。 终于碗见底了。 夏静月一身轻松,喂完茶,她就可以撤了。 韩潇却用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递给夏静月。 夏静月看去,上面写着:午膳吃什么? 她回道:“王爷身上火气未全清,饮食宜以清淡为主,我吩咐了厨房给王爷做了冬瓜排骨粥。王爷的咽喉发炎得厉害,喝粥不容易伤着喉咙。” 韩潇抬眸,默默地盯着她看。 夏静月被他盯着有点摸不着脑袋,问:“王爷还有何吩咐?” 韩潇又取纸笔,写道:“你午膳吃什么?” “萝卜焖羊排,红烧牛肉,三杯鸡,还有一道醋溜大白菜。” 韩潇皱了皱眉,写道:“为何你吃得这般丰富,而本王却只能喝粥?” “呃?这不是,您生病嘛,我又没有生病……”夏静月弱弱地说。 韩潇写道:“把粥端过来,与本王一起吃。” 夏静月看到,傻眼了。 王爷殿下喝粥,就不许别人吃肉? 喂!你怎么可以这样? 但面对韩潇冰冰冷冷的不虞神色,夏静月再多的不满也不敢说出来,还要呵呵陪笑说:“能陪王爷用膳,小女子甚感荣幸。” 韩潇这才满意地点头。 夏静月腹诽之余,突然想到什么,瞪大了眼睛:他一定是知道她在掐他,所以故意报复她的! 惨了惨了,王爷殿下这么记仇,以后的日子可就糟了! 夏静月这一顿饭,吃得什么味道都没有。 除了怀疑被王爷大人报复外,这粥实在是难以下咽。因为这是给王爷养病的粥,只能放一点盐,不能放油,又清又淡的。难吃!哪有她的萝卜焖羊排、红烧牛肉、三杯鸡好吃? 她眼睛偷偷地在韩潇身上打转,想看出一丝丝他报复她的蛛丝马迹,奈何王爷殿下素来面瘫,啥都看不出来。 唉,人就不能做亏心事! 夏静月正后悔间,碗上多了两块排骨,竟是韩潇把他碗里的肉拣给她了。 夏静月愣愣地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肉,更不懂他的意思了。 虽说寒冬腊月中,但华羽山庄内的物质依然十分丰富。睿王爷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隔三岔五地就送来一堆吃的用的,都是各地方上贡的贡品。 睿王本身又私产丰富,不缺银钱,不管想吃什么,基本都不缺。 为防王爷大人又拉着她一起“同甘共苦”,一起吃那些没营没养没滋没味的饭食,夏静月费尽了心思给王爷大人做出美味又清淡,可口又下火的菜肴。 秋冬季节,润肺清燥,化痰止咳的莫过于冰糖雪梨这道甜品了。 夏静月盘膝坐在炕上,从宫里送来的梨子中,挑了几个最大最漂亮的雪梨。 手拿着小刀,将梨皮削得极薄极均匀。 她的手拿惯了手术刀,是苦练过的,别说削皮了,就是单手切土豆丝也是小意思。 韩潇散步经过时,看到夏静月坐在外屋的炕边上,便走了过去。 抬手止住了夏静月行礼后,他坐在另一边,目光落在夏静月纤细的手指上。 那么纤细的手指,看着柔如无骨,但动起来,却灵活敏捷极了。 在她的巧手之下,梨子从头到尾,削出一条薄得近乎透明的果皮。果皮均匀得像是用尺子量过的,前后都一样的宽度。 更令人移不开眼睛的是,她的手指比削了皮的雪梨还要白嫩,雪梨在她的手上,反衬得梨子粗糙了。 夏静月自从韩潇坐在她对面后,就暗暗用余光观察他,发现他的一直盯着她的手看,她低下头…… 看到削好皮的梨子,了然:他这是馋了,想吃梨子了。 用刀子切了一小块梨子,她拿起给他:“王爷想吃梨吧?” 韩潇看着面前如葱白般的手指,低下头,咬住了那梨子。慢慢地坐正,面无表情地嚼着。 夏静月呆了呆,她以为他会伸手来拿,怎么直接用嘴刁走了? 再见王爷大人一本正经的样子,夏静月只能往他想吃梨子、嘴馋的想法上想。 第159章 暧昧 夏静月取了一个干净的盘子,切了一只梨子,整齐地摆放在盘上,再拿了一个小叉子放在旁边,送到韩潇面前:“王爷请吃。” 韩潇只看了那盘子一眼,没有动手的意思,哑着声音问:“削这么多梨子做什么?” “感冒后期会有咳嗽的症状,王爷吃些冰糖雪梨可以缓解,也能好得快一些。”冰糖雪梨还能润燥,一般人也可以吃,她还准备熬一些给初晴和初雪送去。 当然,她自己也喜欢吃。 韩潇不再言语,默然坐在一边,随手取一本书过来,靠在炕头,慢慢翻着书页。 温暖的屋内,一个低头削梨,一个低头看书,静谧中仿佛有暖流而过。 自打这一天之后,夏静月在一边做事的时候,韩潇常常也会出现在她旁边,或坐着看书,或坐在一边写字,或者假寐休息着。 刚开始时夏静月还提心吊胆的害怕韩潇找她麻烦,几天过后,她就淡定了,只道王爷大人养病时太无聊了刚好逛到这里,压根没有往别处去想。 这两天又下雪了,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把整个山庄都盖上厚厚的一层雪。 此时离过年还有十天时间,原本夏静月打算回夏府准备过年的,看雪下得这么大,路上都堵死了,是回不去了,只好暂时留下来。 闲着无事,夏静月便把夏哲翰给的纸墨拿了出去。 上等宣纸有经久不脆、易保存、不褪色的特点,曾有千年纸之说。也就是说,保存得好的话,能放上一千年。 因此有收藏价值意义的字画都会选用最好的宣纸来用,同时,越好的宣纸就越贵,夏哲翰送来的这种宣纸,一刀就要几百两银子。 从纸中就可以看出夏哲翰要她抄写文章的用途了,如果不是用来送礼的,谁会那么奢侈拿这么好的纸来浪费?就是皇帝也舍不得吧。 更别提给的那一根墨条,是千金难求的极品油烟墨。用油烟墨来写字,具有坚而有光,黝而能润,舐笔不胶,入纸不晕的特点。 唯一麻烦的是,磨墨是一件苦累活。 夏静月在砚上磨了半天,那墨还是磨不好,磨出来的墨汁不是太淡了就是太浓了,不是墨浮,就是生沫。 可怜她一个现代人,用墨直接买墨水就行了,何曾磨过墨?她哪知道磨墨这么难,这么多的讲究? 以前要写什么都是丫鬟们磨的,而且以前也不讲究,随便磨磨能用就行了,哪像这会儿,是用于书画作品的,是用来送人的,那墨汁一下子没磨好,从字中就能看出来,这字画就low了。 韩潇靠在枕上,见夏静月磨得满头大汗,磨得心浮气躁,不禁摇了摇头。 他放下书本,探身从夏静月手上取过墨条,见那墨条都被她浸软了,不好再用了。 朝旁边侍候的内侍说:“去书房取一块油烟墨,拿一个端砚过来。” 待墨与砚取来后,韩潇往砚中倒了些许水。 他站在夏静月身后,把墨条塞到她手上,手把手教她如何磨墨。 夏静月这一磨,有了之前的对比,发现砚太重要了。刚才是随便让山庄的人拿的砚台,磨了好久才出墨,砚台也很粗糙,磨着总感觉有阻滞,手感也不灵。 现在换了这方好砚,一磨就感觉砚台细滑,毫无阻滞感,更重要的是出墨很快,墨汁又细又滑。 韩潇握住她的手指,只觉得她的手指细滑粉嫩的,如最上等的美玉,摸上去便爱不释手。 他定了定心神,一边手教她磨墨,一边口述道:“首先要姿势端正,保持墨条的垂直,力道要轻缓、快慢适中,打着圈儿磨,不要斜不要歪……” 夏静月身体微微僵硬着,他从后面握住她的手,虽然除了手握在一起外,身体其他处没有接触,但是……他靠得太近,高大的身体仿佛将她半揽在怀中。 尤其是他低头说话时,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与热意。 最令夏静月心绪不宁的是,他因嗓子还没有全好,声音中带着一点哑音,加上他低沉而醇厚的声音,听在耳中,有一种另样的磁性。 偏生她这人有些声控倾向,听着那微哑低沉的声音,总感觉特别的性感,一时间,心口砰砰乱跳起来。 “刚开始磨时,少放点水,若是墨太浓,可以再加。加的水太多,会将墨条浸软,还会让墨汁溅出来,弄脏衣服……” 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每说一字,都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夏静月脸庞不由自主地红了。 韩潇微侧着头,看着她白皙灵巧的耳际下,白嫩的脸上泛着红意,如桃红染腮,伸手按在她的额头上,“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他厚实的大手温热温热的,夏静月一惊,猛地后退一步。 忘了他此刻正站在她背后,这一退,正好倒在他的怀里了。 韩潇一愣,软香温玉入怀,差点按捺不住紧抱住了她。 生恐唐突了她令她不快,韩潇定住心神,即便再不舍这软香温玉,也不得不扶稳她,退后两步,并放开握墨的手。 口气尽量平常地说道:“站稳了,别摔着。” 夏静月匆匆地嗯了一声,瞥见他不苟言笑的神色,暗暗唾弃自己:人家那么正人君子,自己怎么能心思龌龊呢?怪不得他以前看不起她,都是自己作的。 想及此,夏静月冷静了下来,把方才韩潇教她的要领都回想一遍,然后拿着墨条一边磨,一边琢磨正确手法。 如此不到几次,夏静月便掌握了要领,很快磨出了自己想要的墨汁。 她先取了一张普通的纸练手感,等手感出来后,这才把好纸展开,对着文章逐字抄写着。 一篇上好的书法,除了字要好外,还要懂得布局。 文章长,字就要写得小一点,还要有留白。 夏哲翰的定国论较长,有三千多字,夏静月算了一下需要留白的地方,再算了下字数与纸长。都算清楚后,才决定该怎么写。 韩潇握着书,瞧见她埋首案前认真地写字,一丝不苟的,不由多看了几眼。 第160章 三十六计 发现她的那一手字工整异常,不像他曾经过见过的字体。 第一次见到她的字时,是她给安西侯老夫人写的药方,那一手字也是相当漂亮的。 他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背后,发现她现在写的这一手字,与大靖文人的字体截然不同。这一手字更具有风骨,更加的端正不阿。 他无法想象她这么大胆另类的性子,怎么能写出这么一丝不苟的字体来。 韩潇没有打搅她,看了几眼后,便退回去坐下,重新拿起书来看。 书写时最忌被惊动,为了不惊扰到她,他翻书的动作放轻了许多,还示意内侍在门外守好,别让无关人者过来吵着了。 如此安静的环境下的,夏静月下笔如有神助,一气呵成。 当最后一个字收笔后,她满意极了这一篇抄写,将她的水平发挥得足有九成。 趁着兴致未减,本想把淡泊志也一道抄了的。 但三千字写下来,不是小工程,手腕有些酸了。 于是便放下笔,准备明儿再抄淡泊志。 韩潇见她终于写好了,把那纸拿起来,仔细看着这手字,暗中惊叹不已。光凭这一手字,就能令满朝文官黯然失色了。 他说道:“给本王也抄一篇。” “王爷要抄什么?”夏静月问道。 韩潇淡淡地说:“随意。” 夏静月:“……” 她最怕的,就是别人对她说随意、随便。 听着像是没有任何要求,可没有要求,往往就是最高的要求。 谁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如果真随意了,真随便了,又不符合你的意思怎么破? 夏静月烦恼地抓着脑门。 “写好了有奖。”韩潇说道。 夏静月精神为之一振,“奖什么?” 韩潇好笑地看着她一副财迷的样子,“你想要什么?” 他那纵容的眼神,仿佛她说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想办法摘下来送给她。 夏静月自然不要那星星,也不要那月亮,要了对她也没有用处。 那么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的东西,大都能自己挣来。 那些挣不来的,用钱无法解决的问题…… 夏静月灵光一闪,“你等我一下。” 她跑回房间里,搬出行李,把一叠图纸拿了出来。 “我要这个,你能做到吗?” 她把图纸送到韩潇面前,认真地问。 韩潇接过看了一遍,是一些零零碎碎,但又十分精致的工具,有剪子、镊子、钳子等。 “这是做什么用的?” “治病的时候用的。记得不要用会生锈的铁,有钢最好用钢。” 钢虽然昂贵,难以得到,但对韩潇来说不是问题,况且照这些图纸所画,她需要的钢的数量也不多。 韩潇收了图纸,“等打好了给你送来。” 夏静月有了动力,很快就想到给韩潇写什么了。 三十六计。 大靖有不少兵法,也有与三十六相似的计谋和实例,但是还没有专门总结归类的。 把这个写出来,送给精通行兵打仗的韩潇再合适不过了。 夏静月马上研磨,把三十六计写了出来。 当韩潇收到这一份礼物时,惊讶之余又若有所思地看了夏静月数眼。 最后说道:“以后不要把这个写给别人。” 夏静月不笨,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乘着大雪还在下,夏静月除了把淡泊志抄好,还写了一份颜体楷书入门篇。 把颜体楷书的基本笔法和间架结构详细写了出来,并附上例字,以及常用三千字的写法。 这一份,是她送给夏哲翰的礼物。 不得不说,在京城中,上至贵族千金,下到平民百姓家的姑娘,要数她最自由的了,想离家就离家,想回家就回家,无拘无束。 这份自由,有老太太的纵容,也有夏哲翰的放纵。 夏静月可不想把夏哲翰给惹毛了,就算她跟夏哲翰两人互不待见,但夏哲翰不管怎么说都是她名义上的父亲,要是真管起来,她还挺麻烦的。 为了以后继续自由地想干嘛就干嘛,她呢,该笼络时就得笼络。 她离家已经十多天了,差不多要过年了还没回去,估计夏哲翰已经非常恼火了。 这一篇颜体楷书的教程书送上去,它的价值足够抵挡夏哲翰的怒火。 用了三天功夫,夏静月终于把简化版的教程弄好了,外面的雪也停了,太阳也出来了。 年将要到,夏静月该回去了。 初晴伤重不宜动身,只能留在华羽山庄上休养,夏静月身边就只有初雪一人。 初雪给夏静月收拾行李中看到楷书教程,有些担忧:“小姐,你把别人教会了,将来岂不是把你的字给比下去了?” 夏静月笑了笑,说:“书法要是这么容易就练成的,那历史上就不会只有那么几个书法家了,何况……” 以夏哲翰那精明的性子,在他练会之前才不会把这份教程传出去呢。 想练好楷书,即便有书法功底,也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等夏哲翰自己会了,才会拿去做压箱宝送上司走后门,等传遍大靖朝时…… 呵呵,她都怀疑是十年后的事了。 主仆二人在准备回去的行李,那厢韩潇听到了,想着此时一别,不知道下次还能找什么借口与她相见,心头便有些闷。 这一闷,还未全好的咳嗽又响了几声。 王总管被仗打的伤才好一些,便急着来侍候韩潇,这一听韩潇在咳嗽,忙说:“王爷的咳嗽怎么又犯了,找夏姑娘再开一副药吧。” 韩潇闻言,心中一动,重重的一阵咳嗽,把王总管唬得立即去找夏静月了。 “夏姑娘,你怎么收拾东西了?王爷的病还没好呢!”王总管一进来就责怪道。 夏静月说:“王爷的病基本好了,注意一些饮食就没事了。离过年只有五天时间了,我得回去了。” “不行,王爷的咳嗽又犯了,咳得可厉害呢,你要是走了谁给王爷瞧病?”王总管说什么也不让夏静月离开。 “怎么又犯病了?”夏静月倒是奇怪了,她早上才给韩潇检查过的,已经大好了的。 第161章 双重保险 王总管理所当然地说道:“这天气一时冷一时热,一时下雪一时出太阳,反反复复的,王爷的病也反反复复就不奇怪了。” 就这样,一直把夏静月拖到二十九,除夕的前一天才得离开。 不过王总管也很够意思,提前封了夏静月一个大大的红包。 同时,费长史那边也过来了人,给夏静月带来了一个大包袱。 夏静月打开一看,竟然是乡下舅舅送来的。 其中有信件,还有乡下过年的一些特产年货,都是以前的夏静月喜欢吃的东西。 打开信件一看,舅舅来信说两位表哥都考上了府学,明年会参加秋闱乡试。并问她在京城过得如何,如果过得不好,可以回乡下去,两位舅舅会养着她。 看到两位舅舅各种叮嘱,夏静月在这个异时空里又多了一份暖意。 回到夏府,果然不出夏静月所料,夏哲翰一看到她脸就黑了,张口就要训斥她一顿。 夏静月乖觉地拿出两份抄写的文章送到上去,“这是父亲交待的,女儿不敢忘记,一字一字都工整地抄下了。” 夏哲翰立即顾不上训斥夏静月了,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又小心翼翼地展开。 字迹工整异常,书法端庄雄伟,布局首尾呼应,有章有法,格调统一。 夏哲翰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手上跟捧着两个大宝贝似的万般谨慎。 他正愁年礼不知道送什么呢,这下子什么都不用去愁了。 虽说今天是二十九了,明天就是除夕,但这样一份大礼就算大年初一送去也是极体面的。 “好好好,这字不错。”夏哲翰即使心里再不待见这个女儿,也忍不住连连点头夸赞说。 趁着夏哲翰高兴,夏静月再把楷书教程送上。 夏哲翰收到后,乐得马上就拿着奔回书房去研究了。 这时候他哪还记得训斥这个三天两头不回家,不知哪里去浪了的女儿?早就被这书法教程夺去所有心魂了。 一直钻研到大年初一,夏哲翰都舍不得从书房里出来。 若不是年后需要走动同僚关系,上官关系,估计夏哲翰还会一直呆在书房里。 这一个年中,夏哲翰过得可谓是,春天还没来呢,他就满脸春光,春风得意了。 万寿节那天睿王府总管对他的友善,使得他自认为已经巴结上了睿王府的这座大山。礼部其他官员也如夏哲翰所想的,认为夏哲翰已是睿王府那边的人了,不敢轻易得罪他。 如果在一年之前,夏哲翰或许会因为靠上睿王府而担心太子以及其他王爷的不满,可如今他完全没有这一层顾忌了。 现在所有人都认为睿王失去了争夺那位子的资格,其他王爷与太子不仅不会找睿王一系的麻烦,反而会使各种手段来拉拢睿王的势力。 更重要的是,睿王在万寿节上交了兵权,得了帝心。 当今皇帝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还健康着,怎么看也能在位个七八年的。 一个最得帝心,不会参与到夺嫡之战中,又有威望、在文武官中吃得开的王爷,不就是最安全,最有保障,最有前途的大靠山吗? 没有站队风险,以后不管谁上位,依然稳坐钓鱼台,巴结上这样的靠山,夏哲翰能不高兴吗? 夏哲翰把夏静月抄写的淡泊志和定国论做礼物,送给了礼部尚书李长耕。李长耕本就是喜欢字画之人,看到他的淡泊志被那般漂亮的字写出来,当即就高兴得站了起来。 又看了夏哲翰的定国论之后,对夏哲翰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暗道这夏哲翰倒是个有真材实料的人。 夏哲翰便这样的,入了李长耕的眼。 夏哲翰自觉双重保险,更加得意非凡了,如果李长耕尚书真的升任了相国之职,两个礼部侍郎上去一个做尚书,他就极有机会补上侍郎的缺子。 要说以前,夏哲翰对补上侍郎之位只有一成的把握,信心极低。因为侍郎是一个肥缺,其他地方的人也会来争这个位置,他虽是宁阳伯的女婿,可宁阳伯只一个头衔好听,根本帮不上忙。他助力少,争不过那些背后站着有皇亲国戚撑腰的人。 可如今不一样了,他身上打上了睿王府的标志,又得到尚书大人的看重,侍郎之位他足有八成的把握。 另外两成是变数,夏哲翰为防这个变数,也不敢太过得瑟,以免竹篮打水一场空。 为官者,最怕得瑟,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举动会惹了上面哪位大人物的不满,惹了上头的人不快人家只需一句轻飘飘的话,他就前功尽弃了。 夏哲翰在官场打滚了这么多年,又极善钻营,所以他早学会了什么时候该高调,什么时候该低调谦虚。 因而在年初的几天中大大地露了一把脸后,他就关在书房里足不出户,专心致志地学书法。 过年期间,因夏静月在京中认识的人不多,又有孝在身,便一直呆在府里不曾出门。 直到过完了年,她才走出了夏府,先去清乐庄上给庄上的人派了红包,然后又到杏林堂送了些自做的吃食。 正月十五,是一年之中很非常重要的一个节日……元宵佳节。 这一天,不仅许多平民百姓出来热闹,连皇亲贵族们都会出来看花灯,甚至呆在华羽山庄的睿王也悄悄乘车回了城。 京城中,各大街道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等到了晚上点亮这些灯笼时,几乎把整个京城都照亮了。 晚上吃完了汤圆,老太太就赶了夏静月出门,让她随着夏筱萱一起去找同龄人热闹热闹。 原本梅氏要刻薄几句的,夏哲翰因这些日子顺风顺水,心情大悦,对夏静月也顺眼了许多,便也让夏筱萱带着夏静月一道出门,还给了她们一百两银子零花钱。 并且大方地让她们坐着家里新置的大马车出门。 一家之主都发话了,梅氏只好把要出口的刻薄话都咽了下去。 元宵夜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夜晚,甚至比中秋夜还要热闹。 这一夜,大大小小的酒楼都改成了灯楼,不仅楼里楼外都挂满了灯笼,还挂了一排排的灯谜供客人猜谜取乐。 第162章 花样炫富 这样的节日,是京中闺中小姐极少能在夜晚出来的热闹日子,当然地要玩个尽兴。 于是早在几天前,就三三两两地约好了玩乐的地方。 夏筱萱在路上遇到了好友杜若她们,主动邀请她们上自家的马车来。 夏府的新马车很宽敞,坐五六个小姑娘绰绰有余。 四个小姑娘爬上马车后,杜若打量着崭新的马车和车内铺着的完整皮毛,惊叹道:“筱萱,你家的马车好大!” 夏筱萱仰着小下巴骄傲地说:“那是当然的!这可是我爹新置的,看见这木头和皮毛没?看见外面拉车的马没?都是上等货,所有东西加起来,上千两银子呢!” “你爹是不是升官发财了?”另一个叫方芳的小姑娘羡慕问。 “算不上升官了哪,只是调到了礼部而已。一样还是五品官,算不得什么的。”夏筱萱口中说得满不在乎,但脸上的那个得瑟,藏都藏不住。 曹雪茹也一脸羡慕地说:“我爹跟你爹是同年科考的,你爹都调到礼部去了,我爹还做着光禄寺丞。” 那一个叫许秀丽的少女嘴一撇,含讥带诮地说:“你爹跟筱萱的爹虽是同年,但一个是二甲进士,另一个是当朝探花郎,是头甲三名,有得可比性吗?” 曹雪茹讷讷地不敢再言了。 夏筱萱朝曹雪茹翻了一个大白眼,再笑眯眯地转向许秀丽,发现许秀丽头上戴的首饰全是新的,便说:“秀丽,你过年买了新首饰了?” “是呀是呀,你看看,这是纯金的不是镀金的!”许秀丽马上摘下发钗和耳环给夏筱萱瞧,说:“这可是京城最兴的款,一套有七样,都是纯金的,得要五百多两银子呢!” 夏筱萱看得眼热不已,虽说她也有纯金的首饰,但都是戴过的,今年过年梅氏只给她买了一对金耳朵和一支小金凤钗,加起来才两百银子。哪像许秀丽,家里有钱,每年都有两三套整套的首饰。 见许秀丽跟她得瑟,夏筱萱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我娘说了,人家贵族小姐都是不是戴金的,嫌俗气。我娘说我年纪大了,以后的首饰都给我买玉的,或者镶宝石的,那才是贵族小姐该戴的行头。” 许秀丽、方芳四女惊羡说道:“你娘对你真好。” “那是当然的!”夏筱萱挣回了脸面,又仰着小下巴说:“我娘可是出自宁阳伯府,是贵族小姐出身的,怎么能跟你们这些平民百姓出身的父母一样?我娘的那些规矩,那些行头,跟一般的人区别可大了。” “怎么个区别法?”四位少女连忙问。 夏筱萱便把去宁阳伯府做客时,看到过的,听到过的,一样一样地说了出来。处处透着细致,样样透着规矩,总之,与普通官员那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四位少女听着,不禁露出向往的神色。 夏静月坐在车窗前,眼睛透过窗缝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耳中听着几位少女花样炫富,倒是有滋有味的。 马车进了内城,人与车就更多了,大街小巷,处处都透着热闹。 车子突然震了一下,夏筱萱差点撞到了头,怒道:“外面搞什么,你会不会驾车的!” 车夫未答,便听珍珠在外面说:“小姐,我们的马车不小心撞到了孟大人家的车了。” “孟大人家的?是孟圆圆吗?”夏筱萱问。 “奴婢看着像是。” 夏筱萱对孟圆圆有些怵,但想到父亲的命令,又不敢违背,说:“赶上去,我跟圆圆打声招呼。” 待车夫把马车赶到与孟家的马车并肩时,夏筱萱从一侧窗子探头出去,朝孟家马车大声喊道:“是孟圆圆小姐吗?是我!” 孟圆圆听到有人唤她,把厚厚的窗帘拉开一些,望过去。 见是夏筱萱,孟圆圆便不想搭理了,可更不想夏筱萱在大街上乱唤她的闺名,不得不应一声:“有事?” 夏筱萱陪笑说:“我听丫鬟说不小心撞到你家的马车了,你们没事吧?” “有事了你们赔得起吗?”孟圆圆冷冷地说完,就把帘子放下了。 车内与孟圆圆同乘的,是通政史大人的孙女赵琳韵。 赵琳韵见孟圆圆没好脸色的样子,问:“外面喊你的是谁呀?” “一个马屁精。” “哪家的千金?” “原光禄寺少卿,现在调到礼部做郎中了。” 赵琳韵笑道:“那就是你父亲的部下了,我听那辆马车内说话的人不少,叫她们一道跟我们去冠英楼吧。” “干嘛要叫她去?”孟圆圆不高兴地说道。 “秋霁社包了一层冠英楼,并设了命题写诗,谁若是写出来的诗能让顾幽小姐看中,就可以加入秋霁社,说不定咱们也有机会进呢。你是知道顾幽小姐的脾气,在秋霁社的地盘是不许丫鬟进去侍候的,说一人带两三个丫鬟,把好好的雅地挤跟菜市场一样,俗不可耐。咱们不许带丫鬟进去侍候,可斟茶倒水的活儿没人干,不如就带她们几个去使唤使唤。” 丫鬟不能带,带几个官家小姐是可以的,又体面。 孟圆圆一听,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便又拉开了帘子,朝夏筱萱倨傲地说道:“我们要去冠英楼参加秋霁社的诗选,你们要一道去吗?” 夏筱萱对秋霁社早就神往已久,自然百肯千肯,还千谢万谢了孟圆圆的提携。 车内的四名少女听到后,激动得差点尖叫了起来,拉着夏筱萱说:“天啊!孟圆圆小姐要带我们去参加秋霁社的诗选吗?天啊!秋霁社呢!咱们可以有机会认识秋霁社的才女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可以看到顾幽小姐的风采!” 夏筱萱坐回马车后,放下帘子,满脸骄傲地说:“人家圆圆是看在我的脸面上才捎带上你们的,要不是我跟圆圆的关系好,你们这一辈子都别想有机会见识到秋霁社的才女,更别说是高高在上的顾幽小姐了。” “那是、那是……”四名少女对夏筱萱充满了感激之情。 第163章 狗眼看人低 越是往内城走,人就越多,路也越挤。皆因元宵的烟火是在内城放的,人们为了更近距离地欣赏到每年一度的烟火,都不嫌挤地往内城赶。 冠英楼是内城中最高的一处酒楼,每年也是这座楼上看烟火看得最清楚,所以早在年前冠英楼就被人包完了。 秋霁社今年大手笔,直接在三楼包了一层供社内的小姐们聚会用,并借此来挑选新社员。 秋霁社在京中贵圈的地位非常高,凡能进入秋霁社的小姐,一家有女百家求。 因而,为了婚娶也好,为了提升名气也好,前来参加诗选小姐们数不胜数。 当孟圆圆赶来时,冠英楼周边已被挤得水泄不通。 一眼看去,那挤在周边的马车,都是王公大臣家的。 夏静月从马车上下来后,看到这一热闹盛况也是大开眼界。京城贵族多如狗,随便拿几个块石头砸下来都能砸到几个贵族家的人。 夏筱萱下车后,发现这么多人,立即想到中秋夜的事,心有余悸。她往夏静月身边靠了靠,小声地说:“姐,如果等会儿又出现踩踏的事,你可得救救我。” 曹雪茹四名少女见夏静月穿得极为朴素,还道是夏筱萱带来的丫鬟,没想到会是夏筱萱的姐姐。 杜若曾听过夏筱萱吐糟这个乡下姐姐多讨厌,多土的,这会儿见夏筱萱反而往夏静月身边靠,有些狐疑。“筱萱,她就是你乡下的那个姐姐?” “是啊,我姐姐。”夏筱萱点头说道。 许秀丽打量了夏静月几眼,习惯性地一撇嘴,说:“穿得这么破,还没有我家丫头穿得体面呢。” 夏筱萱听了这话,生怕夏静月发飙,立即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姐姐还在孝期,既不能穿金戴银,又不能穿红穿绿的,不穿成这样穿成怎么样?难道你爹你娘死了你还穿得花花绿绿的吗?” 许秀丽被夏筱萱斥得眼睛红了,委屈极了,同时也纳闷极了,以前夏筱萱不是经常跟她们说要整死乡下的姐姐吗?这会儿她帮着奚落了,怎么又骂她了? 杜若连忙出来打圆场说:“咱们赶紧跟着孟圆圆小姐,要不就进不去了。” 几名少女让家仆和丫鬟留在马车旁后,连忙跟上去了。 夏静月叮嘱初雪自己照顾自己后,也跟上去看热闹。 早听说秋霁社的地位如何如何的了得,那位创始人顾幽小姐更是如何如何的厉害,夏静月正想去见识见识呢。 冠英楼下有专门的通道上三楼,要参加诗选的都要从那里经过。 几名孔武有力的婆子守着门,另有一个穿着体面又断文识字的丫鬟在核对来人的身份,符合条件的才许上去诗选。 孟圆圆与赵琳韵将自己的帖子递上去,那丫鬟打开一看,见是两个三品官员家的小姐,便把帖子扔了回来,说道:“今天来的人太多,坐不下了,你们下次吧。” 赵琳韵等这一天等了许久,不甘就此离开,上去理论说:“不是说了凡是想加入秋霁社的官家小姐,都可以来参加诗选吗?怎么我们就不能进去了?” 那丫鬟不耐烦地说:“都说了来的人太多,上面都要挤不下去了。” 说话间,又有几位小姐来递贴,那丫鬟看了后,恭敬地请她们上去了。 赵琳韵站在一旁看在眼里,心不中服,问那丫鬟:“不是说上面挤不下去了吗?她们怎么可以进去?” 那丫鬟说:“那是太师家的小姐,还有那个,是定国公家的小姐,至于那个,人家是敏郡王府的人,你们能比吗?” 孟圆圆与赵琳韵一看,顿时泄气了。 怪不得不让她们这些三品官员家的小姐进了,敢情今儿来的都是贵女。 当看到几名二品官员家的千金也被拦下了,赵琳韵总算舒服多了。 孟圆圆忍不住嘀咕着:“大老远地赶来,连门都进不去。” 赵琳韵反倒安慰起她来,“今天人太多,秋霁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孟圆圆却不服气了,说:“什么叫没有办法的事,人多了那就让先来的先到,凭什么身份尊贵的就可以进去,我们就不能进去了?她们要是事先说好了得一品官员以上的小姐才能进去,我们也不会巴巴地赶来。” “少说两句。”赵琳韵发现那守门的婆子和丫鬟看过来,悄悄一拉孟圆圆:“别让她们听见了,不然以后咱们真的入不了秋霁社。” “入不了就不入了!狗眼看人低!” 赵琳韵生怕孟圆圆说出更难听的,连忙拉了孟圆圆离开。 回到马车处与丫鬟们会合后,赵琳韵与孟圆圆说:“反正都出来了,参加不了诗选就看烟火吧。” 冠英楼不远处的望江楼也是极佳观看烟火的地方,一行人便往那边走去。 元宵夜里,凡是京城的酒楼都人满为患,她们来到望江楼时,只余一张桌子是空的。这还是订下的客人刚刚取消了,她们才恰巧得到的位置。 这一张桌子并不是在贵宾房里,而是二楼的大厅之中。 所幸这一处厅中坐着的都是女眷,每张桌子都用屏风隔开,勉强能透过窗子看到外面的景象。 只是这样一来,便没有多少隐私可言,到处都吵吵噪噪的,要么谈着家里长短,要么猜着灯谜,要么莫名其妙地哈哈哈大笑,更有小孩子的尖叫声。 赵琳韵与孟圆圆坐了一会儿便觉得烦躁。 她们总觉得今夜做什么都不顺,连带着看夏筱萱几人都各种不顺眼。 孟圆圆坐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店小二来上茶,把恼火撒到了夏筱萱身上,“干坐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叫茶过来!” 夏筱萱立即转头向珍珠说:“快去叫茶……” 赵琳韵横去一眼,冷声说道:“圆圆叫你去,你又叫丫鬟去,难道我们没有丫鬟吗?还用得着叫你的丫鬟?” “我?我就我吧。”夏筱萱一点脾气也不敢有,拉了杜若,两个少女去外面找茶水。 两位少女在家里都是金枝玉叶的娇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哪懂得这些?找了许久,才厚着脸皮从一个店小二手里抢了两壶滚烫的茶水过来。 第164章 来点新颖的 “茶来了……让一让……” 夏筱萱手被烫得不行,又不敢放手,一路捧着茶壶过来,砰的一声把水壶放在桌上,数滴热茶溅在了赵琳韵放在桌上的手背。 “你想烫死我啊!”赵琳韵怒声尖喝道。 夏筱萱搓着烫疼了的手直吸气,又不迭地朝赵琳韵道歉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是茶壶太烫了,你看,我的手都烫红了。” 夏筱萱与杜若摊开手,果然两人的手心都烫红了,有一两处还被烫出了水泡来。 赵琳韵才不管她们烫没烫伤,只知道这两个人笨手笨脚的,把她的手烫疼了。“一群蠢货,一点用处都没用,拿两壶茶都拿不稳,你们爹娘怎么能把你们生得这么笨!” “好了,算了。”孟圆圆低声朝赵琳韵说:“旁边的人都听着呢。” 赵琳韵这才发现旁边屏风的人都静悄悄地,立即噤了声。 好在那些人只道是哪家小姐在教训底下的毛躁丫头,只静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喧哗。 赵琳韵恶狠狠地瞪了夏筱萱一眼,低声喝说:“以后再收拾你们!” 酒楼上,在等待烟火的时间中,都取了楼内的灯谜来猜,赵琳韵猜了几个后觉得太简单了。她目光落在楼下的街道中,那里置卖着大大小小精致的灯笼,上面还挂着风趣有致的灯谜木牌子,写着牌子十文钱一个,凡是买了牌子又猜中的,便可得到一个对应的灯笼。 赵琳韵还在记恨方才夏筱萱烫疼她的事,一指楼下的灯笼摊子,对夏筱萱吩咐说:“去那里买些灯谜牌子过来。” 夏筱萱伸着脖子往楼下看去,只见那里挤满了平民百姓,还多是壮实的汉子,便退缩了起来:“那都是男人围着,我不去。” 中秋晚的事把她吓坏了,一看到人多夏筱萱就下意识地害怕。 赵琳韵冷冷地说道:“不去以后就别跟着我混了,也别想进秋霁社。” 夏静月坐在一边,一直以旁观者的态度看看夏筱萱交的密友是怎么样的,看看她的圈子是什么状况。 没想到这个在家里千娇百宠的娇小姐,竟然愿意做起丫鬟工作来了。 原本夏静月看得正有趣,夏筱萱明知对方瞧不起她,刁难她,还各种低声下气、任劳任怨的,实在与她平时嚣张跋扈的样子若判两人。 只不过这会儿赵琳韵步步相逼,夏静月就有点看不下去了。 见夏筱萱为了继续巴结赵琳韵她们,强忍着害怕站起来要去照做时,夏静月扫了她一眼,说道:“坐下。” 夏筱萱下意识地,乖乖坐了下来。 虽然她怕孟圆圆与赵琳韵,但这怕跟对夏静月的怕不是一个等级的。 十个赵琳韵加十个孟圆圆,都抵不上她对夏静月的恐惧。 所以夏静月一开口,夏筱萱就乖乖地坐着一动也不敢动了。 赵琳韵目光落在夏静月身上,见夏静月一身朴素衣服,耳朵上连耳环都没有戴,更别提有好看的贵重的首饰了。只是,那么朴素的衣着打扮,却难挡那异于常人的漂亮,令赵琳韵隐隐地不喜。“你是哪家的姑娘?” “我是哪家的姑娘不重要,重要的是楼下人潮如海,拥挤不堪,你让她一个小姑娘跑去买东西,万一被人挤伤了,或者被人贩子拐卖了,你负责得起吗?”夏静月一指楼下拥挤不堪的街道说。 赵琳韵知道不妥是一回事,但被夏静月这样直接地指出来下她的脸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她对夏静月更加不喜了。“但本小姐就是要猜灯谜怎么办?她不去买,你去!” 赵琳韵的咄咄逼人,使得杜若几个小姑娘都吓得不敢出声,一个个缩着头当乌龟。 夏筱萱眼睛悄悄地在夏静月与赵琳韵中打转,暗想:大恶魔对战小恶魔,肯定赌大恶魔胜…… 夏筱萱暗搓搓的好想夏静月把赵琳韵拉下楼去喂蛇、喂老鼠、喂蟑螂…… 夏静月轻轻一笑,语含鄙夷地说道:“年年岁岁猜灯谜,一点创意也没有,你们不烦,我看都看烦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元宵不猜灯谜猜什么?” “猜点其他的,新颖的。”夏静月挑衅地问:“你会吗?” “没有什么是本小姐不会的,尽管放马过来,你若是输了就去给我买牌子。” “行。那你若是输了?” “任你处置。” 孟圆圆自从夏静月说话起,就在观察着夏静月,这时,她突然问道:“你就是夏静月?” 夏静月觉得奇了,她不认识孟圆圆,也没有见过她,她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了。”孟圆圆仿佛看稀罕物般打量着夏静月,“原来你长这个样子,我还道你比别人多了几个脑袋。” “这话是什么意思?”夏静月问。 孟圆圆扑哧一笑,说:“宁阳伯夫人寿日,你的书画一鸣惊人,我父亲书房里还当宝贝一样藏着你抄的一张诗句呢。常听父亲夸你,说你何等聪明,何等有才学,又何等的机智,听着倒不像是我们闺中的小姐,倒像是山上的精怪变的。” 夏静月恍然,原来是这回事,笑道:“要是聪明的人都是由精怪变的,京城里的精怪就太多了吧?其他的不说,遥安世子,顾幽小姐,岂不也是精怪成精的?” 赵琳韵也听过夏静月的名头,今日见到真人,一见不过如此,除了漂亮得过份,其他的与人也并无异处,便心生不服。“你刚才说什么新颖的,不管怎么玩的,尽管放马过来。”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就我说的,大家可以见证!” 赵琳韵丝毫不觉得自己会输,对于夏静月的事她也了解过,不过是一乡下丫头,就算会写一手好字,也不过是巧合拜了好师傅而已。其余的,她并不认为会输给夏静月,她连进秋霁社的信心都有,难道还会怕夏静月的出题吗? 夏静月笑得狡黠,“那好,咱们就来玩玩数学!” “数学?” “是啊,文学的游戏年年玩,今年该玩玩数学的游戏了。” 赵琳韵虽然没有玩过数学的游戏,但她从小就跟着母亲学管家,算数对她来说,并不难。“你尽管出题。” 第165章 考试了 夏静月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 就用一、二年级的数学吧,免得她们说她欺负她。 夏静月出题:“有一个人,花了八文钱买了一只碗,九文钱转手卖掉了。可他一想觉得划不来,又花了十文钱把碗买了回来,然后十一文钱卖给另外一个人,请问,这个人一共赚了几文钱?” “赚了一文钱。”赵琳韵毫不犹豫地回答了,然后又觉得不对,说:“等等……不对,不是一文钱,是……八文、九文,赚了一文;十文、十一文又赚了……” 一道声音突然响亮地插了进来:“一共赚了两文钱。” 竟是屏风后的某一桌女眷听到,答了出来。 赵琳韵脸上一红,说:“我是答对了的,只是没有说完。” “算你对了。”夏静月大方地说道。 经过上一题,旁边四处的屏风都静了下来,方才还闹哄哄跟菜市场一样的大厅,一下子清静了,不猜谜了,也不说家里长短了,一个个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夏静月出题。 “有一只树蛙爬树,每次往上爬了五寸,又往下滑了两寸,如此,上上下下了五次后,这只树蛙实际上爬了多少寸?” 答案还没有人答出来,倒是有小女孩先叫了起来:“姐姐,树蛙是什么呀?” “一种会爬树的青蛙。”夏静月听到,表扬道:“小姑娘很有求知精神嘛,若是身为男儿,说不定是个做学问做大儒的好料子。” 屏风那边,传来小女孩害羞的笑声,然后,小女孩又好奇地问:“姐姐,青蛙又是什么?” “……”夏静月竟然无言以对。 如果她回答青蛙是四条腿,小女孩会不会问青蛙为什么要长四条腿…… 估计是猜到了夏静月的窘相,厅中听到的人都不禁笑了起来,引来了酒楼其他地方的关注。 这一道题极其简单,赵琳韵很快就算出来了。“一尺五,也就是十五寸!” “正确。”夏静月笑道。 赵琳韵脸上涌上得意之色,“数学也不过如此。” 夏静月只笑不语。 答对了一年级的题,很高兴吧?很得瑟吧? 得瑟就对了! 不得瑟后面怎么虐你呢? 什么? 说她是现代人欺负古代人没有学过数学? 切!你们古代人还不是欺负她一个现代人没有学过作诗! 同样是语文,有本事比写作文。 《记一件难忘的事》 《我的爸爸》 《我的妈妈》 《我的老师》 《我的理想》 “下面我再出一道爬题。”夏静月说道。 赵琳韵一连答对两道题,信心十足,让夏静月放马过来。 同样的,屏风后面的宾客也觉得数学太简单了,比猜灯谜容易多了。 但因为新颖,一个个都饶有兴趣地听了起来。 而酒楼其他地方的客人也听说了这边的事情,都纷纷派人过来听题。 望江楼极有生意头脑的李掌柜见此,顿时察觉到这是巨大的商机,是打响望江楼名声的好机会。 他们望江楼与冠英楼明明差不了多少,但因为君子社在那里举办过聚会后,秋霁社又去举办了,使得冠英楼的名声远胜于他们望江楼。 尤其是今晚元宵之夜,全部贵女贵公子都跑去冠英楼了,他们望江楼呢,倒成了冠英楼不要的客人才会往这边来。 所以,望江楼的李掌柜立即觉得翻身的机会来了! 望江楼李掌柜亲自前去听题,并拿纸墨写下来,马上传到酒楼各处,让各位有兴趣的宾客可以一起竞猜。 还别说,这有别于往年的猜灯谜,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这几道题目,悄悄地送到了四楼某间隐秘的贵宾房。 韩潇接过望江楼伙计送来的题,瞧了后,不禁一笑:这丫头,就知道有她的地方热闹就少不了。 今晚陪着韩潇过来的是王府长史费引,他接过韩潇的纸条,看了一遍,也笑了:“夏姑娘真会玩,别说,这些题还挺有意思的。” 费引别具深意地看了主子一眼,暗乐:怪道王爷殿下突然要来逛元宵夜景了,怪道走到半路听到暗卫的暗报就折道往望江楼来了,原来如此。 京城人只知冠英楼是明王的产业,却不知道望江楼是睿王的一处暗产,一处明面上挂在安西侯府的暗产,属于暗部掌管的地方。 正如夏静月所说的那样,年年都是如此,都腻味了。难得换了一种新颖的游戏,又简单易答,何乐而不为呢。 夏静月笑盈盈地一听厅中寂静无声,待个个都伸长脖子等她出题后,也不卖关子,说道:“有一口井,深七米。有一个蜗牛从井底开始往上爬,它白天爬了三米,晚上又坠下去两米。请问大家,这只小蜗牛需要用几天的时间才能从井里爬出来?” 赵琳韵一听这一题,嗤之以鼻:“你确定用这道题?这也太简单了吧,三岁小孩都会答。” 夏静月问道:“那你答一下,需要多少天?” 赵琳韵仿佛看白痴般看着夏静月说:“这不明摆着吗?爬三米坠两米,一天爬一米,正好七天。” “你确定?” “难道不是?除非你的答案是假的!” 这时,屏风后面的女客也纷纷表示赞同赵琳韵的答案。 夏静月一听大家都说七天,叫道:“掌柜的。” 夏静月早就发现了望江楼的李掌柜蹲在一边抄题。 李掌柜听到夏静月叫唤,连忙走了过来,朝夏静月作了一个揖,恭恭敬敬地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我看你带了纸墨过来,这样吧,你把这道题画出来,然后大家就知道答案了。” 掌柜的心生疑惑:难道这道题的答案不是七天? 他立即应道:“行,小的马上就去画出来。” 屏风后的女宾听得要画出来,一个个猜疑不定,去吩咐把屏风搬开,看掌柜的是怎么画的。 一个厅中坐着的都是女眷,大家也不用顾忌什么了。 于是,屏风全部搬开,厅中坐着近二十桌女眷,纷纷望了过来。 先是好奇地打量夏静月,等掌柜的取来红墨后,一个个目光都转向了李掌柜。 第166章 挑起好胜心 李掌柜半信半疑地在纸上画了七米的标志,然后依着蜗牛爬三米坠两米的规律,一步一步…… 第一天爬了三米,下降两米,落在一米处。 第二天爬到四米,下降两米,落在两米处。 第三天爬到五米,下降两米,落在三米处。 第四天爬到六米,下降两米,落在四米处。 第五天爬到…… 第五天那蜗牛已经爬到了七米,出井了,自然不用再下降了。 所以答案是五天! 李掌柜恍然大悟,与此同时,厅里看到答案的女宾也纷纷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都爬出去了还会往下掉吗?” 更有事后诸葛亮说:“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了,这道问题不可能像表面上的这么简单,里面肯定有玄机,果然被我猜中了。” “切!刚才大家说七天时,你怎么不跳出来说不对?” 李掌柜太喜欢这道题了,表面简单实则另有玄机,他马上伙计把这道题抄了好几份,送到每一层去让客人竞猜。甚至,他还亲笔写了一份悄悄地让心腹伙计送到四楼的极密贵宾房中。 得出正确答案后,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赵琳韵了。“你这道题起得太狡猾了,换一道。” 夏静月满足她的要求,说:“这一道题会难一些,你确定要吗?” 赵琳韵当然不肯认输,“你出题便是。” “好!我出题了!俗话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人是懒得不能再懒了。那么请问,这个大懒人照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方式,他在一百天里才打了多少天的鱼?” 这一道题需要算的地方不少,立即有人问李掌柜要纸墨来计算。 赵琳韵也不例外,唤丫鬟去跟掌柜的要纸墨。 这下子,尤其是题传出去后,整个酒楼的客人都来问李掌柜要纸要墨。 李掌柜自然能满足的全部满足,酒楼的纸墨不够,马上让伙计的去旁边的文房四宝店购买。 当纸墨买回来后,每张桌子都分了一套,弄得整个酒楼的客人不吃饭不赏灯了,全部埋头在纸上画画写写的。 这也弄得新进来的客人还以为走错地方了,还道进去了考场。仔细一打听,发现竟有这妙事,一下子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地传扬了出去,附近的人听说后纷纷往这边赶。 这消息最快先传到了冠英楼,秋霁社的创办人顾幽正在优雅地品着茶,一边看着手中送上来的诗句。听着底下的婆子来报望江楼有人出奇题,都赶过去凑热闹了,把她们秋霁社的风头都抢尽了。 顾幽淡然地问道:“是谁在出题?” 婆子来回道:“据说是通政史的孙女赵琳韵和礼部侍郎的女儿孟圆圆几人。” 顾幽目光缓缓从诗句中抬起来,说道:“赵琳韵?孟圆圆?此二人我倒不曾听说过,才气如何?” 那婆子一撇嘴,讥笑说:“小姐不用太看得起她们,方才她们想来秋霁社诗选,被我们轰了出去,所以才去望江楼弄什么噱头,想引起小姐您的注意力呢。” “把她们出的题给我抄来。”顾幽吩咐说道。 “善书已经过去了。” 善书是顾幽身边的丫鬟之一,也是方才在楼下把关名帖的人。 顾幽点了点头,说:“善书这丫头倒是机灵,不怪我往日里看重她。” 顾幽能淡定从容地继续看着诗词,她旁边的人却沉不住气了。 参知政事家的千金郭咏珊站了起来,说道:“顾幽小姐,您也太好脾气了吧?我可看不过眼了,她们分明是进不了冠英楼,去望江楼弄场子来打您的脸呢!” 顾幽轻轻一笑,仍然从容说:“想要打我顾幽脸的人,想踩我名声上位的人,京城中多的是,就看她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只是到最后,别自取其辱了。 很快地,善书把望江楼的题抄了过来,送到顾幽面前。 其他秋霁社的小姐纷纷探头看过去。 李雪珠看完后,说道:“除了最后一道,其他的题都是极容易的,看来她们不过如此。” 刑部左侍郎的千金秦婉儿不屑说道:“哗众取宠而已。” 除了最后一道题,其他的题对社中成员来说,一眼看过去便能算出来了。就算最后一道题,花点时间也极容易算出,因此见望江楼那边不过如此,便纷纷毫不在意,不放在眼里了。 唯有顾幽,却看着那些题目沉默不语。 李雪珠最了解顾幽不过,见她如此,便知道另有原故,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不容易。”顾幽轻轻说道。 “怎么不容易了?这些题不是很简单吗?咱们从小就跟着母亲学管家,算这些数能难倒我们?” “你没看见吗?这些题先易后难,一步步抓紧人心,这才使得抢尽了我们的风头。”顾幽一双黑眸幽深地望向望江楼的方向,“她故意先出易题,让人觉得十分容易猜中,引起大家的猎奇心。然后慢慢地一题题加深难度,挑起人的好胜心,我相信后面出的题将会越来越困难。” 李雪珠微讶:“你这么看得起这位出题人?能让你如此看待的,京中可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物。” 顾幽放下题纸,问李雪珠:“那位孟圆圆据说是礼部侍郎的女儿,你可认识?” 李雪珠正是礼部尚书李长耕的嫡长孙女,闻言说道:“我倒是见过几次,此女是个直来直去的爆竹性子,不是心思缜密之人,这题不可能是她出的。” “那赵琳韵呢?” “去年孟圆圆设花宴时,下了几次帖,我倒与妹妹赏脸去了一次,见过那赵琳韵,是个心高气傲的,但才气平平,也不像是出题人。” 顾幽倒是奇了:“那这出题人会是谁?” 很快的,另一个去打听的丫鬟善画回来了,来回报于顾幽:“奴婢打听到了,出题的是一个叫夏静月的人。” 顾幽与李雪珠闻言,异口同声惊呼道:“是她?” 秦婉儿等人好奇地看过来,问:“你们认识这个夏静月?” 第167章 顾幽去砸场 “出题的是她就不奇怪了。”李雪珠与众人说道:“你们忘了去年宁阳伯夫人寿宴之时,传出新字体的大事吗?那位写出新字体的人,正是这位夏静月。” 李雪珠知道得这么详细,正是因为夏哲翰送去的淡泊志和定国论。李长耕对那两副书法爱不释手,李雪珠作为李长耕最疼爱孙女,自然知道甚多。 顾幽利用祖父的路子得了一份当时夏静月抄写的诗句,对夏静月的楷书印象甚深,点头说道:“她的字的确不错,连我祖父也说创出此字之人必然是刚正不阿、傲骨仁心之人。即使此字不是她所创,但能写得这么好,钻研得这么透彻,可见她悟性不错。” 郭咏珊倒是满不在意说:“不过是练了别人的字,拜了个好师傅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顾幽却不如方才那么淡定了,她站了起来,说道:“我们过去看看。” 秦婉儿一愣:“顾幽小姐,您亲自过去,岂不是给她涨脸面了?” 顾幽只淡然一笑,便披上披风下楼了。 秦婉儿不解顾幽之意,连忙拉住李雪珠,说道:“雪珠姐姐,你告诉我顾幽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李雪珠看到其他社员也投来疑惑的眼神,给她们解释说:“如果夏静月的才气比顾幽更高,咱们过去自然是给她涨了脸面。但是,如果远远不如顾幽呢?” 众社员顿时了然。 这世上还有女子能比顾幽小姐的才气更高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当才华横溢的顾幽小姐出现在望江楼,必然能把夏静月杀回原形,变成一个笑话。 与其让那边夺尽风头,不如直接过去杀她威风,如此不仅挽回了秋霁社的名誉,又能令顾幽小姐再次名震京城。 简直是一箭双雕。 又叫以攻为守。 在绝对的实力下,所有的跳梁小丑都会被打回原形。 众社员纷纷披上披风,去给顾幽助威,并想好了到时怎么来奚落夏静月那个跳梁小丑。 妄想在顾幽小姐的头上出风头,不知死活! 望江楼内,看着一群勤奋的人埋头苦算,夏静月非常有成就感,也非常有亲切感。 这一场面,啧啧,和老师布置了作业没区别嘛。 孟圆圆帮着赵琳韵计算着,两人面前放了一叠厚厚的纸张。 不仅孟圆圆与赵琳韵,酒楼之中,凡是识字的会算术的,都埋头苦算起来,一个个还算得不亦乐乎。 这就是群众心理了。 如果这题换了一个人独自来算,算术差一点估计把笔一扔,懒得算了。 但是,要换了一群人在算,大家的算术都差不多的话,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有暗中在比较,想以最快的速度算出来以显示自己是最聪明的;也有努力想算出来,以显示自己不是最笨的;当然,也有看到别人做什么,他也好玩跟着别人做什么。 整个望江楼,出奇的和谐。 那些不会算数的,不识字的,也在窃窃私语猜测着答案。 “殿下,您算出来了吗?”费引写下一个答案后,笑问道。 韩潇看到题目时,心中便有了答案,取笔写了出来。看了眼费引的答案,唇边泛起一丝轻笑:“看来咱们的答案相同。” 正当望江楼内众宾客在埋头埋头苦算时,一道响亮的女声突然从楼下传来。 “一共是六十天!” 众人望去…… 望江楼大门不知何时围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一圈又一圈,黑呼呼的全是人头,也不知道围了多少人。楼中众多宾客都匪夷所思:望江楼外什么时候聚焦了这么多人? 一下子想到这些人定是为了第一时间能得到题目的,还有专门从远处赶来答题的人。 望江楼内的人一个个顿时感到脸上有光起来。 他们可是坐在望江楼的,是最早知道题目的人,也是亲眼见证了历史的,跟他们那些道听途说才过来的人是不一样的。 那些消息落后的人,哼,就只配在外面等着盼着羡慕着吧。 而他们只需坐着,吃着,喝着,还能最近距离,最快速度得到题目,参与解题。 咱们运气好,你们羡慕不来。 黑压压的人群被分开出一条空道,二十四名身披披风,气质优雅的少女袅袅娜娜地走来。 望江楼的李掌柜眼尖,认了出来,叫道:“这是秋霁社的人!” 秋霁社! 不管是楼内,还是楼外都沸腾了。 秋霁社内的成员,是京城才气最高的少女,据说,京城最美的小姐都在秋霁社中。 许多人伸长了脖子,踮高了脚尖,欲一观秋霁社的美人儿。 可惜这些美人儿的脸都被披风上兜帽遮住了大半,另小半脸又被两边清路的奴仆挡住了,使得他们只能看到秋霁社少女美丽的倩影。 即便如此,那些平民百姓也大呼今天来得值了。 二十四名美丽的少女鱼贯走进望江楼后,使得楼内也一阵沸腾。 顾幽走进来后,放下兜帽,露出绝美的面容,令第一次见到顾幽真面目的人倒呼一口气:果然美!美得跟天仙似的!更别说那一身的气派,犹如天宫的仙娥,令人自惭形秽,愧不敢攀。 秋霁社的少女一个个也取下了兜帽,一个个都美貌动人,一个个都气质出众,顿时使得望江楼内仿佛有光在发亮似的,全部人都投注去惊艳的目光。 秦婉儿走出一步,高声说道:“顾幽小姐算出来了,一共是六十天。” 郭咏珊也走了出来,把顾幽的算法给大众解出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算为五天;在一百天中,共有二十个五天;二十乘以打鱼的三天,便得出答案是六十。” 众人一听,顿时如醍醐灌顶。 原来是这样算的! 竟然这么简单就算出来了。 不愧为京城第一才女! 楼内楼外,纷纷赞叹不已,再次为顾幽小姐的才华所倾倒。 秋霁社少女们听到众人的赞叹,与有荣焉。 更令她们骄傲的是,顾幽小姐一亮相,就把失去的风头夺了回来,重新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秦婉儿与郭咏珊相视而笑,脸上骄傲自豪。 第168章 夏静月对战顾幽 秦婉儿朝楼内大声说道:“听说出题的也是一位姑娘,请这位姑娘出来一见。顾幽小姐都到了,你还躲在里面做缩头乌龟吗?” 夏静月出数学题本意是看不惯赵琳韵胡乱指使人,转移开赵琳韵的注意力。后来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更没想到会把秋霁社的人惊动了,大名鼎鼎的顾幽才女亲自带人来砸场…… 楼上的少女听到偶像顾幽到来,一个个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 赵琳韵紧张地抓着孟圆圆的手,“是顾幽小姐来了!走!咱们看看去!” 孟圆圆一把挣脱赵琳韵的手,哼了一声,说道:“瞧把你高兴的,别忘了刚才人家是怎么对待咱们的。” “那是下人的事,顾幽小姐又不知道,怎么能怪到她身上呢。” “有其主必有其仆,底下的奴婢这么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她们的主子也是差不多的货色。” 赵琳韵不乐意听到这样贬低顾幽的话,说道:“圆圆,你怎么能这样说顾幽小姐?顾幽小姐那样冰清玉洁的人物,如何会像你说的那样俗气?” “不会?我今天晚上算是看明白了。”孟圆圆唇边含讥地说道:“经过方才的事,我刚刚又仔细地想了想,那些入了秋霁社的小姐,身份都是二品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小姐,三品以下的官家小姐就没一个能进去的,这还够说明问题吗?你别忘了在秋霁社办的聚会中,是不能带丫鬟进去侍候的,那么侍候那些贵女的人,不就是三品官员家的小姐吗?说什么冰清玉洁,她创立秋霁社又拉拢这么多的贵女,谁知道有什么图谋?说不定是她想捧高自己的身份,将来好嫁个身份高贵的夫婿。” 赵琳韵压根不相信孟圆圆的说词,“你是在记恨方才被拒之事!” “我是记恨了又怎么样,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那边,夏筱萱听到楼下顾幽小姐到了,激动之余又偷偷看了眼身旁的大恶魔,“姐,要不你从后门逃吧?” “为什么要逃?”夏静月站了起来,说道:“人家都砸上门来了,那就应战吧。” 夏静月从厅中走了出去。 几名少女纷纷跟了上去,厅中的女眷也一起出去了。 二楼的回型走廊前挤满了人,回型走廊的位置,既可看清一楼大堂的人,又可看到上面三楼的人。 至于四楼的贵宾房,只能他们看楼下的人,楼下却是看不到的。 一楼大堂的人呢,只需抬头,也能看见站在楼上走廊上的人。 挤在走廊的宾客看到夏静月出来,都激动地让出了位置。 “顾幽小姐果然是才思敏捷,聪明过人,这么容易就把题答出来了。”夏静月站在栏杆前,笑盈盈地往楼下看去。 不愧为京城第一才女,恭喜你,小学二年级可以毕业了。 欢迎来到三年级。 夏静月的出现,使得秋霁社的少女们,以及望江楼的宾客纷纷地看过去。 却见少女笑意盈然,亭亭立于栏杆前,衣着朴素,打扮也不亮眼。但她仅仅往那里一站,就仿佛是明月清风而来,令人舒服,令人向往,令人禁不住由衷地微笑着。 众人没有想到出题的奇女子竟这般年小。不仅比顾幽小姐小,甚至比秋霁社的其他小姐都要年小一些。 她即使年小,一身从容气度却不逊于任何一人,甚至不逊于京城第一才女、第一美人的顾幽小姐。 她举止高雅,落落大方,面对众多打量的、挑剔的、善意的或者恶意的目光,丝毫不怯场,反倒更磊落自然,谈笑风生。 更难得可贵的是,这般风采绝伦的人物,身上竟没有丝毫的傲气,不会让人生出高不可攀的距离感,令人看着亲切极了。 在她的衬托下,楼下的贵女们便有些趾高气扬,目空一切了。 顾幽脸上带着恰到好处、无可挑剔的优雅,当发现全部人的目光只关注着楼上的少女时,她走出两步,暗想用高贵的气势将夏静月的气场压下去,夺回全场的焦点。 “你就是夏静月?”顾幽清冷的声音在缓缓响起着。 夏静月随意地双手扶着栏杆,明亮的眼睛望着楼下的绝美冰美人,悦耳的声音响起:“你就是顾幽小姐?” “没错,正是我。夏静月,久仰了。” “彼此彼此。顾幽小姐,你是来答题的?”夏静月含笑问道。 顾幽突然发现夏静月比她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三言两语便夺回主权。一下子,便成了她是主,她们成了客了。 顾幽看着楼上那个随意之极的少女,隐隐有些嫉妒:此女不管言谈还是举止,都随意随性极了,偏偏又洒脱大方,不仅不令人感觉粗俗,反而有种漫不经心的雅意。 这样的风姿气度,不是闺中严苛死板的教条能教出来的。 她真是传闻中从乡下来的村姑吗? 令人难以置信。 郭咏珊率先说道:“你出的那些题我们都能答,何需顾幽小姐亲自作答?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夏静月讶然问:“刚才的那道题,难道是鬼答的?” “你……”郭咏珊被夏静月这话噎得吐不出,吞不下。如果说是顾幽小姐答的,那么就太打自己的脸了。可如果不是顾幽答的,那就真成了鬼答的。 “果然有几分伶俐。”顾幽淡淡的话语立即解了郭咏珊的围。 “哪里哪里,顾幽小姐你也有几分才气嘛。”夏静月笑道。 秦婉儿高声叫道:“出题!” 既然对方要找死,夏静月这么善良,当然是成全她们喽。 夏静月目光从秋霁社的成员一扫而过,共有二十四人,便有题了:“有二十四个士兵,需要排成六列,每列要求都有五人,你们说,该怎么排列?” 题出后,秦婉儿暗中一算,不管怎么排,都排不了,便叫道:“你这题是无解的!你戏弄我们!” “我能出的题,当然有解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二十四人六列,还要每列五人,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说错数字了,是每列四人吧?” 第169章 脑筋急转弯 夏静月手肘撑在栏杆上,望着楼下众女,说:“如果我用了那么简单的问题,那岂不是在侮辱你们的聪明?你们可是京城最聪明、最有才华的人呢,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到的。” 群众都是喜欢看热闹的,看热闹的人怎么会嫌事大呢?望江楼上的宾客立即起哄起来,“快排!快排!千万别坠了秋霁社的名头喔!” “是啊,我看这题很简单呀,你们不会是答不出来吧?” 众人的起哄让秋霁社的少女们恼极了。 为了维护秋霁社的尊严,秋霁社的成员们纷纷聚在一起,讨论这道题目该怎么解。 然而人越多意见就越多,加上看热闹就要事大的望江楼宾客们各种起哄,一时间,嘈杂声震天。 眼见拖的时间越久,对秋霁社的影响越差,但她们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出答案来,不少成员认定夏静月在坑她们。 顾幽当机立断,朝李雪珠打了一个眼色。 李雪珠会意,站了出来,说道:“夏姑娘,此题我们认输,还请姑娘出答案。” 秋霁社的少女都不服气地看着夏静月,认定夏静月是无法给出答案的。 面对众多质疑的目光,连望江楼的宾客都开始怀疑此题是错题时,夏静月轻轻一笑,对底下的秋霁社少女说:“你们刚好有二十四人,请先排四人一列,排成六列。” 秦婉儿怒:“我就说答案是四人一列,不可能五人一列,你还不承认,如今怎么又成四人一列了?” 夏静月笑容不减,说:“我只说让你们先排了六列,又没说这是答案,你着急什么?” 顾幽淡淡看了夏静月一眼,与众少女说:“先听她的。” 于是,二十四个少女排成了六列,挑衅地看着夏静月。 夏静月指着队列说:“那个红色衣服的姑娘带队排到那绿色衣服姑娘的后面,两队呈尖角……” 在夏静月的指挥下,楼上的宾客也看得明明白白,当成队伍组成了一个六边形时,顿时哗然。 “原来是这样子排啊?” “这么简单?” “哎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楼上的宾客看得清清楚楚,上面贵宾房的费引更是看得清楚,叫道:“原来如此,这排得还真奇妙。” 韩潇的目光只追随着那个言笑晏晏的少女,眸中掠过隐秘的柔色,她的一颦一笑亦牵动着他的一喜一怒。 楼下的秋霁社少女也会过意来了,这一局,她们还真的输得一败涂地。 李雪珠走出来,朝夏静月说道:“请出下一题。” “这一题也很简单。”夏静月笑得无害又纯真。 秋霁社的人很想朝夏静月翻白眼,题题都说简单,却题题出得刁钻之极,估计这一次不知道要怎么为难她们。 秋霁社暗暗警惕起来,严阵以待。 夏静月出题了:“有一位张嫂子,她拿了一百两银子去买首饰,首饰要价六十五两,结果掌柜的却只找回了张嫂子五两银子,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说起首饰,这帮少女最懂不过。 立即有人言:“首饰上镶了宝石,所以要贵一些。” 夏静月摇头,“不对。” 又有少女灵机一动:“她看错价格了!” “也不对。”夏静月还是摇头。 更有聪明的少女回答:“掌柜找回的是金子。” 夏静月提醒她们:“说的是银子。” 不管怎么猜,都无法猜测出来为什么明明才六十五两的首饰,却只找回五两。 后来,宾客们也参与进来,说:“这掌柜的是奸商,他黑了张嫂子的钱!” “对!肯定是奸商!我买东西时,常有贩子多收了我的钱不还回来的,我跟他讲理反说我记错了。” 更有人怀疑地看向望江楼的李掌柜,“掌柜的,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李掌柜连连叫冤:“我是开酒楼的,不是开银楼的,没干过这缺德事!” 发现还有宾客露出不相信的怀疑眼神,李掌柜只差没有对天发誓,“我们望江楼向来童叟无欺,价格公道,从不少找钱,只会多找钱,各位请相信我们望江楼的名誉!” 夏静月见望江楼的掌柜被逼得可怜巴巴的,不禁乐得笑眯了眼。她问底下秋霁社的姑娘们:“你们可答出来了吗?再不答出来望江楼的掌柜就要被逼得跳楼了。” 秋霁社众少女苦思答案,偏偏各种猜测都不符合情理。 最后,李雪珠不得不站出来再次认输。 “答案嘛。”夏静月严肃地说道:“张嫂子只给了掌柜七十两的银子,当然只找回五两喽。” 众人再次哗然:“不是一百两吗?” “是啊。”夏静月答道:“一百两中你不许是每锭十两的吗?” “这……” 这答案一出,顾幽就知道她们上当了。 上了先入为主的当。 上了夏静月的大当! 先用极难的题震住了她们,她们下意识地以为这也是一道极难的题,哪想到这题是这等狡猾的题目。 秦婉儿气骂道:“你这人,太狡猾了!” “这怎么算狡猾?这叫脑筋急转弯,答不出来那是你脑筋迟钝好不好!” 自己蠢还怪别人太聪明。 真是的。 夏静月无辜地朝秋霁社的少女眨了眨眼睛,说:“刚才太难了被你们骂,这会儿我出了个这么简单的问题,又被你们骂。唉!你们到底想答简单的还是想答困难的?” 夏静月那一副无辜的样子,把秋霁社的少女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幽身为一社之主,眼看望江楼上越来越把她们当笑话看的群众们,暗想不能再沉默下去了,要不然秋霁社就真的成了笑话,她的名望也将一败涂地。 她心中沉了沉,站了出来,带着真挚的神情赞扬起夏静月来,“夏姑娘聪明绝顶,顾幽佩服。我们秋霁社正需要像夏姑娘这样秀外慧中的人,现在,我诚挚地邀请夏姑娘加入我们秋霁社,成为我们秋霁社中的一员。” 顾幽不计前嫌的宽阔胸怀,顿时赢得一片喝彩声。 夏筱萱几名少女激动得尖叫了起来:“哇!能进秋霁社呢!好厉害!夏家姐姐,快!快答应!” 第170章 颠倒黑白 “进秋霁社呀?”夏静月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下,问顾幽:“进了秋霁社有什么好处?” 顾幽极其和悦地说道:“进了秋霁社,可以有一帮姐妹相叙一起,有事大家可以互相帮助。” “喔。”夏静月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只需每个月写一首诗就行。” 又作诗! 真够无趣的。 还不如去多赚几个钱。 或者多救几个人。 夏静月不再逗顾幽了,说道:“谢谢顾幽小姐的邀请,我是个俗人,就不去凑那个雅兴了。” 顾幽一愕,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拒绝进入秋霁社的女人,她该说夏静月不识抬举呢,还是该说夏静月愚昧无知? 顾幽本就是极傲气的人,邀请夏静月进社并非她所愿,只是为了挽回脸面而已。她们一输再输,如果最后结局是把夏静月吸纳到秋霁社,成为秋霁社中的一员,那便会扭转秋霁社的形象,成为一桩美谈。 可这夏静月实在是太不识抬举了。 顾幽好言提醒夏静月说:“你可知道,你今日放弃的是别人梦寐以求的机遇,你就不怕后悔一生?” 夏静月不认同地说道:“机遇是因人而异的,彼之蜜糖,吾之砒霜。也许对一些人而言,进入秋霁社是人生最大的机遇,但对我而言,兴趣不大。至于说此事会让我后悔一生?顾幽小姐此言未免太过自负了。” “有才者,有傲气是自然的,你不甘心于人下之心我理解。不过,看在你才华难得的份上,如果哪天你后悔了,我会给你一个求我的机会。” 顾幽冷艳高贵的施舍样子,令夏静月非常不爽。 夏静月不爽了,就喜欢让令她不爽的更加不爽。 “顾幽小姐,你晚膳吃葱了吗?” 顾幽意外夏静月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淡然说道:“没有。” “那你吃蒜了吗?”夏静月又问道。 “当然没有,为何此问?” “既然你一没吃葱,二又没吃蒜,你哪来这么大的口气认为我必须求你?” 夏静月这么不客气的话,令楼内宾客忍俊不禁,同时,也令顾幽脸面大损,无法下台。 费引也禁不住大乐,“这夏姑娘损起人来,还真够毒的,估计顾幽自打出生以来就没被人这样损过。我看呀,以顾幽小姐的心高气傲,这梁子要结下了。” 费引别有深意地转身韩潇问道:“殿下,如果二女打起来,您会帮谁?” 顾幽一心想做睿王妃,此事韩潇不知但不代表费引不知,万寿节那晚的事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费引。 对费引的问题,韩潇回答得毫无压力。“她打不过月儿。” 费引竟无言以对。 他虽没有亲眼见识过夏静月彪悍的战斗力,但据马老大回报的消息,这小姑娘可不是个好惹的,而且还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胎。 楼下,顾幽被夏静月气得脸色发黑,她强忍着怒气,冷言道:“夏姑娘,我奉劝你话别说得太满,否则会有你后悔的一天。” 夏静月秀眉一扬:哟!这意思是开始威胁人了? 她夏静月要是怕了人威胁的话,就不是夏静月了。“顾幽小姐,我也奉劝你一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做人能谦虚一点,最好谦虚一点,别动不动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你自认为聪明,这世上自有比你更聪明的。” 顾幽气极而笑道:“你的意思是你比我聪明吗?” “你怎么会认为我说的是我呢?”夏静月对顾幽的这脑回路也是叹服了,此女还真够自负的,自负得近乎狂妄了。“我从不曾认为我是最聪明的,这世上的聪明人有很多,聪明方式也分为很多种。有的人,天生文章比普通人写得好;有的人,天生记忆力比普通人好;还有的人,天生五感异于常人。众生百相,皆有其独到之处。如果偏要以自己的长处去比别人的短处,以此来证明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这样的话,跟十八岁壮汉脚踢三岁孩童,拳打八十老人有何区别?胜之不武!” “巧言令色。”顾幽冷道。 “我这叫实事求是。要说你作诗作得比我好,如果比作诗我输了,就是不如你吗?那好,我会医术,我跟你比医,你输了难道就会比我蠢吗?你觉得这有可比性吗?” “那好,咱们就实事求是来说。”顾幽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立即拿夏静月的话反将夏静月的军。“你口口声声说不以己长攻他人之短来显示自己的聪明,可刚才你所做的,偏偏就在以己之长,攻我之短。那些刁钻之题,你敢说不是刻意卖弄?不是故意刁难我们?不是以此来彰显比我们聪明吗?” 此言,立即扭转了形势。秋霁社的一输再输,并不是她们不够聪明,而是夏静月够卑鄙阴险。 就在大家都要信了顾幽的话前,夏静月清脆的笑声响了起来,“顾幽小姐,你在偷换概念喔!” 哦,她倒忘了她们不懂得什么叫概念。 夏静月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后,从容说道:“你是在颠倒黑白,混淆视听。我想,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过来的原因和目的?你们并不是我邀请过来的,而是你自认为自己是最聪明的人,无所不会,无所不能,所以呢,带着一群京城最聪明的女子过来砸场了。也就是说,是你在挑衅我,而不是我去找你们的麻烦!这一点,大家都是知情人,都可以作证……” 夏静月朝楼内的宾客们笑道:“大家记得我们为什么要玩这些游戏吗?纯粹是因为猜灯谜猜腻了,所以要换换花样,消磨消磨时间,我们可没有针对任何人,也没有挑衅过任何人。” 在场的宾客是从第一道题就开始玩的,自然清楚事情的经过。当时的确是没有针对任何人,纯粹是他们觉得这些题有趣,所以抄了来大家一起算着玩。没想到这些题目传播的速度太快,一下子传到了楼外,也使得其他各处的人也奔了过来玩题。 第171章 我成全你 见众多宾客都同意她的观点,夏静月再面对回顾幽,说:“我们自己玩自己的乐,可没想到顾幽小姐会带人过来,各种逼着我出题。好吧,你说出题我就出题了,结果呢?好嘛,一道题都没答对,自认为聪明的人却踢到铁板了,发现这个世上也有你们不懂的东西,所以呢……顾幽小姐,你答不出题了,恼羞成怒吗?” “你口才倒是了得。”顾幽被夏静月点破心思,不仅没有表示出丝毫的气急败坏,倒是更加的淡然自若。连看着夏静月的眼神,都像是长辈看着小辈似的,充满了包容。 “顾幽小姐夸奖了,京城谁不知道,顾幽小姐的辩论之才连相国大人都为之叹服。”夏静月暗想这个顾幽倒是一个厉害角色,这一手喜怒不形色,就非一般人能做到。 如果顾幽挑衅的不是她,兴许她会欣赏这样的厉害女子。可惜,顾幽现在想挑衅,以及想挖坑来坑的人是她,所以只能怼回去了。 顾幽大方地承认说:“你刚才的话没错,的确是我们来请你出题的。盖因此玩法非常新颖,我们心生好奇之心故而来向你请教。只不过,你出的题太刁了,不说我们,就是在场的各位有人能做出来吗?” 顾幽反问楼内的宾客后,见无人能答,显然对于宾客们来说也是大难题。一下子,宾客们对秋霁社输题之事就认为的确可以理解,的确很难,尤其是那道脑筋急转弯题,的确是太坑人了,算不出来也是再正常不过。 夏静月见顾幽死咬着她不放,直截了当问:“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既然我们是来请出题的,还请夏姑娘出个正常的题目。” 夏静月心中一动,问:“顾幽小姐很通算术?” “略有涉及。” 夏静月一看顾幽那自信中带着骄傲的神情,便知道这哪里是略有涉及?分明是所学甚精,怪道会杀气腾腾地来砸场。“你确定还要答题?” “只要你不刻意出刁钻之题,我们都不难回答。” 夏静月明白了,顾幽这是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绝不让算术之法成为她被人攻讦的弱点。 夏静月可以肯定:这女人所图甚大。 连一点污名都不允许存在,这人心气高得没边了。 她以为只要答中了一题,就可以扭转局面,再得个京城第一算师的美誉? 好吧,夏静月决定成全她的全能才女称号。 “听好了,下一题便是算术题,只要会算的人,都能把它算出来的。区别在于懂算术的人能找到技巧迅速算出来,不懂的,或是不懂装懂的,只能用笨方法来算了。” “出题吧。”顾幽自信地说道。 她有这自信,因为大靖的术算书她基本都看过,也学过,不认为光凭术算,她会输给任何人。 至于方才夏静月出的两道题,都是跟术算无关的,所以她输得心不甘气不服。 “题目是,一加二加三加四加五加六加七……一直加到一百,等于多少?” 的确是算术题,只是这算术题…… 题一出,秦婉儿就气得跳了起来:“还说你不是故意刁难的?有出这样的术算题吗?你怎么不说加到一千。” 夏静月轻轻一笑:“我刚才已经说了,如果精通算术的话,是极容易算出来的,别说一直加到一千,就是一直加到一万,也是顷刻之间就能算出答案。” 郭咏珊也生气地叫道:“你定是在胡说,这么多数字的加法,光念完就要不少的时间,怎么可能在顷刻之间算出来?” “这也叫难?”夏静月冷笑着。 她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她要是用上初中的代数,高中的函数,大学的复变函数、微积分,她们是不是急得要跳楚河? 夏静月走到桌前,刷刷刷地把答案写了出来,交到望江楼李掌柜手中,便带着初雪转身离去。 李掌柜常年与数字打交道,算术也是一流的,他望着手中的答案,先是半信半疑,然后暗中推算一番,顿悟之后,心服口服。 若按此算法,当真如夏静月所说的,别说加到一百,就是加到一千,加到一万,也能顷刻之间得出答案。 顾幽在看到李掌柜的反应后,问道:“果然有快速的算法?” 李掌柜点头说:“的确有。” “好,给我一个房间。”顾幽不信她找不到这个规律,不信夏静月一个乡下村姑的算术会比她强,她可是当朝太傅教出来的。 李掌柜巴不得呢,立即去腾出一个空房,并奉上纸墨笔砚,供秋霁社的少女使用。 夏静月虽然离开了,但望江楼却更加热闹了,有心急的也问李掌柜要了纸墨算起来,有喜欢八卦的龙飞凤舞地跟赶来看热闹的人说起方才的事情,还有的人在追问夏静月的身份,如何会这么多古怪的题目。 韩潇见夏静月走了,也站了起来,并与费引吩咐道:“灯节之夜人多而杂,初晴还留在庄上养病,她身边没有得力的人,为防不测,你暗中派几位暗卫保护她。” “是。”费引应道。 夏筱萱见夏静月走了,可她好不容易见到偶像顾幽,很想留在偶像身边。 但最后,在偶像与大恶魔之间,她还是选择跟大恶魔走了。 大恶魔杀伤力太大了,没见她偶像都差点被杀得没脸见人了吗? 杜若等人唯夏筱萱是从,一见夏筱萱走了,纷纷跟了上去。 杜若追上夏筱萱,羡慕无比:“筱萱,你姐姐好厉害,差点把整个秋霁社干掉了。” 曹雪茹半马屁半向往地说道:“什么叫差点,我看是已经把她们都干掉了,没见她们的那个脸色,都下不了台了。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姐姐就好了,一定倍有面子。” “哼。”夏筱萱白了曹雪茹一眼,如果她也有这么一个大恶魔的姐姐,哭都没地方去哭了。 不过曹雪茹有句话夏筱萱听着还是挺舒服的,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姐姐,好像真的挺有面子的。 第172章 恼羞成怒 方芳殷勤地拉着夏筱萱,“筱萱,你姐姐会的那些题目,你肯定也会吧?” “当、当然了。”夏筱萱不自在了一下,又吹嘘了起来,“我们是姐妹呢,她学过的,我当然也学过了。” “哇……”四位少女惊叹了起来,“筱萱你真了不起!没想到,你也这么有才华!” 夏筱萱被四位好友一捧,更加忘乎所以,得意忘形,“我以前没拿这些题来考你们,是看在你们是朋友的份上不让你们难堪而已。以后可不要惹了我的不快,否则我拿题目羞辱死你们。” 四位少女立即表示不敢。 许秀丽谄笑着说:“筱萱,既然你这么厉害,可不可以写几条题目给我们,让我们也去风光风光……” “对对对!让我们也拿题去考考别人,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夏筱萱脸红得厉害,恼羞成怒道:“拿、拿题去、去考别人,你们好意思吗?你们、你们拿不属于自己的聪明去显示自己的聪明,你们就算考赢了别人,也是胜之不武!知道了吗?胜之不武!须知这个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谦虚你们就得谦虚一点!” 夏筱萱越说到最后,越是理直气壮,把四个好友训得吭都不敢吭一声。 那厢,孟圆圆把赵琳韵从望江楼拉出来。 “圆圆你干嘛,没见顾幽小姐她们在吗?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我们若是过去打招呼,说不定有机会进入秋霁社的。” 孟圆圆切了一声,“大晚上的,你倒是做起白日梦来了?” 赵琳韵恼道:“你不是也很想进入秋霁社的吗?” “那是以前,现在请我去都不去!” “你怎么这么记仇?” “我不仅是记仇,还看穿了她们的本质。琳韵,我劝你还是不要往那边凑了,那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凑合上去的,没得自取其辱。”孟圆圆好言相劝道。 赵琳韵却不领情,说道:“你自己不去是自己的事,休要管我。” 说罢,赵琳韵扔开孟圆圆的手,往望江楼走去。 孟圆圆上去劝说:“你就算进了秋霁社又有什么用?以你这身份,她们还不是把你当丫头使唤!” “不给她们当丫头使唤,难道给你当丫头使唤?给秋霁社的贵女当丫鬟我还能得到实处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孟圆圆怒问。 赵琳韵停住脚步,平静地说:“你爹前程好,听说很快要接上尚书大人的位置,以后你就是尚书小姐了。到时你还不是会瞧不起我,让我给你当丫鬟使唤的?” 孟圆圆被气笑了,“我什么时候当你是丫鬟了,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的!” “以前是,将来就不一定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在你眼里,我孟圆圆是那样的势利小人?”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做人还是要为自己多想想。” 赵琳韵说完后,便不管孟圆圆,进了望江楼,去求见顾幽。 顾幽知道赵琳韵是最早知道夏静月出题的,听说她来求见,便让人叫她进来,命赵琳韵把事实的原由和经过都说出来。 赵琳韵没想到顾幽真的肯见她,高兴得手足无措。 一听顾幽的吩咐,立马二五一十地把事情都讲了一遍。 “仅仅是为了给夏筱萱解围,她才弄出算术题的事?” “是的。我让夏筱萱去买灯谜牌子,可夏静月竟然不让,还各种说话难听,又扯出算术题的。我这会儿回神过来了,当时她定是故意激我的,这些题准是她准备了许久,要借今晚出名的。哎呀我这是、我这是作了她的筏子了。” 顾幽微蹙眉,“如此说来,这夏静月倒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不仅是你,连我也被她作了筏子。” 郭咏珊怒不可遏:“此人如此可恨,绝不能放过她。” 秦婉儿也冷笑道:“区区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也敢如此嚣张,她还以为京城是她乡下的那个小村子呢,未免太欺我们无人了!” “你们可别乱来。”顾幽清冷的眸子一扫房内少女,说道:“她刚下了我们的脸面紧接着就出事了,以后我们秋霁社还有何名声可言?” “那就让她多快活些日子,过了这一阵风头再去收拾她……”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轰动,又突然一片寂静。 善书打开房间,福了福礼说:“小姐,朝阳郡主驾到。” 秋霁社的成员面面相觑:朝阳郡主怎么来了? 然而不管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郡主驾到,必须出去见礼。 “参见郡主……” 望江楼上的宾客都纷纷向朝阳郡主行礼。 六名威武不凡的女侍卫抬着镶满宝石的金色大椅,放在大堂中央。然后,披着大红色红狐披风的朝阳郡主飒爽英姿地走了进来,披风扬起,大坐在金椅上。 朝阳郡主发束玉环,一双杏眸不怒而威。目光往厅内扫了一圈后,问道:“顾幽呢?” 秋霁社的成员们出来了,恭恭敬敬地向朝阳郡主行了一礼。 顾幽听到朝阳郡主在问她,从里屋走了出来,朝朝阳郡主福了福,“郡主唤我?” 朝阳郡主斜靠在金椅的扶手上,睨着顾幽笑道:“不是说你在跟人比题吗?那人呢?叫出来让我瞧瞧。” 顾幽回道:“她早走了,应该回夏府了。” “走了?”朝阳郡主略略有些失望。 底下的女侍卫说:“属下立即去夏府传她过来。” 朝阳郡主没了兴致,摆了摆手,说:“不必了。” 顾幽问道:“郡主认识夏静月?” “哦,她叫夏静月吗,本郡主这才知道。” “郡主不是来找她的?” 朝阳郡主又睨着顾幽笑道:“我是来找你的。” “不知郡主找我何事?”顾幽沉静地问道。 “听说你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被人比下去了,我好奇,便过来看一看。”朝阳郡主用玩味的眼神打量着顾幽,“没想到啊,京城第一才女,一夜之间就成了京城第二才女了。你这第一美女的名号,不知道还能戴多久?” 说罢,朝阳郡主也不管顾幽是何反应,站了起来扬笑而去。 女侍卫抬起金座,随着朝阳郡主离去。 顾幽望着朝阳郡主一众人离去的背影,眸冷深沉,腰背微硬。 第173章 马屁精 “我们走。”顾幽沉声地说道。 秋霁社的少女立即随着顾幽离开。 赵琳韵见她们要走了,连忙追上去问道:“顾幽小姐,我呢?” 顾幽顿住脚步,淡漠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赵琳韵几眼,说道:“我给你一个待选的机会,如果下一届秋霁社聚会时你的诗写得好,就让你成为正式成员。” 赵琳韵大喜过望,深深地一福身:“多谢顾幽小姐。” 就这样,赵琳韵拿着夏静月做投名状,成功混入了秋霁社的圈子。 元宵夜中,种类繁多的灯笼是一大特色。一年之中只有这么一夜,实属难得,夏静月从望江楼出来后,便往花灯街逛去。 满街的灯笼,花样百出,有十二生肖的动物造型灯笼,有牡丹、芙蓉等花类造型,还有各种各样历史人物或者仙人的造型灯笼,将手工艺技术发挥到巅峰境界。 夏静月逛着逛着,发现身后跟着一人。 她回头看去,竟是孟圆圆。 “你跟着我做什么?”夏静月问道。 孟圆圆满脸的失落之色,闷声道:“闲着无趣,又不想回家,便随便走走。” 夏静月往孟圆圆身后看了看,问:“你的同伴呢?” “别提她了,影响我心情。”孟圆圆脸色愈发不好了。 夏静月与她二女不熟,既然不许提,便不提了。 夏静月继续和初雪赏着灯,看到一盏特别有趣的,会旋转的小灯笼便买了下来。 “喂!”孟圆圆跟了夏静月一段时间,见夏静月只顾着自己玩,连话也不跟她说了,她叫道:“你怎么不理我?” 夏静月停下,欣赏着面前的百花仙子灯笼,一边看一边说:“你又没有这灯笼好看,我理你作什么?” 元宵节不看灯,看什么? 灯比人好看多了。 孟圆圆古怪地端详着夏静月,说:“你怎么跟那个马屁精不一样?” 夏静月目光终于从花灯中移向孟圆圆,“马屁精是谁?” “就是你妹妹,她每次看到我就乱往我面前凑,烦不胜烦。”孟圆圆一脸烦躁地说。 夏静月笑了,“可我不往你跟前凑,你怎么也挺烦的样子。” 孟圆圆不禁跟着也笑了,走了上来,与夏静月站在一起看着那灯笼,“你还真跟你妹妹不一样,跟你爹也不一样。” “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怎么会一样。”夏静月看完了百花仙子灯笼后,目光又移到另一个嫦娥仙子的灯笼上欣赏着。 孟圆圆心情渐渐好了起来,跟着夏静月一起欣赏那些造型精美的灯笼,口中并说道:“你这性子我喜欢,我孟圆圆就交你这个朋友了。” 夏静月侧头看往孟圆圆,暗中稀奇了,敢情这姑娘是m体质?迁就她,服从她的,她看不起;而不理她的,拒绝她的,她反倒是喜欢了? 孟圆圆发现夏静月古怪的眼神,虽然不知道夏静月心中所想,但也差不多猜到了。她翻了夏静月一个白眼,“我是看在你有点风骨,又不会跟别的女人一样阿谀奉承秋霁社的人,所以对你另眼相看了。” 夏静月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京城中的女子都恨不得入秋霁社呢,敢情你不一样?” 孟圆圆丝毫不隐瞒心中所想,“以前道听途说倒是对秋霁社仰慕不已,现在看清了,就没兴趣了。” “你倒是挺清醒的。” “可惜了,有些人看不清。”孟圆圆想到赵琳韵,又有些失落起来。 夏静月看明白了,说:“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想走的路也不一样,你也不必将自己的意念强加在别人身上。” “你这想法挺奇怪的,但仔细想着,也挺有道理的。如今我想来,终其因,不过是道不同而谋不合。但我还是有些难过,毕竟我们曾经那么好……” 夏筱萱带着四名好友赶了上来,发现孟圆圆在,立即堆满笑脸,凑上去说道:“圆圆小姐怎么也在?太好了,我们一起逛街吧?圆圆小姐想买什么?我这儿有钱,我给你买。” 夏筱萱的聒噪和谄媚,把孟圆圆所有的大彻大悟,所有的多愁善感都赶走得无影无踪。 她瞪了眼睛夏筱萱一眼:“马屁精!” 又朝夏静月说:“我回去了,有空来孟府找我玩。” 夏静月见孟圆圆身边只跟来的一个娇弱的婢女,其他的奴仆并不曾跟来,便对初雪说:“街上的人太多,也太乱,你送她回到孟府马车那边。” 初雪经过这些日子的苦练,寻常两三大汉已近不了她的身,能独挡一面了。 孟圆圆瞧了初雪一眼,乐了,“你身边这个丫鬟还没我大呢,就算遇到事儿,她又能帮上什么忙?” 夏静月并没有过多解释,只说:“今天人太多,多一个人跟着也安全些。” “那好,我就领了你的心意。记得了,有空来孟府找我玩。”说罢,孟圆圆便带着婢女离开了。 孟圆圆一走,夏筱萱立即凑到夏静月身边稀奇地叫了起来,“姐,你什么时候跟孟圆圆这么好了?你是怎么奉承她的,让她对你这么友好?” 夏静月伸手拍了拍夏筱萱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全靠你的衬托。” “呃?什么意思?”夏筱萱不明其意。 “自己领悟吧。” 夏静月不再搭理夏筱萱,等初雪回来便往另一条灯笼街走去。 这一条灯笼街建在楚河边上,长街上挂着许许多多的灯笼,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像夜空下的长长灯龙。 河面上亦放了数不清的一盏盏荷灯,远远望去,像是星河点点,璀璨明亮。 楚河中行走的画舫上挂满了灯笼,像是在银河上行走的一座座天宫。 夏静月站在河边看着这良辰美景正看得出神,旁边突然伸来一只手抢走了她的灯笼,又抓住了她的手,说道:“小娘子,跟爷走。” 夏静月转头看去,见左清羽穿着一身黑衣,朝她眨了一下眼,就拉着她走。 这是夏静月第一次见左清羽穿黑衣的样子,华贵的黑衣将他衬得更加面如冠玉,清朗俊逸。 第174章 你信不信我喊了 “你是谁呀?”夏筱萱没有近距离见过左清羽,不知道面前此人正是她的偶像遥安世子。 夏筱萱但见面前男子俊美得过份,又透着贵气,不禁看呆了。 左清羽朝夏筱萱几女说:“你们逛你们的,我把她带走了。” 说完,不容分说地拉着夏静月走了。 初雪连忙跟上去。 夏静月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不想知道。说:“你若是不放手,我就大声喊了。” 左清羽回过头,俊美的脸庞带着戏谑的笑意:“喊什么?喊爷非礼你吗?爷长得这么俊,像是登徒子吗?” 夏静月摇了摇头,说:“不,我会大声喊,遥安世子在此!然后,就会有很多女登徒子过来……” 左清羽打了一个寒颤,无法想象他被女人包围起来,被各种占便宜的场面。 “爷劝你还是乖乖跟爷走,否则爷也会大声喊。” “你想喊什么?”夏静月笑睨着左清羽,说:“你该不会想喊我非礼你吧?” 左清羽狡猾地一笑,指着楚河上的一艘大画舫上,“本世上只需喊一句……村姑在此!你道会怎么样?” 夏静月顺着左清羽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大画舫上,有一大胖子被众星捧月地围着。 此人,正是穆王韩熹。 夏静月心中一叹:不管谁先喊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哪。 “你都知道了?” “爷这么聪明,世上有爷不知道的事吗?小大夫,你胆子不小哪,连那头肥猪你都敢去招惹。” “好吧,看在你帮我解过围的份上,我跟你走。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要带我去哪里,做什么?” 左清羽一指灯街前面的一座写着临海楼三字的酒楼,“那边。” 夏静月见那酒楼富丽堂皇,进出的皆是显贵,是个正经场所,也不怕左清羽玩什么阴招,便跟了他过去。 左清羽领着夏静月上了顶楼四楼,包了一间视野最好的房间,房内除了一个叫长安的小厮侍候着,并无他人。 坐下后,左清羽让长安上茶水,又叫长青取笔墨来。 夏静月坐在窗前,望着楚河上的美景,暗叹真美。“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事了吧?” 等长青把纸墨取来后,左清羽把它推到夏静月面前,说:“把你会的那个什么算术题,给爷写出来。” 夏静月随手翻了翻,竟有数百张纸,她额筋微疼,“你不会要让我写几百页的题吧?” “很多吗?爷还觉得少了呢。”左清羽旋转着手中的小灯笼说。 “算你狠。” 真要让她写几百页的题,夏静月得手残不可。 夏静月自然不会做这么劳心苦力的活,但若是不让面前这个遥安世子满意,估计她今晚是别想回家了。 夏静月心念一动,朝左清羽勾了勾手指,“过来,我教你十万道题。” 这一晚,夏静月足足花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将小学水平的简单易学公式写了出来,并写上范例,大概地教了下遥安世子。 学会了公式,别说十万道题,就是一百万道题,也仅仅是想不想弄而已。 左清羽本就是聪明绝顶之人,所学甚博,更是学过术算的,再有夏静月指点,举一反三,竟然学得有模有样。 等夏静月回到夏府时,已是午夜子时。 夏静月还道这时候夏府的人都已入睡了,不料松鹤堂内依然灯火通明,不仅老太太等着她,平时难得一见的夏哲翰和梅氏也在。 夏哲翰一见到夏静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斥骂道:“你这不孝女,终于舍得回来了!” 老太太瞪着夏哲翰,说:“月儿才回来,说不定都饿了,你要问话,怎么着也得让她吃饱了再说。” 夏静月瞧这三堂会审的阵仗,敢情又出事了? 关于她深夜才归的问题? 以她对夏哲翰的了解,不太可能因为这事儿。 夏静月上前扶着老太太坐下,说:“奶奶,我吃过了,不饿。” 梅氏笑着走上来,一双精明的目光不住地打量着夏静月,“大小姐,听萱儿说你跟个陌生男人走了?玩到这么晚才回来,呵呵……我以为你不会回来呢。” 夏静月挑眉:这意思是,她跟男人私奔去了? “无法无天,不知廉耻!”夏哲翰怒气冲天地指着夏静月说:“自从你进了京,你给我丢了多少脸,你知道吗?” 夏静月诚实地摇头,说:“不知道。父亲,请问我一共给您丢了多少次脸?女儿记性不好,烦请父亲数来听听。” “你……”夏哲翰被夏静月这话噎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若真说起来,除了府里的事不提,在外头夏静月还真没给他丢过脸,反而给他涨了不少脸面。 夏哲翰一阵怒火过后,问夏静月:“据说顾幽小姐要邀请你进入秋霁社,你为什么要拒绝?” 敢情是因为这事? 夏静月明白了。 依夏哲翰爱钻营的习性,怪不得如此恼怒了。 “我为什么要进去?”夏静月坐在老太太身旁,反问道。 “你这个蠢货!”夏哲翰骂了夏静月一通愚蠢之类的话后,说:“你知不知秋霁社是什么地方?人家争破脑袋都进不去,你倒好,顾幽小姐亲自邀请你,你却不去!你简直是愚不可及!长了一副猪脑子!” 老太太听不得夏哲翰这样骂夏静月,朝夏哲翰斥道:“有你这样骂女儿的吗?她是猪,你又是什么?” “娘!”夏哲翰被老太太的护短气得心口疼,“娘,你知不知道秋霁社中的成员,不是公侯家的千金,就是王公大臣家的千金,她要是能进去,能给我带来多大的助力!” 老太太冷笑道:“自个没本事,就只会拿孩子作投路石,我真替你脸红。” “娘,她进了秋霁社,就算不帮我牵桥搭路,她有了秋霁社才女的名号,嫁人也能嫁得好一点。” 老太太一听嫁人这词,立即反水了,对夏静月说:“去了就可以嫁得好?月儿,那你就赶紧去吧。” 夏静月扶额,老太太,你要不要这么现实? 第175章 恬不知耻 夏哲翰也说道:“我听说顾幽小姐给了你一次再进的机会,你明儿早上赶紧去顾府求顾幽小姐,不管怎么样,也要混进去!” 夏静月脸上涌上愁色,挽着老太太的手臂说:“奶奶,我不小心把秋霁社的人得罪光了,她们邀请我进去,其实是为了报复我的。我要真去了,就会被当成猴子那样戏耍取笑的,奶奶要我被人欺负吗?” “有这样的事?那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嫁人的事,咱们另外想办法。”老太太舍不得夏静月被人欺负,又改口了。 望江楼的事,夏哲翰都打听清楚了,又问过见历事情发展的夏筱萱,对其中的事情可以说得上了如指掌。 他余怒未减,“你个蠢丫头,你当时就不会起个简单的题目让顾幽小姐答吗?弄出那么难的题,你这是存心得罪人!” 夏静月无辜地说道:“可世人都说她是京城第一才女,我以为她是很聪明很聪明很聪明的,谁知道她会这么笨,答不出来。” 老太太听了,心里乐开了花,搂着夏静月乐呵呵地说道:“这说明,这京城第一才女还没有我家月儿聪明。” 夏静月见老太太高兴,便哄着老太太说:“是呀,她还没有我聪明呢,所以咱们不稀罕进秋霁社。” “不要脸!”夏哲翰气得不行,“你一乡下丫头凭什么和人家顾幽小姐相提并论?顾幽小姐从小就是顾太傅手把手教出来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人家顾太傅是什么人?曾经教过皇上的,是帝师!是你这乡下丫头能比的吗?” 夏静月困了,只想睡觉,不想跟夏哲翰吵。但夏哲翰气得要暴走,又要发飙,夏静月头疼了,便轻飘飘的一记马屁过去。“她从小就有太傅精心教育,结果还没有我一个从乡下来的人懂得的多。这说明还是父亲更聪明,才能生出更聪明的女儿。” 言下之意,夏哲翰比顾太傅聪明多了,厉害多了,所以生的孩子自然就比顾太傅家的孩子聪明。 这话夏哲翰听着受用极了,但脸上,还是怒色不减地斥道:“恬不知耻!” 哟!她恬不知耻,那他嘴角都乐得翘起来了,还知道耻字是怎么写的吗? 夏静月懒得拆穿他。 此事,最终还是在老太太的护短下,夏静月的软硬不吃中,不了了之。 梅氏原以为可以看到一场夏哲翰教训夏静月的好戏,谁知结果却这样不了了之,心中不甘。 正要出言挑拔一二,老太太眼睛一瞪,“你是不是还想跪祠堂?” 梅氏吓得把到嘴的话都咽了下去。 离开松鹤堂后,梅氏不死心地跟在夏哲翰身后,挑唆着:“老爷,这大小姐也真是的,连进秋霁社这么好的事都不去,还得罪了顾幽小姐,这京中也找不到第二个这么愚蠢的人了?” 夏哲翰黑着脸不说话。 梅氏偷偷瞄了夏哲翰一眼,又说:“老爷,您若是再不管一管,以后大小姐不知道会做出多少蠢事来……” 夏哲翰正满肚子的火气,听了这话,火气更大了。“你口口声声说她蠢,你又有多聪明?你要是聪明,怎么不把萱儿和博儿都生得比她聪明?” 而且梅氏口口声声说夏静月蠢,这不是明说他这个当爹的也蠢吗? 所以夏哲翰能不生气吗? 梅氏之前被不甘冲晕了脑袋,这会儿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说错话了,连忙改口说:“妾身还不是为了老爷您着想,这秋霁社的成员中,有好多是您上官的女儿孙女或者侄女的。如果她们受了委屈,家中长辈要为她们出头的话,老爷您可怎么办?” 这也正是夏哲翰跑去把夏静月骂一顿的原由,夏静月得罪了上官的女儿及孙女,他以后怎么在这些上官手中讨饭吃? 其中一个尚书李大人的孙女就是秋霁社的主要成员,他好不容易借着两篇文章入了李尚书大人的眼,这下子完了,要是李大人记恨上他,他的前途全没了。 梅氏酸溜溜地嘀咕说:“大小姐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换了萱儿,早就进去了。” 此话夏哲翰深以为然:秋霁社邀请的要是萱儿该多好,以萱儿的机灵,如何会放过这天大的福缘? “怎么就不是萱儿呢?”夏哲翰深深叹息着。 正月里,天气还非常的冷,时不时地又下一场雪,夏静月窝在松鹤堂内,除了陪陪老太太就是在默书。 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慢慢地变淡,如果不常去温习所学过的知识,过不了几年就会逐渐地淡忘了。 为防有这一天,夏静月把曾经所学的家传医术,以及西医术按照记忆默了出来。 只有写成书,时时翻看,才能温故知新。 元宵夜那天,夏静月的名字被许多人所知,再重提到她的一手好字以及好画的事,名声更大了。便陆续地有人来邀请夏静月去作客,相互谈论诗词之类的。 夏静月懒得去应酬这些不熟悉的人,纷纷推了,只说在家守孝。 这是一个讲究孝道的社会,夏静月的这个借口无懈可击,慢慢地邀请函就少了。 紧接着京城出了一件大事,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把夏静月刚冒出头的热度给平息下去了。 原来,又是遥安世子搞出来的大事。 遥安世子得到夏静月的各种数学公式后,埋头研究了十余日,学透了之后,喜欢出风头的他怎么能忍住? 不消多久,各种奇题异题横空出世,震惊京城。 不得不说,遥安世子的确聪明,依着这些公式竟然弄出鸡兔同笼的题型。 这一下子,把众多才子、才女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以前君子社、秋霁社聚会时都是作诗、写文章,如今全部都开始算题了。 夏静月埋头默书,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直到夏哲翰来找她,她才知道她竟成了遥安世子左清羽的徒弟了。 “遥安世子是你的师傅?你在望江楼出的题都是他教你的?” 夏哲翰风风火火地闯入松鹤堂,连头上的官帽歪了都没发觉,见夏静月劈头就问。 第176章 心肝宝贝 夏静月有一瞬的迷茫,呆呆地从书写中抬起头来,“我师傅?” “外面都传遍了,遥安世子也亲口承认,说你的术算都是他教的,你是他收的唯一弟子!”夏哲翰难以置信地看着夏静月,跟见了鬼似的,瞠目结舌:“你什么时候认识了遥安世子?又怎么能做到让他收你做徒弟的?” 夏静月也是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个消息完全消化掉。 敢情遥安世子那二货学会了公式后,又跑去风骚了? 她目光从夏哲翰震惊的神情中掠过后,紧握着笔杆,脑中急转飞转着各种念头。 遥安世子爆出此事,以他的知名度,以及在广大群众中的信誉度,就算她否决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此事并没有侵害到她的利益,小学数学公式而已,除了拿去卖弄,对她而言有什么用途?反倒在这件事情之后,她就不用被人当成稀罕物研究了。 左清羽学了她的公式,又向外界表明她是他的徒弟,事已成事实,那她该怎么将这件事情最大利益化? 夏静月千思百转间,心中了主意,慢慢地放下笔,说:“我常年出府不就是去跟他学习嘛。” 随着她及笄的日子越近,将来就越来越难有自由。夏哲翰为了脸面必然要对她多加管束的,再加上一个无事生风的梅氏。 为了将来能继续自由地想回家就回家,不想回家就在外面住,有备无患总是没有错的。 夏哲翰失声惊呼道:“你常常出府就是为了跟遥安世子学术算去?” “正是。” “你是怎么认识遥安世子的?” 这个倒不用找借口,直接说就是。 夏静月回答道:“初进京就认识了。” “初时京?”夏哲翰更加惊讶,他在京城十余年都不能让遥安世子认识他,她一进京就让遥安世子收为徒弟? 人与人的差别就这么大? “是呀,父亲难道忘了我曾给安西侯老夫人治病的事吗?安西侯世子与遥安世子是好友,我出入安西侯时有缘就认识了。” 夏哲翰还是难以置信,“他认识你了就收你做徒弟?” “你女儿聪明嘛,遥安世子见我有学习术算的天份,就教了呗。” 夏哲翰对夏静月的回答半信半疑,但不管事实如何,结果是惊喜的就行了。 遥安世子是什么人物? 那是比太子还要受皇帝陛下宠爱的人,更是太后娘娘的心肝宝贝。 攀上了遥安世子这棵大树,他还用得着担心前程吗? “那个、月、月儿啊,什么时候你请遥安世子来夏府一趟,爹请他吃一顿便饭。” 夏静月打了一个寒颤,她来京城这么久了,夏哲翰还是第一次对她这么好的态度。以前动不动就骂她是死丫头、讨债鬼、扫把星…… 现在,亲亲切切地唤着月儿…… 可让夏静月受惊不少,“父亲,你还是叫我死丫头吧。你一叫月儿,我总感觉怪怪的。” 夏哲翰好不容易看在遥安世子的脸面上,表现点亲切表情,夏静月却一点脸面都不给,顿时恼羞成怒了。“死丫头,你是怎么跟你爹说话的?眼里还有没有尊长,知不知道规矩!” 他这么一骂,夏静月反倒觉得正常多了。 本来就是嘛,明明讨厌她要死,还要装作一副好父亲的模样,他不别扭她都别扭。 “你马上下张帖子,请遥安世子过来吃饭。”夏哲翰命令道。 夏静月倒了一点水到砚台上,慢慢地磨着墨,“没见我正在守孝吗?你妻子死了不到一年,你就到处请客,不觉羞愧吗?不怕御史参你吗?” “等你下个月及笄了,请世子过来吃饭。”夏哲翰命令说。 “男女授受不亲。” 夏哲翰怒骂道:“当初你拜他为师时,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了?那时怎么不知道廉耻,不知道丢脸了?” 夏静月叹了一口气,忧愁说道:“那时年幼不识事,所以才……既然父亲这么说了,不如我写一封信过去,跟遥安世子断绝师徒关系,这样就不会丢父亲的脸了。” “你要是敢跟遥安世子断绝师徒关系,我就跟你断绝父女关系!”夏哲翰还真的怕夏静月这混不吝的把好好的靠山推走了,不敢再逼她,悻悻然挥袖走了。 夏静月过了一段清静日子后,她出孝的日子也近了。 初晴在华羽山庄上病养得差不多了,只要最近一两个月内不干重活并无大碍,所以也回了夏府。 刘氏是去年二月去逝的,到了二月,她就守足了一年的孝。 脱下了孝服后,老太太给夏静月准备了一盒的首饰,又给她准备了数套鲜艳的春衫。 老太太把一朵赤金打造的花珠插在夏静月头上,笑眯眯地端详着夏静月说:“以后呀,咱家月儿就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 “谢谢奶奶。”夏静月亲昵地搂着老太太说道。 夏哲翰在一旁听到后,眼睛一瞪,斥道:“不伦不类,京城哪还有唤奶奶的?别把乡下的习气带到这里来。难道没有人教过你,到了京城就该唤祖母,或者老太太吗?” 夏静月回:“没人教过我。” 夏哲翰又被夏静月那戳心戳肺的态度给气着,给老太太请了安后,拂袖便去。 老太太却笑吟吟地反搂着夏静月说:“别理你爹那人,咱们私底下想怎么唤就怎么唤,在外面注意些就是了。” “孙女都晓得了。” 祖孙二人说着话间,下人来报,说是有一位叫孟圆圆的小姐来了。 “孟圆圆?”夏静月问道:“她是来寻二小姐的吧?带去二小姐那吧。” 香梅笑道:“二小姐大早上的就出去,说是去杜府玩了。” 下人也回道:“那位孟小姐是指名说找您的。” “请她进来吧。” 孟圆圆穿着一身粉黄色的衣服,像一只黄鹂一般闯了进来,人未到,声先到。 “往常请你出去玩,你总说你要守孝不便外去,如今你出了孝,总不能拒绝了吧?” 夏静月站了起来,请孟圆圆入座,“你怎么知道我出孝了?” 第177章 你这是嫉妒吧 孟圆圆先向老太太问了好后,才坐下说:“前儿遇到马屁精了,我问了她,她告诉我的。所以你昨天一出孝,今儿我就来抓人了。” 夏静月见外面的阳光不错,亦想出去看看春光明媚,便笑道:“你要抓我去哪里玩?” “听说河边的树木都发芽了,到处嫩黄嫩黄的可好看了。那结了冰的楚河也化开了,正是乘船赏景的好时候,你可不能错过这好时光。” 老太太难得见有闺友来找夏静月,在一旁笑道:“月儿,跟这位孟小姐一道去玩吧。” 孟圆圆说道:“老太太,你唤我圆圆就行了,叫孟小姐什么的,也太见外了。” 老太太见孟圆圆不仅名字叫圆圆,人也长得圆圆润润的,正是她喜欢的长相,心中又喜爱了几分。说道:“行!月儿呀,你都猫了一个冬了,就和圆圆出去逛逛,多认识几个朋友。” 夏静月应诺了,唤初雪去准备准备。 老太太吩咐道:“虽然说冰都化了,但这天还是阴寒阴寒的,多披一件披风,别冷着了。” 夏静月又应了,披上薄薄的天青色披风,与孟圆圆一道出府了。 楚河边上,老树冒新芽,野草也在散发着蓬勃的生机,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舒服得让人忍不住叹息。 今天来河边游玩的人太多,孟圆圆本想租一条小船和夏静月在河上泛舟的,没想小船都被租走了。 “哎呀!今天来得太晚了,船都没了。”孟圆圆惋惜得直跺脚。 “没关系,在河边走走也行。” “只在河边走多没意思。”孟圆圆拉着夏静月沿着河岸寻去,说:“去看看有没有相熟的人租了大船的,咱们去凑个热闹。” 岸边停靠的画舫都被公子小姐们租用了,一艘艘地往河中游驶去。 李雪珠今儿带了一班姐妹也租了一艘画舫,她从窗口看到岸边上的夏静月,眸光微动,使唤身边的侍女过去唤孟圆圆上船来玩。 “是李雪珠,估计船上有不少是秋霁社的人。”孟圆圆小声跟夏静月说,苦着脸,不太乐意去。 夏静月说:“那便不去了。” “不去不行呀,那李雪珠是李尚书的女儿,等李尚书升任了,我爹能不能补上尚书的位置全靠这个李尚书了。” “你们京城人真复杂。” “没办法,虽然官场的事与我们女儿家没有关系,但也千丝万缕的,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 “那就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孟圆圆拉着夏静月上船,身后的丫鬟却被船上的侍女拦下了。 “船上人数差不多满了,只能两位小姐上去,丫鬟就请留在岸上吧。” 孟圆圆见此,只好让丫鬟都留在岸边,她只带了夏静月一人进去。 画舫内,李雪珠倒是对孟圆圆挺客气的,说道:“圆圆请坐吧,这位夏姑娘也请坐吧。琳韵,泡两碗热茶过来待客。” 夏静月认出了李雪珠是元宵夜那天,与顾幽同进同出的女子。 李雪珠迎上夏静月打量的目光,笑道:“夏姑娘,那天夜上我们倒是失礼了,不知道你是遥安世子的弟子,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还请夏小姐见谅则个。” “雪珠小姐客气了,那天晚上也有我的不是。”夏静月不知道李雪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对方客气,她便也跟着客气着。 孟圆圆接过来人奉上的茶,定睛一看,这端茶倒水的竟是她的原好友赵琳韵,惊呼出来:“你?” 赵琳韵把另一碗茶端到夏静月桌前放下,退在一边,爱理不理地与孟圆圆说:“是我又怎么了?” “你怎么端茶倒水起来了?”孟圆圆吃惊问道。 好歹也是三品官员的孙女,怎么干起丫鬟的工作来了。 赵琳韵一副孟圆圆少见多怪没见识的神情说:“今儿我们秋霁社来的人多,丫鬟没带几个,我帮着泡泡茶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进了秋霁社?” “当然。”赵琳韵冷淡中隐隐透着一股傲气,说道:“三天前顾幽小姐看过我的诗后,让我成为正式秋霁社的成员了。” 孟圆圆目光往船上的少女看去,船上坐着的有一半是秋霁社的成员,另一半是其他京中小姐,船上果然才两三个丫鬟侍候着,压根忙不过来。 所以,赵琳韵就自动接了丫鬟的活? 孟圆圆震惊不已地看着赵琳韵:为了一个名号,好好的小姐主子不做跑去做丫鬟,值得吗? 孟圆圆不理解赵琳韵的想法,而赵琳韵也同样瞧不起孟圆圆的不思进取,朝李雪珠福了福,说:“热水不够了,我去烧一些水来。” 见李雪珠点头后,赵琳韵才转身离去。 孟圆圆咬了咬唇,思量再三,跟着赵琳韵出去了。 在茶水间中,孟圆圆更加震惊地看到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赵琳韵竟然亲自烧火烧水,干着粗使丫鬟的活。 她上前拉起赵琳韵,气坏了,“赵琳韵,你在干嘛?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自甘堕落!” 赵琳韵拂开孟圆圆的手,冷笑道:“你这是嫉妒吧?” “我嫉妒你?” “对呀!嫉妒我进了秋霁社!” “你!”孟圆圆被赵琳韵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琳韵倨傲地说道:“难道不是吗?当初是谁说一定要进秋霁社的?当初又是谁为了进秋霁社半夜三更还在苦读诗词的?” 提起往事,孟圆圆积了一肚子的气,“当初我不是不知道秋霁社是什么德性的,才被迷昏了头嘛。你明知道她们是怎样的,怎么还往里头凑,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赵琳韵被孟圆圆的话逗笑了,“我自取其辱?我现在不知道过得多好呢!做些丫鬟的活又怎么样了?秋霁社能给我带来名,带来利,带来我以前想不到、得不到的东西,我现在不知道多快乐呢。你看不起我做丫鬟的活儿,我还看不起你了呢!” “赵琳韵!”孟圆圆被赵琳韵气红了眼,大声斥责道:“我没有想到,我曾经最好的姐妹,却变成了我最看不起、最讨厌的人。” 第178章 自我陶醉 “你清高?你清高的话,怎么李雪珠勾勾手指,你就上船了?你还不是想巴结她!” 孟圆圆怒道:“我这是礼貌!就算她不是李尚书的女儿,只是我认识的普通的人,她开口请我上船来,我与她无怨无仇的,为什么不能上船?你说,我怎么巴结她了?跟你一样端茶倒水了,还是阿谀奉承她了?起码我坐在那儿,是李雪珠的客人,而不是像你一样沦落为最低等的丫鬟!” 此话惹恼了赵琳韵,面对孟圆圆傲气不屈的神色,赵琳韵心中生起深深的嫉妒之心。转眼想到一事,她笑颜绽开,走近孟圆圆,低声说:“你可能不知道吧,自从我进了秋霁社之后,广平侯夫人夸我比你聪慧多了,还常常邀请我去广平侯府上做客呢。” 孟圆圆目瞪口呆。 赵琳韵轻笑着,继续在孟圆圆耳边说:“罗世子还专为我写了一首诗,你可要听听?我正式进入秋霁社的那天玩得太晚,还是他体贴地送我回家的。” “你明知道……”孟圆圆震惊地瞪着赵琳韵。 “我明知道什么?”赵琳韵心中充满快感地欣赏着孟圆圆震惊的神色,“我明知道你跟罗世子正在议亲的事吗?呵呵,圆圆,像你这么蠢又笨的女人,罗世子是不会喜欢上你的,他喜欢的是温婉又富有才华的才女……” 客厅之中,李雪珠和气地请夏静月喝茶,问道:“夏姑娘,听说你进京的时间不久?” 夏静月端起茶碗,低头拈着碗盖拔着茶水,说道:“是啊,还不到一年呢。” “我可以问一下,你跟遥安世子是怎么认识的吗?” 这个问题没什么好隐瞒的,有心人一查就知道,夏静月便道了出来。 李雪珠听后,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你懂得医术?还救过安西侯老夫人?” “是啊,正是这个缘份,所以认识了遥安世子。” 李雪珠仍然有些不可思议,“据我所知,遥安世子可不是好亲近的人,他怎么会愿意收你为徒呢?” 夏静月呵呵笑道:“估计是眼神不好使吧。” 夏静月这话引起了客厅中其他少女的不满,“你真是遥安世子的弟子?怎么可以如此对师傅不恭不敬?” “就是,遥安世子瞎了眼了,怎么会看上你做弟子。” 夏静月抬起头,笑眯眯地对那些少女说:“所以我就说嘛,他眼神不好使。” 一句话把众女噎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如果她们再嫌弃夏静月,那就真的证明遥安世子眼神不好使,可如果不嫌弃夏静月,她们心中的嫉妒羡慕恨又无法宣泄。 真让人郁闷得肝疼。 李雪珠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夏静月身上打转,说道:“听说遥安世子今儿在忘川湖上泛舟,既然你是他的弟子,那就更妙了,正好请世子过来船上一叙。” 说完,也不管夏静月答应不答应,就吩咐船夫往忘川湖上驶去。 忘川湖,是京城外最大的湖泊,碧波万顷,烟雾弥漫,船在湖上走,宛如人在画中游。 遥安世子躺在小船上,翘着腿儿,手中拿着一幅画在津津有味地看着。 “啧啧,原来爷长得这么帅!这么酷!” 遥安世子看着这画,越看越陶醉,“要说她不喜欢爷,那是绝不可能的。瞧,把爷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还有这气质,这风采,爷今天才发现,爷比爷想象中更加的英俊潇洒。” 遥安世子手中拿着的画,正是夏静月画的那一副遥安奔凡图。 自打知道夏静月画了他的画像,据说是惊为天人的画像,左清羽就不惜一切代价弄来了。时不时地拿出来看,欣赏欣赏自己的仙姿神采。 忘川湖太大,李雪珠的画舫在湖中寻了许久才找到了遥安世子的小船。 “世子爷,李雪珠小姐请您上船讨论诗词歌赋。” 小厮长安来禀。 “没兴趣。”左清羽小心地收好手中的画,放到专用的匣子锁好。 “听说她们说,您的徒弟也在船上。” “我徒弟?谁呀?”左清羽挖了挖耳朵,想不起这一号人物。 长安暗汗,这不是爷您自个跟人说收了个徒弟嘛,一转眼就不认识了。回道:“就是夏静月姑娘。” 一听到夏静月的名字,左清羽立即坐了起来。“原来是她呀!为师都忘了还有一个徒弟呢!” 左清羽的两个小厮是知道自家爷是什么德性的,也知道到底谁才是师傅,谁才是徒弟。暗暗鄙视之后问道:“爷,要上船吗?” “划过去吧。”左清羽唇边泛起得意非凡的笑容,“小徒儿见到我这个师傅,一定是会很惊喜吧。” 长青小声地提醒说:“爷,您不怕她打您吗?” 左清羽拿起桌上的长箫就朝长青砸过去,“去!她那般喜欢爷,爱爷都来不及,怎么会打爷。” 长青躲开长箫后,诚实地说:“我看夏姑娘不像是喜欢爷的样子。” 每次夏静月看到遥安世子有多烦躁,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左清羽严重地鄙视他们的眼光,“你们那是什么眼神?难道不相信本世子的魅力?你们信不信,只要本世子勾勾手指,让她跳湖她都乐意。” 长青与长安明显不信。 小厮的怀疑,严重地打击了左清羽的自尊,他立即站了起来,说道:“不信你们看着!” 画舫靠近后,左清羽一袭白衣临风而立,气宇轩昂,伟岸不凡。 船上,众多少女纷纷跑上船头,害羞又好奇地看向遥安世子。 左清羽以为夏静月也会跑出来见他,就趁势叫夏静月到小船来说话。可找了好几圈,都没看到夏静月在欢迎他的人群中。 左清羽有一种自尊受到挑衅的不满感觉。 他吩咐两个小厮说:“你们先划船回去,我乘那船靠岸。” 客厅内,李雪珠听到丫鬟来说遥安世子来了,双眸仿佛透着亮光一般。 她转头看向淡定坐着喝茶的夏静月,又把心中的激动按捺住,笑说:“夏姑娘,你师傅过来了,怎么不出去迎一迎?” 第179章 我恨你 夏静月下巴朝外面扬了扬,“那么多人去了,船头都没地方挤了,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 要是她早知道上船了会遇到左清羽,她就不上来了。 她还了解那个二货吗,最喜欢搞轰动,最喜欢博关注,天生就是一个自带聚光灯的焦点。 人越多,人越闹,他就越疯。 左清羽在一众少女的拥簇下,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他来到夏静月面前,唇边含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乖徒儿,好久不见。” 面对众多少女或忌恨,或者羡慕的眼神,夏静月慢慢地站在起来,语气温柔说道:“徒儿许久不见您老人家,心中怪挂念的。不如,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聊聊吧?” 李雪珠坐在一旁,眼神时尔落在夏静月身上,时尔又缠在遥安世子身上。 她站了起来,走了过去,带着得体的笑容说:“你们师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话不能在这儿说,非得去无人处才能说?” 遥安世子上船来也是想找夏静月说几句话的,便含笑说:“本世子在传授绝艺时,向来不可与外人说。” 李雪珠轻笑问:“遥安世子,夏静月真的是您的徒弟?” “徒弟还有假的吗?” “不知道世子收徒的条件是什么?” 遥安世子悠然说道:“首先要够漂亮!收徒弟自然要收个赏心悦目的,第二嘛,要够聪明的,太愚笨的人教不来。” 便有少女问:“世子,雪珠小姐够漂亮,也够聪明,您可收她为徒?” 李雪珠闻言,呼吸微微滞了滞,但脸上依然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遥安世子看往李雪珠,打量几眼,摇了摇头,“聪明有余,漂亮嘛,稍欠火侯。” 此言一出,李雪珠脸上的得体微微冷凝了。不过一瞬间,又挂上无可挑剔的笑容。“世子这样风姿的人物,世上又有几个能匹配?” 遥安世子与众女敷衍几句后,偷偷跟夏静月打了一个眼色,两人到船尾处单独聊了起来。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一下的吗?” 他们站在船尾,顺着风,说话前面的人听不见,反而船头上的人说话声音大了他们能听到。 “解释什么?”遥安世子漫不经心地靠在栏杆上,侧首笑看着夏静月。 湖风把他的衣袖吹得翻卷而飞,他那微扬的凤眸如湖波般,透着盈盈波光。 风大了,带着湖水的寒气吹来,夏静月拢了拢外套,额前的发丝被风吹得飘扬而起。她头疼地看着他透着无赖的样子,说道:“你那么喜欢玩,小心把你自己给玩进去了。” 遥安世子缓缓地靠近夏静月,目光静静地看着她,静得带着轻愁的幽怨。“你没有喜欢过我。” 夏静月毫不隐瞒,点头,“是啊,无缘无故的我喜欢你做什么?而且,你也不缺女人喜欢。” 夏静月示意他背后,那群在偷偷观察他的少女。 “为什么,你要欺骗我?”遥安世子闻言,有些遭受不了这个打击,轻语中,含着浓浓的心碎。 “我怎么欺骗你了?”夏静月讶然问。 一缕忧伤染上遥安世子的双眸,他的眼睛望向远处,仿佛带着迷雾般,忧伤得令人心碎。“逍遥山庄那一次,你不是来找我的吧?你只是为了躲避穆王的追杀才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不是?可你为何骗我说是,说你是为我而来。你知道吗?当时我看到你,心中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喜悦,然而……一切都是谎言。” 提起那天的事,夏静月表示感谢说:“那天的事的确多谢你的相助。当时事情太急迫,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 遥安世子眸中染上浓浓的失望之色,“其实,你只需跟我说一声,不管什么事情,我都会为你做的。但是,你却用了欺骗的方法来对待我。我、对你很失望。” 夏静月有些反应不过来,呆了呆,“所以……” “你伤了我的心。”遥安世子难过地凝视着她,那沉重的眸光,带着难以承受的疼痛。 “所以……” “我恨你!”遥安世子压抑着浓烈的愤怒,低吼道:“你欺骗了我的感情,伤了我的心,我死也不会原谅你的!” 夏静月愣住了,然后便看到遥安世子伤心欲绝地凝视了她一眼后,越过栏杆,衣袂翻飞,决绝地跳入了忘川湖中。 “喂……”夏静月骇了一跳,“左清羽!你干嘛跳湖了!喂……” 夏静月探身往湖面看去,只见左清羽在湖面上痛苦与无助地挣扎了几下,便沉入湖中,再也没有浮起来。 夏静月大吃一惊,连忙朝船上的少女喊道:“有没有会水的人,船娘呢?赶紧救人哪!” 画舫上的少女听到夏静月的求援唤声,纷纷跑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遥安世子跳湖了!”夏静月指着湖面,着急说道:“刚从这里沉下去了,再也没有浮起来。” 他是不是有毛病啊?说着说着就跳湖? 想找死也不用跑到她面前来! 夏静月不仅着急,还被左清羽气得不轻。 李雪珠被外面的慌乱惊动,走了出来。听了夏静月的话后,她往湖中看了一眼,深深地拧起眉头。目光又缓缓移到夏静月身上,沉默片刻,说:“我们这儿没人会游泳。” “船夫呢?船娘呢?”夏静月问。 李雪珠摇了摇头,“只会划船,不会游泳,不如你下去救世子吧。” 旁边的少女们听懂了李雪珠的意思,也纷纷劝说道:“是啊,夏姑娘,你快下去救世子吧!你不是世子的弟子吗?若不去救人,世子会被淹死的!” “世子好端端的,怎么会跳湖呢?夏姑娘,是不是你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把世子气得生无可恋了?” 众女七嘴八舌地一齐指责着夏静月。 夏静月被左清羽这一出弄得满头是非,再看湖中他一直没有浮上来,不知死活的,不由得更着急了。 时间过去差不多三分钟了,左清羽还没有冒头。 不会真的淹死在湖里了吧? 人命关天,夏静月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淹死了。 第180章 她要死了吗 顾不得这么多了! 夏静月将身上的披风一脱,说道:“我去救人,你们去准备姜汤。” 说罢,便往湖中跳了下去。 一众少女呆呆地看着夏静月真的跳了,愣是回不过神来。 “她真的跳了?” “我只是故意说说的,没想到她真的跳下去了。” “这可怎么办?要救她吗?” 众少女的视线转向李雪珠。 李雪珠淡淡地看着夏静月潜入湖中的娇小身影,转过身,说道:“她喜欢救人就让她救去,我们走。” 茶水间外,孟圆圆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连画舫何时掉头回去也没有发现。 直到船靠岸了,在侍女的提醒下,她才浑浑噩噩地走下船。 下了船后,孟圆圆才记起与她同来的夏静月,连忙回去找。 可这会儿在船上哪还找得到?她看到赵琳韵还没走,跑过去问:“赵琳韵!夏静月呢?我怎么没看到她?” “她呀,还在湖里呢。”赵琳韵不怀好意地笑道。 孟圆圆唬了一跳,尖叫道:“什么?在湖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跳下湖去救人了,结果没上来,不就是还在湖里吗?” “你们为什么不救她?”孟圆圆急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赵琳韵幸灾乐祸地说道:“差不多半个时辰前的事了,谁让你在那里发傻,好戏都没有看到。” 孟圆圆急得快要哭了,夏静月是她带上船的,如果出事了可如何是好?她一把拉住赵琳韵,说道:“你们赶紧把船驶回去救人!大家都是朝廷官员的女儿,你们不能见死不救!” 赵琳韵扯开孟圆圆的手,不耐烦说道:“放心吧,她跟遥安世子在一起,淹不死的。” 暗中却想:要是淹死了最好。 “可……” “可什么可的,我们还要赶着去秋霁社的诗画会呢,没时间跟你扯皮。” 赵琳韵把孟圆圆赶下船后,带着一肚子的火气回到客厅,与李雪珠说道:“那孟圆圆也真够矫情的,才跟夏静月认识多久,就装出一副友深的样子。我跟她认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这么在乎过我。” 李雪珠慢慢地品着茶,说:“估计是担心夏静月出事吧,毕竟是她带上船来的,真出了事她也逃脱不了责任。” 一旁有位少女有些不安地说道:“你们说,夏静月要是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不是有遥安世子在吗?”赵琳韵满不在乎说道。 “遥安世子倒是没事,可她就说不定了,毕竟那处离岸边有几十里呢,水又这么冷,冻都能冻死她。” 李雪珠缓缓放下茶杯,唇畔泛起冷冷的笑:“也许,人家想用这个法子勾引世子呢。” 此言引起了其他少女的同感与嫉恨:“怪不得世子只收她为徒,她心计真够深的,也真够不要脸的。” “既然她这么想勾引世子,咱们就成全她。”李雪珠朝赵琳韵吩咐,“去跟附近的船家说,这处不便停船,让他们驶到别处去。” 赵琳韵立刻去办了。 孟圆圆心中着实不安,回到丫鬟等候的地方,问:“夏静月回来了吗?” 初雪与初晴一惊,连忙跑过来问:“我家小姐不是与你在一起吗?” “她在湖里。”孟圆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初雪大吃一惊:“在湖里?哪个湖?不会是忘川湖吧?” 这天气,那么冷的湖水,那么大的湖,初雪与初晴脸色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众人连忙去找船救人,可不知为何,刚刚还挺多船靠着岸的,这一会儿功夫的全驶出去了,她们想去救人都找不到船。 初晴与初雪浑身发冷。 春寒季节,忘川湖上还浮着一层层的薄冰。 夏静月刚跳下湖时,冰冷入骨的湖水侵入体内,冷得她连打了几个寒颤,手脚僵硬得差点划不动了。 更糟糕的是,刚才一时着急救人,连热身运动都没有做。 夏静月缓了好一会儿才钻进水里,依着左清羽落水的位置往湖底潜下去。 湖太深了,越往下压力就越大,夏静月潜到一半就被水压得不能再下,她钻出水面吸了几口冷冷的空气后,又往别处去寻找遥安世子。 可不管是湖中,还是湖面,她找了几趟都没有找到遥安世子的影子。 难道他一跳下去就沉入湖底了? 夏静月心头又惊又慌,不明白他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这么想不开跳湖自杀了。 如此找了几圈后,夏静月有些倦了,手脚慢慢地划不动了。准备回到船上休息一下时,夏静月才发现船已经走了。 空荡荡的湖面上,哪还有她乘坐的那艘画舫? 茫茫湖面上,是漫无边际的水,冰冷入骨的水。 即便想呼喊,也找不到一艘可以靠近的船。 透着冰的水极为寒冷,随着夏静月在水中浸泡的时间越长,她的手脚渐渐地发僵发硬起来。 忘川湖漫漫之水中,人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夏静月升起浓浓的无力感:救人不成,反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吗? 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没想到她夏静月会死在这里。 她苦中作乐地想,两辈子都英年早逝,也是够倒霉的。 这一辈子比上辈子更倒霉了,上辈子怎么说也活到了二十多岁。这一辈子还未及笄呢,就要被淹死在忘川湖里。及笄前就死了,按这里的说法,得称之为夭折。 夏静月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冷,手脚越来越难以划动,她的身体慢慢地往下沉。 这就是要死了吗? 她心中一片的宁静。 眼看着水没入下巴,没入鼻间,没入眼睛了。 夏静月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身上突然一紧,她不知被什么抱住浮了上去。 她睁开眼睛,面前是遥安世子那一张没心没肺的大笑脸,他笑嘻嘻地问:“夏小大夫,你怎么泡在湖里呢?” 此时此情,夏静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因寒冷而微颤的声音中带着愤怒前的平静:“你会游泳?” “是啊。”遥安世子笑眯眯地承认着。 “你刚才一直潜在水里?” “是啊,跟水里的鱼玩呢。” 第181章 深陷忘川湖 玩?夏静月真想呵呵他一脸。 她再次平静地问他:“你刚才当着我的面跳湖是什么意思?” “看到我跳湖,你就毫不犹豫地跳下来救我?”遥安世子得意完后,又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你骗了我一次,我骗回你一次,咱们打平了。” 席天的怒意涌上心头,若不是时机与地点都不对,夏静月绝对要给他一顿胖揍。她厉声说道:“你就那么喜欢玩?你知不知道有些玩笑是会出人命的!” 遥安世子眨着无辜的眼睛,问:“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呵呵,她这么生气干什么? 夏静月平生第一次生出想把一个人掐死的冲动。 遥安世子又带着得瑟的神色问道:“既然这么生气,你干嘛还跳进湖里来救我?” 夏静月很想骂人了,带三字经的那种。 任哪个有良知又会游泳的人看到有人跳湖了,过了几分钟还不浮上来,也会下去救人。 她要是早知道他会游泳,她管他跳几次!她管他去死! 夏静月的身上越来越冷,手脚已经没办法动了,只能依靠着遥安世子的帮忙才能不沉下去。 因寒冷,她牙齿打着颤儿,话也说不出来。 连身上的血管都仿佛被凝固了。 遥安世子发现了夏静月的异常,在她脸上掐了掐,问:“你没事吧?” 如果这时候夏静月还有力气,她一定会打掉他的牙齿,打歪他的嘴巴。 在飘着冰霜的湖水中泡了将近三十分钟,她手脚早就僵了,这时还一脸天真地问她没事吧? 他是真纯呢?还是真蠢? 可惜这一会儿,她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想到她夏静月一世英明,最后被这么一个祸害给害死了。 夏静月眼前越来越迷糊,思绪越来越恍惚,眼皮慢慢地合上。 遥安世子这才发现事情搞大了,他伸出手指地摸夏静月的鼻息,感觉到了她的气息越来越弱。 “情况、好像有点糟。”遥安世子喃喃自语着。 情况不是有点糟,而是非常的糟。 以他的水中功夫,此地离岸不过几十里,游回去不成问题。 可问题是带着一个人游几十里对他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他水功不错,可没有内功,没这么大的力气带人游几十里。 看着夏静月苍白的脸跟白纸一样,鼻息逐渐微弱,遥安世子终于慌了。 他拿手去搓夏静月的脸,想将她冰冷的脸搓得暖和一些,并口中唤道:“喂,夏小大夫!夏姑娘!夏静月!你醒醒,千万不要睡着了!你撑住,我带你回岸!” 他一手挟着夏静月,一手努力地往岸边的方向游去。 然而,湖岸还有那么远,以夏静月现在的情况,估计没到岸就先冷死了。 遥安世子猛然想到身上带着一粒护心丸,连忙停下来取出封在蜡丸中的药喂夏静月吃下。 这粒护心丸是关键时刻用来吊命的,是极为珍贵的丹药,就是大靖皇宫的存量也不超过三粒。 药服下去后,仿佛有一股暖意从夏静月丹田升起,心脏中也注入了活力。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还在湖中,望着茫茫一片的湖面,再看着努力往前游,却前路遥遥时,她微微一叹。 遥安世子因为带着她,已吃力得鼻息逐渐发重了,她声音微弱地说道:“放开我吧。” “放开你就会死在这里。”遥安世子抽空回答说。 “如果你硬带着我走,最后等你力气用尽了,我们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 也许死亡太近,也许已经死过一次了,夏静月这时候也不想去生气,更没有力气地责怪他,能活一个就算一个吧。 她伸出手,试图掰开他的手。 遥安世子望着夏静月虚弱得随时呼吸停止的样子,后悔慢慢地爬上了他的心头。 如果她真的死在这里…… 遥安世子心口猛然一抽疼,一时的玩笑却要害死一条人命吗? 面前是夏静月苍白的脸,脑海中,却是她曾经笑语晏晏的样子。 从最初的相识,到几次相遇,历历在目。还有在望江楼中,他藏在楼下的人群里,看她自信而从容地面对秋霁社的刁难,结果反刁难回去的风采。 这些情景,在他脑海中一幕比一幕清晰。 他戏弄她多次,好几次故意惹恼她,她明明很生气他的,可看到他跳下忘川湖,那么冰的湖水中,她仍然跳了下来。 如今生死紧要关头,为了不拖累他,她宁愿放弃自己的性命。 他不知道在这个充满私欲与算计的世界里,会有几个像她这样把最后的生命留给他的人。除了他的母亲,他想不起会有谁愿意这样做。 遥安世子一手紧紧地抱住夏静月,另一只手拼了命地往前游。 在他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看到湖面上有一处黑点,依稀是一艘大船的模样。 他心中燃起了希望之光,连忙叫道:“夏静月,有船!我看到船了!” 然而,这时的夏静月已失去意识了,软搭搭地往湖中倒。 遥安世子心中生起漫无边际的惶恐不安,她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昏迷了这么久,又不像他一样练过水功,她支撑得住吗? 遥安世子被一片慌乱占据了思考,愈发拼了命地朝那艘大船游去。 那是一艘两层楼高的红木大船,船上守卫森严,一片肃穆。 遥安世子游到船下,大声呼救,引了船上的主事过来查看。 那人一看,认出了遥安世子,不禁笑道:“是遥安世子吗?大冷天的,世子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跳到湖里游泳来了?怎么,两年前的那个夏天横跨忘川湖没有成功,如今想在冬天突破一下?” 遥安世子抹去脸上的水渍,也认出了上面的人,叫道:“费长史,别在上面唧唧歪歪的,赶紧下来救人!水里的姑娘快不行了!” 船上那人,正是睿王府的长史费引,他见水中女子发丝散乱披在脸上,看不清脸容,只看到苍白得跟雪一样的美好侧脸。一边让人救援,一边又打趣说道:“世子,这是哪位为您殉情的女子呀?自从世子中秋仙姿之后,这世上为世子要死要活的女子又多了一荏了。” 第182章 睿王之怒 在船上人的帮助下,左清羽总算把夏静月弄上了船,他气喘着坐在船上,问道:“这是睿王的船吗?” “正是。”费长史应道。 “睿王在吗?” 睿王双腿有病,左清羽听说凡是睿王在的地方,都会带着随身的大夫,故而问道。 “在。世子要找王爷吗?”如果换了另一个人,费长史不会回答,说不定还要杀人灭口以掩盖王爷的行踪。 但换了左清羽,他倒不曾隐瞒。 原来,今日是各地睿王系人马回京暗议大事的日子。为了避人耳目,又不令人偷听去,他们选择在辽阔的忘川湖上会谈。 左清羽把夏静月抱了起来,叫道:“赶紧让睿王身边的大夫过来救命!” 费长史刚要说此船没有大夫,正巧看清了左清羽抱着少女的脸面,他惊讶道:“这个姑娘怎么这么面熟?” “别说那么多了,赶快准备温水和干衣服……” 韩潇听着下属回报各地的情况,外面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他剑眉一皱,随后听到费长史的惊呼声。 “咦,这是夏静月夏姑娘吗?她怎么掉到湖里了。” 紧接着又听到左清羽慌乱的声音:“快救救她,不然她会死的……” 韩潇蓦地站了起来,大步往外面走去。 长廊外,韩潇浑身一僵,不敢相信地看着左清羽怀中的少女,她脸色白中泛青,远远看去,竟似没了气息般。韩潇浑身跟冷了半截似的,脚步如飞奔到左清羽面前。 玄色的披风一卷,包住了左清羽怀中的少女。 然后上前一托,便把少女抱在怀里。 左清羽只见对面黑影一闪,手上一轻,人已到了韩潇怀里。猛然看到健步如飞的韩潇,左清羽一惊非同小可,“咦,睿王,你、你的腿、怎么可以走路了?” 而且丝毫看不出有病的样子。 韩潇抱着怀里透着冰冷的少女,恐慌之情布满心头,寒眸如冰剑直逼往左清羽,厉声问:“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左清羽在韩潇散发的浓重煞气中,不禁后退了一步,支吾着说:“跳、跳湖里了……” “无缘无故的,她为何跳湖?” “我、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没想到她以为我不会水,就、就跳下来要救我……” 韩潇身上笼罩的怒意犹如实质般,压抑得凡近三米的人都瑟瑟发抖。“把他给本王扔到湖里,让他游回去!” 顿时有侍卫上去抓拿左清羽,拖行着他往船外走。 左清羽大惊失色,叫道:“睿王!虽然我水功好,但游了半天我也会累的……喂……睿王!救命啊……表哥……表哥……饶我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扑通一声,尽职的侍卫将左清羽扔进了水里。 左清羽忙往船上游去,叫道:“你们不会真的要让本世子游回去吧……万一本世子有个三长两短,看你们怎么向皇帝陛下交代!你们小心引起两国交战!你们、你们有没有同情心的……” 不管左清羽怎么叫喊,睿王说了让他游回去,就没有人敢让他上船。 在睿王府,睿王的命令就是天条,就算皇帝的圣旨来了也不管用。 最后还是费长史看左清羽实在是累得慌,是游不回去的了,为免出事,安排了一条小船下湖,让左清羽自己划船回去。 韩潇将夏静月抱回卧室,立即吩咐下人准备温水。 韩潇曾在北疆呆过三年,身边的人大都跟着他出生入死过,对怎么治受冷受冻的人,都有经验。 韩潇将夏静月放在榻上,那一身湿衣浸湿了昂贵的被褥。 费长史领了几个内侍进来,说道:“殿下,船上没有侍女,也没有女人,只能让内侍帮夏姑娘更换衣物了。” 韩潇寒眸扫去…… 即使这内侍是阉割了的太监,但想到有人如此亲密地接触她,他心头就布满了怒意。 “都滚出去!” 费长史一愕,随即眼中又掠过一丝了然,退了几步,带着内侍出去了。 韩潇伸手摸着夏静月的脸庞,冷得像一块冰似的,若不是还能感觉到一丝极为微弱的鼻息,他几乎以为她…… 她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随时都会永远地离开他,这些想法就像一把把刀子在剜他的心。此时哪还顾得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男女有别? 他唯一的念头是救活她,救醒她。 他要她还跟以前那样能说能笑,鲜活地站在他面前。 内侍在浴桶上倒满了温水后,全都退下去了。韩潇把除去衣物的夏静月抱到浴桶,并用热毛巾敷着她冰冷的脸与耳。 他的目光一瞬不移地紧盯着她,生恐下一刻她便没有了呼吸,生恐她永远这样冰冷下去。 哪怕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哪怕沉陷重重包围之中,他都是从容不迫的。 然而此时,从未有过的恐惧一直占据着他的所有想法。 他慌了。 连呼吸都不重一点,一直吊着不安的心久久不敢放一下。 直到她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似有苏醒的迹象,他一直吊着心才猛然放下,像落了千斤重在心口,震得他整个人都微微地颤抖着。 “月儿……” 他低喃着心里所念的名字。 一个他平时不曾对她念过的名字。 “月儿,你醒醒。” 他低低的呼唤中带着许多的小心翼翼,微颤着,疼惜着,纠痛着。既怕惊了她,又怕吓了她,更怕她不回应。 在他的一声声低唤中,夏静月颤了颤眼皮,缓缓地睁开眼睛。 她眼中布着迷离,呆滞着。 思绪如身体般微僵着,良久,才找回一丝微弱的清醒。 “我还没死吗?” 她无声地说着。 不过,她想也差不多要死了吧,都产生幻觉了。 只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她的幻觉里? 能在临死前看到他的样子,即便是幻觉中他的样子,她也感到心安。 夏静月唇边微微泛起一丝放心的笑意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韩潇看到她虚弱如斯的样子,杀了左清羽的心都有了。 曾经那么有活力的她,如今却落得像风中的蒲公英一样,随便一吹就不知飘往何处,就飘得再也回不来。 第183章 亲自照顾她 幸好她苏醒了过来,即使只醒一会儿又昏过去了,但气息比之前强了许多。 韩潇一直紧张而惶恐的心终于能正常地跳动着,这时才发现,后背不知何时渗了密密的冷汗。 费长史在帘后说道:“殿下,船上没有女子的衣服,您看……” “取本王未穿过的衣物过来。” “是。” 费长史让内侍把韩潇没穿过的衣服取出来,又拿去炭盆上烤暖了,才放在帘外。并禀道:“王爷,被褥与衣物都烤暖了。” 韩潇去取了衣物进来,将夏静月从水里抱了出来,拭干身上的水分,再用暖和的衣服包住她,抱回床榻之上。 床榻中的被褥已重新换过了,换了更加柔软和暖和的新被褥,同时也用炭火烤得暖暖,既不会冷,又不会太热,温度刚刚好。 韩潇将夏静月放在床上后,拿被子盖得密密实实的,不让一丝风透进去。 然后又取了干毛巾,托起她的头,将她的湿发慢慢地拭干。 手掌时不时去探她的额头,摸她的手心,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在慢慢升回来后,长长松了一口气。 看着昏睡不醒的她,他既心疼又生气。 “你这个蠢丫头,大冷天的跳到湖里去救他作甚么?京城所有人都知道遥安世子是南霖人,精通水性,就你傻傻的往湖里跳……” 他恼怒着低声责斥她,然而手上的动作却极为轻柔,将她的发丝,一缕缕温柔地拭干。 费长史使人熬了祛寒药后,他取了来,将她半托起,一小勺一小勺慢慢地喂她喝下。 期间又怕她吹了风,不时把她身上被子的边边角角压实。 喂完药后,见她醒得更沉了,他才端着药碗出去。 费长史正守在门外,眼睛滴溜溜地往内屋偷瞧去。 韩潇冷睨了费长史一眼,将药碗放在他手上,说:“吩咐下去,让船靠岸。” 受寒之后一般都会发烧,船上并无大夫,又缺少药材,韩潇要尽快带她回王府。 费长史应了,把药碗递给身后的内侍,说道:“那武将军和陈指挥使他们……” 韩潇接过内侍奉上毛巾,一边擦着手中的药汁,一边问道:“还查不出那帮黑衣人的来历吗?” 费长史凝起难色,“那帮人自从去年刺杀王爷未遂后,就一直杳无影踪,我们的人查了将近一年,竟然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韩潇已有了决定,将毛巾扔给内侍后,吩咐说:“暂时不要把精力放在他们身上,派人留意,但不要打草惊蛇。本王怀疑,他们知道本王腿疾之后就放弃针对本王,隐于暗处了。对方不动,我们就得不到新线索,再找下去只会让我们的人暴露在他们的眼底下,反而不妙。” 费长史亦赞同说:“估计对方觉得王爷对他们毫无威胁了,所以才收了人手。如今王爷以病为借口,反退于暗处,他们不出动还好,一出动,必会落入我们的监视之中。” 费长史又道:“按照他们的行事来看,先前不管不顾地用极端手段刺杀王爷,如今知道王爷病情,又完全放弃,估计与争那位子的人脱不了关系。” 如果跟争那个位子有关,那么可查控的范围就可以缩小了。 “不可大意,也许是几位王爷,也许,是其他势力想让我们几位皇子自相残杀。”韩潇沉吟片刻,吩咐道:“你找个机会暗中出一趟京城,去把之前商议好的事布置下去,并跟进好。” “是!”费长史领了命令后,立即去安排出京之事。 大船靠岸了,韩潇亲自抱着夏静月上了亲王辇车。 将她放在辇内的榻上,他又仔细地给她盖好被子。 为防路途颠簸,他坐在榻上,将她上半身揽在怀里,再用被子包好。 先派了快马回王府,令王总管准备好大夫与药物,然后他们一行人才在后面赶回京城。 韩潇见夏静月睡得不安稳,轻轻地拍着被子安抚她,又命令队伍走慢一些,别太颠簸了。 春日的阳光总是暖暖的,在阳光下行走时,路边是杨柳初发新芽,另一边是湖光春色,这使得那些有雅致的人立即诗兴大发,咏诗一首以抒发心绪。 秋霁社正取了一处景色极佳之地,会聚一起,吟诗作画起来。 顾幽对着面前的美景画了一副山水画,又兴致极好地赋于诗一首,得到一众秋霁社成员的连连赞美。 在众女欣赏顾幽的新作之时,秦婉儿眼尖,看到路前头走来一群仪仗森严的人马。 虽然隔得甚远,但那肃穆庄严气势仍令许多人感应到了。 “你们看,那是谁的仪仗,好威风啊!” 听到秦婉儿的话,众女也伸长脖子瞧去。 她们都是京中高官女子,熟悉各种仪仗规格,但见那仪仗卫的衣服,以及仪仗卫人数和队伍规模,还有那声威浩大的气势,便知道这是亲王才有的待遇。 “是哪位王爷进京了?”有人疑惑问。 “这会儿不是年不是节的,哪有藩王进京?估计是哪位王爷出京游玩,如今回京了吧。” 随着队伍的走近,很快有人看到仪仗中有睿字的旗号。 秦婉儿见此,欢喜地跑到顾幽身边,说道:“顾幽小姐,你看,是睿王殿下的仪仗。” 顾幽原本对来的队伍并不关心,闻得秦婉儿所言,微愣:“王爷不是在华羽山庄养病吗?怎么今儿回京了?” “不知道呢,兴许是皇上召见了吧。” 顾幽放下笔墨,走到前面望去,一看果然是睿王的仪仗。 她暗想:也只有睿王的仪仗才有这等锐利逼人的气势。 李雪珠走到顾幽身边,拿手肘轻轻捅了顾幽一下,打趣道:“睿王殿下的仪仗呢,你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顾幽只是笑而不语,转身回到案桌,拿起毛笔,沾了墨汁,略一思考,片刻就有了诗意。 她行笔如走蛇,极快地,就写了三首诗句出来。 李雪珠上去一看,见都是歌颂边关将士护国爱家的诗句,心中正疑惑不解时,顾幽已拿起诗句,朝着那仪仗队迎了上去。 第184章 发了疯的女人 顾幽站在路中间,薄薄的披风在风中飘扬,傍晚的阳光洒在她冷艳无瑕的脸庞上,如寒宫仙子绰然而立,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 睿王府护卫队的队长策马走了出来,朝顾幽喝道:“睿王殿下仪仗,闲杂人等一律退避!” 顾幽冷然的目光从卫队长身上扫过,然后落在队伍守护中的辇车上,高声说道:“臣女顾幽,拜见王爷。” 顾幽,是名震京城的第一才女,祖父是帝师,又是当朝太傅,父亲更是手握兵权镇守一方的大都督。 话一出,她的身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顾幽见睿王队伍停下后,又高声说道:“今日我们秋霁社成员春光日游,感叹这大好江山、安定生活是镇守四方边关的将士们所守护的,便赋诗几首,以表达对边关将士的感激之心。” 韩潇在车队停下的时候,正想令侍卫将挡道者驱赶出去,莫延误了行程。 听到顾幽说为了边关将士赋了诗词,他倒不好开口斥退了。 又听顾幽在扬声说:“王爷曾经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又曾驻守边关三年,令我等女流之辈钦佩不已。因此诗言及众多将士,我等不曾去过边关,也不曾见过将士守关辛苦,不知道是否有错写之处,还请王爷鉴赏!请王爷指示!” 如若换了另一种说法,韩潇会毫不留情地命令侍卫驱退挡道者。 但涉及边关将士,那些曾经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人,韩潇便多了一份宽容。 他与守在外面的内侍说道:“把她的诗拿过来。” 内侍去取诗时,顾幽却收回手,说道:“既然这是我们秋霁社的一点心意,自然该由我亲自向王爷殿下呈上。” 说罢,顾幽越过内侍,一步步向辇车走近。 站在辇车前,顾幽望着面前华贵,又带着皇家威仪的辇车,想及坐于车内,那个尊贵无比的男人,她冷艳的脸庞下,是一颗火热的心。 “王爷。”顾幽轻声呼唤着。 想及那天他的绝情,不顾她而去,她心中生起一丝怨恨来。 然而,那么深沉的爱意,又令她恨不得,怨不得,放不开。 她相信,他只是不了解她,所以才如此冷漠。 如果有机会让她和他相处,他一定会慢慢地爱上她的。 至于那个传说中他爱上的女子,这些日子中,她派了不少人去查,可什么都查不出来。 华羽山庄外,只有几具女尸扔了出来,并不曾有女子进入,也不曾查到有女人所用的东西进入华羽山庄,更没有睿王出外见女人的事情。 顾幽相信,以睿王的强势,以及他在皇帝面前的受宠,他若是爱上哪个女人,若想娶她,那就一定会去娶的。 既然没有,那说明他不爱,也不想娶。 也许,的确有那么一个让他有一点心动的女人吧。 但王爷没有娶她,表明王爷并没有那么的喜欢,也没有那么的在乎。 如此,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她也不管他身边有多少女人,只要他的王妃是她,她就满足了。 顾幽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辇车,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往走了两步。 正当她要亲自走上辇车把诗词送到韩潇面前时,睿王府的内侍挡在顾幽面前,神情恭敬,但态度更坚决地说:“顾幽小姐,请把诗词交给奴婢吧,没有王爷的口谕,任何人不许靠近辇车一步。” 顾幽冷冷地看了眼内侍,暗思:这般不懂眼色的太监,他日她成了睿王妃,必定要远远地发落了去。 她不甘不愿地把诗词给了内侍,让内侍呈上去。 辇车内,韩潇察觉到怀里的人儿有些热象,他伸手去摸夏静月的额头,发现温度比刚才热了许多。 这是要发烧的迹象? 韩潇紧张地拥着她,另一手去倒了一杯微温的水,慢慢地喂着她喝下去。 迷糊中夏静月茶水喝得有些急,被呛了一下,低低地咳嗽起来。 韩潇心疼得连忙放下杯子,将她再扶起一些,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着气。 顾幽站在车外,正思索着怎么趁着这个机会与韩潇见上一面,叙些情谊。 突然听到车内有女子的声音,她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地瞪着辇车。 睿王的车内怎么会有女人? 是哪个女人有这个资格坐他的专属辇车? 一瞬间,愤怒、惊诧、嫉妒一一涌上她心头。 顾幽一怒之下,竟什么都不顾冲上辇车。 她一把推开刚推开辇车门的内侍,掀开纱幔,定睛望去。 只见车内,韩潇怀中抱着一个娇弱的少女,他一手牢牢地抱着她,另一手轻柔地顺着她的后背。 他看着少女的眼神,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宠溺,那样的疼惜,恨不得替少女承了所有的苦。 他还是那个孤傲冷漠的睿王爷吗? 他还是那个传闻中,人人既敬又怕的铁血冷面冰王爷吗? 他对她,是那样绝情冷酷,可对这个少女,却如斯的柔情蜜意。 为了这个少女,他愿把钢铁化为绕指柔。 他从不曾这么对待过她! 连一丝丝好脸色都不曾给过她! 他却对这个少女那般好,那般深情,那般眷恋! 顾幽嫉妒得要疯掉,她想冲上去看清那少女是谁?是谁夺去了他所有的爱,所有的温柔…… 顾幽才冲上半步,身后睿王府的内侍已抓住了她,将她强行拉了下去。 内侍生恐王爷怪罪他方才的失职让这女人鲁莽地闯了进去,哪还给顾幽脸面?朝左右侍卫怒喝道:“还不把这个疯女人赶出去!” 侍卫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抓着顾幽。 顾幽疯狂地挣扎着,她要进去,要去看看那个少女是谁! 她要知道她输在哪里,她是比不上那少女漂亮,还是比不上她的家世。 她一定要知道…… 顾幽疯狂地向辇车上挣扎过去。 然而,睿王府强壮的侍卫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汉,岂是她一个柔弱女子能敌的? 侍卫轻易制住发疯似的顾幽,将她拖了出去,扔到了路边。 顾幽应该感激她的身份,要不然以睿王府侍卫向来的冷酷手段,此时早已一刀了结她的性命,而不是仅仅扔在路边。 第185章 毁灭她 顾幽摔在路边积水的水沟上,冷水溅到她的脸上,冷得让人发抖。 但是,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辇车,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每回想一次,她就心魂俱裂一次。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顾幽盯着越驶越远的辇车,心中的痛楚越发剧烈。 “你怎么可以那样对她?”顾幽嫉恨得想撕了那个少女,将她撕成一片片。 她恨! 恨极了那个少女! “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如果让她知道,她就是付出她的性命,也要将那个少女挫骨扬灰。 秋霁社的少女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等睿王仪仗队伍走后,才发现顾幽一身脏泥地倒在路边的小水沟上,吓得纷纷跑了上去,把顾幽从小水沟中扶了起来。 “顾幽小姐,您没事吧?”少女纷纷关心问她说。 顾幽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我没事,很好。” 少女们听后,不仅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顾幽身上散发出来。 她们不寒而栗。 睿王府内,王总管听到快讯要找大夫和药,以为是王爷殿下旧病复发了,骇得他亲自带着大夫守在门口。 待看到韩潇健健壮壮地抱着夏静月被轿子抬进来,一下子就轻松了,小跑上前说道:“咱家还道是殿下病了,原来只是夏姑娘病了,幸好幸好。” 他的一连两个幸好幸好极为刺耳地让韩潇怒目而去,“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王总管顿时噤口。 进了森严的内院后,见韩潇抱着夏静月从轿上下来往主院去,王总管又追上去提醒说:“殿下,奴婢马上让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韩潇沉着脸,脚步不停地来到主屋,将夏静月放在床榻上,盖上被子,宣大夫来诊脉。 王总管苦着脸提醒说:“殿下,那是您的床榻,您的被褥……” 后面的话,在韩潇的寒眸,王总管自己吞回了肚子里。 大夫的救治及时,加上王府对受寒后的症状极有经验,这一晚,夏静月安稳地退烧后,病情终于稳定下来,并无大碍了。 韩潇终于把一直悬着的心放回了心腔里。 即便如此,他仍不放心地守在床榻前,不肯离去。 王总管提醒韩潇该休息了,并建议说:“王爷,夜深了,您先去歇着吧,奴婢安排几个小太监侍候夏姑娘就行了。” 韩潇这才想起王府中一个女的都没有,而让男人侍候夏静月,他百般万般不愿意。哪怕是太监,他也不肯。 夏静月的病还需安养数日,的确是离不了人。 “去把初雪与初晴叫来。” 王总管只好连夜派人去找初雪与初晴,再悄悄地,不被人发现地安排进了王府。 且说初雪与初晴听到夏静月被遗忘在忘川湖中,这还得了? 两个丫鬟到处去找船,偏偏所有船都离了岸。要不是最后遥安世子一身狼狈地划着船回来,得知夏静月被人救了,她们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直到被王总管请到睿王府,看到夏静月安然无恙,她们才定下心来。 然而见夏静月病得这么厉害,两个丫鬟忍不住直掉眼泪。 夏静月醒来的时候,已是两天两夜后了。 “我竟然没死?” 夏静月低低喃道。 一开口,发现口中干燥得发疼发痛。 再看这格局严谨、又富丽堂皇的房间,明显不可能是松鹤堂里。 初雪一直不离地守着夏静月,见夏静月醒来,又哭又笑的,“小姐,您总算醒了,可把奴婢给吓坏了。” “这是哪儿?”夏静月声音干哑着问。 初雪连忙去给夏静月倒茶,扶着夏静月坐起来,喂着她喝水,说道:“这是睿王府里。” 夏静月喝了半碗茶,嗓子好受了些,“睿王府?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睿王殿下救了小姐。”初雪说道。 夏静月慢慢想起之前的事,连忙问:“那左清羽呢?” 初雪听到左清羽就恼了,恼火地说:“可惜没死!” “没死就好。”夏静月松了一口气。 初雪生气道:“小姐怎么还担心他?不是他自己作死,怎么会害得小姐差点连命都没了?我现在想起这个人,都恨不得打他一顿。” 夏静月点头,“你若是打他,记得把我的那一份一起揍了。” 初雪好气又好笑,“小姐还有兴致开玩笑呢。” “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想揍他。”最好揍得他连他老娘都认不出来。 初雪扶着夏静月坐好后,拢了拢被子,说道:“小姐刚醒,先醒一醒神,等会儿再喝些粥。粥都在屋里温着呢,小姐什么时候吃都可以端来。” 初雪过去在暖屉里看了看,见粥还温着,又走了回来。 夏静月想起那天的事,问:“那天我下湖去救人,她们怎么把船开走了?” 夏静月虽知秋霁社的人恨她灭了她们的威风,可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些娇滴滴的、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竟然哪此心狠手辣。 初雪恨恨地说道:“都是些黑了心肝的人!连老天爷都看不惯她们了,听说昨天她们秋霁社在楚河游玩时,大船底下被怪鱼撞烂了底,船都沉了。” 夏静月一愣,“有这回事?” “可不是!可惜的是当时正好有一艘客船经过救了她们。即便如此,听说好几位小姐受惊加受寒,都躺着不能起来了。那李雪珠更惨,听说不仅病了,还吃错了药,差点命都没了,李尚书吓得连夜进宫求皇帝,这才请了太医救回一条小命。” 初雪见夏静月休息了一会儿,肠胃也该醒了,便取了粥过来喂夏静月。 夏静月听了秋霁社的事后,也没有放在心上,她头还有点晕,吃了粥和初雪说了一会儿话后,又倦倦地睡下了。 初雪服侍夏静月睡下后,见初晴来替班,便去休息了。 这两天两夜中,初雪与初晴两人一个夜里,一个白天,片刻不离地守着夏静月。 初晴得知夏静月醒来了,精神还不错,还喝了半碗粥,愁苦的苹果脸上总算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 第186章 你自裁吧 为防夏静月随时醒来要喝茶喝粥,初晴时时都注意着茶与粥的保暖。 韩潇走进来时,看到放在暖屉的粥,剑眉紧皱,“她两天没吃东西了,吃这点粥如何能行?” 初晴站了起来,恭敬回道:“这是小姐教我们的,说人病得太厉害,或者躺了太久,宜吃些易消化的。等把肠胃养回神了,再吃好的。这粥也不是白粥,是用了猪骨熬出来的汤再拿去熬的粥。” 韩潇还是不满意那一碗什么都没有的粥,说:“去吩咐厨房,熬点鸡粥过来。” 初晴连忙打断说:“不能吃鸡的。小姐以前说过,鸡是发物,伤风感冒了最好别吃,吃了不容易好。只能等病全都好了,才能喝鸡汤滋养身体。” “你跟着月儿倒是学了不少东西。”韩潇冷冷地说。 初晴心口猛地一跳,扑通一声跪在韩潇面前,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婢子有罪!” 韩潇走到榻前,见夏静月睡得安稳,探了下她的额头,又拢了拢被子后,才走到外间坐下。 初晴膝行到韩潇面前,等待发落。 “你可知,你罪在何处?” “婢子没有保护好小姐,致使小姐险些遇难,婢子罪该万死。” 韩潇沉默地盯着跪在面前的初晴,眸中有杀机掠过。终究,顾及内室的女子需要人来照顾。 他沉声道:“念你上次护主有功,这一次免你死罪,如有下一次,你自裁吧。” 初晴一连磕了数个响头,起誓道:“婢子誓必以生命守护小姐,若违此誓,天地不容,人神共诛!” 韩潇漠然地看了初晴一眼,站了起来,走进内室。 他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再摸了摸她的手心,最后观她脸色稍有好转,这才坐在床前,凝视着她安静的睡容。 夏静月第二天是被饿醒的,饥肠辘辘,不断叫嚣。 她睁开眼睛,意外地看到韩潇坐在床前。 “醒了?”见她醒来,韩潇喜悦之下,又不禁生出恼怒来。 夏静月慢慢坐了起来,惊讶问:“王爷怎么在这儿?” 韩潇极为自然地拿了一个枕头垫在她身后,扶她坐好。脸上,却有些不虞之色,“此处是睿王府。” “哦。”夏静月小心谨慎地偷瞄了一眼,见他脸色不好,隐有怒色,便不敢言语。 只是肚子咕咕咕地唱着空城曲。 韩潇站了起来,取了漱洗之物过来,打湿毛巾,递到她面前。 夏静月哪敢让王爷殿下侍候她漱洗,连忙说:“不敢劳烦王爷大驾,我自己来就行了。” 韩潇固执地把毛巾塞到她手上,斥道:“病人就该有病人的自觉。” 夏静月接过毛巾,在他的气势下,弱弱地说:“要不,唤初雪或者初晴进来……” 在韩潇威迫力十足的注视下,夏静月只好乖乖地洗脸、漱口。 以为漱洗过后王爷殿下应该离开了,谁知他又捧了粥过来,勺了一勺,送到她嘴边。 面对王爷殿下的黑脸,以及他的强大气场,夏静月吃不是,不吃又不是。 她伸出手,去接那碗,“我自己来吧。” 韩潇端着碗的手却一动不动,只盯着她,“张嘴。” 夏静月只能乖乖地张嘴。 喂完一勺,他又喂下一勺。 夏静月这一顿饭,吃得心惊胆战。 不知道王爷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说是关心她吧,可那脸色也太臭了。 说是不关心她吧,可他尊贵的睿王殿下,破天荒地亲自来喂她吃饭。 太受宠若惊了。 惊得吃完后,隐隐有些胃疼。 夏静月以为他喂完了粥就会走了,谁知把碗一搁,又坐在她床前,一双寒眸比结冰的寒潭还瘆人,阴叟叟地盯着她。 夏静月干笑两声:“王爷还有事吗?” 韩潇不发一语,就这样冷冷地盯着夏静月好一会儿,才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愚蠢。” 夏静月愕然:“我怎么愚蠢了?” “不愚蠢怎么大冷天的往湖里跳,你以为你是鱼吗?”韩潇气打不到一处来,跑去救人,结果要别人来救,有这么蠢的人吗? 这事夏静月也冤极了,她委屈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他会游泳?看他半天都没有浮上来,心想着人命关天……” 韩潇愠恼得打断她:“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左清羽是南霖人,大靖无人比能得上他的水性。” 夏静月就更委屈了,“全京城人知道,可我不知道啊。” “你好歹来京将近一年,常识之事都不懂,还不够蠢吗?” 夏静月恼了,气结地瞪着他。“你还好意思说,我刚来京城就被你算计了,害我一直不是忙着治这个,就是忙着治那个,哪有时间听人八卦?又哪来的时间弄清楚京城里的这一潭浑水?还不是你害的我!” 在夏静月的指责下,韩潇无言以对,脸上闪过几分后悔之色。 夏静月见此,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他救了她,她反倒把他说一顿,好像有点恩将仇报了。 她连忙岔开话题问:“遥安世子是南霖人?” 她看过大靖的书籍,书中记载,南霖国在大靖南边,是一个水上国家。南霖国的国土有百分之八十是水域,所以南霖人从一出生就开始学游泳,国人不管男人或者女人,都有一身极为了得的水中功夫。尤其是南霖国皇室,据说他们的水中功夫更是了得,在水里比在陆上还要自由。 韩潇点头。 夏静月又问:“那他怎么生活大靖?” 韩潇见夏静月双唇有些发干,倒了一杯温水给她,说:“他母亲是我皇姑,皇上的嫡亲妹妹,大靖最尊贵的嫡长公主。” “原来如此。”夏静月正好有些渴,接过水杯喝了几口。 她这才明白为何在消遥山庄时,左清羽一点都不怕穆王那厮。她笑道:“怪不得呢,穆王好像挺怕他的样子,长公主是不是很厉害?” “长公主在十年前便去逝了。” “啊?”夏静月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结果,“那遥安世子?” 韩潇见她身上的被子有些滑落,抬手给她拉好被子,方从长道来。 第187章 韩潇的危机 “遥安世子的名号是他年幼时的封号,大家一直都叫习惯了所以没有改口。左清羽的父亲在数年前被封为南霖国太子,所以,他现在的身份是南霖国的皇太孙。” “那他为什么生活在大靖?”夏静月又喝了一口温水,好奇地问。 “他小时候曾随长公主回大靖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对这边熟悉。长公主去逝后,他与南霖太子的关系慢慢变差了。至于三年前,他不知道为何与南霖太子闹翻,加上思念亡母,便来到大靖游玩散心。”韩潇见夏静月听得入神,便把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事情略略与她说道:“原本他封了太子时他就该回南霖了,只是南霖那边有些乱,皇上与太后失去了长公主,不想左清羽出事,便一直留着他在这边。” 夏静月懂了,无怪乎遥安世子搞出这么大的名头都没事儿,敢情除了是皇帝的外甥外,还有另一个身份……南霖国的未来储君。 如此就说得通了,大靖皇帝如此宠爱遥安世子,不仅是舅甥关系,是妹妹的唯一儿子,更是因为有着政治原因。 所以,穆王那厮才那般忌惮左清羽。 “左清羽的水功果然像书中记载的那么厉害?”夏静月又好奇地问道。 韩潇提起一事,“两年前,他立志横跨忘川湖,在万人的见证下,从忘川湖的一边游向另一边,一直游了半天。” “游了半天?在水里一直游了半天?”夏静月吃惊不已,“然后他游到了对岸?” “不曾。” “失败了?”夏静月笑道:“我就奇怪嘛,怎么有人能在水里呆这么久呢?最后游到一半就游不下去,失败了吧?” 韩潇淡淡地告诉夏静月真相:“他游半天,肚子饿了,所以爬上船吃饭去了。” “……”夏静月呆了。 敢情他要是不饿,就可以一直游下去,直达对岸? “所以你明白了吗?为何船上那么多人看到遥安世子跳湖却不去救,反而开船走了。” 夏静月欲哭无泪,所以她跳下湖去救遥安世子,在那些人的眼里就是一个大傻瓜、大蠢货。 她被坑得够实实的了。 韩潇冷着脸说:“即使他不会游泳,大冷天的你也不应该跳下去,他爱死就让他死去,你管他的闲事作什么?” 她哪知道这么多? 夏静月默默地瞪了韩潇一眼。 你早告诉我不就没事了吗? 但见韩潇一副要好好教训她一顿的神色,夏静月不敢老虎头上拍苍蝇,闷闷地答道:“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韩潇想及她当天浑身湿淋淋,气息近无时的情况,后怕不安之下忍不住恼火又斥了夏静月几句。 后见她闷闷不乐,脸上似有淡淡的幽怨之色,他止住了话,脑海中莫名地闪过一个念头。 这念头,让韩潇生起极大的危机感。 “南霖国人生性浪漫多情,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表蒙骗了。” “知道了。”夏静月闷闷地应着。她病还没好呢,他就说她个不停。 “你别看清羽已经十八了,实则还是个孩子,心性爱玩爱闹,当不得真。” 夏静月默默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语。 “京中为他要死要活的女子不计其数,你可不要做那些傻事。” 韩潇这时候好像想明白了,她那么义无反顾地跳下湖去,该不会…… “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韩潇口气极为不佳地说道。 夏静月察觉到一丝古怪:他训她的口气,怎么那么像当爹的担心女儿早恋,唠唠叨叨的? 夏静月瞪大了眼睛:他不过是大她几岁而已,就想当她的爹了? 夏哲翰那个爹都管不了她,他凭什么呀? “我离不离他远一点,关你什么事?” 此言一出,夏静月发现韩潇的脸瞬间就黑了,那强大的气场仿佛掺着杀气般,把她骇了一跳。 她立即清醒过来,面前这位爷是谁?是睿王殿下,京中谁都知道这位爷发起怒来,是何等的残酷。 她真是胆儿太肥了,这样的煞神也敢顶嘴。 夏静月刚死里逃生,可不想再死一次,立即一捂头,慢慢地往床上倒,虚弱地叫道:“哎呀,我头好晕,好疼……” 韩潇被她吓得立即站了起来,喊外面的人传大夫。 夏静月伸手拉住他,虚弱地说:“不用找大夫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只需睡一觉就好了。” 韩潇狐疑地看着她,待见她眼睛时不时滴溜溜地转,便明白被她耍了。 他日日夜夜担心她,可她却…… 韩潇气恼不过,又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最后曲起手指,在她额头敲了两记。 待看到她额头红了,又心疼得不行。 韩潇郁闷得不行,胸口堵了一口气。 韩潇闷闷地走出主殿,就有下人来报,说是遥安世子来了。 “表哥……”左清羽焦灼地在客堂走来走去,看到韩潇过来了,急急地迎上去,“静月醒了吗?大夫怎么说?什么时候能好?会不会留下病根之类的?” 韩潇阴沉的目光在左清羽那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掠过,心情更差了。 他坐在主座上,手指抚着泛冷的扶手,讥诮道:“你把她骗到湖里险些害了她的性命,如今又来问她的情况,是不是太虚伪了?” 左清羽坐在韩潇旁边,尴尬地摸着头说:“我、我不就是开了个玩笑嘛,哪知道她当真了。” 韩潇锐利的眼睛早就看穿了他,“开玩笑?恐怕你心里清楚她不知道你会游泳,所以才开这个玩笑吧。” 左清羽心虚地低下头,眼睛左瞟右瞟,就是不敢直视韩潇看破一切的眼睛。 他就是看夏静月傻傻的,对京城的事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了解,特别好逗,这才捉弄捉弄她,逗着玩的,哪晓得后果这么严重。 “表哥,她现在可好些了?”左清羽陪笑着问。 “半死不活的,算好吗?” “这么严重?”左清羽脸色微微地一变,想到夏静月当时的脸色,还有那微弱的气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这几天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夏静月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连做梦梦的都是他在忘川湖抱着夏静月冰冷的尸体求救无门的情景。 第188章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梦里的绝望与恐慌,令他每每睡着了都惊吓醒来。 这才急着来见夏静月一面,确定她的安好。 他慌地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她。” 走了几步,又巴巴地回来问韩潇,“表哥,她住哪?” “她不会见你的,你走吧。”韩潇冷漠地说道。 “不行,我一定要见她。”左清羽坚决地说。 韩潇反问他:“然后你再害她一次?” “我哪还敢?”左清羽懊恼地坐回去,颓废极了,“这几天我一直在后悔,也认识到自己做得太过份了。所以,我想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韩潇听了这话,怒气直冲脑门,厉言道:“你险些害死了人,一句对不起就能了了?” 如今想起夏静月当时的情形,韩潇都恨不得杀了他。 左清羽所做的一切,岂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掉的。 “那你说要怎么样?” “把你口鼻捂住,也放在冰水里泡着,直泡到半死不活再说。” 左清羽被唬了一跳,“表哥,你也太狠了吧?” 韩潇盛怒未消:“跟你比起来,差得远了。” 这话又把左清羽的愧疚勾了回来,他走到韩潇身旁,讨好地说道:“我真的知错了,你就让我见她一面吧。” 韩潇沉着脸,闭目不语。 左清羽又哀求道:“我只看一眼,看她无恙我才能安心。表哥,行行好吧!还有,我带了很多补身子的补品过来了,都是皇上和太后赏的好东西,你让我跟她赔个罪吧。” 韩潇缓缓地睁开眼睛,目光隐晦地打量着左清羽。 他认识左清羽的时日不短,尤其是这个表弟从小就喜欢往他身边凑,所以,他对左清羽了解极深。 正因为如此,他从不曾见左清羽如此紧张过一个女人。 其中除了愧疚,难保还有其他。 看着面前这第一张迷倒整个京城少女的俊脸,韩潇更坚定不能让左清羽去见夏静月。 左清羽有多会讨女人的欢心,有多会说甜言蜜语,看后宫一群的后妃对他亲如儿子就知道了,更别提京中那些为他要死要活的闺中少女。 万一她也是喜欢听甜言蜜语的人,被他几句就哄得迷了魂可如何是好? “来人!” 韩潇站了起来。 门外迅速进来一队侍卫。 “把遥安世子扔出王府,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允许他跨入王府半步!” 侍卫领命,将发傻中的左清羽抓起拖出去。 左清羽回神了,抱着门槛直叫:“喂喂喂!你们肯定是听错了,我表哥是不会把我扔出去的!表哥!救命啊表哥!表哥,你府里的侍卫耳朵不好使,你赶快叫他放手!” 韩潇走到左清羽面前,蹲下,伸出手,慢慢地将左清羽的手指一根根地掰离门槛。然后摸了摸左清羽的头,凉薄地说道:“他们耳朵没有问题,是你的耳朵不好使。” “为、为什么?” 韩潇站起,衣袖一拂,侍卫便立即拖着左清羽出去。 宁静的睿王府中,一直回荡着左清羽悲愤的叫喊声。 “为什么!表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不就是来道个歉吗?表哥,你至于吗……至于让侍卫跟拖狗一样把我拖出去吗……” 夏静月在初雪的搀持下,在屋内慢慢散着步,消消食。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唤。”夏静月停下来,静听了一会儿,说道。 初雪凝神听了一会儿,说:“兴许是府里哪个犯了错的下人吧。” 隔得太远,夏静月没有听清楚那话,更没有听出是左清羽的声音,就没有放在心上,问起另一事。“我在王府养病期间,夏府那边,你们是怎么找借口的?” “我们只说庄上有事,小姐去庄上了。” “千万不要让老太太知道我的事。” “奴婢都晓得了。” 夏静月走了几步,又问道:“老太太听说我去庄上,没说什么吧?” 初雪摇了摇头,说:“老太太没说什么,只说路上滑,要注意看路。还有一事,老太太叮嘱了奴婢要告知小姐的。” “什么事?” “下个月初三就是小姐的生辰了,老太太说,在生辰那天,也把小姐的及笄礼一起办了。” 及笄礼,是女子的成年礼,及笄之后,说明可以谈婚谈嫁,生儿育女了。 不知不觉,夏静月来到大靖已经一年了。 这一年中,回想起来真是跌宕起伏,一言难尽,前些日子还差点被淹死了。 同样的,这一年中也使得夏静月真正地溶入了这个世界里。 只是有点小小的忧伤,她才十五岁呢,就要谈婚论嫁了。 想到将来的生活,压力山大。 不过夏静月也没有过于愁苦,以老太太对她的宠爱,如果她不想嫁给谁,谁也不敢逼她。而夏哲翰,上有老太太钳制着,下嘛,他还管不了她。 而且大靖的女子虽说十五就开始谈婚论嫁,但一般殷实的人家都不舍得让女儿早嫁,所以她也不用太着急婚事。 夏静月在王府休养了好些天,镜中再也看不到一丝病色,小脸甚至被补品补得圆润了一圈。 夏静月吩咐初雪初晴可以收拾行李准备回夏府了。 这些日子多亏睿王府的照顾,睿王又对她有救命之恩,因此夏静月亲自去向韩潇辞行。 从睿王府内侍口中得知睿王宿在无涯书阁,无涯书阁正是睿王府的书房。 夏静月暗生讶异,心想难道书房比卧室更舒服?不然他怎么不睡在主屋里,反而睡到书房里了? 再见她养病的屋子是那般富丽堂皇,夏静月还道韩潇居住的地方跟皇宫内院差不多,压根没想到她住的竟是韩潇居住的主屋。 主屋让于人,所以不住书房,他还能住哪? 可惜睿王府的下人一个个都跟他们的主子一样,沉默寡言,不管是该说的还是不该说的,只要主人没吩咐,一个字也不会漏出去。 这使得夏静月住了半个月都不知道她鸠占鹊巢,把人家王爷赶到书房去了。 无涯书阁在王府前院,占地极广。因韩潇除了常在书房看书练字外,还常在书房处与属下商议大事,所以这无涯书阁修得比主屋还大。 第189章 无涯书阁 除了偌大的书房外,无涯书阁中还有待客厅,会客间,议事厅,并配有厨房。 当然了,还配有一个大花园,以便他看书累时过来逛逛。 韩潇喜武,除了腿脚不能行走的那段时间,从小时懂事到如今,他每天早上都要风雨无阻地习武两个时辰。 所以在书房后面的大花园里,专门修了一个练武场。 睿王府的无涯书阁是王府禁地,无谕不得进入,韩潇听到主管书阁的内侍石进永来报,说夏静月求见时,他便吩咐道:“下次夏姑娘要过来,不必阻拦,随她进出便是。” 石进永听得此言,吃惊得忘了规矩,愕然抬起头。 这世上有随意进出王府无涯书阁权利的,除了王爷,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王府长史费引,另一个是王府总管王安。 这两个人,一个是王爷的智囊心腹,另一个是从小侍候王爷长大的。 其他的人想进出无涯书阁,没有王爷的口谕,凡闯者杀无赦。 石进永没想到这位叫夏静月的姑娘竟然成为了无涯书阁自由进出的第三个人。 由此可见,在王爷心目中她的地位有多么重要。 石进永想明白之后,躬身退下。按照规矩他派个手下去引夏静月进来就行,如今他不得不慎重起来,亲自去请这位神秘的姑娘进来。 夏静月在无涯书阁外等了一会儿,里面走出一位身穿浅青色衣服,衣服上绣有绣纹的内侍。 “夏姑娘久等了,请……” “有劳公公了。”夏静月福了下,说道。 她从石进永的衣服颜色中,看出他的品阶不低。 睿王府一般的下人,都是身穿蓝色衣服的,高一级的穿绿色,更高一级的穿青色。同样颜色,譬如是青色,那穿深青色的比淡青色衣服的品阶要高。而王府最高总管的王总管衣服则是深青色的,从衣服颜色中可看出来,王安总管的品阶与夏哲翰一样,都是正五品。 夏静月从石进永的衣服辨认出,他的身份仅次于王总管。 石进永连忙躲开夏静月的一福,口中谦卑地说道:“奴婢石进永,姑娘唤奴婢为小石子便行。” “石公公客气了。” 夏静月跟着石进永走进无涯书阁后,打量着这大开大阖的建筑风格,再看王府侍候的下人,清一色的男性,使得睿王府无一处不透着刚阳之气。 夏静月见这位石进永公公甚好说话,便问了起来:“石公公,我在王府中见到的都是内侍,这王府的下人,是不是很少女人?” 石进永呵呵一笑,说道:“睿王府不是女人很少,而是没有。” “没有?” 那么大的一个王府,至少有几百人侍候吧? 再加上守护王府安全的王府卫队,得有千人吧? 也就是说,这一共有一千多的男人? 一个女的都没有? 面对夏静月惊愕的神情,石进永肯定地点了点头。 石进永暗想:睿王府也不是没有女人,如今不是有三个了嘛。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夏静月一眼后,神情更加的恭敬了。 练武场上,韩潇手执宝剑,一手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宛如游龙,矫健敏捷,又气势如虹。 他身穿一套贴身劲服,将他的俊拔身材勾勒得一清二楚,宽广的胸膛,修长笔直的大长腿。再配上那矫健异常的身手,英姿飒爽的剑法,威武不凡的气势,极为赏心悦目。 夏静月只瞧见一眼,便被这赏心悦目给吸引住了,目光跟着他的人与剑游走,眼中再也看不见他物。 夏静月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王爷大人平时看上去高高瘦瘦的,丝毫不显身材,但这么一穿紧身服,胸腹都是紧实的肌肉。 虽然他不穿衣服的时候很性感……呃,温泉治病时夏静月看过,那时她就极为惊艳他的身材。可没想到,穿上衣服后他更性感,更有富有男人魅力了。 所以,男人还是穿上衣服好看么? 夏静月看得出神,连石进永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韩潇原本使完一套剑法就收手的,发现夏静月站在那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瞧,耳际一红,下意识地又使了另一套更加飒爽英姿的剑术。 于是乎,夏静月又被另一套更为炫目的剑术惊艳住了。 直到韩潇收了剑,走到她面前,夏静月还处于震惊之中。 韩潇伸出手指,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在她耳际,在她脸颊上轻轻掐了一下,一脸高冷地问:“看什么看呆了?” “看你呀。”夏静月不知不觉把心底话说了出来。 韩潇耳际又是一红,脸上却道貌岸然地淡然说道:“本王有什么好看的。” 夏静月醒过神来,改口说:“我在看你的剑。” 韩潇默默地盯着他的剑:他的剑有什么好看的? 但见她两眼发亮地盯着他的剑看,问:“你想学?” 夏静月点头:“想。” 看他舞剑的样子,特别的帅,夏静月也是喜武之人,自然想学。 “我教你。”韩潇拉了她手,带她到练武场上。 掂了掂手中的剑,韩潇觉得重了些,又想到兵器房里的剑都是重剑,不适合女子所用。 他说道:“你等我几天,我另寻一把轻便的剑给你配着。” 夏静月摇了摇头,理智地说道:“不必了,剑术虽然好看,但我总不能去哪儿都带着一把剑吧?这也太不方便了。” 她暂时没想做侠客,也没想去行走江湖。背着药箱就够重的了,再背一把剑,得多累。 韩潇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一个姑娘家处处拿着剑,确实不像闺阁小姐。 “北疆之地的姑娘喜欢舞鞭,一条鞭子在手,既可防身,又能纵马,你可想学?” 夏静月眼睛一亮:“鞭法?” “正是。”韩潇眉目舒展地看着她。 鞭子柔软,圈成一团非常方便携带,夏静月越想越觉得满意。“好,我要学。不过我没有鞭子……” “我给你找一条。” “要软一点的,细一点的,轻一点的,最好能圈成一团放在兜里的,想抽人时随时都可以拿出来的。” “行。”韩潇温言应诺,望着她带笑的眼睛,手指动了动,原本想掐掐她粉粉嫩嫩的脸颊,中途改道揉了揉她的发髻。 第190章 及笄 夏静月抬头看着一脸柔和的他,心口乱跳了一拍,垂下头。 唉,他这么好说话的样子,都有点不习惯了。 “我要回家了。”她说道。 韩潇沉默片刻,问:“什么时候?” “已经在收拾东西了,跟您道别后就可以走了。” 韩潇极为不舍,然而却没有留住她的理由,千言万语,化为一句:“我送你。” “不用了,王总管都安排好了。” 韩潇暗中内伤。 三月初三,树木上的新枝都焕发了生机,冒出青嫩青嫩的枝条。地上的野草也伸展了腰,抽出绿绿的叶子,在雨水的浇灌下,不到几天的功夫,就把大地染上一层青青绿绿的地毯。 春天,是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季节;春天,也是夏静月的生日。 初三这一天,老太太拿着玉梳子,慈祥地梳理着夏静月的发丝,慢慢地从头一梳到尾。 “月儿的这一把头发长得好,像你娘,她的那头头发也是这样的,又黑又亮,又密又滑。” 夏静月记忆里的刘氏,是躺在病榻上,面黄肌瘦,头发也是干枯的。 倒是原记忆里,刘氏似乎是有一头黑亮的长发,洗完头后,像黑色的绢帛披在身后。 原身的记忆就像那年画一样,慢慢地褪色,变白了。余下的,只有她来了后清晰的记忆。 也许不久后,以前的夏静月留下的记忆就消逝了,永远地消逝在这个世界里,不留下一点痕迹。 夏静月握住老太太的手,摸到老太太手指手心因长年劳作而留下的老茧。颐养了这么多年,老太太的手还是十分的粗糙,干瘪。 “奶奶,我给您配的护肤膏呢?您都没用吗?” 夏静月的头发能打理得这么好,除了遗传外,还有她制出来的护发膏护理着。以及这一双手,这一身肌肤,也是她细细调理后才光滑如斯。 想及一年前她刚来时,原主的这双手,和这一身肌肤都粗糙得不成样子。那时又刚过了一个冬天,手上脚上更是处处被冻伤得一团黑一团紫的。 能用短短的时间内就调理好,一则是她祖传的方子效果好,二则是年轻。 年轻的身体,哪怕受再多的创伤,也能以极快的速度自愈。 因而如今的她,光看外表还真的看不出来是从乡下过来的。 老太太笑着,拉着夏静月的手儿说:“奶奶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涂涂抹抹的做什么,那些好东西都留给月儿用吧。” “那都是孙女自个调制的,多得很呢,奶奶不用的话留在那里也是浪费了。” 在夏静月的劝说下,老太太为讨孙女开心,便应允每天都涂。 夏静月却不相信老太太的话,叮嘱香梅每天给老太太使用。 离吉时还有些时候,祖孙二人在屋内说着话儿,松鹤堂外,梅氏带着丫鬟过来了。 梅氏悄悄瞧去堂内一眼,见香桃在外头侍候着,招了招手,把香桃叫到外面问话:“大小姐及笄,一个客人都没有请吗?” 香桃福了福身,回道:“老太太在京中不认识人,就没请了。大小姐也没说要请谁,所以这及笄礼,一家人办了就是。” 梅氏禁不住掩唇而乐,与丫鬟红芍笑说:“真个丢死人了,及笄那么大的事,女人一生只有一次的大日子,一个客人都不请,连个贺喜的人也没有。我看呀,这绝对是京中头一份的笑话。” 红勺附和着刘氏的话,跟着奚落说:“太太这话说得也不对,不是一个客人都不请,而是一个客人都请不到。您看老太太自打入京以来,跟谁交往过?大小姐一个姑娘家,又哪能认识高门小姐?” 梅氏眉飞色舞着说:“今儿咱们就好好地瞧着这寒碜的及笄是怎么办的,见识见识京城第一寒碜及笄礼。这个笑话呀,足够我们笑一辈子的了。” 夏筱萱从门外走了进来,朝堂内看了看,问梅氏:“娘,大姐的及笄礼什么时候开始?” “吉时一般都在巳时,这会儿才辰时,还早着呢。” 夏筱萱也发现了今天还没有一个客人上门,她曾经参加过别的小姐及笄礼,这会儿应该早有宾客过来祝贺了。“娘,怎么没客人来?” “你祖母没请,哪来的客人?” “你也没下帖子去请?”夏筱萱问。 “她又不是我女儿,我管她的事做什么?老太太说简办,那就简办呗。” 夏筱萱狐疑地瞅着梅氏,“娘,你不会是来看笑话的吧?” 梅氏忍俊不禁,“待会儿萱儿跟娘一道看笑话,包准够我们娘俩笑一年。” 夏筱萱打了一个寒噤,后退几步,说:“娘,我还有急事,要出门,我走了……” 说完,也不理会梅氏的叫唤就跑了。 她可不敢看大恶魔的笑话,会出人命的! 她还是跑为上策。 梅氏见夏筱萱一下子就跑得没影儿了,直骂道:“这死丫头,都快要及笄了,还跟毛头小子一样跑来跑去的,让我操碎了心。” 红芍安慰梅氏说道:“二小姐还小,等及笄后自然就会懂事了。” “希望如此吧,这丫头,越大了就越不好管了。” 红芍说道:“说起来,二小姐的及笄也没几个月了,太太打算怎么办?” “自然要办得风风光光的。”梅氏低声与红芍说道:“我都想好了,萱儿的及笄不急,就是晚一会儿也不要紧,须等到礼部那边的官位确定了再办不迟。” 红芍悄悄与梅氏说道:“奴婢上次去宁阳伯府时,听那边的人说,其他衙门的官员也想插到礼部去,侍郎位置盯着的人不少呢,老爷也不知道……” 梅氏也没有什么把握,毕竟夏哲翰在朝中没有靠山,她娘家早就没落了,帮不上忙,要不然夏哲翰不会这么多年了,还是五品官。 而京城之中,王公贵族数不胜数,与朝中官员更是盘根错节。 “但我听老爷的意思,这次还是把握挺大的。老爷出身不差,是正正经经考出来的探花郎,只是没人能拉一把,帮一把,这些年才升迁不易,要是有帮扶的人,再大的官老爷也做得。” 第191章 拍错马屁了 梅氏正说着,二门的婆子喜气洋洋地进了来,回道:“太太,侍郎家的圆圆小姐来作客了!” 梅氏大喜:“圆圆来了?快,快去叫萱儿过来迎客,那丫头刚还说要出门的。马上去拦着,别让她走了!贵客都上门了,她怎么还往外面跑?” 梅氏一边吩咐着,一边往外面赶,亲自去迎孟圆圆。 红芍见梅氏走得急,扶着梅氏说道:“太太别走这么急,孟圆圆小姐虽说是三品官的女儿,太太您也是宁阳伯府出来的,身份不比她差。” “你懂什么?”梅氏低声说:“老爷说,孟昌志大人接任礼部尚书的事已经是铁板上的了,这往后呀,老爷能不能补到礼部侍郎的位置,全看这位未来尚书大人的帮衬了。” 梅氏亲迎到二门,人未到,已笑先迎,“圆圆小姐来了呀,稀客呀,快快有请。萱儿这丫头也是的,怎么不跟我提一下,说圆圆小姐今儿过来呢。” 孟圆圆领着两个丫鬟,带着礼物过来,跟梅氏一颔首,说道:“我是来找你们夏家的大小姐。” “找、找、大小姐?”梅氏脸上的笑容凝在嘴角。 “是的。” 梅氏有些回不过神来,“那个、圆圆小姐,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你怎么会跟大小姐认识的,她可是从乡下来的。” “乡下来的又怎么了?我祖父小时候也在是乡下长大的。”孟圆圆上次来过夏府,也不用人领,直接往松鹤堂去了。 “还是我亲自带圆圆小姐进去吧。”梅氏虽然暗中咬得牙都要断了,但脸上,仍然保持着得体和优雅的笑容,领着孟圆圆往松鹤堂走。 孟圆圆的到来,夏静月十分意外,从房中走了出来。 孟圆圆带着礼物朝夏静月走去,说道:“听说今天是你及笄的日子,我过来观礼,你不会不欢迎吧?” 有客前来,夏静月自然欢迎,牵着孟圆圆往客厅走去。这才发现不过半个月不见,孟圆圆消瘦憔悴了许多。“怎么可能不欢迎呢,请坐吧。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天及笄的?” 孟圆圆坐下后,梅氏亲自端了茶递上来。 孟圆圆接过茶,托在手上,朝夏静月笑道:“是那马屁精告诉我的。” 思及当着人家姐姐的面这样说人家的妹妹不好,她又解释说:“是夏筱萱告诉我的。” 一旁站着的梅氏那脸色,精彩极了。讪讪然站了一会儿,见孟圆圆不理她,就暗恼地带着红芍离开了。 老太太见孟圆圆来参加夏静月的及笄礼,心中高兴,也带人离开了,让两个小姑娘说话。 孟圆圆送上礼物后,见厅中只她与夏静月二人,带着歉意说道:“那天的事情,我对不起你,我没有想到她们竟敢那样……” “事情都过去了。”夏静月见孟圆圆的脸色不太好,笑道:“你不会是愧疚不安了半个月,所以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吧?” 孟圆圆牵强地勾了勾唇,“也不全是。不提这事了,那天是遥安世子救了你吗?” “是遇到一艘船,被人救上来了。” 见夏静月没有多提,孟圆圆也不好再问,转说起及笄的事:“你及笄怎么不请客人过来?我进来时,在你们府门前都没有看到有别的客人,连大门都是关着的。” “要请客吗?”夏静月也不知道及笄礼得怎么弄,“祖母说简单梳个头就行了,没说请客的事,而且我们在京城也不认识什么人。” 孟圆圆一指外面,低声问:“你那二娘也没有提醒你们?” 夏静月笑道:“她素来不管我的事。” “别的事可以不管,可这事不管的话不怕外面的人笑话你们夏府,她是伯府小姐出身,虽然宁阳伯府现在没落了,可及笄的大事,她没理由不知道重要性,怎么能轻率了之?女儿家的及笄礼没做好,往后你嫁人了一辈子都得被人笑话。”孟圆圆站了起来,说:“你推迟一个时辰开始,我去叫几个好友过来撑场子。” 夏静月浑不在意说:“这般麻烦,何必呢?” 孟圆圆被夏静月的随意给气着了,“女子这一生,只这一次礼,怎么能不重视?你呀!别人欺负你从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你怎么自个也不注意这些体面的事呢。” 夏静月托着腮,说:“那胡乱找几个不认识的朋友来撑场,也没意思得紧……” 孟圆圆这厢努力劝着夏静月,那厢,夏哲翰急急忙忙地跑回家来了。 他在府中走了一遍,发现一个客人都没有,门外除了孟圆圆那辆代表侍郎府的马车,也没有谁过来,马上唤下人把梅氏找来。 见到梅氏,他劈头就骂:“今儿是夏静月及笄的日子,为何一个客人都没有?” 女子及笄,一般都是由家中主母操持,夏哲翰听了老太太说要简办,只说那天会告半天假参与,其他就没在意了。 他只道梅氏会把一切都搞定,哪想,今儿门庭如此冷清。 梅氏纳闷极了,夏哲翰向来不管这事的,现今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老太太说简单办了,妾身自然听老太太的。” “老太太从乡下过来,你也是从乡下过来的?”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凶巴巴的,妾身听老太太的话还有错吗?” 夏哲翰怒火万丈地朝梅氏咆哮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李尚书大人和孟侍郎大人都问我,为何女儿及笄这么大的事,也没听说夏府下帖子的事?又问了我主宾是谁,赞者是哪一府的千金,我一字都答不出来,在两位大人面前,以及众多同僚面前,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光了!” 梅氏惊诧万分:“尚书大人和侍郎大人怎么会知道这事?” “孟圆圆不知从哪听说了夏静月及笄的事,便与侍郎大人说了今儿来观礼。我去告假时,侍郎大人便问我都请了什么客人,恰好尚书大人经过,听说夏静月及笄的事,也问起此事。”夏哲翰气极了,粗喘了几口气,说:“上官的家眷没有收到帖子还可说是不敢惊动他们,可礼部同僚的家眷也没有一个收到及笄礼的帖子。这事儿整个礼部一传,都知晓了!” 第192章 梅氏蠢妇 梅氏埋怨说:“那些上官大人怎么会关心起那丫头的事。” 夏哲翰冷笑道:“你可别忘了,拜你们宁阳伯府的恩赐,让夏静月一手书法亮了出来,孟大人与李大人都极为欣赏夏静月的字。即使平时无事,也常提起书法之事,何况今天及笄这么大的事儿。” “那妾身这就下帖子去请人,能请多少就请多少……” “什么能请多少就请多少?请不来的你求也要给我求着过来!你宁阳伯府的人,你两个姐姐婆家的人,还有素来交好的官眷,全都给我请过来!” “老爷,咱们事先也没跟他们打声招呼,这急急忙忙的,人家都不知道在不在府里呢。要不这样吧,让大小姐明天行及笄礼如何?” 夏哲翰恨不得掐死梅氏这个蠢货,骂道:“蠢妇!别说及笄挑好的日子不能改,就说你改了明天,岂不是让知道实情的人证实了你怠慢夏家大小姐的及笄礼吗?到时来客一问,为何昨日挑的日子不用,改了今日,你如何作答?还嫌丢的脸面不够吗?” 梅氏不敢顶撞夏哲翰的怒火,立即去写帖子。 心中暗骂夏筱萱哪个不说,偏跑到孟圆圆面前说夏静月及笄的事,弄得整个礼部的人都知道了,坑死她这个做娘的了。 松鹤堂中,老太太谢过孟圆圆的好意,说:“我们乡下人不讲究,圆圆有这心意我老婆子心领了。如你这般愿来参加月儿及笄礼的,我老婆子谢谢你,其他不认识的人就算了。” 老太太用心良苦,不愿夏静月跟夏筱萱一样四处去巴结人,也不想夏静月跟夏哲翰一样处处钻营。诚心诚意的朋友,她欢迎,不认识的那些贵门小姐,老太太不愿夏静月给人低声下气。 孟圆圆见老太太与夏静月都决定了,只好作罢。说:“静月只是来京的时日太短,又要守孝,这才没认识几个朋友。这会儿出孝了,若有聚会,我请静月一道去玩,这样便能多认识几个好友了。” 老太太喜不自胜,拉着孟圆圆的道谢个不停。 见时辰差不多了,老太太带着夏静月走到松鹤堂的正堂,拿起梳子给夏静月挽发。 “慢着……” 夏哲翰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制止住老太太的动作,说:“娘,等一下再梳头。” 老太太停住了,问道:“怎么跑得气喘吁吁,出什么事了?女儿及笄,你这个做父亲的却不在家,这世上有你这样为人父的吗?” 夏哲翰喘回了几口气,说道:“儿子这不是去礼部告假了嘛。娘,先别着急,客人还没有来呢,等客人来了再行笄礼。” “哪有什么客人,我们自个就行了,乡下人哪家不是这样的?饭都吃不饱了,哪还请什么客人,又不是成亲的大日子。” “娘,这京城怎么能跟乡下一样呢?我已经让人把大正堂那边收拾好了,让静月过去受礼吧。” 老太太糊涂了,问道:“前些日子不是说好了吗?在这里办就行了,怎么又要去大正堂那边?” 夏哲翰扶着老太太站起来,解释说:“梅氏已经去请客人了,哪能让客人往这边来?此地如此狭小,也安置不了那么多的客人。” “多?”老太太与夏静月面面相觑,不知道夏哲翰夫妇搞什么名堂,“哪来这么多客人?” “梅氏去请的。” “她什么时候去请的?怎么之前也不知会我们一声。”老太太纳闷了,这太阳打从西边出来呢,梅氏会这么好心? 夏哲翰回答道:“她刚去下了贴子,客人很快就会过来了。” 老太太迟疑一会儿,与夏静月说:“那就去看看吧。” 夏静月也想知道夏哲翰夫妇搞什么鬼,便收拾东西往大正堂那边去了。 夏府的大正堂宽敞明亮,是夏哲翰用来接待重要贵客的地方,也是夏家大节日举行活动的地方。譬如中秋和年夜饭,就是摆在这里的。 夏静月进了大正堂东面的东堂休息等候着,孟圆圆陪着她。 老太太被夏哲翰扶了上去,坐在正堂的首位上。 刚坐好,二门的婆子慌张失措地跑了进来,“老爷……老爷……” 夏哲翰刚被梅氏惹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使,见着这婆子慌慌张张的样子,更是火大。“你这蠢奴才,大好的日子,慌手慌脚的,是不是想吃板子!” 婆子扑通一声跪在夏哲翰面前,叫道:“老爷,郡王、聿怀小郡王……” 夏哲翰眼睛一瞪,“聿怀小郡王关你什么事!” 聿怀小郡王是当今皇帝的堂侄子,皇室宗亲,天潢贵胄,岂是这等下人可议论的?夏哲翰欲叫人将这个蠢婆子拉下去打板子。 “聿怀小郡王来了……” “什么来了?”夏哲翰愣了下,“小郡王来哪了?” 婆子咽了咽口水,说道:“来我们府上,正在外面……” 可怜她年轻时在宁阳伯府也没有见过这么尊贵的人物,没想在夏家十几年,反而能看到如此尊贵的人物上门来,可把她给激动得手脚都没地方放,话也说不清了。 夏哲翰被这个消息震得人都有点发傻了:聿怀小郡王怎么跑到夏府来了?像他这样的五品小官,是不可能攀上这位人物的,甚至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 突然听到聿怀小郡王来了,夏哲翰能不傻吗? 看到梅氏匆忙从内堂出来,夏哲翰问:“是你下帖子请小郡王过来的?” 他没想到,宁阳伯府还能跟聿怀郡王府扯上关系。事先他怎么不知道?宁阳伯府不是早被排挤出了贵族圈子了吗? 梅氏正是听到外面说聿怀小郡王来了,被唬了一跳,这才匆忙走了出来。她扬着手上厚厚的一沓帖子,说:“妾身这帖子还在手上,还没有派出去呢。” 要是她宁阳伯府能跟聿怀郡王府攀上关系,会落魄成如今这个样子吗? “不管这么多了,先去恭迎再说。” 夏哲翰正准备连走带跑地去迎接,没想小郡王已经越过影壁墙走了进来,朗声笑道:“今儿本郡王不请自来,不知道可曾惊扰到贵府?” 第193章 悔不当初 夏哲翰连忙上去跪地行礼,“下官不知道郡王驾到,有失远迎……” 聿怀小郡王止住夏哲翰的行礼还有话,说道:“夏大人不必行礼,本郡王今天是来给夏家大小姐贺喜来的。” “贺喜?”夏哲翰呆呆地看着面前年轻英俊的小郡王。 “没错,听闻今天是静月姑娘的及笄日子,本郡王前来贺喜,并送上薄礼一份,还望笑纳。” 夏哲翰连称不敢,请小郡王上座,暗中纳闷极了:小郡王怎么会认识夏静月那死丫头的?她怎么不曾跟他提起过? 别说夏哲翰,东堂内坐着的夏静月也在纳闷,京城的人她认识的不多,所认识的人中根本没有这一号人物,怎么会给她送礼贺喜了? 不等夏家人搞明白这一回事,方才那刚出去的二门婆子又慌张地跑了进来,口中喊道:“老爷、太太,楚国公世子来了,说是来给大小姐贺喜送礼的!” 夏哲翰与梅氏听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跟见了鬼似的。 夏静月那死丫头怎么会认识这么多贵人? 她才来京城多久啊?他们经营了十几年都没认识几个贵人,怎么她一下子就结识这么多,还一个个都来给她贺喜送礼了? 紧接着,郑国公世子、定国公世子、汝阳侯世子、安西侯世子、广平侯世子、上一届状元郎…… 一位接一位,一波接一波,这个才进堂,那个又进门了,几乎大靖最优秀的年轻公子都到齐了。 夏哲翰跟做梦似的晕乎乎地接待着这些贵人,梅氏与老太太这些女眷早就退避后堂了。 梅氏见今天来的这些世子公子中,一色都是未婚的,一色都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眼红得眼睛都发赤发疼了。 随便抓一个,都是乘龙快婿,怎么就不是给她女儿来贺喜的? 早知道今天会这样,她就让萱儿也在今天办及笄礼了! 梅氏悔不当初。 眼见离及笄礼开始还有些时候,梅氏让红芍马上去找夏筱萱过来,让她一道行及笄礼。 可下人来回,说夏筱萱出门许久了,不知去哪了。 梅氏气得直骂败家女,坑娘货。 东堂内,孟圆圆咋舌不已,“静月,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夏静月一脸困惑地摇头,“我不认识他们。” “那他们怎么都给你贺喜送礼来了?”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问谁去。” 一位位气宇轩昂的贵人进来后,都奉上一份大礼。 这些礼物一摆出来,就亮瞎了夏哲翰的眼睛。 整套的红宝石头面,亮光闪闪。 拇指大的珍珠三匣,莹莹珠光。 更别提那一盒盒的玉镯、金簪、步摇等物了。 这份脸面,别说是一个五品小官员女儿的及笄了,就是县主郡主的及笄也够体面了。 夏哲翰有一种身在梦中游的飘浮感。 望着满满坐了一堂的贵公子们,夏哲翰既脸有荣耀,又压力山大。 “公子们请先稍坐片刻,小女的及笄礼就要开始了,请稍等。” 聿怀小郡王摆手说道:“别急,还有一位客人未到呢。” “还有?”夏哲翰连忙问:“是哪一位贵客?”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悠扬的笛声、箫声、琴声。 那乐声飘飘扬扬,悦耳动听,从远处徐徐而来,仿若仙乐。 众位公子闻得乐声,纷纷站了起来。 夏哲翰连忙看去…… 红衣飘飘的六位妙龄侍女吹着笛子,分列两队,从左右影壁处走进来,然后分立于大堂前的碎石道两旁。 紧接着,又有六位红衣飘飘的美貌侍女分列两队,吹着长箫从影壁进来,跟着吹笛子的侍女排在两边。 再然后,又有两队红衣美女怀抱琵琶,边弹边走进来,分排于两处,齐奏乐曲。 夏府,回荡着优美的乐声。 乐声先是欢快得如雨打芭蕉,又似林中泉水叮咚声响,然后婉转得像轻风吹过树林,燕儿穿过堂檐。 孟圆圆听得如痴如醉,“真美,真好,我及笄时怎么就没有人给我奏这样的曲子呢?” 夏静月透过窗棂,望着外面那情那景,“这么骚包的场面,我想,我知道是谁安排的了。” 孟圆圆问:“是谁?” 夏静月一指通往大堂前的影壁,说:“他应该要震撼登场了。” 乐曲吹奏到尾声时,声调突然拔高犹如凤鸣于天,侍女们齐齐注视着来路。 堂中众公子与夏哲翰不由自主地顺着侍女们的目光望去…… 雕刻着牡丹图案的影壁墙左边,轻步走来一位身着大红飘逸衣衫的俊美公子。 他徐徐而来,衣袂轻扬,唇含微笑,头束金冠。 一双斜飞微翘的丹凤眼妖娆含情,顾盼生辉,含笑看来时,那眸中的神韵如同带着流光般,明亮而耀眼。 他走进正堂,仿若一缕温阳投了进来,使得春寒中微冷的堂厅添了几分暖意。 如此风姿绰然,谪仙气质的公子,除了遥安世子再无第二个人了。 夏哲翰微颤着身子上前行礼:“公子可是遥安世子?” 遥安世子名声如日中天,一袭白衣更是其标志性形象。夏哲翰曾远远地模糊地见过遥安世子一面,如今换成了大红衣衫,他倒是不敢认了。 “正是。”遥安世子颔首含笑道。 夏哲翰紧张得把心底话都说出来了,“平时公子一身白衣倒是好认,如今换成了大红衣服,小官倒是认不出来了。” 遥安世子不以为忤,和言悦色道:“本世子的确是喜白衣的清雅高洁,可今日是静月的及笄,白衣总归不详,便换了这一身红色衣服,以图个喜庆。” 夏哲翰闻言,受宠若惊。京城人都知道,这位身份尊贵的遥安世子长年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衣,除了国之大事场合中会换上冕服、礼服外,平时就是进宫面圣、参见太后,都是白衣飘然的。 如今为了夏静月及笄,他竟然破例换上从不曾穿过的红衣,岂能不令夏哲翰受惊? 孟圆圆听到堂中的对话,一脸羡慕地对夏静月说:“遥安世子对你真好。” 第194章 一辈子的炫耀 夏静月已经无语望苍天了。 如果他把你也害个半死,你再说他好不好不迟。 你说观礼就观礼吧,还换什么衣服? 你平时穿白衣就白衣吧,平时没见你说什么不详的,突然间换成了红衣…… 夏静月已经可以想象到,等他从夏府走出去后,京城又会如何的轰动,她又会如何的出名了。 他的那些超级粉丝估计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这人不给她找麻烦就全身不自在吗? 遥安世子坐下后,手一扬,下人抬了三个大箱子进来,每个箱子都半米长,一米高。“这是本世子送给静月的及笄礼。” “这怎么好意思呢?”夏哲翰看着三个庞大的木箱子,更是手足无措了。 “静月是我的弟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点心意是应该的。” 夏静月在东堂听到,险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终身为父…… 终身为父…… 你妹的为父! 一个便宜渣爹她没得选择,现在又跑出一个要终身为父,再想想当时,韩潇那面瘫各种以爹自居的唠叨。 一个就算了。 那两个、三个,算是啥意思啊? 这么喜欢当爹,赶紧娶妻去,想当几次爹就当几次爹,还是亲生的喔! 夏哲翰那蠢货,左清羽当着他的面说终身为父,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不妥?还笑得跟占了便宜似的,分明是他被别人占了便宜好不好! 这蠢爹! 下人打开箱子,一个箱子里是塞得满满的卷轴。 遥安世子介绍说:“这一箱,是本世子专为静月所赋的诗词。” 下人打开第二个箱子,还是塞得满满的卷轴。 “这是本世子为静月所画的画像。” 下人打开第三个箱子,又是塞得满满的卷轴。 “这是君子社所有成员,每人为静月赋的一首及笄诗。” 夏哲翰已乐得合不拢嘴了,遥安世子的真迹在京中一字难求,一下子就有两大箱,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还有整个君子社为夏静月赋的诗,更是京城独一份。 夏哲翰顿时感到脸面泛光得都可当镜子照了。 而东堂中,夏静月已经无力吐槽了,他就不能送一些值钱点的东西? 别说遥安世子的字和画多值钱,君子社成员的诗词有多值钱的话。 那些玩意,能卖吗? 她总不能把自己的画像拿去卖吧? 她也不能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的诗词拿去卖吧? 她还没有这么自恋到这种地步,还没臭美到要全京城人来分享她有多美…… 遥安世子口口声声说是她师傅,如果他真想收她做徒弟,夏静月相信,他想传授给她的,绝对是自恋十八学…… 看到那满满三大箱子的卷轴,夏静月虽然不知道内容,但以遥安世子的骚包作风,不用看也是什么了。 夏静月已觉羞愧得无脸见人。 可贵客已到,后面的礼又不得不完成。 来的客人太多,自然不能跟之前打算的一样简简单单把礼办了,得一切按京中小姐的及笄程序来。 繁琐的及笄礼下来,夏静月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她累得不行,倒是孟圆圆极为兴奋,不知道的人,还道今天及笄的人是孟圆圆呢。 “哇!静月!遥安世子给你做正宾呢!聿怀小郡王给你做有司呢!没想到我今天来做客,能做了你的赞者,跟这么多尊贵的公子在一起……” 夏静月不明白她在瞎激动什么,“你不觉得这及笄礼开得不伦不类吗?” 虽然她不知道别人的及笄礼是怎么样的,但也不可能找这么多男人来办。 也只有左清羽那爱玩的才会这么胡闹。 “哎呀,你管他们呢,今天整个君子社都为你办及笄,多有脸面!我今天有幸目睹全程,又做了赞者,也添了脸面,往后呀,可以成为我一辈子可炫耀的话资了。” 堂厅中,夏哲翰乐呵呵地在送客,又把夏静月叫出来,一道送这些尊贵的客人。 这个及笄礼虽然弄得跟玩似的,夏静月还是非常感谢他们的到来,诚挚地恭送他们离开。 遥安世子走到夏静月面前,低头看着她,估计是发髻的缘故,又或者是少女一天一个样,总感觉面前的少女与往日不一般了,隐隐有风华初显。 在他人没留意到的时候,他从夏静月身旁过,低声传来:“酉时后我在夏府后门等你。” 夏静月淡淡扫了他一眼:他还敢来? 送完了客人后,夏静月回到松鹤堂,吩咐初雪把首饰等物收好,登记入册,往后也好回礼。把三大箱的卷轴拿去烧了,当然,别让夏哲翰发现。 最后又与初晴说道:“准备几根棍子,晚上有用。” 初晴问道:“小姐要棍子做什么?” “揍人!” 还敢来是吧? 上次害她的事她还没找他算账呢! 既然他送上门来…… 呵呵,不揍他一顿,他真以为她是hello kitty? 酉时过后,黑夜已降临,天空一片漆黑。 夏静月用过晚膳后,带着两个丫鬟,还有一条木棍就出门了。 夏府后门,停靠着一辆豪华宽敞的马车,夏静月认出了前面驾车的两位小厮,正是遥安世子身边的长青长安。 她挽起车帘,爬进了马车里。 车壁上,镶着六颗又圆又大的夜明珠,将车内照得明亮清晰。 遥安世子已换上了标志性的白衣,斜倚在枕上,手中把玩着一根金灿灿的树枝,正含笑看着她。 夏静月坐定后,朝车外喊:“初晴,棍子拿来。” 遥安世子坐起,主动将手上的金枝递给夏静月,“不用喊了,用这个吧?” 夏静月接过来一看,这是一根金子打造的金树枝,枝上还雕了龙凤图案,精美别致。 夏静月手试着掰了掰,还挺硬的,拿着也挺顺手的,用它来抽人一定很爽吧?而且抽得很有高贵感吧! 夏静月冷笑一声:“看来你今天是来讨打的了?” 遥安世子坐直了,视死如归地说道:“只要能让你消气,尽管打。” “别以为你是遥安世子,身份尊贵,我就不敢打你了。” 第195章 欠虐 遥安只笔直地挺着腰,一双清润的凤眸仿佛藏了千言万语的愧疚,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夏静月掂了掂金枝,既然对方是来找打的,她成全他。 扬起金枝,啪的一声打在遥安世子的手臂上。 这一下夏静月可没有手下留情,落在遥安世子手臂上,疼得他微微一缩。 然而,他却没有躲,只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似乎还带着怂恿的涵意,鼓励她再打。 夏静月更恼了,挥着金枝就连抽他数下,骂道:“你这个混账,姑奶奶差点被你害死了!你知不知道,胡乱开玩笑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再活一次有多不容易?” “你说我招你了吗?惹你了吗?跟你有仇吗?跟你有怨吗?你为何要那样捉弄我?” 想到当时泡在冰冷的湖水里,那绝望的感觉,那等死的感觉,那无助的悲凉,夏静月就忍不住又抽了他数下。 “你这个人就是欠揍!欠打!欠虐!你以为全天下人都是你的奴婢,都是你的下人,都由着你嘻骂笑打,都由着你作弄作贱的吗?” 夏静月一口气抽了他十几下,打完之后,才发现他一直不躲不闪的,只坐得笔直,不管她怎么打,打到哪儿,都丝毫不避。 看到他脸侧有一处被划伤了一道红痕,在他白皙的脸上尤为明显。 “你怎么不躲一下呢?” 他那么爱美的人,脸上伤了一下,估计要心疼死了吧。 遥安世子却浑然不知疼般,对着她缓缓地笑着,又语含鼓励着说:“你若不解气,你再打,我不会躲的。” 夏静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要是把你打伤了,皇帝找我麻烦怎么办?” 遥安世子摇了摇头,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悔意,他轻声说道:“我不会告诉皇帝的,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他这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模样,夏静月反倒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打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不打了。”夏静月气恼地扔了手中的金枝。 遥安世子坐近夏静月身边,小心翼翼地带着讨好问:“你还生我的气吗?” “当然!”夏静月说道。 遥安世子想到他把她害得那么惨,心口微微一痛,无尽的懊悔将他埋得透不过气来。 他低声说:“对不起。” 夏静月心中泛疑了,他不是把犯错当成荣耀的人吗?怎么会跟她道起歉来了? 她狐疑地打量着他,看他到底有几分道歉的诚意。 看着,好像挺真诚的样子。 夏静月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说:“过去的事就算了,以后你离我远一点就行了。” “这么说,你还是不肯原谅我?”遥安世子落寞地看着她。 “我可不想再被你害一次。” 遥安对着她郑重地说道:“我保证,再不会有第二次,我发誓。” 兴许是他的眼神太过认真,太过严肃,夏静月反倒不知如何回答。“你今天来找我,不会是为了挨打吧?” “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遥安世子吩咐长安与长青驾车。 “看什么?”夏静月皱眉问。 “看星星,看月亮。” 夏静月警惕起来了:“你又想整我吧?初三你看星星、看月亮?” 遥安世子顾盼生辉的凤眸带着浓浓的笑意,“初三怎么没月亮了?书上不是说了吗?一轮新月。” “那也得下半夜才有,你不会想拖我等着到下半夜吧?” “你跟我来就是。” 马车沿着官道出城。 内城与附城之间有一道城墙间隔着,而附城与外城也有城墙相隔着,城门处有城卫军把守戒严。晚上哪一城的百姓只准在该城的区域内走动,不能进入其他的城区。 但这只是针对普通百姓而言,对一些特殊身份的人物根本无效。戒严的卫兵看到马车上是遥安世子府的金边兰花徽标,连问都不敢问一句,直接放马车出城了。 马车来到城外的一处空旷之地,遥安世子请夏静月下马车。 这个地方,灯光廖廖,只能大概地看清面前的路,其他的景物隐于夜色中,看不仔细。 “你带我来这里看什么?”夏静月望着漆黑的夜空,问道。 遥安世子笑而不语,取了长笛出来,吹奏起悦耳的笛声。 笛声悠扬响起,在清冷的夜空中,格外的清悦动听。 夏静月侧首看着他吹笛,不知何意。 旁边的初晴与初雪突然惊呼了起来:“哇,好多灯!小姐,您看!” 夏静月闻言望去,只见黑暗的夜空中,徐徐升起一盏盏明亮的祈天灯。一轮轮,一片片,在夏静月的视线中慢慢地占满了她头顶的那片夜空。 她抬起头,望着把夜空点缀得如满天星光的众多祈天灯,禁不住轻呼着。这一瞬间,仿佛星空重现,银河悬挂。 无数的祈天灯,使得周围的视线也明亮了起来,夏静月目光从天空的惊艳中移到遥安世子身上。 他横笛吹奏着温言细语般的柔和笛声,正低头看着她,双眸亮得比如同星辰一般。 他吹完一曲后,缓缓放下玉笛,望着灯光下皎皎如月华的她,问:“喜欢吗?” “这都是你准备的?”夏静月望着那布满夜空的天灯,既绚烂,又绝美。“这有多少盏灯?” 遥安世子也望着那片由天灯组成的星空,说道:“一共九千九百九十九盏。” 九千九百九十九,寓意着天长地久。 他轻声道:“今天也是你的生辰,希望你快乐长长久久,幸福长长久久。” “谢谢你了。”夏静月转过头,朝他笑道。 花这么多的心思给她过生日,这份心意,她领了。 遥安世子望着她灯光下的如花笑颜,心口乱了一拍。“这么快就容易满足了?” 还有?夏静月目中透着疑惑。 很快,一声突来的响声解惑了她的疑问。 天灯星空中,一道道璀璨的烟花升起,如漫天落花,纷纷扬扬。夏静月仿佛置于这璀璨中心,看尽浮华万千,烟消云落,彼岸花开,风华满天。即使那么不懂浪漫的她,也不由地看得呆住了。 第196章 妖艳无双 她在看着烟花,他却低头在看她,看到她眼中满满的震撼之色后,他唇边扬起魅惑众生的笑容。 烟花尽后,他伸出手,拉着她的手往另一处方向走去,说道:“我再带你去一处地方。” 夏静月愣愣地,只能跟着他去。 她总感觉今天的左清羽跟平时不太一样,难道真是知道错了,所以花这么多心思给她道歉? 楚河边上,河风迎面吹来,清冷清冷的。 河边挂着一排的八角宫灯,把河岸照得亮堂。 平静的河面映耀着点点灯光,粼粼闪亮。 遥安世子把夏静月带到河边后,守在那里的下人已将东西送了过来,是一盏盏莲花造型的河灯。 夏静月拿起一盏河灯细看,外形的莲花做得活灵活现,里面有一个小莲台,上面放着一段未点燃的小蜡烛。 夏静月正猜着这有何意义时,遥安世子解释给她听。 “河灯里面有一张纸条,可以写下你的心愿。这里一共有九盏河灯,你可以许九个心愿。” “九个心愿?” “对!你有什么心愿都可以写下来,据说在生辰这一天许愿特别的灵。” 夏静月不知他说的是真还是假的,但不得不说,这个挺好玩的。 她接过遥安世子递来的笔,想了想,写下第一个心愿。 愿祖母长命百岁。 遥安世子把字条折好后,塞在莲台下面,点燃灯芯。放在楚河上,让河水慢慢将它飘走,把她的心愿带给神灵。 夏静月又写下第二个心愿:愿祖母健康长乐。 遥安世子看了,见又是许给老太太的,点燃放走后,说:“你别光给别人许,得给自己许几个。” “再拿一个灯过来。”夏静月对着纸条写道:赚大钱。 遥安世子瞅见,禁不住乐了,将它好折后放在河灯上。 看着它飘走,他笑道:“它能飘多远,你就能赚多少。” 这话夏静月喜欢,马上又拿起一张写道:发大财。 遥安世子这会儿啼笑皆非了,“俗气,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天天把钱挂在嘴边,俗,太俗了。” 夏静月斜睨着他,“你不俗那是因为你不缺钱!” “行,我不跟你吵。”遥安世子拿出另一盏河灯,说:“这是第五盏了,可不能又写上那些铜臭味的东西。” “那我写什么好?”夏静月想不出来。 “自然要写越长越漂亮,将来貌美如花。” 夏静月却摇了摇头,“还不如写赚钱呢,再美的女人也会衰老,还不如钱实在,可以拿去买地买房,可以增值,钱滚钱。” 这世上贬值最快的,估计就是这貌美如花了。 遥安世子扶额:为何她脑子里想的跟一般人都不一样? “行吧,你已经够貌美如花,就不用写了,写其他的吧。” “写点什么?” “你就不写写我?”遥安世子指了指自己,可怜巴巴地说道:“我给你安排了这么多惊喜,你不为我许个愿?” “没问题。”夏静月爽快地应了,提笔写道:遥安世子妖艳无双。 遥安世子这一看傻了眼了,“妖艳是什么意思?” “就是很仙的意思。” “那为何是个妖字呢?” “妖着妖着,就仙了。” “行,我就信你一次。”遥安世子把灯放走了后,重新拿了一个,“那个心愿许得不太合我心意,你再给我许一个。” “你怎么这么烦?” “反正还有好几个呢,与其被你写上赚钱发财之类的,不如写我吧,把你对我的感想和祝福写出来。” 夏静月瞅了瞅遥安世子,唇启轻笑,先写了遥安世子的名字,然后写了一个阿拉伯数字:2。 遥安世子倒过来看,竖过来看,横过来看,都认不出这是什么字。“这写着什么?怎么像一个古怪的符号?” “你说对了。”夏静月一本正经地解释说:“这是一个表达祝福与美好愿望的上古神符,很灵的。” 遥安世子半信半疑,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夏静月的人品,将它放走。“只让你给我许愿,总有些不好意思。礼尚往来,我也给你许一个吧。” “你又不是今天生辰。” “不是也可以许,蹭蹭你的喜气,说不准就灵验了。” 夏静月把笔给他,问:“你要给我许什么?” 遥安世子看着她笑了笑,认真地写下了夏静月的名字,然后在旁边依葫芦画样地画了一个2字。 夏静月瞬间囧了。 “喜欢这个上古神符吗?这也代表了我对你的美好祝愿。” 夏静月可以说不喜欢吗? 可以吗? 放完花灯后,遥安世子与夏静月坐在河岸上看着河灯慢慢地随着河水游向远方。 “你们南霖国的人为什么水里功夫这么厉害,尤其是你们皇室中人?”夏静月曲膝坐着,下巴搁在膝头上,望着远处的河灯,问出心中疑惑许久的问题。 遥安世子见小厮与丫鬟都在远处,低声与夏静月说:“因为我们从小就修炼一种心法,练成后,在水中也可以自由呼吸。” 夏静月恍然大悟,在水里活动主要就是呼吸问题,一旦把呼吸问题解决了,那么只要体力允许,在水里想待多久就能待多久了。 “你想不想学,我可以教你。” “你们皇室中的东西我可不敢学,万一被追杀了呢?”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普通一点的……” 两人低低细语着,时不时有笑声传来,在晚风中,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美好。 韩潇站在远处的黑夜中,木然地看着岸边的少女,木然地看着她与左清羽说得那么投机,笑得那么欢快,一股酸酸涩涩的滋味占满了心口,涌上了舌根,酸得发苦,涩得透不过气来。 他紧捏着手中的匣子,脚步像是生了根般立在原地,笔直僵硬得一动不动。 得知她今天及笄与生辰的消息,他亲自往宝库中精挑细选了一套碧玉首饰送给她,去到夏府,听闻她出府了。 派了暗部的人去查,查到她在这里,他匆匆地赶来,欲与她道喜。 没想到他看到的他们互相放河灯的温馨一幕。 第197章 木然呆立 直到他们离开了,走远了,他仍然一动不动,像一座石雕,木然僵立着,手中的木匣不知何时,被他的手指捏出一个深深的指印。 直到夜深了,风冷了,露水将他的发丝打得微湿,他才僵硬地动了一下。 守了许久的暗部的人恭敬地递上十张纸条,上面写的,都是夏静月与遥安世子许下的心愿。 韩潇手指微凉地展开一张张的纸条,目光最终落在两张字条。 一张写着夏静月的名字,一张写着左清羽的名字,两张纸条上,都画着一个相同的符号:2。 趁着春雨来临之前,夏静月去了清乐庄,去看菊花育苗的事。 庄上,方算盘早等在那里了,跟夏静月汇报了菊花育苗的情况,“都已经出苗了,大约下个月就可移植到山上。肥料这些我们也准备好了,人手方面,除了雇请附近的村民,小的还买了一批人,这些人都是北方那边雪灾过来的难民。” 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方算盘已褪去了少年的稚嫩,练得极为稳重了,做事做人,都慢慢地老练了起来。 如果不知道他的岁数,绝对看不出这个能独挡一面的男子才十多岁。 “有多少人?”夏静月问道。 清乐庄与清平庄的人手严重缺乏,夏静月曾给了方算盘一笔银子,让他看到有合适的人就买下来做庄奴。 “有一百多个,都是年轻人和小孩子。”方盘算领着夏静月到安置新庄奴的地方,指着那些面黄肌瘦的男子、女子与小孩说:“我都听小姐的,能买一家人的就尽管买一家人,没有家人的尽量买年纪小的。” 夏静月点了点头,有一家人在,他们干起活来也有盼头,不容易生出背叛之心。一家人都在她手下干活,要背叛的代价也会更大。 至于没有家人的孤儿更好说了,一则孤儿孩童没有生存能力,容易夭折,买下他们算是做些善事;二则孩子容易塑造,可以更好按她的想法培养出各方面的人才。 夏静月见这一批新庄奴看上去虽然瘦,但气色都不错,可见这些日子中调理得不错。“如果不够地方安置他们的话,可以安排到清平庄那边的小院子里。” “是。”方盘算又说道:“小的见这些小孩子中有不少长得挺机灵,让马大爷过来看了看。马大爷说他们筋骨不错,小的想,要不要让他们也跟马大爷学一些武艺?尤其是那些女孩子,将她们重点培养起来,以后可以派到小姐身边听候使唤。” 方盘算口中的马大爷,就是睿王府赶车的马老大。 这位马老大一直留在清乐庄中,一直也没有回去,似乎把这里当成养老的地方了。 夏静月便让人好酒好肉地招待着,想着反正睿王府的人才够多,先借一个用用也不错。 夏静月擅长药浴之法,尤其是练武之后泡上一个药浴澡,不仅可以缓解筋骨损伤,还能强身健体。现在来了不少小孩,她又特地琢磨出几个适合小孩泡的药浴配方交给方算盘。 除了这些小孩,方算盘还特地到京城以及京城附近买了几个擅长种菊花的花农。 这些花农以前是帮大户人家种观赏性菊花的,虽然没有种过小白菊,但同样的物种,又同样需要花开得多,所以这些花农们很快就上手了。 有了这些花农,不仅方盘算手上的工作轻松多了,夏静月也放心多了。 在庄上呆了不到三天,夏静月才观察过菊花苗的生长情况,还有山上的开荒情况,没想到华羽山庄那边竟派了马车过来接她。 她还道韩潇又生病了,着着急急地拿了药箱就上车。 到了华羽山庄,夏静月看到坐在古榕树旁,气色不错的韩潇,她抹了抹额头急出来的汗水,说道:“吓了我一跳,还以为王爷又病了。” 古榕树下只坐了韩潇一人,桌上摆着一壶热茶。 听到她来,他深邃的眸子向她望去,她正穿着一身青翠色衣裳,像一片绿意闯进了他荒芜的世界里。 他站了起来,黑眸深深地凝望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近他,看着她的笑靥在他的世界里百花盛开。 他负手而立,伟岸的身姿如苍劲的古松般伫立着。 待她走近了,他低头,少女过了一年,人也抽条了。记得以前她只长到他胸口的位置,如今差不多长到他的肩膀处了。 然而在他眼中,她仍然是那么的娇小,小到需要他去呵斥着。 虽然他知道这仅仅是他的错觉,面前这个小女子不知是何等的强悍,可他总是忍不住想将她纳入羽翼之下,不让她经受半点风雨。 她因从山庄门口一路赶进来,双颊红扑扑的,额头也渗出密密的细汗来。 他拿出一方纯白的丝帕,强忍着亲自去帮她拭擦的冲动,送到她面前,低声说:“把汗擦一擦。” 少女朝他笑着,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接过他的丝帕,一边拭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问道:“王爷找我有事?” “坐吧。”见她累了,他一指桌前的另一张椅子,说道。 拿起一个倒扣着玉杯,放在她面前,斟了半杯茶给她。 后来进来的初晴与初雪瞧见这一幕,再见王爷身边没有内侍侍候着,两人互看一眼,便也退到远处站着。 夏静月端了茶,尝了一口,竟是她喜欢清茶,于是又尝了一口,满足地笑着。 韩潇手微扬,远处走来一名内侍。 内侍捧着一个托盘过来,托盘之上,放着一个两尺来高的盒子,他跪到夏静月面前,举起手上的托盘。 “打开看看。”韩潇清冷的声音在微风,有点春天的暖意。 夏静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放下茶杯,去取那盒子。 把盒子搁在桌子上,找到扣子,解开,然后打开盖子。 只见盒中所放的,正是她托韩潇打造的一整套手术工具。 她眼中一亮,一双黑眸亮晶晶的,像美丽的黑曜石。“这么快就打好了?” 第198章 王爷的礼物 她一样一样地取出来看,一样一样地细细地看,越看眼中的喜意便愈盛。 这一套手术刀比她想象中好得太多了,没想到以现在的工艺,能打造出如此精细的工具来。 韩潇眸色微煦,见她爱不释手,低醇的声音透着极为少见的柔和:“可喜欢?” 夏静月重重地点头,一样一样宝贝地放回去,抬起头,笑靥如花,“喜欢!谢谢你!” 韩潇默默地盘算着:这算是他送她的第二件礼物吗? 比起第一次的礼物,这一次她明显的喜欢多了。 这令韩潇生起满满的成就感来。 不过这一套东西是她画的图纸,他只负责让人打造,所以只能算是半件礼物。 他伸出手,从袖中取出一物来。 这一样东西,是他特地从宝库深处取出来特意送于她的。 只希望她亦是喜欢。 韩潇心中有着些许的忐忑,展开手掌,亮出那物。 只见此物,白色一团,间中泛着丝丝银光。它是圆形的,像一个圆球,又像一个丝团,夏静月从不曾见过此物。 “送给你。”他说道。 “这是什么?”夏静月好奇地问道。 “打开看看。” 夏静月依言伸出手,拿过他手心中的银团。 这东西看着不大,落手却微沉,有些份量,手感圆润,渗着丝丝的冷意。 夏静月好奇地用手指头磨蹭了下,柔中带硬,韧性十足。 “这是……” 脑中闪过一道亮光,她眼睛骤地发亮着,仔细地看着手中的银团,找到银团中颜色稍微不一样的一处,将它取出。 然后抽出来…… 顿时,一条银色、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软鞭出现在夏静月面前。 望着这条漂亮得近乎奢华的鞭子,夏静月眸中的惊艳久久不散。 韩潇暗带着的忐忑,在看到她的喜悦之色时,一一落定。他醇厚的嗓音在春风中,有着说不出来的沉醉悦耳:“此鞭是用极细的钢丝与世上最柔韧的天蚕丝打造出来的,水火不侵,刀剑也无法伤它半分。注入力量,打在人的身上堪比铁棍。平时不用时,只需将它团成一团就极易携带。” 更重要的是,这一条鞭子跟另一条黑色的鞭子是一对的,那黑鞭便在他手上。 只不过,韩潇暂时没有告诉她这一些。 夏静月爱不释手地摸着它泛着冷意的鞭身,随手拭挥两下,手感极强,它的重量虽轻,然而挥出去却一点也不飘,很有力道感。 即使她不懂兵器,也能感觉到这是一条极为难得的好鞭。 “它叫什么名字?”夏静月问。 韩潇回答道:“月华流光鞭。” “月华流光鞭?”夏静月看着它在阳光下闪耀着银光,光亮夺目,小心地问道:“这是送我的?” 之前他答应帮她找一条既轻又可以随便携带的鞭子,她没有多想,只以为会是普通的鞭子,没想到竟是这般难得珍贵的鞭子。 夏静月有些不敢收了,“这鞭子,挺贵重的吧?” 韩潇闻言,脑海里掠过她许愿的纸条:赚大钱,发大财。 有些啼笑皆非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女:真是个小财迷。 幸好他的宝库之中不泛珍贵之物,应该能满足她的财迷爱好。 他口中却状似随意地说道:“且当是你治愈了本王的病,应得的礼物。” 夏静月呆呆地看着鞭子,又呆呆地看着他,一片懜然。 治病的诊费不是早付给她了吗?还付得超多,拿得她手软呢。 后来,还赏了她九千多亩山。 现在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这是只治一次病,可得一世财吗? 眼见她有些犹豫,韩潇忐忑之下不自觉地板起了脸,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强势说道:“让你收就收下。” 夏静月只好默默地收下,有了上一次差点被赐一丈红的经验,她还是识趣一点为好。 “来,我教你鞭法。”韩潇握住她柔软的小手,拉着她往空旷之处走去。 取了她的鞭子,他让她看清他的鞭法。 月华流光鞭落入他手中后,顿时如飞龙出海,金凤冲上云霄,那绚丽的鞭法,还有他那矫健灵敏的身手,无一不透着美感。 他身着一身玄衣,影随鞭走,银光,玄影,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虚影。 夏静月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耍鞭也能耍得这么帅! 之前选择鞭子是因为方便携带,现在在韩潇的示范下,她深深喜欢上了鞭子,还有鞭法。 一个潇洒的收鞭动作后,韩潇立于庭中,阳光照在他手中的银鞭,也照在他的脸庞。阳光下,他深邃的黑眸注视着她,那眸中的光,仿佛如天上的那轮太阳般,炽热得令她不敢直视。 “可愿学?”他低醇的声音像暖暖的风掠过她的耳际,有点痒,有点暖。 “我愿意!”夏静月说道。 “你未曾习过兵器,初学时极为不易,需要时时加以指点方能领悟其中之意。你住的清乐庄离华羽山庄太远,日日过来不仅不便,也过于浪费时间。”韩潇轻轻咳了一下,掩饰心中的那点不自在,说:“最好的法子是搬来华羽山庄住一段时间,等学会了再走不迟。” “住这里?”夏静月目露惊讶。 韩潇面无表情,眸光却偷偷瞥了她一眼,一板一眼说道:“我是为你着想。” 见她迷惑,又生硬地解释了一句:“初学者,若无人指点,极易练错岔道。” 夏静月瞪大了眼睛:岔道?传说中的走火入魔? 练个鞭法还会走火入魔,这鞭法真深奥! 夏静月似懂非懂,不过她想到春天雨水多,在路上赶来赶去的确诸多不便,便说道:“那就叨扰了。” “嗯。”韩潇表面淡定,内心却微微激荡着。 那一晚,他在楚河边枯站了一夜之后,想了极多极多。 他无法接受她会喜欢上另一个男人,爱上另一个男人的事实。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她是他这一辈子唯一喜欢过的女子,也是他这一辈子唯一想娶的女子,除了她,他这一辈子谁都不要。 她是独一无二的,是不可替代的。 他绝不会放手! 第199章 合格的军事 虽然第一次面对感情,在开始时他有些措手不及,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本性是一个极其强势的男人,也是一个极有侵略性的男人。一旦确定了自己的感情,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发起进攻,势必要让她成为他的女人他的王妃。 韩潇在对付女人方面没有任何的经验,如何赢得心上人的芳心?他没有一点头绪。尤其是发现夏静月极有可能喜欢的是左清羽,要将她的芳心抢占过来,难度就更大了。 韩潇在对付女人方面,没有任何经验,也没有任何人教他,但,他是一个合格的军事家、战术家,他有着丰富的战场经验。 所以,职业性使得韩潇埋头研究起兵法来。 至于他研究得怎么样……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韩潇在书房中,连读了数遍兵法,仍然不得其法。 打仗跟追妻,怎么差别这么大? 韩潇读了一天的兵法仍然一点头绪也没有,十分烦躁地在书房中走来走去,无意间看到书房中挂着的三十六计。 他站在装裱好的三十六计之前,细读着这写出来的三十六个计谋,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此三十六计按计名排列,可分为六部分,胜战计、敌战计、攻战计、混战计、并战计、败战计。 “瞒天过海?” “欲擒故纵?” “反客为主?” “美人计?” “空诚计?” 韩潇呆呆地望着这三十六计,这位伟大的军事家、战术家,他一头雾水。 夏静月有好几天没有见到韩潇了,她独自练了几天的鞭子后,其中有一招击打的地方总是练不到位。 实在是找不到窍门,夏静月便带着鞭子前去找韩潇请教。 问了内侍,得知韩潇这几天都呆在书房里,夏静月往华羽山庄的书房走去。 在书房前遇到从里面出来的王总管,夏静月与王总管打了声招呼,却见王总管口中念念有词,眉头深锁,心事重重。 “王总管?” 夏静月走近过去,在王总管身侧喊了一声。 王总管惊醒过来,“是夏姑娘啊,有事吗?” “我没事,倒是王总管,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有烦心事呀?” “唉!”王总管被夏静月这一问,又闹心了,长叹一声:“边关不稳,战事将起。” 夏静月一愣:“又要打仗了?” “可不是。”王总管那脸色比苦瓜还苦,“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哪!咱家王爷的腿才刚好,又要被派上战场了,万一引发旧疾怎么办?唉!这可如何是好哪,真是愁死咱家了。” 夏静月闻言也跟着愁上了,韩潇的腿虽然跟常人无异了,但毕竟曾经病得那么厉害,按照她的意思,最好再调理调理,把病根彻底地去掉才好。这又要上战场,就错过了最好的调养时机,如今年轻时还好,察觉不到这病根的祸患,等老了,抵抗力差了,就知道厉害了。 身为韩潇的主治大夫,夏静月也跟着恼上了,她一串连问道:“王爷不是对外说腿还没好吗?难道朝中无人,非要派个双腿残废的王爷出征不可?朝中的那些大将军,还有数位皇子,都是吃白饭的吗?为何非要王爷前去?王总管,王爷可说了什么时候出征吗,去哪个地方打仗?” 夏静月想打听清楚,然后配些药给韩潇带去战场上。 王总管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朝中传来的消息呢,有没有说是哪个地方出现战事了?” 王总管还是摇头:“没听说。” 夏静月被王总管搞糊涂了:“一点军报消息都没有?那王爷出征打哪儿?” “这些咱家就不晓得了,应该是王爷提前得到了密报,知道战事即起吧。” 王总管猛然想到这是军事机密,不能对外人言。不过对夏静月嘛,透露一些也无防,他还想让夏静月给王爷备些好药呢。 因此,王总管悄悄告诉夏静月,“王爷这几天都在书房里研究兵法呢!” “研究兵法?” “可不是,咱家从不曾见王爷如此慎重地翻看兵法,书房里到处都堆满了各种兵法书籍,咱家记得,王爷第一次出征打仗时,都没有这么严肃对待过。这一仗,难打啊……” 王总管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地走了。 夏静月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进去请教韩潇鞭法的事。他正忙着打仗,她拿这些私事去麻烦人,好像不好吧…… 夏静月正打算转身离开,在书房伺候的内侍却来传她进去。原来内侍看到她过来,已跟韩潇禀报了。 夏静月提着鞭子走进书房。 华羽山庄内的书房自然不及睿王府内的无涯书阁,可地方也不小。夏静月进去时,韩潇正端庄地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几张写满字的纸张,见她进来,慌张地塞到书本下面。 夏静月尴尬地站住了,“王爷,要不我先出去吧?” 书房向来是机密的地方,她这样走进来,好像不适合。瞧,王爷殿下为怕机密被她看到而泄露出去,都手慌脚乱地藏东西了。 王爷大人哪,您多想了,兵法上的东西,让她看也看不懂,她是学医的,是医校出来的,又不是军事学院出来的。 夏静月转身就走。 “等等。” 韩潇唤住她,藏纸的动作也为之一顿,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是在欲盖弥彰,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说不定她反倒不会生疑了。 韩潇脸色肃了肃,正要把手中的纸张随意丢在桌上,低头一看,这写的都是历史名人讨好女人的事迹。于是,又心虚地把它塞到书本的最底下了。 “找我有事?”韩潇面无表情地掩饰着心虚。 夏静月转身回来,说道:“我有几招鞭法使得不得劲,原是想来请教王爷的,不知道王爷在忙,打扰了您。” 第200章 苦肉计 “无碍。”韩潇站了起来,领着夏静月往书房外走,以免让她看到一房的兵法,以及……不能见人的笔记。 书房后面有一座小园子,是依着无涯书阁后花园的样子建的,只是缩小了许多。 园子中间,由青石板铺就的空地上,韩潇立在暖阳下,身形修长挺拔。“哪几招使得不得劲?” 少女手中执着鞭子在阳光下挥舞着,纤细的腰肢如弱柳迎风,灵活柔软,下盘却立得沉稳。 银色的鞭子被阳光照耀得银光闪闪,衬托得少女三分柔美中带着七分飒爽与利落。 “就是这几招,击打这里,这个力道透不到鞭子上。尤其是鞭头这里总是后劲不足,老是在白使劲却总打不到要点。” 韩潇看完后,指点说道:“问题主要出在手腕上,要利用手腕的巧劲,而不是一味用手臂使劲……” 他走上去,站在夏静月身后,伸手抓着她纤细的手腕,教她如何用手腕发巧劲。用最少的力气,打出最强的力道。 微风中,少女的发丝飘到他坚毅的脸庞上,柔柔的,痒痒的。 他低下头,鼻尖闻到她身上特有的芬芳,眸中一深,痴迷地凝望着她神采飞扬的双眸,红润的脸庞。 夏静月的悟性极高,在韩潇的指点和指教下,很快掌握了要领。 鞭子落下,打出自己想要的力道之后,夏静月心中一喜,转过头来,朝韩潇嫣然一笑。“是这样吧?” 少女的笑容比那阳光还要明媚灿烂,将他的世界照得亮堂堂的,令他冰冷的心也变得火热起来。 越是与她在一起,越是熟悉了解她,他就越沉陷进去,再也无法自拔。 同时,那强烈的占有欲也占满他心头。 她是他的,绝不允许任何男人沾染半分。 脑海里,又开始浮现书房里的三十六计…… 他做到了第一步:将她留在了华羽山庄。 书上有云: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 她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了,那第二步呢? 韩潇又默念了一遍三十六计,目光追随着她影随鞭走的娇美身姿,眸深几许。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开口说道:“你练了数日,招式已经掌握得差不多,是时候考验一下你的所学了。” 夏静月停住,回头问:“怎么考?” 她苦练了多日,亦想检验知道自己所学的成绩如何。 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那眸中的澄澈,他耳际慢慢地微红着,脸上却极为高冷。“实练。” “实练?”夏静月明白了,他是要跟她实战对打。夏静月振奋地扬了扬鞭子,“王爷找个兵器吧。” “不必。”韩潇四平八稳地站着,一身黑袍将他勾勒得挺拔如松竹。 夏静月见过韩潇的身手,绝不是她一个小菜鸟可以打赢的,他又是教她鞭法的师傅,熟悉她的套路。所以,夏静月很放心地使出十分的力道,一点余力都没有保留。 长鞭如长虹贯日,用她刚刚领会的击打鞭法挥向韩潇。 银鞭啪一声响亮的声音,结结实实地抽到了韩潇的手臂上。 夏静月大吃一惊:他怎么没有躲闪? “王爷,您……” 韩潇只看了一眼受伤的手臂,便淡然说道:“没做好准备。” “我看看你的手。”夏静月悔意大生,他还没有喊开始呢,她就挥鞭了,真是太过份了! 只是,她以为他能轻松闪过的,哪曾想…… 夏静月扔了鞭子,冲到韩潇身前,挽起他的袖子。 他的手臂中,显出一道赤红的鞭痕,手肘处,被击打到的地方已经破皮流血了。 “对不起,都怪我,没跟你打声招呼就出手了。”夏静月红了眼睛,愧疚地低下了头。 她难过不安的神情令他心生不忍,然而想到谋大事者…… “无碍,小伤而已。” “可是,都流血了。你看,皮都破了,肉都伤到了,一定很疼吧?”夏静月手慌脚乱地从身上找药,才发现没带药。“哪有药?我给你包扎一下。” “书房里。”韩潇一开口就后悔了,书房中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藏好…… 夏静月已经急着拉他去书房了。 在书房里,夏静月取了药,又取了纱布,小心地给他处理伤口。 他手上的鞭伤,足足有半臂长,触目惊心,尤其那流血的地方,看上去鲜血淋淋的,极为可怕。 夏静月紧紧地咬住唇。 他帮了她这么多,还教她鞭法,甚至救过她的性命,可是,她是怎么报答他的? 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夏静月后悔得恨不得在她身上也割上几刀。 她暗骂着自己:夏静月,你太不是东西了,你这个恩将仇报的混帐! 韩潇偷偷地观察着夏静月,发现她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心中既心疼又心虚,只好解释说:“我不疼,真的。” 哪知他越是这样说,夏静月就更加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取了金创药轻轻洒在上面,见血止了,又洒了一层,再用纱布慢慢地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后,夏静月才发现他伤的是右臂。 “您这手,这两天最好别写字了。”夏静月的眉头皱得都要打结了。 韩潇浑不在意地说:“那就不写了。” “可是您……”夏静月望向那书案上,王爷正研究兵法,研究作战方案,手却不能拿笔了。 韩潇宽背斜靠在书案上,挡去她的视线,冷峻的脸庞上有着些许的不自在。“只是在整理而已。” “那我帮你整理吧?”他手不能动,只能她代劳了。 他飞快地拒绝说道:“不必了,让内侍来弄就行了。” 夏静月心情低落地应了。 伤了他,却又不能为他做些什么来补偿,夏静月垂头丧气极了。 好端端地把人打成这样,这人还处处帮着她,照顾着她,她能好受吗? 为防伤口发炎,夏静月叮嘱了韩潇一系列的禁忌事项,不能碰水,不要吃辛辣的,不要练剑…… “要是王总管看到王爷这伤,估计得骂死我了。”夏静月说道。 这王总管平时把韩潇看得跟宝贝疙瘩一样的,手上伤了这么大的一处伤痕,估计他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第201章 又见补汤 “那就别让他知道。”韩潇也想到王总管的性子了。 “不让他知道怎么行,您这伤口要勤换药才行。” “以后换药的事,都归你了。”韩潇目光微热地凝视着她说。 夏静月无意间撞进他微热的深眸之中,闪了闪神,心口猛然乱了几拍。 王爷大人不冷之后,颜值真高,这样的王爷真是帅得妖孽,不知道会迷倒多少女人。 夏静月有些慌张地低下头,说:“那我每天早晚都给你换一次药。” “嗯。”韩潇发现到她微红的脸颊,心口也渐渐地乱了:其实她也不是对他无动于衷的,是吧? 只是幸福来得太快,他有点不敢相信,又怕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了。 第一次尝到情爱滋味的王爷殿下患得患失了。 不过当眼睛落在墙上挂着的三十六计上,他又心定如山。 夏静月把韩潇打伤了,再也没有了练鞭法的心情,除了给韩潇换药外,还琢磨些他喜欢的吃食来补偿他。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进补的极佳季节。 夏静月亲自下厨给韩潇熬了一锅淮山红枣枸杞乌鸡老火汤,从清晨一直熬到中午,熬得乌鸡的骨头都软了,汤香浓美味。 夏静月撇去上面的油花,取了最清的一盅汤,见韩潇午膳的时间到了,端着它往韩潇住处走去。 王总管给韩潇上了膳食,又用干净的筷子给夹好菜,放在韩潇面前,恭敬说道:“王爷请用膳。” “等等!”夏静月进来,正看到韩潇拿起筷子,连忙叫道。 王总管迎了上去,“夏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给王爷熬了补汤。”夏静月示了示托盘上的汤盅。 王总管一听到补汤两字,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激动地说:“赶紧!赶紧的!给王爷补一补!”亲自捧了汤盅,端到韩潇面前,殷勤地说道:“王爷请喝汤!” 夏静月见韩潇又动了那条受伤的手臂,连忙与王总管说:“王总管,你们这么多人盯着王爷用膳,王爷也吃不香的是吧?” 王总管满脸疑惑:“不会呀,平时咱家都是这么伺候王爷的,王爷胃口好的时候吃得可香了。” 韩潇领会了夏静月的意思,对王总管吩咐道:“都下去吧。” 王总管狐疑地瞧瞧夏静月,又瞧瞧他的主子,一肚子纳闷地带着一屋的内侍离开了。 王总管等人一走,夏静月立即上前去检查韩潇的手臂,挽起他的袖子。因他的肘部伤得最深,刚才那一动,伤口裂开了,沙布上隐隐透着红迹。 夏静月特地多拿了一个勺子过来,放在韩潇面前的,“用左手吃饭就不会让伤口裂开了。” 韩潇默默地享受着她对他的关怀,眸中掠过悦色,依从地用左手拿勺子喝汤。 夏静月看了一会儿,见韩潇这样吃着不是很方便,偶尔有几点汤水落在他石青色的袖子上。再见厅中除了她与韩潇再无他人,便上去把药盅拿过来,亲自动手喂他。 他救过她的性命,又教她武艺,可以说,他是除了老太太外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了。所以在他手不方便的情况下,她多照顾他一些也是应该的。 何况,他的手还是她打伤的。 反正这儿又没有外人,也不怕别人误会什么的。 王总管带着内侍离开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越想疑惑越多。 他挥了挥手,让内侍都下去,自个悄悄地返回去。 王总管轻手轻脚地靠近膳厅,爬到窗口下面,偷偷摸摸地透过窗口,鬼鬼崇崇地往厅里瞧去。 这一瞧,他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夏静月坐在王爷面前,一勺一勺地喂着王爷喝汤,然后又一勺一勺地喂着王爷吃饭。 夏静月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夏静月是什么表情,可是,他看到了王爷在夏静月低头夹菜的时候,她不注意的时候,唇边扬起柔和得不可思议的微笑。 天啊,王爷殿下竟然会笑! 王爷殿下竟然笑了! 王爷殿下还笑得这么好看! 王总管有一种被雷劈到后发懜发蠢的感觉,满怀激动得想冲进屋里仔细去瞧瞧。 却不想此时,韩潇一道凌厉以及警告性十足的眼神向他射来,将王总管骇得腿软。 王总管不敢再看了,更不敢进去,扶着发软的腿往外走,脑子里一片浆糊。 从这一天之后,王总管的一双眼睛像雷达一样,时时地关注着夏静月与韩潇的事。 然后他就发现了夏静月经常进入王爷的房间,一进去就许久。特别是早上和晚上,几乎掐着点儿地进去。 进去后,王爷还不要别人呆在屋里,把侍候的内侍都赶出去了。 屋子里面,孤男寡女的,在搞什么? 王总管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这夏静月不会想勾引王爷殿下吧?可是,她不是不愿进王府做妾吗?怎么又主动靠上来了? 难道她想做王妃? 但她的身份不够资格啊! 还有王爷殿下,那么讨厌女人,为何却一点都不讨厌夏静月了?还纵容她在他的禁地中进进出出的? 王总管脑海里又浮现韩潇对夏静月笑得那样柔和的神情。 他是看着韩潇长大的,从不曾见韩潇那样对人笑过,尤其是个女的。 王总管隐隐有一种接近真相的感觉。 夏静月检查了韩潇的伤口,已经结疤了,再敷几天药就能好了。 收拾药瓶的时候,夏静月无意中在书房里发现了一张纸。 这张纸上,写满了字。正是这个字,令夏静月感到惊奇。 这个字,韩潇琢磨了许久,都没有琢磨出来它是什么意思。这个字,也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既然被夏静月发现了,他索性指着那字问:“可知道这是什么字?” 夏静月仔细看了又看:太像阿拉伯字数字的2字了。 除了这个2字,夏静月也想不出它是什么字了。 便回答道:“像是个2字。” 难道是王爷从其他国家进贡的东西中看到的? “2是什么意思?”韩潇状似随意地问,实则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第202章 心乱如麻 夏静月回答道:“2就是一二三四的二,表示数字。可以是排行第二,也可以表示两个东西。” 韩潇突然问道:“也可以代表两个人吗?一男一女?” 两个人?一男一女? 夏静月想了想,这样说也没错,一男一女不就是两个人嘛,说是2也没错。 便点头,“当然可以了。” 韩潇一瞬间沉下了脸,目光阴晦不明地盯着夏静月看,这些日子因她的周到照顾填得满满的充实的心,一瞬间就放空了。 夏静月站在韩潇身边,一下子就察觉到他阴沉得可怕。初识时,他那冷得让人想退避三尺的气势又出现了。 她不明所以,目光接触到他寒凝的黑眸正危险地盯着她,不禁生出一丝寒意。 好端端的,他又怎么了? “我、我、我走了……”夏静月在他的寒眸之下,落荒而逃。 惹不起,她跑还不行吗? 韩潇注视着她落跑的身影,胸口更是发闷。 那一夜楚河边,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像魔咒一样不断地在他脑海里重复又重复,每重复一次他就烦躁一次。 她对左清羽笑得那么开心。 她却只对他好几天就跑了。 他们是一对的。 他们两情相悦。 那他呢…… 他是多余的? 怪不得上次她不愿嫁给他,原来她喜欢左清羽那小子。 目光落在墙上的三十六计上,这一次他却什么都看不进去,心乱如麻。 不一样。 跟打仗完全不一样。 打仗时哪怕对面的敌兵再多,再强,哪怕他陷入何等困境,他都不会慌,也不会心乱,更不会失去理智。 可如今知道她跟左清羽两情相悦,韩潇不管怎么也控制不住心头的恐慌,甚至连理智都无法控制…… 夏静月手中挥舞着鞭子,在空庭上辛苦地练习着,同时,她借着各种角度偷偷地瞄着韩潇。 韩潇的脸色太严肃了,隐隐还透着怒气与失望之色。随着她的招式越练越多,他脸上的怒气就越浓。 夏静月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只不过几天没练习而已,她的鞭法退步得有就这么多吗? 随着韩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夏静月就越来越心虚,练得也更加的卖力了。 正所谓严师出高徒,她不会让他失望的! 于是,夏静月更加卖力地练了起来。 而韩潇,脸色越来越阴晴不定。 自打昨天他弄清楚了那个字符是什么意思后,他的心情就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现在看到她美美好好地就在他面前,他就恨不得直接把她绑去拜堂入洞房。可一想到上次他表示要娶她,她直接跟她决裂的情形,他又不得不强忍下来。 不!不能操之过急。 浮躁,是行兵之大忌! 韩潇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三十六计,一直在走神。 可练鞭中的夏静月并不知道,还道韩潇脸色变幻不定是因为她练得不好的缘故,就加倍地刻苦练着。从早上一直练到中午,夏静月练得腰酸背疼,手脚发麻,可韩潇还没叫停。 夏静月又饿又累,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晃,踉跄着往地上扑去。 “哎哟……” 夏静月的惊呼声终于惊醒了一直神游太虚的韩潇,眼看夏静月脸将着地摔到地上,他身影一闪,疾如闪电般出现在夏静月面前。 伸臂一捞,千钧一发之时将夏静月捞了起来。 夏静月以为自己会摔得脸青鼻肿,没想到是有惊无险,后怕不已地拍着胸口说道:“谢谢王爷出手相救。” 要不然她的脸就摔成甩饼了。 “练个鞭子也能摔倒。”韩潇皱眉,她到底有多蠢? “我练了一个早上加一个上午,累了。” “不会中途休息一下吗?” 夏静月偷偷瞄了他一眼,嘀咕说:“你不发话,我敢休息吗?” 韩潇耳尖听到了,既生气又心疼,莫不成他发呆了半天,她就傻傻地练了半天? 曲起手指就往她额头敲了一记,“蠢!” 夏静月捂着头怒瞪着他,本来就腰痛腿痛手痛,现在被他打得头也痛了。“你干嘛打我?” “谁让你这么蠢!”韩潇冷着脸说。 没眼色的丫头,本王这么优秀的男人你不喜欢,偏偏喜欢左清羽那个臭小子。 累积数天的怨念使得韩潇越想越恼,手指摸往她的眼皮上,问:“平时有给自己看过病吗?” 夏静月纳闷说:“我身体好好的,干嘛要看病?” “哪好了?明显眼睛得治一治了。” 夏静月不明其意,但明显的,她看得出他在讽刺她。 夏静月恼了,好端端的,她怎么就得罪他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的手一直抱着她的腰,她一把推开他的手,生气地说:“我站稳了,放开我。” 韩潇有些遗憾地松开手臂,脸上毫无表情,内心却不舍极了:还是她清醒的时候抱着更舒服,比她睡着的时候抱着舒服多了,什么时候能把她娶回家,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韩潇又深深地怨念起来了。 夏静月饿了渴了,拿了鞭子便回去了。 喝了水,吃了些点心填肚子后,去厨房看她的老火汤熬得怎么样了。 初晴的腰伤刚好,夏静月让她一直休息着,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夏静月让初晴半年内都不要干重活。 初晴闲不下来,便帮着夏静月看火。 夏静月揭了盖,见汤熬得差不多了,撇去油,装到托盘,又放了几样点心,捧着往韩潇处走去了。 走到半路中,夏静月遇到了王总管。 王总管一看到夏静月,眼睛又开始跟雷达一样盯着夏静月瞧,若有所思。 “王总管,你怎么了?”夏静月停下脚步,问道。 王总管欲言又止,目光落在夏静月托盘上的补汤,笑道:“夏姑娘又给王爷送汤呢。” “是啊。”夏静月熬的多是些补血生肌的补汤,让韩潇喝了后伤口好得快一些。 王总管想到韩潇这时候又在书房翻看兵法,看样子形势非常严峻。他便说道:“夏姑娘,王爷正忙着呢,你就不要老是去打扰王爷了。” “又忙着打仗的事?” “可不是!” 夏静月闻言,立即说:“那以后我不端过去了。” 第203章 补肾良汤 她现在要练鞭法,时间少了许多,正想着王爷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停了补汤呢。如此正好,她可以省出不少时间了。 夏静月高兴地把汤端回去,自己喝了。 而书房里的韩潇看了一会儿书后,往书房外看了看,没看到他想看到的人,不禁拧起眉头:往常这个时候她该端着汤和吃食进来了,为何今天还没来? 韩潇又等了许久,夏静月还没有来。 一直等到肚子饿得咕咕咕地叫着,还没有等到他的要等的人和食物。 这可恶的丫头,该不会只给他做了几天的吃食就不耐烦了吧。 韩潇一阵心塞,看不进去手中的书了,扔往案桌之上,抬步往夏静月居住的院子走去。 夏静月的院子离韩潇的主院不远,有一条碎石小道是近道可以抄路过去。 韩潇从近道走进院子,来到屋檐下,正欲进去,却听到夏静月吃疼的呻吟声:“初雪,轻点力气,你家小姐我的腰要断了。” 耳中听到初雪担心的声音传来:“小姐,您就不能少练一些时候吗?这一练就是大半天的,会把身体练虚的。”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把那个药酒多给我擦几遍,还有我之前教你的推拿手法你还记得吗?” “奴婢记得,这就给小姐推拿一下。” 韩潇在廊下听了一会儿,转身回了主院。 王总管已经准备好了膳食,韩潇望着满满一桌的菜肴,心中一动,说道:“让厨房给本王准备一盅补汤。” “补汤?”王总管几疑听错,重复了一句。 “嗯,最好的那种。”韩潇说道。 王总管喜道:“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去厨下吩咐!” 王总管兴冲冲地往厨房赶去了。 王爷要喝补汤? 王爷终于开窍了,知道要补一补了? 王总管欣慰得几乎热泪盈眶。 至于王爷要补什么? 王总管下意识地想到了肾虚。 不过有了上一次的补过头的事件,这一回他不敢去找太补的药材,便去厨房问厨子有什么汤可以补肾又不上火的。 然后厨子炖了一盅猪肾汤出来。 王总管喜孜孜地把猪肾汤送到韩潇面前,“殿下,补汤来了。” 韩潇揭开看了一眼,问:“这是补什么的?” “补……”王总管原本说是补肾的,可一想到上次的事,立即改口说:“补腰的。” 韩潇满意地点了点头,让王总管下去。 夏静月正坐在榻上教初雪、初晴认针炙的穴位,见到韩潇来了,放下银针站了起来,“王爷。” 初雪与初晴也从榻上下来,给韩潇行礼。 “在做什么?”韩潇止了夏静月的行礼,问道。 夏静月回道:“在教她们认识穴位,还有推拿手法。” “腰疼?”韩潇坐在榻上,目光在夏静月纤细的柳腰上游移。 夏静月回答道:“有点,不过休息一下就好了。” “坐吧。”韩潇示意夏静月坐在他对面的位置,然后内侍捧了一盅补汤进来,放在榻上的矮几上。 韩潇把补汤移到夏静月面前的位置,“喝吧。” “这是什么?”夏静月打盅盖,拿起勺子将汤水搅了搅,见到其中有猪肾枸杞红枣等物。 夏静月带着不明白的疑问看着韩潇。 “你不是腰疼吗?”韩潇深邃的黑眸温润地看着她说。 夏静月呆了呆,没错,她是腰疼,可也用不着补肾哪! 韩潇见夏静月迟迟不动勺子,探身将汤盅移过来,然后拿着勺子勺了一勺汤,送到夏静月嘴边,说道:“喝吧。” 夏静月尴尬地往屋内看了一眼,发现两个丫鬟和那送汤的内侍早就下去了。 她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后去拿那勺子:“我自己来就行。” 韩潇却将那勺子拿得极稳,伸出另一只手移开她来夺勺的手,从容地又勺了一勺,送到夏静月嘴边。黑眸定定地盯着她,仿佛她若不喝,他便不走。 “王爷,我自己来就行了。”王爷殿下今天这么失常?夏静月心里有些发毛的,搞不懂王爷殿下是个什么意思。 韩潇喂着夏静月喝下去后,又从容地勺了一勺,再送到夏静月嘴边,郑重其事地说道:“之前你喂了本王吃饭,如今本王喂回你,理所当然。” “可是,之前您是病人,手疼。” “现在你也是病人,腰疼。” 可是,她腰疼手没问题呀! 夏静月在纠结中,不知不觉就把汤喝完了。 韩潇满意地检查了下见底的汤盅,取了帕子,探身拭去夏静月嘴唇边的汤汁,还有落在她衣领上的汤汁。 第一次喂人没有经验,难免有些失手,多喂几次自然就熟手了。王爷殿下如此想着。 “今天练鞭累了,休息两天再练吧。”韩潇收了帕子,说道。 “我怕休息两天手都生疏了。” “没关系,生疏了再教你。”韩潇暗搓搓地希望着:最好她永远都学不会,这样他就能永远地教着她。之前她悟性太好,学得太快,他已有小小的不爽了。 王爷大人如此奇怪,夏静月甚是不自在,干巴巴地说道:“王爷日理万机,怎么好一直麻烦您?” “不麻烦。”韩潇深不见底的黑眸凝视着她,那眸深得像要将她吸进去。 夏静月在他的凝视下,脑袋里一片空白,总感觉王爷殿下这个样子,非常非常的不对劲。 可是…… 韩潇目光落在她喝了汤后红润微湿的娇美双唇上,眸色深了深,喉咙咽了咽口水。什么时候她才会真正地属于他,想抱就抱,想亲就亲? 这样只能看,不能吃,王爷殿下深深地郁悴了。 夏静月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后,就一片的混乱,连韩潇离去了都没有察觉。 他太失常了,他想做什么? 令夏静月更加混乱的是,接下来数天韩潇都送了猪肾汤过来。每天送汤过来还要亲自喂她,虽然王爷殿下侍候人的功夫一日比一日长进,再也不会将汤水洒在她的衣服上,可是夏静月还是觉得很惊悚。 夏静月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不断里回想韩潇这几天的失常。 第204章 他这是在追她吗 夏静月就是再傻,也知道这绝不是普通的男女关系,更不是王爷与大夫的关系。 他这意思是……他想追她? 夏静月一脸被雷劈到的傻样。 怎么可能呢?韩潇怎么会喜欢她?她有什么好的,他堂堂王爷殿下见的女人多了去,怎么会看上她呢?她现在还是一个小丫头,既没有女人味,又没有身材,怎么会看上她呢?这太不科学了! 可若不是这个原因,他的各种异常也说不通啊。 夏静月烦躁地在床上滚来滚去,他到底什么意思嘛! 难道是因为他身边没有女人,都是男人的缘故,所以看到她这一个女的,就物以稀为贵,勉强看对眼了? 夏静月越想这个可能性越大。 夏静月翻了几个身后,又恼了。 他喜欢她,她就得喜欢他吗? 夏静月各种嫌弃地回想着韩潇平时冷冰冰的跟个冰棍似的,脾气还喜怒无常,一不高兴就各种给她脸色看。 这种凶巴巴的男人要来做什么?找虐吗? 她才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呢! 哼! 夏静月恨恨地翻了几个身,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夏静月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打着呵欠,浑身都没劲。 初晴端来热水时,看到夏静月明显没睡好的样子,问:“小姐没睡够吗?” 夏静月有一瞬的心虚,说:“腰疼,睡不着。” “那奴婢给小姐再按摩按摩一下?” “晚上再说吧。”夏静月又打了一个呵欠,洗漱之后坐在梳妆台上发呆。 初晴走了进来,禀报道:“小姐,王爷过来了。” 夏静月浑身一僵,问:“又带补汤过来了?” 初晴点头称是,“王爷在客厅等着小姐呢。” 夏静月随便把头发一盘,匆忙说道:“跟他说,我去爬山了。” 说罢,很没骨气地从窗口跳了出去,逃之夭夭了。 初晴与初雪面面相觑。 韩潇在客厅之中自然没有等到夏静月,汤都变凉了,夏静月还没有回来。 他沉着脸,回到书房中。 负手在书房中走来走去,然后唤了人去传了初晴过来。 “她平时最喜欢什么?”韩潇坐在坐椅上,严肃地问道。 初晴恭敬地站在下面,仔细回想夏静月平常喜欢做的事。平日里,夏静月不是看医书,就是研究病症,最近还在写医书。 因此,初晴回答道:“小姐最喜欢看病。” “除了看病呢?” 初晴想不出来,摇了摇头。 韩潇挥手让初晴退下,目光带着幽怨地看着他的腿:怎么就好得这么快呢? 枯坐了许久,韩潇又让人去传王总管过来。 韩潇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王总管,许久,许久,久到王总管不安了起来。 王总管陪笑了两声,问:“殿下宣奴婢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王安。”韩潇目光在王总管身上扫了一圈后,问:“你最近身体可好?” 王总管一愣,回道:“奴婢身体挺好的。” “可有哪个地方不舒服的?”韩潇皱着眉问。 “奴婢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王总管再次回道。 韩潇甚为失望,说道:“若是有哪儿不舒服的,趁早来禀本王。” 王总管闻言,感动得朝韩潇跪了下来,“奴婢谢殿下的惦记!王爷这般体恤关心奴婢的身体,奴婢肝脑涂地亦无法报答殿下的恩典!” 王爷日理万机,还时时关心他的健康,王总管感动得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起来吧。”韩潇想了想,又重新问了一句:“你果真没有病?譬如腰疼脚疼头疼之类的?” 王总管才刚站起,又双膝一曲跪了下去,感动热泪直流:“奴婢的确没病!奴婢腰板结实,能跑能跳,还能再健健康康地服侍王爷二十年。奴婢头也不疼,胃口也好,吃什么都香,身体好得不得了。” 韩潇脸上的失望掩也掩不住,挥手让王总管退下。 王总管含着泪离开,感动得眼泪止都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家王爷殿下太好了,对他这个奴婢真是好得没话说,连他有没有头疼脚疼都关怀备至,这恩德,他无以为报哪! 这世上还有哪个主子像王爷这般心地善良、体恤下人的?想其他王爷,常常对下面的太监侍女非打即骂,唯有他家王爷殿下,连奴婢是不是不舒服都亲自过问。 他是积了好几辈子的德,今生才会得到侍候王爷的福气哪! 王总管感动得走到半路又转回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跪拜了三下之才抹着泪离开。 韩潇在书房中一筹莫展。 夏静月突然跑去爬山,他自然猜到她在躲着他。 他这几天很明显地表达了对她的喜欢,她应该已经发现了他的心意。 可结果却不是他想要的。 她会躲他,是不是因为左清羽的关系? 左清羽那小子有什么好的? 韩潇郁闷之后,不得不承认,从古至今最会讨女人欢心的莫过于书生。那些书生能言善辩,出口成章,最会用那甜言蜜语讨得女人的欢心。 韩潇翻了翻兵法,想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心中又有了主意。 想那些戏文里,书生如何勾搭深闺小姐的,套路都是一套接一套的。 他虽不耻于那些作派,但研究一二,知己知彼,也不失为一种战略。 韩潇又唤来王总管,让他去找一些才子佳人的话本来。 “才子佳人?奴婢懂了。” 王总管嘿嘿一笑:王爷这是开窍了! 先前主动说补肾,如今又主动找书看…… 王爷想看什么书,这不是明摆着嘛。 虽然他只是半个男人,但男人的那点心意,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王总管连忙下去给韩潇寻找那方面的书籍。 夏静月不是能藏得住心事的人,逃避了两天后,觉得这样子不是个办法,想来想去,还是直接跟韩潇说清楚为好。 夏静月来到书房时,时间太早,这会儿韩潇正在练武,还有些时候才会来书房。 夏静月只好坐在书房里等他,在等待的时间中,她好奇地打量着他的书房。 虽然来过他的书房好几次,但每次不是为了给他上药就是来给他送吃食的,说起来她都没有仔细地看过书房的摆设。 第205章 王爷你好污 书架上放着一排排的书籍,夏静月看去几眼,大多是与行兵打仗有关的。譬如兵法,譬如地理志,譬如各地风俗,譬如武器志之类的书籍。 然后,她目光落在书案上。 书案一边放着数本兵法,一边放着笔墨纸砚。中间,放着四本崭新的书本。 书房内的书大多都是旧的,有时时被翻阅过的痕迹,这使得案上放着的四本新书显得格外显眼。 夏静月投去一眼,发现那书并不是兵法之类,上面写着《游园惊情》。 这是什么意思? 夏静月好奇地走了过去,拿起上头一本,随手翻了翻。 这一翻,这一看,夏静月瞪大了眼睛。 只见书中写道。 陈生只喜得像遇见神仙下凡,一身的病全都好了。牡丹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枕捱。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够一搦,脚只有金莲大,腰似小蛮腰。陈生轻轻地解下她的衣裳,牡丹犹自不肯回过脸来,陈生却是软玉温香抱满怀…… “这是什么玩意?”夏静月拿起另一本,翻开。 书中有诗一首。 记得书斋乍会时,云踪雨迹少人知。晓来鸾凤栖双枕,剔尽银灯半吐辉。思往事,梦魂迷,今宵喜得效于飞。颠鸾倒凤无穷乐,从此双双永不离。 夏静月飞快地翻了几页,哟,写的全都是偷情的。 再把下面两本一翻,夏静月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两本,竟然是春宫图。 还是那种画得特别仔细,动作各种高难度的春宫图! 夏静月津津有味地翻看了数页,直叹古人真会玩。 看完后,夏静月才觉得不对劲,韩潇书房里怎么会有春宫图?还有小黄书? 脑海里浮现那个冰若冰霜、一本正经的王爷殿下,他神情严肃地认真观摩春宫图…… 一瞬间,王爷殿下那冷艳高贵的形象轰然坍塌。 “敢情他天天躲在书房里,就是研究这个?王总管还说什么,他还时时做笔记?” 他时时做笔记? 他做什么笔记? 他是对着哪一个动作做笔记的? “表面装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王爷! 王爷你好污! 夏静月恼了,怒了,脑回路更是跑偏了:他一边看着小黄书,一边跑去撩她,他是个什么意思? 夏静月再翻看着手中的小黄书,看到书中露骨的描写,瞬间有种不好的感觉了。 “怪不得他突然变得这么失常,以前正正经经的一个冷脸王爷,现在各种嘘寒问暖,敢情是把她当成练习对象了。” 夏静月出奇的愤怒,之前她还以为他真心喜欢她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夏静月生出一种被欺骗了的愤怒,在书房内暴走了两圈,一跺脚,往院子回去了。 “初晴!初雪!”一回到院子,夏静月就高声叫道:“赶紧收拾东西,咱们回去!” 夏静月气不可遏,他想撩妹,那么多女人不找,跑来招惹她,很好玩是不是? 瞧他表面老老实实的,哪想,老实人更不可靠! 夏静月怒得一捶被子,害她认认真真地考虑了良久,还想着如果他真是喜欢她的话,态度够真诚的话,或许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谈一谈的,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嘛…… 摔! 韩潇还在后院练着剑法,还不知道那边夏静月收拾了东西,已经不辞而别了。 王总管等着韩潇练完剑后,屁颠屁颠地送上毛巾。“殿下,您要书奴婢都给您找来了,正放在殿下书房的书案上呢。” 韩潇点了点头,对王总管的办事速度极为满意。 王总管见韩潇脸上悦色,又邀功着说:“奴婢已经打听过了,找的那四本书是最近市面上最新颖的,看得人是最多的,最受热捧的,还是全新的呢!” “知道了。”韩潇将毛巾扔到托盘上,往书房走去。 守门的内侍向他禀报道:“殿下,方才夏姑娘过来找王爷,进去只等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韩潇一愣:夏静月主动来找他?她终于不躲着他了? 心中一喜:这是有好转的迹象吗? 韩潇举步欲往夏静月的院子走去,想了想,这会儿她估计在教两个丫鬟穴位,还是等等吧。 他吩咐那内侍:“去厨房看看今天的补汤熬好了没。” 两天没有喂她喝汤了,怪想念的。 韩潇手痒痒地搓了搓手指。 进了书房,韩潇一眼便看到了书案上几本崭新的书籍。 韩潇走近一看,书本似有被翻阅过的痕迹。 想及内侍说夏静月刚来过,莫名生起不好的预感:她不会看见了吧? 不过转眼一想,只是书生与小姐的话本,还是外面戏台上常唱的那种,应该不至于让她生气吧。 韩潇有些忐忑地拿起书本,翻开看了看…… 饶是一向面无表情惯了的冷面王爷这会儿的表情也寸寸龟裂了:这是什么鬼? 扔了上面两本,再翻到后面两本,一翻,全是图画,那图画的内容…… 他脑海里不断地重复内侍的话:方才夏姑娘过来找王爷,进去只等了一会就离开了。 方才夏姑娘来找王爷…… 进去只等了一会儿…… 就离开了…… 韩潇瞳孔微缩在盯着面前的春宫图,脑海里仿佛有万马奔腾而过。 他立即扔下书,往夏静月的院子大步走去。 因心中焦急,直接用了轻功。 然而他赶到时,院中早已人去楼空,佳人无踪。 当听到服侍这边的内侍说,夏静月不知为何怒气冲冲地回来,一回来就喊着丫鬟收拾东西离开时,韩潇知道一切都完了。 “王安……” 王总管听到内侍来传,说王爷急着要见他,他喜上眉梢,暗想:王爷这是太满意了,要唤他过去奖赏奖赏吗? 他就知道,王爷要看就是这些小书嘛,果然猜对了。 喜孜孜地赶去书房里,王总管望着坐在座位上,眼睛阴鸷得可怕的王爷殿下,一时间不明所以:“殿下,你有何吩咐?” 韩潇沉静中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郁,“你给本王找的是什么书?” 王总管陪笑说:“就是王爷想要的书。” 第206章 再打四十大板 “本王是如何吩咐你的?” “要才子佳人的话本。” 韩潇将四本书扔到王总管头上,深眸中,怒气隐显,“这是才子佳人的话本?” 王总管手忙脚乱地拣起来,不解说道:“王爷您不是要这一类的书吗?” 韩潇森然地盯了王总管看了数眼,沉声叫道:“来人!” 立即有数名内侍进来。 “将王安拉下去,打四十大板。” 王总管脸白了,跪在地下连连求饶:“殿下,奴婢做错了什么,怎么您又要打奴婢了?” “看来上次的板子没有把你打醒,你也没有弄清楚本王上次为何要打你。”韩潇居高临下的双眸冷冽如寒冰般望着地上的王总管,“念你是本王身边的老人,侍候本王近二十年,有功劳亦有苦劳的份上,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仔细想明白了,再来本王身边侍候。” 王总管满头雾水问:“如果奴婢想不明白呢?” “想不明白你就告老吧。”韩潇的声音以及神色,如同腊月里的寒霜。“拉下去!” 内侍立即上前,将王总管拉下去重重地打了四十大板,打得王总管哭喊不停。 夏静月气鼓鼓地回到清乐庄时,看到一众熟悉的景色与人时,气才消了些。 经过大半年的掌事,方盘算越来越有管事的范儿,得知夏静月回来,他有条不紊地交代了事情后,才不慌不忙地拿着账簿来见夏静月。 “今春育的菊花苗都种下去了,一共种了八千多亩,还有一千多亩地不够菊花苗。小姐看着有什么想种的,正好趁着人手足够都种下去。” “我先去山上看一看再说。”夏静月换了粗布衣服,与方算盘一道去查看。 在山上,夏静月发现去年的菊花老根上发了不少新芽,便让方算盘使人把新芽弄出来,种到地上去。“你记得今年种的菊花不要拨根,得把它们的根留在地里,明年就用这些新芽来种。用老根上的新芽种出来的菊花会比种子种的好。今年需要的菊花苗太多,用种子是没有办法的事,明年尽量用老根长出来的芽苗,既省了育苗的功夫,效果又好。小算,今年冬天得记住了,要拿稻草保护好这些花根,别让霜雪打死了。” 方盘算怕忘了,连忙拿了炭笔在纸上写了下来,回道:“小姐说得对极了,那会种花的花农也是这样说的。” 夏静月点了点头,“有他们这些熟手看着,我也就放心了。记得每个月给他们两倍的工钱,如果今年的菊花开得好,到时再另给他们加钱。” 方算盘笑道:“那些花农还说我们给的工钱比他们的前东家多得多了,他们要是知道小姐还给他们另加钱,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子呢。” “你就跟他们说,凡是有本事的,在我这儿不怕赚不到钱。” 夏静月查看了那些不够花苗的地方,如果还要种菊花的话,就要等那些菊花长了一段时间后,用插杆的方式来种了。 已经有八千多亩地的菊花了,这一千多亩也许可以试试其他的。 夏静月问了方算盘附近什么花长得好。 听了方算盘所数的花种,夏静月确定了两样,说:“去找些金银花和茉莉花的苗子,就种在那一千多亩地上。” “还有,找找附近有没有养蜜蜂的,买几箱蜜蜂来,咱们试试能不能养些蜜糖来吃。” 种花养蜜,如果能成,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夏静月在清乐庄住了两天就回京城了。 京城夏哲翰这些日子忙得脚底生风,压根都不知道夏静月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家。 夏静月陪了老太太几天后,又默写了一段时间的医书。 把能记着的医书夏静月都默写出来了,一一收好在箱子里,至于那些不记得医书,以后记得了再补上。 看着整整两个箱子的医书,夏静月甚觉满足。 有了它们,以后就不怕年深日久记忆力衰退会忘了。 了了一桩心事,夏静月这才想起许久没去杏林堂了。 她要是再不去报个到,估计杏林堂的人都以为她再也不去了。 杏林堂内,气氛一片凝重,一个个都无精打采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夏静月走进堂内,见几个伙计在唉声叹气的,问道:“都在干嘛呢?” 蓝玉青见到夏静月到来,颓废的双眼中总算有了些神采,“师傅可算来了,可把徒儿也想死了,徒儿都好几个月没见到师傅,还以为师傅不要徒儿了。” 夏静月惭愧说道:“最近事多又忙,一桩接一桩的,故而没有时间过来实习。” “师傅先请坐。”蓝玉青给夏静月搬了椅子过来,又让马六子泡茶去。 马六子立即去泡了最好的茶过来,恭敬送到夏静月面前,堆满笑脸说:“师祖请喝茶。” 夏静月接过茶,目光从堂中的低迷气氛中扫过,说道:“你们还没有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 蓝玉青手指一指内堂,小声与夏静月说:“我们还好,陶掌柜和子阳兄都急得要上吊了。” “什么?”夏静月一惊,“怎么会这样?” 蓝玉青唉声一叹,说:“师傅只管往内堂看一眼,就知道原因了。” 夏静月带着满肚子疑惑掀开隔着内外堂的帘子,“哇……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么多?” 去年宽阔亮堂的内堂,到处塞满了一包包麻袋,不仅是走廊,还是过道,被塞得仅容一人才可行走。还是得侧着身子,才能进去的。 夏静月侧着身往内走,里面原本空着的几个房间,还有大厅,大堂,都被麻袋塞得实实的。 夏静月用鼻子嗅了嗅,闻出麻袋里的东西是何物了,发现坐在里面发呆发愣的陶子阳,走了过去。 上一次见还很精神的一个小伙子,如今竟然瘦了一大圈,瘦得夏静月都不敢认了。还有那精神气,萎靡得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因处处塞满了麻袋,光线都被遮挡住了,大白天的,堂内一片阴暗。 第207章 被坑事件 “子阳兄、少东家,你爹买这么这土茯苓做什么?” 夏静月没闻错味道的话,这些麻袋里装的都是土茯苓,目测有数万斤。 这么多土茯苓就是当饭吃,也得一家几口吃上几年了。 陶子阳见是夏静月,往常开朗阳光的脸上没了一丝笑,全是苦闷之色,懒洋洋的什么劲头都没了,连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是夏姑娘呀。”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呢?”夏静月站在塞满了土茯苓麻袋的房间,幸好她长得娇小,来去还算方便。要换了陶掌柜的体格就麻烦了,转身都困难。“你爹呢?” “正想着怎么上吊。” “噗!”夏静月被陶子阳逗笑了,“你老爹在想着上吊了,你这个做儿子要不要这么淡定?” 陶子阳苦中作乐说:“能不淡定吗?因为我也在想着哪种死法不痛苦,还能舒舒服服的。” “你们父子干嘛了,怎么都想死了?” 陶子阳指指那些麻袋,说道:“还能是干嘛,愁的呗。” “你爹买这么土茯苓是拿到大生意了?” 陶子阳苦笑道:“不是我爹买的。” “不是你爹,那是谁?” “以前进货的伙计。” “以前伙计给你爹买的?”夏静月讶然问道。 陶子阳愁眉苦脸地叹着气:“不是给我爹买的,是来坑我爹和杏林堂的。” 夏静月再看了眼这数量众多的土茯苓,的确,不是坑人的话,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那伙计人呢?他若是故意坑害东家的话,可以报官抓他的。” “我们何尝不知道。”陶子阳扯出一丝笑容来,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那货单上是我爹签的名、按的手印,我们就是想去告也没有证据。” “那伙计为何要这样做?”夏静月坐在陶子阳旁边问道。 陶子阳正心闷得难受,见夏静月来问,便倾诉起其中的缘故。 这是两个药堂之间的恩怨纠葛,是陶掌柜的祖父那时结下怨的。 当年,陶掌柜的祖父与另一个姓罗的原是好友,两人合伙开了一间药铺,结果因为银钱的事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双双拆伙了。 拆伙之后,两家的恩怨才正式开始。 因陶掌柜的祖父得了药铺,也就是杏林堂的前身,那姓罗的暗中不服,也存着暗中较劲的意思,便把药铺开在同一条街上。 同一条街,却有两家药铺,可想而知竞争有多激烈。 越是竞争,两家的恩怨就扯得越深,一直到杏林堂传到陶掌柜手上。 因陶掌柜和气会做生意,又有陈老坐阵,所以杏林堂的生意比对方……仙草堂的生意好多了。 如今仙草堂的掌柜是当年姓罗的孙子,叫罗贵。 罗贵此人,按陶掌柜的说法,是个心胸狭窄又手段卑鄙的小人。 一直以来,罗贵专爱在杏林堂挖人,把杏林堂上到坐堂大夫,下到抓药伙计,全都挖去仙草堂。 这就是夏静月第一次来杏林堂时看到的情景,之所以人手不足,全是因为人被仙草堂挖走了。 相比起以前只挖角,这一次罗贵来了一招更损更缺德的阴招,直接让进货的伙计给陶掌柜下套。 “丁清明是个孤儿,我爹把他当成半个儿子般养大,我也把他当成兄弟,不曾想他竟然会背叛我爹,跟罗贵一起来下套来害我爹。去年跟药商订今年的货时,他在订单上做了手脚,趁我爹喝得有点醉眼发花时让我爹签名画押,把杏林堂只需要两百斤的土茯苓,改成了十万斤。” 陶子阳欲哭无泪地望着一整屋的土茯苓:“十万斤的土茯苓哪!当药商的伙计送来这么多的药材让我爹签收付款时,我爹当时就昏过去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愁得几天没有下床了。我爹不仅是杏林堂的掌柜,还是杏林堂的东家,这亲自签名亲自按了手印的单子,不认也得认了,不然以后哪个药行药商敢跟我们杏林堂做生意?足足十万斤土茯苓哪!这么大的一笔钱,不仅把我爹的老本搭进去了,还外借了几千两银子。夏姑娘你说说,这么多的土茯苓可如何是好?” 夏静月甚表同情,望着把整个药堂后堂都塞满的土茯苓,可想而知陶掌柜父子有多心塞。努力辛苦四代人,一朝回到解放前。 马六子挤了进来,大声叫道:“少东家,仙草堂罗贵那个混蛋过来了!” “他来干什么,还没看够笑话吗?”陶子阳怒不可遏说道。 马六子气呼呼地往里叫道:“那混蛋说,要买下我们杏林堂!” “什么?”陶子阳站了起来,骂道:“他狗娘的,他想得倒美!” “罗贵就在外面,说要用钱买下我们杏林堂,还带了欠条,还说掌柜的若是再不还钱,就去衙门告我们,让衙门封我们的铺子。” 陶子阳闻言,脸都被气黑了,“走,老子倒要去瞧瞧那混蛋敢把老子怎么样。” 陶掌柜为了履约买下十万斤土茯苓,除了拿出全部家财外,还向几位朋友另借了数千两。 罗贵设下了圈套,自然一直关注着陶掌柜的行动,得知此事后,向那几位债主买下了陶掌柜写下的欠条,来到杏林堂中。 “你爹呢,躲在哪里做乌龟呢,他什么时候还钱?”罗贵将欠条亮了出来,朝陶子阳痞痞地说道:“告诉你爹,要是再不还钱的话,我就告到官府去,拿这杏林堂来抵债。” 陶子阳看到他爹写的欠条都在罗贵手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圈套一环扣一环,是想将杏林堂赶尽杀绝了。 “罗贵,你这个小人!”陶子阳气得直发抖,指着罗贵怒骂道:“做这么缺德的事,你小心断子绝孙!” 罗贵冷笑一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爹欠老子的钱,你还敢骂老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封了你们的店!” “那我就跟你拼了!”陶子阳气性一上来,捋起袖子,操起那切药的刀,豁出去了要跟罗贵同归于尽。 恶人怕狠人,狠人怕不要命的。 第208章 吃了呗 陶子阳现在命都不要了,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 罗贵吓得连退数步,他再恶再狠也不想没了小命,颤抖着说:“你要是伤了人是要坐牢的!” “老子死都不怕,还怕坐牢吗?”陶子阳血性上来,眼睛都红了,举着利刀砍向罗贵。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罗贵连连后退,说:“欠债的期限还有一个月,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凑钱,我、我一个月后再来……” 罗贵跑出杏林堂,见陶子阳再也追上来,才敢冲着杏林堂喊:“陶子阳,一个月后,你爹若还不上钱,咱们衙门见,衙门可不怕你拿刀拿棍的。” 陶家的全部身家都搭进去了,下个月进药材的钱都没有着落呢,哪还有钱来还债? 陶子阳恼火得挥着刀就追出去要砍死罗贵那小人。 马六子与田九真怕弄出人命来,一起上去抱住陶子阳,不让他做傻事。“少东家,你可不能做傻事啊,咱们再想想法子,总会有办法的。” “就是。”夏静月靠在门边,朝陶子阳说道:“不就才十万斤的土茯苓嘛,瞧把你急的,至于要杀人吗?” 陶子阳听了夏静月的话更心塞,扔了手中的刀,回到药堂,有气没力地瘫在椅子上说。“还才十万斤?你说得倒轻巧,这可是十万斤呢!十万斤的土茯苓,你说我们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吃了呗!” “吃……”陶子阳被夏静月这轻描淡写的话给噎着了,“你以为是十万斤粮食吗?打打特价就能卖出去吗?” 夏静月见陶子阳真恼了,就不再逗他了,走过去,笑道:“你信不信,只要使法得当,十万斤土茯苓比十万斤粮食好卖多了。” “你又来寻我开心了。”陶子阳承认这个玩笑很好笑,但他就是笑不出来。 夏静月倒了一杯茶递给陶子阳,让他歇歇气,说:“土茯苓可以健脾胃,强筋骨,去风湿,消毒疮,解毒除湿。现在这个节气,春天刚去,夏天初到,湿气重,体内湿热逐渐生成,脾胃失养,还容易长痱子痘痘,很多药方都会添了土茯苓进去。少东家,何不拿它去做吃食来卖?” “吃食?”陶子阳一愣:“怎么做吃食?从来就没人拿它做吃食的,而且土茯苓也不好吃。” “咱们做出来以后,以后自然会有人拿来做了,至于好吃不好吃的,得看是谁来做,该怎么做了。” 陶子阳见夏静月信心十足,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而且据他之前对夏静月的观察了解,这小姑娘有几分邪门。明明年纪不大,但懂得的东西,连许多老大夫都不晓得。难道,她真有法子? 陶子阳将信将疑:“做成吃食后,能卖出去?” “保准让你大赚一笔。”夏静月拿起桌上的纸墨,埋头写了起来。 陶子阳苦笑道:“赚钱我们就不敢想了,只求回本,把那欠下的债还了就阿弥陀佛。” 夏静月写完后,递给陶子阳,“就做龟苓膏吧。” 龟苓膏是夏天清火祛湿养生的最佳甜品,现代许多甜品店都有销售,只不过甜品店的龟苓膏大都是用粉泡出来的,不够正宗,效果也差很多。 龟苓膏除了孕妇和月事中的女人不能吃外,基本上老少皆宜。 (注:龟苓膏是清热排毒的,偏寒凉,所以女人月事时不宜食用。龟苓膏中的龟板有兴奋子宫的作用,孕妇不宜。吃完龟苓膏后也不能饮茶)。 龟苓膏的主要材料是土茯苓和龟板,龟板不用愁,忘川湖和它旁边的彼岸森林都盛产龟,龟板多得半卖半送都没人要。 其他的材料也不用愁,杏林堂是药店,有不少存货,等用完了存货再拿赚到钱去买,足够使用了。 陶子阳看了一遍配方和做法,都是极普通的药材,做法并不难,只是……“做出来真的有人买吗?这可是十万斤的土茯苓呢,做出来的龟苓膏更是远远不止这个数,谁能吃得了这么多?而且我们还要在一个月内赚回钱还债的那几千两。” “那就是营销的事情了。” “营销?”陶子阳听不懂这个新鲜词语。 “总之,你们只负责做吃食,营销的事情都交给我。” 陶子阳被逼到绝路,已无路可走,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相信夏静月的话。更重要的是他爹因这批土茯苓病了好几天,这心病一直梗在他爹的心口,如果不给一点希望的话,陶子阳真怕他爹会出事。 因此不管夏静月的法子有用没用,陶子阳也拿去见陶掌柜,并各种往好处夸,先把他爹的心病治好再说。 睿王府中,费引亲自监督着内侍把王府内外打扫清洁得一尘不染,尤其是王爷居住的主殿,更要把一切东西都翻新一遍。 天气转暖了,睿王终于可以不用待在温暖的华羽山庄养病了。 当然了,这是对外头的说法,其中睿王回京的真实原因费引也很困惑。按理说,王爷最好一直打着养病的借口住在庄上,可以引开众多王爷的注意力。 王爷突然间说要回王府居住,费引怎么也想不明白王爷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以现在京城的形势,费引并不是太担心王爷回京会引起其他王爷的关注,在去年的万寿节上,王爷的虎符一上交,不仅皇帝对王爷放下了戒心,其他皇子也彻底地放松了对王爷的防备。 更重要的是,万寿节上明王大出风头,其声望远远地盖过了太子,使得太子一系与明王一系彻底撕起来了。 太子与明王的明争暗斗,提前拉开了夺嫡的序幕。 且不提京中如何暗波汹涌,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睿王韩潇回到了睿王府。 费引迎接王爷入府后,看到王总管一瘸一瘸的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看样子明显被打了板子。 费引与王总管一内一外,共事多年,彼此非常熟悉,说起话来也百无禁忌,便上前取笑问:“王总管,你摔着了?” 第209章 你是个人才 王总管白了费引一眼,捂着还在作疼的后臀慢慢往内院走。 费引正闲着无事,又跑去逗王总管:“王总管,您这是摔着了吗?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走个路都能摔伤了。” 王总管停住脚步,神色不佳地说道:“费长史,王爷刚回府,一应东西都不齐全,你有空就赶紧去盯着那帮内侍,别让王爷少了什么用的都没人知道。” “王总管,你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怪呢?”费引掏了掏耳朵,“我管的是王府外面的事,你管的是王府里面的事,王爷缺了啥,这不是你的份内事吗?” 王总管眼睛一红,差点没哭了起来,“王爷不要咱家近身了。” “这是为何?”费引瞄了瞄王总管正难受的臀部,有点幸灾乐祸地笑:“王爷虽然看上去冷酷了些,但有容人之量,又素来对身边的人不错,错处不大的都能忍耐一二。王总管,你到底做了多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逼得王爷打你板子?” 王总管心碎地伸出两根手指头,说:“这是第二次挨板子了。最可怜的是咱家两次挨了板子,都不知道王爷为何生咱家的气。” 费引这就稀奇了,这位王总管跟在王爷身边都二十年了,地位非同一般,王爷也素来尊重这位王总管。可如今,不仅挨了板子,还挨了两次。而且看王总管这意思,连近身侍候都不准了。 费引顿时觉得这事非同小可,立即问道:“你到底做什么事情惹怒王爷了?” 王总管沮丧地问:“你指的是哪一次?” “第一次你是如何挨打的?” 说起第一次挨板子的事,王总管觉得他冤得都要六月飘雪了,“咱家也想不明白那一次是怎么激怒了王爷,咱家好端端地就被暗部的人拉去打板子了。” 费引让王总管把那天的事情详细说来。 王总管这些日子想了许久,终究没有想明白缘由,正心中惶恐着。这位费长史是王爷身边最聪明的幕僚,兴许能帮他找到原因。 王爷可是放话了,如果他一直想不明白缘由的话就要让他告老,他还想再侍候王爷二十年呢,怎么肯告老? 所以,王总管把那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那一次王爷发高烧,费引得知消息时王爷的病已经稳定了,当时太子与明王关系极其紧张,他需要紧盯着两边的动静,知道王爷烧退了后就没有详细去了解具体情况。 他认真地听着王总管说起那天的事,无非就是王爷病急,他去请夏静月过来,然后王爷一醒来就叫人去打他板子。 “你说,你去之前,王爷交代过你要态度恭敬一点请夏姑娘过去治病的?”费引重点提问。 王总管点头:“是啊。” “那你有没有恭敬一点?” “那时候王爷病得太厉害,咱家哪还顾得上什么恭不恭敬的。” 费引沉思一会儿,问:“你们在路上没有什么争执吧?” 王总管没好气地说:“哪还顾得上什么争执不争执的,我们差点在路上摔死了。” 费引连忙问其中的原因,得知了因赶路差点翻车,夏静月受伤的事,他看王总管的眼神带着怜悯:“王爷让你好好地请人家过来,你却差点让人家在半路上摔死了?” “咱家还不是着急王爷的病嘛,你不知道当时王爷烧得有多严重,那庸医还开错了药,咱家当时又气又急的……” “好了好了。”费引打断王总管絮絮叨叨的解释,说:“你说说第二次挨板子的事吧。” 第二次的事情王总管更是摸不着脑袋了,“王爷让咱家找点书,咱家就去找了。可就算找错了,王爷也至于打人吧。” “你找的什么书?” 王总管把事情说了一遍。 费引听完后,一脸崇拜地看着王总管:这简直就是一个极品的人才哪!让找才子佳人的书,竟然找春宫图去了。 费引目光往王总管下面瞄了瞄,表示怀疑地问:“王总管,你下面这玩意到底去没去干净的?” 王总管双手捂着下面,怒瞪着费引说:“咱家当然去干净了,这话你可不许乱说!” 费引这就奇怪了,“若是去干净了,怎么你脑子里想的事情比我们还污浊?” “咱家怎么就污浊了?王爷是正常男人,那些书不都是正常男人看的吗?”王总管非常不服气。只有王爷这般洁身自好才没看过,那几位王爷不知多早就开窍看那些书了。 “男人看这些书自然正常,可要是被女人看了去,尤其是未出阁的姑娘看到,就要闹大了。”费引一副了然的神情说:“那些书被夏姑娘看到了吧?” 王总管事后曾打听过,听守书房的内侍说夏静月的确进去过。 “王总管啊王总管,枉你一世聪明。”费引摇了摇头,看往王总管的眼神更加的怜悯了。 王总管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揖:“一切还烦请费长史指点。” “我上次不是提醒过你吗?” “哪一次?”王总管问道。 “当时你到华羽山庄之前,我不是提醒过你吗?告诉你王爷已经不拒绝女人近身了。” “没错,咱家都记着呢,还给王爷安排了十几个女人,那些女人一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尤物……” 费引给了王总管一个极为鄙视的眼神:“王总管,你当王爷没见过女人吗?你以为王爷是谁?王爷若是会看中那些长得漂亮或者尤物的女人,还会到现在还是……童子鸡吗?” 后面童子鸡三个字,费引说得极小声,还四周瞄了瞄,免得传入王爷殿下的耳朵。 “你的意思是……”王总管好像明白了一些,但又不敢确认。 费引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你就没发现,王爷殿下只让夏静月一个人近身吗?” 王总管仔细回想,好像的确如此,除了夏静月,连初雪初晴两个丫鬟王爷都不让近身的。 王总管一拍大腿,惊叫道:“哎呀!” “什么哎呀哎呀的,你侍候了王爷这么久了,不会一点都没发现吗?” 第210章 不死不休 “不是没发现,只是……只是咱家压根没把夏静月当成女人看待!” 费引被王总管这话雷得不轻,“人家娇滴滴的姑娘,你不会把人家当成男人吧?” “也不是。”王总管解释说:“只是把她当大夫了,没有多想。咱家哪里会想到王爷和大夫……” “不管人家是大夫还是什么,别忘了人家是个女的!” “这个、这个咱家得仔细想想。”王总管有些懜懜的,难道王爷一直喜欢夏静月?王爷不是把夏静月当成大夫来看待的吗? 可是上一次…… 王总管拉了费引到一边,说道:“上一次咱家跟夏静月说了,让她进王府的,可她不愿意,所以后来咱家才没往那方面想的。” “你让她进王府做什么?”费引察觉到了不妙。 “做侍妾啊!” 费引服了王总管了:“你敢让王爷喜欢的女人去做侍妾?王总管,你命大啊,竟然没被王爷给打死。” 王总管呵呵干笑道:“这事,王爷还不知道嘛。” “幸亏王爷不知道,否则你就不是打几板子的事了。”费引被王总管给气糊涂了,“我说你,平时看着挺聪明能干的,怎么关键时刻变成瞎子了?” 王总管郁闷地说:“咱家是个太监,没有那玩意,哪懂得男女之情。” 让他一个不正常的男人猜正常男人的心,难度颇大。 王总管又烦恼说道:“夏静月不愿做侍妾,难道她想做王妃?可她的身份不够,咱们又不能告诉所有人她有治好了王爷病的功劳。” “身份够不够,王爷怎么娶,这就不是你一个太监总管该管的事,那王爷和我们这些幕僚该做的事。王爷要怎么做,自然有我们这帮幕僚出谋献计,你说你一个太监管好王爷的起居饮食就行了,操心这些大事做什么?” “咱家不是从小就管王爷的事,里里外外的管习惯了嘛。” 费引冷冷地说道“要不是你坏事,估计小王爷都有了。” “小王爷?”小王爷三个字击中了王总管的要害死穴。 之前费引说的那些,王总管只是懊悔,还没有其他特别的感受。 但小王爷……王爷的子嗣,那可是王总管惦记得几欲疯魔的大事。 一想到他耽搁了将来的小王爷,王总管悔得捶胸顿足,只差没有拿头去撞墙了。“咱家的小王爷哪!小王爷!都是奴婢害得您迟到了,奴婢该死哪……” 费引止住了王总管的鬼哭神嚎,“别嚎了,若是让别人听见,传了出去,夏姑娘被人盯上的话就坏事了。依本官看,王爷说不定这辈子只能接受夏姑娘一个人近身了,你要想有小王爷小郡主的,以后做事机灵一点。” “咱家这就去向夏姑娘道歉,她若不原谅,咱家就一直跪到她原谅为止……” “别!”费引警告他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咱们王爷是个有主意的人,想做什么,该怎么做,自有章程。我猜测王爷这次搬回王府居住,必是有主意了。” 他的这位王爷,费引再了解不过,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没被他看中的东西还好。一旦看中,尤其是放在心坎上的,绝对是不死不休。 杏林堂是药堂,虽说在京城评不上一流二流的,但也是几代相传了。 祖上几代的积累,使得杏林堂内制药的工具非常齐全,应有尽有。更有优势的是人员经验丰富,基本夏静月一说,他们就明白该怎么做了,连教都不用教。 药堂中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药坛、药缸,药坛是有二十斤水的容量,平时用来熬制药膏等物的。 至于大药缸,足足跟水缸那般大,可以放两三担水进去,这是备用来灾年或者有大传染病时拿去布药的。一般药堂都会有这种药缸,官府的施药令一下,他们就得搬这种药缸出来。没有这么大的缸,还真熬不了那么多的药。 众人寻了不曾用过的新药坛出来,顺道把一个新药缸也搬出来清洗干净。 因第一锅是大家试吃的,不用熬太多,所以只用了药坛来熬。 先将龟板敲碎,再与土茯苓、生地等药材放入药坛中熬煮。 熬了一个多时辰后,再放入仙人草继续熬。 等龟板中的胶熬出来后,土茯苓与其他的药材也熬出了精华,就可以捞出药渣,将药汁倒入准备好的盆子中,只等它放凉了就成了黑糊糊的膏体。 药汁熬好后,除了夏静月在一旁淡定的地写写画画,其他杏林堂的人都紧张地等着药汁变凉,眼巴巴地看着它们慢慢地变成膏体。 最紧张的莫过于陶掌柜父子了,对他们来说,这是关系到杏林堂的命运,以及他们陶家几代人的产业。 陶掌柜焦急地等了一会儿,就坐不住地过去伸手摸盆沿,一摸还热着,只好再回去坐着等待。等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跑去摸,一摸还热着…… 往常那个乐呵呵又沉稳的陶掌柜早就不见了,眼里心里只有那一盆黑糊糊的东西。 陶掌柜如此来来去去的,晃得夏静月眼花,她从笔中抬起头来,四周看了看,见所有人围着那个盆子看,连陈老都搬着小板凳坐在一边看热闹。 “糖呢?没人去熬吗?” 夏静月这一问,他们才记起忘了熬糖水。 陶子阳站了起来,说:“我去!” 夏静月提醒道:“记得熬浓点,要浓糖水。还有,你们能找到奶牛吗?有的话买半桶牛奶过来,将它加糖在锅中慢熬,熬炼成炼奶,浇到龟苓膏上味道更好。” 至于蜜糖就算了,成本太高,暂时不考虑。 马六子也站了起来,说道:“我知道哪儿有人养奶牛,这就去买几桶过来。” 夏静月叫住他,“买这么多牛奶做什么,你想等着变质吗?有就行了,吃完龟苓膏再去跟他们联系预约一下,等我们卖龟苓膏的那天再问他们要。” 现在的人们还不习惯喝牛奶,都是取来做糕点,或者大户人家给主子做吃食用的,所以牛奶价格并不贵。至于那些大贵族们,自家就养有奶牛用。 第211章 广而告之 蓝玉青见夏静月又低下头写写画画的,疑惑地过去看夏静月在写什么画什么。 原来是在写龟苓膏的功效,每一字每一字都写得极其工整漂亮,蓝玉青惊艳极了夏静月的这一手好字,说:“师傅,只是写个功效而已,交给徒弟就行了,您需要写得这么漂亮吗?我瞧着这字比我家里墙上挂着的书法还好看!” 夏静月另有深意地说道:“我卖的就是这一手字。” 人们对于没有吃过的东西,不曾认识的东西,都会下意识地心怀警惕与排斥的。那么,怎么样才能把一样人们不曾见过的东西热卖出去呢? 这就要制造一个轰动全城的大噱头了。 她这一手字此时不用更待何时?等到夏哲翰练好了后让他出风头吗? “师傅想用这字来吸引客人?”蓝玉青问道。 “孺子可教也。” “可是,平民中大都数人不识字,就算有识字的也鉴赏不出师傅书法中的奥妙之处。” “笨!谁说我要卖给普通平民百姓了?” 蓝玉青这就糊涂了,摸着脑门,困惑问道:“不卖给普通百姓我们能卖给谁?京城之中百姓最多,不卖给他们的话,我们怎么能将这么多土茯苓用出去?” 夏静月干脆放下笔,提点这个便宜徒弟的笨脑子:“一碗龟苓膏的药材成本就需要五十文钱,不说什么人工费柴火钱之类的了,就算我们只卖药材的成本价,有几个平民百姓舍得花五十文钱去买一碗没吃过的东西?别忘了,馒头才两文一个,这一碗龟苓膏都可以买二十五个馒头了。” 许多平民还是贫民,连饭都吃不饱,哪有这个闲钱买小小的一碗龟苓膏?有这钱去买米不是更好? “不卖给平民难道要卖给有钱人?可有钱的大户人家他们会吃吗?”蓝玉青家是太医世家,正是深宅大户人家之一,所以他再清楚不过其中的道道。这些大户人家的主子是不会随便吃外面的吃食,他们家里本就养了不少厨子,想吃什么叫厨房做就是,何至于去外面买?至于厨子不会做的,要买吃的也只会去知名的大酒楼。 “所以,这就要靠广告了。” “广告?” “对呀,广告,广而告之。” 要说以前,夏静月可能摸不清京城中人的习性,但自打认识了遥安世子那二货之后,夏静月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马六子,田九。”夏静月喊了两人过来,说道:“尝完了龟苓膏后,你们顺便出去打听一下京城中最近的才子们、举子们的聚会地点。规模如何,大约有多少人数,举办人的身份地位等等。主要去问问君子社的动向,不管他们在哪聚会,都要来回我。” 夏静月记得过年前舅舅给她的书信中提到,今年两位表哥要参加秋试。现在已经是四月底了,秋试在八月份举行,也就是说还有四个月的时间。 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在秋试之前许多举人会走出家门,与其他举人一道讨论秋闱的试题。一般这种讨论会的人数不会少,尤其是京城这么多的人口,去参加秋试的人绝对不少。 还有喜欢找存在感的君子社,一定会在三年一度的秋闱大事上大做文章,打响他们君子社的知名度。 所以要想知道哪个秋试讨论会最有影响力,看君子社的动向就知道了。 马六子与田九应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也不用急于这一刻。”夏静月问陶掌柜,“掌柜的,你身上还有余钱吗?” “大钱没小,但小钱,一两百银子还是能凑出来的。”陶掌柜往柜台上的银箱走去,打开银箱,问夏静月要多少钱。 夏静月说:“给马六子与田九一些碎银,他们去打探消息多少需要费点银子。” 陶掌柜给了两人每人五两散银和几百个铜钱,让他们不必省钱,银子花完了再回来拿,只要把夏静月交代的事办好就行了。 众人闲话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盆上的药汁也慢慢凝固成膏,成为正宗的龟苓膏。 陶掌柜摸了盆边,终于凉了,又端起盆子晃了晃,黑黑的一盆膏体极为结实。他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地朝夏静月喊道:“夏姑娘,快来!成膏了!成了!” 夏静月放下笔走了过去,拿起旁边一把洗干净的长刀过来,先用刀面在龟苓膏上按了一按。见之不散后,用刀在膏中纵横划了几刀。 “拿勺子和碗过来。” “来了!”陶子阳不仅从厨房端了碗和勺子过来,还把放凉的糖水一道带了出来。 众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夏静月的一举一动,屏住呼吸,盯着夏静月把一块块黑色的膏体分在几个小碗中。 陈老首先按捺不住,端起碗,拿勺子弄了一口尝下。 立即皱起眉头吐了出来:“苦!这么苦的东西谁爱吃!” 夏静月不禁一笑,没想到这老头子这么馋,“干吃它当然苦了,得放糖调味。所以这就是我为何要让你们把糖得浓一点,甜一点。等明儿弄了牛奶过来,炼成炼奶配上这龟苓膏味道绝对不一样。” 陶子阳连忙勺了一半勺的糖水放在陈老的碗上,“师傅,徒儿给你加糖。” 龟苓膏加了糖之后,味道果然好多了,陈老尝了一口,这甜中透着微苦的感觉,极为清爽。更难得的是,吃着虽苦,但吃完后,那股苦味就变化为微甘在舌间萦绕着。 其他人见素来挑嘴的陈老都吃了,纷纷端起碗,加上了糖尝起来。 夏静月接过初雪递来的龟苓膏,吃了一口,纯野生药材做的,比种植药材做的好吃太多了。嫩嫩滑滑的,入口即化,清爽无比,令人开胃极了。尤其在夏天炎热的时候来一碗,就太享受了。 “好吃!”蓝玉青一口气就把一碗的龟苓膏吃完了,“没想到土茯苓跟龟板一起搭配后,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来,以前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第212章 雅俗共赏 陶掌柜尝了几口,点评道:“甜中透着清苦,反倒使得风味独特,两相搭配,甜而不腻,能让人食欲大增,若是六月炎夏中将其冰镇一下再吃就更妙了。” 陈老吃完一碗后,意犹未尽地问夏静月:“你说加了牛奶味道更好?” 夏静月点头说:“是炼奶,它跟龟苓膏配起来就是绝配。” 陶子阳非常上道,马上说:“我这就去买半桶牛奶回来。” “算你小子识相。”陈老满意地放下碗说道。 夏静月尝过龟苓膏后,又回去写写画画。 龟苓膏能解毒、解暑、解疮,滋阴补肾,养颜提神。 其中的主要材料龟板,能滋肾潜阳,益肾健骨,养血补心。 陶掌柜凑过来看夏静月在写什么,见夏静月把功效写得极为详细,并写了数十张。问:“夏姑娘写这些功效出来有何用意?还有,为什么还要编故事?” 夏静月回答道:“这叫雅俗共赏。” 陶掌柜一愣:“何为雅?何为俗?” “一物只要有补肾壮阳的功效,男人都会喜欢;一物只要有养颜美容的功效,女人也都会喜欢。龟苓膏的功效这以上两种都有,只要把这功效宣传出去,不愁销路,这就是俗。” “雅就是一种格调,一种高雅。当吃一种食物变成一种优雅与内涵时,那么它就能经久不衰,受人追棒。” 所以给龟苓膏编一个故事,一个传说,就相当于给了它安排了一个贵族的出身。那些自命风雅的人就会觉得吃了它脸上有光,吃了它就代表着身份,吃了它后自我感觉就超然于人了。 陶掌柜这会儿彻底地服了夏静月,这小姑娘年轻小小的,怎么就有这么多古灵精怪的主意呢?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还有,陶掌柜先给我准备好几斤芝麻,到时我有用。” 四月二十五的这一天,经过太阳晒了几天后,人们也初初感受到了夏天的那份炎热。 以君子社牵头,在楚河边举行了一次为期三天的望楚论文赛,邀请众多京城举人前来谈书论文。 君子社模仿秋试出题,众多举子来答题,然后决出前三名。 这是一次极好的模拟试,凡是受到邀请的举人都来了,没有收到邀请帖子的,也有不少人过来凑热闹。 第一天是初试日,前来答题的举子足有百人。他们坐在水杉树林下,面前是书案纸墨,眼前是楚河风光,另有一番别致雅意。 夏静月坐在远处的一处山坡上,望着下面众举子答题,与初晴说道:“跟子阳他们说好了吗?待我们这边给信号,他们就炒芝麻。” 初晴示了示手中的红旗,“都说好了,我们这边一看他们收卷,就挥旗让他们开始。” 要说做什么吃食最香?最引诱人却又不觉得俗气? 自然是炒芝麻了! 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香喷喷的味道,勾人食欲。 当然了,要不是考虑到这些才子举人的心理感受,夏静月还想让人摆一个烧烤摊呢,那绝对是香飘数里。 赛场中,举人们写好了卷子,纷纷交了上去。 今天来主持论文赛的,是楚国公世子薛明烨。收完卷子后,薛明烨走上讲台,正要发表讲话,鼻间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芝麻香气。 场中举人们一大早就过来了,这时候早就饥肠辘辘,猛然闻到香气,一个个肚子叫得更响了。 旁边在协助的君子社成员见此,打了个眼色,让下人过去查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不一会儿,下人急急走来,与君子社的人低语几句,并送上几张纸。 君子社的人看完,等薛明烨讲完话下台后,告诉于他。薛明烨看了那几张纸后,走了出去。 杏林堂摆的摊档在论文赛的上风口,摊口摆得极大,上面不仅挂着许多字画,还有一幅超长超大的八仙献膏图。 那字写得雄强伟壮,收放自如,那画画得色彩鲜艳,栩栩如生,令人一眼看去就移不开目光。 这个摊位摆得极其风雅,若不是他们说,经过的人只道是哪位大儒在卖字画。 陶子阳见君子社的人来了,不慌不忙地迎了上去,长长一揖:“在下杏林堂陶子阳,见过诸位龙章凤姿的公子。” 薛明烨抬头望着那众多胸中藏丘壑、笔底气韵生的书画,暗生惊叹。 从刚刚的那几张纸中,他就认出了那正是今年京城文人最为向往的颜体书法。这一书法,常人得一便已属罕有,没想到这里竟然摆了这么多,还摆得这么随便。 “这书画,是夏姑娘所作吧。”薛明烨与左清羽交好,自然知道此字体最先传出来的人是夏静月,也就是左清羽的弟子。 陶子阳含笑点头说:“的确是,夏姑娘不仅擅于书画,还擅于美食。她在我们杏林堂制出了这龟苓膏,口感绝妙,回味无穷。秋闱将至,众举子埋头苦读,多为辛苦,此物最是解暑除烦,提神清心,最适合举人心闷时所服用。听闻君子社在此举行了望楚论文赛,夏姑娘便让我们来免费赠送于诸位举人才子品尝,祝愿今年众举子文思泉涌,金榜题名。” “免费送与我们品尝?”薛明烨与友人面面相觑,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事? “对!往后两天的论文赛,我们杏林堂都会免费赞助各位才子龟苓膏,只要持有君子社邀请函的都可以免费领一碗。”陶子是笑眯眯地说完,又送上一份功效说明,“不过,东西虽好,也不是人人都能吃的,有以下情况的,我们不建议食用。” 说明书上,除了写明龟苓膏的功效,还有禁忌事项,罗列详细。 且不提纸上内容,就凭这字,这一张纸就很有收藏价值。外面流传出来的颜体例字非常少,有些人想学都找不到字样,这一张纸上的字数甚多,可以收藏又可以用来临摹字体。 薛明烨小心地将说明书收好了。 一旁的马六子与田九早就伶俐地去打了龟苓膏过来,淋上一勺炼奶,送给薛明烨等人品尝。 第213章 一日成名 碗中黑糊糊的龟苓膏被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淋了淡黄色的甜炼奶,看上去清爽极了。 薛明烨身份尊贵,还没有在外面小摊吃过吃食呢,小厮见此连忙说让他试吃。 薛明烨却拒绝了,亲自尝了一口,苦中带甜,入口即化,爽口极了,是他从不曾吃过的东西。既新颖又美味,一下子就吃完了一碗。 吃完后,口中还回味着属于药材的甘味,浑身清爽。“好东西!这东西叫什么来着?” 陶子阳见薛明烨爱吃,吊起的心总算归位了,笑容也轻松了几分。“此物名为龟苓膏。” “这名字倒也雅,行,我现在过去跟他们说一声,凡是有帖子的可以来领一碗品尝。” 薛明烨尝过此物,的确与众不同,不说看在左清羽与夏静月的脸面上,仅这非同一般的吃食,就足以推荐给他人。 陶子阳大喜,又作了一长揖,郑重说道:“多谢世子关照。” “不必客气。”薛明烨让下人去传他的话,他舍不得走,因为这摊上挂着的字画,幅幅都是精品,令人心中生爱。 摊上所写的一幅幅字,都是龟苓膏的功效,内容虽然说不上雅,但那字实则一绝。 更别提那一幅八仙献膏图了,足有五米长,一米高,八位仙人形态不一。或喜或笑或怒或嗔,衣着不一,身材高矮亦不一,无一相同。 除了八位仙人外,画中仙宫如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有仙鹤,有古松,还有牡丹盛放。 唯一有一处相同的是,八位仙人手中都捧着一份切得四四方方小块的龟苓膏。只是那盛放的器具不同,有的是银盘盛放着的,有的是金碗盛放的,有的是玉碟盛放的…… 薛明烨与君子社的公子们被这副画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夏静月的字流传得比较多,皆因那天有十几位小姐作诗,夏静月抄了十几份,可以分到的人不少。那些人再临摹传出去,就更多了。但她画的遥安奔凡图却只有一幅,据说后来传着传着,不知被谁夺了去,以至后来的人想见都无缘得见,被列为一大憾事。 没想到眼前就有这么大一幅八仙献膏图,让他们尽管看个够,他们如何不欣喜? 下人传了薛明烨的话后,立即有交完卷子好奇过来的举人来尝这龟苓膏。 风雅的字画,美味的龟苓膏,很快就吸引许多人前来,将摆摊团团围住。 才子们围着或是学字,或是观画,或是尝膏,热闹非凡。 人一多,薛明烨等人看图就不方便了,不禁暗恼,生恐这好画被人给弄坏弄破了,更担心以后再也欣赏不到此等好画。 陶子阳机灵着,捧着一本画册送到薛时烨面前:“这是夏姑娘亲自写和画的成语故事,小人送一份给世子品鉴,望世子笑纳。” “成语故事?”薛明烨伸手接过。 陶子阳回道:“是的,这是与龟苓膏有关的成语故事。” 还有这稀罕物?薛明烨稀奇了,翻开一看,画册不厚,只有几页,但上面的画画得异常精美,字也多。 这是一则名为孔融让膏的故事。 故事大概是:传闻有一姓孔的大家族,族中子弟无数。有一个叫孔融的四岁孩子,有一天他得到了一碗龟苓膏,他却舍不得吃,而是让给了他的兄弟,长辈知道后都夸他有谦让的高尚品德…… 薛明烨看完之后,又问陶子阳:“还有此类画册吗?” 故事有趣,最为重要的是里面有许多的字。 没错,就是字。 这么一本画册足可当成字帖来临,又因是夏静月亲笔写和画的,还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 陶子阳呵呵笑道:“明天我们会挂上另几则故事,有囫囵吞膏,望膏止渴等故事,可供各位才子观看欣赏。至于这么小的画册,数量有限,夏姑娘说了,就等到论文赛的第三天做为奖品,送给进阶到第三天的参赛举子。” 望楚论文赛是淘汰制,第一天有近百人参加,经过文章淘汰后,只有一半人能参加明天的论文赛;第二天再淘汰一半,到第三天,就仅留下二十名举子了。 为了准备这二十多本画册,险些没把夏静月给累坏。 陶子阳又对一脸惋惜的薛明灿说道:“这一副八仙献膏图是夏姑娘费了三天三夜的时间画好的,我们会小心地将它保存好,待三天论文赛结束后,将它送给君子社的各位君子。到时,请诸位君子点评批评。” 薛明烨闻言大喜,这一幅八仙献膏图如果归于君子社的话,他们君子社又多了一幅镇社之宝。“批评不敢当,我们还要向夏姑娘请教才是。夏姑娘今天没来吗?” 薛明烨四处望了望。 陶子阳回道:“夏姑娘是闺阁小姐,此地都是男儿郎,男女授受不亲,不便抛头露脸,还望世子见谅。” “倒是我唐突了。”薛明烨参加过夏静月及笄礼,自然知道女子及笄后诸多不便,这种场合的确不宜来抛头露脸。他又问道:“你们跟夏静月姑娘很熟吗?她帮你们制出龟苓膏,又费心思写出这么多的故事与字画来……” 陶子阳略提了一二,“夏姑娘曾从乡下老家学了一身医术,如今正在我们杏林堂实习。” 这边陶子阳在招待君子社的公子,那边蓝玉青与马六子等人在分膏,凡有帖子的可能免费领一碗,没有帖子的?那就不好意思了,没有。 什么,你想吃? 没问题,等三天后才可到杏林堂来买。 那些买不到不服气的也没有办法,不敢闹,皆因凡是有才气有后台的基本上都有帖子。没有帖子的那些人若是敢在这些人面前闹,估计名声和仕途都完了。 不过杏林堂是做生意的,自然不会做得罪人的事,不能送龟苓膏,那就每人送几块刚刚做好的香喷喷芝麻饼。 杏林堂龟苓膏,很快就跟望楚论文赛一样传扬了出去。 得知楚河边不仅有举人们的论文赛,还有风靡一时的颜体字体可观看,这件事情不消半天就传遍了京城,许多人决定第二天要去看个究竟。 此消息很快传到了睿王韩潇耳中。 第214章 你不了解她 韩潇看着手中的纸条,沉思着。 以他对夏静月的了解,她绝不是那么无聊的人,甚至算得上是个很懒的姑娘,能不出风头绝不出风头,有时间不如看书睡觉弄美食。就算她喜欢的赚钱,也只是高调做事低调做人,不会拿自己的声望来作文章。 若不是事出有因,她绝不会搞这么大的噱头,出这么大的风头。 他问费引:“杏林堂那边出什么事了?” 费引敢把这个消息传过来,底下自然早把一切都调查得一清二楚。“这是杏林堂与仙草堂之间的恩怨。去年仙草堂收买顾杏林堂的订货伙计,暗中将订货的数量改了,又蒙骗了杏林堂的掌柜签字画押,使得杏林堂今年倾家荡产地买了十万斤的土茯苓。夏姑娘为了替杏林堂卖出这十万斤的土茯苓,就做出了这龟苓膏。” 韩潇想到夏静月那淘气的样子,神色微霁,“也只有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才能弄出这名堂来,还编出几个新成语?真是……让人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韩潇摇头,啼笑皆非。 费引见韩潇难得地心情大好,小小地奉承了一句:“可见夏姑娘为人仗义,为朋友解难不惜两肋插刀,好个豪情万丈的女子。” 韩潇又摇头,轻笑道:“你这般说,可见并不真正了解她。” 费引一愣,问道:“这是何意?” 韩潇将手中的纸条在烛火中烧成灰烬,徐徐说道:“若说她帮杏林堂解困,以她的性格会做得出来。可仅十万斤的土茯苓,并不需要如此卖力地广而告之,更不需要这一套接一套的套路。她如今弄的这个大阵仗,不像在卖十万斤土茯苓,倒像在卖一百万斤似的。” 如果仅仅是卖掉那些土茯苓,在望楚论文赛打响名气就差不多了。十万斤土茯苓听着虽多,但以其新颖以及多功效为卖点,再有君子社名望加持,京城这么多人一分下来,两三个月足以卖完。 杏林堂只欠几千两的债,一个月足够赚回这笔债,因此,只是还债的话根本不需要用如此大的力度做宣传。 而夏静月,又是赞助,又是画画,又是写字的,将龟苓膏弄得满城尽知,犹如在用牛刀来杀鸡。 韩潇见费引脸带疑惑,手指往某处一指,“你可还记得,她种了多少菊花?” 费引恍然大悟,“我怎么就没想到这里,今年秋天那万亩菊花就要采收了,夏姑娘这是在预热呢?” 有了龟苓膏这一新颖食物让京城人耳目一新,再由她推出菊花茶之类的新型食品,京城中百姓就容易接受得多了,而且也会生起期待与尝鲜之心。 万亩菊花可不少,尤其是每年都有这么大的产量。 费引心中大大地为夏静月写了一个服字,“夏姑娘做事不像是个闺阁中的小姐,倒像是见过大世面似的,不仅目光看得远,考虑事情还非常全面和周到,难得!难得!” 若说以前费引愿意去筹划让夏静月嫁入睿王府的事,是看在韩潇不喜欢其他女人的份上,他身为下属不得不而为之的话,经过此事,他的想法就有所不同了,他在夏静月身上看到了不同于其他闺阁小姐的手段和气魄。 一个有谋有略的睿王妃,比那些只会争风吃醋的睿王妃强多了,尤其是在这个夺嫡的重要时刻,贤内助绝对是一个优势极大的助力。 因此他现在筹划此事,就不是不得不去做,而且心甘情愿地去做。 费引主动地问道:“殿下,要下官暗中使人助夏姑娘一臂之力,将这风头推到更高吗?” 韩潇抬手止住了,说:“既然她已经有了法子,就不用再去画蛇添足了。不过,你可以让望北楼的掌柜去跟杏林堂接洽一下,与杏林堂保持些生意来往。” 有了这一来往之后,等秋天的菊花茶出来后,如果不好卖的话,他就可以让望北楼名正言顺地吃下来,那丫头就不会头疼销路的问题。 虽说万亩菊花的产量不是少数,全部包下来是一大笔钱,但谁让他只看上那个不省心的丫头呢?即使是负担,也是一份甜蜜的负担。 此时王爷大人显然忘了,人家之所以会一口气种上那么多菊花,还不是拜他所赐…… 夏静月做事绝不喜欢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除了在望楚论文赛中打响名气外,她还走起其他路线。 多一条路,就多一份收获嘛。 夏静月除了给夏府送回去一份龟苓膏外,还另备了几分。 一份给安西侯老夫人及夫人送去,写明食用功效,以及禁忌事项,亲自送到安西侯夫人手上。 安西侯夫人的儿子是君子社中的一员,她早从儿子口中得知龟苓膏的事情,见夏静月亲自送了过来,希罕得不得了。 “夏姑娘,这就是传说中的龟苓膏?” 夏静月送来的这一份,是直接将刚熬好的药汁倒在精致的盆中,待它冷却凝固而成的一整块,足有八九斤之多。这是看在豪门贵族人多的情况下专门弄的,要是用卖的那种小碗可不够这一大家分的。 “正是。”夏静月顺便还给安西侯夫人把了一次脉,“夫人最近体内有些肝火,是否有头痛失眠,易怒眼干的症状?” 安西侯夫人连不迭地点头,拉着夏静月急切说:“的确如此,这些几天乍寒又暖,我夜里总是睡不好,心情也烦躁不安。你刚说的这些症状我都有,夏姑娘,我是不是病了?严重吗?可有良药?” 夏静月笑道:“夫人不用着急,症状不重,调理一下就行了,不用特地开药,只是平时别吃太上火的东西就行了。” “那得用什么调理呢?” 夏静月想了一下,说:“说起来这龟苓膏也是可以清热去火的,可以缓解夫人的症状,只不过它的配方是针对大众的,药效会比较弱。这样吧,我回去另给夫人熬一份龟苓膏,加一味去肝火的鸡骨草进去,专门针对夫人的问题。” 第215章 闺中心事 安西侯夫人听了更欢喜,看夏静月的眼神更加柔和了,“如此就多谢夏姑娘了。” “夫人不必客气。”夏静月又问道:“老夫人最近身体怎么样?” 安西侯眉开眼笑道:“好多了,都依你的药吃,还有饮食,我看老夫人的身体比之前好多了。听老夫人说,头疼失眠的症状也减轻了许多。” “如今炎夏要到了,天气热,气温高,更要特别注意。”气温一高,血管舒张,血液循环加速。在夏天,不仅高血压的容易升高,就是低血压的也容易降低。不管高血压还是低血压,都要特别注意。 “夏姑娘,老夫人可以吃这些龟苓膏吗?” “可以的,只不过别吃太多,一小碗就行了,尝尝鲜,记得糖要放少一点,我还是给老夫人诊个平安脉再说吧。” “那就麻烦夏姑娘了。” 夏静月给安西侯府老夫人诊了脉后,又留了几个药膳方子才离开了。 回到杏林堂,夏静月专门拣了一副特地给安西侯夫人的龟苓膏方子,让马六子熬好后,凉了送去安西侯府。 夏静月再取了一份龟苓膏,给孟府的孟圆圆送去。 上次及笄时孟圆圆帮了她那么多帮,她还没有答谢过呢,送一份龟膏过去正好。 至于上次帮忙的君子社公子们,她直接让蓝玉青送好几份到君子社去了。 孟家的侍郎府已是尚书府了。 孟圆圆由侍郎千金成了尚书千金,身份亦水涨船高。 然而夏静月见到孟圆圆时,不仅没有从她身上看到半点喜悦之色,反而多了几分落寞忧郁。 “你怎么了,你爹升官了怎么哭丧着脸?”夏静月问。 孟圆圆幽怨地看了夏静月一眼,“这么久你都不来见我,我如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怎么可能?你以前是侍郎千金时朋友就多,如今成了尚书小姐朋友只会有更多……” “别提这事了,因赵琳韵的事,我现在一个都不想搭理。”孟圆圆垂头丧气地趴在桌上,一点千金小姐的仪态都没了,可见她内心沮丧到什么程度。 夏静月弄了一小碗龟苓膏给孟圆圆,说:“尝尝我新做的吃食。” “这样什么东西?”孟圆圆睁大眼睛看着碗里古怪的东西问。 “连它是什么你都不知道,可见你消息闭塞到什么程度,有多久没有出去交际了。” “这不没心情吗?”孟圆圆取了勺子吃了一口,发现味道不错,就多吃了几口。“正好我肚子有点饿了,再给我弄几碗。” “这东西性凉,不能多吃,给你尝个鲜就行了。”夏静月坐在孟圆圆旁边,瞧着孟圆圆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问:“你到底怎么了?” 孟圆圆闷着头只吃着龟苓膏,不说话。 夏静月递了一条帕子给孟圆圆抹去嘴角的汁水,说:“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二。” 孟圆圆总算抬起头来了,讶异问:“你知道?” “很难猜吗?你父亲升官发财,正是得意的时候,自然不会是家事了。不是家事,那就是你的事了。女儿家最大的心事还用得着猜吗?” 孟圆圆放下勺子,用帕子抹了抹嘴角,叹了一口气,说:“好吧,被你猜中了。” “你家里给你订亲了,你不满意?” “订亲倒不曾,只是我娘属意。” “你不愿意?” 孟圆圆让侍候的丫鬟下去,夏静月见此,让初晴与初雪也退避一下。 待厅中只孟圆圆与夏静月二人,孟圆圆终于忍不住心底的煎熬,与夏静月道来。 “半年前我娘相中一个人,他是广平侯世子罗钰,当时我见过他一面,觉得他长得不错,就默认了。谁知道……”孟圆圆气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赵琳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中了他,她入了秋霁社后,身份涨高了,不知道怎么地跟罗钰认识上了。我听说他们私底下常见面,还互通书信。” 原来是渣男! 夏静月断然说道:“那就别跟他家结亲了,换一家。” “我娘不同意。” “你把事情告诉你娘没?” “怎么没说?可娘说这都是外人乱传的,没有证据,说罗世子不是那样的人。”孟圆圆气鼓鼓地说:“娘还说广平侯看不上赵琳韵的家世,赵琳韵只一个爷爷好一点,是三品官,她父亲却是个五品小官,资质又差,前途渺茫。娘还说,广平侯只相中咱们家,想结两姓之好。” 一个是正三品官员的孙女,另一个是正二品官员的女儿,的确没有可比性。 孟圆圆恼火极了,拉着夏静月说:“你知道吗?以前有风声说我爹会升官,那广平侯夫人就与我家好上了。可这好仅是表面上的好,亲事一概拖着,只字不提。这不,我爹确确实实升官了,那广平侯夫人就急急忙忙地说要我跟罗世子定亲。真是两副嘴脸!这一家的势利鬼,真让我恶心,我才不要嫁过去呢!” 说完,孟圆圆又头痛地捂着头,“可我娘不听我的,说不管哪一家都一样,各家有各家的烦心事。” “那,你喜欢罗世子吗?”夏静月问。 孟圆圆想了想,摇头,“我不喜欢了,自从知道他跟赵琳韵有来往,我就不喜欢了。” 夏静月闻言,便知道孟圆圆以前是极喜欢那位罗世子的,要不然如今也不会如此憔悴难过。 不过,这孟圆圆倒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虽然心中不舍,但该断还是断了。 “你跟你父亲提过这事吗?” “这种事情哪好意思跟父亲说?我跟我娘说都已羞死人了。” “你要是不跟你父亲说清楚,万一你娘真将你配给了罗世子怎么办?” 孟圆圆一脸纠结,揪着手帕,“那我跟我爹说什么好?” “还能说什么,直接说广平侯夫妇势利小人,罗世子勾三搭四。” “只是广平侯夫人而已,广平侯人好像挺好的。” 夏静月扑哧一笑,“小姑娘,你也太单纯了吧,像他们那些累世豪门之家,里面门道可多着呢,向来是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好处占尽。” 第216章 内涵 孟圆圆闻言,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孟圆圆突然关心地问夏静月:“你家里这些日子也不好过吧?” 夏静月不解问:“我家?我家出什么事了?” 孟圆圆被夏静月逗乐了,“你家出什么事了,你自己不知道反倒来问我这个外人?” “我早上用完早膳就出门,晚上回去吃完晚饭就休息,哪知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孟圆圆羡慕道:“你过得真自在,真羡慕你。” 夏静月笑道:“要是你也娘不在,爹不爱的,看你还羡不羡慕。” 孟圆圆想到夏静月的情况,又生起怜悯之心,没娘的孩子真可怜。 她便把事情详细告诉夏静月,让夏静月心里有个底。“我爹升上尚书之位后,空出了一个侍郎的位置,原本前李尚书大人、也就是如今的李相国大人属意你父亲,想让你爹填上侍郎的位置。可此事不巧,郑国公突然横插一手,把一个从下面刚调上来的知府安插进去了,你父亲这官就没升成了。” 夏静月对京中的事情已了解了不少,这位郑国公是当朝国舅萧如海,皇后的兄长。“那位知府投靠了太子吧?” “可不是。”孟圆圆悄悄与夏静月说:“万寿节之后,太子与明王斗得可凶了。我偶尔听到父亲与属下谈话时说到,太子与明王最近到处拉拢人,京中官职凡是有空缺的,都让他们盯上了,外人插都不插进去。李相国即使属意你爹,可也不想得罪了太子。” 夏静月点了点头,心中暗记下了。夏哲翰没有升上官,估计正一肚子的气呢,她若是遇到夏哲翰得警醒一下,别撞到火头上去了。 夏静月说道:“若照我来说,太子与明王斗得正厉害,我爹没升官反倒是好事,坐看鹬蚌相争。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互相扯下一批官员下马时,官职自然就空出一大堆了,到时还怕没有好位子吗?” “这样也可以?”孟圆圆只是闺中小姐,对朝廷上的事情并不了解,听夏静月此言甚觉诧异。 “当然可以了。”夏静月笑道:“我早听说了,那位李相国是皇帝的心腹,若照你说的,他如此轻易屈服于太子,让郑国公安排了人进去,必然会招了皇帝的厌恶。然而他却顺顺利利地坐在右相之位,显然可见,这件事是皇帝授意的。” 皇帝授意之下,那内涵就多了。 夏静月猜测皇帝看两位壮年的儿子不满,想让两个儿子互斗来着。再想到睿王刻意低调,暗中潜伏,夏静月猜测以后京中将会不得安宁,有好一阵的狂风暴雨了。 在这狂风暴雨之下,不动就是最好的自保,夏哲翰没有升上侍郎,现在的官职不高,职位的权利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反而能保得一家平安。 夏静月这边暗自庆幸,却不想夏府之中,夏哲翰气得不知道摔坏了多少东西。 梅氏走进书房,见地上又砸碎了一个花瓶,忙唤下人打扫干净。 待下人打扫完下去后,梅氏朝夏哲翰劝道:“老爷,您这是何苦呢?” “真是气煞老子了!”夏哲翰怒得把书案拍得砰砰作响,叫道:“那分明就是老子的侍郎,郑国公那混蛋竟然强插一手,愣是从下面调一个知府来占了侍郎之位,真是可恶之极!” 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年前年后四处跑腿送礼,结果临门被人一脚踢了出去,心头恼怒可想而知,气得他连吐血的心都有了。 “老爷,您不是睿王的人吗?睿王的人郑国公也敢动?还有,睿王一系也不保您?” 梅氏的几连问,更让夏哲翰郁闷得内伤。 他被打上睿王一派的标志是万寿节那天王总管对他的友好态度而起的,当时他也以为睿王有招揽他的意思,事后还曾往睿王府投了帖子。 可那帖子就如同石沉大海,一点回应都没有。 夏哲翰对这件事情想极了也不明白,“王总管敢情是在戏耍于我?可他堂堂睿王府的大总管,没有必要找我这个小官来开玩笑的。” 梅氏冷笑一声:“老爷也说了人家是睿王府的大总管,只负责管理王府内务事。素来各王府都内外分明,王总管管的是内务的事,那外面的事都是由王府长史所管的。若说是睿王府的费长史与老爷示好,那就是代表睿王要招揽您,可这是王总管……老爷,您又不是内侍太监,巴上他也没用……” “滚!”夏哲翰怒骂道:“你才是太监,你全家都是太监!” 梅氏连忙道歉说:“妾身这不是打比方嘛。” 有把夫君打比方为太监的吗? 夏哲翰怒气难消。 梅氏见此,陪笑道:“好了老爷,别生气了,妾身今儿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跟老爷说的。” “你一妇道人家,管好府里的事就行了,哪来的重要事。” “老爷,您觉得明王如何?” “朝中大事,什么时候该到你一个妇道人家置喙。” 梅氏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慢条斯理说道:“老爷,既然睿王您靠不上,就没想过投靠其他王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夏哲翰惊疑不定。 梅氏说道:“太子骄横自大,目中无人,又好大喜功,早已惹得朝中群臣不满。太子立为储君已久,素来以未来皇帝自视,行事作为甚至比当今皇上还霸道。老爷,您想想,当今皇上还安安稳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太子却比皇上还横,皇上他老人家能高兴吗?万寿节皇上为什么要落皇后与太子的脸面?不正是告诉百官皇上有废太子之心吗?” “你这番话,是谁跟你说的?”夏哲翰与梅氏十几年夫妻,如何不知梅氏是什么人,这番话以梅氏的眼光是绝对想不出来的,显然有人在教她。 “老爷不必问我这话是谁教的,你且说妾身这话有理没理?” 夏哲翰陷入沉思之中,万寿节皇上给出的信号,他虽不在场也深知一二。太子此人,的确太过跋扈了,更别说郑国公势大,早招了皇帝的猜忌。 第217章 头发长见识短 梅氏见夏哲翰有动摇之心,劝说道:“老爷,太子是迟早要被废掉的,纵观皇上诸子中,最为厉害的四皇子残废,无望争嫡,如今除了明王,谁还有能力争那位子?不如早做决定,挣得从龙之功。” 夏哲翰斥道:“你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从龙之功是这么好挣的吗?一旦我表明站位,太子一系马上就来会攻击我,我一小官,又无其他人帮衬,岂不成了给明王打前沿的炮灰?” 谁不想夺得从龙之功,荣华富贵?可一站队,万一站错了,就将万劫不复,全家老小都得赔进去。 梅氏气道:“老爷,您就是胆子太小了,所以这些年才总是不上不下的,连确确凿凿的侍郎之位也能被人夺了去。您就不想一想,没有靠山,您如何能在朝中立足?” “你懂什么!” “妾身是不懂老爷的想法,但老爷,哪个做官的不找个靠山?您这前怕虎后怕狼的,想做一辈子的五品官吗?” 夏哲翰冷笑道:“就算我愿去投靠也得有人要,就我这五品官,还不是重要衙门,哪个大人物能看得上我?” 梅氏见夏哲翰似有缓色,连忙说道:“我看明王殿下就看中您了。” 夏哲翰嗤笑道:“人家堂堂一亲王会看上我这个小官?你没睡醒呢!” “真的!老爷,其实方才那番话,是广平侯夫人与我说。” “什么?广平侯夫人?”夏哲翰大吃一惊,“她怎么会找到你的?” 梅氏嗔了夏哲翰一眼,说:“您别忘了,我那大姐夫可是广平侯的弟弟,她可是我大姐姐的嫂子。” 夏哲翰又嗤笑了一声,广平侯一共有七个兄弟,这还不算上那些庶出的呢。他那大姐夫前些年不知道干了什么事,遭了广平侯的厌恶,若不是老夫人还健在,早被逐出侯府了。 夜晚时分,夏静月陪着老太太用膳,意外见到夏哲翰来请安。 夏静月以为夏哲翰升官无望之后,会心情烦躁,尤其会看她不顺眼。没想到夏哲翰非但没有不快的样子,反而神色和蔼极了。 老太太招呼着夏哲翰说:“来来来,一起吃饭吧。” “不了,儿子已经用过了。”夏哲翰又问道:“母亲怎么这么晚了才用膳?” 老太太指着夏静月笑道:“月儿做的龟苓膏我甚爱吃,我让她给我做个新鲜的,这不,等到这会儿才做好。这新鲜还带着微热呢,比那些凉了的好吃多了,你也来尝尝。” 夏哲翰对外头的事情如何不知? 对夏静月的所作所为,他已不知道该如何管教了。 若说不恼火是不可能的,一个姑娘家的天天出去不着家,跟一群大夫混一起,简直有失官家小姐的颜面。还有这龟苓膏的事弄得这么大,也不跟他这个做父亲的打一声招呼,让他少了多少钻营的机会,他不恼才怪。 若是恼火去骂她吧,可龟苓膏是夏静月与君子社联名打起的热度。君子社那些是什么人?不是王公大臣之子,就是才华横溢之辈,夏静月能与这些人交好关系,他这个父亲在官场上行事也方便多了。更重要的是,夏哲翰舍不得放弃左清羽这个资源,恨不得夏静月天天跟左清羽攀上关系才好。 所以在各种矛盾心理之下,夏哲翰对夏静月的所作所为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 夏哲翰推不过老太太的热情,坐上桌也尝了一碗龟苓膏,只觉得这味道比昨天吃的好多了,故问起来:“这方子与昨天的不同?” 夏静月说道:“这是专为老太太配的方子,老太太不爱吃苦,我就多放了甘草。老太太睡眠不好,再放了一味安神助眠的药材,所以味道与先前的不一样。” 外面赞助论文赛的龟苓膏是以清热除烦、补肾壮阳,以及养颜美容为主,老太太吃就不太适合了,所以夏静月这才另给老太太做了特别的。 夏哲翰心中一动,说:“这龟苓膏药给我打包一份,弄好一点,我有用。” 夏静月听这话便知夏哲翰要拿去送人了,暗中服了他,一点吃食也能钻营进去。她说道:“正好熬的这一锅不少,我另拿了盆子装了一份,那一份未动过的,我去拿来给您吧。” 夏哲翰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快去吧。” 夏静月站了起来,去厨房拿了那一小盆未动过的龟苓膏,放在食盒里,又取了一罐的炼奶放进去。 她提着食盒在堂外等了一会儿,等到夏哲翰出来后亲自交给他。 见夏哲翰脸上是着急出去的神色,夏静月说道:“听说父亲升官之事不顺?” 夏哲翰闻言脸色又不好看了,埋怨地瞪了夏静月一眼。以夏静月跟左清羽的关系,如果肯帮他一把,只需左清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他何至于官位升得如此艰难? 夏静月想着她毕竟姓夏,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得耐心地劝道:“今年太子与明王争得厉害,我看皇上又有放纵之意,这形势凶险之极。父亲未能升官反而可免于被牵入凶险之中,不如稍安勿躁,等过了这一场风波再说不迟。” “你一个姑娘家懂什么!”夏哲翰没好脸色地斥道,让小厮提了食盒便离去。 夏哲翰悄悄乘着马车,在夜色的掩护下进了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子。 在院子里仆人的指引下,穿廊过堂,夏哲翰终于来到一处后花园。 后花园中,灯火通明,广平侯正与一人品茶说笑。 夏哲翰恭敬地走过去,悄悄地看去那人一眼,只见那人一身贵气,威仪慑人。 夏哲翰只看去一眼,就被慑得低下了头,却听那人和蔼可亲说道:“你就是夏大人吧?来,请坐。” 夏哲翰受宠若惊地行了一个大礼,“谢王爷抬爱,下官站着就行了。” 广平侯朝夏哲翰说道:“王爷让你坐,你就坐吧。” “是。”夏哲翰这才恭敬地坐下,却只敢战战兢兢地在凳子上坐一个小角。 第218章 愚笨 明王见夏哲翰异常恭谨的样子,笑道:“本王又不是会吃人的妖怪,倒把夏大人给吓的……” 明王话未完,夏哲翰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说:“下官不敢!王爷殿下乃天之子,威仪非凡,下官岂敢当王爷殿下是妖怪?下官该死!” 明王乐了,指着跪在地上的夏哲翰与广平侯笑了起来,“瞧瞧,本王不说还好,一说把他吓得更呛了。好了,起来吧,天之子指的是当今皇上,本王可担当不起,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若传出去,你阖家老少的小命都得没了。” 夏哲翰不想一时紧张马屁拍过了头,招了话祸,顿时吓出一身的冷汗,哪还站得起来?早就腿软了。 最后还是广平侯笑骂道:“你这浑人,先前还求着本侯将你引见给明王殿下,如今替你引见了,倒成了软腿虾。快起来吧,朝中谁人不知明王殿下最是平易近人,哪会跟你计较这么多,再跪下去殿下反倒要恼了。” 夏哲翰连忙爬了起来,却不敢再坐了,低着头,含着胸,躬着背站在一边。 明王看了一眼,摇头说道:“夏大人这般的胆小,本王就想不透了,四弟那眼高于顶的人怎么会看上你,莫不成你在四弟面前也是这样侍候的?” 夏哲翰一听又差点跪了,慌忙解释说:“下官只是个芝麻小官,哪里有这个荣幸去叩见睿王殿下?” 四皇子睿王是有名的煞神,夏哲翰别说见了,就是远远看到睿王的轿子都心生敬畏。 广平侯问:“听说万寿节那天,王总管有意拉拢你?” 夏哲翰吓得叭的一声跪下,“王总管是何等人物,如何看得上下官这个连万寿宴都没有资格参加的小官?都是外人胡传的。” 广平侯却不信,王安那阉货仗着睿王的势最是趾高气扬,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夏哲翰示好。“你把那天的事仔细说来听听。” 夏哲翰对那天的事也是满肚子疑惑,照理说他这样的小官,王总管连名字都不会知道,可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还主动示好,令他大惑不解。 夏哲翰后来想,王总管会不会是认错人了?可若是认错了人,底下的内侍也会提醒他,就不会在进宫的时候示好,出宫后态度又更好了。 夏哲翰想不透,便把那天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他也想从两位大人物之中得到王总管对他示好的原因。 广平侯与明王听完夏哲翰的叙述后,互视一眼,彼此眼中疑惑更甚。 明王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又问:“在万寿节之后,你与睿王府的人有过交集没?” 夏哲翰苦笑道:“殿下,下官若是能跟睿王府的人套上关系,也不会让到手的侍郎之位硬是被太子的人夺了去。” 明王听着有理,他来之前是将夏哲翰的所有事情都调查得一清二楚的,夏哲翰才能是有,但不是什么大才,也不是什么怪才。夏哲翰那爱钻营的性子,更是招了睿王的大忌,所以睿王府是不可能看中这样的平庸官员。 明王想不透其中的道理,便不想此事了,说起另一事,“据闻令爱是遥安世子的徒弟,不知令爱是怎么认识遥安世子的,又是如何入了遥安世子的眼?” 夏哲翰回答道:“小女在老家学得一点医术,进京途中与安西侯夫人有一面之缘,被请了去安西侯府给万老夫人看病,正巧遇到了遥安世子,这……下官也想不透遥安世子这样高洁的人物如何会看上了小女,又收了做徒弟的。小女生性顽劣,愚笨之极,下官见了她就头疼,没想到却入遥安世子的眼,遥安世子……” 夏哲翰只差没直接说遥安世子口味奇葩的话了。 明王又笑了,说:“你若说令爱从小生于乡下,性子有些顽劣本王倒是信的,但说她愚笨,此处本王就不认同了。令爱若是愚笨之人,怎么会有机缘遇到大师教其字画呢?清羽这人向来只跟聪明人打交道,最不耐烦应付那些蠢人,连穆王都被他各种嫌弃蠢笨,如果令爱果然如你所说的愚笨,是绝对入不了他的眼,更别说收做徒弟了。” 广平侯也说道:“正是,若是愚笨之人,又怎么会制出这龟苓膏。这龟苓膏出世才三天,就弄得整个京城的人都在打听了,我府里不问世事的老夫人都知道此事,说若是龟苓膏开始售卖了,一定要给她买一碗尝尝鲜。” 明王说道:“今天是望楚论文赛的最后一天了,杏林堂赞助完了这三天,明天就会对外售卖,老夫人明儿就可以享受到口福了。” 夏哲翰在一旁听着,连忙说道:“王爷和侯爷倒不必等明天,今儿就能先尝到龟苓膏的滋味。下官出门前,想着这龟苓膏名气这般大,不如捎些给王爷与侯爷尝尝,以表心意,就让小女亲熬了一份。这是特地为两位熬的,效果与外面的不一样,不仅没有那么苦,还有安神助眠的效果……” 夏哲翰一边说,一边让小厮把食盒拿过来。 明王没想到夏哲翰这么有心,打趣笑道:“你怎么不早些说,早说了咱们可以一边吃一边说话嘛。” 夏哲翰陪笑道:“虽然这吃食新颖,但毕竟不是什么珍贵物,不过是图个稀罕罢了。因而下官虽带了来,也没好意思送到两位贵人面前……” 明王不赞同地说道:“你这个人做事就是太谨慎了,这可不行,做官就得胆大一些才能做出业绩来。我见你在五品官位上呆了好几年,可有想往上升一升的意思?” “求王爷抬举!”夏哲翰跪下说道。 明王问旁边的广平侯:“最近朝中有哪个四品以上的位置是空着的?” 广平侯早有的准备,说道:“户部那儿很快就有一个空位了,户部右侍郎被御史参了一个受贿罪,这两天就要定案。” 案一定,户部右侍郎的位置就会空下来,正好安插人进去。 第219章 王总管的谄媚 夏哲翰在底下听着,心中激动难捺,才一靠上明王就能马上升官,他钻营了数年都抵不上明王的一句话。 正要激动地谢恩时,脑海里不知怎么地浮现了出门时夏静月跟他说的话。 他稍稍冷静了一下,立即冒了一身的冷汗出来。 这位被查的右侍郎据传是太子的人,一直在帮太子捞钱呢,而那位参了右侍郎的御史据说就是明王的人。 他若接了户部右侍郎的位置,岂不成了众矢之的?被太子怨恨上? 他是想升官发财,但可不想做炮灰。 如今明王与太子争斗,争得最厉害的莫过于两个部,一个是兵部,争的是兵权;另一个就是掌管大靖国库钱粮税收的户部,争的是钱财物资。 若不想被炮灰,就要远离两部。 夏哲翰暗中不断地想着对策,脸上却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下官多谢王爷和侯爷的厚爱!只是户部侍郎之位下官虽然向往之极,但下官从不曾在户部任职,平空的升过去不仅不能让户部的官员服从于下官,反而会被他们排斥,届时非但帮不了王爷的忙,反倒拉了后腿。倒是在礼部,下官在光禄寺时就开始经营,如今礼部上下没有下官不熟之人。前任李尚书,如今的李相国对下官也多有器重,现任的孟尚书更是赏识下官,若下官能继续留在礼部,就能帮王爷看住礼部,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明王微一皱眉,礼部是个清水衙门,他素来看不上,否则也不会让太子的人轻易插进去。 转而想到李相国,以及现任的孟尚书都是保皇派的人,是皇帝的心腹,夏哲翰与他们交好,打入到保皇派之中也不错。 于是便说:“本王记下了,便在礼部给你想个法子。” 夏哲翰喜不自胜,一大通表忠心的誓言跟不要钱似的说了一堆。 明王见今日来见夏哲翰的目的已达到了,便让夏哲翰先行回去。 夏哲翰离开之后,广平侯脸有难色,“这个夏哲翰当真可用?” 明王哂然说道:“不管可不可用,都是一枚好棋子。王安那阉货是不会无缘无故向一个小官示好的,必有其深意,只是我们现在没有查出原因而已,先把他拉拢过来总没有坏处。还有,就凭他女儿与清羽的关系,要是用得好,说不定能把清羽拉到我们船上来。” 广平侯连忙称是。 一连赞助了三天的望楚论文赛后,龟苓膏的名声彻底打响了。 甫一开卖,杏林堂前就挤满了等着买膏的人,排队的人从街头排到街尾。 杏林堂后堂早就换下了药坛,搬了十几个药缸来熬制龟苓膏,陶掌柜忙得手慌脚乱,但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停过。 照这样卖下去,十万斤土茯苓不用三个月就能卖完了。 而龟苓膏一碗就要两百文,一斤土茯苓能做那么多碗,一个月足以赚回成本。 不仅能赚回还债的几千两,还能连本带利地赚回来,陶掌柜高兴得只差没把夏静月供起来早晚三柱香。 “掌柜的,望江楼定的龟苓膏弄好了,现在就送去吗?”马六子满头大汗地跑来问。 陶掌柜连忙说:“去去去!马上送去!” 像望江楼这样的大生意,陶掌柜怎么敢怠慢?立即吩咐马六子带几个新收的伙计去送货。 杏林堂的龟苓膏如此大受欢迎,最为生气的自然是仙草堂了。 当罗贵听到陶掌柜把土茯苓做成了龟苓膏来卖时,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痛,“什么?这一小碗就要两百文钱?” 罗贵接过伙计好不容易去杏林堂排队买来的龟苓膏,看着这么小半碗,几口就没了,气道:“这么小的一点,他一斤土茯苓能熬出多少碗来?姓陶的混蛋一定赚得牙都要笑掉了!” 伙计说:“掌柜的,不如咱们也熬来卖吧。” “老子倒是想,可你有龟苓膏的秘方吗?就算你有秘方,有这么多的土茯苓吗?”他阴了陶掌柜那一单土茯苓,几乎是大靖一年的土茯苓产量。可以说,外面市场上除了配药要用的少量土茯苓,其他的土茯苓都在杏林堂了。 原以为可以让杏林堂赔得倾家荡产,没想到最后让陶掌柜赚得盆满盂满。 “不行,老子必须要再想个法子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绝不能白白便宜了姓陶的。” 望江楼的李掌柜正忙得脚底生风,从一接到遥安世子的帖子他就知道望江楼的春天来了。 向来只在冠英楼办聚会的君子社现在要选择来望江楼,还是与秋霁社联名合办的! 这可是天大的威望啊! 李掌柜让伙计赶紧将望江楼里里外外都打扫清洁一遍,务必做到一尘不染。 杏林堂的生意火爆,人手明显不够,夏静月用了午膳后就带着两个丫鬟出门,打算去杏林堂搭把手。 不料刚出后府的门就遇到了守在那里的王总管。 “夏姑娘,您好啊!”王总管一见到夏静月,笑得那个亲近甜蜜哟,活脱脱像财奴见到金子一样兴高采烈,眼睛都眯得成一条小缝了。 夏静月被王总管这热情唬了一跳,“王总管,你干嘛呢?” 突然笑得这么亲切,很惊悚的呢! 她跟王总管认识这么久了,除了一开始她治好了韩潇的腿他激动过之外,后来他就一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还找过她几次的碴呢。 就算她刚开始治好韩潇的腿时,他也没有笑得这么……谄媚! 对,就是谄媚! 王总管掀开马车的帘子,笑得只见牙不见眼,“夏姑娘,请上车吧。” 夏静月反而后退几步,警惕性十足,“王总管,你要带我去哪?”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上次见面王总管还跟她端足了架势来着,现在突然换成这一副巴结的模样,夏静月不由地怀疑王总管是不是想骗她到荒郊野外去,然后杀人灭口。 难道是她不辞而别后,华羽山庄丢了东西?或者王爷遇刺?然后他们怀疑到她身上了? 第220章 快点生小王爷 且说王总管,他现在见到夏静月不管怎么看都怎么的亲切,眯着眼睛打量着夏静月的相貌和身段:哟!这相貌一看就是有贵气有福气的,这身段一些时日不见,又抽条了,有胸有屁股的,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再想到夏静月医术那么厉害,王总管心里就乐开了花:她一定可以给王爷生好多好多的小王爷! 一想到好多好多的小王爷跟萝卜头似的围着他转,王总管乐得脸上的笑容怎么止都止不住。“夏姑娘快上车吧,王爷等着您呢!” 夏静月又后退了一步:这王总管笑得跟偷吃了油的老鼠一样,没有阴谋诡计才怪呢。“王爷找我?” “是呀。” “找我做什么?” 王总管险些脱口而出:找你生小王爷…… 幸好王总管还没有蠢到家,要他当真这样说,把夏静月吓跑了,估计王爷殿下会直接把他坑杀了。 王总管呵呵笑道:“王爷请您吃饭呢!” 夏静月古怪地打量着王总管,以前他都是你啊你地说,现在竟然您啊您的用上了敬词,那谦卑和恭敬的样子,仿佛成了她的奴仆似的。 要说没有古怪才是真怪了! “王爷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您过去了知道了。” “去哪?睿王府?” “望江楼。姑娘快上车吧,别让王爷久等了。” 夏静月见夏府里的下人往这边看来了,为免惊动了其他人,只好带着两个丫鬟上车。 不过她暗暗给两个丫鬟打眼色,一有不对劲就出手。 她的手还偷偷摸到藏在腰间的月华鞭,一有异变就抓了王总管做人质。 王总管还不知道他被夏静月当成了人质,仍然笑眯眯地,态度各种友好,对夏静月嘘寒问暖,体贴周到极了。 夏静月听着,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马车悄悄来到望江楼后门时,夏静月的警惕心才慢慢地降了下来,他们若是要杀人灭口,是不会带她到人多热闹的酒楼。 王总管领着夏静月从特殊的通道上往四楼走去,路上告诉夏静月:“这望江楼明面上是安西侯府开的,实则是王爷的暗产,这一条通道也只有王爷的人才能进出,夏姑娘可得记住了。” “王总管,你不用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我。”她绝对不想知道得这么多。 王总管乐呵呵地说道:“您知道得越多不是越好吗?” 去睿王府约会不方便,可以来这里约会嘛,跟王爷多联络些感情,早点生小王爷。 “我不想知道。”夏静月断然说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王总管很快领着夏静月上了四楼,进了那间极隐密的贵宾房。 这一间贵宾房是望江楼最为精巧的所在,坐在这一间房中,可以把望江楼内的情景看个八九,但楼内的人却一点也看不到这个房间的存在。 房间内还有各种窃听的工具,只要他们需要,可以听到任何房间的说话声。但这一个房间内的说话声是传不出去的,因为房间使用的木材都是处理过的,可以隔音。 房内的光线非常好,打开了两扇门窗和一顶天窗之后,不仅空气新鲜,还风清云爽。 韩潇已经坐在那里了,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锦服,显得他的身姿特别的挺拔,特别的贵气逼人。 他悠然地泡着今年清明前的茶叶,温和说道:“坐吧。” 王总管这回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并把初雪与初晴两个丫鬟也带了出去,让房内只留下韩潇与夏静月二人说悄悄话。 随着热水将茶叶舒展开来,淡雅的茶香溢满了房间。 夏静月坐下后,旁边的窗户正开着,可以眺望到远处的楚河,还可以看到河边杨柳依依。 “王爷今儿怎么会想着请我吃饭?”夏静月问道。 韩潇将泡好的茶水注入白玉杯中,淡绿色的茶水盛在玉杯里,格外的好看。再闻着茶叶的清香,不仅透着雅意,还透着禅意。 “喝茶。”韩潇把茶杯递给夏静月。 夏静月望着他笔直修长的手指,那玉杯在他手中也显得格外好看。 她伸手去接茶杯,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只觉得他的手指热得跟杯子似的,不由抬头看去一眼。 只见他的双眸在盯着她看,那眸里,哪还有以前让她畏惧的寒意?不知何时冰雪消融,眸中盛满阳光的热意,热得像初夏的太阳一般,暖中透着炙意。 夏静月被惊了一下,接着杯子的手不禁晃了一下,杯中滚烫的热茶将她的手指烫着了。 “呀……”她惊呼了一声,放下茶杯,下意识地甩了甩被烫疼的手指。 韩潇伸出大手握住她的手指拉过来,便见那玉白玉白的小手指被茶水烫得红了一片,看着就悚目惊心。他拧起眉头,轻斥着她:“笨!拿个杯子也拿不稳!” 从旁边的某个格子取了药来,挑了些许,在她手指上轻轻地涂着。 他那轻柔的动作,他那专注的眼神,令夏静月开始不自在起来,“我自己来就行了。” 她想把手指抽回来,却被他抓得紧紧的。 他抓得很紧,却又没有弄疼她,只让她抽不回来。 夏静月只好尴尬地让他慢慢涂着药,心中暗暗怪异:怎么一个两个都怪怪的,一个王总管就算了,王爷大人好像也很怪。 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一时想着当日王爷大人也是这么怪异地喂她喝汤,一时又想着王爷大人书房里藏着的春宫图。 夏静月一时间,思绪各种凌乱。 韩潇给她手指上完药后,用纱布仔细地包好,这才恋恋不舍地把她的手放回去。 一时相视默然,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夏静月往楼下看去,原来是左清羽来了。 君子社与秋霁社今天包的是三楼,一楼和二楼有不少宾客在用饭。 左清羽一进望江楼,就引起这些贵宾的轰动。当左清羽后面,京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顾幽小姐也走了出来时,更令楼内气氛达到高潮。 第221章 秀恩爱死得快 遥安世子与顾幽小姐同时出现,这一消息简直就如爆炸新闻般引起众人的猜想,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关注着这一对联袂走来的金童玉女。 夏静月也没有想到左清羽跟顾幽关系这么好,下意识问道:“他跟顾幽是一对的?” 韩潇正是得了左清羽与顾幽联合办聚会的消息,这才约了夏静月到望江楼来吃饭。 如此优秀的一对男女突然联手出现,难免会令人想入非非了。 如果让夏静月看到左清羽与顾幽交好…… 瞧见夏静月如他所意料的那样吃惊,韩潇心中更确定了几分。忍下心头翻滚的醋意,他状似淡然地说道:“在京城之中,清羽是才子中最为出色的公子,顾幽是才女中最为出色的小姐,此二人,倒是天作之合。” 夏静月闻言,微微蹙了蹙眉。 她可是把这位顾幽得罪狠了的,如果真跟左清羽结为夫妻了,那以后名义上岂不成了她的师母?这就糟糕了,这位顾幽明显是个很记仇的女子,以后她要有大麻烦了。 早知道就不顺着左清羽的意思认了这口头师傅,弄得现在不好下台了。 要不想个办法叛出师门吧? 夏静月为难地想着事情,韩潇还道夏静月吃醋了,恼了左清羽。他心头醋意更盛,更是再接再厉地说道:“顾幽不仅是京城第一美人,貌美如花,有倾城之姿,还有不输于男子的才华。如此美人,左清羽为之倾倒也不为过了。” 夏静月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韩潇,仿佛不认识了他一般。 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听他夸人,夸的还是一个女人。 夏静月目光不由地往楼下的顾幽看去…… 顾幽今天穿了一套玉色的春衫,将清冷的美貌衬得更加如月宫仙子般。她款款往楼上走来,袅娜多姿,不管是气质,还是风姿,样样都是女子中的佼佼者。 再加上她的才华加持,这般有貌又有才的女子,怪不得左清羽喜欢,连韩潇这个不好女色的男子都赞叹有加。 韩潇脑海里浮现调查出来关于顾幽的数张情报纸,倒背如流地纸上内容背出来,“更难得可贵的,如此美貌才女还出身显赫,自幼又由顾太傅抚养长大,如此身份,也怪不得京城众多身份尊贵的公子对她心生爱慕……” 夏静月一脸古怪地听着韩潇各种花样夸赞顾幽,暗想:如此说来,你也是那众多爱幕她的男子之一了? 王爷大人,你也是够了喂,专门把她叫来就是为了听你夸另一个女人? 那么喜欢你就娶了人家做你的王妃呗,在她面前得瑟什么?炫耀什么?想虐狗吗?欺负她没对象吗? 呵呵! 秀恩爱,死得快! 韩潇将情报上的内容背完后,发现夏静月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瞧,有种令他非常不自在的审视。他干咳了一声,在她的审视目光下,硬着头皮说:“所以,像顾幽那样优秀的女子,不管哪个男人喜欢她都很正常。” “当然正常了。”夏静月皮笑肉不笑说:“人家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呢!” 美得你这座千年冰山都要化身火焰了。 韩潇总感觉夏静月说话的口气有些奇怪,可他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听夏静月如此夸奖顾幽,他望着夏静月面前宜笑宜嗔的容颜,眼神移不开来,险些脱口而出:她再美也没有你好看。 可惜,从来没说过甜言蜜语的王爷大人,又没有丝毫泡妞经验的王爷大人白白地错过了这一次肉麻的机会。 “王爷?”夏静月伸手在韩潇眼前晃了晃,笑吟吟地说:“王爷,您要看美人得往下面看,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京城第一才女第一美女。” 眼里看着她,脑海里想着顾幽,真没想到,王爷,您竟然是这么渣的王爷。 夏静月心中各种不爽。 楼下又一阵喧哗,原来是秋霁社的其他少女到了。 君子、才女齐聚于望江楼,这等盛事在整个京城也是轰动的八卦大事。 李雪珠就坐后,问左清羽:“世子,您请我们这么多人过来不知有何吩咐?有吩咐您尽管说一声,我们能做到的一定为您做到。” 顾幽也说道:“平常你们聚会不是一直在冠英楼或者临海楼吗,今儿怎么约在这里来了?” 遥安世子见人都来齐之后,风度翩翩地一笑,朗声说道:“今儿请大家过来一聚,是为了感谢大家这些日子的帮助,特地宴请大家一顿的。同时,还希望你们以后多多帮衬一下。” 遥安世子这一番话听得众人一头雾水。 聿怀小郡王问道:“什么感谢?我帮你做过什么好事了?我怎么不知道?清羽,你把话说清楚些好,我都听糊涂了。” “是啊,遥安世子,你不说清楚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之中那些唤遥安世子本名清羽的,一般都是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身份相差不远,以本名唤之。 而那些身份不够的,为了表示对遥安世子的尊敬,都是恭敬地唤左清羽为遥安世子的。有感情更好一些的,譬如窦士疏就直接唤遥安这个字号了。 毕竟遥安世子是南霖国的皇太孙,非亲近关系身份又不高的,不敢直唤其本名。 遥安世子最擅搞气氛,见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与疑惑时,并不立即作答,而是击掌三下。 在众人的目光中,望江楼的伙计端着一碗碗的龟苓膏上来,给在座每人都分了一碗。 遥安世子笑道:“如今我便来回答大家的疑问,今天本世子选择在这里来聚会,是因为这是京中所有酒楼中,第一家出售龟苓膏的酒楼。大家都知道,制作出龟苓膏的人是我遥安世子的徒弟夏静月,你们帮我的徒弟宣传这龟苓膏,让它畅销京城,作为师傅,我理应代静月来感谢大家。” 敢情请他们过来,就是因为他们帮了夏静月打响龟苓膏的知名度? 敢情今天的聚会,把京城所有有影响力的才子才女请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们继续帮着卖龟苓膏? 第222章 摆摊 得知这个原因,夏静月惊讶极了,没想到这个口头师傅还挺关心她的事,为了帮她卖龟苓膏不惜把所有人脉都发展起来了。 可想而知,今日之后,龟苓膏又将被炒上另一高度。 “没想到这个半路师傅还挺管用的。”夏静月不禁笑道。 对面坐着的韩潇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底下传来的消息是说左清羽邀请了秋霁社的女子一起吟诗作乐,共联情谊,可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韩潇在房间某一处一按,一会儿,望江楼的掌柜上了来,恭恭敬敬地向韩潇行了一礼。 “左清羽订了这么多龟苓膏,为何没有人告诉本王一声?” 李掌柜回答道:“是刚刚点的,小的事先并不知道。” “下去吧。”韩潇沉着脸,暗想这一批暗卫得要重新操练了。 夏静月不满意韩潇那阴沉沉的脸色,再加上刚才他把顾幽夸赞得比花儿还好的话,使得她恼上加恼,恼火之下又忘了身份尊卑,口气很冲地说道:“遥安世子帮我推荐龟苓膏敢情王爷殿下不高兴?我那些龟苓膏卖不出去了你就开心了?” 韩潇本来心里很不痛快的,但见夏静月生气了咄咄逼人的样子,双眼亮得跟火似的,双颊也红扑扑的,比平时装死装温驯的样子灵动多了,一时间,好气又好笑。 见她气鼓鼓的鼓起腮子,手痒痒着伸手便去掐她圆圆的脸颊,“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别碰我!”夏静月火大地拿手拍他的手,却没想打到她被烫伤的地方,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怎么这么不小心?”韩潇拿过她的手,不顾她的不乐意拆开纱布,见手上更红了,又取了药膏给她涂上去。 夏静月见他抹药包扎的动作那样小心,又那样娴熟,酸溜溜地冒出一句来:“你常常这样给顾幽包扎的吗?” 韩潇抬头瞪了她一眼,“好端端的,说她做什么?” 夏静月望天,“人家是第一才女人嘛,不说她说谁好呢。” 她那无赖又可恨的模样,韩潇看在眼里恨不得狠狠吻下去堵住她的嘴。 “看本王以后怎么收拾你。” 夏静月神色冷冷的不理他,转过头去看楼下的左清羽。 左清羽请了两社的人过来,让他们以龟苓膏为主题,每人作一首诗,然后选出最优秀的三首诗来推广龟膏。 左清羽如此卖力推销龟苓膏,夏静月心中大为高兴,看左清羽的眼神都透着浓浓的笑意。 然后当着韩潇的面,一溜的好话把左清羽夸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让韩潇深深地嫉妒了。 危机感像一片乌云一样,笼罩在韩潇的头顶。 左清羽办了诗会,选出三首代表作后,又与君子社的人讨论良久,才从望江楼出来。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不知不觉竟办了一天的聚会。 虽然劳累,但对比以前仅是为了出风头而有意义得多了。 左清羽将三首诗词贴身收好,准备找夏静月邀功去。 “那丫头看到本世子为了她这般奔波,定然要感动极了。” 有好些天没有见到夏静月了,左清羽怪想念的,恨不得肋下长出双翼直接飞过去。 “遥安世子,我们主子有请。” 刚出望江楼大门,左清羽就被两个衣着不显眼的汉子拦住。 “你们主子是谁?”本世子倨傲地说道:“要想见本世子,让他投张帖子到遥安世子府上,等本世子有空了再见他。” 两名汉子亮了一下牌子,说道:“世子请吧。” 左清羽依稀见是睿王府的侍卫牌,奇了,“四表哥要见我?他怎么会见我?你们不是会假冒的吧?” 之前他登门拜访都不得而入,如今却主动来找他,该不会是骗子吧? 一名汉子朝停靠在路边的一辆普通马车指了一下,遥安世子望去,正见到王总管那张熟悉的脸,这才真正相信了,走了过去。 掀起马车的帘子看了看,只一个王总管,并无他人,遥安世子问:“你家王爷呢?” 王总管爬下马车扶着遥安世子,说道:“王爷殿下在船上等着世子呢,世子请上车吧。” 遥安世子上了车后,悄悄问:“你家王爷的腿什么时候好的?” 王总管爬了上去,坐定,笑了笑,说:“还请世子别泄露出去。”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出卖过表哥?”遥安世子又悄悄地问:“是静月那丫头治好的吗?” 王总管最擅打太极了,打着哈哈说:“咱家只负责王爷的起居,王爷治病的事情咱家怎么知道。” 坐着马车去了楚河,又上了一艘楼船,遥安世子在王总管的带领下总算见到了韩潇。 韩潇站在窗前,负手看着河上的景色,背影挺拔笔直,河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坐吧。”韩潇转回头,神情有些严肃,指着房内的椅子说。 左清羽依言坐下后,双眼不住地瞅着韩潇的双腿,见韩潇行动自如,一点也看不出曾经病重过的样子。他素来敬佩韩潇,见韩潇双腿已好,打心眼里为韩潇高兴着,“表哥的腿好了我就放心了!表哥是大英雄,大豪杰,这样的人物不应该落得残废的结果。” “想喝点什么?”韩潇神色稍霁,坐下后,问道。 左清羽拍了拍肚子说:“不喝了,在望江楼喝了一天的茶,肚子都喝涨了。” 韩潇便让内侍上几样消遣的小食摆在左清羽面前。 左清羽随手抓了几个坚果在手上把玩,翘起二郎腿悠闲地晃着,“表哥找我有什么事?需要小弟帮忙的话,尽管说。” 韩潇望着左清羽无忧无虑的笑脸,踌躇着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还是决定开山见门地问:“你是不是喜欢夏静月?” 左清羽一乐,身子坐正了些,喜眉笑眼地说道:“你也知道了?表哥,你说让静月做你的表弟媳怎么样?” 表弟媳? 表弟媳! 韩潇有一瞬间的狂躁。 “你们不相配。”韩潇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第223章 谁抢谁的妻 左清羽不以为然地又晃起二郎腿来,“怎么不相配了?我觉得我跟她相配极了!你不知道,我跟她在一起的感觉特别好玩,这跟与其他女人在一起时是不一样的。” 韩潇头疼地揉着额头:特别好玩?敢情他当玩家家吗? 韩潇素来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他直接说道:“你忘了她吧,她以后会是你表嫂。” 左清羽刚把一个坚果放在嘴里咬着,乍听到韩潇的话差点噎住了。 他连忙把坚果嚼了嚼,吞了下去,问:“你刚刚说什么?” 韩潇漠然地端起茶碗,说:“就是你刚才听到的意思。” “我刚才听到你说她是我表嫂?表哥,你这不是开玩笑吧?静月她要做我哪个表哥的女人了?” 韩潇为免自己被茶水呛到,将茶碗搁下放在桌上,再次申明:“她是将来的睿王妃!现在你听清楚了吗?” 左清羽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指着韩潇生气说道:“你明知道我喜欢她却横刀夺爱?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潇霸道之极宣示道:“本王今天请你过来是告诉你这件事情,本王并不是来给你解释原因的。” “可、是我先喜欢她的!”左清羽委屈地叫道。 韩潇懒得跟他解释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本王的女人了!男女授受不亲,你离她远一点。” 如果换了另一个人这样与左清羽说话,左清羽会以为那人在开玩笑,在戏耍他。可换了从来不开玩笑、不说废话的韩潇…… 他从小就很欣赏这位表面冷酷又聪明无比的表哥,后来韩潇的一番战绩,使得把他韩潇视为心中最大的英雄,最大的偶像。 若换了另一样东西,他会毫不犹豫地拱手相让。 可换了女人…… 为什么不是其他女人? 如果是其他的女人他是绝不会跟韩潇相争的。 夏静月…… 想到那个他第一次心动的女子, 第一次将之放在心坎上的女子,他舍不得。 他不愿意…… 摸了摸身上放着他讨她欢心的三首诗词,脑海里想着她倩美的笑容,他心里头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 左清羽更不想与这位表哥决裂,试图劝说道:“表哥,天下的女人万万千千,喜欢你的更是不计其数,你换另一个吧。顾幽不错啊,大家都知道她心仪于你呢,她的家世,她的才貌正好跟你相配,你娶她再好不过了。” “顾幽果真如此之好?”韩潇转首看着他问。 “当然了。”左清羽一个劲地夸起顾幽来,“她不仅有才有貌,还有手段。你看顾家的权势也适合你,如果你娶了顾幽,有顾家相助,加上顾幽的手段,准准地能让你登上将来的帝位。” “既然她哪此完美无缺,你娶了她吧。”韩潇答道。 左清羽一下子就炸毛了,叫道:“我才不要!” “为何?”韩潇扬眉。 左清羽讨好地笑道:“呵呵,我喜欢静月这样的。” “她是你表嫂。”韩潇提醒他说。 “……”左清羽抓狂了,冲韩潇喊道:“她是你表弟媳!老弟的妻子你也抢,你还是不是人来着?” 韩潇深邃的黑眸冷冷地盯着他,问:“你是想跟本王抢妻子了?” 左清羽被韩潇的话噎得心塞,他走上去巴结地拿起茶碗,双手捧到韩潇面前,笑得谄媚极了:“表哥先喝喝茶,你且听我说,夏静月那臭丫头一点长处都没有,一点也不像大家闺秀,是个从乡下来的可恶丫头,一点规矩也没有,实在不是王妃的合适人选。” 韩潇点了点头,说:“既然她在你眼里这么多缺点,你放弃她吧。” 左清羽捧着茶碗试图再讲理着:“她性格刁蛮,很多时候都是蛮不讲理的!” “本王不需跟她讲道理,她喜欢什么随她就是。”她想要什么,他给她;她想干什么,他帮她。她说的做的自然有她的道理,他只需宠着她便行了。 左清羽又不断地抹黑着夏静月说道:“她为人粗暴,动不动就打人,你不知道我好几次差点被她给打了。” 韩潇哂然一笑,“她那个小拳头能打多疼?” “她打人可疼了!表哥,你可是王爷,堂堂大英雄、大豪杰,总不能被女人打,是吧?这有损你做王爷的威严!” 韩潇瞄了眼左清羽的小身板,了然。“她打不过本王。” 所以,打架什么的,对武功超群,战斗力爆表的王爷大人来说,只是情趣而已。 残阳余辉落在楚河上,使得清凉的河水多了几分绚烂。 左清羽在河边呆呆地行走着,橘黄色的夕阳将他英俊得过份的脸庞染上了几分落寞。 他双手环胸,斜倚在树干上,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眼有点黯淡。 他摸了摸身上藏着的诗词,掏了出来,对着斜阳看着、念着那些诗词。 这其中,有一首诗是他特意连熬了几夜特地为她写的。 为了替她分忧,他几宿没睡好,想了许多的主意,费了许多的心思,如今都要成了流水而逝吗? 左清羽总有些不甘心。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夜天灯下、烟花下她绝美的笑颜,她亮得如星光般璀璨的双眸。 还有楚河边,他们一起放河灯,一起许愿。 那时候他就在想,以后的每一年他都给她过生辰,每一年都陪着她放河灯,陪着她一辈子的每一年。 他从不曾那样喜欢过一个女人,喜欢得在乎她所有的想法,喜欢得想要一辈子都陪着她。陪她笑,陪她愁,陪她一起变老。 可今天他就要放弃了吗? 他很不甘心啊! 左清羽将三张诗词慢慢地折好,藏在胸口的位置。 他转过身,望着楚河之上,那艘渐去的楼船,自言自语道:“我喜欢的女人,凭什么要让你?你喜欢是你的事,我喜欢是我的事,大家各凭本事!” 心中有了主意,左清羽身上沾染的落寞瞬间消逝,那个灿烂闪耀如艳阳般的遥安世子又回来了。 “打架我不如你,但讨女人欢喜你休想赢过我!” 第224章 挖墙角 左清羽露出自信的笑容,大笑三声,轩昂离去。 第二天,左清羽守在夏府的后门,一看夏静月出门就立即追了上去。 “静月,我有事要跟你说。”左清羽一把抓住夏静月的手,就把她拉上马车。 左清羽喜欢出风头,喜欢享受,所以他所乘坐的马车又宽又大,跟个小房子似的。 有那些爱炫耀的或许因为身份不够,不敢僭越打造体型太庞大的马车,可大靖的规矩基本上对他没用。且不说他有太后与皇帝纵着,光是南霖国皇太孙的身份地位,就足以让他藐视一切规矩了。哪怕他真的弄了一座房子当马车来驶,大靖规矩也管不到他一个南霖国人的头上。 夏静月这是第一次乘坐左清羽的马车,大开眼界了。 左清羽的马车不仅有外间、内间,还有专门待客的小客厅,甚至还有专门更衣的小房间。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完全是豪华房车的存在哪! 夏静月再次对遥安世子的思想前卫表示惊叹。 “怎么样?漂亮吗?喜欢吗?”左清羽展示着他的超豪华马车。 车壁上镶着比拳头还大的夜明珠,各种宝石镶得富丽堂皇,铺的地毯……夏静月仔细一看,竟然全是雪白的雪狐皮! 一般人家能有一块纯白的雪狐皮做个围脖就足以炫耀的了,而左清羽竟把一块块完整的雪狐皮铺在地上,当地毯来踩。 还有做纱幔的布料,仔细一看,又轻又透,在阳光下还泛着丝丝金光,这可是比金子还贵的金蚕丝哪!他就拿来当窗帘了…… 夏静月感叹不已:要说炫富,大靖国他说第一,谁敢说第二? 不仅是在大靖,估计在南霖国他也是第一的存在。 “你这马车也太豪华了吧?”夏静月叹息道。 最主要是舒适,地方又大,在里面跑都不碍事,看得夏静月也想打一辆了,乘着这么大的马车去旅游一定很爽。只可惜,哪怕她有这么多钱也没有这个资格,封建社会的马车体型该有多大,是得看身份的。她一个五品官的女儿,若是打的马车超过规制,是要坐牢的。 就算皇亲国戚,估计也不敢打这么的大马车。 左土豪大手一挥,说:“你要是喜欢我送你。” 夏静月连忙摇头:“算了,你这辆豪华大马车我可坐不起,不说车内的东西生怕被贼偷了,就是拉车的马也非同一般,不是好养活的。” 这么大的马车至少需要八匹马才能拉得动,跑得快。 可天子的规格也才乘六马,除了左清羽也没有第二个敢这么狂了。 左土豪满不在乎说:“我在城外有一马场,你想要多少马只管问我要就行。” “给了我你就没有马车坐了。” “这样的马车我还有两辆。” “……” 好吧,跟土豪做朋友的压力也是蛮大的。 “你把我叫上来,不会是专门为在我面前炫富吧?”夏静月走到小客厅坐下后,说。 左清羽也坐下了,掏出珍藏的那三张诗词,说:“你看看,这是给你的龟苓膏写的,我已经让人传读出去了,包准让你的龟苓膏成为上上之品,凡是吃了龟苓膏,便是贵族的象征。” 夏静月扑哧一乐,接过诗词来看。 昨儿她在楼上已听过这几首诗词了,如今重新看一遍,感观又是不一样。 “谢谢你了。”夏静月真诚地说道。 “不用客气。”对上夏静月诚挚的目光,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脸皮比城墙还厚的遥安世子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都微微发红着。他连忙转移着视线说:“要喝茶吗?我给你倒……” “不用麻烦了,等会儿我就要去杏林堂。” 左清羽把茶壶推在一边,双手叠在桌上,悄悄地观察着夏静月问:“睿王是不是找过你了?” 夏静月讶异问:“你怎么知道?” “他找你说什么来着?” 夏静月又问:“你指的是哪一次?” 左清羽心头咯噔一跳:敢情睿王找她不止一次两次?真不要脸,背着他挖墙角!你无情,就休怪本世子无义了! 但表面上,左清羽不露丝毫异色,说道:“没想到他会有闲功夫来找你,我还以为他忙着操办婚事呢。” “他要成亲了?”夏静月心头一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瞬间全涌了心头,怔怔地发呆。 “咦,你不知道?”左清羽说道:“皇上有意要给睿王指婚呢,听说人选都定下了。” 这话左清羽倒没有撒谎,皇帝早为韩潇定了几个王妃人选,只不过韩潇在万寿节上表现得太凶残,使得人选没有公布而已。 但将来的睿王妃是谁?名单一直在皇帝的龙案上。 夏静月不禁想起昨天的事,问:“知道定了谁吗?” 左清羽对宫里的消息知道得不少,而且他不管问什么,皇帝都会表示宠信地悄悄告诉他,所以他的消息比许多人都知道得早,也更了解帝心。 “原本皇上定的是一位二品官员的女儿,后来又改了,改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你认识,就是顾幽。” 夏静月脸色微微一变,韩潇在她面前各种夸奖顾幽的话一股脑儿地全冒了出来:怪不得他如此。 左清羽又说道:“皇上本意不想给睿王娶权势太大的官员之女,可在万寿节上,睿王上交了兵权,皇上见睿王双腿不好,又没了兵权,便起了恻隐之心。几经思虑,打算把本朝顾太傅之孙女顾幽赐婚给睿王。据说圣旨都写好了,只等哪天睿王想开了就可下圣旨了。” 夏静月气得牙痒痒的,敢情昨天他真的是跑到她面前炫耀来了!得瑟来了! 巴巴地把她叫去,就是叫她去听他夸奖他的心上人? 不带这么侮辱人的! 更可恶的是,他都要成亲了,都要娶妻了,王妃人选都定了,干什么还跑来招惹她? 他还动手动脚的! 各种暧昧他想表现给谁看? 左清羽见夏静月气得不行,心中生出了浓浓的危机感。 她听了睿王要娶亲的消息,这么愤怒,难道她对睿王有意思? 第225章 禽兽不如 这可恶的四表哥,趁他不在,乱挖他的脚角!太可恶了! 左清羽再次提醒夏静月说:“睿王娶顾幽这个消息一点也不奇怪,京城许多人都知道顾幽心仪于睿王,于身份上也是极配的。你想睿王是什么身份?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连太子都要一边靠,怎么会娶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呢?哪怕是纳侧妃,也要三品官员以上的……” 左清羽这话的确是提醒了夏静月,使她想起王总管曾经跟她说过的话,以她的身份,只配做韩潇的侍妾。 心头一阵排山倒海的混乱思绪,夏静月用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心情不好,便不想去杏林堂了。 夏静月说:“停车吧,我要去街上逛逛。” 左清羽自动请缨道:“我陪你去。” “免了,我可不想被你的粉丝给撕了。” “这有何难?”左清羽取了东西在脸上抹了抹,肤色立马黑了几个层次,再把眉毛画粗一些,立即与平时的相貌差别甚大。 再换上一件灰扑扑的衣服,别说,还真难认出来了。 马车驶到内城中最繁华的路段,又找一处偏僻之地停下。 夏静月逛了一会儿街后,心情总算好了些,说:“你想吃什么,我请你,权当是感谢你做诗词之事。” 左清羽附近看了一下,说:“要说风光最好的酒楼便是冠英楼和望江楼,但若说吃饭,味道最好的要数临海楼了。临海楼的河鲜都是刚刚从楚河上打上来的,现捞现做,最是美味。” “那好,就去临海楼吧,上次我教了你大半夜的公式题,你却不请我吃一顿,太不够意思了。” “上次不是急着练题嘛,哪里记得那么多。” 临海楼离着不远,两人便逛着过去。 街道两边是一间间商铺,有卖点心吃食的,有卖布料的,还有卖瓷器的,两人一边说笑一边看着,倒也逛得悠然自在。 “你们看,那不是夏静月吗?”一辆气派的大马车停下来,车内一个满头珠钗的少女无意中从帘缝中看见,掀开半边帘子,指着前面的夏静月与左清羽跟车内的同伴说。 听到郭咏珊的话,李雪珠掀开另半边帘子,往那边看去。 当看到人潮如流中,那与夏静月并行而走的颀长身影时,她一怔,呆呆地看着。 车内的顾幽见此,也朝着那边望去,看了那背景几眼,说:“那男子瞧着有点像遥安世子。” 李雪珠脸色慢慢冷了下来,放下帘子,说:“不是像,根本就是他!” “他们怎么逛到一起去了?” “对啊,不是说他们是师徒吗?师徒竟然在一起?他们是这在乱伦!简直禽兽不如!”郭咏珊气得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地骂着。 顾幽微皱起眉,见李雪珠心情更为不佳了,劝解说道:“兴许他们师徒有要事,这才走在一起商量的,你别多想。” 李雪珠盯着夏静月的背影冷笑道:“有事商量?一男一女,有什么事可商量的?就算要商量事情也用不着跑到这大街上来说,依我看,她分明是在勾搭遥安世子。” 顾幽冷静地给李雪珠分析说:“遥安世子身份尊贵,长得又英俊潇洒,兼之他性情温柔,最讨女子喜欢,夏静月就是喜欢上遥安世子也不足为奇。但遥安世子是什么人物,什么美色没见过,他怎么会看得上出身低微的夏静月,估计是夏静月一厢情愿的。” 郭咏珊似乎发现自己刚才失态了,马上附和着顾幽的话,说道:“顾幽小姐说的正是,像夏静月这般小官出身的女子,都恨不得巴上个金龟婿好一步登天呢。这样的虚荣女子咱们又不是没见过,别的不提,那些使了各种手段想混进秋霁社的,就见得多了。她们的那点小心计,我们都能看得出来,难道遥安世子看不出来吗?雪珠,你别为这种人生气,气不来的。” “我没生气。”李雪珠脸色阴转为晴,笑了笑:“你们说得对,对这种小官员出身的女子有什么好生气的,就凭她们的身世,最多只能给遥安世子做个小妾,我何必跟一个以色侍人的小妾过不去?” “你这样想就对了!”顾幽说道:“与其和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计较,不如在皇上与太后面前多使些功夫。我听祖父说,皇上与太后有意让两国继续联姻,会选一个身份高的贵女嫁于遥安世子,以后共结两国之好。你是当朝相国之女,身份正好与遥安世子匹配。” 郭咏珊在一旁听着,微微一怔,转而又奉承起李雪珠来:“以后雪珠是南霖国的皇后,顾幽小姐嫁给睿王,成为大靖的皇后,可不就是两段佳话?” 顾幽脸色一寒,斥道:“住嘴,这话也是你该说的?你可知道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置我与睿王于何地?” 郭咏珊一拍嘴巴,忙向顾幽道罪。 李雪珠忙为二人打着圆场,见顾幽不再生气,又说道:“睿王的腿,终究是……” “我相信,一定能找到治好他的腿的大夫!”顾幽固执地说道。 “可太医不是已经……” “那是那帮太医无用,我绝不相信那样惊才绝艳的人会一辈子瘫在椅上。”顾幽眸光幽深地远眺着某一处,低声自语:“我也不相信,他那样强大的人,会甘于向命运折服!” 杏林堂的龟苓膏大卖特卖后,最为辗转难眠的当数仙草堂的掌柜罗贵了。 他一连失眠了几个晚上,终于给他想出了一条毒计。 “姓陶的,老子这回再让你把老本和底裤都赔进去!” 罗贵想到此计后,翌日天一亮他就匆忙出门了。 门有门道,行有行规。 做漕运的有漕帮,卖布料的布行,卖米的有粮行。 所以这卖药的便有药行,行医的便有医行。 只不过,药材与行医关系太过密切,所以两行合并组成了药盟,名为大靖药盟,详名为大靖医药联盟。 掌管药盟的最高权者是会长、副会长,还有药盟长老。 第226章 暗箭难挡 药盟长老是由京中一流药堂的名望长辈出任。 罗贵大清早就去了庞府,去找药盟的副会长庞道元。 这位庞道元不仅是大靖有名的药材商,他娶的妻子还是掌管商会的户部官员庶女,可谓是有钱又有势。 现任会长已有六十岁,将快卸任,据说以后将由这位庞道元副会长接任会长一职。 这样的人物自然不是一般小药堂的掌柜可以求见的,罗贵献上了他家的镇堂之宝……一株五百年的人参才换了一个见面的机会。 “小的仙草堂掌柜罗贵见过庞会长。”罗贵恭恭敬敬地向庞道元行了一礼。 “仙草堂?”名气太小,庞道元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哪一个城区的药堂。 罗贵腆着脸陪笑道:“小的是西附城那边的仙草堂。” 庞道元依稀有点印象了,问:“你找我有何事?” 罗贵谄媚地赔笑说道:“小的是来给庞会长您引见一笔大生意的。” “什么生意?”庞道元懒洋洋地靠在椅上,兴致乏乏地问道。 “会长您最近听说了龟苓膏的事吗?” 事关药行之事,庞道元自然清楚。“你是说杏林堂的龟苓膏吗?听说杏林堂制出的龟苓膏跟某个药堂……” 庞道元终于想起了,可不是仙草堂干的好事吗? 各行各业都有见不得光的阴暗事,只要没留下证据,没有人告到面前来,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懒得管的。只不过,往后大家跟那些人打交道时,都会留一个心眼。 可以说,仙草堂之事虽然没有人来管,但仙草堂的名声在药盟已经毁得差不多了。 罗贵当初拼着名声不要以为能拿下杏林堂,大赚一笔。没想到杏林堂还有这一出,弄得他如今里外不是人,钱没赚到,名声又赔了。 这才不惜拿了镇堂的人参再施一计,勿必要置杏林堂于死地。 “会长,您看杏林堂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十万斤土茯苓,若是……” 庞道元伸手制止罗贵的话,语含警告说:“你想让我去夺那龟苓膏的秘方?劝你少打这个主意!本会长是卖药材的,不是开医堂,敢把本会长当枪来使,本会长就敢把你当狗来打!” 药方是每一个药堂的生存根本,是不可踩踏的底线,庞道元身为药盟的副会长,如果敢做抢夺人药方之事,必会遭到同行唾弃,他副会长的前途也到头了。 而且他是做药材生意的,龟苓膏卖得越好,他的药材生意就越好,脑子犯浑了才会去做杀鸡取卵之事。 罗贵连忙解释说:“庞会长是如此高风亮节,德高望重,又正气凛然的人物,小的就是长了个豹子胆也不敢让您去做那缺德事,这不是把您往火坑里推嘛。” “你知道就好。” “小的此次来,是为一件好事,天大的好事!” 罗贵撇了他一眼,“你会有什么好事?” 罗贵鬼鬼崇崇地凑上前,低声说:“您看,杏林堂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十万斤土茯苓轻轻松松解决了,如果仅仅是八万斤的陈皮……” 罗贵点到即止。 庞道元骤地精光一闪。 原来去年药艾兴起时,庞道元打听到药艾中需要一味陈皮的药材。他想大赚一笔,就提前收购了大批的陈皮,想转手卖个好价。 哪知底下的伙计一味为了贪便宜,竟然把一批下品陈皮收上来了,足足有八万斤之多。 春秋药阁的药艾是要送到军中去用的,自然不会要这批下品陈皮。 他现在正是升任会长的紧要关头,又不能像以前那样让底下的药堂分吃了这批陈皮,所以这八万斤陈皮就一直压在仓库里出不了手。 虽说这批陈皮对财大气粗的庞道元来说,还亏得起。 可若是能卖出去,没有人会嫌赚的钱少。 “你这一招还真够损的,看来杏林堂得罪你不轻哪。”庞道元斜睨着罗贵说。 罗贵厚着脸皮说:“小的这不是专为了替您分忧嘛。” 庞道元让罗贵回去后,想了想,招来小厮,让他去传杏林堂的掌柜过来。 龟苓膏的大卖,不但红了一个杏林堂,还让夏静月又扬名了一回,不知招出了多少魑魅魍魉。尤其是那些早就打着夏静月主意的人,一个个更加坐不住了。 梅氏看到厨房送来的龟苓膏,吃了几口就心塞地吃不下去了。 丫鬟红芍说:“听说这外面的龟苓膏卖得可热了,许多有钱人家想吃都买不到。这幸好咱们大小姐会做,府里除了主子连奴仆都可以吃到,外面的人都羡煞了。” 梅氏搁下碗,说道:“你说这龟苓膏卖得这么火,夏静月那死丫头能分到多少分红?” 红芍摇了摇头,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听说杏林堂门口排队的人,从早上开门一直排到晚上关门。京城中数得着名气的大酒楼,像冠英楼、望江楼这些大酒楼都在卖。我想,大小姐是制出这个药方的人,一定能分到许多许多的钱。” 梅氏听了这番话,又心塞得胸疼。 红芍献计道:“太太,大小姐赚了这么多,理应要让她拿一些钱出来充做府中的开支。老爷先前为了升官之事,处处打点,府里的开支都捉襟见肘了。” “你道我不想?原本我就是个二娘,要是问她要钱,不说传出去我名声多难听,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也要撕了我。”上一次跪祠堂把梅氏跪得大病一场,老太太又威胁要休她的话,梅氏每每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而且梅氏发现老太太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现在的样子就像那护犊的母老虎一样,如果她敢伸出手,老太太非咬死她不可。 红芍说道:“那您可以从老爷身上下手,让老爷去要……” “别提了!我以为我没有说过,没有吹过那枕边风?”说起此事,梅氏又一肚子的气。“老爷最近又四处走动了,每次都让那死丫头做特制的龟苓膏。听清楚了没有,是特制的!这一家要安神入眠的龟苓膏,那一家要清肝火、清心火的龟苓膏,还有那治头痛的龟苓膏、治长疮的龟苓膏……哼,还真当成了万能药了,什么鬼病都能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吃死人。” 第227章 又生毒计 “老爷现在有求于那死丫头,他能帮我说话吗?别说问那死丫头要钱了,就是死丫头朝老爷要钱,估计老爷也得给她。” 这正是梅氏最心塞又无可奈何的事。 这死丫头真是太精了,一下子把住老爷的命门,把老爷的利益紧紧结合在一起,她就是多跟老爷说几句死丫头不好的话,都惹了老爷的不喜。 唯二能制住夏静月的老太太与夏哲翰被收拢住了,梅氏身为二娘哪里能管得了?只能自己给自己找气受了。 “娘,我出去了!” 门外,夏筱萱跟梅氏打了一声招呼,带着珍珠和几个食盒出门了。 梅氏走了出去,扬声叫道:“你带了什么东西,带了这么多出门?” “龟苓膏!” 夏筱萱最近日子过得可滋润了,去到哪儿都有人捧着她奉承着她。别家买都买不到的龟苓膏,可她想要多少就去厨房拿,在小伙伴面前别提多有脸面了。 现在夏筱萱最喜欢出门了,每次出门都带几个食盒去作客,壕极了。 “这丫头!”梅氏被女儿戳心窝了。“天天往外面跑,也知道在做什么。” 红芍安慰说:“这说明二小姐的人缘好,时不时有别家小姐来请呢。” “真是气死我了,一个个都不省心的。”梅氏不禁心中埋怨,同样是夏哲翰的女儿,怎么她的女儿就没学到夏静月的一点半点本事? 门外的婆子拿了帖子过来,说道:“太太,伯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呢。” 梅氏见过帖子,更加头疼了。 “红芍,我那银箱还能拿出多少钱来?” “没多少钱了。”红芍虽然是从宁阳伯府出来,这时候也忍不住嘀咕起来,“宁阳伯府那么大的一个窟窿,太太您哪补得起来?上个月才拿了两千两银子过去,这又下帖子来,不会又是来要钱的吧?” “八九不离十。”梅氏盘算着日子,炎夏到了,宁阳伯府的小姐们该置新衣了,估计又缺钱了。 梅氏东凑西凑着,又凑了一千两银子带着去了宁阳伯府。 宁阳伯夫人接过梅氏送来的钱,说道:“如今天热了,采玲她们姐妹的夏衣还没做呢,她们姐妹也是够可怜的,一季只有一身出去见客的衣裳,平常在家都是穿去年和前年的旧衣。更别提首饰了,就过年时置了一套,到如今半年了还没置过一簪一钗呢。唉,这瞧着哪像是伯府的小姐,连别的府上的丫头都不如。当年你们姐妹未出阁时,一季还有两套衣服,如今府里的日子是一年不如一年喽。” “娘,府里就不能省点花吗?这总叫我支应也不是个办法,这一笔钱是我典了首饰才凑出来的,再要是没有的了。” 前一次的两千两,这一次的一千两实则是梅氏偷了夏哲翰箱子里的东西去卖了凑来的。 从去年到今天,夏哲翰总去箱子里找压箱底的东西去送人,梅氏才能借了这个机会去偷,以后夏哲翰问起东西少了,也好借口说是送礼时送了出去的。 宁阳伯夫人诉苦道:“你道我不想省着?年前元宵节伯爷要宴请亲朋好友,一共请了三天,要顿顿有山珍海味,又要请叫戏子来唱戏,还要备好礼物让人带回去,一下子就把去年收上来的钱都花出去了。前两个月,你两个哥哥要置办行头,要请春宴,还说要做生意,我哪有钱拿出来?你若不帮衬着,难不成让我一把年纪了去外头借?” “府里除了庄子上的收入,就没有其他的产出吗?”梅氏想着夏府一年花费不过是三千两,可伯府这花费,上半年就不止五千两了。 “伯府的收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未出阁时是帮着娘管家的,那点产出哪够一家子开销?钱不够,可该有的排场咱们又不能少,让人看了笑话……” 但凡这些没落的贵族,哪怕底子早就垮了,里子也早就没了,可为了贵族的那个名头那个面子,都打肿着脸充胖子,不愿被人小觑了去。 梅氏说道:“娘岁数都这么大了,天天操心这些事对身体也不好,不如让两个嫂子管事吧。一则娘可以养着身子,二则亏了什么缺了什么让两个嫂子的自己拿嫁妆垫就是了,娘何不享乐享乐?” 宁阳伯夫人倒是想享乐,可梅氏不知道,宁阳伯府媳妇们的嫁妆早就被宁阳伯府夫人给收在手里,也早就败得差不多了。 如果交权出去,媳妇们来问她要嫁妆怎么办? 宁阳伯夫人只得一大把年纪了还管着这个家,实在拿不出钱,就问几个出嫁的女儿凑些钱回来。 宁阳伯夫人下帖子让梅氏过来,不单单是为了要钱,还有另一件极重要的事。 “我听说,外面卖得正热的龟苓膏是夏静月研制出来的,这话是真的吗?”宁阳伯夫人问梅氏。 梅氏点头,“八成是真的,老爷天天出门都让她熬特制的龟苓膏送人,据说很受欢迎。” 特制的,不仅能专门针对不一样的体质专人专做,疗效不凡,更最重要的是有脸面。 你想,别人买都买不到的东西,你却可以吃着特供的,独一无二的,岂不成了身份的象征? “龟苓膏卖得这么好,夏静月一定得了很多钱吧?” “估计是的,她是制出秘方的人,要是杏林堂没给她分钱,我是绝对不相信的。” “这丫头倒是个能生钱的。”宁阳伯夫人心思活动开来了,与梅氏说:“你大哥最近盘了一个药堂,生意不好,不仅没赚到钱还亏了。唉,若是能弄到那龟苓膏的方子就不用愁了。” “娘想要那方子?” “外面的药堂也有人学着熬那龟苓膏,可做出来的口感和味道都不及杏林堂的,你可知道里面有什么决窍吗?”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厨房的人。” 宁阳伯夫人瞪了梅氏一眼,恨铁不成钢说道:“你不会去问厨房的人吗?” 梅氏没好气说道:“哪有这么容易?那死丫头精着呢,都是在松鹤堂那边的厨房熬好的,每次也是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在盯着,还不让外人靠近,我怎么能拿到秘方?” 第228章 诡异事件 宁阳伯夫人一脸的惋惜不已,“那么好赚钱的机会她白白地让给不相干的杏林堂,白白地把大把的银子推出去,真是愚不可及。” “就是!我也是这样想的,可老爷现在都不听我的了。” 宁阳伯夫人沉思半晌,问道:“夏静月现在还每天都出去吗?” “可不是,就没见她在府里老老实实地呆过几天。” “每天大概几点钟出门?” “用完早膳就出去了,一直到傍晚才回来。” 宁阳伯夫人点头表示知道了。 “娘,你有收拾她的法子了吗?”梅氏问。 “我为何要收拾她?”宁阳伯夫人反问道。 梅氏想起去年的事,急忙问:“娘,你之前不是让夏静月嫁到宁阳伯府来吗?怎么后来没动静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动静?”宁阳伯夫人不是不想使法子,而是根本找不到夏静月的出行规律。 虽说宁阳伯夫人之前就知道夏静月在夏府出入很自由,可没想到会那么的自由。不仅可以随时出府,在外面过夜也没有人过问,出去一个多月不知去向竟然也没有人管,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就算她有再多的手段,可找不到人也白折腾。 不过之前宁阳伯夫人也不是太着急此事,所以对夏静月的关注力并不够。现在发现夏静月这么能赚钱,将来不知道能给宁阳伯府带来多少钱财,宁阳伯夫人立即把注意转过来了。 这一日,夏静月用完早膳就出门了。她此次出门倒不是为了去杏林堂,而是老太太这几天有些苦夏,什么都吃不下,人也瘦了不少。她想去外面逛一逛,看看能不能找到适合夏天吃的开胃的东西。 市场边的一家点心铺子看着不错,夏静月尝了几样后,挑了味道不错的,让伙计包起来。 付了钱后,夏静月走出店铺,正要去旁边的干货铺瞧瞧,意外看到一个小女孩从对面走来。 那小女孩年约九岁左右,长得玉雪可爱,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衣,独自一人从街上走过。她行色匆匆,仿佛正在赶路。 “咦!这不是杏儿吗?”夏静月认出小女孩正是刘家村的杏儿,那位双腿不便的刘婆子孙女。“杏儿,你怎么往这边来了?” 杏儿看到夏静月时明显一愣,旋即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甜甜地叫道:“是大姐姐呀!” 夏静月没看到杏儿旁边跟着大人,便问道:“杏儿怎么一个人来城里了?你家大人呢?你奶奶的病好些了吗?” 杏儿乖巧地一点头:“奶奶病好多了,一直在吃大姐姐开的药呢,昨儿还要让杏儿去谢谢大姐姐呢。” 夏静月亲昵地摸了摸杏儿的两个双丫髻,瞧着杏儿还跟以前一样可爱,便蹲了下来与杏儿笑道:“你想吃什么姐姐给你买。” “谢谢大姐姐!”杏儿非常懂事地说:“奶奶说了,不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杏儿不要浪费大姐姐的钱。大姐姐,杏儿不跟你说话了,杏儿要去找村里的伯伯坐牛车回去了,咱们下次再见。” “你村里的伯伯在哪?要不要我带你去?” “不用了,过了前面那条街就是了。”杏儿说完,灵活地绕过夏静月,往前面那条街蹦蹦跳跳地小跑过去。 夏静月目送着杏儿那稚嫩的身影渐渐走远,这才与两个丫鬟往干货店铺走去。 走了几步,夏静月猛然顿住了脚步。 “小姐,怎么了?”初雪见夏静月突然站着发呆,也停了下来。 夏静月怔怔地伸出手,在面前摸了摸。 这个位置,是摸到杏儿头顶的高度。 她记得去年的时候摸杏儿头顶,也是在这个高度。 脑海里浮现刚才见到杏儿的情形,以及去年的情形。 “初晴、初雪,你们有没有发现杏儿有些古怪?” 初雪没注意,摇了摇头。 初晴回想了下,说:“好像没什么改变,跟去年一模一样。” 夏静月神色慢慢地凝重下来,“不仅脸容没有任何改变,连身高也没有改变。” 九岁左右的孩子正是在长高的时候,她记得前世家里的侄子侄女这个年龄的时候,她每隔几个月回家都能发现他们长了个子,五官也会慢慢地变化。 去年认识杏儿的时候是秋天,如今是夏天了,差几个月就是一年了。 将近一年的时间,那孩子一点没有长高,五官也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定格住了一般。 初雪与初晴也吃了一惊,想到她们十几岁了还在长高,人也在变化,清乐庄的人每次见到她们都说她们长高了,抽条了,又说五官长开了之类的。 她们还是每隔两三个月就去一次庄子呢,庄子的人都发现她们变了,可是一个将近一年的孩子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夏静月转过头,望着刚刚杏儿消失的街道,说:“走,我们去看看。” 三女连忙沿着杏儿离开的方向追去,可不管她们怎么找,哪还有杏儿的影子? 初晴有些后怕,靠近夏静月警惕地看着街上的人,低声说:“小姐,下次再遇到这个杏儿得小心些。” 夏静月点了点头,嘱咐道:“你们也一样。” 那孩子实在是太诡异了。 “小姐,要派人到刘家村去查一下吗?”初雪问道。 夏静月想了想还是算了,不管查到什么结果,结局都差不多。 意外遇到杏儿的事令三人失去了逛街的兴致,随便买了一些东西便往夏府回去了。 刚离开菜市不远,三人在小巷中被人给堵住了。 拦路的是四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他们衣着褴褛,面容猥琐,正一脸邪笑地打量着夏静月三人。 “啧啧,这三个小妞长得真标致,真水嫩呀!”四个男人险些没流出口水来了。 初雪上前两步挡在夏静月面前,斥道:“你们是什么人,识趣的赶紧让开道!” 四个男人一步步向三女靠近,怪笑不止:“爷没想怎么样,就是想劫点财,顺便劫点色。” 初雪再次警告说:“这里靠近菜市,人来人往的,你们最好赶紧离开,否则引了城卫来,你们想跑也跑不了。” 第229章 英雄救流氓 四个男人听到后放声大笑,其中一个男人奸笑道:“小娘子放心,城卫队刚刚过去,再巡逻回来至少还要半个时辰。” “那过路的人呢?”初雪问。 “老子几个是这一区的地头蛇,哪个路人敢管老子的事?” 夏静月走了出来,说道:“也就是说,不会有城卫过来巡逻,也不会有路人过来帮忙是吧?” “小姑娘,你答对了,所以,你们就乖乖地从了哥几个吧。”四个男人向夏静月三人逼近过去。 此时,另一条小巷中,梅绍成耳朵贴在墙壁上,努力倾听那边的动静。只是墙太厚了,不管他趴在墙上还是趴在地下都什么也听不到。 梅绍成心里着急得很,一踢旁边的小厮,“去,你悄悄去看一下,可别让那几个家伙真的占了小娘子的便宜。” 小厮保证说道:“少爷请放心,他们不敢乱来的,小的事先跟他们约好了,只是恫吓夏小姐她们,不许他们真动手的。” 毕竟夏姑娘将来要嫁入伯府的,吓唬吓唬就行了,可不能真的坏了名声。 梅绍成还是不放心,那么娇滴滴又漂亮的小娘子连他这个见惯美色的人见了都心动,何况几个下流痞子?“你赶紧去看看!” “他们还没有给暗号呢,小的去了若穿帮了怎么办?” 他们约定的暗号便是那边恫吓够了之后,大笑三声。这边梅绍成听到三声大笑,立即带人过去英雄救美人。 梅绍成又等了一会儿,仍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着急得不行,正要带小厮悄悄过去看一眼,蓦然听到小巷子中传来三声大叫声…… “哇……” “妈呀……” “啊……” 梅绍成一愣,停下脚步,“我们约的是这三声吗?” 不是说好了大笑三声吗?怎么变成大叫三声了? 而且这三声叫得有点奇怪,叫得也太凄惨了吧。 明明是让他们去调戏小姑娘,怎么听声音反倒像是他们被人给调戏了? 离得太远,梅绍成主仆二人听不真切那边的状况,只能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小厮也大为不解,猜测道:“也许是他们忘记了,或者是看到美貌小姑娘太兴奋了?又或者是觉得笑声不够响,怕我们听不见,所以换成惨叫声,这样喊起来声音会更大一些?不过小的猜他们估计是太兴奋了……” 梅绍成大惊:什么?难道那几个地痞真的动了色心?这可不行,他得马上去救人! 跑到街口时,梅绍成拂了拂袖子后,再英俊威武地冲了进去,口中大声喊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有没有……” 当梅绍成看清巷子内的情形时,后面话戛然而止。 只见那四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都被打得趴在了地上,正痛哭流涕,惨叫连连。 初晴一脚踩住一个,见另两个想跑,冲上去一手擒住一个人的后领,非常暴力地掼着他们的脑袋砸到墙上去。 砰的一声,血花四溅。 若不是初晴怕吓着夏静月,手下留情了,这两个人的脑袋就变成豆腐花了。 反正就是弄死了,王爷也会一手摆平的。 另两个趴在地上的痞子看到两个同伴脑袋上鲜血直流,骇得差点屁滚尿流。 梅绍成冲了进来,那两名大汉跟看到救星一般,大声呼叫道:“救命啊!救命……快救救我们……” 梅绍成傻眼了,不是说好了吗?他是来英雄救美的,可那美人…… 梅绍成看到巷子中一根头发都没有掉也没有乱的夏静月,那样气定神闲。 而原本扮演恶人的四个地痞,一个个又哭又喊又喊救命的,这话本不对呀! 不是应该他大喝一声镇住流氓,然后夏静月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扑向他,然后哭嘀嘀地朝他娇喊着:公子,救救奴家…… 怎么现在是四个流氓哭哭嘀嘀地冲他喊救命呢? 传说中的弱质千金遭狼戏,侯门公子勇出头呢? 戏文都是骗人的! “救命……公子,求求您,救救我们……”那两个满头是血的汉子一脸是泪,一脸是渴望地看着他。 初晴一脸煞气地指着梅招成喝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吗?” 梅绍成看了看现场,难道要他英雄救流氓? 必须拒绝! “本、本公子是路过的……”梅绍成底气不足地说道。 初晴一声怒喝:“滚!” 梅绍成立即带着还在震惊之中的小厮逃了。 初晴狠狠地揍了四个地痞一顿,把他们揍得估计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下次再让姑奶奶看到你们调戏女子,姑奶奶就割断你们的手筋脚筋,绑到菜市上晒成腊肉!” 四个地痞哪里还敢?一个劲地朝初晴磕头,赌咒发誓再也不敢了。 别说以后再犯了,就是远远瞧见这三个小姑娘,他们都要吓得腿软了。 离开那小巷子后,夏静月看初晴的眼神有些古怪。 初晴一头雾水地摸着脸,“小姐,奴婢脸上有什么?” “初晴呀,我发现你最近暴力了很多,你没事吧?”以前就是个暴力狂,现在更暴力了,夏静月身为主人,压力甚大。 初晴呵呵笑说:“他们敢调戏小姐,奴婢当然要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了。” 之前发生的事她没有保护好小姐,已经非常愧疚不安,也非常对不起王爷的栽培了。如果这一次还不好好地教训那帮地痞一顿,她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初晴暗想那四个地痞命真好,如果不是怕吓着夏静月的话,他们的小命早就没了,哪容他们有磕头赔罪的机会? 夏静月不知初晴所想,还在担心这个一脸呆萌的小姑娘长歪了,她语重心长地说:“初晴哪,坏人是该教训的,也是该打的,但千万不要为了那些垃圾赔上自己的前程。” 夏静月的意思是不要为弄死几个人渣害得自己坐牢,不值得,可初晴却听成了另一层意思。 初晴重重地点头,“奴婢知道了。” 下次遇到这种人渣,不仅要弄死,还要找个地方埋好别让人发现。 小姐的意思她懂,就是管杀管埋。 第230章 又怎么了 夏静月不过是几日没来,杏林堂内又一片低迷沮丧,一个个蹲在地上垂头丧气的,连门都不开了。 “又怎么了,土茯苓卖完了?”就算卖完了也不用这么难过吧?开门重新做药堂生意就行了。 “卖倒没有卖完,还有一半呢。”陶掌柜惭愧地对夏静月说:“我原还想着卖完了这些土茯苓要分姑娘一笔分红的,可现在……” 夏静月无所谓说道:“分红就不必了,我又不缺钱花。今天不开门卖龟苓膏了吗?” 陶掌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我不打算在杏林堂内单卖了,我让子阳另去购了一批药缸过来,以后我们只负责熬制,批发给别家卖。” “这是为何?”夏静月不解问道。 自家卖一碗是两百文钱,批发给别人当然得便宜许多,没有赚头谁帮你卖? 杏林堂并不打算薄利多销做食铺生意,只把欠债的钱赚回来就行了,余下的慢慢卖本可多赚一些。可如今要分利于别人…… “我们现要急着兑现一笔钱买陈皮。” “买陈皮?买多少?” 陶掌柜哭丧着脸,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八字,“八万斤!” “八万斤?”夏静月一副你傻了的神情瞧着陶掌柜,“陶掌柜,好不容易把这一批土茯苓卖出去,你又弄一大批陈皮来,是不是赚到了甜头,贪心不足了?” 陶掌柜险些没哭出来,“姑娘看我像是这么贪心的人吗?我只想平平安安开个小药堂而已,哪知道这事儿一桩接一桩的……” 陶掌柜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跟夏静月说了一遍。 “庞副会长虽然没有明说让我们杏林堂必须吃下这一批陈皮,态度也非常好,一点没有压迫我们的意思。可他是副会长,将来是药盟的会长,如果不照做的话,杏林堂以后在药盟的日子就难熬了。” 被最高人物惦记上,还想平平安安地做生意?做梦吧! 夏静月听完后,皱眉说:“杏林堂可不能老做这倒腾药材的生意。” “可不是。”陶掌柜无辜万分,委屈万分,“这都弄的是什么事!老子只想平平安安地开家药堂,怎么事儿就这么多!” 夏静月深思着其中的蹊跷,“照你这么说,庞道元的这一批陈皮已经存了大半年了,以前不拿出来让人买下偏偏这时候拿出来……会不会是有人在搞鬼?” 陶掌柜立即想到仙草堂,想到罗贵,咬牙切齿地怒道:“一定是罗贵那小人!我去跟副会长说,让他别上了罗贵那小人的当!” 夏静月拉住往外跑的陶掌柜,说:“龟苓膏的事弄得这么大,他会不知道是罗贵搞的鬼吗?可这位副会长还是听了罗贵的挑唆把你叫去了,可见他是决定了要让你替他买单的。” “那现在,不吃也得吃下来了?”陶掌柜那个愁呀,陈皮可比土茯苓贵一倍,东西又轻,虽说是八万斤,比土茯苓还少了两万斤,可那体积……这间杏林堂堆都堆不下。 他才刚回一些本,又要打水漂了。 夏静月思考片刻,说:“既然不得不要吃下,但吃也要吃得有价值。” “此话怎么说?”陶掌柜被一连串的打击弄得脑子里一片糊涂了,全赖夏静月给他出主意了。他再次庆幸当初收了夏静月来实习,不然的话这间杏林堂就不属于他陶家的了。 夏静月在堂内看了几眼,“子阳兄呢,怎么没见他?” “三天前陈老说去访友却一直没回来,子阳不放心,和玉青两人去寻了。” “陈老没说去哪访友了吗?” “没说,只说第二天回来的,这都三天了还没有回来,子阳怕陈老一大把年纪了在路上出事,便去陈老的几个朋友家找去了。” 正说着,陶子阳与蓝玉青就回来了。 “陈老找到了吗?”陶掌柜问道。 陶子阳笑道:“找到了,原来是师傅跟人斗酒去了,还斗醉了,在白叔叔家还没睡醒呢。” 陶掌柜这才放了心,“没事就好,你们也出去一天了,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再谈正事。” 等陶子阳与蓝玉青用完饭后,杏林堂的上至掌柜下至打杂伙计都聚在一起开会。 除了陈老醉睡在朋友家,杏林堂的人都到齐了。 说起罗贵的小人行径,众人都气愤难当,恨不得立即找上门将那小人狠揍一顿。 陶子阳更是愤气填膺地握着拳头,如果此时罗贵站在这里,估计已被他打得老娘都不认得了。“夏姑娘说得对,即使不得不吃下这一批陈皮,我们也不能白吃了这个亏,必须要让给罗贵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蓝玉青问。 夏静月分析着,说:“庞道元身为副会长,不一定会看得起罗贵那样小人,他们关系应该并不亲密,只是最近搭上线的。不然的话他早就借药盟的力量来打压杏林堂了,何至于大费周章地收买人手,干那大费周折的挖墙角之事?” 陶子阳的脑子向来最灵活,经夏静月一分析,顿时有了主意:“照这样说的话,罗贵可以借庞道元来对付我们,我们也同样可以借庞道元来对付罗贵。” 蓝玉青双手赞同说道:“对,只要利益足够,庞道元是极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因为杏林堂代表着弱势,还代表着正道,庞道元是药盟副会长,不可能不注重个人名誉和前途,与一个名声好的药堂合作,远远比跟一个名声臭了的药堂合作要好得多。 “可我们都要倾家荡产了,哪还有让庞道元心动的利益?”陶掌柜面带愁色说。 夏静月提醒他说:“陈皮。” “陈皮?那八万斤的陈皮?”陶掌柜问。 “是的,不过是八万斤而已,再把它做成吃的就行了。”夏静月说道。 陶子阳与蓝玉青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道:“又做成吃的?” “废话,不做成吃的能做什么?这一批陈皮是下品陈皮,用来配药的效果极差,就算为了杏林堂的名声也不能拿来当药卖。” 第231章 这是什么天赋 如果可以当药卖,庞道元就不会一直压在手中出不了货。 陈皮的价值取决于橘皮的产地,并不是说随便哪里种的橘子树都可以做陈皮的,土地与气候不同,陈皮的药效也会不同,最上品的陈皮是必须特定几个地方的气候和环境才能种出来的。 至于其他地方种出来的橘子树,陈皮药效会差很多,庞道元贪便宜的这一批陈皮就是药效差得只能称之为橘皮的东西。 当然了,不做药,拿来吃还是没有问题的。 陶子阳与蓝玉青半信半疑地问夏静月:“陈皮可以做成吃的?” “是的。”夏静月理所当然地说道:“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弄成吃的。” 陶子阳古怪地看着夏静月:她怎么什么都能弄成吃的?这天赋是哪来的? 据说琼州那边常年闹饥荒,所以这是饿出来的? 这就奇怪了,要真是饿得什么都弄来吃的话,怎么可能弄得这么好吃?像土茯苓,他们这些衣食无忧的人怎么就想不出来呢?还有那炼奶的做法,也不是常人能知道的,这须得是生活无忧,物质非常丰富的情况下才能琢磨出来的精致吃食。 陶子阳想不透,猜不明白,越发觉得夏静月神秘不已,同时还有暗暗的敬服。 而便宜徒弟蓝玉青则想法单纯多了,夏静月是他师傅嘛,他蓝玉青的师傅当然必须得聪明过人了!因此夏静月的鬼点子越多,蓝玉青就越感到自豪,对夏静月这位师傅就越是尊敬。 陶子阳、蓝玉青和夏静月三个人亲自去找庞道元谈判。 如果是一般的人来拜访,庞道元自恃身份是不会接见的,但他们三个,一个是要买他八万斤陈皮的杏林堂少东家,多少得给点脸面;一个是蓝家药房的少爷,与他有些渊源;另一个则是最近风靡京城的姑娘,庞道元早就好奇是怎么样的一位女子了。 庞道元见到夏静月时难掩惊讶之色:这小姑娘比他想象中要年轻多了,她哪来这么大的能量将整个药材市场弄得风云变幻? 十万斤土茯苓拿去做龟苓膏,需要用到大量的辅助药材,即使那些药材是极为常见的,但也是需要几万的量。 这几万的量,直接造成一些药材的价格翻了一倍。 庞道元是做药材生意的,借着这股东风也是大大地赚了一笔。 “敢问这位小姑娘就是传说中的夏静月小姑娘?”庞道元首先向夏静月拱手问道。 夏静月回了一礼,笑道:“久闻会长的大名,今日得见,晚辈甚感荣幸。” 庞道元立即请夏静月就座,又让陶子阳二人坐下,说道:“姑娘客气了,你的这一手笔让我们药行在京城的三百六十行中大大地露了一把,给我们药行涨了不少脸面哪。夏姑娘,我听说你在杏林堂做伙计?” 庞道元没见夏静月之前还没觉得什么,现在见着了本人,见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跑到杏林堂去做小伙计,未免太过可惜了。 蓝玉青在一旁解释说:“庞叔叔,这位夏姑娘是我师傅,医术可好呢,正在我们杏林堂实习。” “你师傅?”蓝玉青匪夷所思,“玉青,你蓝家是御医世家,你拜夏姑娘为师,你父母都知道吗?” “拜师是我的事,与我父母何关?”蓝玉青不乐意地说道。 庞道元摇头说道:“你啊,真是不务正业,好好的书不念,偏偏跑去学医,你们蓝家最不缺的就是大夫了。” 原来,蓝玉青是蓝家这一代中最会读书的人,蓝家想让他走仕途,培养成文臣。可蓝玉青这小子只对学医有兴趣,让他看书,他偏偷偷摸摸地看医书。 蓝家为了逼他就范,曾将他逐出家门,声明哪天想去考科举了再回来。没想到蓝玉青竟然跑到别的药堂做起伙计来了…… 后来蓝家见蓝玉青如此冥顽不灵,就懒得管他了。 庞道元观夏静月年纪比蓝玉青还小,还道蓝玉青说的拜师只是小孩子家玩笑而已,并未当真。暗想着夏静月年纪这般小,就算懂医,也只是皮毛而已,便没放在心上了。“你们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 陶子阳站了起来,向庞道元行了一礼,说道:“今日晚辈是代表杏林堂和家父与会长谈一谈陈皮的事。” 庞道元极为和气地笑道:“原来是这事啊!这只是一桩小事,我那天只是随意跟你爹提了一下,并不曾说要他收了去。我偌大一个药铺,这点陈皮还是亏得起的,你们不要放在心上,不愿意买就不买嘛,没事,没事的,不用放在心上。” 庞道元说得轻描淡写,和气之极。 然而,你若真不当一回事,干嘛专程把陶掌柜叫过去说? 倘若杏林堂当真了以为真是件小事,无关紧要,推了这一批陈皮……呵呵,哪天杏林堂倒闭了估计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陶子阳又行了一礼,说道:“庞会长想错了,我们今天过来并不是为了拒绝这笔生意,而是要跟会长商谈一下怎么买下这批陈皮的。” “买下?”庞道元狐疑地问着。他的这一批陈皮他自个心里清楚,不能用来配药,只是一批废材而已。 他叫了陶掌柜过去,是想让陶掌柜吃下一部分,然后其他药堂看到这个风向,看在他的脸面上也多多少少吃一些。京城这么多药房,这一家吃一些那一家吃一些,很快就分摊完了嘛。 事后还于他名声无碍,毕竟他没有直接让那些药房来买他的陈皮,更没有威胁过那些药房,都是他们主动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是不? 这一批陈皮买下来也是废材,用来配药的话只会败坏药堂的名声,除了扔掉并无其他的用途。如果陶子阳是来说拒绝这一笔损失的话,庞道元可以理解,也在意料之中,但如今却主动来说要买下…… 陶子阳再次确定说道:“没错,我们杏林堂要了一批陈皮。” “一批?” “正是,一批!八万斤,我们全要了。” 第232章 我们合作吧 庞道元这会儿才大吃一惊:这一批陈皮当时是用了略低于上等陈皮的价格买来的,足足花了他几万两的银子,杏林堂敢全部吃下?杏林堂那个小药堂,家底最多不过一万多,就敢来吃几万的货?难道那批龟苓膏他们赚了十几万? 不可能的!按照他们的入货量,还有卖出的龟苓膏份量,庞道元以专业的角度略略算了一下,杏林堂此次虽然大赚了一笔,但这一笔钱刚刚够买这一批陈皮而已。 他们这是怕得罪了他,想倾家荡产地吃下这一批货。 庞道元呵呵一笑,说:“听说你们杏林堂还欠着一笔债,我也不会强人所难的,你们要是真想要,意思意思地买一些就够了。” 怎么说他也是药盟的副会长,逼人绝路是自毁长城的事,他还没有这个胆子敢干。 “多谢庞会长的关爱,晚辈代家父谢过庞会长。”陶子阳再次坚定地说道:“但是这一批陈皮,我们还是要全要了。” “你们可知道,这不是一笔小数额!” “自然知道。”夏静月站了起来,说道:“所以我们今天过来,是想与庞会长合作,大家一起赚钱的。” “怎么赚?”庞道元想着不亏就好,他只想着回本,把几万两赚回来。虽说他家大业大,但几万两不是小数目,亏了也在挖他的肉。 “庞会长看到了龟苓膏的效果吧?想不想也来参一脚进来?”夏静月先抛出了诱饵。 庞道元心中一动,夏静月能把土茯苓变成龟苓膏来大卖特卖,难道也可以把陈皮变成什么来大卖一笔?“你先说来听听。” 夏静月并未直接谈如何合作,而是沉下脸,先声夺人说道:“庞会长,仙草堂罗贵用卑鄙手段害杏林堂买下大批土茯苓,这阴险卑鄙之事,我不信你会不知道。然而,你明知罗贵此人是个无耻之徒,却跟他同流合污,一起阴谋诡计来谋害杏林堂,你就不怕传出去您的名声和罗贵那小人一样臭名远扬?” 庞道元脸色一变,冷声斥道:“夏姑娘不要含血喷人,在下堂堂药盟副会长,如何会与罗贵那小人同流合污?” 夏静月站了起来,轻轻一笑,说道:“庞会长,凡事只要做过了,必会留下痕迹。罗贵来找过你,贵府守门的人知道,当日路过此地的人也知道,仙草堂的人的就更知道得清清楚楚了,只要有心人去查很容易查出证据来。到时庞会长还想怎么狡辨?” 庞道元淡定地坐在椅上,底气十足地说:“我在药盟身任重职十余年,天天都有各药堂的掌柜来我府上拜访,罗贵是仙草堂的掌柜,他来拜访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跟他罗贵是一路的?” “不需要证据!”夏静月底气比他更足,说道:“药盟有四位副会长,而会长之位只有一个。庞会长,哦,不,是庞副会长,你说其他三位副会长就不想要这个会长之位吗?到时我们嚷出去,说你用权势逼迫我们杏林堂吃下这批废药陈皮,您说,其他三位副会长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 自然是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了。 庞道元淡定不下来了,情不自禁站了起来,怒声说道:“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没凭没据的事,你最好别乱说。” 夏静月毫不相让,肃言说道:“我刚才说了,这些事情对有些人而言,并不需要证据。” 如果对方想借机玩死你,只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借口,然后就会有许多你都想不到的证据来弄死你。 职场也是战场。 “你是在要挟我?”庞道元危险地眯起眼睛。 “不,不是我们在要挟您,一切都是罗贵搞的鬼。”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静月神色稍缓,详细地给庞道元分析道:“你想想,如果杏林堂被逼到绝路,把一切都豁了出去,矛头都指向你,你说到时候的舆论会怎么样?世人只会指责你仗势欺人,置人死地,到时别说做会长了,为平民愤,你副会长的位置都将不保。你说,你这不是中了罗贵的诡计吗?罗贵这一招如此阴险,若不是我们清楚罗贵的底细,知道他攀不上什么大人物,还道他是你的对手派过来陷害你的呢!” 见庞道元的脸色慢慢地变得难看,夏静月火上加上一把油,“你可别忘了,遥安世子是我师傅,如果他知道我实习的药堂被人这样逼迫……说句不好听的,恐怕庞会长你的大靠山也要因你而倒霉!” 庞道元这才想起夏静月的人际关系,别的不说,光是君子社的人只需作一首诗来谴责他,他就别想在京城混了!“罗贵这小人!险些害死我了!” 庞道元恨不得立即把罗贵给掐死。 夏静月坐了回去,端起茶碗喝了几口茶水润了润喉咙,这才带笑和气说道:“我们杏林堂的人心里有数,知道一切都是罗贵搞的鬼,与庞会长没有关系,所以今天我们才来找庞会长谈一谈的。” 庞道元这会儿哪还敢让杏林堂吃下这批陈皮,连忙说:“你们知道我是被人陷害的就好,陈皮的事就罢了,谁也别提了。” “不,我们不仅要提,还要好好地提。庞会长,我们合作吧!” “合作?” “对,您的这一批陈皮其实很好卖的!” “怎么卖?这可不能坑人!”药行之中,最忌讳卖假药、劣药,不仅名声没了,还要坐牢。庞道元在这一行混了十余年,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蓝玉青在这时终于笑着插话进来了,“庞叔叔,我们又不是罗贵那小人,怎么会去坑人呢?这批陈皮不能配药,但是用来吃是没有问题的。” “吃?”庞道元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这陈皮有什么好吃的?最多泡泡茶熬熬汤的,还能怎么吃? 夏静月三人与庞道元立即讨论起来,讲起如何把陈皮做成吃食,如何互相配合,如何进货,一一提出来,大家分工合作。 第233章 瞧我怎么整治他 庞道元的眼神越听越亮,若照这样子来,他的陈皮不仅可以回本,还能小赚一笔了? 夏静月最后叹息说道:“没错,的确能小赚一笔,就是怕罗贵这小人到时又来捣乱……” 庞道元闻言,比谁都激动说道:“罗贵这小人先害了杏林堂,又敢来害我,我必不会放过他。等此事的风头稍过,瞧我怎么整治他!只要我庞道元在药盟一天,他就别想在药行混!” 杏林堂的人手不够,他们也只想守着本份做药堂,不想转行做其他的,所以前段时间再忙也只招了药堂平时需要的人手,并不曾多招。 庞道元底下伙计众多,由他提供人手,还有负责进货。 夏天正是梅子成熟的季节,这时候的梅子既好又便宜,庞道元负责大量地进货。 夏静月处理这批陈皮主要有两做法,一种是做九制陈皮,另一种做陈皮梅。 这两种吃食比龟苓膏更方便售卖,龟苓膏适合在夏天吃,其他季节的生意就不好做了。而九制陈皮和陈皮梅却一年四季都可以吃,保存以及运输也非常方便,可以远销到京城之外的地方。 杏林堂负责做九制陈皮,庞道元负责做陈皮梅,两家分工合作。 两种吃食在大靖还没有人会做,庞道元虽然没有吃过,但以龟苓膏的轰动情况,他对夏静月的建议很有信心。 杏林堂又开始风风火火地忙碌开来,将陈皮泡水脱苦,脱去苦味之后,放到锅里去煮。 煮了两次,尝不到苦味之后,在烈日下晒个半干。 再用甘草和水熬成浓汁,过滤后加盐加糖煮沸后趁热放入晒得半干的陈皮,等陈皮完全吸收了甘草浓汁后,再拿去晒个干半。 如此,九制陈皮便成了,全绿色食品,无任何化学添加。 九制陈皮,九制指的是数道工艺。 每一道工艺都不能减少,尤其是脱苦,倘若不把陈皮中的苦味脱去,吃起来味道会很苦,影响口感。 还有盐与糖的配料,喜欢吃甜一点就多放点糖,喜欢吃咸一点就多放一点盐。 夏静月尝了一块陈皮,点了点头,说:“可以了。” 蓝子青等人连忙去试吃,说:“酸酸甜甜咸咸的,吃起来倒是开胃。” “没错了。”夏静月解释说道:“现在夏天到了,正是苦夏的时候,胃口不爽利的时候吃一片保准食欲大开。它可治脘腹胀痛,痰湿肺阻,胸膈满闷,通水利便。还可以拿来泡水喝,既可当酸汤,又能化痰止咳。” 有了之前打响的龟苓膏名气,现在九制陈皮一推出来,人们很容易就接受了。正如夏静月所说的,炎热夏季许多人胃口变得不好起来,什么都觉得腻,吃一片九制陈皮,倒让胃口好多了。 教会杏林堂做九制陈皮后,夏静月又赶去庞道元那,问他们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庞道元大量收购梅子,一文钱能买到一斤,几千斤加上人工和运费也不过是百两银子。 他见仓库的陈皮多,直接买了十几万斤的梅子,把京城附近的所有梅子都收购了。反正夏静月说过,这梅子制成梅坯后可以存放许久,就算不做陈皮梅,也可以把梅坯卖给其他做果脯生意的人。 生梅子收回来后,制梅坯不难,很多果脯食坊的师傅都会做。 将生梅子洗干净,放盐和明矾去腌渍,七天之后,每隔两三天翻缸一次。 一个月后拿出来曝晒两天后,再放回屋内让它回软,然后又拿出来曝晒至半干,梅坯便成了。 夏静月提着一袋九制陈皮来找庞道元时,梅坯刚翻出来曝晒,在偌大的广场上晒了满满一地。 “夏姑娘来了?您若不来,我就让人找您去了。” 自从与夏静月达成合作之后,庞道元对夏静月的态度恭敬多了。 一则夏静月是官家千金,他是商人,自古以来商人地位就低,哪怕夏静月只是五品官员的女儿,在身份上也高他数截。 二则夏静月与遥安世子的关系,他如何敢怠慢? 夏静月扬了扬手中的袋子,说:“庞会长,杏林堂那边的九制陈皮做好了,我带些给你尝尝,顺便看看这边的梅子弄得怎么样了。” 庞道元请夏静月到清凉的屋内喝茶,说道:“再晒几天就干了,我正要去杏林堂问姑娘后面的怎么做呢。做梅坯倒不难,我从果脯工坊那边请了几个师傅过来,有他们在,目前一切顺利。” 庞道元迫不及待地取了一块九制陈皮放在嘴中,细尝之后,连连点头,说:“味道不错,不比外面卖的果脯差多少,这生意可做!” 反正陈皮这东西耐藏,可以慢慢卖,只要能卖出去庞道元就非常高兴了。 夏静月笑道:“它比起果脯来,在药用上面要好许多,虽然我们用的这些陈皮药效差很多,但经过制作后,又加上甘草的功效,它的养生效果也是不错的。” 甘草也是一味非常不错的药材,可治咽喉肿痛、气喘咳嗽,还能抗炎抗过敏,保护咽喉和气管粘膜,与陈皮正好相辅相成。 “这倒是。”庞道元又关心起他的陈皮梅来,“后面我们该怎么做?” 夏静月问:“让你们弄的陈皮酱做好了没?” “已经在弄了。” 陈皮酱是将陈皮煮沸后,再漂洗到毫无苦味时磨成浆,然后加糖调成。 “好,我把后面的方子写给你。”夏静月爽快地让庞道元拿来纸墨。 庞道元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说:“这个秘方……夏姑娘,我也不贪您的便宜了,以后我凡是用您这方子制出来的陈皮梅,卖来的钱中我给您一份分红。” “随你吧。”夏静月当然不会嫌弃钱多,你敢给她当然敢收了。 她是官家千金,若是做做地主,或者开一两间铺子赚点胭脂钱还没什么的,但专门做果脯来卖来做大生意的话,估计御史就要参夏哲翰一状了。 这个世界的人都是看不起商人的,时下人们以读书为荣,他们认为商人逐利市侩,重利而轻义,非君子之道。 第234章 报复 所以许多官户人家要做生意的话会选择参股拿分红的方式,或者家中妇人开几间铺子赚点妇人家的胭脂钱、零花钱。官户人家的收入大多是来自庄子和土地,有爵位的贵族还有食邑,可以收取他们名下食邑的民户赋税。皇室宗亲除了食邑,还有封地,可以收取封地的税收。 当然了,这只是明面上的收入。 暗地里捞钱的事谁知道呢?毕竟没人会嫌钱少的。 陈皮梅后面的制作是将梅坯浸泡两天后脱去盐分,沥干后和生姜泥、陈皮酱和糖拌均匀,糖渍七天。 之后下锅里再加糖熬制,直到梅坯渗透酱液。 最后烘干或者晒干便行。 陈皮梅是属于酱制的,跟其他风干的果脯味道不一样,口感更好,入口酥软,最适合牙口不好的老人小孩。 夏静月一直在忙,左清羽约了夏静月几次都没有约到人,直到夏静月忙得差不多了才逮住人。 左清羽直接把夏静月劫上马车,“我说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天天忙里忙外的,你哪来这么多的事做?” 天气太热,夏静月正口渴,倒了一杯茶喝了几口,说道:“我说你呢,天天这么闲,你就没有正经事干的吗?” “本世子能有什么正经事?”他的正经事就是吃、喝、玩、乐。 除了这四样,其他的都不是正经事。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夏静月喝足了水,拿着桌上的点心一边吃一边问。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左清羽有些幽怨地说。 “可以呀,不过我最近事多。” “瞧,你都忙得瘦了,走,我带你去吃一顿好的补一补。” 要说起吃来,正中夏静月的心意,人活着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吃嘛。“你是京城的老油条了,说吧,哪里有好吃的而我又没有吃过,赶紧去吧。” “你这话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左清羽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说起好吃的真不少,我一间一间带你去吃。” 两个吃货凑一起,倒也志同道合,正好夏静月这会儿清闲,每天跟着左清羽走遍大街小巷地去找美食,日子过得也滋滋润润的。 夏静月喜欢吃烧烤,听左清羽说有一间叫万香楼的酒楼做的烤鸭是京中一绝,便想去尝一尝。 正好今天两人都吃饱了撑着了,便约了明天中午到万香楼见。 京城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不想知道一个人的消息,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可要想知道一个人的消息,随时随地都能知道对方的行踪。 夏静月与左清羽一连吃玩了几天,自然瞒不过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人。 尤其是有着众多粉丝的左清羽。 夏静月和左清羽约好第二天去万香楼吃烤鸭的事很快传到有心人的耳朵中。 郭咏珊得了这个消息立即去找李雪珠。 “雪珠小姐,你怎么还躲在屋里弹琴,那个夏静月就要把遥安世子勾搭走了!” 李雪珠坐在亭台上弹着古曲,耳中听到李咏珊气急败坏的话,指下的琴音微跳了一下。她停下手指,问:“怎么了?” 郭咏珊连跑得满头的大汗都顾不上擦,向李雪珠报告着:“社里好多姐妹都亲眼瞧见了,夏静月与遥安世子天天在一起,两人又说又笑了,不知道多亲密呢!雪珠小姐,你也不去管一管?” “我去管?我凭什么?”李雪珠淡淡地说完,重新摆好手指,继续弹起未完的曲子。 郭咏珊走到李雪珠面前,恼怒地问道:“夏静月上次下我们秋霁社脸面的事难道就这样算了?你和顾幽小姐受到那么大的侮辱,难道也忘了?你们就没想要报复她?” 李雪珠眼睛只盯着古琴上的弦,漫不经心地说:“秋霁社的社长是顾幽,要报复你找顾幽商量去。” “可顾幽小姐最近苦夏,恹恹的好多天没出门了。” “这倒巧了,这些日子我也有些苦夏,母亲都说我清瘦了许多。” 郭咏珊不管怎么说,李雪珠都神色淡淡的,似乎不想理会夏静月的事。 郭咏珊心中着急了,把此来的目的说了出来。“我已查到他们明天要在九香楼见面,要报复夏静月正是最好的时机,只要我们设计得好,足可以让夏静月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我为何要报复她?”李雪珠反问郭咏珊。 郭咏珊急道:“你不是要嫁给遥安世子吗?就不怕夏静月先进了门?雪珠小姐,我都为你着急死了!” 李雪珠冷冷一笑,说道:“凭她?一个五品官的女儿,就算嫁到南霖最多不过是个小妾的身份。我堂堂相国千金与一个注定做小妾的人计较?没得失了我的身份!” “你就真不管?” “与我无关,而且……”李雪珠别有深意地睨了郭咏珊一眼,说:“皇上透露的意思是要在朝中高官家中选一位小姐嫁于南霖联姻,并未说那个人就是我,你这样乱说话无异于在败坏我的名声。还有,我爷爷素来疼我,不肯让我远嫁,所以那些没有影子的事,请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道三说四了。” 郭咏珊被李雪珠说得哑口无言。 但要让她放过夏静月,她忍不下这一口气。 与李雪珠告辞后,郭咏珊匆匆地走了。 旁边李雪珠的丫鬟春雨见郭咏珊怒气冲冲地走了,问道:“小姐,老太爷不是说有意让您嫁于南霖联姻吗?您怎么……” 李雪珠悠然地弹着古琴,说:“圣旨一天未下,就是不作准的事,此事你休要在外人面前提起。” “奴婢知道。可是小姐,那夏静月连顾幽小姐的脸面都敢不给,说不准以后也会跟您过不去,何不与咏珊小姐先治一治那夏静月再说?” “蠢货。”李雪珠红唇轻启道:“夏静月再跋扈在名义上也是遥安世子徒弟,如果我真去治她了,一则,遥安世子不管是如何想法,在脸面上必然要替这位徒弟出气的,我岂不是白讨了他的嫌?二则我名不正言不顺的,何来的身份去教训她?徒惹了京城之人的笑话罢了。” 春雨不解问:“既然如此,小姐为何不劝劝咏珊小姐?奴婢看咏珊小姐气恼的样子,明天定要去找夏静月的麻烦了。” 第235章 想拿我档枪使 李雪珠唇边泛起一道嘲讽,“我为何要劝她?你道她真是全心全意要为我出气?口口声声说什么替我着急,为我不平,不过是她自己见夏静月与遥安世子亲密而吃醋罢了。想拿我当枪使?哼……” 皇帝想让一位高官家的女儿嫁去联姻,可这位郭咏珊也是出身高官之家,也是有可能联姻的人选。 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就得看谁是螳螂,谁是黄雀了。 李雪珠手指优雅地在琴弦上拨动着,古琴中流淌出一阵阵轻快的琴声。 “春雨。” “奴婢在。” “去给顾幽投一张帖子,我明日寻她论琴去。” 明天,注定是个不能平静的日子,她与顾幽待在一起,夏静月若出了事儿谁敢往她头上赖? 第二天,是个天气晴好的一天。 夏静月惦记着今天有香喷喷的烤鸭可吃,连饭都没有吃多少就出门了。 乘着夏府的马车到了九香楼,夏静月下车后,想着如果时间早的话要去一趟庞道元那里看看陈皮梅的进展,如果晚的话更没必要让车夫等她了,于是吩咐车夫先回去了。 她让初雪赏了车夫五两银子,让车夫打酒喝去。 她这些日子常往外面跑,这位车夫天天拉着她跑,天气又热,够辛苦的。 车夫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赏赐,高兴得人都傻了,千恩万谢后,乐得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马匹骤地受疼,猛然跑了起来,险些冲撞了一辆豪华的大马车。 “找死啊!连魏王府的马车也敢冲撞,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大马车旁的侍卫拔出长刀,朝着车夫大声叱喝着。 车夫乐极生悲,差点闯祸了,一个劲地陪不是。 那侍卫还要找车夫的麻烦,大马车内传出一道不耐烦的娇腻女声:“让他走吧,别挡着道了。车里都热死人了还停在这里干什么?赶快驶进去!” 侍卫不敢怠慢,这才放了车夫离开,让大马车进九香楼。 夏静月在远处看到,正想代车夫去跟大马车的主人赔罪,转眼见车夫就有惊无险地走了,魏王府的马车也进了万香楼,便带着两个丫鬟进去了。 万香楼的生意非常好,即使在炎夏也有不少贵人前来用饭。 左清羽提前包了一间甲等雅房,在最凉爽的三楼。 夏静月跟伙计报了甲字一号房,伙计笑脸相迎地带着夏静月上楼。 伙计是个极伶俐的,一面领着夏静月上楼,一面介绍着楼里的特色菜,并说道:“我们酒楼的生意能这么好,多亏了世子帮我们赋了几首诗,使得许多达官贵人闻名而来,这才打响了名气。为了答谢世子的恩典,我们掌柜常年把甲字一号房给世子留着,只要世子想来吃饭,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 夏静月见三楼装修得极清雅,风景也极好,问道:“你们三楼有几个房间?” “一共有五间甲等房,地方大,风景好。二楼是乙等房,房间多,但地方小,风景也没这边好。小姐不用怕被惊扰了,今天不是休沐日,又是白天,一般这时候来三楼用膳的都是女眷,不会被人冲撞的。” 伙计正说着,途经甲字五号房时,里面走出一个长相俏丽的丫鬟。 那丫鬟一看到伙计就趾高气扬地吆喝了起来:“怎么回事?我们夫人点的烤鸭怎么还没上?” 伙计连忙点头哈腰说道:“就来!就来!小的马上派人去厨房催!小的敢怠慢谁,也不谁怠慢了滕夫人!” “知道就好,记得跟厨房的人说,不要太肥的,吃了腻;也不要太瘦的,干巴巴的。还有,不要太小的鸭子,一只也没几两肉;也不要太大的鸭子,肉跟柴似的又韧又不好嚼……” 伙计一个劲地点头应是,丫鬟见伙计识趣,这才作罢,高傲地瞟了夏静月一眼,便合上了门。 伙计殷勤地把夏静月领到一号房,奉上热茶点心和几盘水果才退下。 左清羽盘算得正好,等他们吃完烤鸭后,就乘着他的大马车去忘川湖游玩。 他知道夏静月对他的水功非常向往,他便想着要教会她南霖国的水功,以后他们约会就可以不在陆上逛街了,可以到水里抓鱼去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左清羽算得再好,偏偏没算到今天会出门不利。走到半途时,前面路边的房屋倒塌了,把路给堵了。 如果他乘的是普通的那种小马车还可以绕小道去万香楼,可他为了舒服,为了带夏静月去忘川湖特地换了豪华大马车过来。 这辆大马车,光拉车的马就有八匹,除了京城最大的主干道可以行驶外,其他的道路根本过不去。 左清羽只好等着城卫清路,并让长安去命令那些城卫快点干活,别误了他的大事。 “蕾表姐,你确定下面这些路障可以阻止遥安世子半个时辰的时间吗?”郭咏珊站在一处茶馆二楼,望着楼下左清羽的那辆豪华大马车问。 汪蕾,是天京府尹的独女,亦是郭咏珊的姨表姐妹。 天京府尹负责京城的治安与政务,相当于现代首都之市的市长。 汪蕾亦是迷恋遥安世子的脑残粉之一,当听到郭咏珊来说夏静月与左清羽在一起时,脑子一热,二话不说就与郭咏珊一起合谋来害夏静月。 汪蕾打着包票说:“放心吧,那座房子先前就掉了一根屋梁,这会儿塌了谁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来,足够阻拦遥安世子一阵了。等遥安世子赶到万香楼时,我们安排的江湖人早就把事给办妥了。” “蕾表姐,你安排的那些江湖人可靠吗?”郭咏珊问道。 “不可靠我会找他们吗?他们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往往干一票就远走高飞,而且他们身上都带着迷烟,别说是三个小姑娘,就是放倒三个大汉也不成问题。” 这些江湖人士,还是汪蕾在其父任知府时认识的。 汪蕾的父亲汪光河极宠爱这个女儿,在他担任知府之时,常让女儿打扮成男仆带出去游玩。 第236章 最恶毒的法子 汪蕾还时常跟着那些衙役一起混,俗话说官匪一家亲,这些衙役常与江湖中人来往,汪蕾跟着也认识不少江湖人,懂得不少江湖人的联系方法。 在与郭咏珊合谋如何对付夏静月时,汪蕾就想到了一个江湖中最恶毒的法子。 九香楼中,夏静月等了好一会儿,见左清羽还没来,便拿着点心在吃。 她吃着点心,透过窗外看着远处的风景,突然闻到一股怪香,头上一阵眩晕。 两个打扮成万香楼伙计的江湖贼人往房内吹了迷烟之后,等了一会儿,再用手指头戳破窗纸。见屋里的小姐倒在桌上,两个丫鬟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跟同伴一打眼色,“老七,成了。” 两个贼人推门进去,贼人老七看着屋内昏迷的三人,有些棘手。“五哥,只抓一个,还是三个全抓了?” 那排行第五的贼人取出三个麻袋,想了想,又把两个麻袋塞回身上,抖着一只麻袋说:“咱们只两个人扛不动三个人,就抓这个小姐走吧。” 拿着麻袋,两个贼人往夏静月身上套去。 不想,后领猛地一紧,他们被人提着拖了下去。 两个贼人大惊失色,扭回头看,便见方才躺在地上的一个丫鬟不知什么时候已醒了来,正抓着他们的后领。 初晴稚嫩的脸上满是煞气,“你们要绑谁?” 两个贼人一愣,“你怎么没昏倒?” 当看到另一个丫鬟初雪也爬了起来,夏静月不知什么时候清醒地坐在椅上,一双黑得幽深的眸子冷瘆瘆地看着他们时,两个贼人才明白今个失手了。 “不可能,我这是一百两银子一钱的迷香,连牛都能迷倒几头,怎么可能没把你们迷晕?难道你们是百毒不侵之体?” 三个人都是百毒不侵之体?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没把我们迷倒你们很失望?”夏静月观察着这两个身穿伙计衣服的人,他们眼神阴鸷,气质凶悍,再见他们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老五阴笑几声:“小姑娘,甭管是谁派我们来的,既然迷烟迷不倒你们,那我们哥俩只好来硬的了。”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夏静月平静地问道。 老五回答道:“当然知道,最近很出名的夏静月。” 夏静月脸色一沉,他们知道她姓甚名甚,说明并不没有找错门找错人,而是专门针对她而来的。 是谁找了这些江湖上下三滥的贼人来害她的? 如果不是她对药味特别敏感,迷香未浓时已先闻到气味,立即反应过来屏住呼吸,又用针炙之术让自己与初晴初雪她们保持清醒,恐怕她们三人就着了这道了。 一旦被迷晕,失去任何抵抗力,可想而知她会遭遇到什么后果。 夏静月心中震怒,但脸上却一片平静。 初雪把几扇窗户都打开,让风把屋内残余的迷烟吹走。 幸好这个房间向南,风向不错,不然刚才她们绝对没有如此轻易地化解了这迷烟。 即便如此,初雪脑袋还是有些发沉,若不是夏静月教她在一处穴位上用针刺着,利用痛觉来清醒,这会儿她早就昏睡过去了。 贼人老五朝老七一打眼色,想仗着一身的力气捆住三个丫头,哪想他们才动,抓住他们后领的初晴拽着他们一推就将他掼倒在地上。 “死丫头,敢打老子,你死定了!”贼人老五朝初晴凶残地低喝着。 初晴看他们的眼神跟看死人一样,眸光中还多了一丝平常不曾有过的冷血残酷,“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初晴此时的心情,不仅暴怒异常,还羞愧异常,若不是夏静月发现得快,没准她就中招了。如果夏静月真出了什么事,她就是万死也不足以谢罪。 所以这两个贼人,不管夏静月怎么收拾他们,她是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初晴,看来他们是不会自动招了。”夏静月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贼人,说:“那就只好严刑逼供了!” “就凭你们三个小丫头就想跟老子斗,找死……” 两个贼人想爬起来动手,初晴一脚一个将他们踩得起不了来。 初晴本身就力气奇大,这一运上内劲,两个贼人只觉得背上被压了两块大石头似的,别说翻身了,动都动不了。 两个贼人一惊非同小可:大白天见鬼了不成,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怎么力气这么大? 想到方才这丫头只一人就将他们两个汉子拽倒,这力气绝对非一般人可比。 看样子今天撞上铁板了。 初晴与初晴一起动手,扒了两个贼人的腰带,将他们反手绑住。 见他们还想挣扎,初晴手上一使劲,差点没把老五的手臂生生捏碎,“不想断手断脚的话,最好给姑奶奶老实点,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老子不说又怎样?”老五忍着疼说。 夏静月没心思跟他们打嘴仗,将果盘上削水果的小刀扔了过去,说:“初晴,先把他们给阉了!” “什么?”两个贼人吓懵了。 这位小姐长得秀里秀气,又娇娇弱弱的,怎么一开口就是如此彪悍? 初晴接过刀子,手指灵活地转着小刀,慢慢地指到贼人老五的裤档上,声音微寒:“你是作主的那个?好,那就先阉了你!” “小姑娘,你可别乱来。”贼人老五叫道。 夏静月冷道:“不想吃皮肉之苦就赶紧招,是谁派你们过来的,主谋是谁?想把我们迷晕了之后怎么样?说!” 贼人老五瞄瞄初晴,又瞧瞧夏静月,见这屋里的三个小姑娘都柔柔弱弱的,估计连鸡都没有阉过,岂敢阉人? 他定下心后,威胁说道:“你们最好把我们放了,否则等我的几个兄弟上来,你们就是想逃也逃不掉!” “还有同伙?”夏静月扬眉,敢情是团伙作案。 看样子,这些人还是熟犯。 能请动这么多熟犯,那个要害她的人来头不少,不然不敢在京城之中公然作案。 “初晴,速战速决!” 第237章 太狠了吧 夏静月一声令下,初晴一扬手中的水果刀,朝着贼人老五的下体一刀劈下去。 贼人老五只觉得刀光一闪,他下面就一阵清凉,然后一阵刺痛。 “啊……”贼人老五目眦欲裂,张开嘴巴正要叫喊,就被眼疾手快的初雪抓起他的衣摆塞住嘴巴。 贼人骇得魂飞魄散,他的传宗宝贝没了! 啊……啊……啊…… 可嘴巴被堵住,怎么叫都叫不出来,眼睛赤红地瞪着夏静月低吼着,如一只受伤临死的野兽。 初晴眉头一皱,踹了他一脚,叫道:“瞪什么瞪,还没阉呢,再瞪我就真的阉了。” 还、还、还没阉啊? 贼人老五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仔细感受一下疼的地方,好像是在大腿根旁一点的地方,离他的传宗宝贝不到一寸的距离。 在就好!还在就好! 贼人老五惊出一身的冷汗,呜呜地朝初晴示意着拿开嘴中的布团。 不仅贼人老五,一旁的贼人老七光看着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妈呀,这三个小姑娘怎么这么狠? 老大那不长眼的干什么招惹这三个小姑奶奶,害他们差点做了太监! 初晴取下老五口中的布团,也不怕他喊人,他们是贼徒,她们是官家人,喊人过来吃亏的也不是她们。“姑奶奶再给你一次机会,招,还是不招?不招的话……” 初晴别有深意地扬了扬手中小刀,对准…… 贼人老五骇得双腿紧拢,连不迭地求饶:“我招,我招,我们都招!” 这么凶悍的小煞神,一开口就来这么狠的,实在太不符合官府作风了。要逼人招供,不是首先打一顿,再威胁砍手砍脚之类的吗?怎么一来就这么猛?把他们的小心肝都吓得肝儿颤,简直比他们这些行走江湖的人还要狠! 还有,这小丫头是吃什么长大的,一人就放倒了他们两个,她们真的只是官家小姐吗? 确定不是黑吃黑? 贼人老五和贼人老七争先恐后地把事情讲了出来,供出是天京府尹的千金汪大小姐花钱雇请他们干的。 “汪大小姐?”夏静月想不起来曾经得罪过这一号人物。 贼人老五连连点头,回答道:“正是,天京府尹汪光河的千金,叫汪、汪蕾!对,就叫汪蕾!” 夏静月还是没有一点印象,心中一动,问:“她是秋霁社的人吗?” “好像是吧,咱们也不太清楚。” 除了秋霁社,夏静月也想不出哪里得罪过这些千金小姐了。“她要你们把我们迷晕后再怎么做?” 贼人老五担惊受怕地瞄了夏静月几眼,又瞄了瞄初晴手上那把锐利的水果刀,嗫嚅着不敢说:“把你们卖、卖、卖到……” 初晴一亮小刀,作势要砍,喝问道:“卖到哪里?” “卖到京城最下贱的妓寮里!”贼人老五被这小刀吓得脱口而出,说完又朝夏静月痛哭道:“小的们要是早知冒犯的是您,就是给小的九条小命也不敢来得罪小姐。求求小姐饶了我们吧,冤有头债有主,您要报仇就找那汪蕾去,我们真的是无辜的!” 夏静月眸色冰冷,要把她卖到妓寮里?还是最下贱的那种地方?杀父母之仇也不过如此吧! 不过是几句口角之争,就歹毒如此,好啊!好个大官千金!好个秋霁社! “就你们两个人?”夏静月冷冷问道。 “不,还有两、两个。” “在楼下接应你们?你们是怎么找到这身伙计服的?要把我们迷晕后送到哪个地方的妓寮?给我一一招来!” 夏静月冰冷的话语中,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令两个贼人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两个贼人对夏静月多了几分惧怕,方才夏静月一言不合就叫人阉他们,接下来,如果他们不回答清楚还不知道会把他们怎么样。 “我们一共四人,我们两个负责下迷烟捆人,还有老八守在马车上,老大去厨房引开伙计让我们方便行事。我们这身伙计服也是老大给我们找来的,因为老大先前为躲避官兵时,在万香楼做过几个月的厨子,他对这地方熟,也是他带我们从厨房专门的楼道上来的。那、那个妓寮离、离这儿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在、在城郊区、最、最多穷人的那处地方……夏家小姐,我们真的是无辜的,都是汪蕾指使我们干的!” 夏静月冷冷地又问了他们接人的马车是什么模样,厨房专门楼道在哪,一一问完后,她朝初晴使了一个眼色。 初晴上前一步,将两个贼人打昏过去。 初雪在一旁听得早就气得七窍生烟,“小姐,那汪蕾如此可恶,咱们不能饶了她!” 要不是小姐警醒,她们不敢想象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初晴也气得气息不稳,狠狠说道:“小姐,您说我们要怎么报复她?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打断她的手脚,拔了她的舌头?还是把她卖到妓竂去?” “初晴,你动不动就这么暴力做什么?”夏静月平静的表面下,是汹涌澎湃的怒火,“打她一顿?我们发现得早,没有造成实际伤害,如果我们跑去打她……天京府尹是正三品,我爹不过是个五品,一旦去殴打他们,罪名可是不轻的。最后不仅没能教训到她,反倒让我们作茧自缚了。” 初晴建议道:“那我们悄悄地不让她发现,把她套麻袋里打一顿,再卖到妓竂里去。” “然后汪蕾出事了,被官府的人牵藤摸瓜,查到我们与她有仇?一查就一个准的事谁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而且……”夏静月乌黑的眸中掠过狂暴的怒色:“只打她一顿未免太便宜了她,也太便宜了与她合谋的人!” 既然她们想玩是吧? 好! 她陪她们玩! 要玩就玩大一点! 这些秋霁社的女子一个比一个狠辣,上一次忘川湖骗她跳湖救人,又把船开走的事,差点溺死了她。事后她本要找她们算账的,但因为是左清羽那二货搞出来的事,她又听说那一次的主谋后来遭了报应,不小心也翻船了,这才没有再去找她们的麻烦。 第238章 陪你们玩一盘大的 没想到又来了! 好吧,要玩就一起玩,玩一盘大的! 夏静月站了起来,目光冷冽地看着地上的两个贼人。 无辜? 一看就是惯犯,还不知道做过多少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还无辜呢! 胆子这么大敢抓官家千金,更黑心的事也不知道做过多少。 夏静月目光从窗口望去,望着万香楼旁边的一座座院落。“初晴,想个办法把这两个人藏起来。” “藏起来?”初晴疑惑不已。 “对,藏起三天,三天之后再来处理他们。” 初晴不解夏静月之意,但还是照做,拿了麻袋就要放他们身上套,却被夏静月止住了,说:“把三个麻袋留下,我有用。” 她拿出三根金针,刺入他们的昏睡穴之中。只要此针不取,他们就不能睡来,比任何迷烟都管用。 不过,夏静月还是从他们身上把那些迷烟都搜了出来。 “底下厨房的伙计都被他们的人引开了,楼道没人,你马上带他们下去藏好。” 初晴这个大力士一手一个将他们扛在肩上,那轻松的动作,竟似跟扛了两袋棉花一样,飞快地就跑了。 初雪担忧地说:“小姐,不如找遥安世子帮忙吧?” “这么久他还没过来,显然被拖住了。她们手笔不少,计划也周详,估计附近的城卫军和负责巡查的衙役也被她们给调走了。” 好啊,她们的手笔越大,才越好玩。 夏静月琢磨了下迷烟是怎么使用的,唇边扬起一道森冷的笑意:“她们不是喜欢绑人吗?走,我们帮她们绑人去。” 那边,初晴扛着两个贼人离开万香楼,潜入一座偏僻的院子,把两人藏好。 初晴目光阴冷地看着两个贼人,“小姐手软,也没杀过人,所以才暂时放过你们。姑奶奶却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敢打我家小姐的主意,你们还是去死吧……” 初晴伸指暗劲一吐,点中了他们的死穴,两个贼人脑袋一软,就没了呼吸。 “死得这般轻易,真是太便宜你们了。” 初晴离开院子后,暗中联络了暗部的人,让他们把那两具尸体处理掉,并把大概的经过传信回去。 等初晴回到夏静月身边时,竟发现她家彪悍的小姐把三楼全部客房的人都给迷昏过去了。 “小姐,您这是?” “过来帮忙。”夏静月把麻袋给了初晴。 夏静月迷倒了一层楼的客人后,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寻找目标,最后选中了两个人。 一个是不到二十、极为美貌的女子,身上穿着最昂贵的云烟衫,头上插满了金钗,脖子和手腕上都戴满了首饰,跟个暴发户似的。 夏静月在放迷烟之前,听到了这女子说话的声音,正是魏王府的人。 另一个更令夏静月意外,也非常惊喜。 这一位夫人正是五号房的那位滕夫人。 夏静月看到这位滕夫人身穿一套颜色极正的紫色衣服时,就知道这也是一条大鱼。 按靖朝规定,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或者诰命夫人才能穿紫色的衣服。 “把她也套进麻袋里。” 夏静月套了两个女人进麻袋后,让初晴扛着下楼。 依着两个贼人交待的情况,夏静月找到了那辆贼匪使用的破旧马车。 这多亏了这一帮贼人为了方便绑人,把附近和厨房的人都使计弄好了,也让夏静月极为顺利地把人绑了下来。 夏静月让初晴把两个麻袋放进车里后,将那美貌女子从麻袋里弄出来,塞在最里面。那美貌女子长得甚是小巧玲珑,盘起来小小的一只。 夏静月抽出美貌女子一片布料最好的衣摆从马车篷布的破洞里塞出去,又将美貌女子戴满金镯玉镯戒指的一只手从破洞里伸出去。 贼人们找这辆破旧的马车是为了贪便宜,打算用过一次就扔了的,如此正合夏静月的心意。 然后她用麻袋盖在美貌女子身上,再将身材肥大的滕夫人麻袋放在最外面。 夏静月在马车旁边检查了一遍,正面无法看到露出来的线索。 但一转到马车后面,那两个破洞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只要眼不瞎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夏静月见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不离开,反而自己钻进了另一个麻袋里,躺在马车中间。 “小姐……”初晴与初雪吃惊地叫道,“您怎么……” “我要不在这里面,一查就知道是我干的好事。你们赶紧把迷烟拿出来,把我也迷倒了。还有,迷倒我之后,那两个贼人回来时,你们这般……” 夏静月交待了两个丫鬟后续之事后,又再三叮嘱她们,“一切办完后,你们回去一号房间,记得要把自己迷晕了。等醒来后有官府的人来问你们情况,你们要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 夏静月为了演得逼真,在初晴吹着迷烟过来时,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瞬间昏倒。 初晴上去把夏静月的袋子扎好口,与初雪退了下去。 一会儿后,那两个贼人便回来了,看到马车里面有三个麻袋,其中一个嘿嘿一笑:“老五和老七手脚还挺快的,两个人就绑了三个人下来。原本我还以为那小子又犯懒,只绑一个。” 另一个贼人奸笑说:“多两个丫鬟咱们也能多卖一点钱。” 两个贼人正要去检查麻袋,忽然听到一声慌张的女声在叫:“不好了,三楼出事了……” 两个贼人一听,哪还顾得上检查?也顾不上等老五和老七了,慌慌地赶着马车离开。 初晴与初雪在暗处见事情已成,立即回到三楼房间。 初晴屏住呼吸猛吹迷烟,见初雪昏倒了,她又传了个消息出去,然后将迷烟用力一掷,那强大的力道竟使迷烟筒飞出了数千米之远,掉入一个水道之中。 初晴这才放开呼吸,吸入房内的迷烟后,也昏倒在地上,不知人事。 两个贼人驾着一辆破旧的马车在大街上镇定地走着。 他们干习惯了这种拐卖人口的事情,神色丝毫不慌张,若无其事地驾着马车在大街上行走。 第239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光看他们的神情,还长得一副老实巴巴的样子,根本想不到这几个贼人是什么坏事都干过的人渣。 然而马车后头,一片色彩绚丽的衣摆在阳光下微微发亮着,一只白嫩的小手戴满金镯玉镯、还有五指上有三根手指是戴了昂贵的宝石戒指。 那小手无力地垂着,再结合破旧的马车,使得看到的路人瞬间明白了里头是什么事情。 有人在拐卖妇女! 此时,万香楼内,伙计来上菜了。 这一开门,见到全是倒在地下的人,吓得尖叫了起来。 万香楼五楼的客人非富即贵,出了事儿可不是一个酒楼能负责得起的。 掌柜的用冷水弄醒那些奴婢下人,这一查,发现少了一位夫人,还有一位是魏王府的姨太太。 万香楼的掌柜吓得腿都软了,连忙让人去报官。 滕夫人家的奴婢发现夫人不见了,一个个也是惊得冷汗直流。 滕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惶恐不安地厉声叫道:“你们赶紧把夫人找回来,否则杀你们全家!你们知道我们夫人是什么人吗?我们夫人是当朝滕贵妃的亲姐姐,正二品的诰命夫人,少了一根毛发你们就等着去死吧……” 那魏王府的侍卫更是直接亮出刀来,“白姨娘是我们魏王爷最宠爱的小妾,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王爷一怒之下,你们酒楼的人一个也跑不了,都要人头落地!” 万香楼掌柜让人去报官,去找城卫军和衙役过来,可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也没有一个官差过来。 两家人发现事情不对劲了,一切好像都是有预谋的,立即一家往魏王府报信,一家往赖府和滕府报信。 初雪与初晴给自己下的迷烟太多,一直没有醒过来,还是带她们上来的伙计报说还少了一位小姐,这位小姐还是遥安世子的徒弟…… 这一个个的,都是皇亲国戚,掌柜的骇得瘫倒在地。当查到事情可能是之前在万香楼做过厨子的人干的,掌柜的直接昏倒。 留下的两家下人一边骂贼人,一边骂那些官差全都死了吗,大半天一个人都看不到。 万香楼这边人仰马翻,而那边的贼人才走出这片城区,刚进入另一个城区,就被那城中巡逻的衙役拦了下来。 两个贼人先前还是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等官差将他们拉下马车,一掀车帘,露出里面的麻袋时,他们面如土色。 当朝贵妇的亲姐姐、魏王府最美的小妾、五品官员之女被贼人在万香楼绑了,此事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随之而来的是万香楼报案一个时辰,竟然没有任何官差前来。 平时每隔一刻钟要巡逻一次的区域,却在一个时辰中没有任何官差来执行任务,滕夫人的夫家赖家下人和魏王府的下人想报官求救,满大街的却找不到一个可助的城卫军或衙役,此事令人匪夷所思。 要不是另一个城区的捕快发现马车上露出来的手腕和衣角,上前将贼人拦下来,后果还不知道会如何。 事关重大,两个贼人立即被送往大理寺去审。 白姨娘被人救醒之后,得知差点被卖,立即跑到魏王面前哭得寻死觅活的。 “王爷,妾不活了,不想活了!好好地去吃一顿饭竟被那贼人迷倒,还要把妾卖到最下贱的妓寮去,妾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哪!王爷,不如让妾死了吧……” 魏王一大把年纪了,被白姨娘这一哭二闹三上吊闹折腾得骨头都要受不住了。他从下属处得知天京府的官差在那一段时间内都被人调走了,便把怒气全撒在天京府之上。 “天京府尹是吃屎的吗,这么大的纰漏都能出现?这会儿是绑了女眷没人知道,下次是不是把本王绑了都没人知道?” 魏王怒不可遏换上朝服进宫去跟皇帝告状。 魏王是当今皇帝的皇叔,这一状告下来,把皇帝也震惊住了。 那厢,滕夫人醒来后,得知前因后果,心头一委屈,也换上朝服进宫找滕贵妃哭诉去了。 “娘娘哪!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差点被人卖到妓竂里去,您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哪!就是娘娘您的脸面也荡然无存!” 滕贵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一回事?” 滕夫人一边哭,一边说道:“那天京府的人玩忽职守,我在东城那边的万香楼吃饭,谁知道才吃到一半就被人给迷晕了。再醒来,就在大理寺里。那捕快说,要不是他们发现不对劲拦下马车,那些贼人就要把我卖到寮子里去。” “岂有此理!”滕贵妃听后勃然大怒,“东城那边是达官贵人居住所在,怎么能让这等恶徒闯了进去?天京府衙门都是干什么吃的?” “别提他们了,我身边的丫鬟去求救,但那片地方半天都找不到一个官差,也不知道天京府衙门的人那段时间被调到哪里去了!” 滕贵妃正要让人传明王进宫来问,那边明王早早得知此事,迅速派人查了一番后,听闻姨母滕夫人进了宫,也匆匆地随后就进了宫。 明王将查到的事情与滕贵妃禀报了起来,说:“大理寺的人来说,那两个贼人已经招供了,是天京府府尹的千金汪蕾指使他们去绑那夏家小姐的,原本该去巡逻的官差衙役,也被汪蕾偷了她父亲的印章给调到别处去了。” 滕贵妃一惊:“夏家小姐?是最近风头很盛的清羽的徒弟吗?这官家小姐之间有什么大仇,要把好好的一个姑娘绑去卖了?还卖到那肮脏之地?” “具体的还不知道,大理寺已派人去捉拿汪蕾了。”明王回道。 滕贵妃又问道:“他们要的是绑夏家的小姐,怎么把你姨母也给绑了?” 明王哭笑不得道:“不止呢,他们还绑了魏王最宠爱的一名小妾。据大理寺的人查来的消息,这一帮匪人都是无恶不作之徒,做过山贼,拐卖过妇人小孩,还干过绑架、杀人放火的事。据大理寺的人推测,他们在绑架夏家小姐的时候,无意间看到魏王府的小妾美貌动人,动了色心,一并绑了。” 第240章 天子一怒 明王又说道:“匪人们再见姨母衣着不凡,估计想绑架勒索钱财之类的。这些事情他们又不是没干过,一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什么都干得出来!” 滕贵妃姐妹闻言更惊,滕夫人平时借着娘家与妹妹的势嚣张跋扈,可跟这些亡命之徒比起来,那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了。 想着自己差点被撕票了,滕夫人惊出一身的冷汗:“我的妈呀,这天京府汪家的小姐怎么会认识这么多歹人?那汪光河到是官还是匪啊?” 明王与滕贵妃悄悄打了一个眼色,滕贵妃会意,安抚了滕夫人几句,便先让滕夫人回去了。 等滕夫人一走,明王先挥退了宫女内侍,再低声与滕贵妃说:“母妃,那汪光河是郑国公一手提拔上来的。” “郑国公的人?”滕贵妃眸中掠过一丝精光。 郑国公,正是皇后的亲兄长。 明王意味深长一笑,说:“没错,正是太子的人。” 滕贵妃敏感地捕捉到其中的政治风向,“皇儿想要怎么做?” 明王低声说:“天京府府尹的位置极为重要,掌管着整个京城的安全,这个位置儿子早就眼馋许久了。只是汪光河那厮办事谨慎,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没想到他自个把头送上来了。” 明王与滕贵妃密谋一阵后,滕贵妃收拾收拾,去前殿求见皇帝了。 皇帝刚被魏王弄得头大,偏生对方是长辈,不得不陪着应付了。 这位魏王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玩,不小心玩坏了身子,子嗣无望。一个没有后代的王爷,先帝在位时自然没有必要提防于他,对这位皇弟多有善待,赢得许多美声。 等当今皇帝登基后,又见这位皇叔折腾了大半辈子,才在晚年折腾出一个郡主,半个儿子都没有,便延续了先帝的做法,对这位皇叔善待有加,以显示帝王宽容。 好不容易把这位皇室长辈送走,皇帝又听到内侍来禀滕贵妃求见。一想到此次事件之中,滕贵妃的姐姐也被牵扯进去,皇帝就一阵头大。 滕贵妃进来后,极有眼色地观察到皇帝的不耐烦,她聪明地一句也不提姐姐滕夫人的委屈,而是直指整个京城的安防问题。 “皇上,臣妾实在是越想越惶恐不安,越来越担心皇上的安危,这才着急着求见陛下!掌管天京府安全的汪光河竟然跟凶匪勾结在一起,皇上,您就不担心皇宫的安全吗?皇上不担心,可臣妾担心皇上哪!皇上是万金之躯,若是被这些歹人闯进皇宫来,伤了皇上,臣妾下半辈子指望谁去?” “汪光河与凶匪勾结?”皇帝可以不关心任何人的死活,但对自己的死活绝对是上一万个心。 滕贵妃义正词严说道:“正是!明王本是为他姨母去大理寺查一下匪徒的来历,没想到查到的线索全指向汪光河。汪光河当天不仅调走了那一片城区的巡逻官差以供匪徒作案,还故意将万香楼的报案押后处理,让匪人逃脱而去!堂堂一个天京府尹,只手遮天,轻易就操控了一座东城,如若他想有所作为,再操控一座皇宫又有何不可?皇上,您想想,如果他愿意,将内城巡防的五城城卫军调走,皇宫内院若是出了事,如何与五城兵马指使司、京卫指挥使司、以及驻守在城外的皇家禁军联系?他能让东城受害者在一个时辰之内救援无门,也可以让皇宫在一个时辰内救援无门。皇上,一个时辰是可以干很多大逆不道之事的!” 皇帝越听越可怕,龙颜震怒。 任何能威胁到他安危的人,任何在他眼皮底下耍手段的人,他都绝不会放过。 皇帝立即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同审此案,重重地查! 天子一怒,京城顿时一片腥风血雨。 当时,那些贼人招出了汪蕾后,大理寺的官差就去带了汪蕾来审问。 原本看在府尹千金的身份上大理寺的人不敢动刑,后来皇帝一旨三司会审重查的圣旨到,连汪光河也被逮捕入狱,一个府尹小姐更不用客气了。 遥安世子左清羽得知此事,勃然大怒,亲自跑去大理寺督察此事,使得大理寺的人再也不敢徇私。 汪蕾在大理寺的严刑拷打之下,招出了郭咏珊。 在左清羽有心为夏静月报复,以及各方有心人士的暗中推动之下,一件不大的案子变成了惊天大案,牵扯的人越来越多。 当皇帝得知参政知事也被牵扯进去,立即下旨把参政知事全家都打进天牢。 凡是一切威胁到皇帝安全的人,皇帝宁杀错,不放过。 郭咏珊没想到她的一时嫉妒会把全家都害了,这时候想辩解?可盯紧此事的左清羽和明王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就是给了她解释的机会,猜疑心重的皇帝也不会听进去。 在皇帝年纪越来越大,心力越来越弱时,他见谁都是想害他性命,想夺他皇位的逆臣贼子。 京城,变天了。 而搅了这片天的夏静月因为吸入的迷烟太多,还在昏睡呢。 睿王韩潇看着手上的密报,郁闷得不行:他喜欢的女人太能干了,害他想表现一下英雄救美的机会都没有…… 韩潇想不明白夏静月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把胆大养得这么大。 一般姑娘家遭遇到这种事情,哪个不是哭着来求救的?偏生这个胆大包天的她,自己就把一切事都干完了,没他的事了。 韩潇唤了费引过来,取了一份文案出来,说:“使个法子把这一份平章知事与前户部侍郎勾结的证据送到明王那里。” 虽然他的小女子狠狠地整了主谋,让她们一个都跑不掉,全进了牢里,但对他来说,远远不够。 敢动他的女人,就要做好下地狱的准备。 汪光河玩忽职守,勾结匪徒,按罪加上皇帝的迁怒,是死罪难逃。 可平章知事是被孙女郭咏珊牵扯进来的,如果有同僚说情,加上他素来在皇帝面前的很得脸,说不定只降几级官衔便算了。 第241章 一切皆是命 韩潇会让背后主使如此轻易地逃脱出去? 那他就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冷面铁血冰王爷了。 所以当这份证据悄悄地送到明王书案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前户部侍郎是太子的人,帮太子捞钱的,这位平章知事与其有勾结?明王又想到平章知事的夫人与汪光河的夫人是姐妹关系,顿时明白这平章知事也是太子的暗线,还是一条潜藏极深的暗线。 太子一系的人,明王一个也不会放过!何况是如此之大的一条水鱼! 他又整理了一下手头掌握的关于平章知事曾经犯下错误的证据,加油添醋一番,呈到龙案上。 皇帝正在气头上,看到这一摞摞的证据,如何还肯饶恕了郭家?凡是为郭家求情的一律当同罪处理! 不到三天时间,京城风云变幻,天京府尹汪家,平章知事郭家,全被抄家了。 政治的斗争,向来不死不休。 明王好不容易斗下两条大鱼,岂肯轻易饶过?又借此拉扯下大批依附太子的官员。 汪家与郭家,男丁全判了死刑,女眷全部被充为军妓。 顾幽与李雪珠得到这个消息后,相对沉默许久。 “你说这件事情,与夏静月有没有关系?”顾幽突然问道。 李雪珠一愣,“她不是也被迷昏了吗?” 顾幽沉默了良久,眸中布满浓浓的疑惑,说:“最好此事与她无关,仅仅是巧合而已,否则有这样的对手……” 要是有这样的对手,实在棘手之极。 秦婉儿得知汪蕾与郭咏珊要被充为军妓,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向顾幽和李雪珠求救道:“顾幽小姐,雪珠小姐,你们得想想法子救汪蕾与郭咏珊,哪怕让她们贬为奴婢,也好过……好过去做军妓!” “怎么帮?”顾幽反问秦婉儿。 秦婉儿说:“顾幽小姐,您祖父是帝师,他老人家说话皇上肯定会听的。还有,连妃娘娘不是喜欢您吗?您进宫跟连妃娘娘求求情,顾幽小姐,求你了!还有雪珠小姐,您父亲最受皇上的器重,是当朝右相大人,如果肯为她们求情,就能救她们一命了!” 顾幽安抚着秦婉儿说:“她们两人是我们秋霁社的人,我们当然会尽力相助,这不与雪珠正商量着怎么搭救的事吗?你稍安勿躁,此事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你先回去等待消息便是。” 秦婉儿闻言,感激地朝顾幽福了又福,心中对顾幽的敬仰又重了几分。 “顾幽小姐,雪珠小姐,那我就在家里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等秦婉儿离开后,李雪珠问顾幽:“你要怎么为那两个人求情?” 顾幽慢慢地抚着琴,轻声说:“我一个闺阁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家祖父早就不管朝中之事,只是担了个太傅的虚职,如何能左右皇上的意见?” 李雪珠涌起物伤其类的悲凉之情,说道:“我们这些闺阁女子,看着虽然风光无限,可一荣一损都寄托在家中男子身上。他们风光,我们便得意;他们落败,没准哪日我们也成了阶下囚,到时又有谁来救我们?” “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我们帮不了她们,只能以琴声相送,以全了这一场情谊。”顾幽摇了摇头,叹息着。手指抚着琴弦,琴声中带着苍凉的悲意。 夏静月的那一口气迷烟吸得太狠,一直到三天之后,尘埃落定了,她才缓缓转醒过来。 醒来时,浑身骨疼无力,脑袋发昏发沉,难受极了。 她难受地呻吟着,闭着眼睛慢慢地揉着太阳穴,等舒服了一些才慢慢地睁开眼睛,“我这是在哪?” 望着这陌生的地方,底下仿佛有车轱辘在响,脑海逐渐清醒。 夏静月陡地一惊:她不会还在匪徒的马车上吧? 这一受惊,夏静月想坐起来才发现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四处张望,意外地看到坐一旁看书的韩潇。“王爷……” “醒了?”韩潇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但从他散发出来的低沉气场中,可见王爷大人的心情极为不好。 “呃,我怎么会在这里?”夏静月百思不得其解问。 她记得昏迷前,她是在匪徒的马车里。 照理说,东城那一片繁华的街道,人多口杂,应该很快就能被发现马车不妥,很快能将她们三人救下来的。 可她怎么在韩潇的车内醒来? 夏静月仔细观察着这亲王规格的庞大车厢,跟个小型的房子差不多,这是韩潇的舆车吗?她在他的舆车之上? 韩潇见夏静月傻乎乎的样子就忍不住勾起手指,在她额头敲了一记,压抑着怒气说:“你这个傻瓜!” 夏静月吃疼地捂着额头,“我怎么傻了?” 好端端地,怎么打人了? “还不傻?”说起此事,韩潇就恨不得再敲她几下脑袋,看她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多少天?” 夏静月一片茫然,摇头:“多少天了?” 韩潇脸色冰冷难看:“三天。” 夏静月吃了一惊:“我睡了这么久?” “才知道?”韩潇既生气又心塞,说:“明知那迷烟厉害,你还敢吸入如此之多,知不知道若是再多吸一口你就变白痴了!迷烟也是能浑吸的?” 夏静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不是、不是第一次遇到,没经验吗?” 她以为最多昏迷一天一夜的…… “还想有下一次?”韩潇被夏静月的态度怒火更盛,“还想再弄点经验?” “不想!”夏静月毫不犹豫地摇头。 夏静月思维清晰了一些,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地不知人事了三天,连忙问:“初晴与初雪呢?” “她们没事。”韩潇冷冷地说。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温水。 夏静月小声地问:“事情你都知道了?” “你说呢?”韩潇口气冰冷,但手中却体贴地递给她一杯温水,“喝了。” 夏静月暗想怪不得浑身难受又乏力的,原来是三天没有进食和喝水。 她正口干得难受,伸手去接水杯,手腕却软软的没劲,险些让杯子掉下去了。 第242章 解决 韩潇眼疾手快,接住那杯子,又坐过去把夏静月从榻上扶起,然后将水喂到她嘴边。明明动作温柔得不行,口气却冷冰冰的,“喝吧。” 夏静月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见他脸色不佳,连忙低下头把水喝了。 韩潇取了帕子拭去她唇边的水渍,再将她扶正靠近车壁上,“先休息一会再喝粥。” 夏静月见他脸色冷冷的,口气淡淡的,但扶她的动作却极为轻柔,还体贴地扶她坐在最凉快的车窗旁。 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他的身份,他的性格,实在不像是会侍候人的人,他也不需要去侍候任何人。但这些行为与动作,偏偏又将她照顾得极好。 他…… “冷?”见夏静月呆呆地出神,韩潇问道,并放下另一个车窗的车帘。 夏静月摇了摇头,脑海里突然想起另一事,“那两个贼人,我让初晴藏起来的两个贼匪有没有被人找到?” 要是被人找到,再拷问一番,她设计的事就得穿帮了,她就白昏迷一场了…… “都解决了。”韩潇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夏静月的各种纷乱思绪。 “都解决?您帮忙的?”夏静月眼睛发亮地看着他。 对上她亮晶晶的目光,韩潇有些不自在地应着:“一点小事而已。” 转而想到她干的好事,他口气又冷了下来:“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记得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这怎么好意思呢?”夏静月总觉得太麻烦他了。 韩潇脸色一沉,“你都敢迷昏自己躺在匪徒的车上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不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您想,我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若不用这个法子怎么教训官位比我爹高、权利比我爹大的人?” “当时你怎么不找本王?”韩潇不悦地问道。 如果是一般无权无势的女子,此祸水东引之计的确很妙,既出了气,又没有暴露自己。可她是一般的女子吗?背后有他给她做靠山,她就是直接带人把那几个主谋打死了,他也能给她摆平,需要她以身犯险吗? “王爷您这么忙,这点小事怎么好麻烦您呢?” “你的任何事情,对本王来说都是大事!” 夏静月一愕,正要问他这话是何意,忽然听到外面王总管的声音在说:“殿下,紫云山到了。” 夏静月透过窗口望去,只见外面一座座高山连绵起伏,时而可见悬崖绝壁,古树参天。延伸往山上而去的山道足有十米宽,平整宽阔,全由青石铺就。 在深山老林里也如此大费劳工财力铺就这么一条平坦大道,大靖也只有这一处了。 皇家寺院。 大靖朝的皇家寺院正是坐落在离京城有两日路程的紫云山上。 据说,韩家开国皇帝曾在紫云山中得遇高僧,举事后又得高僧辅助,打下这锦绣江山。 韩家开国皇帝称帝之后,便在此地建了一座规模宏伟的皇家寺院,第一任的院主就是当年的那位高僧。 “你怎么把我带这里来了?”夏静月将视线转回车内,问韩潇。 韩潇却取了一套内侍的衣服给夏静月,说:“带你过来是为防你又把京城搅得满城风雨。” 夏静月听到这话,委屈地嘟囔着说:“她们不来找我麻烦,我会对付她们吗?” 说到此,夏静月连忙问:“我昏倒后,后面的事情怎么样了?” “你说呢?” 韩潇就没有见过像她这样胆大包天的女子,一下子把一个正三品官员、一个从二品官员给算计进去了。此事他就是没有插进去一手,汪家和郭家也吃不完兜着走。 夏静月猜测说:“那天京府尹至少得丢官吧。” “嗯。”韩潇平静地应了声,后续他做的一系列手脚没必要让她知道,不过还是告诉她一些结果。“与汪蕾合谋的还有一个郭咏珊,她祖父也被罢官了。” “郭咏珊?”夏静月对这个人名没有印象,暗想,难道自己得罪的人太多了,多得想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对秋霁社中的成员,她只认识李雪珠与顾幽两人,其他的,除了面熟之外还真不知道名字。 那天京府尹丢了官也好,不然天天被一个府尹小姐盯着,她出门都不方便。 夏静月便把这事丢之脑后,抱着内侍衣服,困惑不解地瞅着韩潇,“这衣服是让我穿的?” 韩潇颔首,“本王身边向来不带女人,你换上内侍的衣服能方便些。” “既然不方便带女人,那就不要带我过来嘛,多麻烦。”夏静月嘀咕着。 韩潇冷冷地一个眼神扫去:如果她不是天天跟那左清羽混在一起,他会把她劫上车吗?他不过是忙了一阵子,她跟左清羽的关系竟然那般密切,真是一天不盯紧着她都不行。 韩潇此来皇家寺院是替太后祈福的。 太后入夏后,凤体不佳,连着小病了两场。皇帝担心太后的凤体,想派一位皇子代他给太后祈福。 皇帝成年的皇子中,只有韩潇最闲,做事也最靠谱,他又染病在身,正好除了给太后祈福外,也给自己祈祈福,一举两得。 于是,一道圣旨下来,派韩潇前往皇家寺院祈福三个月。 韩潇得知左清羽不仅不与夏静月保持距离,还更加亲近了,二话不说,就把昏迷中的夏静月带上了舆车。 巍峨宏伟的皇家寺院依山而建,金瓦白墙,半隐于古树丛林之中。 睿王爷驾到,皇家寺院的住持已带着全寺僧人出来列队相迎。 韩潇坐到肩舆上,侍卫抬着他走进皇家寺院,夏静月则一身内侍打扮,与其他内侍一般,低头跟在韩潇左右。 涅菩大殿上,供奉着一座十米高的金色佛像,佛像上的菩萨宝相庄严地坐于莲台之上。 住持玄普大师点燃三柱香,送到韩潇面前。 韩潇坐在肩舆上对着佛像拱手三下后,将香给了王总管。 王总管恭敬地双手接过,走到佛像下面的蒲团上跪下,代睿王连叩了三个响头,再把香插在香炉上。 第243章 真随便 拜完了大佛后,侍卫抬着韩潇来到侧殿的佛像前,玄普大师再点燃三柱香送到韩潇手上。 韩潇再对着佛像拱手三下,就把香给了王总管,继续由王总管代行跪礼。 除了侧殿,还有后殿等佛像,加起来共有二十一座佛像。夏静月跟在韩潇身边才知道,很多所谓的礼节并不需要身份尊贵的人亲自去行,可以由底下的奴仆代行的。 如这跪礼,韩潇只需行个拱手礼,后面的就交给王总管代其行跪。 二十一个佛像,每一跪都要额头触地,一通跪下来,王总管的额头都青紫了。王总管没有丝毫的不乐意,仍然虔诚而恭敬着,一丝不苟地行完每一个跪礼。 初进皇家寺院的拜佛礼行完后,表示韩潇已跟佛祖打过招呼,可以入寺院客舍休息了。 玄普大师双手合什,说道:“王爷辛劳前来,舟车劳顿,贫僧已为王爷备好院落,请王爷歇息片刻。” 王总管走了上来,朝玄普大师拱了拱手,笑道:“就不劳大师的,王爷身患痼疾,不宜在寺院中养病,需要另寻适宜养病之处,就不在皇家寺院里住了。” “这……”玄普大师一愣,说:“王爷不是要在皇家寺院为太后与自己祈福吗?这不在寺院住,每天来回地赶路,更为劳累了。” 王总管又笑道:“无碍,由咱家代替王爷在皇家寺院祈福便行。” 玄普大师又是一愣:虽说这些尊贵的主子前来祈福或者拜佛都有下人代礼,可一般都要意思意思地住上几天,这位王爷倒好,只进了一趟寺院就要走了?然后万事不管了? 只听王总管又说道:“此事皇上也是批准了的,毕竟,王爷身染重病……” 玄普大师立刻准了,且不说皇上已经批了,就说王爷有病万一在寺院中不小心发作了怎么办?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玄普大师虽然是出家人,但吃着皇家供奉,受皇家管束,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放了韩潇离去,留下王总管代主潜修祈福。 从皇家寺院出来,夏静月爬上了舆车后,问坐在车内看书的韩潇说:“王爷,您不是代太后祈福几个月吗?这么晃一下就行了?” 韩潇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头上的冠帽有些歪了,伸手给她正了正,说:“不然真要本王在此斋戒三个月?” “你们都是这么干的?”夏静月坐在他对面桌前,托腮问道。 韩潇唇角微微一扬,目光又落回书本上,“不然呢?” 夏静月若有所思地点头,万事过过场,一切自有下人代劳,怪不得这么多人喜欢做权贵,他们权贵真会玩。 仿佛猜到夏静月的心思,韩潇解释了几句:“倒不是所有的礼都能让下人代替,国祭之时,就得亲自去祭拜,连皇上也不例外。身份差别太大,或者有所求的,也会亲自行足礼数,斋戒足够时间。” 如果他不是亲王而是其他的郡王等,即使有皇帝的批准也不敢如此敷衍行事。 他敢如此轻率,也是因为他有这个底气,不需要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刷孝心值。 那些因为祈福跪伤跪病跪残,又刺血抄经文的,不过是要去博得皇帝的好感,有所图谋罢了。 皇家之人,大都残酷冷血,上不慈,下面又哪来这么多的孝心? 韩潇与皇室子弟不一样的地方,是他丝毫不掩饰他的想法,也从不去奉承谁。即使他年幼失母,孤苦无依时,也没干过那些阿谀奉承之事来博取帝心。 皇帝对他素来多了几分宽容,也多是因为如此,这个儿子既有才能,能帮他安定江山,又直口直言,不装腔作势,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越是年老多疑的皇帝,反而越是放心这样缺点多多的儿子。 “我们这是要去哪?”夏静月透过窗口轻纱看着队伍蜿蜒下山。 既然说了要祈福三个月,那就不会才来了就马上回京。 韩潇放下书本,取了笔墨出来,说道:“我在紫云山的另一处有两个庄院,我们在那玩三个月。” 紫云山是一大片山脉,面积极广,连接了大靖的数个州,大靖有名的森林中有三分之一都在紫云山脉。 “你自个要玩干嘛带我来?我又不想玩。”她事情可多着呢。 夏静月拿过他的砚台,无聊地磨着墨汁。 韩潇淡扫了她一眼,心中冷道:留着你在京城与左清羽那小子你侬我侬?还敢不满?好,他就好好地跟她算一笔账。 想到那份从左清羽处偷来的行程表,韩潇沉默的表情是暴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一行人到了睿王建在紫云山的别院后,只休息了一个晚上,睿王便带着心腹侍卫和夏静月悄悄离开了。 在两天后,他们一行人才来到紫云山脉深处的一座清幽小道院。 小道院面积不大,却风景丽人,一座座小院落精致幽雅,极宜休假。 小道院有几个道士在打理,房舍干净得一尘不染,似乎随时准备好了主人来居住。 这一处是韩潇极隐密的休养之地,即使有人无意中闯进来,也只道是哪一个道门建的小道院,压根想不到这是韩潇的秘密居住之地。 小道院中侍候的全是韩潇的心腹,在这里,韩潇自然不用装什么腿疾了,白日里练剑,晚上在月色下四处行走,悠然自得。 夏静月到了小道院后,过了好几天猪过的日子,吃饱了又睡,睡醒了又吃。没几天,她就发现她白了胖了,之前昏迷三天带来的不适也全都消失了,龙马精神。 奇怪的是这几天韩潇都没有来找她,由着她吃吃睡睡的。 夏静月还在感叹自己白了胖了时,不知道她的好日子也就这几天而已。 烛光下,韩潇手中拿着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脸色阴沉如乌云密布。 这几张纸,透着淡淡的花香之气,纸边还有漂亮的印花,纸张是极其昂贵的贡纸,墨更是上等好墨,那字……虽写得工整,但笔划间,无不透着疏狂不羁。 第244章 醋劲奇大 正所谓字如其人,连字都写得那么得瑟的人,除了遥安世子左清羽外,整个大靖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当然了,让韩潇最为不爽的并不是这些字,而是纸中的内容。 这里面的内容写着什么? 当暗部送来这几张纸,韩潇看到的第一眼时,差点就将它们撕成碎片。 这是一份左清羽攻心计的行程表。 攻什么心?攻的是芳心。 攻的是他韩潇的女人的芳心! 瞧这第一项:投其所好。 左清羽查到夏静月喜吃美食,就让下人把整个京城的酒楼、食铺查一遍,挑出最有特色的店铺酒楼,然后再邀请夏静月一间一间地去吃。 并且夏静月吃后有什么意见,都被左清羽暗暗记住了,并写了下来,再从此分析出夏静月喜好的口味。 韩潇眼睛跟毒针一样盯着纸中的两个:咸香! 他都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也不知道她的口味如何,却被左清羽摸了个透底,知道她喜欢吃咸香的,香脆的。 真是让人嫉妒得想将它撕成雪花。 尤其是脑海不断地猜想着各种画面,他们一起怎么亲密地逛街,怎么亲密地吃香喝辣,他就嫉妒得心潮难平。 还有后面的一系列行程,等两人因美食相互熟悉之后,他就约她去爬山,带她去看日出。 “爬山?看日出?呵呵……” 然后还结伴郊游,一起去看风来,看花开,看水看山并看他…… “郊游?呵呵……” 微凉昏暗的房间内,透着几声酸溜溜的阴森。 夏静月睡得正沉,正做着美梦,不想被人从美梦中唤醒。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眯着眼,借着烛光看到站在她床前的高大影子。 “大晚上的,有事吗?”夏静月看了来人一眼,又合上沉重的眼皮,昏昏欲睡。 韩潇将房内的烛光都点亮了,见她说了一句话后又睡沉了,坐到她床前,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她的鼻子。 直到夏静月被憋醒来,韩潇方才慢悠悠地说道:“该起床了。” “起床?”夏静月揉着犯困的眼睛朝窗外看去,一片黑乎乎的,大半夜的不睡觉起什么床?“还早呢,我再睡一会儿。” 夏静月抱着被子卷了一圈,又背着韩潇睡着了。 王爷大人决定要做事的,向来是言出必行的,哪怕是叫人起床,也是同样的雷厉风行。 他将夏静月连人带被抱了起来,放在椅子上,然后从水盆里把湿毛巾拧干,盖到夏静月脸上。 那冰冷的毛巾一敷到脸上,夏静月一个激灵,抓开脸上的毛巾,猛地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你该起床了。”韩潇平静地说道。 夏静月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因为烛光太暗的缘故,总感觉王爷大人的样子特别的阴森森。“现、现在什么时候了。” 韩潇看了一下天色,说道:“四更了。” “四更?” “寅时。” 寅时?那不是凌晨三点钟吗?这个时候不是睡大觉的好时段吗?半夜三更,呃,四更就把她叫醒来干嘛? 夏静月床气不小,竖起柳眉怒道:“这个时候叫我起床干什么?” 韩潇身着一身轻便的黑衣劲装,勾勒得他身型颀长又高大威武,“爬山。” “爬山?”夏静月呈呆滞状,“那么黑的天,去爬山?” 韩潇拿过她手中的湿毛巾,在水盆里打湿了,再敷到她脸上,“爬完了山,正好看日出。” 夏静月再一个激灵,总算全醒了。“我为什么要去看日出?” 韩潇眸色微沉地凝神着她:她不想跟他去看日出,难道想跟左清羽去看日出? 对上韩潇明显不佳的神色,以及半夜三更、呃、四更地孤男闯进寡女的房间,她又如此衣衫不整的情况下,夏静月警告说:“你再不出去,信不信我喊非礼了。” “喊吧,整个院子都是本王的人。” 所以,她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她了? “我可以问一下,你要去看日出,为什么不自己去?”面临强大的恶势力,夏静月弱弱地发问着。 韩潇回答她的,是扔给她一套轻便的短打服。 “你跟我有仇?”夏静月愣愣地抱着衣服又问。 韩潇拿过她的毛巾放在水盆上,“没有。” “那为什么我要这么早起床?” 韩潇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衣服,“你若自己不换,本王可以代劳。” 夏静月连忙抱着衣服挡在胸前……虽然她现在还木有胸……“你出去。” “本王只给你一刻钟时间,一刻钟还没有洗漱穿衣出来的话,你就看着办吧。”韩潇说完关上门出去了。 夏静月怒:什么她看着办,他那样子分明是他看着办!他都说要给她换衣服了,还什么她看着办?她看着办就是让他滚,别妨碍她的睡觉。 夏静月心头有火,可又不敢跟王爷大人硬着来,这里可都是他的人他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哼! 可是…… 在大靖,不管哪一个角落,都是王爷大人的地头…… 夏静月萎了,只得乖乖地换上衣服,洗脸漱口,然后把头发随便盘了个髻。 今天王爷大人不知道抽什么风,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陪他疯一次吧。 夏静月打开门,打着呵欠,朝着身姿挺拔的王爷大人走去,“好了,走吧。” 王爷大人塞给她一盏小灯笼,便在前面领路了。 夏静月只得命苦地跟着去了。 爬山,谁见过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色里爬山的? 夏静月悲催极了。 道院的后门有一条通往山上的曲折陡峭小路,这条小路平时没有人走,路上长满了长及膝盖的野草,不少地方也被石头给塞住了。 之所以它是路,因为道院的人说它是路。 听到了没有,人家说那是路,那怕野草丛生,瞪着大眼睛也看不到有路的痕迹,但它就是路。 王爷大人在前面摸黑健步如飞,她在后面提着灯笼寸步难行,夏静月别提多心酸了。 “王爷,您怎么走得这么快?”夏静月一路磕磕碰碰的,几次差点摔倒了,紧赶慢赶,终于赶上王爷大人了。 王爷大人正坐在石头上,夜色下,他的黑衣被山风扬起。“本王曾在这里住了一年。” 第245章 很疼吗 所以,这之所以是路,因为是他走过的? 怪不得天都是黑的他都能走得如履平地,可问题是她没走过呀! 夏静月累得满头大汗。 这摸黑地走路,比大白天走路累多了,还跟个睁眼瞎似的。 夏静月把灯笼搁在一边,坐石头上直喘气。 韩潇不知从哪摸出一块帕子,将她额头的汗水拭去后,站了起来。“别坐了,越坐越累,爬山就要带着一股劲爬到最后。” 越是休息,越是腿酸脚软,夏静月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就是很累嘛。 这一天,夏静月总算知道什么叫爬山了,因为她就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的。 三千多米高的山,有一半是悬崖峭壁,稍错一步,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在一路的摸黑,一路的心惊胆战中,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极其的劳累。 终于爬上那座最高的山峰后,夏静月已经虚脱了。 她望着远处天际,那一抹鱼白,微微地眯着眼睛。 山风带着晨间的雾水,将她散乱的发丝吹飞,将她额间的发丝吹得潮湿。 好累。 又累又乏又饿又渴。 夏静月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韩潇带长剑上来,原本要在山顶上练一阵剑法的,转头便看到夏静月躺在地下睡得微酣了。 他摇了摇头,这样下去小心得生病不可。 他唤了她几声,她睡沉了已听闻不到了,韩潇只好将她扶起背在背上。 一轮红日从东边悄悄升起,光芒万丈,照亮了昏暗的世界。晨光照耀在广阔的大地上,林间的草丛露水浓浓,韩潇背着夏静月踩在露水草丛间,缓缓往山下而去。 柔和的晨阳如暖暖的橘光一般,照在他与她的身上。 一个是安详入睡的少女,一个是沉默背着少女的冷峻男子,两人的背影在晨阳中静谧和安宁着。 夏静月终于醒了,她觉得,她还是不要醒来的好,还是继续躺在床上装死的好。 反正不装也去了半条老命了。 好热,这么热的天还盖什么棉被呀。 可是她累得连手指都动不了,想拿脚去踹开身上被子,可一动,这双腿呀,疼得跟断了似的。 夏静月呲着牙,浑身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夏静月想继续在床上装死,可肚子太饿了,咕咕咕地响个不停,饿得胃都在抽筋。 门伊呀声被推开,一个挺拔英武的男子推门进来,手中托盘装着一碗饭和几碟清爽小菜。 夏静月只看了那男子一眼,就撇过头去,继续闭眼睛装死。 韩潇把饭菜放在桌上,走到她床前,醇厚醉人的声音低低地说:“还不起来吗?都睡了半天了。” 夏静月耳朵微微动了动,被他那好听的温和的性感的声音勾得睁开眼睛,“疼。” 她刚睡醒时的声音带着微哑,含着浓浓的委屈,像猫儿发出低低的幽怨的呜咽声,令人听了,不知不觉间就心软了。 韩潇坐到她床前,伸手抚开她额间的发丝,低声问:“哪疼?” “哪都疼!腿疼,爬山的时候磕了好几处!手疼,被树枝打了好几下!腰疼,背疼,还有头疼!”夏静月委屈地向他控诉着。 人家好好地睡觉,偏生把人叫醒来,还大黑天的跑去爬山。 王爷大人,您不是人! 她长这么大,两辈子了,都没有被人这样整过。 夏静月幽怨地瞪着他。 韩潇啼笑皆非,望着她委屈得几乎蓄满泪的黑眸,心中不禁一片柔软。 她那么要强的人,这会儿委屈成这样,估计是真的难受到了极点。 韩潇找了药过来,掀开她的被子,说:“我给你上些药酒。” “男女授受不亲。”夏静月吃疼地扯回被子说。 韩潇扬眉,“你以前给我治病时,怎么不说这句话?” “我是大夫,大夫跟病人讲什么授受不亲的?” “你现在不是病了吗?且把本王当作大夫便行。” 夏静月恨恨地瞪了一眼把她害成这么惨的罪魁祸首,放开被子。 她怀疑她的筋骨严重拉扯损伤了,是病得赶紧治,身为医生,又在21世纪熏陶了二十多年,暂时还没有那么多矫情的想法。 反正这里全是男人的,找不到第二个女的,只能让他帮忙了。 韩潇把她背回来后就让她躺着了,倒不知道她手腿都磕着了。 挽起裤管时,看到她雪白的小腿上、膝盖上磕出的红红紫紫一片,拧起了浓眉,“很疼吗?” 夏静月气鼓鼓地说:“你说呢?” “还好,只是皮外伤。”韩潇倒了药油在她磕伤的地方小心地揉着,将瘀血揉开。 夏静月忍着疼,说道:“小心点,疼哪!” “已经够小心了。” “那我还这么疼?” “当年你给我揉膝盖时,比这会儿疼多了。”他那时膝盖痛痹,她为了揉开经年积累的瘀血,可是下了重手去揉的。 夏静月瞪大了眼睛:“所以你是故意的?” 韩潇只给了她一个你傻瓜的眼神。 他要是故意的,以他的力道,她的小腿再粗几倍都得骨折。 韩潇听到她肚子直叫的声音,取了一盘糕点过来,放在床头上,说:“先吃几块糕点填填肚子,等药上好了再吃饭。” 夏静月忍着疼,伸手取了一块糕点慢慢啃着。 “你身上要上药油吗?”韩潇将她腿上的伤口处理好后,放下她的裤管,问道。 夏静月摇头,把糕点咽下去的,说:“我自己来,你出去一下。” 等韩潇离开后,夏静月才忍着疼,把腰和肩膀各处涂了一层药油。 上了药油后,要推拿一番效果才更好,夏静月为了少受些疼,只好让韩潇隔着衣服给她在穴位上推拿几下。 不得不说,有内功的人就是厉害,夏静月趴在床上,感受到他的手心有一股暖流从穴位流入筋脉之中,蕴养着四肢百骸。 之前的伤疼都随着药油的渗入,内力与穴位的揉捏之下,慢慢地好转。 夏静月趴在床上,舒服得眯起了眼睛,不知不觉地又睡着了。 第246章 情不知所起 直到傍晚夏静月才被饿醒过来。 这一回醒来,顿时觉得元气满满的,浑身轻爽。 晚饭的时候,还多吃了两碗饭。 韩潇见此,唇边含着轻笑,问:“好些了?” 夏静月咽下了饭后,点头,说:“好多了,一点酸疼都没觉得。” “那就好。” 什么不知道的夏静月这会儿还以为王爷大人在关心她,直到第二天凌晨,又在四更天时被叫醒来,她才知道他那句那就好是什么意思。 敢情她筋骨好了,又可以半夜三更、呃、四更就去爬山了? 夏静月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抱着被子卷了几层,滚到床角继续睡。 后果自然又是一块湿冷的毛巾将她冷醒。 有了第一天的磕磕碰碰之后,第二天夏静月再爬山就好了一些些。 当然,仅仅是好了一些些而已。等她爬到山顶上,又累得趴下了,只不过这一次没有累得昏睡过去。 她爬起来靠在山顶的巨石前,望着黑沉沉的东边慢慢地由黑转灰,再由灰色慢慢地泛白。 一抹鱼白亮起后,太阳露出小小的脸儿。 这时候,整个天地都亮了,充满了活力与生机。 晨阳的光暖暖地照在脸上,晨风微湿地迎面而来。空气如渗凉的泉水,吸入胸口,仿佛整个人都泡在清凉的泉水中,既舒服清爽,又感到丝丝微颤的凉意。 耳中传来飒飒的剑声,夏静月转头看去。 晨阳下,韩潇一把长剑,迎风而舞。 剑影在他的挥洒下,快得已成虚影,几疑一条黑龙在夏静月面前飞舞着。 腾挪旋转飞跃时,剑随影动,他矫健的身姿稳如山岳,动如风起,行如游龙,立如劲松,无一处不透着气壮山河的气势。 夏静月靠在石头上,曲起双腿,手肘撑在双膝上,托腮看着他淋漓尽致地挥洒着剑法。 太阳越来越亮,照在大地上的光芒越来越多,反射在他的剑身上,使得他剑动时,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聚焦着他。 众多低伏的山林,像是拱卫着这个山顶做舞台,膜拜着舞台上那风姿卓越的男人。 这一刻的天地,仿佛唯他独尊,他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 剑毕,他一个潇洒的收剑势后,长身而立,黑色劲装,剑眉星眸,面对着她,一双深邃的黑眸凝视着她。 太阳就在他的身后慢慢升起,阳光仿佛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光晕,这一刻,他英武得如从天而降的战神。 夏静月不由地看呆了。 他缓缓向她走来,带着那金色的光晕靠近她,微俯下身,醇厚的嗓音好似暖风一样拂过她的耳际:“想学吗?” 那好听的嗓音听在她耳中,酥酥麻麻的,再对上他深如海一般的眸光紧紧缠绕着她,夏静月心跳猛然地漏了一拍,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眸,“累了。” “那咱们回去吧。” “嗯。” 夏静月想爬起,发现腿酸得不行,好不容易站起来,双腿直打着颤儿。 爬山往往是如此,如果拼着一股劲还能爬上去爬下来,可这一股劲一旦松懈下来,那腿脚便不是自己的一般,酸酸软软地连站着都费劲。 韩潇主动蹲在她面前,说道:“上来吧。” 夏静月踌躇了一下,最后老老实实地趴在他的背上。 反正昨天她在山上昏睡过去了也是他背回去的,反正背了一次,再背第二次也没无所谓了。 山下的路还有那么远,路边都是悬崖,还是让人背着下去的好,免得摔下山了。 嗯,这真的不是借口,真的只是事实权衡之后的理智决定而已。 夏静月脸颊微红,双手不知该搂着他的脖子,还是放在他的肩膀上。 很快地,夏静月不用烦恼这个问题了,随着他的一跃而下,她下意识地抱住他,趴在他宽阔的背上。 他在悬崖峭壁的边缘中敏捷地上上下下,哪怕背着她一个大活人,也好像身若无物似的,脚步平稳得如履平地。 山风猎猎地吹来,将她的发丝吹得微散,她靠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异样的踏实。看着路边的古树,葱翠的草丛,绽开的野花,慢慢地睡着了。 韩潇走到一处高石上,正要一跃而下,耳边传来了她微深的呼吸声。 感受到她全然放松地趴在他背上,想来,她累极了,又睡着了。 为了让她睡得踏实一些,他绕过了石头,慢慢地往下走,哪怕这样走需要走更长的路,需要消耗更多的时间。 他小心地背着她,慢慢地走下山,不让任何树枝打在她的身上。 这样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哪怕她安然就睡,也令他心头、灵魂塞着满满的幸福与愉悦。 背着她,仿佛背着整个世界,他的生命就如这朝阳一般,生机勃勃,欣欣向荣。 林风将他的发吹散,将他的散发与她的散发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不得不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最初几天,夏静月爬上山后跟个半死一样,除了喘气的劲啥劲都没有了。待她慢慢地适应了,爬到山顶之后不仅能平稳地站立住,还有剩余的精力让她在山顶上狂吼一通了。 接下来,夏静月干脆带上她的鞭子。 他在一边练剑,她在一边耍鞭,在晨阳下,一刚一柔,他们面朝着无尽风景,他们也成了风景中的一处。 “我跟你练练!”夏静月经过近一个月的锻炼,自己都感觉到身体筋骨结实了许多,现在爬上山气都没怎么喘一下,自然有更多的精力来练鞭法。 所以,她找到了韩潇,要跟他一起对打。 韩潇自然奉陪。 山顶上,两人一鞭一剑,对打得激烈万分……当然,这仅是站在夏静月的角度上。实际上以她的武力,韩潇就是打十个她都毫不费劲。 这一场,打得夏静月酣畅淋漓,打到最后,她累得把鞭子一扔,坐在石头上不想动弹了。 而对韩潇来说,跟她对打一场,远没有他平时练剑的一半消耗。 见时间不早了,得回去吃早饭了,要不然她又要饿得胃疼了。 第247章 王爷太凶残 “走吧。”韩潇收了剑,并把她的鞭子拣起来盘好还给她。 夏静月接过鞭子,疲惫地说:“累得走不动了。” “我背你。”韩潇立即蹲在她面前。 自打她习惯了这运动量,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背她了。 难得有这个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夏静月趴在他背上,手指把玩着他散下来的一缕黑发,在下山途中,与他闲聊着。 聊着聊着,夏静月突然问:“你也常常这样背着顾幽吗?” 韩潇一愣,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顾幽是谁,不解问道:“我背她做什么?” 除了她,任何女人都不能靠近他三步,更别说去背了。 夏静月手卷着他的那缕黑发,冷冷地哼着:“你那么喜欢她,不背她才怪。” “我喜欢她?”韩潇更加糊涂了,这是哪里来的谣言? “难道不是吗?据说她是你未来的王妃呢!”提起这一事,夏静月就暗恼得恨不得揪掉他这一摄黑发。 “谁说的?”韩潇心中一动,“是不是左清羽?” “没听谁说的,你把她夸得像一朵花一般,不是喜欢她是什么?” “我何时夸过她了?” “你还不承认?”夏静月更恼了,当时在望江楼里,他夸的哟,那个肉麻的哟,现在竟然不承认了。 韩潇早不记得当时照本直背的事了,因而只道是左清羽又在背后中伤他,把这仇记在了左清羽头上,暗想等回京后再收拾那个二货。 “你莫听左清羽胡说八道,他的话都作不得准。” 夏静月见他把一切推到别人身上,更恼了,手指头往他背上戳了一记,咬牙切齿地说道:“男人的嘴,白天的鬼!”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王爷,表面看着老实,本质也是这么花的。 韩潇不解这话中的意思,问:“这是何意?” “都是假的!”夏静月又哼了一声。 韩潇不明白女人的小心意,问:“白天有鬼吗?” “有啊。” “在哪?” 夏静月又戳了他一记:“就是你呀!” “嗯?”韩潇不解。 “你刚刚不是说鬼话了吗?满口鬼话的,所以呢……” 韩潇闻言,总算知道她在拐着弯地骂他。将她在背上颠了颠,抓紧她的双腿后,突然朝着一处深渊跳下去。 “啊……”夏静月吓得紧紧抱着他。 不过是说了他几句而已,用不着想不开背着她一起去死吧? 一言不合就跳崖,王爷,您太凶残了! 话说想死也不用跳崖呀,摔下去变肉浆,会死得很难看的! 韩潇跳落数米后,落在悬崖上凸出的一块巨石上,双脚一点,借着力道又跳上去了。 夏静月被他吓得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气得拿拳头砸他后背,“你想吓死我吗?” “吓死了就跟我一起去做鬼。”他带着轻笑的声音在林风中响起。 夏静月恼得又捶了他一下。 哼!平时不吭不响的,都是装的,损起人来让人恼得想咬死他。 真想咬他啊! 可真咬了,万一他一言不合又背着她去跳崖怎么破? 王爷太凶残,她小心肝有点怕怕的。 韩潇虽然情商不高,但也不想她误解他与别的女人有染,停下来,他回过头,严肃地与她说道:“除了你,我不曾背过任何女人;除了你,我也不曾跟任何女人亲近过。”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表情太过严肃,还是他的态度太认真,夏静月的小心脏不由自主地又乱跳了几拍。 “你那天为何在我面前那样夸她?”夏静月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好吧,她就是不爽他当着她的面夸另一个女人。 超级不爽! 不爽了很久了! “哪天?”韩潇想得眉头都皱起来了,还是想不起来。 “望江楼,左清羽给龟苓膏做广告那次。” 韩潇这才想起,好像真的说过关于顾幽的话。他说道:“不记得当时说过什么了,顾幽的那些事,都是下属查出来的,那时背了一下,说了一些,过后就忘了。” “真的?”夏静月表示怀疑。 韩潇再次严肃地看着她:“真的!” 望着他诚挚的双眼,夏静月下意识就信了。 可一缓回神,她又有些恼自己:他说两句就信了,真没出息。 不知是这个心结解开了,还是这些日子两人相处得太和谐,等她涂了药油后,韩潇跟往常一样给她按摩时,她不由地生起一些不自在的情绪。 往常他手指按在她后背的穴位上,她的注意力只在他取位正不正确之上,现在满脑子的却是他手握手教她鞭法时的情景。 他的手指那么有力,还有长年握兵器结起的硬茧,现在按摩起来,又轻巧得不可思议。 越想越偏,脑海里开始浮现他英俊的脸庞,还有宽阔的后背。 不知不觉地,她双颊染上酡红,脸趴在枕上不敢让他看到。 韩潇发现了她的异样,往常这时候,她总是絮絮叨叨地要说些什么的,今天却离奇的安静。 他放低了声音,醇厚如陈酿般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关切,温润动听极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夏静月脸颊更红,他说话的声音那么好听干什么? 不得了!不得了! 心跳更乱了! 经过一段被虐得像狗一样的高强度锻炼后,夏静月的鞭法已使得出神入化,除了腕力不如韩潇外,其余皆是无可挑剔。 当夏静月喜欢上了这种四更去爬山,在日出升起中练鞭法的日子时,王爷殿下又有了新节目。 “郊游?” 夏静月看着面前的一堆东西,有锅有勺有米,还有水袋毯子篷布等物。 她再次向王爷殿下确定:“您确定是去郊游吗?” 两个人去郊游,不带任何下人,连锅都背上了,这还叫郊游吗? 尤其是王爷殿下说,他们一去就是一个月。 在紫云山脉深处呆一个月。 所以,王爷殿下,您这是要去荒野求生吧? “王爷,您真会玩,还背锅呢。”夏静月笑呵呵地说道。 韩潇走过来,站在她面前,目光柔柔地落在她脸上,声音低醇得醉人,话里的意思却凉薄得令人发指。“这锅是你背的。” “我!”夏静月呆呆地一指自己,“您让我背这黑锅?” 第248章 保证不打死你 王爷大人非常严肃地说:“这是一次非常好的锻炼方法。” 夏静月看了看地下的这么一堆东西,加起来估计有五十斤,让她一个弱女子去背? 夏静月头皮有些发麻。 王爷大人将她的衣领正了正,再掐了一把她水嫩的脸颊,安慰她说:“放心吧,一个月很快就会过去的。” 夏静月顿时热泪盈眶:一个月是很快会过去,可是,王爷大人哪,一个月的第一天还没过去呢! 那么高冷严肃的王爷大人是想不出也这么损这么坑的主意,到底是哪个混蛋给王爷大人提的建议?给本姑娘站出来!本姑娘保证不打死你! 紫云山风景秀丽,有陡峭如剑的万丈深渊,有千尺直流的梨花瀑布,还有湖光如碧的静谧湖泊,更有那数之不尽的飞禽走兽。 夏静月背着一个有她半人高的包袱,以为这一个月要过得一把心酸泪了。 事实却没有她想的那么难过,在第一天下午她背着包袱差点摔了一跤后,包袱就被王爷大人拿去。 也就是说,她也只背了半天而已。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带着一只锅,半袋米,游走在风景如画的山林间。郁葱的山林,碧绿的湖水,还有那蔚蓝的天空,使人忘却了红尘烦忧,惟愿岁月永远静好。 韩潇削了一根树木,做了一把简易的弓,用藤条做弦,削了细竹做箭。 手把手教会夏静月箭法后,紫云山脉的动物就遭殃了。 虽然以夏静月那速成的箭术,命中率有限,但捺不住人家正玩得上瘾,天天追着那些小动物乱放箭。 你说要是被射中了还好,一了百了,大不了被扒了毛烤成了烧烤。 可她十箭有九箭是不中的,吓得这些小动物的小心肝怦怦直跳。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紫云山脉的大小动物们纷纷藏进了洞里。 你以为这样就安宁了? 错了! 那个丧心病狂的王爷大人为了讨心上人开心,竟然无耻地让暗随的侍卫各种抄窝,把躲在窝里的小动物大动物们都赶了出来。 简直太卑鄙了有没有! 小动物们大动物们一只只苦哈哈地跑断了腿。 “王爷,您发现了没有,最近山里的动物都好活泼!” 一只两只兔子、山野、野猪、鹿子等老是自动地在夏静月面前跑来跑来,夏静月想不射中都难。 所以夏静月这段时间总感觉自己的箭术特别的好,总感觉自己特别的有天赋。 韩潇立在树上,给了暗处的侍卫一个赞赏的眼神后,目光平静地落在下面的夏静月身上,俊逸而淡定地说道:“山里的动物少见人,不怕生,所以活泼。” 夏静月甚觉有理。 可不是嘛,这深山老林的,人迹罕见,这些动物没有见过人,估计以为她也是动物呢。 嗯,既然它们这么呆头呆脑,她就多猎几个,晚上熬汤烤肉,还可以做一个乞丐鸡。 在韩潇的纵容下,夏静月的荼毒中,紫云山脉的动物们过了一个极其悲催的夏天。 幸好这样的日子很快就到头了,韩潇收到暗卫送来的书信后,结束了这场郊游之旅。 “皇上有圣旨传到皇家寺院,须得回去接旨。”韩潇将团成一团,扔入火堆中,火焰将它燃尽。 夏静月啃着烤鸡,了然地点头。 虽然有些遗憾没有玩够就要回去,但圣旨是必须去接的。祈福可以让人代为,皇上的圣旨再让人代接的话,就太藐视君威了。 韩潇把手中烤兔最嫩的一处撕下,递给夏静月,“等事了后,我再带你出来玩。” 夏静月抬起头,望着火光中他柔和的脸庞,她心中也一片柔软。 接过他递来的兔肉,她低声说:“谢谢你。” 对上他凝视而来的目光,她说:“这些日子,是我来这里后过得最开心的时候。” 来到这个异世,先是面对刘氏的死亡,然后在进京路上,一路赚钱养活自己。来到京城后,面临夏哲翰的不喜与梅氏的排挤,为免后半生悲剧,她挖苦心思给自己找出路。 一不小心,又被卷入更大的麻烦中无法脱身,只能试图让自己更强大以来保全自己。 这一年多来,她每一天都在思考着怎么在这片异世天空下活得更好,她一直在孤身奋斗着,从不敢放松片刻,也不知道该依靠谁,能依靠谁。 从不懂到懂,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她在慢慢地适应着,在辛苦地融入这个压抑本性的世界,不敢放松。 只有来到紫云山的这段时间里,除了最开始的几天很苦累外,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过得很充实,很快乐。她可以无忧无虑地玩着,笑着,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烦恼,苦了累了,他都陪在她身边。再苦再累,有他替她扛着,帮她承受着,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个张扬和个性的她。 虽然她有能力让自己过得好,虽然她要强到可以不需要别人来帮助,虽然她看上去像个女汉子一样洒脱自由,可是,她终究是个女人,再厉害也会有累了的时候,也会想歇一歇,也会想找个人说说心里的忧愁。 “这一段时间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候。”火光中,他望着她泛着水光的双眸,声音低沉而眷恋着。 “真的?”她温润的眸子带着盈盈的笑意。 “真的。”他点头着。 她问他:“你也会累吗?” 他低低一笑,说:“当然会,可我不怕累,我怕……” 怕人生太漫长,怕人生太无趣,怕有再多的荣耀这一辈子也总是他一个人,冷冷清清,孑然一身。 “你怕什么?”她轻声问。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问她:“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夏静月想了想,对上他认真而执着的深眸,点头:“会。” 他在火光中,笑得那样肆意,那样耀眼,那样风华无双。 月儿,就算你说不会,我也会把你绑在身边,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允许你离开。 这一辈子,你遇上了本王,注定只能认命了。 第249章 土豪的毛病 趁夜回到别院之后,夏静月又穿上了内侍的衣服,侍候在韩潇左右。 睿王的全套仪仗往皇家寺院而去。 韩潇的别院离皇家寺院有两天的路程,趁着天气好,一路走得慢悠悠的,沿途观赏着紫云山的风景。 如今虽是炎夏,但紫云山树繁林密,官道上时时有古树遮阳,林风习习,这一路上倒是清爽得很。 舆车内备了各种夏静月喜欢吃的点心和水果,还有清甜的泉水,夏静月一边吃着水果,一边透过纱窗看外面的风景。 舆车上的窗子有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遮蒙着,既可以挡住灰尘与蚊虫,又不影响视野,还可以阻挡外人的窥探。因而它虽造价昂贵,许多贵族人家都喜欢将这种轻纱用在各种窗户上。 韩潇坐在软榻上看书信,一些机密的信件看完之后,随手点燃,烧去。 将几日来的书信看完之后,韩潇将其放到盆上一起烧了,又浇了一碗水,让它化成灰水。见夏静月仍津津有味地看着外面,唇边泛起一丝笑意,“还没看够吗?” 夏静月回过头来,朝韩潇笑着,指着窗外的一处山坡说道:“你看,那山上有一头白鹿,雪白雪白的,可漂亮了。” 韩潇坐到窗前,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那山坡上的白鹿呆头呆脑地往这边看了看,就转头跑了。 “你喜欢?”韩潇低声问。 夏静月点了点头,说:“喜欢呀,可漂亮了。刚才我还看到一只火红火红色的鸟飞过去了,像一道火焰一样,太好看了!” 王爷大人的土豪毛病又犯了,令外面的队伍停下,说:“你喜欢,本王这就让人猎了送给你。” 夏静月连忙止住他,“它们在山上活得好好的,把它们打下来做什么?没得弄着一身血一身伤口的。” “那就让他们活捉过来。” “不要。”夏静月好说歹说,这才让王爷大人歇了把那白鹿和鸟抓来的念头。 两人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飞过的鸟儿、奔跑过的动物,低声细语着。 紫云山脉不仅风光旖旎,山清水秀,它还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它处处崇山峻岭,层峦迭嶂,隘口众多,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韩潇熟读兵法,关于紫云山脉中的历史战事更是如数家珍。这一路上,闲着无事当成故事与夏静月说了起来。 夏静月看着韩潇指着的一处处风景,听着他讲起的兵家之事,脑海中想象那时那景的情形,奇景,奇事,无不让她听得有滋有味。听到兴起,夏静月还不时与韩潇低声讨论起来。 “哎,你说,若是有人在那上面……”夏静月指着前面一片悬崖地形说道:“在上面扔石头下来的话,我们是不是会全军覆没?” 韩潇望过去,前面正是他们将要路过的一处地形,是一线天地形,长五百米,道路两边,都是笔直、高达百米的悬崖。 正如夏静月所说的那样,如果有人从上面扔石头下来,他们这一支队伍必然九死一生。 他脸色微微一变,令队伍停下,并派了两支小队上那处悬崖之上查探之后方可经过。 夏静月见韩潇如此慎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只是开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了。” 韩潇神色微缓,握住她柔软的小手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如果此行只他一人,他不会如此小心谨慎。但他旁边多了一个她,他就不得不疑神疑鬼了。 他绝不能让她面临任何的危险,哪怕是可能,也不允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认定了她的性命比他重要百倍。 “之前的军事记录中,有人在那上面伏击过吗?”夏静月问道。 韩潇摇了摇头,深眸意味未明地凝视着那两片悬崖,“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夏静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正要与韩潇说些什么时,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惨叫。 那声音传来之处,正是他们派去勘查的小队方向。 韩潇脸色一寒,立即命令道:“全队后退!” 与韩潇命令同时响起的,还有山道两边呼啸而来的箭雨。 那箭如密密麻麻的雨点般,以舆车为中心,簌簌飞来。 韩潇战场经验十分丰富,在一听到箭响时,迅速地按下舆车某处的机关,几块活板落下,将原本敞开的窗子挡住。 原来整辆舆车所使用的木材都是那堪比铁皮的极品硬木,这种硬木,箭射不进,刀硬不入。箭雨射到舆车中,除了将车外面装饰的宝石等物射飞之外,竟无一箭可落在车上的。 韩潇的这一支仪仗队伍,除了睿王府的侍卫,还有一支皇帝特意派来保护他的五十人直卫亲军。 领着这五十人直卫亲军的是一位姓赵的千户,赵千户见两边箭来,暗叫不好,高声喝道:“保护王爷!” 所有卫队拔出刀剑,向舆车靠拢。 夏静月在车内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听到一声声中箭的惨叫声,心中一凛,拿起藏在身上的月华鞭,紧握在手心。想了想,她找出放在舆车上的药箱,把能带的急用药都带在身上。 “别怕。”韩潇握紧她的手,“有我在。” 他镇定从容的神情仿佛面临的不是一场残酷的谋杀,而是面向风和日丽的风景。 “我不怕。”夏静月与他紧握着手。话虽如此,手心仍渗出微微的细汗。 与他纠缠在一起,她早料到了有这么一天,可这一天突然而至,夏静月说不清此时是紧张,还是惶恐,又或者是兴奋。 像是等待了许久,准备了许久的日子终于到来了,这一瞬间,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达此时的心情。 韩潇厚实的手心重重地握了她一下,让她慢慢放松下来,“等会儿杀手冲下来时,你且记住了,要跟紧于我,莫慌,莫急。” “嗯。”夏静月点了点头。 韩潇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不要逞强。” 夏静月又点了点头。 韩潇剑眉微皱,如果这边的卫队全是睿王府的人倒好办,他可以尽情杀戮。 第250章 突变 然而此地不仅有皇帝的直卫亲军,暗地里不知道还有谁会盯着,令他不方便暴露双腿无恙之事。 韩潇朝外喝道:“派一支队伍杀上去!” 他要是估计得没有错的话,这一波埋伏的杀手安排在三处。一处是此地,另一处在一线天上面,再有一处在一线天前面的山道。 想必对方的原计划是让仪仗队走到一线天中间时,用石头滚落砸死大半侍卫,然后守在两边的杀手将剩余的侍卫包成饺子。对方此计,是不想放过一个人了。 因夏静月的戏言,他们突然停了下来,打了杀手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一处原本只是断后的杀手只有三分之一人马,是最佳的突破时机。 所以韩潇当机立断,在另两处杀手没有赶过来之前杀出去,制住有利之位。 听到韩潇的命令后,王府侍卫长常风立即派了一个小队杀上去,并靠近赵千户,说道:“林中藏着的杀手不知有多少,为保险起见,王爷必须弃车进林,还请赵千户相助!” 常风跟随了韩潇差不多十年,更是与韩潇经历大大小小的战场,往往韩潇下一个命令,他就能领悟到其他的命令,很多韩潇不方便直言的事,他都能办得极为妥当。 常风是知道韩潇腿疾已好之事,如果留在车中,要么做一个活靶子,要么暴露在赵千户与杀手之前。 最好的方法是进入林中,摆脱这些人,如此韩潇才能如虎入深山,龙入深海。 赵千户是皇帝命令保护韩潇的人,原本以为这是一桩轻松事儿,一个废王爷是不会有人来打主意的。哪曾想到会在此地遭遇到如此棘手的暗杀,倘若不是王爷警醒,他们一行人说不定都要死在这里了。 想及此,赵千户后怕之余,对这群杀手痛恨之极。他将直卫亲军分成两队,一队严密保护韩潇,另一队负责阻击,并朝常风叫道:“常侍卫长,你立即背王爷上山!” 王府小队已冲上山,与埋伏的杀手厮杀在一起。 韩潇放下窗户的木板往外看去,只见那些杀手都身着青衣,与青树绿草相似,在山林中是极好的掩护色。 韩潇换上与王府侍卫同款同色的衣服,又取了宝剑在手。 常风杀了过来,喊一名力气奇大的侍卫过来,叫道:“王爷,另两处杀手要过来了,赶紧离开!” 让侍卫背了韩潇往山林密处退去,常风领着心腹手下断后,见那两边的青衣杀手一波接一波地赶来,他使了个小计,让赵千户带的那一队人去阻挡,而他带人迅速撤入林中。 青衣杀手的目标是韩潇,一见韩潇被人护着退入深林,毫不恋战,绕开其他的侍卫朝韩潇追去。 即使有赵千户的极力阻击,仍有不少青衣人追着韩潇入了林子。 “杀……” “凡杀睿王者,赏金十万两……” 重赏之下,那些青衣人更是发了狂地挥刀朝韩潇砍去。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不仅环环相扣,而且杀手众多。 幕后指使者似乎对韩潇极为了解,知道睿王府的侍卫彪悍强大,所以安排了数倍人手来暗杀,甚至为防他们退入山林,事先在附近山林挖了许多陷阱,给睿王府的侍卫带来极大的麻烦。 在各种陷阱以及暗箭之下,战斗经验丰富的睿王亲队还好,尚有还手余力。那些直卫亲军就折损得厉害了,不是掉入陷阱之中,就是被暗箭射伤,甚至他们的本事也远不如杀手。 夏静月紧随着韩潇,近两个月来的训练发挥出本事了,在崎岖的山林中,她仍能脚步平稳地跟紧韩潇,并手中执鞭,将冲过来的杀手连人带刀一鞭击飞。 这些青衣杀手见睿王府的侍卫如此厉害,心生忌惮,便找些软柿子来下手,譬如直卫亲军,譬如长得最矮小看着最好欺负的小内侍……夏静月。 虽说他们的目标是韩潇,可韩潇是谁?那是千军万马中都能七进七出的一代将领,他还是大靖有名的武功高手,即使他被人背在背上,但凡是靠近他的,全被他手中的长剑夺去了性命。 杀手们不能退也不敢退,都抱着拖延的想法等待后面的杀手过来。于是,杀手们在拦阻中,也把目标落在了看似弱小的夏静月身上,几把大刀齐往夏静月砍去。 夏静月灵活地后退,反手长鞭一扬,卷住其中一名杀手的手臂,将他拽了过来,挡住另几名杀手的大刀。 夏静月手腕一抖,松开鞭子,正要越到杀手身后时,脚下一轻,突然踩空。 糟了! 电光石火间,夏静月往后一倒,借着另一条腿的力量站稳,这才险险没有落入陷阱之中。 然而这一耽搁,那几名杀手已举着刀劈下来。 夏静月反应迅速地往地上一滚,躲开大刀,惊险环生。 韩潇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夏静月身上,见又有两名杀手提刀往夏静月杀去,心头大怒。 愤怒之下,韩潇不再隐藏实力,手掌在侍卫肩膀上一拍,借着这一起之力,冲天而起。 人在半空,韩潇长剑已出,一个空中腾飞后,剑光如一道白光,将砍往夏静月的两名杀手劈去头颅。 夏静月刚爬起,便看到两具失去头颅,脖子直喷血的尸体在她面前慢慢地倒下去,鲜血淋了一地。 夏静月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为之一惊,手脚发凉。 韩潇落在夏静月身前,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林中的杀手,以及直卫亲军看到韩潇双腿无恙,英姿勃发,俱是万分震惊。 青衣杀手中,有三人更是目露大惊之色,三人互视几眼,一改之前的平庸实力,气势一凛,实力猛然大涨,瞬间就劈倒了数名在吃惊中发呆的直卫亲军。 三名杀手从三个方向,势如破竹地往韩潇杀过去。 那凛冽的气势,那凌厉的刀法,武功居然比之前高出十倍有余。 常风大惊:杀手中怎么还暗藏了身手如此了得的高手?这三人的武功明显不是与其他杀手一路的,刀法更加狠辣,内力更强。 第251章 不坑队友 若是这三位杀手早早露出这实力,他们这一边死伤就更大了。可他们却暗中保存实力,若不是王爷暴露了,他们说不定也不会暴露,也就是说,这一批杀手中潜伏着另一批杀手! 常风惊觉事情更大条了,大声叫道:“全力阻击这三人!” 韩潇也发现了这三人的异常,顿时想到了这是套中套,将夏静月推开几步,手中持剑迎上去,直接与冲得最前的两个杀手对战起来。 两名杀手全力放开攻击之后,武功极高,又加上他们拼了命地杀来,竟在一时间与韩潇拼个不相上下。 另一名杀手被常风等人拖住,但那杀手一身浑厚的功夫,使得数名实力较弱的直卫亲军惨死在他的刀下。 夏静月机灵地退后,她打一打普通杀手还行,对上这三个强大狠辣的杀手,赢面不大。她帮不了韩潇的忙,唯一能做的是不给他拖后腿。 电视上不是有一些傻瓜吗,明明实力不行还老是往刀口送,结果被对手抓了当人质,坑死队友了。 夏静月不仅退得远远地,还找了一处最显眼的后退之路,并拣了一把刀藏在灌木后埋伏起来。 两名联手刺杀韩潇的杀手见攻拿不下韩潇,着急起来了,韩潇的实力比他们想象中高得太多了。 韩潇眼角余光见夏静月聪明的自己找地方躲好了,再无后顾之忧,全面发力,将两名杀手杀得连连后退。 显然,两名杀手没料到韩潇如此厉害,不仅带兵打仗的功夫一绝,一身武功更是高得出乎想象。一个原本该残废的韩潇已经令主子非常忌惮,要除之而后快,如今韩潇竟是双腿完好,压根无病,那更是主子的心腹大患! 再战下去,不仅杀不了韩潇,说不定他们要全死在韩潇手上。 那领头的杀手躲过韩潇的致命一击后,大喊厉喝道:“全部撤退!把消息传回去……” 韩潇双腿安好的情报,比他们此次的行动更为重要! “想走?太晚了!”韩潇全力施展,逼得两名杀手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那一名被常风等人拦住的杀手见队友无法逃脱,报信的任务只能由他去完成了。一招逼退数名侍卫,急身退去。 常风一惊,绝对不能放这个人离去。“别让他跑了!” 众侍卫拼死相拦,奈何那杀手实力太强,除了常风勉强与之较量外,其余人等没一个能挡住的。 “想拦老夫?小子们,你们还嫩着呢!”那杀手得意地大笑三声,寻了一处最明显的退路,用轻功飞跃离开。 飞到半空,那杀手的腿上突然被一物缠上,然后一股强力拉着他往下一坠。 那杀手能飞到半空全靠提着的那一口劲,被下面这一扯之后,气就泄了,整个人往下面掉。 这时,那杀手也发现了缠着他腿上的东西,是一根银色的鞭子,执着鞭子的人,就是那个弱弱小小的小内侍。 夏静月把那杀手从空中拉下来后,常风已带着人追来,又缠斗在一起。 有了三名杀手吸引住睿王府的火力,余下的那些普通青衣杀手见势不对,也纷纷逃离。 杀手比侍卫还多,睿王府的高手又被牵制住,眼看一个青衣杀手就要从夏静月面前逃离出去了。夏静月眼疾手快,一鞭拦住一个逃到她面前的青衣杀手。 将那青衣杀手一鞭抽倒后,夏静月深呼吸一口气,另一只手中的长刀插入那杀手的胸口。 血,喷溅而出,溅到了夏静月衣服上。 杀手倒地后,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夏静月。夏静月瞧见这一幕,心口扑通扑通地跳,握着刀的手也微微地发软着。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虽然早有这个思想准备,但真的动手杀了人,看到这个死了还瞪着眼睛盯着她看的尸体,夏静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夏静月咬了咬唇,痛意让她慢慢平静下来,“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们死,所以,我没得选择……” 噗…… 一个被砍下的头颅飞到夏静月面前,鲜血与脑浆洒了一地。 夏静月逼着自己不去看,拔出长刀,慌慌张张地拦下那些青衣杀手,不让他们逃离。 韩潇杀了两名杀手后,最后那名杀手见韩潇杀到,他无法逃脱,在临死之前竟放了一个信号弹出去。 望着天空上光彩诡异的烟号弹,韩潇脸色有些不好看。 常风连忙上来请罪:“属下该死!” 韩潇抬了抬手,冷静地说道:“与你无关,立即打扫战场,毁灭痕迹,在另一批杀手到来前,撤!” 谁也没有料到,这些普通的杀手中会隐藏了这么强的高手在里面。 这一场厮杀,除了睿王府留下几名侍卫,不仅青衣杀手全葬命于此,连护卫韩潇的那一队直卫亲军也全部丧生。 造成最大杀伤力的,正是那三个突然爆发的杀手。 韩潇让常风从那三名杀手的尸体中寻找线索,看看能否找出他们的来历。 吩咐完毕后,韩潇发现夏静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他心头一惊,连忙走过去,“月儿,你受伤了?” 夏静月转过头,脸色有些白,“我没事。” 韩潇见夏静月身上被染了不少鲜血,仔细检查后,确定这些血是别人溅在她身上的,才松了一口气,将她脸庞上沾到的一滴血液拭去,“没事就好。” 握住夏静月的手,才发觉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再见她微白的脸庞,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吓着你了?” “没。”夏静月摇了摇头,朝韩潇笑了笑,“只是一时不适应,等我缓一缓就好了。” 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又第一次杀人,对夏静月的冲击不可谓不大。还好她胆子不小,又学过解剖,所以才能忍着这惧意缠住逃离的杀手,不仅没有给韩潇拖后腿,还帮了些忙。 此地不宜久留,韩潇见夏静月余惊未定,二话不说将夏静月背在背上,与常风说道:“立即离开!” 这一批杀手藏了三个实力超强的高手,说不准另两批杀手也同样藏有这样的高手,还有那一个颜色诡异的信号弹,让韩潇隐隐生出危险的感觉。 第252章 古怪 常风从那为首的杀手身上搜出一个古怪的令牌,那令牌通体黑色,质地奇异,非铁非木,不知是何物制成,中间还雕刻着一只毒蝎子。 韩潇一时看不出这令牌的含义,收入怀中,与手下一道迅速往山林深处而去。 他们离开不到一刻钟,赵千户带着人赶来了,见林中躺了一地的尸体。赵千户立即去查看,一具具尸体查过,没有看到韩潇的尸体后方略略放心。 此时,另两批青衣杀手联合杀了过来。 赵千户为了给韩潇争取更多的时间,马上带着人阻击这两批杀手。 然而,这些杀手都跟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杀过来,其中还隐藏了数名武功深不可测的绝顶高手。赵千户跟他们其中一个交手两招,就被震飞出去。 所幸这些高手的目的不在赵千户身上,若不然,赵千户就要血溅当场。 那些高手刚才都看到那诡异的信号弹,匆忙赶到此处,看到躺在地上的三位同伴尸体,脸色大变。 “追……必须追上他们……” 没有人知道,刚才那个诡异的信号弹是他们最高等级的预警,一旦发出,不管任何人在做任何事,都要不惜一切代价前去支援。 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才使得他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发出这个信号弹? 三名被杀死的高手尸体被人掩饰了真实死亡的痕迹,制造了许多死因,身上全是剑口和刀口,还有掌法,青衣杀手们已无法从他们的尸体上找到线索查出他们是如何被人杀死的。 为了查找真相,青衣杀手们顾不上杀人,纷纷冲进山林,沿着痕迹朝韩潇所去的方向追去。 赵千户从地上爬起来后,心有余悸,幸好对方只惦记着追杀韩潇,没有对他们补刀,否则他今天就要命丧此地了。 “千户大人,这些青衣杀手实力太强了,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怎么办?”一名直卫亲军面带惧色的上来询问。 赵千户何尝不知,尤其是那些武功绝顶的高手,有五六人之多,这些人中随便派一个就可以宰了他。可他身为千户,又是皇帝下旨让他保护睿王的,明知对方强大,也不能不敢后退。 赵千户立即说道:“你赶紧快马加鞭回京向皇上禀报此事,我带着余下的兄弟去助睿王殿下。” 那名直卫亲军领令,立即寻找马匹,一路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去。 赵千户又叫了另一个直卫亲军去最近的官府衙门以及指挥使司求援。 韩潇这一行人全是侍卫队中的精英,具有极深的反追踪能力,潜入林中便如鱼入大海。 同时,为了迷惑后面的追兵,韩潇把藏在暗处的几名暗卫召出来,下达指令,除了让他们制造各种痕迹迷惑追兵外,还命他们去抽调人手过来反狙杀外。 这些暗藏的高手令韩潇产生浓浓的危机感,必须有一个除一个! 夏静月搂着韩潇的脖子,心情慢慢地平复,见韩潇背着她丝毫不费劲,便也没有要求下来。反正就算她要求,估计韩潇也不许的了。“我们这是要去哪?” 韩潇脚尖在石上一点,身影如飞燕般穿过树丛,脚步专拣着石头走,尽量留下最少的痕迹。“我让暗卫将后面的杀手引开几拨,分散他们的实力。这附近有一处黑树林,其中灌木丛众多,极宜狙杀,我们躲在那一处,将先追来的那一拨人干掉。” 韩潇常年熟读兵法,对大靖各地的地理地形更是了如指掌。这紫云山脉是兵家必争之地,韩潇更是熟读过此地的地形与最佳作战方案。 整个紫云山脉,如一张详细的地图印在韩潇的脑海里,他就像一头藏在深处伺机而动的黑狼,将进入他视线的猎物一一捕杀。 血,在深林散发着香甜的味道,吸引一批又一批的野兽从他处奔来,将那些倒在血泊中的青衣人噬食而尽。 当另一拨被引开的青衣杀手赶到黑树林时,只看到满地带血的骨骼。 这是一场追杀与反追杀的游戏,韩潇利用对地形的熟悉,以及丰富的狙杀经验,一连干掉了三拨青衣杀手。 直到最后一拨青衣杀手惊觉不妙,匆匆逃离,这才拣回几条小命。 奔劳了一天,黑夜来临时,韩潇一行人经过一天的猎杀,也疲倦了。 寻了一处干净的山洞,点燃柴火,常风去猎了几只山鸡野兔,放在火上烤着。 黑夜的山洞中,沁凉沁凉的,散发着烧烤的浓浓香味。 夏静月借着火光把带在身上的小药箱打开,给韩潇包扎受伤的伤口。 那些潜伏在青衣杀手中的高手太强,为免己方伤亡太多,韩潇每次都是冲头阵,以一敌几。为了在最快速度内取得胜利,韩潇不惜大露破绽,以伤换命。 夏静月每次躲在暗处看到,都为他深深地捏了一把汗。 “吓到你了吗?”韩潇见夏静月沉默着不说话,暗想是不是自己杀人的样子吓到她了? 夏静月现在还能平静地帮他换药,而不是如其他闺中小姐一样吓得瑟瑟发抖,已令韩潇感到意外了。同时,也充满了骄傲:不愧是他韩潇看上的女子,不管见识与胆识都非一般姑娘可比。 他为了将青衣人杀尽,不令他们将消息泄漏出去,他杀人的招数的确是残酷了一点,别说一个小姑娘了,就是没有见过血的男人都要被吓破胆。 所以,韩潇担心在她眼中看到她惧怕他的样子。 夏静月低头把他的伤口包扎好,问:“疼吗?” 韩潇摇了摇头,目光担忧地看着她。 夏静月抬起头,对上他担忧的黑眸,轻叹一声,说:“下次与人厮杀时,小心一点。” “你在担心我?” 夏静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见那边的烤鸡好了,拿了一个过来,撕了一个鸡腿给他。“多吃点,流了那么多血,得补一补。” 韩潇笑着接过,火光下,他唇角的笑容使得他整个人都俊朗起来。 他撕下另一个鸡腿塞到夏静月手上,“你也多吃点。” 第253章 以身相许 夜静了,露浓了,劳累了一天的人儿也渐渐睡熟了。 夏静月睡在山洞的最里头,用衣服隔了个帘子,隔开风与光,洞内的柴火还在噼啪噼啪地燃烧着。 夏静月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到处都是一片血色,无数的断肢残骸砸在她身上,将她压得透不过气来。 突然,一个头颅朝她飞来,那头颅内的眼睛瞪出了眼眶,无身的嘴巴尖厉地叫着:“还我命来……” 在头颅飞扑到她身上时,夏静月被骇醒了,猛然坐起,喘着粗气。 手一抹发凉的后背,居然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火光照在衣帘上,倒影出奇异的黑影,夏静月看到后,心头一阵阵的惴惴不安。 韩潇就睡在她外面,被惊醒了,掀开帘子进了来。“月儿……” 帘子掀开后,火光下夏静月惨白的脸庞显在韩潇面前,一双黑眸犹带着几分惧意。 韩潇明白了几分,坐在她旁边,低声问:“做噩梦了?” 夏静月点了点头,“我梦到我杀死的那个人了。” 韩潇伸臂将她揽到怀里,紧紧的搂着她,在她头顶轻声说:“莫怪,有我在。” “我只是……第一次杀人,所以……有些不习惯,等习惯了,就好了。”夏静月喃喃说道。 韩潇闻言,心口蓦地一疼,将她搂得更紧。 深眸中,充满了愧疚,“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没事的。”夏静月摇了摇头,强调说:“我只是第一次,不习惯,以后就好了。” “你不用习惯。”韩潇伸手将她微冷的一双小手包在一起,用他温热的掌心慢慢暖和她的冰冷,“你的这一双手,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碰上这样的事。” 杀人,以后都交给他。 那些阴暗的,可怕的事情,本来就该由他来做。 她是那样明媚的一个人,就应该活得灿烂而美好。 山洞外面,突然打了一记响雷,没一会儿后,下起了倾盆大雨来。 雷声越来越响,仿佛要把山洞劈开了似的,夏静月刚被噩梦吓醒,这会儿胆子正小着,被这雷声一惊,不禁颤了颤。 韩潇让夏静月的脸庞埋在他胸口,不让她去看那些闪电雷光,“别怕,有我在,没事的。” “嗯。”夏静月抓着他的衣服,听着他有力跳动的心跳,惧意慢慢消散了。 “你怕打雷?”见她平静下来,韩潇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上,低低地笑了起来,那微哑的笑声,在火光中有种异样的暖意。“我还以为你这丫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夏静月瞪了他一眼后,才发现他压根看不到,郁闷地在他胸口说道:“平时是不怕的,只是这会儿……” “我知道了。”韩潇打断她的话,不让她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免得又让她回忆起那些不好的事。他轻声哄着她说:“今天累了一天,你再睡一会儿,我就在这里不离开,守着你,你好好地睡一觉,明天还要赶路的。” “嗯。”夏静月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没睡着,干脆与他说着话,“你不打算回京吗?” 韩潇没有对她隐瞒心中的计划,说:“等查出了谁是指使之后,我再露面。” 他失踪的时间越久,在京中引起的震动就越大,背后的指使者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弄出这个暗杀,总会有所图谋。 就让他们先蹦达着。 “我感觉那些青衣杀手中,有两路人马。”夏静月低声说。 韩潇点了点头,说:“的确是。” 那普通杀手的来路还容易调查,可暗藏的这些高手,隐藏得太深,查探起来将会困难重重。 夏静月在他胸前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我看你之前好像准备得挺充足的,你跟他们打过交道吗?” 从一开始与直卫亲军分散,到后来暗卫出现,韩潇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仿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上一次刺杀我的黑衣人跟他们是一路的。” “上一次?” “对,那一次,你还救了我一命。” 夏静月一愣,坐直了身子,望着他问道:“哪一次?我怎么没印象?” 透过火光与闪电雷光,他伸手揉了揉她娇美的脸庞,温柔宠溺的黑眸倒影着她的影子,“还记得你进京途中,无意中遇到的那个人吗?” 夏静月脑海里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是你?” 她想起来了,那时,她手中盘缠不多,赶路途中顺道在林子里挖些药材。不巧正看到一群黑衣人在追杀一名男子。 她躲在林子里,见那男子杀死了黑衣人后身上失血过多,连路都走得不太稳。 那时,她见那些黑衣人不像好人,就上前帮了那个男子。 “真的是你?”夏静月有些不可思议,当时她遇到他时,他脸上都是血渍和散发,没有仔细去看他的模样。又因为是傍晚,在山洞里只记得给他止血和处理伤口,也没有留意他的长相。 第二天后她醒来时,男子早就离开了。 所以,她一直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当时救的人会是韩潇。 “没错,是我。”那一批刺杀他的黑衣人跟这一批青衣高手的武功相差不远,当时他身边的侍卫又有他们的内应,使得他骤然受创之下,险些命丧他们之手。 他的双腿,原本就饱受寒疾之苦,也就是那一次受创,使得他的双腿病情恶化,差点变成了一个废人。 “幸好遇到你。”他搂着她低语着,遇到她,是他生命中最幸运,也是最幸福的际遇。 夏静月幽怨地在他身上掐了一记,“那时在青山寺上你就认出我了吧?” 怪不得她第一次给他看病时,发现他身上有些旧伤的处理方式很熟悉,原来如此。 “嗯。” “你还假装不认识!还设计让我给你看病!你这个骗子,骗了我这么久,打算怎么补偿我?” 韩潇沉默片刻,微微一叹说:“几次救命之恩,本王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第254章 甜蜜 “你想得倒美。你这油腔滑调的,跟哪个浪荡子学的?”夏静月娇容含怒问道。 “书上的都是这样写的,那些女子被书生救了性命,便是这般说的。”然后书生和小姐就幸福地在一起了。 “书上说的是女子。” “有何不同?都是被救的那个相许那救命的。” “那照你说来,以后再有个女子来救你,你也要以身相许了?哦,我倒是忘了,您是王爷殿下,可以娶一个王妃,四个侧妃,并无数侍妾的。对了,还有通房丫头呢!照这样算下来,王爷殿下,您这一辈要相许几次?” 韩潇听着这小女人牙尖嘴利地说得一套又一套的,又气又恼,偏又觉得甜蜜异常。 微凉的夜中,洞中二人低声细语,慢慢地,劳累了一天的夏静月沉沉睡去了。 韩潇担心她又做噩梦,一直守在她身边打坐,直到天亮。 第二天,雨还在下着,只是没有昨晚的大了,天空中飘着稠密的细雨,将森林染成一片灰蒙蒙。 韩潇取了一件防水的披风将夏静月裹得严实,趁着下雨天容易掩盖踪迹,迅速离去。 夏静月依然被韩潇背着,看到细雨飘在他的发丝和衣服上,她把披风撑开,挡在他的头上和身上。 发现雨水不再打到脸上,韩潇转过头来,正看到夏静月俏皮地对他笑着。 他坚毅的唇扬起柔和的笑意,将她背得更稳,朝着和风斜雨而去。 待到了目的地,夏静月才知道又回了小道院。 小道院隐于紫云山脉深处,人迹罕见,的确是极好的藏身之处。在这里不愁吃喝,好吃好住,等到外面闹得翻天覆地了,他们再优哉游哉地回去不迟。 相比之前只有寥寥几位小道士,如今的小道院多了不少人,都是暗部之中的高手。 夏静月先是受惊一场,后又受了寒,回到小道院就开始鼻塞头晕起来。 她见韩潇忙碌着与手下商议大事,便没有告诉他,只让侍卫给她烧些水,多喝温水,又裹着被子睡了一个长觉,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夏天的雨水连绵下个不停,连下了四天才放晴。 放晴后的第三天,睿王府的长史费引悄悄来到了小道院。 “王爷!”费引向韩潇行了一个大礼后,目测韩潇身上没有重伤的痕迹,提心吊胆了数日的心终于安定了。 他笑道:“属下倒是忘了,有夏姑娘在王爷身边,就是再重的伤也可以安然化解。哎!我这是什么乌鸦嘴,王爷洪福齐天,怎么可能会受伤呢!” “坐吧。”韩潇仿佛心情不错的样子,口气与神色都比往常要缓和许多。“先喝口水再说。” 费引日夜兼程地赶了几天的路,一路上又要躲避那些寻找韩潇的官兵与探子,早就又累又渴了。 他将从京中带来的重要信件交给韩潇后,连喝了两碗的水才放下,一身的疲惫在看到韩潇安然无恙后也不翼而飞了。 “京中情势如何了?”韩潇翻看着信件,问道。 费引向韩潇拱了拱手后,这才坐下,“属下得到王爷的密令后,立即部署了不少棋子下去,也与几位大人互通了消息。皇上得知王爷遭遇暗杀,龙颜大怒,已派出两队京卫出京寻找王爷。其中有一队带队的人就是陈指挥使,属下与陈指挥使暗中商议过了,会把这水搅得更浑更乱。” 韩潇一目十行地将信件看完,并没有他想要的消息,将信件放在一边,沉思良久。 费引也跟着沉思起来,许久后,方说道:“据属下的调查,这一批青衣杀手明是太子指使的,实则那领队的人,十有八九是明王的人。只是……” 韩潇望着厚厚的一沓信件,说:“那些青衣高手应该不是和太子、明王一路的。” “是的,估计太子与明王也不知道他们培养的杀手中混进了这么多高手在里面。属下根据现有的情报,只能查到这些高手与后宫有关,具体的,线索太少,查不出来。” 费引有些无力地叹息着,别说太子与明王的人,之前连他们睿王府的侍卫也被他们给渗入进来。 韩潇拿出那枚从青衣高手尸体中搜出来的黑色令牌,“去查一下这块令牌出自何处。” 费引恭敬地上前接过,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并无印象。“用蝎子做图腾,甚为少见,倒像是江湖风格。这牌子的锻造手法也不像官府所用……” “去江湖上查一查。”韩潇想起那些青衣杀手的武功套路,说道:“他们的武功与死卫亦有所不同,掺杂着很多江湖套路,本王怀疑朝中哪个人跟江湖门派勾结在一起了。” “属下这就去查。”费引肃言站立道。 韩潇让费引坐下,缓言道:“长史也不必过于自责,此暗杀事件对我们来说并不是没有收获。之前无论如何都查不到去年暗杀本王之人,如今他们主动跳出水面来,于我们而言,反倒是意外之喜。” 费引闻言,总算露出一丝笑意,说:“正是,他们一旦潜伏起来,我们不管怎么查也查不到任何的线索,如今苗头直指后宫,往后我们的追查就有了目标。” 这些杀手,不仅一个个武功高强,似乎还有天罗地网的能耐,当年连韩潇的心腹侍卫也能渗透进去,手段非比寻常。 而且这一次若不是睿王府早有准备,说不定真要让他们得手了。 韩潇问道:“查清楚了皇上为什么让本王来皇家寺院祈福的事吗?太后每年春夏交际之时,都会小病一场,往年不曾有人提过为太后祈福的事,今年反倒有人提起来了。这提起的人是谁?还有,皇上为何突然发一道圣旨到皇家寺院?又是谁提醒皇上发的圣旨?” 就是这一道圣旨将他引了过去,然后暗中设下埋伏。 好一个连环计。 对方的手不仅伸到太子与明王面前,甚至还能影响到皇上与太后的决定,绝非一般人可做到。 难道,这是几方人马合谋的? 韩潇又陷入沉思之中。 第255章 诱人 费引回道:“据皇宫内线传来的消息,怂恿派皇子为太后祈福的,是太后身边一名姓谭的嬷嬷。这位谭嬷嬷能言善辨,又有些装神弄鬼的本事,是两年前去到太后身边侍候的,如今甚得太后的欢心,更是太后身边的第一红人。正是这位谭嬷嬷见太后茶饭不思,又小病缠绵,提了让人去皇家寺院祈福的事。” 费引又说道:“说来也古怪,殿下来了皇家寺院为太后祈福之后,太后的身体竟然真的慢慢好起来,连太医都说太后的身体比往年好多了。皇上龙怀大悦,正好今年夏季的贡品送进了宫,便让人赐了不少东西到睿王府,还派人送了几筐新鲜的果子到皇家寺院来。与这些果子一起的,就是这一道圣旨了。” “圣旨的内容查过没?” “查过了,圣旨的内容都是些皇上嘉奖王爷的话,平常得很。” 韩潇听后,冷笑一声:“看来,有人想渔翁得利。” 费引不敢接这话,这一桩刺杀阴谋,不仅牵扯进了太子与明王,还牵扯进了皇上与太后,线索直指后宫,估计另几位王爷也脱不了关系。 “本王的几个皇弟也大了。”韩潇意有所指道。 费引问:“接下来要详查宁王和康王吗?” 韩潇摆了摆手,冷然说道:“如今情势不明,以不动应万变为好。” 他们挑起这么多事端,不就是想把他拉进水吗?那他就如他们所愿! 韩潇决定将计就计,“你回京一趟,把查到的关于太子的那部分线索透露出去,目标指到太子身上。同时,暗中将明王指使的证据查出来,届时本王要用。” “是,属下这就去做。”费引又说道:“属下建议,殿下这里再加派些人手为好。” 这一次王爷能有惊无险逃过此劫,一是去年刺杀之事后,暗部加派了人手保护,并加强了一系列的应变措施和特殊的联络方式,才能迅速调集人手对青衣杀手进行反狙杀。 二是多亏了夏静月的无意之言,给王爷避了一场祸事。 “说起来,夏姑娘还真是王爷的福星呢,先是治好王爷的腿,这一回又帮王爷避了祸事……”费引偷偷瞧了眼韩潇温和的神色,才接着试探说道:“如若哪天王爷娶了夏姑娘,指不定更加福星高照呢!” 韩潇只是扬起一道笑意,并未作答。 然而费引已发现了,王爷殿下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多了,感情也丰富起来了,再不是以前那个冷冰冰,仿佛对什么事情都带着冷漠态度的铁血冷面冰王爷了。 一个富有人情味的王爷,比一个冷漠铁血的王爷更令人崇敬。 费引这时候比谁都想让王爷殿下早日成亲,这样他们这些做属下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王爷殿下以前是多么的无情。以前的王爷殿下也是有情有义之人,只不过,那冰封千年的气场,实在令人压力山大。 费引正想着夏静月的事,门外夏静月就端着东西进来了。 “长史大人到了?”夏静月端着饭食进来,见到费引,笑道:“长史大人来得巧了,正好这些天雨水充足,山上的蘑菇长了一片片的,我去采了不少,又打了几只山鸡做了一大锅野鸡什菇汤。” 费引正肚子空空,闻到这鲜香扑鼻的味道,肚子咕咕咕地闹起来了。 夏静月把托盘放在韩潇面前,朝费引说道:“长史大人一路赶来也该是饿了,正好王爷也没吃午饭,你们一道吃些吧。不用担心不够吃,厨房那里还备着不少呢,我这就让人再取了来。” 费引连忙摆手,受宠若惊道:“不敢劳烦姑娘,属下自己去就行了,姑娘陪王爷用膳吧。” 说罢,费引识趣地退了出去。 用了数种菇类与新鲜野鸡熬出来的汤,清香诱人,令人食欲大开。 韩潇到走到桌前坐下,问:“怎么想着去山上采蘑菇了?” 夏静月这几天没什么胃口,便四处寻些新鲜的食材来做吃食,无意间看到林中长了许多菇类,欣喜之下便采了许多。 她勺了一碗汤放在韩潇面前,又给他盛了一碗饭,说道:“这时候的菇可鲜着呢,我看天气还好,让他们多采了一些拿去晒干,往后拿来熬汤或者做菜都是很鲜美的。” 因山上有毒的蘑菇不少,经常有吃死人的事情,所以现下的人们除了香菇、木耳和银耳,其他的菇类都没人敢吃,在菜市上能买到干菇也只有寥寥几样。 如果拿去晒干,往后又多了一样鲜美的食材。 韩潇见她两眼放光的神色,不由一乐,“你该不会又想拿这些蘑菇去赚钱吧?” 夏静月抿唇一笑:“忙不过来,而且我只会吃,不曾学过种蘑菇。” “你喜欢吃哪一种,我让人去学着种出来。” “真的?王爷要种就多种一些,不仅可以自己吃,还能拿去卖钱呢!” 韩潇啼笑皆非,这丫头,说着说着,又说到赚钱上来了。 真是个小钱迷。 他纵容说道:“行,都听你的。” 夏静月神采奕奕地说起来:“要说菇中极品,有一种猴菇菌最为鲜美,它还是一味珍贵的药材,有利于五脏,滋补身体,尤其对胃病好。可以有病治病,无病防病,它一般长在栎树与胡桃木中……” 韩潇打了一个手势,立即有侍卫进来将夏静月的话记下来。 夏静月以前吃过不少菇类,将吃过的喜欢的菇类,譬如松茸、竹荪、羊肚菌、茶树菇等说了出来。 这些菇类极为鲜美,被列为山珍,假如真能人工种出来,不失为一条赚钱的好路子。 夏静月悄悄问韩潇说:“你养了这么多手下,开支很大吧?很缺钱吧?” 她记得历史上很多争嫡的皇子为了圈钱,为了养手下,都把手伸到盐政上去了,弄得百姓民不聊生。 若是能自己赚钱,不祸害到百姓,岂不是好事? 韩潇见夏静月为他操起心来,心中暖意更盛,也悄悄告诉她:“那几年打仗,我抢了不少他国贵族的宝库,所以家底尚可。” 第256章 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夏静月眸光若流光般落在他脸上,熠熠生辉:“我以为你这么严肃、这么一本正经的人,缴获的战利品都会全部上缴国库的。” 韩潇含笑地刮了下她的鼻子,“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傻?” 其他皇子都有母族为他们筹划,他想做大事,只能自己给自己筹划。 所以除了掠夺的敌国财富之外,他还暗中昧下几座铁矿。 不过这些钱都见不得光,不能让皇帝和朝廷知道,种蘑菇么,倒是非常不错的主意。 夏静月也想到韩潇的那些私财是暗财,不能让人发现,建议说:“以后我们一起合作做生意吧,赚些明路上的钱,这样你从暗里拿钱出来花也没人会怀疑。” “行,以后我的钱都交给你管了。” “我可懒得管这些杂事,只负责帮你出出主意而已。” 她要治病,要配药,还管各种生意,哪还有轻松舒服的日子过?她是喜欢赚钱,有钱有安全感,可她却不想做守财奴。 赚钱是用来改善生活的,不是为赚钱而累的。 韩潇自然也舍不得夏静月劳累,说:“这些事都交费引来管,就跟之前合作的艾条一样,你出出主意就行,其他的就交给下面的人做。” 他手下养了那么多人,可不是让他们吃白饭的。 万事都要主子亲力亲为,还要这些下人做什么? 这一锅野鸡什菇汤鲜美得令费引差点把舌头都吃下去了,直叹人间美味。 因此当夏静月跟他提起种菇的生意时,费引立即以最大的热情来商量此事。 没有人会嫌赚的钱少,同样的,也没有人会嫌东西太好吃了。 费引拍案决定回京之后马上开拓这一财路。 讨论完赚钱的事,夏静月问起:“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韩潇回答她说:“等安排妥当后,大概需要再留四五天。是不是呆腻了?等会儿我陪你出去走一走。” 韩潇这些天忙着追查青衣杀手的事,又忙着调查太子与明王的事,免不了冷落夏静月。如今手头事已忙完,正想着要怎么补偿夏静月。 夏静月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说:“我又是不小孩子,哪里就想着玩了。我只是想问问,你们打算怎么出现在寻找王爷的京卫面前?” 此事费引早已和韩潇商量好了,说:“我们已经跟陈指挥使约好了在紫云山脉深处遇到,届时王爷就说迷路了,走不出去,也联系不到人。” 紫云山脉占地极广,连接几个州,在此地迷路者不计其数。别说是不熟此地的人,就是常年进入的猎人也偶有迷路的时候。 因此这个理由极为合理。 韩潇丝毫没有把夏静月当成外人,将他的计划告知了夏静月,先将计就计把刺杀的帽子全套在太子头上,让明王去斗太子。 等太子脱了一层皮之后,韩潇再把明王是幕后主使的证据透给太子,让太子反把明王斗下去。 太子与明王两败俱伤,睿王一派坐山观虎斗。 夏静月听了后,这个计谋甚合她的心意,虽然在此事中太子被明王给坑了,纯属是炮灰。但太子绝对不是个好东西,他只是没有机会而已,要是有机会,他第一个想弄死的人估计就是韩潇。 对于敌人,尤其是想让自己死的敌人,夏静月从来就不手软,没有落井下石就很有道德了。 “我觉得嘛,只是迷路,好像不够。”夏静月托着腮,思考着。 “怎么不够了?”韩潇问道。 “不够引起皇上与朝中百官的重视,以及百姓的愤慨。” 费引听懂了夏静月的意思,皱了皱眉,说:“夏姑娘是要让王爷再用一招苦肉计,以激起官员与百姓对太子和明王的愤怒?只是……王爷是万金之体,伤及体肤未免不妥……” 用苦肉计这一招费引等幕僚不是没有想过,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要用苦肉计,就得让睿王受伤。 伤得太轻,引不起朝野内外的震怒。 伤得太重,于睿王身体有碍。 之前睿王差点双腿残废已令睿王一系的官员心生后怕了,再来一次重伤,他们的小心肝哪受得了? 因此明知道用上苦肉计效果更好,也更得皇上的怜悯,百官的同情,百姓的愤怒,但为了王爷的身体着想,他们还是放弃了。 夏静月俏皮一眨眼睛,一指自己:“你们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费引苦笑说:“属下自然知道姑娘有一手极好的医术,但再好的医术,王爷受了伤身体上终要受损。如此一来,划不来,划不来。” 夏静月横了费引一眼,气恼说:“我有说让王爷受伤吗?喂,费长史,你就觉得本姑娘如此蛇蝎心肠,为了成大事不惜拿人的身体和健康来开玩笑?” 无缘无故的,在人身上插两刀再去治,她有毛病啊! 韩潇就算舍得往自己身上捅刀,她也不允许。 身为一个看多了病重之人为了活着苦苦地挣扎的医生,最看不得那些健康人闲着没事去自伤自残的。 费引这才知道自己误解了夏静月的意思,连忙赔礼道歉,并问道:“不知道夏姑娘有何妙计?” “妙计嘛,说不上。损计倒是有一条,你们要听吗?” “自然要的。” 夏静月低声与韩潇和费引说起她的办法。 韩潇听后,对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彻底没辙了。 而费引听后,连声称好。 同时,费引发现这位夏静月姑娘跟他家王爷一样阴损。 一个藏起来十天半月,逼得各方人马急得直跳墙,他却安稳地坐于喝茶,并有佳人相伴。 而另一个呢…… 费引光想到汪家与郭家那倒霉的两家人,就知道这位看着可爱漂亮的小姑娘,绝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再加上后面有王爷大人的各种神助攻…… 费引只能为得罪王爷与夏静月的人祈祷了。 俗话说得好哪,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的门。 这位夏姑娘,天生就该进他们睿王府的门。 费引与韩潇又详细地商讨了一下后面的计谋,就匆匆离开小道院,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睿王府,将原定的计划更完美地变动一下。 第257章 命不久矣 夏静月所说的法子说起来非常简单,只是技术问题而已。 不巧,这门技术大靖国只有她一人会。 小道院是睿王府的一处暗地,也是一处中转地,常常会遭遇到各种突发情况,譬如受伤、转移伤员等等。因此,小道院专门设了一处药房,药材种类非常齐全。 夏静月很轻易地就把需要的药材给配齐了。 夏静月把时间掐算得刚刚好,离与陈指挥使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天,她就准备起来了。 先让韩潇喝一天的药,然后将另一个药方的药材扔去水缸中熬制。 “昨天给王爷喝的药是诱发体内的毒素用的,今天熬制的药材用来泡药浴。在药浴的刺激下,体内的毒素会被逼到皮肤表层之下,然后……” 夏静月朝韩潇扬了扬手中的檀木梳。 夏静月找不到其他称手的工具,便取了这一把梳背光滑的檀木梳来用。 “给您刮痧!” 韩潇一怔:“刮痧?” “是的。”夏静月用事先细熬出来的药汁,再加上山茶油,调制出特殊的药油。 “月儿,倘若我身上的伤口太多,父皇会让太医来检查的。”韩潇提醒说。 “如果是普通的痧痕太医自然能看出来,可这是我……这是我独门研制出来的,出的痧与平常的痧不一般,而且排完痧后,脉相会变得极为空虚,不知道的人只道王爷身体大受损伤,甚至以为……” 夏静月眨了眨眼睛说:“说不定还以为您命不久矣呢!” 人们用一般的排毒方法时,刚开始的时候脸上身上就容易长痘。说是痘,实则是体内的毒素被排到那个位置后凝聚而成的毒疮。 这一套独特的排毒养颜之法,是夏家的祖传医技之一,比普通的排毒之法高深百倍不止。 它能将体内的毒素借由药与药浴之法排到皮肤层,然后用刮痧的方式将它们全刮出来。 因为腠理大开,穴道全张,浑身犹如打开全部窗口,使得脉相会变得极为虚弱。 实际上,身体却是在排毒养颜,将体内累积的所有毒素排出去。 不过,因为这个法子排毒力太强,不能像普通刮痧一样常做,一辈子最好别超过三次,否则也会损伤身体内的元气。 夏静月先提醒韩潇说:“排完毒之后,王爷切记不可吹风受寒,三日之后要大补七天,小补一个月,将元气逐渐补回去,滋养四肢百骸,筋骨脉络,这样才能达到养颜驻颜的效果。” “月儿……你觉得我一个大男人,需要养颜吗?” “当然要了。”夏静月笑盈盈地调好了药油,说:“药浴那边差不多准备好了,王爷可以去泡澡了。” 药桶之下放了一两块炭火,保持药汁的温度。 韩潇坐入药桶之后,夏静月挽起袖子,在他身上的穴道之中敲敲打打,让药力更好地刺激穴道,把毒素吸出来。 夏静月看着韩潇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心口像被细针刺了一下,微微地痛着。 刀伤、箭伤、剑伤…… 虽然因年深日久,这些伤痕都淡化了,但从它们身上,夏静月仿佛看到他经历一场场残酷的战争。 明明身份是一位尊贵的皇子,然而身上却有着驰骋沙场老将的伤痕,他走到今天完完全全是他用血与汗拼出来的。 他今天的地位与名望是他用命拼出来的,可是那些舒舒服服地享受着荣华富贵的人,他们养尊处优着,却嫉妒着他用血与命打下来的一切。 他们想要荣耀,为什么不自己去拼? 为什么要用那么卑鄙无耻的手段来害他? 夏静月脸上一片平静,心头却深藏着一股怒火。 这一股怒火她没有宣发出来,而是将它们深深地埋在心底下,待到那一天,将之熊熊燃烧出来。 望着热气腾腾中,他闭上双眸的俊毅脸庞,她暗暗想着:没有人心疼他,以后她来心疼他;没有人护着他,以后也由她来护着他…… 一直以来是他守着她,护着她,往后,她亦对他如此。 泡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药浴,韩潇从药桶起来后,夏静月让他趴在榻上,用药油在他背上抹了一遍,再用檀木梳的梳背将他皮肤下的毒素刮出来。 夏静月做这一系列的疗法并不陌生,在前世夏家中,夏家人几乎每人都做过这个排毒法,她亦帮族人做过几次。 可是…… 夏静月深深地蹙起眉头来,眸中有震惊之色。 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只刮了不到几下,那一条条深紫的痧痕就出来了。 可想而知,他体内堆积的毒素有多少。 夏静月不得不想,如果他没有遇到她,哪怕他的腿没事,照这一身的隐患,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六十。 幸好如今知道得并不晚。 等毒素排出来后,身体里面原先积累毒素的地方会空了出来,如果用好了补药,恰到好处地滋补回去,就可以达到相当于塑体重造的效果。 世间万物,有一利必有一弊。 同样的,有弊处时,也会隐藏着一分利处。 他的毒素积得越多,累积在筋脉之中会不自觉地将他的筋脉扩展得更宽。一旦将毒素逼出后,筋脉空出来,再补回正气,那么他的身体会比以前强壮数倍。 尤其是对练武之人,效果更好。 夏静月仔细地将他身体各处刮了一遍,直到痧全部出来后,她才收了手。 这时候,韩潇的身上显出一条条狰狞得跟蜈蚣似的怪纹,又紫又黑,还透着血色,看上去可怕极了。 不仅身上,夏静月还在他的脸上、头顶都刮了一遍,除了太阳穴这些不能动的穴位外,全部都刮出痧来。 既然她打定主意帮他重塑健康身体,就一次性把全部隐患消灭。 完毕后,韩潇睁开眼睛,看到身上到处是狰狞的痕迹,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屋内不能进风,只点了烛火照亮,夏静月见韩潇惊讶的脸色,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怕了吧?这才刚开始呢,等明日、后日之后还更可怕呢!” 第258章 吓死人了 这些痧疤会慢慢凝成黑色,然后浮起来,里面的黑血还会随着人动而晃动着,看上去像一只只活着的蜈蚣长在人的身上。到时用针一挑,里面流出黑色微臭的血时,谁见谁吓死。 “不过您得记住了,半个月内不能见风,不能受寒,否则白做功夫了。” 韩潇颔首,之前治腿时夏静月就跟他解释过为何腠理大开之时不能受寒见风的原因。 韩潇看着镜子中自己这张狰狞的脸,简直跟被毁容似的。 韩潇突然伸手抓着夏静月,声音透着些许的紧张,“月儿,我这脸会留下伤疤吗?” 夏静月扬眉笑道:“怎么,你怕变丑呀?” 韩潇摇了摇头,黑眸深深地看着她:“我怕你会嫌弃我。” 夏静月脸庞微微一红,声音低得仿若未语:“我怎么会嫌弃你……” 韩潇耳尖听到,一瞬间,煦然的笑意涌上他的眉眼,那一笑的风华,连脸上的狰狞都遮挡不住,魅惑人心。 夏静月便是那被魅惑住的人,对上他无尽风华的笑容,心口扑通扑通地猛跳。 暗中惊呼道:她都把他弄得这么丑了,他笑起来还是那么的俊美,要是一个月后他恢复容貌,又养颜美容后,这张脸更是颠倒众生了。 夏静月隐隐有些后悔了,本来他就是长得好,再把他弄得更帅气更俊美,这以后得有多少女人惦记他? 陈指挥使出京前就与费引约好了在何时何地找到韩潇,当他依约来到这处惊险之地时,看到被毯子包得密不透风的韩潇,陈指挥使突地生出许多不妙来。 陈指挥使一惊之下,骇得冲了过去,“王爷殿下,您……” 韩潇靠在背风的一处,见陈指挥使带着京卫来了,慢慢地揭开蒙在脸上的毯子,以一惯的冷漠说道:“本王甚好。” 那一张脸庞青黑发紫,仿佛还有一条条凸起的东西爬在脸上,这一情景不仅吓坏了陈指挥使,还把跟着过来的京卫给吓得腿软。 王爷殿下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是人,还是鬼啊? 鬼都没有王爷殿下吓人! 陈指挥使若不是听出韩潇的声音,又认出旁边守护的人是韩潇的贴身侍卫,他都不相信面前这个面容恐怖的男人是以俊美著称的睿王爷。 陈指挥使又惊又慌,直到常风悄悄给他打了一个暗号后,才慢慢地平复心情。 常风依从韩潇的吩咐,对陈指挥使与京卫队的人说:“那些青衣人的刀上有毒,王爷中了毒之后,差点没熬过去。我们一行人在山中迷路了,缺医少药,王爷身上的毒拖得越来越久,就不幸地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这边,韩潇被陈指挥使带回京城,那边,夏静月也从另一条路悄悄地回了京。 京卫指挥使司的人多且杂乱,为免她被人认出来,她提前与韩潇分别,在暗卫的护卫下提前回了京。 回到京城后,费引悄悄把她带到王府,夏静月开始给韩潇配滋养身体的药方。 失踪了十二天的睿王找到了! 这个消息传入京城,几家欢喜几家愁。 当睿王虽然找到了,但是身中剧毒的消息又传出来,震惊朝野。 在陈指挥使的有意宣传下,韩潇的病情被进一步地夸大。 于是,流言纷纷,传来传去,传到最后市井中流传着睿王被毒得全身腐烂,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因为舌头也已经被毒烂了。 韩潇被送回王府后,皇帝亲自带着太医去睿王府看望。 皇帝本以为韩潇的病情是底下的人说得太夸张了,可当真看到韩潇的样子,饶是有心理准备,皇帝陛下还是吓得当场拔腿就逃,那逃跑的姿势一点也看不出是个五十多岁的人。 皆因从紫云山山脉回到京中,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毒素凝聚的血已成了黑色的,薄薄的表皮微微一弄就破了,然后散发着微臭的黑血就流了出来,狰狞得几疑是厉鬼从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皇帝不敢再看,命令着太医去医治。 这些太医行医治病了这么多年,从未曾见过如此可怕的病症,好不容易壮着胆儿去把脉…… 天!这是什么脉相? 空脉? 死脉? 还是传说中的静脉? 太医们摸一个,吓得腿软一个。 这脉摸着有时候久久不跳一下,有时跳得又急又快跟乱弹琴似的,几乎要失控了。 每一个摸到韩潇脉相的太医,都吓得脸色青白,双腿发软。 他们活了那么多年,何曾见过如此诡异之脉相?简直是奇了怪了见了鬼了! 皇帝让他们给睿王开药,可他们连睿王得的是什么病都搞不清楚,哪个敢开药?众太医商量之后,一致决定放弃治疗,睿王殿下已无药可治,准备后事吧。 睿王遭此祸事,性命堪忧,激怒了皇帝与百官。 虽然皇帝以前嫉妒这个儿子比他在民间的名望还要高,但这儿子的的确确是他的众多儿子中最出色的一个,而且这个儿子又识时务。 腿已经废了,这帮人还不肯放过他!还要致他于死地! 皇帝为数不多的慈父之心终于被唤醒了,下令严肃处理太子,要不是皇帝还私心地用太子来牵制势力日盛的明王,他早就废了太子。 韩潇躺在床榻之上,见又一个太医被吓得落荒而逃后,黑眸掠过一丝笑意。 他如今的样子,看着的确恐怖,身上的黑血刚流尽,到处都结了黑乎乎的一层血痂,正如夏静月所说的,谁看谁吓死。 可是他本人却觉得浑身舒服极了,松散得像是刚泡了温泉似的,甚至有点飘飘然的舒适感。 不仅如此,他的内力还大有增长,隐隐增加了几成功力。 被这么一闹,哪还有人记得来查问他双腿的事?脉相全乱,就算由着他们检查,也检查不出来他的真实身体情况,更看不出他双腿无恙的事。 “殿下,药已经熬好。”王总管亲自把熬好的补药端了过来。 韩潇没有看到夏静月跟着进来,问道:“夏姑娘呢?” 第259章 行医不自医 “夏姑娘说殿下情况已经稳定了,毒血都排尽了,接下来只需照着药方按时喝药就行。还有,夏姑娘再三叮嘱说王爷身上的血痂要让它自然脱落,不能动手去剥,否则会留下疤痕的。” 王总管胆战心惊地看着韩潇身上的血痂,小心问道:“殿下,您身上真的不疼?” 韩潇看了看手臂处的血痂,看着虽然恐怖,但都是结在最上面的一层表皮上,就像结了一层薄薄的铠甲。内里的肌肉没有丝毫的损伤,即使是疼也是表面的疼。 接过王总管手上的药碗,韩潇一饮而尽。 “让费引过来一下。” 王总管收了药碗,退下去后让内侍去传费引过来。 太子已被斗得差不多了,在垮之前,该让明王登场了。 夏静月回到夏府后便病下了。 在紫云山时受惊之后又受寒,后来又忙着调理韩潇身体的事,一直忙得团团转,一直紧绷着那根神经。 她把韩潇的身体调理好了,倒把自己的身体忘了,这一放松下来,身体的不适也开始出现了。 所幸问题不大,只是受寒后未及时调理,又劳累过度了。 夏静月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初雪与初晴不敢给她开药,便根据夏静月的情况去药店买了些药回来。 “小姐,这是奴婢去给您买的药丸,您吃一些吧。” 有一句,叫行医不自医,能治好别人的大夫,却不一定能治医好自己的病。 盖因对别人诊脉时,能够根本病人的脸色、气味、脉相等给出客观的评价。而对自己时,难免联想太多,掂量来掂量去,下不了决定,犹豫不决,难以客观地面对自己的病症。 因此大夫生病时,都是另找大夫开药来吃,除非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然是不会给自己开药的。 夏静月接过初雪递来的药丸,在鼻中闻了闻。“防风、白芷、紫苏叶……” 夏静月摇了摇头,把药丸还给初雪,说:“这药是祛风寒的,并不适应我的病症。” “可是,我与药堂的人说了小姐的症状,药堂伙计就买这个药给我,说是治风寒再好不过。各药堂治伤风感冒的,就只有李氏药堂出的李氏祛风丸。” 夏静月虽然不敢给自己开药,但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症状,是有大概的数。她说道:“我虽是因受寒引起的伤风感冒,但体内亦有燥热,正咽喉干燥得难受,并有发热症状,应为风热感冒,宜清热为先。而这一味药丸中的药材都是温性的,吃了它估计我的病得加重不可。还有,如今正值炎夏,我在烈日下连赶了几天的路,本就有些暑气,哪还能用温性这么重的药?” “那怎么办?”初雪急了,不知该如何是好,“要不小姐给自己开个药方吧?” 夏静月躺回去,虚弱地说道:“算了,我的病不算太严重,即使不吃药也能抗过去。你且去给我多弄些温开水来,我多喝些水。还有饮食也宜清淡,不能有上火的东西。再有,有金银花或者板蓝根的给我煮些水来喝就行……” 初雪闻言,只好把刚买的那瓶李氏祛风丸收好,依言去给夏静月准备。 夏静月在夏府静心养病着,外面已闹得满城风雨。 太子被指是刺杀睿王的凶手,遭到皇帝的申饬,百官的参告。虽然最后皇帝在皇后的求情下没有废掉太子,但重打了五十杖,险些丢了性命,抬回东宫后昏迷不醒。太子一系的官员也遭到明王一系的大力打击,纷纷落马,其中便有新上任的礼部左侍郎。 明王暗中操作,让投靠他的夏哲翰顶上了礼部左侍郎之位。 夏哲翰上了明王的这条大船后,终于如愿地升官了,激动之下,对着明王府的方向又跪又拜,只差没把明王当成再生父母来孝敬。 除了夏哲翰,明王还安排了许多投靠他的官员升官上去,把太子一系留下的位置纷纷占据了。 正当明王得意,太子失意之时,一份关于明王派人刺杀睿王却嫁祸给太子的证据送到了郑国公府。 郑国公萧如海正为太子失势而急白了头发,得到这份情报后大喜过望,立即将证据呈交到皇帝的龙案之上。 证据确凿,皇帝勃然大怒,招来了明王痛骂一顿,差点当场捋了明王的亲王封号。 太子一系立即反扑,将明王一系各方打击,其中刚刚升官的明王一系官员就成了出头之鸟、众矢之的。 夏哲翰才升上三品官,还没有高兴太久就被人给盯上了。 若是丢了侍郎的官,夏哲翰估计连五品官位也保不住了,如果再倒霉一点,就不是降职的事了,说不定连官位也会被捋去。届时辛苦经营十几年,一朝回到贫民前。 夏哲翰被吓得躲在家中不敢出门,既惶恐不安,又心烦气躁,将梅氏逮着一顿臭骂。 “我就说了不能乱站队,一旦站错了队官途全完了!不仅如此,如果撞到了贵人的枪口上,连一家大小的性命都难以保全!都怪你这无知蠢妇!要不是你牵桥搭线,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怂恿于我,我何至于为了这个三品官的位子上了明王的贼船?蠢妇!蠢妇!蠢妇!我要给你害死了!” 梅氏也惶惶不可终日,听说连广平侯都被皇上斥责了,更别提他家老爷的官位,估计这回真的保不住了。唯一希望的是能降回五品官,可别一下子就变成庶人了。 夏哲翰将梅氏骂得狗血淋头,压根忘了前几天升上三品官时,那得意非凡的劲儿。 睿王府中,费引走进正殿,向韩潇行了礼,然后将手中的折子递到韩潇面前。 “王爷,郑国公这回翻了身后,准备拿明王系的官员开刀,这上面的名册,是入了郑国公黑名单的明王系官员。” 韩潇身上的血痂已经脱落,身上除了一些刚脱痂的白印外,看不到任何的伤口,更看不到半个月前那几疑恶鬼的狰狞相貌。 第260章 弹丸在下 费引悄悄打量着韩潇,除了白印之外,肌肤竟然嫩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吹弹可破,比女人的肌肤还白嫩。王爷本就长得极为俊美,等白印恢复肤色,可想而知,又会招来多少的桃花。 费引见此,对夏静月的医术更加叹为观止。尤其是睿王府的大夫给王爷把脉之后,说王爷的脉相和身体气血比以前旺盛了几倍时,费引更是对夏静月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将来有这样一位贤内助做睿王妃,王爷何愁大事不成? 韩潇翻开折子,浏览着上面的十几个官员名单,名单从郑国公的厌恶程度上,从前排到尾。 不必说,那排在最前面的,就是郑国公最先首要收拾的人。 夏哲翰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三名。 韩潇看完了后面的名单后,放下折子,问:“最近郑国公很闲?” 费引回答道:“刺杀的证据呈上去后,明王被皇上责斥后又打了五十杖,并责其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王府。明王算是被软禁了,底下的官员一个个都胆战心惊着,纷纷夹着尾巴做人。郑国公重振威风,朝中无人敢抗,正要拿明王一系刚升上的官员开刀立威。” 太子一系先被斗下的大批官员,都是在重要官位之上。郑国公就算多方奔走,也只能起复了几个官员,其余的都成为了炮灰,等将来起复回来,都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一下子损失惨重,郑国公如何肯就此罢休? 咽不下这一口气,郑国公便准备弄死弄残明王一系的人,其中那些新上位的,都是踩着太子系官员上去的,更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费引又说道:“太子一系被拉下马的官员都是被明王逮住了把柄弄下去的,有几个还犯了大逆不道之罪,郑国公就算只手遮天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包庇他们。何况皇上早就不满郑国公与太子势大,好不容易弄下一批不喜欢的官员,如何会让他们有起复的机会?因此,大部分的人是别想有起复的机会了。” 费引想了想,又说道:“现在皇上重重打压了明王气焰,重用郑国公,属下看,皇上又想借力打力,借郑国公之手把明王的官员弄下去。” 人在官场这个沼泽地,哪有不脏脚的?尤其在政敌有心打击的情况下,还有皇上的纵容下,没错也能给你逮出个错来。 韩潇心中冷笑,皇上此举明着说为他作主,其实不过是皇帝想趁机把不听话的官员弄下去罢,巩固皇权罢了。对太子与明王各打五十大板,既表示惩戒了,又在外安抚了他,还做了皇帝一直想做的事,真可谓是一箭三雕。 韩潇对皇家的那些冷漠无情早就看透了,如今知道皇帝拿他来作筏子,也在意料之中。 与其在哀悼皇家那点少得几乎没有的血肉之情,不如把精力放在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小丫头身上。 韩潇目光落在折子上,既然他要娶那小丫头,自然不会让夏哲翰被人给拉下马去,让她成为罪官之女。“把户部尚书祁彦扬为太子贪脏枉法的事透露一些给滕太师。” 明王一系虽然现在夹着尾巴做人,但滕太师一日还在,明王一系就倒不了。 同样的,滕太师也不会放任郑国公把明王的人全都弄死的,必然会有所反击。 若是其他的,皇帝还会睁只眼闭只眼由着郑国公乱搞,但户部,掌管着国库的银子与国家税收,是皇帝的钱袋子,素来户部尚书都是皇帝的心腹,皇帝绝不允许有人染指。 滕太师拿到这个证据,必然会大做文章,拉皇帝到同一阵营之中。 费引听后,已知道怎么把握这个度了。 太子的大本营在户部,明王的大本营在兵部。太子穷奢极欲,户部是太子捞钱的重要地方之一,郑国公绝不允许丢了户部这块地方。 将战场打在户部,礼部那清水衙门哪还有人惦记? “属下知道怎么做了。”费引行了一礼后,正要告退,又被韩潇叫住了。 “别让祁彦扬一下子被弄死了,这个人本王以后还有用处。还有一事要仔细跟进的,太子与明王两败俱伤,大量官员下台,你去查一查,并登记在案,这些补上去的官员都是哪一派的人马……” 想让螳螂捕蝉,做那黄雀在后? 却不知还有弹丸在下,只要那黄雀一动,便立即将它射打下来。 费引得令退下后,韩潇坐了片刻,想出门去看了看那小丫头,可是…… 他摸了摸脸上的肌肤,浓眉深蹙。 此时外面还在下着牛毛般的细雨,一连下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晴。 顶着这么一张嫩脸出去,实在是有损他王爷的威仪,还是等太阳出来后,再晒个十天半月方好出门。 “王安。”韩潇又唤了王总管进来,说:“慢慢透露出去,说本王经过无数民间异人的医治后,身体渐有起色……” 夏府之中,夏哲翰被吓得连连失眠一个月,当听说户部尚书被人给参了,然后户部的几个官员下台,滕太师又在朝中与郑国公分庭抗礼之后,夏哲翰知道自己已经躲过了一劫。 夏哲翰高兴得直搓手,“还是滕太师厉害,明明处于下风,还能一连拉了几个户部官员下马,又让祁尚书讨了皇上的嫌,为明王一系扳回一局。高!真是高!” 夏哲翰暗暗为自己当初的英明而赞叹,若不是他执意留在礼部,而是听人明王的话去了户部的话,他这会儿就真的要落得个丢官丢命了。 梅氏也打听到了如今总算是雨过天晴,她脸上也终于挂上了笑容。“老爷,妾身就说嘛,明王不仅人仁厚,而且能力出众,众皇子中除了睿王,就数明王殿下最有本事了。咱们这一条路呀,没走错!依妾身看来,那位子迟早是明王殿下的……” “住嘴!”夏哲翰脸上的喜色一闪消逝,朝梅氏厉声斥责道:“这话也是浑说的?若是传了出去,你嫌现在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想试试断头台的滋味?好不容易过了这一坎,你这蠢妇少给我惹事生非!” 第261章 王爷土豪又打赏 梅氏知道这话不该说,可是,这屋里不就是她与老爷两个人嘛,说说又怎么了,又没人听见。不过在夏哲翰的斥责下,她不敢再提这事。 可心里,梅氏的高兴止都止不住,又说道:“听说睿王殿下的病差不多治好了,毒也去了,这没准皇上很快就要解了明王的禁。老爷,您可想好了要送些什么礼到明王府以表谢意?” 夏哲翰又狠狠地将梅氏斥责了一番,“外头的事,你一介妇道人家少插嘴,管好家里的事就了,官场上的事该是你管的吗?如今是你做官还是老爷我做官?” 经过这一次的惊吓,夏哲翰不敢再跟以前一样对明王盲目的有信心。 即使将来明王能登上皇位,成为九五之尊,那也是将来的事。如今那些虎视眈眈的派系要是盯上他,他还不知道有没有这命撑到明王登基的那一天。 想到那些下马的官员,贬为庶人的还好,还留得一条小命在。那些被砍了头的,就算明王将来当了皇帝,最多也是追封、洗白一下。 人都死了,追封也好,洗白也好,还有什么用处? 夏哲翰自认为,死后的荣誉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活着能享受到的东西才是确确实实的东西。 明王被软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出来,而朝中此时,另两位成年的皇子……五皇子宁王、六皇子康王也插足进来了。 皇上有那么多皇子,到底皇位花落谁家,谁能说得准? 以后为明王的鞍前马后之事,他还是少做些为妙,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老爷,家里遭了那么大的事,妾身和两个孩子都提心吊胆的,就是老太太也常日惴惴不安,唯独大小姐她……”梅氏又开始在夏哲翰面前上眼药了,“妾身看,咱们府上过得最逍遥自在的就要数大小姐了,不仅不为老爷分忧,还跑到庄上去玩了。” “那丫头又出门了?”夏哲翰拉下脸了。 “可不是,一大早就出门了,听松鹤堂那边的下人说,又去庄上玩了。”梅氏悄悄观察着夏哲翰的脸色,顺势添油添火说:“老爷您再不管一管,大小姐的心就更野了。您瞧瞧京中哪家的千金小姐像她这样天天不着家的,妾身瞧着,她比老爷您还忙呢!” 夏哲翰脸色难看了好一阵,又朝梅氏斥道:“家中的事不都是你管的吗?什么事都来问我,还要你这个当家主母做什么?” “妾、妾身哪敢管大小姐,老太太都、都不管……” “没用的东西!”夏哲翰斥了梅氏几句,又去书房练字了。 夏哲翰被梅氏这一提醒,想到自己为留后路的事,正苦求无门,说不定,可以从夏静月身上下功夫。夏静月背后有遥安世子,还有众多君子社的世家公子,如果将来夏府真的遭祸了,说不准,能求的只有他们了。 夏哲翰心烦气躁地练了一会儿字后,叫了小厮石青进来,说:“大小姐若是回来了,让她马上来见我。” 夏静月惦记着庄上的菊花,如今差不多要结花苞了,正好她身子也养好了,该去庄上瞧瞧。 在出城之前,她去食铺买了不少美味的点心,准备给方算盘和方丽娘他们带去,犒劳犒劳他们。 她的菊花将要上市,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也要做起来,需要购买的东西也是极多的。 采购了大包小包的无数东西,堆到马车时占了一半的位置,人都坐不下了。 夏静月正要再叫一辆马车过来时,忽然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停在她面前,马车内坐着的主人正是睿王韩潇。 大街之上,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 夏静月立即上了那马车,一段时日不见韩潇,发现王爷殿下长白了,长嫩了…… 对上夏静月含着打趣的目光,韩潇甚不自在地干咳了两下。 他已经趁着夏日太阳最热的时候晒了十余天,这才敢出门见人。这时候见夏静月看他的眼神,敢情还是太白了。 “王爷恢复得比我想象中好多了。”夏静月例行给韩潇把了脉后,放下他的手说。 王爷大人手上的肌肤实在太嫩了,跟新鲜的豆腐似的,夏静月趁机抹了一把才放开。 睿王府藏着的好药都是上百年的,其中更有一株千年的人参。 用千年人参做药引,配出来的药效果好了十倍不止。 “你要去哪?”韩潇转移开夏静月在他身上的注意力,问道。 虽然被心爱的女人盯着看是件好事,但被当成小白脸来看就有点不太愉快了。 夏静月果然被他转移开了注意力,说:“山上的菊花要开了,我买了些将来要用的东西。” “想自己开店?” “是啊,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铺子,正托人找呢。”托陶子阳找的铺子不是太小,就是位置太偏,夏静月看了几间都不合心意。 韩潇想了下,说:“我倒有一间位置适合的铺子,共有三层。” “在哪?”夏静月问。 “南城的庆福街。” 夏静月记得南城的庆福街那边是达官贵人常去的地方,有好几座大名鼎鼎的商铺酒楼都在那一边,她连忙问:“出租吗?” “这一次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帮,就送给你吧。” “又、又送……” 韩潇生怕夏静月拒绝,板着脸说:“这一次立功的人本王都有赏赐,让你收就收下。” “那、好吧……” 夏静月以为韩潇口中的铺子是跟普通商铺一样,即使之前说了有三层,还以为跟普通的酒楼相似。当她站在这间商铺之前,才知道此商铺非彼商铺,王爷殿下赏赐的东西,就没有一样是普通的,哪怕他的口气是多么的普通,实则上都是土豪得不要不要的。 面前的这一座商铺,的确有三层,但楼层占地有一亩,还附带一个两亩大的后院。后院有花草亭池,样样俱全别说做生意了,地方大得都可以搬进来做居住的院子了。 “这么大?”夏静月吃惊地站在后院中。 第262章 王爷糗事一二件 韩潇淡然地一指院子之后的几座楼房,说:“那几处也被我买下了,如果地方不够,可以把那些楼房院子也拆了,合并在一起。” 南城之内,寸土寸金,一亩的地可以在附城那边换成十亩了。要是在城郊,都能换一百亩良田了。 这一间铺子,加上后院,以及后面那些楼房,得有多少地? 夏静月素来知道这位王爷大人土豪,可没想到王爷大人这么土豪。 “王爷,您平时赏赐下属都是这么大方的吗?”夏静月好奇他到底有多少家财才够如此豪气地挥霍。 韩潇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赏赐下属的东西能跟送给她的东西相提并论吗?蠢丫头! 他鄙视的眼神太明显,夏静月不满说道:“你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 韩潇敲了她额头一记:“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 夏静月不服气地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当初我跟你不熟的时候,你一出手就赏赐九千多亩山地,对熟悉下属你肯定赏赐更多了。” 不熟?王爷大人深深地郁悴了。 她竟然说,那时她跟他还不熟…… 他那神色怎么这么古怪?夏静月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韩潇绝不会很糗地告诉她,他那时以为他与她应该已经很熟了。 “没什么,这儿的风景……很不错……”王爷大人顾左右而言他。 “这儿的风景真的好吗?”夏静月纳闷地看着这些平常的花花草草,这景色比他王府里的园子差得远了。 夏静月从后院转了一圈,又回到收拾得齐整的小楼上。 从小楼各处去寻找景观,然后琢磨着怎么因地制宜,装修雅致。 “这后院处有一口井,井水清冽甘甜,当初我买下这一座商铺,就是因为那处的井水好,用来泡茶虽然比不上彼岸森林深处的泉水,但也差不了多少。”韩潇极为耐心地给夏静月讲解起来。 若是熟识韩潇的人在此,定要跌掉下巴,这位侃侃而谈的王爷殿下,真是他们认识的那位惜字如金的王爷殿下吗? 估计许多认识韩潇的人,韩潇与他们说的话全部加起来,都没有韩潇跟夏静月半天说的话多。 夏静月望着韩潇所指的方向,看着那口八角亭下的井,好奇问:“这是什么缘故?为何这口井的水与众不同?” 韩潇知无不言说道:“据史书记载,京城在几百年也是彼岸森林的一部分,这一口井估计以前就是一处泉眼,地底下流着暗泉。” “怪不得。”说话间,初雪去打了那井水过来,取了两碗给夏静月与韩潇。 夏静月尝了一口,的确甘甜得很,比青山寺那口著名的井水还要好上一些。她喜上心头,“有了这一口井,泡出来的花茶就更清香了,生意也会更好。” 这么好的一口井,别说卖花茶了,估计只卖井水生意都不错。 韩潇默默地喝着甘冽的井水,没有告诉她,自打他知道她要卖花茶之后,他就把这口井给她留着了。 夏静月高兴之下,说道:“王爷,你出了这好地方,还有这口好井,我也不能白占你的便宜。不如这样,等花茶生意做起来后,我给你三成……不,给你四成分红如何?” 韩潇并未拒绝,应允道:“随你。” 反正在他心目中,她迟早是要嫁给他的,所以给他钱,给他分红么……反正将来他的也是她的,给不给最后都是她的。 只要她高兴,左手倒腾给右手,或者右手倒腾给左手,都由着她玩吧。 两人聊了一会儿,没想到费引找了过来,并提了不少东西过来。 费引把提着的东西打开来,笑道:“这些东西都是给夏姑娘的。因为不方便送到夏府上,鄙人便亲自送过来了。” 东西一打开,夏静月眼睛就大亮起来。这些东西都是各种菇类,尤其是她喜欢吃的猴头菇最多,还都是新鲜的呢。她大喜说道:“费长史是从哪儿找来的,竟然有这么多。” 费引向韩潇告罪了一声后,坐在下首,给夏静月解释说道:“鄙人上次听了姑娘说种菇的事,便派人去寻会种菇的人。趁着这时候雨水多,又让人在山上多采一些,这是第一批送来的,数量不少呢,有好几袋。这些先给姑娘尝尝鲜,其余的先晒着,等那些晒干了另给姑娘送去。” “有劳费长史了。”夏静月道谢说。 费引摆了摆手,看了一韩潇后,说:“夏姑娘不必客气,我们王爷也喜欢吃这个,所以鄙人这才去让多采些回来的。” 王爷的确是喜欢吃,但事实是王爷见夏静月爱吃,所以才命他赶紧去做这事。 夏静月将它们重新包好交给初晴,说:“你先送回夏府去,让厨房做给老太太吃。” 这些菇类都是放不久的,如果不趁早吃了就要拿去晒,否则会腐烂。而晒干的菇在鲜味上就差了许多。 初晴领了命,立即背起来带回夏府去了。 夏静月坐回来后,问韩潇:“你看这种菇可行吗?” 韩潇的回答向来是霸气得很:“不行也得行。” 好吧,有王爷殿下这块招牌,一切都不成问题,谁叫人家壕呢,不仅有钱,还有人。 韩潇含笑地看着夏静月一眼,说:“只要种出来不怕不好卖,只需送一些进宫给皇上与太后尝鲜,自然不愁销路。” 有皇上与太后打广告,想不卖到断货都不行。 夏静月听了后,出了一个主意,说:“不如现在就送进宫一份吧,就说是王爷之前在紫云山中迷路时,没了干粮,饥饿难耐,不得已弄了这些菇类充饥,没想到滋味好极了。王爷有好东西不敢独藏,这不派人专门去寻来献给皇上与太后品尝,以表孝心。” 如此不仅打了广告,更重要的是让太后与皇帝多加怜悯韩潇,让他们记住韩潇被追杀的那段日子有多苦。 皇家虽然亲情淡薄,但偶尔卖卖悲情与孝心也是很不错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费引一拍大腿,说道:“属下马上叫人去办!” 第263章 睿王的悲惨童年 虽说王爷要低调,但低调中还多得些皇帝的关注与关怀,才能影响朝中官员的想法。 韩潇明白夏静月此法是为了他好,他低声说道:“你不用替我操心,我自有主意。” 夏静月也低声说:“总不能白白受了这苦,总得讨点东西回来。我都听说了,皇上开始知道太子是幕后主使只打了五十大板,后来罪证确凿是明王,也只是打五十大板。这可是要置你于死地的刺杀,若不是你运气好一点,说不定……结果却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同样是儿子,皇上怎么能这么偏心?” 费引在一旁听着,见韩潇默然不语,压根不知道抓紧机会勇夺芳心,立即愁眉苦脸地助腔说道:“唉……没办法,谁让我们王爷自幼失母,不像太子与明王有亲娘疼着,还有亲娘同情和护着,更没有厉害的舅家相助。这事要是搁到太子或者明王身上,皇后与滕贵妃,郑国公和滕太师早就赤膊上阵去撕凶手了。可怜我们王爷,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被人轻视,爹不疼又没娘爱,只能被人欺负,活了这么大了也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悄悄瞥见夏静月露出心疼之色,费引再接再厉地愁苦着说:“我们王爷小时候还挨过饥饿呢,连饭菜都冷的凉的,住的宫殿连炭都没听,鄙人听说王总管说,冬天最冷的时候,他就抱着王爷一起取暖睡觉。还有那些长着势利眼的宫女内侍,对王爷非打即骂,王爷小时候真是太可怜了……” 这一番话听得夏静月心酸不已,没到想到这么强势的韩潇,会有着这么多不堪的过去,简直是太可怜了。 而韩潇听了费引的一番语,满额黑线,费引说的话也太夸张了吧? 不过发现夏静月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温柔,韩潇还有点聪明地没有拆穿费引的话。只是承认吧,他没觉得小时候有这么苦,没必要骗她;不承认吧,他又觉得能让她小小地关心一下他,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只是,王爷大人还是有点心虚,只好板着脸不说话了。 夏静月看在眼里,以为费引说的全是事实,见韩潇不说话沉默的样子心里更加地可怜他,心疼他。 费引见已达到效果,识趣地告退了。 马车一路往城郊的庄子而去,在车上,夏静月的心情还处在极深的震撼之中。 她看着如今长得丰神俊朗的韩潇,脑海里却想着他童年时各种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她靠近他,轻声问:“你小时候冬天都是被王总管抱着睡觉取暖的?” 韩潇浓眉微扬,望进她水润润含着浓浓柔情的眸子,即使很享受她的关怀,但还是不忍心骗她,诚实说道:“只是有几天而已。” 很小的时候,确实有一两年冬天的炭被苛扣了,不够用,所以有几天不好过。 夏静月听在耳中,眼眶中涌上热意来,脑海里不断脑补着寒冷的冬天时,小小一团的王爷大人蜷缩着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她情不自禁地握着韩潇的手,“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寒受冷了。” 韩潇呆了呆,如今他贵为睿王爷,谁敢让他受寒受冷? 不过感觉到手中她柔软的小手,他反手紧握着。这么柔软温暖的小手,比冬天的任何暖炉都暖进他的心里。 夏静月又轻声问道:“连太监宫女都欺负你,对你非打即骂的?” 韩潇手指摩挲着手上那细滑的小手,说道:“你别听费引胡说,那些宫奴最多背后嚼嚼舌头而已。” 他三岁时母亲病逝后的确有一段难熬的日子,但到了六岁就去了南书房念书习武,后来再大一些去了国子监,再后来又拜了名师学武。 夏静月却不信,别说皇宫内苑了,就说夏府,若她不强势一点,又没有老太太护着的话,那些下人不知道会怎么欺侮她呢。宫里头捧高踩低的人更是多了去,他一个年幼失母的小皇子,母族又低微,在宫里的日子定是过得极为艰难。 再想韩潇这人忍苦忍痛能力那么强,他口中说着没什么,其实不知道多苦呢。 夏静月再看韩潇的眼神就更加的温柔了:真难得他在那样的环境下没有长歪,也没有被压抑成心理阴暗的大变态,虽然人看着冷了点,但夏静月认识他这么久以来,觉得他三观还是挺正常的。 简直是太不容易了。 她以后再也不嫌弃他冷冰冰的了。 万亩山地一片青,走在一垄垄的菊花地中,看着长相喜人的一片片,夏静月心中是说不出的高兴。 夏静月与韩潇都戴着帷帽,夏静月的那顶是白色的,是为了防晒。而韩潇戴的那顶是黑色的,是为免被人认出他的身份。 夏静月蹲在地上,看到菊花枝上中露出小小的枝芽来,那枝芽上,就是要结果开花的。 见这些菊花枝上的枝芽不少,夏静月高兴地叫了韩潇一起来看,“你看这里,等它长出来了就会长花苞,然后开花,最后就可以采收了。” 韩潇本来对花花草草的没有兴致,但听夏静月这一说,倒是生起趣味来,仔细瞧了瞧。问:“这是要加肥了?” 他虽然不知道怎么种花,但关于一些作物的培养,还是知道一些的,并非是只懂得读圣贤书的书呆子。 “对呀!”夏静月笑得眼睛弯弯的,“没想到你会知道呢。” 帷帽是用一层轻薄的细纱挡着的,随着夏风扬起,韩潇可以清楚看到她那一双弯月般的晶莹黑眸。“只是略有涉及而已。” 夏静月想起韩潇不管住在哪里都有一个超大的书房,便问:“除了兵法书,你平常都读些什么书?” “地理志,还有各式各样的书籍……” 想要做一个合格的军事家,所学知识必须够渊博,还要样样有所涉及。这些平时不起眼的知识,有时候会在行军打仗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影响着战局的成败。 譬如要略懂天文,这样才不会在行军中迷路,也可以在通过观看星象推测未来几天的天气,然后事先做好各种准备。 第264章 回味无穷 譬如要懂得地理植物知识,能最快速度找到水源,如果哪天干粮用尽,哪些树木与草是可以用来充饥的。 再譬如必须懂得一些基础的处理伤口之法,才不会受伤后流血而忙,还能帮同袍救治一下。 还有各地的风俗习惯,民情信仰等等。 各种各样的知识,都是韩潇必须去学的。也正是如此,在他的带领下,大靖的军队才能百战百胜,让敌人望风而逃。 夏静月听了韩潇一一说来后,惊叹不已,暗想这世上果然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 逛完了菊花地后,夏静月与韩潇回到了庄子。 夏静月此次到庄上来,除了观察菊花的成长情况,还要视察一下方丽娘等少女的习艺情况。 面前二十四位少女身穿劲装短打,头发高高束起,一字排开,英姿飒爽。 夏静月也穿了一套黑色的短打,衬得她肌肤如雪,英气逼人。 在二十四位少女面前走过,夏静月从她们的精神气貌中可以看出,这些少女绝非当年的纤弱少女了。 夏静月极为满意地走到台阶上方站住,“初雪,你上去试试她们的武艺。” 之所以叫初雪而不叫初晴,是不想欺负这些少女们。初雪是夏静月手把手教出来的,又学得极为勤奋,除了天赋不及初晴之外,早就可以独挡一面了。 初雪与初晴也换上了短打,庭院中,众少女挺拔站立,气势巾帼不让须眉。 韩潇坐在远处的亭子中,品着香茗,时不时投去一眼。 马老大恭敬地立在一旁,不时也往那边瞧去。 韩潇见初雪一人战三人,打得有模有样,拳脚极有架势,功夫相当不错。 那三个少女也同样的打得有板有眼,攻击腾挪间,竟不输于普通的侍卫。如果其他王府的侍卫对上她们,说不准还打不过这些少女呢。 从这些少女的套路中,韩潇看出她们所学的与马老大的套路相近。 “教得不错。”韩潇点头说道。 “谢殿下夸奖。”马老大受宠若惊不已,王爷殿下对下属一向要求严格,能得他一声表扬极不容易。 韩潇手下的侍卫,除了暗部那边培养了一些女子,并无其他的女侍卫。有马老大帮着培养女侍卫,往后跟在夏静月身边韩潇也放心一些。 “若有好苗子可以多培养些。” “是!”马老大躬身道:“苗子易得,忠心不易得。夏姑娘选人,首要忠心,所以人数一直上不去,属下费了大半年的时候也才教了这二十四个出来。不过方算盘那边买的一批新人中,有不少年纪较幼的小女孩,属下正帮忙锻造着她们的筋骨,再有两三年的时候,就能出一批武艺高强,以一敌五的女侍卫了。” 不管是练武还是其他,年纪越小越容易学得好。再加上有夏静月的药浴配方辅助,马老大对培养女侍卫之事,信心十足。 韩潇再看了几眼后,收回了目光,与马老大说道:“虽然武艺不错,但缺乏临阵经验,你找个机会,带她们出去实练几场。” 马老大一愣,“实练?” “西边那几个州中,听说时有匪人出没,你带她们去扫荡几个土匪窝便能练出来了。” 韩潇说得云淡风轻,可马老大听在耳中,头顶一片雷鸣滚滚。 王爷大人,您让属下带着一群娇滴滴的小娘子去打土匪?您真的确定吗?您就没有一点点、哪怕小得可怜的怜香惜玉? “怎么,做不到?”韩潇冷眸微凝。 怜香惜玉什么的,除了对某个女子特殊之外,王爷大人的字典里从没有这个词。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对他而言,只有两种,一种是可用的人才,一种是不可用的废材。 马老大肃容领令:“属下遵命!” 总算王爷大人看在某个小女子的份上,不忍她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几个侍女被玩坏了,难得仁慈说道:“你去跟费引说一声,让他派几个高手暗中盯着,紧要关头搭把手。” 马老大暗中抹了抹汗,幸好王爷大人没让他一个人带队过去,不然他就是武艺再强也护不住二十几个少女。“属下谢王爷体恤。” 庄中除了这些少女外,还另培训了一些男仆,韩潇顺道又问了一下情况,马老大一一据实回答。 夏静月培养的这些少女,武艺只是让她们有自保的能力,主要的是想培养一批医学助理出来。 所以考核了武艺之后,夏静月非常满意,让初雪与初晴开始教她们基础的护理知识。 为了方便教学,夏静月早就开始让人教她们学字。通过这些日子的学习,这些少女虽然字写得不怎么样,但识的字已经不少了,能简单看懂一些书。如今夏静月拿出她专门写的教学书,这些少女多少能看懂书中的意思。 如此忙碌了数天,即使夏静月精力再充沛,既劳心又劳力也有些受不了。 休息了一天,无意间发现韩潇躺在凉榻上默默地出神,神色变幻莫测,夏静月走过去问道:“王爷也累了?” 这些天,夏静月忙上忙下,天天往山上跑,韩潇也跟着她一道,时不时给她搭把手。夏静月这会儿想到她累得不得了,那王爷殿下也该累了吧? 韩潇这几天是他过得最轻松的日子,与心爱的女子游山玩水,做最简单的事,得最多的快乐。他不由出神地想着,就算没有那些荣华富贵,能与她这样平凡一生也是极为不错的人生…… 耳中听到夏静月问他是否累了,韩潇回过神来,对上夏静月的亲切关怀之情,眸光微闪,眼神不自在地飘往别处,说:“是挺累的。” 之前费引的做法,好像让王爷殿下打开了另一扇门,开拓了另一条他不知道的思路。 貌似一些无伤大雅的美丽谎言,可以得到一些美丽的待遇…… 所以王爷殿下压根不承认刚才出神是因为这些日子过得太舒服,所以在回味无穷。 嗯,既然她说他累了,好吧,他就累了吧。 “哪累了?”夏静月坐在他旁边问道。 第265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王爷大人的眼神又开始飘了起来,随意找了一个借口:“腿。” 夏静月点了点头,走了这么多天的路,腿累了也是正常的。 再思及他的腿之前还病过呢,再受累了不知道会不会引发旧疾。 夏静月连忙说道:“你躺好,我可以你按摩一下。” 按摩?王爷大人的眼神慢慢地发亮着,亮得跟天空的那轮炎阳一般:似乎有许多日子她没有跟他这样亲密了。 夏静月在他的膝盖附近揉捏着,一边捏一边问道:“有没有发疼?发痒的感觉?” 韩潇摇了摇头,微微眯着眼睛,像阳下晒着太阳的猫,除了舒服,还是舒服。 夏静月检查了之后,开始给他的腿部做一个全面性的按摩推拿。在她的灵巧技术下,力道轻重适中,拿位准确,没一会就让韩潇舒服得合上了眼睛。 这种小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舒服了。 韩潇由衷地感叹着。 享受着她的小手在他的腿上按捏推拿,韩潇的思绪开始放飞,慢慢地想到一个问题。 她行医,他不反对,可是,如果她要对另一个男人也这样按摩推拿? 韩潇开始浑身不自在了。 她是他的,她的这一双小手也只能摸他。 尤其是,不能摸其他男人的腿! 韩潇慢慢地睁开眼睛,深眸中闪过一丝嫉色,说:“以后不许给别的男人治腿!” 夏静月愕然抬起头:“嗯?为什么?” 韩潇杀气腾腾地说道:“你要是敢如此给别的男人治腿,本王就砍了他的腿,让你无腿可治。” 王爷大人如此凶残,夏静月受惊不轻。 韩潇又和颜悦色地安抚受惊的夏静月说:“你身边多培养些侍女,按摩之法多教于她们,遇到需要这类医疗的,就让她们来做。” “我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呀。”夏静月一副莫名其妙,王爷大人你多此一举的神情。 中医术有数种治疗手段,针炙、中药、推拿、拔火罐等,她又不打算开按摩店,干嘛要老去给别人按摩? 而且按摩超累的,那么累赚的那一点钱都不够她买好吃的。 还有,一个人能治的病人数量有限,只有教会更多的人,才能治好更多的病人。 这世上有这么多生病的人,如果每一个病人都来找她医治,不把她累死才怪,她还怎么享受生活? 医术是她的专业,也是她的爱好,所以不管是救治病人,还是教会他人,都是她喜欢做的事情。 只有教会别人,才能救治更多的人,医术才能一代代地传承下去。 这才是真正造福世人的医道。 夏静月的这个思想觉悟令韩潇非常满意,眸色柔和许多,“你不怕你的医术被别人学了去?” “学了就学了呗。”夏静月满不在乎地说道。 医术之道博大精深,哪有这么容易就全学了去?如果真有领悟力这么好的人,那么其必然能自创出一派来,说不定最后达到另一个高峰。 她最多保留些前世夏家的不传之学,其他的教给别人也并无不可,只要他们有这个悟性来学。 夏静月休息两天后,亲自给二十四位少女传授一遍教学书上的知识,然后让初雪与初晴手把手地教她们如何急救,还有背诵、理解那些基础医学知识。 在大靖,拥有一门手艺,代表着拥有了吃饭的本事,再也不会饿肚子的生存手段。不是一般人就能拜师学艺的,就算你去求,人家也不一定会收你为徒。更提这些穷苦家的女孩子了,根本就没有机会去学那些东西。 如今夏静月免费地教她们医术,这些女孩知道这是改变她们贫苦命运的唯一机会,一个个学得无比用心,那刻苦的劲夏静月看了都折服。 把教学的工作教给了初雪与初晴后,夏静月回屋里画图去了。 新茶楼的设计图她经过几天的思考已有了头绪,正好一气呵成地画出来。 还有新庄子的建造图还没有完善好,需要将它完善了,等秋天到了,就可以造新庄子了。 夏静月埋头画图之时,费引又带了一批新鲜的菇类过来,并带了一些折子给韩潇过目拿主意。还有今年采艾制艾卖的钱,他亲自给夏静月送分红来了。 夏静月看着这一叠的银票,怎么看怎么喜欢,太有成就感了。 费引小赚了一笔,也高兴不已,“夏姑娘,你看看,我们要不要再合作合作一下?” 没有人会嫌钱少的,夏静月立即问道:“怎么合作?” “夏姑娘还有别的赚钱点子吗?你只管说,做的全交给我,得的钱咱们五五分成。”费引丝毫不觉得夏静月光用嘴说说就给五成利会不会太多了,他的想法跟韩潇一样,反正这位将来就是睿王府的王妃,别说给五成了,就是给八成,将来还不都是自家的? 夏静月没有察觉出费引这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对赚钱她只是喜欢,给多给少都喜欢,反正她只要够钱花,有安全感就行了,其他的,都没往深处去想。 夏静月虽说来了这里后处处缺钱,但毕竟她在前世二十多年就没缺过钱花,是个不差钱的人,手头松散惯了。又因为她医学天赋好,读书的奖学金高,出来工作收入又高,所以对金钱她其实是没什么概念的。要不然就不会随便教杏林堂做龟苓膏,也不会把做陈皮梅的方法教给庞道元了,简直跟个散财童子一样。 当然,谁若是看到夏静月这么豪阔,以为可以尽情地占便宜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她是豪,但不是傻,情商是低,但智商高,谁敢当她是傻子的话,看她怎么收拾他。 跟睿王府合作的这一年来,互相极为愉快,当时她一无所有时睿王府的人都没占过她半点便宜,所以现在自然更加的合作愉快了。 有时真如费引所说的那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韩潇为人虽冷,但只要能入了他的眼,他做事极为厚道,也愿意善待于人。这使得有其主必有其仆,他的手下为人做事也是极为厚道。 一个厚道,一个豪气,所以,大家一起做朋友吧。 第266章 别让她喝酒 “夏姑娘,你现在做的是什么?” 夏静月为了让她的花茶卖得更好,想提炼一些酒精出来,用它制出菊花香水,到时用来给花茶做宣传。 酒精用处极广,在医学上的用途更为重要。因此夏静月需要提炼很多出来,除了备下自用外,还要给一些侍女们练习所用。 “我在让他们把酿好的酒弄出来,拿去做蒸馏。”夏静月用老办法,以不断蒸馏的方式,得出浓度最高的酒。 仅用于消毒的话,作用足够了。 费引站在夏静月身旁,见庄上的仆人搬出一个又一个的锅与坛子,还有管子之类的东西,大为稀奇。“夏静月,鄙人可以跟着姑娘去看这玩意是怎么弄的吗?” 夏静月笑道:“长史大人要看当然可以,跟小算去就行了,我就不去凑这热闹。” “这是为何?”费引不解问道,他还道夏静月会亲自在一旁监督呢。 夏静月低声跟费引说了一句:“怕醉了。” 她也没有办法,这身体沾酒即醉,闻着些许的酒味还行,但蒸馏房里,就算酒量好的人呆上一天也要醉。 这可不是现代那种能密封的机器,她使用的这些蒸馏工具都是最原始的,一个弄不好,整个房间内都是酒蒸气。 她要是在那样的环境下呆上半天,得醉死不可。 夏静月不想去,初晴与初雪更加怕夏静月过去。夏静月自己醉了不知道事,可是她们是清楚的,大小姐醉起来,哪是一般人能制得住的?尤其是这些日子她们发现夏静月的力气与武功更强了,这若是醉了,谁来制住暴动的大小姐呀? 所以两个丫头早就守着夏静月,守得紧紧的,只让夏静月吩咐怎么弄,口头交待,绝不允许夏静月去观看。 连那边起酒糟的事都不让夏静月插手。 费引还不知道厉害,只以为女儿家酒量小,醉了也正常,根本没往深处去想这里面到底有多不正常。 费引在一旁听解了夏静月如何弄出高纯度的酒时,喜欢喝酒的他立即就被吸引了,馋虫都爬了上来。“更纯的酒?更香的酒?这个鄙人一定得尝尝!” 费引跟夏静月请教详细的做法后,亲自代夏静月去监督制造。 酒液经蒸馏之后得出来的白酒,色香酒清,入口醇厚,回味悠长。初蒸出来半碗,费引就忍不住酒馋,端起来品尝了。 这一品尝,费引立即精神气爽,大声呼道:“好酒!好酒!” 跟这白酒比起来,他以前喝的那个酒简直不能算酒了,“怪不得人常说酒水、酒水,鄙人以前喝的可不就是跟掺了水似的酒嘛!” 费引这酒鬼尝到了美酒的滋味,就不愿离开了,天天守在蒸馏房,天天赶着清平庄的人酿酒去。 所幸最近睿王府没有什么要紧事,不然韩潇就要把不务正事的他给开了。 韩潇得知费引又让人去蒸酒后,把他叫了过来,闻到费引身上浓烈的酒气,他脸色一沉,“天天往酒房跑,像什么话!” 费引连忙告罪说:“王爷息怒,京中事宜属下都处理妥当了,如今明王与太子被打击得短时间内不敢有小动作,而宁王与康王势弱,暂时还不成气候。那些青衣高手的来历属下也一直派人紧盯着,如今正好清闲,所以属下想着弄懂这白酒的做法,往后也可以为王爷多拓几条财路。” “酒虽好,你若是饮酒误事,本王可饶不了你。” “属下不敢!属下虽然好酒,但每次最多只喝个醺然,不敢喝醉误事!”他掌管睿王府那么多机密,倘若哪天喝醉了透露出什么,他几条命都不够赔。而且他是爱好酒,喜欢尝酒,是酒中雅客,那些喝得烂醉如泥的人是酒鬼,不可与他相提并论。 韩潇之所以看中费引的能力,便是清楚他是个自控力强的人,说:“本王叫你过来,一是点醒你切莫因美酒坏了你的自控,二是警告你一句,别让月儿碰到酒。” “这是为何?”费引诧异问道。 “她酒量不好。”韩潇说得很保守,怕费引听不懂,又保守地加了句:“酒品也不怎么样。” 费引甚为理解地说道:“姑娘家酒量不好这很正常。” 韩潇担心夏静月喝醉了不好控制,在费引离开前又再一次地提醒他:“记住,千万别让月儿碰了酒。” 韩潇若是不多说那一句,兴许费引没有放在心上,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提醒,费引反而上心了。 暗想:王爷对夏姑娘也太过关心了吧,连酒都不让人家姑娘碰一点,实在是……不就是醉一下嘛,一个小姑娘醉了能怎么样?酒品不好?能不好到哪里去?最多不过是撒泼哭笑罢了。 因为起了这好奇心,又因为这酒实在太香了,费引总想找个人一起来分享一下。 可韩潇不好酒,费引也不敢找王爷殿下拼酒,便把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 然而各人有各人的事忙,庄中唯一还算清闲的就数夏静月了。 再加他想知道夏静月的酒品到底有多不好…… 常话不是说嘛,酒品如同人品,夏静月这样风光霁明、胸襟磊落的奇女子,人品能差到哪里?所以酒品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因此,不信邪、以为韩潇说话太夸张的费引特意找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请夏静月一起吃饭。 “夏姑娘,这是刚蒸出来的酒,还温着呢,香中带着点甜味。你尝一尝,味道可香了。”费引给夏静月倒了小半杯的酒,怂恿她喝。 闻到久违的酒香,夏静月的馋意也被勾了起来。 想当年,她也是能喝一斤五十三度的茅台酒而脸不改色的主,哪想一朝穿越之后,再也没有尝过白酒的滋味了,怪为想念的。 “还是算了,我酒量差,沾酒即醉。”夏静月虽然想回味一下当年的味道,但还是理智地拒绝了。 费引满不在乎地说道:“醉了就睡呗,初晴与初雪就在旁边的院子教医术,你醉了我只唤一声她们就听见了。夏姑娘,这酒量呢是要练出来的,往后你要是参加各种宫中宴席,这酒是免不了的。听鄙人一言,你如今多喝一些练练酒量没有坏处。” 第267章 跳进黄河洗不清 “宫中宴席?我一个三品官员的女儿哪有机会去参加那些宫宴,费长史想多了。” “你平时参加其他府中的宴席也得喝上一两杯酒吧?”费引暗想,你现在不用参加宫中宴席,等以后就有去不完的宫宴了。 桌上摆着的七道菜都是费引特意让人从京城酒楼带来的,样样色香味俱全,夏静月看了食欲大开,吃了不少。 这些菜都是下酒菜,味道都比较重,比一般的菜要咸得多,夏静月吃了一阵后,甚觉口渴,可桌上只有酒壶没有茶壶。 她端起酒杯,想着醉了就睡一觉呗,反正最近闲着没事,就解解馋吧。 夏静月一饮而尽,久违的味道让她生起无尽的怀念。 茅台啊!剑南春啊!五粮液啊!汾酒啊! 那么多的美酒,她再也尝不到了! 夏静月胃中腹中被酒烧得火热火热的,心口却酸涩酸涩的,再加上酒劲冲上脑门发晕着,一时间,百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百感交杂。 夏静月揉了揉太阳穴,晕得难受,便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费引一直注意着夏静月,暗想,那杯酒才大半满,至多两口,她不会就醉了吧? 但见夏静月脸庞全是酡红色,双眼迷离,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的,立即朝旁边院子喊着初晴与初雪过来。 “夏姑娘这酒量也太小了吧,这么一点就醉了?如此美酒不能享受,真是可惜可惜!”费引为夏静月惋惜不已。 瞧见夏静月摇晃着身子险些摔倒,费引生怕夏静月摔出个好歹来,无法向王爷殿下交待,连忙站起上准备在夏静月的手臂上扶一下,口声连连叫道:“小心、小心,先扶着桌子……” 不想,醉得两眼昏花的夏静月以为有人要攻击她,一把抓住费引伸来的手,在他的手腕上用力一板,再顺势挥出一拳砸到费引脸上…… “啊……”一道惨叫声平地而起。 旁边院子的初晴与初雪刚刚听到费引的叫唤,以为是常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两人慢悠悠地走过去。 当听到费引的惨叫声,她们这才着急起来,跑了过去。 等她们赶到时,费引已经被夏静月一拳砸翻在地上,正要上去踹他几脚。 两个丫头一看夏静月醉乎乎的样子,再看桌子上面的酒杯,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生怕费引被小姐给打坏了,两个丫头顾不上礼仪地狂跑过去,口中连连叫道:“小姐!手下留情……脚下也留一留……那是费长史……是自己人……别打死了……” 费引的那一声惨叫实在是太大了,也叫得太惨烈了,将韩潇惊动了过来。 韩潇过来时,只见两个丫鬟也拉不住夏静月,而费引捂着脸,鼻血直流。 “小姐!这是费长史大人!您别打呀!他不是坏人!” “他想非礼我,我揍死他……” 费引听到这一句,脸都吓白了,当看到王爷大人正站在庭院门口,一脸阴沉地盯着他。 费引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冤得不知该向夏静月解释,还是向韩潇解释,大声叫道:“没有没有!就是给属下一万个胆子属下也不敢非礼夏姑娘!属下只是看夏姑娘要摔倒,想上去扶她一下,连碰都没碰到夏姑娘!可怜啊!天啊!夏姑娘比属下的女儿还小,属下一直把夏姑娘当晚辈看待的,如何会干出那猪狗不如的事来?” 见韩潇的脸色越来越冰冷,随着他的走近,费引骇得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殿下,您一定要相信属下,属下没干过那事,属下是冤枉的……” 韩潇望着桌上的酒杯,寒眸如严霜,“之前本王是怎么警告你的?” “我、我、我、属下、一时、一时……”费引后悔莫及,脸上满是血,还肿得惨不忍睹。 韩潇森冷地道:“你以后就别叫费引了,叫费肿吧!” 夏静月经过前段时间的魔鬼训练,体力增强了不少,修为也增强了,加上酒醉后力量大增,连初晴这个大力士竟也制不住。 力气太大了担心把夏静月伤了,力气太小了又压制不住,初晴也要哭了。 幸好有韩潇在,他上去一手制住夏静月的两个手腕后,直接将她扛回屋子。 饶是费引素来以智谋著称也是被吓傻了,非礼未来主母,那是多大的罪啊! 这一顶罪降下来,他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慌地向两个丫鬟行礼说:“初雪、初晴,你们要行行好,等夏姑娘酒醒了,记得请夏静月帮鄙人澄清一下,鄙人真的什么都没做!天地良心!” 初雪正恼着费引让夏静月喝酒的事,赌气说道:“小姐酒醒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帮你求情?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费引这才惊觉事情真大条了! 夏静月醒来什么都不记得,那他这冤跳到哪儿都洗不清了? 可怜费引一大把年纪了,不仅血流满面,还泪流满面。 初雪与初晴总算看他可怜,说道:“小姐喝醉了我们两个有武功的人都镇不住,何况你一个文弱文生?你动得了小姐吗?” 没被小姐打死已经算他命大了。 “真、真的?” “当然了。”初雪说道:“初晴这个力大如牛的人在小姐醉了之后都讨不到便宜,就凭你?我都可以打翻五个你了!” 这么说,弱有弱的好处了? 费引以后再也不生气那些嘲笑他是弱鸡的人了。 弱鸡也是有弱鸡的优势…… 经此事后,费引比初雪、初晴更怕夏静月碰了酒,而且他再与夏静月一起时,无论如何都要旁边有人跟着以证清白。 若不是不忍舍弃他最爱的白酒事业,费引早就收拾东西回去,叫王总管过来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夏静月第二天酒醒后,昨天发生的事又忘得一干二净了。 瞧见费引鼻青脸肿的,她吃了一惊,关心问道:“费长史,你这脸是怎么了?昨天不是好好的吗?” 费引对上夏静月真切的关怀,还有那双澄澈的眼睛,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昨天喝醉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第268章 好奇心害死猫 “你也太不小心了吧,以后别喝这么多了。”夏静月让初雪去取药来给费引。 面对夏静月的关心,费引只能捂着脸暗骂自己活该,明明王爷殿下再三让他别让夏姑娘喝酒,他却偏去触这个霉头。 可谓是好奇心害死猫! 幸好大家都是熟知夏静月喝醉之后逮谁揍谁,武力爆棚,这才让他拣了一条小命回来。 惊险!太惊险了! 费引心有余悸。 夏静月得到了浓度尽量最高的酒精之后,找出去年收集的菊花,尝试着做些菊花香水出来。 费引学会了蒸馏做白酒的法子正要离开,又发现夏静月在倒腾着香水,好奇之下又留下来看夏静月是怎么做的。 夏静月兴趣正浓,顺便与他聊了起来。 这些香喷喷的东西向来最受女人的欢迎,夏静月便问费引有没有兴趣再经营一项极为赚钱的生意。 “卖这些香喷喷的水?”费引问道。 “除了香水,还可以做护肤品,化妆品。” 若说其他的,夏静月还不敢保证。 但说起做护肤品、化妆品,夏静月信心十足,这可是她仅次于医术外最擅长的东西。 在前世时,夏家就想做一个纯中药配方的护肤品品牌,一个纯天然无刺激的品牌。 夏静月身为夏家年轻一代思想最前沿,精通中西医的人,曾经参与过筹备工作。 她曾经参观过数家品牌化妆品和护肤品的流水线,也曾在试验室里自己亲手制作过。正是因为有这一经历,她才能在短短一年之中,将这身皮肤养护得根本不像乡下出来的小村姑。 夏静月现在使用的护肤品,正是从她前世的经验中总结出来,纯手工制作的。 有经验,有成品,想做这一门生意,仅需资金和人才而已。 韩潇取了那香水过来,闻了闻,与费引说:“这个倒可以试一试。” 他虽然不懂女人的心理,不知道女人喜欢什么护肤品,也不知道女人的爱好,但他有宏观的数据:每年宫中胭脂水粉的一大笔开支就是最好的实证。即使他不懂女人为何那么喜欢弄那些东西,但他只要明白女人为了美是敢倾家荡产的就足够了。 王爷发话了,费引岂敢不从?何况他也从中领悟到其中的利润是多么的庞大,绝对是一笔财源滚滚的大生意。 还是那一句话,没有人会嫌赚的钱少。王爷虽然藏了几处宝藏,不愁钱花,但若是能从明中赚钱就更容易把暗钱洗出去了,不用像现在这样,总要挖空心思地想各种办法让那些钱来路清白。 说句不好听的,哪天被人知道了睿王府暗中招兵买马的事,钱财来源也不会令人起疑。 想通之后,费引比谁都要上心,准备一口气来个大的,把酒铺和胭脂水粉铺一起做起来,并且再经营一个种菇生意。 正好现在也有时间,睿王府的人马要蛰伏,除了盯着青衣高手的事,其余的人都无事可做,一个个都闲着呢,人手也足够。 夏静月囿于闺阁小姐的身份,不方便折腾,更没有足够的人手和可信任的管理人才,只好折腾这几块地了。如今韩潇无条件无原则地支持她做任何事情,她可以放开手脚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赚钱倒是在其次,主要是享受这个证明自我价值的过程。 费引让人去京城把各家胭脂铺的东西都买一份过来,又把夏静月以前做的护肤品拿去给他夫人与女儿,让她们先去试用,再介绍给她们圈子的女眷。免费试用,但要说出使用心得。 费引从夏静月处学到一个新词,叫市场调查。 “殿下。”费引忙完了这一阵后,准备回京,这一天晚上特地来找韩潇。 韩潇把处理好的折子给了费引,问:“还有何事?” 费引先悄悄观察了一遍韩潇的容色,这些日子的庄中生活,王爷殿下显然过得极其惬意,眉宇间少了许多冷意,多了不少温和。 费引回想这一年多的日子,王爷殿下自打遇到夏姑娘后,一日比一日地有人情味了。 身为王爷的忠心下属,必须要先王爷之忧而忧。因此,费引向韩潇建言道:“王爷今年已经二十有余,夏姑娘呢,也已经及笄了,这人生大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王爷有了王妃,王府不仅有了当家的女主人,王爷也有了个知冷知热的人,还有可以帮王爷在宫中,以及在官员女眷中交际来往。有很多并不适合男人去出面的事情,交给女人来办会更委婉,也更妥当。 如今王爷没有王妃,底下的事只能交给下官的夫人。然而这些官员的夫人,包括他自己的妻子在内,身份都太低了,说话的份量远远不够,若是有王妃出面,那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更重要的一点,王爷都二十多了还没有一个孩子,即使他们这些心腹知道王爷身心健康,可难保有人在背后腹诽,诸多猜测。要知道,一个没有后代的主子,是很难令人死心塌地地追随的,人人都得为自己的将来着想。 王爷早日成亲,也是给追随王爷的那些官员吃下一个定心丸。 韩潇早已肖想很久了,对娶妻之事自然极其重视,坐姿正了正,“你有何看法?” 费引见韩潇的态度,各种积极与赞同,显然同意了他的话,心中大喜,说道:“不如现在就开始从长计议来?” “说来听听。” “首先要说说夏姑娘出身的问题,如今夏哲翰虽已是三品官员,但娶其女做亲王妃,在官位上仍然远远不够。夏哲翰此人又毫无建树,属下特意观察他许久,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不堪重任……” 还有一点,费引看在夏哲翰是王爷未来的岳丈份上,留了一点面子,没有直接说出来。夏哲翰在费引眼中,除了会写点文章,会到处钻营外,不仅没有真材实料,人品还不好。 这样的人如果扶持到高位,费引只怕夏哲翰非但帮不上忙,还坑了他家王爷。 第269章 睿王谋婚事 所以即使费引早知道夏家将是王爷的岳家,但在官场上根本没有扶持夏哲翰的意思,也没有暗示底下的官员与夏哲翰交流。 还有夏家里面的那些破事,费引都不想提了。 “所以属下认为,怎么抬高未来王妃的身份,需要从长计议。” 亲王娶妻,王妃的身份绝对不能太低,就算睿王对外说双腿未好,但堂堂亲王,在朝中又名望极大,在百姓眼中更是犹如战神般的人物,未来妻子的身份绝不能太低。 皇帝为了脸面也好,为了那点小得可怜的惭愧之心也好,也不会同意韩潇去娶身份太低的女子,到时只能逼着夏静月委屈去做侧妃。 因此,一切必须周详计划。 韩潇听得极其认真,说道:“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他素来了解费引的性子,是个谨慎的人,没有计划好的事不会主动跟他提起。 费引说出来心中的规划,“如今太子与明王大伤元气,朝中宁王与康王又渐露锋芒,各方对王爷的关注力已经转移了,正是让夏姑娘亮出来的时候。咱们让夏姑娘的医术慢慢地传扬出来,先用医术做些好事,立下名望,抬高身份,如此将来王爷双腿治好也有了说法。还有,王爷之前传出中毒的事,也可以拿来做文章,就说一直余毒未清,身体受损严重,到时请夏姑娘来解毒治病,此又是一桩功劳。” 在一年前,所有人的关注力都在韩潇身上,不管是皇帝还是各皇子,都对韩潇虎视眈眈,猜忌防备。如果那时透露夏静月医术高超的事,为了打压韩潇,那些人定要对夏静月下毒手的。 如今皇帝和皇子们都认为韩潇构不成威胁,没有了兵权,身体又不好,早就收回了关注力。而朝中两位成年皇子借着太子与明王两败俱伤突然崛起,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明王与太子成了不死不休的场面,又要提防两个崛起的弟弟,哪有功夫去管韩潇的事? 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让夏静月走到幕前,打造配得起睿王的身份。 韩潇听完了费引的计划后,与他所想不谋而合,“此事就交由你来办。” “属下定然不负王爷所托!”费引拱手说道。 韩潇想了一下,催促了一句:“尽快办好。” 费引心中忍俊不禁,以前他们这些幕僚跪着求着请殿下娶妻,殿下都无动于衷。如今有了心上人,倒是比他们这些幕僚猴急多了,巴不得明天就把王妃娶回府。 不过这总归是好事。 费引又应了,为了能让王爷早日娶到娇妻,他连夜赶回京城,召集各位幕僚商议此事。 夏静月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准备装修茶楼了。 她得知托睿王府寻找的东西已经备齐全了,便乘车回了京城。 离菊花开的日子不多了,夏静月要赶在菊花采收晾干之前把茶楼装修好,回到京城都顾不上回夏府,直接往茶楼铺子那边过去。 铺子后院中,材料都堆满了,各色颜料也都齐了,夏静月捋起袖子准备干活。 韩潇将茶楼的设计图浏览了一遍,说道:“若仅是修缮一新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只是这些墙壁只刷成白的,未免太单调。” 睿王府养了一批工匠,个个手艺精湛,别说修缮一个茶楼了,就是修一座宫殿也不在话下。 夏静月检查着堆放在一起的颜料,说:“我想在白墙上作画。” 韩潇想到夏静月的一手画技与众不同,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舍不得她太累,建议说道:“若要在全部白墙上画画,工事未免太大,不如再唤几个画师过来协助你一二。” 夏静月也有这个想法,可是她想画的这种画与众不同,画师需要培训过才行。她朝韩潇笑道:“等我先检查了这些颜料再说。” 这些色彩斑斓的颜料是用于彩画的,颜色十分丰富。 彩画又叫建筑彩画,用于建筑之上,起到装饰的作用。 建筑彩画在大靖也有讲究,像和玺彩画只能用于宫殿以及与皇家有关的建筑上,是代表着皇权的象征。其他的彩画也只有达到一定地位的官员府邸才能使用,图案和色彩亦有所区别。 夏静月要了这些颜料当然不是为了逾越,并不是用于横梁之上,而是用于墙壁之中。 画壁在大靖没有什么讲究,很多有闲情又有闲钱的人家,都会在影壁墙上画一些壁画以作观赏用。只不过在打理上面麻烦了一些,需要年年翻新,所以一般人家的影壁墙都用石刻的,便于打理。 夏静月检查了一遍,确定这些颜料中没有违规的颜料,譬如像金色的颜料,不管用是墙壁上还是横梁之上,都是违制的,用了是要砍头的。 “倒是我多虑了,违制的颜料费长史自然不会让它们出现在这里。”不过这些颜料真的很贵,即便请了睿王府的人帮忙采购,借着睿王府的名头,一斤也要一百两银子,那些色彩难得的,竟要五百多两一斤。 光这一批颜料就花了夏静月几千两银子。 还好她存了不少钱,不然还没开张呢,她就破产了。 夏静月取了一些颜料在调试。 她见韩潇饶有兴趣的在一旁看着她操作,眸光一转,问:“王爷,你会画画吗?” 韩潇猜到这个小丫头要找他做助手了,不禁一笑,说:“略通一二。” “会就行。”学过画技的话,就有基本功,她指点一二,一些简单的说不定几天时间就能学会了。 夏静月要画的壁画是立体画,她要在墙壁上画上逼真的3d立体画。 3d立体画在大靖绝对够前沿,也绝对够逼真,关于内容,夏静月早就想好了,就画天宫景象吧。如此仙气,加上清香的花茶,噱头绝对足够。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繁复了,工程量太大,夏静月十天半月是干不完的,需要找助手帮忙才行。 壁画要等修缮完了,墙壁都刷上白灰之后才能画。 第270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趁着这一段时间,夏静月在房中教着韩潇如何画出阴影,表达出立体感。 不得不说,王爷殿下聪明得不像人,他弄懂了立体原理之后,举一反三,不仅画得像模像样,还跟夏静月建议分工画作。 他给夏静月另找数位工笔画功了得的画匠,让夏静月培训他们几天,然后根据他们的学习与领悟分为几个等次。最主要的难画的部分由夏静月亲自操刀,其余的分成各小部分,由那些画匠进行补充。 如此,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壁画画好,夏静月也不用劳心劳力。 不愧是统领万军的王爷殿下,最善于统筹人才。要说对人才的管理和使用,夏静月承认,十个她也顶不上韩潇一人。 在韩潇的协作之下,夏静月先把构画画出来,然后由难到易分类。 她把画立体画的方法教给七名画匠,观察他们所学的程度与天份,再由易到难地教他们。 这些画匠都是至于有二十年画功的,很容易就掌握了夏静月所教,除了不够熟练,手法生疏外,其余的夏静月都非常满意。 趁着茶楼还没有修缮好,夏静月让他们先在纸上苦练着。 茶楼修缮之中,人多口杂,韩潇不方便过来,夏静月教会了画匠之后,闲着无事,便回了夏府。 “大小姐,老爷让您去一趟书房。” 夏静月才一回来,还未进松鹤堂呢,夏哲翰身边侍候的小厮石青就过来截人了。 夏静月让初雪与初晴先回松鹤堂,问石青:“老爷找我有何事?” 石青赔笑道:“小的不晓得,不过……小的猜应该不算是坏事吧。” 石青是夏哲翰身边的得力小厮,他再清楚不过,老爷虽然脸上对大小姐各种看不上,实则挺看重大小姐的,所以石青不介意卖大小姐一个好。 夏静月眉头深蹙,如今朝中正一片混乱,夏哲翰却升了官,可想而知他投靠的不是太子就是明王。 再思及夏哲翰升官的日子,正是太子与明王斗得最厉害的时候。 那时太子被皇帝责打,明王正得意,那么,夏哲翰是抱上了明王的大腿。 夏静月心里狠狠地骂了夏哲翰一顿,他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官竟敢参与夺位之争,他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如今明王又被郑国公打压得不敢抬头,夏哲翰没被炮灰算他命大! 夏静月心中有气,脚步也快了许多,往书房走去。 书房中,夏哲翰甚有闲情逸致地将以前临摹的颜体楷字翻出来,再对比今天所写的字,这一对比,发现自己又长进了,得意非凡。 “老爷,大小姐回来了。”石青上前禀告说。 夏哲翰今日心情不错,听到夏静月的名字也不减脸上的笑容,说:“让她进来吧。” 夏静月走进书房,问:“父亲找我有事?” “坐吧。”夏哲翰一指面前的椅子,又让石青上茶。 夏静月见他如此殷勤,十成十又是有所求了。她接过茶,说道:“父亲有话就说吧,那些虚的就免了。” 夏哲翰心里顿时不爽了,给脸不要脸!“你什么时候请遥安世子来夏府吃饭?” “请他来吃饭做什么?” “他不是你师傅吗?” “只是口头说说而已,一没有拜师仪式,二没有互禀长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师徒关系。往后父亲不要乱攀关系了,免得惹人笑话。” “那就把这关系给坐实了!以当今皇上与太后对遥安世子的宠爱与看重,没准儿一高兴,还能封你个乡君什么的。有了这个名头,你就算嫁人也能嫁得高一些!” “乡君?”夏静月被夏哲翰的天真给逗乐了,“乡君是皇室宗亲之女的封号,那些不受宠的县主女儿都请封不了乡君,我一个乡下丫头?父亲,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本朝皇女的称号最高是公主,然后是郡主,再接着是县主,最后才是乡君。一般封为乡君的,都是郡王的嫡孙女才有这个资格,外嫁出去的县主除非很受皇帝的恩宠,要不然都请封不了。 “这怎么能与其他人相提并论?遥安世子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在大靖拥有郡王世子的名衔,在南霖更是皇太孙,你是他唯一的徒弟,得乡君的封号有多难?别说乡君了,倘若能哄得皇上与太后的欢心,得个县主也不在名下。” “女儿就不打搅父亲白日做梦了,告辞。”夏静月站了起来,转身要走。 夏哲翰拍案而起,指着夏静月的怒斥道:“站住!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样在父亲面前如此无礼的吗?” 哪家的女儿在父亲面前不是低眉顺眼,无所不从,无所不听的,偏他生的这个女儿像什么话?一言不合不是顶撞就是转身就走,哪有一点做女儿的自觉? 夏静月停下,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暗指夏哲翰自己没有做父亲的榜样,又哪有资格来要求女儿? 夏哲翰怒不可遏:“如换了另一家,早打死你这个不孝女了!” “若换了另一家,也没有几个做父亲的会如此没有骨气,让未出阁的女儿腆着脸去巴结男人。也幸好我是从乡下过来的,不懂得女儿家的礼数,若是那些知书达礼的,熟读女规的,早就羞得悬梁自尽了。” 夏哲翰被夏静月说得脸色一阵阵发红,“老子叫你这样去做还不是为了你着想!” 夏静月脸上一寒,冷冷地盯着夏哲翰看了数眼。 为她着想?得幸她不是真正的夏静月,接受的教育不一样,不然早被羞死了。 堂堂官员千金,弄得跟个青楼女子一样去奉承讨好男人,他也不怕外面的人怎么取笑他。 “想必你那二女儿就是被你这样教出来的,你可知道外面的人是如何说她的?客气一点的说她是马屁精,不客气的还不知道说什么难听的话呢。庆幸的是她还没有入得一些贵公子的眼,否则如你今天这般怂恿,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笑话来。” 第271章 马前卒 可想而知,如果夏筱萱入了哪位贵公子的眼,夏哲翰让她去这样巴结的话,如一个青楼女子有何区别?“我就没见过哪位父亲如你这般,让女儿自轻自贱的。你已经毁了一个女儿,就要再来毁我了。” 说罢,也不管夏哲翰那铁青的脸色,转身离去。 “真是气煞老子了!”书房中,传来夏哲翰暴跳如雷的声音,以及砰砰砰乱响的砸东西声音。 夏静月在夏府呆了两天,正打算去茶楼看了一下修缮进度,没想到梅氏拿着一张帖子进来,吩咐说:“三天之后,是广平侯爷的寿辰,到时你跟我们一起去赴宴。” “广平侯爷?”夏静月正要跟梅氏问个清楚,梅氏已走远了。 老太太在一旁听着,说道:“你二娘的一个姐姐是嫁到广平侯府的,是侯爷的弟媳,这样算起来,咱们府上跟广平侯府有姻亲关系。” 夏静月依稀记得,这广平侯是明王的马前卒。是了,她没记错的话,广平侯夫人是明王妃的大姐。夏府与广平侯又有姻亲关系的话,那夏哲翰是借着广平侯的关系攀上明王的了? 老太太见夏静月沉默不语,还道夏静月害怕去那么大的场合,说道:“月儿若是害怕,就在家里陪着奶奶。” 夏静月回过神来,笑道:“广平侯府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可怕的。既然二太太请了,我去开开眼界也好。” 夏静月虽然看不惯夏哲翰的钻营,但她始终姓夏,如果夏府遭殃她也要受牵连。这广平侯府是夏哲翰攀交上的,她去探探底也好。 “这就好,月儿这样想就对了。”老太太对夏静月主动去参加宴会,百倍赞成。只有常常在外面走动,别人才能认识孙女,婚嫁才更容易。 夏静月如何不知道老太太心里所想,只好笑笑不语。 梅氏是极不愿意带夏静月去广平侯府做客的,但先前宁阳伯府那边透露了消息过来,梅氏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把话带给夏静月后就立即去了宁阳伯府。 宁阳伯府里,除了宁阳伯夫人,梅氏的大姐……广平侯府五太太的梅沛凤也来了,正与宁阳伯夫人说着话儿。 宁阳伯夫人见梅氏来了,让一屋子服侍的嬷嬷丫鬟们都下去。 “大姐今天怎么过来了?”梅氏坐在宁阳伯夫人下首,与梅沛凤面对面。 梅沛凤与宁阳伯夫人交换了一个眼,说:“是娘唤我过来的。” 梅沛凤嫁的是广平侯的五弟,因为身上没有诰命,在广庆侯府人称她五太太。 梅氏发现姐姐与母亲的眼色,大为不解:“娘把姐姐与我叫回来,可是有要紧事?” 别不是为了钱吧?梅氏有些心惊胆战的。 “不急。”宁阳伯夫人的话刚落,外面的丫鬟就在禀告了:“夫人,九小少爷过来。” 宁阳伯夫人扬声道:“让他进来。” 随着宁阳伯夫人的吩咐,丫鬟打起帘子,梅绍成恭敬地走了进来。 他走到宁阳伯夫人面前,跪下请安,“孙儿给奶奶请安。” 宁阳伯夫人笑道:“一家人哪来这么多的礼,起来吧。” 梅绍成不敢失礼,又与梅氏姐妹请安道:“侄儿给两位姑姑请安。” 梅沛凤素来不喜欢几个庶兄庶弟的孩子,低头喝茶懒懒的不想答话,倒是梅氏态度好多了。“起来吧,就坐姑姑这儿。” 梅绍成闻言,这才起身虚坐在梅氏下首的椅子上。 “绍成最近都在读什么书呢?听说今年要参加秋试,可有底了?”梅氏向来欣赏长得好看又有才气的男子,所以当年才愿意嫁给夏哲翰为平妻。 虽说这些年因为平妻的身份让梅氏在交际中受了不少轻视,但她想得可开了,当年夏哲翰若不是已有原配夫人,他长得那么好看又是探花郎,早被皇亲贵族招婿了,哪轮得到她? 梅绍成恭敬地回答说:“侄儿参加了几个文会,略有心得,若只是考个举人,应该不难。” “这就好!不过,倘若能考上进士就更好了,加上伯府的出身,外放个官儿不是问题。你姑父当年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文章做得极其出色,连皇上都夸奖过的。你得空多写几篇文章让你姑父给你掌掌眼,没准能考个好名次。” 梅绍成闻言大喜,站起来向梅氏长长地作了一个揖,“多谢姑母的抬爱,侄儿明儿就去向姑父请教。” 梅沛凤在旁听着,忍不住讥笑起来:“好了,瞧你们说得,好像考进士跟喝水一样容易,绍成都考了两次了,还是个秀才,想考上举人?我看难。就算让他考上举人又考上了进士又如何,外放当个八九品的芝麻官儿,那点俸禄够吃还是够喝?” 梅氏最不爱听这位姐姐的话,说得各种瞧不上才子学才,有本事让姐夫考去,别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个童生,连秀才都考不上。恩荫轮不上,捐官没有钱,孩子都要成家立业了还一事无成,哪天分家了她看大姐一家得饿死不可。 宁阳伯夫人发现两个女儿有别起来的苗头,立即出言说道:“我让绍成过来不是说读书的事,是为了他的终身大事。男儿当先成家后立业,考试的事且放在一边,先把家成了再说。” 宁阳伯夫人问梅绍成,“上次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梅绍成肩膀缩了缩,小声地说:“失、失败了……” 宁阳伯夫人脸色顿时一变,怒气徒生:“拿了我三百两银子,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没用的东西!” 梅绍成听着宁阳伯夫人的责骂,脑海里浮现那四个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的痞子,暗暗打了一个寒噤。只有真正地经历过残酷,才格外地珍惜失败,毕竟,只是失败而已,他还能好好地活着,不是吗? 而那四个地痞,梅绍成后来去打听他们的消息,据说他们早就搬离了那片区域,不敢在那里混了。 连无恶不作的地痞都怕了她,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敢去招惹? 第272章 邪气 宁阳伯夫人气不过,又狠狠地骂了梅绍成数句,也不知道她是失望梅绍成的窝囊,还是心疼那三百两打了水漂的银子。 梅氏姐妹不敢在宁阳伯夫人气头上劝说,只得等宁阳伯夫人骂得差不多,气也出得差不多了,才出言相劝,“娘,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划不来。” “一个个都是没出息的东西,白吃了宁阳伯府这么多年的粮食,一点小事也办不成,临到头什么都要我来管我来做!”宁阳伯夫人气了一阵后,又与梅绍成说:“这一次广平侯爷的寿宴,我再给你创造一个机会,这一次若是搞砸了,我定饶不了你!” 梅绍成大吃一惊:“又、又来?” 美人虽然多娇,也多钱多财,但美人太凶悍,他也是怕的呀。 “今天叫你和两个姑姑回来,就是为商量此事的,有你两个姑姑帮忙,你必须把那夏静月给我弄到手了。” “怎、怎么弄、弄到手?”梅绍成额角渗出丝丝冷汗。 “这不正在商量吗?”宁阳伯夫人转头与梅沛凤说:“阿凤,你是住在广平侯府里的,对那里的地形最为熟悉,可有什么良策?” 梅沛凤与宁阳伯夫人相似的脸庞上,透出同样的精明与算计来:“这还不容易,娘想让他娶那夏静月,最好最容易的法子莫过于毁了她的清白。她的清白都葬送在绍成手中,不嫁也不成了。到时她先失了清白,进门就低了三分,还不是由着娘来搓磨。” 此话正合宁阳伯夫人心意,“咱们就以此来筹划。” 梅沛凤说道:“这事倒不难,侯府花园中有一个池子,水深有两米,我让曼音姐妹领夏静月往池边走,再让个丫鬟在后头推她一把。她掉进了池里,必会喊救命,到时绍成冲过来跳进池里,把她抱上岸来不就成了?孤男寡女在池里肌肤相贴,还搂搂抱抱的,被那么多人看到,她若不嫁入宁阳伯府还想嫁给谁?除了宁阳伯府,谁又敢要她?” 曼音,是五太太的女儿罗曼音。 宁阳伯夫人赞赏不已地点头,“没错,此计可行,就这样办吧。” “祖母!”梅绍成着急地叫道:“这、这不太妥当吧?” 宁阳伯眼中厉色一闪,“如何不妥当?我看妥当得很!” 梅绍成解释道:“那夏静月她会游泳,就算掉到了池里,没等到我过去她自个就能游上来了。” “此话当真?”宁阳伯夫人一愣。 梅绍成实在不想去招惹夏静月,他可不想如那些痞子般被她的丫鬟给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真的!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年前遥安世子故意跳湖,她曾跳入忘川湖去救人的。她不是遥安世子的徒弟吗?估计那一身水功就是遥安世子教的。” 大靖谁的水中功夫能比得上遥安世子? 若夏静月的水功真是学自遥安世子,梅绍成跑去救人就要闹大笑话了。 宁阳伯夫人恼怒道:“好好的一个闺阁小姐去跟男人学什么水功,也不害臊!依我看,不如让曼音领着夏静月到偏僻的假山,然后绍成你就直接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 “这也不行啊!”梅绍成又忙忙叫道:“她身边的一个丫鬟会武功,我若敢行霸王之事,她能把我揍成弯弓!” “有这样的事?”宁阳伯夫人问梅氏:“夏静月身边的丫鬟会武功?跟谁学的?” 梅氏轻轻一笑,“哪有什么武功呀,我倒是听说,那个叫初晴的丫鬟天生力大如牛,一人的力气比几个小厮的力气还大。” 梅氏瞧了梅绍成几眼,又笑道:“绍成这弱身板,我看呀,三四个他都不够那丫鬟的力气大。这法子还是算了,免得调戏不成,反害绍成被打个半死。” 宁阳伯夫头痛地揉着额头,“夏静月从哪找来的丫鬟,怎么会有力气跟牛一样大的人?” “是她运道好,随便一挑就挑了这个。那个初晴刚来时我是见过的,小小的一个跟个孩子似的,压根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力气大的。”梅氏也暗悔不已,要是早看出初晴那小蹄子是个大力士,她就想法子弄到身边当差来了,哪会便宜了夏静月? 三个女人沉默地想着对策,梅沛凤率先说道:“既推下池子不行,强来不行,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什么法子,你说。”宁阳伯夫人盯着梅沛凤问。 梅沛凤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去外面买些迷药过来,偷偷放在茶水里让那丫头喝下去就行了。她失去知觉,还不是由着咱们想把她怎么样就怎么样。” 宁阳伯夫人正要点头称好,梅氏就反对说:“不行!这个法子若是可以,我那两个庄子就不会落在她手上了!当时我底下的庄头就是想在她茶里下药,可没想到那死丫头的鼻子跟狗一样灵,竟然闻出药味来了。若想用迷药,只有跟那些江湖人一样吹迷烟,让她躲无可躲。上次她在九香楼,不就着了匪人的道吗?差点被人绑去卖了!” 梅沛凤立即反对说:“那是侯府,又不是什么下三滥的地方,怎么可以用迷烟?何况侯爷生辰那天来的宾客众多,若是用了迷烟把其他客人也迷倒了就出大事了,你们都忘了汪家和郭家的事吗?这事儿要是被侯爷查了出来,我就麻烦大了!” 广平侯夫妇本就看他们夫妇不顺眼,再弄出这么大的事,扫地出门事小,没准还要把他们夫妇送到官府去了。 宁阳伯夫人越听越恼火,这不行那又不行,难道就奈何不了夏静月那小丫头吗? 明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怎么就这么难对付呢?平常这些轻轻易易就可以制服闺阁千金的招数,怎么在她身上就不灵了? “这死丫头还真是邪门了!”宁阳伯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此话说到梅氏的心坎里去了,“娘说得对极了,那死丫头就是透着一股邪气!我在府里都被她压得死死的,别提多难受了!” 第273章 分红 三个女人又商议了好一阵,最后姜还是老的辣,宁阳伯夫人建议用酒灌醉夏静月。 “阿凤,你让曼音想法子灌夏静月喝酒,我再吩咐采玲她们,让她们几个姐妹轮流上阵,总能灌倒夏静月的。那一天去的小姐中,还有不少是秋霁社的人,秋霁社与夏静月不对付,也可以利用她们来灌夏静月。” 宁阳伯夫人不放心地又问梅氏:“那死丫头不会是千杯不醉的吧?” 要真是千杯不醉,她就真的毫无计策了。 梅氏努力回想了许久,不确定地说:“这个我也不太知晓,没跟她同桌吃过几次饭,也没见她喝过酒。我想起来了,好像去年冬天有一次,她的丫鬟跟厨房的人吩咐说做菜不要放酒的,估计她不喜欢喝酒吧。” 宁阳伯夫人这一听就放心了,说道:“不喜欢没关系,在那种场合也轮不到她不喜欢。就这样说定了,准备几坛陈年的女儿红,到时一人一人地敬她,直到把她敬醉为止!” 梅氏姐妹折服笑道:“还是娘有办法!” 宁阳伯夫人终于露出笑容来,目光落在梅绍成身上,说:“事情我已经帮你筹划好了,你若是再不行,就跟你老子一家滚出宁阳伯府去,别再浪费伯府的粮食!” 梅绍成脸色煞白:他父亲是小妾生的,不仅没有私房,更没有俸禄,若是一家人被赶出伯府得饿死不可。 梅沛凤说:“那两个丫鬟你放心,我会让人引她们,你一个大男人不会连个喝醉酒的姑娘都对付不了吧?” 梅绍成脑海里浮现夏静月美丽无双的容貌,心头一阵火热:若是能娶到这样一位女子,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即便事后她恼了怒了他,可正如祖母姑母所说的那样,她不嫁他还能嫁给谁?一旦她嫁于他,不仅有丰厚的嫁妆,他还能攀上遥安世子这个靠山。有了遥安世子这一座靠山,他还用得着看宁阳伯夫人的脸色吗?没准以后整个伯府的人都要看他的脸色吃饭了! 如此一想,梅绍成精神大振,站起来朝宁阳伯夫人长长一揖,“多谢祖母疼爱孙儿,孙儿感激不尽,愿为祖母做牛做马,听从祖母的一切吩咐!” 然后,梅绍成又朝梅沛凤长长地一揖,“广平侯爷的寿辰上,一切就全赖姑母的相助了,事成之后侄儿一定为姑母奉上大礼一份!” 一时间,皆为欢喜。 宁阳伯夫人想到很快就有一笔嫁妆收入,还能得到一个能她赚钱的孙媳妇,心中大喜。 梅氏则是高兴夏静月那灾星终于要嫁出去了,府里再也没有人敢给她气受了。 而梅沛凤高兴的是宁阳伯夫人应诺过她,如果事成之后会从夏静月的嫁妆中取一千两银子给她。不过是略略施些小计,就能得到一千两银子,梅沛凤岂能不高兴?要知道她在侯府每个月只有十两银子的月钱,日子过是苦巴巴的,嫁妆也早被她夫君给败光了,她都十几年没试过身边有一千两银子的滋味了。 夏府。 难得夏静月能参加侯府贵门的寿宴,老太太心中高兴,亲自拿了体己的银子给夏静月做了一身漂亮的樱草色襦裙。 又取了夏静月及笄时那些贵公子送的头面,找出一套碧玉的头面让夏静月戴上。 窈窕少女亭亭玉立,一袭轻盈的襦裙衬得少女修长而纤美。乌发如云,斜插碧色玉簪,娇美无双的脸庞上,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唇红齿白,肤赛霜雪。 老太太望着出落得越来越美丽的孙女,心中是说不尽的安慰与喜悦,“好!好!就穿这一身,就戴这一套首饰!” 这么美丽的孙女,老太太相信一亮出去,保准就有媒人上门来了。 夏静月对着镜子看了看,摸着轻柔透气的料子,暗想:原来这就是樱草色呀?淡黄淡黄的,跟黄柠檬的颜色差不多。 丫鬟初雪笑吟吟地从外面走了过来,凑到夏静月耳边说:“小姐,杏林堂和庞会长那边送了分红过来。” “这么快?”夏静月接过银票,一数竟有三千两银子。 初雪说道:“送分红来的陶少东家说,这两千五百两银子是龟苓膏的分红,那些土茯苓还没有卖完呢,等卖完了还有一笔分红,到时同九制陈皮的钱一起算。这五百两银子是庞会长那边的陈皮梅分红,因陈皮梅价格比龟苓膏便宜多了,卖得也没有这么好,所以分红也少很多。不过庞会长那边说,已把上万斤的陈皮梅拉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去卖了,到时得了钱也会分小姐一份。” 夏静月点了点头,说:“钱多钱少倒没什么,既然是他们的心意那我便领下了。” 夏静月将这三千两银子的银票折好塞到老太太手上,说:“奶奶,这钱给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省。” 老太太一看这么多钱,唬了一跳,“月儿哪来这么多钱?” “奶奶只管花就是,这钱啊,来路清白,是卖龟苓膏时分的钱。” 老太太吃过龟苓膏,虽然足不出门,但从丫鬟婆子口中听过龟苓膏在京城有多火热,这才放心收下,笑眯眯说道:“奶奶收好,不花,以后给月儿做嫁妆。” 夏静月:“……” 杏林堂的龟苓膏大火大热之后,又推出了九制陈皮。 在炎热的夏天中,开胃生津的九制陈皮在龟苓膏的带动之下,销量非常不错,尤其是那些喜欢尝鲜又喜欢跟风的富贵人家,更是将它买来送礼。 还有那味道独特的陈皮梅,与众不同的酱制零食,老少皆宜,销量更是一天比一天好。 陶掌柜与庞道元心头乐开了花,每天数钱数得手软。只有一人,看到陈皮梅与九制陈皮卖得如此畅销,只差没哭出来。 “这帮吃货!吃货!” 仙草堂内,罗贵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心中恐慌一片。 他想借庞道元的手来对付杏林堂,可没想到杏林堂会跟庞道元联手,一起去做陈皮吃食! 如今他们结成同盟,将来还有仙草堂的好日子吗? 第274章 可恶的吃货 罗贵心里越是恐慌不安,口中越是骂个不停:“杏林堂的那帮混蛋,都是吃货吗?什么东西都拿去吃,简直是医界耻辱!好好的药不卖,偏去卖吃食,他们脑子里有病吗?” “十万斤土茯苓做成吃的,八万斤陈皮也做成吃的,什么鬼东西都吃!这群该死的吃货!” 就因为这一帮吃货,将他的算盘全打乱了。 他谋划了那么久,不仅没有得到杏林堂,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完了完了,仙草堂要完了……” 正如罗贵所担心的那样,九制陈皮与陈皮梅的生意步上正轨之后,他的末日也到了。 衙门的衙役很快就带着丁清明交待的证据上门,将罗贵押入地牢。同时,药盟也对罗贵做出处罚,斥罗贵所做之事太过阴险,影响了整个药行的声誉,特严禁罗贵一家从事医药一行生意…… 昨天的一阵大雨过后,第二天天气格外的清新,也格外的凉爽。 今天是广平侯的生辰,夏哲翰夫妇为表敬意,早早地就去了。 广平侯是朝中重臣,手握兵权,在京城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在京城各侯爵中,广平侯的影响力仅次于安西侯,是为数不多拥有重权的侯爷。 因此,今天来给广平侯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不仅各文武大臣亲自前往贺寿,连各王府以及众多郡王府等皇室宗亲也都送上了贺礼。 夏家人来到侯府时,侯府的客人还没到,门前停靠的马车也不多。 下了马车后,夏哲翰去了正院拜见广平侯,梅氏则带着夏静月和夏筱萱去后院拜见广平侯夫人。 因今日来侯府的客人极多,梅氏又另有打算,就没有把儿子带来,只带了两位小姐过来。 夏哲翰夫妇挑了这么早的时间过来,一则表示对广平侯府的尊敬,二则是想借着客人不多,多与侯爷夫妇攀些交情。 广平侯夫人坐在与前院相隔不远的堂厅中,会见今日前来祝寿的女宾。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锦衣,衣上用金线绣着福字图案,头上带着五凤金钗,面容端庄,半含笑意,显得既威仪又不失亲切。 梅氏在丫鬟的指引下,领着夏静月与夏筱萱走进堂厅,只抬头看了广平侯夫人一眼,便被广平侯夫人的威仪震慑得低下了头。逐恭敬上前行礼道:“梅氏给侯夫人请安。” “这位是礼部侍郎的太太吧?起来吧。” 原本夏哲翰在正五品时就可以给妻子请封宜人的诰命,可诰命一般都是给原配正妻的。原配正妻都没有诰命,哪轮得到平妻? 因此刘氏还在的时候,夏哲翰干脆谁都不请了。 待到现在他升上正三品侍郎,朝中局势不稳,他又被郑国公给盯上,更不敢帮梅氏请封三品淑人了。一旦给梅氏请封,却不给原配亡妻追封,又是一桩把柄。 这使得梅氏身为正三品侍郎的妻子,却没有任何诰命,只能被人唤一声太太。 也正是这一声太太,使得梅氏在女眷交际中常被人暗中取笑。这也成了梅氏的一块心病,丈夫明明是正三品的官员,她在身份上,却连那些七、八品官员的妻子都不如。 同样的,梅氏存在着一股较劲的心理,不遗余力地帮着夏哲翰四处钻营,望夫成龙,哪天夫君升上一、二品的大官,她说不定可以破格得到夫人的称号。 在大靖,只有一品和二品的官员妻子才能被称为夫人,三品是淑人,四品是恭人,五品是宜人,六品是安人,七品以下是孺人。 广平侯夫人脸并无丝毫的取笑之色,反而语含亲近之意,“夏家太太这么早儿就过来了,可见有心了,来,坐我下面吧。” 梅氏连称不敢,只敢拣了离广平侯夫人隔了好几个位置的地方坐下。 广平侯夫人与梅氏客套完后,目光落在夏静月身上。 夏静月微垂着头,广平侯夫人看不清她的长相,但见那身段,那气质,果然非一般人可比。 想起侯爷曾让她多关注一下这位少女,广平侯夫人便笑道:“夏家太太的两位女儿出落得倒是非同一般,令人羡慕哪。” 对广平侯夫人的抬举,梅氏心中大喜,将夏筱萱往前一推,说道:“快去给侯夫人请安。” 夏筱萱既高兴又紧张地走到广平侯夫人面前,跪在锦团上,又是叩头又是说着喜庆的话。 广平侯夫人笑容不减说道:“好了好了,起来吧。那一位,是你们夏家的大小姐吧?” 夏静月见广平侯已经点了名,只好走出来福了一福。 广平侯亲自从座位上走了下来,拉着夏静月的小手,笑吟吟地打量着夏静月。“好一个标致的小姑娘,不仅人长得好看,还聪明能干,你做的那个龟苓膏我最爱吃了。上一回我说有些头重身困,牙疼心烦,你巴巴地特制了一份让你父亲送来,真是太有心意了。我吃了那一份龟苓膏后,果然没几天就好了。” 夏静月耳中听着,仔细一想便想起来了。 夏哲翰要拿龟苓膏去结交,她曾帮着做了不少特制的,其中的确有这一份。 若说其他的事情夏静月兴许会忘记,但说起药方与病症来,夏静月的职业性使她几乎能过目不忘。 从头重身困,牙疼心烦,再想到那个药方,夏静月抬头悄悄地观察了一下广平侯夫人的面色与气息,心中了然。既然做都做了,更不介意说几句好话,夏静月嘴甜地说道:“夫人当时的症状是湿热之症,我在里头加了一味黄连。加了黄连后虽然能治夫人的症状,但那龟苓膏也比其他的要苦很多。那苦味非比寻常,我都吃不惯呢,没想到夫人养尊处优却不怕苦,实在难得。” 广平侯夫人一听夏静月说得头头是道,样样都对,明显清楚记得她的事情,这代表着是何等重视她的事,如何令她不喜? 广平侯夫人越看夏静月越喜欢,笑道:“多亏你配的炼奶,我多加了几勺配着吃,那苦倒还可以忍受。你做的那炼奶我可喜欢吃了,配了龟苓膏后还剩了半罐,我拿来沾着点心吃,味道可好了。” 第275章 被打脸 夏静月从善如流地说道:“这炼奶的制法很简单,夫人喜欢吃的话我把方法说出来,让厨房给夫人做就是。” 夏静月便把炼奶的法子说了出来,广平侯夫人一听果然是极为容易,只是一般人没想到而已。 如此,她对夏静月更为喜欢了,也更对夏静月看得顺眼了,拉了夏静月上去,在她旁边安排一张小凳子让夏静月坐着。 梅氏在下面看得险些没把帕子扯破,暗中妒忌夏静月得了侯夫人的欢心,面上又不得不维持得体的笑容,让她郁闷得气都不顺畅了。 有位子坐着自然比站着好,今天要来的客人太多,除了有身份女宾,其余一律皆要站着。 夏静月本是要和夏筱萱一起站在梅氏后面的,如今多了一张凳子,当然更好了。 丫鬟搬了凳子过来后,夏静月将凳子往后挪了挪才坐下,这样做一则表示敬意……侯夫人旁边的位置自然早就留给更尊贵的人,她退后一些便不会影响原先的排位;二则嘛,也是最重要的……退后一点才能更方便地看热闹。 广平侯夫人见夏静月自动挪后,无不表示着对她的恭敬,做事处事极有进退,心中更对夏静月改观了,让下人专门给夏静月泡一杯上好的茶水,以及数样精致的点心。 夏静月一边捧着茶,一边看着热闹,时而还能吃吃小点心,悠闲自在得很。 赵家也来得挺早的,夏家来了没多久,她们就来了。 赵琳韵跟着她的淑人祖母一道过来,上前盈盈下拜后,请安词说得极为出色,显然是精心准备好的。 广平侯夫人含笑听着,点了点头,说:“不错。” 除了这两个字,竟无其他表示,夏静月在旁边听着有些诧异,同时精神百倍,八卦之心油然而生。 她从孟圆圆口中知道这位赵琳韵与罗世子的关系,如今广平侯夫人表现得如此随意,多一分热情也没有,这里面有好戏看了。 赵琳韵说完了精心准备的请安词之后,见广平侯夫人也没有多夸她几句,更没有多余的亲热,心中忐忑。她立即又奉上她亲手做的礼物,呈上广平侯夫人面前:“侯夫人,这是我专门给您做的一双鞋子,祝夫人福乐安康。” 这双绣工精湛的鞋子,鞋面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蝙蝠与花鹿,鞋头上一个是福字,一个是禄字,非常喜庆。 广平侯夫人只看了一眼,说道:“赵小姐有心了。” 赵琳韵忙说道:“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因第一次给夫人做鞋,所以也不知道合不不合脚,还希望夫人穿过之后哪儿需要改进的与我说说。” 广平侯夫人笑了笑,说:“赵小姐以后不必操心了,我素来只穿身边的几个丫鬟做的鞋子,穿不惯外面的鞋子,不合脚。而且,今天是侯爷的生辰,你倒是给我送礼物,不知道的人还道今儿是我的寿辰呢。” 赵琳韵脸上的笑容刹时间没了,尴尬异常。 广平侯夫人让旁边的丫鬟收下了鞋子,又与那丫鬟吩咐说:“你去外面说一声,礼物送到外面专门负责收礼的管事处便行,不用拿进来了,等会儿来的客人多,我也没功夫一个个地收礼。” 广平侯夫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堂内的人几乎都听见了,尤其是正跪在下首的赵琳韵听得仔仔细细,羞得脸色一时红一时白的。 夏静月喝了一口茶,顺便拣着面前的一小块点头吃着,看八卦看得津津有味。若是孟圆圆在此,估计会看得更高兴吧。 随着离寿宴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宾客们也越来越多了。 除了数之不清的官员女眷,还有众多贵族夫人小姐,几乎是京城说得上名号的人家都来了,令夏静月看得眼花了乱。这些官员女眷与贵族夫人还罢,如果来了皇族的王妃、郡王妃、郡主等人物,夏静月还要跟着众人一同站起来行礼。 即使看热闹,也要被折腾得不轻。 夏静月一直观察着广平侯夫人,她那得体与从容的笑容一直没有半丝的改变,不管是仪态还是仪容,完美得令人无法挑剔。 夏静月暗想:这些贵夫人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当的,这宴席一办就是一整天,一整天地笑着,应酬着,时时刻刻地要保持着如沐春风的状态,也是够厉害的。 今天来的宾客中也有夏静月认识的,譬如安西侯夫人母女。 安西侯夫人只带了小女儿窦心婷过来,窦心婷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夏静月去安西侯府给侯老夫人看病时见过几面。 安西侯夫人与广平侯夫人说完话后,发现坐在侧后的夏静月,不禁笑道:“夏姑娘怎么来得这么早?” 夏静月站起来,福了福,说:“今儿起得早,所以便来得早了。” 安西侯夫人见夏静月坐的位置离广平侯夫人不远,等会儿客人多了,说不定又要在那里加椅子加凳子的挤一团。于是上前拉了夏静月过来,说道:“走,与我坐一处去,咱们好好聊聊。” 广平侯夫人知道夏静月与安西侯府的来往,笑道:“夏小姐就与安西侯夫人坐一起吧,免得等会儿客人多了我照顾不到。李夫人,那就拜托了。” 安西侯夫人甚是意外广平侯夫人对夏静月的看重,心中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道广平侯夫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但表面上,安西侯夫人丝毫不显,笑道:“行行行,今儿你是大忙人,我就替你招待招待一些。” 说罢,携了夏静月的手坐在另一处上座,使得下面梅氏看到后更是羡慕嫉妒恨得浑身不自在。 “这死丫头,怎么一个个贵人都把她宝,不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吗,又不是什么贵重玩意。”梅氏咬牙切齿地低声说着。 夏筱萱站了半个时辰,腿都站酸了,见夏静月坐在安西侯夫人下首,不仅是在上座受人尊敬,还有吃有喝的,好不自在。既有脸面,又舒服,暗暗羡慕不已。 第276章 嫉恨 她眼珠子一转,“娘,我去跟姐姐打声招呼。” 梅氏下意识地要拒绝,随即一想,女儿若是能站在上座,总比与她一起在最下首要有脸面多了,便同意了,说:“就待在那儿,她赶你你也别回来。” 堂厅有这么多客人,梅氏吃定夏静月不敢把事情闹大。 夏筱萱从座位的后面走上去,走到夏静月身后站着,还巴结地唤了一声:“姐姐。” 夏静月回头看到,问:“你怎么来了?” 夏筱萱可怜巴巴地揉着腿说道:“站了这么久,腿软,过来走走。” 夏静月点了点头,让出半个座位,说:“坐吧。” 夏筱萱没想到夏静月不仅没赶她,还让她也坐下,心头大喜,立即过去坐着了。 坐在高处,看着平时她巴结不上的一、二品官员小姐都站在她下面,夏筱萱瞬间觉得自己高大多了,昂首挺胸地笔直坐着。 夏静月又看了一会热闹,总算又看到一个熟人来了。 孟圆圆是跟着母亲何夫人与嫂子卓大奶奶过来的,何夫人有二子一女,这位卓大奶奶是孟圆圆大哥孟令卓的妻子。 广平侯夫人亲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迎了上去,携着何夫人的手笑道:“总算把你盼来了,来,快上座。” 何夫人也亲热地笑道:“看样子我是来晚了?该罚,该罚!等会儿的酒席上,我先自罚三杯。” “不晚,还早着呢,只是今儿的客人太给我们侯府脸面了,一个比一个早。不过等会儿席上你只饮三杯怎么够?怎么着也得再喝几杯,顺道帮我应酬应酬客人。” “好说,好说。” 见广平侯夫人与何夫人如此亲昵,处处不避讳,厅中众人想到两家要结亲的传闻,心中了然。 夏静月观察着孟圆圆,过了这么多日子,孟圆圆不仅没养胖回来,反而又显瘦了,暗暗猜到了几分。 广平侯夫人请何夫人坐下,又亲自拉着孟圆圆在身边坐下,她笑眯眯地给孟圆圆正了正钗珠,笑道:“圆圆怎么瞧着瘦了?人好像也憔悴了?” 何夫人在旁边连忙应道:“这孩子入夏以来,一直苦夏来着,什么都吃不下,也睡不好。这不,冬天好不容易才吃胖的肉都瘦下去了。” 广平侯夫人点了点头,“可不是,今天夏天不知怎地,竟比去年热多了,我也时常被这热气烤得胃口全无。不过京城最近新出了两种吃食,我吃着倒是挺开胃的,每每不思饮食时就吃一些,胃口倒比从前好多了。” 何夫人一听,便知道广平侯夫人提的是杏林堂的九制陈皮,庞氏药行的陈皮梅了。这两样孟家也有,不过面上还是感激说道:“幸好有你提醒,等会儿回去后我让下人去买来给圆圆吃,让她呀,把瘦了的肉都吃回来。” 孟圆圆是苦夏还是心病,何夫人心知肚明,广平侯夫人却不明就里,只道孟圆圆果真是苦夏闹的,把知道的开胃的各种法子与何夫人说了起来,然后又拉着孟圆圆笑说:“圆圆有空多来侯府玩,你娘是个粗心的,瞧把你养的,瘦得都见骨头了。你过来侯府住段日子,我天天给你熬补汤喝,保准将你补得白白胖胖的。” 孟圆圆微垂着脸,小声说:“谢侯夫人的抬爱。” “那就这样说定了,要常过来玩,在这儿想住几天就住几天。要不这样吧,今天寿宴后你就别回去了,留在这里陪我十天半个月的。” “谢侯夫人,不过我留在侯府免不了会给夫人添麻烦,还是不了。”孟圆圆婉言拒绝道。 广平侯夫人毫不在意说道:“怎么会呢,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哪会麻烦。我的两个女儿都嫁人了,一个儿子又天天往外跑,在家里头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像你娘,还有两个儿媳可以说说体己话。你要是肯留在侯府住几天,我也有个说体己话的人。” 广平侯夫人的话说得如此明显,孟圆圆在众目睽睽之下,心中大急,抬头朝母亲看去。只见何夫人只顾着和卓大奶奶说话,丝毫没有想为孟圆圆解困的意思。 底下,赵琳韵气恨得差点把手中的茶碗给捏碎了。方才她亲自做了鞋子去讨好广平侯夫人,可广平侯夫人不仅不领情,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 如今广平侯夫人却主动地拉着孟圆圆亲热无双,如何令赵琳韵不气恼? 赵琳韵盯着孟圆圆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广平侯夫人与孟圆圆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定国公府的国夫人来了,这才放开孟圆圆,起身前去相迎了。 接着,宁阳伯府的伯夫人领着儿媳与孙女过来了。 宁阳伯府虽然没落了,却人丁兴旺,随着伯夫人来的有四个媳妇,以及六个孙女。四个媳妇自然是伯夫人嫡子的妻子,孙女中除了四个嫡孙女还有待嫁的两个庶孙女。 宁阳伯夫人对庶孙女没有待庶孙苛刻,反而女儿家翻不起什么浪来,不介意带着庶孙女出来扬扬她仁善的名声。 广平侯夫人与梅沛凤的妯娌关系不好,对没落的宁阳伯府只有面子情,客套几句便请伯夫人就座了。 伯夫人去就座时,发现夏静月姐妹竟然坐在她上面的位置,与安西侯夫人一道坐着。 伯夫人暗中诧异夏静月与安西侯夫人的关系如此的亲密,脸上却带着慈祥的笑容走过去,“月儿,萱儿,怎地来得这么早,外祖母倒是来得比你们晚了。” 夏筱萱站了起来,朝宁阳伯夫人福了福,甜甜笑道:“外祖母好。” 夏静月只得也站了起来,朝宁阳伯夫人福了下,客气说道:“见过宁阳伯夫人。” 宁阳伯夫人不高兴说道:“什么夫人的,月儿,你连外祖母也不唤一声吗?” 夏静月仍是客气地说道:“静月不管高攀。” “一家人哪来这么多客套,来来来,你们姐妹与外祖母坐一道,外祖母有话儿与你们姐妹说说。” 第277章 掩盖丑闻 夏筱萱有些踌躇,拿眼神望着夏静月。与宁阳伯夫人一道,那边那么多表姐妹,肯定是没得坐了,而且位置又低这么多…… 夏静月与夏筱萱说道:“既然你外祖母有话说,你就过去吧。” 宁阳伯夫人问:“月儿不过来吗?怎么,你嫌弃外祖母了?” 夏静月轻轻笑了笑,说:“伯夫人既然有话要与外孙女说,我一个外人就不去打扰了。” 夏静月明着暗着撇清与宁阳伯夫人的关系,令宁阳伯夫人大为恼火: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小贱蹄子,这儿这么多贵客,信不信我让你不孝不敬的名声落地! 安西侯夫人突然朝夏静月问道:“我记得,你母亲姓刘是吧?” 夏静月顿明其意,笑道:“是的,是琼州老家那边的人。” “这就对了,方才听宁阳伯夫人说她是你外祖母,我就奇怪来着,这宁阳伯府不是姓梅吗?什么时候改姓刘了?” 安西侯夫人的这一番话,内涵多多,一则指明宁阳伯夫人乱认亲戚,二则提醒在座的贵客,宁阳伯府好好的小姐去给夏哲翰做平妻的旧年往事。 宁阳伯夫人给安西侯夫人这般毫不留情的话撕下了脸皮,心头大怒,前仇旧怨一起涌上心头,她冷笑道:“安西侯夫人,老身管我女婿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外人来说道了?” 安西侯夫人抿嘴一笑,说道:“我何曾管了?只是有话直说而已。” 若是别的侯府,其地位在宁阳伯府之上,宁阳伯府的人还会忌惮一两分,可安西侯府与宁阳伯府有着上百年的恩怨,两家斗了上百年,早就势同水火。 宁阳伯夫人正要讽刺安西侯夫人几句,旁边坐着的定国公夫人开口说道:“你们就少说两句,今儿是广平侯爷的寿宴,莫把好好的寿日给搅了。” 楚国公夫人话中谁也不偏颇,宁阳伯夫人看在国夫人的脸面上,没有再言,离开前目光冷冷地瞥了夏静月一眼:死丫头,等你嫁入伯府后看本夫人怎么收拾你。 广平侯夫人又接见了几家女眷,突然听到前院一阵喧哗,闹哄哄的,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忙派身边的嬷嬷去打听。 嬷嬷打听回来后,喜眉笑眼地说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睿王殿下、宁王殿下、康王殿下三位皇子遵皇上旨意,来给侯爷祝寿来了!” 广平侯夫人狂喜得站了起来:“来了三位皇子吗?” “可不是,连素来不参加宴席的四皇子睿王殿下也遵了皇上的旨意,亲自来给侯爷祝寿,这可是天大的脸面啊!” 可不是嘛,其他皇子倒罢了,这位睿王殿下甚少参加宴席,是比太子还难请来的一尊大神。再者以睿王殿下的名望,他的到来比太子亲临更体面多了。 没想到皇上会给广平侯府这么大的体面,广平侯夫人心头落下了一块悬着的大石。 众女眷俱是羡慕不已,暗想太子与明王被下旨闭门思过,一直是明王拥趸的广平侯府以为会讨了皇上的嫌,不料居然派了三位成年的皇子来祝寿,还派出份量比太子还重的睿王过来了。由此可见,广平侯君心未失。 广平侯夫人脸上的喜色遮掩不住,也毫不遮掩。原本以为明王被罚,明王妃无法来侯府撑场子,这一场寿宴会办得失色许多,哪想有这天大的尊耀。 一时间,堂厅内更加热闹非凡,女眷们欢声笑语,主宾皆欢。 夏静月听着她们谈笑,脑中暗暗想着韩潇怎么也来了?他不是不爱凑热闹的吗?而且,他不是准备装病吗?装余毒未清吗? 三位皇子驾临广平侯府,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其他原本不打算过来的人家也纷纷带礼上门了,譬如郑国公府等。 客人越来越多,不仅堂厅,连几个侧厅也坐满了人。 广平侯夫人见客人多得快要坐不下了,后面还源源不断地有宾客前来,便唤了侯府两位未出阁的小姐……罗曼青、罗曼音姐妹出来,让她们带着厅中的各府小姐们去园子中玩乐。 未嫁小姐们有小姐们的去处,当家主母们有当家主母们的话题,泾渭分明。 罗曼青、罗曼音应了声是,招待着堂厅之中的闺阁小姐们离开,往堂厅后的花园走去。 花园中已搭好了各种锦绣的花篷,也已备好了茶水,小姐们三三两两的都有自己的交友圈子,分群圈而玩。 安西侯夫人托了夏静月照看女儿,夏静月便拉着小姑娘的手去了园子。因也不识得几人,夏静月就带着窦心婷在树荫下看花看蝴蝶,顺道看看孟圆圆在哪儿。 今日来祝寿的几乎京城有脸面的人家都来了,有几百家人,来的闺阁小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夏静月想找人并不是这么好找的,加上园子又大,只好一边玩一边找了。 今天来的闺阁小姐有不少是秋霁社的人,连甚少参加宴会的顾幽也过来了,可见广平侯在朝中的影响力。 秋霁社的少女也分了几拨在一处玩,因顾幽清冷不喜欢热闹,除了李雪珠,其他少女不敢跑到她面前嬉闹。 方才广平侯夫人对孟圆圆的亲昵很多人都看到了,便有秋霁社的小姐问赵琳韵:“怎么回事,罗世子喜欢的人不是你吗?怎么看着广平侯夫人倒想让孟圆圆做侯府的少夫人了。” 赵琳韵庆幸她来得早,在广平侯夫人面前那难堪的一面没有多少人看到,这些姐妹更不知道她之前献鞋被打脸的事情。 但八卦之心人人有之,尤其是那些喜欢说嘴的人,没准儿不消半天她在广平侯夫人面前没脸的事就传遍了。 赵琳韵暗恨之余,又想着如何在八卦传遍之前给自己找回些脸面。 要想掩下一桩丑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曝出更大的丑事来引开人们的注意力。 赵琳韵是个脑子灵活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借着贬低夏静月而入了顾幽的眼,成功地打入秋霁社。 第278章 挽回闺誉 听到姐妹们来问她,赵琳韵目光瞧见独自坐在亭子中的孟圆圆,眼眶一红,拿着帕子点按着眼角,委屈说道:“她有手段,有心计,我如何比得过她?前天她还偷偷约了罗世子在冠英楼见面,两人关在房里孤男寡女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说了一整天,连个丫鬟和小厮也没带着避嫌……” “什么?”秦婉儿听到,跑过来问:“他们一男一女关在房里,待了一整天?” 赵琳韵红着眼睛点头,说:“据说,还是孟圆圆非要约罗世子去的。” 其他秋霁社的人目瞪口呆,一个个惊叫道:“不可能吧,男女授受不亲,母亲常教我及笄后与男子说话也要隔几步远,身边还要有长辈跟着才行,这孟圆圆倒好,竟然跟男子同居一室一整天,天啊,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还是她非要约人家罗世子呢,这跟青楼的妓女有什么区别?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丢尽我们闺阁小姐的脸面了!” “对有些人来说,脸面是什么?人家为了嫁入侯门,当未来的侯夫人,估计脸面早就没了。” 有那些脾气暴躁的,还有那些自诩卫道士的,蓦地站了起来,说:“走!咱们去教训教训那不要脸的玩意!” 赵琳韵忙忙地站了起来,拦住她们,哽咽着说:“别!不管怎么说,圆圆是我曾经的姐妹,她不仁,我不能不义。” 秦婉儿气道:“琳韵,你这人就是太善良太软弱了,这都让人欺到头上来了,你还讲什么仁义?她跟你讲仁义了吗?” 赵琳韵红着眼睛,一边抹泪,一边说:“可是,今儿是侯夫人的寿辰,侯夫人又视圆圆为未来的儿媳,若是把事闹大了,侯夫人的脸面如何过得去?罗世子又怎么做人?” “不教训她一顿可以,可若是不骂她一顿,我们心里实在不痛快!” “对,我们秋霁社怕过谁了?” “走!给我们的姐妹出气去!” 于是,五六个秋霁社的少女气势汹汹地往亭中走去。 孟圆圆正烦恼着怎么想法子回家,她一刻也不想呆在广平侯府里,更别提在这里住几天了。可是母亲不帮忙,嫂子不敢帮她,她如何是好? 烦恼间,发现数位少女神色不善地围住她,孟圆圆一愣,认出是秋霁社的人,其中还有一个熟人……赵琳韵。 “孟圆圆!你好不要脸!我们京城女子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秦婉儿指着孟圆圆骂道。 孟圆圆满头雾水,不解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你还意思问什么?前天你是不是约罗世子在冠英楼里见面了?”秦婉儿逼问道。 孟圆圆一惊:这么隐秘的事她们怎么知道的? 孟圆圆不想嫁入广平侯府,但何夫人却要结这门亲,她苦劝母亲未果,父亲又有被母亲说动的迹象,大急之下,便找她二哥帮忙,让二哥约罗世子出来说清楚。 孟圆圆知道罗世子与赵琳韵有纠缠,想着让罗世子劝服广平侯夫人,让罗夏两家的亲事作罢。 因未婚男女相约是大忌,所以此事一共只有三人知道,一个是带孟圆圆过去的孟家二公子,另一个就是罗世子了。 孟圆圆的二哥自然不会去毁妹妹的名声,那么传出去的只有那罗世子。 孟圆圆再见赵琳韵躲在后面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有不明白的,她又羞又恼之下,怒指着赵琳韵问:“是他告诉你的是不是?” 这话一问出来,坐实了孟圆圆的确约了罗世子,众女看孟圆圆的眼神更加的鄙视了。“还真的约了?天啊,丢死人了!” 孟圆圆这才明白过来,刚才气糊涂了,活活地留下把柄。她冲过去抓着赵琳韵的手,说:“那他也应该跟你说了我找他是什么事了?你跟她们说清楚!” 如果赵琳韵说清楚是为了退亲的事,那么她就能挽回些闺誉。 赵琳韵泫然欲泣,低声说:“罗世子说,你约他是为两人的亲事……” 的确是为了亲事,但退亲和结亲,都是亲事,然而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意思。 众女一听,便以为是孟圆圆找罗世子是想两家结亲,想嫁给罗世子,巴巴地贴上去了。她们再看孟圆圆的眼神,更是透着嫌弃与厌恶,见过恨嫁的,没见过恨嫁得如此下作的。 孟圆圆大声辩解说道:“我找他是为了退亲的!” 然而通过方才的种种,孟圆圆此时的解释听在众女的耳中都成了掩饰,众女不仅不相信她,反而更看轻了孟圆圆。 赵琳韵却站出来,流着泪说:“圆圆,我相信你。” 秦婉儿拉着赵琳韵叫道:“你疯了,还相信这个骗子?善良也不是这样用的。” 赵琳韵抹了抹泪,说:“我与圆圆一起长大,再了解圆圆不过,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正是两人是一起长大的,孟圆圆不相信赵琳韵会那么坏,她相信了赵琳韵是在为她说话,所以赵琳韵跟她建议说两人去一边说清楚时,孟圆圆信任地跟去了。 二人走到花木边,离众女有一段距离,在此说话声音小一点并不会被人听见,是非常适合说私密话的地方。 孟圆圆心头满是恼火,气道:“罗世子怎么能这样?他当着我二哥的面发誓不告诉别人的,怎么转头就把这事跟你说了?还有,你为何要告诉别人?” 当日她二哥明明警告过罗世子不许告诉他人约会的事,罗世子也发过誓不与外人说,一转眼却全说给了赵琳韵听,而赵琳韵又广告天下。 赵琳韵选了一个背对着众人,面向孟圆圆的位置。她脸上哪还有方才的楚楚可怜和委曲求全?“你很意外吗?” “是啊,当时他答应了我二哥不说的。而且那天明明我二哥也在场,她们说什么孤男寡女的,分明血口喷人,当时明明有三人。”若不是劝不了父母,孟圆圆也不会去找罗世子。 第279章 打到服为止 “罗世子不仅与我说了你们那天说话的内容,他还说……”赵琳韵恶毒地盯着孟圆圆,低声说:“他说你这个贱人,没廉耻,没闺誉,就算全天下的女人死光了,他也不会娶你的!” 孟圆圆震惊万分地瞪着赵琳韵,“你、你说什么?” “这不是我说的,这些话都是罗世子说的。”赵琳韵阴毒的目光挑剔地在孟圆圆身上扫过去,“罗世子还说,你胖得跟条猪一样,若是娶了你跟娶一条母猪回家有何区别?他可不想天天晚上抱着一头又笨又肥的母猪睡觉。” “你胡说!”孟圆圆怒不可遏,虽然她不愿嫁入广平侯府,可毕竟曾经喜欢过罗钰,她不相信罗钰会说出那么恶毒的话。“一派胡言!赵琳韵,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孟圆圆一怒之下,声音不免大了许多,引来许多人看来。 夏静月在远处也听到了孟圆圆的声音,好奇地拉着窦心婷走去。 赵琳韵发现许多人注意过来,而孟圆圆仍在怒中丝毫未觉,她接着又说出更阴毒的话,只是声音控制得极好,他处的人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罗世子说,你胸前的这一双东西比那些青楼的妓女还大,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谁摸大的,看着不像是清贵官员家教养出来的,反倒像是老鸨子养出来贱人……” 孟圆圆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如此恶毒下流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她更没想到从小娇娇弱弱,说话声音都娇娇软软的赵琳韵会说出如此低俗与恶心的话。 孟圆圆被气得直掉眼泪,指着赵琳韵大声怒骂道:“你才是妓女,你才是老鸨子养出来的!你全家都是妓女贱人……你是贱人……贱人……” 可怜孟圆圆一个从小养在深闺中的闺阁小姐,哪里说过难听的话,来来回回骂的都是赵琳韵污辱她的话。 这骂声太响,孟圆圆气怒交加之下也没有控制声量,远远地传了出去。 众女看去时,只看到孟圆圆凶狠地指着赵琳韵各种辱骂,而娇小的赵琳韵则微缩着肩,仿佛在委屈地哭泣着。 夏静月因一直在练强身术,五感异于常人,未近时已隐隐中到赵琳韵的话,再见孟圆圆被气得一塌糊涂,心中了然。 走过去,见赵琳韵已委屈得在抽噎了,而孟圆圆还因为气不过指着赵琳韵来来回回地骂妓女、贱人。 “圆圆,你为何要骂人?”夏静月沉着脸走过去,“好好的骂人作什么?” 孟圆圆看到夏静月过来,又听到夏静月指责的话,满腔的怒意化为委屈,眼睛红得发涩:“她、她骂我!” “人家骂你你就要骂人吗?”夏静月走到孟圆圆面前,沉声说道:“不管为何,骂人都是不对的!” 说罢,夏静月转过身,面向赵琳韵,突然一巴掌扇在赵琳韵脸上,把抽噎中的赵琳韵给打傻了。 “你、你、你为什么打我?”赵琳韵捂着脸,震惊地瞪着夏静月。 夏静月也不打话,拉开赵琳韵捂脸的手,又重重地连扇几下,将赵琳韵打得脸都肿了。 打完之后,夏静月再转头与傻了眼的孟圆圆说:“明知她是贱人,你还跟她对骂什么?你骂得过贱人吗?就算骂赢了有成就感吗?那你也只会得到比贱人还贱人的名声。遇到这种卑鄙无耻的人,用不着跟她们对骂拉低自己的品格,直接打她就行!打得她见你就跑,听到你的名字就怕,往后她就再也不敢在你面前作妖了!” 赵琳韵愤恨得眼睛都红了,一手捂脸,一手指夏静月叫:“夏静月!你!你!你这个贱人!” 夏静月二话不说,再上前抓着赵琳韵又给了她几个巴掌,然后才说:“再让我听到你骂我,我见一次打一次,你皮厚骨痒的话,尽管再骂一次!” 秋霁社的小姐远远看到,几群人纷纷涌了过去,正欲指责夏静月时,夏静月冷冷一笑,单手握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的花木,咔嚓一声,生生地将它折断。 夏静月带着煞气的目光如淬了冰的利箭,不怒而威,不怒而令人生惧。 夏静月伸出一根食指,一个一个地点过去:“谁不服气的,尽管上来!你!你!你!还有你们!全部一起上吧,我一人单挑你们一群!” 凡是被夏静月点中的少女,对上夏静月那凛冽中透着杀气的眼神,没由来地生出恐惧之色,情不自禁地后退着。 这些少女,虽然平时靠着家势嚣张跋扈,可一个个都是温室里的鲜花,何曾经历过什么?而夏静月的经历绝非她们这些温室花朵可比,连人都杀过,真若放开气势来,别说这些温室花,就是平常男人都要惧怕几分。 “既然没人敢来单挑,那就滚吧!”在夏静月的斥喝下,众多秋霁社的少女竟然慌之而散,连赵琳韵也不敢再讨公道,捂着被打肿的脸跑走了。 顾幽与李雪珠坐在远处,没有看清楚那边的事,但远远地见夏静月一人震慑住十余人,心中暗奇。 李雪珠看了一会儿,说道:“要说这女子中,最狂妄的要数这夏静月了,她爹才正五品时就敢跟我们叫板,如今她爹升了官,更发不把我们秋霁社放在眼里了。” 秋霁社的女子在京城中威风八面,然而一旦对上夏静月,一次又一次脸面尽失。 顾幽冷道:“让她狂几天,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 “此为何意?”李雪珠问道。 顾幽说道:“夏哲翰投靠了明王,扳倒了太子的人上位,郑国公早就盯上他了。” 李雪珠这才露出笑意:“我倒要看看,等她父亲丢了官,入了牢,她还拿什么张狂。” 孟圆圆与窦心婷见夏静月一发威就把秋霁社的众少女给吓跑了,看夏静月的眼神既带着震惊又带着崇拜。 “静月,方才谢谢你了。”孟圆圆抹去了眼泪,向夏静月感激地说道。要不是夏静月突然杀出来,她都不知道会被赵琳韵整成什么样子。“我没有想到,赵琳韵会这样陷害我。” 第280章 好一朵白莲花 这时候冷静了下来,孟圆圆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中了赵琳韵的套。 “她既然陷害了你,你总不能白白地给她陷害了吧?总得要讨点利息回来。她那么爱陷害人,那就做好有所牺牲的准备。” 这里没有录音机,也没有录像机,众人只看到孟圆圆骂人,看不到事情的真相,如何会相信孟圆圆是受委屈的人?又如何会相信都是赵琳韵设计出来的?孟圆圆又有何证据向人解释事情真相?又去哪找证明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既然成了死结解不开,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出一口气。 “我就不明白,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孟圆圆伤心之余,失落更甚。两个一道长大的姐妹,为了一个男人反目成仇,甚至不惜陷害抹黑,这样做有意思吗?“她想要,我就让给她了,可她为什么还不肯手?” 夏静月提起一事,“方才你未来时,她讨好广平侯夫人未果,又被当场下了面子。之后你过来了,广平侯夫人却对你各种友好亲切,她看在眼里,估计又恼又羞,想借此败坏你的名声,让广平侯夫人对你反感吧。” 广平侯夫人若是对孟圆圆反感,说不定赵琳韵就有机会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赵琳韵想得美而已,广平侯府与孟家的结亲更是一种政治上的联姻,想破坏可不是这么容易的。 窦心婷坐在一旁听了一耳朵,她虽年幼尚不懂男女之事,不过还是看到了孟圆圆对婚事的抗拒,“孟姐姐,你不想嫁给罗世子吗?” 孟圆圆摇头:“不想。可是父母之命难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三名少女在花树下说着话儿,不想罗钰杀气腾腾地拉着掩脸哭泣的赵琳韵过来了。 “孟圆圆!”罗钰怒指着孟圆圆,低声怒吼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为何要伤害琳韵?” 总算他还记得今天是他父亲的生辰,不敢大叫大吼得让所有人都听到。即使如此,远处已有少女伸颈望来。 “我恶毒?”孟圆圆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罗钰,又指向赵琳韵:“赵琳韵,你又血口喷人!” 罗钰挡在赵琳韵面前,眼睛跟看仇人似的怒瞪着孟圆圆,“你把琳韵打得这么惨,还不够恶毒吗?怎么,如今还想当着我的面打琳韵?我罗钰虽说不打女人,但你最好别逼我破了这个例!” 赵琳韵哭着拉住罗钰,呜咽说道:“世子,不关圆圆的事,你不要再说了,圆圆没有欺负我,真的,真的没有欺负我……” 赵琳韵口口声声地说孟圆圆没有欺负她,却哭得伤心断肠、可怜又屈辱,令罗钰听了更心疼和恼恨。“琳韵,你为何总是这么善良,连如此伤害你的人都可以原谅?” “我、我不怪她,毕竟我跟她曾经是比亲姐妹还亲的姐妹。这么多年的姐妹感情,我又如何能做到恨她气她?”赵琳韵掩脸哭道。 这话罗钰听了更加为赵琳韵打抱不平,“你当她是姐妹,可是她是怎么对你的!” 赵琳韵咬着唇,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她毕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我不想让你难做。” “如此阴狠毒辣的女人,我罗钰绝不会娶她为妻!”罗钰朝孟圆圆怒喝道:“孟圆圆,你就死了这条心,广平侯府不会要你这恶毒的女人!” 孟圆圆已被这对男女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想进广平侯府?他莫不是忘了前天她才跟他商量如何弄黄了那亲事的!如今、如今说得,倒像是她孟圆圆死不要脸的倒贴他了! 一旁的窦心婷早看得目瞪口呆,她站了出来,想为孟圆圆说一句公道话,说:“罗钰哥哥……” 夏静月却止住了窦心婷的话,说道:“罗世子,你认错人了,打赵琳韵的人不是圆圆,是我。” 罗钰愤怒的目光转向夏静月,“夏姑娘,我敬你是遥安世子的徒弟,奉劝你一句,别被人挑拔几句,就给人当成了枪使。若是被遥安世子知道你如此暴戾,小心他将你逐出师门!” 夏静月乐了,怂恿说道:“去吧去吧,你去跟左清羽说我是如何残暴地虐待柔弱善良少女,又是如何的没人性,快去跟他讲清楚,让他赶紧把我逐出师门。” 要真是能将她逐出师门,夏静月求之不得,说不定还要放几条鞭炮庆祝一下。 赵琳韵双眼垂泪地看着罗世子,配上她被打得肿成一团的脸,更发地显得可怜。“世子,不要为了我跟遥安世子结仇,不值得的。也不要为了我得罪圆圆,我不要你为难,不要你被误解。只要你好好的,我哪怕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琳韵!”罗钰心中大痛,心爱的女子处处为他着想,而他却不知道能为她做些什么。罗钰心中充满了愧疚与难过,若不是园中的人太多,他都要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疼在心里。 孟圆圆看不下去了,转身要走,以免看瞎了眼睛。不想,却被夏静月给拉住了。 夏静月给了孟圆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走到这对痴情男女的面前。 夏静月露出不忍与同情的神色,为了他们感人的爱情长长地叹息着,“如此善良又美丽的女子,真是世间少有。琳韵小姐,我误解你了,没想到你本性如此冰清玉洁,就像那出于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一样。能得到你爱情的那个男人,一定是世上最幸福最让人嫉妒的男人,那个男人他前生一定做了很多善事才能遇到如此冰清玉洁的你。” 孟圆圆与窦心婷都傻愣傻愣地看着夏静月诚挚诚心地赞美赵琳韵。 夏静月又转向罗钰说道:“罗世子,像琳韵小姐如此美好又善良的女子,不应该被辜负的。她那么地爱你,那么伟大地为你牺牲,你身为一个重情重义又多才多谋的侯府世子,就愿意看到她为了你如此委屈如此伤心吗?你看到了她脸上的泪水吗?那全是为了你而流的!你忍心让如此爱你的女人为你夜夜垂泪到天明吗?” 第281章 旷世爱情 罗钰听了夏静月的一番话后,非常动容,望着柔弱的赵琳韵,他又问夏静月:“那我该怎么做?” “娶了她!”夏静月郑重地说道:“只有娶了她,你才能将她呵护在你的身边,一生一世,两人都不离不弃。” 罗钰痛苦地说道:“可是,我娘不肯。” 夏静月再次郑重地说道:“这世上没有任何宝贵的东西都是能够不获而取的!正是因为它的宝贵与珍爱,所以需要你为了它冲破一切的障碍!今天是你最好的机会,当着众多宾客,你去广平侯夫人面前求她,求你的母亲答应你跟琳韵小姐的婚事,让你母亲知道你非她不娶!今天可是你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次你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最后那句话夏静月明着说给罗钰听,眼神却看往赵琳韵,暗中提醒她。 赵琳韵正为夏静月突然对她赞美而发愣,猛然听到这些话,心口扑通一跳,眼睛越来越亮:夏静月说得没错,今天的确是最好的机会!放过了今天这个机会,说不定明天罗家与孟家就要交换庚帖了,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嫁入广平侯府了! 虽然赵琳韵不明白夏静月为何会替她说话,但不得不说,夏静月的建议的确是她唯一的机会。 赵琳韵是非常擅长抓住机会的人,拿定主意后,她不仅没有答应夏静月的话,反而流着泪凄婉地摇头说:“不,世子!虽然我爱你,但我不要你为了我跟侯夫人作对。我只要悄悄地爱着你,悄悄地看着你,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满足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答应我,不管娶了谁,你都一定要幸福……” 赵琳韵一边说,一边流泪不止,那眼中的绝望与悲伤深深地灼疼了罗钰的心脏。他脑袋一热,拉了赵琳韵的手,说:“没有了你,我哪里还有幸福可言?琳韵,你为了我受了那么多委屈,我身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能毫无担当?走!跟我去母亲前,我们去求她跪她!母亲若是不答应,咱们就长跪不起!” 说罢,罗钰拉着赵琳韵往堂厅那边走去。 孟圆圆看得呆住了,“他、他真的去求侯夫人了?” “这才像个男人嘛,明明心里爱着一朵白莲花,却又要去娶另一个无辜的女子,这算什么事?”夏静月问孟圆圆:“不过被女人哄骗几句就脑子发热的人,脑子如此不清不楚的,没有判断是非能力的男人,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孟圆圆方才被赵琳韵和罗钰给恶心透了,闻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他。” 赵琳韵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也不管是非黑白,上来就指着她骂,连查证一句都没有,孟圆圆今天是彻彻底底地对罗钰死心了。 孟圆圆为夏静月担忧起来,说道:“静月,我不会害了你吧?万一让遥安世子误会你,将你逐出师门怎么办?” 夏静月扑哧一笑,说道:“要真是被逐出师门,我就因祸得福了。” “只可惜连累了你的名声。”孟圆圆叹息说。 窦心婷拉着夏静月的手,插话进来说:“静月姐姐,我给你作证,那个赵琳韵是环人,你跟圆圆小姐才是好人!” 夏静月谢了窦心婷的好意,笑道:“圆圆你看到没,公道自在人心。那些清楚我们素来为人的,自然知道我们不会平白无故地骂人打人。至于那些素来就看我们不顺眼的人,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也会有说不尽的闲言闲语。所以没必要为了一些外在的东西,而让自己各种委曲求全,咱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孟圆圆慢慢地听进这话了,心中慢慢地开朗起来,阴霾渐去,“真羡慕你能如此洒脱,不像我,不管做什么总怕我爹我娘骂我罚我……” “所以为了防你被家人骂,这不,让他们去解决问题。” 正是为了给孟圆圆着想,夏静月才怂恿着罗钰和赵琳韵去闹。既然孟圆圆不想嫁,罗钰又非良人,赵琳韵死缠不放,何不成全了三个人,皆大欢喜? 孟圆圆这才明白夏静月的用心良苦,又惊又喜:“那我就不用嫁罗钰了?” 夏静月点了点头,说:“事情一旦闹大,只要有点脸面的人就不会再巴着这婚事,你父亲官途正好,丢不起这脸的。” 越是官大,家门大,就越爱脸面,把脸面放在首位。孟家与罗家没有非绑一起的利益纠葛,两家联姻不过是互相找后路罢了,没了这一家,再换一家就是。以孟尚书的地位和前途,何必上赶着去丢人现眼? 夏静月又说道:“当然了,除非你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罗钰。” 孟圆圆啐了一口:“呸!我就是去做姑子也不嫁这个东西。” “那就让他们凑成对去吧。” “赵琳韵真能嫁进去?”孟圆圆问。 夏静月仔细想了一下,分析道:“赵琳韵的爷爷虽然没几年就要告老了,可不是还没告死嘛,虽说他现在的官位比你爹低一品,但怎么着也跟你爹一样,是九卿之一。除非广平侯想给明王招仇家,不然必须要安抚她赵家,这婚事,十有八九要成了。” 之前侯夫人看不上赵琳韵,是因为有孟圆圆这个更好的人选,如今事闹出来,孟家的这门亲是结不成了,只能退而次之,与赵家结亲了。 不过这个媳妇不是广平侯府求来的,而是逼来的,又是在广平侯的寿辰上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前,届时赵琳韵就算嫁进广平侯府,心有不甘的广平侯夫人也会教赵琳韵如何“重新做人”。 这耍诡计谋来的“真爱”,那就要真爱到底喔! 孟圆圆再次对夏静月另眼相看,“你做事粗中有细,在大局上更是考虑周到,不知道以后哪个有福气的男人能娶到你。” 孟圆圆又为夏静月犯愁了:这以后哪个男人才能镇得住她呀! “想什么呢?”夏静月在孟圆圆额头上敲了一记,说:“咱们该去看热闹了。” “看什么热闹?”窦心婷年纪小,正是喜欢热闹的时候。 “自然是去看这段旷世爱情的现场了。” 第282章 坑爹又坑娘 堂厅那边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广平侯夫人险些被儿子的举动气得当场晕倒,但面对众多贵宾,她又不得不保持侯夫人的仪态。 “钰儿,先起来,有话等寿宴之后再说。” “不!母亲,您就成全我与琳韵吧,您若是不让我娶琳韵为妻,我就长跪不起!” 广平侯夫人的脑壳子一阵眩晕,差点被牙齿都给她咬碎了。她目光落在与罗钰跪在一起,掩脸哭泣的赵琳韵身上,眼神跟淬了毒似的。“钰儿,好端端的,今儿怎么说要娶赵家小姐,你可是听了谁的挑唆?” 广平侯夫人将焦点转移到赵琳韵身上,暗指罗钰此举是被赵琳韵给迷惑的。 然而,罗钰极有担当地叫道:“此事与琳韵无关,是我强拉着她过来求母亲的。母亲,琳韵是个好姑娘,她将来也会是个好儿媳,更是个难得可贵的贤妻良母,母亲,您就成全我们吧!” 夏静月三人来到时,堂厅门口已挤满了人,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挤过来看热闹。 “那跪着的姑娘是谁呀?脸怎么这么肿?”后来的人不明情况,便问先到的人。 可先到的人也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有那些嘴碎的先脑补回答道:“好像是通政使家的姑娘,脸这么肿肯定是被打的了。估计广平侯夫人不同意这婚事,唤人将她的脸打肿了。” “天啊,未进门就被打脸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这赵家姑娘也挺犯贱的,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死皮赖脸地要嫁进来……” 其中一些妇人悄悄说道:“未嫁进门就遭了婆家的厌恶,等嫁进去苦日子才开始呢。这些事情小姑娘不懂,难道赵家的长辈也不懂吗?” 婆婆想搓磨媳妇,有千百万种方法,这其中的道理凡是做过媳妇的人都知道。 “看来赵家的家风不怎么样。” “我姨母家的一个小表妹刚跟通政使家的公子订了亲,若是赵家的家风不行,我那小表妹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退亲呗,总比害了你小表妹一辈子要好。” 广平侯夫人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那熊儿子还不知道收敛,仍然犟着说非娶赵琳韵不可。这会儿广平侯夫人才无比痛恨平时太过宠溺这个儿子,以前总想着连生了几个女儿才得了这个独子,把他当成宝贝般,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不谙世事,如今才知道后悔了,才知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广平侯夫人恨不得把罗钰重新塞回肚子里,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孟圆圆的母亲何夫人也同样恨得不行,孟家与罗家早就传出要联姻的消息,相熟的人家都意会了这件事,甚至连订亲的日子她都悄悄给人透露了。如今倒好,这个未来姑爷居然拉着另一个女子过来,叫着喊着要娶她。广平侯府此举,将他们孟家当成什么?又将他们孟家置于何地? 刚才广平侯夫人还拉着孟圆圆一副亲昵的样子,与众人表明未来媳妇的身份,这才一转眼,就打他们孟家的脸吗? 何夫人冷笑两声后,走出几步,皮笑肉不笑说道:“恭喜广平侯夫人得此佳儿佳媳,我们孟家先祝贺贵府大喜了。今天又是广平侯爷的生辰,巧了,双喜临门呀!” 广平侯夫人被何夫人这一明恭暗损气得一阵脑袋又一阵发晕,见此,她知道与孟家的婚事已是黄了。 再看底下那个顶心顶肺的儿子,广平侯夫人一口老血涌到喉咙又生吞了下去。为免让贵宾看了更多的笑话,广平侯夫人僵着脸说道:“起来吧,这门亲事,我会与陈淑人提的。” 陈淑人正是通政使的妻子,赵琳韵的奶奶。 陈淑人早在孙女跪下时,就羞得躲到门后去了。一直不敢出来劝赵琳韵起来,一则是丢不起这个人,二则,也是暗暗想着若能借此与侯府联姻,对赵家也是一桩好事。 此时听到广平侯夫人点名到她,陈淑人这才装作从外面进来,惊叫道:“琳韵,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跪在这里像什么话!” 罗钰见母亲刚才已经松口了,喜不自禁,扶着赵琳韵一起站起来。又与陈淑人说道:“淑人,我母亲方才已经说了,等寿宴后就商议两家的亲事,以后我也要唤您一声祖母了。” 广平侯夫人听后,刚吞下那口的老血又险些飙了出来。 何夫人端起茶碗,火上浇油地朝广平侯夫人说道:“今日广平侯府的这桩亲事真是订得京中独一份,前后几十年都找不到有第二桩这么轰动的亲事。如此大喜的日子,我以茶代酒,敬你们广平侯府一杯!” 广平侯夫人听了这话,气得半死,又将赵琳韵恨得半死。 一时间,广平侯夫人面临满满一堂的宾客,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幸好广平侯夫人的妯娌多,几个妯娌一起出马,才让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客人都散了。 何夫人坐了一会儿后,连酒席也不吃了,让下人找回孟圆圆,带着女儿与儿媳离开广平侯府。 广平侯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后,知道他们家与孟家的仇结大了,可她生了一个坑爹坑娘的儿子,这一切又有什么办法呢? 午时酒席开始了,女眷的酒席是妇人一处吃饭,闺阁小姐一处吃饭的。 广平侯府给闺阁小姐们安排的地方在一处水榭上,凉风阵阵,清爽怡人。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坐在水榭上,不仅清凉怡人,还能看到如画般的夏日荷景。 水榭沿着长长湖边而建,面积极广,即使摆上十余桌也非常宽阔。 夏静月被安排与宁阳伯府的几位小姐坐在一起,一桌十人,光宁阳伯府的姑娘就有六人。再加上夏筱萱,还有一个梅氏二姐的女儿,以及宁阳伯府五太太的女儿罗曼音。 罗曼音今天作为东道主,特意取了一坛三十多年的女儿红过来。“这一坛酒是我母亲出生的时候酿的,已经藏了三十多年,今儿难得大家表姐妹相聚一场,我特意去问母亲求了来。来来来,咱们不把它喝光就是不给我面子,也不给我广平侯府的面子!” 第283章 灌酒 夏静月看了那酒坛一眼,是一个二十斤容量的酒坛子。按一桌十人算,这是要每人喝上两斤的节奏? 罗曼音给其他人倒满后,也给夏静月倒满了一杯,然后她端起酒杯,向夏静月一敬,说道:“静月表妹,你今儿第一次来侯府,可能不认识我,我就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罗曼音,大了你两岁,你往后跟筱萱一样唤我做曼音表姐便行。咱们第一次见面,来,这第一杯酒姐姐就先敬你了。” 罗曼音率先一饮而尽,笑道:“好酒!这酒甜甜的,非常可口,最适合咱们女儿家喝了。静月表妹,你也喝吧。” 初雪站在夏静月身后,见夏静月端起酒杯,紧张地上前一步,低声说:“小姐,您这两天身子不好,还是别喝了。” 罗曼音不悦地扫了初雪一眼,斥道“哪来的丫鬟如此不懂规矩,主子们说话喝酒有你一个下人的事吗?走开!” 初雪朝罗曼音福了一下,温言禀道:“我家小姐这两天身子不舒服,出门前老太太再三叮嘱不让小姐喝酒的,还请罗小姐行行好,莫让我家小姐喝酒了。” “这女儿红是甜酒,哪至于喝几杯就坏了身子。你丫鬟也太没眼色了,出门做客去吃宴席,哪有不喝酒的道理?我也没让静月表妹多喝,只敬了她一杯而已,难道连一杯酒都不赏脸吗?” 罗曼音这话刚落,与夏静月有仇的梅采瑜就挖苦道:“人家的脸可大着呢……” 梅采瑜后面的话被梅采玲一瞪,不得不咽了下去。 梅采玲被宁阳伯夫人提点过,要她帮着罗曼音灌醉夏静月,虽然她不清楚祖母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但绝对是能令仇者快的事。 故而梅采玲极乐意与罗曼音联手,她止住了梅采瑜的话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道:“这酒果然好喝,甜而不腻,醇香滑喉。” 梅采玲将杯中的酒水饮完后,站了起来,朝夏静月温柔地说道:“静月表妹不能喝酒的话,不如我代你喝了吧。虽然这是曼音表妹的一片好意,但不管怎么说都没有身体重要,是吧?” 梅采玲以退为进,处处谦和,此话倒让人无法拒酒了。 曼罗音的敬酒,梅采玲的圆场,使得其他桌的小姐都看了过来。 顾幽问李雪珠:“夏静月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李雪珠低声说:“好像那边在敬酒,然而夏静月不给面。” “她这场子摆得倒是比谁都大,连主人家的敬酒都不喝。” “我倒想看看她怎么跟主人家翻脸。” 顾幽看去几眼,心生疑惑,“我见那夏静月并不是愚蠢的人,这些席上喝的不是果酒就是甜酒,她为何要拒?是酒中被加了东西,还是,她不能喝酒?” “这我就不知道了。” 顾幽下意识地觉得夏静月不会无缘无故地为一杯酒而跟人翻脸的,拒酒必然有其原因在。 顾幽侧过头,对身后侍候的丫鬟善书说:“你悄悄过去打探一下,夏静月为何不喝酒。” 善书应了一声,悄悄走过去了。 夏静月眸光流转,从桌上众女一扫而过。 她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说:“既然曼音小姐如此看得起我夏静月,这一杯酒不管怎么我也得喝了。” 她微侧着身,衣袖挡着酒杯,仰头,杯中酒水已空。 罗曼音这才笑了,亲切地说道:“我没骗你吧,这酒甜甜的可好喝了。”又给夏静月倒满一杯,说道:“喜欢你就多喝一点。” 梅采玲放松地笑了,“我还以为静月表妹真的喝不了酒呢,还以为要为了你得罪曼音表妹呢,这下好了,是我自己想多了。不过,静月表妹,你刚刚吓了我一跳,需得罚一杯才行!谁让你吓唬我来着!” 夏静月秀眉微扬,干脆端了一杯酒,再如方才那样干了。 夏静月的确没有酒量,这酒能不喝就不喝,所以一开始初雪为她拒酒时,想着能借身体不适免了也好。 可没想到,罗曼音明着客气,暗中隐有挤兑之意。 夏静月心生疑惑,不明罗曼音此意,不过也没有往别处想,她与罗曼音不熟,只道罗曼音心高气傲,被拒了酒面子下不来。所以她借着袖子的遮挡,将酒水倒入袖中早入准备好的棉包中,全了罗曼音的脸面。 没想到才完一杯,紧接着梅采玲又来敬酒,夏静月心中疑虑更重了些。 去参加酒席,总有被灌酒的机率。 夏静月早料到了这一手,对于酒水,能推就推,不能推的…… 她早早准备了一个压得实实的棉团缠在手臂上,遇到不能推的酒,不得不喝的酒,就借着袖子的遮挡倒到棉团上。 这个压实的棉团她事先做过经验,像这种小酒杯,能吸收七杯到八杯的酒量。 因此,夏静月爽快地将两杯酒水明着为干,暗着倒入棉团之中。 夏静月始终相信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是两个原先关系就不好的人,突然变得亲切起来,必有原因。她与梅家姐妹的关系并不好,第一次见面梅采瑜甚至恶毒地想将她推入冰河之中。 明明是有旧怨的梅家姐妹,却如此殷勤,一边好心说替她喝酒,一边又来暗逼她喝酒,夏静月岂能不多想。 不过,夏静月也只是多想而已,只存了防备之心。 紧接着,梅家姐妹与罗曼音又借着其他说词与法子劝夏静月的酒,夏静月终于心生警惕了。 她脸上不显,干脆将计就计,一并接了几杯酒。 眼看差不多了,夏静月捂着额头,直唤头晕。“我不行了,要醉了,头晕得厉害。” 这些酒夏静月虽然没有喝下去,但酒味醺得她脸色酡红,乍一看,还真是醉酒之人的症状。 罗曼音暗数夏静月已喝了五杯,这酒是陈酒,后劲强,酒量差点的确实该醉了。又见夏静月脸上透着红色,又信了九分。但口中她仍说道:“才喝几杯而已,怎么就醉了?我不信,你再喝一杯。” 第284章 诱惑 夏静月又接了一杯后,然后直接伏在桌上说起胡话来了。 初雪与初晴见状,连忙上去扶夏静月。罗曼音站起来叫道:“静月表妹真醉了?来来来,我扶她去客房休息一会儿,等酒醒了再回去。” 初雪正要拒绝,暗底里被夏静月掐了一下,立即改口说:“如此就劳烦罗小姐带路了。” “跟我来吧。”罗曼音又招了两个丫鬟一起走。 离开水榭,罗曼音先指使初晴去前面与梅氏说一声,说夏静月在客房休息,让梅氏等夏静月醒了酒后再回去。 走了一段路,罗曼音又说夏静月身上的酒味重,让初雪去拿夏静月备用的衣裳过来换上。 如此,将夏静月身边的两个丫鬟支走后,罗曼音身边的两个丫鬟上去架着糊里糊涂的夏静月左转右转,来到一处偏僻的庭院。 进了庭院,罗曼音推开其中的一个房间,让丫鬟把夏静月扶到床榻上躺好,再悄悄地遣一个丫鬟去给五太太报信。 见夏静月在床上睡着了,罗曼音这才带着丫鬟离开。 房门关闭后,脚步声也渐远了,夏静月才睁开眼睛,目露迷惑之色:罗曼音把她扶到这个房间中想干什么? 夏静月猜不出原因,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好事。 她就纳闷了,好不容易来做两次客,两次都没好事。一次在宁阳伯府,这次在广平侯府,没一次能让她安安静静地做个客人。 夏静月郁闷地坐了起来,正准备下床离开,忽然听到门外脚步想,她一愣,立即又躺回去,闭上眼睛。 原来是罗曼音走了一段路后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周密,独自潜了回来。 走到床前,罗曼音看着夏静月堪比闭月羞花的容颜,冷冷一笑,伸手就去剥夏静月的衣服。 一个脱得干干净净,又如此美貌的女子,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禁受得住这个诱惑? 就算禁受住了,可一个女人的身子都被人给看光了,还有清白可言吗? 到时不管事实如何,夏静月都别想逃过。 罗曼音俯低身体,去解夏静月的腰带,突然身子失重,直直地往夏静月的身上栽去。 夏静月睁开眼睛,推开倒在她身上的罗曼音。 一支银针正插在罗曼音的巨阙穴上。 巨阙穴,是人体最致命的穴位之一。重则可致人于死地,轻则可以用来针炙治病;三轻七重,可以令人昏厥。 夏静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站了起来,望着倒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罗曼音,皱起眉头:“我本来不想把事情闹大的,但看样子我放过你,你却不肯放过我了。” 夏静月已经猜到罗曼音要对她行什么诡计了。 她与广平侯府无怨无仇,却想害她的清白,如此下作龌龊,就别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夏静月手捏着银针,在罗曼音身上捻刺几下,控制住她昏迷的时间。 夏静月打量了几眼房间,又看了着躺在床上的罗曼音,将罗曼音的外衫给脱了。看到旁边的窗户,顺手将外衫扔出窗外,将窗户关死,还用东西把窗户给卡死了。 推了几下,确定窗户一时半会儿推不开后,夏静月想了想,回到床前,将手臂上绑着的棉团解出来,把棉团内的酒液挤到罗曼音脸上,尤其是她的内衫上,多挤了一些酒洒在上面。 如此,外人只道罗曼音喝的酒太多了,自己醉了躺在床上的。 做完这些事后,夏静月迅速离开,并将房门虚掩。 夏静月莫名其妙被人摆了这一道,总得知道都有谁在陷害她。 她与罗曼音第一天认识,哪来的仇怨?可见罗曼音只是一个帮凶而已,背后主使另有他人。 夏静月出了庭院之后,寻了一处视线极佳之地守着。 “小姐。”初晴悄悄地来到夏静月身边。 方才罗曼音指使初晴去和梅氏禀告,初晴表面应了,只转了一个弯就偷偷地跟在她们后面,然后守在庭院前。见夏静月出来了,她悄悄地跟上去。 “初雪呢?”夏静月低声问道。 “初雪姐姐去给姑娘拿衣服去了。” 夏静月点了点头,她身上的酒味的确是熏得她难受,虽然不至于醉了,但脸都被薰得一片酡红。 初晴挤在夏静月面前,望着那庭院门口,问:“小姐,那个罗曼音把您灌醉,想要把您怎么样?” “我们守在这儿看就知道了。” 夏静月没猜错的话,对方很快就会了。 果然不出夏静月所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罗曼音身边的丫鬟就引了一个男人偷偷过来。那丫鬟远远地朝庭院一指,与那男子说了几句就走了。 那男子依着丫鬟所指走近庭院,夏静月终于看清了那个男子的相貌,甚为面熟。 旁边的初晴已低呼了起来:“这是宁阳伯府的人。” 夏静月也想起来了,去年宁阳伯夫人的寿宴上她曾见过此人,上次好像在大街上也见过一次。 初晴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见梅绍成进了房间,又关上了门,咬牙切齿地说:“小姐,奴婢去打死他!” 竟然肖想她家小姐,简直不知死活! 夏静月说道:“别打草惊蛇。” 目光落在身边的树木上,折了一根结实的硬木给初晴,小声说:“你赶紧过去,把那房门反闩住,别让他们出来。” 初晴会意明白过来,别让梅绍成进去后发现不对给跑了。她立即拿着硬花木,过去横插在房门的锁眼上闩住,再迅速退回来。 初晴又问:“小姐,那房内的窗户在哪?我去封死了,别让他们逃窗跑了。” “不用了。”夏静月说道:“我把那窗户弄死了,就算罗曼音醒了,他们一时半会也出不来。” 搞定一切后,主仆二人悠然地等着看戏。 不到片刻的功夫,想是梅绍成发现了屋内的少女不对,连忙去开门。可房门已在外面被木头给闩住了,他如何能拉得开? 若他是一介武夫,哪怕有初晴一半的力气还可以暴力踹开,可梅绍成一个文弱书生,平时连半桶水都没提过,如何有力气砸门? 第285章 惨叫 估计他那力气最多只能砸个核桃。 梅绍成不安地连拉几下都没把门弄开,心头大急,奔了回去,去摇床上昏迷的罗曼音,“表妹!曼音表妹!快醒醒!咱们得想办法出去!” 可不管他怎么叫唤,罗曼音就是不醒,梅绍成已经发现自己上当了,若不是赶紧出去,被人抓到他与罗曼音单独在一屋,说不定他就得娶罗曼音了。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平时对他颐指气使的表妹,这个表妹跟她母亲一样瞧不起他,他有毛病才会娶这样的妻子。他想娶的是那个有许多嫁妆,有美貌还有才气的夏家大小姐! 梅绍成在房内焦急不安地跑来跑去,推不开窗户,又回去用力去摇门。弄了好一阵,不仅没把门弄开,反倒把自己弄得浑身狼狈,帽子歪了,衣服一片凌乱。 不一会儿,一阵喧哗由远而近。 夏静月听着那声势,来的人不少呢! 伸颈望去,走在最前头的正是一脸笑意的广平侯夫人,她边走边问:“这边果然来了仙鹤?” 在前面引路的是一个眉飞色舞的婆子,“是的!刚刚奴婢从这边经过,那仙鹤哟不知道是从哪飞来的,落在那座庭院上的松树去了。奴婢想着呀,仙鹤与松树都是象征长寿平安的,今儿是侯爷的生辰,这么巧仙鹤就来了,还正正地落在松树上,这不就是个天大的好兆头吗?” 广平侯夫人方才被罗钰和赵琳韵一闹,好好的寿宴成了笑话,还不知道等会儿寿宴结束后会往外面传成什么样子,正心中痛恨间。这时候听到这婆子来禀祥瑞,立即想到这是极好的转移力的好事,匆匆地带人就去了。 这也是广平侯夫人被儿子给气狠了,失去了平常的清明,若是平时遇到这事,必先派人查探仔细了,确定了,才会带人过去的。 听说这边有祥瑞,来看的人不少,各府的夫人差不多全来了,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下人,乌泱乌泱地来了一大群。 初晴捏了一块小石头,朝那闩门的棍子打去,将那棍子给击飞到松树下,与一地枯枝落在一起。 进了庭院,众人四处张望,别说仙鹤了,连只麻雀都没有。 “这是怎么一回事?”广平侯夫人脸色极为难看地盯着那婆子。 那婆子傻眼了,“奴、奴婢分明看到白白的一只鸟飞了过去的……怎么、怎么没了?” 众人半信半疑地又四处查看,这时侯有一人大声唤道:“看那屋顶!” 那屋顶上,的确站着一只白鸟,可这是哪是什么仙鹤,分明是一只白鸽子。 广平侯夫人有种被人当猴耍了的恼怒,“蠢货!连鹤跟鸽子都分不清楚!” 若今天不是侯爷的寿辰,广平侯夫人早就让人把这婆子拉下去杖毙了。 “咦?我记得这院子没人住的,怎么听着里头好像有人声?”广平侯府的五太太梅沛凤突然说道。 哪有什么人声?广平侯夫人隐隐感觉到不对劲,正要带人离开。 正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啊……” 紧接着,隐约是男人焦急的说话声音。 正在众人愣神间,宁阳伯夫大声叫道:“是谁在惨叫?快!快进去看看,似乎有歹人在欺负人!” 广平侯夫人脸色铁青,斥责道:“哪有什么歹人,不知是哪个下人在那偷懒罢了,不必理会!” 广平侯夫人想带人离开,与明王一系是死对头的郑国公夫人可不会白白地放过这个好机会。 皇上不是派了三位皇子给广平侯府涨脸吗?她今天就把这脸给撕下来! 关国公夫人给另几位夫人打了一个眼色,立即有人出来说道:“广平侯夫人,我听里面的女子方才叫得那般凄惨,说不定有歹徒在灭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岂能坐视不理?” 马上有人附合说道:“刑部尚书与侍郎,还有大理寺的官员都来了侯府坐客,如果广平侯夫人怕处理不了的话,应该请他们过来断案审理才是!” 广平侯夫人在郑国公一系的咄咄相逼之下,退无可退,也无法退避。 她隐隐猜到这是谁搞出来的事情了,狠狠地剜了五太太与宁阳伯夫人一眼,喝道:“来人!把那门砸了!” 广平侯夫人干脆破罐子破摔,今天的丑事一桩接一桩,也不在乎多一桩了。 五太太梅沛凤对广平侯夫人的威胁毫不放在眼里,反正他们夫妇早把广平侯夫妇给得罪了彻底,也不在乎广平侯夫人生不生气的。 里面的人听到说要砸门,都惊了。 罗曼音死死地瞪着梅绍成:“梅绍成?你怎么会在这里?” 梅绍成冷冷一笑:“我倒想问问你怎么会躺在这里。” 罗曼音一惊,这才回想起她之前突然昏倒的事情。但如今事态紧急,容不得她仔细回想了,她也顾不上去找她的外衫,急急说道:“你快躲起来,别让人看到了!” 说罢,罗曼音顾不上去找她的外衣,慌慌张张地朝门口跑去,迅速拉开门,拦住要上来破门的婆子。“是、是我、我、我在里面休息……” 五太太与宁阳伯夫人交换一眼,尽皆大惊失色,躲在人群中的梅氏也发现事情不对劲了:怎么不是夏静月,而是罗曼音? 广平侯夫人也明显吃了一惊,疑惑的神色看到旁边五太太难看的脸色后,明悟了几分。 广平侯夫人虽然恨不得弄死梅沛凤母女,可这会儿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不得不大事化小,以免影响到广平侯府的脸面。“既然你在休息,那便没事了,我们走吧。” 五太太也连忙说:“是啊,走吧走吧,没什么热闹可看的了。” 然而有些事情,你能猜到开头,却猜不到结果。你能将它放出去,却不能再将它收回来了。 郑国公一系的夫人们也都认出了这是广平侯府的小姐,正是最好做文章弄臭广平侯府的时候,这么好的机会,她们岂肯就这样轻轻地饶过? 第286章 抓奸成双 郑国公夫人亲自出场打头阵,威严说道:“本夫人没有听错的话,里面还有男人的声音。罗小姐,本夫人知道你被歹徒要挟了,不敢说出真相来。但今天来的女宾中,不是有诰命的,就是有敕命的,岂能被贼人强盗混了进来?何况外面还有三位尊贵的皇子,不容有失!说不准……” 郑国公夫人不怒而威的目光凌厉地望向房内,说道:“说不准屋内藏着的是叛军乱党,想趁机谋杀皇子!大家别忘了,睿王殿下就曾遭人暗杀,险些丧命,我们可不能让几位皇子再遭遇这样的祸事!” 不等广平侯夫人解释,郑国公夫人凛然大义说道:“老身身受皇家厚恩,今天便亲自擒了这匪徒以报皇恩厚德!” 说罢,郑国公夫人率先往房间走去。 宁阳伯夫人最清楚里面的男人是谁,骇得连忙冲上去拦在郑国公夫人身前,叫道:“国夫人且慢,等事情弄清楚了再说不迟……” 郑国公夫人如何会给一个没落的伯夫人脸面?怒斥道:“将这包庇匪徒的泼妇拉开!” 立即有郑国公府的婆子上去粗暴地拖开宁阳伯夫人,扔到一边,一众人无人可挡地走进房内。 房内根本无处可躲,当时她们设计夏静月时,选这个房间就是因为除了床外没有地方可藏人了。如今自食其果,梅绍成无处可躲,又逃不出去,只能吃力地推那窗户,试图离开。好不容易将窗户弄开,不等他跳下去,外面的人都进来了。 窗户一开,光线大亮,众人清清楚楚地看到梅绍成的长相,以及他衣衫凌乱,发帽不整的样子。 再看看罗曼音连外衫都脱了,只穿着一身轻薄的内衫,内里的红色肚兜若隐若约。 一时间,众人一片寂静。 很快地,有人回神过来,尤其是专来砸场子搞事的郑国公夫人,她冷冷一笑:“强盗叛军没抓到,倒是抓了一对偷情的狗男女。这男的是哪家的?” 有认识梅绍成的人回答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是宁阳伯府的一位小少爷。” 郑国公夫人很快理清了里头的关系,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表哥表妹在偷情,啧啧啧……” 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从宁阳伯夫人身上扫过,又落在广平侯夫人身上,“老身就提前恭喜两家亲上加亲了,今日贵府一连办了两桩大喜事,真是可喜可贺啊!” 说罢,郑国公夫人就带着人离开了。 广平侯夫人这会儿恨不得掐死五太太母女,目光凌厉如刃地盯了梅绍成几眼,又看仇人般看着瑟瑟发抖的宁阳伯夫人,厉声喝道:“来人……” 广平侯府的下人婆子进来后,广平侯夫人一指梅绍成,再又一指宁阳伯夫人,喝道:“将宁阳伯府的人通通给我扔出去!从今天开始,别说是宁阳伯府的人,就是宁阳伯府的一条狗,也不许进入广平侯府半步!将他们宁阳伯府的太太小姐,还有前面的宁阳伯男人,通通扔出去!侯爷若是问起来,就直言宁阳伯府欺人太甚!” 与其让京城中人全看广平侯府的笑话,不如全推到宁阳伯府身上。 只有宁阳伯府的名声越臭,事情闹得越大,他们广平侯府受到的损害才越小。 别说广平侯夫人素来不喜宁阳伯府了,就算以前交好,如今为了挽回侯府的声誉也只能推一个替死鬼出来。 宁阳伯夫人在京圈上层混了三十多年,如何想不到这一层原因? 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完了完了!宁阳伯府完了! 在广平侯夫人的一声令下,不仅宁阳伯府的夫人少奶奶们被扔了出去,连那几位正在吟诗作乐的宁阳伯府小姐们也被婆子给强拉着扔出去了。 更别提前院的广平侯爷得知此事后,一怒之下,让小厮拿棍子把宁阳伯爷父子全打出去。 一时间,众人只顾着看宁阳伯府的笑话,倒把广平侯府的笑话给忘了。 夏静月看完了一场闹剧,带着初晴悄悄地撤了。拐了一个弯,准备与初雪会合时,却不料遇到了常风。 “你怎么会在这里?”夏静月意外不已。 常风上前行了一礼,低声说:“夏姑娘,王爷有请。” “他在哪?” 常风一指前面的假山处,“殿下正在那里等候姑娘。” 夏静月正欲问韩潇找她何事时,常风已不知所踪,连初晴也不知哪去了。 夏静月怀着满肚子疑问走到假山,便见韩潇好以整闲地站在那里欣赏风景。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夏静月走过去,伸指指了指他的腿,小声说:“你也不怕被人看到了。” 韩潇身穿一袭华贵的黑色锦服,头上束着赤金冠,金冠上镶着一块羊脂般的美玉。 他临湖负手而立,含笑看来,俊逸得令人心跳加速。 待夏静月走到他面前,他伸出手来,握着夏静月的手拉进来,低声说:“想你了,便过来看看你。” 听着他醇厚醉人的嗓音,再撞见他那双深邃得要将人吸进去的黑眸,夏静月不争气地脸红了,低声说:“你也不怕被人发现,这儿可是广平侯府。” 广平侯是明王的人,如果被他知道睿王双腿无恙,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事情来。 韩潇带夏静月寻了一处平坦的石头,坐下后,含笑道:“勿忧,我自有安排,不会被人发现的。我在席上多喝了几杯,借口醉了,就选了在前面的院子休息。” 夏静月坐在他旁边,提醒说道:“小心使得万年船,还是小心为妙。” 韩潇闻到夏静月身上飘着浓浓的一股酒味,一愣:“你喝酒了?” “没。”夏静月挽起袖子,露出绑在臂上的棉团,“都倒这里来了。” “这就好。”他真怕夏静月在酒宴上喝醉了,那画面,绝对太美,不忍去想。他叮嘱说道:“往后酒宴上让初晴与初雪形影不离地跟着,能不碰酒最好。” “我都晓得呢。” 广平侯的爵位已传了三代,经过三代广平侯的打理,侯府内三步一景,处处景致各不相同,奇景更是数不胜数。 第287章 交给我来办 韩潇与夏静月所坐之处,面朝着湖水,湖边杨柳依依,清风徐来。背后是怪石嶙峋的一处假山,不仅景好,还因有假山与树木的遮挡,凉快得很。 “我方才听那些一阵喧哗,你又从那边过来,发生什么事了?”方才夏静月过来时,还有些偷偷摸摸的迹象,韩潇下意识地想到此事与夏静月脱不了关系。 夏静月想着此事很快就会传到韩潇耳中,便把事情经过都与他细说了一遍。 韩潇听了,表面不显,可黑眸之中酝酿着浓郁的震怒,深沉的黑眸中,盛怒如同海啸要将人吞噬,他握着夏静月的手重了几分。 夏静月丝毫未觉,笑吟吟地说道:“估计今天之后,广平侯府就要与宁阳伯府结亲了。你没看当时广平侯夫人那铁青的脸色,都想把罗曼音给生吞了。照他们的反应来看,那要害我的人就是宁阳伯夫人母女了。可我实在是想不透,哪儿得罪她们了,怎么使那么坏的计谋来对付我?莫不成还在记恨去年寿宴上的事?可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她们怎么还念念不忘?” 这也是夏静月想不透的地方,那天她除了抢了宁阳伯府小姐们的风头,也没干什么坏事,怎么就记恨她头上了? 夏静月压根没想到这是钱惹的祸,也没想到宁阳伯夫人早就穷疯了。她不清楚宁阳伯府的情况,只道那么大的一座伯府,有爵位有俸禄有食邑,日子肯定过得不错,哪知道外表光鲜,内里早被蛀得全是破洞,只一层光鲜的表皮遮蔽着。 “这件事情你别管,交给我来办。”韩潇沉静地说道。 夏静月点了点头,最近她事多,也没时间去了解宁阳伯府的事,更不想跟宁阳伯府的人打交道,交由韩潇去办倒也轻松了。 “你找我有其他的事吗?”夏静月侧着头看他。 韩潇神色已平静了下来,温言说道:“我在京郊那边有一处果庄,里面种了许多水果,如今正是摘果子的时候,你想去尝一尝吗?” 如今虽是到了七月,是初秋,但天气还是非常炎热。这时候若是有新鲜的水果可吃,是极奢侈的享受。 夏静月连忙问道:“都有哪些水果?” 韩潇想了一下,说道:“西瓜,蜜桃,梨子,还有苹果差不多也要熟了。” 夏静月一听这些都是她爱吃的,立即应允了,说道:“好呀,什么时候去?” “你选日子。” “那就明天吧。” “行。” 夏静月瞧见他愉悦的神色,眸光微转,问:“就我们两个人去吃?” “嗯。”韩潇颔首。 “两个人未免太冷清了,不如我再带一人去如何?” 韩潇自然是不乐意的,但对夏静月明亮和期盼的眸子,他忍痛大方说:“行,你说带几个就带几个。” 转而他又问:“你要带谁去?” 如果是带左清羽那货,他是半个都不许的。 “我祖母。”夏静月感伤地叹了一口气,说:“自来了京城,我就跟祖母说要带她出去玩的,可我都来了一年多,还没有实践我的诺言呢。如今天气炎热,奶奶胃口不佳,不思饮食,我本想带她去庄上凉快凉快的,可又诸多事忙。” “那咱们就带祖母到庄上多玩几天,你若是喜欢,就和祖母在那里住到过年。” 夏静月脸上不知是被酒给醺的,还是被他看的,一片酡红,“那是我祖母,你唤什么祖母的。” 韩潇只看着她,但笑不语。那深眸之中浓深的柔情,浓烈得令夏静月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月儿……”他低低地唤着她。 夏静月心口跳得有些快,“还有什么事儿?” 韩潇沉默了一下,说:“我有些话早想与你说了。” “什么话?”夏静月隐约猜到几分,但又不知道是对是错。 韩潇正想与她诉来,耳中听到一阵微弱的传音,立即拉了夏静月站起来,说:“有人来了。” 夏静月说:“你赶紧回去吧。” 韩潇好几天没跟夏静月在一起了,心心念着。在御书房听到皇帝说派宁王与康王去给广平侯祝寿时,念及她也去了广平侯府拜寿,就自动请旨与宁王、康王同去,把皇帝与两位皇子震惊得以为听错耳了。 好不容易得了这个相会的机会,哪舍得就此分开? 拉着夏静月往假山深处走去,说:“咱们找个地方躲一躲。” 夏静月满额黑线,王爷大人,你一向成熟稳重,怎么这会儿跟个小伙子似的?她低声说:“这一片假山不大,到处都是空隙,哪躲得了人?” 她穿着一身樱黄衣服,韩潇穿着一身黑色的,这两种颜色与假山的颜色大为不同,稍有警觉心的人就很容易发现。 “莫慌,此处我早让人踩过点了,有一处是可以躲人的。” 湖边那边,有一主一仆两个少女从着杨柳树下走来,“你悄悄地去看看,确定了他在那处歇息后,马上来禀我。” “小姐,信息可靠吗?”善书问道。 顾幽清冷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娇羞的柔和,“是雪珠的哥哥说的,说睿王在席上多喝了几杯,又因身体余毒未清,有些不舒服,正在这边院子休息着呢。只是,他不知道睿王是在哪一座院子休息,你去探一探,哪一座院子有睿王府的侍卫守着,他必在那里。” 善书应了,说:“小姐就在这儿歇着,奴婢这就去探一探。奴婢听闻睿王自打在紫云山遇袭后,身体就一直不好,身边的侍卫数量也增加了不少,必然很好寻找的。” 顾幽担忧说道:“他险些丧命,身体还未全好就喝这么多酒,也不知道他的身体受不受得住。” “小姐别担心,睿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吧。可我不见他一面,总是不放心,吃不香也睡不安稳。” 随着那主仆二人的走近,夏静月又耳灵目清,渐渐地听清楚了她们的说话声音,也听清楚了话里的内容。 第288章 吃醋 夏静月与韩潇躲避的地方在假山很小的一处角落,因前面有一块一人高的太湖石挡着,周边又刚好形成死角,使得人躲在这里外面的人不能看见。 但可躲藏的地方实在是太小了,再出一步就能被人通过隙缝发现,两人只能紧挨在一起。 听到顾幽各种诉说着对韩潇的关心与爱意,夏静月柳眉微微竖起,手指在韩潇手臂上戳了一下,低声说:“喂,人家说你呢。” 韩潇对顾幽一点都不熟,对顾幽的话非常莫名其妙,剑眉蹙起:“别理那些无关人士。” “怎么无关了,你的京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呢。” 韩潇后知后觉地察觉出夏静月话中的醋意,心中一喜,低低一笑,在她耳边轻言道:“莫不成,你吃醋了?” 夏静月白了他一眼,恼道:“谁吃醋了,你爱谁谁去。” “那你怎么脸红了?” “被酒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酒量小。” 韩潇竟然信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他恨恨地看着面前这个令他揪心揪肺的少女,偏偏又爱得恨不得拿整个世界来宠她。 夏静月不小心撞见他炽热得如同火焰一般的眼神,侧了侧身子,背对着他,凑到一个小孔去看外面。 顾幽身边的丫鬟走了后,她随意地走着,正好走到假山附近。 在柳树下站了好一会儿,见丫鬟还没过来,顾幽心中实在挂念着韩潇的病情,走到小道上来回地伸颈望着。 不巧被从远处经过的人看到,他一脸欢喜地走了过来,高声唤道:“顾幽妹妹!” 那男子年约十七、八岁,身穿亲王团龙袍服,头束金冠,面容清俊,眉眼俱笑地向顾幽走来。 顾幽朝男子行礼,“顾幽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在本王面前你不用行礼。”男子上去扶顾幽,亲切说道:“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以后咱们还跟小时候一样,不用这些客套。” 顾幽退后一步,躲过男子来扶的手,问:“王爷怎么往这边来了?” “在席上不小心多喝了几杯,过来这边透透气。你呢,你怎么往这边来了?这边过去就是前院了,若是被那些臭男人给冲撞了怎么办?” 夏静月透过小孔望着那男子,一身亲王服,但五官与面型都与韩潇相差甚远,看不出兄弟长相来。 韩潇与左清羽只是表兄弟,但有些角度两人还是挺相像的。 夏静月心中好奇,凑到韩潇耳边问:“那人你哪个弟弟?” 夏静月的声音说得极小,以免被他们发觉。但两人相隔太近,这一凑近说话,彼此连对方的呼吸都感受到了。 韩潇的整个耳朵都在发热,她每说一个字,就仿佛有气往他耳中窜,窜起一阵阵的痒意。鼻间再闻到专属于她的女儿香气,耳朵更染上了一片红意。 他定了定心神,低声说:“是宁王,五皇子。” 夏静月理着里头的关系,宁王,是连妃的儿子,排行上仅次于韩潇。“我瞧着他与顾幽的关系不错呢,听他们说话的语气,似乎从小就认识了。” “顾幽是太傅孙女,顾太傅不仅教过皇上,还曾教过数位皇子,因而他们从小认识也不奇怪。” “那你呢?”夏静月回过头,仰首看着他,“顾太傅也教过你吧,你也是与顾幽一块长大的了?之前还说和她不熟呢,显然都是鬼话瞎话。” “我确实是不熟。”韩潇解释说:“顾太傅教的是儒学之道,而我只对兵法之学感兴趣,甚少上儒学的课,上的都是几位老将军的课。后来离开国子监,就再没上过顾太傅的课了。” “那人家顾幽怎么就盯上你了?” 韩潇百口莫辩,低头看到夏静月微恼的眸子显得平时更亮,更晶莹,双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红苹果诱人之极。她因为恼怒微咬着唇,显得那唇更加鲜艳欲滴。 他盯着她的唇就再也移不开了,心口跳动得越来越快,随着心跳,浑身也慢慢地升上热意燥意。 他永远都忘不了她的唇是多么的柔软香甜,多少次萦绕在梦里,令他魂牵梦萦。 “顾幽妹妹,今年过了生辰我就满十八了,父皇说要给我指婚,你说……” 夏静月听到外面宁王的话,连忙凑到小孔去,压根没发现韩潇身上的温度越来越热。 正见假山外面,柳树下,宁王看着顾幽的目光,明亮得如同藏了两簇火焰般,“父皇问我可有中意的女子,如有就帮我指婚的,你、你可……” “那就恭喜王爷了。”顾幽冷言打断宁王的话,福了福身说道。 宁王眼中的明亮黯淡了一些,问:“顾幽妹妹,你今年也不小,就没想过婚姻大事?” 顾幽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我一个闺阁女子可作主的。” “你就没有想嫁的人?” “没有。” 宁王却不信,抓住顾幽的手,眼中带着浓浓的哀伤,“你骗我,你想嫁给四皇兄是不是?” “没有这回事。”顾幽挣开宁王的手。 “那你为何来了这里?你是不是知道四皇兄就在附近休息?” “我只是无意间来到这儿的。” “可本王听外面的人传言,你想做睿王妃,你……” 顾幽气恼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宁王眼中的光采慢慢地又亮了,“我就知道你看不上四哥的,他腿都废了,你嫁给他岂不是耽搁了下半生。顾幽妹妹,像你这么美好的女子,不应该嫁给一个残废。” “说不定,睿王殿下的腿能治好呢。”顾幽冷冷地说道。 “能治好才怪,听说他这一次中的毒把他的身体都亏空了,那些给他把过脉的太医都说睿王的毒就算能解也命不久矣。” “什么?”顾幽惊呼问:“睿王的病这么严重?那他怎么还喝酒了?糟了,喝了这么多酒,不知道有没有伤了身?我要去看看他!” 第289章 嫁给我吧 “你去看他做什么?”宁王气恼得一把拉住顾幽,“难道你真想嫁给那个残废?” 顾幽怒了,一把甩开宁王的手,厉声说道:“关你什么事?” 宁王从不曾见过顾幽如此愤怒失态的样子,大吃了一惊。望着顾幽愤然离去的背影,宁王呆立半晌,脸色变幻莫测,许久才离去。 夏静月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都走了。” 放松下来才发现,紧靠着她的韩潇身上烫得跟被火烧过似的,她一愣,回过头,撞见韩潇盯着她的眼神灼热得跟头顶的太阳似的,灼得人发烫。夏静月心头一乱,将他推开,“热死了,离我远一点。” 韩潇不仅没退,反而趁势抱住她,压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沙哑说:“月儿,嫁给我吧。” 夏静月一呆,没料到他会突然冒出这句话,一时间,吃惊得都结巴了:“嫁、嫁给你干、干嘛……” 韩潇满足地抱着心爱的女子,又觉得远远不够,哑着声音在她耳边低语着:“嫁给我,我就可以天天看着你,还要可以天天……抱着你。” 夏静月的脸一下子像有火在烧似的,他这人,平时闷不吭声的,一开口说话的就这么露骨。 “不要脸。” “我只要你。” 韩潇怕她离开,抱得更紧,呼吸渐渐地凌乱起来,“月儿,你可知道,我想你想得心都慌了……” 夏静月从不曾见过他这个样子,有些不知所措,费了好大的劲才推开他,“我、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韩潇不敢把她逼急了,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说:“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明天去庄上,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明天再说吧。” 见夏静月有躲避之意,韩潇怕她明天不去,强势地说道:“你明天若是爽约,我亲自去夏府找你。” “别!”夏静月知道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他这人真的霸道强势起来,还真让人无计可施。她不禁恼了:“我又没说不去。” 站了起来正欲离开,却又被韩潇给拉住了。 韩潇低低一叹,说:“你就这样走出去?” “怎么了?”夏静月不明其意。 “你发上的发簪都乱了,我给你正一正。” 方才两人搂抱挣扎间,不仅发丝有些乱,衣服上也起了不少褶皱。 韩潇将夏静月头上的发簪和珠钗扶正了,又将她头上的发丝仔细地别好,完了后,望着面前娇俏可人的人儿,终忍不住在她额头轻轻地亲了一下。 虽然他想亲的地方不是这里,终是不敢太过份,怕她生气,免得到手的媳妇又跑了。 他只亲了她一下就放开,但他眼中炙热而缠绵的情意太过浓烈与痴恋,让夏静月脑子里一片嗡嗡直叫,似一片乱麻缠绕在一起。 夏静月不知道最后是怎么跟韩潇分别的,想到他的强势与霸道心中涌起一股恼意,然后想到她真生气了他又一片紧张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不已。 一时恼,一时乐,夏静月竟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以前从不曾有过。 唯一可以肯定的,她一点也不讨厌他。 有时候想起他,甚至心跳得有些快。 “小姐。”走出了那片地方,初雪带着包袱过来了,包袱里面是夏静月更换的衣服。 初雪见夏静月脸上红得异常,身上又透着酒气,问道:“小姐莫不是被酒味给薰醉了?不如把衣服给换了吧。” 夏静月一愣,伸手去捂脸,这才发现脸上还在烧得厉害。 闻了闻身上的酒气,她定了定神,说道:“算了,见着人就说我喝多了,有点醉。” 初晴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主仆三人走去众女聚集的地方。 众多小姐姑娘正聚在一处,悄悄细语着。 夏筱萱看到夏静月过来,连忙跑过去,拍着胸口,余惊未定说道:“姐,方才出大事了,宁阳伯府家的小姐们被几个婆子强拉着赶出去了。我刚刚与她们坐一起,差一点也被婆子们给扔出去,幸好我说我不姓梅,姓夏,她们这才放过我。” “有这事?”夏静月佯作不知问道。 夏筱萱悄悄与夏静月说:“我听她们说,曼音表姐与九表哥两人躲在房里脱光光了打架,正好被一众夫人给看到了。姐姐,他们为何要脱光了打架?” 夏静月脸色僵了僵,望着夏筱萱单纯又好奇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说:“估计是天气太热了。” 夏筱萱似懂非懂地问:“天热,又打了一场架,所以才把衣服给脱光了好凉快吗?” “应该是这样的。”夏静月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坐了一会儿,夏静月总算见识到流言的威力了,只这么一会儿,传言便有板有眼地说罗曼音怀了梅绍成的孩子,肚子都大了,不知道几个月了…… 夏静月细心地发现,这些传言说起罗曼音的身份时,只说是宁阳伯府的表姑娘,压根没提是广平侯府的小姐。 传言传来传去,说的都是宁阳伯府的公子与表妹的事儿。 宁阳伯府的名声是彻底地毁了。 而那边,韩潇回到客房后,立即坐回肩舆离开广平侯府。 回到睿王府,韩潇召了费引过来。 竟敢对他的女人动手,这些人一个个都活得嫌命长了。 韩潇恨不得立刻将那些人逮了过来,一个个地掐死。 不过一下子弄死他们就太便宜他们了。 事情发生在广平侯府,广平侯府的人脱不了关系,韩潇不管参与的是广平侯府的哪一个人,但他把整个广平侯府都给记恨上了。 至于宁阳伯府,更是入了韩潇重中之重的黑名单。 “殿下要怎么处理他们?”费引问道。 韩潇冷冷一笑,当然是怎么痛苦怎么来。 怎么让一个人痛苦?自然是一步步夺去他们视之为最重要的东西。 “钝刀子割肉。” 费引闻言,立即懂得该怎么做了,“属下知道了。” 费引默默为广平侯府和宁阳伯府默哀。 在睿王府的暗中操纵之下,郑国公府的大肆宣扬之下,从第二天开始一直到下半年,京城各种流言如同寒冬的大雪一般,纷纷扬扬,将整个京城的每个角落都笼罩了。 第290章 后来的后来 这些流言不仅传了近半年,还影响了未来一年的变化。 最开始各种小道消息传言:通政史的孙女赵琳韵和广平侯家的罗钰世子偷情被抓个正着,罗钰世子要娶赵琳韵,广平侯夫人嫌赵琳韵丢脸,亲自出手把赵琳韵打个半死,听说不仅脸打烂了,连手脚都打断了。 然后秋霁社的少女听到后,不断地在各种宴会上为赵琳韵作证,说赵琳韵的脸是被夏静月给打肿的,并不是广平侯夫人打的。可这会儿,流言满天飞,谁信这话? 两个姑娘家无怨无仇的,人家夏静月好好的干嘛打赵琳韵?你们同是秋霁社的人,自然会为你们的成员开脱,欺负人家夏静月没后台,乱泼脏水。真是道德败坏! 秋霁社的少女越为赵琳韵辩解,民众越来越怀疑秋霁社的名誉。 如此闹了半个月,最后,为了挽回声誉,顾幽亲自出面,将赵琳韵逐出秋霁社。 可没想到,顾幽此举不仅没挽回声誉,反而又引来更多的流言蜚语。尤其是那些素来看不惯秋霁社的人,还有那些没能加入了秋霁社而眼热秋霁社的人,就传得更欢:我就说秋霁社的人心里有鬼嘛,这不,纸包不住火了,这才开除了赵琳韵。人家夏静月姑娘真可怜,无缘无故被秋霁社的人冤枉。 顾幽得知这个消息后,被气得足足病了一个月。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除了这个流言外,当时一起流传的还有另一个流言:当爆出广平侯府的小姐与宁阳伯府的小少爷也在同一天偷情,被众多诰命夫人抓个正着时,京城就更加轰动,更加来劲了。 “这广平侯府的家风也太差了吧?少爷偷情就罢了,连小姐也偷情,这这这,连我们普通老百姓的家教都不如。” “哎,你们知道那广平侯府的小姐是怎么被捉奸的吗?据说是干那事的时候叫得太响了,隔了几个院子都挡不住,这才让在前面用膳的诰命夫人听着了,才跑去看是何故的。” “真是造孽啊!据说那广平侯府小姐的肚子都八九个月大了……” “不仅广平侯府家的小姐肚子八九个月大了,据说通政史家的孙女肚子也八九个月大了。你们想想,不是如此的话,广平侯夫人会答应罗世子与赵小姐的婚事吗?明显是看在那肚子里的孙子份上。” 流言越传越广,仅仅几天的时间,广平侯府、宁阳伯府、通政史赵家,这三家的名声臭得跟臭水沟一般,甚至有一些过激的百姓拿着臭鸡蛋往这三家府上去扔的。 罗曼音听到这个流言时,被气得哭得喘不上气来,“母亲,他们说的话太难听了,我不要活了!” 五太太梅沛凤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房中走来走去,气急败坏说:“当时你是怎么弄的,怎么没把夏静月给灌醉,自己倒是醉了?” 罗曼音哭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我没喝多少来着,不知不觉就昏过去了,再醒来,就看到梅绍成在面前。” 五太太怒道:“那时候你怎么不赶紧让他离开?” “来不及了!我才醒了没多久,就听到你们过来的声音……” 五太太越想越不对劲,“你才醒来没多久,可梅绍成他又没喝醉,难道他进去发现床上的人不对劲,不会自己先离开吗?” “事后他说门被反锁住了,拉不开!”罗曼音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放屁!”五太太怒道:“我们赶去时,若被反锁住了,你为何能打开门来?” 罗曼音这才想到不对劲,“难道梅绍成骗了我?” “定然是这样,他见床上的人换了,知道设计不成了夏静月,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将错就错,毁了你的清白,想跟广平侯府结亲!”五太太越想越对,怒呸了一声,“他想得倒美,一个伯府的庶子,还敢肖想侯府的嫡姑娘,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他胆子这么大呢?” “母亲,那现在我该怎么办?传出这样的事情,谁还敢娶我?”罗曼音悲从心来,哭道:“听采玲表姐说,庶出那边的每个月只有二两银子的月例,一年才一套新衣。我还听说,那些庶房的,别看他们外表穿得光鲜,里面的衣服全是打补丁的,连别的府上的下人都不如……” 五太太与罗曼音气怒交加,一时竟忘了夏静月是怎么脱身的。 广平侯府发生这么大的丑事,千瞒万瞒,最终还是被广平侯太夫人知道了。 太夫人年纪大了,听到这些丑事,气得当时就病倒了。 广平侯原本就不喜这个五弟,当时老广平侯还在的时候,二弟与五弟联合起来,险些把他的世子之位给夺了。 如今五房又闹出这么大的事,广平侯大怒之下,当天就将五太太夫妇一家逐出侯府。为了不被另几个拖后腿的兄弟拖累,广平侯提出了分家之事。 分家,代表着争家产。为了争到更多的家产,五兄弟撕破兄弟之情,几次大闹侯府。太夫人听到后,又被气昏了几次,还传了三次太医过来救命。 广平侯府的事情实在是闹得太不像话,先传了两桩丑事,然后又传出兄弟阋墙闹得太夫人病危之事。 如此家风不正,不孝不悌,再加上丑闻得太太,影响太不好,又有郑国公连参广平侯府,暗中又有睿王府递上广平侯数年前挂帅出征北蛮时,私吞兵粮,造成数万兵士被北蛮屠杀的证据。 林林种种,加上皇帝早就想削弱两个儿子的势力,便下旨将摘去广平侯的爵位,贬为庶人,再捋掉广平侯担任的所有职位。 荣是皇恩,衰也皇恩。 一夜之间,曾经显赫一时的广平侯府沦为无权无势的庶民,永远远离了权贵圈。 赵琳韵原本以为可以嫁入广平侯府做尊贵的世子夫人,没想到亲事刚定下,未来夫家就成了庶民。她的名声又坏了,不嫁还不成了。 至于宁阳伯府,那又是一桩大笑话了…… 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第291章 找个帮衬的 且回到广平侯寿宴的第二天,在流言刚开始流传时,夏静月就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时间去关注那些流言。 她与韩潇约了今天去果庄,又盘算着菊花快要开了,少不得要留在庄上住一段时间。因要带着老太太一起去,要收拾的东西多着呢。 大清早地,夏静月就让丫鬟们收拾行李,听老太太说不想去,她连忙过去说服。 “奶奶,如今天热,咱们去庄上避暑不是正好吗?” “这都七月了,慢慢地会变凉的,哪里需要去避暑。”老太太拉着夏静月的手笑眯眯地说:“奶奶一大把年纪了,就不去折腾了。我听说你此去还要去管庄上的事,奶奶就不给脸添乱了。月儿自个去吧,玩得开心一些。” 夏静月坐在老太太身旁,说:“此次的确是要跟进菊花开花的事,不过这与奶奶去玩并无冲突呀。奶奶,您就不想看看孙女种的那片花地是什么样子的?不想看看孙女专为你收拾的房间是如何的?奶奶,您之前不是心心念念着想知道孙女的庄子打理成什么样子吗?这会儿正好去看个明白,等秋后要重建庄子时,您好给孙女提提意见。” 老太太听了这话,踌躇着。她之前的确是想去看看两个庄子被夏静月打理得怎么样的,可是…… 夏静月见老太太犹豫不决,连忙又说道:“奶奶,我可不管,您之前答应过我要去的,我都让那边收拾好了,您若是不去的话,孙女就太伤心了。” 老太太被夏静月难得的赖皮逗乐了,笑道:“这么非着要奶奶过去,莫不成除了看庄子外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老太太无意间的一句话,恰巧说中了夏静月的心事。 此去,可不就是还有另外的事嘛。 夏静月想着那跟见家长差不多的意思的事,微微有些不自在,嘴硬说道:“哪有什么事。奶奶,我去给您收拾行李去了。” “行,奶奶就陪你走这一趟。若是在庄上住得舒服,奶奶就不回京了。” “您不回京,孙女就陪着奶奶在那里过年。”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夏静月去忙,觉得嗓痒,正要咳嗽间,香梅泡了一杯菊花茶进来。 接过香梅手上的茶碗,老太太连喝了几口,才觉得舒服了些。 香梅担忧说道:“老太太,您不是说这几天身子不利索吗?不如让大小姐瞧瞧,开几副药吃吃。” 老太太摆了摆手,说:“无大碍,只是前儿吃多了上火的东西,这几天睡觉又贪凉,有些头晕身困罢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过的事,哪至于要吃药了?我见月儿这些日子忙里忙外够辛苦的,咱们就别给她添麻烦了。” “奴婢见您有些伤风了。” “不打紧,只是小事。”老太太想了起来,说:“上次月儿身体不适时,初雪去外面买了一瓶李氏祛风丸,我见那药瓶的药还是满的,你一并带了去,到时我觉得不舒服吃几颗就行了。” 李氏祛风丸的名气很大,香梅素有耳闻,一般人家都会常备着治伤风受寒的。她站了起来,笑道:“奴婢怎么没想到呢,奴婢这就去拿,给老太太一道带去庄上。” 老太太再三叮嘱说:“这事千万不要跟月儿说,她事多又忙,身边本就没有个帮衬的人,已经够苦了。我一个老婆子帮不了她的忙,只愿别拖了她的后腿。” 香梅侍候在老太太的身边,目睹了夏静月的不容易,也说道:“若是有个能帮衬大小姐的人就好了,老爷素来不管大小姐,太太又时不时寻大小姐的麻烦。唉,别的不说,就大小姐和二小姐比起来,大小姐不过比二小姐年长几个月,可您见二小姐天天嘻嘻哈哈得跟个小孩子似的,无忧无虑。咱们大小姐年纪小小的,就要东奔西忙的……” “可不是。”老太太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月儿身边的确是需要个帮衬的人,这些日子我也在考虑这件事,要帮衬的人必须得对月儿真心好的,那些有小心思小心眼的就别送去给月添麻烦。我听说月儿舅家有两个表哥要参加今天的秋试,不管他们能不能考中,希望他们都进京来。考不中,可以在京中找更好的教书先生来教,考中了,明年也要来京参加春闱的。” 老太太考虑得更多,说:“月儿舅家是个好的,以前在乡下时他们就帮衬过我们家不少,让他们来京一则算帮衬回去,二则……月儿年纪不小了,如果在京中实在找不到好人家,我记得她那个二表哥只比她大两岁,还未成婚,说不定可以结成亲家。月儿要是能嫁回她舅家去,有她舅舅舅母护着,我就是死了也是瞑目了。” 香梅见老太太满心满眼的都在为夏静月做打算,这片慈爱之心令她这个外人看了都不禁湿了眼。“老太太您长命着呢,大小姐这么孝顺,往后您的好日子多着呢。” 老太太摇了摇头:“人有旦夕祸福,谁能说得准明天、后天的事儿,我就怕这一把老骨头活不了那么久。若是我哪一天就这样去了,月儿又没成家,哲翰到时仗着父亲的名头乱给她配亲事可如何是好?月儿若是长得差一点还了,哲翰还不会打什么主意。可月儿长得太好了,比她娘年轻的时候还好,在京中也是出挑的容貌。这女人哪,长得太好又没有人护着,也是一道灾劫。” 香梅没想到老太太已经想得这么长远了,本想安慰老太太几句,可目光瞧见外面忙碌中的夏静月,那婀娜的身段与风华无双的容颜,别说男人,就是她同为女子有时候也能看得失神。 兴许就如老太太所说的那样,美丽的容貌对普通身份的女子来说,是一道劫,一场灾。 夏静月收拾了半天的东西,终于把东西收拾齐了,足足有一马车的东西。 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老太太要用的,换洗的衣服,新的被褥,还有老太太用习惯的各种用品,务必要让老太太在庄上住得舒舒服服的。 第292章 见家长 东西都堆上马车后,夏静月扶着老太太上了另一辆马车,说道:“奶奶,这一去咱们就在那里住上几个月可好?” 老太太看了一眼满马车上的东西,问道:“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你这是要把奶奶的家给搬了吗?” “说起来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是这一收拾起来,不知怎地就这么多了。如今白天炎热,夜晚清凉,我得给奶奶备上几套秋衣夜里穿的。还有几件舒服的便衣,到时奶奶换上跟我一起爬山去,去看菊花漫山遍野地开。我在那儿还养了蜜蜂呢,奶奶,到时给您弄一罐蜂蜜当糖水喝。这蜂蜜可是好东西,对肠胃好,还能延年益寿,你可得多喝一些。” “行,都听月儿的。”老太太乐呵呵地笑着。 老太太在京中闷了许几年,今天出府来,透过车窗看到外面的景象,心情舒畅了许多。“月儿,我记得你说要开一家新茶楼的,可弄好了?” “还没呢,正在修缮,得需要半个多月才能修好,修好之后还要画上图画。等一切都准备好了,菊花也采好了晒好了,就刚好赶上了。”夏静月也坐在窗前,指着外面的街道说:“奶奶您看,这一条街是附城最繁华的街道,离夏府又近,奶奶以后闲着没事可以来这边逛一逛。看见那两层楼的酒楼吗?他家的粥熬得最好,下次回来我带您去尝一尝。还有旁边那间点心铺,奶奶还记得吗,上次我打包的几样枣糕,就是他家出的。” 夏静月顺势让马车绕着夏府附近的街道走一遍,让老太太熟悉熟悉,以便老太太无聊时,可以自个出门闲逛。 老太太自打来了京城之后,连朋友都没一个,自然没人给她讲解这些,也没有人带她出来熟悉环境。没有人喜欢把自己一关就关了几年的,老太太已有好几年没好好地看过外面的世界了,如今难得清闲,又有孙女陪同,干脆将车帘卷了半边看个够。 马车一路往郊外而去,两个时辰之后才来清乐庄。 下人们搬着行李下来,夏静月先扶了老太太下车。 老太太仔细观察着庄上的人,见庄上的庄奴都对夏静月毕恭毕敬的,一个个都手脚勤快,没有那偷懒耍滑之人,大感意外。 夏静月能管得动两个庄子老太太已经觉得很了不起了,可没想到夏静月能管得这么好。 老太太虽然没有管理过庄子,但在夏府住了几年,耳见目睹,偶尔也曾出去参加过宴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从这些人恭敬的态度和信服的眼神中看出,这些人对夏静月都是死心塌地的。 老太太看清明白后,心中更塌实了,也更放心了。 “奶奶您看……”夏静月指着远处的一座座山说:“奶奶看到那一片片青绿色没有?那都是菊花。” 菊花还未开,远远望去,一片青绿青绿的,整整齐齐的一垄垄,入目所见,眼前皆是。 老太太种了几十年的地,对面积有很深的概念,这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么多菊花地怎么也不止八百亩。她困惑说道:“月儿,我记得没错的话,清乐庄才八百亩的荒山,就算全部都种上了,也没有这么多的菊花。可这一片看上去,至少也有几千亩吧?” 这还是老太太能看到的,那后面的山看不到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夏静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八百亩,是一万亩。” “一万亩?月儿,你哪来这么多地?” “这个嘛,奶奶别着急,我晚上与您说。” 老太太只道夏静月另租了九千多亩,也没多放在心上。 要是老太太知道这些地全都是夏静月的,估计得吓坏了。 夏静月见老太太精神不佳,只道老太太赶了一路的车累了,让老太太先去休息。 给老太太准备的房间是庄上采光与通风都最好的地方,夏静月服侍老太太歇下后,才离开去找方算盘。 “去年我给了你一本做菊花膳食的本子,你学得怎么样了?” “小姐亲自尝尝就知道了。”方算盘自信地回答道。 为了把万亩的菊花卖出去,方算盘已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甚至还特意从难民中买了几个厨子来专学做菊花膳。因而这些日子,不仅把夏静月交给他的膳食本子都让厨子学会了,还另创新了几道膳食。 “让他们先准备好,明天我要全部尝一遍。”菊花膳食是重中之重,这关乎到生意的兴隆,因此夏静月一直让方盘算重点抓紧这个。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下午的时候,一辆低调而普通的大马车来到清乐庄,夏静月认出这是睿王府的马车,知道这是韩潇派人来接她了。 韩潇的身份特殊,不能让闲杂人等看到,更不宜让人知道夏静月与韩潇有来往。所以夏静月让香梅留在清乐庄,只带了初雪与初晴去侍候老太太。 老太太睡了一觉后,精神好了一些,见夏静月又扶着她上马车,不解问道:“咱们不是才来吗,这就要回京了?” 夏静月上了车后,与老太太说道:“我要带奶奶去另一处吃水果。” “吃水果?” “据说那里有西瓜、梨子等水果,现摘现吃,味道定然好极了。” 老太太犯糊涂了,“月儿,难道除了清乐庄与清平庄外,你还另买了一个庄子。” 夏静月打着哑谜说:“奶奶去了就知道了。” 傍晚的时候,马车终于来到了果庄。 马车从果庄朴素大方的大门驶进去后,进了二门才停下。 老太太从车上下来,看到一名年轻男子立在屋檐下。他身穿玄衣,头束玉冠,五官冷峻,一身尊贵之气逼人而来,令人不敢直而视之。 老太太从不曾见过如此气势慑人的人物,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韩潇器宇轩昂地走了过来,向老太太微微颔首,说道:“老太太,请……” 即使韩潇已刻意温和了许多,态度比起以前简直是从不曾有过的好,但王爷大人素来威势逼人,就算已经尽量地放低姿态,但那气势仍然高出人一大截。 第293章 顾虑重重 老太太面对气势如此慑人的睿王爷,心中甚为不安,目光紧张地转向夏静月,奇异地发现夏静月与韩潇之间的目光交流有些不对劲。 老太太活了一大把年纪,吃过的盐多过年轻人吃过的米,很快就察觉到出几分意思来。 难道…… 老太太又惊又喜,这…… 她顾不上害怕,目光直喇喇地落在韩潇身上,将韩潇从头到脚细看了一遍,暗暗点头:如此好看的公子哥,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相貌上倒与月儿般配得很。 今天跟韩潇过来的是王总管。 王总管见夏静月带了老太太过来,明白了这是要见家长的节奏了,看来睿王府很快就有喜事要办了。 察觉到他家王爷自然而发的威仪把老太太吓得不轻,忙上前圆和着:“老太太您可算来了,快快快,请到屋里坐。” 老太太看了看夏静月,又看了看韩潇,笑道:“那咱们就到屋里坐坐?” 王总管亲自上前来扶老太太,并殷勤地陪笑说:“奴婢早给老太太备下了今儿刚采摘的果子,都在井里凉着呢,又冰又甜的,味道好极了,老太太可得多尝一些。” 此地虽然只起了简单的果庄二字,但地方非常大,外面被高门高墙围着不显眼,可到了里面,尤其是进了二门,房舍清雅别致,别有一番风格。 王总管扶着老太太进了客堂,一处三面临水,清爽怡人的地方。 老太太坐在上座后,看着堂内低奢的摆设与装饰,激动的心情慢慢地平复下来了,并生起深深的顾虑来。 老太太低头看了几眼坐着的椅子,手在上面悄悄地摸了一下。没有看错的话,这椅子是用了上百年的檀香木做的,而且这木头也放了许多的年头了。当年她去宁阳伯府第一次作客时,宁阳伯夫人坐的那张椅子就是百年檀香木的,那木头看着还没有这木头好。 老太太记得那会儿宁阳伯夫人曾向她夸耀过,讲解了这种檀香木椅子的颜色、质地、手感以及气味等等。 这种椅子她在宁阳伯府只看到宁阳伯夫人一人坐过,可这里……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发现这里的所有家具,不管是她坐着的上座,还是下面夏静月与韩潇坐的椅子,以及茶几茶架桌子、百宝架等等,都是清一色这种百年檀香木所制。看质地与颜色,都是同一批的。 宁阳伯府用来向她炫耀的东西,这里随随便便摆了全部都是,什么人都可以做,什么人都可以用,老太太感到压力很大。 “老太太,您喝茶。”王总管亲自把茶碗送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谢过后,接过来,手一摸到茶碗,又暗暗吃了一惊。 这种茶碗造型高雅大气,与普通的茶碗略有不同,老太太不懂欣赏,但也能隐隐看出不凡来。入手温润如玉,这手感明显与普通的茶碗不一样,显然非一般的瓷器。 老太太连茶都不敢尝,将它轻轻搁在茶几上,生怕把它给碰碎了赔不起。 “老太太,果子都切好了,您尝一尝。”王总管将一碟碟切得细致的新鲜果子放在老太太面前。“这红色的是西瓜,紫色的是葡萄,白色的是桃子,黄色的苹果……” 随着王总管一样一样地指过去,老太太看得眼都花了。 先说这盛水果的碟子,一个个青绿像是叶子一般,还透着玉色,老太太见识少,都不知道这是用什么制成的。 且说这些果子,全部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每一块都均匀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似的。西瓜去了瓜子,葡萄剥了皮,苹果等也是去皮去籽切得四四方方的,都整整齐齐地码在绿色的碟子上。 旁边放着插水果吃的小签子透着银光,老太太仔细一看,质地像是银子打造的。 夏静月见老太太只坐着发呆,不曾动用。为了缓和气氛,她上前亲自插了一块葡萄递给老太太,说:“奶奶尝尝这葡萄。” 老太太吃了一颗后,发现葡萄里面的籽也是去掉的,口感鲜甜,与平常吃的葡萄也不一样。 “月儿,你坐下,在外人家做客,别走来走去的。”老太太说道。 夏静月察觉到老太太的态度有些严肃,心中不解,坐回座位后,目光落在韩潇身上,暗想会不会是韩潇太严肃了,把老太太给吓着了? 别说老太太了,她跟韩潇认识这么久,他要是板起脸来,她都有些怵。 夏静月悄悄地,给韩潇打了一个眼色,让他放轻松一点,别板着脸。 韩潇也发现了老太太的不自在,站了起来,向老太太微微一揖,说道:“晚辈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老太太见谅。” 老太太连忙站了起来,回了一礼道:“不敢,不敢,公子太过客气了。” 接下来,不管韩潇怎么说,老太太都极为客套地应和着,哪怕韩潇尽量地放低身段,老太太似乎也没怎么领情。 韩潇见此,给夏静月打了一个眼色,两人去了堂外。 “是不是你太严肃了,所以奶奶被你吓着了?”夏静月对老太太的态度非常不解,刚进门时,她分明还挺高兴的,怎么坐下后态度变化得这么大? 韩潇一愣,问道:“有吗?” “当然有了,你板着脸的时候可吓人了。” “我这会儿应该没有板着脸吧?”韩潇心生无力感。 他在皇帝面前也向来如此,在怎么讨人高兴上面似乎天生就缺乏这一能力。 但他又清楚知道老太太在夏静月心中的位置,是她最为重要的人,如果他不能令老太太满意,夏静月就要难做了。 “你说该怎么办?”夏静月也犯糊涂了,平时老太太恨不得马上把她许配出来,这会儿她带个人给她看,貌似又不高兴了。 客堂之内,老太太端正地坐在椅上,见一队下人捧着一样样精致的点心干果放上来,目光仔细地在那些下人的身上看了几眼。 越看老太太越是眉头皱得深,这些下人一个个都进退有礼,态度不卑不亢,又能让人感受到敬意,不像一般人家能调教出来的。 第294章 不同意婚事 还有他们身上穿的料子,看着比她身上的衣服还要好。 王总管在一边伺候着,摸不透老太太的心思,上前陪笑道:“老太太不喜欢这果子?” “喜欢,喜欢。”老太太笑眯眯地说道。 “您尝一尝?” “好,谢谢了。”老太太便用银签插了一块尝着。 王总管又试探着问:“老太太您喜欢喝这茶吗?若是不喜欢奴婢给您换一样?” 老太太又笑眯眯地说道:“喜欢,喜欢,不用麻烦了,太麻烦你们了。” 面对老太太的油盐不进,王总管也没辙了。 夏静月进了来,让王总管先下去,待屋里只她与老太太两人,夏静月悄悄地问:“奶奶,您不喜欢这里?” 老太太说道:“咱们只是来做客的,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夏静月上前讨好地捏揉着老太太的肩膀,低声说:“奶奶,他那人平时喜欢板着脸,板习惯了,看着显凶,其实脾气挺好的,您可别被他给吓着了。” “你说的他,是谁呀?”老太太故作不知说道。 夏静月忍不住一笑,“奶奶,您就装傻吧。” 老太太跟着笑了起来,拉着夏静月的手,让她坐到她对面。老太太正言问:“月儿,他是哪家的公子?” “他是皇帝的第四个儿子,睿王殿下。” “什么?”老太太大吃一惊,“是位王爷?” 老太太暗想:怪不得气势非同小可,原来是位王爷,皇亲贵胄。 老太太又问道:“你是怎么跟他认识的?” 一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一位是普通官员之女,老太太想不透两人如何会有交集的地方。 夏静月和盘托出:“我是在上京的路上遇到他的,那时他受了伤,我给他处理了伤口。到了京城之后,又给他治病,然后两人慢慢地就认识了……” 老太太听着夏静月一一说来,越听越震惊,没想到孙女在一年前就认识了这位王爷,竟然瞒了她这么久。她握住夏静月的手,盯着夏静月的眼睛说:“月儿,你今天带我过来这里见他,你想有什么打算?” 夏静月低声说:“不是我想有什么打算,是他说、说要让我嫁给他……” “你呢,你有什么想法吗?”老太太严肃地看着夏静月问。 夏静月想了想,说:“我觉得他对我挺好的,除了奶奶,这世上就是他对我最好了。” 老太太一直紧盯着夏静月的一眼一色,当看夏静月说起韩潇时,眸中透着的柔光,心口一沉。她紧握着夏静月的手,冷静说道:“月儿,奶奶不赞成这桩婚事。” 夏静月一愣,惊讶问道:“这是为何?” 老太太不是一直恨不得她马上嫁出去吗?怎么这会儿却反对起来了。 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抚着夏静月的手,声音苍老而无力着。“月儿,你想过你们之间的差距吗?他是尊贵至高的天子之子,而你只是三品官员之女,这身份差别得太大了。门不当,户不对,以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谁来给你作主?奶奶没几年可活了,怕我去了你一个人留着世上受苦,你娘早早去了,你爹又是靠不住的,往后在王府受人欺负你可如何是好啊!” 老太太禁不住两眼泛红,又说道:“他是王爷,除了正妃还要娶几个侧妃,又有无数的侍妾。我的月儿啊,这以后的日子你会比你娘当年还难过的。” “他说过不娶侧室的……” “男人哄女人的话岂能算数?就算他此时真心实意,可难保十年、二十年后你老了,他腻了,看不惯你了,你怎么办?若是普通人家,你过不下去了还能和离,凭你的能力也能过得好好的,可嫁入皇家,想离都不行。” 夏静月原本有些忐忑的心,被老太太这一说,开始摇摆不定起来,眸中一片茫然。 老太太爱怜地搂着夏静月,无奈地叹息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娘苦了一辈子,奶奶不想你重复你娘的路。奶奶也不逼你,你自己好好地想清楚,考虑清楚。外面的天色黑了,今天就破例在这儿住一个晚上,明天我们就回去。” 七月的夜渐渐地凉了,夜风吹在脸上,也凉如清水。 宁静的果庄上,挂着一盏盏精致的灯笼。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着,摇曳得夜中的影子都在微微晃动着。 韩潇敏锐地察觉到夏静月与老太太私聊了一阵后,情绪就不太对劲。 打听了老太太歇下后,韩潇立即约了夏静月出来。 临水的湖边,灯光照得水光在微波中闪烁着。 “月儿。”韩潇站在树下,望着灯光下,夏静月眉间笼罩的轻愁,问道:“是不是老太太与你说什么了?” 夏静月抬起头来,借着灯光,似乎想从他的黑眸中看清他的心。 如果要问他喜欢不喜欢她? 夏静月相信,此时的他是喜欢她的,因为他看着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深沉,那样的炽热,那样的专注。每每对上他这样的眼神,她都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心跳加速着。 可,正如老太太所说的,他的喜欢,能维持多久?能有多坚定? 夏静月迷茫了。 她的迷茫也被韩潇看到了眼底,他双手扶着她纤弱的肩膀,低声说:“有什么话,你尽管与我说,你就算生我的气,我也得知道是什么原因。” 夏静月静静地与他对视良久。 她不是能藏得住心事的人,她的心思向来是直来直去的,她没有爱过,也不懂得爱,她只会用最直接的方式来表达。 “韩潇,你说要娶我,你有多认真?” 韩潇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她彷徨,她的不知所措。他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先问她:“月儿,你喜欢我吗?” 夏静月认真地看着他,看着他的一眉一眼,看着他的鼻子、唇与脸,最后直视着他诚挚的眼睛,“我喜欢你的眼睛,你这样看我的时候,我会感觉到很踏实,很安心。我没有爱过人,不懂得爱情,但我还是能感觉得,我是喜欢你的。” 第295章 求婚 听到她的回答,韩潇眼眶微微地发热着。 从来都是他主动着,笨拙地试探她的感情,笨拙得也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他也没有爱过人,也不懂得爱情,一直与她相处以来,他都是小心翼翼的。他怕吓着她,更怕她不喜欢他,拒绝他。 如今,从她口中亲耳听到她说喜欢他。 这一刻,他心口跳动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得到她的准话,知道她是与他一样的喜欢他,他激动得按着她肩膀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月儿,我也是很喜欢你的,喜欢到心里眼里梦里都是你,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在我心里,你比我的性命,比我的任何一切都重要。” 如果有一天,要他拿所有的荣华富贵,所有的荣耀权势去换她,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此生此世,有她一人就已足够。 夏静月看着他,眼睛也不禁微微地泛热着。 感受着他那喜欢得满得要溢出来的浓烈情感时,这一刻,她生出那如那飞蛾一般的冲动来,哪怕前面是熊熊烈火,也奋不顾身地飞过去。 也是这一刻,她才知道她竟有这样疯狂的一面。 她伸出手,握住他按在她肩膀上微颤的手,握紧,然后交叉在一起。“我相信你。” 韩潇按捺不住激动问:“那你是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陪我一生一世了?” 夏静月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说:“你能做到一辈子只有我一个妻子吗?不纳妾,没有第二个女人,连碰都不能碰别的女人一下。” 夏静月直喇喇地说出她对爱情的霸道来。 韩潇轻轻一笑,说道:“月儿,你知道吗?除了你,其他女人走到我三步前我都无法接受,如何还会碰她们?” 夏静月想了想,说:“也许以前是,但将来呢?万一你又不讨厌别的女人呢?” “没有万一!”在他眼里,她已是世上最好的。他已拥有了世上最好的,岂会看得上其余的女人。有些人,一辈子只配一个人,再多半个也是多余的。他的这一辈子,只能和她配在一起,别的都是与他无关的。“月儿,你知道吗,我很庆幸遇到你,不然我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娶妻生子,更不会懂得什么叫爱与被爱。” 因为认识了她,他尝到了什么叫患得患失,什么叫甜蜜,什么叫忧愁,什么叫思念,什么叫占有。 爱这种感情,让他尝试到人生不一样的精彩。 与她在一起,即使做着最平凡的事,也有着最踏实的浪漫。 尤其是知道他不是单方面的痴恋,而是两情相悦时,那美妙的感觉令他的世界焕然一新。 他的表白,他的炽热,令夏静月生起一些赫然来:“我真的有这么好吗?” “有的!”他严肃又认真地回答道:“很好很好,是最好的好。” 夏静月不禁扑哧一笑,灯光下,她笑颜逐开,仿佛一阵阵柔和的风将他包裹住,令他全身都舒坦无比。 韩潇拉着夏静月的手,两人慢慢地沿着湖边走着,走到一株古柳树下,两人坐在浮起的树根下。 韩潇侧头望着她,“月儿,你还没有答应嫁给我。” 夏静月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说:“有几句话,我希望你认真思考后回答我。” “你说。” 夏静月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性格很强势霸道的人。而我,也有着强势的一面,你能容忍吗?我的性格注定了我不会一辈子只依附一个男人而生,不管我在什么样的环境和身份中,我都希望有着我的爱好与理想,我想去做我想做的事,想去实现我的价值。” 她自强独立惯了,连思想与灵魂都独立惯了,若是要她嫁了一个男人,一辈子守在后宅,放弃外面的天空和精彩,她就会像那些秋天的叶子一样,很快就枯黄了。 韩潇读懂了她的心思,以及她对生命与世界的热情。“月儿,你知道吗?你吸引我的,让我爱上你的,正是你的这份对理想的执着。每次你专注地做你想做的事的时候,我仿佛感觉到你在发亮,仿佛有光一般吸引着我。所以,嫁给我之后,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尽情地去做吧。我不仅不会阻拦你,还会无条件地支持你,甚至做你的后盾。” “真的吗?”夏静月眸中泛着晶莹的泪光。 韩潇好笑地摇头说:“难道我不是一直都在做着吗?” 他喜欢的就是她的这一股劲,这一份热情与执着,如果因为她嫁给他,就要把她给囚禁起来,关在一个笼子里做一个贴贴服服的人,那样之后的她,还是他喜欢的女人吗? 如果他需要贴贴服服的女人,就不会那么辛苦又心甘情愿地追逐着她。 夏静月在回想着,回想着从认识他以来,两人在一起的一幕幕。 慢慢地,她想明白了,她之所以那么容易接受他,那么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他,爱上他,就是因为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能感受到那股任我逍遥的自由。 他的包容与信任,是她从不曾感受到的。她与他,仿佛有种天生切合的默契与气场。 一时间,两人相视而笑。 柔和的风,轻摆的柳,摇曳的灯,在宁静的夜里是那样的安详。 “我再一次提醒你,我有很多很多的缺点,你确定还要娶吗?” 他沉默片刻:“如果我告诉你,我也有很多瞒着你的事,你会不会生气?” “什么事情?你说来听听,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会不会生气。” “那……算了,还是不说吧。” “说!必须说!” “还是算了,其实也没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过别的女人?” “没有。” “那你瞒着我什么?” “不记得了……” “又开始说鬼话了。” …… 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夏静月说着说着,靠在韩潇肩膀上睡着了。 听到她微沉的呼吸声,韩潇小心地将她拥入怀中,为她挡去凉风。 第296章 偷吻 凝视着她灯下柔美的容颜,他轻轻地伸出手指,慢慢地滑过她的柳眉。然后他低下头,轻轻地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见她睡得安稳,又忍不住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月儿,我瞒过你的事,就是偷偷地吻过你…… 直到夜深了,露浓了,韩潇怕夏静月受凉了这才不舍地将她唤醒。 “这都什么时辰了?”夏静月揉着发困的眼睛问。 这些日子太累了,竟然说着话就睡着了。 看来得好好地休息几天,免得茶楼还没有开业呢,人就累病了。 韩潇看了看天色,说:“子时了。” 夏静月换算了一下时间,子时,也就是晚上11点了。 “咱们回去吧。” “好。”韩潇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回走,半路上问她:“奶奶不想你嫁给我?” “奶奶觉得齐大非偶,怕你欺负我。” “要不我去奶奶面前保证,保证一辈子不负你。” 夏静月摇了摇头,说:“一辈子的事情现在去保证奶奶也不会相信的。” “那怎么办?”韩潇皱起眉头。 夏静月好笑地伸指抚平他皱起的眉头,说:“你呀,别老是皱眉的,一皱眉头就显得人凶凶的。放心吧,奶奶不会逼我的,我若是喜欢她总会支持的。” 韩潇这才略略放下了心。 两人回到屋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夏静月走回自己住的房舍,舍内的灯光通明,隐隐听到一片慌乱的说话声。 夏静月走近了,隐隐听到老太太的字眼。 她一惊,走了进去:“怎么了?” 初雪与初晴正慌神间,见夏静月回来,急忙说道:“小姐,不好了,老太太发热了,热得很厉害!” 夏静月吃了一惊:“白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热了?” 夏静月冲到老太太床前,一摸老太太的额头,热得要烫人,人已经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这一把脉,夏静月才知道老太太体内火重,又有风热感冒的迹象,根据症状诊断,感冒应该有好几天了。 “老太太什么时候受的风邪?” 初雪与初晴一片茫然:“我们也不知道,也没听老太太说不舒服,更没听香梅香雪姐姐说老太太身体不适的。” 初雪拿了一个瓶子过,递给夏静月,说:“小姐,您看,李氏祛风丸,这是老太太睡前吃的药。” 夏静月这下子明白了,为何老太太体内的火那么重,分明是吃错药了! “这是谁拿给老太太吃的?” 初雪摇头,仔细看了那瓶子一眼,疑惑问:“这瓶药会不会是上次我买的,然后被老太太拿来吃了?” 初晴一听有理,点头说:“李氏祛风丸是大靖最常用的治风寒风邪的药,老太太估计察觉到身体不舒服,一看家里又有药,就拿来吃了。” 夏静月又惊又怒,大靖的人把一切感冒都叫风寒,根本不把风热感冒分开来。而凡是伤风感冒了,只吃一种药,那就是这个李氏祛风丸。 大靖的医疗水平非常低,那些受了风寒感冒用这药吃好了的,便相信这药有神效。而没吃好的,甚至吃坏人的,也不会往药上想,只会怪命不好,根本不会往药不对症上面去想。 夏静月心头愤怒,但这时候不是指责这药症的时候。 她弄懂了老太太的病症和原因,立即开药让初雪去熬药。她再次庆幸不管去到哪里,韩潇都备有书房与药房,她开的药方药材很常见,果庄上都有备药。 让初雪去熬药间,她又迅速准备一系列的东西给老太太物理降温。 一直忙了大半夜,又给老太太灌了药,老太太身上的温度这才降了。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病了不像年轻一样容易恢复,怕拖垮了身体,夏静月没休息多久又回到老太太的床前守着。 韩潇得知老太太病了,陪在夏静月身边,一起守着。 “奶奶的情况怎么样?”韩潇坐在夏静月旁边问。 夏静月眉间都是担忧之色,说:“暂时没有大碍,但奶奶年纪太大,我怕会有别的并发症,还是守着安心一些。” 韩潇看到夏静月脸上是浓浓的困意,说道:“你去休息着,我看着,有什么不对劲的马上叫你。” 夏静月摇了摇头,望着老太太在病中有些灰白的脸色,心中生起一丝惶恐。“我要守在这里才觉得安心。” 韩潇见劝不了夏静月,便坐近一些,说道:“那你靠着我假寐片刻,不离开行了吧?” 夏静月疲惫地点了点头,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一眼不眨地看着老太太。 “你是不是很担心奶奶?” “奶奶对我很好。”她初到这里,老太太是第一个给她温暖,也是第一个让她融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人。老太太对她的意义非同一般,如果哪天老太太去了,兴许,她会再次如初来时一样,迷茫不知所归,不知所去。 “你跟我说说和奶奶的故事。” 夏静月回忆起来,慢慢地与他讲起老太太的点点滴滴,讲着讲着,她闭上了眼睛,终于睡着了。 韩潇生怕惊醒她,小心地给她选了一个舒服的角度,然后一动不动,尽量让她睡得久一点。 老太太直到下午才醒来,她睁开眼睛,看到守在他床边的竟是韩潇,不禁愣了下。 韩潇看到老太太醒了,说道:“月儿刚说奶奶这会儿该醒了,这会儿她去端药了。奶奶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王、王爷……”老太太沙哑着声音,挣扎着想爬起来。 韩潇忙上前扶着老太太坐起来,“您可是饿了,还是渴了?” “我还好……”老太太靠在床头上,神情复杂地看着身份高贵的王爷殿下忙上忙下,“王爷不用忙了,我暂时什么都不想吃。” 韩潇只好站着,然而他那面无表情的样子,自然而然凛然的气势,如同一尊令人无法忽视的巨神镇在那里,令老太太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一时之间,房内一片寂静。 还好没多久,夏静月就端着药碗进来,喜道:“奶奶醒了?” 第297章 爱屋及乌 夏静月把药碗放在床前的茶几上,给老太太把脉后,又检查一遍,说道:“奶奶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昨晚突然发热发烧,可把我给吓坏了。奶奶,下次身体有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下次可不许这样乱吃药了。” “好,奶奶知道了。”老太太的精神不太好,与夏静月说了一会儿话,喝了药后又沉沉睡着了。 夏静月给老太太检查后,确定不会有什么并发症了,终于安心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尤其是老太太年迈的身体,这一病下,恢复得更慢,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能下床,然后又调养了许多天才慢慢好转。 夏静月一连忙了数日后,清乐庄那边捎话过来了,让她去试菊花膳食。 见老太太已好得七七八八了,夏静月这才匆匆往清乐庄而去。在去之前,她托了韩潇照看老太太。 “月儿呢?”老太太在初雪的搀扶下,坐到厅中。 初晴跟了夏静月去清乐庄,老太太身边只有初雪侍候着。“小姐去清乐庄试吃去了,今儿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回来呢。老太太您先坐着,您的药快要熬好了,奴婢这就去给您端来。” “去吧。”老太太之前听夏静月提过这事,她开的茶楼不仅卖菊花茶,还卖菊花膳食,据说有一百多道与菊花有关的膳食呢。这要一一尝试,还要细尝慢品,不是一两天能试完的。 夏静月不在,韩潇早早把事处理完后,就往老太太这边房舍过来了。 老太太对他的不待见,韩潇心里有数,也理解老太太所做的一切皆是为夏静月着想。 他那般喜欢夏静月,爱屋及乌,对老太太自然也生了几分敬意。 他想着,该去做些什么,才能让老太太对他的看法改观,真心实意地把夏静月交给他呢? 韩潇走进厅中,向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却连忙站了起来,口称不敢。 见厅中只老太太一人,连个侍候的下人都没有,韩潇问道:“初雪呢,怎么没在奶奶身边照顾着?” 老太太扶着椅手站着回答道:“初雪去端茶了。” “初晴跟月儿去了清乐庄,奶奶这边人手不够,不如我派几个下人过来侍候?” “不必劳烦王爷费心,老婆子怕生,不习惯生人来侍候。” 韩潇沉默一会儿,见老太太仍是扶着椅子站着,温言说道:“奶奶身不舒服,莫站着了,坐下吧。” 老太太恭敬地说道:“王爷未曾就座,老婆子又岂敢就坐?” 闻言,韩潇只好选了一个座位坐下。 老太太这才坐下,微垂着眼,厅中一片寂静。 韩潇被老太太不冷不热地拒了几次,默然坐着不知该说什么。而老太太垂眉闭目,明显着不想开口说话。 厅中寂静了许久。 如今虽是初秋,刚刚又过了立秋,可白天还是非常的炎热,尤其是一连半个月未曾下过一滴的雨水。 老太太因起床时,初雪怕她受凉给她换上了稍厚一点的衣服,这会儿坐在厅中不免感到一些热意,拿手扇了两下。 韩潇在一旁看到,站了起来,取了放在一边的蒲扇,走到老太太身后轻轻打着扇。 一阵阵凉风从背后吹来,老太太舒服了许多。 可一想到这个打扇的男子是肖想她宝贝孙女的人,心中又开始不自在起来。 如若是门当户对的男子,老太太早就应允了。但王爷殿下的门第太高,以夏静月的身份即便勉强做了王妃,也是矮了几层身份。 因此,老太太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将来孙女在王府被欺负死,不如早早断了这个念想。 抱着这个想法,老太太越来越排斥这段婚事,若不是身子不舒服,早随夏静月离开了,哪会呆在这里? 想及此,老太太沉着脸,说:“请王爷莫打扇子了,老婆子这才刚病好,再扇下去又要病下了。” 韩潇收了扇,问道:“奶奶不是热了吗?” “我哪里热了?我是冷了。没见我穿的衣服都厚了吗,若是热了我还穿这么厚的衣服做什么?”老太太犟着脾气,死不承认。 韩潇实心眼地相信了,只道是他方才看错了,想着人病了体温都是偏低的,夏静月每次给他病的时候,都叮嘱过他不要受寒之类的。 韩潇知错就改,道歉说:“是我看错了,请奶奶见谅。” “不敢当,王爷还是叫我做老太太吧,这一声奶奶老婆子担当不起。” “您是月儿的奶奶,自然也是我的奶奶。” 韩潇见厅中的窗户都开着,既然老太太说冷了,他怕老太太受寒了又病了,前去将几扇窗户都掩上。 老太太看到,愣是傻眼了。 这窗户一关,没有风吹进来,老太太原本就觉得热,如今被闷得更热了。 脸上不显,可后背的汗慢慢地被蒸了出来,老太太这会儿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刚自己说了冷的,总不能自打脸说又热了吧? 虽说她不中意韩潇做她孙女婿,可这位毕竟是位王爷,这么耍人玩不是个事。 老太太被闷了一阵,热得口干舌燥起来,拿起旁边茶几上的杯子,去倒茶时,发现茶壶是空的。 韩潇看到了,又站了起来,将他旁边水满的茶壶提过去,体贴地在老太太面前的茶杯上斟满了一杯茶水。 老太太这会儿不敢说自己不口渴了,板着脸拿杯子喝了。 刚把空杯子放下,韩潇又体贴恭敬地倒满了一杯。 韩潇见老太太难得对他释放一些好意,自然要再接再厉,以让老太太高兴些,对他的成见改一些。 对方态度如此恭敬,老太太又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不免有些内疚。加上这一位是皇帝的四皇子,当朝的睿王殿下,总得给点颜面,老是强硬地拒绝万一真把王爷给惹火了,岂不是大麻烦? 于是,为了给王爷殿下一点点面子下台,老太太端起茶杯喝完了。 才放下空杯,韩潇又给老太太续满了茶。 第298章 这孩子心眼实 老太太怀疑王爷殿下是故意的,悄悄抬头瞥去一眼,王爷殿下面无表情的模样实在是威仪慑人,不怒而威。 老太太心中惴惴的,只好又把茶水给喝了。 接着,杯中又续满了茶水。 老太太死板着的脸色慢慢地龟裂了。 直到初雪端了药碗过来,老太太终于不用再灌茶水了。可当老太太看到初雪送到面前的一大碗药,瞬间觉得肚子好涨。 老太太喝完了药后,再也不想看到这位王爷大人,扶着初雪的手进了里屋去休息。 第二天,老太太自觉身体舒服多了,从房舍走出来打算到外面溜达一下。 站在门口,老太太琢磨着往哪边走。 韩潇处理完公务,又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刷好感。 见老太太站在门口的风口上,身上的衣服穿得比昨天薄多了,皱起眉头,让内侍去屋里拿了一件薄外套出来给老太太披着。 老太太好端端的,突然见一个太监把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还把她裹得紧紧的,她一愣:“做什么?” 韩潇走了过来,解释说道:“这儿风大,老太太你怕冷,衣服又穿得比昨天薄,还是进屋里休息的好。月儿说了,您的身体才好要多注意些,莫要受寒受凉了。” 老太太嘴角微微抽:老身不是怕冷,是怕热…… 可一想到她昨天赌气的话,又是夏静月交代他的,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老太太要去外面逛,韩潇见太阳晒得正厉害,唤了内侍过来,吩咐一二。 于是,老太太呆呆地看着前面左右都是华丽的大伞。那些大伞,每一顶都大跟一个亭子似的,需要两个人才能撑起,上面还缀满了宝石,闪闪发光。 这些伞,排了长长的一路,不管老太太往哪走,底下都是阴影。 老太太出来闲逛只是想散散心,如此大的阵仗一弄,哪还有心思闲逛? 韩潇上前解释道:“月儿说过,您之前受的风邪中有些暑气,所以不能再让太阳给晒着了。” 老太太无语地看了韩潇几眼:又是月儿说的,这孩子的心眼怎么这么实? 老太太哪知道,韩潇从不曾侍候过人,也没有讨好过谁,连皇帝与太后都没有这样讨好过。若不是遇到一个命中的女子,估计这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讨好。 他这会儿想讨好老太太,自然没有经验,只想着样样做到最好,让老太太高兴,却不料反让老太太糟心了。 韩潇见老太太返身回了屋,明显的不悦,他眸中掠过一丝迷茫。 等了一会儿,见老太太迟迟不出来走动,韩潇犹豫一下,走了进去,这才看到老太太在凉厅的木榻上躺下了,正闭着眼睛睡觉。 老太太睡得熟了,韩潇不敢惊搅,走到一帘之隔的小厅上。 小厅上放着几碟早上采摘的果子,韩潇记得夏静月提起过,老太太喜欢吃葡萄。 趁着老太太还睡着,他洗干净了手,坐了下来,将放在那里的两串葡萄移过来。 他的手使剑灵敏,但剥起葡萄皮来却笨拙多了,显然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一不小心,葡萄的皮没剥好,反倒把葡萄给捏碎了,弄得衣服上都是果汁。 韩潇只得扔在另一个碟子上,再摘了一粒葡萄小心地剥着。 他以前吃的葡萄都是下人剥了皮去了籽的,第一次知道剥个皮还有这么多的学问,要将葡萄完完整整地剥出来,又轻巧地把籽取出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过韩潇不是容易认输的人,他正襟危坐地坐在小厅中,剥坏了一个又换一个,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掌握了这技巧。 然后取籽时,不小心又捏爆了几个,弄得他身上到处是葡萄汁。 老太太睡了没一会儿就醒了,睁开眼睛透过珠帘看到韩潇坐在那里。 从老太太的角度,正好看到韩潇的侧身,也看清楚了他在做什么。看到韩潇笨拙地取出一粒粒的葡萄籽,一身青色的衣服上染得全是紫色的果汁。 韩潇专注地剥着葡萄,直到老太太站在他面前才知道老太太醒了。 他站了起来,拿起那碟好不容易弄好的葡萄,“奶奶可要尝尝?” 老太太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说:“看了就没胃口。” 韩潇一愣,低头去看,才发现他弄好的葡萄实在是太丑了,哪怕他学了一个中午,可葡萄上坑坑洼洼的,压根与下人剥的没法子比。因又去了籽,好好的葡萄,不是中间空了大半,就是又塌又扁的,卖相实在是难看。 他有些赫然,“我这就把它扔了,让下人另剥了过来。” 他正欲带着碟子离开,老太太又闷声闷气地说:“不用了,扔了怪浪费的。” 老太太去拿了韩潇的碟子放在桌上,坐在椅子上,一粒一粒,沉默地吃完了。 韩潇站在一旁,见老太太吃着那些不成形的葡萄,他腰板挺得直直的,而耳朵却不自在地全红了,暗想等回去后得好好练一练才行。 当第二天老太太睡了一个午觉醒来,看到韩潇递给她一碟色相漂亮剥了皮去了籽的葡萄时,她沉默不语。 老太太低头不说话,韩潇只道哪儿又让老太太不喜了,他斟酌着说道:“月儿刚刚回来了,正在厨房给您熬菊花羹。” “哦。”老太太慢慢地应了一声,又不发一语,只是看韩潇的眼神,复杂异常。 韩潇陷入沉思中,老太太的身体好得差不多,夏静月也回来了,她们也快要离开果庄。 然而老太太还没有任何表态的,韩潇沉思片刻,对着老太太长长一揖,郑重而庄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老太太,我知道您对我多有不喜,也知道您所做的一切、所担忧的顾虑皆是为了月儿着想。您对月儿的这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我备加感激,月儿有您这么好的祖母,是她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 “老太太,月儿我一定要娶的,我这一辈子也只认定她。实话实说,哪怕您会反对,会不同意这婚事,我也是一定要娶的,月儿她一辈子注定只能是我的妻!月儿是我此生中最重要的人,我会对她一辈子好,会一辈子爱着她疼着她,若是哪天我韩潇辜负了夏静月,就让我万箭穿心,死无全尸!” 第299章 态度改变 韩潇的这一番话,说得强势又诚挚,令老太太吃惊得愣了好一会儿。 老太太怔怔地看着这个霸道而磊落的男子,想到他这些日子中所做的一切。 人心都是肉长的,若说她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但想到孙女渺茫的将来,老太太忍不住默默地流下两行老泪,“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我不敢去赌,月儿她娘活着的时候,我对不起她,她现在不在了,我必须得替她娘看着月儿,护着月儿。月儿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只怕万一、万一您……” 老太太想到那可怜的媳妇刘氏,泪流不止,双手捂着脸呜咽着。 韩潇被老太太哭得不知所措,他长这么大了,就没哄过几次人。唯一哄过的人就是夏静月了,可有时候还把她哄得更生气。 所以面对激动哭泣的老太太,韩潇彻底没办法了,他从不曾哄过老太太,这可如何是好? 韩潇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老太太一阵激动过后,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见把韩潇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显然把他给吓着了。 “王爷,您坐吧。”老太太抹去眼角的泪水,静了静,说:“月儿是个命苦的孩子,打小就吃了不少的苦,打小也比别的孩子懂事……” 老太太对着韩潇说起夏静月小时候的事,一边说,一边流泪。说完了小时候的事,又说起这一年来的事情,“月儿从来到京城后,就变了许多,比以前大胆了,也比以前爽朗了很多。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被逼出来的,她一个没娘又爹不疼的孩子,不变能行吗?月儿的父亲不待见她,二娘苛刻她,月儿若是还像从前一样软弱,早不知被挫磨成什么样子了。王爷,您不要嫌弃月儿天天出去抛头露脸,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无人可靠,无人可帮,如果她自己不立起来,她这一辈子就要毁了。” 老太太哭了之后,又笑着说:“我也不怕跟你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家月儿,是个顶孝顺的孩子,她赚的第一笔钱就给了我老婆子,还说要养着我。我跟她爹争取的那一笔嫁妆,那些银子她一分都没有花,都捎回老家给她舅舅了。她是个讲恩义,孝顺又有情义的好孩子,王爷,您会看中月儿,想娶月儿,这说明,您有眼光。” 韩潇听着听着,不由露出一抹笑意来,刹那间,冰霜尽去,如煦阳初现,风华绝代。 老太太没想到看着冷冰冰的王爷笑起来这么好看,连她一个老婆子都看呆了几眼,暗想:怪不得月儿那孩子谁都看不中,偏看中了他,别的不说,光这好颜色就能迷倒一众女子了。不过,按她这些日子的观察,这位王爷对月儿那孩子的确是带着真心的。 老太太暗暗一叹,往后的事,谁又说得准?没准那些看着老实的最后变成狠心的。既然他带着诚意而来,月儿又喜欢他…… 对上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目光,韩潇问道:“老太太,您的意思是不反对我们了吗?” 老太太愁眉苦脸道:“我若是反对,有用吗?你都说了不准也要娶,月儿呢,又是素来有大主意的人,我若是再反对,没得最后跟你们成仇了。” 见韩潇要开口,老太太抬起手来,止住韩潇的话,说:“我也不要你发什么誓,更不要你承诺什么,因为这些将来你若变心了,它就什么都不是了。” 夏静月给老太太熬好了菊花羹后,回到屋中意外地发现老太太与韩潇有说有笑的,气氛融洽极了。 她大感意外,方才还听初雪说老太太还在抵触韩潇的,怎么这一会儿态度全变了? 待韩潇离开后,夏静月一边喂老太太吃菊花羹,一边问道:“奶奶,您怎么态度全变了?” 老太太佯怒道:“难道奶奶改变态度了不好吗?” “好,当然好了。”夏静月笑眯眯地说。 老太太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夏静月一眼:“你呀,让奶奶说你什么好,女儿家要矜持一些,哪怕他说喜欢你,你也要含蓄一点。” “是是是。”夏静月一副很受教的神情说。 老太太太目光透着浓浓的无奈,低叹道:“奶奶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夏静月自然明白老太太是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喂完了老太太之后,她坐在老太太身前,低声说:“奶奶,我知道您的好,只是以后的路,总要去走走,才知道是对还是错的。” “你都这样说了,奶奶还有什么办法,女大中不留哪。”老太太感叹一阵,又疑惑说道:“月儿,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不是传言说睿王的腿残了吗?可奶奶这些日子所见,他行走自如,与常人无异。” 夏静月端了温水给老太太漱口,说:“他的腿以前是有些毛病,不过我早给他治好了。” 老太太一惊:“真的?是你给他治好的?” “其实他在一年前就可以走路了,只是他上遭皇上的猜忌,下遭众皇子的敌视,如今京中局势不明,暗潮汹涌,他不得不低调行事。” “如此我就真的放心了,不管以后怎么着,你有一份救治之恩在,他多少会顾忌一些。”老太太此言,显然还是对韩潇没有信心。又说道:“他示弱低调是对的,他再强,再厉害,上有一个老子防着他忌着他,他身为人子,难道要弑父不成?这世间都重孝道,哪怕做老子的有千万种不是,做得如何过份狠辣,也有一句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的借口。反而做儿子的若是稍稍反抗了,就遭到千夫所指,被唾骂千年,真真是两副脸孔。那些人倒是忘了,那些所谓的父母也是为人之子,他们为人之子时,可曾做到至纯至孝?自己不一定能做到的事,偏因为自己成了父母,就高高在上了,口口声声说什么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的圣言来逼迫孩子来顺从。” 第300章 我们都可怜 “还有那些皇子,我虽不认识但理到哪儿都是一样,不说争一个国家,就是家里多些钱财的,几个儿子都斗死斗活的。他在百姓心中威望高,他的几个兄弟肯定要联合起来对付他,这一示弱倒是好事。他能屈能伸,我以后也放心一些了。” 老太太虽然是个乡下婆子,但有一些想法,即使是夏静月也觉得前卫和大胆。 估计正是如此,在夏家中,老太太从不站在夏哲翰那一边,只站在理这一边。 就是老太太的这份宽容与理解,夏静月身为一个闺阁女子,才有那么多的自由,才可以过得那么的洒脱。 “奶奶,谢谢你理解我。” “好孩子,你是我的宝贝孙女,我若不理解你,谁来理解你。” 经过与老太太的一席话后,韩潇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了。不过老太太虽然同意,但韩潇还是能看得出,老太太对他的信心不大,并不是很信任他,只是看在夏静月的份上,才勉强同意了这件婚事。 老太太是夏静月极为重要的人,因此在韩潇心中也是极有份量的。 韩潇思前想后,召了王总管过来。 “老太太在果庄住的这段时间,你仔细侍候着,不管老太太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做什么,你都得办妥了办仔细了。” “是。”王总管连忙应道。 韩潇负手在书房内转了两圈,顿下脚步,目光落在王总管身上。良久,方说道:“老太太似乎对本王有些成见未解,你做事要小心些,别惹了老太太生气。” 王总管一愣,随即笑道:“殿下,若说别的奴婢不敢夸口,但若说起侍候人来,那可是奴婢的专长。奴婢自十一岁净身入宫,侍候了二十多年主子,怎么样的主子该怎么侍候,奴婢心里都一个小本本。” “此事就交给你了。” “奴婢遵命。”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不仅说的是睿王殿下,还有王总管。 日盼夜盼,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王爷殿下要娶亲了,王总管心中那个激动哪,用言语已无法来形容了。 王爷婚事将近,眼看已是铁板上准了的,王总管自然不允许其中发生任何变数,要将一切不利苗头掐死。否则的话,他王安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小郡王小郡主? 因此,得到王爷的委托后,王总管决定使出浑身解数,让老太太对王爷刮目相看。 何况他家王爷这么好,大靖顶尖尖的一个,老太太没理由会不喜欢的。 “老太太,您最近身体好些了吧?”王总管亲自端着几样刚从井里镇凉的果子,将一碟西瓜,还有一碟葡萄送到老太太面前。 王总管专门做的就是侍候人的工作,虽然老太太才在果庄上住了十来天,但饮食喜好什么的,都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牙口不好,果肉太硬的不爱吃,喜欢吃些好嚼的,甜滋滋的。除了爱吃葡萄之外,第二喜欢吃的就是西瓜了。 老太太对着王总管认了好几眼,问道:“您是王总管?” “对对对,就是奴婢,老太太您记性真好。奴婢姓王名安,老太太你直唤奴婢王安就行了。” 老太太连连摆手说道:“这怎么行,月儿说您也是有官阶的,是正、正五品的官,老婆子只是一介白身,如何敢直唤大人的名字。” “哎哟,奴婢又不是什么朝廷命官,就算是五品,也只是侍候人的内廷宦官。老太太您唤奴婢为大人的话,这岂不是折了奴婢的寿吗?”王安插了一块西瓜,送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您尝尝,这西瓜是清火,少吃一些可以清清燥热。” 老太太接过,笑道:“这倒是,月儿就说我之前生病就是火气太旺了。” “还有这葡萄,刚刚摘的,是最朝阳的那几串,最甜了。”王总管等老太太吃了西瓜后,又插了一粒葡萄送上。 老太太点头,赞同说道:“的确是,那些果子长在最上头,太阳晒得最多的,就是最甜最好吃的。老婆子在乡下种了几十年的田,最清楚不过了。不过看王总管您知道得这么清楚,莫不成老家也是种田的?” 问到来历,王总管涌上悲色,坐在老太太下面的脚踏上,眼眶红了红,说:“小时候的事都记得不太清楚了,老家好像是乡下种田的。只是有一年家乡发水灾,田地都被淹没了,然后随着父母乞讨到了京城。后来实在是饿得没有法子,爹娘与其让我活活饿死,不如净了身去做内侍,好歹也能留着一条小命。” 老太太没想到王总管来历这么坎坷,同情顿生:“你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若不是没法子,哪家的父母舍不得孩子去做内侍?” 做了内侍,哪怕最后混得人模人样,可也不可能有后代。断了根绝了种,这在讲究传宗接代的世道中,是最令人绝望的事。 王总管泪如雨下,一边抹泪,一边诉说着当年的心酸事,把老太太听得也一把老泪横流。两人一道哭了一场,彼此都觉得亲近了许多。 王总管又说道:“奴婢出身贫贱,命苦倒也罢了,可我家王爷,出身皇族,贵为皇帝之子,可也是个苦命的。” “此话怎讲?”老太太问道。 “我家王爷的母亲生下王爷时,因月子没做好,惹了一身的病,病怏怏的又讨了皇上的嫌,拖了几年最后还是走了。那时,只留下王爷一个小孩子,怪可怜的。人走茶凉,王爷的母亲位份不高,只是个婕妤,除了美貌外毫无家世,没有岳家帮衬。当时皇上更宠爱大皇子与三皇子,哪里还记得我家王爷,皇宫那个吃人的地方,一个没娘的孩子,又不受帝宠,不知道过得多苦。奴婢记得那时候,王爷又瘦又小的,都说养不活了,没一个人愿意去侍候王爷的。那时奴婢入宫没几年,也是处处受人排挤,最后被派了去侍候王爷,一直到今天。想想当年也是不容易,奴婢也才十多岁,也是什么都不懂的,陪着王爷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与吃落……” 第301章 那方面不行 王总管想起当年的不易,又哭了一场,把老太太听着也跟着流起泪来。老太太想起了夏静月的小时候,跟着说道:“我家月儿也怪可怜的,她还在她娘肚子里她爹就上京赶考去了,好不容易盼到他高中探花了,却又传来他另娶平妻的消息。那时候,月儿的娘刚生了月儿没多久,也在做月子,却听到京里的人来报喜,说什么哲翰娶了平妻,那平妻也怀上了。日盼着夜盼着人,结果已在京中娶妻安家了……” 王总管说:“还好我家王爷打小就是个争气的,打小知道自己没人可靠,只能靠自己。去了南书房后,他读书格外的用功,慢慢地终于入了皇上的眼,得了几分重视。后来,王爷学文又学武,最终拜得名师,在北蛮侵犯那一年,大靖连连阵亡了两名元帅,无人也出征,王爷主动去请缨。那时,谁都不好看王爷,都认定那是送死的事。可我家王爷,硬是先从将军做起,亲自带兵,亲自上阵,一个个功勋拼到副元帅,最后成为统领百万兵马的五路兵马大元帅,坐镇元帅府。这不仅在皇子中是头一人,在整个大靖也是顶尖尖的人物。” 老太太说:“我家月儿也是个争气的,也是个极其聪明又孝顺的孩子。你说谁能想到,她只是照顾着生病的母亲,就从那些郎中那里学到一身厉害的医术。她一个柔弱的小姑娘,硬是在人才遍地的京城中站稳了脚步,不仅能赚钱养活自己,还能赚钱给我老太婆买衣买吃买首饰,这京中的女子除了我家月儿还有谁?你看那清平庄清乐庄弄的,还有那一片片菊花地,还有现在要开的茶楼,都是我家月儿自己拼出来的,这能耐,别说一个小姑娘了,就是换了一个大男人也难以做到。” 王总管与老太太互相自夸着自家的主子、孩子,王总管夸完了自家王爷后,又夸道:“老太太您说得对,对极了,像静月姑娘这样出类拔萃的姑娘,这京中绝对找不出第二个人。比美貌,她们比不上,比能耐更无法提了。老实说,一般男人还真配不上静月姑娘。如此既孝顺又温婉的女子,老太太,您教得好哪!” 老太太听了王总管这一番夸赞,心中乐开了花,但口中直说不敢当,也跟着夸道:“其实你家王爷殿下也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他身份如此尊贵,却愿意为了月儿放低身段,实在难得。更别提他那一身本事,整个大靖的人都是敬佩的。有本事,有能耐,却不恃功自傲,的确是个好孩子。” “静月姑娘也是顶好的,别的不说,那一手医术简直是能妙手回春,起死返生。想起去年的时候,所有太医与有名望的大夫都断言王爷双腿无药可治,可就是静月姑娘,她用针那么刺几下,竟然治好了王爷的腿,真是令奴婢惊叹如神技哪。老太太,其他的不说,光这一份恩情,我们王爷一辈子都不会亏待静月姑娘的。” 事情慢慢地说到这地步,老太太也不隐瞒她的顾虑,说道:“你家王爷的确是个好的,可他毕竟是王爷,将来少不了有三妻四妾。月儿她性子犟,到时要让她跟一堆女人争宠,她娘家无权无势的,可如何是好哪?” 王总管立即保证说:“我家王爷一向洁身自好,不是那些朝三暮四之人。老太太您也看到了,我家王爷身边侍候的清一色是男的,没一个是女的,将来又如何会是三妻四妾的负心汉?” 老太太怀疑起来了:“他堂堂王爷怎么会不喜欢女人的?” 老太太的口气和态度只差没问,是不是你家王爷那方面不行。 王总管可不许他家王爷的名声受损,立即给他家王爷解释说:“王爷打小在宫里见多了勾心斗角,明着笑脸,背着下毒手的女人,还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让人烦不胜烦。那些女人,想巴上你时,什么下贱的事都肯干;一旦你落魄了,落井下石得最狠的也是这些女人。看多了,久而久之就厌了。然后王爷又去学武读书,那些地方全是男子。再后来去参军,那更是男人的天下了。就这么着,王爷就不习惯女人在身边侍候了。” 老太太将这话听进去了,沉思着。 夏静月设计好了茶楼的菜单,与韩潇一道正要来找老太太说话时,没想到才到门口,就听到里头老太太与王总管说得正欢,有说有笑的,看上去热闹极了。 夏静月顿住脚步,悄悄往里面看去一眼,见老太太难得高兴着,有个说话投机的人,回头与韩潇说道:“咱们到别处玩去。” 韩潇乐意之极,说道:“原本请你来庄上是去吃果子的,没想到被事情给耽搁了,不如现在就去吧。” 夏静月应允了,说道:“行呀,这时候不去尝鲜就没机会了。” 过几天茶楼那边修缮好了,她就得忙着画画的事,茶楼弄完之后,菊花又要开了,又要忙着菊花的事。 这一算起来,下半年都得忙碌着。 韩潇见天气炎热,牵了夏静月的手往后院走去,说:“后山的葡萄架下凉快,咱们边乘凉,边摘着葡萄吃。” 从果庄的后院出去,就是一片葡萄园。 果庄上的果子不是用来卖的,只专供给主子吃了,除了要味道好之外,还要好看,以便主子来小住时多些雅致。 因此,葡萄园中搭了一个类似于花房的巨大的架子。 一根根葡萄苗爬上架子,用自然来编织,筑成风景独异的风格。 夏静月沿着由葡萄搭成的绿色长廊进去,然后与韩潇坐在一片巨亭上,看着一串串的葡萄像珍珠流苏一般,一串串的垂下来,触手可及。 头上是一片绿意,底下是一片凉意,时而葡萄成熟的香气随着清风而来,再远眺远处的青山绿水,优美得令人不思往返。 第302章 糟塌 “摘那串向南方长的,那个甜。”夏静月提着一个篮子,站在一处葡萄架上,指着那最顶上的葡萄说。 韩潇一跃而起,手中的长剑一闪,一串硕大的紫葡萄应刃而落。 双足落地时,那串葡萄也正好落到面前。 伸手一捞,便将葡萄接在手上,递给夏静月。 夏静月将它放在篮子里,然后摘了一个,剥去皮尝了一下,甜,汁又多。 为了犒劳这位出力最多的王爷殿下,她亲自剥了一颗送到他面前,“来,尝一个。” 韩潇低头,看着她笑得如弯月一般的眼睛,唇边也跟着浮起一道笑意来。目光落在她雪白如玉的手指上,那紫黑的葡萄更衬得她的手指洁白无瑕。 他微微俯低身子,含住那颗葡萄,双唇难免触碰到她温润的手指。 夏静月手指骤地一缩,瞪了他一眼,恼意说道:“接东西不是用手的吗,你怎么……” 怎么直接用嘴就刁了? 然而她的恼意,还有瞪他的眼神,看在韩潇眼中,另有一番妩媚柔情。“你若是生气了,我还你一颗。” 韩潇摘了一粒,剥去皮,送到夏静月唇边,目光期待地看着她。 夏静月却不如他所愿,伸手拿了过来,再放到口中吃着。 韩潇只能遗憾极了。 “走,那边还有另一个品种的红葡萄,咱们去看看。”韩潇牵着夏静月的手穿过这片葡萄区,往另一边走去。 一粒粒红彤彤的圆润葡萄挂在枝头,果实累累,长相极为喜人。 夏静月提着篮子在装,韩潇则去采摘,不到几下就装满了一篮子。 然后两人寻了一处凉爽的葡萄架下,坐在一起剥葡萄来吃。 夏静月尝着美味的葡萄,望着这一片片架子,一串串的葡萄都成熟了,还有不少在藤上熟过头了还没有去摘的。她问道:“除了平时吃的,其他的葡萄怎么处理?” 韩潇说:“送人。” 各府间礼尚往来,还有跟随他的部下,每家一娄算,也送得差不多了。 夏静月目测这些葡萄有数万斤,“估计送不完吧。” 他贵为王爷,送东西只是表示恩典,当然不会几娄几娄地送,那就不值钱了。 “应该还会有一些剩下的,就赏了下面的人吃了。” 但夏静月所见,那些葡萄都烂在藤上了还没有人处理,估计得白白地糟塌了。 虽然王爷殿下有钱,但东西白烂在地里也不拿去卖,未免太浪费了。 王爷去卖果子的确有些自损身份,不过不卖也可以他用。夏静月说:“除了送人的,赏人的,若是还有多的,不如摘下来做葡萄酒吧。” “葡萄酒?”韩潇倒不曾尝过,他不禁好笑说:“你又喝不了酒,怎么这么喜欢酿酒?” 这一句话,给夏静月造成了一万点暴击。 她欲哭无泪,她之前酒量很好的,葡萄酒可以养颜,在睡前喝一杯半杯的既安眠又美容,一举两得。如今竟然成了滴酒不能沾,真是一把心酸泪。 “你喜欢就酿吧。”韩潇低声说:“大不了想喝时,在我面前喝就行了。” 反正她就是喝得再厉害,他也制得住她。既然她喜欢,纵她一些又何妨。 夏静月还不知道她喝醉酒后会引起多大的灾难,只以为自己喝醉了,单纯地就睡着了。 因此听得韩潇此言,倒是精神一振。虽然酒量不行,但偶尔解解馋还是非常不错的。 “那咱们这就去摘葡萄去。” 韩潇自然应允,唤了内侍过来,搬了筐子来装。 不消半会儿,内侍就摘了几筐的葡萄过来。 夏静月让内侍们将它们一粒粒剪下来洗干净,再将它们晾干。 天气热,温度高,葡萄刚到傍晚就晾干了水分。然后找了干净的坛子出来,夏静月挽起袖子亲自动手,一粒粒捏破放进坛子,再洒一些白糖。 韩潇见着有趣,也挽起袖子帮着夏静月一起弄。待太阳下山时,两人弄了好了十坛的,将其封好。 “好了,以现在的天气,最多十天就能发酵好了,到时再将它过滤好,放在阴凉的地方陈放几个月就可以喝了。” 韩潇让掌管果庄的管事记下,到时后续工作就让他完成。 第二天,夏静月去和韩潇摘桃子时,见桃子太多,有很多烂在地里的,她又拉着韩潇去弄糖水桃子。 然后又弄桃子酒,桃脯,和韩潇天天忙得不亦乐乎。两人的感情在一起忙碌中飞快地升温着,彼此间也越来越了解对方,熟悉对方。 因为了解,因为熟悉,不仅没有破灭彼此的形象,反而感情更加的浓郁了。 忙碌了几天后,茶楼那边修缮快要完工了,夏静月也要准备回京一趟。 同时,她还有另一桩要紧事得去做的。 原本要带老太太离开果庄的,没想到夏静月过去时,老太太与王总管两人躲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悄悄在做什么。 难得老太太最近越来越开朗,笑容越来越多,在果庄上也过得比夏府里更自在,夏静月就没有去打搅老太太,只留了初雪在果庄上侍候,她先回了京。 王爷大人事务繁多,秋试将近,他要去暗中招揽有潜力的人才,并且京中局势他也要跟随,不得不与夏静月分开几天。 “这几天你先忙着,等我忙完事情再去茶楼找你。”在马车上,韩潇极为不舍地说道。 夏静月心中也依依不舍,但还是说道:“你手上的事情重要,先忙完再说不迟,我又不会跑了,再远也在京城之中。” 话虽如此,可两人还没有离开呢,就觉得难熬了。尤其是王爷殿下,心中怨念着什么时候能娶妻回家,如此就算再忙,一回家就能看到娇妻在家中等着他。 两人分别后,夏静月没有第一时间去茶楼,倒先去了杏林堂。 上一次,老太太吃错了药,致使病情突发。如若当时她不在身边,又没有及时发现的话,不知道最后结果会不会变成惨剧。 她又想到初来京城之时,在青山寺上遇到的那对母子,那个中阴暑的孩子差点吃了解阳暑的药。 第303章 吃出人命 药不对症,不能治好病就算了,如果反而吃出人命来,那就是造下大孽了。 偏偏这些药在民间的名气极大,百姓们都极为信服。再加上制作这些成药的药房都是家族式经营,一代代地累积下来,在民众中的威望可想而知。 夏静月一种紧迫感,越早地将药效归类,对症下药,就能救治更多的人。 “师祖,您老人家总算来了,孙儿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您老人家了。” 夏静月刚进杏林堂的门,马六子这便宜徒孙就热情地迎了出来。 杏林堂经过龟苓膏和九制陈皮的销售,生意好得不得了,不仅多请了三位坐堂大夫,打杂的、拣药的都多了五六个。 夏静月没看到陶掌柜那胖胖的身影,问道:“掌柜在吗?还有少掌柜呢?” “掌柜和少掌柜去药行那边拿货去了,您老人家等会儿,他们差不多就回来了。”马六子殷勤地给夏静月搬了椅子过来请她坐下,又殷勤地倒茶,一口一个老人家唤着喊着。 夏静月被他一声声老人家喊得哭笑不得,“马六子,我有这么老吗?总是老人家老人家地喊,不老也让你给唤老了。” 马六子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又一通的奉承说出来。 夏静月摆了摆手,打断他的奉承,说:“我今天过来是有要事的。” 马六子立即表忠心:“师祖有何事尽管吩咐,孙儿能做到的一定给您办好。” 夏静月问道:“杏林堂内的各种成药都齐全吗?” “各大药房的成药?” “对,凡是各大药房出的成药,外面都在卖的,销量还非常高的,不管是药丸、药膏、还是药剂药粉,你都给我一份。” “好嘞,孙儿这就去办。” 在等待马六子拣药的时候,夏静月瞧见陈老坐在一旁假寐着,过去问道:“陈老,您累了怎么不回去歇着。” 陈老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说道:“年纪大了,睡不着。” “我怎么瞧着陈老您这些日子瘦了?” “苦夏,吃不下饭。” “正巧了,我刚带了几筐新鲜果子回来,陈老不想吃饭就多吃些果子吧。”说罢,夏静月吩咐初晴去马车上搬一些果子下来。 初晴每样都搬了一些,并拿去后院打水洗干净后,放在桌上供药堂的人吃。 陈老见这些果子非常新鲜,显然是今儿早上才摘的。做为一个吃货,自然不会放过品尝美味的机会。 蓝玉青看完了病人后,洗手过来坐下,拿了桃子一边啃一边说道:“师傅若是再不来,你就看不到徒儿了。” “这是为何?” “我家里让我回去。” 夏静月记起来了,蓝玉青是蓝家的子弟,蓝家还是御医世家呢。 御医与太医不同,一个太医院有几百号人,被称为太医的数不胜数,广义上说凡是太医院的人都可以称之为太医。 而御医,是正八品的官职,整个太医院只有十个的名额,基本上都是医术最精湛的太医占据这十个位子,他们是专为皇帝与太后等贵人看病的。其他人要想请得御医来看病,需要皇帝,或者太后、皇后的旨意才行。 据说,蓝家每一代至少能出一名御医,如今蓝家为不仅出了一名御医,蓝玉青的爷爷还是太医院的院判。在京城医行中,蓝家也是顶尖位置的一号,药盟长老会必有蓝家的一个席位。 夏静月与蓝玉青说道:“你若是想从事医道的话,回蓝家才是你的前途。” 蓝玉青却没精打采地说:“前途有什么用,规矩大过人,往后我是一点自由都没了。” “是不是你家里人想让你进太医院?” 蓝玉青点了点头,说:“让我先去考医生。” 太医院最底层的是医生、医女,考上后,可以再考医士,然后是吏目,再上就是御医了。 御医上去是左右院判,太医院最大的官是院使,正五品。 医生,又叫生员,其实就是给医士、御医等做助手的。 阶级分明,层层考核,想在太医院出头,不仅要医术过人,还要资格够,没呆过年份的,还不能升职呢。 譬如医生,得做够一年才有资格去考医士。 蓝玉青在外面逍遥惯了,如今要被弄去从最低层做起,难免感到郁闷。 见蓝玉青有些意志消沉,夏静月安慰说道:“只要喜欢行医,在哪都一样。你不是喜欢学医术吗?在太医院也可以学,那里有更多医术精湛的太医御医,指不准你医术能精进许多呢。” 蓝玉青被夏静月这一劝心里好受了些,又说道:“我答应父亲去考医生,也是因为太医院的医书种类齐全,可以免费观看。师傅有想借读的医书吗?到时我悄悄抄下给您带出来。” “行,到时我需要什么医书时,就全拜托你了。” “好说好说,谁让你是我师傅呢!” 马六子把药堂内的成药都给夏静月取了一份,送到桌上,满满的堆了一大桌。 夏静月没有立即打包,而是一样样地拿起,问蓝玉青这是药是治什么病的,然后拿纸写下,与药放在一起。 这些成药,包装上只有药名,没有说明药效,大夫开了这药,伙计就拣给病人。 蓝玉青长于传医世家,对这些成药熟悉得很。 陈老见夏静月写得认真,吐了一块果皮后,问道:“你弄这么多药,又问药效做什么?” 夏静月低头写着,并说道:“这些成药的药效归类不全,譬如这个治头痛的药,没有说明白是治什么引起的头痛病。从它的药味分析,它的药材应是清肝降火类的,可治实热引起的头痛。但若是其他症状引起的头痛病就不能治了,譬如风湿头痛、血虚头痛、肾阳虚肾阴虚头痛等就不能用这个药。如果不仔细说明白,百姓凡是头痛就会来买这个药吃,如此不仅耽误了病情,说不定小毛病吃成了大毛病,甚至吃出人命来。” 陈老听后,诧异地看了夏静月几眼,说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有点道理,只是你这一细分,就有挑衅那些做成药的药堂权威了。侵犯了他们的权威,他们不找你拼命才怪。” 第304章 好时节 夏静月扬眉说道:“难道因为挑衅了他们的权威,所以我就由着百姓乱吃药,发生致使人命的事?” 陈老又挑了一个果子来吃,说道:“年轻人,你还是太年轻了。你可曾想过,如果你这份药效细分传扬出去,那些曾经因为错症吃错了药而伤了人命的,那些人的亲人岂会不去官府状告药房?那一桩桩的官司,你想弄得整个医界都腥风血雨吗?” “难道就因为这个,所以要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人吃错药而亡吗?” “所以你要是想干这冒医界大之不韪的事,得先做好跟人拼命的准备吧。”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我是个医者,就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她经历老太太吃错药的事,想到千千万万家属的痛苦,就由不得她为了洁身自保而明知该为却不为。 夏静月记录好了之后,将成药打包好,带了回去。 蓝玉青担忧地看着夏静月越走越远的背影,回头问道:“陈老,师傅会不会惹下大麻烦了?” 陈老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当然大了,说不定连你们蓝家都会找她的麻烦。” “可是,我觉得师傅没做错。” “的确是。”陈老一边吐着西瓜籽,一边说:“不仅没做错,还做得很对,只是……不过也好,这些事情总得要有人来做,总不能一辈辈地装糊涂下去。” 蓝玉青仍然忧色难解:“虽然师傅是正三品官员的女儿,可药行涉及到的事情不是一个三品官员能摆平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后面站着的还有更高的权贵。要不,咱们给师傅找个靠山吧?” 陈老翻了蓝玉青一个白眼:“找哪个靠山?” 蓝玉青顿时萎了,他爷爷才是正六品的官,还远不如师傅的父亲官位大呢。 夏静月把药带回去后,白天忙着茶楼的事,夜晚忙着分析成药的事,又忙得脚不停歇。 茶楼的事倒罢了,按部就班就可以,分析成药却极为麻烦,要寻找许多资料,查出成份。药堂的成药配方都是机密,她想查还得从病症入手才行,看哪些病能吃好,哪些病吃不好,然后再从成药的气味上分析药材。 这一桩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好的。 茶楼已经修缮好了,焕然一新,处处都刷上了白墙。 画工们已经到位了,夏静月检查过他们最近练习的画功,已经可以出师了。 大靖第一次面世的3d立体画终于开工了。 夏静月将想象的,以及看过的影视,还有一些书籍描写的天宫仙人景象先画了底稿,如今对着底稿就可以创作了。 栩栩如生的仙女仿佛从墙上走了出来,仙鹤仙鹿逼真得令人忍不住想去摸一下。 每一间贵宾房夏静月都给它们特别设计了3d画,有天宫系列,海底系列,还有丛林系列。 夏静月认真地画着一只张开血盆大口,尖牙毕露的大鲨鱼。墙壁以立体的方式弄出墙裂的错觉,海水与鲨鱼破墙而出,几乎要把站在它面前的人一口吞噬下去。 夏静月慢慢勾画着空间的层次感,这一刻的她沉迷于画中,沉迷于她的世界里。 韩潇在一旁给她准备了颜料,看着她聚精会神画画的样子,那样恬静地专注着。 他对她越来越好奇了,她脑子里怎么会装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令人闻所未闻。一样样,一桩桩,都令人无法想象,令人匪夷所思。 她给他的神秘感也越来越多,这些神秘不断地吸引着他去关注她,当目光一旦落在她身上,就再也移不开。 想到这个神奇的姑娘将是他的妻,他心中就充满了自豪与满足。 又想到这个神奇的姑娘也是喜欢他的,也是爱着他,他更是愉悦得心里塞都塞不住,溢得脸庞上都透着柔和的笑意。 他走到桌前,拿出一张白纸。 沾墨,双眸凝视着她,然后在纸上勾画着。 她在画着画,而他,在画着她。 宁静的房间中,两人即便不曾交流一言一语,但这详和的默契仿佛他们是溶于一体的。 除了墙壁上的3d立体画外,夏静月又设计了几套3d菜单,用写实的画法把菜肴都画得如同真物一般。 这样的菜单要花费的功夫极大,一百多道菜,一百多幅画不是一时半刻能画成的,即使有几个画工一起出手,也够折腾的。 这些菜单自然不是用于点餐,而是用来送人,用来打广告,具有收藏意义。 茶楼的生意,夏静月让韩潇给她请了掌柜过来,方算盘没有做过生意,让他在一旁学着,以后上手了再交给他。 夏静月在画3d菜单,韩潇坐于一旁,勺了几勺干菊花出来,放在紫砂茶壶上。用滚烫的开水冲洗了菊花后,再用开水将它泡起来。 随着菊花在热水中舒展,清雅的菊花香气渐渐地飘满了房间。 闻到香气,夏静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真香。” 韩潇给她倒了一杯,“尝一尝。” 夏静月收了笔,浅尝了一口,细细回味着,说:“火候足够了,唯独可惜的是菊花是去年,若换了今年的新菊花,那味道会更好。” 韩潇尝了一口,倒是尝不出新菊与旧菊的区别,这菊花茶他也是因为夏静月才喝过几次。 放下杯子,他摘了一粒葡萄慢慢地剥着皮,将它剥好后,送到夏静月唇边,“月儿,你可想好了茶楼取什么名字吗?” 韩潇的话引开了夏静月的注意力,她手中又沾了一些颜料,自然而然地低下头顺着他的手张口吃了。 他的指尖碰到她娇嫩的唇,微痒着,如那菊花茶的香气般,萦绕不去。又见她唇边沾着的一丝紫色果汁,眸中暗了暗。 “早就想好了。”夏静月吃完了口中的葡萄后,说:“就叫好时节。” “此为可意?”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我做的是花茶生意,如今虽然只有菊花茶,但慢慢地会加上玫瑰花、梅花、桂花等等。不管是一年中的哪一天,哪怕寒冬腊月,都可以在这儿喝到一年四季的花儿。闻着这些四季的花香,吃着美味的花膳,岂不是来了这儿一天,等于悠闲地度过了一年四季?” 第305章 腹黑的王爷大人 “好时节?”韩潇低低地念着好时节这个名儿,“这名字不仅有意境,似乎还透着禅意。” “这首诗是一位禅师做的。”此诗是宋朝一名叫无门慧开的禅师所作,曾是夏静月非常喜欢的一首诗,每次念它,总有种让人心平气和的佛意。 韩潇建议说道:“除了牌匾招牌之外,把这首诗也刻上去,京城信佛与道的人都不少,如此含有禅意的诗文人雅客最为喜欢。” 夏静月闻之有理,“那好,我便将它贴在大门两边。” “既然说到禅意,开业那天来镇场的人物我倒有一个人选。” 夏静月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猜出来了:“法明禅师?” “正是此人。你兴许不知,他是京城的四大禅师之一,德高望重,连皇上与太后都给他几分薄面。有他来镇场,你这茶楼可以一日名闻京城。” 韩潇口中诚挚地推荐着这位人选,实则,他早猜到夏静月开业要请左清羽等人来镇场,打响知名。 左清羽那小子动机不纯,想挖他墙角,他岂会给那小子机会? 王爷大人也是腹黑腹黑的,别以为他平时少算计别人就代表着他不会算计,别忘了朝中那些大臣与皇子是如何被他耍得团团转的?被耍了他们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搞事呢! 只不过一般情况下,王爷大人懒,懒得理会而已。 如今有了危机感,主动出击,不动声色就让夏静月的思路走偏到十万八千里了。 “法明禅师竟然如此厉害?”夏静月吃了一惊,万万没有想到。 不过法明禅师那脱于世俗的出尘风范,的确非一般人可比。那举手投足间的飘然,没有真材实料是装不出来的。 夏静月有些不确定问道:“他是得道高僧,会过来吗?” 一般像这种有身份的人,都很爱惜羽毛,不会是轻易就能请来作客的。 “他是个六根未净的得道高僧,喜欢研究佛理,更喜欢品尝美食,只要你做的东西够好吃,他不请自到。何况你做的是菊花膳食,绝大部分都是素食,又是极雅致的东西,最适合他的身份了。”未了,韩潇又给夏静月打了一张包票,“到时我亲自去邀请他,他必会到来。” 夏静月是见识过韩潇与法明禅师的交情,有了韩潇的这一句话,可以确定是准了的事。 “之前我还曾想过请君子社的人过来免费吃几顿,打响名声呢,没想到现在有了更好的人选。”可不是么,鲜花膳食,光听这名字就透着仙气,不沾人间烟火,再请一个佛气十足的人过来开业镇场,那就更相得益彰了。 韩潇含笑地品了一口香茶,怡然自得。 如果这时左清羽知道他被韩潇断了绝路,不知会如何作想? 茶楼的立体画画得差不多了,夏静月惦记着老太太,不知道老太太在果庄住得习不习惯,正好韩潇已忙完了这些天的事,两人便一道乘车回果庄。 韩潇见夏静月身边只跟了初晴一人,便说道:“你身边侍候的人太少了,再多带一两个吧。因你未出阁,在很场合有许多事情不方便亲自出面,最好带一个嫁过人的嬷嬷,万事由她出头,会方便很多。” 夏静月记起一人,说道:“原先除了初晴,奶奶还给我招一位姓黄的嬷嬷,那黄嬷嬷做事倒是挺利落的。只是我见小算在庄中忙不过来,这位黄嬷嬷又是得用的人,便让她在庄上帮衬着。” “方算盘在庄上已经立稳了脚跟,加上他父亲的病又养好了,虽然走路不太利索,但处理庄上之事足以应对,就让那黄嬷嬷回来你身边侍候吧。” 夏静月听着有理,她与初晴初雪都是十几岁的姑娘,在这个处处讲究礼数的社会,的确是很多场合都不方便露脸。“那我听你的,让那黄嬷嬷到身边来伺候。我跟你说,那黄嬷嬷一手厨艺好极了,茶楼有好几样菊花膳食都是她自创的,我那天去试吃,可把我给惊艳的。唯一可惜的是,用的原料是去年的菊花,香气和口感都稍差了点,等今年的菊花开了,采了新鲜的花儿,我再带你去尝一尝那美食。” “那就这样说定了。”韩潇愉悦地说道。 “还是你想得周到,这些事情我都没有想到。”夏静月由衷地夸奖着他。 韩潇蓦地有些耳红,明明是自己夹带私货的小心眼小心思,却得了她的褒奖,未免有些心虚。 然而她那带着信赖的眼神这样亮晶晶地看着他,眼里心里无所保留的全都是他的高大形象,莫名地,一股男人汉的气概油然而生。 他一边惭愧着,一边激动着。 暗想着:虽说只是小小的隐瞒,但总归不好,以后必须要加倍地对她好,以此来补偿了。 马车到了果庄,夏静月看到初雪并没有服侍在老太太身边,而是与果庄的下人一道在酿果酒,问:“老太太呢?” 初雪往屋舍一指,凑到夏静月耳边说:“老太太正跟王总管学习呢,小姐您可别打扰了。” “学习?”夏静月为之一愣,“学什么?” “小姐悄悄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夏静月与韩潇对视一眼,两人放轻脚步,悄悄过去看个研究,看看王总管与老太太究竟在做什么,以至于老太太连夏静月这个孙女都不见,天天躲在屋子里。 透过窗口,夏静月看到老太太端正地坐在太师椅上,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目视前方,淡漠不语,隐隐有几分气势。 夏静月正疑惑老太太的举动,旁边的王总管点了几下头,说道:“没错,就是这样。遇到那些身份比您低的,您又不想搭理的,就这样无视他们就行。当然,这是最正经,同时也是最简单的一种方式。还有那更复杂一些的无视与藐视,您这样……” 王总管优雅地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优雅地端起茶碗,再优雅地不断拔着茶碗,口中说道:“您只需优雅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至于底下的人,说什么,做什么,全当是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不用理会。” 第306章 解开当年谜团 老太太装面瘫装了许久,终于垮了,揉着发僵的脸,底气不足地说道:“这会不会把人家给得罪了?” 王总管霸气地说道:“得罪了就得罪了呗,天底下这么多人,哪有个个都跟他哥俩好的,总会得罪那么几个。若真是得罪了,就往死里得罪,甭给他面子。” 王总管教了老太太如何摆架子,又如何看人,对地位高者如何做到不卑不亢,对地位低者如何做到不骄不躁。 然后又教老太太怎么走路有气势,怎么站着有威仪,听得夏静月啧啧称奇。 与韩潇打了一个眼色后,两人悄悄地离开了。 老太太吃苦耐劳地跟王总管学了半个月的礼仪,又学了说话的艺术,终于有了些官家老太太的威仪。 王总管赞赏说道:“这就对了,老太太您这一走出去,保准没人能看得出您是从乡下来的,还道您是哪个贵门贵府养尊处优的老夫人呢!” 老太太摆手笑道:“老夫人就罢了,我只愿往后不得不出去宴会时,别给我家月儿丢人现眼。” 以前还罢,儿子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可将来,孙女要是做了亲王妃,那些不得不去的应酬就多了。老太太可不想跟从前一样,被人偷偷地在背后笑话,笑她是个粗俗无礼的乡下老太婆。 王总管教得如此卖力,也正是想到这一点,这位将来就是睿王妃的祖母。祖母被人取笑,于睿王与王妃的脸面都不好看,总不能让老太太天天躲在府里不出门吧?就算不出门,也有那些好事之徒笑话说老太太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老太婆,所以这才天天缩在府里不出门。 而且王总管也心细地看出一些东西来了,显然夏静月也是不想老太太天天闷在家里,希望老太太多出去走一走,这样才不会闷出病来。因此,王总管这也是在成全夏静月的一片孝心。 除了外表要教的东西,王总管还仔细地给老太太分析京中各豪门贵族,还有皇亲国戚,王公大臣等等的门门道道。 譬如哪一家官位爵位虽高,却是不掌权的;哪一家又是遭了贵人的忌讳,迟早要败落的。 譬如哪一家看着官位不显,但实力却不容小觑的,深受皇恩的。 还有,哪一府跟哪一府是姻亲关系,哪一府跟哪一府有旧仇旧怨。 王总管详细地给老太太数起那些只有闲职闲爵,并没有实职,早脱离了权势圈的。这些不用的人家若是看他不顺眼就不用理会,看他讨厌也可以不用给脸面。 老太太听到这一系列的名单中,赫然有宁阳伯府的名字,问道:“这宁阳伯府不是伯爵吗?不是贵族吗?怎么也可以不用给他们脸面?” “什么贵族呀,那已经是袭到最后一代了,等这一任宁阳伯爷死了,他们一家就成庶人了,跟那些平民百姓没什么区别。” “庶民?”老太太一愣:“那些爵位传完后的贵族,都会变成庶人吗?” “这倒不会。”王总管详细给老太太解释说:“袭爵都有数,极少有世袭罔替的,至少本朝是没有的,一般都是三代而终,或者五代而终。还有那减等世袭的,第一代是公爵,儿子承爵就是侯爵,孙子是伯爵,曾孙是子爵,一直到曾曾孙子是男爵便终止了。宁阳伯原本只能世袭三代伯爵,可第二任宁阳伯爷是个有本事的人,立下了汗马功劳,曾祖皇帝就恩赐加了他们一代爵,可传四代,如今的宁阳伯爷已是第四代了。如若这一任宁阳伯爷是个有本事的,即使没了这爵位,也可以给子孙另谋出路,让子孙或者从文,或者从武,都是不错的选择。可现在宁阳伯府的那些人,没一个长进的,嫡子养残了,只知道吃喝玩乐,还得罪不少人。庶子又养废了,据说还有连字都不认识的。这样的人家,还有何出息?一旦没了伯府的招牌,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可不就是只能做庶民吗?” 老太太恍然大悟,困惑了她十几年的一个疑问终于解开了。“我当年就觉得奇怪嘛,你说那好端端的伯府小姐,贵族人家,什么男人找不到?怎么宁愿嫁给一个娶过亲的男人做平妻?敢情那一家子的荣光已过不了几年,快要连我们夏家都不如了?” “可不是,等过几年,怎么说你们夏家也是官家,他们呢?呵呵,照他们那废材的样,估计啃完了老本就得要饭去了。”王总管对夏家的事了解得不少,毕竟是未来睿王妃的娘家。了解夏府,难免会去关注一下宁阳伯府的事,便把其中一些事与老太太说起来:“老太太您恐怕不知道,如今在士子中德高望重,又在文武百官中吃得开的顾太傅原先是个落魄才子。因顾太傅在科举中脱颖而出,摘下状元之冠,又迎娶了一位侯府的小姐,这才一步步地有了今日的威望。顾太傅夫人的侯府,也只袭了三代,如今早没了爵位。但因为有顾太傅的帮衬,顾老夫人的娘家兄弟都在朝中站稳了脚步,权势比有侯爵的时候还更大呢。” 王总管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有了顾太傅这个榜样,京中许多没落的豪门都喜欢招那些才子为婿,尤其是殿试的前三名,简直是一家有子百家抢。只可惜,能考到前三名的,大多是有家室孩子,甚至是三、四十岁的半老头子。因而当年夏哲翰大人不到二十,却是探花之名,是非常难得的,也中极为少见的。若不是打听到夏大人老家早有原配,也轮不到宁阳伯府来抢,早被那些侯府、公府的小姐们给抢了作女婿。” 老太太这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以前还道是儿子长得好看,被梅氏看中了,这才宁愿委屈做了平妻的。敢情宁阳伯府是把她儿子当成第二个顾太傅来投资?他自个的儿子孙子没出息,就把本押在女婿身上了? 第307章 枕头 怪不得梅氏这些年总是往娘家捎钱回去,看来宁阳伯府比表面看到的还要破落,就是个连吃饭都成问题的破落户。这么一个破落户,请她去做客时,还敢傲慢地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老太太深深地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同时,以前被宁阳伯府傲慢的滋生出来的各种自卑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在王总管的帮助下,老太太搞清楚了那些豪门贵族里的弯弯绕绕之后,终于把原先对他们的神秘感全都抛开了。 说什么豪门贵族,其实宗旨不是看谁受帝宠。有了帝宠,哪怕是个小官员也没有任何人敢小觑。没了帝宠,哪怕贵为侯爷,也只是脸面上好瞧一点而已。 给老太太大概地分析了京中局势后,王总管又教老太太如何打马吊。 马吊是经久不衰的游戏,尤其是那些贵夫人、太夫人们,她们不像年轻姑娘活泼好动,也没有了写诗作画的闲情逸致。几人凑在一边,一边打着马吊,一边说着各家的长短,是最好的联谊方式。 教会了老太太打马吊,老太太以后就不愁没玩伴了。 老太太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夏静月当然双手赞成,让老太太继续呆在果庄里,她与韩潇往清乐庄去了。 进入了农历八月之后,山上的菊花有那些长得好的,已经先开了。 夏静月组织庄奴先去采摘了那一批盛开的,虽然每株菊花上先开的数量不多,但近万亩的山地加起来,也有几百斤的鲜花了。 夏静月将它们晾在通风干燥的地方,将它们阴干。 自立秋之后,天气逐渐干燥,空气中水分少,湿度低,风大,这个季节用来阴干鲜花正好。 在没有烘干机的情况下,阴干是最适合的方法。 如果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而干,菊花的颜色和形状将会改变甚大,卖相差,泡出来的茶水颜色也不好看。用阴干的方式,能让菊花干了之后,形状与颜色最大程度地保留下来。 而且阴干的菊花比晒干的菊花味道好,用来做药膳更为芳香。 除了阴干,夏静月还弄了一部分去清蒸,蒸后再晒干。这样做出来的菊花药性会好一些,也可以保存得更久,缺点就是不好看,也不够香,只能取其药性。 夏静月将一箩箩的菊花摊开在一个个巨大的米筛上,薄薄地摊了一层,再将一个个米筛搁在高处。弄完了之后,也沾了满身的花香。 这一座长楼是专为晾菊花而建的,地势高,风大。同样的,风景也好。 夏静月与韩潇忙完之后,悠闲地坐在楼上,看着远处田庄忙碌的农夫。 “你那个菊花枕头还没扔吗?”夏静月靠在栏杆上,侧头看着韩潇问。 韩潇神色微赧,故作不知道问道:“什么枕头?” 夏静月扑哧一笑,微风吹抚开她额前的散发,她柔软的声音轻轻地说着,极为悦耳:“你还想骗我?上次我去给你看病时,都闻到了菊花和药材的气味了。” 若别的兴许能被他瞒过,但她对药味极其敏感,那个枕头药枕是她给他配的,里面加了什么药材她心里有数。 被夏静月给戳破了旧事,韩潇脸上不显,耳际却慢慢地红了。 夏静月无意中瞧见了,好奇地凑过去,手指捏了捏他微热的耳垂:“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晒的。”韩潇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夏静月半信半疑,只是在他脸上仔细地观察了许久,也没有看出破绽来,便信了他。 “都用了一年了还不扔,也不知道你那枕头里面有没有长虫子。”她说道。 他沉默了一下,说:“时时拿去晒一下就行了。” 远处,传来她轻轻的笑声:“今年给你做两个。” “好。”他低沉的声音如风般,轻轻地吹来。 菊花的晾晒需要十天到二十天的时间,然而菊花一旦第一波开花后,紧接着,每天开花的花儿就越来越多,清乐庄的人们也将越来越忙。 正当夏静月忙得不可开交时,夏府派了人来传信,让老太太回去一趟。 夏静月一打听才知道,是夏府要给夏筱萱办一场隆重的及笄,不仅老太太要回去,她身为姐姐也得回去参礼。 夏筱萱的生日早已过了,原本早就该办及笄礼的,只是先前梅氏打算在夏哲翰升官后为女儿办及笄。可没想到夏哲翰升官之路如此波折,及笄也只好一推再推。 后来夏哲翰顺利升官之后,朝中局势又不稳,他又被郑国公盯上了,为低调行事,又不得不将夏筱萱的及笄往后推。一直拖到今天,总算一切都尘埃落定,梅氏终于有机会为女儿折腾起及笄礼来。 上一次夏静月及笄礼弄得极为宏大,梅氏自认办不成那般的场面,但心里暗暗憋着一口气,不愿差夏静月太多。 于是,梅氏将凡是认识的,凡是有头有面都下帖子请来了。甚至连宁阳伯夫人也帮着造势,将宁阳伯府的亲戚全下帖子了。 如若是之前夏哲翰才正五品,这些亲戚兴许不会给脸面,但怎么着如今夏哲翰也是正三品的官员,又正当年轻,怎么也得给点脸面。这使得前去参加夏筱萱及笄礼的宁阳伯府亲戚众多,尤其是宁阳伯夫人四个嫡媳的娘家女眷,都去了不少。 夏静月与老太太回了夏府,另一边韩潇回了王府处理事务。 费引将一道消息送到韩潇面前,韩潇打开一看,内容是与宁阳伯府有关的,甚至跟夏筱萱的及笄礼扯上了关系。 费引问道:“殿下,要先给静月姑娘传个信吗?” 韩潇摆了摆手,“不必了,既然此事与她无关,权当让她看个热闹。” 梅氏常常找夏静月的麻烦,想看夏静月的笑话,如今让夏静月也看看梅氏的笑话,亦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八月初十这一天,辰时刚过,来参加及笄礼的各府女眷纷纷乘着马车前来了。 今天来的宾客坐了满满一堂,热闹非凡,尽管在质量上无数与夏静月及笄时相比,但在人数是绝对碾压的。 第308章 亮瞎了 梅氏充分地领悟到了那句:质量不行数量来凑。 待客人来得差不多,及笄将要开始了,夏静月才扶着老太太姗姗来迟。 夏静月在过去的一年中,名声越来越大,京城许多人对她的事迹都耳熟能详。可是,因夏静月很少出席各府宴会,所以见过她的人并不多。 今日来的宾客中,大部分人都是没有见过夏静月的,闻得夏家大小姐过来了,纷纷好奇地望了过去。 然而,她们本是要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夏家大小姐是何等人物,却没想一个个的目光都被走在最前面的夏家老太太给吸引住了。 只见这位老太太头挽仙寿髻,髻上插着五层仙童拜寿金宝钗,虽然通体金色,金光闪闪,却不见丝毫俗气,反而显得老太太富贵逼人。 加上那一套深绛色的锦服,衬得老太太更加的华贵。 老太太步伐从容地走来,脸上不怒而威,看上去威严庄重极了。 众宾客暗暗纳罕着:这是哪家的老夫人,怎么从不曾见过?之前也没听说过夏家有这样一位不同凡响的亲戚。 不仅是众宾客吃惊地看着老太太,就连夏哲翰与梅氏都目瞪口呆了:这是娘?娘跟夏静月出去玩了一段时间,怎么回来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似的,不仅气色好多了,连精神气貌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老太太坐在上座后,朝众人微微颔首,语气缓和而有力说道:“吉时快到了,准备行及笄礼吧。” 众人这会儿才惊醒过来:敢情这一位老人家是夏家的老太太?不是说夏家的老太太是几年前从乡下过来的吗?怎么一点也看不出乡下人婆子的模样来,瞧着这威仪气势,竟跟宁阳伯夫人不相上下,甚至还多了一份由内而外的慈祥气质,瞧着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亲切感。 那些以前见过老太太的人更加吃惊得几疑身在梦中,这哪还是以前那个畏畏缩缩的老婆子?分明像是哪个贵府养尊处优的太夫人。 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众人惊疑不定。 夏哲翰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娘、您、您……” 老太太威严地一眼扫去,问道:“怎么,你娘换了身衣服你就认不出来了?” 老太太的这一声斥责反而令夏哲翰生起亲切的熟悉感来:没错,这训他的气势,就是平时老太太训他的样子。只是比起以前,更加的有威势了。 夏哲翰悄悄地抹了一把汗,他还道母亲被哪个精怪给上了身呢,幸好没有。 同时猜之不透老太太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必然是与夏静月有关。 众人中最为吃惊的莫过于梅氏了,她看老太太的神情只差跟见鬼似的,若不是夏哲翰暗中扯了她一下,都不知道要发呆到什么时候。 宾客见到夏哲翰夫妇的反应,这才终于相信这位贵气的老太太是夏家老太太,那个传言从乡下过来,上不得台面的老婆子。 一惊过后,众宾客的目光再移向夏静月,这个在京城中极富传奇的小姑娘。 便见老太太身边站着的那个小姑娘穿着一身浅绿的衣裳,脂粉未施,首饰也没戴几样,乍一眼看上去不起眼。可定睛一看,不禁暗中喝彩:好一个漂亮的姑娘,站在威仪不凡的老太太身边,倒像是站在王母娘娘身边的嫦娥仙子一般。 夏家老太太的非同凡响,夏家大小姐的灵气逼人,使得许多宾客暗中对夏家刮目相看起来。能有这样不凡的老太太,又有这样气质出众的大小姐,还有夏哲翰三十出头就身居三品官,这夏家的底蕴值得令人重视。 梅氏醒神过来后,向主持今天及笄的赞礼者示意可以开始了。 大靖的及笄礼前,有一道晒礼的形式,将来贺的宾客礼物一一晒出来,贺礼越是贵重,今天的及笄礼就越有脸面。 随着赞礼者的唱数,每家送的贺礼一样样地打了开来。 梅氏卯足了劲要在今天的及笄礼上给女儿争光的,所以才邀请了这么多客气过来。她暗想着有这么多贵客过来,贺礼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伸长了颈望去,却越看越失望。 那些贺礼中头面不少,可质地多是银造的,纯金的头面却没几样,甚至还有一些只给了一两个银镯子的,看上去太小家子气了,远远无法跟夏静月及笄时那些贵公子送的贺礼相提并论。 终于秀到宁阳伯夫人的贺礼时,宁阳伯夫人给了梅氏一个淡定的眼神。 众宾客也好奇宁阳伯夫人身为夏筱萱的外祖母会送来什么样的贺礼,都纷纷引颈望去。 只见锦盒打开后,竟是一整套祖母绿宝石的头面。头面上的祖母绿宝石虽然个头不大,但胜在粒粒个头大小如一,颜色极正。一整套的头面,至少值一千多两银子。 一般人家嫁女儿的嫁妆也不过是一千多两银子,这一套头面就抵得过一份嫁妆了。 这一套头面,成为了贺礼中最为贵重的东西了。 众多宾客都向宁阳伯夫人投去惊异的目光,暗道宁阳伯夫人可真疼这位外孙女,如此舍得。据说宁阳伯府没落了,要靠外债过日子,瞧来这话也是假的,没见人家一份贺礼就值一千多两银子吗?能拿出这么贵重的贺礼,家里又怎么会没钱花用呢? 宁阳伯夫人对众人微微颔首含笑着,自得地接受众人惊讶的目光。 你道宁阳伯夫人为何如此大方地送出这一套头面?原来是梅氏担心女儿的及笄礼没有镇场子的贺礼,先与宁阳伯夫人提前打好了招呼,让宁阳伯夫人送上贵礼来,事后她按那礼物的价格双倍地折成银钱还给宁阳伯夫人。 能赚双倍的钱,又得了颜面,宁阳伯夫人自然出手不会吝啬。 在众多宾客惊叹不这一份贺礼的时候,宾客中,有一位杨家太太紧紧地盯着那套祖母绿宝石头面,目光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有移开过。 旁边的客人瞧见杨太太那震惊的神色,打趣笑道:“你们杨家是英州有名的富贵人家,据说好东西都一库库的,你身上戴的这一套头面也不比那套祖母绿宝石的差,怎么瞧你这大惊小怪的模样,倒像是没见过世面似的。” 第309章 订情信物 “我怎么觉是这套头面这么熟悉呢?”杨太太困惑地说道。 “怎么熟悉了?难不成你家里也有一套一样的?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家老太太最喜欢祖母绿宝石的头面,想必杨家的祖母绿宝石首饰不少吧?” 杨太太盯着那头面看了几眼,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宁阳伯府的七少奶奶……也就是宁阳伯夫人的嫡四子儿媳杨氏。 杨太太正是杨氏的娘家嫂子,今儿过来就是宁阳伯夫人下的帖子请过来的。 杨太太目光如炬将小姑子上下打量,这一打量,一惊非同小可。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小姑子杨氏身上的这一套衣服前年回娘家时曾穿过,她记得清清楚楚,这衣服的料子还是小姑子八年前嫁入宁阳伯府时带去的布料。 再观小姑子头上戴着的头面,连一粒宝石都没有。杨太太当年嫁入杨家时,是亲自送着小姑子出门的,当时小姑子的嫁妆中,宝石头面都是一套套的,带了十几套去宁阳伯府,今儿怎么一件都没戴,只戴了一套普通的金饰? 杨太太忍着心中惊怒,慢慢走过去看仔细。 这一走近才发现,小姑子头上戴着的首饰不像是纯金的,那光泽倒像是镀金的。 再想到这些年来,关于小姑子在宁阳伯府的传闻。 渐渐地,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冒上了杨太太的心头。 这时候,杨太太离得那祖母绿宝石头面只有几步远,她没有去找小姑子杨氏问清楚,反而转过头,去看那祖母绿宝石头面,扬声说道:“这头面,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说话间,杨太太的目光不仅从宁阳伯夫人脸上扫过,还落在了小姑子的脸上,待见小姑子难掩焦急与难堪的神色,杨太太更加确定了。 听到杨太太此话,自然有那好奇的人问道:“怎么眼熟了?莫不成你见过?” 杨太太强忍着一股怒气,声音更大了些,“可不是见过嘛,当年我家小姑子出嫁的时候,嫁妆之中就有这么一套头面。” “会不会是认错了?” “怎么会认错?若有一样相似的就罢了,可一整套头面……瞧这簪子、钗子、掠子、钿子等等,样样都跟我小姑子出嫁的那套一模一样。” 杨太太的话说得如此响亮,厅中之人全都听到了。 众人再联想到杨太太的小姑子正是宁阳伯府的七少奶奶,一瞬间便想到了其中的好戏:莫不成,宁阳伯夫人拿了儿媳的嫁妆来送外孙女?这要是真的,丢人都要丢到整个京城里去了。 其他人能想到,宁阳伯夫人当然也能想到,她又惊又怒,说道:“人有相似,自然物也有相似的,这一套头面是本夫人从银楼买来的,怎么可能跟杨氏的嫁妆相似?杨太太,你莫不成是眼花了?” 杨太太不依不饶地问道:“那敢问伯夫人,这头面是您从哪家银楼里买来的?” 宁阳伯夫人转头去看她最信赖的张嬷嬷,却不想发现张嬷嬷的脸色都变了。 宁阳伯夫人大吃一惊:莫不成这老妇果真拿了杨氏的嫁妆来凑数? 张嬷嬷却有苦无处说,宁阳伯夫人让她去账房支一千两银子去买头面,可宁阳伯府的账房哪还有银子?全是赤字欠条!她没有办法,只好去库房找。可那空空的库房,就算有首饰也全是单样的,能凑成一整套的就只有这一套了。 张嬷嬷自然知道这是杨氏的嫁妆,可想到当年杨氏的嫁妆头面有十几套,又嫁入伯府八年了,就算拿出来别人也不认得,也记不起来了。没想到这位杨太太的眼神这么好,一眼就给认出了是八年前的东西,真是邪门了。 宁阳伯夫人不知道其中缘故,但见张嬷嬷的神色已知道坏事了,可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她只能一口咬定,说:“不过是相似而已。” 宁阳伯夫人也想到杨氏嫁过来八年了,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咬死不认是同一套,杨家也奈何不了她。 杨太太冷笑一声,与众人说道:“大家有认识我杨家的应该知道,我杨家是做银楼起家。当年祖父赚了第一笔钱,就亲手做了一套头面去向祖母求亲。那一套头面对如今的杨家来说不算贵重,但在当年杨家刚发家时,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因是祖父亲自送与祖母的,又是订情信物,意义非凡,祖母一直将其珍藏着。刚才那位太太还说起我家老太太最喜欢祖母绿宝石头面的事,原因便是祖父送与祖母的订情信物就是一套祖母绿宝石头面,所以后来祖母她老人家才对祖母绿宝石情有独钟。” 宁阳伯夫人听到这里,脸上又白又红的,想出口制止杨太太再说,然而杨太太却更加大声地说道:“我家小姑子未出嫁时,最受祖父母的疼爱,因此出嫁之日,便将这套订情信物送给了小姑子作嫁妆。”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怪不得过了八年杨太太还记得这套头面,原来是祖父母的订情信物! 宁阳伯夫人羞愤难当,但仍是死咬着牙说:“杨太太,你肯定是记错了,这只是相似的而已。” 只有咬定了相似,才能挽回宁阳伯府的颜面。 杨太太心中愤怒,走到那套头面前,拿起一支花头簪,仔细看了几眼,冷笑数声,向众人展示着:“大家看看,在这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还刻着一个杨字呢!” 众人连忙围过去看,果然在一处地方看到一个极微小的杨字。 顿时,众人看宁阳伯夫人的眼神就透着异样了。 宁阳伯夫人看杨太太的眼神,跟要杀人似的阴森森。 杨太太见此,又过去拿起一支满冠,拆开其中一处,给众人细看:“此处有八个小字,是当年祖父刻下送给祖母的话。” 大家围上去,那八个字还非常的清晰,有人念了出来:“共结连理,白头偕老。” 这一下子,宁阳伯夫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哪个外祖母送外孙女的礼物会写上共结连理,白老偕老的字样? 第310章 混蛋王八羔子 众人震惊不已,宁阳伯府堂堂一伯府,竟然贪了儿媳妇的东西来送人。送人就罢了,还把儿媳妇祖父母的订情信物也拿去送人。今天来的客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但从不曾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这哪是一个伯府的做派?连乡下人家都不如! 及笄礼还未正式开始,堂中就闹出这一闹剧,梅氏气得七窍生烟,本想给女儿办一个隆重又体面的及笄礼,可这弄的都是什么事? 梅氏怨极了宁阳伯夫人,而宁阳伯夫人已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堂中怒气最盛的莫过于夏哲翰了,可想而知,今天的事儿传出去后,整个京城都要看他的笑话。他夏哲翰还是第一次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夏哲翰这会儿掐死梅氏的心都有了。 堂中一阵尴尬,眼看要看笑话的人越来越多了,老太太突然将手中的茶碗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搁,哐的一声惊住了不少人。 老太太面无表情地板着脸,声音宏亮而有力地传入堂中每一个人的耳朵之中。“今儿是我孙女萱儿的及笄,在这里,老身感谢大家的到来,感谢大家的捧场。萱儿的及笄礼老身不求大家送多贵重的贺礼,心意到了就行。送贵的,我感谢,送薄礼的,我也感激,量力而为就行。” 老太太虽然面无表情地说着话,威仪也学得十足,但第一次对上这么多京中贵客,未免有点底气不足。 夏静月察觉到了,悄悄伸出手在老太太后背轻轻地抚着,抚平老太太的忐忑,给老太太打气。 有了夏静月的支持,老太太又有了底气,精神一振,又声音宏亮地继续说道:“宁阳伯夫人送的贺礼是哪家的东西我夏家的人也不清楚,大家送什么礼我们总不能一样一样地去打听它的来历是不?既然杨太太有证有据说东西是你们杨家的,你们就拿回去吧,我夏家虽然没有什么家底,但也不贪这点东西。梅氏,再去看看可还有哪个人的贺礼是送错的,凡是送错了礼的,你还给他们。” 老太太这一番不卑不亢的话地很体面地找回了场子,言下之意,一切都是送礼之人送错了的事,与夏家何关?哪一家人收礼还要当场查明来历的? 众人听后,也觉得夏家有些倒霉,好好的及笄礼弄出这是非来,也是够冤的。 说到头来,都是被亲家给拖累的。 夏哲翰大为意外,没料到本要失控的场面却被老太太给镇住了,暗中惊诧之余,又对老太太的魄力极为高兴。立即朝梅氏说道:“没听到老太太的话吗?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梅氏去不是,不去又不是。不去的话,明显夫君与婆婆要生气了,可要是去了检查那些贺礼,她母亲的颜面往哪里搁? 一个是娘家,一个是夫家,梅氏最后在夏哲翰的逼视下,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意思性地看了看。 老太太坐在上座,表面平静,实则心中早已激动得不行。 以前老太太总把他们当成贵人,还未打交道就自己让自己先矮了一截,使得每每与他们说话总是底气不足,心生自卑。如今把自己当成与他们平等的人,心理包袱一去,竟是浑身舒坦,连说话的条理都清晰了。 “既然贺礼看过了,别误了时辰,及笄开始吧。”随着老太太的话,夏筱萱的及笄也正式开始了。 夏家在欢乐,宁阳伯夫人却坐立不安,尤其是看到宾客们时不时投来的古怪眼神。 宁阳伯夫人越来越坐不住了,及笄礼还未结束,就带着宁阳伯府的人落荒而逃。 杨太太在杨氏也要离开时,拦下来了,恨铁不成钢地低喝着:“你留下,等会儿跟我回去!” 杨太太咽不下这一口气,小姑在未嫁时是何等的千娇百宠,可一旦嫁入伯府,不仅人变得畏畏缩缩起来,还被折腾得连掉了两个胎儿,如今一无所出,膝下连个女儿都没有。这伯府哪是什么贵门,分明是个大火坑。 若不是她这一趟进京,小姑子还不知道会被挫磨成什么样子。 杨氏被嫂子这一喝,想起这八年来在伯府受的苦,禁不住泪流满面。“嫂子,我听你的,跟你回去。” 及笄礼一完,杨太太就带了杨氏回去,并去信英州,在信中与公公婆婆等人详述了此事。 杨家在夏筱萱的及笄礼上一闹,宁阳伯府在京城又大大地出了一次名。前儿梅绍成在广平侯府偷情的风波还没停歇呢,如今又闹出宁阳伯夫人把儿媳祖父母的订情信物拿去送人的丑闻,更将宁阳伯府的推到风头上。 人就怕出名,这一出名,很多平常不起眼的事就会被纷纷放大,尤其是本来就是立身不稳的人家。 一时间,关于宁阳伯府的各种负面新闻传得沸沸扬扬。 当杨太太收到英州本家的回信后,立即拿着嫁妆红单,带着一班人马去了宁阳伯府,要盘点杨家的嫁妆。 结果可想而知,杨氏的嫁妆在八年前一入伯府就被宁阳伯夫人给收了,败了八年,哪还有剩的?只有空荡荡的一座库房罢了。 杨太太一看小姑子的几十抬嫁妆全被宁阳伯府给败得干干净净,气得指着宁阳伯府的大门就叫骂了起来:“杀千刀的梅家!我杨家陪嫁了十几万的嫁妆,竟然一文不剩的全给败完了,你们宁阳伯府是靠着儿媳嫁妆吃喝的吗?你们宁阳伯府的男人都是青楼的龟人吗,要睡你们宁阳伯府的男人还得要给钱吗?” 杨太太出身商贾,一怒起来,什么生冷不忌的话都敢骂出来,一时间,引来无数的看客纷纷过来瞧热闹。 杨太太又指着宁阳伯府的牌匾一通的臭骂:“我去他娘的宁阳伯府,怎么不干脆把牌子换成万花楼、迎春楼明码叫价地卖?还伯府呢,呸!一府不要脸的东西!败光了我家小姑的嫁妆,还给我家小姑气受,折磨得我家小姑连连堕了两胎,如今连一儿半女都生不出来了,你们梅家真不是个东西!一群垃圾!一群杀千刀的混蛋王八羔子!” 第311章 咽不下这一口气 宁阳伯府如此苛待杨氏,杨氏本家人知道后勃然大怒,已从英州赶来了。杨太太已得到公公婆婆婆指示,要铁了心地让杨氏和离出去。 娇宠着养大的女儿,却被别人如此糟塌,凡是心疼女儿的人家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何况八年前让女儿嫁入伯府是盼着入贵门享福的,哪知道福没享到,反而被作贱得人不是人的。 所以,杨太太也不怕得罪了宁阳伯府,反正这亲家是不打算做了,小姑子也接回来了,怎么痛快怎么骂。 败光了杨家所有的嫁妆,估计是跟宁阳伯府要不回来了,那就骂个够本。 宁阳伯府的人被骂得连门都不敢出,他们以前贪杨家是商贾嫁妆多,讨了杨家女做媳妇。可没想到,这商贾人家最是泼皮,一旦撕破脸皮,骂起人来连脸面都可以不要。 宁阳伯府的人不敢出去对骂,即使去了也骂不过市井出身的杨太太,一个个只好做缩头乌龟。 素来最爱颜面的宁阳伯爷查到事情出在宁阳伯夫人的贺礼上,冲到宁阳伯夫人的房中,将宁阳伯夫人臭骂一顿,骂得宁阳伯夫人一大把年纪,都做曾祖母的人了还抹着泪哭。 “我做的那么多事还不是为了你,你只会伸手问我要钱,我哪来的钱?这么一个破落的伯府,我从你娘手里接过来时就负责累累,除了拿儿媳妇的嫁妆来花,我还有什么办法?你骂我有什么用,那些钱还不是给你花掉的,你但凡少摆几次花宴,少弄几场排场,也不至于弄得如此。” 宁阳伯爷冷笑道:“我花掉的?说得好像你没花一分似的,你样样吃的穿的,哪样比我差了?花宴酒宴,你没摆过?总之现在我不管你这么多,你得去把那泼妇赶走,免得让伯府丢人现眼,颜面尽失。” 宁阳伯夫人啐了一口:“你能去赶你怎么不去?需要钱就由你说了算,出事了就让我一妇道人家出面解决,你别忘了,你才是宁阳伯府的伯爷!” “放屁!她一个泼妇难道要我堂堂一个尊贵的伯爷跟她对骂?我这伯府的脸面何在?”宁阳伯爷又将宁阳伯夫人臭骂一顿,说道:“这是女人之间的事,不是你出面谁出面?” 宁阳伯夫人叫道:“你明知道她是个市井泼妇,还要让我出去丢人现眼,岂不是让我也成了泼妇?” “这么点小事都摆不平的话,还要你这个当家主母做什么?小心老子休了你!”宁阳伯爷拂袖怒去。 宁阳伯夫人震惊地瞪着宁阳伯爷离去的背影:这老东西竟然说休她?她都一大把年纪了,都是做曾祖母的人了,如果被休,还不如一头撞死。 宁阳伯夫人不敢把宁阳伯爷的话当耳边风,做了半辈子的夫妻,她是清楚不过,这位伯爷最是冷心冷肠,自私自利惯了。没准他脑子一糊涂,就真的做出休妻的事来。 给宁阳伯府操心操劳半辈子,老了却遭遇这样的事儿,宁阳伯夫人禁不住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哭一顿。 不过宁阳伯夫人怎么着也是当了几十年的伯夫人,哭过之后,约摸着杨太太骂够了,让人把杨太太给请回来。 杨太太出身市井,又嫁入商贾之家,除了够泼外,也是最懂得审时度势的。 杨家再有钱也是商户,宁阳伯府再没落也是伯府贵族,骂够了本就算了,再不识趣的话杨家也讨不了好处。 因此,杨太太被宁阳伯夫人请入伯府后,抬了抬身段之后,就要求和离。 宁阳伯夫人如何肯答应?先是被亲家臭骂一场,然后又让杨氏和离出去了,宁阳伯府颜面何在? 如这等豪族贵门家,第一要紧的就是颜面,颜面都没有了,让伯府如何在京城中混? 杨太太见宁阳伯夫人的强硬态度,便知和离不易。可若是不和离,她这一闹,两家已撕破了脸,小姑子再被送回伯府的话,定要被记仇的宁阳伯府人给弄死。 最后,杨太太承着破财消灾的想法,给宁阳伯夫人两个选择,一是不和离,然后杨家的人天天来伯府门口骂一顿,骂得全大靖的人都知道宁阳伯府的破事;二是和离,杨家私底下给宁阳伯府一万两银子。 宁阳伯夫人不愿意,可又担心杨家天天来骂,一个杨太太就够头疼了,据说杨家本家的人已浩浩荡荡地从英州过来,正在路上。若是杨家一大家人跑来骂,那伯府门前不就成了菜市场吗?况且这事若是被捅到皇帝面前,皇帝嫌伯府丢脸,捋了伯府的爵位怎么办? 当然,宁阳伯夫人最不愿意的,就是嫌一万两银子太少了,张口要杨家给十万两银子,否则别想和离。 宁阳伯府的人虽然爱颜面,但更爱银子。只要银子给得足够,颜面也是可以卖一卖的。 杨太太讨价还价,最后以五万两成交。 于是乎,杨家丢了十几万的嫁妆,又费了五万两银子才让杨氏得回自由身。 杨家本家的人到京时,实在是咽不下这一口气,在带着杨氏回英州后,又悄悄派人把这事捅了出去。 消息一传出去,京城中人简直是大开眼界,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不仅把人家好好的女儿挫磨得连孩子都生不出,还败光了人家的嫁妆,如今和离了还要女方赔银子。从来和离都是男方给女方银子,只有宁阳伯府要女方给男方赔银子。 这岂不是真应了杨太太所骂的,睡宁阳伯府的男人跟去青楼嫖龟人似的,还得倒赔钱? 一夜之间,宁阳伯府新得了一个响亮亮的外号宁阳龟府。 宁阳伯府丢了脸,但得了五万银子的横财,两两相抵,竟也没觉得有多羞耻。正当宁阳伯府又开始大手大脚地豪阔时,宁阳伯夫人另三个儿媳的亲家结伴而来,带着嫁妆红单要来盘点嫁妆。 宁阳伯夫人的大媳妇嫁过来已有二十余年了,别说嫁妆了,连嫁妆的影子都无处可寻。 第312章 好大的醋劲 那二媳妇与三媳妇也嫁过来十几年,女儿都在议亲了,庶出的儿子也有成家的了,嫁妆更是早被败光了。 三家亲家拿着嫁妆红单,逼着宁阳伯夫人要么赔嫁妆,要么和离,绝不妥协。 这三家可不是杨氏商贾,宁阳伯当初跟这三家联姻时,老伯爷还在,宁阳伯府还有几分脸面,结的这三家亲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其中大媳妇更是来自另一个伯府的,底蕴比宁阳伯府还强,他们不欺宁阳伯府还罢,宁阳伯府哪还敢欺负他们? 三个儿媳的嫁妆加起来也有二十万,宁阳伯府哪拿得出来? 于是,三家亲家强势要求和离,哪怕女儿已在伯府生了女儿,也要和离回去。 盖因宁阳龟府的外号太难听,宁阳伯府的吃相太难看,这三家亲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宁阳伯府的丑闻已经严重影响到三家人的声誉。三家人每每出去做客,都被人拿来说嘴,甚至连家中晚辈的亲事都受到严重的影响,有三桩已经换了庚帖的亲事都被退了。 再此下去,三家人都要被宁阳伯府连累得一起倒霉。 所以,三家人暗中商议后,一起出手,强势地要让女儿和离出去。 这边刚闹完和离,那边,宁阳伯夫人借高利贷的事情又爆了出来,宁阳伯府一时间风雨摇摆。 宁阳伯爷对着宁阳伯夫人就踹了一记窝心脚,指着宁阳伯夫人怒喝道:“你这恶妇,先是败光儿媳的嫁妆,又借了五十多万的高利贷,你想毁了我们伯府吗?” 宁阳伯夫人捂着发疼的胸口怒道:“这些还不是你们给败光的?当年我一嫁到伯府,你娘就把家交给我来管,你道你娘这么好心?岂不知当时伯府就欠了人家十几万的银子,那都是我拿嫁妆给填上去的!老伯爷去逝,你要讲排场,费了十几万银子办丧事,这钱哪来的?后来老伯夫人去逝,你说娘养你不容易,排场不能比老伯爷的差,又办了十几万银子的丧事。再后来,你又说府中的园子太小,宴客时不够体面,又费了几万银子重建梅园……” 林林种种,每年的大开支宁阳伯夫人一一数出来,再加上每年府中开支要几万,一笔笔的银子,就如同那洪水一般花了出去。 宁阳伯爷却不爱听这些,他只知道欠钱了,钱是宁阳伯夫人欠的,与他无关,非逼着宁阳伯夫人自己想办法填窟窿,还借贷。 宁阳伯夫人自己的嫁妆全填进去了,哪来的银子可填,正当宁阳伯夫人心力交瘁时,京中又风传皇上觉得宁阳伯府的事闹得太不像话,要捋了这爵位。 宁阳伯爷是最自私自利的人,如果没了这爵位,不如让他去死。与其让他去死,不如让别人去死。 宁阳伯爷拿着一道白绫扔到宁阳伯夫人身上,“事情已经闹得皇上都不满了,府中必须要有一人来承担此事,你去死吧!” 听着这位陪伴了五十年的另一半说出此冷酷的话,宁阳伯夫人浑身发冷,“你、你让我去死?” 宁阳伯爷冷笑地说道:“事情闹得这么大,皇上是定要夺我的爵,要想不被夺爵,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有人将全部丑事都揽在身上,再以死谢罪。这死的人份量得要足够,府中份量最足的,不是你就是我,我一死这爵位就到头了。我思前想前,只有你去死,才能救下整个伯府。” “你到底是不是人!我为你们梅家做牛做马,出了事儿你却让我去死,你这个混蛋。”宁阳伯夫人如若癫狂,扑向宁阳伯爷又是骂又是咬。 宁阳伯爷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宁阳伯夫人踹往地下,气喘吁吁地说道:“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四个儿子的媳妇都和离了,如果没了爵位,你四个儿子还能娶得到媳妇吗?还有你的孙女,她们能嫁得出去吗?你的孙子,能娶得到孙媳妇吗?你不死的话,你的儿子、孙子、重孙以后怎么见人?为了他们的前途,你必须死!” 宁阳伯夫人呆呆地坐在地上,连哭都流不出眼泪来。 正如宁阳伯爷所说的,这一桩桩丑事都必须要有人来全扛了,否则整个伯府都完了。她的儿子,她孙子孙女,还有刚出生不久的重孙子…… 随着菊花地上面的菊花越开越多,好时节茶楼开张的日期也越来越近了。 夏静月在庄上忙过了一阵后,又让人去排吉时吉日。 开张这一天最重要的镇场人莫过于法明禅师。 虽说法明禅师与韩潇私交甚好,但毕竟这是夏静月的茶楼,夏静月为表诚意,从刚晾干的菊花中取了最好的菊花包成礼物。在给韩潇做菊花药枕时,又多做了一个做礼物。 同时,夏静月还有一件私事想请教法明禅师,便带着厚厚的特产礼物,与韩潇一道去青山寺给法明禅师下帖子。 韩潇看着夏静月搬了一样样东西上来,甚至其中还有一个枕头,不由吃味地说道:“哪需要给他带这么多的礼物,带几个芋头去就行了。” 夏静月放好东西后,笑道:“那照你的意思是,以后给你送礼也不要其他的,送你几筐粟子就行了?” “我与他能相提并论吗?”韩潇板着脸说。 夏静月见他仍是一脸的醋意,凑到他身边低声说:“这不今年的芋头还没有收嘛,才给法明禅师带了些菊花茶过去。给你的两个枕头已送到华容山庄去了,这个枕头是用做你的枕头余料做的。” 韩潇虽然知道夏静月话中说得夸张,但就是听了这话觉得舒服,唇边慢慢扬起笑弧,“这还差不多。” 夏静月瞧见他愉快的样子,横了他一眼,又禁不住好笑地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青山寺上,法明禅师前几天就收到了韩潇要拜访的帖子,特地请他们到寺后的院子来作客。 马车绕到青山寺后面,从小道上去,一直来到小院前。 这一座院子坐落在竹林深处,极为清静,是法明禅师的住处,平时甚少有人过来。 第313章 真会享受 夏静月从马车上跳下来,打量着这座院子。 只见院门半旧,白墙斑驳剥离,院内一株古松半探出来。 古院深深,近处风吹竹林响,远处依稀传来梵唱声,令人产生出连灵魂也跟着平静的安宁。 院门吚呀一声打开,里面走出一名灰衣僧人来。 那灰衣僧人双手合什,“两位施主请,禅师已经久等两位贵客了。” 夏静月与韩潇跟着灰衣僧衣往内走去,从一道碎石甬道走去,穿过重重树荫,来到一处断崖前。 崖前,一株千年古松遒劲如龙爪,茂盛的树冠延展前伸,遮挡住天空的烈阳,使得树下一片阴凉。 树下有一张圆形的石桌,石桌上刻着纵横交错的棋盘,桌边立着四张石凳。 法明禅师正在松树下煮着泉水,不断翻滚的热水冒出一片片白色的水蒸气,将他衬得仙气飘渺。闻得人声,法明禅师抬起头,润朗的嗓音如林间的清风,“老衲的泉水已经煮好了,贵客的茶也该奉上来。” “茶叶今儿是没有了,花茶倒是有一些。”韩潇携着夏静月从容而来。 法明禅师站了起来,望着携手而来的一双璧人,男的挺拔俊逸,女的轻盈柔美,如一对神仙眷侣。 法明禅师朝夏静月双手合什,笑道:“女施主,好久不见。” 夏静月回了礼,也笑道:“大师,许久不见了。” 从去年夏天华容山庄一别,不知不觉,已经一年有余了。 法明禅师请夏静月与韩潇坐下后,说道:“女施主是稀客,今儿看在女施主的份上,贫僧就将珍藏了九年的七夕水起来泡茶。” 法明禅师向灰衣僧人扬了扬手,让灰衣僧人将那坛七夕水起出来。 “你这和尚倒是难得大方一次。”韩潇揶揄后,与夏静月解释说:“你可知这一坛七夕水的来历?这和尚在九年前从医书中看到七夕水又叫圣水,可以延年益寿、疗病治病后,在那年七夕,丑时刚到,就把我叫起去彼岸森林找那处最甘甜的泉眼。哪知道好不容易去到地方,才发现他要找的那口泉水已经干涸了。不过机缘巧合之下,我跟他在一处石壁深处找到一处泉头,那处泉头的水甘冽甜美,那天就收集了三坛。以后每年七夕,和尚都会去那处泉眼收集几坛泉水来泡茶。” 七夕水,是指七月初七那天的水。七夕水经年不腐,用来酿酒可以使得酒水更加浓醇;用来制药,药效更加显著;用来泡茶,茶水更加的清甜。 夏静月也不知道这有何科学依据,但她在前世时,家族都会在每年七夕清晨的时候收集几大缸的井水收在地窖中保存,用来制药酿酒。稀奇的是,七夕那天收集的井水不管放置多久,都不会变味,若是储存的环境得宜,那水还会更加甘美。而若是其他日子收集的水,却容易变质,不管怎么保存味道都会变差。 灰衣僧人捧着一个坛子过来,坛子上面还沾着黄泥,坛口密封着。 法明禅师让灰衣僧人打开封口,并与夏静月解释说:“那三坛水贫僧与王爷当年收集后,就将它们埋在院中的桂花树下。当年的三坛水,如今只剩下这一坛了。” 僧人取了水出来,先倒了三杯出来放在石桌上。 夏静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渗凉渗凉的,不知是刚从地下起出的原因,还是七夕水的缘故,喝着特别的清爽。“刚好我今天带了花茶过来,就用这七夕水来泡一碗菊花茶给大师一尝。” 法明禅师掐指一算,问道:“去年种的菊花都开了?” 去年夏静月说要种菊花的事时法明禅师也在华容山庄,曾听夏静月提过。 夏静月笑道:“这是今年种的,刚采摘的,还是刚刚晾干的呢。” 法明禅师大笑道:“那老衲便要尝一尝这正新鲜的菊花茶了。” 夏静月见石桌上放着一副棋子,站了起来,说:“你们下棋,我来煮茶。” 他们背对着千年古松,面对着断崖,远处是重重山峰隐于云雾之中,飘渺如仙境。 在犹如仙境一般的地方煮茶,喝茶,果然是禅意盎然。夏静月暗叹:大师就是大师,真会享受。 水煮开后,初雪将泡茶的材料取了出来,拿了四个茶壶过来。 夏静月一连泡了四种菊花茶,第一种是纯菊花茶,取其菊花清香,这个很计究泡茶的手法,泡的时间不能太长也不能太短。泡的时间太短,不够出味;时间太长了,味道太浓就会有苦味。 夏静月先上了这一道菊花清茶与二人品尝。 第二种是三花茶,以菊花、金银花、茉莉花为料,可以降火宁神。 第三种是菊花枸杞红枣茶,带着些许甜味。 第四种是山楂菊花茶,是酸味的。 四道菊花茶摆在石桌上,青花瓷碗中,颜色各异,花香飘逸,再配着清风几许,松香淡淡,令人如入画境之中。 法明禅师的目光情不自禁地从棋中移到茶碗之上,一一品尝之后,惊叹道:“这菊花茶还能泡出这么多花样?味道,也独特可口,贫僧今天大开眼界了。” 说着,又多尝了几一口。 “不止呢!”夏静月取了一份菜谱出来,笑道:“光是菊花茶,我这儿便有三十多种泡法,还不包括其他菊花膳食。” 法明禅师一眼看过去后就移不开眼睛,连忙双手庄重地接过那菜谱。 只见那菜谱中的图画逼真的像是活物一样,手摸上去明明是平的,但眼睛看上去却是立起来的,仿佛要从纸中钻出来。 法明禅师大呼怪异:“这画儿是怎么画出来的,如此的逼真怪异。” “这叫立体画……”夏静月指着画面与法明禅师解释着怎么画出来的,听得法明禅师连声称奇。 爱不释手看完后,法明禅师最后才看到好时节茶楼的字样,“夏姑娘这是要开茶楼吗?” 韩潇拿出了一张帖子,递给法明禅师,说道:“下个月十五,准时到。” 第314章 秀恩爱 “敢情是要让老衲去镇场了。”法明禅师明白这意思了,收了帖子,说道:“好吧,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贫僧就走这一趟了。” 法明禅师如此爽快答应,夏静月喜不自胜,“届时就恭迎禅师驾临了。原本茶楼的菜谱有荦菜的,因为是请了大师过来开业镇场,所以开业那天就不做有荦的菜,只做花膳素食。” 请一个和尚去开业镇场,菜品却有荦菜,这岂不是坑了人家大师? 夏静月又说道:“现下茶楼只有菊花种类的茶膳,待以后会慢慢地增加其他花类,到时我会送一份给大师品尝,大师若是喜欢吃哪一样,我再送你一份详细的做法说明。” 正如韩潇所说的那样,法明禅师除了喜欢研究佛理外,最喜欢的就是美食,而且还是个喜欢吃甜食的大师。 待黄嬷嬷从食盒中端出一道菊花糕后,法明禅师一看这晶莹剔透的菊花糕,上面飘着点点花瓣,就心生喜意。取了一块细尝,清甜溢香,既软又脆,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做法说明就不用了,如若好时节茶楼能每出一样新品就送来让贫僧品尝一番,贫僧就心已足矣。” 尝完了美食与美茶后,法明禅师好奇心切,向夏静月请教起这立体画的画法。夏静月讲解着,韩潇时不时在旁边补充几句,法明禅师一边听一边忍不住拿手在桌上划划写写。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半天。 待法明禅师弄懂了其中的技巧后,夏静月向法明禅师请教起一件私事。 夏静月把药市上所卖的成药不对症和引起的危害说了出来,并把她的一些想法说出来。 “上次与大师探讨药艾时,我听大师说去过不少地方,甚至也写下过一些案例。这一次过来,我想问问大师有没有关于这些成药的案例,我想收集一些证据。” 法明禅师亦是一位医者,听了夏静月说起其中的危害后,立即也想到了几例,神色慎重起来。“你想怎么做?” 夏静月说道:“一则从这些案例中推测成药中的药材;二则,想拿这些证据去找制药的药堂,希望他们以后售药时主动说明针对的药效。但我估计,让各药堂主动说明针对药效之事甚难,正如一位老大夫所言,这将会使得曾经服错药的病人前去状告药堂。” 法明禅师凝重地点头:“的确如此,但身为医者,不能明知道药不对症却不加以指正。姑娘此举,贫僧将全力支持!” 法明禅师让僧人去他的书房将他旅行时记得下的笔记寻来,他再仔细地回想一遍,与夏静月说起关于哪种成药治好了哪种病,却又治坏了哪种病的事迹。 韩潇坐于一旁,见夏静月说得口干,斟了温热的茶水送到她手上。见她茶碗中的水喝完了,又细心地斟满上去。 明明是侍候的活,但由他做来,优雅而洒意着,仿佛不是为一个女子斟茶倒水,而是在挥洒一副气韵天成的丹青。 夏静月偶尔察觉到他的照顾,回过头来,温婉地与他一笑。 法明禅师说着说着,发现这二人当着他一个出家人的面眉目传情,浓情蜜意的,实在是看不下去。 他将手中的游行笔记往韩潇身上一塞,挥手赶人:“走吧走吧,下个月贫僧去好时节再说这事。” 在他一个出家人面前秀恩爱,也真是够可以的了。 韩潇将书在桌上叠好,悠然说道:“此地风景正妙,我们多待些时候陪陪和尚你,说不准你又能参透几句佛禅。” “免了,免了,你们与佛门无缘,六根不净,还是不要影响贫僧的清修。” 韩潇建议道:“道有无情道,道亦有有情道,和尚,你何不如修个有情道?” 两个损友又开始互损了起来。 夏静月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只有这一会儿,往常一脸冷漠的王爷大人才会更接地气,人也鲜活起来。 直到太阳西斜,夏静月让初晴收好游行笔记,与韩潇说道:“我们回去吧,再晚了就要关城门了。” 青山寺离京城的路程不短,此时赶路回到京城正好是太阳下山的时辰。 法明禅师虽然口中赶着他们离开,但他们真要走时,送了他们几坛去年收集的七夕水,并与夏静月说,会帮她收集关于成药方面的药书。 紧赶慢赶,夏静月终于在天黑前回到了夏府。 刚把东西卸下,她就听到守门的仆人说宁阳伯夫人殁了。 “殁了?”夏静月愣了一下神,殁了就是死了的意思? 仆人回道:“是的,刚刚送来的讣告,是申时未的时候殁的。” 夏静月虽然不喜欢那个宁阳伯夫人,可没想到之前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间就死了。“可知道宁阳伯夫是如何去了的?” 仆人摇头说:“不太清楚,刚刚太太连衣服没换就哭着赶去了。” 夏静月便没再问,回到松鹤堂,老太太让夏静月准备一套素淡的衣服明天穿,说道:“不管怎么说,宁阳伯府与夏府是亲家关系,她又是你二娘的母亲,明儿你与我一道过去吊唁。” 这是很正常的人情往来,夏静月应了,说道:“我这就让初雪去准备。” 老太太叹息道:“你说这好好的人怎么突然间就没了?” “兴许是急病吧?”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说:“别管她是怎么去的,你又不是她嫡亲的外孙女,到时跟着奶奶一道行个礼就行了,不用给她守灵。” 第二天,夏静月换了素淡的衣服与老太太,还有夏筱萱姐弟二人一道前去宁阳伯府吊唁。 马车驶到宁阳伯府门前,夏静月意外地发现宁阳伯府的大门竟然连门幡和丧幔都没有。 夏静月迟疑说道:“奶奶,会不会是误报了?您看,这宁阳伯府哪有办丧事的样子,连一块白布都没有,守门的人也没穿个白的。” 老太太从车上走下来,也是暗叫怪事了,宁阳伯府门前不仅一片白都没有,连一丝悲意都没有感觉到。 第315章 祸害三代 仔细聆听,伯府里面连哭声都没有。 老太太在京城呆了数年,参加过数次红白喜事,往常去到别府上的白事时,还未入门就能听到一阵阵悲哭声。 京中的规矩,家有丧事的,哭声越大,越响,表示这一家人越是孝顺。照理说,以伯府的门第应该从大门处就能听到哭叫声的。 还有,他们都下车了,竟然也没有接客的人来迎,更没有下人送缟布过来。 夏静月与老太太面面相觑:难道真是传错信了? 夏筱萱也呆了呆,说:“我外祖母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哪会突然间就去了,估计是误传了。反正都来了,不如进府去看一看?” 夏静月摇了摇头,他们四个人都穿着素服,是参加丧事的衣服,冒冒然地进府,万一伯夫人还健在,岂不是去咒人家吗? 夏静月正要遣黄嬷嬷去打探一下,伯府门口又来了几辆马车。 马车上面下来的人,也跟夏家的人一样穿着素服。 他们也同样发现了异常,百思不得其解,朝夏家人走来。 “不是说,伯夫人她……”对方目含不解问道。 老太太走了出来,也满脸的疑惑:“我也是听了消息,过来吊唁的,可这……” “会不会传错了?” “可昨天确是来了报丧的人,我那儿媳昨晚就回伯府了,若是传错了,理应早就归家了。”老太太说道。 “我们也是昨儿收到的讣告。”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又陆续来了几辆马车,一问,也是来吊唁的。 众人大惑不解,报了丧,可这丧事好像没办,这到底死了没死……这时候守门的下人终于懒散地出来了,众人见宁阳伯府的下人还穿着以前的衣服,都没有带孝,门口更没有挂门幡的意思。 立即便有人去问那门人:“你家伯夫人可好?” 那门人回道:“伯夫人昨儿就去逝了。” “怎么不挂幡呢?” “伯爷不让挂。” 众人大惑不解:“这是为何?” 门人摇头说:“小的也不知道为何,管事的也没说让小的们带孝、接客之类的。” “如此说来,丧事不办了?” 门人一问三不知,只说管事的没吩咐。 宁阳伯府如此行事,众人不知该进去还是该回去,互相商量之中,门口又来了数辆马车。 这会儿,宁阳伯府门前已聚集了十几家要来吊唁的亲朋好友。 人多势众,众人一商议之下,还是结伴进去了。 夏静月扶着老太太,跟着众人一道进去。夏筱萱则是拉着弟弟的手,跟在夏静月后面。 夏静月进了宁阳伯府,府内之中也没有扯起白幔,不仅如此,偶尔还听到有下人说嘴说笑的声音,好些门口都没有人守着,甚至好些道路上也没有人打扫,到处是落叶。 他们一行人已进了大门,走了一段路,都没有遇到来迎他们的人。 整个伯府,都散散懒懒的,丝毫不见她第一次登府时那严谨的气氛。 今儿来吊唁的,大都是宁阳伯府的近亲,他们熟门熟路地往伯府大堂走去,走近了,才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嘈杂的叫闹声。 待近时,他们总算知道为何到处难见人影了,原来,所有下人都远远地围着堂外看热闹,甚至还有人一边嗑瓜子一边踮起脚看热闹的。 “爹!求您了!娘都去了,您就让她走得安心些吧——” 一道凄厉的女音传来,将夏静月吓了一跳。她若是没有听错的话,这声音像是梅氏的,只是比梅氏平时的声音要沙哑和疲倦许多。 夏筱萱姐弟也听出了这声音,认出是他们母亲的,一急之下,姐弟俩拨开人群,又从围观的下人中钻进去。 这些下人总算知道来客人了,纷纷闪开,让客人过去。 夏静月扶着老太太走近几步,大堂内的情形映入眼帘。 堂厅大门上,门幡挂了一半,白幔还未拉起来,似乎是昨日准备拉的却没成,如今那些白幔正随意地丢在角落里。 堂内,宁阳伯夫人的子孙都穿着孝服,正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着宁阳伯爷,其中哭得最伤心的莫过于梅氏三姐妹。 宁阳伯爷背对着众客,一脚将梅氏踹开,怒斥道:“聂氏她不慈不仁,以主母之威逼迫儿媳交出嫁妆,又败光了儿媳的嫁妆,让伯府丢人现眼;她还阴毒心恶,害得四个儿媳都不能诞下嫡子,你看看你的四个兄弟,没一个有嫡子的,儿子都皆是侍妾姨娘所出的庶子。若不是她心狠手辣,如何会把大儿媳妇已经成形的男胎给弄没了?还有二儿媳妇、三儿媳妇当年掉的胎儿指不定也是男胎。她这是在绝我们梅家的种!如此恶妇,我绝不允许她进我们梅家的祖坟,我们梅家祖宗也绝不接受她!” 众客听到宁阳伯爷的怒骂,愕然相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梅沛凤与二妹梅沛莹扶起梅氏梅沛琴,哭道:“爹,不管娘以前有没有做过这些,可娘都已经去了,有再多的不是,死者为大,就让娘入土为安吧。” “她死了倒是安乐了,可我们活着的人都被她祸害惨了!我绝不允许她从伯府发丧,赶紧地,将她的棺材弄出去,别脏了伯府的地!还有,我还没死呢,你们戴什么孝,都想咒我死吗?” 众客听了一阵,虽然没有听得齐全,但事情大概也猜得差不多了。 有那些与宁阳伯府素来相熟的人家便上去劝说道:“伯爷,人死为大,先把葬礼办完再说吧。” 宁阳伯爷回头见客人来了不少,请了客人进堂,说道:“正好大家都来了,今儿就请各位见证,我要休了聂氏那毒妇。” 有些看不过去的客人劝道:“人都死了,何必跟个死人过不去。纵有再多的不是,伯夫人也为伯府操劳了大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在众人的苦劝之下,宁阳伯爷一把老泪一把老泪地流,悲怆难抑:“各位亲朋好友,一朝娶错妻,祸害三代人哪!” 第316章 以死谢罪 “你们都看到了,我四个嫡子,却没有一个嫡孙,这梅家后继无人,聂氏她断了我的子孙后代哪!纵观京城,哪家主母如她这般,将儿媳的几十万嫁妆都败光的?又有哪一家如我们家这般,四个儿媳都和离出去的,弄得如今偌大的一个伯府,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这全都是聂氏造的孽啊!” “伯爷节哀,不管如何,伯夫人都去了,就让她入土为安吧。” “她倒是安乐了,可我们活着的人却不得安宁!如今我们宁阳伯府,在京城成了大笑话,这一切都是聂氏害的,连梅氏祖宗的脸面都丢光了,若还让梅氏入了祖坟,我到九泉之下如何面见祖宗?” “也许伯夫人是有苦衷的,不得已而为之。”有那与宁阳伯夫人素日交好的客人说道。 宁阳伯爷抹着老泪,从袖中取出一份绢书,递与众客。“你们看看,这是聂氏以死谢罪之前写下来的罪己书。” 众客接过展开一看,有那些熟悉宁阳伯夫人的人便认出,这字迹的确是宁阳伯夫人的。 绢书中,宁阳伯夫人聂氏承认自己穷奢极侈,不仅将宁阳伯府的家底挥霍一空,还贪图了儿媳的嫁妆拿去挥霍,甚至为供她挥霍,借下了天额高利贷。聂氏又承认她挫磨儿媳,致使膝下一个嫡孙都没有,又害得四个儿媳皆和离出府,祸家祸子。她自知罪孽深重,今以死谢罪,以赎对宁阳伯府造下的罪孽。 众客看后,默默不语,宁阳伯爷哭得捶胸顿足,哭得不能自己,直呼聂氏害他,害了伯府,害了子孙三代。 众客看到宁阳伯爷一大把年纪了,还哭得如此可怜,不由心生怜悯。有那些同情宁阳伯的人,也有那些劝宁阳伯不跟死人计较的人。 加上堂中一片哭声,又听得说伯夫人去后都差不多一天了,连棺材都没有备好。 老太太见宁阳伯府一般乱,主不像主,客不是客,既然已经尽了心意,便带着三个孙儿离开。 回到马车上,夏静月想到宁阳伯府内的慌乱,又想到第一次到宁阳伯府时的盛况,百感交集道:“没想到宁阳伯夫人这么好强的人,就这么去了。” 夏筱萱原本还伤心那般疼她的外祖母突然去了,这会儿心绪都被那绢书的内容震得才回过神,“外祖母竟然贪了这么多钱,把伯府挥霍一空,还借了那么多高利贷,这、这怎么可能……” 老太太年纪一大把了,看得多了,说道:“即使她爱财,若说是全部家财被她挥霍空的我却不信。不过人死为大,咱们就别议论这些了。我听他们还说聂氏的棺材还没有备下,等回去后,月儿,你跟你爹说一声,让他送些钱去伯府,不管怎么说,先把棺材给办好了。” 夏静月挽着老太太的手,说道:“宁阳伯府上下都缺钱,送了钱过去估计也用在其他处。奶奶若是怜悯宁阳伯夫人,不如让父亲直接买好棺材送过去。” 老太太听之有理,伯府如今穷得连宴客的钱都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以宁阳伯爷把一切罪都推到宁阳伯夫人的情况下,有钱也不会给宁阳伯夫人买棺材的,倒不如直接送一副过去。 “那你回去就跟你爹说,直接去棺材铺买一副过去。不管宁阳伯夫人生前如何,怎么着也是他的岳母,再多的错再多的罪,也不能去了连棺材都没有。” 夏静月应了,回到府后,问了下人,听得夏哲翰刚回来,便过去把老太太的话转给夏哲翰。 夏哲翰听后,浓眉皱起:“买棺材?” “是的,若是送钱的话,怕钱都给花了,还不如送棺材实在些。” “你知道什么。”夏哲翰冷道:“你以为棺材是好送的?以岳母伯夫人的地位,用的棺材规格非比常者,一副至少要上千两银子。你道是普通人家,几十两银子的棺材就可以打发了?” 夏静月不想与他争执,说道:“反正奶奶是这么吩咐的,话我给你带到了,置不置棺材的事,父亲看着办吧。” 夏哲翰气恼一阵,不得不照办着。 夏哲翰爱钻营,也会钻营。 既然要买棺材,那就往好的去买,不然棺材没买好,被人看后给说嘴了,岂不是破了财名声又坏了? 要么不买,要么就买最好的。 他忍痛拿了两千两银子,去京城最大的棺材铺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材给宁阳伯府送去。 虽说比不上那些几万两的优等棺材,但这副棺材也拿得出手了,尤其是在宁阳伯府名声狼藉、众叛亲离的情况下,送了这么一副上好的棺材足够体面了。 于是乎,夏哲翰用了这两千两银子得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名声,得许多人的称赞。 夏静月自此再也没有去过宁阳伯府,一心准备好时节茶楼开张的事,但她不去,宁阳伯府的破事也时不时地传入她耳中。 宁阳伯夫人以死谢罪,兜下了所有的罪名,宁阳伯爷对着宁阳伯夫人的尸体唾骂了好一阵,在高利贷的人上门来讨债时,一纸休书把宁阳伯夫人的尸体休出伯府。并声称,高利贷都是聂氏借的,让他们找聂氏的娘家要钱去。 以一纸休书,推脱了五十万的高利贷。 最终,宁阳伯夫人是三个嫡女的女婿出力买地下葬的,当然了,全都是夏哲翰拿的钱,另两个女婿穷得连衣服都半年没做过新的了,哪掏得出钱? 夏哲翰前前后后花了八千多两银子,掏空了他的私房钱,把夏哲翰心疼得心肝都在发疼。 好在最后夏静月估算着夏哲翰先前得罪郑国公时,上下打点了不少,更早前为了升官又四处送钱,估计夏哲翰已经没钱了,送了三千两过去应急。不然,夏府自家人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宁阳伯夫人下葬不到三天,那边,宁阳伯爷就娶了新夫人,据说是某州首富的女儿,还是个寡妇,带着一大笔嫁妆嫁入伯府了。 第317章 能摸一下吗 夏静月与老太太得知此事后,半晌无语。 可怜之人亦有可恨之处,宁阳伯夫人的确结局可怜,做了自私自利的宁阳伯替死鬼。可宁阳伯夫人若是在伯府入不敷出时开源节流,减衣缩食,也不会导致今天的结果。 而她不仅没有去想办法开源节流,反而去谋夺儿媳的嫁妆。不思生产,却只想着夺别人的,谋别人的,甚至不惜借债也要维持伯府的体面,到最后,终无法收拾残局,被人推出去做替死鬼。 事情也如宁阳伯爷所料的那样,宁阳伯府的所有丑事在聂氏自杀之后,慢慢地变淡了。原本想捋去宁阳伯爵位的皇帝,见人都请罪自杀了,就不做那赶尽杀绝的恶人,暂且饶过宁阳伯府一次。 可是,在明白人眼中,对宁阳伯爷所做的一切都心知肚明。如此冷血无情的一家,谁不怕? 渐渐地,宁阳伯府的亲朋好友都开始疏离他们,更别提跟宁阳伯府结亲的事了。这使得梅采玲几姐妹到了婚配的年龄,却亲事毫无着落。又因聂氏死了,四个嫡媳妇都和离走了,更没有人带她们姐妹出去宴席了。 至于那新娶的寡妇,宁阳伯爷上了几次奏折为她请封伯夫人,掌管内外命妇的皇后都没有批准。 不知不觉地,好时节开张的日子要到了。 好时节的大门面临正街大道,在十天前,就用红绸将正门以及门墙遮住,并派人日夜把守,不让外人瞧了去。 在开张的前三天吉时,夏静月让人把遮住门墙的红绸揭开,除了招牌匾额还用红绸遮住外,其余的门面都一一展现在路人面前。 此街是南城最为热闹的大街,在十天前用红绸遮住绘图时,就引来许多人的关注。 如今红绸一揭,经过的路人好奇地过去围观。 这一瞧,尽皆惊呼出声。 只见大门两边的白墙上,一左一右画着两名飞天仙女,仙女手提花篮,在空中飞行。飞行中,洒下一片片的花瓣。 那鲜活灵动的仙女像是活生生的一样,欲从墙壁之中飞出来。飘逸的丝带立体得也像要从墙上落下来,更别提那些花儿了,一朵朵逼真得几乎令人闻到花的香气了。 全立体画像,以假乱真,极震撼地令街上路人目瞪口呆。 “你、你、你们看,她、她、她那丝绸都、都、都掉到地上了……” “看那仙女,还有影子呢!” “那花儿也是,该、该、该不会是镶在墙上的吧?” “莫不成,这仙女也是镶在墙上的?” “天啊,这是哪路神仙做的,竟然把仙子给糊到墙上去了!” 人,越围越多,惊呼之声也越来越响,使得整条街的人都被吸引过来。 有那胆子大的,靠近过去,问那守着的伙计说:“可以去摸一摸吗?” 为防被人摸坏了画,好时节请的新掌柜派了数名孔武有力的伙计守着四周,只让人看,不让人摸。 听到那人问,领头伙计和气地提醒说:“掌柜的说了,不能摸,只看站在远处着看。” 立即有人问起来:“你这商楼做的是什么生意?” 伙计神秘地说道:“三天后开业您就知道了。” 不管旁观的人怎么问,哪怕拿银子去套话,伙计们就是不回答这是做什么生意,口径一致地回答三天后开业便知。 这世上的事便是如此的滑稽,越是遮遮掩掩,越是不让人知道,外人就越想知道,越想弄明白。 不消半天,南城就流传起一桩重大的新闻:有一间商楼,抓了两个仙女,把她们活活地糊在墙上。 消息从南城迅速传遍京城,引来四面八方的人来看热闹,若不是天京府衙役出来维护治安,这些人都要把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了。 仙女,那是传说中的神仙,竟然被抓来糊在墙上?骗谁呢! 很多人都不相信,这个消息越是传得有板有眼,那些没有亲眼见过的人就越不相信,甚至嗤之以鼻。 再传出闹出这个事情的是一间三天后要开业的商楼,更多人笑了:为了开业噱头,连这么离谱的消息都传出来,真是够拼的了。 信的,不信的;真的,假的,京城许多人为了这件事情吵得热闹非凡。 好时节门楼,仍然堵得人满为患,人们纷纷从远处过来,许多来探真假的人挤都挤不进去。 离好时节开业还有一天的时间了。 夏静月从后门进去,带着她准备好的东西来了好时节。 韩潇已在后院的亭子中等着了,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夏静月意想不到的人。 “窦世子?” 此人正是安西侯府的世子窦士疏。 夏静月知道窦士疏与左清羽交好,没想到他与韩潇交情竟然不错。 不错到什么地步?看韩潇站在那里就知道了,不是韩潇足以信赖的人,不可能让其知道他双腿已好的事情。 “夏姑娘。”窦士疏笑吟吟地向夏静月一揖。 “世子怎么过来?”夏静月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回了一礼,问。 韩潇让夏静月坐下,然后解释说道:“京城之中很多事情我不方便露脸,然而做生意不能没有人撑腰,往后这间茶楼明面上站着的便是安西侯府。” 夏静月甚感意外,安西侯府与韩潇的关系似乎非常密切,他第一次试探她医术时,就是安西侯府出面的。还有那间望江楼,表面上也是安西侯府的产业,但内里却是韩潇手下聚会以及传递信息的地方。 “以后就有劳世子了。”夏静月向窦士疏庄重地道谢说。 窦士疏连称不敢,恭敬地说道:“以后茶楼但凡有事情需要帮忙的,姑娘派吴掌柜来安西侯府通知一声就行了。” 吴掌柜正是韩潇给夏静月找来管理好时节的掌柜,方算盘如今就跟着吴掌柜学习着。 窦士疏与夏静月打过招呼后,便告辞离开了。 “你跟这位窦世子很熟?”见窦士疏走了,夏静月忍不住问道。她见韩潇平时冷冰冰的样子,以为没什么朋友呢,看不出来,他朋友挺多。 第318章 男友力爆棚 韩潇让夏静月坐下,道出缘由:“当年与北蛮交战时,安西侯是军中副帅,那年我只是一名将军。有一次安西侯率兵马袭击北蛮,不小心陷入重围之中,我带兵救了他,因而结下了交情。” 夏静月从韩潇的简单叙述中,听出许多信息。第一是韩潇救了安西侯,对安西侯有救命之恩。第二安西侯是副帅,也就是说当时还有一名主帅,但最后救了安西侯的却不是主帅派去的人,而是韩潇。可想而知,当时军中将领并不团结,暗中勾心斗角。第三便是韩潇与安西侯的交情在数年前就有了,但京城之中却没有流传出来安西侯府与睿王府关系密切的消息,所以里头…… 至于里头的弯弯绕绕,夏静月先放在一边,现在重要的是好时节开张的事情。 夏静月正想与韩潇说起下一步方案时,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哗的吵闹声,方向是大门那处。 夏静月与韩潇连忙过去,上了茶楼,从二楼往下看。 茶楼临街的窗口都装了百叶窗,人能从上面看清下面,而下面的人却看不到楼上的情况。 原来是楼下围观的人太多,后面的人都想往前面挤,挤着挤着就闹起架来了。 这些事情都在夏静月的意料之中,所以守着画的伙计都人高马大,一个个孔武有力。还有韩潇命人安排的城卫守着,事情很快就解决了。 但夏静月望着楼下挤得满满的人,远处也一片片乌黑的人头往这边挤,人山人海。 前面看到画的人激动得难以自抑,尖叫呼喊,后面听到的人更激动地想挤过来看清楚。 夏静月有些头皮发麻,她想到会引起轰动,但没想到效果这么好,出乎意料的好。 只亮两面墙就把事弄得这么大了,后面的还要继续吗? 夏静月有些犹豫起来。 “怎么了?”韩潇发现夏静月的犹豫不决,问道。 “本来还想再弄一波噱头的,可……”她没料到大靖之人对仙宫仙人这些事情关注如此之深,效果太轰动了,万一闹得太大了,怎么收场? 夏静月有些退缩了。 韩潇明白了夏静月的意思,温言说道:“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我怕事情无法掌控。”夏静月担忧说道。 韩潇唇边扬起一道笑弧,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低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夏静月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万一把天给捅破了呢?” 王爷大人霸道依然:“天破了,有我给你补着。” 一瞬间,夏静月再无顾虑,所有的担忧都放回了肚子里。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这感觉不要太美好了。 有一个不管她搞多大的事,都能帮她摆平的男朋友,幸福感不要太强了 “好,那我就再来一招猛的。” 夏静月立即打开她带来的东西,都是一块块木头,泛着香味。 韩潇观之不明,问道:“月儿,你带这么多木头过来,该不是想在这里烧火吗?” “恭喜你,答对了!”夏静月拉着韩潇走到茶楼的第三层,让初晴找一个火盆过来准备烧材。 韩潇本意是打趣的话,却不料猜对了。 点燃了火盆之后,夏静月将木材放在盆上烧着。 这些木材都是香料木材,是夏静月试了许多种香料木材之后找到的最适合的木材。这些木材的香气在燃烧之后,与菊花的香气最为契合。甚至,两者结合之后,能使得香气扩散到最大程度。 火烧起来后,夏静月往香料木材上滴了数滴香水。 在火的烧烤之下,香料结合菊花香水的气味,远远地飘送了出去。那浓郁而悠远的菊花香气渐渐地弥漫着南城,又从南城扩散了出去,传到更远的地方。 韩潇深深地闻了一口,这香气浓而不腻,香而悠扬,还能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即便他这个素来不喜香味的人闻着也不反感。“月儿,你这是怎么配出来的?” “试验,不断地试验。”从制出香水之后,她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一件事。夏静月凑到韩潇身边,给他透露一件事:“明天开业,我还有一招呢,你要过来看吗?” “自然要来。”韩潇应诺道。 这个小女人总能给他带来无数的惊喜,他又怎么肯错过她的一桩桩惊喜呢? 韩潇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这一天,京城各府各家都沸腾了。 “这是哪里飘来的香气,怎么这么好闻?” “是菊花的香气。” “是哪一种菊花的香气,如此之香?竟比十里香、桂花还香,我记得咱们府上并没有种菊花来着。” 无处的人都在府中家里寻找菊花的踪迹,可偏偏无处可觅。 直到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他们才知道半个京城都在飘着这一菊花香。 众人一直在寻找,当发现那香气的源头就在那传出仙子糊墙的地方,于是,更多的人开始讨论以及关注起来,纷纷打探那商楼做的是什么生意,怎地如此神奇。 这一香烟,夏静月让伙计守在火盆上,烧了半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火灭了,空气中的香气才被晨风吹散。 然而香气散了,人们却记得更清楚——今儿是那间神奇的商楼开业的时间。 于是,无数人早早地起床,想涌去看热闹,看第一手的热闹。 然而,这时候已经开始封街了,平常人等不允许进入那条街道,以免堵塞街道。 夏静月把开业的吉时选在未时,也就是下午一点钟,正是喝下午茶的时候。 然而帖子在辰时,早上七点钟的时候才发出去了,发到相熟的人家,邀请过来作客。 开业的那一天才收到帖子,保密可谓是做到十足。 收到帖子的人才知道,闹得如此轰动的商楼原来是卖花茶的,又是夏静月搞出来的事情。 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等到下午开业的时间许多人都知道。 经历了龟苓膏,九制陈皮等事,人们对夏静月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见怪不怪之余,又暗暗生奇着这花茶是什么玩意?有什么好喝的?值得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第319章 大开眼界 怀着这样的好奇心,凡是接到帖子的人家都过来看热闹了。 明明帖子上写时是未时开业,可许多客人还是提前过来了。尤其是那些没有收到帖子但又得知消息的,为了占个好位置看热闹更是早早地围在好时节茶楼门前。 好时节茶楼的大门紧闭着,里面悄然无声,除了门口挂着的红绸外,感受不到丝毫开业的紧张气氛。 不过,大家都不觉得寂寞和不耐烦,因为大门两边的立体天女散花图已吸引住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在前三天的时候,挤来看热闹的人太多,一些有身份的人自然不会亲自过来与人拥挤的,他们所知道的关于天女散花图的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如今好时节茶楼要开业了,街道被天京府的衙役管制住,还有城卫把守,一般人不能进入,这才让这些有身份的人看个清楚和明白。 尤其是收到帖子的人,他们站在了最前面的位置,面前的视野一无所挡,大门左右两幅天女散花图就在眼前。 凡是第一次看到这两副立体画的人,都为这巧异的画面目瞪口呆,这是他们从不曾见过的画技,如此的栩栩如生,仿若真人。 他们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去,直到被守在那里的伙计拦下,“能过去摸一下吗?” 带头的伙计这回倒没有拒绝,说道:“凡是有帖子的,可以上去摸一下。” 今天有帖子的人,一些是夏静月认识的朋友,譬如杏林堂的人,还有药盟的人,以及几个府上的小姐主母。 另有一些人,是窦士疏请来的,除了请来拉客之外,顺道告诉大家这间茶楼安西侯府也有份,想找麻烦的最好掂量着。 安西侯是军功起家的,几代安西侯爷都是立下赫赫军功的大将军,别看他们家只是侯爵,但在朝廷上说话的份量,丝毫不弱于国公级别的。 连皇子都得给几分面子,更别提其他的人家了,没几个敢跟安西侯府对上的。 听了伙计的话,得了帖子的人除了那些主母小姐不好意思下车外,其他的人激动地走过去,伸出手小心地碰了一下,见那仙女没动,又小心地摸了一下,这才相信这是画,而不是传说中的,糊在墙上的真人。 窦士疏的好友中,不少是君子社的人,他们大都是诗画双通,激动地摸完了这画后,再仔细地观察这画法,越看越惊奇。他们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颠覆了,“画还可以这样画?” “有一点像传说中的遥安奔凡图。” “可惜遥安奔凡图不知落入谁的手中,无缘一见,今日总算可以大开眼界了。” 随着离开业的时间越来越近,客人基本都到齐了,虽然已经搞清楚这是画,但仍然不减他们的热情。如此独异的画,光让他们研究就能研究个几天几夜都兴奋不减的。 “吉时到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好时节的大门扎扎扎地打开了。 门一开,又引起一阵惊呼声:“哇——那是什么?快看——”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吸引了无数的目光望去。 只见随着好时节的大门逐渐打开,里面一片白雾涌出,仙气缭绕。正当众人被那仙气所震惊时,里面徐徐走出一人。 那人,如清风明月,徐徐而来,仿若是从那广寒宫中落下凡尘,孤寥影只。 他在一片仙气飘渺中,如同踩着云雾般,渐来渐近。 众人望去,只见那似腾云驾雾的人身穿半旧的灰袍,相貌清俊无双,慈眉善目,庄严宝相,令人见之忘俗。 “是法明禅师!”听过法明禅师讲禅的人认了出来。 “禅师怎么会在这里?”除了惊讶,还有惊艳,那像仙气一样的云雾是什么东西?有了它们的衬托,法明禅师更显得不沾人间烟火,脱俗超凡。 更令他们感到震惊的是,这间茶楼的东家是谁,怎么能把四大禅师之一的法明禅师请来了?这一位人物向来避世不理凡俗之事,只有三年一次的讲禅才能见到的人物,如今竟然现身于一间茶楼之中。 而且,法明禅师如此高雅不可攀的人物现身于一间通俗的商楼,他们竟然觉得可以接受,甚至认为理应如此。 且看那逼真的天女散花图,还有面前这仙气飘渺,这哪是一家茶楼,分明是通往天宫的地方。 法明禅师走出大门后,后面,窦士疏领着掌柜出来。 窦士疏朗声说道:“今天是好时节茶楼开业的日子,非常感谢各位的大驾光临……” 窦士疏在大门前面慷慨地发表开业致词,大门后面,夏静月不断地低声催促着:“快快快——” 一片云雾中,伙计们飞快收拾东西搬东西,把那些箱箱盖盖的东西迅速弄走。 原来,那一片云雾都是水蒸气,一边锅里烧着水,一边用大烟囱对着门排蒸气,制造出雾气来。 要说制造仙气用干冰最好,可夏静月哪来的条件制造干冰? 后来蒸酒时便想到这个法子。 空气中温度越低,水蒸气就越多,为了效果更好,夏静月用硝石制出一箱箱的冰堆在那里,人往那里一站,冷得直哆嗦。温度一低,气就更多了。这效果一出来,果然唬得外面的那些人一愣一愣的。 如今正趁着窦士疏在发表开业讲话,伙计们立即撤东西。 茶楼之上,站着两人。两人虽穿着普通的衣服,但周身的气派可见是非一般的人物。尤其是那背影颀长俊挺的男子,更是贵不可言。 “夏姑娘这是……”费引忍俊不禁地看着夏静月在下面毁灭证据。他见惯了夏静月老成稳重的样子,如今才发现,这小姑娘玩心甚重,是极喜欢玩闹的人。 不过,这才像十多岁的小姑娘。 韩潇深邃的黑眸亦是啼笑皆非地凝视着那一道娇美的身影,她古灵精怪的性格每每总能给他带来愉快的心情。“她说今天还有一个大噱头,我猜了两天都没有猜出来,不想竟是这个。” 第320章 契机 费引回头笑道:“估计是因为我们站在楼上,能看清内里玄机所以不觉得惊诧,如若我们跟门外的那些人站一起,估计就要被震撼住了。殿下没看他们的样子,一个个都目瞪口呆了吗?” 费指着茶楼外面的人群说。 韩潇颔首,目光仍然不离那个娇美的身影。 费引看在眼里,哪里不懂王爷殿下的心思。“殿下再忍耐些时候吧。” 如今睿王府已放出了消息,说睿王旧毒复发,病势严重,广请名医。 接下来,是该让想夏静月的医术传扬出去,为她制造声威了。 万事俱备,只缺一个契机。 费引想到最近得到的一道小消息,与韩潇禀道:“夏姑娘四处搜寻各大药堂售卖的成药药方,并到处寻找服药之后的反应案例,已经引起了众多药堂的关注。据属下查探与推测,很快将会有人要找夏姑娘的麻烦。” 韩潇从中听出费引的意思,深眸微深,“有话就直说。” 费引便将打算说出来:“属下认为,只要不威胁到夏姑娘的性命,不管多大的麻烦尽管让他们闹去,还可适机参与一下。我们如今正缺乏一个契机,兴许,这就是一个好机会。” 闹得越大,知道的人越多,他们下一步计划才越好展开。 韩潇眉头却深皱起来,他是一直看着她忙碌查找证据的,她一片纯粹去救治更多无辜百姓的心,却要被拿来利用做文章,岂不是让她的一片纯粹之心沾染了污渍?“这件事情你不要参与进去。” 费引一愕,不明白王爷为何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但见韩潇态度如此坚决,只得应是。“属下还不曾参与进去,只是先得了消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韩潇望着楼下那快活忙碌的少女,低声说:“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费引点了点头,暗想,就算他们不借机利用一下,以夏静月要做的事情看来,想不闹大都不行。虽然只静观其变未免有些可惜了这个好机会,不过王爷殿下爱其之深,显然不愿他们的感情参杂了算计。 算了算了,难得王爷殿下要纯粹地谈一次恋爱,做属下的只能认了。 “殿下,要跟夏姑娘提个醒吗?” “她早就料到了。”韩潇说道:“虽说不要让你参与进去,但不能不管不理,你盯紧了此事,必须要在掌控之中。” “是。” 韩潇暗想着,得给暗部的人提个醒,让他们加派人手保护着。只要不伤及了她,再大的事也由着她去闹吧。 窦士疏听到夏静月给他的暗号之后,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的开业词,邀请众客入内。 众客持着帖子连忙往里面跑,想去研究那个仙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进了门,什么都没瞧见,除了地上有些水迹之外,什么古怪东西都没有。 这一件事情,将来就成了京城的未解之谜。 没有找到原因,客人们也没有失望,因为他们发现了更多天马行空一般的立体画。 逼真的天宫令人生出身临其境的真实感,与人同高的仙人仿佛与他们一起行走在茶楼之中。还有更多令人意想不到的画,那丰富的想象力令人叹为观止,尤其是深海立体图,那尖牙森森,要破墙而出的鲨鱼是什么东西?海里真的有如此可怕鱼吗? 还有那人身鱼尾的又是什么东西,这世上真的有长着人身,下面是鱼尾的古怪生物吗? 众人都被震得呆呆地,他们只知道临着大靖往东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却从不曾去想,那深海之中会有如此丰富而怪异的世界,一个精彩不比陆地少的世界。 法明禅师亮完相后,进了房间,也在为这些画而吃惊着。“夏姑娘,海中果然有鲨鱼这等可怕之物?鱼,也会有牙齿?” 夏静月忙了半天,又累又渴,坐下后接过韩潇递来的茶水喝了足足一碗。放下茶碗后,说:“我也是听海边的渔民所说的。” “这美人鱼也有?”法明禅师再次匪夷所思问道。人身,鱼尾,这不是妖怪吗? 本是因着交情过来镇场的,然而看到这些画,法明禅师深深地觉得不枉此行。若是早知道有如此之多非同凡响的画,不请他都要登门而入。 “这是传说中的,就像那神仙一样,都是传说中的东西,有,或者没有,难说,难说。”夏静月摇头晃脑地说道。 法明禅师一一看完之后,惊叹说道:“奇也,怪也,三千世界,无所不奇,无怪不有。怪哉!怪哉!” 好时节茶楼开业的前三天只卖素食,不过已被画惊呆的客人也无瑕来关注茶楼中的美食,他们都被这些画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至于吃什么,哪有功夫来理会? 尤其是,夏静月还大方地把立体画画法弄成册子,送给消费到一定数额的顾客,送完即止。 夏静月从不小看别人的智慧,立体画不算难,看多了,不少画师就能琢磨出来。 她送出册子之后,也省得了麻烦,不会有那些权贵之士大惊小怪地来请她去讲解了。安西侯府上面还有更高权势的人呢,还有皇帝呢,有了这册子,解释了原理,他们搞懂之后就不会找她麻烦当她是怪物。 迟早要被学会的东西,不如先做好人情,卖个好送出去,以后人们提起立体画时,首先想到的便会是好时节茶楼。然后她主打要卖的花茶,就是京中的头一份。 不过,见到大家对立体画都如此热情,夏静月有些遗憾,早知道就开个画廊好了,收门票就有一大笔钱了。 热情之后,渐渐地,大家的注意力才转到花膳之上。 “你们茶楼都有什么茶?” 方算盘经过吴掌柜的调教,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他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好时节茶楼卖的都是菊花花,您要喝点什么茶呢?” 方算盘翻开菜谱中饮品的一类中,“有雪梨菊花茶,能润肺清热;还有养肝明目茶,里面配有菊花、枸杞、决明子和山楂,既好吃,又能养肝明目呢!还有这夏桑菊茶,甘甜芳香,最适合秋天这干燥季节,下面还有……” 第321章 诡异 方算盘跟在吴掌柜身边学习的这些日子,不仅眼界开拓了,眼力也长进了。 面前的这一桌客人,虽然有五个人,但他能看得出来,这位身穿红衣的男子才是领头的。 方算盘口中介绍之余,暗中不由多观察了几眼。面前这位男子虽然身穿一身红衣,但丝毫没让人感到女气,反而有股让人心底微颤的邪气。尤其是那一双斜飞的眼睛透着邪意,极薄的嘴唇总是似笑非笑的,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角色。 方算盘这一年多的历练总算是练出来了,暗中微惊,但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地介绍着好时节茶楼的各种饮品。 方算盘口若悬河地一连介绍十几样菊花饮品,把四个客人都听傻了眼:“这菊花还能这样喝?这么多品类?” 红衣男子邪眸掠起一丝兴致,点了菜谱上的薄荷菊花茶图画说:“给本公子来一杯这种,除了喝的,还有什么可吃的?” “吃的就更多了。”方算盘殷勤地翻开吃食那一类,“不知客官您是要吃饭呢,还是喝粥呢,或者糕点,又或者来点汤和菜?” 红衣男子略翻了几页,手上的菜谱有三十多页,每一道菜或者饮品都配有一张图,全是与菊花有关的,看得人眼花缭乱,而画技精湛的图画又让看者食欲大开。 “这些菜,都是由菊花做出来的?”男子的声音中,有一种让人微冷的阴寒,即使在还有余热的秋季中,亦令人感觉到遍体生寒。 方算盘悄悄打了一个寒颤,更发不敢怠慢,赔笑道:“对,都加了菊花,您要不要尝一尝这菊花豆腐?既有豆腐的细嫩,又有菊花的清香,咸鲜益中。还有这菊花羹,用菊花、银耳、莲子等熬成,味道清甜,利五脏,延年益寿。” 红衣男子随意点了几样,说:“要一份菊花饭,一份菊花蛋丝汤,还有菊花虾仁、菊花鸡丝,再来一份菊花饺子和菊花糕,以及你方才说的菊花豆腐和菊花羹。有酒吗?” “有,菊花酒!还是去年酿的呢!” “来一壶。” “好嘞,客官请稍等。” 方算盘把菜单写下后,正欲离开,红衣男子又叫住他,说:“你这茶楼全是菊花菜,为何取名叫好时节,不叫菊花楼?” 方算盘转回头,笑容灿烂说道:“因我们茶楼才开张,所以暂时只有菊花宴。客官若是晚几天过来,就有桂花宴了。若是到了冬季有梅花宴,至于春天就有更多可吃的花宴了,像玉兰花宴、桃花宴、槐花宴等,夏季的荷花宴、木槿花宴、芍药花宴等等。总之一年四季,在我们茶楼,天天都是好时节,天天都是花香四溢。” “你们东家倒是会吃。”红衣男子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问道:“听说,你们东家是一位姑娘?” 方算盘眼尖瞧见,这男子的指甲好长,每个手指的指甲都差不多有两寸长,修着又尖又利的,看着怪诡异的。他口中打着哈哈说道:“我们东家有两位,还有一位是安西侯府的世子呢。” “不知可否请这位夏姑娘一见?”红衣男子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睨着方算盘问。 方算盘在红衣男子的目光中,浑身不自在,宛如被一条毒蛇盯上似的,他连忙说道:“既然客官知道我们东家有一位是姑娘,那也该知道闺阁姑娘向来不见外男,以免影响清誉。客官若是非要见东家,窦世子正在楼上呢,小的这就请世子过来?” “这倒不必了,去传菜吧。”红衣男子挥了挥手说道。 方算盘这才松了一口气,出了房间。 在楼廊上遇见夏静月从楼上下来,方算盘朝夏静月行了一礼,本想向夏静月提起二楼房间有一桌客人甚是古怪的话。他转而想到王爷的交代,小事他与吴掌柜处理,处理不了的大事让窦世子处理,尽量不麻烦小姐,他便把想说的话吞了下去。 夏静月从三楼下来,看到方算盘一身像模像样的小掌柜打扮,不由乐了,走了过去。 她听吴掌柜说,方算盘为人极为机灵,学东西又快,才开业几天就能做到面面俱到,是个经商的人才。 “小算,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敢,这些都是小的应该做的,也是小的喜欢做的。” 方算盘这话是实诚话,想他一个小庄奴,却能当上大管事,跟这么多达官贵人打交道,简直是祖上冒青烟了。而且他喜欢钱,晚上打算盘时,算到天天赚了这么多钱,看到辛苦种下的菊花这么受欢迎,他的干劲十足。 “有没有遇到刁难你的人?”夏静月问道。 方算盘摇头笑道:“来这儿的不是文雅的士子,就是有身份的贵人,给小的打赏还来不及了,怎么会刁难小的?” “有不懂的,你多问问吴掌柜。” “小的晓得了。” 方算盘与夏静月在楼廊中说话的声音虽小,却被那一房的客人听了去。 “公子,那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夏静月?” 红衣男子耳朵微动,超乎常人的敏锐听力将楼廊处的低声对话都听了清楚。 他目光锐利得如刀锋一般从窗口望过去,落在夏静月身上。不仅讶异于她的美貌,更讶异于她的年纪:“如此年轻?” 那四名属下来京日子不短,京中之事打听得甚多,尤其是最近几天好时节茶楼的轰动,更是捕捉了这方面的许多信息。 “听说今年才及笄,公子别看她年纪小,做出事儿一桩比一桩大,如今在京中已是名人一个。去年传出新书法名震京城,今年弄出风靡一时的龟苓膏,以及口味独特的九制陈皮和陈皮梅。还有这好时节茶楼中名叫立体画的东西,更是逐渐地名传大靖。” 另一个下属也把他打听来的消息说来:“此女不仅才气大,也是出了名的慷慨。据说她传扬出来的东西,说传就传人,毫不吝啬。先是那一手字,传出许多模范字供人临摹,再有如今这震惊世人的立体画也说教就教,开业前还送了教材出去,专门教人怎么画呢!” 第322章 挑衅 红衣男子微微一愣,这一样样的好东西,不是应该珍而藏之,不显露于人吗?他邪眸微微一眯:“此女如此大方?” 另两名下属也不甘示弱地把打听来的消息说出来:“也正是她的大方,使得她在士子中威望甚高,有不少士子是她的铁杆拥趸者。要说她以前的才气和名气借了遥安世子的势的话,现在她的名气和名望已经不在遥安世子之下了。毕竟遥安世子名望如此之高,更多是因为他尊贵的身份,以及相貌、风度。而这夏静月,完完全全是靠了自己的才气折服众人的。” “这倒是有趣了。”红衣男子薄唇噙着笑,目光如芒盯着夏静月看。 夏静月与方算盘说话间,察觉到一丝异样,转过头望去,正看到一间客房中窗户大开,其中坐着一名身穿红衣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嘴角噙着一道诡异的笑弧,邪目如电地盯着她,仿佛是藏在草中的赤蛇,吐着蛇芯阴冷冷地看着人。 见她望来,也不躲不闪,反而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夏静月微微一惊,脑海里回想数遍,可以肯定没有见过此人。 她皱了皱眉,礼貌性地朝那男子微微一福,便转身离去。 待方算盘过来上菜,红衣男子问:“听闻在这儿吃饭有画册教程可送?” 方算盘笑道:“数量有限,开张三天之内就送完了。” 一名下属问:“不是说还有其他东西可送的吗?” 方算盘笑容不减说道:“若说是女客,倒有一物可送,可诸位是公子……” “把送女客的玩意给我们瞧一瞧。” 方算盘想着那东西不值几个钱,这一房的客人又消费了这么多,看来历也不浅,送一份也无所谓。“小的这就去拿。” 红衣男子接过方算盘送来的东西,这才明白这东西为何是送女客的,因为——这是一方帕子。 白色的帕子中,绣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菊花,未打开就闻到好闻的菊花香气。 那名下属低声说道:“听说这帕子不知用了何物,香气经久不散,很受京中夫人小姐的喜欢。” 好时节茶楼送完了画册之后,凡是消费到一定数额的女客,可得到一方帕子。 不说这帕子的料子极好,菊花也是找绣技精湛的绣娘所绣的,且说这香气,是在每一张帕子上的菊花都滴了一滴香水进去。 浓郁而持久的菊花香气,不像香料那么冲鼻熏人,带一方帕子在身上,浑身都透着高雅的菊香,令京中夫人小姐都爱得不行。 夏静月往后院走去,正要从后门离开,不想许久不见的左清羽竟然拦在她面前,神色幽怨无比。 “好啊,你茶楼开张也不通知我一声,所有人都知道了,唯独我最后才知晓的。” 左清羽那幽怨得的眼神,好似夏静月欠了他十万、百万银子似的。夏静月笑道:“怎么会呢?我不是送了你一张帖子吗?开业第二天还往你府上送了一本立体画教程册子和立体珍藏版菜谱呢。” “你不知道本世子这段时间都在宫里吗?”左清羽一脸黑地说道:“也不等我出宫才开业!” 夏静月抱歉说道:“我还真不知道你在宫里呢,要不然定要等你几天。” 左清羽帮了她这么多,是她邀请的贵宾之一,开业那天那么热闹他没有来她还诧异了许久呢。 夏静月问道:“你在宫里待了多久?没事吧?” 左清羽没能参加她茶楼的好日子,心中十分沮丧,说:“没事,就是太后让我陪她老人家念念经。” 自打上次睿王去皇家寺院拜了拜,太后身体好转之后,之后不知听了谁的话,说再让她老人家最疼爱的孙辈跟着吃斋念佛两三个月,就更延年益寿。 太后最疼的就是他这个外孙,所以就被召进宫,吃了两个多月的斋。要不是夏静月立体画教程的画册送到了宫里,宫中的妃嫔都在传学着,他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呢。 夏静月闻言,怪不得好些日子没瞧见左清羽了,原来陪太后去了。“太后老人家好些了吗?” “能吃能喝能笑能闹。”左清羽幽怨地暗说了一句:还能折腾他。 左清羽心中怨念极深,“你跟窦士疏什么时候这么熟了?竟然跟他合伙做生意,怎么不跟我合伙?怎么,本世子这座靠山还不如他吗?” “不是找不到你嘛,知道你和窦世子好,所以退而求次之,找了窦世子来合伙。”夏静月哄着左清羽说。 不得不说,这话哄得左清羽阴天转晴,明朗的笑容涌上脸庞,在秋阳中神飞气扬,俊逸无双。“行,本世子就大度地原谅你一次,但要罚你就陪本世子好好地参观一下你的茶楼。” 夏静月跟人约好了,但看样子,她不带左清羽参观一番的话他不会罢休的,正想着怎么说间,窦士疏不知从哪冒出来,拉了左清羽道:“你总算是出来了,大家都好些日子没瞧见你了,怪想念的。走走走,都在楼上等着你呢!” 左清羽看着夏静月正要说话,被窦士疏截了话,说:“这茶楼是夏姑娘的,她时时在这儿,等吃完了茶你再与她去参观不迟。而且如今每个客房都有客人,也不方便去参观,等傍晚打烊了再去吧。” 左清羽只好同意了,与夏静月吩咐说:“等打烊了我们再去看画。” “我若是有时间的话就带你去。” 若是没时间的话…… 夏静月见左清羽被窦士疏给拖走了,转身往后院门口走去。 她天天忙死了,哪来的时间? 偏僻的后门口,停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夏静月认得坐在车前的车夫,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马车内,正坐着韩潇,他手中拿着厚厚的一叠书籍。 看到这些书籍,夏静月眼中大亮,“这些都是?” 韩潇将它们交给夏静月,说道:“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全的关于成药的案例书籍。” 夏静月翻了翻,不仅齐全,还记录详细。 就知道这事找王爷殿下帮忙错不了。 第323章 一切有你 有了这些书籍,她的研究又能更进一步了。 韩潇见她又被书给迷住了,伸手将书合上,无奈说道:“月儿,茶楼的事才忙完,你也该歇息一下了。劳逸结合,这话还是你平常劝我的。” 好时节开张,夏静月虽然不用到台前去忙,但后头的事也不少,她忙了数日,今儿才算全部上了轨道。 每日大清晨就起来,一直到忙到打烊,晚上又要梳理白日里遇到的事情,还要跟着盘算清点,可不是把夏静月忙得够呛的吗? 听了韩潇的话,夏静月这才感觉到浑身都累。“还好事情都忙完了,往后茶楼交给吴掌柜和小算,我就可以清闲下来了。” 夏静月将书籍搁在一边,见马车要离开了,她问道:“我们要去哪儿?初晴她们还在茶楼帮忙呢,不等她们了?” “我已派人知会她们了。”两个人的时光,何必跟着一群碍眼的人? “你不是在王府装病吗?我刚在茶楼上听客人谈论说,睿王府又从民间请了九个大夫入府给你看病。”夏静月放松地靠在车厢上,顺道拿了一个方枕垫在背后,舒服得叹了一口气。 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境界只有忙碌之中才能深刻地体会到。 夏静月靠得舒服了,顺手给韩潇也递去一个方枕,老是见他坐姿一板一眼的,都替他的腰累了。 韩潇接过方枕,试着像夏静月这样放松地靠着,发现的确是舒服多了。 于是,两人一齐舒服地靠着车厢,悠闲地说着话儿。 “王府之中费引已安排了替身。” 因而,外面传言病重的睿王爷,人家脸色红润地天天四处玩呢。 夏静月侧过身,望向微合着双眸的韩潇:“宫中皇上知道你余毒未清,又病重的事,就一点也不关心吗?还有,造成这样的结果与太子、明王脱不了关系,皇上就不愧疚?” 别说太子无辜,那些杀手都是太子养的人,即使是被明王暗中指使的,但当日谋杀之事他二人都脱不了关系。 明明罪证确凿,那两人只挨了板子,关了个禁闭,实在令夏静月心寒不已。“要按我说,最起码太子得废掉。” 太子此人品性不好,结怨甚多,还自大张狂,又有谋害皇弟之名,夏静月就想不明白了,为何这样的人渣皇帝还不废了。难道真想把大靖传到如此之人手上? 韩潇睁开双眸,瞧见夏静月为了他气鼓鼓的样子,心情蓦然大好。“皇上是不会轻易废掉太子的。” “为什么?”夏静月不解问道。 韩潇眸中浮上嘲意:“因为太子够笨。” 夏静月还是不懂,明媚的眼睛直看着韩潇。 韩潇为她解惑道:“父皇年迈,不可不立太子。废了笨的,就要再立个聪明的。你说蠢笨的太子好控制,还是聪明的太子好控制?” 太子聪明,能力强,就会分散了皇帝对百官的掌控之力。为了死死抓住手中权柄,也为了显示皇帝的英明,笨太子的确是不错的挡箭牌。 与其说是太子,不过是皇帝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一个傀儡。 夏静月蹙眉问:“皇上就不怕万一有个不测,将来大靖的江山会落到如残暴的人手上吗?” “父皇在年轻时还是个英明皇帝,政绩斐然,但随着年迈,他逐渐地越来越不相信人心,也越来越多疑。身后之事?如今他只管在位时掌控住一切,不允许任何人能越过他。” 夏静月想到一句话,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至高无上的权力,带来的是至高无上的贪婪,还有不可一世的专横跋扈。 韩潇沉默良久,方说道:“如今朝堂之上,表面平静之下,暗潮汹涌。” “太子与明王的势力被削弱,五皇子和六皇子新军突起,你看两位皇子中,谁的威胁最大?” 韩潇伸手枕在脑后,难得享受着这慵懒的时光,与夏静月说起朝堂中事:“两位皇弟如今的确是新秀,引人注目,但郑国公与滕太师盘根错节,不是两位皇弟可以轻易撼动的。” 对上夏静月含着浓烈求知欲的眼神,韩潇耐心地与夏静月讲述起来,这些事情以后夏静月嫁与他后总要熟识的。“别看上次我借着谋杀之事扳倒了太子与明王属下的不少官员,但郑国公与滕太师一日还在朝堂之上,太子与明王就随时能重振旗鼓。郑国公与滕太师才是他们一系的中流砥柱,底下下马的官员去了再多,也只是枝叶而已。” 夏静月若有所思。 韩潇又说道:“他二人在朝中经营二十余年,有多少底牌恐怕连父皇都不清楚。上一次的事虽然让他们受损不轻,但未伤及要害,想彻底扳倒他们,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 郑国公与滕太师手握重权时,韩潇还未出生呢。韩潇现在的势力都是他从军之后一步步积累的,几年间的发展暂时还无法与两家硬抗,唯一的优势在于韩潇懂得韬光养晦,他能清楚知道郑国公与滕太师的实力,而郑国公与滕太师却不知道他的实力有多深。 如今五皇子与六皇子能发展得这么快,暗中有韩潇的帮忙。 让他们几方人马先斗着,逼出对方的一张张底牌,直到他们再无底牌可用…… 明明是父子兄弟骨肉之情,却如此步步算计,韩潇心中惆怅。 转头看着夏静月,心生忧愁,不知道习惯了自由的她,能不能适应尔虞我诈的皇家生活。那么多阴谋算计,不知道会不会让她心灰意冷。 “怎么了?”他眼内的担忧太浓,夏静月想不发现都难。 韩潇说出心中忧虑:“皇家非同一般人家,往后你要与他们打交道时,估计会百般不习惯。” 夏静月明白了,他是担心她遭人算计,担心她受委屈。她轻笑道:“我怕什么,不是一切都有你吗?” 韩潇心口一震,望着她全然信赖的目光,一瞬间斗志昂扬,精神抖擞,伸手紧握着她的手。 第324章 身份尴尬 是啊,一切有他呢,有他护着她,是不会让她受到委屈和伤害的。再多的阴谋诡计又如何,只要是有了要守护的人,为了他们的安宁和幸福,他不惧任何的风浪。 看到韩潇眸中生彩,夏静月心情也随之大好。 说起来,她与韩潇之间的身份差距太大,她的身份处在尴尬的位置,正三品官员之女,不上不下。接照本朝规矩以及以往惯例,王妃都是由从二品以上官员以及各爵府贵族出身的。 也就是说,即使不受宠的皇子正妻,也必须要从二品以上官员千金才行。 而韩潇身份特殊,皇帝不管出于哪种想法,王妃的身份至低也要在从一品官员以上中选,或者来自各爵府的嫡出姑娘。 她要想嫁给韩潇做正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先让夏哲翰当上礼部尚书。 但让夏哲翰升上尚书更不可能,其他的不说,能力上面夏哲翰远远不能胜任,必将会拖了韩潇的后腿,成为政敌攻讦韩潇的把柄。 所以他要娶她,还是唯一的妻子,操作起来真的很难,要费很多劲。加上顾及的东西太多,更发地艰难了。 不过,夏静月一点也不担心,更不曾烦恼过。正如她方才所说的,一切有他嘛。 有他在,她干嘛要那么心累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一切交给男人去办就是了,男人不就是这个时候展示价值的嘛。 所以对这一场亲事,夏静月早知道难,但她一直都是没心没肺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不担心。 她现在对韩潇也越来越满意,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要求过她为他做任何事情,更没有要求过她为他受任何的委屈。与他在一起,她不仅没有感到被羁绊了,甚至还感觉到越来越自由了。 他对她这么好,她自然备加珍惜,除了照顾好他的身体之外,还想着怎么做一顿好的犒劳犒劳他,以及,力所能及地学着做一个贤内助。 果庄上之前酿的果酒可以取出来过滤了,做的果脯也已经晾好了。 将果酒滤好拿去存放后,夏静月见果脯太多了,让果庄的仆人将其分成一份份,用精致的袋子装好,再打个漂亮的包装,体体面面地让韩潇送出去。 韩潇手下那么多当差的,每人送一份正好。 对属下,除了威严之外,还要有恩典,这睿王亲自监制出来的果脯,正是最好的心意。东西不值钱,但这一份心意,足够体现他对下属的重视。 这些礼送出去后,果然,那些人见到睿王殿下如今越来越有人情味了,一个个更加诚服。原本他们追随睿王就是因为他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还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如今又多了一份人情味,他们要是不诚服的话,还能服谁?难道要去给那些飞鸟尽良弓藏的人卖命吗? 夏静月在果庄上住了一段时日,也喜欢上了这里的风景,还有甜美的水果。白天放松地与韩潇去游玩,晚上翻读书籍,日子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每年的秋闱都在八月份,好时节茶楼开张的时候,秋闱刚结束没多久,正好放了榜。 秋闱过后就等着明年的春闱了,许多考中的举人趁着秋季天气不凉不热,纷纷从全国各地进京来,一为早日熟知京中之事,二为结识更多的才子,以便讨论明天的春闱。能考上举人的,学识都不会差多少,缺乏的就是见解了。 如今京中最热的,除了明年的春闱外,就是好时节茶楼了。 提到好时节茶楼的立体画,不得不提到茶楼的东家夏静月,提到夏静月,又不得提到那一手漂亮的字。 如此书画双绝,使得夏静月的名气不仅传遍京城,更是让这些初进京的各地学子大开眼界,并心生敬服。 这些进京来考的学子,他们在京城虽然无权无势,但在他们的家乡都是风云人物。 后来,由于他们传扬起京城奇女子的事迹,逐渐地,夏静月的名气与才气传遍了大靖。 这是夏静月没有想到的事,甚至连韩潇也没有想到,他只是纵着夏静月玩闹,没想到会玩得这么大。 不过,九月份各地才子方进京,远一些地方的才子还在半路上,现在韩潇他们还不知道将来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响。 但是,向来注重名声,关注名声的人很快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察觉出来了。 顾幽花费了那么大的功夫经营出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的名声,向来最关注的就是她在才子中的声望如何。当她发现这些才子提起京中才女时,她被提到的次数越来越少,而夏静月被提到的次数越来越多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 要想将夏静月打压下去,除非她能发明一种字体比夏静月的更好,还能画出一种更有新意的画技。但是,这可能吗? 连她的祖父,当朝太傅都做不到的事,顾幽如何能做到? 尤其是顾幽发现秋霁社的一些少女开始学着夏静月的立体画时,更是暗暗心焦:在才子中她的名声比不上夏静月,连在女子中也不如夏静月了吗? 秋霁社的又一次聚会中,两名少女悄悄聚在一处,其中一位拿着一张画纸说:“你看,这是我画的鸟儿,像吗?” 同伴惊呼道:“真像,就跟立起来的鸟儿一样,要是上好颜色,远远看去,还道是一只真鸟站在纸上呢!” 渐渐地,更多少女围了过去。“你这是从那本教程上学的吗?我也想找那本教程书来学,可外面流传的太少了,借都借不到,原来你家有啊?” “那天好时节茶楼开业,我姑姑去了,点的东西多,掌柜的就送了一本教程画册。” “若是早知道我们也在开业那天去就好了,等我们得知消息赶过去时,那些画册都送完了,只送了一张帕子。” “怪不得你身上飘着淡淡的菊香呢,我还想着你身上带的是花包,如此好闻,原来是那帕子。” “给你们闻闻,香不香?也不知道这帕子是怎么弄的,这么香一点也不冲鼻。” 第325章 步步为营 “等诗会结束了,我们也去好时节茶楼吧,听说那儿的花膳弄得很好吃。” “我也听说了,他们今天要推出桂花宴。” “我喜欢桂花香气,一定要去尝尝。” 顾幽站在帘子后,听着厅中少女一口一个好时节的画和吃的,脸色愈加的难看。 李雪珠过来看到,率先掀了帘子进去,喝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诗都作完了吗?” 见其中一个少女慌张地藏着手中的画,李雪珠冷眸望去,伸出手来:“拿来!” 那少女不敢不从,依依不舍地拿出来。 顾幽揭开帘子走了进去,唇边难得一见地浮上淡淡的笑意,与李雪珠轻斥说:“好好的日子,你这么凶做什么?” 李雪珠正欲回答,收到顾幽警告的一记眼神,只得闭了嘴。 顾幽浅笑盈盈,接过那少女的画。只见画中是一只画眉,精妙的笔工,在阴影的衬托,画眉活灵活现,仿佛纸上之鸟是真实站立的,飘逸于画外。 顾幽手指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对上少女忐忑不安的神色,脸上浅笑如旧,赞扬道:“素来知你画技好,没想到画得这般好。可以送我欣赏吗?” 少女还以为要挨一顿骂,没想到顾幽会喜欢,又得了顾幽的夸奖,心中激动,连连点头:“顾幽小姐喜欢就尽管拿去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顾幽将它收好,收于袖中。 少女又高兴地问:“顾幽小姐也在学立体画吗?” 此话问出,少女才惊觉不妥。夏静月数次打顾幽的脸,杀了顾幽的威风,而这立体画又出自于夏静月,这话岂不是令顾幽难堪吗? 少女胆战心惊地偷偷瞄了顾幽一眼,生恐她不快。 顾幽和悦如初,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会不喜欢夏静月的东西,学无止境,达者为先,她的确才气逼人。你能学得这么好,我们秋霁社又多了一名厉害的画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好好地画,有更好的,以后送我一幅。” 少女见顾幽没有丝毫的不悦,这才高兴地笑了起来,“谢谢顾幽小姐,我以后会好好地画,为我们秋霁社扬名。” 以夏静月的画为秋霁社扬名,顾幽听后险些没被气得吐血,但脸上,仍然保持着难得的和悦笑容。 与众少女勉励数句后,顾幽回到内室,脸上的怒气怎么忍都忍不住,取出袖中的画纸,恨恨地将之撕成碎片。 李雪珠走了进来,低声说:“你这又何必呢?既然不喜那夏静月,又何必还去夸她,没得自己难受。” 顾幽攥着手中的碎纸,冷笑道:“那你要我如何?当着众人的面贬低夏静月吗?再将她的画贬得一文不值吗?这岂不是坐实了我胸襟狭窄的名声?不仅如此,没得反让她们的心偏向到那夏静月身上去了。” 李雪珠眉间带着郁色,说:“如今她是名震京城了,一人就将我们秋霁社的所有人都比了下去,以后再提才女二字,我们有何脸面来用?” 顾幽有着更深的忧虑,“我如今最怕的就是她另创一个画社来与我们打擂台,她有一手好书法,又创立如此新奇的立体画法,我如何能与她相比?”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李雪珠心中一狠,说:“不如……” 顾幽伸手止了止,“别乱来,她的书画都传入了宫中,指不准有哪个贵人欣赏她呢,若是出事,查到我们身上怎么办?美玉不与石头相碰,你是美玉,她是顽石,值得为了她弄得身败名裂吗?你莫忘了郭咏珊的事。” 也正是之前郭咏珊的事,顾幽才心生忌惮,总感觉夏静月并不是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你就这样认输于她?或者臣服于她?” “谁说的?”顾幽脸色一寒,冷眸深远,“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跟她有宿命之争,这是我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感觉到了威胁。宿命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是绝不会放过她的。” “那你要如何去做?”李雪珠问道。 顾幽冷道:“你道我真的无动于衷,由着她张扬?自从元宵节那天败于她,我就一直在调查她,关注她,分析她。我隐隐感到,背后有人在帮她,只是不知道此人是谁。” 李雪珠脸色一变,“上次郭咏珊与汪蕾的事,会不会是被人暗中做了手脚?若不然,她们两家人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而她二女也不会充作……” “若按当朝律例,她们两家人应该判为流放的,她二人最多充入教司坊,可……虽然后头有明王的暗手,但我相信明王的目的是官职,不至于对郭汪两家下此狠手。” “有这样的本事搅起风云的,会是谁?遥安世子?” “遥安世子只是身份尊贵,他靠的是皇上与太后的宠,在朝中并无官员为他卖命。” 李雪珠紧紧手中的拳头,脸上一片阴霾,“难道就这样算了?” “不会的。”顾幽冷笑着:“以我对夏静月的观察和分析来看,她并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不用我们出手,她迟早会自找麻烦。我只需在背后适当地推动一下,就能让她身陷险境之中。到时,她背后之人必会出手,我就能找到那背后之人。知道她的真正靠山是谁,我就有了办法来对付她。” 李雪珠心中稍定,“如需帮忙的,尽管与我说。” 顾幽点了点头,说:“如今,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在不清楚真正的对手是谁时,步步为营,盯紧了夏静月的一举一动,寻找机会。” 夏静月在果庄呆了不短的时间,一则借机研究手中的书籍,二则避开夏哲翰。 她开了这么轰动的一家茶楼,夏哲翰非找要她好处不可,她越早回去,他要的好处就越多,必得冷一冷他方好。 韩潇给她找来的书籍,都是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下药心得,夏静月从病症中,再根据成药,推测出不少成份,大概的功能主治也有了眉目。 第326章 天意 夏静月将心得都记录下来,再附记出处,整理了厚厚的一本。 韩潇有要事已回了王府,初晴初雪与黄嬷嬷也来了她身边,夏静月诸事已了,该将此事去办了。 拿着笔记书籍,她带上给老太太喝的果酒和果脯回了夏府。 不出她所料,夏哲翰早就让人守在门口,让她一回府就去书房见他。 夏静月心中有急事,懒得应付夏哲翰,便送了几十本立体画教程以及十几张立体精画过去。 这些教程和画都是夏静月让那几个画匠弄出来的,夏哲翰要拿去送礼也罢,拿去欣赏也罢,夏静月任由他处置。 那些东西送去后,夏哲翰果然没再为难夏静月了,本来他就是冲着这些立体画去的,既然有画又有了教程,他也乐意不用再跟那个不孝女争论。 你给我好处,我给你自由,两人达成了奇异的默契。 明明关系并不和睦的父女,却成了互相最了解的人。 夏静月回了夏府,将收集的资料重新抄了一份留底,带着它以及一份礼物前往药盟寻找庞道元。 上一任药盟会长已经卸任了,如今接任药盟会长职位的,正是庞道元。 庞道元与夏静月算是熟人了,见到这位熟人大驾光临,他迎上去,笑道:“恭喜夏姑娘,贺喜夏姑娘,姑娘新开的茶楼生意大好啊,昨儿我想跟几个老朋友去吃饭,哪知排队的日子都排到下个月去了。京城之中生意能有这么好的,就数您的这间茶楼了。” 夏静月也笑道:“一开始大家觉得新奇,过来看热闹,生意会好些不奇怪,过段时间就正常了。开业那天,多谢会长的赏脸了。” “哎,这哪是我赏脸,是姑娘赏我的脸,请了我过去。当日去的都是达官显贵,全托姑娘的洪福,让我认识不少的贵人,多谢,多谢了。”庞道元向夏静月连连作揖道。 “会长客气了,说起来,我还没有恭喜会长的升迁之喜呢。当日会长升迁之时,没有及时送上贺礼,今天特地补上,还请会长莫怪我失礼了。”夏静月回头看了初雪一眼,初雪捧着礼物送到庞道元面前。 庞道元再次感谢一番,接过礼物,请夏静月入内就座喝茶。 下人上了茶后,夏静月礼貌地喝了一口,搁下茶碗才问道:“不知会长的陈皮梅卖得如何了?” 提起此事,庞道元又乐得合不上嘴,“好,好,太好了。当时我买了十几万斤的梅子,是看着它们便宜,全部收完了也费不了几个钱,想着就算卖不出去,卖梅坯也亏不了。哪知道,这才几个月呢,做出来的陈皮梅全部都卖完了,各州的铺子都跟我催货呢,如今反倒要去向其他果脯店买梅坯来做。说起来我后悔了,早知道陈皮梅这么好卖,收完了京城附近的梅子,该派人到其他地方去收了,白白地少赚这么多钱。” “会长也不用着急嘛,明年再多收些梅子就是。” “是,是这个理,明年咱们再大赚一笔。”庞道元顺道让账房把今年陈皮梅的分红拿过来,送到夏静月面前。“账已经算好了,原本想着年底其他铺子的账收完之后再给姑娘送去的,既然姑娘来了,这账就先算了,没到的账我先垫出来,年底就不用走这笔账了,明年的咱们再重新计。” “会长这么做,倒显得我是来要钱的。”夏静月打趣说道。 庞道元连连摆手,“哪的话,姑娘还会缺这点钱吗?您那茶楼就比我这药行生意好赚多了,也就姑娘的巧心思,能把菊花弄出这么多的花样来,那些菜看得我哟,眼睛都花了。我也是喜欢赏花的,家里也种了不少菊花,可怎么就没有想过把它弄来做菊花宴呢?您说我这药行也是卖菊花的,明明知道是可以吃的,为啥这脑子就这么蠢,想不到呢?佩服,佩服哪!” “会长过奖了。”夏静月如果告诉他,她种菊花只是因为山地太贫,不得已才种的,不知道庞道元会是什么表情?原本只是想开发花茶的,可一不小心种了太多,近万亩的菊花,这才弄上吃食的,不知他又会是何表情? 两人你来我往,倒聊得热络。 只是,夏静月给庞道元贺升迁为次,主要是为了其他事情过来的。 “庞会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过来的目的,你即使不知道,也应该猜到了几分吧。” 她四处搜集行医案例,又毫不掩饰她的目的,有故意透露消息给他们的意思,这一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的。 她高调行事,是抱着如果哪个药堂有医德能主动来跟她合作的主意。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没有任何人跟她联系。 他们不动,她只好亲自来找他们了。 庞道元听了夏静月的话,脸上的笑容浅了一些,眉间也带上了几分严肃:“夏姑娘,这事儿,是不是有点大了?” “不是大了一点的事,而是很大的事。”夏静月诚实说。 庞道元郑重说道:“话说起来,我是做药材生意的,底下没有成药生意,所以不管您怎么闹腾都影响不了我的生意。但做为朋友,我得劝一句,明知是事,您何还要闹呢?” 夏静月语重心长说道:“庞会长,明知是错,为何不改呢?” “这不,事关重大嘛。”牵一发而动全身,说改?谈何容易。 夏静月严肃问:“哪怕人命关天?” 庞道元笑呵呵地说道:“这不是也救了不少人嘛。” 虽然有吃错药死了的,病更重的,可这些药不是也治好人的嘛。而且谁敢保证谁开的药就一定能治好病?要有这本事,这一行个个都是神医了。若是这事闹出来,那些庸医自己开错药吃坏了人,反而推到成药上可怎么办? 夏静月正言说道:“我并没有否定它们的作用,只是希望它们的作用能更大,更对症下病。身为医者,我若是不知道还罢了,如今既然知道,必须得去做,否则我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医者之心?” 第327章 遍体生寒 “夏姑娘,我敬佩您的一片仁善之心,但有话不得不说,这其中,不仅牵扯到许多利益问题,还牵扯到了很多祖上流下来的规矩。人可以跟谁作对,但不能跟祖宗作对啊。”庞道元诚心相劝道:“夏姑娘,您好好一个三品官员千金不做,掺和到这里面来做什么?” “兴许,这是天意吧。”老天爷让她来到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既然来了,遇到了,就要去做了,总不能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番心意。 “天意敌不过民意。” “你确定这是民意?” 庞道元见无法说服夏静月,最后一次提醒她说:“夏姑娘,我再好言奉劝一句,这里头牵扯到的事,恐怕您的父亲也帮不了您。就连遥安世子,恐怕也讨不到好。” 夏静月正言说道:“我若是怕事的话,今天就不会过来了。” 庞道元就不明白了,“好好的赚钱做生意不好吗?干嘛弄这破事?您要是现在离开,我权当您没来过,看在我们的交情上,已经闹出来的事我帮您摆平。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药盟的会长,在这一行还是有点威信的。” 夏静月再次谢过庞道元,“会长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敌不过自己的良心。” 庞道元急了:“良心重要,还是小命重要?” 夏静月笑道:“小命自然重要,但有些良心大过于命。” 庞道元怎么也劝不了夏静月,只好说:“这个月底,药盟有一次盟会,各位长老都会过来,我把你的事跟他们提一下。” 夏静月答应了,事情能圆满解决就最好,她把那本做好的案例笔记交给庞道元,“一切就有劳会长了。” “我只负责把你的意思和这本笔记交给长老们看,至于结果如何,老实说,我不看好。”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会长的帮忙。” 夏静月从药盟出来,见暂时无事可做,心血来潮想着许久没去杏林堂了,顺道过去看一下。 夏静月许久未曾过来,杏林堂的人见到她都极为高兴,正好今天病人少,大家便坐在一起说话。 陶掌柜问夏静月从哪儿过来,夏静月据实回答说从药盟过来。 听到夏静月此言,杏林堂的人脸上带上了愁色,陶掌柜问:“丫头,你真的决定了?” 夏静月点了点头,她知道现在在药盟掌握话语权的人都是各大药堂的人,她这么一做,简直就是断了他们的财路,甚至能令他们惹上官司。 陈老磕着瓜子,别看他一大把年纪了,头发胡须都白了,但牙口还整齐着呢,磕瓜子啃骨头都不在话下,只要是好吃的东西,再硬都啃得动。 “初生之犊不畏虎,年轻人受点打击也好。”陈老显然不看好夏静月。 夏静月却浑不在意,笑道:“我难得来一次,咱们就别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不如一起做点好吃的吧。” 陶掌柜站了起来,说:“刚好昨儿打了不少板栗,要不煮板栗吃?” “煮着吃太淡了,就做个糖炒板栗吧。”夏静月来了这儿还没有炒过板栗,想着韩潇爱吃板栗,正好练练手,明儿给他炒一份。 说到吃,那是陈老的心头好,立即挥手赶着夏静月:“快去快去!后院那正放着一筐的板栗,正好全炒了给我下酒。” 后院的河砂是现成的,平时是用来炒药的,砂炒是炮制药材中炒制的方法之一。 夏静月和初雪先洗了板栗,来不及晾干,让黄嬷嬷拿棉布擦干了,再去取了半袋干净的没用过的河砂倒在铁锅上。 炒板栗是一道力气活,在这么大的一个铁锅中又放了这么砂进去,干起活来挺累人的。 这么累人的活当然得男人来干了,夏静月指点着马六子来炒,她看着火候和时间加料加糖就行了。 炒好之后,拿了铁筛一筛,两簸箕热腾腾的板栗就炒好了。 陈老早就拿出了他珍藏的好酒,夏静月才一端上,他就顾不上热,直接抓了过来。 夏静月都替他烫手,“陈老,还有一簸箕呢,够你吃的了,不用这么着急。就算吃完了,让马六子再炒就是了。” “你懂什么,这热栗子就得配着冷酒吃。” “陈老倒是懂吃。” “那是当然的。” 黄嬷嬷怕夏静月烫着了手,给夏静月剥了几个放在碟子上,“小姐,奴婢来剥,栗子还烫着呢,别伤了手。” “我自己来,你剥你吃的。”夏静月不敢喝酒,倒了一杯茶水,拿了板栗剥着吃。“这只有自己剥了才觉得好吃。” 陶子阳也点头说道:“就是,初雪、初晴,还有这一位嬷嬷,你们坐着,大家一起吃。” 堂中人被美味香甜的板栗吸引住了,连堂里进了人都不知道。 还是黄嬷嬷第一个发现的,见走在前面的一位红衣男子目光直盯着桌面簸箕上的板栗看,站了起来,“公子是要看病,还是拣药?” 众人望去,来了一共有五人,个个气势不凡,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年轻男子。夏静月看到为首的红衣男子时,微微一愣,此人好眼熟。 很快便想到,此人曾在好时节茶楼吃过饭。 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实在是此人太令人印象深刻了,尤其是那一双充满邪气的眼睛,被他盯上,仿若被毒蛇盯上似的令人遍体生寒。 如今,这一双邪气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桌上的板栗,眼神中闪着诡异的光芒。 众人都被惊了惊,陶掌柜站了起来,作了一个揖,“公子是来拣药的吗?” 站红衣男子后面的一名大汉走了出来,声音响得跟破锣似的,说道:“听说你们杏林堂的龟苓膏很出名?给我们公子来一碗。” 陶掌柜走了出来,和气笑道:“客官来晚了,龟苓膏早就没做了,如今这季节也不适合吃。” 那名大汉拿出一锭银子砸到柜台上,端得是财大气粗,说道:“不管适不适合,你马上去给我家公子做。” 第328章 妖里妖气 “客官现在就要?”陶掌柜问。 “现在。” “客官有所不知,龟苓膏光熬制就要一个多时辰,还要等凉,没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是做不出来的。”陶掌柜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现在已是傍晚了,等弄好后都是半夜了,那时街上也宵禁了。我看不如这样,您明天过来……” 大汉还欲说些什么,红衣男子伸出手,摆了摆手,缓步上前,俯身,从桌上拿起一粒板栗,“这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男子的指甲上,像鹰爪一样,又尖又利,隐隐泛着蓝光,看着怪吓人的。 陶掌柜显然看出这男子不是好应付的,不敢怠慢,连忙抓了一把板栗要送给红衣男子。 陈老突然拿了一个托盘出来,让陶掌柜把板栗放在托盘上送给红衣男子。 陶掌柜不解其意,还道富贵人家讲究,又多抓了几把板栗放在托盘上给红衣男子送去。“公子尝一个?” 红衣男子取了一颗,观察许久,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板栗壳,将之剥开。 放入口中嚼了几口,那双斜飞的双目亮起诡异的光芒,“这是谁做的?” 发现几个伙计的目光看向夏静月,红衣男子顺着他们的目光投向夏静月,极薄的唇扬起妖异的笑意:“原来是夏静月姑娘做的,怪不得。” 夏静月站了起来,问:“公子认识我?” “久仰大名。”红衣男子扬了下手,后面上来一个大汉,把陶掌柜托盘上的板栗收了。 夏静月打量了红衣男子几眼,询问道:“不知道公子贵姓?” “本人姓万。”红衣男子定定地看人时,那双黑瞳如同在闪烁着毒蛇般的阴寒异光:“京城之中,似乎样样好吃的东西都是姑娘做出来的?” “万公子夸奖了,京城好吃的东西多着呢,我不过取了个巧而已。”夏静月沉着地说着。 “原来如此。”红衣男子似笑非笑地说完之后,尖利的指甲朝桌上的簸箕指了指,便转身离去。 上来一名大汉,抛了一块银子在桌上,然后连板栗和簸箕一起端走了。 杏林堂内,大家面面相觑良久。 陶子阳忍不住一乐,说道:“师傅,这人比你还爱吃。” 陈老阴沉着脸,瞪了陶子阳一眼。“还不进去把另一簸箕端出来。” “徒儿这就去。”陶子阳起身,笑嘻嘻地往内院走去。 被红衣男子这一打搅,夏静月失了食欲,见天时不早了,站起来与众人告别。 “下次遇到这个姓万的男人小心一点。”背后,突然传来陈老硬梆梆的声音。 夏静月回过身,目含疑惑地看着陈老。 马六子不解其意,问:“陈老,您这是什么意思?” 陈老白了他一眼,说:“一个大男人长得妖里妖气的,指甲比女人还长,还一副爱笑不笑阴森森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个好玩意。” 陶掌柜惊了惊,说:“不知道他明天过不过来,我得去把龟苓膏准备好,他若来了赶紧让他带走,别老往我们药堂来。” 夏静月听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庞道元依他所说的那样,在月底盟会的时候,将夏静月提的事说了出来,又把她做好的资料拿出来交给各大长老看。 药盟各大长老看了之后,一个个脸色非常的不好看,最后传递到王家医馆的长老王德志手上时,看到书中所记,他家的咳安丸只治肺热咳嗽不能治肺虚咳嗽,药性太猛,小儿不宜服用,易伤脾胃时,直接将书扔到痰盂里。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敢来置疑我王家百年药房,狂妄!我王家咳安丸在前朝时就是宫廷御药,能不能用还要她来教吗?” 方家的长老方志东说道:“这个叫夏静月的丫头最近风头很猛哪,先是制出龟苓膏,令杏林堂转危为安,后又弄出九制陈皮、陈皮梅……” 话间,方志东别有深意地看了庞道元一眼后,说:“如今弄出的好时节茶楼又名震京城,据说,开业那天万人空巷,会长也收到了请帖?” 庞道元乐呵呵地说道:“我的确是因陈皮梅之事跟夏姑娘有些交情,不过都是正常的生意来往而已,大家都知道的,我庞家做药材生意几十年了,这一行只要是跟药材扯上关系的,谁跟我没有几分交情?” “庞会长倒是说说,今儿这事是怎么一回事?你这是站在那黄毛丫头一边,要打压我们这些老字号了?”王德志阴阳怪气地问道。 庞道元依然一副乐呵呵的神情说:“王长老此言差矣,不过是她对成药有些建议,提出了意见,我把意见交到大家手上而已。此事,也是我身为药盟会长的职责嘛。” “依庞会长来看,此事该怎么做?”李家济世药坊的李岗长老反问道。 庞道元狡猾地说道:“此事怎么做,怎么说,当然要看各位的意思了,毕竟这直指的是各家成药的生意,我身为药盟会长,必会居中调和,为各位牵线化解恩怨。” 方志东见庞道元滑不溜手的,转头问蓝家的蓝航长老,“大长老,您怎么看这件事?那黄毛丫头开篇就说你们蓝家灵芝堂的祛暑丸只治阳暑不治阴暑。” 蓝航只捋着花白的胡子,笑而不语。 王德志意有所指地笑道:“听说蓝家有一位子孙是拜了那黄毛丫头为师,敢情蓝大长老不方便说?”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蓝航慢吞吞地说:“有什么方便不方便说的,大家怎么应对这件事的,我蓝家自然也是如此应对。” “口出狂妄是年轻人的通病,我看不必理会此事,她若识趣不再提起此事,我们就饶了她这一次。可她若是不识趣,她那个三品的爹可护不住她。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背后站着的是谁。” 夏静月估摸着药盟的盟会开完了,等了几天没有得到消息,又亲自去了药盟。 “夏姑娘,此事就算了吧。”庞道元再次劝道。 第329章 绝不妥协 夏静月皱眉说:“我要跟他们谈一谈,麻烦会长帮我们约个时间。” 能私下解决,最好还是私下解决的好。 庞道元想到那帮老气横秋又冥顽不灵的老头子,“他们是不会见您的。” “你先帮我下个帖子。”夏静月试图做最后一次努力,“以我的名义下帖子,请他们过来商议此事。” “帖子我可以帮您下,不过,您最好别抱太大的希望。”庞道元不看好此法,别说夏静月一个小姑娘,就是他在药盟这么多年,那些老头子都不一定买他面子。 不出庞道元所料,他帮夏静月下了帖子后,那些长老和药堂的人没一个应邀的,甚至有一些思想偏激的人还回了夏静月一段长长的话,大意骂夏静月身为女人,理应遵守三从四德,女戒女律,年纪到了就赶紧成亲生子,少在男人的世界里唧唧歪歪的,甚至还辱及了刘氏。 夏静月看到之后,勃然大怒,干脆我行我素,再不与他们商讨,直接将自己钻研出来的各成药功能主治抄出来发出去。 当京城开始流传这一份详细的成药功能主治时,夏静月总算把大靖医药界的天给捅破了。 各大成药药堂,药盟各长老,将夏静月臭骂一顿,命庞道元把夏静月叫过来。 夏静月来到药盟时,满满的一堂老头子和各大药堂的当家人都对她怒目而视。 看到他们如此愤怒,夏静月总算是高兴了。 他们不是很有能耐吗?不是骂她吗?不是辱及先母吗? 也就让他们尝试尝试愤怒的滋味。 好好地跟你们说话你们不听,非要逼着她来绝的。 夏静月带着两个丫鬟一个嬷嬷径自走到上首的几个位置,选了一个座位坐下,然后笑容可掬地望着底下一群愤怒的人。“在座各位年纪都不小了,可别气出病来,气出病了我可赔不起。” “狂妄之徒!”王德志怒而站起,指着夏静月怒道:“谁准你胡乱发布成药之事的?你凭什么?” 夏静月脸色一寒,目光如电直逼向王德志:“凭我有良心!” 明知道有药死人的先例,不仅不找出原因警示大众,还一个个联起手来蒙骗世人,真是黑了心肝了! 夏静月寒如冰霜的目光一扫堂中众人,一字一字清晰说道:“我们是医者,是救人治人的,不是害人的!” “你凭什么说我们害人了?”有人不服叫道。 夏静月扬声说道:“我上次给你们的笔记没有仔细看吗?那上面的列出来的成药,害死人的不在少数!” “放屁!”李岗骂道:“一个黄毛丫头,你读过几年的医书?看过几例的病人?你也有资格来质疑流传数百年的秘方?” 黄嬷嬷上前,悄悄告诉夏静月李岗的身份。 夏静月得知这是李氏祛风丸的李家之人,心头愤怒更盛:“伤风分为风寒型,风热型,暑湿型,你们李家的祛风丸分明只适合风寒型伤风,却不注明清楚,令其他伤风症的病人也服用了此药。应解寒型伤风的药,却用在了热型伤风病上,明明应该散热,用凉性药,却用了祛寒的温性药。诸多成药之中,就数你们李家的药吃坏的人最多,把原本来平常的轻伤风弄成了重伤风。你数数,多少发热症状的人吃了你们的药后烧坏了脑子的?” 李岗怒不可遏:“胡说八道!伤风就是伤风,哪来的其他类型,不过看了几本书,就信口雌黄,以为自己是神医了?小丫头,老夫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夏静月伸手,初雪将笔记取出来,翻到李氏祛风丸那一篇,交给夏静月。 夏静月摊开,放在桌面上,“少倚老卖老,咱们用事实说话……” 夏静月将某年某位大夫对应的某个病人病症说了出来,什么病症是被李氏祛风丸治好病的,什么病症又因服下李氏祛风丸病情加重的,又有几例直接吃死人的,一一说了出来。 不管是出处,还是病症,以及开药的大夫,夏静月都倒背如流,直说得李岗哑口无言。 无论李岗如何反驳,夏静月都用她渊博的医学知识一一驳回。最后,李岗仍死不认错,叫道:“如此说来,我们李氏祛风丸的确是对症的,那些不对症的,兴许是病人还有其他的症状!” “兴许?”夏静月被气笑了,治病如此严谨的事,却用兴许这种类似于猜测的态度来下药,真是见了鬼了。 李岗又冷笑道:“而且,我们李家只是负责制药,开药的又不是我们,就算大夫开错了药吃坏了人,也是大夫的事,你不找大夫的麻烦,找我们的麻烦做什么?” “这就是我之前找你们商议的目的。”夏静月沉静地说道:“我再三言明,并不是说你们的药不好,都是坏药,我几次三番地邀请你们一起商讨,就是想将成药的功能主治详细化!让大夫更能对症下药!尤其是民间大夫,他们没正规地学习医术,你们的成药说得不明不白,他们的医术半懂半不懂,极容易开错药。如果你们能将成药详细化,最大化地让人看懂主治症状,岂不是能救更多的人?” “说得倒轻巧。”方志东阴沉沉地说道。 他们的成药不止卖往民间,还卖给了各府贵人,甚至还有些是宫廷御用之药。他们动不动就上百年的传承,卖出去多少药?治过多少病人?如若查出哪个贵人是因吃了他们的药病变重,又死了的,他们如何收场? 因此,他们不是不懂夏静月的意思,而是不敢去承担那个后果。 被民间百姓状告是小事,更严重的,万一那些贵人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几百年的家业岂不是毁于一旦? 所以,为了一家大小的性命,为了祖宗家业和名声,就算是错了,也要一直错下去!绝不妥协! 哪怕以后还会有人因为他们的药吃坏了,吃死了,也必须坚持下去! 第330章 斗医 夏静月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出了他们的固执,他们的意图,他们甚至不给她任何商量的机会,也不想任何办法来解决。他们就是要一错再错,就是要一直装糊涂下去。 夏静月不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心中的愤懑,原本大靖生产力低,寿命低,又有战乱,再胡乱吃药,夭折的人就更多了。 她不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和顾忌,因此一直在试图让他们与她一道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他们不给她任何机会。 身为同行,她并不想做得太绝,过去错了的已经过去了,她希望以后能挽救更多的人。 终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你们是铁了心吗?”夏静月沉声问道。 沉默了半晌的蓝航大长老终于开口了,说:“小姑娘,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以后这样的事,莫要再提了。” 王德志冷冷地瞟了夏静月一眼,说:“看在遥安世子的份上,之前的事我们不与计较,但你弄出来的事儿,必须得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夏静月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 王德志说:“在京城众多百姓面前,向我们各大药堂鞠躬道歉,承认你之前弄的功能主治是错误的。” “我若不呢?”夏静月淡淡地问道。 李岗厉色道:“那就谁也救不了你了!小丫头,你得知道,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不是怕了你父亲,而是看在遥安世子的份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德志接着说道:“看在遥安世子还有你年幼无知的份上,我们可以轻饶过,但你的背后主使绝不能放过。” “我的背后主使?”夏静月一挑眉,不禁笑了,“谁是我的背后主使?” 王德志嗤笑道:“小丫头,别在老夫面前装糊涂,若没有人主使,你一个小姑娘敢跟我们整个药行作对吗?当年杏林堂的第一任东家就曾质疑过我们某些药堂的成药,如若那时不是他识趣没再提过,你道杏林堂还能在京城立足吗?” 这个消息夏静月第一次听见,心中微诧,此事怎么不曾听陶子阳父子提过?转而想到她与他们提起药效的事时,他们脸上的愁色,还有各种不看好,以及一开始就跟她言明后果的警告。 若真如此,她跟杏林堂倒是有缘了。 “我只道杏林堂在四十年前吃过亏之后就学乖了,没想到他们死性不改。”众人之中,就数李岗怒气最盛,他向众长老建议道:“如此祸害,要按我的意思,必须取消他们在京城做药堂生意的资格,逐出京城!” 王德志赞同这个主意,说:“不仅要逐出京城,只要有药盟的地方,都不允许他们行医卖药。” 大靖药盟遍布全国,若照他们的话来做,陶家岂不是无法在大靖立足了? 夏静月冷眼看着堂中众人把矛头指向杏林堂,指向陶家,纷纷出言献策说该如何惩治杏林堂的事。她越听越怒,手掌重重地一拍在案上,响亮的声音令喧哗的堂内为之一静。 夏静月缓缓站了起来,冷眸一扫众人:“今日我是来讨论成药之事,你们最好别牵扯无辜进来。” 李岗正言厉色说道:“药行有药行的规矩,我们在用药行的规矩办事,夏静月,你不是药行中人,没有资格来管这件事。” “那我想请问一下,什么人才算是药行的人?”夏静月问道。 李岗回答说:“卖药的商人,治病的大夫。” “正好,我就是那治病的大夫。”夏静月从容地说来:“相信在座的都知道,我替安西侯太夫人治过病,又在去年中秋夜之中救治过受伤的百姓。当然了,如果你们认为这不算的话,好说,我刚开了一家茶楼,正做生意做得上瘾呢,再开几家药堂也不是难事。这卖药的,治病的,我都占了,还算是药行的人吗?” 总之,他们说她哪样不够资格,她就做够资格,一直到他们无话可说为止。 堂中众人脸色都不好看,他们知道夏静月有钱,又有势,要说开药堂,对她来说还真不是难事。 看了半天热闹的庞道元见场面冷凝下来,站出来了,笑呵呵地说道:“夏姑娘是药行的人是无庸置疑的,这一点我身为药盟的会长也有权利承认她的身份。不过呢——夏姑娘,不管哪一行,首先要做到的是尊重长辈,既然入了这一行,那么,在座的各位都是您的长辈,多少得给长辈些颜面是不是?” 庞道元的话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找不到他的错处来,不愧能爬上会长之位,果然是个人精。 夏静月见在座的要摆长辈范了,一个个老气横秋起来了,笑了笑,说道:“文人中有一句话,叫学无长幼,达者为先。这一句话,不仅适合于文人之中,同样地也适合百行百业。既然你们今天承认我也是药行中人,那么,就依方才你们所说的,药行的人就用药行的规矩来办。” 庞道元有种不妙的预感,“夏姑娘,你想怎么办?” “医斗。” 练武的有武斗,学文的有文斗,行医自然也有医斗。摆下擂台,划下道儿,谁赢了谁就拥有话语权、决定权。 “医斗?”众人为之一惊。 医行之中包括众多行业,有种药的,还有炮制药材的,有行医的,有开药堂的等等。 行行业业之中,总会有一些相争不下的地方。 于是,在无法判断谁对谁错的情况下,就用医斗来解决。 如哪一家医家传承中有几家争正统之名的,就会每家派出一人或者数人进行斗医,谁的医术更好,更正宗,谁就是正统。 医斗进行得最多的,就是炮制行业,也叫药斗,几乎每三年办一次。各家派出炮制师傅,由长老们评判,谁炮制出来的药材药效最佳,谁就能得到后三年更多的订单。 但医斗在大夫之中非常少见,一则谁也不敢自大地认为他的医术最好,二则他们不想暴露自己的医术技巧。 第331章 你敢吗 不同于炮制药材可以在封闭的房间内进行,大夫之间的医斗是在各长老的眼皮底下进行的,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众人目光之中,一举一动都被同行看了去,很容易就被偷师了。 因此,医斗虽是这一行的行规,但除了炮制那行,其他行的极为少见,堂中众人听到后,刹时间一个个都被惊住了。 蓝航大长老也被愣住了,问:“小丫头,你想怎么斗?” 夏静月正言道:“当然是斗医术了,谁的医术更强,就听谁的。” 王德志听了这话,被气乐了,“敢情咱们几十年的医术还比不上你?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这么狂的人。” 夏静月挑衅十足地问道:“我就问一句,你敢比吗?” 王德志顿时大怒,拍案而起:“我怎么不敢比了?难道老夫行医三十五年,连一个人小丫头片子也比不过吗?” “那好。”在众多医界大佬面前,夏静月的气势丝毫不减,隐隐与他们相抗衡着,“此事就这样说定了,以药行规矩行事,谁赢了,就听谁的,成药的详细功能主治该不该推行就由谁来决定。不赌的,怕输的,想做缩头乌龟,站出来!” 她都说了缩头乌龟了,谁还敢站出来? 而且夏静月才多大?在座的各位又多大年纪?谁也不认为夏静月能赢。 方志东见夏静月自信十足,心生疑惑,问:“黄毛丫头,您想怎么斗?请人来斗,还是您自己上?” “自然是我亲自上阵了。”夏静月回答道。 “你要跟谁来斗?”方志东再问。 “跟你们。”夏静月一指众人,态度有多狂妄就多狂妄:“你们尽管放马过来,我一人斗你们一群。” 果然,堂中之人全部被激怒了,再也不顾上仔细讨论,更顾不上此法到底妥不妥,立即就接了夏静月的战书。 他们一帮老头子被一个小辈如此叫嚣,如果不接,他们还有脸面在这一行混吗? 不斗也得斗了。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谁赢了,这功能主治就由谁来决定。”夏静月一锤定音。 李岗站了出来,说:“我还要加一项,如果你输了,退出药行,此生不能参与到和医药有关的行业中来。” 李岗此言,是想断了夏静月的后路,不允许她继续给药行的人找麻烦了。 “好,我就赌了!不过,你们若是输了,就由你李家第一家站出来支持药效细分。” 王德志也站了出来,说道:“你若是能赢,我们王家第一个承认!” 这一件事的最后结果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不过药盟的长老们都信心十足。 一切,就依药盟的规矩来办事,给双方半个月的准备时间,半个月之后,在药盟内决出胜负。 夏静月从药盟出来后,看到陶子阳和蓝玉青都焦急地在门口等着。“你们怎么过来了?” 蓝玉青连忙说道:“师傅,我们不放心您,那帮老头子没欺负您吧?” 要不是药盟门口有人守着,蓝玉青与陶子阳早冲进去给夏静月助威了。 夏静月把最后结果告诉二人,二人听后,更为夏静月担心。 “夏姑娘,你能比赢吗?”陶子阳甚没信心地问。 蓝玉青虽然对夏静月有信心,但一想那些老头一个个都行医几十年,夏静月才多大?不说其他的,光在经验上就明显不够。“师傅,您真的不请一个帮手?我看陈老就不错,他一定愿意帮忙的。” 夏静月摇了摇头,说:“我已经跟他们说定了,我一人对战。” 如果请人助战,那帮老头子肯定不会答应,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此战必胜,他们才会轻易答应谁赢听谁的。 蓝玉青听了这话,简直为夏静月操碎了心,“都比什么?万一样样都是他们拿手的,专找您的弱点来比……” “这倒不会。”陶子阳是杏林堂未来的东家,对药盟的规矩了解甚多,说:“医斗之比,为了公正是有规定的。一般为三道比试,参赛双方各出一题,第三题由长老会抽签。别的不说,夏姑娘自己出的题,应该能赢的。” 夏静月想到方才药盟之中的话,问陶子阳:“你们杏林堂在四十年前质疑过成药的事?” 陶子阳道来:“这事儿我也是最近几天才知道的,当年我师傅来杏林堂坐堂时,提过此事,我曾爷爷为这事跟药盟提出过。不想后来,杏林堂差点被取消了药堂资格,之后就没有再提起这事了。” 敢情这事陈老干过? 夏静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与蓝玉青、陶子阳告别后,夏静月往夏府回去,脑中琢磨着她参赛的题目定为哪个为好? 医者之中斗医,斗的是中医的治疗方式。 中医治疗方式一般有六种,分为:药物疗法、推拿疗法、外治疗法、针炙疗法、饮食疗法、意疗法。 首先可以排除意疗法,意疗法又叫意念疗法,比较常用到的是气功,通过练气功的方法让五脏六腑进行自我调控,达到养身健身的效果。像五禽戏、八段锦、易筋经、太极拳剑等法,都是意疗法中的一种。 意疗法需要通过长期的练习才能看出效果,不适合用于短时间的医斗比赛。 饮食疗法也同样是,食疗同样需要常期食用才有效果,也不适合比赛。 夏静月在苦思冥想之际,初雪掀开车上的帘子瞧了一眼,低声说:“小姐,是王爷的马车。” 夏静月从思绪中回神过来,从帘子望去,那辆马车与夏府的马车并行着。这时候,对方也揭出半边帘子,韩潇赫然坐在车内。 夏静月下车后,吩咐车夫自行回去,这才上了韩潇的马车。 药盟内的事一完,消息就传到了韩潇耳中,关于最后的结果,韩潇也已经知道了。 夏静月见韩潇神色,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她故作愁容满面的问他:“你对我有信心吗?” “你要是没有把握就不会主动提出来。”夏静月的性格他还不了解吗?她跟他在这一方面上有些相像,没有绝对的把握是不会冒然行事的。 第332章 谋财害命 夏静月大感意外,他竟然比她想象的更了解自己。 她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等我赢了,我送一样礼物奖励你。” “什么礼物?”韩潇眸中掠过一道喜意。 “你想要什么?” 这话把韩潇给难倒了,他想要什么?还真想不出来。自从他与她的感情稳定之后,他就别无所求了。“只要是你送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 “其他的先不提,先送你一样好吃的。”夏静月拿出一袋糖炒板栗,递给韩潇。 韩潇闻到了板栗的香气,心中一乐,“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找你?” 夏静月眨了眨眼睛,“不放心,所以你就会过来了。” 他了解她,她何尝不了解他呢,知道药盟的人今天要找她算账,他那么爱为她担心的人能放心才怪。 “你知道哪儿有铸青铜的地方吗?” 韩潇剥了一颗栗子放入口中细嚼着,总感觉这一袋板栗特别的香甜,“与比试有关?” “对。”夏静月看他吃得有滋有味,也去拿了几颗来吃。 韩潇立即让马夫往铸铜铺而去。 为了准备半个月后的医斗,夏静月天天往铸铜铺中去,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这一场医斗渐渐地变了味。原本是医界内人士的斗法,内部事务内部解决,却逐渐地影响到了其他地方,再慢慢地,终有一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此事。 最先察觉到风向不对的是一直关注此事的韩潇,发现到事态的发展不正常地变大后,立即派人去暗查。 夏静月督察铸铜铺的事,因此物做工太过精细,铸铜铺的师傅几次都没有做对,一次次熔掉重做,她一直忙到晚上才回家。 此时已是十月份了,天气渐渐地变冷了,白天有阳光的时候温度还挺温和的,而到了晚上,风大了,也变凉了。 初雪见又起风了,将外套披在夏静月身上,说:“小姐,再晚一点就要宵禁了,明儿得早点回去,不然老太太又该担心了。” “原理他们都懂了,接下来的事没以前的多了。”夏静月掀起门帘看了一下,见黄嬷嬷驾起马车来有模有样的,看上去挺熟手,而且她坐着也稳当的,可见黄嬷嬷的技术不错。“嬷嬷是什么时候学的驾车?” 黄嬷嬷挥了一鞭子,让马车跑得更快,她回过头笑道:“回小姐的话,以前奴婢家的汉子就是个车夫,奴婢跟着学了一两手,没把小姐给颠着吧?” “没。我倒觉得,嬷嬷驾的车比府里的车夫好多了。” “那以后奴婢就专给小姐驾车。” “如此倒是方便,不用担心跟人抢车了。” 夏府供主子驶的马车只有一辆,若是梅氏或者夏哲翰要用,夏静月就没马车用了。如今知道黄嬷嬷会驾车,夏静月给自己买了一辆了,出门方便多了。 初晴托着腮说道:“原本我还想着去学驾车的,如今有黄嬷嬷在,我就可以偷懒了。” 黄嬷嬷乐了,“哪有小姑娘驾车的,小心抓缰绳把手给抓粗了,往后找不到婆家。” “我不找婆家,以后就跟着小姐,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几人说说笑笑间,马车进入一条小巷,从这一条小巷子穿过,就能更快地进入内城。 寂静的小巷中,只偶尔听到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当夜色下,数名黑衣人挡住马车,亮出长刀时,黄嬷嬷勒住马,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杀人谋财的!” 夏静月掀开帘子,看到这些拦路的黑衣人,心头一惊:这些人杀气腾腾的,哪像是谋财的,分明是来杀人害命的,难道是上次刺杀韩潇的那批人查到她头上了? 初晴从车厢中抽出一根铁棒,跳下马车,挡在面前,叫道:“管你们是什么人,不让道的话,姑奶奶就打死你们。” 初晴虽然扬着铁棒的样子虎虎生威,奈何她人长得太娇小了,说出来的狠话一点杀伤力也没有,那些黑衣人听了不仅没被吓到,反而一个个都被逗得大笑起来。 “这小丫头还挺凶的呢!” “劝你乖乖就死吧,否则连全尸都没有!” “去死吧——”初晴挥着铁棒,朝着那些黑衣人奋勇地挥去。 夏静月担心初晴一人打不过这些黑衣人,连忙跳下马车,将藏在身上的鞭子握在手心,随时准备救援。“初雪,你护着黄嬷嬷。” 初雪也跳下马车,手里也拿着一根木棒,不管该护着不会武功的黄嬷嬷,还是跟着夏静月一起并肩作战。 没让初雪纠结许久,那边,初晴一人一棒,一上手就劈翻了两个黑衣人,不仅让黑衣杀手们大吃一惊,也令夏静月愣了好一会儿。 这么容易就被劈翻了,再看初晴一人就挡住他们数人,显然,这一批杀手的质量太差了。 夏静月再见初晴轻松的样子,可以肯定这一批杀手跟刺杀韩潇的,不是同一批。 不是一批她就放心了。 初晴本想大杀开戒,然而此处离内城门不远,时有城卫过来巡逻,杀了之后不好埋,毁尸不方便,所以手下留了一点情,只打断了他们的腿。 “小姐,搞定了。” 初晴将一个个失去战斗力的杀手跟死狗似的扔往路边,跳上了马车。 “回家吧。”夏静月放下帘子,让黄嬷嬷驱车回府。 随着夏静月的马车越走越远,消息也迅速地传远了。 这一场对夏静月来说毫无质量的谋杀却惊动了不少人,尤其是从一开始就关注着她的人。 李雪珠大清早地就去了太傅府,“我听到消息,夏静月昨晚遇刺了。” 顾幽手提着小巧的水壶,正给院子中的花儿浇水,她向侍候的丫鬟挥了挥手,待丫鬟都退下去后,说道:“我知道,他们还失败了。” 晨阳中,冷艳玉容的顾幽立于花丛之中,人比鲜花更娇美几分。可惜此时李雪珠无瑕关注这个,她问:“知道是谁派去的吗?” “济世药坊的李家。” “怎么是他们?他们不等医斗的结果就开始下手了?” 第333章 出手了 顾幽唇边勾起一道浅笑,放下水壶,拿了一把剪刀慢慢地修剪着花枝,清清冷冷地说道:“他们怕医斗还没分始就被抄家了,所以得赶紧杀人灭口。” “这是怎么一回事?”李雪珠不知道其中的缘由,问了起来。 顾幽徐徐道了缘由来,“今年五月,滕太师两岁的曾长孙伤风发烧得厉害,后又吃下了济世药坊的李氏祛风丸,结果没退烧,反而烧得更严重,撑了一夜就没了。当时滕太师一怒之下,活活打死了两名诊治的大夫,并把那两名大夫的家人赶尽杀绝。如果滕太师知道,他的宝贝曾长孙是吃了李家的祛风丸而夭折的,你说会不会找李家的麻烦?” 李雪珠想到了更深一层,“据我们所查,济世药坊背后的人是郑国公一系的,要是滕太师以为济世药坊是帮着郑国公来害他曾长孙的性命,那倒真有可能去找济世药坊的麻烦。” “你没发现他是最反对夏静月的人,也是最怕事情闹大的人吗?要是夏静月死了,这成药细分的事就不了了之,他也不用担心滕太师的报复了,若换了你会不会铤而走险?” 李雪珠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将医斗之事闹大呢。” “不闹大,我怎么帮她多立几个敌人。”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咔嚓一声,顾幽将一株开得正好的兰花剪下,拈花在鼻间轻嗅着。“再做下去我们就要被人查出来了,接下来的事情,该交由别人来做,我们看戏就行了。” 药行斗医,这对于外行人来说,那是从不曾听过的新鲜事,尤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文人大比试的秋闱,百姓们的兴致空前的高涨。 各方关注之下,越来越喜欢热闹的人要求将斗医之事搬到大庭广众来,由京城百姓来判输赢。 紧接着,因何而引起的医斗很快被人扒了出来。 夏静月先前传出去的功能主治是送到各个药铺之中,让那些大夫开药时作为参考使用的。 可不到数日,那些功能主治被传扬得到处都是,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份。 看到这些功能主治,再联想到以前吃错的药,这还得了?一下子,京城之人都被惊动了,纷纷要求药盟的人给他们解释,还逼迫药盟将医斗之事公开。 韩潇望着案头上厚厚的情报,揉了揉眉心。 费引将一份份暗部传来的情报整理好,一一归类,从中推测参与进来的各方势力。 查出来的势力越多,费引就越头疼,“殿下,此事不妙啊,您说这么多人参与进来想干什么?” 什么时候这些大人物不关注朝廷大事,而关注起药行的小事来了?一个个都有这么闲吗? 韩潇看到案前上最显眼的两个人物——宁王、康王。 “其他的人还需待查,这两个人明显是穷疯了。” 宁王康王开始参与夺储之争后,才发现银子太少了,一个个地想方设法捞钱。 能捞钱的地方都被太子与明王的人先占了,宁王与康王无从插手,手中没银子,什么事也做不了。 韩潇怀疑是之前夏静月制出的龟苓膏等物,给了他们一个启发,这才发现药行的利润有多高,只要经营得好,是个发大财的好行业。 韩潇脸色凝重地放下手中的情报,与费引说:“把消息透给月儿,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是。”费引应了,说道:“两位皇子为了捞钱还真是煞费苦心,不过因此也可以看出,他们有多缺钱。” 没钱,说明想搞事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韩潇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的情报上敲了几下,说:“吩咐下去,密切关注其他行业,宁王与康王既然插手进药行,就不会放过其他的行业。” 费引立即记下。 韩潇拿起另一份情报,眉头一皱:李长耕怎么也参与进来了? 费引也看到了那份情报,说:“李长耕的人是最早插手进来的,虽然他们做得很隐密,又迅速地抽身离开了,但还是被我们找到了蛛丝马迹。殿下,李长耕是保皇派的人,他参与进来会不会是皇上的旨意?” “父皇这些年精力不比以往,对国家大事都有心无力,药盟的小事怎么会被他放在心上?” “那为何……” 韩潇放下了手中的情报,说道:“暂时放下李长耕,日后再查他,想办法将医斗引起的事压下去。” 只有将影响降到最低,才能让夏静月专注地准备医斗之事。 第二天之后,京城连暴了两桩大新闻,将刚热起的医斗之事压下去了。 李雪珠又匆匆地去了太傅府,“顾幽,你发现了没有,这两天京城的百姓已经不讨论医斗的事了,都在讨论另两桩事。” 这几天,京城暴出了两桩丑事,一桩是广平侯府的。 自上次广平侯府闹出丑闻之后,广平侯府将梅沛凤夫妻逐出侯府。为免其他兄弟拖累侯府,提起分家之事。 分家代表着钱财,代表着将来的日子如何,广平侯的几个弟弟为了得到更多的家财,纷纷闹了起来,连兄弟脸面都不要,丑态百出。广平侯府太夫人得知此事,被气出病来了。 紧接着广平侯被参,然后又爆出几年前私吞军粮造成数万将士被北蛮屠杀之事。 此事惊动了皇帝,皇帝一怒之下,将把广平侯贬为庶人。 这桩丑事闹得一出出的,高潮迭起,再加上之前的丑事,吸引了京城大部人的注意力。紧接着,百姓又在火热地猜测广平侯世子成了庶人,那赵家小姐还嫁否? 第二桩丑事是都察右都御史的舒公子在青楼睡了穆王的相好,被穆王捉奸在床。穆王一怒之下剥光衣服两人的衣服,把两人赤裸裸地吊在菜市场供人观看。 那舒公子是宫中舒德妃的侄儿,舒德妃哭到皇帝面前,让皇帝处治穆王。穆王的母亲万昭仪当即跪到皇帝面前请罪,后滕贵妃又帮着说情,皇帝见这事实在不光彩,就不了了之。 笑料丑事这么多,一波未平又一波,京城百姓太忙了,哪还记得药盟医斗之事? 顾幽坐在亭子中,手指无意识地抚着琴,“对方出手了。” 第334章 查出背后之人 “谁?夏静月背后的人?”李雪珠一惊问道:“敢情她背后真的有人?” “不仅有人,此人手段通天,着实不好对付。” “查出此人是谁了吗?” 顾幽眉间涌上愁色,心绪不灵地胡乱拨动了几下琴弦,“暂且只能通过各种消息察觉到对方出手了,但对方是谁,还毫无头绪。我也不敢往深处查,怕被发现了。如此厉害的人物,做事水过不留痕,京中应该没有几个人有这等实力的,到底会是谁呢?” 顾幽百思而不得其解。 李雪珠顿时想到她先前帮顾幽传扬医斗之事,心中一惊:“你说,对方会不会查到我身上?” “不会的,你借的是你祖父的手,又及时收手了,尾巴处理得干净,是查不到你身上的。”顾幽安慰李雪珠说。 “但愿如此吧。”面对未知的敌人,李雪珠有些惴惴不安,但又不甘心让夏静月逃过此劫。“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顾幽脸色一沉,手指重重地在琴弦上一劈:“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机会,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等得已经失去耐心。 “你想怎么做?”李雪珠问道。 顾幽站了起来,在亭中踱来踱去。 事情比她想象中要棘手,她走的每一步,都必须要走得小心翼翼,一点把柄都不能留下来。 李雪珠坐在石凳上,单手托腮,双眉微皱,猜测起背后的人,“你说,夏静月身后的人会不会是安西侯府?还有那个叫初晴的丫鬟,身手如此了得,显然不是一般人。据我们查来的消息,初晴正是夏静月给安西侯府太夫人治病之后才到了夏府的。会不会是夏静月治好了安西侯太夫人,安西侯感激她,所以才多方相助?” 顾幽顿住脚步,低头苦思着,脸上带着纠结之色,“看着像是,但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是另有其人。你想想,夏静月当时初入京,锋芒未露,安西侯府的人怎么会看重她?即使救了太夫人,以各府的作风,最多给一大笔钱做谢意,不至于将其纳入羽翼之中保护。当时夏静月只是一个刚从乡下进京的小丫头,以侯府的门第,正常情况下是看不上一个小医女的。” “但你别忘了,夏静月与安西侯府的窦世子合作开了一家茶楼,可见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李雪珠提醒顾幽说。 顾幽突然想到一处,“你说,这安西侯府会不会与背后之人一伙的?” “若真是这样,能驱使侯府的,身份必然非常尊贵。”李雪珠与顾幽一起猜测起来,“咱们再仔细地想一想,安西侯府平常跟哪一家权贵走得最近?” 安西侯府不是一般的侯府,是手握兵权,在朝中的影响力不输于公府的侯府。能驱使他的,身份必然在公府之上。 “我怀疑是哪位郡王,或者是哪位王爷。”顾幽将京中郡王与各位王爷在脑中过了一遍。 李雪珠脑海里蓦然蹦出一位人物来,“你说,会不是是睿王?” 顾幽心头一惊,随即摇头,“你别忘了,当年与北蛮对战之时,安西侯几次拖了睿王的后腿,安西侯身边的两名心腹副将就是被睿王给砍了脑袋的。两人之间的仇怨不小,安西侯不可能为睿王所用。” 李雪珠点了点头,她听过此事,当年兵马大元帅临阵脱逃,原本副元帅安西侯有机会成为兵马大元帅的,谁知道被睿王抢了先。睿王当上大元帅之后,第一个不服的就是安西侯了。“我听说睿王为了服众,亲手砍了安西侯的两名心腹副将。那两名心腹副将对安西侯有救命之恩,当时安西侯被人出卖,陷入重围,据说就是那两名心腹副将救他出来的。” “是的,安西侯爷素来重义,救命恩人被杀,绝不可能去投靠睿王的。”分析到这里,顾幽莫名松了一口气。“与其猜是睿王,倒不如猜是明王。” “明王?” “你别忘了,夏哲翰是明王的人。” “你肯定吗?” 顾幽摇了摇头,“我得到的证据不够多,也没有一样是指向明王的。同样的,按常理来说,明王不可能如此重视一个村女。” 顾幽惋惜不已,如果能得到更多的线索,背后之人就不难猜出来了。 不过,提到明王,顾幽又生出一计来,愁容尽去,清冷的冷艳脸庞上浮上一道笑意,“兴许,这是一个不错的试探方法。” 李雪珠知道顾幽又有了主意,也涌上喜色:“是什么方法?” “之前明王与太子相斗,虽然没有把最大的顶梁柱斗下去,但那些枝枝叶叶都是为他二人捞钱捞人的。少了这些人,如今二位的入账大减,前儿我还听爷爷说,东宫和明王府的开支缩减,太子妃与明王妃都开始节衣缩食了。” 如果让人在太子与明王身边提点几句龟苓膏等多赚钱,只一个夏季,就赚了几万,那二人会无动于衷吗? 太子与明王来钱的方式除了在户部打税收的主意,就是在盐政那边下手,可之前睿王遇刺一案,盐政和户部那边一下子被捋了几个要官。如今皇上正盯得死死的,他们若是敢轻举妄动,被皇帝发现,那就不是伤筋断骨的事了,那就是要命的事了。 敢从皇帝口袋里伸手捞钱,不砍你砍谁? 所以,最好来钱的方法,莫过于暗中参与其他行业的生意。这种捞钱的事就算被暴出来,也无伤大雅,最是安全不过,她相信,明王与太子都不会放弃将药行一锅端的好机会。 李雪珠说道:“现下我们引着宁王和康王伸手往药行捞钱了,又引太子与明王涉进去,这里面的水真够浑的。” “越浑也越好,到时药行乱成一团,各大药堂被几位皇子收了去,一家家的倾家荡产,你说,恨夏静月的人会有多少?”而她最乐意的事,就是帮夏静月树敌,让夏静月被万人唾弃。 第335章 出大事了 顾幽一直关注着夏静月,对夏静月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夏静月不遗余力地将事情控制在药行内部,可见是不想闹得太大,想在药行私下解决此事,不想将同行逼得太绝。 顾幽偏偏要逼着夏静月弄死同行,逼夏静月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再逼着夏静月去向背后之人求救。 多方势力介入,背后之人要想出手救夏静月,化解药行的危机,不亲自出面绝对压不下这一场风浪。 夏静月的靠山到底是谁? 顾幽相信,在这件事过后将会水落石出。 “希望你在那背后之人面前的份量够重,否则就枉费我的一番筹划了。” 夏静月刚铸好了铜人就收到庞道元的十万火急,让她马上前往药盟。 “出事了,出大事了!” 庞道元一见到夏静月,就直嚷嚷着叫道。 “出什么事了?”夏静月这些天忙着铜人的事,虽然收到了韩潇派人给她送来的提醒,但又因韩潇说他会搞定,就没怎么放在心上。看到庞道元火急火燎的样子,以及药盟内沉重的气氛,她不由地凝重起来。 “闹大了!闹得无法收场了!”庞道元又着急地叫嚷着。 “你先别急,把事情详细地一一说来,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出什么事了?”夏静月端了一碗茶给庞道元,让他先喝口茶静一静。 陆续地,药盟长老会的长老们都过了来,一个个都黑着脸,眼神中透着焦急与不安,用怨恨的眼神瞪着夏静月。 夏静月无法,将目光投向蓝航大长老,“大长老,您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夏姑娘,你知不知道你挑起的医斗之事有多少大人物卷进来了?”蓝航大长老沉声说道。 “宁王、康王。”夏静月回答道。 “那是之前,现在太子与明王也插手进来了。” 夏静月一惊,这才几天,怎么太子与明王也卷进来凑热闹了?“这二位不是被关了幽禁还没出来吗?” “两位皇子是被关了幽禁,但他们可以指挥手底下的人做事。”蓝航大长老苍老的脸庞满是忧虑不安。 夏静月缓缓地坐下,沉默片刻,问:“他们想要怎么样?” 庞道元着急地插嘴进来说:“他们要我们公开医斗,还要查各药堂的成药问题。” 医斗之事,他们本来是决定在药盟内举行的,由各大长老见证,如此不管是输还是赢都是药行内部的事情。 然而一旦公开化,成药的事情越闹越大,事情就不是他们能掌控得住。 庞道元这几天被弄得焦头烂额,烦躁不已,“夏姑娘,成药的事,您弄的那个功能主治已经被各府各家都知道了。这件事倘若不好好地解决,整个药行就完了。” 各位长老看夏静月的眼神就跟看杀父仇人似的,尤其是李岗,他最为怨恨夏静月,太师府的人已经拿着那份功能主治来逼问他是否属实。一经证实,他李家就要全死在夏静月手上了。“夏静月,你赶紧向京城百姓解释,说你的功能主治是错误的,是假的,你赶紧向京城百姓道歉!” “明明是真的,为何我要说是假的?”夏静月好整以暇地看着李岗狗急跳墙的样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李岗被夏静月气得险些吐血,“你不道歉的话,我就跟你拼了!” “你不是早就跟我拼了吗?”夏静月秀眉一扬,“那些杀手,难道不是你派来的?” 李岗语塞,目光隐晦地瞪了夏静月身后的初晴一眼。若是没有这丫头,说不定夏静月早就死了,也就没有今天的事了。 方志东眼神似刀子般落在夏静月身上,像要在夏静月身上扎出几个窟窿来。“夏静月,你若是执迷不悟,非要害了我们大家,我们都跟你拼了!” 见其他长老欲要一起讨伐她,夏静月伸出手,制止住他们的叫骂,“一个个的急什么?事情不是还没有到最后的地步吗?” “你说得倒轻巧,还没有到最后地步?如今都逼到我们药堂门前了!是不是看见我们没死在你手上,你不甘心?” “吵架能解决问题吗?既然对方如此大费周章地闹大事情,我就是去依你们所言,说那功能主治是错误的,他们会相信吗?” 夏静月这话令长老们哑口无言。 在座的长老们都是活了一大把年纪的人,见过的事,经历过的事不知有多少,这件事情背后的真正目的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这帮历经风雨的老头子。 夏静月目光转向庞道元,“庞会长,你把已查知的消息与我说说。” 这件事一开始,庞道元作为药盟的会长就极力关注着,并与其他长老详细地讨论过,其中的危害他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听夏静月问来,他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此事的最大危害是几位成年皇子除了睿王穆王之外都参与进来了,他们的目的药盟的人很清楚,就为了一个字——钱! 若仅仅是花些钱就能免了这祸事,他们是不介意破财消灾的。但四位皇子,加上背后势力一起抢夺药行的这一块肉,他们能把钱给谁?给了这个皇子,另几个皇子会罢休吗?到头来,财没了,事还更大了。 而更令他忧虑的是,几位皇子不仅仅是要钱这么简单,他们还想着借成药功能主治作筏子,将几大药堂搞下去,然后夺得药方和生意,将药堂变成几位皇子的私产。 皇子间的争夺,所引起的危害,别说他们一个小小的药行了,就是朝廷之上,也是风云变幻的。在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子看来,他们这些下九流的商人,都是命不值钱的。 “夏姑娘,他们借着你的功能主治闹事,就是想搞垮我们这些药堂。你说得那句话对极了,就是你现在去承认功能主治是错误的,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因为这是最好的霸占药堂的借口……” 有什么借口,比起大义凛然的整顿、为百姓谋福更名正言顺? 第336章 化危机为良机 扛着成药吃坏人的正义大旗,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将数百年老字号的药堂收入囊中,成为他们的私产。 夏静月沉默地听着,如果她没闹出功能主治的事,即使各位皇子想从药行捞钱,最多捞点股份,不敢明目张胆地夺人祖产、赶尽杀绝。 她心中的恼怒如滔天波浪一般,翻腾不休。这些可恶的阴谋者,将一件本该利国利民的好事硬是弄成祸害,令药行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她心中愤怒无比,但又清醒地知道,此时最没有用处的就是愤怒了。夏静月慢慢地平静下来,分析着其中的要害,“如今他们紧抓着功能主治,要坐实了成药有害的名头,我们越是掩饰,京城百姓和天下人就越是觉得我们有鬼。” “我们何尝不知?但除了掩饰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庞道元焦急说道。 夏静月一咬牙,说道:“堵不如疏,既然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那咱们就自己将它闹大起来,闹得越大越好,最好闹得天下皆知。” 王德志怒道:“若是这样我们的下场就更惨了!” 夏静月反问他:“你以为我们不闹你们的下场就能好了?” 李岗怨恨地说道:“全都怪你!都是你捅出来的祸事!现在你倒是好了,名利双收,又风光了一把,却把我们这些做成药的老药堂都害死了!” 夏静月冷冷地一眼扫过去:“怎么,不服气,还想找人来刺杀我?” 庞道元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现在是药行的存亡关头,有什么恩怨等这件事过了之后再说好不好?” 庞道元又转向夏静月说道:“夏姑娘,您有什么主意就尽管说吧,如今的情况是坏到不能再坏了。离斗医的日子还有七天的时间,一旦医斗结束后,我们在座的各位也不知道能留下几人。” 夏静月目光从神情悲凉的各长老中一一掠过,沉静地说道:“危机,也是机遇。你们之前反对功能主治的实行,我也知道你们的顾虑,不就是怕今天的到来吗?既然今天已经到来了,避无可避,你们愿跟着我一起拼一回,将危机化为良机,渡过这一难关吗?” 蓝航大长老见夏静月镇静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有什么办法,你尽管说出来,咱们就权当死马当活马治。” 夏静月低声与众长老说起她的计划…… 在她收到韩潇的提醒时,就开始做着最坏的准备,事情是她闹出来的,她能闹事就必须做好摆平事情的准备。这些天她一直在思考如何转化危机的问题,也已有了初步的计划,只要这些长老和药堂肯配合她,就能拼出一线的生机。 夏静月把计划的前半部分说了出来,众长老听后,俱是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觑。 “这样做能行吗?”众长老心里没有底儿。 夏静月问道:“难道你们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 蓝航长老仔细地思索其中的利弊,第一个拍案赞同:“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反正我第一个同意,也愿意照着夏静月的办法来做。” 有了第一个认同的人,慢慢地越来越多人赞同此事。 正如夏静月所说的,除了这个,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说不定,真能拼出一条活路来。 反正事不成了,这些钱财都是别人的了,不如先舍一些出来。 夏静月与众长老商议完后续计划,就立即带着初雪三人离开药盟。 走到偏僻处,果然韩潇的马车已等在那里了。 太子与明王突然参与进来,这件事打了韩潇一个措手不及,又听夏静月被药盟的人唤去,韩潇更不放心,一直守在药盟附近。 见夏静月安然无恙地出来,韩潇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感到诧异:“他们没有为难你?” 已经被逼到绝路了,这些人竟然轻易饶过了夏静月?韩潇甚为不解,他还道那帮老头要跟夏静月拼了呢,还暗中命令初晴见机行事,并带了不少暗卫过来随时帮忙的。 “没有。”夏静月也松了一口气,有闲情笑了起来,“不过以后就不知道了?” “怎么说?” “我想到了一个化解危机的办法,但这个办法得需要你的帮助。” “你尽管说。” “你手下的文人很多吧?”夏静月问道。 韩潇浓眉微扬,“你想……” “帮我写一篇文书,一定要声情并茂,慷慨激昂,感天动地。此事能不能成,全靠你的这一份文书了。”夏静月将她的全部计划和办法与韩潇悄悄说来。 韩潇听后,深眸一亮,带着异采地看着夏静月,再次对她刮目相看:“这个办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逼出来的。”夏静月感叹着,怪不得说压力就是动力,要不是被他们这么一逼,她还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光明正大地让药盟实施这份功能主治。 韩潇不舍得让她辛苦,说道:“若是此事太难,我可以出面帮你解决。” “不!”夏静月断然拒绝了,说:“你不觉得此事过于蹊跷吗?除了你和穆王,其他的成年皇子都卷进来了,除了捞钱,他们还想干什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从今天开始你尽量不要再参与进来了,全交给我来办。” 明着不能让韩潇来,暗地里么,他干过什么谁知道? 韩潇听懂夏静月的意思,同意了。对他而言,此事对夏静月来说,是一次很好的历练机会。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以后她与他并肩面临风浪时,将更加游刃有余。 即便她办砸了,也无性命之忧,至多倒闭几家药堂而已。 所以,王爷大人就信任并支持地让夏静月去放手去干,大胆去干。 “文书的事,就交给我。”别的不提,韩潇手下的谋士,一个个能言善辩,文采出众,弄一份文书,信手拈来罢了。 原本还有七天的时间就是药盟的斗医大赛,正当京城百姓都翘首以盼时,药盟会长庞道元突然向大众宣布:斗医大赛将推迟一个月进行,到时遍请京城百姓观看,并对大家关注的功能主治之事,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 第337章 震惊全城 顾幽得知这个消息后,猜不透其中意思,唤了李雪珠过来,二女讨论起这件事的原因。 “他们突然要争取一个月的时间,想做什么?”李雪珠想不明白,便建议顾幽说:“为防夜长梦多,不如再逼他们依期而行?” 顾幽闻之有理,正欲使计速战速决。 不料第二天,顾幽的计谋还未来得及实施,药盟又传出一道消息震惊了全京城的百姓。 “义诊!” “你们听说了没有,京城十大药堂联合义诊,免费为百姓看病抓药呢!” “听说了!据说十大药堂的十大长老亲自坐诊,东南西北四城都有他们开的义诊档子,好多人去排队了。” “真的是免费的吗?不用给诊费,也不用给药钱?” “比珍珠还真!我邻居家的大叔病了好几天,家里没病看不起大夫,听到义诊的事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了。你们知道给他看病的人是谁吗?灵芝堂的蓝大长老,人家以前可是御医!那是给先帝看病的老神医!蓝大长老不仅给大叔看了病,还免费抓了药,一共抓了十副药,一文钱都不用出,如今大叔正在家里煎着药呢!” 平常百姓生病了最多找个赤脚大夫瞧瞧,有几个钱的去药堂请大夫,哪曾有这么好的命让御医来治? 药盟的十大长老,有八个是当过御医的,听说这些御医大人要给普通老百姓看病,一个个都激动地往十大药堂义诊的地方冲去。 “那是御医呢!正好我这两天腰疼,给御医瞧瞧去,以后可以跟孙子吹牛说,当年爷爷是请过御医的人物。” “我也是,我昨儿牙疼,也让御医瞧瞧去。” “我是瞧御医的,瞧瞧御医是长啥样的。” 天京城四大城区,在一夜之间架起了四个大档口。 此时,也正是见证药盟的凝聚力和号召力的时候。 由十大药堂领头,其他药堂跟进,档口长及一里。再加上那一车车的药材,更是声势浩大。 京城之中有大大小小的药堂上百家,基本上都是加入了药盟的,在药盟会长的强行命令下,全部动起来了。 看着各大药堂推出来的一车车免费药材,京城百姓看得眼花缭乱,奔到义诊大档口时,又看到张贴在附近的各种告示。 告示之下专门有人给大家大声念了起来:“为感恩皇上治理下的太平盛世,药行各界将在药盟的带领下,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义诊。在这一个月内,凡是来义诊档口诊脉的一律免费,并赠送治病需要的药材十副。” 听清楚后的百姓大喜过望:“还有这等好事啊?免费一个月?” “可不是,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的,看病和拿病都免费!” “旁边的那些纸上的字好像不一样,写的又是什么?” 马上,告示下的人又为围过来的百姓解说了起来,“冬天要来了,这些写的都是冬季养生,教大家如何养护身体,这样就不会生病受罪了。每年冬季都有不少害病的人,大家可要好好地记下了。” 闻言,围着一圈圈的人群立即安静下来,聆听着那人大声念道:“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夏天天气热,喝的凉水多,会损伤脾胃的阳气,所以要适当吃些姜来暖胃散寒;冬天天气冷,大家不仅会紧闭门窗,还要烧炭烤火,体内容易有内热,所以要适当吃些萝卜来清凉去火。” “冬天要多泡脚……” “冬天要多喝点温水……” “冬天要把肚子保暖好,不然明年容易拉肚子……” 一张张的冬季养生告示贴得满大街都是,引来许多百姓观看倾听,并暗暗记下。在这个缺医少药,又诊费昂贵的世界,多学点养生知识能少生病,少花钱,说不定还能保命呢。 这些养生知识都是夏静月整理好的,以大众最容易接受和理解的方式写出来,并派人在告示前不断地为不识字的百姓朗读出来。 免费的诊病送药,还有新颖的养生知识,不消半天,吸引了京城所有人的关注。 这时候,基本没几个人还记得之前的事,都想着能占就多占点免费的便宜,还有多学点从不曾学过的养生知识,这些对普通百姓来说才是最实惠的东西。 至于那些另有用心的,完全被这一招给打懵了。 “义诊?这是什么东西?”顾幽完全愣住了,这个从不曾听过的词,竟将她想了一夜的一系列计划给打乱了。 “就是免费看病,免费给药。”李雪珠特地跑去义诊档口看了一遍,那壮观的人山人海,那热闹的气氛,将她震撼得久久不能平复心情。“不仅如此,他们还贴了很多养生知识,专门念给不识字的人听。我离开时,听说又新贴了许多冬季养生食疗的方子,许多大户人家都派识字会写的人去抄写了……” “这是谁弄出来的主意?”顾幽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是药盟的主意,十大长老带的头,打着皇上英明盛世之类的名头行事。” 顾幽攥着手中的帕子,将它揉成一团,“我估计是夏静月搞的鬼。” 李雪珠一愣:“她怎么能想出这一个法子?” “她有什么想不出来的,她入京的这一年多,带给京城中人的惊讶还不够多吗?我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小聪明。” “现在她弄出这一计,后续的计划我们都不能再行了,必须得重新想法子压下这股风头才行。” 顾幽扶着额头,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道:“压下去?谈何容易!先避其锋芒,暂停一切的计划,等义诊闹出来的风头缓了之后,我再想办法对付她。” 李雪珠担忧说道:“你说,夏静月搞出义诊这事,收买了众多百姓的好感,我们再想借机弄垮各大药堂还能成功吗?” “当然能!”顾幽毫不犹豫地说:“她收买了再多平民百姓有什么用?民如何与官斗?只需一位皇子出手,咬死了成药害人的事,就能让药行的大部分药堂关门倒闭。咱们就等几天,先让他们蹦达着,再给他们来一招釜底抽薪。” 第338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也只能如此了。”李雪珠也甚是头大,好好的计划被夏静月横手一插,全盘打乱了。“顾幽,后面的计划我们得周详计划,也得变换一二,不能被夏静月牵着鼻子走。不过我已经帮不了你了,上次的事情爷爷知道后,曾经警告过我,不许我牵涉进去,后面的事只能靠你了。” 李雪珠的爷爷李长耕是保皇派的领头人物之一,他的一举一行都代表着皇帝的态度,药行之事牵涉到四位皇子的争夺,李长耕是绝不能参与进去的。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后面的事情都交给我吧。” 与李雪珠相比,顾幽拥有的权利和可支配的人就太多了。她是顾太傅一手教养长大的,她的心智与聪明在年轻一代中首屈一指,她的几个堂兄弟远远不如她。顾太傅对她极其喜爱,当成半个孙子来教导,给予她的权利甚多,甚至可以使用顾家的一部分力量。 顾幽一直心思谨慎地使用这一部分力量,悄不为人知。在一开始的时候,为了试探夏静月背后的力量,她更是谨慎又谨慎,显眼的事让李雪珠去做。这样即便背后之人能力通天,也只能查到右相府,想不到背后的人会是她。 夏静月突然使出义诊这一招,打了顾幽一个措手不及。原本按着她的计划,先是搞垮几大药堂,然后让药盟的人与夏静月互相攻击,让他们内斗,她再借机宣扬夏静月为了扬名而害得药盟十大长老身败名裂,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若是过程中十大长老死几个就更妙了,她能作的文章就更多了。 可惜功亏一篑,夏静月竟然将整个药盟的人联合起来抗衡,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按顾幽原先的推测,药盟之人应该恨死了夏静月才是,怎么会愿意跟她联手呢? 顾幽想不明白其中原因便不去想了,干脆不在往药盟中使计,而是准备挑唆几个皇子去对付药盟,用釜底抽薪之计。 正如她所说的,民不能与官斗,药盟的人再团结,也不过是一帮平民,但在绝对的权利之下,都是蜉蚁罢了。 就在顾幽以高高在上的态度俯视着药盟的人时,三天之后,药盟的一道文书宣告天下,不仅震惊了整个京城,甚至震惊了整个大靖。 后来因它而引起的一系列震动,甚至影响了整个大靖,整个朝代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一道面向天下,祭告祖宗的告罪书,这份告罪书长达一万多字,字字珠玑,感情充沛,声情并茂,令听者闻之震动心魂。 文书的大概内容是,开头先简述了中医的发展,一代代医者如何地摸索实践,得出一条条宝贵的经验,慢慢地形成体系。但人体的玄妙,病症的复杂多样,使得医道的研究路漫漫其修远兮,但医者们虔诚地上下而求索。然后一间间药堂的成立,成药的形成,在这数百年间一共救治了多少人,在多少次瘟疫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然后文书一转折,提起成药在起死回生的过程中,医者们发现了其中隐瞒的一些小危害。虽然这些危害对于救过的大量人数来说,不起眼,但是,勇于求索的医者们不仅没有忽视这些问题,反而更严肃地寻找这个问题的根源。 于是,医者们在寻找问题的过程中,意外地发现了未曾被人所知的中医知识。通过研究这些知识,医者们终于找到了成药为何能治好一些病,却又治不好另外一些病的原因。 得知了这个原因,医者们陷入两难之境,一边是医学,一边是祖宗,想要发展新医学,就要推翻所有祖宗留下来的传承以及规矩。 人无祖宗猪狗不如,作为子孙后代,却要去否定一代代祖宗的心血成果,医者们的矛盾与痛苦在文书中描写得淋漓尽致,使得听者无不心酸落泪。 在医学的发展和祖宗的尊严之中,医者们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心理煎熬之后,最后决定以医为先,为了一份救治天下百姓的医者仁心,他们决定向祖宗告罪,推行成药改革…… 上万字的告罪文书,在文人的笔墨之下,一群为求医道而冒犯先人的痛苦悲情人物跃然纸上,令人为他们的钻研精神而深深地感动不已。 文书发布出去后,在药盟十大长老的带领下,与京城众药堂最老、辈分最高的老者们一起,在百姓的见证中,带着那份功能主治一齐跪在了祖宗牌位前,痛哭流涕。 百姓们看着这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哭得跟个孩子似的,真是个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这些老者跪了一天一夜,直到跪昏过去不醒人事才被后辈抬了下去。 百姓们看在眼里,更为他们深深地震动着。 听到这个消息,顾幽呆了许久。 “那些年纪一大把的老头都跑去跪祖宗牌位了?” 李雪珠没有帮顾幽出力后,就主动帮顾幽出去打探消息,她也是第一个向顾幽报告此事的人。“是的,有几十个老头子呢,一个个都是头发胡子都发白的老头。” “他们都是制作成药的药堂中人吧?” “是的。” “我倒是小看了他们,竟都用上了苦肉计。” “不得不说,这苦肉计的效果不错。经这帮老头子一哭,许多人都原谅了他们,并纷纷传言,即使是有人吃药吃坏的,但更多的是治好了病的,两相抵过,都说这事就算了,不追究了。” 先前的义诊拼尽了好感,现在又来卖惨,这一出出的,层出不穷,轰得顾幽头昏眼花。 顾幽拿着手中这份罪过书,面沉如水地看着。 顾幽才华横溢,自然看出此书构思之严密,文字之流畅,用词之精深,非一般人可比,简直达到了连增删一字都不能的地步。 “这份文书是谁写的?”顾幽所认识的文豪中,没有一人能有如此水平的。 李雪珠说道:“我给爷爷看了这份文书,爷爷评价说这份文书要么是一代大文豪所写,要么是集众人之才凝聚而成的。这样的文采,我爷爷自叹不如。” 第339章 宿命的对决 顾幽苦笑说:“别说你爷爷了,就是我爷爷估计也要甘拜下风。” “我们都小看夏静月了,她竟然有这能耐请到如此文采之人为她写文书。这文书一面世,加上那帮老头子一哭,现在谁要是还抓着成药害人的事,谁就要被骂猪狗不如了。” “不好,他们要打舆论战。”顾幽脸色一变,说道。 说起舆论战,还是顾幽先打起来的,她抓着功能主治的事作文章,攻击各大药堂,就是先造势,再让几位皇子有借口搞垮那些药堂。 没想到,一张告罪书令药盟的人反扑回来了。 顾幽冷笑了起来:“若说起文斗来,难道我太傅府还会怕了他们不成?” 顾幽立即去召集太傅府养着的文人写文,要将告罪书驳下去。 顾幽提出的理论是成药之事并非是药盟的医者发现的,而夏静月首先发现的。先将夏静月一顿狂夸,然后再将药盟之人一顿狂贬,直言成药之事是药盟之人见纸包不住火,这才哭喊着卖惨求饶的。 顾幽找准了两个方位,将夏静月与药盟彻底分割开来,彻底对立起来,一赞一贬,一边猛赞夏静月的高义,一边猛贬各药堂的无耻。并把各药堂这些年来做过的错事挖出来,不利之事,都写了进去,若有哪家药堂做过缺德之事的,更是大书特书,试图引起百姓的愤怒。 太傅府的文人通宵达旦地将这份名为万罪书的文书写好,送到顾幽面前。 顾幽检查无误后,发下去让他们抄写上千份,准备发出去。 然而,没等顾幽的万罪书发出去,药盟那边又迅速地发了一道召集令。 这一道召集令,是庞道元以大靖药盟的名义,发给大靖国土内所有的药堂以及大夫的。 召集令中的内容先是将告罪书的内容提起,然后召集天下名医入京编写医典,造福子孙后代。 编写医典,就意味着自己的名字将录入书中,载入史册,受子孙万代瞻仰,这等光宗耀祖的好事谁会拒绝?即便有那些淡泊名利的,一想到编写药典可以造福后人,让后人在医道上走得更远,就极为愿意将自己的医学知识与经验传授于后人。 一时间,大靖有名的有能耐的大夫医者纷纷响应这召集令,前往京城而来。 大靖药盟如此高调行事,一举一动自然引人瞩目。 君子社的人听闻夏静月也参与此事,为感谢夏静月免费赠送他们颜体楷字的样字,以及免费教他们的立体画技,一起为此事助阵。 君子社的公子才人们最善于造势,这简直就是他们的老本行,而且此事对他们也有益处,谁的一生能不生病?要是大靖的医者医术更精湛了,不仅对他们与家人,就是对天下人都是一件极大的好处。 于是,君子社的公子才子连夜开会之后,一篇篇赞扬药盟的文章传了出来。 他们高度赞扬了药盟医者为了医术精进,敢于质疑先人,打破世俗观念的精神,并表达了全力的支持。 更有一些思想有深度的才子对于药盟的这一系列事件称之为历史性的改革,并且联想到历史上的数次重大改革,莫不是如此的轰轰烈烈却又艰难险阻的,而后又造福了世人的。 这一番高大上的改革言论引起了许多热血才子的赞同和大肆赞扬。 还有众多陆续进京准备明年春闱的举人,他们逐渐了解到夏静月的事迹,又了解了药盟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为改革医药、为造福世人,不惜在祖宗牌位之前跪到昏倒的事情后,一起为药盟助威起来。 一波波助威的声音不仅响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还逐渐地扩散到大靖全国中去。 “小姐,这些文书,还要发出去吗?” 太傅府好不容易抄好了数百份的万罪书,可外面早已被热血的才子们起哄得激情澎湃、群情鼎沸了。 顾幽望着面前几大箩的万罪书,胸口气血翻腾,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扔去厨房烧了!” 她的一番心血,却成了讽刺她的证据。 李雪珠匆忙过来时,正看到小厮把一箩箩的万罪书搬去厨房,她心中着急:“你不知道外面都疯了,不管是才子举人,还是普通百姓,都在支持药盟。这时候我们就是要拿功能主治说事,也没有人肯站出来作证。你说那些百姓就罢了,怎么连许多文人都跟着瞎闹起来?还有君子社的人,全部都在写文章赞扬药盟呢,以前怎么没见他们那么关注民生?” “是因为夏静月,他们是为了夏静月!”顾幽嫉恨得紧捏着拳头,尖利的指甲将掌心刺破仍然无法平息心头的震怒。“这就是号召力!” 她一直努力地经营出第一才女、第一美人的名声,就是为了要在文人中拥有这样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可她万万没想到,她没有做到的事情,夏静月却轻易做到了。她呕心沥血追求的理想,却被夏静月轻易地实现了。 原本一呼百应的人应该是她,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了那个乡下丫头,那个村姑?凭什么? 顾幽心头浓烈的恨令她欲疯欲狂,仿佛她好不容易呵护出来的果实,却在成熟的那一刻,被人给偷摘了。 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嫉? 要说以前对付夏静月是她冥冥之中不喜欢,如今就是她宿命的对决了。 顾幽恨恨地想: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到夏静月就这么的讨厌她,夏静月果然是她的宿敌! 她不服气,她学贯古今,当朝太傅手把手教出来的第一才女竟然会输给一个乡下丫头,她绝不允许!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一定还有可以压制下去的办法! 这样的威望,这样的号召力,夏静月没有资格拥有! 顾幽混乱的脑海中,有了一刹那的清醒。 对了!夏静月她根本没有资格拥有这样的一呼百应的影响力,这只能是当今天子才能拥有! 小小一介官员之女,就妄想与天子争威,她是嫌死得不得够快! 第340章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既然送死过来,她就成全她! 顾幽蓦然站了起来,沉声说道:“来人,备马车!” 李雪珠只道顾幽要去外面了解情况,劝说道:“明知不痛快,你又何必去看呢?” “谁我说要去看夏静月的威风了?”顾幽冷艳的脸上浮上一抹冰雪初化的笑意,清艳无双:“我要去让夏静月万劫不复!” 李雪珠愕然:“万劫不复?你要怎么做?” 顾幽披上披风,往府外走去,“去接我祖父进京。” 京城文人都被夏静月给鼓动了,唯一能压制住下去、说话份量足够的人就是她的爷爷顾士丰顾太傅。 她要亲自请她爷爷出山,以一代太傅的身份进宫面圣,罗列夏静月的一系列罪状,让夏府抄家灭族!让夏静月死无葬身之地! 文人们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完全出乎夏静月的意料之外。 只是一件为了化解药盟的危机事件,怎么做着做着,弄得整个国家都为之震动了? 夏静月傻乎乎地不明所以,在今天之前,压根没想到她在文人中的声誉这么好,这么多人会来支持她。 事情搞得这么大,她有点昏头昏脑了。 同样有些昏头的就是韩潇了,他完全不曾料到,他只是放手地宠着夏静月去玩去闹,顺便在后头帮了几把。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一个男人在宠一个女人…… 因此当众多文人都参与进来后,还有越闹越大的迹象时,韩潇愣住了,睿王府的人也愣住了。 费引在韩潇面前愣愣地站了半天,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夏静月一个女子在文人中的威望,竟然连一群男人都比不上。 文人是最为骄傲,也是最难侍候的一群人,可怎么就一个个的这么服夏静月呢? 这不符合常理啊! 费引迷糊地摸着脑袋,有些发傻。“殿下,属下不是在做梦吧?” “费引,你说,月儿弄得如此声势浩大,我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呢?”韩潇靠在座椅之上,严肃地琢磨着。 费引呆了呆,“殿下,您要做什么?” 您没做什么外面都翻天覆地了,要是再做些什么…… 不行,他的小心脏太过刺激了,要缓一缓。 韩潇轻轻一笑,他的女人太能干,他总得做点什么才不会被她比下去吧?不然有损他男人的威严呢。 还有,夏静月断了这么多人的财路,估计有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把那份变法书给本王取来。” 费引听了这话,惊得顿时如冬天里被淋了一头冰水,小心肝更是被刺激得乱了拍子地跳起来,“殿下,那、那、不是说好了,十年之内不允许再提此事吗?” “那是以前。”韩潇淡淡地说道。 “现在的时机也不对啊!” “就选这个时候吧。” “为什么?” 韩潇取出几份文人的文章递给费引:“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可是……”费引压低声音说:“殿下,如果此事押后到您坐上那个位子,您的政绩就能流芳百世,成为千古一……” 韩潇唇边浮起一道懒洋洋的笑意,“流芳百世?人若是死了,再好的名声也听不见,别人如何谈论本王,那都是别人的事了。” 见费引还欲反对,韩潇伸手止住他的话,问:“当初我们写下它的原因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为了天下百姓。” “记得就好,既然是为了天下百姓,它在谁的手上实施又有何区别?能早几年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何尝不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韩潇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椅子,沉吟片刻,说:“让人透点风声给皇上,说我吃了几副民间大夫的药后,大有起色。” “是。”费引立即去办。 皇宫之中,皇帝听闻韩潇病情好转,高兴之下,立即宣韩潇进宫,亲眼一见。 皇帝虽然自私,但对韩潇这个儿子还是非常满意的,尤其是现在老五老六已经成年,也开始盯着他的位置了。 在一个个野心勃勃的儿子衬托之下,那个为他立下汗马功劳、保卫他的江山,又落得一身毛病的儿子就显得更加孝顺和顺眼了。 尤其是,这个儿子还淡泊名利,不争权不争利,乖巧得让他找不到任何缺点。 “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父皇说过多少次了,见着父皇用不着行礼。” 皇帝一见到被抬进来的韩潇,就亲自从龙座上走了下来。 他观着韩潇的脸色,虽然有些青灰的病态之色,但好在精神不错。“最近都吃了什么药?感觉好些了吗?那些民间大夫如何说的?能治愈好吗?” 这一刻嘘寒问暖的皇帝倒有几分慈父之情。 韩潇回答道:“大夫说先吃几副药再说,其余的暂时说不定。” 闻言,皇帝忧心不已,“我儿受苦了!” 韩潇从善如流地回道:“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忧了。” 皇帝忍不住恼道:“太医院的那帮废材,没一个有用的,连皇儿的一点小毛病都治不好,朕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拖出去砍了!” 韩潇从容地安抚着皇帝,皇帝心生愧疚,一口气赐下一大批的珍贵药材,还有数目众多的珍宝给韩潇。 韩潇谢过恩后,给皇帝递了一个眼色,让皇帝摒退左右。 皇帝心生疑惑,但还是摒退左右,问:“皇儿有何话要与父皇私谈?” “儿臣这些日子病缠榻上,思及父皇的养育之恩尚未偿还,心中自感愧为人子,惴惴不安。又思及如今边境初定,百废待兴,国库空虚,父皇为治理天下殚精竭虑。儿臣实在不忍父皇劳累,想为父皇分忧一二,以全父皇的一片慈爱之心……” 韩潇的一番话语,听得皇帝眼眶微热,看往韩潇的眼神更加的慈爱了。 这才是朕的好儿子,哪像那几个不孝子,朕还没死呢,就一个个盯着朕的位置,恨不得朕马上驾崩了好让位于他们。 真心诚意关怀他的,却只有这个一身是病的儿子,皇帝更是心中黯然,涌上哀色。“我儿的这份心意朕已知晓,我儿莫要多想,好生养病,莫要多思多想。等你病情好些后,父皇会给你指一门亲事,将天下最好的姑娘指于你,让你成家立业。” 第341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儿女私情暂且不急,儿臣此次另有要事与父皇相谈。”韩潇肃言说道。 皇帝早已习惯了这个儿子一脸严肃的样子,当年这个儿子才几岁的时候,就喜欢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如今看了二十多年,若哪天韩潇若是对他笑起来,皇帝反倒要大吃一惊。“我儿有话直说。” 韩潇从袖口取出一张折子,“这是儿臣在病榻之上,日夜苦思冥想而写下来的,希望能为父皇分忧一二,为大靖的子民尽一份心。” 皇帝一愣,立即从韩潇手中接过折子。 这个儿子向来寡言,说话更不喜欢夸大,既然他敢如此说话,事情必然不小。 皇帝打开折子,才看几行就神色为之一变,然后凝重地一字一字看完。 看完之后,皇帝震惊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地打量着韩潇:“这是你什么时候写下来的?” “是儿臣在半年前写下的,只是因为实施起来太过艰难,一直不敢呈交给父皇。” 皇帝低头看着手中的折子,分明是轻轻的一张纸,却宛如重逾千斤。“如今为何敢呈上来了?” 韩潇直言问道:“药盟之事父皇应该有所耳闻吧?” 皇帝坐回龙座上,神色高深莫测,“你是说那个叫夏静月的女子?” 外面闹得轰轰烈烈,皇帝不瞎又不聋,如何会不知道? 早在宁王和康王参与进去的时候,皇帝就一直关注着了。后来太子与明王又参与了进去,皇帝更是加派人手盯着。 原本皇帝只是想看四个儿子争斗的热闹,没想到最精彩的却是夏静月闹的这一出出。 好在夏静月是一介女子,倘若是个男人,皇帝早就…… 韩潇是何等人物,如何看不到皇帝深藏的一抹杀机。连亲生儿子都不准越过他去,何况是一个外人? 一瞬间,韩潇脑海中掠过上百个念头,但脸上一平静,面无表情。“父皇,夏静月能闹起这么大的事,背后是因为有儿臣的推动。” 皇帝一惊,但这又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一份震惊京城,震惊大靖的告罪书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若背后无人这才不正常。 皇帝之前查不到夏静月背后的人,已提高了警惕,准备让暗卫去仔细排查。这会儿听到韩潇的承认,终于放心了。若是一个三品官员之女就能闹得大靖天翻地覆,岂不是太妖孽了?如今知道其中有儿子的功劳,这才是正常的事儿。 于是,夏静月从被皇帝视为妖孽一瞬间变成比较聪明的女子而已,威胁力大减,也使皇帝消弥了杀意。 对皇帝来说,韩潇有能力是必然,若是原来就惊才绝艳的人,突然间变得碌碌无为,这才不正常。没见他那两个才成年封王的儿子手下就聚焦着一班人马吗,韩潇身边若没几个人才供他使唤的话,打死皇帝都不会相信。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多疑的皇帝面前,你太出众,他疑你;你若太平凡,他又疑你。 “你与夏静月是什么关系?” 知父莫若子,韩潇吃过皇帝那么多的暗亏明亏,早对这位多疑的父亲有了一定的了解。 加上他已决定娶夏静月为妻,迟早要跟皇帝提起此事的,这一次就是一次很好的契机,可以先让皇帝对夏静月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以后再跟皇帝说要娶夏静月为妻时,皇帝心里就有了底儿。 韩潇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儿臣自去年腿伤以来,就一直关注着天下医者。夏静月有几分医术天赋,因而儿臣早就关注起她,希望……” 韩潇的话语状似平静地说来,但说出来的每一字,都是他经过深思熟虑的,都是摸着皇帝的底儿来说的。 皇帝从韩潇的话中听出落寞,联想到儿子的腿与病,冷硬的心肠也软了几分。 “儿臣此次相助于她,是事出有因,因公,也因私。儿臣的私心是想引出更多医术高超的医者,还希望大靖的医学更加精进,让更多有医学天赋的大夫出类拔萃,如此说不定儿臣的腿和身上的毒就有治愈的可能。” 这私因甚得皇帝之意,将心比心,若换他也会如此,。 皇帝暗暗地点头认同。 “这公又如何说?” 韩潇目光转在皇帝手上的折子,“公,就是这道折子。大靖之前交战多年,国库空虚,各州有众多的百姓贫困艰难,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要想巩固我韩家江山,就要对现在的制度进行一个大改革。然而,改革必然会遭遇阻难重重,尤其是一些地方世族势力,必然会全力阻止。儿臣之前一直不将它交给父皇,就是缺乏一个契机,一个万众一心的改革契机。” 皇帝脑子不糊涂,立即猜到韩潇的目的:“所以你才暗助夏静月与药盟,让药盟改革闹起来,然后再借着这一股风势推行到整个大靖的改革之风?” “正是!儿臣就是在借这一股东风!” 皇帝将手中的折子翻开了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表面平静,其实心头已在激动难抑了。 国库空虚,他身为大靖皇帝,不管想做点什么都拿不出银子。万一若有雪灾水灾,户部也拿不出银子来,更别提若是再起战事,国家更是一两银子也没有。 去年的雪灾,就闹得他心力交瘁。 皇帝最缺的就是钱了,如若这一份改革书能够顺利推行,不仅能充盈国库,更重要的是对历史造成的影响,足以让他成为千古一帝的人物。 光想到这一点,皇帝就激动不已。“我儿还有什么看法,尽管说来。” 韩潇终于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既然要借这一股东风,就要为药盟改革之事造势,药盟改革的成功,就会使天下百姓看到希望,拥有信心。到时我们再推行这一道改革,就算世族反对又如何?有天下百姓的支持,父皇何愁大事不成?一旦改革成功,父皇的丰功伟绩足以笑傲历史上的各任皇帝,成为令千世万代瞻仰的一代明君。” 第342章 既往不咎 韩潇的这一番话说得极得帝心,尤其是最后的一段话,更深皇帝之心。 皇帝在位几十年,功绩平平,这些年若不是有韩潇帮衬着,说不定连江山都丢了。 做为一个平庸的皇帝,一个平庸但又野心勃勃的皇帝,还有什么比这更有吸引力? “我儿不愧是为父的福星福儿,此言甚是!甚是!”药盟之事起因皇帝早已了解清楚,当即说道:“朕这就下旨,支持药盟改革,对于成药之事,因其功多于害,特令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有了这个四字,药盟之危机全然化解。 “父皇,儿臣暗助夏静月之事,还请父亲皇暂时保密,儿臣想看看她能走多远,能将大靖医术发展到什么程度。” 皇帝龙怀大颜:“这是好事一桩,朕准了。朕也想知道那个小姑娘能将医术发展到什么地步,希望不会令朕失望。” 对于不会威胁到他江山的人,皇帝是不介意大方一点的。 而且大靖的医术越强,于他,于天下都是好事。皇帝年纪越大,小毛病就越多,自然比韩潇更希望大靖的神医越多,将来也好为他所用。 更有一点,士农工商,医者,在大靖只能算是工,哪怕夏静月的名望再高,能号召再多的医者大夫,也影响不了上层贵族,更无法与他争权争势。至于那些跟着一起起哄的文人,皇帝一部分算在左清羽头上,一部分因为夏静月是女人,女人在皇帝心中,不足为患。尤其是得知这背后有韩潇的助势,夏静月的能耐在皇帝心中又降低了几分。 因此,皇帝极力赞同药盟改革,对夏静月彻底打消了顾虑。 只不过,夏哲翰的官位别想再升了。 皇帝沉默地做下了决定。 韩潇从御书房出来后,这才松下一口提着的气。面对这位多疑又精明、独裁专制的父亲,韩潇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回到睿王府之后,费引率先来见韩潇。 “殿下,皇上如何说法?” 韩潇从肩舆上走下,悠然地伸了伸懒腰,“一切顺利。” 费引长吁了一口气,改革之事最招人猜忌,尤其是多疑的帝王。因此,他们虽然早有了这章程,但一直藏在柜子最底下,不敢让它面世。 费引目光落在肩舆之上,此事能顺利,又不招帝王猜疑,那是因为皇上以为王爷双腿不良于行又余毒未清。如若皇上知道王爷不仅双腿无恙,也根本没中毒时,情况就绝对不一样了。 费引还是不放心地问道:“殿下,皇上对改革之事,是什么态度?” 韩潇望着万里晴空,脑海里浮现他离开时皇帝的欣悦之色,说:“应该是高兴吧。” 费引闻言,却没有轻松之意。 喜怒无常的帝王,生气不是好事,但他对你高兴也不一定是好事。儿子没出息,如同穆王那般皇帝不喜欢;可儿子有出息了,像明王这样的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他家殿下若不是装病,费引毫不怀疑第一个对付殿下的不是明王也不是太子,而是皇帝。 所以皇帝是什么态度看看就行了,说过什么好话,听听就算了。 韩潇如何不明其中之意?只是他早已习惯了,只要护住了她,一切便是值了。 “殿下,您的改革书呈了上去,又要置于风头浪尖了。”费引内心忧虑重重。 这份改革书,以他和一班幕僚的意思,本该等殿下登上那个位置之后才实施的。这样不仅能免了帝王的猜疑,众皇子的敌视,还能为殿下将来的功绩在历史上写下辉煌的一篇,他们这些幕僚也有幸在史册中留下荣耀的一笔。 殿下好不容易低调得让众皇子忽视了,如今改革书一呈,又要亮眼于人前,成为众矢之的了。 韩潇回过身来,长身往书房而去,口中洒意说道:“长史过虑了,改革之事,由始至终,都将是父皇的功绩。” 费引对这话有些费解,仔细琢磨一会儿,这才明白韩潇话中之意。 当今皇帝性情专制霸道,在朝政上亦是如此。对比历史上的众多帝王,当今皇帝的政绩实在是太平庸了,数前年还差点被北蛮杀到京城来,险些灭国。 如今大靖百姓日子贫困,国库空虚,皇帝想加征税赋,又怕才平定的天下又乱了起来,无计可施。各位皇子又已成年,开始相争帝位,皇帝正感到彷徨与无力之时,韩潇送上了这份改革书。 这不仅是一份改革书,更是一份大功绩。皇帝不甘平庸,那么,为了在史书留下千古贤名,皇帝必然会——将所有功劳都聚集在他身上。 费引这才明白,为何王爷殿下要呈改革书上去时不是自动进宫,而是用迂回的方式入宫呈交,原来殿下早料到皇帝的心思,这是自动撇清关系了。 怪不得王爷会说皇帝高兴了,皇帝懂了殿下的意思,甘愿主动让出所有功劳,不求功,不求赏,皇帝能不高兴吗? 费引连忙追上去,走进书房,说道:“殿下,改革之事牵涉到的利益甚大,我们要不要先……” 既然明面上的功劳已经没有了,那就暗中捞些利益。改革方案是睿王府幕僚与韩潇一道创立出来的,其中很多东西只有睿王的人才知道该怎么有效地实施,暗藏的利弊之处也没有任何人比他们这些创立者更加清楚。 “不急。”韩潇低头处理着案头上的折子,说道:“等皇上宣布了再说不迟。” 费引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韩潇抬起头,深邃的眼神中透着智慧的光芒:“父皇是不会按着那份改革书一板一眼地实施。” 这份改革书到了皇帝手中,必然要修了又改,改了又修,到时出来的估计会是截然不同的版本。 费引一拍大腿,痛声道:“那就太可惜了!” 皇帝的能力平庸而保守,没有大刀阔斧的魄力,其中很多利国利民的法规必然无法真正地落实下去。皇帝为了安抚地方世族,又顾虑朝臣的阻难,这份改革书最后不知道会被修改成什么样子。 第343章 有对比才有幸福 他们的心血哪,就要被皇帝给糟蹋了! 不同于费引的顿足捶胸,韩潇倒是很看得开,“不管如何,能改就好,即使力度不够,也是朝着好的发展。” 有一句话韩潇埋在心底,有了皇帝先打前锋,以后交到他手上时,哪怕他雷厉风行地干下去,也不会遭遇到太大的阻力。 所以说,王爷殿下的便宜是这么好占的吗? “把改革书的原文收好,以后有用。”韩潇吩咐说。 这一天,是皇帝最为忙碌的一天,他前后召了太子与明王入宫。在御书房中,皇帝先与太子谈了许久话,后又与明王谈了许久的话,至于他们谈话的内容,就不为人知了。 只是谈完之后,皇帝先后解了他们的幽禁,并让他们负责回去以前负责的政事。 第二天,一道由当朝皇帝颁下的圣旨到了药盟。 圣旨的内容是皇帝对药盟的改革给予高度的赞赏,并给予全力的支持,对成药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不允许任何人以此来破坏改革,令各官府全力协助药盟改革,以让药盟研究出更多利国利民的药方药书。 皇帝的这一道圣旨震动了京城,庞道元代表药盟接到这份圣旨时,激动得手脚颤抖得无处摆放。众多制造成药的药堂更是激动得眼泪涕水一起流下,这些日子他们一个个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胆了一个个日日夜夜,生怕哪天突然官兵入门,抄家灭族。如今有了皇帝的这一句既往不咎,他们终于保住了小命,保住了祖宗家业,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抓着小辫子倾家荡产、满门抄斩了。 夏静月得知这一个消息后,火速派了初晴去给庞道元传话。 庞道元接到初晴的话,顾不上还在颤抖的手脚,迅速联系各药堂,以及药盟在京的各大当家。 以庞道元为首,一行数百人的药界之士跪在皇宫大门之前,山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同音同声,响亮而感恩的呼声传进了皇宫,一连呼喊了一个多时辰。皇帝站在御书房门口,听着这一声声山呼万岁,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意。 “药盟的会长是谁?”皇帝龙怀大悦地问道。 御前大总管钱公公上前禀道:“姓庞名道元。” 皇帝捋着发白的胡子,点头,“此人不错。” 药盟众人前去皇宫大门前谢恩,引起全京城人的关注。韩潇得知此事是夏静月的主意,立即召了费引过来。 于是,药盟高调谢恩之后,一篇篇歌颂赞美当朝皇帝的文章面世了。 文章将皇帝夸赞成千古明君,胸襟如海宽阔,胸怀比天空更高远…… 有一便有二,更多举人纷纷写下赞美文章,以望在春闱引起皇帝的关注,平步青云。还有那些文人,对皇帝也给予了高度的赞美。 皇帝读到了天下文人对他的夸赞,又想到那天药盟中人感恩戴德的山呼,无比的高兴。 从中,皇帝看到他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比夏静月的小打小闹强多了,跟他闹出来的事儿比起来,夏静月的那点小事就太小儿科了。 有了对比就有了幸福,要不是有了夏静月的这一闹,皇帝陛下还不知道他在百姓与文人中的名声这么好,声望这么高,简直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步。 皇帝陛下好久都没有这么高兴了。 至于那四位还想搞垮药盟的皇子? 有了皇帝的圣旨,宁王与康王哪里还敢搞事? 至于明王与太子? 他们解了幽禁,又重新得到皇帝的重用,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顾得上药盟的这点小利小钱? 于是乎,四位皇子再想从各行业中捞钱时,默契地各捞各的,这个皇子去了这个行业捞,那个皇子就去另一个行业捞,既得了钱,又不伤兄弟感情。 至于各行各业,虽然被皇子们伸了手过来,但好在只有一个皇子进来,他们偌大的一个行业还是能承受这点损失的。 这一次的药盟危机事件,夏静月为明,韩潇为暗,两人第一次联手,互相配合。无人在中间奔告之时,也能做到默契十足,完美地解决了他们面临的第一次危机。 几家欢喜几家愁。 顾幽将其祖父顾太傅从京外接回来后,听到满城的欢欣鼓舞,连忙派人去问是何事。 当得知皇帝已下旨对药盟之事既往不咎时,顾幽脸色一片死灰。 这是谁断了她的后路? 顾幽立即派人去查。 “皇上颁下圣旨的前一天,都有谁进宫面见皇上了?尤其是皇子,有哪位入宫了?”顾幽一看到李雪珠就一连几个问题问了出来。 顾幽离京前,交待了李雪珠紧盯此事。 李雪珠将查到的事情说了出来:“明王、太子、宁王、康王,还有睿王那天也进宫了。” “睿王?”顾幽一惊:“他不是在养病吗,怎么也进宫了?” “听说病情好了一些,皇上宣睿王入宫去看看的。” 顾幽阴沉的脸上总算露出一缕笑意:“睿王的病好转了?” “是的,听说新请的几个民间大夫医术不错,王爷吃了他们的药好多了。” 这对顾幽来,总算是众多坏消息中的好消息了。 顾幽的注意力又转向另四位皇子,“除了睿王,其他皇子是因何进宫的?” “皇上给明王与太子解禁了,还让他们继续负责以前的事情,宁王和康王是那天中最早进宫的,据说是给皇上请安。” 顾幽一双柳眉紧锁着,“夏静月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按照常理来说,皇上会对她猜忌,视为威胁,根本不会下旨支持的。你说,会是谁在皇上面前为她说好话?” 李雪珠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能用的人手太少,根本查不出来,尤其是皇上与几位皇子谈话,就是她爷爷也没有这个能耐去查。 “要不,你想办法套套你爷爷的话?”顾幽试图从李长耕身上查出些端倪来,李长耕是皇帝心腹,皇帝为何态度大变,必然知道一二。 第344章 我愿意 李雪珠苦笑说:“你就别提我爷爷了,在圣旨颁下之前他就被皇上召进宫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事,几天都没有回府。今早还派人来说,这段时间他就住在中书省不回来了。” 顾幽一愣:“他们在忙什么?” “我也不知道,都在猜测朝中要出大事了。” 送走了李雪珠之后,顾幽郁郁寡欢地回到后院。 顾太傅正在后院中打理花卉,如今天气冷了,没准什么时候就下雪,他吩咐下人将花盆都搬进暖房里。 他招手让顾幽过来,“怎么了,阳光日丽的愁眉苦脸做什么?” “爷爷,那夏静月……”顾幽把这些日子以来,夏静月做过的事都一一与顾太傅说了起来。 顾太傅吩咐管家盯着小厮小心搬动盆栽,他带着顾幽往湖边走去,“一个夏静月就让你焦头烂额了?” “孙女觉得她有点邪门,而且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她,我总是不喜欢。”尤其是每次遇到夏静月,她对事情的发展就会失去掌控力。 顾太傅负手望着湖中残败的荷花,湖风吹来,扬起衣衬白发,透着几分飘逸的仙风道骨。“夏静月不过是一个三品官员之女,夏府在京中更是毫无根基,即使她有点小聪明和才气,但这样的人也对你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爷爷就不帮帮孙女?”顾幽拉着顾太傅的衣袖撒娇道。 顾太傅慈爱地拍了拍顾幽的肩膀,说:“这样的小人物值得让爷爷出手吗?没得抬举了她。既然你非要跟她比个高低,那就把她当成你的第一个磨刀石。” “磨刀石?”顾幽口中轻念着这个词。 顾太傅语重心长地提醒顾幽说道:“你的眼光不应该只放在闺阁女子之中,你的眼光应该更为长远。这个夏静月,只是你人生中的第一个对手,往后你将会遇到更多更强的对手。你现在的心思,应该只把她当成你练习的目标。” 顾幽低头沉默许久,“夏静月不难对付,可她背后站着什么人,孙女还不能查出来。” “背后之人?”顾太傅拈着胡子,神色终于有了一丝的凝重,“背后之人就交给爷爷来查吧。” 顾幽大喜,抬起头,拉着顾太傅的衣袖说:“爷爷一定要帮孙女查出这个可恶的人来!” “此事不急。”顾太傅老谋深算说道:“你之前做的事情已经打草惊蛇了,需要暂缓一段时间,等那背后之人放松警惕,再查就容易多了。你啊,先前太着急了,不够稳重,以后不许这样毛毛躁躁的了。” “还是爷爷想得周到。”此言提醒了顾幽,之前她一败再败,就是被夏静月的一系列招数打乱了阵脚,如果她能镇静一些,思量再周密一些,就不会败得这么惨烈了。 顾太傅郑重提醒顾幽说:“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急,不能慌,不能乱中出招。越急越乱的事,你越要镇定自若。千万记住了,不能被任何情绪冲昏了脑袋,这样你出的招都是昏招,这些昏招会给你带来致命的一击。” 顾幽认真地听着顾太傅的教导,认真地反省她的所作所为。 顾家在顾幽身上抱有莫大的期望,顾太傅更是从不保留对顾幽的培养。“爷爷该教你的都已经教过你了,你所缺乏的只是磨练。” “孙女受训了。”顾幽诚心诚意地说道。 顾太傅对顾幽的态度非常满意,转头望向远处的湖水,问道:“睿王的病还有救吗?” “听说这些日子吃的药效果不错,有好转了,前儿皇上还召见了他。” “即使体内余毒可消,但他的一双腿……”顾太傅严肃地转回头,盯着顾幽说:“不管他才华再高,能力再强,但韩家的江山是不会落在一个双腿尽废的皇子身上。” 顾幽听出顾太傅话中的警告,连忙说:“爷爷,说不定他的腿是可以治好的。” “若是可以治好早就治好了,太医院的那帮人也不会断言说无药可治。”顾太傅对韩潇的病是不再看好了,冷静地建议说道:“你考虑一下其他皇子吧。” “爷爷!”顾幽惊呼失声说道:“可孙女只喜欢他一人。” 顾太傅脸上的神色更加严肃,严肃到是他从不曾对顾幽有过的来厉:“刚才爷爷是怎么教你的?不要被任何情绪冲昏了脑袋,要面临现实!喜欢?你确定要喜欢一个永远都不能走路的男人?” 顾幽脑海里全是韩潇冷峻非凡的脸庞,咬牙点头:“我愿意!” “愿意也不行!”顾太傅断口否决,“别忘了你身上的使命,还有整个顾家对你的期望!你的选择,就是顾家的前途,整个家族的兴荣!” 望着顾幽发白的小脸,顾太傅轻声一叹:“幽儿,你得到整个家族的宠爱和与众不同的地位,就要付出相等的东西。别忘了之前我与你父亲对你说过的话,你嫁给哪个皇子,我们顾家就倾尽全力支持那位皇子。若是双腿无恙的睿王,顾家自然百般乐意助于你,可是,一个注定要与帝位无缘的皇子,你必须得放手了。” 顾幽心中不甘,尖锐的痛意从唇边传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地已将下唇咬破。她眸中噙着泪,一双泪目哀伤地恳求着顾太傅说:“爷爷,您再我一点时间好不好?也许,睿王的腿能好呢?” 顾太傅见顾幽执迷不悟,心中恼怒,但这个孙女是他从小带大的,多少又有些怜惜。想到如今朝中的局势,再想到另两个未婚的皇子,顾太傅说:“爷爷只给你一年的时间,如果睿王的腿在这一年之中没有半点起色,你必须放弃他,从五皇子与六皇子中选一个。” 顾幽知道这是她最后的选择,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哪怕心中不甘,也只能应下:“孙女明白。” “在这一年之中,你必须做好两手准备,别让另两位皇子灰了心,尤其是宁王,千万别惹恼了他。两位皇子的婚事,爷爷会想办法拖一拖。幽儿,爷爷希望你不会让爷爷与整个顾家失望。” 第345章 犒劳 “孙女谨记祖父教诲!” 顾太傅点了点头,脑海里想着怎么向皇帝进言,让两位皇子的婚事晚些操办。同时,他也要借着这一年的时间,暗中考察一下五皇子和六皇子,看看哪个更有栽培的可能。 药盟危机之后,十大长老彻底地松了一口气,义诊时几家药堂更是大方地出力出药,同时为了答谢皇恩,义诊更是打上报君恩的名义。 十长老对夏静月更看重了几分,钦佩了几分,若她不是一介女子,又不是官员之女的话,十大长老都想邀请她来做药盟会长了。 危机解除了,连最恨夏静月的李岗也改了观,亲自去向夏静月道歉。 李岗送上来的赔罪之礼,都是上百年的珍贵药材,夏静月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并暗中提点李岗一句,“李长老,虽然皇上说既往不咎,但滕太师若还记恨曾长孙之死的话,你们家逃得过今天,逃不过明天哪。” 这也是当初李岗怨恨夏静月的原因,他诚恳地与夏静月求支招:“姑娘可有法子救我家性命?” 夏静月摇了摇头,说:“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有一个建议,你可以从明王那儿下手。据说明王现在很缺钱……先解了眼前之危,至于以后的天嘛,是晴是雨,谁说得准呢?” 夏静月点到为止,李岗不是蠢人,反而非常精明,听明白了夏静月的未尽之意后,立即就想到了办法。 对夏静月千恩万谢后,李岗马上找门路求到明王府,带着一叠叠的银票过去,并且奉上济世药坊的九成股份给明王。 大量的银票,加上济世药坊每年的九成收入,明王看在他的诚意上,又顾及皇帝的既往不咎圣旨,领了李岗的孝敬,亲自为济世药坊与滕太师说情。 如今朝中形势严峻,滕太师也多有顾虑,暂且饶过了李岗。至于以后——明王若是登上皇位,滕太师还有何可顾虑的? 悬在头上的刀放下后,药盟再准备之后的斗医大赛就轻松多了,可以说,斗医大赛谁赢谁输,药盟中不管是谁都非常高兴。 这是药界的一大盛事,又有皇帝的支持,庞道元与十大长老商量之后,决定大办特办,有多风光就办得多风光。 离斗医还有三天的时间,夏静月准备好了工具,其他的就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了。反正功能主治已经在实施了,斗医是输还是赢都无所谓了。 趁着这些天清闲得很,夏静月别无他事,自然要好好地犒劳一下此次事件中的大功臣了。 夏静月约韩潇在华容山庄见面,在经过清乐庄时,夏静月看了一遍新庄子的建造过程,就全交给方算盘的父亲方大有去做。 有设计图,还有她重点记录下的要点,只需照着图纸来建,她梦想中的田园就指日可待了。 前往华容山庄时,夏静月带了一袋生板栗过去。 韩潇吃喜欢板栗,除了炒板栗外,夏静月又想了几个食谱,打算给他做栗子桂花糕、香酥栗子饼,还有他最喜欢的板栗糖水。 韩潇来到华容山庄,从车上下来后,听闻夏静月正在厨房中,带着悦色往厨房而去。 庄头引着韩潇前去时,并在低声与韩潇禀报庄中之事。 为查韩潇的病况,常有人摸进韩潇常住的华容山庄,结果当然是不管来多少,都有来无回。 皆因华容山庄中侍候的,都是暗部中人。 没错,别看华容山庄里一个不起眼的斟茶倒水的,或者是扫地挑水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暗卫。他们查事查到这里来,自然是有多少杀多少。 听完了庄头说最近又来了两波试探的人后,韩潇淡然说道:“一切按之前的规矩来办。” “是。” 庄头退下了。 韩潇还未走进厨房,远远地就闻到一股板栗的香气,随着香气而来的,是一阵笑语声。 站在桂花树下的厨房门前,韩潇目光往里头看去,夏静月带着初雪、初晴和黄嬷嬷在剥板栗。 她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雪白如玉的手臂。那纤长的手指灵活地剥着板栗,一个个壳子从她手中脱落,露出粉黄的栗子来。 旁边的炉子正蒸着板栗,白色的雾气被风一吹,从她脸庞飘过,仿佛将她整个人都氤氲在仙气之中。 她额前飘落的一缕散发被雾气打得微润,乖巧地落在她的脸庞上。 如柳的秀眉,微垂的明眸,灵巧的鼻子,还有她微笑的双唇,在桂花香气中,占满了韩潇的整个世界。 发现韩潇到来,黄嬷嬷见栗子剥得差不多了,与初晴初雪一招手,三人悄悄地退了下去。 夏静月抬起头,看到韩潇来了,眉眼间全是欣悦的笑意:“你来了。” 韩潇唇角含着一丝笑,走了进来。“在做什么?” “剥栗子做糖水。” “这些粗活让下人做就是。” 他伸出手,握着她纤长细嫩的手指,见手指头上有些红了,眸中掠过心疼之色。 夏静月笑吟吟地凝望着他,“我想给你做好吃的。” 她的笑容,就似寒冷中的暖阳,一瞬间令他心情如春暖花开。“需要我帮忙吗?” 夏静月明眸中透着讶然,王爷殿下从小到大都没有做过家务吧?不知道王爷殿下做起家务会是如何的情形。“你一来就将她们惊走了,正好缺个烧火的人,你就烧火吧。” 韩潇取出帕子将她额头渗出的细汗拭去,和颜悦色道:“好。” 说完,王爷殿下泰然自若地坐到灶前,有板有眼地烧起火来。 夏静月还道他会烧得很狼狈,不曾想,竟然烧得不错。 对上她惊讶的眼神,韩潇说道:“以前在军中时,什么都干过,生火起火自然不在话下。” 夏静月了然,她倒是忘了他虽贵为王爷,却是样样精通的。 她打开锅盖,一阵白色的蒸气涌了上来。待蒸气散了差不多后,夏静月用筷子夹了一颗板栗出来,先尝尝可曾蒸熟了。 雾气中,她红润的双唇一动一动的,娇艳如花,偶尔还可以看到那小巧的舌间在花心之中灵动地伸展着。 第346章 过河拆桥 韩潇蓦地喉间一滚,咽了一口口水。 夏静月听到了,只道他馋了,顺手又夹了一颗板栗出来,送到他嘴边,“你也尝尝。” 韩潇垂眸看着面前的筷子,想到她方才双唇曾在上面抿过,喉间更是涌上一股燥意。 见他吃下,夏静月看着他笑问:“好吃吗?” “好吃。”韩潇却有些食不知味地盯着她的笑唇。 她的唇边沾了一点栗子的粉末,看上去诱人极了。只可惜,不能去尝一尝那味道。 确定锅中的板栗都熟了,夏静月将它们端出来做栗子桂花糕。 韩潇眉目柔和地看着她熟练地做着栗子桂花糕,对他来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看着心爱的女子甘愿洗手为他做羹汤。 此时此景,他们就像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一般。 “医斗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把握多大?” “不管结果如何,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些功能主治都发到其他州去了。这件事还要谢谢你的帮忙,要不是有你,哪能这么容易?”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微哑地问:“既然谢我,可有礼物?” “你想要什么礼物?”夏静月抬起头,却撞进了他那一双炽热如火的黑眸之中。 他眸中的火焰,仿佛比灶中的火烧得更猛烈,她似乎都听到噼里啪啦的燃烧之声。 夏静月禁不住脸庞一红,低下头去揉着手中的栗粉,抿着唇说:“做好事就不应该挟恩求报。” “我只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没想到却是个过河拆桥的。” “我现在忙里忙外的,不就正在做栗子糕报答你嘛。” “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的吗?” “有!还有栗子饼,板栗糖水,够吗?不够我再给你做一道板栗烧鸡……” 他倾身过来,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亲昵的话中透着无尽的宠溺,“你这个鬼丫头。” 夏静月脸庞微红之后,明媚的双眸如同星星般闪亮,瞅着他说:“你确定要我谢你?” “确定。”他唇角愉悦地扬起,倒要看看她如何谢他。 夏静月放下手中的栗粉,唇边带着温柔如水的笑意,慢慢地向他倾身过去,越来越近。 近到他能闻到她清幽的体香,能看到她黑密的睫毛,还有她眸中的点点星光。 她的唇离他越来越近了,韩潇心口猛地怦怦乱跳起来,幸福来得太快,他明显有些发傻发呆了。但又渴望地盯着她的唇,想象中着它会落在他脸上的何处,是在脸颊,或者他的唇上—— 在韩潇紧张又激动地盯着她时,夏静月突然伸出手,从他头上取下一片草叶,在他眼前扬了扬,站了回去,笑眯眯地说:“你头上有草。” 韩潇知道被她戏弄了,双耳陡然红成一片,他恨恨地哑着声音低低地说道:“你这个可恶的丫头,你给本王等着,总有一天本王得好好收拾你一顿。” 夏静月眸如秋水,微扬起下巴,傲娇地说道:“等着就等着。” 谁怕谁呢? 小女人如此挑衅,他若不给她一些厉害瞧瞧,她就要上天了。 他今天就提前振起夫纲。 韩潇站了起来,冷哼一声,向她逼近:“你很得意?” “你想干什么?”夏静月一步步后退,被他逼到墙角之中。 韩潇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令她无路可逃,眸光似火,声音沙哑:“你说本王想干什么?” 夏静月双手环胸,眼神往外一抬,说:“你可别乱来,外面她们都在呢?” “在又如何?” “在的话,初雪——”夏静月朝外面喊了一声,然后得意地瞧着韩潇。 “小姐在喊奴婢吗?来了——” 门外,初雪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对上夏静月得意洋洋的笑脸,韩潇突然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俯下身,温热的唇印在她气息如兰的双唇上。 夏静月目瞪口呆,耳听初雪就到门口,一时之间被惊得一动不动,连唇上被咬了一口都没留意。 “小姐,您唤奴婢吗?” 初雪走了进来,发现厨房内的两个人怪怪的,小姐呆呆地站在墙前,又气又恼的样子。而睿王爷则是双手负在背后,站在另一边一本正经地盯着台上未揉好的栗粉。 “小姐……”初雪忐忑地唤了一声。 夏静月双颊酡红一片,又气恼地瞪了韩潇一眼,与初雪说:“你帮我烧火。” “哦。”初雪听话地坐到灶前,取了柴草来烧。 韩潇的目光终于从那堆未揉好的栗粉中移开了,他面无表情地与初雪说道:“厨房还差一些板栗,你再去取一些过来。” 初雪眼睛看看韩潇,又看看夏静月,犹豫地站了起来,“哦。” 见初雪走了,他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生气了?” 夏静月冷哼了一声,转过身不理他。 韩潇担心他方才唐突的行为惹怒了她,走到她面前,低声下气说:“我给你道歉,给你赔罪。” 夏静月横了他一眼,冷冷地问:“怎么赔罪?” “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会做饭?”夏静月表示怀疑。 “应该不难吧,你喜欢吃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韩潇想起夏静月喜欢吃香喷喷的,最好是咸香咸香的,他想到一物,低声说:“我给你炒花生吃。” 夏静月终于正眼看过来,“你会炒花生?” 这就稀罕了,堂堂王爷大人竟然会下厨。 “这有何难?”韩潇自信说道。 初雪刚拿了一簸箕板栗进来,韩潇又说道:“去拿起花生过来。” 才刚拿了板栗,又拿花生?初雪迷糊地放下板栗,转身出去了。 夏静月见韩潇是认真的,倒是生起了好奇心,看看王爷大人是否真的会做饭做菜。 她上去把锅洗好,等初雪捧着花生过来了,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小姐,奴婢来烧火。”初雪搁下簸箕上的花生,主动走到灶前点火。 夏静月退住一边,好整以暇地欣赏王爷殿下大显身手。 韩潇慢条斯理地挽好袖子,将衣衫长摆插在腰间,一副利落之极的打扮。 第347章 不愧是王爷大人 待铁锅烧得火热之后,他端起簸箕,将全部花生倒入锅中,然后拿起大锅铲,气定神闲地炒了起来。 夏静月站在一边,呆呆地看着他泰然自若地炒花生,那气势,那神态,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一把锅铲,而是一把绝世名剑。 王爷大人不愧是王爷大人,就是炒个花生,也是那般的英姿飒爽,威武不凡,果然是响当当的一代战神。 只是—— 这焦味怎么越来越浓? “火大了。”韩潇显然也闻到了这股烧焦的味道,神色不善的目光投向初雪。 初雪在王爷大人杀气十足的眼神下,投起手来,小声说:“已、已经放到最小的。” 韩潇严肃地看着锅里外壳焦黑的花生,暗想:莫不成这就熟了?只是,他记得没炒几下的。 他拣了一颗花生出来,郑重其事地剥开,里面的花生仁还是生的。 放下花生,他吩咐说:“火放小一些。” 然后重新拿起锅铲,认真地炒着锅里的花生。 随着一阵比一阵更浓烈的焦糊之味传来,王爷大人的额头渐渐地布满了大汗。 夏静月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儿笑了起来。 王爷大人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从锅里挑了一颗全身焦黑的花生出来,剥出来看,半生不熟的,外皮烧焦了,里面还是生的。 “难道花生不是炒熟的?”韩潇目含疑惑地问夏静月。 夏静月上来取了他手中锅铲扔往一边,看着他一头雾水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傻瓜,炒花生锅里得放沙一起炒。” “放沙?”此言大大地刷新了王爷殿下的世界观,“为何要放沙?平常所吃花生米并不曾看到有沙。” “炒花生米当然不用放炒了,直接炒就是了。但炒带壳的花生就必须放沙一起去炒,令其受热均匀,才能内外一起熟。不放沙,喏,就像这一锅花生一样,壳都烧焦了,但里面的花生仁还是生的。”夏静月见他额头都是汗,给了他一张帕子,在他求知的目光中,为他解释说:“不仅炒花生要放沙,你爱吃的炒板栗也要放砂。一个是沙,一个是砂,不能混为一体。” 夏静月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写下一个沙字,一个砂字。 “有何区别?”王爷大人百思不得其解。 “沙,是又细又碎的;砂,则是一颗颗很小的石头。” 韩潇正欲用帕子抹去额头的汗水,鼻间闻到帕子中透着淡淡的幽香,舍不得用,将它藏进袖里。 从失败中汲取教训,从失败中寻找经验,这是王爷大人一贯来的行事作风。他再次不耻下问地问道:“为何炒花生得用沙,炒板栗却不能用这个沙?” “炒板栗要先在壳上面开一道口子,若用了细细的沙,吃起来就是满嘴的沙了。花生有壳,剥了壳吃自然不会有沙了。”见韩潇还要再去炒一次,夏静月拉住他说:“别弄这个了,咱们去烧烤。” 等找了铁架出来,又烧红了木炭,夏静月那边的肉也腌好了。 炒花生不行,但韩潇学起烧烤来上手非常快,刷上蜜,洒上孜然,最后洒芝麻,香喷喷的一串烧烤就熟了。 万众瞩目中,大靖药盟举行的斗医之赛开始了。 没有了后顾之忧,大靖药盟的人全心投入了这一场大赛中,就如同药盟长老会商量的那样,有多热闹弄多热闹,有多风光弄多风光。 地段选在南城一处视线极佳的空旷之地,这一片地方,背临楚河,正面是京城有名的几家酒楼,如冠英楼、望江楼等。 空旷的地方多,可借普通百姓围观,酒楼离得不远,可供贵人坐在楼上观看。 在斗医赛开始的十天之前,这个大赛台就开始搭建了,用的每一根木料都是上好的,不仅极为牢固,看上去还极有气派。 各种红绸从昨天就开始挂起来,将整个赛台挂得一片喜气洋洋,今天赛日还挂了一排排的红灯笼,乍一眼看上去,还道谁要在这里赛台上成亲呢。 药盟先前闹出的风波使得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早早地就有人来赛台前占位置。至于那些贵人,也早在几天前就在赛台附近的酒楼包下贵宾间,准备目睹这一盛事。 好位置都被占了、订了,那些来晚的人,自然早就没了位子。 “几位客官,不好意思,本楼的确没了观赛的好位置,您若是吃饭,不如到临北的房间,那还有几间空房。” “谁要临北的房间了?我们要的是临南的房间。” 临南的房间窗口正对着赛台的位置,居高临下,能看得清清楚楚,还能听到赛台那边的声音,是首选的位置。至于临北的房间,只能看到另一面的大街,在今天成了冷落无人理会的位置。 冠英楼的管事苦笑地看着面前这一行五人,尤其是领头的这一位红衣男子,“客官,真的没地方了!” 身后大汉试图再恫吓酒楼管事时,红衣男子笑吟吟地说道:“要不你带我们到楼上看一眼,我们确定房间都被人占了,就信了你。” 这个要求不过份,管事应了,“小了这就带几位客官上去瞧瞧,上面的位置全都已经被占满了。” 红衣男子一行人跟着管事从楼上走一遍,视线最好的莫过于三楼了。 “客官,您看,这些房间都有人了。” “若是这些客人突然退房呢?可以让给我们吗?”红衣男子薄唇轻扬,问道。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今天的日子非同一般,大家都急着看斗医呢,哪会退房?” 管事刚说完,他背后房间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叫喊声—— “哎哟,肚子好疼。” “我的手,怎么长了这么多红斑——” 紧接着,房内的客人捂着肚子跑了出来,还有捂着手和脸出来的。 管事吃了一惊:“这、这怎么一回事?” 里面侍候的伙计哭丧着脸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这一屋客人才来的,也没有吃过酒楼的东西,突然间就一个个说肚子疼,身上痒。刚进来时明明都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 第348章 森严 管事松了一口气:没吃酒楼时的东西就好,若是吃了酒楼里的东西不舒服的,那他们酒楼就要遭祸了。 不消一会儿,房间内的客人全跑光了,全看大夫看病去了。 “现下可以轮到我们了吧?”红衣男子不知何时取了一块红色的帕子,慢吞吞地擦着一根根修长的手指,还有那一根根又尖又长的指甲。 “可、可、可以……”管事的愣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望着红衣男子几人视若无睹地进了房,管事的抓了抓头,想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刚才一屋子的人都出状况了。 不过今日观看斗医赛的人太多,管事没有那么多的闲功夫去想其中的缘故,尤其是听到楼下一片嘈杂声,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就知道那位霸王又来了。这位霸王可不是一般人物,整个酒楼都得小心侍候着他。 冠英楼观赛位置最好,最宽敞,又最舒服的房间一早就被掌柜留下了。皆因掌柜知道,这位喜欢热闹的霸王肯定是要过来看斗医的,不先帮他把位置留下,他们今天的生意就别想做了。 冠英楼的掌柜亲自从内堂出来,满脸笑容地跪迎上去:“穆王殿下,您总算来了,小的早为您准备好了房间,热茶热水也都奉进去了,刚才小的还担心您不肯赏脸过来呢。” 在侍卫的拥护之下,一个体型高胖的大吨位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一双眼睛因脸上的肥肉太多,显得又小又长的,跟一条缝似的。往楼内一扫,见不管是酒楼的伙计,还是大堂上的客人都跪在地下相迎,看得极为舒坦。“你给本王留的是哪一个房间?” 掌柜的谄媚地笑道:“自然是最好的那一间,殿下您常用的那个房间。” “这还不错,领路吧。” 掌柜的立即站了起来,殷勤地把穆王往楼上引。 上了楼进了房后,掌柜又亲自与伙计一道抬出做工精美的罗汉榻,摆放在窗口前,铺上又厚又软的几层毡子,再亲自扶着穆王躺上去,用方枕垫出舒服的姿势,以便穆王躺着就能看清赛台上的热闹。 穆王舒舒服服地躺下后,伸长双腿,“给本王上几壶好茶过来。” “小的这就把珍藏的好茶给殿下送来。” “等等。” 穆王叫住要离开的掌柜,吩咐说:“听说好时节茶楼的花茶不错,你去那儿叫个会泡花茶的伙计带着家档过来。” 掌柜连忙点头哈腰说道:“行!小的这就去!” 穆王又吩咐道:“还有他家的糕点本王吃着也不错,让伙计带些过来。跟他们讲清楚了,糕点多放点糖,他们平时卖的都不够甜。” 掌柜哪不知道这位王爷最爱吃甜的,越甜越喜欢,怪不得不喜欢喝茶叶喜欢喝花茶呢,那花茶不就是甜甜的吗? 如此倒省了他珍藏的好茶,掌柜立即让伙计去好时节茶楼叫会泡茶的伙计过来。 这种外叫伙计的,只要给的钱多,对方身份尊贵,都会过来的。毕竟能不得罪那些权贵就不得罪为好,还能多赚点钱不是? 今天京城的人都看斗医赛去了,离赛台隔了两条街的好时节茶楼生意清淡了不少,听说穆王殿下要喝花茶吃花糕,自然不能派一般的伙计过去,吴掌柜让方算盘带一个打下手的伙计过去。 方算盘让厨房现做几道加甜的糕点,那些来不及重做的,干脆多带了几罐甜甜的炼奶过去。并带上泡茶的家档,除了炉子不用带外,得带上专用的那口井的井水,还有茶具等物。 穆王这一行人,除了守门的侍卫之外,还有一群逗乐的,有说书的,有唱小曲的,有拉琴的,当然了,还有捶腿的。 斗医赛还没有开始,穆王让婢女捶着腿,叫说书的来一段故事,讲的自然是京城现下最潮的关于药盟的故事。 穆王眯着眼睛听了一会儿,说道:“那、那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叫夏静月的,说一段关于她的事。” 说书的赔笑道:“殿下,那夏静月是官家小姐,小的不太方便说。” 每行有每一行的行规,说书这一行等于戏子一类,是最为低贱的行业。他们这一行,谁也不敢得罪,所以规矩也比其他行业要更多。像一些官家小姐、官家夫人的事是不能拿来说的,否则影响了她们的声誉,是要进牢房的,严重的还要砍头。 因此药盟之事闹得这么大,说书的也为此编了好几个故事,但关乎到夏静月的事,都避了过去。人家怎么也是三品官员千金,又不是商家之女,或者小老百姓的,哪能让下贱的人说嘴?就是九品芝麻官的女儿,也是不允许他们说嘴的。 即便是本朝官员之事,除了宣传伟光正的事,其他的一概要用喻比的,或借前朝的人来说。 这就是阶层,阶级森严,不可跨越。 穆王贵为亲王,平时又是个浑不吝的,自然不讲那么多规矩,喝道:“哪来这么多的废话,本王让你说就得说!” 说书的怕穆王浑起来把他的头给砍了,只好把听到的关于夏静月的事迹与穆王说了起来。 穆王眯着小眼睛,听到说夏静月之前是从琼州那穷地方进京的村女,刚进京还被人笑话为乡下丫头时,不知为何,总感觉有股古怪的熟悉。 方算盘带着伙计进来给穆王请安时,听到说书的正在说夏静月的故事,猛然想起他家姑娘貌似与穆王有旧怨,等会儿姑娘登台斗医,被发现了怎么办? 方算盘请完安后,以点炉火为借口,出去叫跟来的伙计回去传信。 伙计的把信传回茶楼,吴掌柜又赶紧地把信带给窦士疏,窦士疏刚好与韩潇在望江楼,听到传信后,转告于韩潇。 韩潇听后,说:“暂且不必管他,如他要去闹场,你……” 韩潇细语一阵,窦士疏马上下去安排。 离斗医赛开始还有半个时辰,夏静月乘着马车赶过来,这一看周围,到处挂着红布灯笼,又锣鼓喧天,阵仗弄得也太大了点吧? 第349章 我该怎么办 夏静月只负责准备她要比赛的事,其他斗医赛的筹备工作不用她插手,也没去关注打听过,因而猛然看到庞道元把阵仗弄得这么大,着实有些吃惊。 台前台后虽然人挤人,但另有开辟的路让药盟的人进进出出,夏静月看到庞道元迎了过来,说道:“庞会长,你弄这赛台得倒像是过年或者元宵佳节呢。” 庞道元哈哈大笑说:“对于我们药盟来说,今天可比那过年过元宵隆重多了。” 庞道元这些日子可谓是春光满面,不仅解决了各药堂的心腹大患,还得到了当今皇上的嘉奖。这别说是在最低等的商人之中,就是于那些贵族来说,也是属于光宗耀祖、值得一辈子炫耀的大事。 对于带给他这番荣耀的夏静月,庞道元简直把夏静月当成有再造之恩的大恩人来看待。 夏静月从马车上下来后,说:“我后面还有两个大东西,是等会儿斗医要用的,麻烦会长帮我找个地方放着。” “行,让他们拉过来,就放在赛台下面,我专门派人守着。” 等东西拉过来,庞道元吃了一惊:“好家伙,这么大?” 只见马上拉着的东西用黑布包得紧紧的,有一米多长,远远看去,还道是拉了躺着的人过来呢。 庞道元唤了几个人过来搬,并令人时刻不离地守着,别让人碰着弄坏了。 夏静月游目四望,到处人山人海,人声鼎沸的,说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庞道元乐呵呵着,人越多,他的脸上就越有光彩,“这外面站着的大都是平民百姓,你看附近的酒楼上,那些才是真正的贵人,估计京城说得上名号的贵人今儿都来了。” 夏静月朝附近的一座座酒楼望去,可不是嘛,一间间朝这儿开的窗户上都是人。“我们斗医他们能听懂,能看懂吗?” 庞道元狡猾地说道:“贵人们喜欢热闹,咱们就闹些他们懂的呗!” 夏静月正要详问是何意时,几大长老过来了,一个个满脸红光,笑不拢嘴,呼唤夏静月过去喝茶歇脚。 斗医这样的大日子,从一开始就起到推波助澜作用的顾幽自然要来,她一得知赛台的地点,就在冠英楼中订下了房间。 与顾幽同来的,还有顾太傅,他是来瞧瞧让顾幽如此忌惮的夏静月是何许人也。 顾幽从窗口看下去,看到赛台前后的热闹非凡,看到那一片片的红,刺眼极了。这一份热闹,这一片张狂的红,无不提醒着她的失败。 在这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斗争中,她与夏静月的第一次对决,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更为讽刺的是,夏静月连对手是她都不知道,却将她击败了。 “幽儿,别被情绪影响了冷静。”顾太傅突然出言,打断了顾幽心口涌起的强烈不甘。 顾幽望着楼下的赛台,低声说:“希望有一天,我要与她光明磊落地对上,面对面地斗一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一次你输了,说明你对她的了解还不够多。”顾太傅冷静地给顾幽分析着说:“祖父建议你在没有找到夏静月的弱点前,暂且不要再与夏静月为敌。你以前的所谓了解,只是通过各种打听得来的,并不曾与她相处过,对于她的性情与喜好恶憎,你都不曾切切实实的了解过。如此,又怎么说得上是知己知彼呢?” 顾幽迷茫地问道:“祖父,我该怎么办?” “找个机会与她交往,再通过细致的观察来了解她。你现在最缺乏的,就是忍。小不忍则乱大谋,要想成大事者,首先要学会忍。” 顾幽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随着斗医赛的开始,该来看热闹的人都来了,没有位置的赶紧去挤好位置。 “多放点糖!再加一勺!”穆王见方算盘只往菊花茶里加了三勺糖,嫌不够,又说:“再加两勺。” “好嘞好嘞,小的这就加。”方算盘暗暗吐糟,一般人一壶茶才放一勺的糖,他都多加几倍了,这胖王爷还嫌不够,还要再多加三勺。这么爱吃甜的,他怎么不直接吃糖? 穆王用叉子叉了一块桂花糕吃了一口,嫌太淡,直接让让婢女倒半碗的炼奶过来,把桂花糕泡在炼奶里吃,这才觉得够味。 喝上甜滋滋的菊花茶,吃上甜滋滋的糕点,穆王一脸的享受。 这时候,门突然被踹开,把陶醉中的穆王惊了一下,“哪个混蛋王八蛋敢踢本王的门?” 门外走进一个明艳动人,浑身金光闪闪的女子,扬声说道:“你骂谁是混蛋王八蛋呢?” 穆王一看来人是朝阳郡主,连忙敛了一脸的凶相,放下碗,陪笑说:“原来是皇姑啊!皇姑怎么过来了?” “来晚了,没位置,来你这儿挤挤。”朝阳郡主走到穆王面前,伸脚往穆王身上的肥肉踢了一下,说:“让开,让你姑姑坐着。” 穆王不敢不从,连忙爬起来。 穆王是很浑,但他这浑是对人而言的。他可浑得将几个公主姐妹都不放在眼里,但可不敢得罪这个只比他小两岁的姑姑。 这位姑姑是魏王的老来女,独苗苗,也是当今皇上的堂妹。不仅魏王当成心肝宝贝,皇上也对她百依百顺,小时候穆王仗着年长两岁,欺负过朝阳郡主几次,结果可想而知,被皇帝和魏王修理得不知道多惨。 朝阳郡主不仅深受帝宠,在皇室中辈分又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连公主与后妃见她都要绕着走。 这位郡主还有一个奇怪的癖好——喜欢金子,常常在身上带着金光闪闪的首饰,还有一张用金子打造成的大椅子,去哪都带着,可耀眼了。 穆王一看后面魏王府的女侍卫果然搬了一张亮瞎眼的金色大椅,立即让下人把罗汉榻搬开,把位置移开来放金椅。 待朝阳郡主坐在金色大椅上后,穆王殷勤地送上一杯菊花茶,说:“姑姑,这是好时节茶楼的菊花茶,很出名的,您尝尝。” 第350章 被识破 朝阳郡主接过喝了一口,还未入喉就吐了出来,叫道:“什么鬼东西,齁死人了!” 穆王拿杯子倒了一杯,喝了几口,胖胖的肥面一脸不解:“明明挺好喝的。” “拿开拿开。”朝阳郡主一指方算盘,命令道:“重新给本郡主泡一壶,别跟那胖子同用一个茶壶,要甜死人了。” 方算盘连忙说道:“小的这就给郡主娘娘另泡一壶清淡的菊花茶。” 斗医赛开始了,最先是请了几位官员讲话,然后才是药盟的会长庞道元出来讲话。在一大通的圣恩滔天与官腔中,望江楼那边君子社的人都忙起来了。 他们一个个站在窗前,支着画架,打算斗医的盛况画出来,制成画册。尤其是等会儿关于夏静月的那部分,更要仔细详细地画下,然后留作纪念。 至于这一个浪漫的主意是谁出的,自然是那位智慧与英俊并存的遥安世子了。 “殿下,他们说要把夏姑娘在台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画下来,订成册子。”望江楼的李掌柜低声与韩潇禀报说。 韩潇望去几眼,说道:“等他们画好后,你这样……” 李掌柜马上去准备—— 随着庞道元的一声开始,瞩目许久的斗医赛正式开始了。 第一轮比的是辨药。 做为一名大夫,常常需要自己去抓药配药,那些乡下的大夫还需要亲自去采药。一个不识药,不懂药的大夫,是没有坐堂的资格。 “今天比试的第一轮是识药辨药,共有三道,谁胜两道为赢。比试一共为三轮,胜两轮者赢!第一轮药堂这边派出的是禇家药堂的禇孝同,由他与夏静月姑娘比试,有请两位上台。” 在一阵阵的欢呼声中,禇孝同与夏静月一道走上赛台。 那禇孝同大概二十出头,有些腼腆,听说七岁就开始在药房做拣药的伙计。 夏静月今天穿着一身普通的蓝色衣服,头发利落地盘着,一副随时可以干活的爽利打扮。她带了一顶半透明的帷帽,从头遮到脚,虽然行动不方便,但这也没有办法,在这世界女子就得如此。 她发现对手是年龄不大的禇孝同就知道药盟的长老们有意放手了,若是按之前的针锋相对,这一轮比试派出来的人至于得四十岁以上。 夏静月站到赛台上后,台下的观众迎接她的是一阵狂烈的欢呼声。 他们早对夏静月的大名耳熟能详,也早知道夏静月年纪不大。可知道是一回事,这一回真真正正地见着本人是一回事。 虽然隔着帷帽他们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不影响他们心中的激动,尤其是那些素来敬仰夏静月的人更是激动得大声叫吼起来。 赛台下的场面,一阵混乱。 各位在酒楼观看的贵人也纷纷望去。 穆王站在窗前,犯着狐疑地盯着赛台上站着的少女。 即使隔得很远,即使看不清长相,即使还有帷帽挡着,可他就是越看越熟悉。 脑光猛然一闪,穆王瞪大了眼睛,指着夏静月叫:“这、这、是村姑!村姑!” “什么村姑?”朝阳郡主被打扰了看戏的心情,转过头斥道:“别鬼叫鬼叫的,好好看戏!” 穆王为了找出夏静月,把京郊翻了一个遍,只差没有掘地三尺了,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人,岂肯罢休? 这恶霸王浑起来可不管外面是不是正在比赛,他直接捋起袖子,露出两条跟普通人大腿一样粗的手臂:“死村姑!你就是烧成了灰本王也认得你!这回子,哈哈哈!你死定了——” 朝阳郡主叫住他:“你跟她有仇?” “仇可大了!”穆王指着他的额头说:“她让本王破相流血了,还把本王捆在树上,甚至还敢骂本王是王八,是死胖子!” “哟!她胆子挺肥嘛!” “本王今天就将她宰了,称称她的胆子有几斤肥!” 说罢,穆王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杀了出去,招呼了外面的侍卫,让他们都带上刀剑,一起下楼去。 冠英楼的掌柜一惊问道:“殿下,您这是要走了吗?斗医赛才开始呢!” “本王去砸场!” 穆王打定了主意逮住夏静月要好好收拾一顿,可没想到下到二楼时,脚底突然一打滑,整个人跟个大胖球似的滚了下去,把脚给扭伤了不算,还把一个要上楼的客人砸得满头是血。 穆王一看到那满头的血,即使这些血不是他的,也头昏脑涨,冷汗直流,浑身发冷。尤其是闻到血味,更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昏倒了。 一时间,冠英楼的人都吓坏了,急着给穆王请大夫,又急着送穆王回王府,忙得不可开交。 在赛台上的夏静月并不知道冠英楼里发生的事,也不知道那早被她忘到脑后的穆王已经盯上她了,此时,夏静月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一簸箕果子上。 庞道元声音宏亮,正给大众讲解着:“桂圆,相信大家都很喜欢吃吧?它不仅有养血安神的作用,还可以补虚长智,健脑益智,更是一种平常食用的干果。然而,有一样东西与桂圆长得极为相像,它就是龙荔,又叫疯人果,有一些贩子良心被狗吃了,为了赚钱拿了疯人果来冒充桂圆售卖。龙荔不仅有毒,吃了之后还会令人神志不清,变成疯子,严重还会置人于死亡。” 庞道元一指放在夏静月与禇孝同面前的簸箕,高声说道:“在他们面前放着的,是桂圆和龙荔混和一起的果子,现在要考的内容,就是谁用最快的时间将桂圆、龙荔分出来,谁就赢!等他们比完之后,我再给大家讲解如何区分桂圆与龙荔。” 庞道元能想到这一道比试,还是从夏静月那里来的经验,上次夏静月给他们的那些养生知识,食疗知识,他发现许多大户人家都派人来抄回去留存,灵机一动,决定比试就用观众们都熟悉的东西。这样一来,一则观众心里有数,二则可以教会观众一些简单的知识,提高他们的兴致。 第351章 疯人果 随着庞道元的一声令下后,夏静月与禇孝同飞快地分离着面前簸箕上的果子。两人都是从小就跟药材打交道的,对于别人而言,还需要仔细分辨东西,但对他们而言,只是顺手而为。 两人面前的簸箕一样大,里面的果子一样多,禇孝同分了一半之后,百忙之中抬头向夏静月看去一眼,这一眼,看得他眼睛瞪得老大。 他以为他已经够快了,眼疾手快,一下子就将一个疯人果挑了出来。可没想到夏静月更快,他是一只手在挑,而夏静月竟然两只手同时去挑。 一双纤白的小手从帷帽中伸出,十指如飞,一粒粒疯人果被挑了出来,落在另一个注明疯人果的空篮子里面。这会儿,夏静月簸箕中的果子只剩下一点点了,而他还有一半未挑出来,这、怎么比啊? 远处各家酒楼上,那些视力好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夏静月,确定不是随便乱拣的?哪能这么快?比拣豆子还快呢。” “这可不好说,没准脑子聪明的人手脚也伶俐呢?” “言之有理!” 庞道元站在赛台侧边,看着赛台下为夏静月喝彩的观众,大声笑道:“大家不要心急,最先挑完的不一定就是胜者。我们比赛首先要比的是准确,第二才是速度。如果夏静月的速度最快,但却挑错的数量比禇孝同大夫多,那么也算是输的。不过呢,挑完之后还可以检查几遍。当然了,检查也是算进时间里的。” 台下观众闻言,见夏静月迅速挑好了,那边的禇孝同还有很多曾未挑完,纷纷喊着让夏静月检查一遍,以免错了几个。实在是夏静月的速度太快了,万一一不小心花了眼,挑错了一两个怎么办? 然而夏静月只向众观众盈盈一福后,就利落地退后几步,表示已经决定了。 待后面禇孝同也同样挑完,并退后几步之后,庞道元才走到赛台中间,朗声说道:“在两位比赛大夫面前的簸箕上,一共有六十六颗桂圆,六十六颗疯人果,总共一百三十二颗。至于他们都挑选对了没有?那就要看评判们的判定了。为表公正公平,今天请来做评判的人并不是我们药盟中人,而是邀请了太医院的三名御医大人过来,由他们来检查验证。” 听得庞道元此言后,不少人暗暗点头。不由药盟中人做评判,而是请了与药盟无关的御医过来,再以御医的身份,比赛的公平公正是显而易见的。 太医院的三名御医上台后,一人负责检查一个比赛者,仔细检查完之后,站在一边上。 庞道元先来到禇孝同的答案前,问负责检查的御医:“请问刘御医大人,禇孝同所挑的果子是否准确?” 刘御医是个脸圆圆的小老头,闻言,点头,笑道:“没错,疯人果与桂圆各六十六颗,并无一颗放错位置。” 然后庞道元请最后一名御医上来复查一遍,这名复查的御医是太医院药库的御医。经复查后,得出答案正确无误。 检查完了禇孝同,庞道元又来到夏静月的答案前,问站在旁边的御医:“请问敬御医大人,夏静月所挑的果子是否完全准确?” 这位检查夏静月答案的敬御医是个长相严肃的中年人,他不苟言笑地拿起桌上写着疯人果的篮子,看着夏静月,沉默了许久。 台下的观众不禁紧张起来了,这么久没有回答,莫不成夏静月挑错了几个果子? 早就叫她检查一遍了,非要如此狂妄,看吧,出错了吧! 酒楼上的贵客不少人都认识这位敬御医,是个刚正不阿的人物,绝不会徇私枉法,纷纷议论说:“不会是被查出有错了吧?那夏静月这次要丢大脸了,敬御医是不会给任何作假的。” 在一众质疑与议论声中,敬御医开口了,他问夏静月:“你学医多少年了?” 在敬御医严肃的目光下,夏静月险些回答说从三岁开始,幸好她还记得她是此夏静月非彼夏静月,“回御医大人的话,差不多五年了。” 敬御医目中闪过异色,“五年时间不仅能将医术学得这么好,在药材上的辩认功夫也这么强……” 夏静月正想问他是如何知道她的医术水平,那敬御医已经转过头,点了点头,说:“准确无误。” 庞道元被敬御医惊了一下,他还以为夏静月失手了呢,没想到是敬御医在吓唬人。他连忙大声说:“夏静月,准确无误!” 那复查的御医笑眯眯地走过来,“庞会长,本官还没有复查呢!” 庞道元这才发现自己急躁了,抹了抹汗,赶紧说:“对对对,复查,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最靠近赛台的观众听到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后面听到的观众,见前面的人在笑,满头雾水,立即去打听,听到原因后也不禁乐了起来。 最后结果复查无误,第一道辨药,夏静月胜! 庞道元颁布了结果后,左右两手各拿了桂圆与疯人果给观众来看,再给大家分辨桂圆和疯人果的区别:“在外壳上,桂圆的表皮光滑细腻,皮上有纹理,而疯人果的表皮上有小刺,摸上去刺手;果肉中,桂圆的果肉容易与核剥离,而疯人果的果肉又粘又腻,难以剥离;还有在口感上,桂圆的味道香甜,没有苦味,而疯人的果肉味道甜中带苦,吃完之后还会有涩味……” “因此,有家人喜欢吃桂圆的,平时就要多注意一些,莫买了会吃坏人的疯人果。切记!切记!”庞道元讲完了两者之间的区别后,便开始下一道辨药比赛。 “下面两道比赛的辨药是五加皮和香加皮。” 赛台上的摆放起一张张长桌,拼成半回形长案。几名婢女依次上来,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包包用粗纸包好的药材。 婢女们将纸包放在半回形长案上,每隔一尺放一包,一共放了五十包。 第352章 要赢专靠抢 放完之后,婢女轻轻打开粗纸包,上面的药材显示于人前,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庞道元大声与观众说道:“熟识药材的人都知道,五加皮和香加皮是特别相似的两种药材,它们的药效也有一些相似,但是在用药上,却是不能代替。五加皮酒相信很多人都喝过,对筋骨的药效非常好,但香加皮是不可以泡酒的,因为,香加皮是有毒的。” “比赛规则是,两位比赛者一起出手,一起抢夺,谁抢到的五加皮越多,谁就赢!记住了,抢错了不能放回去,手碰到了就是你的,没有后悔的余地,对一包得一分,错了一包扣两分!” 长案上的五加皮和香加皮是他们特地从上千斤药材中选出那些特别特别相似的,乍一眼看上去还真的很难区别出来。而比赛又是用抢的,谁抢得最多,那么另一人就剩下的越少,可谓是争分夺秒。 在抢夺的过程中,为了快,就得减少了很多检查的时间。 庞道元走到两位比赛者面前,说道:“虽然上面的药材中五加皮的位置是不定的,但说不准哪一边会多放几包五加皮,哪一边会少放几包。为了公平选择,你们可以猜拳决定谁从哪一边先选。” 夏静月与禇孝同互视一眼,走到一起,猜起拳来。 禇孝同猜赢了,他顺手站在右边,在庞道元一声令下后,夏静月在左,禇孝同在右,两人各拿了一个大托盘,快步前去抢药。 五加皮的内表面是灰黄色,香气较淡,而香加皮的内表面是淡黄色,香气较浓,若是平常之中仔细分辨不难。但在比赛中,需要抢夺,而它们本身是挑了极为相似的,所以增加了不少难度。 手又不能碰到,碰到了就算是你抓到了它。 因此,禇孝同为了避免拿错,仔细地一包包看过去。 他才看了五包,拿了一包五加皮在托盘上,底下的观众却响起了一片如海啸般的惊呼声。 他一惊望去,只见左边走来的夏静月一边走一边拿,几乎看都不看,没一会儿功夫就挑了八包。 “这是假的吧,怎么能这么快?而且她还戴着帷帽呢,隔了一层纱,本身就看得没有这么清楚……”这个念头在禇孝同脑海中闪过,也在众多观众的脑海中闪过。 只有后台中的初雪与初晴非常镇定:小姐的嗅感最灵,远远就能从香味中闻到药材的种类,即使台上的药材太多,交错的香气会迷惑人的判断力,但对小姐毫无难度。 想当初,夏静月蒙眼抓药,除了记忆力,就有这嗅觉的原因,一开药柜,她就能从药味中得知药材是什么。 禇孝同被夏静月的速度给惊了一下,不禁心乱了,为了不让夏静月拿到更多的五加皮,他加快了速度,眼睛看着差不多的就立即拿了。等与夏静月会合时,他看到夏静月托盘上满满的,比他多了许多,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禇孝同连忙越过夏静月,去查看夏静月挑剩下来的药材中是否还有漏掉的五加皮。 夏静月从禇孝同挑过的药材中走出,又拣了两包,这才回到庞道元身边,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禇孝同挑完后,回来,也放在桌子的另一边。 庞道元左右看了看,笑道:“大家不要着急,错了一个就要扣掉两分,错得越多扣的越多。所以暂时谁的托盘上药材多,也并不代表着谁赢。” 庞道元把位置让出来,请三名御医上前。 还是先检查最慢的和最少的那个比赛者。 刘御医一包包拣起细细地看,并取了少许放在口中嚼了嚼。香加皮的味道是苦的,而五加皮的味道是苦中带着点辛味,再加上其他的特征和充足的时间,对于经验丰富的大夫来说,不难分辨出来。 禇孝同的托盘中一共有十六包,刘御医在检查的时候,庞道元为免冷场,又给大家讲解说:“摆在长案上的五加皮一共有三十包,如果禇孝同十六包全中的话,那么,他就能赢了!” 闻言,原本对夏静月有信心的观众开始不确定起来,盖因夏静月的速度太快了,估计看都没看清,就好像是随随便便地乱抓一通,这准确率怎么能保证?而且错了一包是要扣两分的! 刘御医将十六包五加皮检查完后,在庞道同的高声求证之下,他说道:“这十六包五加皮中,有六包是香加皮。” 此言一出,尽皆哗然。 六包是错的,按照规则,那么就要扣十二分。减于对的十包十分,也负了两分! 庞道元伸出双手一平,示意观众莫急,“不急不急,还没有复查呢,大家先等复查了再说。” 复查御医是特地从太医院专管药库的官员中请来的,他对药材之了解是少有人能及的。 他一一复查后,点了点头,说:“刘御医所查无误。” 也就是说,禇孝同错了六包,要负于两分了。 禇孝同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以他的经验来说,如果能给他充足的时间,他是能准确分辨出来的。可是,夏静月的速度太快了,他被扰乱的心绪,又为了想赢,不惜与夏静月相抢,这才忙中出错。而手碰到的药材,哪怕一瞬间发现错了,也不得不拿起来。 明明运气那么好,有这么多的五加皮放在右边,他还错了这么多。禇孝同全怪自己心乱了,头晕了,又眼花了。 轮到夏静月的那堆药材时,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如果夏静月这一道辨药赢了,第三道就不用比了,说明她就能赢下辨药这一轮。 随着敬御医一包包检查完,又宣布全对,底下的观众已激动得呐喊了起来,因为底下眼尖的人已经发现,夏静月托盘上的药材,正是二十包。 案上共有三十包是五加皮,而有十包是在禇孝同托盘上,加上夏静月的二十包,岂不是刚刚好的数量? 待太医院药库的御医检查完后,宣布全对时,第一轮比试,夏静月赢。 接下来,就是第二轮比试了。 第一轮是药盟长老出的题,第二轮是夏静月出的题。 第353章 闹翻天 在道具上场时,夏静月退回后台休息片刻。 看到敬御医坐在后台喝茶,夏静月心中一动,走了过去,福了福,“御医大人认识小女子?” 敬御医放下茶碗,严肃的脸上难得地浮起一丝笑意:“姑娘的大名京城之人谁不认识。” 夏静月不由一笑,“御医大人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敬御医也不相瞒,说道:“安西侯太夫人的病之前是由我主治的,去年早春时,我曾断定太夫人活不过一年。可没想到安西侯府自从请了姑娘过去给太夫人治病后……” 如今一年过去了,安西侯太夫人不仅身体好好的,健康状况甚至比一年前更好。敬御医前儿给太夫人诊了一次脉,若是能一直保持下去,再活十年不成问题。 敬御医当时得知太夫人的病是夏静月治的,也是听从了夏静月的吩咐饮食控制的,便对夏静月生起了好奇之心,这才答应前来做评判。 若不然,敬御医那般刚正不阿的人,才不会参与这些热闹事中,有这闲功夫不如研究医理更为实在。 可以说,敬御医是专为夏静月而来的,也是想来看看夏静月的医术是何等水平。 “夏姑娘,你是怎么给太夫人治的病开的药?”敬御医开门见山地问道,半点委婉也没有。 敬御医这话其实是犯了医者的忌讳,各大夫之间如何医治病人,都是极为机密之事,不容外人打听。 偏这敬御医是个好钻研的,一心扑在医道上,不擅长与人交际,也不懂得交际,所以一时间也没多想他问的话究竟有何不妥。 但旁边坐着的两名御医和其他药盟的人都开始不自在起来了,暗道敬御医这是坏了规矩了,这岂是可打听的?这不明摆着要偷师嘛! 旁人正在嘀咕着夏静月要生气了,要发火了。甚至庞道元已经站了起来,准备代敬御医给夏静月赔礼道歉了。毕竟人是他请来的,出了事也得由他兜着。 然而事实却令他们大掉下巴。 夏静月以前在医院上班时,遇到一些大病案都是常常与同事们相互讨论的,时不时还要开个会大家一起研究研究,早已经习惯了跟同行研究病例。听得敬御医来问,她自然有问必答,何况这些东西在现代也是非常普遍的知识。 “这说起来也没什么,太夫人的病真说起来就是吃喝得太好了……” 夏静月毫不保留地用通俗的方式说出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的病因以及如何预防控制的问题,三高病说起来就是富贵病,想控制就是控得住口。 除了这些,夏静月还把一些对三高病人的养生护理知识说了出来。 坐在附近的两名御医与药盟中人听得面面相觑,夏静月明明该生气才是,怎么这如大方就把她的机密医术给说出来了呢? 夏静月此举对他们来说,太不符合常理了,简直匪夷所思。 敬御医听了夏静月的一席话,大开眼界,同时他钻研的许多医理不通之处,由此生出了许多启发。 他立即与夏静月讨论起来。 一个是醉心于医道的人,一个是习惯了跟同行讨论医术的人,两个一问一答,又互相总结,使得附近坐着的人都大受震动,受益匪浅。 这边坐着的,不是药盟中人就是御医,要么就是太医院过来凑热闹的,个个都懂得一些医理,只是深浅而已。 他们听着夏静月与敬御医大大方方的讨论,从一开始吃惊两人的毫不藏私,到最后竟然从中学到自己所不知道的知识。 于是一个个地静了下来,原来热闹非凡的后台寂静一片,只听到夏静月与敬御医的声音。其他远远站着的大夫,很多是听了药盟的召集令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他们为了听得更清楚,不由自主地走近过来。 不知不觉地,后台中密密地围了一大群的人。 直到赛台那边的观众见第二轮斗医久久不开,都不耐烦地叫喊起来,才惊醒一些人。 药盟的伙计悄悄一拉庞道元,“会长,第二轮的比试得开始了。” 再不开始,外面的观众就要急得翻天了。 庞道元这才回神过来,想去找夏静月,却被一圈圈的人给围住了,挤都挤不进去,只好大声地朝夏静月喊道:“夏姑娘,第二轮该开始了。” 庞道元的这一喊,惊醒了讨论得正入神的夏静月,也惊醒了听了入迷的众人。 好不容易能得到高深御医的传授,还有夏静月截然不同的中医观念,却被庞道元给打断了,这些人看庞道元的眼神跟看杀父仇人一样。 庞道元这才知道他造孽了,可他也不得不如此啊,外面的观众成千上万呢,都等着看第一轮斗医呢,总不能把人家晾在那里吧? 但众人眼中的杀气太浓,庞道元犯了众怒,连忙赔笑说:“不如等斗医完了之后,大家接着听敬御医与夏姑娘的……” 庞道元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说到一半,才醒起这犯了规矩,人家的绝密医术为何要教于不相干的人?他身为会长,这是他绝不能犯的错误。 庞道元额头汗水一阵阵地狂飙。 夏静月倒没觉得庞道元的话有何不妥的,不过看到了庞道元的尴尬,也想到了这个时代是非她熟悉的那个时代,很多东西都是传子不传女,学知识是要拜师磕头的。 面对一双双对医术饥渴的眼神,再见这些大夫很多是听了召集令后从全国各地辛辛苦苦地赶来了,便说:“那就依会长所言,等斗医赛之后,咱们全行开一个座谈会,大家一起来讨论如何?” 敬御医站了起来,对夏静月的提议非常赞同:“那就这样办!本官还有许多未尽想法,希望与夏姑娘讨论一下,就三天之后,在药盟开会集。” “好说好说,御医大人医术精湛,小女子也有很多问题想向御医大人请教的。” 众人听后,一个个脸露狂喜,看向敬御医与夏静月的眼神都带着浓浓的感激。 第354章 厚着脸皮 庞道元悄悄拿袖子抹了抹汗,还好夏静月同意了,要不然他这会长的老脸都丢尽了。“夏姑娘,这第二轮……” 夏静月这才发现还没让人把第二轮比试的道具抬上去呢,“庞会长,我之前让你看好的两个道具呢?” “就在这里。”庞道元一指放在不远处的两个被包裹得密密实实的东西。 “先把它们抬过来。” 两个道具重量不轻,得两个人才能抬起一个。 夏静月要拿它们来比试,自然得先跟大家讲清楚怎么个比法,待两个道具搬过来后,夏静月揭开包住他们的东西。 露出真面目,众人才知道这是两个与人同高同大的铜人。 两个赤裸的铜人如果外行人站在这里,估计会觉得伤风败俗,但后台所在的基本上都是内行人,一看这铜人,还有它们身上的经络腧穴,一看就是用来学习针炙的。 此时学针炙的,一般都是拿个木头刻成小人,或者用布做成的小人,没有这么大的家伙。与真人同款,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个都看得呆住了。 尤其是其中学习针炙的大夫,连忙挤了上来,双眼发亮地盯着铜人上的穴位,还有穴位旁边刻着的穴名,看得如痴如醉。 大靖的针炙都是师徒相传的,师傅水平不一,学到的东西也不一样。许多人只懂得那么几个穴位,何曾见过穴位如此齐全的铜人?这个铜人上的穴位有很多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有些是知道但是不知道其准确位置在何处。而面前这个铜人,一切穴位都一目了然,岂不令他们震撼? 夏静月与他们讲解道:“这是与成年人相似的铜人,上面的穴位位置都是镂空,已经用黄蜡封住了。只要注入于水,用银针取穴准确,那么便会流出水来。如果取穴不准,自然银针就插不进去了。这种铜人除了非常适合用来针炙教学,拿它用来考核针炙水平也是非常不错的。” 夏静月一拍手,初晴初雪已准备好了两桶墨水,黄嬷嬷上来揭开铜人的头顶上部,露出一个拳大的口子来。 然后将墨水从铜人头顶的口子倒入,直接到满为止,再盖紧。 夏静月取了两件纯白色的衣服过来,服服贴贴穿在铜人身上。 铜人这一穿上衣服,众人顿时明白如何比试了。 穴位被衣服挡住,比赛者就只能全靠所学的知识才能找准位置,那镂空被蜡封住的穴位可是只有针眼大小的,如果刺不中,那墨水自然不会流出。一时刺中,白衣就会被墨水染出黑点来。 将穿上衣服的铜人搬上台去,既比了赛,那些外行人又不会觉得伤风败俗,一举两得。 搞懂了原理之后,庞道元立即让人小心地搬上台去。 有那些学针炙的,对那两个铜人眼热不已,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上来红着脸说:“夏姑娘,比赛完了之后,这铜人可不可以让我等看一会儿?就一会儿的时间……” 那些书中记载的穴位,那些从不曾听闻的穴位,若是能多学几个,他们的针炙术就能多精进一点。因此他们即使知道这不合规矩,但还是红着脸厚着脸皮来求夏静月。 夏静月觉得这是一件小事,说:“自然可以,等斗医赛完了之后,这两个铜人就放在药盟那里,谁想看的都可以去看,想铸一个一样也可以对比着来。” 众大夫喜不自胜,连连道谢不已。 庞道元首先上了赛台安抚那些等得不耐烦的观众,然后说起比赛规则。 “学箭的武夫有专门的箭靶,学字的文人有专门的字帖,那么我们学医的,尤其是学针炙的,自有专用的模具。下面摆在我左右两边的两个铜人,与真人相似,穴位是镂空的,大小只能插入银针。我们第二道要比的就是针炙……” 庞道元洋洋洒洒的一段话,将比试规则说得一清二楚,远处望江楼的韩潇不由在那两个铜人身上多看了几眼。 当时夏静月请他找会铸铜的地方,还是他帮的忙,只是他一直不知道夏静月要铸什么,这会儿看到两个铜人,终于明白了。 韩潇旁边陪着的是赶来看热闹的费引,他坐在另一旁,看着两个铜人,耳中听清楚了庞道元的讲解之后,生出兴致来:“这一轮倒是有意思了,若是取穴不准之人,恐怕把银针戳断了都找不到穴位。” 韩潇的目光从赛台上掠过,又落在人满为患的观众中,“今儿来观赛的人太多,有没有吩咐下去让人注意着,别闹出事来扰了斗医?” 费引连忙恭敬地说道:“除了让天京府的人加紧防范外,属下还暗中派了不少人身着便装混在百姓之中,一旦有异常,立即擒拿。” 韩潇颔首:“务必要让斗医顺利比完。” “殿下尽可放心,属下发现除了天京府的人,还有一些直卫亲军也在暗暗保护着斗医的安全。有他们在,估计天下还没有敢来搅场的人。” “直卫亲军?”直卫亲军那是皇帝的亲兵,竟然也出现了? “是的,由此可看出皇上对斗医赛非常重视。”费引暗想:药盟的改革和斗医的事影响越大越好,这样皇帝的改革就能得到更多的支持,故而皇帝如此重视也是常理之中。 韩潇自然也想到此处,但直卫亲军是皇帝的亲兵,皇帝就算再重视也不至于派出他们。 为了保险起见,韩潇让费引加派人手去关注此事,尤其是注意直卫亲军的动向。 费引立即下去安排了。 庞道元请了夏静月上赛台后,又给观众讲解和夏静月对阵的比赛者是什么来历。 “这一位大夫,相信京中很多贵人都听闻过他的针炙疗法,他在针炙之中的造诣是年轻一代的皎皎者。他,就是来自灵芝堂的蓝玉田大夫!” 蓝玉田是蓝家年轻一代的杰出人物,医学天份甚高,尤其是一手银针,能治百病,非常让京中之人推崇。 第355章 奸诈得甚合我意 听到蓝玉田的大名,很多人都惊呼了起来,尤其是各酒楼上的贵人,几乎都听过他的大名,见过的更是不少。 可想而知,蓝玉田的名号有多响。 夏静月听到蓝玉田的名字,转过头向走上台的男子望去,只见他的五官与蓝玉青有些相似,又名字相似,同样出自灵芝堂蓝家,想必与蓝玉青是兄弟。 蓝玉田刚过而立之年,看着比蓝玉青成熟稳重多了,见夏静月看来,他微微颔首,经过夏静月身边时,低声说:“玉青是我另一房的堂弟。” 夏静月讶异着:看样子,他与蓝玉青挺熟的。 两名捧着托盘的婢女走了上来,分立于两个铜人两侧,她们托盘上的棉枕密密麻麻地插着上百根银针。 “这一次比试不用太医院的御医大人来做评判,评判就是台下的众位观众。大家看到铜人身上的白衣了吧?一旦取穴准确,银针就会扎在铜人身上,里面的墨水也会渗出来,在白衣上染成黑团。故而,大家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两位比赛者的比试实况……” 台下的观众比起方才更多了几分期待,方才的辨药很多人都不认识,也看不清楚那些药材,这会儿那么明显的白衣,加上墨水,那就太方便他们观看过程了。 “为了表示公平,还是请两位比赛者猜拳,谁赢了先选一个铜人。” 虽然药盟的人相信夏静月不会造假,但为了公平起见,还是让他们猜拳,免得哪个铜人的穴位被黄蜡封得太厚,不好插针而影响速度。 夏静月说道:“这一道题是我出的,铜人也是我请人铸的,还是让蓝大夫先选吧。” “那我就随便选一个。”蓝玉田走到离他最近的右边那个铜人旁边站定。 于是,夏静月在左,蓝玉田在右,准备就绪。 庞道元手中拿着一张长长的纸,上面写满了穴位名,“这一张纸上的穴位名是三位御医大人决定的,由我来念,两位比赛者听穴而刺。小心了,我念穴位的名字会越来越快,等我念完之后,谁扎得越多,对的越多,就为谁胜。可别想着投机取巧,下面会针炙的大夫数不胜数,你们若是取错了位置,是瞒不过众位针炙大夫的。” 庞道元清咳了一声之后,说了一声开始,立即大声念道:“太白穴、水分穴、期门穴、风门穴……” 刚刚开始时,庞道元念一个穴位就间隔一会儿,夏静月与蓝玉田取穴得非常轻松。 接着,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们的插针必须越来越快。 台下的观众看不出门道来,但看热闹是看得非常欢快。 台上两位比赛者,一个很稳,很定,如山巍然不动,每下一针都非常的沉稳,令人跟着心情放松起来。 另一个很轻,很巧,如拈针绣花,看她取穴不像是在给人针炙,倒像是在刺出一朵朵好看的花儿,那一举一动,优雅得令人忘记了场合。 蓝玉田在针炙上的造诣非同凡响,取位的准确是直接关系到针炙的疗效,他以针炙术闻名京城,可想而知他的取穴是何等精准。 几乎是庞道元一念穴名,他就找到了位置,很沉静地刺进去。 每一个穴位只有针眼大小,银针落下去后,插在了铜人身上,慢慢地墨水渗了出来,在白衣上染出一个个黑点。 夏静月更不用提了,针炙是夏家强项之一,她沉浸针炙之学二十多年,又学过解剖学,对穴位的认识更是非一般人可比。尤其是,这铜人可是她让人铸出来的,人体上的八百三十个穴位她都能默出来。庞道元所念的穴位名都是比较常见的穴位,说句不谦虚的,若是不比速度,夏静月闭着眼睛就能插中。 现在要比速度又要比准确,夏静月没有托大,认真地一个个刺下去。 “巨阙穴、命门穴、三阴交穴、少冲穴……”慢慢地,庞道元念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一个接一个地念出来,毫无停顿。 快就罢了,更加刁钻的是,这些紧连着的穴位距离很远,前面是在胸口的巨阙穴,接着是腰背后的命门穴;这个是在足部的三阴交穴,突然又到了手指甲上的少冲穴;一会儿上面,一会儿下面,一会儿前面,一会儿后面…… 两个比赛者被赶得跟苍蝇一样团团转,下面的观众却看得越来越热闹。 “你们说,他们围绕着铜人转圈会不会头晕?” “他们会不会头晕我就不知道,但我看都看晕了。” “这是哪个御医出的穴位,也太奸诈了吧?奸诈得甚合我意!” “嘘!听,庞会长越念越快了!” 庞道元的口速越来越快,蓝玉田已经开始手忙脚乱了,就如那些观众所说的,开始头晕了。这么转来转去,一时站起,一时蹲下的,眼都花了。 而那些穴位一个个小得跟针眼似的,一不小心就刺偏了。 慢慢地,蓝玉田从一针一下到两针、三针才刺进中。 逐渐地,随着庞道元的语速加快,蓝玉田漏掉的穴位就越来越多了。 而那边,夏静月一只手忙不过来了。 原本是右手刺针,这会儿她的左手也开始动起来了。 双手往棉枕上飞快掠过,八个指缝都夹上了银针,庞道元的语速快得耳乱,而她的双手也快得几乎成幻影了。 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她的手过后,铜人身上就多了根银针,多了一个黑点。 更令人吃惊的是,她双手连动,姿态还那么好看,像在台上轻舞一般,身段也轻灵得不可思议,简直就像搞艺术一样。 观众们被夏静月的神技给惊呆了,而后台的药盟中人,尤其是那些针炙大师更是吃惊得嘴巴都张开了。 “天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双手飞针术吗?” “什么是双手飞针术?” “施针时,双手一起下针,又准又快,速度如飞。” 某些神针术就需要双手一起下针,同进封住几个穴位,而且还要快,封住经络中的气。需要比气还快,那得需要多快的速度? 第356章 她的光芒 因此,一些绝技的学成,需要的不仅是勤奋和努力,更需要天赋。没有天赋,有心也无力。尤其是针炙学,差之一毫一厘,往往失之千里。 看到夏静月气定神闲地在赛台上手指飞舞如幻影,众多观众都叹为观止。 左清羽站在窗前,看着她的风采无人能比,即使在万众之中,亦如那皓月一般光亮夺目,他的眸中闪过一阵阵的喜悦与激动,心田扬起一阵阵的涟漪。 这样的女子如何能令他不喜?如何能令他不爱? 她总是带给他那么多的惊喜,那么多的震撼,那么多的惊艳,仿佛是一本永远都看不完的神奇的书,令他着迷,令他如痴如醉。 听到旁边也传来一阵阵的惊叹,左清羽略略回神,转回头才发现,君子社的人都只顾着看夏静月的比赛,压根忘了画画。 他连忙拿起笔来,并叫道:“快!快把这些画面都画下来!” 他深深地望着赛台上风华无双的少女,即使被帷帽遮挡着,仍然不减她丝毫的光芒。 又凝视了几眼,他强忍着沉迷地看下去,转过头,笔尖如飞一般,在画纸上勾勒出赛台,还有那个翩然如蝶的少女。 “……至阳穴、期门穴!” 念完最后一个穴位,庞道元深深地呼吸几口气。妈呀,念得太快了,他都要断气了! 庞道元喘回了气后,这才从纸中抬起头来看。 方才为了速度,他的眼睛和全部精力都放在纸上的穴位名称,哪还有闲功夫去看两位比赛者? 如今这一看,两位比赛者都袖手站在一边,他也说不准是谁赢谁输。 不过这毫不影响赛果,庞道元只需往铜人的前后一看,就了然了。 只见蓝玉田身边的铜人上,插着的银针稀稀疏疏的,而另一座夏静月旁边的铜人,那针扎得跟刺猬似的。 庞道元面向观众,大声问:“各位评判们,你们说谁赢了?” “夏静月——” 声浪震天,如山呼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蓝玉田虽然输了,但输得心服口服。他今天也是大开眼界,没想到针炙术还能这样用。 蓝玉田走出两步,向夏静月一揖:“姑娘好针法,在下远远不如,佩服佩服。” 夏静月回了一礼,说道:“蓝公子过谦了,不过是取巧而已。” 随着蓝玉田的认输,庞道元的宣布最后结果,观众更是如疯如狂地呐喊着。 “斗医比赛共三轮,赢两轮者为胜!第一轮辨药夏静月胜!第二轮针炙夏静月胜!连赢两轮,我郑重地宣布,斗医赛的最后结果,夏静月姑娘赢了!” 观众们不断地呼喊着夏静月的名字,那狂热的气氛与震天的声音,使得夏静月的名望达到了更高点。 顾幽紧紧地攥住拳头,她咬着唇,直直地盯着夏静月。 “幽儿,忘了祖父对你的劝告吗?” 顾太傅冷沉的声音如洪钟般惊醒了顾幽,顾幽站了起来,“祖父,是孙女错了,又没有控制住自己。” “祖父还是那句话,你所缺的不过是磨练。” 顾太傅话中如此勉励顾幽,然而望向夏静月的目光却有些阴沉:此女不容小觑,如若不是出身太低,就要把幽儿完完全全压制下去了,这可不是好事。 顾太傅琢磨着夏哲翰已是三品官员,不能再升了,若是再升,夏静月的身份又提了上去,届时京中贵女的头一人就该轮到夏静月了。 也许,该想个办法让皇上捋去夏哲翰的官位…… 看到赛台下的观众比他们药盟的人还激动,庞道元更是乐得找不着边,他完完全全没想到,这场斗医赛比他想象中还要精彩。 太圆满了! “庞会长。”夏静月悄悄问庞道元,“如果前两轮一胜一负,第三轮我们会比什么?” 庞道元呵呵一笑:“幸好前两轮你都赢了,如果一胜一负的话,没准第三轮你就输了。” “哦?那我就更想知道第三轮比的是什么了?” “第三轮与制药有关。” 夏静月微讶:“制药?” 制药是大夫兼学的,并不是像辨药一样非得学会,很多大夫可以开药,但制药就不精通了。因为制药极需要一张好药方,没有好的药方,制出来的药就是鸡肋了。要不然,那些药堂的成药生意就不会这么好。很多药堂,只靠一个药方,就能传承上百年。 像现代的云南白药,人家只需一个药方就能名震世界。 通过半透明的轻纱,庞道元看到夏静月眼中的讶异,不介意为她解答:“第三轮比的就是制艾。” “制艾?” “对!比制艾条!” 庞道元发现夏静月那难以掩饰的震惊,笑眯眯地说道:“夏姑娘不知道吧,最近一年来艾条的使用方法最受药盟关注,也最受大靖全国大夫的推崇,它的药效更是令人震惊。因而,现在的大夫,谁若是不会制点艾,那就上不得台面喽。夏姑娘虽然学了几年的医术,但制艾的兴起时间太短,姑娘肯定很生疏吧?” 夏静月面僵了僵,此时此景,她除了干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呵呵呵,是啊是啊,很生疏,呵呵呵。” “所以我说嘛,幸好您赢了前两轮,若是比第三轮,在制艾和艾的用法上,您肯定是要输的。” 夏静月无言以对,只好默然不语。 庞道元以为说中了夏静月的心思,好言相劝说:“虽然姑娘是官家小姐,不用样样都会,但是艾真是好东西,尤其是艾条,用来做艾炙效果是其他疗法无法媲美的。所以夏姑娘,您有时间可以多学一学,我那儿有春秋药阁出的药艾,等会儿送您一盒,让您研究研究。这可是夏医老人家创出来的秘方,军中专用的药艾!说起来,这位夏医老人家跟您同姓呢,你们也算有缘了。若是有机会见到他老人家,我必会为姑娘引见的。” “谢谢!谢谢!”夏静月除了道谢,已无话可说了。 庞道元正要说不用客气时,突然一道巨大的锣声平地而起,将一阵阵喧哗掩盖了下去。 众人一惊,全场为之一静,正要去问发生何事时,突然又传来一道响亮的传唱声。 “皇帝陛下驾到——皇太后娘娘驾到——” 第357章 明目张胆 赛台前面成千上万观众,一瞬间都惊住了。 皇帝陛下怎么过来? 皇太后娘娘怎么也来了? 敢情都是来看斗医的? 随着前面的人群一波波地跪下,众人无瑕去想其中的缘由,纷纷跪下磕头。 夏静月也愣住,直到被庞道元拉了一下,这才赶快与庞道元等人走下赛台,取下帷帽,然后跟着众人一起跪拜。 “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一阵阵的山呼,直卫亲军拥护着大靖最尊贵的两个人——当朝皇帝与皇太后走了过来。 皇帝与皇太后现身后,暗中守护的直卫亲军也纷纷亮相,森严地守护在两位天下最尊贵的人身旁。 密集的人群分出一条宽敞的通道直通赛台,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帝陛下扶着白发苍苍、面容慈祥的皇太后过来。 一直走到赛台前,皇帝与皇太后才停下,目光都落在夏静月身上。 望江楼上,韩潇乍然看到皇帝与皇太后出现在斗医赛,饶是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也不禁愣住了。 费引更是大吃一惊:“殿下,这……” 斗医赛弄得太过隆重热闹,韩潇曾猜想过皇帝兴许会微服过来一看,但怎么也没想到皇太后也跟着过来了。“皇祖母不是身体不适吗?怎么出宫了?” 费引回道:“是前些日子不适,据说这两天好多了,昨儿还在御花园听了一下午的小曲呢。” “附近有多少官员在看斗医赛?” 费引明白韩潇的意思,是问有多少睿王系又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官员在此,脑海中过了一遍后,说了几个名字出来。 韩潇立即吩咐道:“让他们马上去见驾,便宜行事。” 事发突然,为防万一,他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你就是夏静月?”皇帝的目光落在夏静月身上,威严问道。 夏静月重新又行了一礼,“臣女夏静月叩见皇帝陛下,叩见皇太后娘娘。” 皇太后笑吟吟地看着夏静月说:“你先起来吧,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夏静月谢了恩后,站了起来,慢慢抬起头。 皇恩浩荡,即使让抬头也不能高高扬起头颅,只能略略抬了起来。 夏静月虽然平时不拘小节,但为了不让自己惹上麻烦,在一些礼仪上做过功夫,尤其是自从韩潇跟她表白之后,对皇室中的礼仪也有备无患地了解过不少。 皇太后见夏静月眉目如画,长得钟灵毓秀,笑意不禁地更慈祥了许多,就连旁边看惯了美色的皇帝在夏静月抬起头时也觉得眼前一亮。 “好孩子,过来哀家身边,让哀家好好瞧一瞧。”皇太后招手让夏静月过来,拉起夏静月的一双小手看了又看,“你这双小手怎地那般的巧,哀家方才看你在赛台上斗医时,看得一愣一愣的,当时就想着你这双小手定然与别人不同。” 夏静月柔婉地回道:“谢皇太后娘娘的夸奖,臣女不过是手熟而已,都是练出来的。” “那得吃不少苦头吧?”皇太后怜惜地看了夏静月几眼后,转头与皇帝说:“这孩子哀家看着就喜欢,仿佛看到哀家年轻时候的模样,哀家有那么多孙女,没一个像哀家的,倒是这个姑娘,品性模样像足了哀家。” 皇帝见夏静月长得美貌无双,虽然年纪不大,但风华丽人,又落落大方的,原本惊艳了几下。这会儿听了太后之言,便歇了那些小心思。 就算静月再倾国倾城,皇太后已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了小姑娘像她年轻的时候,他身为儿子总不能收用一个像母亲的女子为妃吧?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皇帝虽然能力平庸,但脑子还没有糊涂。 何况皇帝见惯了美色,后宫美人无数,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姑娘。 于是皇帝笑道:“既然母后如此喜欢这小姑娘,不如召进宫在母后身边侍候着。” 皇太后瞪了皇帝一眼,“这如何使得,静月怎么着也是侍郎之女,哪能让她做宫女的活儿。” 皇帝与皇太后的突然降临,不知道惊呆了多少关注斗医赛的人,许多高官大臣,以及皇亲国戚纷纷从酒楼走了出来,前去向皇帝、皇太后请安。 顾太傅望着赛台前的一幕,虽然不知道皇帝与皇太后在和夏静月说些什么,但见皇太后一直拉着夏静月的手说话,便知道于他们顾家而言并不是好事。 顾太傅立即站了起来,说:“幽儿,咱们也去觐见陛下与太后。” “是。”顾幽跟着站了起来。方才夏静月已大出风头,如果又在皇帝与皇太后面前得了脸,那就真的要上天了。 有身份的人去见驾了,那些没有身份的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看皇帝与皇太后,纷纷躲在酒楼中偷看,以后也有了吹嘘的资本。 还有一些胆大包天的,不仅坐在楼上看,还敢对皇帝与皇太后评头论足。 其中最大胆的要数冠英楼三楼的某个房间了。 “主子,那是大靖的皇帝!”一名叫乌一的大汉看见后,转头与红衣男子说。 另一名叫乌二的大汉马上朝那边看去,叫道:“不仅有大靖的皇帝,还有大靖的老娘们。” 旁边的乌三手伸进袖子里,不知道在摸什么,阴恻恻地说:“主子,您说,要是给大靖的皇帝一箭,把他弄死了会怎么样?” 红衣男子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在椅上,“你们别靠窗口太近,被下面的直卫军看到了会上来逮你们的。” 乌一乌二不想找麻烦,连忙从窗前缩回来,坐了回去。乌三甚为遗憾地低声问:“主子,真不干掉那老皇帝?这可是好机会!” 红衣男子阴冷地往他们扫去一眼:“蠢货。” 乌一乌二不知道主子为何骂他们是蠢货,与乌三乌四互视一眼,又一齐不解地看着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显然对底下的老皇帝和老太后没有兴趣,慢慢地揩着指甲,“只有蠢货才想着去刺杀这老皇帝。” 第358章 这就是皇权 红衣男子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小挫刀,修着指甲,懒洋洋地说:“他若是死了,去哪给大靖找一个年老又昏庸的皇帝?大靖除了蠢太子和年幼的七皇子,其余的四个皇子一个比一个难缠,把无能的皇帝弄死了,你们想让他们上位吗?” “主子,您说老皇帝为什么专门找了一个最蠢的儿子来做太子?为了证明给大家看他有多蠢吗?”乌一不解地搔着脑袋问道。 乌二知道得比较多,说:“太子是皇后的儿子,大靖的规矩讲究嫡子继承正统。” 乌四哈哈哈地嘲笑道:“估计皇后也是个蠢的,要不然怎么能做皇后呢?” 红衣男子对四个手下的笑话置若罔闻,唇边似笑非笑地透着邪气,目光远远地看着夏静月:这大靖的女人倒是有趣多了…… 顾太傅领着顾幽前去见驾时,发明明王、宁王、康王也过来了,还有其他的大臣,纷纷从各个酒楼走下去见驾。 顾幽未到,远远地就听到皇太后的话在说:“你做的那些吃食哀家都特别的喜欢,尤其是那陈皮梅,哀家胃口不好时,最爱吃几粒了。还有你专门给各府做的特制龟苓膏,听闻效果特别的好,你有这才能未免太埋没,不如——皇帝,不如封她一个御前女官,专门负责给皇帝和哀家做些好吃又养生的药膳,若宫中吃着好,再推广到民间,也不失为一桩造福天下的好事。” 顾幽心口咯噔一跳,大靖的女官基本都在后宫,御前女官是从不曾有过的,一般御前行走的都是太监。若让夏静月做了御前女官,那是何等的荣耀? 凡是专门服侍皇帝的,都要加一个御字,或者御前。专负责皇帝安全的侍卫叫御前侍卫,专给皇上看病的是御医,专门服侍皇帝的太监叫御前太监。 凡是跟皇帝沾了一点边的,身份都要贵了那么几分,常在御前行走,最接近权力的中心,得到的好处更是数之不清。别的不说,就是关于朝中的动向都比别人知道得要快。 再加一个官字,御前女官,那身份更是水涨船高! 顾幽心口一沉:不行,一定得阻止! 可是,这是太后提议的,皇上又素来讲孝道,如何能阻止? 果然,便听到皇帝笑道:“母后言之有理,夏静月在药材与饮食之中结合的天赋少有人能及,朕听闻她开的好时节茶楼还将四时花朵掺于饮食之中,美味又雅致,很受京城人追捧。正好母后这些时日胃口不佳,朕就准了,特封夏静月为正六品的御前女官,专为皇太后与朕做养生药膳。” 皇帝此言,不仅将顾幽惊呆了,作为当事人的夏静月更是惊呆了。 好好地比个赛,怎么最后弄了个女官? 夏静月脑海里一片懵,据她所知,大靖还没有御前女官的,她这是成了头一人了? 可是,就算是头一人,也是侍候人的活,虽然侍候的人是大靖最为尊贵的两人,但说到本质上,还不是一个高级丫鬟? 不过,皇太后如此热情喜爱,她若是拒绝估计别想在大靖混了。 还有,皇上已经金口玉言封她为正六品的御前女官了,君无戏言,一言九鼎,她若是拒绝,那就是抗旨了。 既然不能拒绝,那就只能应下了。 既然不得不应下,没有第二个选择,那就要欢欢喜喜的,感恩戴德地感谢皇恩了。 皇权!这就是皇权! 夏静月暗暗吐槽,脸上却露出激动而欣喜的表情,隆重地谢过皇帝与皇太后的恩典。 顾幽来到时,正看到夏静月的谢恩,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她的脸色一阵发白。 顾太傅上前见礼后,皇帝让其平身,笑道:“太傅也来凑这个热闹?” “斗医之事传遍全国,臣也好奇心切,早早地订了位置来观看。夏女官的一手好医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顾太傅对着夏静月一阵的夸奖,毫不吝啬欣赏之情。 顾太傅的想法与夏静月的想法一致,既然无法改变事实,甭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就要做到十全十美,让人挑不出错来。 身为当朝太傅的孙女,顾幽自然也深谙此道,在一阵暗恼之后,她很好地收敛了不喜,上去恭恭敬敬地给皇帝与皇太后见礼,又温温婉婉地跟着夸奖了夏静月一番。 皇太后见顾幽一身气度不凡,人虽然清清冷冷的,但文雅十足。再见夏静月长得明媚娇艳,两女一个清冷,一个热情;一个高雅得像荷花出尘不染,一个明艳得像牡丹国色天香,各有各的好,一时间竟分不出谁更优一筹。 皇太后越见这二人越心喜,另一手拉了顾幽过来,与皇帝说:“顾幽才气名动京城,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她又是顾太傅亲自教养长大的,可见才华非同一般。皇帝,不如也封顾幽为御前女官,为皇帝专管笔墨。此二女,是大靖女子的佼佼者,共在御前行走,不失为一桩佳谈。” 皇帝龙颜大悦,“母后所言甚是,二女一为医,一为才,的确可圈可点。朕特封顾幽为御前女官,与夏静月一样,皆为正六品。” 顾幽闻言,又惊又喜,险些回不过神来,在顾太傅的轻咳声中才清醒过来,连忙激动地朝皇帝谢恩。 原本以为被夏静月夺了头筹,没想到她也同被封为御前女官,而且还是以才华而封的,比夏静月那上不了台面的医术更为体面。 有了皇帝的这一番话,以后谁还敢跟她争抢才女之名? 正当顾幽又激动又高兴之时,一道长笑声传来,朝阳郡主走了过来,与顾幽笑道:“恭喜了,贺喜了,以后你就是顾女官了。” “谢郡主之喜。”顾幽落落大方地回答道。 然而,朝阳郡主接下来的一番话,让顾幽脸色都变了。 “错了,你该谢的人不是本郡主,而是夏静月,你若不是托了她的福,哪来的女官可当的。借了人家的光,还不赶快给人家磕几个头谢谢人家。”朝阳郡主笑得极为热情地说道。 第359章 挖坑 朝阳郡主的这一番话如一盆冰水浇灭了顾幽的满腔欢喜,她僵着身子,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 如顾幽这般心高气傲的人,如何受得了这样的话? 托了夏静月的福?借了夏静月的光? 又是夏静月! 怎么如此的阴魂不散! 顾幽这会儿一点也不喜欢做御前女官,若不是她还有理智存在,她早就直接回绝了这个该死的御前女官。 众目睽睽之下,顾幽在顾太傅十几年的教养下,心头翻腾不休,脸上仍然能维持着得体合宜的微笑。她不答朝阳郡主的话,反而温文尔雅地把问题抛给夏静月,“夏女官的确是洪福齐天,不仅在药盟得了威望,还得了全京人的赞赏,甚至令天下人都信服,真可谓是承天得运呀。” 夏静月眉头微扬,看着众人的目光古怪地落在她身上,尤其是皇帝眸中的不喜。 什么鬼的洪福齐天,什么鬼的承天得运,这些话全天下除了皇帝谁受得起? 顾幽这意思是她要造反? 真会给她拉仇恨的。 夏静月满脸疑惑地盯着顾幽看,纳闷地问道:“顾幽小姐,你是不是眼神有问题?若是眼神有问题,今儿来的大夫多,不如让他们给你诊断一下吧。” 朝阳郡主不明白夏静月话中的意思,问道:“顾幽的眼神怎么不好了?” 夏静月恭敬地朝皇帝与皇太后一福,说:“郡主您看,陛下与太后娘娘的福气比天大,运道如日中天,这么大的福,如此明耀的天运顾幽小姐都看不到,这不是眼神不好是什么?” 此时刚过午时,正是太阳极猛的时候,皇帝陛下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站在日头底下,整个人都仿佛被阳光镀了一层金子般,亮得令人眼睛都睁不开来。 皇帝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发光发热体,加上太后头上华贵的凤钗折射着阳光,闪闪发光,可不就是明耀如日嘛。 要说最会拍马屁的,最会看人脸色的,莫过于商人。庞道元立即瞪大了眼睛,露出敬畏与膜拜的眼神,“陛下不愧为天子!天之子!你们看,陛下和太后娘娘像不像画像中的天神?简直比庙里供奉的佛祖还要神威不凡!” 皇帝背后的官员突然跪下,大声直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话一喊出来,众人纷纷跪下,连连呼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着又跪了一片片的人,再见自己身上与太后身上,的确是够亮够光的,再见那些人脸上的虔诚不似作假,皇帝的心情好到极点。“都平身吧。” 顾幽暗中欲吐血,本想给夏静月挖一个坑,没想到被夏静月借机拍了皇帝一记大马屁。 真是失策!太失策了! 暗暗内伤之余,她对夏静月总算正视起来,不敢再造次。 脑海中想到祖父的话,慢慢地静下心来。 她的确是太急躁了!对夏静月的嫉恨冲昏了头,竟然使了这昏招。 然而朝阳郡主却不依不饶地说道:“顾幽,你果然是眼神不好使呢,还没有升官上任呢,这眼睛就坏了,还是找御医来给你瞧瞧吧。” 顾幽心头恼极了朝阳郡主,也不知道这朝阳郡主怎么回事,这几年来总是喜欢找她的麻烦,尤其是喜欢看她的笑话,可恶之极。 但她方才的话没坑到夏静月,反把自己坑进去了,顾幽也是非常果断的人,立即朝皇帝与太后跪下,急得眼泪直掉:“顾幽有罪,因猛然受封为女官,皇恩浩荡之下太过激动,不想激动得一时语无伦次了,求陛下与太后娘娘恕罪……” 皇太后见顾幽哭了,心中不忍,连忙说道:“这孩子,怎么哭了,你也没说什么呀,起来吧。” 亲自扶了顾幽起来后,皇太后又朝阳郡主嗔怪道:“朝阳,你看你,又调皮了,要不是你瞎说话,怎么会好好地把顾幽弄哭了。” 朝阳郡主笑嘻嘻地挽着皇太后的手臂说:“皇伯母,方才您那般夸她却不夸我一句,侄女心里不高兴嘛。” 皇太后好气又好笑,“你都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朝阳郡主撒娇道:“我再大,在皇伯母眼中也是个孩子嘛。” 皇帝与皇太后被朝阳郡主给逗笑了,两人不轻不重地说了朝阳郡主几句后,又对药盟的人勉励几句,便打道回宫了。 皇帝与皇太后离开之后,药盟的人总算松了一口气,一个个又难掩狂喜之色。 斗医大赛不仅办得成功,又得到两位大靖最尊贵的人捧场,并得到他们的肯定,还有什么荣耀比得上这个? 他们又纷纷向夏静月恭喜升官之喜,再三言明若是摆宴席定要请他们过去,还希望三天后的药盟医会夏静月能抽空前来。 夏静月一一应了,这会儿她正头大得很,莫名其妙地做官了,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 对前途,对将来,她极为迷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做了,这完完全全打乱了她的人生规划。 这时候她无比想见韩潇,想与他讨论一下局势和将来。 可她被道喜的人团团围住,不得不应酬,好不容易挣脱圈子,那夏哲翰已一脸兴奋地等着她,不容分说地将她拉上马车,说要回府准备摆大宴邀请亲朋好友以及朝中官员。 “不用这么夸张吧?”夏静月拒绝说道:“不就是一个正六品的女官,至于吗?家里人吃一顿饭就行了!” 夏哲翰哪里愿意,这是大靖第一个御前女官,还是在皇帝身边行走了,更别提多有脸面了。 若换了平时,夏哲翰肯定要训斥夏静月一顿,可这一会儿,这个女儿给他争了大光,他正激动兴奋着呢,脾气也好了许多,有耐心给夏静月分析说:“在朝为官,这人情往来就必须得先做起来。请他们吃顿饭,再说几句场面话,表明告诉他们你也要做官了,大家以后都是同僚了,互相帮衬帮衬。” 夏静月纳闷说:“我不是只负责给皇帝与皇太后做药膳吗?又不用上朝的,算什么同僚……” 第360章 疑团重重 夏哲翰又给夏静月说了大通,总而言之,说是酒宴,就是相当于宣告会,相当于新人新入职,请老同事吃一顿饭,告诉大家我要加入你们的大家族,以后互相关照等等。 夏静月听明白了,便让夏哲翰帮着她张罗吧,既然躲不开了,那就只好慢慢地去学了。夏哲翰在官场上没有什么作为,但他一直在礼部做官,最懂这些东西,交给他来办也不怕逾越,更不用担心有什么不妥的。 夏静月很想得开,既然无力改变的事实,那么就认真地面对,好好地做下去,争取得到最大的实处。 不过也仅此而已,其他的,譬如夏哲翰说什么以后对皇帝要死心塌地,对皇太后多加奉承之类,她听听就算了。 最关心她的老太太不懂官场的事,如今她唯一能找一个商量的人只有韩潇了。 下一步该怎么办,她急需与韩潇通通气。 突然从天而降的御前女官之位,夏静月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即使她这些日子名气大了些,可以前顾幽的名气更大,身份更高,为何不让顾幽做女官,反倒最先落到她头上了。 可这一天过去了,韩潇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把夏静月急得不行。 皇帝突然封了两个御前女官,此事像一阵风一般,迅速吹遍了整个京城。还有昨天斗医赛的精彩也被人绘声绘色地讨论了起来,一夜之间,夏静月的名气达到一个更高的高度。同时,另一个御前女官顾幽也被人们提了起来,将她与夏静月相互比较起来。 顾幽成名太久,拥趸者甚多,夏静月虽然扬名时间短,但一桩桩的事,风头一天比一天盛,拥趸者竟不比顾幽少。只不过,顾幽的拥趸者以女人居多,而夏静月的拥趸者以男人为多,尤其是文人才子。 左清羽本来要去找夏静月道喜的,可他昨天带着君子社的人画下的斗医场面,特别是关于夏静月的画全都不翼而飞了。 “什么时候丢的?” “不知道,昨天人太多,带去的东西也太多,我记得明明是跟画板笔墨等一起放着的,可昨儿搬回君子社一翻开,却没有了。” “昨天就丢了,你现在才告诉我?”左清羽被君子社的一群饭桶气得不轻,昨天画的是草稿,今天本来是准备润色填画的,没想到底稿却不见了。 聿怀小郡王问道:“会不会放在其他地方了?或者再派人去冠英楼问问,是不是落在那里了。” 左清羽连忙说道:“赶紧地,派人去冠英楼瞧瞧,谁若拣到了送过来,本世子重重有赏。” 左清羽一连派了几批人马去找,把冠英楼和君子社都翻了个遍,那一箱底草还是无处可寻。 最后,左清羽把昨天画画的人都召集过来,趁着记忆还鲜明着,再将当时的场面画出来。 这是左清羽准备送给夏静月的一份大礼,一份大惊喜。他要赶在夏静月升官上任前,将它们画好送给夏静月,讨夏静月的欢心。 早朝之后,当朝皇帝的一道告示天下的圣旨传了出来——改革! 这一道改革圣旨给京城以及大靖各州带来了极大的震撼,赞同无数,反对者也数之不清,然而因药盟改革之事皇帝的表现,还有斗医的大宣传,使得这份改革遭遇的阻力并不大。尤其是文人们的支持,给了皇帝很大的底气,在舆论上站住了要点。 满城人都在讨论改革之事,斗医与药盟的事慢慢地就淡了,都在讨论这改革能带来利弊。 在皇帝一推出改革书时,韩潇就收到了一份。 不出他所料,这份改革文太温和了,说是改革,但力度太小,怪不得朝中反对不大。 他看了几眼后便放下了,问费引:“查出来了吗?” 皇帝与皇太后突然出现在斗医赛中,又出乎意料地封了夏静月为御前女官,大大地扰乱了韩潇之后的一系列安排。 他立即派人去调查此事,调查其中的原因。 然而原因来自于后宫,韩潇力量最弱的地方也在那儿,使得暗部的调查非常艰难,一天一夜了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费引凝重地回答道:“再过半个时辰应该消息要传出来了。” 也是经过这一次,他们才发现在后宫的经营太少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韩潇自小离宫,也没有母亲在宫中帮衬着,而那后宫又是全天下最混乱最多势力交错的地方。韩潇发展的时间太短,不像明王等皇子那样有母族相助发展了十几二十年,为了掌控朝中动向,他只好把精力放在朝廷之上,后宫那边就疏忽了。 经此一事,韩潇觉得有必要分出一部分人手来渗入后宫之中。 半个时辰后,暗部传来了消息,费引连忙来禀韩潇:“查出来的消息,皇太后之所以出宫,是因为之前听的小曲。” “什么小曲?”韩潇放下手中的笔,沉声问道。 “这一个多月来,药盟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那些写曲的,说书的便将此事编成了一个个故事。正好皇太后身子硬朗了些,来了兴致听曲子,就点了这一首,然后又听了一些关于夏姑娘的事迹,一时兴起,便拉了皇上一起出宫去看斗医赛。” “御前女官的事呢?”韩潇问道。 费引苦笑说:“殿下您忘了?太后娘娘最喜欢一些女子事迹编成的小曲和说书,前朝就有御前女官,这些事儿的戏曲太后可是听了不少。听说太后年轻时,当年还是皇后时就想给先帝弄几个御前女官的……” “如此说来,纯属巧合?”韩潇眉头深皱,站了起来,在书房中踱来踱去。 费引回答道:“看着像是巧合。” 韩潇站定,冷笑道:“本王可不信样样都这般巧合。你再派人去查,太后病才好,哪来的精神去听曲儿?查是谁提议让太后听小曲的?然后去查那唱小曲的人,有没有受人指使。” 费引立即去细查,可没想到,暗部的人才去查,那唱小曲的角儿竟然不小心掉到湖里淹死了。 第361章 夜会深闺 再查是谁提议太后听小曲的,竟然又牵扯到了那个谭嬷嬷。 韩潇听到这个消息后,面寒如冰。 照此说来,当时参与刺杀他的人,与算计夏静月的人是一伙的。 他更深的忧虑是,对方知道多少他与夏静月的事? “对于这个谭嬷嬷必须着重去查,查出她是哪一方的人。” “是。” “等等。”韩潇叫住要离开的费引,说:“小心点,莫要打草惊蛇了。” 突然淹死? 不查不出事,一查就突然出事? 韩潇沉思片刻,他手下的人他清楚,最是稳妥不过,做事不会如此莽撞。 难道还有其他的人在调查此事? 韩潇又说道:“再派人查一查除了我们,还是谁在查那戏子的事。” 夏静月长长是叹了口气,望着桌前的油灯发呆,她手里拿着一本医书,可一个晚上了,一页都没有看完。脑海里像是缠绕着满脑子的乱线,理都理不清,越理还越乱。 她拿着签子咬牙切齿地戳着灯芯,将油灯戳得一会儿暗,一会儿亮。“这个混蛋,平时不想见你,你老是在我身边转悠,这会儿想见你就突然消失了,混蛋混蛋混蛋!” 夏静月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拿起医书来,看了没几行,又丢在桌上叹息。 初雪捧着一套华丽的衣服进来,说:“小姐,这是老爷让人送来的衣服,还有一套头面,是明天宴客的时候用的。老爷说,明儿下午请了人过来给小姐量身,要做官服和官帽。老爷还说,估计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早上礼部和宫里会来人,要教小姐礼仪。” 御前女官,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官职在朝廷,但她要常在后宫中行走,所以这朝廷和宫廷的礼仪都要一起去学。 夏静月听了初雪的话,又烦躁地趴在桌上叹气。 宫规森严,朝廷复杂,以后她的一举一动就要小心谨慎了,不能行差踏错半分。以后再也没有现在这样自由,更不能像以前那样,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五天才能有一天的休沐假,恼人哪! 初雪见夏静月这两天都心神不定的,暗暗替夏静月着急,低声说:“小姐,您不如去找王爷商量商量?” “他来不来都拉倒。”夏静月没好气地说。 “可宫里不知道有多少糟心事,小姐两眼摸黑的,往后可怎么办?” “船到桥头自然直呗。” 不就五天一休,当上班呗,以前她在医院上班时,病患多的时候,都试过一个月不曾休息的,天天上班十二个小时以上。 反正又不是没上过班,又不是没跟同事打过交道,有什么难的? 虽然现在的这一间“公司”太过变态,太过没有人权,老板动不动就砍人脑袋,不过人生总要多挑战挑战嘛,不挑战哪来的精彩人生呢? 正当夏静月在自我打气,恢复了一些信心与精神时,初晴匆匆地走了进来,小声说:“小姐,王爷来了。” 夏静月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黑乎乎的,已是亥时了,他这时候来找她做什么? 夏静月继续趴在桌上,赌气地说道:“这时候都要睡觉了,谁要见他?叫他改天。” 他想见就来,不想见鬼影都没有一个,可恶! 她也要让他尝尝烦心的滋味。 “月儿睡了?”韩潇从门外缓缓走进来,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 夏静月被他唬了一跳,猛地跳了起来,低叫道:“你怎么进来的?” “爬墙进来的。” 夏静月彻底无语了,堂堂王爷殿下学人去爬墙,他是王爷还是小贼呢。 夏静月顾不上赌气,慌忙把韩潇拉了进来,低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奶奶就在隔壁,你突然进来,万一被她看到,还有你还敢说话那么大声,若是被隔壁听见瞧不把你当贼打出去。” 韩潇闻言,放轻了脚步放低了声音。他好不容易得到老太太的首肯,若是被老太太知道他夜闯香闺,对他的印象就要糟糕了。 这时候,隔壁传来老太太的声音,“月儿,这么晚了还不睡吗?明儿宴会,还要起大早呢。” 夏静月扬声回道:“就睡了,正在整理被褥呢!” 那边,老太太似乎不放心夏静月,派了香梅过来查看,初雪与初晴一急,连忙把灯给吹熄了,夏静月更是将韩潇往内室一拉躲起来。 香梅走到门口,借着檐下的灯看到初雪与初晴杵在暗黑的屋内,问道:“你们两个干嘛呢,黑灯瞎火的站在那里想吓唬谁?” 初雪陪笑说:“小姐要睡了,我们就把灯给吹了。” 香梅纳闷说道:“就算要吹灯你们也得留一小盏的看路的,黑乎乎的若是撞到桌椅把小姐吵着怎么办?” “这不,我就出来了。”初雪走了出去,挽着香梅笑说:“今晚是初晴值夜,走,香梅姐姐,咱们休息去。” 夏静月在屋内听着初雪拉着香梅走远了,又凝视侧听了一会儿,方小声说:“大晚上的,你过来做什么?” 幽黑的房间里,除了屋外映进来的些许亮光,房内一片模糊。 韩潇低头,模糊中她的轮廓似乎更加的柔和了,因靠得近了,鼻尖依稀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我担心你。” 夏静月轻轻一哼,“担心我怎么不早来找?” “原是想的,只是御前女官之事疑团甚大,这两天我使了各种法子去查,想着查出原由了再来找你。” “可查出来了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外面去。”事情错综复杂,牵涉甚多,还有其他的事情一桩桩,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夏静月考虑了一下,点头,“好,咱们去外面说。不过夏府里大门小门都有人守着,又上了锁,不好出去。” 韩潇低低地说道:“那就跟着我去爬墙吧。” 夏静月忍不住打趣说:“跟你在一起没学到其他的,倒是先开始学会爬墙了,以后我若是改行做贼也有经验了。” 韩潇拉着夏静月摸黑出了松鹤堂,揽着她的腰飞上墙头,悄无声息地越过几道高墙之后,落在夏府后街上。 第362章 打草惊蛇 后街早已停着一辆黑乎乎的马车,马上的四个蹄子包了布团,落地无声。 车夫驾着马车躲过几队巡夜的官差,来到一座院子。 街上一片漆黑,夏静月也看不清这是什么院子,只是信任地跟着韩潇走。 进了院子的内院后,里头挂起一盏盏的灯笼,夏静月终于不用两眼一摸黑什么也看不到了。她打量了院子几眼,里面只见灯笼,不见半个人影,半点人声也听不见。若不是有一个韩潇领着她走,她还道来了一座鬼屋呢。 “到楼上去。”韩潇在清凉的夜中说道。 这一座院子有一座三屋的小楼,爬到三楼之后,楼里已摆好了茶水,旁边还有一个正在烧水的炉子,墙上点了几根蜡烛。 夏静月看了几眼,窗户与墙都用黑布蒙着,怪不得方才在楼下没看到楼上有烛光,原来被黑布给蒙住了。 韩潇给夏静月倒了一杯热水,问道:“冷吗?” 如今是冬季了,天气一天一天地转冷,尤其是在夜里,手脚都会冰凉冰凉的。 夏静月接过杯子,是一杯白开水,估计他是怕她喝多了茶水睡不着。她浅抿了几口,说道:“不冷,倒是有点闷。” 屋内密不透风,又烧着炉子,可不就是闷热闷热的。 韩潇问道:“要不把烛火都吹了,打开窗?” “甚好。” 两人便把墙上的烛火吹熄了,打开窗户。 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像是夹着冰砂一样,夏静月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韩潇留意到了,将放在一旁的披风拿过来,披在夏静月身上,“小心着凉了。” 两人便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喝着热水,吹着冰凉的夜风,脚边是烧火的炭炉。 此时已是子时了,天京城的夜空一片寂静和深不见底的黑,除了偶尔响起的风声,还是更夫打更的敲锣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坐在三楼高处上,可以俯瞰着远处的一片片院子,那些院子的檐下都挂着几盏照明的灯笼,稀稀疏疏的每户都有几盏,看上去倒有些万家灯火的景象。 “可查出了线索没有?”夏静月低声问道。 他们坐在三楼高处,只要低声说话,楼下和其他地方的人便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倘若在楼下说话,那么站在高处反而能听见一些,估计正是如此,韩潇带她到了最高的地方来,以免被人听了去。 韩潇低沉的声音徐徐说道:“缘由是太后听了一段关于药盟的小曲,临时起意与皇上一道出宫看斗医赛。我刚去查那唱小曲的,没想那人突然就淹死了,又细查了一番,发现是在我之前,顾太傅就派人去查了那戏子,打草惊蛇了。至于那戏子是自杀还是被杀,暂时也是一桩谜。太傅府我也派人去查了,事先他们并不知道皇上与皇太后出宫的事,你和顾幽被封御前女官,他们也是非常惊讶,连夜派人去查探各种小道消息。” “也就是说,顾幽也不知道此事?跟我一样糊涂?” “是的。” 夏静月这就放心了,既然不止她一人被算计,那就有伴了。“你说,我做了御前女官,是巧合,还是同样被算计的?” “半是巧合,半是算计吧。”韩潇皱眉说道。 事到如今,他也说不准到底哪一处是算计,哪一处是无心插柳。 夏静月双手叠在桌上,眼睛明亮地看着韩潇:“你想要我去做女官吗?” 他若不想她去,她有一百种办法让自己去不了。 黑暗中,韩潇的视线并不受到影响,练武之人不仅练的是功夫,还能将视力练得一般人好。他含笑看着面前黑眸闪着慧黠的少女,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你想去吗?” 夏静月点了点头,“想。” “为何?” “敌在暗,我在明,既然他们这次能算计成功,就算我化解了这一次,下次不知道对付我的会是什么。这一次的御前女官,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总归来说,明面上是好事,咱们就接了这一招。” 与其让对方继续使阴招,不如顺其自然,后宫与朝廷是最乱的地方。越乱的地方,越容易遭人算计,同样的,越乱的地方,他们想有所动作,就越容易露出破绽。后宫与朝廷,那可是有千万只眼睛盯着的,夏静月也可以借机把水搅混,让大家一起来找茬。 要善于发动群众的力量,这是某位伟人的话,夏静月深以为然。 韩潇明白夏静月的意思,也看出来了,这个小女人年纪不大,却是个胆子包天的,根本就不是个怕事,反而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她不惹事,但事若惹了她,那就要捅破天了。 “你可不要再露锋芒了,此事最好表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又不傻,当然不会做出头的椽子。”夏静月托着腮,蹙着眉头说:“你说,这一次是针对我的,还是针对你的?是不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被人发现了?” 韩潇说道:“我们虽然见面隐秘,但终究是有迹可循,对方若是眼线通天,知道一些并不奇怪。” 因此,他才会主动向皇帝报备与夏静月认识的事情,只要这件事皇帝心底有数,韩潇就不怕其他人知道。 于他而言,除了皇帝外,其他人他并不忌惮。 “我们之间的事,他们会知道多少?” “我底下的人口风甚密,他们查不出什么来,估计知道的只是表面。”别的不提,夏静月治好他双腿的事对方定然是不知道的,否则这些算计就不会去针对夏静月,而是会全面针对他。他对所有人的威胁比夏静月大得多了,若是知道他双腿已好,只需透露出一些小道消息,就足够翻天覆地的了。 夏静月也想到了这一点,既然对方不知道他们最大的底牌是什么,一切就好办多了。她好奇地问道:“若不是突然杀出一个御前女官,你们的原计划是什么?” “原计划是你在斗医赛亮相后,睿王府请你来帮我清余毒,以此来公开我们的关系,再借你的名头做几桩大好事,然后……” 第363章 爱美人更爱江山 然后在她名望足够之后,他向皇帝请旨赐婚。 夏静月问道:“那也挺难的吧?” 她名望若是太高,会招皇帝的猜忌,太低了身份又配不上他,其中的度并不好把握,加上时不时出来搅局的幕手黑手,的确很难。 韩潇拿过夏静月面前的茶杯,见她茶杯中的水冷了,倒掉,续上温热的水放在她面前。“这两天我一直与幕僚分析此事,你去做御前女官有利亦有弊,终算起来,倒是利多一些。” 夏静月连忙坐正了,认真听韩潇的分析。 “先说弊处,就是你我之前说的,后宫与朝廷水深,太过复杂,生怕你会被卷入其他的阴谋之中。此事,你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不能大意着了道儿。若说是利的,有几处,一则依前朝惯例,御前女官是正六品的官位,隶属于朝廷官职,而非后宫女官之制。可参与朝政,文书,起草有关诏令等职,相当于如今中书舍人的官职。不过这是前朝的事了,如今你和顾幽的御前女官之职倒像是父皇与皇祖母半开玩笑得来的,前朝那些职责是没有的,但只要父皇对你们没有那份心思,这份体面还是有的。” 为防皇帝生起什么心思来,韩潇在这两天可是好好地经营了一番,将太后说的夏静月相似她年轻时候的话传得到处都是。 皇帝可以对任何女人动了心思,哪怕是臣妻,但唯独对一人不能生出丝毫猥亵的心思,那人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大家都知道夏静月像太后年轻的时候了,皇帝敢动心思,岂不是告诉世人,他想猥亵亲生母亲吗? 韩潇能放心让夏静月做御前女官,天天在皇帝面前转悠,除了太后的话外,还有一点就是皇帝虽然多疑喜欢猜忌人,但不是个爱江山更爱美人的主,反而,他是一个爱美人更爱江山的人。一切会威胁到他的地位,他的名声,他的江山的人和事,他都会赶尽杀绝。 而此事对韩潇又毫无害处,他是皇太后的孙儿,大靖不知多少孙儿娶了祖母母族的表妹表姐。那些祖母母族的表姐表妹可不就是有几份相像嘛,倒成了佳话。 韩潇又说起另一样利处来:“之前我一直担心你不习惯将来的王妃生活,如今正是一个极好的适应机会。” 夏静月若为睿王妃时,因为各种利益纠葛,还有睿王府的政敌,会有不少要找夏静月麻烦,陷害夏静月的人。 而夏静月为御前女官时,因行走在皇帝与皇太后身边,反而各方势力会拉拢夏静月,以令夏静月为他们在皇帝与皇太后面前说几句好话。 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处境。何不如在一个好的处境下,先去熟悉熟悉敌情。 夏静月低声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既然她决定以后跟韩潇在一起,那就要做好了一切与他面临风雨的准备,她决定了的事,就不会退缩,也不会胆怯。 “我不会拖你后腿的。”她又说道。 韩潇低笑道:“你不用想太多,一切有我,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高高兴兴地过好每一天。虽然你身处宫闱之中,我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的。” 如果他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那又谈何难耐跟人抢夺那位子? 他再三言明说:“你此去,是去熟悉环境的,其他的一切,自有我盯着。还有顾幽此人,你小心些她,要防着她。” “我会的。” 韩潇给夏静月分析完利弊后,又将后宫的人与事分析给她,宫中有哪些忌惮秘史的,哪几个妃子是死对头的,哪个妃子手段多的,一一讲与夏静月听。 “父皇为人精明又多疑,在他面前,不要表明得太聪明,同样也不要表现得太蠢笨了,在他面前,你随机应变就行。最好多去琢磨些吃食,偶尔在父皇面前转转就行。吃食也要小心些,容易被人借机使了手段,你多琢磨少做出来……” 意思是,让她天天忙琢磨,但成果能少就少?夏静月托着腮,磨洋工嘛,她懂了。 磨洋工不难,但要磨得有技巧,这就有点难了。要明明你在磨,但别人就是觉得你好勤奋,好努力——难度的确挺大的,不过也挺好玩的…… 韩潇向夏静月重点提起一人,说:“后宫之中,虽然掌管后宫的人皇后,但滕贵妃的势力却最大。然而,除了这两个人之外,你要多留神一个人,千万莫得罪了她。” 夏静月立即打起精神来,问:“是谁?” “万昭仪。” 夏静月记得此人,“那死胖子的母亲?” “正是,穆王的生母。若说后宫女子中,在皇帝面前说话份量最重的,就是这位万昭仪了。万昭仪的一句话,份量比皇后与滕贵妃还重,但她又素来低调,也不招惹别人,所以皇后与滕贵妃与她的关系都不错。也正是有这一位母亲,穆王虽然行事乖张,但没人敢得罪他,明王与太子还要时时拉拢他。” 昭仪是九嫔之首,妃位以下,夏静月不解问道:“万昭仪这么受宠,为何没有立为妃呢?” 提起此事,韩潇不禁微微一笑:“她的确是有不少立妃的机会,可总被穆王拖了后腿。她知道穆王脾气冲动易怒,常招事端,容易被人当枪使,所以不求其他只求稳。往往这样无欲无求的人,才是最不可招惹的。还有,你别看父皇常常对三哥穆王非打即骂,但父皇最放心的人也是他……” “还有一人你得小心的。”韩潇郑重地提起一人,说:“太后身边的谭嬷嬷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查到她是谁的人,偏偏此人有些手段,将太后哄高高兴兴的。之前紫云山刺杀的事,还有这一次太后出宫的事,都有她的影子,你小心些她。” 夏静月记下了,她也跟韩潇提起一人,“有一个人,我觉得古怪极了,说不出来的诡异,你若是遇到此人,得小心一些。” “是谁?” “一个叫杏儿的孩子。” 第364章 礼物 韩潇一愣:“孩子?” 夏静月点了点头,“去年她和一个老婆婆过来让我看病,那老婆婆的病与你的病有些相似,我怀疑是来试探我的,就没有给她治病,开了别的药方拖着。那老婆婆我把过她的脉,观她的气息,倒是个普通人,而那个杏儿,开始只是觉得那孩子过于聪明了,后来我又见了她……” 夏静月把上次见到杏儿的事说了出来,一个一年前跟一年后一点变化都没有的孩子。 “她突然独自一人出城在京城,而且没有半点乡下孩子的局促,太过从容了,实在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 韩潇听说,慎重起来,“我会派人去查的。” “要不我把她的相貌画出来给你,虽然过去了好一段时间,但我估计,那孩子还是跟一年前一个样,相貌和身高都不会变。” 韩潇点头,“此事你早该告诉我了。” 两人把窗关上,重新点亮蜡烛,让人取了笔墨纸砚过来。 韩潇磨着墨汁,看了几眼画后,目光便落在夏静月身上。烛光中,她的脸庞显得更加柔和,还有一些婉约的温柔。 夏静月勾勒完最后一笔的,放下笔,将画拿起来,“你看,就是她。” 借着灯光,韩潇与夏静月一道看着。 只见画中的小女孩长得冰雪可爱,一双大大的眼睛圆溜溜的,除了看上去特别的有神外,与一般的小女孩区别不大。 韩潇凝神看了几眼,将它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等着墨干。“她后来没再找你吧?” “没有,上次也是在街上偶尔遇到的,她貌似也没想到会撞见我。只是后来我想出蹊跷后去找她,一转眼的功夫,她就消失不知所踪了。” 夜渐渐深了,也渐渐地冷了,北风呼呼地吹在窗棂上,发现砰砰的轻响。 “我该回去了。”夏静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说。 “嗯。”韩潇低低地应了,问:“你的礼物呢?” “什么礼物?”夏静月揉了揉犯困的眼睛,问。 “你不是说过,斗医赛之后,会送我一样礼物吗?” 夏静月抿着唇轻轻地笑着,“忘了。” “忘了?”韩潇一脸的失落。 夏静月明媚的眼睛悄悄地看了他几眼,口中埋怨地说:“当然了,天天忙里忙外的,哪还记得什么礼物,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只道你早就准备好了。”韩潇幽幽地说道。 “这些天你不来找我,我一怒之下,扔掉了。” “扔哪了?”韩潇那认真的表情,仿佛问出她扔哪了,他就立即地拣回来一般。 夏静月抓着脑门,犯迷糊说:“想不起来了,兴许是扔到炭盆上了,烧了,变灰了。” “如今这天又没多冷,怎么就烧起炭来了?” “我喜欢,不行吗?”夏静月刁蛮地说道。 韩潇自然没了脾气,说:“自然可以。” 想了想,他又带着一丝恳求说:“能不能再重新给我做一份礼物?” “你喜欢什么?”夏静月笑盈盈地看着他说。 他最喜欢的自然是她,可这话却不好说出来,只得含笑说:“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会好好地保存。” “我才不信呢。”夏静月撇过头说。 韩潇扶着她的肩膀,低声说:“你若不信送一个试试就知道了。” “我早就送过了,可没见你保存过。” “送过什么?”韩潇糊涂起来了。 夏静月眨了眨眼睛,说:“我送了你这么多栗子,却没有一个好好地保存下来,全部都被你吃光光了。下次,我再也不送你吃的了。” 韩潇这才知道面前这个小女人在戏耍他呢,他目中含着浓浓的宠意,低声说:“你第一次送我的那个枕头我都一直保守着。” “我不是给了你新的吗?以前的早就该扔了,小心生满了黑黑的虫。” “不会的,我让人仔细收着,若是坏了,潮了,生虫了,就砍了他的脑袋。” 夏静月为那个替韩潇收存的人默哀。 不过,他如此在乎她的东西,夏静月心中自然是高兴满满的。 她抿着唇也止不住唇边越扬越大的笑意,仰起头说:“我骗你的,礼物我带来了。” 韩潇心中大喜,那深邃的眼睛亮得如同有星光在闪耀,“在哪?” 夏静月心口在他的熠然眸光下怦怦乱跳:“你先坐下,闭上眼睛,我慢慢给你找来。” 韩潇依言坐下,在夏静月的要求下闭上眼睛,暗暗猜测能被她藏在身上的,是帕子,还是玉佩,或者是其他的小东西。 鼻间闻到一阵阵淡淡的幽香越来越近,韩潇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正见她的脸靠得他极近,那红润的双唇迅速地印在他脸颊上,柔柔的,软软的,带着淡淡的香。 韩潇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离地看着他。 她脸颊上爬上两团淡淡的红晕,眸中仿佛含着水意一般,柔得发亮,“喜欢吗?” 韩潇早已失去言语的功能,当时听她说要送他礼物,他日思夜想她会送他什么,可从不曾想过,她会亲他。 主动地亲他。 心中激动而澎湃地乱跳着,他的呼吸也不由地重了几声。 见他良久不答,夏静月恼了,“不喜欢就算了。” 这可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吻男人呢,竟然如此不给脸面,真是气死她了。 她转身要走,韩潇突然从背后抱住她,让她猝不及防地坐在他腿上。 “你干什么,吓死人了。”夏静月气鼓鼓地说道。 他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我很喜欢。” 夏静月不由自主地,脸又红了,嗫嚅着说:“喜欢就行了,我走了。” 然而,他却抱得她更紧,不容她离开。 天知道他多想亲亲她,吻吻她,抱抱她,可总怕自己的行为太放浪,把她给吓着了。 好不容易得到她愿意嫁于他的话,他百倍珍惜着,呵护着,生怕出一点点的小差错,所以再多的渴望,再多的想法都强忍住了。 哪怕忍得很辛苦,他也痛并快乐着。 第365章 你这个没羞没臊的女人 哪怕梦里梦到她数百遍,但在面对她本人时,他都强行抑住奔腾的欲望。 如今,她竟主动亲了他。 他心口就像有一面鼓般,在不断地敲动着,砰砰砰地跳着,响着。 “月儿,我喜欢你。”他压抑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 那压抑的情感太过浓烈,浓得夏静月的心跳也跟着乱了起来。“我、我也喜欢你。” 她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爱什么就说什么。他喜欢她,她也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她也喜欢他。 韩潇听到她的话,激动得眼睛都红了,他低下头,轮廓分明的脸庞磨蹭着她柔嫩的脸颊,低低细语:“月儿,我也要亲亲你。” 韩潇见她低头不语,心中又忐忑起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的眼睛羞涩中带着亮晶晶的光,把他的魂都勾走了。 他再也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鼻间全是她清幽的香气,唇边她的脸是那样的滑,那样的嫩,那样的柔软,他如上了瘾一般又亲了几下。 见她红着脸不说话,韩潇呼吸漏了几拍,突然低下头吻在她的唇上。 夏静月没想到他会如此变本加厉,惊愕得不由微微张开口,却不料此举在韩潇眼中成了无言的邀请。 于是,他加重加深了这个吻,辗转缠绵,呼吸交缠,方才还透着凉意的房间一瞬间火热了起来。 夏静月已经呆住了,前生只记得学医,读书,做手术,从不曾试过恋爱的滋味,更没有尝试过接吻的滋味了。 如果被这个人肆意地亲着,吻着,那样的霸道,那样毫不客气的掠占,她的心跳跳得像要从胸腔中破腔而出,那样激烈地跳动着。 在他的强势夺吻下夏静月的脑子越来越糊涂,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他侵占了,整个人昏乎乎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直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她才清醒过来,推开意犹未尽的他,无力地趴在他胸口急促地喘息着。 他紧紧地搂着她细软的腰,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上,也在粗重地喘息着。 “月儿……月儿……” 他一声低哑而带着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唤着唤着,唤得她浑身都软了。 她素来喜欢他的声音,想着他刚刚亲过她的唇在这样唤着她的名字,她心里像是爬了一只猫进去,在挠着她。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深眸中的浓烈情意,质问道:“你亲过几个女人?” 韩潇一愣,不解说道:“除了你,没有任何人。” 别说亲别的女人了,就是她们走近一点他都不喜。 “第一次?” “第一次!” 夏静月疑惑地问道:“第一次你就这么会亲了?” 为什么她第一次亲吻整个人脑子里一片糊涂,什么都不会想,思考能力都没有了?而他的技术怎么可能这么强? 韩潇双耳悄然地全红了,他自然不会坦白,他偷偷地亲过她多少次,早就偷偷在跟她练过了。 只是她如今清醒的时候,是第一次而已。 而她清醒的时候,这滋味与以前更加的妙不可言,他想一尝再尝,可又怕露出马脚来,引起她的怀疑。 韩潇纠结无比,一时舍不得放开她,想再亲亲她,一时又怕被她怀疑,好一阵的折磨。 夏静月没有想透其中的缘故,便放开一边去,她素来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 她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眼睛盯着他泛着水光的唇,竟然觉得很是口渴。 “刚刚你亲我的时候,我什么滋味也没有感觉出来。” 韩潇茫然看着她:“所以……” “所以我要再跟你亲几次。”她要再尝试一下,回味一下,不能囫囵吞枣了。“你把头低一低,让我亲一亲。” 韩潇如被雷劈中,整个人都发傻了。 看着她跃跃欲试的眼神,那好奇与新奇的目光—— 她怎么能如此的没羞没臊,如此的不矜持,如此的胆大妄为,如此—— 他怎么就这么的喜欢如此的她呢? 韩潇百般千般万般愿意地低下头,两人也不知道谁主动谁被动,难分难解,一起去回味和研究个中滋味,然后沉溺于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回味了多少轮,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他伸手指摸着她红肿不堪的双唇,眸色更浓。暗想,两人一起亲着,比他一个人在亲的时候舒服多了,快活多了。 这一瞬间,他觉得什么都圆满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夏静月懒洋洋在靠在他胸前,与他十指交缠着。 韩潇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丑时了。” “我该回去了。”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甲刮着他手上的因长年握剑生出的硬茧。 “嗯。”他口中虽应着,却不肯放松丝毫,搂着她假寐着。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她仰头看着他。 他睁开眼睛,望着她红肿的唇,低声说:“不是说不送我吃的吗?明明还是吃的。” 他这意味深长的话令她禁不住脸红了红,撇过头不理他,说:“明天夏府要宴客呢,我得早起。” “我送你回去。” 即使有再多的不舍,韩潇也只能放她回去,为了以后更多再一起的日子,暂时分别是必须的。 可是,这还没有分开呢,他就生出浓浓的不舍。 韩潇抱着夏静月越过夏府的重重高墙,悄悄地送她回到松鹤堂。 初晴在守夜,听到声音后,轻声打开门放夏静月进来。 初晴还道韩潇送夏静月到门口就离开了,却不料韩潇极为不舍地跟着夏静月走了进来。 虽然房中一片漆黑,但初晴还是察觉到小姐与王爷之间的暧昧流动。她机灵地出去了,把房间留给他们。 “你回去吧。”夏静月小声地说。 韩潇满含不舍地说:“我看你睡了再走。” 夏静月总算知道什么叫黏黏糊糊了,可她心里却喜欢得很。 原来这就是两情相悦,互相喜欢的滋味吗? 这种感觉挺不错的,仿佛整个人都泡在温水里,轻飘飘的,浑身细胞都在愉悦地欢叫着,舒服极了。 第366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夏静月回到内室,说:“你回去吧,早点休息。” “嗯。”韩潇深深地凝视了她几眼后,才不舍地放开她的手,“有空我来找你。” 所幸她做御前女官天天都要回家的,若是白天没有时间见她,晚上也可以悄悄地来。 夏静月坐在床榻上,见他百般不舍地转身离开,怪可怜的,突然又叫住他,轻声说:“要不要吻别一下?” 韩潇浑身一震:这个没羞没臊的女人! 他自然百般千般万般乐意地扑过去…… 翌日,香梅过来唤几次了,初雪都说小姐还没醒呢,香梅又去回了老太太。 老太太说道:“估计那丫头紧张今天的宴会,昨儿一夜没醒好,反正离开宴还早着呢,就让她多歇息一会儿。” “老太太您真疼大小姐。”香梅侍候着老太太更衣说道。 老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说道:“我的三个孙儿也只有月儿最孝顺,最关心我老婆子,连我平时多吃了几口饭,少喝了几口水她都知道。另外那两个,我一个月都难得见他们一次。” 夏筱萱没事绝不会往松鹤堂过来,嫌老太太乡下老婆子见识少,另一个孙子夏世博被梅氏拘着读书去了,更是难得一见。 香梅见老太太高兴,顺着老太太的话夸着:“孝顺的人运气不会差到哪儿,福气更是比一般人大,因而大靖这么多女子,只有咱们大小姐才被皇上封为御前女官,连那太傅之孙女也是沾了大小姐的福气才有这体面。老太太呀,奴婢瞧着大小姐以后的福气大着呢。” 老太太听了这话,笑了一会儿,又有些忧愁。月儿福气是够大了,但这太大了也忧愁,希望以后顺顺利利的,不求什么大福大贵的,只要她一生安平就好了。然而想到睿王是有大抱负的人,老太太不免满心忧虑起来。 老太太见这会儿的时辰是巳时了,吩咐另一个婢女香桃说:“让大小姐起来吧,客人快要上门来了,她得准备好。还有昨儿老爷送来的衣服和头面,你去看看备齐了没有,没有就赶紧备好,别临时各种慌手慌脚的。” 香桃福了福身,立即去隔壁询问了。 夏静月懒洋洋地在床上滚了几圈,抱着被子脸色红扑扑的,想起昨晚韩潇磨磨蹭蹭了许久才走,还说什么今天晚上再过来。 夏静月捂着脸,天啊,平时那么冷冰冰的人一旦热情起来真让人受不了。 “小姐。”初雪端了温水进来,轻声说道:“得起来了,守门那边派人来说,有客人上门来了。” “谁这么早过来呀?”夏静月抱着被子坐了起来,打了一个大呵欠。 “这时候不早了。” 若换了平时,大小姐卯时就起来锻炼了,如今太阳都升得老高了大小姐还不起…… 初雪想到昨晚王爷过来,后来又把小姐带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静月爬了起来,接过初雪递来的棉巾洗脸,发觉嘴唇有些发疼,连忙跑到镜前一看。 这一看,有些地方都破皮了。 夏静月暗暗咬牙,那个混蛋咬那么大的力气做什么,让她怎么见人? 只是,这痕迹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夏静月来不及深想,听到外面香桃过来问衣服与头面的事,她连忙洗漱好,沾了些口脂擦在唇上遮去痕迹。 “大小姐可起来了?”香桃挑起珠帘往内看了一眼,见夏静月坐在妆台前梳头,笑着走过去,“奴婢来给小姐梳头吧。” 夏静月便把梳子递给了香桃,问:“听说有客人上门了,可知来的是哪一家的客人,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香桃低声说道:“是宁阳伯府的人。” “宁阳伯府?”夏静月一愣,有好一阵没听到宁阳伯府的热闹了。“来的都有谁?” 香桃说道:“是宁阳伯爷续娶的新太太,带了几个孙女过来呢。” 宁阳伯爷想给新娶的妻子请封伯夫人,却不料折子一直被扣着,没法子,这新妻子只能当太太叫着。 想起以前那个面善心狠的伯夫人,夏静月不胜唏嘘,说道:“我听说那新太太还很年轻,你可知道她多少岁数?” “奴婢听太太那边的红芍说,才二十岁呢。” “这么年轻怎么肯嫁那么老的人,宁阳伯爷都能做她爷爷了。” 香桃轻蔑地一笑:“她还是高攀了呢!她先夫早就去了,是个寡妇,家里还是商户,能嫁进伯府不知道有多体面呢!” 夏静月听了这话沉默不语,兴许是她来到这里的时间太短吧,虽然知道阶级森严,但还是无法认同为了爬上阶级去嫁个行将就木的白发老头。难道高贵的身份比终生幸福更重要? 而且那宁阳伯爷可不是个好东西,把欠下的债往死去的原配身上一推,拒不认账,还把原配的尸体休出梅家,这也太不是东西了。 不过那都是别人家的事,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也轮不到她说什么。 夏哲翰把今天的宴会弄得甚为隆重,除了请官场上的男宾外,还让梅氏下了帖子请了一众女宾。 夏哲翰在前院负责招待男宾,老太太就在后院负责招待女宾。自从老太太练出一身气势后,夏哲翰就极为放心地把后院待客的事交给老太太来主理。 夏府一片热闹,然而梅氏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今天的宴席是专为夏静月办的,梅氏素来看夏静月不顺眼,能高兴才怪。 而令她更为恼火中烧的是房氏——宁阳伯爷续娶的妻子宁阳伯太太。 房氏比梅氏小了十二岁,刚好一轮,然而梅氏却要喊房氏一声母亲。平时就罢了,房氏身份低,又没有诰命,没有人邀请她去坐席,梅氏眼不见为净,遇不到这尴尬。 可今儿是在夏府,房氏名义上的女儿女婿家,房氏就算不请也可以自来。何况梅氏还给宁阳伯府派了帖子呢,虽然那帖子是给她父亲宁阳伯爷的。 一大清早地,房氏就带了四个比她年小几岁的孙女过来了,一进夏府就以女主人自居,甚至还跟梅氏说,招待客人的事就交给她了,让梅氏给她打下手。 第367章 又来一个外祖母 房氏自嫁到伯府后,身份高了几大截,堂堂宁阳伯爷的妻子,虽说很可惜没有请到诰命,可怎么说也是高门贵族的当家主母了。她先前卯足了劲想在上层贵族中出风头,可是没有人邀请她!哪怕一个八九品小官的宴会,也没她的份。 正当房氏满肚子牢骚时,恰好夏家要摆宴席,庆祝夏静月封为御前女官。 女儿女婿家的喜事,她这丈母娘当然是最有资格参加的了。 于是为了今天的宴席,为了在京城贵门夫人面前光鲜地亮相一次,房氏不仅把陪嫁的最好的一匹云锦做成衣服,还把最贵重的首饰戴在头上身上。 远远看去,房氏的头就像是一个会移动的珠宝盒,看得梅氏暗暗腹诽着:有钱了不起吗? 幸好梅氏这话没有说出来,不然被房氏听到的话,一定会大声告诉她:有钱就是了不起,没钱我怎么能做你娘呢? 梅氏虽然不喜欢夏静月,但也不敢在今天的好日子闹出事来,即便心中百般看不上房氏,也忍下了不悦将房氏请入后堂之中。 房氏却没有半点做客人的自觉,反而以丈母娘的身份自居,一进门就对梅氏说:“为娘听说你和女婿今天请的人不少,怕你们忙不过来,特地早早地过来帮你的忙。” 梅氏忍着气说:“夏府的事自有我们老太太镇场着,不劳太太费心。” “老太太年纪大了,哪有精力管得了这么多客人?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名义上也是我的女儿,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不用跟我客气。” “真的不用了,太太还在去客堂那边喝茶吧。” “大好的日子喝什么茶?赶紧地,把客人的名单给我,等会儿我帮你好好地招待一番。” “名单在老太太那儿。”梅氏将一切推到老太太身上。 房氏一拍脑门,险些把头上插满的珠钗给拍掉了两支下来,“瞧我这记性,这进门好一会儿了也忘了去拜见亲家,你这孩子,也不提醒提醒你娘。走走走,咱们去看看亲家老太太。” 梅氏再怎么泼,也是伯府小姐出身的,在胡搅蛮缠上哪里敌得过出身商户、为了利益可以没皮没脸、撒泼打滚的房氏? 见躲不过去了,梅氏给了红芍一个眼色,慢悠悠地带着房氏往松鹤堂走去。 夏静月换上了华丽的衣服,戴上贵气的宝石头面,又擦了淡淡的胭脂,点了淡淡的口脂,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明艳不可方物。 老太太双目含泪地看着夏静月,“月儿,你总算是长大了。” 夏静月扶着老太太说:“我早就长大了,可以养着奶奶,让奶奶安度晚年。” 老太太又高兴又激动地说道:“是是是,我家月儿最厉害了。” 刚走出松鹤堂,红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福身, 说道:“老太太,大小姐,宁阳伯府的太太要来见老太太。” 宁阳伯夫人刚去世,宁阳伯爷就娶了新妻子,此事满城皆知,老太太与宁阳伯府是亲家,自然也知道此事。“是亲家母啊,带她去堂厅那边见吧,等会儿和客人们坐一道就是了。” 红芍连忙把房氏说要替夏府招待客人的话说出来,“那个太太毕竟是伯爷的妻子,太太名义上的继母,太太总不方便说那个太太的话,太太希望老太太出面说说,别让那个太太丢了宁阳伯府的脸,也别丢了夏家的脸。” 红芍说的这个太太那个太太把老太太绕昏了头,但意思大概是明白了。说起脸面嘛,宁阳伯府早就没了,可夏府还是要脸面的。老太太即使不喜欢梅氏,但也得站在儿媳妇的这一边,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她到松鹤堂的堂厅来,我先敲打敲打她一二。” 老太太跟王总管学了好些日子的东西,后来王总管又悄悄送了一个宫里出来的焦嬷嬷跟在老太太身边,让老太太学了不少东西,一些应酬已经不在话下。 若是以前的宁阳伯夫人还罢,对方毕竟是超一品的伯夫人,身份远在老太太之上,老太太必须得对她恭恭敬敬的,不能乱了礼数规矩。而这个房氏,身上并无诰命,与老太太就是同等的地位了。 老太太回到堂厅,坐在正堂上,左边站着夏静月,右边站着的便是那位焦嬷嬷。 那房氏刚进松鹤堂,人未到,尖利的嗓子已经热情地叫了起来:“哎哟!亲家母!亲家母!妹妹早就想来拜会老姐姐了,无奈伯府事忙,妹妹管着中馈之事,没有机会跟姐姐好好地叙一叙,今儿我们姐妹总算是找着机会了。” 夏静月听到那年轻尖利的嗓音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妹妹,不禁瞪大了眼睛看向门口,看到一个大红的身影一面挥着帕子一面快步走来。 这女人,一身大红锦服,头上加了义髻挽得高高的,上面插满了各种钗子簪子,远远看去,夏静月还以为房氏头上顶着一棵圣诞树过来呢。 房氏走近了,夏静月也看清了她的长相。 是个长着瓜子脸,颧骨偏高,鼻子偏低的女人,相貌普通,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处处透着精明。但胜在年轻,有几分风情,看上去便有了几分姿色。 房氏见到老太太庄严地坐在正堂上,一愣之后,又热情地咯咯咯笑了起来,朝老太太走来,并笑道:“哎哟,我的老姐姐呀,妹妹今天总算是见到老姐姐了,瞧老姐姐这一身的福气,让妹妹羡煞死了。” 房氏明明那般年轻,与老太太隔了将近四十岁,却开口闭口就是姐姐妹妹,让老太太好一阵的吃惊。 虽然按辈分来说,的确是该叫姐姐妹妹的,可规矩是一回事,但现实里一个比孙女大不了几岁的人一声声唤着自己为姐姐,这冲击力太大,老太太有些回不过神来了。 背后匆匆跟着来的梅氏早就被气羞得没脸见人了,这般没皮没脸的人却是她的继母,她父亲的妻子,梅氏可想而知今天过后,不仅宁阳伯府,连夏府也要被连累成为笑话了。 第368章 怨恨 她暗暗怨恨父亲一大把年纪了,还娶了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妻子,把梅家人的脸面,还有亲戚们的颜面都给丢尽了。怪不得几个嫂嫂弟媳都和离回家了,有了一门亲,她都抬不起头来了。 老太太一指下座的位置,说道:“房太太,请坐吧。” “谢谢老姐姐,老姐姐真是关心妹妹呢!”房氏坐下后,就往老太太左右一看,这一看,目光就落在夏静月身上移不开。“哎哟!老姐姐,这个就是我外孙女静月吧?” 房氏又站了起来,上去就去拉夏静月的手,啧啧称赞道:“好标致的外孙女呀,老太太有福气了,我也有福气了。来来来,静月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你。” 夏静月手一躲,这才没被房氏给抓着了。 房氏明明才大她五岁,却自称是她外祖母,那热情,那笑容,那亲切,画面太美,她有点慌。 早知道就不好这个奇了。 焦嬷嬷从那边过来,托着房氏的手扶下去,口中恭敬地说道:“房太太请坐” 香桃端着托盘过来,焦嬷嬷从托盘上取了一碗茶塞到房氏手上,让本要站起来的房氏重新坐下去。“房太太请喝茶。” 夏静月走出一步,向房氏福了一下,正言说明道:“房太太,我母亲姓刘,舅家还在,与二太太那边的亲戚是分开来叫的。” 房氏正欲说话扯近关系,焦嬷嬷板着脸说:“房太太,我们大小姐是朝廷命官,若是乱说话是冒犯朝廷,冒犯天威的。” 焦嬷嬷严肃的表情自有一股慑人的威严,房太太被焦嬷嬷这一唬,也搞不清有没有冒犯,心头有些惴惴的,怕哪处真的冒犯朝廷会被抓去坐牢,这才不敢在夏静月面前自称外祖母。 夏静月见房氏被焦嬷嬷给慑住了,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虽然是跟梅氏那边亲戚分开来走的,但这关系说有理也有理,说无理也无理,本就是牵涉不清的。希望今天把房氏吓住了,以后别再胡说八道的。 老太太要把夏静月与房太太分开,说:“既然女客这边有人上门了,你爹那边应该也在忙着。今天来的客人不少是你以后的同僚,你就跟在你爹旁边招待吧。” 夏静月福了一下身,便头也不回地往前院走去。 老太太又看向眼巴巴的梅氏说:“你也去忙吧。” 梅氏这才如蒙大赦,急急忙忙地逃了。 夏哲翰不仅请了众多朝中官员,为了助兴,还请弹琴的,唱戏的,跳舞的,说书的人过来。在前堂摆了三十多桌子,中间搭了一个戏台子。 午时一到,邀请的客人陆陆续续地都过来了。 夏哲翰请来的客人不少,有六部的,五寺的,都察院的,天京府的等等,还有几位夏哲翰特地交待夏静月需要记住的中书省的几位大人。 若按前朝的御前女官,打得交道最多的就是中书省的人。 夏静月落落大方地与数位大人行了揖礼,举手投足间,没有丝毫女儿家的小家子气,看得今天到来的客人暗中赞叹。 因夏静月是皇帝与皇太后钦点的,又素有文名,再加上夏静月的一手好字好画,今天来的客人有甚多是慕名而来的。 这使得夏静月虽然第一次在官场上打交道,但双方交流愉快。加上她前世参加过不少国际会议,也见过大大小小的官员,进退有度,举止从容,毫不怯场。 来客的官员见此,更是暗暗惊叹,若这非女子,而是男儿身,夏家的前途不可估量。 夏静月如此给夏哲翰长脸,夏哲翰容光焕发,笑得合不拢嘴。 酒席开始之后,歌舞也开始了,轻锣慢鼓间,觥筹交错。 夏静月以为与男人打交道会不习惯,可这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现代,回到21世纪,回到了那个随意潇洒的世界。 看歌看舞,喝酒取乐,活得这样潇洒的世界才是属于她的世界。 只有这样的世界才能找到属于她的精彩。 夏静月举起杯,悄悄地把酒倒入手肘上的棉团。 唯一可惜的是不能与现代那样,尽情地喝酒了。 不过看着众人高兴地喝酒,也不失为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酒到酣处,外面突然一阵喧哗,仆人慌张进来禀告,原来是夏哲翰给母亲请封的诰命下来了。 夏哲翰是正三品的官员,可以给母亲妻子请封正三品的淑人。原本他想给梅氏也请封个淑人,但按惯例,梅氏是平妻,若想请封,须由梅氏的儿子去请封,夏哲翰只能给原配嫡妻请封。 夏哲翰当初娶梅氏是平妻,刘氏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平妻扶正在本朝贵门中还没有出现过,只有那些乡绅商人才有的这种事儿。 所以夏家的事一团的乱,夏哲翰生怕被盯着他的郑国公参一本,只好刘氏梅氏都不请,只给母亲请了一个诰命。 今天对夏家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 夏静月退到后院,扶着老太太一道去跪谢君恩。 从今往后,老太太就是正三品的淑人了,因老太太姓郭氏,人又称她为郭淑人。 老太太激动地捧着三品命妇服——金线绣成的云霞孔雀纹霞帔,她拉着夏静月的手,“月儿,你告诉奶奶,奶奶是在做梦吗?” 夏静月笑道:“奶奶,这是真的,您不是在做梦。” 老太太有了诰命之后,以后出席宴会就多了一层身份,不用见人都得下跪磕头了,可以受别人的礼了。 当然,有了诰命之后,也会更加的辛苦,不仅在每年的元日、冬至、立夏、立秋、立冬日去朝谒皇后和皇太后,还有去参加各种礼会,一应凶事吉事拜祭,都得参加。 房氏看到老太太手中的命妇服,眼热得眼睛都红了,据她所知,如果她能请封到伯夫人,那命妇服比这要高级多了。“老姐姐,你赶紧穿上给我们大家伙瞧一瞧威风。” 今日来贺的女宾,不少都是有诰命或者敕命的,不像房氏这么大惊小怪。听到房氏没见识的话,不少人在底下偷偷地笑。 第369章 郎才女貌 老太太跟王总管学了这么久,在激动之后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与焦嬷嬷说:“先把这命妇服放在祠堂那边供几天。” 焦嬷嬷立即扶着老太太去后院的祠堂,打了扫,上了香,恭恭敬敬地把命妇服供上。 再回到宴客厅时,众女宾看着夏静月的明艳动人,想到她的身份,纷纷起了结亲事的主意。 太常寺家的简淑人坐到了老太太的下首,笑吟吟地问道:“郭淑人,不知道贵府大小姐可曾定亲?” 老太太对身份一时转变不过来,听到问郭淑人不知道是谁,半会儿才醒起自己就是那郭淑人了。她和气地笑着回答道:“还不曾呢,怎么,简淑人要帮老身介绍几个?” “郭淑人,我一见您呀就觉得特别的亲切,仿佛上辈子就认识了一般。您瞧瞧,我们两家做个亲家如何?我有一个小儿子,年龄跟大小姐差不多,是个会读书的,以后不用靠他老子也能出人头地。今年秋闱的时候我那小儿子还考中了举人呢,国子监的大人说,明年春闱我那小儿子也是极有把握的。” 老太太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的确是个好孩子,难得是出身好,还能用功读书,比那些靠吃祖产的人强多了。” 简淑人听老太太对她小儿子夸不绝口,见着有戏,笑道:“可不是嘛,不是我这做母亲的吹嘘,我四个儿子中就数这个小儿子最聪明机智,又最懂事孝顺。” 旁边御史家的向淑人问:“简淑人,你儿子这么好,怎么现在还未定亲?” “好男不怕挑,上门主动提亲的女家倒是不少,可我想给小儿子挑一个贤德俱备的好姑娘,这挑来挑去的,眼都挑花了,正不知如何是好。今儿一见郭淑人的大孙女,啧啧,这人品,这相貌,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简淑人又向老太太殷勤地说道:“郭淑人,不如把您孙女给我们家吧?我必会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疼她爱她的,保准不让她受一点儿的委屈。” 老太太乐呵呵地笑着,先是夸奖了一番简淑人家的儿子,然后又说:“简淑人的小儿子是个好的,只是我舍不得月儿早早地嫁了,想让她多陪我几年。” 简淑人立即说道:“郭淑人不想大小姐早嫁,可以先定亲的,我们不怕等,这门当户对、郞才女貌的亲事可不好找。” “这倒不急,月儿才当上御前女官,事多繁忙,等她忙过了这一段时间再说吧。” 简淑人还想继续去游说这一段亲,那边的向淑人说了:“简淑人,你说和夏家门当户对,我倒不觉得,反而觉得令公子高攀了。两边父亲都一样的品阶,而夏大小姐现在是夏女官了,正六品,你家小儿子呢只是个举人,明年的进士还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呢。人都说,高嫁女,低娶媳,明显你们的门户不怎么对嘛。” 简淑人恼了,这向淑人怎么回事,处处拆她的台,坏她的好事。她如何不知道论起门第来,夏哲翰虽然和她夫君一样是正三品,但夏静月是六品的女官,还是在皇帝面前行走的,门第稍稍比她家高了一些。可她儿子也是个香饽饽,没准将来也能官居一品,到时说不准谁高攀谁了呢。 “向淑人,你家又没有嫡子,瞎凑什么热闹。”简淑人毫不客气地挖苦说。 原来这向淑人只生了五个女儿,底下没有一个儿子,倒有三个庶子。 没有嫡子是向淑人的心病,被简淑人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有些下不了台。向淑人冷笑一声,干脆不理简淑人,转身与老太太笑道:“郭淑人,我有自知之明,就是有嫡子也高攀不上贵府的大小姐,贵府大小姐这般的人物我说句夸大的,就嫁入侯府公府也是使得的,没得还往下嫁的。我这里倒有一个人选,说出来先让郭淑人参详参详。” 老太太问道:“是哪家的公子?” 向淑人说道:“说起这一家的公子,那是人人都竖起一根大拇指的,不仅武能上马,文能写文,还长得器宇轩昂,别提多少人家恨不得把女儿嫁过去了。此人便是左军俞都督家的大公子。” 这一提起俞都督家,众人都明了,纷纷说这是一门好亲事。连简淑人听到向淑人提的是这一家,也不敢将自己的小儿子提起来了。 向淑人见老太太不太明白,细说起来:“左军右都督府俞家不仅手握兵权,还是明王妃的娘家呢!那大公子就是明王妃的娘家大侄子,明王妃也最疼这个侄儿,常招到明王府居住。” 老太太摆了摆手,说道:“这么好的人家,我家月儿也高攀不上。” “怎么会高攀不上呢?那俞公子自打在斗医赛看到夏大小姐的风采后,连正脸没瞧见就心仪上了,听说我今儿来府上作客,俞夫人巴巴地托了我来向老太太提这亲事。” 老太太笑了笑,又说道:“还是那句话,我家月儿我舍不得她早嫁,想多留她几年,让她多享几年福。这女儿家一旦嫁了人,上要侍候公婆,下要养育孩儿,还要管理一大子家,最是辛苦不过。除了月儿,我还有一个小孙女萱儿,今年也及笄了,正在谈亲事,各位夫人太太如果有合适的人选,烦请帮我家萱儿留意留意。” 提起夏筱萱,在座的众女宾就沉默不语了。 夏筱萱的母亲是个平妻,比起原配总是差了一些,加上背后还有一个宁阳伯府,指不准会不会被连累呢。因此高门的看不上不愿娶,那些门第低一些的夏家又看不上,不尴不尬的。 老太太说想留夏静月几年,话中虽然没有明说,但处处透着不想给夏静月订亲的意思,厅中许多人都听明白了,估计老太太已有了孙女婿的人选。 唯有宁阳伯府的房氏没听明白这弯弯绕绕的意思,只道老太太果真是稀罕孙女,舍不得孙女嫁去别人家受苦,心中一喜,站了起来。 第370章 太丢人了 房氏喜洋洋地说道:“老姐姐,你不想大小姐嫁去别人家受苦,可以给大小姐找个上门女婿呀!” 老太太被房氏这话噎了一下,客气地说道:“这倒不必了,好男儿哪个肯上门来?而且我有儿子孙子,用不着月儿招上门女婿来开门立户。” “老姐姐还怕这子子孙孙多呀?你才一个孙儿,独根独苗的,哪里顶得起这么大的门户?老姐姐去看看谁家不是有好几个男人顶门户的,要按妹妹说,就是让大小姐招了上门女婿子孙也是算少的了!”房氏喜孜孜地凑到老太太跟前说道:“老姐姐,妹妹我有一个弟弟,长得可俊可俏了,还温柔体贴,会写字会画画,老姐姐若是愿意,我们房家就舍了他给您做上门女婿吧。” 老太太脸都黑了,说:“不用了,这辈份也不合适,差了几辈。” “哎哟!老姐姐,怎么不合适呢?合适极了!妹妹又不是大小姐的亲外祖母,我弟弟又不是大小姐的亲外叔公,怎么就不合适呢,妹妹看是天作之合!” 老太太见房氏越说越离谱,扶着焦嬷嬷的手站了起来,与众客说:“我年纪大了,精力不佳,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就先回去歇着了,失礼了!” 众女宾站了起来,笑道:“饭吃完了,茶也喝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老太太有时间到我们府上来走走?” “一定,一定。”老太太满脸笑容地应了,然后让梅氏好好招待客人,她先回松鹤堂休息了。 老太太一走,女宾们也纷纷告退。 梅氏忙着送前送后送回礼,那房氏却来拉着梅氏说:“女儿,这上门女婿的事我觉得可成的,你舅舅长得可好了,配你家大小姐那是郎才女貌的,可般配了。” 要说梅氏,是巴不得夏静月嫁到商户去,眼不见心不烦。方才那些女宾,一说给夏静月说亲,一家接一家的,提的人选一个比一个好,可一轮到她女儿夏筱萱,就一个个不吱声,可见有多嫌弃。 讨厌是一回事,但现实是一回事,梅氏知道夏哲翰是不可能答应这婚事的。她对房氏爱理不理地说道:“这事儿得去问老爷,老爷做主。” “男人嘛,吹吹枕边风就行了。女儿,你晚上给姑爷吹吹枕边风,把姑爷侍候舒服的时候夸你舅舅几句,往后咱们就亲上加亲了……” 梅氏不等房氏说完,就看到未走的女宾聚在一起偷偷指着房氏在笑,只觉得活了三十多年一张脸皮全被丢完了。她沉声说道:“我这儿事忙,就不送太太了,太太先回去吧。” 房氏打蛇随棍上,说:“我就说你今儿事多繁忙嘛,所以早说了过来帮衬你,来来来,还有哪些事没忙完的,为娘给你办了。” “……” 老太太回到松鹤堂,想来想去,派了人去前院跟夏哲翰说一句,等事忙完,过来一趟。 夏哲翰送走了客人,连茶都来不及喝,便急急地赶了过来。“母亲,您唤我?” 老太太看他累得满头大汗的,说:“坐下吧,喝口茶再说。” “谢母亲。”夏哲翰坐下后,连喝了三碗茶水,这才缓回了劲儿。“不知母亲急召孩儿过来所为何事?” “与月儿的亲事有关。”老太太说:“月儿的亲事我要作主,你可不要给我胡乱订下了。” 夏哲翰一惊,连忙坐正了身体:“母亲,您要把夏静月许给谁?”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说道:“暂时没有好人选,只是先跟你通一声气。我警告你,你若是敢胡乱给月儿定下亲事,我就上金銮殿去告你不孝。 夏哲翰苦着脸说:“母亲,这儿女亲事向来是由父母作主的,您老人家享清福就行了,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 老太太听夏哲翰这意思,明显有了意动的人家,立即问道:“你想把月儿许给哪家?” 夏哲翰倒不曾相瞒,说道:“户部祁尚书有个儿子跟夏静月年龄相仿,我觉得倒是不错。” “我不同意!”老太太一口回绝,“月儿的亲事我自有安排,这也是我先前跟你说好的,你若是敢偷偷地订下,我必去告你忤逆!” 以前夏哲翰以为夏静月一个女儿家,可有可无,就依了老太太,懒得理夏静月的亲事。可这会儿夏静月当了女官,虽然官位没他的高,但在皇帝面前的体面比他大多了。如果能通过夏静月结一门好亲帮衬着,或者巴上一座好靠山,岂不是大大的一桩好事? “娘,人家那是尚书大人家的公子,过了这个村没那间店了。” 老太太冷冷地看着夏哲翰说:“我只告诉你,你要是不想被落个忤逆的罪,没了前程官途,就不要参与进月儿的婚事进来。” 夏哲翰见老太太铁了心,心中恼火,但脸上也不敢忤逆。 等到夏哲翰从松鹤堂出来,听到下人说俞家的大公子想和大小姐说亲,老太太却没有应下,悔得捶胸顿足。俞家那么好的婚事老太太都不想要,她想要谁? 不过,夏哲翰从此中倒是觉得还可以将夏静月往更高的亲事上攀,没准还能嫁去更好的。 这一想,夏哲翰就暂时歇了和祁尚书结亲的事了,想再去拿夏静月的亲事博一博前程…… 宴席过后,夏静月一身的酒气,虽然滴酒未沾,但被那一阵阵的酒气薰得也足够呛的了。她沐浴换衣过后,拿着棉巾拭干头发上的水渍,又听了下人来传话,礼部那边的人过来了。 大靖官员的官服都是统一制作的,由朝廷发下来。可现有的那些都是给男人做的,没有女人穿的官服,不管是尺寸还是其他的,样样不合适,得重新做。 正六品的官服是青色的圆领袍子,上面绣有鹭鸶的补子,束银腰带。 除了官服,还有官帽,一种名为梁冠的礼冠。 梁冠是在比较庄严的场合下使用的,譬如上朝和议政等场合。品阶不同,冠上的梁数也不同。一品官员的梁冠有七梁,二品是六梁,三品的五梁,四品的四梁,五品的三梁。 第371章 不舍 夏静月是正六品的,和七品一样是二梁,余下的八九品都是一梁。 除梁冠,大靖还有一种用黑纱做成的乌纱帽也是官员常戴的,只不过乌纱帽是在普通场合戴的,没有梁冠那样庄重。 大靖负责制作官服的衙门是礼部,专门派了绣娘过来给夏静月量尺寸。 刚量完衣服,礼部又过来教礼仪的人,同来的还有宫里的人。 夏哲翰是礼部的长官,因此礼部的人都对夏静月礼敬有加,倒是宫里来的那个教导嬷嬷,因是皇后娘娘派来的,架子就大多了。 这一天可把夏静月给忙昏了头,晚上沐浴过后就倒床上休息了。 待韩潇过来时,夏静月已经睡沉了。 他坐在床前,见灯火照得那样亮都没把夏静月给惊醒,可见她这一天累成什么样子。 韩潇没有叫醒夏静月,将手中带来的盒子放在她床前,又凝视了她良久,最后才不舍地离去。 第二天,天气乍然冷了许多,天色也灰沉沉的,似乎想要下雪了。 夏静月昨晚睡得早了些,早早地就醒了,只是外面冷冷的,不太想起来,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 看到床上的盒子并不是她的东西,猛然想起韩潇说过昨晚来找她的,显然那时她睡熟了。 她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将那个盒子拿了过来,打开。 里面放着的是一套的碧玉首饰,一对镯子,一对耳环,还有用碧玉雕成的几样头饰。 “没想到那家伙还会送女人首饰呢?”夏静月低低地说着,拿了一件碧玉雕成的绿叶头饰在手上把玩着。 玉色鲜艳均匀,透着温润的光泽。 还有一支蝴蝶形状的步摇,垂下的珠子也全是用碧玉磨成的串在一起。 夏静月爱不释手地拿起来看了看,又小心地放回去。 走到妆台上,她拿着头饰在头上比了比,镜中的头饰越看越喜欢。 以前对漂亮的首饰她也喜欢,但不像现在这般,看着就忍不住泛起暖暖的笑意来。 兴许送的人不一样,心情也就不一样了。 今天是跟药盟约好的日子,夏静月换上便服,先去陪老太太用膳。 老太太一眼就看到了夏静月头上那枚手指长的绿叶,青绿青绿的,看上去跟真的一样。老太太记得夏静月及笄的时候有人送了她一套碧玉头面,但没有这个头饰,质地也远没有这一件的好。 “这叶子不错,挺好看的,怎么之前没见你戴过?”冬日一片萧条,这一片绿意看着令人心情都跟着舒畅了起来,衬着夏静月雪白的肌肤,多了几分灵动与俏皮。 夏静月脸色微微红了红,“新得的。” 老太太见夏静月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娇羞之色,再见那东西非同一般,便知道是谁送的了。她嗔了夏静月一眼,低声说:“别乱收人家的东西。” 于老太太而言,不是铁板上钉着的事,还是别太过格了好。人说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虽然她看着韩潇挺有诚意的,也挺满意韩潇的,但未来变数太大,万一事没成,岂不是让孙女白白伤了心? “知道了。”夏静月低声笑说。 什么别乱收他的东西,这一想起来,她不知不觉地乱收下他的东西太多,一时半会儿,数都数不过来。不仅送东西,还送人呢,反正都乱收这么多了,也不差这一两样了。 幸好老太太不知道,不然不知道吓成什么样子。 “今儿要出门?”老太太见夏静月穿着出门的常服,问道。 夏静月点了点头,见老太太吃得不多,给老太太多勺了半碗粥。“药盟那边有一个医讨会,我答应了他们要过去的。奶奶,您多吃一点,天冷了,吃得多才暖和。” 老太太笑眯眯地应了,又问:“今天不学礼仪了?” “学呀,等回来再说,昨儿我跟他们都说好的。” 因药盟那边的事礼部与宫里的嬷嬷也曾听说过,就准了夏静月这一天的假,容她明天才去学礼仪礼节。 老太太见夏静月把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就没有再过问了,只提醒了一句:“我看这天要下雪了,你多带两件厚衣服出门,披风得带上。” “好的。”夏静月见时辰不早了,匆匆地吃完了早膳,就与老太太告退。 今天虽然天气冷了许多,但药盟上下的热情如同火一般炽热。 早早地,许多各地来的大夫就过来了,在药盟齐集一堂。为了在等会儿的医讨会上多学点东西,很多人都带了笔墨过来。 去年夏静月用炭削成作笔后,很多人都觉得新潮跟着模仿起来,虽然登不上大雅之堂,但胜在便利。 药讨会上用墨水不方便,许多大夫便学着夏静月削炭成笔,再用细布包起来,如此写字倒也方便。 庞道元生怕夏静月升官了看不上药盟,提前亲自来夏府请人。 这一见夏静月不仅早早准备出门,还带了不少东西,准备齐全,心中大喜。“夏姑娘,呃,不,夏大人,小的还以为您没空去药盟呢。” “之前答应的事我怎么会忘记呢?”夏静月与庞道元并行而走,纠正庞道元说:“庞会长,你就别说什么夏大人,小的之类,听着怪生分的。” 庞道元呵呵地奉承说道:“毕竟您现在是大人了,小的不过是个商人……” “好吧,既然你非要生分的话,以后咱们就用生分的法子来,有事要找我,得投帖子,我见不见得看心情好不好……” “这可别!”庞道元连忙说道:“行行,我以后就跟以前一样,唤您做夏姑娘。” 庞道元如此恭敬就是怕了夏静月跟他们药盟生分,夏静月有才又有名气,如今还在御前行走,这对他们药盟将来的发展有着极大的推力。若是跟夏静月生分了,药盟的损失就大了。别的不说,光夏静月与众不同的医道药理,就够医行的人受用无穷。 庞道元与夏静月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又一道做过生意,对夏静月已有几分了解,见夏静月的确没有因为当官而瞧不起他,感激之余,也恢复了以前的交往模式。 第372章 口干舌燥 至于以前的交往模式,因夏静月出身官家,又跟遥安世子的关系,庞道元一向对她恭敬有加的。 夏静月上了马车之后,庞道元坐在马车外面与夏静月说话,不敢进去,毕竟男女有别,免得传出什么闲话来。但是为药盟今天的事,又不得不抓紧时间与夏静月细说一二。 夏静月见他穿得厚,也不怕冷,就由他了。问道:“药盟那边来的人多吗?” “多!可多了!来了好几百号人,可惜药盟地方太小,站不下,不得不挑选了一百来人进去。不过我都跟外面的人说好了,会上说的关于药道的事都会记下来,会后抄给他们看。” “敬御医那边呢?” “昨儿就派人去问,说会过来,蓝大长老说他过来的时候亲自去接敬御医。” 接下来,庞道元又传达了一些大夫们的意思,希望夏静月多说哪一方面的医理…… 药盟门口守着的人太多,庞道元让夏静月从药盟后门进去,免得被那些人堵住了。 药盟里面,不仅敬御医过来了,还有几位是夏静月没见过的御医也过来旁听。药盟的长老们都来了,各大药堂的当家人、各地药盟分支的副会长全部都到齐了。 如此盛会,满堂是人,就是在现代也是一场大盛事。更何况放在落后的大靖朝,如此盛事于他们而言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中医最为著名的诊断方式莫于过四诊:望诊,闻诊、问诊、切诊。 望珍,指的是用眼睛去看去观察病人的神、色、形、态、舌等情况; 闻诊,指的是用听觉和嗅觉去诊察,譬如像咳嗽的症状,从听病人咳嗽的声音是重还是低等等,就可以对病情有一个大概的底; 问诊,问病人或者家属关于病人的情况,是否有旧疾,还有病人病痛的感受之类。 切诊,就是把脉。 这四种诊断方式,是用来收集病人的信息。 夏静月今天与敬御医等讨论最多的是辨证。 “辨证,就是将收集来的病人信息进行分析,再辨清疾病的病因……” 夏静月查过大靖的医书,非常缺乏辨证这方面的知识,趁着这个机会,她将辨证的几大方法说了出来。 三焦辨证、六经辩证、八纲辨证、脏腑辨证、经络辨证、气血津液辩证、卫气营血辨证…… 刚开始时,敬御医等还能与夏静月一起讨论,一起辨解,慢慢地,随着夏静月讲解的知识越来越多,敬御医等人明显跟不上了。 很多是他们从不曾听过的医道知识,仿佛从中给他们打开了一面新的窗口,看到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很多他们之前想之不透的医理,这会儿从夏静月的讲解中,有了更深的体会与领悟。 偌大的药盟大厅,挤了上百人,然而,除了呼吸声之外,却一片寂静,纷纷凝神听着夏静月悦耳舒缓的声音。 更多人坐在地上,拿着用布条包好的炭笔飞快地书写着。夏静月讲的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太过深奥,无法理解,但他们隐隐感觉到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他们能做的,就是将它们记下来,以后慢慢地去读,慢慢地去体验…… 这一场医讨会,夏静月从上午说到下午,说得口干舌燥,声音都沙哑了。但为了促进大靖医道的发展,以后能救治更多的人,她将通俗易懂的东西都选择性地说了出来。 最后,她还将整理出来的几本笔记交给庞道元,让他帮着抄几份出来,如果有想学更深一层的,可以借来一观。 看到夏静月如此毫不藏私地分享她的医道,大厅之中,众人看夏静月的眼神更加的尊敬起来。 庞道元最后见夏静月的声音实在是哑得不行了,立即走出来叫停,结束今天的药讨会。 “夏姑娘,请请请,喝口茶润润嗓子。” 把夏静月请到内堂后,庞道元赶忙让下人上了润喉养喉的茶过来。 夏静月休息了一阵后,请了药盟长老们与几大成药药堂的当家人过来。 夏静月示意初雪把先前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声音嘶哑地问道:“成药的功能主治推行后,想必影响了大家的生意吧?” 蓝航大长老笑道:“还好,虽然生意差了许多,不过都是对症下药,没有治错病的事发生了。” “这里有些药方。”夏静月从初雪手中拿过一叠厚厚的纸过来,“正好将你们所缺乏的那部分补上去。” 夏静月低头在纸中找了一找,找出一张药方来,递给蓝航大长老,说:“你们灵芝堂的祛暑丸适合阳暑,这里有个药方,是可治阴暑的。这药方解表和中、理气化湿,还可用于外感风寒等症,这里面有写详细的功能主治。” 这一份药方,名叫藿香正气散,是宋朝年间就有的药方,以藿香、白术、厚朴等药材组成。它能一直传承到21世纪,经历千年的考验,可见它的疗效显著。 若是制作成水状自然方便服用,可这儿的科技水平不够,做成正气水不好保存,所以夏静月将它古化,做成宋朝那般的药散一类,方便储存和使用。 药散,也叫药粉,是成药中的一种。 中药的成药分为几大类,有散、膏、丸、丹、酒、汤等种类。 散是将药材研成药粉使用,有内用外用的,在21世纪名气最大的外用药散就是云南白药了。内服的散剂是吸收最快的一种药剂之一,当然了,若是有条件,将其制成水,吸收更快更好。 膏是将药材煎熬浓缩而成,像跌打药膏,就是其中之一。 丸是最方便保存和携带的,将药材研成粉末后制成一粒粒的药丸。药效比较慢,但药力持久。 酒,就是药酒,同样有外涂和内服的。 汤就是中药熬成的药汁,也是最常用的一种。 蓝航看着手中药方,目露异色,细读之后,禁不住大喜。 夏静月再拿了两张药方过来,交给王德志:“王家医馆的咳安丸对肺热咳嗽最好,但对其他病证引起的咳嗽却毫无效果。我这有一份治风寒袭肺的参苏宣肺丸药方,还有一份治肺气虚的定喘止嗽丸药方,你可以拿去试试。” 第373章 同甘共苦 接着,夏静月又给了济世药坊一张专治风热感冒疏风清热的羚翘解毒丸药方。 手中厚厚的一叠药方都被夏静月一一送出去了,这些药方在她手中只能救几个人,如果交给各大药堂,由他们推广,就能卖往全国,救治更为病痛所困的人。 同时,世界不同,药材也有着细微的区别,夏静月建议他们试用过后,有了丰富的经验之后再大规模地生产。 这其实是夏静月谨慎的想法,这些药方中的药材大部分她都研究过了,没有问题才敢拿出来的。 各大药堂与各大长老收到这些药方,一个个都呆呆地看着夏静月。 他们以前认为夏静月硬要推行功能主治是为了名和利,想将药盟同行踏在脚下上位,然而今天收到这些药方才知道他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以前对夏静月意见最大的李岗与王德志等羞愧不已,他们斟酌再三,抬起头来说道:“夏姑娘,其他的废话我们也不说了,您这赐药之恩我们都领了,也不说什么不收不用之类虚伪的话,有钱谁不想赚?不过,我们以前误解了您,得向您真诚地道个歉,以后凡是用这药方卖出去的钱,我们都分你几成分红!” 这话说出很多人的心声,成药的功能主治推出后,他们的生意受到极大的影响,缺乏的那部分又没找到更好的成药来弥补,夏静月送来的药方正是雪中送炭的时候。 于是,众人皆决定凡是用了这些药方的,卖出去的成药都送夏静月几成分红。 夏静月喉咙不舒服,拒绝了几句见他们仍然执意,就没再拒绝了,不过,她最后建议给她的分红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于每年暑季和寒季时施药。另一部分先存着,以后时机成熟了就在药盟各分盟设立让平民学医的医堂,那笔钱就用于教学。 从药盟出来,夏静月觉得喉咙有火在烧似的,刺疼刺疼的。她估计今天说的话,能抵得上一个月说话的量了。 长老会那边让人专门熬了润喉治嗓的药茶,放在盅中用厚厚的一层棉布包着让夏静月带回去喝。 离开药盟,黄嬷嬷驾着马车往夏府回去,半途中,她看到某条小巷中停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小姐,王爷过来了。” 夏静月挽起车帘,那果然是韩潇的马车。 见左右无人,夏静月迅速爬上马车,见韩潇拿着一叠的折子在看,她坐下后,问道:“怎么这么忙,这会儿了还在看折子?” 韩潇从折子中抬起头来,伸出手来,在额头她探了探,问:“病了?” “没。” “怎么声音都沙了?” 夏静月一说话喉咙就疼,简单说了:“在药盟说话多了。” 韩潇来这儿接她,自然知道药盟今天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夏静月能说话说到嗓子都哑了。放下手中的折子,从马车内的暖屉中倒出一杯温水:“喝点水润润嗓子。” 外面初雪说道:“小姐,奴婢这儿的药茶差不多凉了,您喝点这个吧?” 韩潇问道:“是什么药茶?” 初雪回道:“小姐嗓子不舒服,药盟的长老们专门给小姐熬的,让小姐养嗓子的药茶。” 韩潇让初雪拿进来,那药茶被厚棉布裹得厚厚密密的。打开棉布,里面还温热温热的,见里面还放了一个勺子,韩潇直接勺起喂夏静月喝下。 夏静月只尝了一口就不想喝了,“太苦了,我回去再另熬一些来喝。” “良药苦口,早些喝嗓子能早些好,回去又得花几个时辰拣药来熬,不知到时候嗓子伤成什么样子了。”韩潇执意要让夏静月多喝一些。 夏静月喝了几口,嘟囔着说:“不用你苦着,你当然说得轻松。” 不就说话说多嘛,休息几天就好,哪用得着喝药? 为什么都把她当成娇生惯养的? 韩潇低低地一笑,说:“我陪你一起苦。” 夏静月不明其意,待见韩潇先喝了一口,又吻下来,脸色蹭地红了。 她去推韩潇,他却早有准备,握住她的手拉开,着着实实地吻下去。 夏静月脸色一片酡红,说不清是苦还是什么味道。 “你正经一点,外面有人呢。”夏静月拿起他的袖子,胡乱抹了抹嘴角的药渍。 马车晃晃悠悠的,似乎地驶入了街道之上,不时传来小贩的吆喝声。 韩潇将药盅搁在暖屉中,低声问:“还苦吗?” 夏静月掐了他一记,横了他一眼,“没有你苦。” “真的?” “真的!” 韩潇将她搂在怀里,“现在不苦了,要不你再尝尝。” 夏静月被他亲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微喘着气,见他今天特别的热情,还道他气着她昨晚睡着了没等他的事。“昨晚你过来了为什么不唤醒我?” “我见你累了,让你多好好地睡着。”韩潇顺势搂着夏静月半躺在马车上。 这一辆马车比普通的马车要大许多,两人即使半躺着也挺宽敞的。 夏静月见他嘴角也沾了些药渍,拿帕子给他抹干净,“我以为你生气了。” 韩潇不解问道:“生什么气?” “生气我昨晚没理你呢。” 韩潇不禁一乐,“你看我像是这么小肚子心肠的人吗?” 夏静月毫不客气地说道:“谁让你今天这么猴急了。” 没说几句就亲上来,还热情似火的,啧啧,平时装得一本正经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王爷。 韩潇低低一叹,将她搂紧了些许,“我要出京一段时间,想着要分离好些天,心里舍不得你。若是你不用去当什么御前女官就好了,可以把你一道捎出去。” 夏静月一愣:“你要出京做什么?” “之前为了让你治病,打着余毒未清来着。如今不用这一招了,须得圆过去,等出京一趟回来后,就对外说找到解毒圣手治清了毒。” “得去几天?” “一两个月。” “这么久?”夏静月立即坐了起来,“那时候都过年了。” 她要进宫,他又不在京,岂不是得明年才能相见。 第374章 冤家路窄 韩潇将她重新拉回来,低笑问:“是不是舍不得我?” “是。”以前不觉得,现在不知为何,想到要这么长时间看不到他,心里有空空的。夏静月搂着他脖子,双唇凑近他的,“那我也要好好亲亲你。” 韩潇就喜欢她这不作伪的性情,尤其是她主动表示亲热,更加受用无限。 感受着小女人的热情,韩潇浑身舒坦了好一阵,才微喘着摸着她鲜红的唇说:“其实我只去两三天就回来了。” 夏静月眼睛一瞪:好家伙,竟然学会骗她了。 韩潇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她的双颊说:“你要进宫,我如何放心?哪怕都安排好了,也要在京中坐镇的。” “那你方才说去一两个月……” “去的是睿王的仪仗,走了大概两天的路程我就悄悄回来。” “这还差不多。”夏静月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把玩着他的腰间佩戴着的玉佩,是一个麒麟图案的羊脂白玉。 韩潇听着她的声音太过沙哑,显然说话很费劲,说:“这几天能不说话就别说话,多喝些治嗓子的药。你不爱吃苦的,我倒是记得有一间膳食坊做的银耳雪梨汤不错,是他们的招牌,多吃几盅也有益处。” 说罢,韩潇吩咐车夫往膳食坊去。 马车往膳食坊那边过去,初雪与初晴坐在另一辆马车上跟在后面。 韩潇不方便下车,夏静月便留在车上陪着他,吩咐黄嬷嬷去买一盅刚炖好的银耳雪梨汤过来。 膳食坊的生意不错,如今深冬到了,上火的人骤然多了起来,不少客人都如夏静月这般来买银耳雪梨汤的。 初晴见附近来往的人多,跳到韩潇那马车上,与车夫坐在一起,随时听从夏静月的吩咐。 极为巧合的是,顾幽因顾太傅这些天上火了,路经此地,也过来买一盅银耳雪梨汤回去。她身边的丫鬟认出坐在车辕上的初晴,报于了顾幽。 顾幽吩咐马车驶过去,与韩潇的马车并放着,唤了一个丫鬟去膳食坊买汤水。 “夏女官,你也在?”顾幽清冷的声音从另一辆马车内传来。 因为自恃身份,此处人又多,顾幽就没有掀开窗子,以免让人看了去,只坐在车内与夏静月说话。 夏静月没料到这么巧顾幽也来了,看了韩潇一眼,回道:“我嗓子不舒服,买点东西。” 顾幽听出了夏静月声音的沙哑,点了点头,说:“我祖父嗓子也不舒服,刚好参加完秋霁社的聚会经过这里,没想到这么巧碰到了你。” “也不算巧了,如今天气骤然变冷,很多人都是开始烧起炭来,乍然之间容易上火,喉咙不适是很正常的。”夏静月说了一段,喉咙有些干,正要喝点水润润,韩潇已勺了一匙的药茶过来。 顾幽同为御前女官,暂时不想与夏静月交恶,有示好之意,说:“还是夏女官懂得多,往后还要请多多指教。夏女官的官服可曾做好了吗?七天之后就要入宫上任了。” 顾幽问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夏静月的回答,暗想夏静月该不是在摆她的架子?蹙起眉头来,“夏女官?” 却不知那车内,韩潇见夏静月唇角又沾了药渍,凑上去亲了下,亲着亲着就不肯放开了,搂着她深深地吻起来。 听得那边顾幽不停地问话,韩潇只觉得那女人聒噪得很,明知道他的月儿嗓子不舒服,还问东问西的,实在是不懂眼色,更发地堵住了夏静月的嘴,不让她跟那女人说话。 顾幽一连问了夏静月数句没听到回答,心中恼怒,暗骂夏静月不识抬举,唤车夫离开。不想王总管今天休沐,在附近吃饭,认出那马车和车夫是睿王府的,再见坐在车辕上的是初晴,顿时知道韩潇与夏静月在一起。 他心头乐着,喜气洋洋地过来想给未来主母请安。 他这一过来,就让顾幽身边的丫鬟发现了。“小姐,是睿王府的王总管,他往这边过来了。” 顾幽一喜,立即把对夏静月的恼恨丢之脑后,也顾不上被人看了去,掀开车帘,朝走近来的王总管叫道:“王公公。” 倒把王总管给愣了一下,王爷的马车怎么和顾幽的马车停在一处? “顾幽小姐,你怎么在这儿?”王总管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 “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儿呢?”想到一个原因,顾幽掩不住满脸的欣喜,“莫不成王爷就在附近吃饭?” 王总管呵呵笑着:“王爷余毒未清呢,病重得很,正在王府休养着,是咱家休沐闲着没事过来打打牙祭。” 顾幽沉下脸来,说道:“王爷病得那般重,你怎么有这闲功夫出来吃香喝辣的?还四处晃悠着?” 王总管可听不惯顾幽这话,这算什么话儿,他那未来主母都没有这样训过他,这是哪来的一根葱?看在旁边主子和未来主母都在,王总管给了顾幽几分颜面,笑着说:“这不是看到顾幽小姐的马车,过来问候请安一声嘛。” 此话极大地取悦了顾幽,王总管向来是除了睿王爷没给过其他人好脸色的,如今却主动来请安,难道—— 顾幽连忙说道:“王总管有心了,只是我许久未曾与王爷请安了,王爷病得如此厉害,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去探望探望,烦请王总管代为引路。” 王总管见好一会儿了,王爷也不给他提示,便说:“王爷几日来昏睡未醒,顾幽小姐就是去了也见不着王爷。” “我只去王府看一看就好,王爷若是未醒,我便回来。” “如此——也好吧。”王总管干脆带着顾幽离开了。 夏静月轻轻地哼了一声,“你那红颜知己不知道多关心你呢,你怎么不去打声招呼?” 韩潇茫然,“怎么又把我跟她扯上了?” 夏静月就算知道他和顾幽没什么,但想着自己的男人被人这样觊觎着,心里头就万分不爽。“她无缘无故的,总不会这样认定了你,你确定你们之前没有什么交往?” 第375章 慵懒得挠人 韩潇捏了捏她的鼻子,沉声道:“你再怀疑信不信我教训你一顿?” 夏静月推开他的脸,犹自在想着心事,总感觉里头有什么玄机,不过看样子,从他身上是问不出来了。 黄嬷嬷买来汤水之后,韩潇让夏静月趁热喝了。 夏静月喝了半盅就喝不下了,“肚子怪涨的,不喝了。” 在医讨会时,喝了几壶的水,出来长老们又送了一盅的药茶,肚子里全是水。 韩潇顺手拿过来,见还有半盅,拿来喝完了。 夏静月回头瞧见,说道:“你不是不喜欢喝这些吗?” 去年他咽喉发炎时,她给他熬了冰糖雪梨水,就没见他多喜欢喝。 韩潇将空盅搁在桌上,手指将她垂落的散发挽在耳后,低低的声音富有性感和感性说:“你喜欢我就喜欢。” 他的眼睛含满了深邃不见底的柔情,令夏静月心脏忍不住又好一阵的乱跳,与他在一起的这几天,心口跳得乱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还道自己是个冷情冷心的人,哪知道遇到这个冰川下藏着火山的人,不知何时,与他一道燃烧起来了。 每每看到他那样深邃而专注地凝视着她,还有那低沉带着微微沙哑的声音,有种慵懒的挠人。 他斜斜地半躺着,一只手闲适地撑着头,衣襟在方才的意乱情迷时散开了一些,能清楚地看到他漂亮的喉结,以及若隐若现的肋骨。 再加上他那一贯冷漠而隐忍的脸庞,有着令人心脏加速的禁欲感。 夏静月是个喜欢漂亮美好东西的人,看着如此诱人的他,禁不住想靠过去,凑近他,偏偏他却毫不自知,带着微微粗砺的手指滑过她的脸庞,酥酥痒痒的,让夏静月骨头都软了几分。 男色诱人,然而面对他柔情中又透着庄严的气势,夏静月总算收敛几分。暗想自个是怎么了,倒像是个女色狼似的老是盯着他看,还是得矜持一些为好。 只是,他如此秀色可餐,令人难以自持呀。 夏静月被他勾得挠心挠肺的,一边又暗暗唾弃自己跟没见过男人似的,难道春天要来了,开始春心荡漾了? 真个羞人! 夏静月扑到马车的厚毯上,头埋在里面,无颜见人。 “怎么了?”韩潇还道她不舒服,将她转过身来,见她脸色红得异常,一双眼睛闪烁不定却又透着水亮亮的迷人。“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嗯?” 他的那一声嗯,低沉而绵长,又像猫儿一般挠着她的心。 夏静月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指在他的脸上描绘着,问他:“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成亲了,就不用这么矜持了吧? 他唇边扬起欢悦的笑意,伸手将她搂了搂,在她红扑扑的脸庞上吻了下,低声说:“快了。” 天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更想早点跟她成亲,到时候就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以后两人可以更加的亲密无间。 “快是什么时候?”夏静月无聊地勾着他的衣襟,不小心地让他的胸口敞开了些许,显出结实的胸膛来。 “明年。”韩潇隐忍地一叹,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他得加紧筹谋着,“我这一次借故出京,就是为了筹划我们的事。” 现在终于可以对她想亲就亲,就抱就抱,他却更不满足了,想想时时刻刻能见到她,想睡觉前搂着她,睡醒来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她…… 他想她想得挠心挠肺的,想得欲罢不能。 夏静月带着淡淡的愁说:“你虽然才出京几天,但也得小心些,上次那些刺杀你的人说不准会故伎重演,届时即便他们没有行刺成功,也暴露了你不在仪仗队伍的事情。为安全起见,不如对外宣布说请了江湖上的解毒圣手过来,帮你清了余毒。” 韩潇沉默了一下,说:“那些杀手倒不必理会,我正愁他们不出现。此次离京一段时间是另有原因的,你进了宫之后,多去御膳房,少往皇上那边凑。” 夏静月听此意,他想暗搓搓地干些事了? 也不去问他要做什么,他的事情,她向来不去干涉,相信他就行了。 “为防万一,你回京了也少往夏府这边来,免得被人发现了。” “嗯。”韩潇低低地应着,“我会在华容山庄那边住些日子,虽说派了人护着你,但你若是有需要我出手的地方,派人去华容山庄找我就是。” 华容山庄那边是暗部的一个分舵,他趁着这个机会要专门训练一批暗子放到后宫去。 明明他离她并不远,随时可以去找,她还是忍不住会想念的:“你那仪仗什么时候回来?能回来过年吗?” 韩潇轻笑说:“不用那么久,估计皇上早早地就要召我回来。” 夏静月隐隐猜到他的目的,说:“伴君如伴虎,即使皇上以为你腿不好,可万一……” “我自有定数,你不用替我操心,照顾好自己就行。” 夏静月便不再相劝了,他背后有一班幕僚,众人计长,做事行事自然会妥帖。 两人又细细说了一阵话儿,见天色不早了,这才让马车往夏府驶去。 第二天,睿王庞大的仪仗队伍高调地出京了,全京城人都知道了睿王要去找江湖圣手解毒的事。 夏静月被礼部与宫里的嬷嬷盯着学礼仪宫规与律法,压根没时间去关注这事。反正他用不了几天就会悄悄回来筹划事情,离她并不远,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日子悄悄地过去了。 这一天,一夜的大雪过后,京城处于一片白茫茫之中。 大清早地,夏静月便起来了,漱洗穿衣打扮,老太太更是早早过来盯着她。 今天是她进宫上任的日子,她的官职没有实权,不用上朝,因而进宫的时间是在早朝之后。 夏静月是女官,身上的官服与梁冠与男子有所不同,没有那么庄严,一些细节之处有所改动,穿上之后更为贴身,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柔。 梁冠上的颜色也更为柔和,上面带隐隐绣了好看的暗纹。 第376章 冲撞 据说这是前朝女官设计的,使得庄严中透着柔性之美,既不显得刚阳,又不至于过于柔美,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英姿飒爽。 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着夏静月一身官服官帽,看上去神气极了,“好!好!月儿穿上这一身,看上去真像个官儿。” 夏静月对着镜子看了看,说:“今天是第一次上任,所以要打扮得隆重一些,往后就可以穿轻便一点的衣服了。” 除了这一身官服外,礼部还配了另一套女服。那套女服比后宫女官的衣服要庄重一些,但比起这一身官服,又轻灵一些,是御前女官常穿的衣服。 而这一套官服,往后除非要参加早朝,要参加隆重的宴会、祭祀等,可以不用穿它了。 老太太不放心地再三叮嘱着,一直将夏静月送出二门,这才既高兴又忐忑地回松鹤堂。 昨夜的一场大雪将京城的街道都堵住了,大清早地就有天京衙门的人在清理街道。马车上了官道之后就平坦多了,也不会动不动就被雪堵住。 夏静月抱着手炉,透过窗子看向外面辛勤打扫官道的衙役。 “小姐,您紧张吗?”初雪非常紧张地问。 初晴反倒大咧咧多了,说:“你紧张什么?你又不用跟着进宫,咱们在宫外的小衙门等着小姐就行了。” “宫里贵人多,万一小姐冲撞了谁怎么办?” 外头驾车的黄嬷嬷听到,说道:“宫里贵人多规矩也多,小姐这些天的规矩都学得好好的,焦嬷嬷又暗中给小姐补课,小姐只要依足了规矩就能立身不败。” 初雪听后,这才没有那么担心,然而到了皇宫大门,见那森严的禁卫军又为夏静月提心吊胆起来。 夏静月从马车上下来后,把手炉给了初雪,往宫门走去。这些东西进宫就不能带着,再冷也得冷着。 正巧顾幽也到了,她走到宫门处,见夏静月过来,停下了脚步,等着夏静月过来。 “顾女官。”夏静月首先问候着。 顾幽颔首,清冷着说:“夏女官,这么巧?” 夏静月微微一笑:“不巧,这时候正是咱们进宫的时间。” 皇宫大门有三座门,中间最大最高的门是皇帝与皇太后等身份尊贵之人进出去的,左右两座小一点的门,文官走左门,武官走右文,不能混淆。 她们第一天上任,司礼监派了一个小公公来领她们进去,夏静月与顾幽跟着小公公从皇宫左门进去。 后宫女官中有六局一司,而宫廷衙门也设有十二监,每一监都由掌印太监管理着。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就是钱公公,又被外称为御前大总管,夏静月与顾幽以后会跟钱公公打的交道最多。 钱公公钱丙乾是正五品的官位,又是皇帝面前最受宠信的太监,夏静月不敢怠慢,连顾幽这个太傅孙女都略略放下了清高的架子,柔和了不少。 钱公公和和气气地笑着:“恭喜两位女官了,按皇上与皇太后的旨意,以后夏女官主要负责药膳,制出药膳后还要写书出来,用于推广到全国各地。顾女官的主要职责……” 相比夏静月的职责分明清晰,顾幽的职责就难辨得多了,皆因皇太后说她有才华,管文笔。但内廷文笔司礼监有专门负责的人,朝廷上的文书中书省那边也有大把的官员。 若是让顾幽管了,就得撤了以前的人。然而顾幽是一个姑娘家,御前女官估计做不了多久,等成亲后就要辞官了,届时交接也麻烦。 钱公公想了想,说了一个笼统的:“顾女官就负责文书吧。” 顾幽心底有数,虽然她不肯承认,但现实就是她是跟夏静月凑对进来的。她主动说道:“下官就帮忙抄些文书吧。” 钱公公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说明了职责之后,钱公公依例又讲了一些规矩…… “前朝和后廷的规矩想必礼部与皇后娘娘派去的嬷嬷都跟两位女官讲过了,咱家就不多说了,等会儿你们跟皇上磕个头,再去跟皇太后那儿磕个头就各司其职吧。” 钱公公领着二女到御书房门前,停了下来,说道:“皇上正跟两位相国大人商议朝政,请两位稍等片刻。” 这一等,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钱公公事忙,很快就去忙了,让二女在侧殿的一处暖阁上等着,留了一个小公公帮她们通传。 这福利还是看在二女是娇滴滴的姑娘才有的,若是其他的官员等召见的话,下再大的雪也得在外面吃着风,别说暖阁了,连一杯热茶都没有。 小公公过来给二女上了茶,告诉二女还要再等一会儿才能去觐见。 暖阁不大,说起来其实是一个茶水间,也没有烧地龙,只是多了一个烧得旺旺的火盆。又因有两个炉子烧着水,使得屋内暖和了许多。 顾幽见久久没有人往这边来,等着也有些无趣,便与夏静月说起话来。 “夏女官新官不曾上任,架子倒先摆了起来。” 夏静月双手在炭盆上烤了烤,抬起头问道:“什么架子?” 顾幽说道:“那天在膳食坊门前,我与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想起那天的事,夏静月脸庞微红了红,掩饰地低下头烤火。“那天嗓子不舒服。” “我还道夏女官瞧不上我呢。” “怎么会呢,顾女官是太傅孙女,令尊又是大都督,谁敢瞧不上你?” 顾幽记着祖父的话,暂时不想与夏静月交恶,便翻过了这一篇,“夏女官的嗓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太傅的身子可好?” “嗯,看了御医,好多了。” 夏静月听着顾幽的口气与态度,比往常温和了许多,没有了之前的咄咄逼人和高傲,暗中称奇。 她与顾幽也没有大仇,既然对方示好,夏静月就与她道起家常来。 顾幽少不得要问起夏静月与左清羽如何认识的事,夏静月回答了。想起心中的疑结,夏静月状似不经意地说道:“那天我见顾女官与睿王府的王总管挺熟稔的。” 第377章 觐见 “嗯。”顾幽点了点头,颊边飞起两朵红晕。“我与睿王打小就熟,与睿王府的人自然熟稔。” 夏静月闻言愣了愣,但见顾幽脸上的羞意不似作假,不由问道:“传闻睿王冷冰冰的不喜与人交往,莫不成对你与众不同?” 顾幽素来清冷的眸子漾起淡淡的柔光,她望着暖阁外面飘扬的雪花,神思飞向遥远的地方,轻柔的声音含着无限的欢喜:“他对我是不一样的。” “如何不一样?” 顾幽却收了眸中的柔和,目光转过来,睨着夏静月轻笑说:“你有喜欢的人吗?等你有喜欢的人就知道怎么不一样了。” 这会儿的顾幽比起平时少了几分高冷,多添了几分女儿家的羞涩,也多了几分人情味。 夏静月心中纳闷,更想知道顾幽与韩潇曾经有过怎么样的故事。 只可惜顾幽再也不提一字,只望着窗外的雪花出神地想着心事,把夏静月晾一边了。 过了一会儿,小公公走了进来,说皇帝要召见她们。 夏静月与顾幽整了整仪容,随着小公公走进御书房,拜见这位大靖最尊贵的人。 皇帝上了一个早朝,又与两个相国议事一上午,精力早就跟不上了,待夏静月与顾幽磕了头后,他勉励了几句,就让她们去向皇太后谢恩了。 皇太后的慈宁宫在皇宫的最西侧,在这下雪的天气中赶路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夏静月还好,她习惯了锻炼,又常常调理身体,除了手脚有些冷,其他的还能忍受。 顾幽就惨多了,虽然皇帝怜惜两个女儿家,让她们乘车过去,但车上冰冷冰冷的,连个炭盆都没有,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到了慈宁宫之后,若不是夏静月扶了她一把,她腿僵得都扑倒在地上了。 夏静月在顾幽身上的穴位上按了几下,让她活活气血,说:“你气血弱,平时得多喝点红枣桂圆水,常儿闲着无事,多运动运动,身体就慢慢地好了。” “运动?”顾幽疑惑地看着夏静月。 夏静月建议说:“譬如在院子跑跑步之类的。” “跑步?”顾幽古怪地看着夏静月,说:“好好的闺阁小姐,怎地在家跑起步来,这多不雅?你在家做这些出格之事,家里就没有长辈提点你不妥当吗?” 夏静月:“……” 慈宁宫的地龙烧得旺旺的,两人一进慈宁宫就感觉到热气扑面而来,暖和了下手脚,去了寒气。不敢让皇太后久等,两人解了披风就往内殿走去。 皇太后早已在慈宁宫等着夏静月与顾幽,见她们总算过来了,说道:“快过来,外面下那么大的雪,把你们给冷着了吧?快过来哀家这边坐着,这里暖和。” 夏静月与顾幽先依足礼给皇太后请安谢恩,然后才在皇太后的招唤下走了上去。 皇太后让夏静月与顾幽坐在炕上,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边。 望着面前两个绝色少女,灵动娇柔,皇太后越看越欢喜,“你们得常常往哀家这边过来,哀家最喜欢年轻的小辈在膝前热闹了。宫里的公主被教条教得死死板板的,一点趣味都没有,哀家还是喜欢你们多一些,看着心情就舒爽。” 顾幽柔声说道:“谢谢娘娘的厚爱,以后顾幽就多来叨忧娘娘了。” 皇太后因身子骨不好,常年宅在慈宁宫中,极少出去,但皇帝素来尊孝道,对皇太后孝顺有加。若能得了皇太后的青眼,不管在哪个贵人面前都有体面。 因而,顾幽自然不会放过讨好皇太后的机会。 皇太后与顾幽说了一会儿,见夏静月文文静静地坐在那儿,唇边挂着柔和的笑意,加上长得漂亮气质又好,就多生了些喜欢。她拉着夏静月的手问:“第一次进宫可习惯?” “习惯。”夏静月温婉地回答道。 “宫里人多,若是有哪个刁奴敢欺负你,你尽管与哀家说,哀家给你作主。” “静月谢过皇太后娘娘。” 内殿的地龙烧得最旺,夏静月只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发热,然而皇太后的手虽然柔软光滑,却也冰凉冰凉的,这会儿握着夏静月的手,倒把夏静月的手给弄凉了。 再见皇太后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毯子,夏静月问道:“娘娘是不是常常怕冷?” 皇太后慈祥地说道:“年轻的时候就时时怕冷,别个十一月了才烧炕,哀家每年九月底就开始烧炕了。” 夏静月听这症状不轻,说道:“我奶奶冬天也怕冷,所以最近在学着调理这些,不如给娘娘诊个脉?” 皇太后笑眯眯的还未开口,旁边的一个老嬷嬷突然走了过来,笑道:“娘娘这是老毛病了,一直在调理呢,也总吃着御医配的药膳,只是一直总不好。奴婢这儿有娘娘常吃的几个药方,夏女官过来掌掌眼?” 老嬷嬷不容分说地扶了夏静月起来,从箱子里拿出厚厚的一叠药方出来。 夏静月疑惑地看着老嬷嬷,皇太后给夏静月介绍说:“这位是谭嬷嬷,也惯会调理的,今年哀家吃了谭嬷嬷的几个秘方,身子骨比往常好多了。” 夏静月悄悄地打量了这谭嬷嬷几眼,长相有些偏黑,人长得精瘦精瘦的,眼睛亮亮的发光,看上去很有算计的一个人。 接过谭嬷嬷递来的药方,夏静月一页页看下去,基本都是养气血的药方。 通过她刚才的观察,皇太后的症状应是虚寒之症,再看了一遍这些方子,可以确定是阳虚了。 阳虚之症需要慢慢调理,这些方子倒也对症下药。 夏静月没给皇太后把过脉,倒不好去改方子,再者见皇太后的气色不错,精神气也很好,便略过不提了。 皇太后身边侍候的除了一个谭嬷嬷,还有一个长相一脸和气的屠嬷嬷。 不同于谭嬷嬷到皇太后身边不久,这位屠嬷嬷据说跟在皇太后身边三十多年了,是慈宁宫最老的老人。 屠嬷嬷见地龙烧得这么热,一摸皇太后的手脚还是冷的,便把皇太后的手塞进毯子里,又拿了个手炉给皇太后抱着。 第378章 自轻自贱 皇太后靠着枕,双手放在手炉上取暖,叹道:“人年纪大了,就这样了,不是这儿毛病就是那儿毛病的。你们两个正年轻,可要好好地调养身体,年轻时伤了根本,年老了怎么调养都调不好,再名贵的药吃了也白吃。静月,宫中除了哀家,还有许多嫔妃,你做出来的药膳就以调养身体为主,先让后宫吃着,效果好的就推广到全国去,也让大靖的女子少受些苦。” 夏静月不想皇太后有这志向,心中对皇太后更加敬佩了几分,“静月定不负娘娘厚望,竭尽全力创出造福女子的药膳。” “哀家相信你。”皇太后欣悦地说道。 顾幽有些吃味,口中却笑道:“夏女官处处能耐,倒显得我一无是处了。” 皇太后笑道:“你怎么会一无是处呢,你的才华在女子中少有人能及,你该当为楷模,以身作则,给天下女子做一个好榜样!” “娘娘过赞了,顾幽愧不敢当。” 皇太后却正言说:“做女人本就艰难,更不可自轻自贱了。男人瞧不起女人就罢了,如果连女人也瞧不起自己,女人的地位就更加低贱了。你们两个,既然有着不输于男儿的本事,就要做些不输于男人的事来,让天下人瞧瞧,咱们女人也有女人的能耐。” 夏静月与顾幽都是极有傲气极有个性的人,皇太后的这一番话说到她们的心坎里去了,原本她们就不像一般女子唯男人是尊,如今得到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勉励,她们的心情更发的豪气万丈起来。 皇太后见这会儿已过午时,猜着夏静月与顾幽也该饿了,就留了她们一道陪她用膳。 陪皇太后用膳,这可是莫大的荣幸。尤其是皇太后这些年来深居简出,不理世事,一般人想见皇太后一面都难,更别提有这个共餐的荣幸了。 在慈宁宫用完膳之后,皇太后在她们离开前又各送了一套头面,是极贵重东西,据屠嬷嬷悄悄与二女透露,这是先皇送给皇太后的东西。 夏静月与顾幽只觉得手中的头面沉重无比,这样的东西哪是用来戴的?分明就是用来供在祠堂里的。 皇太后这般高看二女,使得她们从慈宁宫出来后,那些太监宫女对她们都礼待有加,顾幽上轿后还发现轿内多了一个炭盆,再坐着轿子就暖和了许多。 拜见了皇太后之后,二女还要去向掌管六宫的皇后娘娘请安。 萧皇后没有为难二女,二女请了安之后,让她们各自去忙了。 从今天开始,二女就正式成为大靖唯二的两位御前女官。 这一天顾幽在雪中受了寒,回去的路上被雪堵了,又冻了半天,第二天顾幽就发烧得起不来,让顾太傅帮她告假了。 皇太后见夏静月第二天仍然精神抖擞地过来,笑道:“还是你这孩子的身体好,这么大雪天的,一路上来又冷冰冰的,还利利落落的看着就喜人。” 夏静月给皇太后请了安后,说道:“这还要多谢娘娘的抬举,如今过来这边的车上都放着炭盆呢,去哪都暖暖的,可舒服了。” 皇太后见夏静月身上的披风有些薄,毛色也不纯,便说:“哀家有一件红狐皮做成的披风,火红火红的,既厚又暖,就赏于你吧。这天越来越冷了,你得多穿些才好,自己都生病了,如何来帮别人调理?你也莫要拒绝,那披风的颜色太艳了,不适合哀家穿,若不给了你,就要放在库房里长毛了。” 夏静月扑哧一笑,说道:“若是长毛了,岂不是更厚了更暖了?” 皇太后被夏静月给逗乐了,掩着嘴笑了起来,“怪不得听闻你祖母最疼你,这你张嘴哟,说话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 “那是因为娘娘慈祥,下官这才敢在娘娘面前放肆。” 夏静月从袖口中取了一份药方出来,呈在皇太后面前。 “这是什么?”皇太后接过,倚在枕上看了起来。 夏静月回道:“这是下官新想出来的一道药膳,名为茯苓糕,久服可以安魂养神,延年益寿。” 皇太后问道:“茯苓?可是那龟苓膏中的茯苓吗?” “并不是的,这是两种药材。”夏静月回答说:“龟苓膏中的是土茯苓,是埋在地下的根茎药材,一般用来解毒,除湿。而茯苓是菌核,用来健脾宁神……” 这个药方是清宫茯苓糕的秘方,当年慈禧太后曾经推崇过的一道药膳。 皇太后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不时看着药方中的药材名。 夏静月坐于一边,抬头看见皇太后垂眸看着药方,十指白润,戴着长长的护甲,护甲做工精湛,花纹华丽,衬得皇太后的手指更加的笔直修长。 皇太后今年已经七十多,因一直注重于保养,脸上的皱纹也不多,只有眼角的几道鱼尾纹,若不是那一头如雪一般的苍苍白发,看上去真不像七十的老人,反倒像个雍容华贵的美妇人一般。 皇太后看完了方子后,还给了夏静月,说:“哀家瞧着这方子不错,你先做几道让哀家试试,若是效果好再推荐给其他妃子,她们吃着也好的话,你就录入书中,以后一起推广。” 夏静月应了,说道:“这方子里的莲子、山药、芡实等物都上等的食疗药材,尤其适合皇太后您服用,补中养神,益气力,除百疾。” 皇太后连连点头,抚了抚头上的白发,说道:“若是有那能治白发的药膳那就再好不过了。” “下官尽力而为。”夏静月瞧着皇太后容光焕发的神态,不由想着,若是皇太后满头黑发,看上去得比皇后年轻呢。 夏静月暗暗决定,从今天开始也要学着保养,将来老了也能如皇太后这般做个漂亮的老太太。 夏静月天天往御膳房那边去,偶尔去给皇帝泡明目养神茶,这几天发现皇帝心情一天比一天的不好,想到韩潇的话,把明目养神茶教会小太监后,远离了御书房。 第379章 太嫌弃了 想要磨洋工就得先做出业绩,夏静月做出茯苓糕后,皇太后吃得极为喜欢,让她给后宫嫔妃也送些过去。夏静月教会御膳房的厨子后,就天天呆在御膳房琢磨来琢磨去了。 钱公公派人来说皇上这几天有些上火,不想吃药,御医配的药茶又太苦了,让夏静月配几样味道好一点的消火茶。 夏静月便去了御书房,看了御医记的病录后,知道皇上是肝火引起的火气,便给皇上用夏枯草、桑叶等药材配了清肝泻火的茶,再建议御膳房给皇上的膳中加一道冬瓜鸭子汤。 夏静月估计皇帝的肝火是情志引起的,直白来说,就是生气动怒太多了引起来的头痛失眠症。照例教会了小太监如何泡清肝泻火茶后,就闪了。 各位皇子每个月都会有固定的时间来给皇上请安,夏静月从御书房出来后,撞见了一位给皇上请安的皇子。 不巧,这位皇子正与她冤家路窄。 “村姑!”穆王坐在肩舆上,指着夏静月厉喝着。 夏静月暗叫倒霉,见无处可躲,只好上前请安,说:“下官见过穆王殿下!” 穆王打量了夏静月几眼,见她的衣服不同于人,想起他打听的事儿,怒道:“村姑!别以为你躲到皇宫里来,本王就奈何不了你!来人,给本王将这恶村姑拿下!” 夏静月抬起头来,慢悠悠地说道:“穆王殿下,皇上这几天心情不佳,您若是不想惊动皇上遭到斥责的话,最好还是心平气和一些为好。” “你敢威胁本王?”穆王怒得差点在舆上跳了起来,不过声音比起方才来低了不少。 “不敢,下官只是提醒而已。”夏静月笑吟吟地说。 穆王早听说了皇上这几天心情不好,不敢去触那霉头,但又对夏静月恨得牙痒痒的。 待见夏静月告退后,他气不过,好不容易逮着了这个村姑,岂肯就这样饶过? 在御书房门前奈何不了她,等离御书房远了,皇上听不到了,不就是可以随便收拾她吗? 穆王的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见夏静月走远了,连安也不去请,叫着抬着肩舆的太监赶紧追过去。 “快点快点快点!”穆王一个劲地催促,恨不得下地去追,只是他的腿之前扭伤了,现在还不能跑,只能坐在舆上干着急。 然而那四个太监抬着穆王走就够吃力的了,现在还要抬着跑?这么一个几百斤的大胖子,真是要人命呢! 四个太监跑了几步就跑不动了,一个劲地喘着气。 穆王见夏静月越走越远,气得抓着舆上的一个盘子就往四个太监的脑袋上砸一通,怒骂道:“没用的东西!又蠢又笨的东西!四个人八条腿都跑不过一个两条腿丫头片子,该死!” 穆王生起气来,就是个浑的,砸起来手上更是没有轻重。 那四个太监被穆王砸得眼睛直发黑,脑袋都被砸破了,在下台阶时,其中一个不小心腿上一软踉跄了下。 穆王正弯着身子打人,这一踉跄,他收势不住直接从肩舆上摔了下去。 “殿下!”四个太监骇得魂飞魄散,连忙扔了肩舆去扶那穆王…… 夏静月哪不知道穆王在后面追? 她在宫中左转右弯的,很快就甩开了穆王。见后面再无追兵,刚得意没多久,就听到后面一阵慌乱,不断传来摔了,流血了,王爷昏迷等又惊又慌的字眼。 “那死胖子不会是摔坏了吧?”夏静月悄悄折回去,见那边数名太监抬着一个昏迷的大胖子往太医院去了。 夏静月为免被找了麻烦,连忙往慈宁宫找皇太后说话去了。 穆王摔倒昏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万昭仪耳中。 宫殿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万昭仪懒洋洋地抱着一只懒洋洋的猫,正打着磕睡。 “娘娘,穆王殿下摔着了。”宫女如秋轻轻走近来说道。 万昭仪睁开犯困的眼睛,懒懒地打了一呵欠,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摔着了?不是腿扭到了吗?” 如秋犹豫了一下,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是从肩舆上摔下去的。” 万昭仪圆润的脸庞上总算有了些清明,她抚摸着身边雪白雪白的猫儿,随口吩咐说:“把那不尽力的太监拉下去打一顿就是了。” 如秋又犹豫了一下,方说:“也不能怪他们不尽力,是穆王把他们打了,这才、才摔了的。” 万昭仪呆了呆,丰满的身子慢慢地坐了正,手指无意识地抚着散在丰满胸前的乌发。即便她将近四十了,但因较为丰满,皮肤仍然水嫩有光泽,整个人看上去肉肉的,软软的,甚有富态和喜气。 “你是说,人家好好地抬着他,他坐在上面却拿东西去打人?” 如秋低了低头:“是的,把那四个太监的头都打破了,看上去怪可怜。” 万昭仪顿了顿,又问:“穆王摔得严重吗?” “不严重,刚好摔到雪堆上,没伤着皮肉,也没伤着骨头。” “那怎么会昏过去了?” “四个太监去扶殿下,殿下看到他们脑袋上的血,吓得昏、昏过去了……” 万昭仪又呆了好一会儿,也就是说,他把人打出血来,却把自己吓昏了? 如秋的头低到胸口上,不敢抬起头来,她良久才听到万昭仪幽幽的声音在说:“本宫这么聪明人,怎么会生出如此蠢笨之人?” “奴婢不知。”如秋小声回道。 “你说,当年本宫生穆王的时候,是不是抱错孩子了?” 如秋一愣抬起头来,看到万昭仪透着希翼的眼神,不忍戳破她的希望,但又不能说谎,斟酌了许久,才回道:“当时宫中只有穆王一位皇子出生。” “要是抱错了那得多好……”万昭仪幽幽地叹息着。 如秋的头又埋低了下去,权当没有听到万昭仪满满的嫌弃,把打听来的事说了出来:“听说,穆王是在追一个人,才摔了的。” “追谁了?”万昭仪有些昏昏欲睡地问道。 第380章 又摊上事了 “夏女官。” 大靖新立了两个御前女官,宫里宫外早就传遍了,如秋一说夏女官,万昭仪就知道说的是谁了。 万昭仪奇怪的是穆王追那夏女官做什么?她生的儿子她最清楚不过,被他盯上可没有好事。 不等万昭仪询问,如秋把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奴婢约莫着听说,夏女官以前和穆王有什么恩怨,只是详细的奴婢就不知道了。娘娘想知道的话,待穆王醒了,不如传他来问问?” 万昭仪摆了摆手,重新搂着雪白的猫睡着了。 如秋轻手轻脚地拿毯子盖在万昭仪身上,那猫儿睁开琥珀色的眼睛瞅了如秋一眼,就懒懒地盘在主人怀中闭上眼睛了。 自打在御书房前遇到穆王之后,夏静月更加不爱到前殿去了,每天在御膳房研究着吃食,将茯苓糕做出数个品种,各种口味的都有。皇太后尝后大大地夸奖了夏静月一番,又赏了夏静月好几样的珠宝。 因皇太后的看重,夏静月在宫中的日子过得极为逍遥,没有那不长眼的敢找她麻烦。 她做出的茯苓糕因为皇太后喜欢,又大力推崇,各宫嫔妃都纷纷吃上了,甚至以此当成身份的象征。 这就全靠皇太后的影响力了,皇太后除了身份尊贵之外,最善保养,没见皇太后一大把年纪了,皮肤还这么有容光吗? 有了皇太后这一金字招牌,夏静月的新药膳推广非常成功,她根据宫妃最喜欢吃的几种味道进行总结,将它们录入药膳食谱之中。 夏静月埋头录书中,一个面白无须太监进来传唤道:“夏女官,昭仪娘娘有请。” 夏静月从书中抬起头来,诧异问道:“昭仪娘娘找下官有何吩咐?” 她只负责皇上与皇太后的药膳,后宫的妃子,哪怕是皇后也不用她管的,这昭仪娘娘怎么来宣她了? 那太监说道:“昭仪娘娘吃了夏女官的茯苓糕之后,腹中不适,要招夏女官过去问话。” “下官只负责给皇上与皇太后做过茯苓糕,其他宫妃的茯苓糕,就连皇后娘娘的也是御膳房做的。还有,这些天我一直呆在房里,不曾去过御膳房,昭仪娘娘怎么会吃了我做的茯苓糕呢?” 后宫事多敏感,夏静月首先要把自己排除开来。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昭仪娘娘唤夏女官过去问话。”那太监说。 夏静月猛然想起来了,万昭仪不就是那个死胖子的母亲吗?难道死胖子跟万昭仪告状,所以万昭仪找她过去是问罪来着? 韩潇曾说过万昭仪这人不能得罪,此人在皇帝面前说话的份量比皇后还重,若是不去的话,万一她在皇上面前说她的坏话就不妙了。 想了想,夏静月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将案上正在写的药膳食谱拿了起来,届时万昭仪若是找她麻烦,她就说皇太后急着要她过去谈食谱的事。万昭仪总不敢跟皇太后对上吧! 查无遗漏之后,夏静月站了起来随着那个太监去了。 那太监领着夏静月进了后宫,沿着一条条宫巷走,转着转着就把夏静月给转糊涂了。 皇宫实在是太大了,巷子又多,而且每条巷子看上去一模一样的,搞不清楚哪条小巷通往哪一座宫殿。若是没有人带路,夏静月非得迷路不可。 夏静月走着走着,觉得有点不对劲,她虽然没去过万昭仪的千紫宫,但她去过慈宁宫、长春宫,还有滕贵妃的宜景宫,位置都是极为不错的。 万昭仪是九嫔之首,又受皇帝信赖,住的地方不可能这么偏的。 夏静月停了下来,沉声问道:“你什么人?为何把我骗到此处来?” 那太监回过头来,似模似样地说道:“是万昭仪请奴婢来请夏女官的,这是往千紫宫去的近路,过了这一条小巷就是千紫宫了。” “哦,那你带路吧,咱们早点过去。”夏静月信以为真,说道。 “夏女官得跟紧了。”那太监在前面带路说。 “行。”夏静月跟着他走了两步,骤然转身往原路跑。 “哎!你怎么跑了?站住!” 废话,她不跑等着上套呀! 夏静月不仅不站住,反而跑得更快,眼看就要出了这一条小巷,前头突然出现几个手中拿着木棒的太监,正嘿嘿阴笑着向她逼近。 夏静月连忙顿住脚步,一数对方,竟有七八人之多,而且个个人高马大,脚步扎实,看上去有几分功夫底子。 摊上大事了! 前路不通,夏静月立即往后路跑去,那领路太监想拦她,被她灵活一躲跑了过去。 好不容易跑到尽头,夏静月才发现这是绝路。 退无可退,夏静月瞧见旁边有一座院子,冲了进去。 待去关门时,这门却没有门闩。 天!这是什么鬼运气? 夏静月正欲往里面找出路时,院子里头哗啦啦地出来一群人,最前面的一人坐在肩舆上,那大大的一坨除了穆王那胖子也没谁了。 夏静月顿时明白了,“原来是你!” 除了穆王,估计也没哪个敢假冒万昭仪传话了。 “丫的臭村姑!今天本王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穆王嚣张又得意地叫嚣道。 “你想怎么样?”夏静月一边与穆王周旋,一边悄悄观察着地形。 这个院子是放杂物的,面积不小,庭院中堆了不少东西,有半坏的椅子桌子、残破的木桶水缸之类,还有一棵柏树长在院墙边。 后面的追兵已经到了,一个个举着棒子将大门堵得死死的,堵死了夏静月的退路。 见夏静月已成了瓮中之鳖,穆王更加得意非凡,“臭村姑,你自个说说,今儿你想怎么死?” 夏静月瑟缩了一下,脸上带着害怕与恐惧,只差没哭出来,一边哀求一边往边上退,“王爷,小女子知道错了,求王爷饶求小女子吧,小女子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想求饶?晚了!”穆王摆了摆手,让太监们把肩舆放下,准备让下人把夏静月抓来打一顿再说。 夏静月苦苦哀求着往一边缩去,“王爷,您肚子这么大,一定是有大气量的人,就别跟小女子一般见识吧好不好?” “不好!本王今天就要打死你!” “王爷,我可是皇上与太后封的六品女官,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 “切!本王就是把你把你打死了又如何?父皇与皇祖母最多骂本王几句,难道还能让本王堂堂一王爷给你一个小芝麻官赔命不成?” “王爷,您确定不放过我?” “本王确定要宰了你!” “那我先走了,拜拜!”夏静月朝穆王挥了挥手,突然冲向那棵柏树,借着劲儿迅速地往上爬。 她算过了,照着这柏树的位置,翻墙过后的地方就不是刚才的小巷,是通往另一处的。不管通往哪儿,总比落在这个死胖子的手上好。 穆王吃了一惊,刚刚还怕他怕得跟见着猫的小老鼠似的,突然间就灵活得跟一只豹子般叟叟叟地爬上了树。 旁边的小棋子首先反应过来,叫道:“快!快抓她的腿拉下来!” 穆王惊醒过来,见夏静月要爬上墙头了,气急败坏地叫道:“来不及了,快砸她!拿棒子砸她!砸死了算本王的!” 夏静月刚爬上墙头,那一根根棒子,还有地上的杂物都往她飞了过来。幸好旁边有一株柏树挡着,不然没等夏静月跳下去就被砸死了。 饶是如此,夏静月的手还是被飞过的东西刮着了,刺刺地作疼。 眼见他们跑到墙下,还有想爬树的,夏静月也不管墙下是什么地方,从高墙上一跃而来。 之前跟韩潇练出来的身手赶上用场了,夏静月稳稳地落地后,见上面还有不少东西砸下来,她左躲右闪,看着一地的断棍断椅,眸光一转。 迅速地将地上的断椅断桌踩断几下,让它们断得更多。将尖利木头的摆正之后,夏静月赶紧撤了。 很快地,穆王的手下沿着柏树爬上了墙头,在穆王的催促之下纷纷往地上跳,这一跳不少人跳到了那些竖起的木头之上,刺个正着。 “哎哟我的脚——” “哎哟我的腰——” “流血了,我手被刺伤了——” 穆王坐在院子中怒不可遏地隔着一面墙叫骂:“叫什么叫?若是不把那臭村姑抓着,爷把你们腿都砍了!” 再喊了一队人爬墙去追,又让太监们把他抬起来去找夏静月出来。“她对皇宫不熟,赶紧抄近路去堵她!” 皇宫内大巷连小巷的,跟个迷宫似的,如若不熟路,走了半天不仅没走出去,还可能跑回原路呢。 正如穆王所说的那样,夏静月虽然跑出了几条巷子,但头尾不知哪儿是出口,大雪天的这边偏僻的巷子也没人走,找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 夏静月又跑了一阵后,隐隐听穆王的叫喝声,不由慌了起来:那死胖子是皇宫里长大的,身边又跟着一群人,把她骗到这儿定然对这儿的地形熟悉得很,若是将她包了饺子前后堵住就真的无路可逃了。 巷子旁边也有些院子,但这些院子都是锁着的,夏静月想进也进不去,她又没有韩潇那飞檐走壁的本事,没有借助的东西根本翻不上墙。 夏静月跑到一处分岔口,琢磨着往哪走时,不知从哪冒出一个清秀的小太监,“往左边走,再往右拐,然后直直地走,就出去了。” 夏静月见那小太监不过十岁的模样,穿得普普通通的,长得也不起眼,但一双眼睛特别的明亮。“你叫什么名字?谢谢你了。” 小太监摇了摇头,往夏静月头上看,说:“给我一样首饰,要没有记号的。” 夏静月随手拔了一支簪子给小太监,然后沿着小太监指的方向去了。 小太监见夏静月走远了,听到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将手中的簪子扔到另一处巷子,然后倒退着往巷子走去一段路,再倒退着踩着脚印回来。 回来之后,将夏静月跑过的地方把雪痕抹去,做完这一切,小太监突然双足踩着墙,不知翻进了哪个院子,不见了踪迹。 穆王带着人追到分岔口时,正要兵分两路,一个眼尖的太监看到前远的巷子有一支簪子,在雪地上闪闪发亮的,模样像是从夏静月身上掉下来的,说:“王爷,您看——那有一根簪子,还有脚印,往那边跑了!” 穆王让人拣了过来,款式普通,不是宫里的东西,八成是夏静月掉的,再加上只有这一处有脚印,十成十是夏静月逃的方向了。他大手一挥,说道:“走!往那边追去——” 夏静月跑了半天,终于从那迷宫一般的巷子出来。 这一处是御花园,在大雪的掩盖下,御花园的花木全都光秃秃的,像枯枝一般立在雪中。 夏静月坐着歇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迷路了,不知哪儿是前殿的地方。 这会儿下大雪的,也没人来逛御花园,好不容易瞧见两个从此经过的宫女,给她指了路,告诉她前面方向有一座湖被冻住了,从那湖走过去就能快些到达前殿。 两个宫女给夏静月指了路之后,又遇到穆王一行人,这一问,得知夏静月往湖边去了,立即又去追。 雪,纷纷扬扬地下,平坦的湖面被冰冻住后,空空旷旷的一片地方,风景有着另样的别致。 平湖冰面上,一个披着雪白狐皮披风的少女慢慢地行走着,几疑与苍茫的雪地融为一片。 少女旁边陪着一个俊美贵气的男子,见雪大了,生怕少女冷着,亲自打了伞撑在少女的头上。“你风寒才好,应该多休息几天才是,怎么今儿就进宫了?” 少女的声音如这雪一般,清冷而透着高洁,“只是受了寒而已,早就好了,方上任就告假了,再不来指不准皇上就要免了我的官。” “你就是没有官位,也是京城独一无二的,何必累着自己呢。”男子阴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温柔。 “独一无二?你说的是夏女官吧?”顾幽唇边泛起一丝讥讽。 男子不悦地说道:“她怎么能和你相比?” “可外面的人都这样想的。” “那都是凡夫俗子的想法罢了,这夏静月天天抛头露脸的,如何是女子该有的淑静?你莫要跟她比,没得降了自己的身份。” 顾幽斜眸瞧着旁边的女子,唇启轻笑问:“宁王殿下果真是这样想的?” 宁王看着她轻笑的样子,那般的动人,不由得看呆了,“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顾幽却隐了笑意,看着一片片的雪景,诗兴大发,吟起雪中之诗来。 宁王守在她旁边,痴痴地看着顾幽清艳美丽的脸庞。她一身白色行走在雪地中,如同雪山上的白莲般,无瑕绝美。 夏静月见穆王又带人追来,连忙往湖面上跑,远远看着湖上有一人,待跑近了才发现还有一个一身白的,正是顾幽。 顾幽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回过头,又见远处追来一群人,讶异地问道:“夏女官?怎么是你?你得罪谁了?” 夏静月被追了半天,累得不行,又气得不得,喘着气说:“是穆王那死胖子,追了我半天了。不跟你说了,我得跑了!” 顾幽满头雾水地见夏静月跑得飞快,问宁王:“她才进宫几天?怎么就得罪穆王了?” 宁王也不知道夏静月与穆王的恩怨,说:“咱们问问三皇兄就知道了。” 穆王一路让人抬着倒是一点都不累,还有中气十足地骂着手下的一群人:“一群饭桶,连个女人都追不上,全部都是饭桶!” 太监们也很无辜,像夏静月这么能跑的,跑得比男人还快的,他们也很少见。 “快去追!今天剥不了她的皮,就回去剥你们的皮!” 宁王带着顾幽走了过来,问道:“三皇兄,好好地追夏静月做什么?” 穆王以为宁王和顾幽要给夏静月说情,没好脸色地说:“五皇弟,你最好别管这闲事,这是我跟那死村姑的仇恨,谁敢给她说情,我就剥谁的皮!” 顾幽向穆王福了福,不解问道:“王爷贵为皇子,怎么会跟夏女官结仇?” 穆王冷哼哼地说:“要不是那村姑会躲,本王早剥她的皮,抽她的筋了。别以为躲到宫里来,本王就会饶过她,哼哼,这可是本王的地盘,就算她长了翅膀,也飞不出本王的手掌心。” 顾幽突然想起去年有一段时间,穆王到处去抓村女的事情,暗想莫不成就是那会儿夏静月与穆王结下的仇恨? 顾幽不动声色地套起穆王的话,得知了夏静月与穆王之间的恩怨来源。 顾幽知道夏静月胆子大,可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不仅敢打穆王,还敢辱骂穆王是死胖子。 宁王见顾幽沉默不语地站着,待穆王带人追去了,低声说:“你管夏静月的事做什么?不会是想替夏静月求情吧?最好别,三皇兄这人最记仇,你若是给夏静月求情,没准他把你给记上仇了。他这人浑不吝的,若是找你麻烦如何是好?” “求情?”顾幽唇边勾起一缕另有深意的微笑:“你说得对,我确实要帮她求求情。” 第381章 御前求情 “顾幽妹妹。”宁王不赞同地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顾幽拢了拢身上的白狐披风,将兜帽紧了紧,“我与夏女官同为女官,眼见她有难,岂能袖手旁观?” 说罢,顾幽从伞下走出来,往前殿走去。 宁王生怕顾幽吃亏,连忙追了上去。 御书房中,皇帝脸色阴沉地看着龙案上高高叠起的一堆折子,随手拿起一本翻开,看了两行便恼火地扔回去。 那堆得高高的折子在这一扔之下,哗啦的一声全部散落在地上。 “废物!一群的废物!样样事情都要朕来拿主意,朕还要这满朝文武做什么?一群白拿朝廷俸禄的废物!” 钱公公低着头站在一边,待皇帝怒气稍歇,才战战兢兢地去把地下的折子一本本地拣起来。 改革之事极为不顺,眼见一天天地过去了,一丝进展都没有,皇帝又急着想做出功绩来,可不就急得肝火心火一起上来了。 钱公公将折子放好后,端了一杯不烫不冷的清肝泻火茶过来,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接过喝了一口,就随手搁在案桌上。 钱公公察颜观色,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不如再请两位相国大人过来商讨一下?” 皇帝摆了摆手,“算了。” 一个是他的心腹,另有要事得忙;另一个使着不顺手,又是反对改革的人,找来也没用。 钱公公见皇帝这些天因为改革的事,忙得人都老了好几岁,精神也差了许多。皇帝的身子就算再好,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精力跟年轻时无法相比。 钱公公待皇帝的怒气又消了一些,方良言相劝说:“皇上,一切以龙体为重,这些烦心事儿何不分摊一些出去呢?” 皇帝沉声问:“朕能分摊给谁?” “几位皇子手头无事,不如请他们来协助?”钱公公一边看着皇帝的脸色,一边小心说道:“一则,可以从中看出各位皇子的能力;二则,也可以堵住那些不利于皇上的谣言;三则,他们做好了,也全是皇上调遣有度的功劳……” 先前太子与明王还能参与朝政大事,后来发生了睿王遇刺之事,太子与明王被幽禁了,权利都被收了回去。虽然现在已经解禁,名义上也说让他们接管回去之前的职位,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位皇子都被架空了。 睿王因病被收回兵权还情有可愿,太子与明王因错被架空也情有可愿,可另两位皇子——宁王与康王已经成年封王了,手中还没有任何的权利。 因此,外面都在说皇帝独裁揽权,刚愎自用。 若是一个壮年的皇帝独揽朝政,百官还不会暗中担忧,可一个已经年老的皇帝还不肯放权,连继承人都不好好地栽培,那么就要人心惶惶了。 众臣都看得出皇帝不喜欢太子,太子的品性大臣们也都不喜欢,可皇帝却没有丝毫要废太子的意思,也没有丝毫想培养一个优秀储君的意思。 一个朝代的大乱,往往是从储君不明,几王夺嫡之中开始的。 皇帝态度不明的作法,令朝廷内外皆忧。常有那心性耿直、忧国忧民的大臣上书直言此事,然而皇上都将那些折子搁置一旁不予理会。 皇帝越是不理会,那些折子就越来越多,皇帝不胜其烦,贬了几个大臣后见仍然无法遏止此事,甚至还被文人写诗暗中嘲讽。不得已,皇帝只好对此事睁只眼闭只眼了。 今儿听到钱公公的一番话,皇帝又想起前几天收到的数份另立太子的折子,再想到那些成年的皇子越来越不安份,在底下暗中不断生事。 既然如此,将他们提到明面上总比让他们在暗底下生事的好,届时他们做得不好,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斥责他们能力不行。若是做得好了,功绩当然也会算在他这个提出改革的皇帝身上。 如此一想,皇帝心情好转了许多,说:“去宣旨,让太子、明王、宁王、康王进宫来一趟。” 让几个儿子一起参与进来,让他们互相内斗,他这个做父亲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钱公公遵旨,吩咐太监去宣各位皇子进宫。 皇帝刚解决了一桩难事,浑身轻松了许多,正准备到后宫去走一走,却不料顾幽急匆匆地进来,扑通一声跪在面前。 “皇上!穆王要杀了夏女官,求皇上救命——” 皇帝见顾幽满脸是泪,一片惊恐之色,大惊,问:“出什么事了?” 顾幽余惊未定说道:“夏女官不知做了何事惹恼了穆王,穆王带着一群人从后宫追到前殿,说要砍杀了夏女官。” 皇帝一听又是穆王,深皱起眉头。刚刚因为恼怒那几个聪明的儿子暗中生事,对穆王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儿子就多了些好感,说道:“穆王为何要砍杀夏女官?其中是何因故?” 这时候,宁王不放心顾幽走了进来,向皇帝请安后,回答道:“听三皇兄的意思是,在去年的时候与夏女官有了争执,被夏女官打伤了头,这才结下的仇恨。” “打伤了头?”皇帝猛然想起去年有一段时间,穆王的额头受伤了,因为这件事情,穆王还将京郊各村的村女都抓了一遍。 顾幽抹去脸上的泪痕,着急说道:“皇上,您可要救救夏女官,她刚来京城不久,不知道穆王殿下的脾气,如今还跟穆王殿下对骂起来,这要是激怒了穆王殿下杀出了人命可如何是好?” 顾幽不断地为夏静月求情,然而皇帝的注意力只在那一句对骂上。 即使夏静月有些才华,也有些名气,但怎么着只是正六品的小官,她哪来的胆子敢与堂堂一个亲王来对骂? 皇帝对夏静月的好感骤然下降,如此狂妄自大之辈,绝不可轻饶了! 夏静月好不容易摆脱了穆王的追杀,累得坐在地下不断地喘着气。这一路跑了大半天,可把她累着了。她这时候无比的庆幸当时韩潇对她的魔鬼训练,让她的体质和耐力提到另一个高度。不然的话,早就被那死胖子的手下抓住了。 第382章 辱骂 才歇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公公来宣,说是皇帝召见。 夏静月认得这个小公公,是她第一次进宫时,钱公公交待他带她和顾幽去觐见的小太监,名叫小娄子。 夏静月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问:“小娄子公公,你可知道皇上召下官有事儿?” 夏静月常常往御膳坊去弄吃的,有好吃的也会捎回来给司礼监的几个公公。小娄子吃过不少夏静月给的点心,听得夏静月来问,他悄悄看了左右一眼,小声说:“奴婢不知道什么事情,只知道除了夏女官,皇上还召了穆王殿下过去。” 夏静月猜是穆王追杀她的事被皇上知道了。 穆王追着她从后宫跑到前殿,阵仗这么大,估计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更别提皇上了。 “小娄子公公,御书房除了穆王,还有别的人吗?”一个穆王就罢了,夏静月担心万昭仪也在。韩潇说过,这个女人不能得罪,若是万昭仪要为穆王出气的话, 她这回要遭大祸了。 “万昭仪没在,顾女官和宁王殿下在呢。” 夏静月心中一动,便不在说话了,将衣服整了整,头发理了理,确定仪容无误后,跟着小娄子往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内,气氛一片阴沉,连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穆王也乖巧了几分,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 夏静月眼观鼻,鼻观心地走进来,规矩地跪下向皇帝请安。 皇帝阴冷的目光盯着跪在地上的夏静月,“夏静月,你可知罪?” 夏静月抬起头来,望向龙座上的怒色可见的皇帝,茫然问道:“皇上,不知臣何罪之有?” 皇帝怒道:“夏静月,你打伤穆王之事,该当何罪?” 夏静月大喊冤枉,说道:“皇上,穆王带着一群的人追杀臣,臣一介弱女子只有逃命的份,何曾打伤穆王了?” 顾幽在一旁提醒夏静月说:“夏女官,皇上指的是去年你打伤穆王脑袋的事。你快向穆王道个歉吧,没准穆王殿下就原谅了你,不治你的罪了。” 穆王听到,怒瞪着夏静月说:“本王绝不会原谅她!父皇,去年就是她打的儿臣,您看,儿臣额头还有一块疤呢!快点将她关到牢里,灭她九族!” “皇上,臣冤枉!皇上要为臣作主啊,穆王诬蔑臣!”夏静月大声叫道。 “谁诬蔑你了?你看我额头的疤,这就是证明,铁证如山!”穆王指着他的额头给大家看,依稀有一道白痕。 顾幽着急地拉了夏静月一下,说道:“你就承认了吧,再否认就是欺君之罪了,欺君之罪会更大的。” “可是,穆王额头上的伤不是我打的。”夏静月无辜地说道。 穆王怒了,说:“你还想狡辨?就是你干的!顾幽说得对,你欺君!父皇,她欺君,快灭她九族!” 夏静月一愣,说:“欺君?穆王殿下,明明就是您在欺君!” “你伤了本王,还敢诬蔑本王?”穆王气得就要爬起来揍夏静月。 夏静月委屈地说道:“您忘了,您额头上的伤明明是您摔下山坡弄着的,您怎么能把它算到下官头上呢?您仔细想一想,当时您是怎么摔下山坡的?” 穆王愣了愣,绞尽脑汁地回想当时的事,好像是夏静月踹了他一脚,“是你……” “对了!”夏静月立即叫道:“您想起来了是吧?就是我给您包的伤口!还记不记您当时摸到一手的血,然后浑身发冷的事?那些血,红红的,满手都是,额头的血也在一直往下流……” 夏静月详细地形容当时穆王摸到血和流血的情景,说得仔仔细细的。穆王最怕血了,一说到血就想到那满手的血,还是前几天那几个一头血的太监,浑身开始发冷起来。 “当时您的脸都白了,整个人在发抖冒冷汗,下官生怕您出事,到处去帮您找止血的药,您额头上的伤口还是下官给您包扎的呢……” 穆王脑子浑浑混混的,想到那些血,再回想当时的情景就更模糊。事情过去这么久,他也记不太清楚细节了,何况当时摔着了脑袋,见了血,他整个都昏乎乎的,现在想到满脑子又是的血,更昏乎乎的。 龙座上,皇帝见穆王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而夏静月说得有鼻有眼的,就相信了几分,问穆王:“你是自己摔的?” 穆王迷迷糊糊记得好像是,点了点头。 皇帝又问:“是夏女官给你包扎止血的?” 穆王不会包扎,至于止血,他看到血就手脚软得都不会动了,哪还会止血呢?于是又点了点头。 夏静月眼睛红了红,“皇上,您听到了穆王的回答吗?臣是冤枉的!” 皇帝知道穆王最是记仇,如果夏静月所说的话是假的,早就跳起来了。可这会儿,却一个劲地点头,这就可以证明夏静月非但没有伤害过穆王,反而救过穆王。 如此说来,夏静月不仅没有罪,反而有功了? 皇帝的脸色大为好转,“朕的确是冤枉了你,你受委屈。” “只要皇上英明,臣不冤。”夏静月感激地说道。 穆王后知后觉地觉得不对,指着夏静月说:“父皇,她……” “得了!”皇帝不耐烦地说:“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可是……”穆王还想辩解,可面对皇帝极为不悦的神色,他又怕皇帝将他禁足几个月,或者打一顿板子,就不敢再说了。 顾幽听到皇帝让夏静月平身,露出高兴的笑容,上去扶着夏静月起来,说道:“好了好了,现在事情都过去了,以后穆王殿下也没有理由再找你的麻烦了。你也真是的,既然你是冤枉的,好好跟穆王殿下解释清楚就是,为何要那么凶地骂穆王殿下是死胖子?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穆王脑子终于灵光了一下,指着夏静月叫了起来:“父皇,她辱骂儿臣!” 顾幽连忙解释说:“夏女官是无心之过,殿下您大人有大量,莫与夏女官计较如何?” 第383章 罪不可赦 穆王若是不计较的话,他就不是穆王了。他向皇上告状说:“父皇,这村姑开口闭口就骂儿臣是死胖子,明知儿臣是亲王,一丝尊重都没有,不仅不行礼,还骂人。如此藐视皇家,罪不可赦!” 旁边的宁王也站了出来,说道:“儿臣可以证明,夏静月的确辱骂过三皇兄是死胖子,毫无恭敬之意,当时顾女官也在。” 这下子,人证俱在了。 皇帝脸色又阴沉了起来,即使穆王是个胖子,但一个小小的六品女官开口闭口就骂死胖子,也太藐视天威了。“夏静月,你还有何话说?” 夏静月才刚站起,只好又跪了下去,她不哭不求,直直在看着皇帝的眼睛说:“皇上,您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旁边钱公公出来斥责说道:“在皇上面前,当然得实话实说,否则就是欺君。” 夏静月点了点头,问皇帝:“皇上,您看穆王殿下胖吗?” 皇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了穆王几眼,那一堆的肥肉,跪在那里一个人可以顶三个夏静月了。 夏静月平静地说道:“皇上,穆王殿下长成这个样子,若还有人说他不胖的话,那人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居心叵测了!” 皇帝目光转回来,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你骂穆王反倒有理了?” “是的!”夏静月以威武不能屈的坚定态度说:“穆王殿下明明很胖,若下官还夸他很帅,很好的话,那才叫虚伪!叫欺君!下官是大夫,懂医理,很清楚这样的胖是不对的,是对身体有害的,下官不能因为穆王殿下身份尊贵就昧着自己的良心去夸穆王殿下。下官之所以提醒穆王殿下胖,是想希望殿下能认识到自己的身体问题,不要再胖下去了,否则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疾病缠身!皇上,就算您要治下官的罪,下官也不愿意对皇上,对穆王殿下撒谎!” 皇帝看着夏静月那双坚定的眼睛,他平静的表面下是深深的震动。 穆王胖吗? 这是一句很普通很正常的问题。 可若是他问其他人,必然会扯出一堆的话来,然后夸赞穆王胖也有胖的美之类的好话。 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直截了当地把实话说出来。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如此平白的实话了? 皇帝的目光又重新地落在穆王身上,那一身重重叠叠的肥肉,即使穿了一身厚厚的衣服也遮不住。 皇帝也是直到今天才正视一个问题,这个儿子胖得太不正常了,没走几步路就开始喘,比他一个年纪一大把的人还弱。 这蠢儿才二十多岁,正如夏静月所说的,年轻时还好,等将来跟他这一把年纪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偏偏没有一个人提醒过他,提醒过穆王太胖了,甚至还有谄媚的说穆王胖得有福,说穆王身上的不是肉,而是福气! 这帮可恶的佞臣! 皇帝深深的震动之后,就是深深的震怒了。 底下,顾幽察觉到皇帝平静表面下藏着怒意,转头与夏静月苦苦相劝说:“夏女官,你怎么能这样对皇上说话?你辱骂穆王殿下已是不对了,还敢对皇上不敬,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要害夏家满门抄斩?” “灭她九族,杀她满门!”穆王大声嚷嚷着说道。 夏静月仍然笔直地跪着,毫不妥协地看着皇帝。宁王见此,诧异地打量了夏静月几眼,再见顾幽处处为她说情,她却毫不领情,不免对夏静月生起了几分不悦来。 顾幽又劝了夏静月几句,见夏静月仍然不肯低头,急了,也一道跪下向皇帝恳求说:“皇上,夏女官年轻气盛,一时说错了话,请皇上看在她在文人中的名望之上,从轻发落吧。” 皇帝冷冷地看了夏静月几眼,说:“夏静月,你的确有罪,而且,罪不可赦!” 穆王顿时大喜,得瑟地向夏静月示威,顾幽脸上却一片焦急。 皇帝顿了顿,又说:“看在你一身本领难得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在几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皇帝对夏静月的判罪时,皇帝一指穆王,对夏静月说:“朕就罚你给穆王减肥,以半年为限,减到与常人无异。” 对于皇帝的判决,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几人以为夏静月会感激涕零地谢恩,夏静月却摇了摇头,说:“回禀皇上,臣还是不愿意欺骗皇上,这件事,臣办不到。” “你要抗旨?”皇帝生气了。 夏静月又摇了摇头,说:“穆王恨不得打杀了臣,如何会愿意让臣帮他减肥呢?只怕臣没帮穆王减了肥,反而被穆王给打死了。” 皇帝说:“朕给你一道令牌,他若敢伤害你半根头发,视同欺君!” 夏静月为难起来,说:“皇上,若是穆王找我家里人的麻烦怎么办?” “等同欺君。” 夏静月又犹豫起来:“穆王殿下的一身肥肉太多,要想健康地给他减肥,一年半载是减不下来的。除非以穆王的身体为损……” 皇帝止住了,“不许伤害穆王的身体半分!这样吧,朕不设期限,你度量着做,只要让朕看到成果就行了。” “那,穆王不肯配合呢?” “朕会派人相助于你,强制他减肥!” 夏静月立即对皇帝叩谢,并大声说:“臣谢主隆恩,必不负皇上所托,帮穆王殿下减掉一身肥肉,让穆王殿下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 呵呵! 死胖子,你死定了! 不管穆王如何反对,皇帝旨意一下,就不可更改。 出了御书房后,顾幽一脸后怕与庆幸地拉着夏静月说:“幸好皇上英明,要不然你就要受大罪了。” 夏静月感激不已地向顾幽道谢说:“这一切多亏了,若不是你帮我求情的话,皇上也不会轻易饶过我。我还要谢谢你把穆王追杀我的事说到皇上面前,让皇上为我主持了公道,惩治了穆王,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真是好人!” 顾幽正要说不用客气,猛然看到穆王站在御书房门口,正一脸发狠地盯着她。 第384章 长舌妇 顾幽骤地一慌,饶是一向才智过人的她也慌了神,被这恶霸王爷盯上可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不、不是这样子的……”顾幽下意识地解释着。 “不是这样?那是哪样的?”夏静月迷惑不解地问道。 顾幽慌神之后,迅速冷静地衡量着得罪夏静月与穆王之间的利弊。 几乎不需要犹豫,定然是选择得罪夏静月为上。 以她的身份,就是将夏静月得罪死了又如何?夏静月能奈何得了她吗? 可若是得罪穆王,不管她是在宫里还是宫外,都将不得安宁,看夏静月被追杀得无处可逃就知道后果了。 顾幽断然说道:“夏女官,你想多了,这件事情与我无关……” 不待顾幽说完,夏静月感动之极地打断地顾幽的话,说:“顾女官,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是个大好人,你做好事不图回报,不想我有心理负担是不是?我懂的,我理解的,你不愧是帝师教出来的才女,品性之高洁,性情之高贵非一般人可比。但我还是要感谢你,天底下像你这么好的好人已经很少见了,否则这么多人,怎么就你一个帮我求情呢?” “不是这一回事……” 顾幽急着解释,而那暴脾气的穆王哪还有这耐心来听? 他只知道这个可恶的女人跑到皇帝面前告状了,害他不仅被斥责一顿,往后还不能找臭村姑报仇,以后还减什么鬼的肥。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 “顾幽,你这小贱人!长舌妇!本王撕了你——”穆王怒气冲天,胖得圆鼓鼓的手指指着顾幽,喝道:“来啊——把这个小贱人给本王拿了!” 穆王的那些内侍之前没抓到夏静月,被穆王大骂了一顿,正害怕穆王回府后打杀了他们。听到穆王的命令,为了赎罪,一个个凶狠无比地冲过去擒顾幽。 那个精得跟猴子似的夏女官抓不住,这个弱得跟小鸡一样的顾女官还抓不住吗? 宁王出来看到这一幕,连忙将顾幽护在身后,怒斥道:“你们要干什么?” 穆王府内侍将二人团团围住,他们跟着穆王霸道惯了,竟然丝毫不惧宁王。 宁王转身与穆王说道:“三皇兄,你为何要跟顾幽妹妹过不去?顾幽妹妹又没有得罪你!” “五皇弟,你若是不让开,本王就将你一起揍了!”穆王是丝毫不把宁王放在眼里,从小到大,他都是揍着这些兄弟姐妹长大的,还怕他不成? “三皇兄,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宁王试图跟穆王讲理说。 穆王听这话,反而更加得瑟了,说:“你这不是废话吗?本王若是讲理,本王还是穆王吗,还是你三皇兄吗?” 以不讲理为荣,估计整个大靖也只有穆王这一个极品了。 顾幽暗中吐血,偏生不巧,这个大极品盯上了她。她沉声说道:“穆王殿下,皇上就在里面,您不怕惊动了皇上,再挨皇上的斥责吗?” 穆王还真的怕皇帝又把他叫进去骂一顿,扬了一下手,让内侍退下,一双狭长的小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顾幽说:“本王就饶你这一次,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给本王小心点,最好别落本王手上了!” 顾幽这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正想找夏静月出来挡枪,可回头一瞧,夏静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地溜走了,影儿都找不到。 宁王待穆王带人走了,头疼地看着顾幽说:“我说了你莫要去求情,你非不听,这回惹上了那浑人。以后你出门得小心些,就是在宫里,除非你天天在皇上的眼皮底下,有皇上护着,不然也得遭殃。” 穆王浑起来,是个不管不顾的。 顾幽后悔得不行,好端端的,没弄了夏静月,却把自己给弄进坑里了。 她泫然欲泣地说道:“我原想着与夏女官同朝为官,眼见她有难,想帮她一把。不曾想,如今她将祸水引到我头上,自己却躲起来了……” 宁王一看,夏静月果然不见了,心下大怒说:“此人真乃忘恩负义之徒,你拼着得罪穆王救了她,而她见你有难就逃之夭夭了,可恶之极!” “我们也不能怪她,她也是害怕穆王的报复。” “你还帮她说话?现在穆王要报复的人是你了,你怎么这么傻……” 夏静月从御书房离开后,往太医院那边走去。 她的手被东西砸中,有点疼,此时离放衙还早,便想着去太医院那边讨些药来擦一下。 她做药膳时,经常要跟太医院那边要些材料,加上认识敬御医他们,一来二去的,和太医院那边的人也熟了起来。 揭开袖子一看,小臂上有些地方红肿了,之前爬墙的时候不小心还把手上一些地方蹭破了皮,渗出血珠来。 夏静月咬牙切齿地想着,死胖子,下次不整死你姑奶奶跟你姓! “夏女官——” 夏静月只顾着查看手上的伤,没注意到附近情况,直到一道温和的声音唤了她两次才听到。 宫外的方向走来一队人马,那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穿紫色大袍,头束玉冠的男人。 他长相端正有方,浓眉星眸,气质儒雅温和,徐徐走来,如同雪中的一道紫气。他脸上含着柔和的笑意,向夏静月走近。“夏女官匆匆忙忙地要去哪儿?” 夏静月观他紫袍上绣着的是四爪团龙,亲王特有规制,年龄有三十余岁,比韩潇大很多,长相与皇帝有些相似,迅速猜到了他的身份。 大靖朝的亲王除了皇帝的几个儿子,只有皇帝的兄弟了。 皇帝仅存的兄弟不多,年数也不小了,只有一个最小的亲王才三十出头,然而那位亲王离京差不多十年了,不可能出现在皇宫之中。 所以这个男人只能是皇帝的几个儿子之一。 比韩潇年龄要大的皇子,夏静月见过穆王,见过太子,只有一人不曾见过。 她放下袖子,向男人行了一礼:“下官见过明王殿下。” “免礼。”明王方才在远处看到夏静月低头看着手呲牙的样子,问道:“夏女官的手受伤了吗?” 第385章 示好 夏静月回道:“不小心摔着的。” “天冷地冻的,受了伤可得好好调理一番,免得落下病根。” “多谢殿下的关怀,不过是小伤而已。” “小伤不治小心拖成大伤。”明王吩咐旁边的内侍,说:“去拿些药过来。” 夏静月连说不用了,明王却执意如此,并说:“这儿雪大,正好前面有一处暖阁,咱们到那儿歇一会儿,也好给你上药。” 明王强势的态度让夏静月拒绝都拒绝不了,只好跟着过去了。暗中纳闷着,她与明王又不认识,却如此好人,果然如外面所说的是位贤能之王? 这一处暖阁离御书房不远,是平时用于重臣求见时歇脚的地方。 对于皇帝看重的大臣是有优待的,尤其是那些年纪大的,在等待召见的时候更得好好地侍候着。至于那些普通的官员,就没有这么好的礼遇了,再冷也得在外面等着。 明王是皇帝的儿子,自然有资格进入暖阁之中歇息。 解下披风后,明王走在暖榻上坐下,让夏静月也坐在下首。 夏静月选了一个离明王不远不近、合乎规矩的位置坐下,她摸不准明王的想法,对明王的了解只限于别人的传扬。据说他素有贤王之称,礼贤下士,宽厚待人,比太子好了不止百倍。 韩潇与她讲解过宫中的情况,但不曾与她说过几位皇子的事,因此她除了对穆王最了解外,其他的皇子都不熟悉。 宫女上了茶之后,明王打开茶碗的盖子一看,又喝了一口,不禁笑了,说:“这茶以前从不曾喝过,是夏女官配的吧?” 夏静月往手中的茶碗看了眼,今天泡的是桂花茶。 之前给皇帝泡了清肝泻火茶后,钱公公又向她请教了几个方子,以便让皇帝换换口味,也可用于招待大臣们。 其中便有一道桂花茶。 桂花茶暖胃,散冷气,在这天寒时节喝最好不过了。 桂花的香气,加上茶叶的清香,两种味道叠加在一起,使得屋内渐渐香飘满室。 夏静月回答道:“是下官所配,这道茶在好时节茶楼那边也有卖,喝的人不少,钱公公得知后就要了这个方子。” 明王含笑说道:“本王也去过几次好时节茶楼,那儿不仅茶香,点心也清雅美味,不知道本王可不可以向夏女官讨几个方子?” “不知王爷要什么方子?”夏静月猜不着他带她来暖阁的意图是什么,便打趣说道:“王爷该不会也想开一间茶楼吧?” “本王倒是有这个想法,听说好时节茶楼是夏女官与安西侯世子一起开的,不知夏女官可愿与本王合伙开一间?” 夏静月探究地看了明王一眼,笑道:“茶楼的事都是窦世子打理的,王爷想合伙开茶楼应该找窦世子才是,下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不便管理生意上的事。” 明王也跟着笑了起来,显得极为平易近人,说:“本王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夏女官可不要当真了。” 夏静月干笑着,把她叫到暖阁来,就为了跟她开个玩笑,王爷您真幽默。“王爷进宫是皇上有事召见的吧,您不去御书房吗?” “不急,除了本王,父皇还召见了太子与五皇弟、六皇弟。本王刚听说父皇与五皇弟在御书房说话,到时还要轮到太子与六皇弟,等轮到本王时不知还要多久,倒不如在这儿坐坐。” “既然王爷要在这儿歇息,下官就不打扰了。”夏静月站了起来,说道。 “夏女官的手不是受伤了吗?等上了药再走不迟。”正好这会儿那内侍拿了个药箱过来,明王让夏静月坐下,又问道:“夏女官是怎么受的伤?” “不小心弄的,是小伤而已。” 明王已猜到了几分,说:“听说穆王今天胡闹了,该不是那会儿弄的伤吧?三皇弟越来越没轻重了,在外面胡闹就罢了,到了皇宫里还如此的胡闹了。改明儿本王会好好地说他一顿,让他跟你道个歉。” “这倒不用了。” “夏女官不必客气,三皇弟虽然有些小孩子脾气,但本王的话他还是听的,到时本王叫他过来,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让他一笔勾销了。” 门外突然走进一人来,说道:“大皇兄不必劳累了,父皇早就让他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了。” 夏静月望去,此人眉带煞气,目露傲气,正是大靖朝的太子殿下。 夏静月连忙行了一礼,意外地太子对她的态度好极了,笑容可亲,“听说夏女官新创出一种茯苓糕,连皇祖母都喜欢吃,不知道可不可做几道来让本宫也尝一尝?” …… 皇宫内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华容山庄,传到韩潇耳中。 费引亲自带着这些消息过来,回禀道:“顾幽进宫之后,与宁王来往最密,与康王也时有交往。” “月儿那边呢?”韩潇将从顾家查探的消息看了一遍后,问起夏静月的事。 费引将穆王找夏静月的麻烦,结果被闹到御前,皇上反斥了穆王一顿,还下令不准穆王为难夏静月的事说了起来。“还有一事,明王与太子似乎对夏姑娘挺关注的。这些天皇上经常召几位皇子进宫,每次进宫,明王与太子都要找机会跟夏姑娘说话,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韩潇冷笑一声,“估计是打上侧妃的主意了。” 宁王与康王势弱,想拉拢顾家,打着娶顾幽为妃的主意。 明王与太子虽然也想拉拢顾家,但他们早有正妃,顾幽的身份是绝不可做侧妃的。 而夏静月有名气还有财路,又得皇太后的看重,他们打的好算计,想纳夏静月为侧妃,得财又得太后支持了。 费引一惊:看样子,已经有皇子注意到夏静月了。 事情比他们想象来得要快,最令他们出乎意料的是皇太后的态度,皇太后对公主都不太亲热,却待顾幽与夏静月好极了,常留二女在慈宁宫用饭。 皇太后是皇帝的母亲,皇帝最为孝顺,皇太后的态度往往能影响到皇帝的决择,明王与太子想走皇太后的路了。 第386章 没钱 “殿下,要给夏姑娘提个醒吗?”费引问道。 韩潇摆了摆手,“不要多此一举。” 那个小女人对其他事情聪明又敏锐,偏偏对感情之事迟钝得很,连左清羽那么直白地示好她都一无所知,更加提明王与太子了。 明王与太子越是献殷勤,她猜不到其中意图,越会心生警惕,处处防着二人。 韩潇手落在微热的茶碗之上,清雅的香气扑鼻而来。 太子就罢了,大皇兄那人最擅于迷惑人心,又是个情场高手,不知勾得多少单纯女子甘愿受他驱使,月儿这傻丫头别被他给骗了。 韩潇虽然知道夏静月是个机灵的人,但关心则乱,总怕夏静月也被蒙骗了。 “皇上分派给四位皇子的差事,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费引从袖中取出一本折子,“都写在这上面。” 韩潇接过,低头浏览了一遍。 皇帝在改革之中处处受制,处处受阻,然而又急于求进,急于求功,把四个也同样急于想立功的儿子扯进去一起推行改革,这些都在韩潇的意料之中。 看完手上折子的信息后,韩潇只觉得可笑之极。 他送上去的改革书,是他与一班幕僚花费了数年的时间,请教了各行各业的长者,又深入民间考察,才慎之又慎,再翻阅了无数史书与法规之后才写下来的。 那短短几万字的改革书,是无数人的心血凝成,岂是他们那些坐在朝堂之上动动嘴皮就能办成的? 哪怕如今实行的改革是简化后的,又删减了许多难以推行的内容,但也不是光纸上谈兵就能顺利做成。 费引轻笑道:“皇上也太着急了,按属下等人先前的推演,改革之事全面推行下去,至少需要五十年的时间才能看到效果。就连其中较易推行的青苗法,要想在全国实施下来,也要三到五年的时间。可属下发现,皇上是要今年就落定法规,明年就要看到效果,如此急功近利,别说往民间推行了,就是在朝中也会遇到众官的阻挡。” 韩潇将折子扔到案上,说:“其他的不提,户部尚书是第一个反对的。” 反对最大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没钱。 青苗法,是指在每年耕种之前,让那些买不起谷种的农户到官府来借贷现钱或者粮谷,等他们收获之后再还回现钱或者粮谷,官府收取少量的利息。 如此,不仅可以让贫民有谷可种,不会荒废农田,又可以为国库创造收益,是一举两得的事。 然而很多事情看着容易,做起来却非常艰难。 譬如,如何让农户互相作保,不让那些刁民骗了种粮与银钱? 如何立法、如何派遣官员督察执行? 若是督察不到位,底下的贪官层层剥削,向贫民多收利息,后果就是不仅无法为民谋利,反而使得穷人越穷,富人越富,更加民不聊生。 如今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户部没钱,没钱哪来的现钱和谷粮让农户去借贷? 韩潇已经可以想象出,此事在朝中一提,皇上的心腹——户部尚书绝对是反对得最激烈的人。故而,皇上想把这些问题分摊给四个儿子,让他们去做前锋了。 可皇帝都办不成的事,四个皇子能办成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费引低声说:“等四位皇子撞了墙之后,皇上该召殿下进宫了。” 改革书是韩潇制出来的,皇帝现在想把韩潇撇开,独揽功劳,发现做不成之后,只能来找韩潇。 韩潇淡然说道:“等四个皇子都出乱了,你再慢慢地透露消息出去,说本王的毒清了,身体开始好转。” “是。” 顾幽这段时间过得极为艰难,每次进宫都要斗智斗勇,免得落入穆王手中。 她又不能不进宫,若是躲在太傅府,那恶霸王爷知道后,铁定要带着人来砸太傅府。 因此明知进宫是龙潭虎穴,顾幽不得不准时进宫。好在宁王现在每天要进宫跟进一部分改革的事,可以早早地从宁王府出发,去到太傅府陪着顾幽一起进宫。 善书看到前面就是皇宫大门了,紧张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了,“小姐,幸好有宁王殿下护着,路上总算安全了。” 前几天顾幽独自进宫时,好几次穆王当街拦路,吓得车夫连忙改道,差点连进宫的时间都耽误了。 阴暗的车厢内,顾幽的脸色显得极为阴沉:“得想个办法解决此事。” “小姐想要怎么做?”善书忧心忡忡地问道。 说理是行不通的,若是能说理,穆王就不是京中的恶霸王了。 顾幽提前了进宫,此时皇帝还在早朝中,她往后宫走了去,先投了一个帖子到长春宫请皇后批准,再投一个帖子到千紫宫求见万昭仪。 这是顾幽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向万昭仪求救是最好的法子了。 穆王说他浑,但又没有完全地浑,如果他手段残暴一点,将她弄伤,她还可以让祖父出头去御前告状。但穆王不伤她,总是来各种令她狼狈不堪的小动作,如此,她就是告到御前,皇帝也觉得她太大惊小怪了,没准还遭了皇上的嫌。 皇太后时常召顾幽去慈宁宫,顾幽本可以请皇太后出面训斥穆王一顿的,但此事并不稳妥。穆王一旦被皇太后训斥,便会落得个不孝忤逆的罪名,这个罪名可比穆王以前为非作歹的要大多了。 若是让穆王得了不孝忤逆的罪,顾幽毫不怀疑万昭仪会找她的麻烦。 而且皇太后这一尊神不是随意可请的,请皇太后来压皇孙,此举落在其他皇家人眼中会怎么想?皇上会怎么想? 皇太后年纪大了,又时常小病小灾的,连皇上都不敢让皇太后操心,她岂敢拿这些小委屈去烦太后老人家? 顾幽思前想后,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去求万昭仪,只要万昭仪肯出面,事情就能两全其美地解决了。 没有宣召不能入后宫,皇太后那儿有懿旨可以时常过去,但其他宫妃之处,若想求见必须先投帖子到皇后娘娘那儿,皇后娘娘同意了才能去求见万昭仪。 第387章 从轻发落 顾幽在宫门前等了好一会儿,皇后还没有派人来说,她不免有些着急了,时不时往宫门内里瞧去。 这时候,穆王进宫请安,看到顾幽站在那里,大喝一声:“小贱人!可让本王逮着你了!” 顾幽大吃一惊:穆王怎么这么早就来请安了?平常不是下午才来吗? 见穆王带着十几个内侍,人多势众,顾幽也不躲闪,冷然地站在那里,好言相劝:“穆王殿下,你我并有仇怨,一切都是夏静月闹出来的,你应该去找她的麻烦,对付我算什么?反而让夏静月暗中得意了。” 穆王带人围住顾幽,骂道:“要不是你这个小贱人把事情捅到父皇那里,本王怎么会挨骂,还要减什么鬼的肥,谁知道那臭村姑想怎么整本王。本王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本王要受罪,就先让你遭一遍的罪!” 顾幽皱眉说:“那件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 穆王不耐烦地打断顾幽的话:“那也得先让本王出了一口恶气再说!本王已经打听清楚了,就是你这个长舌妇先告的状!” 没报当日伤了头的仇,穆王已经非常恼火了,偶尔撞见夏静月,看到她那满满恶意的眼神,还有向皇帝请旨的话,穆王感觉到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以前没有人给那臭村姑撑腰,她就敢揍他,如今有皇上与皇太后给她撑腰,还不知道怎么弄他呢。 既有旧怨无法报的郁闷,又有新仇不能报的气,综合种种,穆王将一切都迁怒到顾幽身上了。 “你想怎么样?” 穆王嘿嘿冷笑,抖了抖身上的肥肉,“凡是得罪本王的,一律都要受到惩罚。本王虽然一般情况都是不讲理的人,但偶尔心情好了也可以讲讲理的,这样吧,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从轻发落。” “怎么从轻发落?”顾幽对上穆王阴险的眼神,生起些惧意来。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顾幽不得其解。 穆王已掏出一把小刀,“就是将你的头发剃了,轻轻飘落到地上,就叫从轻发落。” 说罢,穆王肥大的手掌就来抓顾幽的头发,吓得顾幽落荒而逃,却又被一众侍卫堵住了前后左右。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头发都不能随便乱剪,何况是剃头? 顾幽脸色惨白,她若是被剃了头,还有面目可见人的吗? 头上一疼,发髻被穆王给抓住了,顾幽看到那刀光闪闪,骇得尖叫起来。 “王爷——”皇后宫中的女官出来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连忙跑出来制止。“不可如此!王爷,皇宫内苑,严禁动刀,否则奴婢就要去请皇上作主了!” 穆王只慢了一会儿,就被一群侍卫与宫女给拦住了。 在宫中动刀,罪名非同小可。穆王在宫中长大,当然没有蠢到家,他扬了扬手中的小刀,说:“本王哪有动刀?哪有?这是一把削果子的小刀,本王是拿它给父皇削果子的,什么动刀,这么个小刀就是你站着让本王捅也捅不死你。” 捅不死,但若是割头发绝对足够。 顾幽双腿一软,抓着那女官的手才没摔倒,她头丝散乱地披着,一双隐于发间的眼睛阴狠地盯着穆王。 可恶的穆王,还有那可恶的夏静月,最好别落在她顾幽手上! 万昭仪懒洋洋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如秋带着宫女上来给万昭仪梳洗,并回禀道:“娘娘,早上顾女官投了帖子要来求见。” 万昭仪漱了口后,问:“何事?” 如秋把宫门前的事告之万昭仪,“听说顾女官被吓哭了,皇后娘娘请她到长春宫去了。娘娘,您要见见顾女官吗?穆王殿下那儿,您得管管了,不然被皇上知道……” 万昭仪拿起黛笔,对着铜镜画着眉毛,习以为常说道:“皇上知道了再关他几个月呗。” “顾女官求见估计是想求娘娘说说情。” “本宫为何要替她说情?”万昭仪放下眉笔,站了起来,伸手让宫女穿衣过来,“不过是个喜欢打雁的人罢了。” 如秋不明白这意思。 万昭仪睡了饱饱的一觉,心情甚好,说道:“终日打雁,反被雁啄。有些人哪,那么喜欢把穆王当枪使,偶尔被枪伤着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不打雁,那雁啄你作什么? 啄瞎了眼才好呢。 顾幽在长春宫等着万昭仪召见,不想直到中午长春宫那边才来人说万昭仪身体不适,不见客。 宫里没有秘密,穆王差点剃了顾幽的头这件事很快地大家都知道了,然而却没人敢把这件事说到皇帝面前,因为这几天,皇帝的心情越来越暴躁了。 改革之事极为不顺,几个被皇帝委以重任的皇子不仅没把事情办妥,反而把事情弄得更是一团糟糕,反而要皇帝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气死朕了!不过是几个小改革而已,一个个地跟朕唱反调,这帮该死的臣子!” 皇帝愤怒地在御书房中走来走去,钱公公与一众太监都敛气屏息,生恐被波及了。 顾幽拿着一卷刚抄好的文书进来,见此,上前垂眸低头行了一礼,说道:“皇上息怒,说到改革,下官倒有一个好人选,她一定有办法。” “什么人?”皇帝停下脚步,立即问道。 顾幽抬起头,缓缓一笑,说:“夏女官。皇上别忘了,药盟的改革如此顺利,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下官听闻其中夏女官立下了很大的功劳,想必对于改革之事,夏女官甚有经验。” 皇帝听之有理,他要推行的这个改革还是因药盟起的心,朝钱公公问道:“夏静月在哪儿?朕怎么好一段时间没看到她了。” 钱公公上前回道:“听说在准备给穆王殿下减肥的事。” “那件小事先放一边,让她赶紧过来说说改革的事。” 顾幽慢慢地退到一边,唇边隐下一缕冷笑。 夏静月害得她如此狼狈,想置身事外? 想得倒美! 第388章 旁观者 夏静月在去御膳房的路上意外遇到了明王妃。 每初逢一、五,是王妃进宫向后妃请安的日子,见到明王妃,夏静月才记起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一了,再过几天就是皇帝的寿辰。 因去年办了万寿节,今年国库没钱,皇帝就不打算办万寿节了。 在去御膳房的路上,有一处地方种了两棵腊梅树,这时候,两棵腊梅已经开花了。从梅下经过,闻到淡淡的梅香,点点黄梅盛开争芳,给人在寒冷而萧条的冬季带来愉快的心情。 “夏女官。”明王妃免了夏静月的礼,从梅树下走来,笑道:“倒是巧了,在这儿碰到了夏女官。” 夏静月向明王妃请安之后,悄悄打量了几眼。 明王妃长得脸如圆月,杏眼柳眉,与广平侯夫人有些相像。说起来,广平侯夫人正是明王妃的大姐,大了明王妃十岁有余。 因广平侯贪墨兵饷的事情被爆了出来,已经被削了爵位,曾经在京城显赫一时的广平侯一家都成了庶人。 “夏女官这是要去御膳房吗?” “回王妃的话,御膳房那边送来几样新鲜的食材,最近皇太后娘娘胃口不佳,下官去瞧瞧能不能做些新鲜的吃食给皇太后娘娘送去。” “本妃听说,夏女官常在皇祖母处用膳?” “不多,偶尔皇太后娘娘食欲不佳,就陪着吃了一些。” “皇祖母对夏女官真好,三天两头可以与皇祖母一道用膳。本妃身为孙媳,一年之中见皇祖母的次数也不超过三次,今年眼看又要过年了,也只是八月十五那天随着母后一起拜见过皇祖母。”明王妃的话中透着淡淡的酸意。 夏静月讶然,莫非明王妃守在这里就是为了表示一下羡慕嫉妒恨?“下官还要去御膳房忙着,先行告辞了。” 明王妃叫住了夏静月,笑容可亲,“午膳刚过,离晚膳还早得很呢,夏女官也不必急于一时,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坐一坐,聊一聊体己话?” 夏静月不知明王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件的想法,正琢磨着找个什么法子不伤脸面地拒了,恰好后宫中又走出一队人来。 那走在最前面的女人,雍容华贵,一身紫色的锦袍显得气势非凡。 见到来人,众人纷纷见礼:“参见太子妃殿下!” “免礼吧。” 夏静月这才知道这位是太子妃,上前行了一个官礼。身为御前女官有一点好处是不用动不动就下跪,可以行官礼作个揖就行了。 太子妃笑吟吟地走上来,目光在明王妃与夏静月身上打转了一圈,“皇嫂与夏女官在说什么呢?” 明王妃随意说道:“刚好巧遇了夏女官,说了几句家常话罢了。太子妃怎么也往这边过来了,不是正在母后那边说话吗?” “母后说是这儿有两棵腊梅开了,本宫喜欢热闹,就过来瞧瞧,赏赏花。” “本妃记得御花园北面有一处梅园,那儿也有腊梅,应该也开花了,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太子妃要赏花应去那儿才是。” “这儿离长春宫近嘛。” 夏静月站在一边,看着两位皇妃都带着一脸的笑容,话中却打着机锋。她微垂下头,状似不感兴趣,暗暗地却竖起耳朵来听着她们话里暗藏的机锋。 多听,多看,就是她此趟进宫的目的。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看着宫里的是是非非,将来有一天进入这局中后,也有些底儿。 然而,没令夏静月旁观多久,战火很快就烧到她头上了。 太子妃转身向夏静月走来,态度亲昵了许多:“夏女官,母后说你做的几样药膳口味不错,不知本宫可否向夏女官请教一二?过些日子就是父皇的寿辰了,虽说今年不办万寿节,可身为儿媳总得尽尽孝心,这药膳本宫看着既新颖又养身,最适合送父皇不过了。” 这不是什么难事,夏静月应下了,说:“下官会整理一份药膳单子给太子妃娘娘送去。” 除了她最近制的茯苓糕,夏静月再根据皇帝的口味,整理一下宫廷常用的药膳方子送去便行,不用花费多少的时间,而且这些药膳都是宫廷常用的,也不怕惹出什么麻烦来。 太子妃先是谢了夏静月了一番,又说道:“如此就多谢夏女官了。本宫见夏女官事务不多,不如抽个空来东宫一趟,教本宫做药膳如何?本宫第一次下厨做药膳,心里总没个底儿。” 夏静月态度恭敬地先赞了太子妃的孝道,然后表示太子妃不懂尽可来问,只是要请她去东宫的话,太子妃得去皇上那儿请旨批准了她才能过去。 御前女官,是为皇帝做事的,哪怕是东宫太子,也不在她的服务范围之内。 夏静月虽然才做不久的女官,但打起官腔来也不比一些老油条官员逊色,不管对方说什么,表面上什么都答应了,但实际上什么都没答应。 当明王妃也参与过来,让夏静月也教她做药膳时,小娄子匆匆过来了,“夏女官,皇上有宣!” 夏静月与两位王妃告辞后,悄悄问小娄子皇帝找她有什么事?这几天皇帝心情不佳,她有多远就闪多远,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听到小娄子说顾幽去了御书房,夏静月猜测又是顾幽在搞鬼。 果不其然,夏静月去了御书房后皇帝劈头就问她改革的事。 夏静月毫不掩饰她的错愕:“下官一介女子,不懂朝堂事务,是谁跟陛下推荐来问下官的?这学富五车的百官都毫无头绪,下官怎么会懂得?皇上,您莫不是被人给蒙骗了吧?” 顾幽在皇帝发怒之前站了出来,问道:“夏女官这是在藏私吗?” “顾女官何出此言?” “皇上推行的改革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的大业,如今想借鉴一下药盟的改革,你推三阻四的,不是在藏私是什么?” 夏静月落落大方地与皇帝说道:“药盟的改革下官只是提了一些意见,但详细的推行,以及具体的实施,全都是药盟中人在做。下官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不敢居功。” 第389章 稀客 夏静月又说“有一句话叫做术有专攻,业有所长,陛下若是问下官与医药有关的问题,下官还能娓娓道来,可与政事有关的事情,下官实在是不敢妄言,以免误国误民。” 见皇帝神色不佳,夏静月一笑,说道:“下官虽然不懂朝政,但天下之事,相通之处不少,陛下不妨从精通改革的人中寻找人才。” 皇帝脑海中掠过一个人选,难道必须用他不成? 顾幽察颜观色,见皇帝似有所想,与夏静月笑道:“夏女官果然是精通此事,看来倒是没有找错人了。” 夏静月从容回答道:“陛下如此英明,必然早就心里有数了,只是暂时还没有眉目罢了。其实最怕的就是遇到顾女官这样的人,胡乱推荐人才,不是以专业和本领来推荐人才,而是随口胡诌,此举容易混淆了陛下英明的决定,顾女官往后还是谨慎建议为好。” 顾幽不甘示弱回答道:“然而夏女官的一番见解,显然于陛下有益,说明本官推荐的并没有错。” “那是顾女官这次运气好,遇到我这么一个诚实的人,倘若是一个不懂装懂的,指不准为了升官发达怎么糊弄皇上呢。下次顾女官还是少插手朝政为好,囿于闺阁的女子,必然在见识上无法与可走四方的男儿相比,使得在见解上也过于狭隘。若是他事还好,错了也不大,还可弥补一二,但国家大事,还是少插手为好,以免祸害几代。” 顾幽不服此言,“既然我们是御前女官,也是朝中官员,为何不可言论?” “顾女官别忘了,女官面前加了御前二字,而不是朝廷二字。为官之道,岂是这么好参与的?”御前女官,说到好听,最多是皇上的小秘书。 管理国家之事,哪是这么容易的?想现代那些做官的,先放到村上、镇上,再升到县,然后到市和省,一步步地从基层上去,里面学问可多了。 而顾幽,连米是多少钱一斤、包子多少钱一个都不知道,不知民间疾苦,如何敢放言去管朝中之事,国家大事? 还是那祖宗老话:术有专攻,业有所长,管理国家可不是作作诗,写写文章就能成就的。 皇帝伸手止住两个女官的争执,“以后顾女官专管文书之事,其余的不必理会了。” 皇帝此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显然不喜欢女子插手国家大事之中。之前听了顾幽的话,也是一时着急了才让人去找夏静月过来,现在醒神过来,才知道不妥。 这回神过来,皇帝多疑的毛病又生出来了,觉得顾幽管过头了…… 对于改革的事,皇帝不是没有主意,也不是没有人选,只是他不想而已。 如今看来,他想在位期间有所作为,想在史册上留下光辉的一笔,不得不请这个儿子出来了。 好在,以他的身体状况,无法对他的帝位产生威胁。 五日一休沐,夏静月又熬过了五天之后,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天了。 这一天放衙后,夏静月立即往家里赶。大冷的天气,吃火锅是最好不过了。昨天晚上她就吩咐了初雪,让她留在家里准备火锅的食材。 夏静月趁着天色还早,去了菜市那边,买了不少新鲜的食材。 回到夏府,将食材给了下人后,听到松鹤堂那边传来阵阵笑语,间隔还有两道年轻男子的说话声,夏静月脚步又快了一点。 香桃见夏静月回来了,迎上来笑道:“小姐,今儿家里来客人了。” “哪家的客人?” “刘家的两位表少爷,今儿下午刚进的京。” 夏静月正在猜测刘家的两位表少爷是谁,走进厅里,看到坐在上面有些熟悉的两位年轻男子,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老太太招手让夏静月过来,说道:“怎么,不认识了?这是你舅家的两个表哥!” 夏静月终于想起来了,这两位表哥在刘氏去逝时还去过夏家,帮忙操办过刘氏的丧事。只是那时她刚来,脑子昏昏的,有些事记得模模糊糊的。 后来决定进京怕两位舅舅阻拦,她留了书让人带去就悄悄地走了。 刘益与刘禾站了起来,向夏静月行了一个平礼,说道:“静月表妹,许久不见了。” 刘益与刘禾暗暗吃惊,当时夏静月是个又黑又瘦又沉默内向的小丫头,如今还不到两年时间,竟出落得如此水灵,这气质活脱脱像在京中从小养大的,哪像个乡下丫头? 他们暗叹京中的水会养人。 夏静月连忙回了一个礼,“两位表哥要进京怎么不提前与我说一声,也不提前几个月来,如今路上不好走,都被雪封路了吧?” 从琼州进京的路上也不太平,如果她事先知道,还能托费长史照料一下。 刘禾笑道:“本来是秋闱后就进京的,大嫂差不多要生了,大哥不放心,就等大嫂生了才进京。我们这一路是跟着一个镖局进京的,倒是有惊无险。” 刘禾所说的大嫂是刘益的妻子。 刘益今年已经二十了,原本家里条件不好,读书花费又大,又只是个秀才,高不高低不低的,婚事就一直拖着。后来夏静月托人带了银钱回去,家里条件好了,父母这才给他办了亲事。 这不,成了亲,今年兄弟俩又考上了举人,刘家三喜临门。 刘禾年纪要小一些,只比夏静月大一岁,脸圆圆的,又爱笑,看着还像个孩子。 夏静月与他们聊了一阵,问起科举的事。刘益在秋闱中考的成绩不错,名次靠前,此次进京是为了明年的春闱。 而刘禾虽然也考上了举人,但名次在最后面,险险过关,春闱就没有把握了。他年纪还小,想再等三年再考。这一次陪着刘益进京,一则与刘益作个伴,见见世面;二则提前感受一下春闱的气氛,为三年后做准备;三则也是老太太去信的意思,让他们兄弟进京来,想考就先住着,不想考可以在京中学院进学。 第390章 女土匪 当然了,那是老太太明里的意思,当时老太太暗中的意思是想把夏静月嫁回刘家的。如今夏静月的亲事已经定下了,那暗里的意思就不用再管了。 老太太暗暗庆幸事先没有把暗中的意思说出来,只说请舅家的人先进京来,不然这会儿就要尴尬了。 “两位表哥是跟着镖队上京的?”夏静月为两个表哥的大胆抹了一把汗,两人千里迢迢的,还是在冬季中赶路,胆子真够大的。幸好,完完整整地来到京城了。 刘益听此,对夏静月又是生气又是担心,“静月表妹,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单身一人上京,可知道我们多担心你?父亲和叔叔得知此事后,在你后头追了半个月想把你追回来……” 当时刘家兄弟追了夏静月半个月没追到,还以为夏静月遭遇不测,回家后伤心了许久。倘若不是后来夏静月托了书信过来,知道她安然到了京城,那刘家兄弟还不知道会愧疚成什么样子。 夏静月不好意思地一笑,对当时的事情一语带过,说:“我那时也是跟着别人的队伍进京的,有惊无险。” 刘禾忍不住说道:“静月表妹,下次你不可如此,一个弱女子孤身上路不知道多危险,从琼州来京的路难走极了,还时有匪徒出没的,别说你一个姑娘家,就是男人没有结伴也不敢走。你能平平安安到京,是托了佛祖的保佑。” 别说夏静月一个弱女子,就是他们两个男人跟着镖队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 夏静月听着刘禾的语气不对,问道:“你们在路上遇到匪徒?” 刘禾说道:“遇到有三波,走镖的镖头说今年算少的了,以前还更多呢,几乎每隔百里就有一股土匪强盗。” 此事夏静月最有体会,她一路上京之时,就遇到一波又一波的土匪。不过她是独身上路的,刚出来时又黑又瘦,衣服又破又烂的,像个小乞丐,那些土匪都懒得来打劫了。 后来她沿路治病养身子,边走边赚钱,不时跟着车队和镖队走,她有一身的医术,不少车队和镖队都愿意带着她。 因此夏静月虽然独身一人,暗中又有武艺防身,一路走来,都是有惊无险。 刘益也说道:“听走镖的镖头说,如今琼州道的路安平不少了,土匪和强盗都少了许多。我在路上听那边的百姓说,有一群女土匪把那些强盗和匪徒都打跑了。” 老太太也在后怕夏静月之前的惊险,瞪了夏静月好几眼,直到听到女土匪,才转移开目光。“这女土匪比男土匪还厉害?” “路上的百姓都是这样说,这半年多来,不知从哪来的一群女子,一个个比土匪强盗还凶狠,把那些土匪窝都给端了。”刘益见夏静月仍有担忧之色,说道:“说起来我们能平安到京还得感谢静月表妹呢。” 夏静月一愣,“此话怎讲?” “那镖头就是替静月表妹捎东西捎信过来的人,去年过年之前爹和叔叔给静月表妹捎东西来京就是托了他们的。正是大家是熟人,我跟禾弟两人才敢深秋上路的,这一路上多亏了镖队的人,不然得跟路上的学子那般被雪堵在路上了。” 夏静月心中了然,如此说来,那镖队是韩潇的人了。 骤然想到韩潇,心头掠过丝丝的甜意,不由自主地开始思念起他来。算算日子,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他也不来找她,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刘家捎东西过来时,老太太曾问过是什么人帮带来的,当时夏静月说是曾经治过病的人帮忙的,因此老太太听到这话也没有多想,反而说:“月儿,抽个时间请他们镖局的人过来吃一顿饭,虽然你给他们治过病,但他们帮你捎东西来回,又护送你两个表哥上京,是个大人情,不过怠慢了。” 老太太想了想又说:“到时让你爹和两个表哥陪着,你一个女儿家就不要去陪席了。” 然后,老太太又交待说将两位刘家表哥安排在离松鹤堂不远的客房暂住,并拨了两个丫鬟过去伺候。 刘益刘禾在老家还要下田干农活,哪曾被人侍候过?听了老太太说让丫鬟侍候起居,两人还闹了一个大红脸。 晚上的洗尘宴夏哲翰出席了,因为刘氏的关系,夏哲翰对刘家兄弟有些尴尬。同样的,刘家兄弟看到夏哲翰一家三人其乐融融,想到早逝的姑姑,看夏哲翰的眼神隐隐带着怒色。 席间,老太太让夏哲翰给刘家兄弟的文章点评一下,也好明年春闱多点把握,夏哲翰却说:“我虽不是这届春闱的主考官,但也兼管着春闱的事,为了避嫌,还是不去点评为好。” 老太太听了,只好作罢。 刘益放下筷子,想了想,说道:“为了避嫌,我看我们还是不要住在夏府为好。” 一则,免得考中后招人闲话,二则,他们不想领夏哲翰的情,哪怕夏哲翰是三品大员,又管着科举的事。 老太太连忙说:“你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不住这儿住哪里?就在住这儿了!有哪个官员没几个亲戚?莫不成为了避嫌都把亲戚赶出去?” 刘禾食不知味,尤其是偶尔对上夏世博那明显嫌弃的眼神,还有屏风后的梅氏与夏筱萱也明显不喜欢他们。只是看在老太太与夏静月的份上,他们强忍着没有离席。 席间有好一阵的冷场,夏哲翰清咳了一声,与低头一直出神的夏静月说:“吃完晚膳后早点休息,明儿你还要进宫的。” “明儿我休沐。”许久没有去庄子那边了,新庄子盖好也没有过去看一眼,夏静月打算明天去看看,还得吩咐庄上过年的事。 “那你陪两个表哥去城中逛一逛,看有什么要买的,尽管去账房取钱。” 夏静月一想也是,两个表哥初进京,也得陪他们逛逛,这一算下来,一天时间明显不够用。 屏风那边传来梅氏小声的嘀咕:“大不姐不是有俸禄吗?账房也没钱了……” 第391章 奇臭无比 家底在办宁阳伯夫人葬礼时花光了,现下年到了,各种年礼要一大笔的钱,梅氏还想从夏静月手中扣几个钱出来呢。 刘氏兄弟听到后一愣,没留意梅氏话中的不满,心神全被俸禄二字给吸引住了。 “静月表妹有俸禄?这不是当官的才有吗?”刘益以为自己听岔了,问了出来。 他们二人才进京,不清楚京中之事,更不知道夏静月在京中闯出的名头,还有御前女官之事。 老太太这才想到没把这件好事告诉刘家兄弟,高兴地把此事说了出来,把刘家兄弟听得一愣一愣的, 看夏静月的眼神从吃惊到震惊。不到两年的时间,这个表妹怎地如此厉害了,还当官了? 晚宴之后,刘氏兄弟把夏静月拉着好一顿问话,最后把夏静月问得落荒而逃。 第二天,夏静月原本要带两位表哥去京城逛一圈的,可两位表哥初到京城,水土不服,有些伤风了。 夏静月给他们开了药,见他们喝下好些了才放心,不过已不宜出去吹风,得好好养几天。 夏静月干脆让黄嬷嬷套了马车出城。 到了清平庄,夏静月看过新庄子后,又问了庄上的事务,费了大半天的时间。看天色还有早,夏静月顺道往华羽山庄去了。 “夏姑娘,王爷不在。”华羽山庄中,只有费引在。 “去哪了?”夏静月问道。 韩潇是偷偷留在京城的,为了避人耳目,连王总管都跟着仗仗去了,若无大事,他是不会离开华羽山庄的。 费引把夏静月请入山庄之内,见左右无人,才透露了一些消息:“京中有位老元帅突然去逝了,王爷觉得此事情有蹊跷,亲自过去了。” “是怎么去的?” “说是旧疾复发,但王爷以前帮这位老元帅请过御医,说若是调养得好旧疾不会复发的,怎料突然间的就去了。前些时候我曾见过这位老元帅一面,明明还挺硬朗的……” 夏静月等了一会儿见韩潇还没回来,就坐着马车回京。 她顺道去杏林堂那边购买两位表哥吃的药,还有冬日备用的药材。 陶子阳从内堂出来,看到夏静月买了几大包的药材,以为夏静月身体不适,忙问原因。 “我还道是你病了呢,既然是备用的,不如把春季的药材也备上,春季雨多,药材进京麻烦,价格说不定会涨。” 夏静月见药柜上放着不少成药,好几样是她传给各大药堂的药方,“少东家,把这些新药也给我一些。” 陶子阳说道:“各大药堂的成药出来后,留了一些给你查看的,都在药盟那边放着呢,你若有空去一趟,顺道去看看药盟那边有事找你不。” 陶子阳记起一事,一拍脑门,说道:“还有一样药是师傅让我给你的,你等等,我去找出来。” 夏静月听了这话纳闷了,陈老怎么会留药给她? 回头在药堂中看了看,发现陈老没在,待陶子阳从内堂拿了一个盒子出来,夏静月问道:“陈老呢?” “师傅说许久没回去过年了,今年回去老家一趟,顺道给祖宗扫扫坟。你拿着,这是师傅让你带在身上的,说不定有用。” 夏静月接过,盒子普普通通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小药瓶。 拔开瓶盖,一顿奇臭的味道冲鼻而来,夏静月连忙闪开,“这是什么鬼东西,这么臭?陶子阳,你该不是在耍我吧?” 陶子阳哈哈大笑说:“无缘无故的我耍你作什么?师傅制的药都是古里古怪的,还有那发馊发臭的呢。我第一次闻到当场就将它们给扔到地下了,被我师傅骂了一大通。” 夏静月马上将它盖上,药堂之中,那奇臭的味道挥之不去。 这是说不清楚的臭,有点像动物腐败的气味,还像植物腐臭的气味,若不是从这臭味中闻出几样珍贵的药材味道,夏静月也会将它给扔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说是解毒的,具体也我不清楚,里面只有三粒,让你随身带着,说是可以解百毒的。” 夏静月半信半疑,“无缘无故的,我怎么会中毒?” 陶子阳说道:“兴许是师傅怕你在宫中遭了暗算,有备无患。” “帮我谢谢你师傅了,等他回来,我给他做好吃的。”不管这东西有用没用,总归是陈老的一片心意,何况陈老此人也不是喜欢开玩笑的,夏静月将它收下了。 陶子阳见夏静月要走,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师傅还说,就是中了鹤顶红吃了这个也可以解。” 夏静月讶然:陈老还有这好东西?真看不出来。 太傅府中。 “你说什么?”顾太傅从座椅上蓦地站起,沉着脸问。 顾幽一片黯然,说道:“皇上似乎在防备我,这些天都不让我抄写文书了,只让管着茶水。” 顾太傅追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不是又沉不住气,惹了皇上的嫌?” 顾幽咬了咬唇,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祖父,我也不想的,只是不知为何,每每遇到夏静月的事,我就沉不住气。每一次明明都是非常好的机会,可夏静月就是有办法逆转形势,还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对王爷不敬,殴打王爷,还辱骂王爷,随便一条换了另一个人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偏偏在夏静月身上无效,最后反令她得罪了穆王。 还有推荐夏静月说改革的事,此事不管夏静月说得好,还是说得不好都是罪。 说得好,一个小女官比朝中官员还有要有本事必会遭了多疑帝王的猜忌;说得不好,皇上当时正在焦急恼怒中,也会遭了厌弃,说不定会被迁怒了。 可最后,夏静月把那稀泥和得都糊到她身上去了,让她沾了一身的脏泥,讨了皇上的嫌。 以前还可以帮忙抄抄文书,如今这事儿被取缔了,钱公公只让她泡泡茶水,做着宫女的活,不让她去碰文书了。 别少看了抄文书的活,其中包括了许多政令与谕旨,她从抄文书中可以得知许多政令与朝中动向,甚至可以从中揣摩出皇帝的心思。 第392章 逆袭 因为抄文书的好处,顾幽还暗中取笑夏静月不知道宝地在哪,也不懂得去关注朝中动向,天天只会往御膳房那里跑,白瞎了御前女官的职位。 而如今,她天天只能倒倒茶,烧烧水的,倒不如夏静月自由了。 “你怎么能犯下这么大的糊涂!”顾太傅怒斥了顾幽一顿,又说:“我是让你把夏静月当磨刀石,不是让你让把自己给磨没了!夏静月只是你闲时练手用的,你最重要的心思应该放在皇上身边,放在御前。现如今,皇帝对几个皇子意向不明,你在御前行走,又时常接触各种文书,是最方便观察帝心的时候,你是女子,皇上又不会疑你。偏偏,让你的私心给弄黄了,简直是丢了西瓜去拣芝麻,最后芝麻也没有拣到!” 顾太傅不能不怒,这些年来,皇帝的疑心越来越重,他为了不让皇帝猜忌,早早就半隐退下来。对朝中之事,只能靠门生的耳目。 儿子不在京城,在都督府那边只能关注外朝的事,内朝的事,有什么比御前女官更方便去关注? “气煞我也!”顾太傅心头愤怒,但也知道此时光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在屋内负着手走来走去,虽然怨顾幽误了大事,但也对夏静月生起了警惕心。 其他的不说,光这一手颠转逆势的本事,他都忍不住深深地佩服了。也许,他之前低估了夏静月,如果仅是一个有小聪明的人,在药盟之危时就做不到逆袭的本事。 此女,果然是幽儿的大敌。 顾太傅慎重起来。 “祖父,我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大错了。”顾幽诚心认罪道。 连吃了两次教训,她也警醒了,应该暂时放下私怨,以家族为重,以大局为重。夏静月现下还不是她的大敌,她要对付她也不该操之过急,可以先缓一缓。 “你能这样想,祖父就放心了。”顾太傅的想法与顾幽相同,为今之重是重拾帝王的信任,解了帝王的疑心。在国家大事面前,夏静月就渺小得可以忽视不计了。 “祖父,我该怎么办?” “事情也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幸好皇上向来自负,尤其看轻女人。虽说你讨了皇上的嫌,但这与朝中官员讨的嫌是不一样的,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估计是认为你太过心高气傲,有所不喜。不过心高气傲在文人中很常见,你有才气,有点傲气也是正常的,只要你让皇上改观过来,皇上说不定会欣赏你的傲气。” 顾太傅是帝师,曾经教过皇上很长一段时间,对皇帝的性情了解甚多。为了替顾幽挽回帝心,他把对皇帝的分析一一讲解给顾幽听,同时又给顾幽拿了许多主意,让她往哪些方面去努力。 顾太傅取下手中的佛珠手串,放在顾幽手上。“这一串佛珠你随身带着,每每遇到心情起伏不定时,每每遇到难以决定之事时,你看着它,便如同祖父就在你身边。祖父该教你的东西都教了,你缺乏的就是冷静和经验,这些东西是祖父教不了你的,只能靠你自己慢慢去摸索……” 顾幽握着手中佛珠,沉思良久。 才放晴没几天,京城又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在这洒水成冰的天气中,不能暖暖地呆在被窝里,反而要天天准时上班,是一件莫大的受罪。 办公的房间没有地龙,越坐越冷,夏静月只好披着皇太后赐的红狐披风,带上厚实的手套去御膳房那儿走一趟,再去太医院那里逛一下。走着走着就暖和了,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夏静月手上的一对手套是用白熊皮制成的,戴在手上保暖力极好。 说起这一双手套的来历,还是明王送的。 夏静月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太子与明王进宫时遇见到她竟然送起礼物来了,太子送了她一支百年人参,说是给她泡茶喝的。 夏静月怕沾上什么麻烦,直接切片给钱公公他们泡水喝了。 这一双手套夏静月原本扔在一边的,因为天气太冷了,她才找出来戴着。 说起手套,她从夏府带了两双过来,都是去年做的。只是去年冷的时候她天天窝在炕上,暖乎乎的,手套没有那么需要。现在要上班,才发现去年刚好用的手套太薄了,皮毛也远没有明王送的这一对厚实柔软和保暖。 回到办差的房间,里面冷冰冰的,一看房中的火盆,炭都烧没了。 夏静月见天气不早了,还有半个时辰就放衙,也懒得去烧炭。 钱公公挟着一身的冷气地赶过来,“夏女官,你在就好,马上泡一壶驱寒的药茶过来,要快!” “怎么是公公亲自过来,是皇上急用吗?”钱丙乾是皇帝的心腹太监,底下有五、六个太监供他使唤,能让他冒着风雪过来吩咐的,除了皇帝的事也想不出谁有这个体面了。 “不是皇上要喝的,你泡好直接送到暖阁就行了。”钱公公吩咐完,匆匆地走了。 夏静月猜能在暖阁等待召见的,又是钱公公亲自来吩咐的,想必是某位重要的老臣。 因要为皇帝服务,夏静月办公的房间离御书房不远,不到百步就到了,而这里离太医院的药库又极远,所以为了方便泡药茶,房中专为她做了一个药柜。药柜之中放了一些常用的,又食用无害的药材,不用只泡一碗药茶就大老远地去太医院药库那边领药。 夏静月不知道这药是谁喝的,便拣了几样常用的药材,用红枣、枸杞等药材配着普洱来泡。 在宫中做事,功是次要的,主要是求稳,无功无过,反而最为保险。 这也是韩潇在她进宫时再三叮嘱的,不需要她立什么功,也不需要她去做什么,保全好自己就是最大的功劳。 包好药材,还带了一罐蜂蜜过去调味,夏静月将它们放在托盘上带去暖阁旁边的茶水间。 夏静月往暖阁那边瞧去一眼,见那边守卫森严,多了几个面生而威严的内侍守着暖阁的门。 第393章 禁忌 气氛一下凝重了许多,夏静月也不敢向茶水间的小太监打探什么了,皇宫处处隔墙有耳,沉默寡言才是生存之道。 烧开了水,将茶泡好后,放在用厚棉制成的保暖小篓中,盖实,夏静月端着它往暖阁走去。 走到门口却被守门的内侍拦下,钱公公连忙走过来,向守门的内侍解释道:“这是皇上吩咐的,让夏女官给殿下专门泡的驱寒茶。” “让他们进来吧。”暖阁内传出一道尖细的声音后,守门的内侍才让开让钱公公与夏静月进去。 夏静月微垂着头跟在钱公公后面进去,这也是规矩,在贵人没有允许下,不能抬起头直盯着贵人看。 夏静月倒喜欢这样的,因为微垂着头,可以很好地掩饰她她眼中明亮的八卦之芒。时常这样看似恭敬,却能听到一耳朵的后宫新闻。 钱公公恭敬地行了一礼后,陪着笑脸说道:“皇上正在和两位相国大人商议今年冬季大雪的事,还请殿下稍等片刻。” 还是那声尖细的声音,“殿下知道了,钱公公,殿下长途跋涉,已经累了,要歇息片刻。” 钱公公不敢怠慢,连忙告退,在离开前,小声让夏静月倒好茶水就离开,不要多呆惊扰了这位主子。 钱公公离开了,那声音尖细的公公也跟着离开了,暖阁内静悄悄的。 夏静月悄悄地抬起头,目光正好与一双深邃的黑眸对个正着。 夏静月吃了一惊,险些将手中的茶壶摔落。 只见暖榻上倚坐着一个面目冷峻的男子,他身上裹着黑得发亮的皮毛披风,将棱角分明的脸庞衬得更加苍白如纸。 他一双原本如冰霜般的黑眸仿若春回大地,透着淡淡的笑意与暖意看着她。 夏静月连忙将托盘搁在茶几上,焦急不安地走到他身边:“怎么脸色这么苍白,你、你生病了?” 将手套脱下,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拈指把脉。 他伸出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微凉的手指,“无事。” “你脸色……” “嘘——”他伸出食指,在弧形好看的唇上轻轻嘘了一声,微侧着身子,在她耳边细语一阵。 “原来如此,可把我吓着了。”夏静月不放心,还是给他把了一阵脉。 脉博有力,中气十足,气血旺盛,体质不错,看来上一次的大排毒效果很好,这脉相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韩潇反手握着她的小手在掌中把玩,低头看到一边的手套,微垂的黑眸掠过隐晦的幽光。“这手套是你做的?” “明王送的。”夏静月把最近关于明王与太子莫名其妙的事情说了出来,“你说,好端端的,他们一个太子,一个明王,有必要送我一个小女官礼物吗?太不正常了。” 韩潇将那双手套拿过来,卷在手中握着,另一只手握着夏静月微凉的手指,让他温热的手掌暖和她的双手。“你说得没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据我所查,他们讨好你是想收买你,你时常要给皇上与皇祖母做药膳,如果他们想干点坏事,让你在药膳中动手脚……” 夏静月认真地听着韩潇的理性分析,越听越对,她就说嘛,有古怪嘛,原本是打着这阴毒主意!真是太阴险了!“太子与明王想在皇上或者皇太后膳食中下毒?难道他们想造反不成?” “防人之心不可无。”韩潇下巴轻轻搁在夏静月的发顶上,眸中闪着幽幽的冷光,嗓音却如以往的从容醇厚,“往后不管他们送你什么东西,都交到我这里来,宫中诡计多,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在送你的礼物中挟带了什么禁忌东西?到时宫里出事,查到你身边有嘴也说不清。” 夏静月甚觉有理,“那这双手套……” “我先拿去查一下,看看里面是否藏有违禁物。” 夏静月对韩潇自然是百般的信任。 韩潇将夏静月的手指握暖之后,拿出他的手套套在夏静月手上。“先带着我的,明天我让人给你送些保暖的过来。” 皮靴、围脖儿、还有皮帽,他得一样一样给她置全,免得给那些人钻了空子。 夏静月戴着他的手套,比她的手大了许多,空荡荡的,戴着并不保暖,干脆还给了韩潇。“我带了手套过来的,就在那房里放着,等会儿我再去拿。” 韩潇坐正,唤了刚才出去的太监进来,问了夏静月手套放哪儿,让那太监去取。当然了,明着是打少了一味药材让他去拿的借口。 夏静月这才看清那太监,认出是跟在王总管身边的,似乎是王总管收的徒弟,姓孙。见他去了,夏静月问:“王总管呢,怎么没跟着你一起进宫?” “他跟着仪仗队赶了几天的路,受寒了,在王府里养着。” “你不是说得去两个月吗?怎么这么早皇上就把你召回来?”夏静月算了一下,韩潇“离京”才一个月多一点。 “父皇听说我余毒清了,就立即召了我进宫。” 夏静月摸了下他的披风,太厚了,怪不得他的手这么热,跟火炉似的。再见他苍白的脸,低声笑道:“装得还挺像的,的确很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韩潇唇边泛起无奈的笑意,若是装得不像,他那父皇如何会放心他?又如何会召他进京?心中生起淡淡的悲凉,父子之间,却要如此百般防备着。 眸光望着她红润的脸庞,心头总算泛起阵阵的暖意。 待孙公公送了手套过来,韩潇拿在炭盆上烘暖了才给夏静月戴上,见皇帝那边差不多要召见,夏静月先行离开了。 韩潇温润的眸子送着夏静月离开后,慢慢地变凉,暖阁的温度仿佛立即下降了几度。 看着手中明王送的手套,他冷笑一声,扔到炭盆中去。 倒了一杯普洱茶,韩潇尝了一口,有些凉了。 味道不是他喜欢的,但因为是她泡的,便将它一口气喝完。 钱公公带着恭敬的笑容走了进来,“殿下,皇上召见。”看到旁边的药茶空了,钱公公又笑着问:“殿下喜欢喝这茶?要不往后您进宫了,都给您泡这茶?” 第394章 不近人情 韩潇冷漠地说道:“不必了。” 钱公公习惯了韩潇冷漠不近人情的样子,唤内侍进来抬着韩潇往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中,皇帝怕韩潇冷着了,又让内侍加几个炭盆进来。 地龙加炭盆,御书房热如火,父子关系也状似热如火—— “我儿最近都吃些什么药?江湖郎中怎么说,毒可全清了?精神可好?” 面对皇帝的一连问话,韩潇耐心地一一回答。 “朝中事多,朕年纪大了,精力也不够,如今已叫了你四个兄弟来帮朕料理一些。但仍有些事情他们做不过来,不知我儿可否帮忙一二?” “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份,只是儿臣身体不好,恐怕难以胜任。” “无碍无碍,你身体不好就少忙一些,朕也会派人协助你。” “不知父皇要儿臣做些什么?” 皇帝脸色有些赧然,之前韩潇送上改革书,他怕被韩潇分去了功劳,不仅将改革书改了又改,还把韩潇撇出去。如今发现难做又亲自来求,难免有些尴尬。 韩潇仿若不知,说道:“父皇有事尽管吩咐,儿臣能做到的尽管做到。” 有了韩潇的这一句话,皇帝马上开口了:“改革的事总弄不好,顾得了头就顾不了尾,朕想着改革是由你提出来的,想必你对这一套的实施更为了解。” 韩潇无力地咳嗽了一阵,“儿臣自然愿意为父皇效力,只是改革之事牵涉过大,需要极大的精力来办,恐怕儿臣有心无力。” “改革的事也不用你尽全力,帮朕提提意见,协助一二就行。朕会让太医院的御医专为你调理身体,不管需要什么药,再贵的药,朕都给你办齐。” 韩潇摆了摆手,说:“药倒不必了,儿臣吃了太多的药,肠胃已有些受不住,大夫让慢慢调理就行。” 皇帝脑光一亮,说道:“说到调理,朕看夏女官的本事不错,往后你的饮食不如就让她负责好了。” 韩潇皱起眉头,“儿臣自打紫云山中遭遇刺杀之后,对外人不太放心,饮食的事交给她,似乎不妥。” “怎么会呢,你不是之前就认识她吗?” “交情不深,而且儿臣向来不喜女子近身……” “你这毛病得改一改了,不喜女子近身如何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你年纪不小了,过了年必须得娶妻子,不习惯也得先学着习惯。这件事,就这么办了。” 韩潇勉勉强强地被皇帝说服了,“儿臣就勉强试试吧。” 皇帝对韩潇的态度格外的满意,又有些愧疚,对这个儿子他似乎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是除了这个儿子,又找不着第二个有能力,又对他毫无威胁的。 因为这愧疚之心,皇帝亲自宣了夏静月过来,让她给韩潇好好地调理身体,让她专门给韩潇做调养身体的药膳。 同时,为了方便韩潇随时协助改革,皇帝还吩咐在御书房不远的侧殿中给韩潇准备了一个房间,让他可以天天过来休息并料理事务。 韩潇做事的效率非常快,夏静月放衙回来没多久,初晴就不知从哪拿来抱来一堆保暖的东西,围脖儿、皮靴、手套、帽子,还有一件披风。 这些东西,外表看着普普通通的,皮毛的颜色也不纯,呈灰色的,最适合夏静月的身份和家境使用。 然而却极为保暖和柔软,尤其是那披风,丝毫不比皇太后赐的那件极为昂贵的红狐披风差。 除了夏静月的一整套保暖,还有一整套给老太太的。 “王爷这孩子也真是的,我一个老太婆天天在家里呆着,哪里就需要这些东西呢?太破费了!”老太太口中说着破费,但脸上笑得跟花儿似的,当下就在身上试戴起来了。 老太太这么喜欢,夏静月吃醋了,“奶奶,月儿送您东西都没见您这么高兴。” 老太太不客气地一指夏静月头上插的碧玉叶子,说:“我倒不知道是谁了,几盒的首饰都没戴过,天天只戴着这一样。” 夏静月不好意思地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撒起娇来,让老太太好气又好笑,“女大不中留了。” “谁说的,月儿就不想离开奶奶,奶奶,月儿还要再陪几年的。” “你若真是再陪我老太婆几年,人家王爷就要恨死我了。” “哪里会?他不会的。” “你倒是了解他。” 老太太口中不爽,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韩潇如此重视孙女,以后孙女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夏静月再见到顾幽时,敏锐地察觉到重新回来的顾幽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两人在长长的游廊中相遇,夏静月见顾幽站在那儿,淡淡地看着她,便停下来,问道:“听说顾女官前几天受寒了,好些了吗?” “好多了。”顾幽清冷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温和来,目光投注在夏静月后面提着几包药材的小娄子身上,“夏女官从太医院回来?” 皇帝让韩潇协助改革,为了方便召唤和商量政事,让韩潇天天入宫来,又下旨让夏静月专门调理韩潇的身体。 韩潇的身体健康得很,但为了给皇帝一个交代,夏静月就按着驱寒和补身子的方子来做。 她屋内的药材不够,就亲自去太医院领了一批大补的药材,还有各种驱寒散瘀止痛的药材。 “这是皇上吩咐的。”夏静月回答道。 不管内里她跟顾幽有什么矛盾,但表面上,都得和和气气的。 夏静月觉得这宫里的女人过得挺没意思的,怒而不敢言,喜而不敢笑,天天戴着一张面具做人,也不知道以后她…… “这是给睿王殿下调理身子的药材吗?” “是的。” 顾幽捏着手中的佛珠,忍不住又问道:“王爷的身体损伤得很厉害吗?” 夏静月轻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带着小娄子走了。 顾幽被夏静月这态度惊了惊:难道睿王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她好不容易有了韩潇病情的消息,连忙追上去问:“夏女官,你会把脉吧?” 第395章 出气 “会。” “那你把过王爷的病情吗?” 夏静月停下脚步,探究地看了顾幽一眼,“顾女官与睿王爷很熟?” 顾幽却不愿多提,只说:“你先告诉我王爷的病怎么样。” “对不起,恕我无法相告,顾女官应该知道,贵人的病案是不能随便涉露出去的。”夏静月越过顾幽往办公的房子走去。 韩潇的病情已是顾幽的一块心病了,甚至关乎到顾家的将来与计划,不管于公还是于私,她都要知道韩潇的身体怎么样,他的腿能不能治好。 正欲再追上夏静月去打探,眼角余光发现宁王往这边过来了,顾幽紧握着手中的佛珠,慢慢地平静下心情来,仿若方才的焦急与慌乱不曾浮现过。 宁王快步走过来,欢悦地叫道:“顾幽妹妹!” 顾幽福了福,“宁王殿下。” “这儿是风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宁王看了眼远处夏静月的背影,诧异地问道:“你刚才跟她说什么了?你和她不是有嫌隙吗?” 顾幽无力地笑了笑,“我跟夏女官毕竟共为御前女官,抬头不见低头见,哪怕曾经有过什么不愉快的,能化解的最好化解了。只是,她好像不太领情。” “此女也太过狂妄了!”宁王怒道:“我去给你出一口气——” “不要——”顾幽拉住宁王,蹙起弯弯的眉儿,楚楚可怜,“只是小事而已,殿下不要闹得天下皆知,皇上近来很是信任她,你若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惹了皇上生气怎么办?” 听到这话,想起最近的事,宁王顿时泄了气。“四皇兄回京了,父皇把他召在身边处理国事,不知道有多器重,我以前领的事儿都被分了大半出去……” 顾幽见宁王对韩潇极为不满,劝说道:“皇上也是突然起意罢了,睿王殿下身子不好,就算帮着皇上处理国事,也处理不了多少,得以养病为主。” “这话倒是。”宁王脸上的阴霾尽去,笑道:“你说得有理,我跟一个残废计较什么?他再能干又怎么样,以后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顾幽听到残废二字,心口猛然一痛,曾经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现下却是谁都可以羞辱一番。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对宁王的厌恶。“我先去忙了,殿下自行请便吧。” “你要去英武殿吗?我送你,正好我要去向父皇复命。” 英武殿是皇帝办公地方,御书房也在英武殿中。 如今天气寒冷,皇帝懒得往花园中游玩,就常在御书房看书,因而也随顺在御书房中处理一些事务。 不过御书房太小,遇到大事还得去正殿那边办。 皇帝身边多了韩潇帮他专门处理改革的事,使得他有更多的精力处理其他的事情。 皇帝接过宁王递来的折子,看了一遍他处理的朝中事务,沉默不语,沉默得令宁王越来越不安。 “父皇,儿臣是否做错了什么?”宁王小心翼翼地问。 皇帝慢慢地放下折子,露出慈祥的笑意来:“做得不错,很好。朕以为你第一次办差会手忙脚乱,没想到你做事有条有序,极好。” 皇帝大大地夸奖了一番后,又分派了宁王另几件更重要的大事,着他去办理。 宁王还是第一次得到皇帝如此高兴的夸赞,激动不已,见皇帝给他派的事更多更重要了,大喜之下跪安之后立即就去办了。 待宁王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后,皇帝的神色方慢慢地阴沉下来。 这些儿子不仅都长大了,还一个比一个能干。 想到明王,有贤名有本事,朝中百官有一半对他欣赏的;太子虽然性情不讨喜,但背后郑国公帮他培养了不少人才;如今宁王又逐渐彰显能力,还有康王也开始料理事务了…… 这么多儿子中,除了穆王没有哪个能令他放心的。 好在睿王双腿不良于行…… 皇帝又细细地想了一遍,穆王虽然最令他放心,但是个蠢的,不能帮他理事。想来想去,只有睿王可以放心地用了。 皇帝闭上眼睛思量了一番,脸色渐渐地放晴了。 方才他交给宁王的几件大事暗中关乎到明王与太子的背后势力,宁王若是办得好,必然要得罪了太子与明王,到时三方互斗,他坐收渔人之利。 宁王若是办不好,他就有了训斥和收权的理由。 还有康王那儿,虽然那孩子素来老实,但有舒家帮衬着,也有不少官员去投靠。 皇帝闭目沉思,想着他还没死呢,朝中官员就开始拉帮结派,与几个儿子一道来分他的权利,真是可恶之极! 皇帝正恼怒头痛中,鼻间突然闻到一股清静宁心的淡香,令他精神一振。 这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来自珍贵的香料,而是一种很淡泊的香气。 皇帝深深闻了几口,点了点头:是柏香,柏树的味道。 他睁开眼睛,问:“是谁焚的香?” “陛下,是下官。”顾幽袅袅走到皇帝面前,盈盈一拜,说道:“下官见殿内闷热,加上浓郁的香料,闻着更是闷浊了。下官担心陛下劳累后闻了那些香更加烦闷,就自作主张换了宁静清心的柏子香,请陛下饶恕顾幽的自作主张。” “这香味朕挺喜欢的,不错,以后就用这柏子香吧。” “谢陛下宽恕之恩。”顾幽又盈盈一拜。 这柏子香是采了新鲜的柏子煮过后,再用酒来泡,经过数道繁杂的工艺才制成。用这柏子来焚香,香气淡雅宁神,在闻惯了花香与昂贵香料之后,别有一番雅致。 虽算不上珍贵,但独特。 顾幽见此法得了皇帝的喜欢,心中定了不少,只要皇帝喜欢,慢慢地就会将对她的戒心消除。 当然,仅一个柏子味远不能让猜疑心重的帝王放下戒心。 雪后梅花开放,顾幽亲自去摘了第一枝盛开的梅花插在英武殿中。 淡淡的柏子香中,飘着淡淡的梅花香气,劳累之际又能看到梅花在绽放,此举令皇帝又对顾幽嘉奖了一番。 第396章 心乱如麻 悠扬的琴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在冬季萧条中,给人带来舒缓的心情和悦耳的享受。 夏静月听着那琴声,是从正殿那边传来的,低声说道:“皇上今儿的兴致很不错呢。” “嗯。”韩潇淡淡地应了一句,让夏静月把药茶放在一边,拉着她坐到他身边。 他低头看着折子,手中抓着她的手指摩挲着。 温暖的殿中飘着淡淡的药香,还有缓缓流动的暖意。 “这药茶怎么处理?” 皇帝让她给韩潇熬药茶,可韩潇根本没病,这药茶又是大补驱寒之物。 他体内哪还有寒呀,她看着火气倒是不少的。 至于补更是没必要了,再补就要流鼻血了。 “搁着。”韩潇看完了一本折子后,提笔批了几字,放在一起。然后又拿起一本,一边看,一边分心给夏静月解释说:“父皇知道我不吃不熟之人的东西,搁着不动才正常,等过一段时间‘熟了’再说。” 夏静月倚在他身前,轻笑道:“莫不成等过段时间咱们‘熟了’,你就喝了?” 他低低一笑,侧过头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说:“到时让王安喝了。” 夏静月为王安抹了一把同情泪,“御膳房那儿有茯苓糕,这个你可以吃,我去给你端来。” 韩潇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你陪着我就是。” “我在这儿呆久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起疑呢,还是得出去走走才行。” “再陪我呆一会儿再走。”若不是为了陪她,他如何会进宫来做这些劳累又不讨好的苦力? 屋内暖暖的夏静月也不想走,外面又下小雪了,怪冷的。 兴许是太暖和了,夏静月坐久了就开始犯困,尤其是耳边隐隐的琴声更加的催人入眠,她靠在韩潇身上眯着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韩潇侧头看了一眼,小心地调了一个让她靠得舒服的姿势,顺便取了一件厚实的披风披在她身上。 睡了一个小觉后,夏静月整个人精神多了,捧着放凉了的茶碗出去,正好看到顾幽抱着一把古琴从正殿那边过来。 顾幽也看到了夏静月从睿王休息的殿中出来,脚步一转,朝夏静月走了过来。“夏女官。” 夏静月只好站住,“方才是顾女官在弹琴呀,我还道是哪位琴师呢?” “皇上难得清闲下来,我便弹首曲子助助兴。”顾幽目光往夏静月手上的托盘看了眼,问:“这是给王爷泡的茶?” “是的,可惜王爷不爱喝,只好又原样端了出来。” “是什么药茶?”顾幽伸手揭开碗盖,里面是满满一碗褐色的药茶,看不到药材。 夏静月一口气说了数样大补的药材,顾幽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你确定不会太补了?” “这是皇上吩咐的。” 顾幽愈发地愁起来了:难道王爷的身体已经虚成这样子了?哪怕她不懂医,也知道那些药材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顾幽把琴交给跟后面的小公公,往殿中走去,却被守门的内侍拦住。 “王爷正在务事,外人不得进入!” “你去通传一下。” 守门的内侍却一动不动,不去通传,也不让顾幽进去。 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孙公公从外面回来,才打破这僵局。“顾女官负责御前之事,王爷这儿就不劳顾女官烦心了。” 顾幽沉着脸说:“怎么,本官去面见王爷一面也要你一个奴才的准许了?” “行,咱家就给顾女官通传一声。”孙公公脸色不虞地往殿内进去一会儿又出来,倨傲地说道:“王爷说不见。” 顾幽脸色微微一变,难以置信地盯着殿中的大门,藏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攥着。 直到碰到那一串佛珠,她才不甘地转回身,失魂落魄地离开。 夏静月在一旁看到,将托盘给了旁边的小娄子,跟着顾幽走出英武殿。 灰蒙蒙的天色中,雪花稀稀疏疏地下着,在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如盐粒的雪。 顾幽站在宫檐下,迷茫地望着那灰色的天空,眸中盛满浓浓的哀伤,“为什么?为什么他变了这么多?难道他已经忘了我吗?” 夏静月走过去,没有掩饰她的脚步声,想问的无数问题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说了一句不相干的:“你风寒才好,不要站在这儿受凉了。” 顾幽冷然转回头,森然地盯着夏静月:“你在看我的笑话?” 夏静月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很关心他?” 这一句话,莫名地刺伤了顾幽的心,她咬了咬唇,望向远处雪中的宫殿,带着一股沉痛的怨说:“关心他又如何,他却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了。甚至——” 想起去年的时候,他竟然问她是谁…… 他是真的忘了吗?还是—— 会不会是他没想到? 顾幽心神微微一震。 “他是皇子,你是深闺小姐,你们又不可能认识,他不见你当然很正常。” 顾幽心神震动间,不由自主就回答了夏静月的问题,“谁说我们不认识?以前他对我很好很好的,以前他最喜欢吃甜甜的点心,明明很喜欢吃,却给我留了一半。可是,他把一切都忘了……不,他不是忘了,是不记得,没想起来,一定是没想起来。” 顾幽语无伦次的话却令夏静月心头骤惊,韩潇喜欢吃甜食的事之前连王公公都不知道,顾幽却知道。要按这样说,韩潇以前没可能不认识顾幽的,正如顾幽所言,他们应该很熟的。 可他为何表现出不认识顾幽的样子? 他是在骗她,还是真的不认识? 顾幽回过了神来,才惊觉无意间告诉了夏静月这么多事,瞪了夏静月一眼后匆匆地走了。 夏静月心乱如麻地站了一会儿,恨不得去找韩潇问个明白,然而走到回英武殿,见钱公公拿了折子进侧殿去见韩潇了,只好停下脚步。 韩潇与顾幽他们以前到底认不认识?他们的关系有多好? 要说不认识,为什么顾幽一直是那么肯定的态度?顾幽那般心高气傲的人,如果不认识韩潇,是不会撒这个谎的。 第397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们的关系要是不好,为何顾幽会知道连王公公都不知道的事情? 夏静月在檐下走来走去,但见钱公公一直不出来,又不方便去找韩潇问个清楚。 好不容易见钱公公带着一叠折子离开了,夏静月连忙往侧殿走去,却不料半道上被一人拦住了。 此人披着雪白的披风,器宇轩昂,眸似朗星,眉如刀裁,俊俏如玉。 “你怎么来了?”看到此人,夏静月愣了下。 这人,便是遥安世子左清羽,他双手拢在披风之下,含笑看着夏静月:“当然是来找你了。” “找我?” “对!专程来找你的。” 夏静月见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领着左清羽往她办公的房间走去。“天寒地冷的,怎么想着来找我了?” “难道你不想我吗?”左清羽眼巴巴地看着夏静月问。 夏静月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我想你做什么?” “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左清羽又气又恼,他为她牵肠挂肚,她却没心没肺。 眼着夏静月进了屋,左清羽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屋里冷冰冰的,连个炭盆都没有。“那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连个炭盆都不放,本世子去教训他们一顿。” “你站住!”夏静月叫住他,说:“我又不常在这儿,要炭盆做什么?没得浪费炭火了。” 以前韩潇没有进宫时,她天天往太医院和御膳坊走,现在韩潇进宫了,她不是在茶水间煮药茶,就是去侧殿跟韩潇说话,那些地方都不冷,所以她屋里的炭火烧了也没人用,干脆不烧了。 左清羽见夏静月不似说假,这才没去找那帮太监的麻烦。他凑近夏静月,从披风里跟献宝一样拿出一卷东西塞到夏静月手上,“送你的。” 夏静月意外地看着手上的东西,他大老远地进宫一趟,不会就是为了送这个东西给她吧? 左清羽看出了她的疑问,眼睛笑得跟两轮弯月似的,“就是专门送给你的,你打开看看,瞧瞧喜欢不,这是我费了两个月的功夫才弄好的。” 夏静月观察了下手中的东西,是一卷厚厚的卷轴。 她走到书案前,将卷轴放在案上,解开系绳,慢慢地推开卷轴。 卷轴中,是一幅幅的精彩画面。 挂满灯笼的红色擂台,站在中间亭亭玉立的女子戴着一顶长及膝下的帷帽,透过轻薄的白纱,少女的面容若隐若现,模模糊糊。即使如此,凡是熟识夏静月的人都能从这模糊中看出画中的人就是她。 高高的擂台,绰立的少女,擂台下面或紧张或震惊或尖叫的万千观众,无一不画得栩栩如生。 更为难得的是,这一幅幅的画面都是用立体的画法画出来的,一个个人物仿佛要从纸中走了出来。 随着卷轴推开的篇幅越来越多,夏静月就像看着一篇长长连环画一般——这是她斗医赛中的一幕幕,每一环节,连台上的药材都画得清清楚楚。 左清羽走到夏静月的身边,惋惜说:“原本有一份现场现画的草稿,可惜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虽然后来我又找了当时现画的人重画,但还是丢失了许多细节。” 因为不够还原还景,不够十全十美,左清羽情绪有些低落起来。他本要送她最好的东西,结果却变成有瑕疵的作品。 “为了弥补瑕疵,我专门去学了立体画,请教了好几个师傅学会后,又亲自将它们画在这卷轴之中。为了这份礼物,我费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连觉都没睡好。” 左清羽幽黑的眸子中,带着浓浓的委屈,可怜巴巴地看着夏静月,脸上仿佛写着大大的六个字:求夸奖,求安抚。 夏静月扑哧一笑,不知是被画逗乐了,还是左清羽委屈的样子逗乐了。 笑完之后,是满满的感动。 “谢谢你,我很喜欢,你辛苦了。” 她的笑靥如花让他喜悦得心口猛然直跳,一双黑眸像是有无数的星光在闪烁,然而在夏静月的目光下,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红起脸来。“其实也不辛苦的,我随随便便画的。” “你不是说,连觉都没睡好吗?” 左清羽脸上又红了红,佯作凶巴巴的样子,“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夏静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信你。” 从这画中,她看到了他的用心,他的细致。短短两个月,不仅要去学立体画,还将它一一画出来,再看画中的工整与细腻,以夏静月的画画经验来看,此画卷轴成功前必是报废了好几份了。 左清羽小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着,夏静月对他毫不犹豫的信任,让他激动得脸庞又微微发红起来,心头还泛起难以言喻的甜意。 原来她是这般信任他。 这种被信任的感觉带给他的满足和激动,是以往弄再大的噱头也感受不到的。以前看着别人为他狂欢,为他尖叫,他会高兴,会自满,却不会如此满足,带着心跳加速的满足。 别人给他再多的崇拜与仰慕,也及不上她的一句我信你。 夏静月看完之后,小心翼翼地卷好,再重新用绳子系上。“你想要什么,我送你。” 来而不往亦非礼也,夏静月琢磨着还他一个什么礼物好呢? 左清羽却摆了摆手,说:“不必了,你已经送过了,这是我给你的回礼。” 夏静月讶异问:“我送过你什么了?” 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左清羽双手负后,高深莫测地笑着。 夏静月再三询问,他却不答。 “既然你不说,我就当已经给你礼物了。” 左清羽将这一事揭过了,说:“宫里的人惯会踩低捧高,若是有那不长眼的欺负你,你尽管跟我说,我给你出气。这宫里,还没有本世子治不了的奴才!” 左清羽这话倒不假,他打小在大靖皇宫就是横着走的主,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太后与皇后,都宠着他纵着他,宫里的太监宫女侍候他比侍候太子还细心,生恐怠慢了这位小祖宗。 第398章 譬如昨日死 放衙的时候,左清羽本是要陪着夏静月一道出宫的,然后请她去临海楼吃河鲜,那刚破冰打上来的新鲜河鲜,最是鲜味不过了。 却不料慈宁宫那边来了人过来传话,说皇太后许久没见左清羽了,极为想念,让左清羽过去一趟。 若换了另一人,左清羽不会买这账,可这位是他的皇外祖母,谁的颜面敢不给,也不敢不给这位老人家的颜面。 左清羽往慈宁宫去的途中,暗想着明天再请夏静月出去吃香喝辣的。 傍晚的时候,雪停了,天空有一丝放晴的迹象。只是雪融的时候,空气反而更加的冰冷入骨。马车内,夏静月懒洋洋靠在软绵绵的锦被上,一手抱着手炉,一手推开手中的卷轴看着,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车门被拉开,接着车帘掀起,一股寒风冲了进来,夏静月打了一个寒噤。随即,她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鼻间闻到熟悉的气息,夏静月慵懒地在他宽阔的胸膛处蹭了蹭,又打了一个呵欠。 “昨晚没醒好?”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夏静月没什么精神地点了点头,大冷天本就是冬眠的好时节,大清早就要起床,能不累吗?尤其是靠在暖暖的被子中,更想睡觉了。 韩潇将披风解开,盖在她身上,揽她入怀的手轻轻地在她背后拍着,“累了就先睡一觉。” 夏静月摇了摇头:“不睡了,没一会儿就到家了。” 刚睡着又摇醒来,那不是更难受? “你不是明儿休沐吗?咱们到庄上去住一天,现在就出城。” “现在?” “嗯,我让初晴回夏府跟老太太说了,说清平庄那边有事,你得赶去处理。” 夏静月低低笑着:“若是奶奶知道你半道拐了我去,看她怎么收拾你。” 老太太虽然接受了韩潇,但男女大防可是盯得很紧的,连她收了他的礼物老太太都要提醒几句,更别提去了他庄上去住。 韩潇看到夏静月手中的卷轴,拿起来一看,在夏静月看不到的角度中,眸色微沉。 夏静月甚为高兴地指着卷轴中的画与韩潇说个不停,评论着左清羽的画技,优点如何,缺点如何。 韩潇听得极不是滋味,然而脸上却丝毫不显,将画轴一卷,扔往一边。顺势搂着她往锦被上倒去,封住她的唇。 一阵意乱情迷的亲吻后,夏静月还记是方才的事,“你怎么把我的画扔了,小心点,别弄坏了。” “坏不了的。”韩潇盯着她娇艳的唇,忍不住又深尝一番,待到夏静月被他吻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低哑的嗓音在她耳际带着浓浓的诱惑说:“既然你这么喜欢这画,为免它丢了坏了,我给你保存了如何?” “嗯?”夏静月的头脑才清楚一些,却不想他低头在她敏感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一股又麻又痒的感觉从尾椎爬上头顶,不仅让她浑身力气都没有了,连思考的能力也退化了。 再到韩潇来问时,她糊里糊涂地就答应了。 马车一路往京郊而去,大道上,薄雪铺在路面,使得马车不敢行驶得太快以免翻了车。加上主人不急,便一路悠闲地往华羽山庄而去。 马车内温暖如春,夏静月靠着韩潇这个人体大火炉,身上盖着两件披风,暖和得她一动也不想动。“你知不知道顾幽跟我说了什么?” 韩潇闭着眼睛休息着,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多大的兴致,甚至有些不解此时此刻,夏静月提起一个陌生的人来做什么。 “你跟她以前真的不认识?”夏静月看着他的眼睛,因为他闭上了眼睛,只能看到他长长和黑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样镶在眼睑上。 韩潇连睁眼的兴致都没有,摇了摇头。 夏静月正欲让他再仔细地回想,可念头一转,暗想,听顾幽的话,不像作假,可韩潇的话,也不像假的,那么他们二人就算曾经有过交集,韩潇也全忘了。既然他都忘了,她干嘛还要让他想起来?万一他们真有什么深刻的过往,唤醒了他的记忆,以后…… 想到顾幽对韩潇的痴缠,夏静月默默地躺回去,不发一语。 她有毛病才闲着没事给自己找个情敌呢。 不管以前他们有怎么样的过往,总之如今以及以后他是她的人了。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想通之后,夏静月也跟着韩潇一样,闭着眼睛休息着,在马车的晃悠下,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大清早,左清羽就去夏府找夏静月,可哪还找得到?夏府下人只说大小姐去庄上了,至于什么时候回,并不知道。 左清羽问了清平庄的位置,冒着一路的寒风赶到,清平庄的人早得了韩潇的指令,告诉左清羽说大小姐出门访客去了,不知道回来还是不回来。 左清羽不肯离去,在马车上等着夏静月,一直等到傍晚了,夏静月仍然不回。可怜左清羽却受寒了,一路打着喷嚏回京。 左清羽受寒了不能进宫,夏静月的日子依然如故。 皇帝今年不办万寿节,只办了一个宫宴,一个臣子与外命妇都没有请,清清淡淡地过了。 他不得不清淡地过了,每办一次万寿节就得耗费大笔的银子,别说如今国库空荡荡的,就是年年丰收也没有年年大办寿辰的。如此劳民伤财的事,是昏君干的事。何况他还要省着钱来进行改革,别说做寿了,宫中妃子的用度都在削减,今年过年也得削减开支。 宁王送上了他新办的差事,无功无过,事情勉强办成了,并没有得罪太子,也没有得罪明王。 皇帝看完之后,对这个儿子的能力又加深了一层的了解。 别的不说,办了这么大的事,各方势力仍然平静如初,这平衡力在几个儿子中是首屈一指的。 看来这个儿子也不容小觑。 皇帝心头掠过各种念头,口中却大为赞赏了一番。 第399章 谁更狂妄 宁王得了皇帝的夸奖,心中大为激动和兴奋,“儿臣愿为父皇尽犬马之劳,但凭父皇有所差遣,儿臣赴汤蹈火在所不措。” 皇帝龙颜大喜道:“你有这个孝心,朕甚为高兴。不过现下快要过年了,你暂且歇息一些时候,明年朕在工部给你管几份差事。” 到六部去办差,说明能真正参与到朝政之中了,宁王又是一阵的激动。 宁王拜谢过皇帝后,琢磨着如今手头无事,正好可以给顾幽出一口气。 他眼珠一转,朝皇帝说道:“儿臣这些时日为父皇奔波,身子未免有些疲倦过度,听闻夏女官在调理一道上造诣甚深,儿臣恳请父皇批准,让夏女官帮儿臣调理几天。” 皇帝甚为意外,“你身子不舒服请太医来看就是,怎么找她了,夏女官不过是会做一些药膳罢了。若是实在不舒服,朕宣御医为你诊治一番。” 宁王解释道:“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听说四皇兄在吃夏女官调理的药茶,据说效果不错,所以儿臣也想见识见识。” 皇帝沉吟一下后,就准了。 夏静月接到皇帝的口谕,让她为宁王调养身体后,就去太医院看了明王的病案。 诊病、写病案,由太医院的人负责,夏静月只需看了病案之后开药茶方子就行了。 一般为了保险起见,她开的药茶都是功效比较一般,以保守疗法为主,辅助太医开出的药方治疗。 夏静月写下药茶的方子后,交给为宁王诊了脉的太医看了后,得到太医的赞同,这才拣了药材让人送去宁王府上。 药材才送去明王府,宁王府的总管李公公亲自带着药材来找夏静月。 “夏女官,你开的这些药宁王府的人没熬过,也不会熬,不如夏女官帮忙熬了再送来王府?” “直接煮成药茶便行了,没什么难度的,在宫中熬好了送去宁王府,都要冷成冰水了,这药茶得趁热喝。” “没关系,你煮好后放在暖屉中,让咱家带回宁王府就行了。” 夏静月虽然对李公公的要求感觉奇怪,但人家宁王爷是权贵,她一个六品小官惹不起,只好在宫里给熬好了,让李公公带回去。 然而没多久,李公公又带着药茶回来,态度不佳地指责夏静月说:“夏女官,你这药茶熬得太淡了,据我们王府的大夫说,还未曾熬出药性就倒出来,药效明显不够,你再熬一次。” 夏静月重新给他熬了之后,李公公又带着碗茶过来,说这一次又熬得太浓,药性太强,宁王喝了后腹泻了,让夏静月重新再熬。 如此三番四次,李公公的态度越来越恶劣,甚至开始指责夏静月故意怠慢宁王,有羞辱王爷之罪。 这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夏静月总算是见识到了,那些权贵想要整你时,有千百种办法,但你却毫无办法。 让你熬药,你不熬?光一条藐视亲王的罪名就不轻。 找皇帝做主?这么一点破事也要皇帝出面,估计这女官是做到头了。虽然夏静月一开始就不想做这什么劳什子的女官,但自己不想到,和被炒鱿鱼是两码事。 何况对方要找她麻烦,她就算辞职了也躲不过去,反而会被变本加厉地报复。毕竟她还是御前女官时,对方还不敢做得太过份。 夏静月又去领了一份药材给宁王熬了一份,暗中琢磨着他若是再不满意,她得想个法子才行。 老虎不发威以为是只病猫呢,虽然她还没弄过王爷,但不介意拿宁王试试水。 将药茶倒了出来,放在盅上,夏静月递给一脸倨傲的李公公,并提醒他说:“李公公,这药茶呢,不浓不淡,到你的手上时也是滚烫的,你若是拿回去了又回来说冷了淡了或者其他的,可就与本官无关了。你若是非要找本官的麻烦,本官少不得豁出去脸面,去皇上与太后面前说说理了。” 即使不去找皇帝与皇太后告状,但抬出这两尊大神来,多少可以震慑一下这些牛鬼蛇神,让他们掂量掂量着。 李公公皮笑肉不笑地接过,“这药王爷还不曾喝过,至于到时喝了有没有问题,咱家就不知道了。” 敢情想诬蔑她药茶有问题? 夏静月想揪着李公公说一顿,那李公公却领着药茶走了,让夏静月连骂他几句的时间都没有。 李公公冷笑着离开:一个小小的六品女官,王爷想整你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敢在咱家面前这么狂,等会儿你就知道厉害! 李公公暗中想着怎么帮宁王磋磨夏静月,路经一个转角时,突然撞上一人,将对方托盘上滚烫的药汁撞翻,泼了他一脸。 李公公脸上被烫得疼痛难当,未等他开口时,对方已经厉色尖骂起来:“哪来的狗奴才,竟敢故意撞翻殿下的药,罪该万死!” 李公公连忙抹开脸上的药汁,定睛一看,才知道方才撞到的人是睿王府的大总管王安。 李公公是宁王府的大总管,在官职与品级上与王安相同。 然而,奴婢身份哪个贵哪个贱,得看他的主人是谁。 王安是睿王的人,睿王是什么人物? 而宁王又是什么人物? 因此两人虽然是同级同品,但李公公在王安面前是矮了好几截的。 可以说,有那般强势霸道的睿王做作主人,睿王府的人一个个都是气焰嚣张,狂妄得不行的。 见撞到是王安,李公公心中一惊,暗叫倒霉,宁愿得罪东宫的大总管也不愿得罪这王安。 他顾不上被烫得发疼的脸,连忙陪笑说:“原来是王公公,咱家方才没有看到王公公……” 王安却不容他狡辩,怒道:“我们王爷旧疾复发,正等着这碗药救命的,却被你这狗东西给撞翻了!你耽误王爷的病情,就是谋害我们王爷!来人,给咱家抽他!” 王安一声令下后,后面力大无穷的睿王府内侍冲上来,抓了李公公连扇了二十几个巴掌。 跟在韩潇身边的内侍都是武艺高强之人,这一通打下来,不仅把李公公打得脸肿成猪头,连牙齿都掉了一半下来。 第400章 疑神疑鬼 王安见李公公被打得跟一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还不解气地上去踹了他几脚,骂了一声瞎了眼的狗东西才离开。 李公公一脸是伤回到宁王府,宁王自然不肯罢休,宁王府的人被人在宫中打得跟猪头一样,对方又是一个太监,他若是忍了这一口气,这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宁王刚得了皇帝的赞赏,风头无两,王安的这一巴掌不是打在李公公脸上,而是打在了他的脸上。 宁王立即带着满脸红肿,牙齿都掉一半的李公公告到皇帝面前。 在宫中公然行凶,肇事者又是一名王府太监总管,皇帝马上让钱公公严查此事,并宣了王安过来问讯。 王安被传进宫,不等皇帝发怒,一见到皇帝就双腿跪下,哭得稀里哗啦的。 此举倒是把皇帝给惊着了,“无缘无故的,你哭什么?” “陛下、王爷、我们王爷他……”王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皇帝被他此举给吓着了,慌地站了起来,颤声问:“老四怎么了?” 王安一指宁王旁边的李公公,叫道:“我们王爷突然旧疾复发,正等着药救命,却被这厮故意撞翻了药,险些害得我们王爷没了命!” “老四如今怎么样了?”皇帝急得亲自从龙座走了下来。 王安拿袖子抹去眼泪,抽噎着说道:“王爷已经回了王府,通过大夫的一番急治,刚刚醒转过来,暂无大碍。不过,大夫说王爷错过了最好的救治机会,又劳累过度,须得休养十天半月的,恐怕没时间为皇上分忧了。” 得知韩潇已无大碍,皇帝长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想到如今正是改革的重要时候,韩潇却因病不能再帮他了,顿时气得一阵糊涂。 好不容易在韩潇的协助之下,改革之事有了眉目,这一下子又打了水漂。 皇帝不爽,就迁怒到罪魁祸首身上,阴沉的目光投向了李公公头上。宁王看到,暗叫不好,但又不敢在皇帝的盛怒之下求情—— 夏静月正等着李公公和宁王的人来找麻烦呢,心中也想好了几个应付他们的法子,做好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思想准备。哪知没等到李公公,却等来了李公公被皇帝给杖毙的消息。 韩潇做事,不弄你时不管你怎么蹦达都懒得理会你。 若是想弄你时,一弄就得把你往死里弄。 李公公被杖毙之后,紧接着,御史在早朝一状告到皇帝面前,直斥宁王为了功绩,暗中行贿之事。 皇帝听到御史所念的宁王行贿的官员名单,龙颜当即阴黑成一片。 那些行贿的官员之中,正是太子与明王两派的人马。 皇帝暗道怪不得宁王能把事给办成了,却谁也没得罪,原来在私底下已经贿赂好了。 被人糊弄的恼怒,以及之前对宁王的不满,皇帝当场捋了宁王现下的所有职位,又让他闭门思过。 可怜宁王还没真正开始走进朝廷,就被闭门思过了,明年别说进工部了,能不能得到差事还另说。因此事,那些刚投靠宁王一系的官员迅速抽离,俞家十几年的经营,一下子毁了大半的心血。 偏偏宁王这么惨,也不知道是谁在整他,因为传闻睿王病重起不了身,神智不清,所以没人会往睿王府上猜。宁王只道是哪个兄弟出暗刀子,整天疑神疑鬼的。 快要过年了,再上五天的衙就可以休沐十天,直到年后才过来点卯。 皇太后召了顾幽和夏静月去慈宁宫,提前吃了一顿年夜饭。 今年皇太后的身子比往年好多了,除了仍是怕冷,足不出慈宁宫外,不管精神还是气色都极为不错。皇太后直说是夏静月与顾幽常来陪她解闷,又陪着她用膳,让她心情开朗又胃口大增的功劳,为此,皇太后赐了夏静月与顾幽一堆的东西,有头面首饰,有布料衣服,还有各地上贡的好东西。 皇太后赐的东西太多,得要几个太监挑着才拿得完。 皇太后体贴地让内侍先将东西给她们送回府去,再留着二人说了半天的话才不舍地放人,为示恩典,又派了谭嬷嬷送她们回去。 夏静月与顾幽从慈宁宫出来后,闻到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 顾幽问送着她们的谭嬷嬷,“嬷嬷,可是梅花坞的梅花开了?” 御花园中有一处叫梅花坞的地方,里面种了千株梅花,如今季节,正是梅花开放的时候。 谭嬷嬷一指梅花坞的方向,笑道:“正是,就在那边,两位女官若是想去,老奴带你们过去。” 顾幽侧头往夏静月看去,说道:“离放衙还有一个时辰,我们手头又无他事,不如过去看看?” “两位女官想去尽管去,那边有小道绕去前殿,到时老奴带着两位女官从小道绕过去,既可看了梅花,又不会耽搁了两位女官的路。”谭嬷嬷说道。 夏静月见顾幽与谭嬷嬷都同意了,便点了点头。 早听说御花园的梅花坞收集了大靖所有梅花的种类,当万梅绽放时,姹紫嫣红,在冬季雪天之中,美不胜收。 慈宁宫离梅花坞有很长的一段路,谭嬷嬷熟门熟路地带着二女抄小路过去。 皇太后喜静,慈宁宫附近的宫殿都没有宫妃居住,在寒冷的天气中,处处萧条。寂无人声的小道,甚至不少小路上的雪都没有人扫去,踩在上面吱吱作响。 幸好最近两天的雪下得不大,不然路都被堵死了。 夏静月倒是觉得如此清冷的地方另有一番风味,半破的宫殿,枯树上叶子都掉尽了,还有那一块块凹凸不平的青石路。走在这些小道中,看着与那些繁花的宫殿中截然不同的风景,仿佛是身处于两个世界之中。 从一条长长的小巷过去后,便看到远处一片片绽放的梅花。 “绕过这片湖就是梅花坞了,若是前些日子湖面被冻住的时候过去就方便多了,可以从湖面上直走过去。”谭嬷嬷在前面领着她们走。 第401章 七级浮屠 夏静月好奇问道:“嬷嬷常往这边走吗?” 谭嬷嬷摆了摆手,笑说:“只是最近梅花开了,老奴怕太后娘娘烦闷,常往梅花坞那边摘梅回去插瓶,这才多走了几轮。” 闻得此言,顾幽心中一动:正好折一枝梅花带回去,皇上看了必会高兴。 想及此,顾幽问起谭嬷嬷梅花坞中的绿梅可开了。 谭嬷嬷为了讨好太后,对梅花也了解不少,说道:“绿梅有,但这会还未开,得等到明年正月时才开。除了绿梅,梅花坞还有另几种梅花,待会儿过去了,顾女官喜欢哪一种再折不迟。” 一行四人,沿着湖边往梅花坞行去。 湖面上飘着一团团的白雪,远远看去,与那边众梅花开放相映,倒像是一幅优美的山水画一般。 几人不赶时间,慢悠悠地走着,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几道尖叫声,一惊望去。 顾幽眼尖,正看到有两个女子掉入了湖水之中。她连忙一指那方向,说:“那边有人落水了,快唤人去救!” 谭嬷嬷也看到了,一边让后面跟着的宫女去唤人来救命,一边忙忙地过去,口中不耐烦地说道:“这大冷天的,哪个小蹄子嫌命长往湖里掉了?” 夏静月匆匆地赶到时,湖中两个落水的女子已半沉了下去,连喊救命的声音都弱了。 然而此地太过偏僻,平时就甚少有人过来,更别提大冷天了。 顾幽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叫道:“夏女官,你不是会游泳吗?快去救人吧!” 顾幽与谭嬷嬷不会水,救人的太监与宫女又迟迟不来,夏静月没办法,再不救人就要淹死在这湖里了。 她把披风一脱,交到谭嬷嬷手上。 幸好这两天没那么冷,夏静月里面穿的不厚。 谭嬷嬷抱着夏静月的披风,拧起眉头说:“夏女官,这大冷的天,你下水若是冷着了怎么办?老奴到时怎么跟太后娘娘交待?” 夏静月脑海中想到韩潇曾说起谭嬷嬷的事,心中生起一丝警惕来,“那、我就不下水了,等人来救?” 谭嬷嬷竟然赞同地点头,“如此也好,万一人没救上来,反倒把夏女官折进去就划不来了。” 谭嬷嬷暗想着这落湖的两个人没有下人跟着,八成是哪一宫的粗使宫人,就是淹死也是两张破席一卷的事情。 顾幽显然也想到了,逐不再开口让夏静月去救人,她虽然恨不得夏静月倒霉,但她与夏静月在一起,若是夏静月出事了,她也逃不了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湖中的女子挣扎了几下,慢慢沉入湖水之中。夏静月想到当时她在忘川湖中的绝望心情,再也管不了其他的,纵身跳入湖水之中。 眼睁睁地看着两条人命在面前活活地淹死,她做不到这样无动于衷的事。 湖水冰冷入骨,一下湖中,夏静月就浑身一颤。迅速游到离她最近的一个穿着绛红宫服的女子身边,抓着她的后领往湖上拖过去。 那边谭嬷嬷和顾幽怕出事,也顾不得其他,走到岸边帮着夏静月拉人。 等把人拖上来,那出去唤救人的宫女已领着一群太监和宫人过来了。 寒风凛冽,吹在人的脸上跟刀子在刮似的。 “这不是许美人吗?”那些宫人认出了夏静月救上来的绛红宫服女子,“许美人这两天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跑到湖边来,又落湖了?” 夏静月用膝盖顶住许美人的腹部,将水倒出来。 因许美人救得及时,水倒出来后,人就缓缓地清醒过来了,怔怔地看着救治她的夏静月。 “快拿衣服过来。”夏静月朝宫人喊道,然后抓着许美人的手要给她诊脉,却见许美人手中紧抓着一样东西。 许美人回过神来,坐了起来,冷道:“我没事,不用管我。” “我给你诊个脉吧。”夏静月记得方才有宫人说许美人之前病了,如今又落了湖,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病症。 许美人沉默地看了夏静月一眼,点了点头。却在夏静月来把脉时,趁其他人的目光都关注着湖中的另一人时,把手中的东西塞进夏静月的衣袖之中。 夏静月一愣,那许美人已不耐烦地抽回手,叫道:“不诊就算了。” 夏静月感觉到衣袖中略带坚硬的东西,不知是何物,也不知道这许美人是什么意思,眉头深皱起来。 “夏女官,快来救救楚美人!” 太监们把另一个落水的女子也拉了上来,那女子的情况比许美人严重多了,脸惨白得跟白纸似的,已没了气儿。 夏静月连忙过去救人,做心肺复苏。 一通慌乱之后,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夏静月身上带着银针,一边给楚美人做心肺复苏,一边用夏家的独门手法刺入楚美人的穴道,将楚美人从死神中拉了回来。 “有气了、有气了……” 随着宫人们的一阵惊呼,夏静月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浑身急出了一阵的急汗。急汗加上刚从湖里上来的湿衣湿水,夏静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谭嬷嬷马上将披风披到夏静月身上,急道:“夏女官可别病了,赶紧地回慈宁宫换衣服去。” 夏静月惦记着那许美人,回头去找,哪还有许美人的踪迹?一问之下,才知道被宫女扶回去了。 回到慈宁宫,可把皇太后唬了一跳:“刚出去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弄了一身的水回来?赶紧地换衣服去!还有,去熬一碗浓浓的姜汤过来。” 夏静月冷得浑身打冷颤,也不管那些繁礼了,跟了宫女进去换衣服。 皇太后让人再烧几个炭盆,又让人去宣御医。忙完一阵,皇太后问谭嬷嬷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幽上前解释说:“那边湖里有人落水,夏女官去救了。” “附近的人都死了吗,得要让夏女官去救人?”皇太后怒道。 “那附近偏僻,一时间找不到人,奴婢也劝了夏女官的,可夏女官救人心切,就……”谭嬷嬷又连忙说道:“落水的是许美人和楚美人二人,幸好夏女官水功好,救了二人呢。太后娘娘,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夏女官这回是造了十四级浮屠呢。” 第402章 殁 皇太后心有余悸说:“人没事就好了,还管什么浮屠不浮屠的。” 谭嬷嬷见皇太后不喜,见马屁拍马腿上了,改口说:“娘娘心善,是奴婢想左了。不过说起来,夏女官的医术真是了不起,那楚美人救上来时,都没气了,被夏女官那么弄几下,竟然回魂了,可把我们给唬着了。” 皇太后听了这事儿,来了兴致,详细问谭嬷嬷当时的情形,以及夏静月急救的经过。听完之后,惊叹道:“也不知道静月这孩子从哪里学来的医术,如此的匪夷所思。最难得的是这孩子心底善良,那么冷的天,说跳就跳湖里了,就不怕万一出事了可如何是好。” “奴婢听说夏女官跟遥安世子练过水功呢,这一瞧可真是厉害,指不准呀,夏女官把南霖国的本事都学会了。” 皇太后沉默了片刻,目光无意间往顾幽那边看了一眼,发现顾幽脸色有些发白,有些惊着。皇太后待御医给夏静月诊过脉过后,再让御医给顾幽瞧瞧。 御医给夏静月开了祛寒的药,顺道给顾幽开了安神的药,皇太后担心二女,让宫人拿了药在慈宁宫里熬好了,让她们喝完再出宫。 夏静月喝了姜汤,又喝了一碗药汁后,逼出了一身的汗,人也舒服了许多。 大冷天下湖,在急救过程中又受了许多寒,若换了另一个人早就躺下了。这时候就体现了常运动的好处,夏静月常年不辍地练强身术、养身气功,又时常练武,体质比一般人强多了。 回到夏府,夏静月除了有点鼻塞之外,倒没有大碍。 她不敢让老太太知道这事,只说累了,回屋里歇着了。 待无人时,夏静月从袖中拿出许美人塞到她手上的东西,是一枚金镶绿松石的领扣。 夏静月对着灯光细看这一枚绿松石领扣,领扣的款式很常见,绿松石也不是昂贵的宝石,组合在一起,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东西。 夏静月特地凑到烛光下,看领扣中有没有刻上什么字,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有记号的地方。 “总不会是感恩我对她的救命之恩吧?” 夏静月喃喃自语说。 就算如此也说不通,如果是感恩赏赐什么的,为何不光明正大地送她,反而要悄悄地送? 还有,夏静月救许美人上来时,这东西是被许美人紧紧攥在手里,难道这领扣是楚美人的? 夏静月想不透其中缘故,随手将领扣搁在茶几上,打算明天进宫借着给许美人复诊的借口问问她是什么意思。 夜晚,夏府的人早早就歇下了,夏静月因回来时睡了一觉,夜深了反倒更精神,坐在床看医书。 韩潇过来,是在夏静月意料之中,又在夏静月的意料之外。 她白天在后宫的事瞒不过韩潇的耳目,他那爱操心的人肯定会过来教训她一顿的。 只是她没想到他这么晚才来,差不多到子时了,她还道今儿他不来了呢。 烛光中,韩潇的脸色不太好看,透着浓浓的疲倦。 夏静月从床榻上下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低声问:“怎么看上去好几天没睡的样子?” 韩潇揉了揉眉心,坐在桌前“年前事多,才刚忙完。” “我还道你打着病重的幌子来对付宁王呢,莫不成你是因为忙不过来,才借病离宫的?”韩潇手下能人辈出,如果到了必须他亲自去忙的事,那事情肯定不小。 “两种情况都有。”他借病之事,既是为了让宁王再也作不了妖,也为了脱身出来办手头上的私事。 韩潇将夏静月拉到身旁坐下,见她身着单衣,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拢了拢。“可有头晕怕冷或者发热的症状?” “在宫中喝了一碗药,回来又喝了一碗,加上睡了一觉,好多了,明儿继续去上衙也没事。”夏静月怕他不信,抓了他的手放在她额头上。“你瞧瞧,没发冷也没发热。” 韩潇仔细地探了探夏静月的额头,又仔细观察她的精神和气色,确定没有病迹,才将她拥入怀中,“你这次运气好,下次绝不可如此了。若有下次,我定不饶你。” 夏静月调皮地问他:“你怎么不饶我?” 韩潇将她抱起放在膝上,伸手就往她屁股上拍了一记,“下次就打到你哭为止。” 夏静月脸色骤地红成一片,瞪了他一眼,把披风扔给他,走到床上躺下,盖上被子不理他。 韩潇低低一叹,走到她床前坐下,“你可知道我听到你大冷天跳到湖里去救人有多担心?年前忘川湖的事你差点丢了性命,如今想起当日你浑身冰冷在我怀中的情形,我心里仍然一片恐惧。月儿,我知道你心软,可也得为我想想。” 夏静月掀开盖在头上的被子,脸上微红,伸手握着他的手,“我也不是鲁莽的人,下水前看到她们落水的地方与岸边的距离不远,就算救不了人自保没有问题,这一年来也加强了锻炼身体,有信心才往水里跳的。还有当时就在宫中,总不会半天也喊不到人过来的,更重要的是,顾幽知道我会游泳,如果不下去救人,眼睁睁看着她们淹死在湖里,除了我良心过不去之外,还不知道会怎么骂我是冷血的魔头呢。好在一切都有惊无险,救回了那两人,也不算我大冷天的泡在水里了。” “你没有救回她们。”韩潇沉声说道。 夏静月眨了眨困惑的眼睛:“怎么没有?最先救上岸的许美人好好的呢,那楚美人虽然严重了一些,但好好地调理一番也会好起来的。” 韩潇给她掩了掩被子,说:“她们都死了。” “什么?”夏静月一惊坐了起来,抓着韩潇的手问:“我出宫前她们还好好地,怎么会死了?” “我刚从宫里查来的消息,她们都死了。” “怎么死的。” “她们救上来不久就开始发烧,喝了药不见效,反而更加严重,不到半夜,就殁了。” 第403章 蹊跷的死因 发烧烧死了? 夏静月呆呆地坐着,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若说楚美人的症状重一些,发烧了没熬过去还说得通,可许美人,她把过她的脉相,怎么也不至于发个烧就没了。 又不是什么急症,怎么可能才过半夜就死了? 韩潇拉起被子给夏静月盖实,说:“估计是宫里的腌臜事,你也别管这么多,反正与你无关。” 话虽如此,可白天还好好的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地没了,夏静月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个事实。“能查到是怎么死的吗?” 韩潇摇了摇头,后宫一直是被他忽视的一环,即使现在重视起来,也不可能去关注一个小小的美人。他这么晚过来,就是派出了所有人马去查其中会不会牵涉到夏静月的事,一旦查明与夏静月无关,他就立即收手了。 “明天你去请病休,还有五天的时间就放年休了,今年就不要进宫了。”为了保险起见,韩潇不让夏静月再进宫,以免沾上什么麻烦。 刚受了寒,再请个伤寒假,非常正常。 夏静月立即答应了,两位美人的死让她深深地感觉到在阴谋之下,人命的廉价。 她猛然想到那个领扣,从桌上拿了过来,递给韩潇:“你看看这个东西。” “这是什么?”韩潇拿在手心看了几眼,并无特别之处。 “这是我救了许美人上来时,她偷偷塞到我袖口的,会不会跟她的死有关?”想及那时候许美人的反应,没有丝毫得救后的喜悦,反而冷静得不可思议。“你说,会不会是她把楚美人推下水的?” “不是。”韩潇回答道:“梅花坞那边有人看到了,是楚美人推许美人下水的,许美人在落水前抓了楚美人一起掉到湖里。” 梅花坞的梅花开了,今天的天气又比前些天好许多,宫中的嫔妃闷了这么久,难得好天气都过去那边赏梅。梅花坞的人多,地势高,离那片湖也不远,站在梅花坞,的确能清楚地看到湖边的情形。 “难道这个领扣是楚美人的?”夏静月问道。 但问题又来了,许美人明知是楚美人推她的,为何被救上来时不把真相说出来,反而偷偷给她塞领扣? 韩潇显然也想不通其中的缘故,将领扣收了,说:“领扣的事我回去让人去查,你莫管这事,就当不知道这枚领扣的事。” 事情交给韩潇后,夏静月就彻底放手不管了。只是看到他疲惫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这些天干什么去了,怎么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曾经跟我出征过的一位将军死了。” “怎么死的。” “从马上摔下来死的。” 夏静月愕然:“马?” 身为一名将军,怎么可能从马上摔下来给摔死了? 韩潇地揉着她的头丝,“我也不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些天你都在查他的死因?” “嗯。死得太蹊跷,偏偏又找不到任何证据,还有上一个月,一位老元帅突然旧疾复发去逝了。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内,突然死了两个打仗极为出色的将领,不由得我不多想。这些天除了查那位将军的死因,我又回去细想了老元帅的死因,但一点证据都没有。” 仿佛真是意外而亡,意外得那么巧合,意外得无迹可寻。 第二天,夏静月鼻寒又重了些。老太太听说夏静月病了,连忙过来问,夏静月只说是天天进宫受的寒,不曾说起其他的。 夏哲翰得知了夏静月在宫里救了人的事,不过以他的能耐没能知道所有具体的事情,只以为夏静月救了两位美人上来时,她们就不行了。 因此,听到下人说夏静月生病的事,夏哲翰过来看了一下就离开了,去上衙时给夏静月请了病休。 夏静月生病,最关心她的除了老太太,就数两位表哥了。 刘益和刘禾用早膳时,听到丫鬟说起夏静月生病了,两人连饭也顾不上吃,匆匆就往松鹤堂去。 两人走得太过焦急,在路上险些撞到了来园子消食的夏世博。 夏世博破口大骂道:“乡巴佬,你们瞎了吗?没看见爷吗?” 刘益与刘禾互视一眼,双方眼中都透着冷意。 因姑姑的死,兄弟俩对梅氏以及她的孩子都没有好印象,若不是看在夏静月的份上,他们连夏府一步都不会踏进来。 刘禾上前一把抓着夏世博的后领,将他跟提小鸡一样提了起来,提到与他面对面的位置。“小子,你爹也是个乡巴佬,你就是个小乡巴佬。小乡巴佬,你说清楚了,你是谁的爷?” “放、放开我!”夏世博的领子被提得勒着脖子,呼吸不畅,脸渐渐地被涨红起来,一双圆圆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刘禾。 刘益拍了拍刘禾的肩膀,说:“别理他一个小破孩,咱们去看静月表妹。” “这一次就放过你,下次见你一次揍你一次!”刘禾将夏世博扔到地上,凶狠狠地吓唬他说。 夏世博从小被梅氏宠着长大,哪见过敢对他如此凶狠的人,直到刘氏兄弟走远了,才朝着他们的背影大骂一阵。 刘禾听着背后夏世博的叫骂声,脸都黑了,“哥,我真不想住在这里,住得真憋屈,不如咱们去外面租个房子住吧,再破再差的地方也比住在这里自在。” 刘益苦笑道:“你道我想住在夏哲翰的地方?只是爹临行前让我们来观察一下静月表妹在夏府的情况,咱们不住进来怎么知道表妹有没有被他们欺负?如今知道表妹不仅过得好,还当上了女官,早就想离开夏府了,没想到表妹这时候又生病了。一切事情,等表妹病好了再说吧。” “哥哥你温书要紧,我反正不用参加明年的春闱,就趁着这段时间出去找房子,等表妹病好了再跟她告辞。” 刘益不放心刘禾一个人出去,说:“先看过表妹的病再说,要去找房子也得我们两个人一起去,你人生地不熟的,连城门往哪边开都不知道,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去?” 第404章 可曾订亲 刘氏兄弟着急夏静月的病,但因男女大防,不能进到表妹的闺房里,只能在外面的小厅里问初雪关于夏静月的病情。 夏静月在屋里看书,听到屋外的刘氏兄弟着急的声音,走了出去,笑道:“两位表哥莫急,我只是有些小风寒,不碍大事的。” 少女挽帘而出,发髻上斜插着一枝碧玉步摇,随着走动,轻轻摇晃着。云容月貌,手执书籍,浅笑盈盈。 即使未曾施一脂一粉,但已长得风华初绽,惊艳世人。 刘氏兄弟只觉得表妹一天一个样,除了眉目之外,跟以前的那个黑瘦小丫头完全是两个人了。他们看着夏静月浅笑走来,只觉得熟悉中又透着陌生。 “表哥都用膳了吗?”夏静月走到刘氏兄弟面前,问道。 刘禾心直口快地说道:“吃到一半,听丫鬟说表妹病了,我跟哥哥就赶紧过来瞧瞧。” “正好我还未用膳呢,咱们就一道吃吧。”夏静月吩咐初雪去上菜。 刘益却不同意,说:“男女七岁就开始授受不亲,如今表妹已及笄了,男女同桌用膳更加不妥了。” 若在乡下还罢,穷人家没这么多讲究,可这是在京城,刘益为了夏静月闺誉着想,杜绝任何会引起别人闲话的事情。 夏静月见这位大表哥年纪不算大,却是一副爱操心的老成样子,不由一笑。算起来,这位表哥年龄只比她大五岁,但对她的关怀倒比夏哲翰还更像个长辈。 又想起为数不多的与两个舅舅相处的日子,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重新感受到家和亲人的感觉。 也正是这种感觉,她一得到夏哲翰给的嫁妆之后,马上托人给刘家送回去。 亲人,亲情,是最令人难以割舍的牵挂。 “两位表哥不用避嫌,奶奶也没用膳呢,咱们四个人一起吃。”夏静月叫住了要离开的刘氏兄弟。 刘益一听老太太也在,想了想就答应了。 有长辈在,就不怕有人说闲话了。 原本他们兄弟住在夏府就引起许多人不满,若是再不注意一些,就会传出更多的闲话。他们男子倒不怕这些闲话,就怕连累了表妹。 往常的这个时候老太太早就用过膳了,可今儿听到夏静月生病,哪有心思吃饭?就一直等到现在。 四人一道吃饭热闹多了,老太太也多吃了一碗米饭,说道:“自打月儿当上女官之后,天才亮就进宫了,我一个人吃饭怪没意思的,胃口都差了,今儿总算能饱饱地吃一顿。” 夏静月听了这话,甚为内疚,“奶奶,要不以后我常常请病休陪您吃饭吧。” 老太太既感动又生气地说:“假也是能乱请的?好好做你的官。还有,什么不好说偏说病的,无病无痛才是福,以后不许说这些不详的话。” 年纪越大,就越忌讳这些,夏静月抱着老太太说了一通的吉祥话,把老太太哄得笑声传得老远。 刘禾因年纪比较小的缘故,性子比较活泼,也比较喜欢说玩笑,“表妹,御前女官可不是谁都可以做的,你就多多珍惜吧,等你嫁人了就要相夫教子,不能做了。” 这话提醒了刘益,他说道:“表妹现在开始说亲了吧?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表妹的亲事可得仔细地挑。” 老太太听明白了刘益的言下之意,夏静月的亲事得要刘家人同意了才行。 不过,夏静月的亲事不管是她,还是刘家人,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 老太太心底有数,笑眯眯地看着旁边的少年刘禾。刘家人的长相看夏静月就知道,夏静月像足了刘氏,刘氏的兄弟侄儿都差不到哪里去。 别看刘禾才十六岁,可长得眉清目秀,相貌堂堂,人又机灵着,没准在京城养几年后又一大变样了。 老太太没给孙女挑过亲事孙女就被人给订下了,很遗憾没过过长辈的瘾,看到这个少年,就动了月老心。“阿禾在乡下可订了亲?” 刘禾的脸瞬间就红了,低着头只顾吃饭。旁边的刘益笑道:“禾弟年纪还小,未曾订亲。”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不如老身帮着阿禾挑一个如何?” 刘禾脸红红地抬起头,说道:“我不急,等表妹成了亲再说,我、我还要等考上进士才考虑这事。” 老太太算了一下,科举三年一次,三年之后刘禾岁数也不算大,若是考上了进士,得了个官儿,就不愁亲事。又想到夏静月与韩潇的亲事若是能成,到时有一个王妃表妹,刘禾的亲事更加不用操心了。 想及此,老太太就再也没有说起亲事,改口说起今年过年的事。 刘禾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面对如此尴尬的事情了。不料抬头看到夏静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看穿他的想法,脸上不禁又一红,瞪了夏静月一眼,低声说:“笑什么笑,女儿家及笄就要嫁人了,看你到时还笑不笑得出来。” 夏静月与刘禾挨着位置坐,侧过头,悄悄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尴尬的。表哥虽然不想早成亲,但也可以先留意着,好人家的姑娘抢手着呢,提前预订总没错。” “吃你的饭吧!”刘禾拿着公筷给夏静月夹了满满一碗的菜。 夏静月之前天天要上班还不觉得,一旦在家里待久了,很快就发现两个表哥住得不开心。府里的下人基本上都梅氏的人,她想到梅氏与刘氏的事,多少明白陈家表哥的不自在了。 当两位表哥跟她说起要去外面租房子时,夏静月沉默了一下就同意了。 刘益松了一口气,他刚刚还担心表妹会难过,没想到一下子就同意了。刘禾更是安慰夏静月说:“表妹,等我们在外面租贡了房子,你也多了一个家,多了一个依靠,不管有什么事情,可以到那里找我们。夏家的人若是欺负你,尽管跟哥哥们说,哥哥们就是拼了前途不要,也要给你撑腰。” 第405章 男未婚女未嫁 面前少年还是幼稚的脸庞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夏静月重重地点头,说:“两位哥哥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没有人能欺负得了我。你们租房子的事就交给我吧,你们初来京城,哪里有房子租赁都不知道,也容易被人给坑了。” “表妹知道?”刘益与刘禾倒是愣住了。 夏静月做上女官他们已觉得惊讶了,又对外面的情况了解,简直是输于男儿了。同时又深深地忧虑,女人太难干了,会不会不好嫁人? 还好夏静月在思索着,没有看到两位表哥的担忧。“我想到了一个好地方,非常适合你们。” 好时节茶楼。 好时节茶楼占地甚广,在生意蒸蒸日上之后,韩潇又将连接后院的两个院子并入茶楼,特地给夏静月设了一个可供落脚的院子。 除了韩潇给她专供的院子,另一个院子暂时没人住,那儿离前头做生意的商楼也远着,不会影响到刘家兄弟读书。 最重要的一点是,茶楼是极清雅的地方,来往的都是贵客。 茶楼东家有一个是君子社的窦士疏,他专门在后院弄了一处地方给君子社聚会用,那儿还有夏静月专门设计的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君子社的人在那聚过之后,干脆将好时节茶楼定为常聚会所。 君子社中什么人最多? 才子文人和贵公子。 君子社最喜欢干什么? 诗文会。 春闱、殿试,不光全京城的人都在关注着,君子社以更加热情的态度关注着这一件盛事。从去年秋闱之前,一直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开过多少极有质量和影响力的诗文会了。 参与诗文会的,大部分都是明年参加春闱的举人。别的不说,让刘益跟这些同年熟悉熟悉,也是一笔巨大的人际财富。刘禾虽然这一次不考,但先熟悉京城的气氛,多认识一些文人也是极大的好处。 所以,夏静月觉得让刘家兄弟住到好时节茶楼中,是最好的主意了。到时让窦士疏引见一下,也不怕有人敢找刘家兄弟的碴。 刘益与刘禾初到京城,足不出门,还不知道好时节茶楼的事,但君子社名扬大靖,他们仰慕久矣。听到夏静月说东家是君子社的人,还是开社元老之一,别说有院子住了,就是让他们去住草棚都愿意。 刘家兄弟坚决不肯在刘府过年,以免触景生情,想到那个死得孤伶伶又凄惨的姑姑。在确定夏静月风寒不重后,就要求搬出去了。 夏静月亲自带着他们去好时节茶楼,从后门进去,唤了小算过来,让小算派人照顾刘家兄弟的生活起居。 这也是夏静月同意刘家兄弟搬出夏府的原因,夏府是梅氏的天下,那些丫鬟婆子少不了暗中使绊子。与其让两位表哥在夏府发生不可预计的事情,不如放到安全的地方。好时节茶楼有方算盘看着,又有韩潇的人在那儿,不管是安全问题,还是吃喝问题都不用发愁。 夏静月提前一天让初雪过去吩咐,等他们搬家过去时,院子都收拾好了。 这个院子很大,是三进的,连着茶楼的后院,旁边就是夏静月和韩潇落脚的院子。 刘家兄弟看到这么大的一座院子,吃惊不少,怎么也不肯住主屋,只肯在两边厢房住。 安顿下来后,夏静月亲自领着刘家兄弟往茶楼那边走,给他们做向导,还告诉他们这条街有什么卖,读完了书尽可以去散散心。 穿过连着两处地方的一道门,就是好时节茶楼的地盘了。 夏静月意外地遇到了左清羽。 而左清羽却一点也不意外,他昨天就得到消息夏静月要来茶楼,今儿特地过来等着的。同时也知道,跟在夏静月后面的两位,是夏静月的表哥。 左清羽温文尔雅地从楼上走下来,向刘家兄弟行了一个平礼,首先自我介绍起来。 刘益与刘禾得知面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遥安世子,大靖第一才子,第一公子,还是南霖国的皇太孙时,惊诧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表、表、表妹,这位公子是、是、 就是遥安世子?”刘禾难以置信的眼神,仿佛在问夏静月:面前是假的遥安世子吧?那么高高在上的遥安世子怎么能这么容易就看见了? 夏静月肯定以及确定地说道:“在京城,应该没有人敢冒充遥安世子。” “两位表哥是来参加春闱的吧?”左清羽极为自来熟地跟刘家兄弟聊起来,甚至从一开始的刘公子马上就转换为表哥了。“正好明年君子社有一场论文会,是由上一任的春闱主考官出题的,两位表哥有空的话,可以去玩一玩。” 刘益与刘禾惊喜不已:“上一任的主考官?” “对的,因明天的论文会是今年最后的一次论文会,所以规模相当的大,这位主考官还是本世子亲自出面,又跟皇上请示过才请来的。他出的考题,将对明年的春闱具有相当有价值的参考意义……” 左清羽是一个极擅于交际的,只要他愿意,不管对方是谁都能极容易地与其打成一片。 很快地,刘益与刘禾就被左清羽的个人魅力所征服了,对左清羽更加的敬仰起来。 左清羽今天过来自然不是为了刘家兄弟,而是专程来找夏静月的,与刘家兄弟熟了之后,就叫了夏静月离开。 刘益与刘禾看着夏静月与左清羽离去的背影,互视一眼。 刘禾用手捅了捅刘益,说:“哥,遥安世子好像与表妹挺熟的。” 刘益也发现这个问题了,皱起眉头来:“男女授受不亲,一个男未婚,一个女未嫁,私下交往未免不妥……” 刘家兄弟同时脑中一闪:男未婚?女未嫁? 表妹已经及笄了,是时候谈亲事了,这遥安世子…… 看上去,貌似和表妹挺般配的。 刘家兄弟又互视一眼:如果他们的未来表妹夫是遥安世子,貌似很不错的样子。 只是,遥安世子的家世太强了,为了让表妹的身份再高一点,这一次他要考个好成绩。刘益暗暗地想着。 第406章 小傲娇 好时节茶楼的后院除了有一处三进的院子,还有一处风景不错的小花园,那一口甘甜的泉水在冬天不仅没有被冰封住,泉水打上来反而暖暖的冒着雾气。 旺盛的草木被冬天的霜雪打下来后,都残败了。 夏静月坐在衰败花园中的八角亭,望着一道道墙上鲜丽的3d立体画,那画上面富丽堂皇的各色牡丹给冬季添加了耀眼的色彩。 她再次为她的眼光感到骄傲,当时设计图画时,她就考虑到了冬天的情况,花园的墙上画的都是四时之花,尤其是牡丹和莲花画得最多了。 栩栩如生的花朵仿若从墙上生长出来,那几疑乱真的蝴蝶与蜻蜓,让人如置身于春光无限好之中。 此景此色,使得君子社的人在此办过一届聚会后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连对她向来有成见的秋霁社少女也忍不住诱惑,来此地办了两次的聚会。 “此处景色妙哉也。”左清羽口中夸赞着,语气中却带着浓浓的可惜,“你当时开茶楼怎么不与我说一声,要是与我说了多好,我也能是好时节茶楼的东家之一了。” 夏静月笑开来,“你还会缺钱吗?就不要跟我这个小民争利了。” “本世子是不缺钱,但缺这风雅。” “你是大雅之人,而我是个俗人,我们合作不来。” “怎么会呢?”左清羽不赞成这话。 夏静月说道:“不会才怪呢。” 他要雅,要仙气,若找他合作还不知道会把茶楼弄成什么样子呢。 左清羽这一趟过来并不是和夏静月说茶楼的事,他从袖口中取出一份细软的绢布。“给你。”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夏静月接过来,绢布看着不大,卷成一团也不过跟她的半个拳头大小。但摊开来,差不多有半米长。 夏静月看到绢布中的图画和字,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仔细地看了几个图,又看了几行字,这才吃惊望着左清羽。 她还站了起来,往园子里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才坐下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左清羽闲适地靠着亭柱上坐下,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当初你不是说……” 左清羽伸手摆了摆,云淡风轻地说道:“既然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徒弟,我这个做师傅的总要教你一些什么,才能担实了这名。” “可是这……”夏静月看着手中的绢布,压力山大,“你不是说,这是你们南霖国皇室的不传秘术吗?” 绢布上的内容,正是南霖国水功的秘笈,上面有两部分,一部份是如何在水中呼吸的心法,另一部份是水中格斗术。 左清羽瞅见夏静月紧张的样子,忍不住乐得放声大笑起来,待笑得夏静月脸色发黑了,他才止住笑。“你不用这么紧张,南霖国的水功秘术有好几种,给你的这一份虽然比南霖国国民学的秘术要好,也是我们南霖皇室的秘术,但不是绝密的那部分,只要你答应我学会之后不教给别人就行了。” 夏静月握着手中的绢布,“你怎么突然间要给我这个?” 左清羽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凶巴巴地说道:“你还好意思问,上次在忘川湖的事你还没吃够教训吗?谁让你大冬天就往湖里跳的?那么冰的水那么冷的天,即使没被淹着,可你自己是个大夫,难道不知道会伤了身子吗?我可听说了,你们女人是不能随便受寒的,否则后患无穷。” 左清羽虽然说得凶巴巴的,但那担心之情溢于言表。夏静月如何不知道他的一片关心与紧张之心,她认真地看着他,说:“谢谢你。” 左清羽被夏静月诚恳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装出平时那得瑟与无关紧要的样子,但又忍不住脸上一红。“谢什么谢,我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跟人说你是我的徒弟。那、那、那后面的内容有一篇是教人在水中保持气血顺通的,你记得学会了。” 南霖国四季如春,即使是在冬天也青山绿水,更不会雪。因此普通国民学的水功并没有关于在冰水中如何保持体温的心法秘术,只有南霖国的皇室秘术中有这一篇。 这本是南霖皇室不传外人的秘术,但左清羽还是私心地传给了夏静月,免得忘川湖的事情再次发生。 忘川湖的事,不仅在韩潇心里留下了浓重的阴影,更在左清羽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痛。听到夏静月在宫里下湖救人的事,左清羽当天晚上就做起了噩梦,梦到当时忘川湖里夏静月身体越来越冷的情景。 他半夜被噩梦惊醒后就再也睡不着,才想到教夏静月水功的事。 夏静月冰雪聪明,左清羽虽然没有明说这些秘术的重要性,但能让左清羽如此慎重其事地拿出来,就知道非同一般。 “我警告你,你若是敢说不要的话,就是看不起本世子!小心本世子跟你翻脸!”左清羽严肃地说道。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紧捏了捏手中的绢布,说:“好,等我学会之后就把它烧了,不会让它落入第二个人手中。” “这还差不多,本世子最讨厌那些婆婆妈妈的人了。”见夏静月收了,左清羽眉开眼笑起来,那一抹清润的笑意在冬日之中,如一道暖阳升起。“你过来,我把里面难懂的地方跟你说清楚,你先练着,等明年水暖了再到水里去学。你本身会水,学起来并不难,最难的应该是水中格斗术,这个需要人来陪练才行。说起打架,在陆地上本世子兴许打不过那些高手,但在水底下,本世子敢夸下海口,大靖没几个人能打得过本世子。” 八角亭下,左清羽拿着绢布,一样一样跟夏静月细说起来。 夏静月因为练过家传强身术,懂得筋脉穴位,又学过几种游泳身法的缘故,很快就领悟了起来。其中不懂之处也一一向左清羽请教,一直学到傍晚才弄懂秘术中的意思。 第407章 有毒和无毒 冬天不适合下水,但可以在屋里先练着筋脉行气,等练熟了明年就可以在水中实践了。 夏静月不用进宫,离过年还有好些日子,就天天呆在家里练水功的心法。 一直到韩潇神色凝重来寻她,才打断了她的修练。 “领扣的主人查不出来是谁,但是领扣中的玄机查出来了。” “什么玄机?” 韩潇招手让夏静月坐在桌前,多点了几根蜡烛,让光线更亮之后,他拿出那枚绿松石领扣。“这枚领扣的打造方法太普通,查不到是哪一家银楼出来的。它身上没有内造的标志,也不是内造的东西。仅仅凭借这一枚领扣的外形,是查不出来源的,所以我让人拆了它,结果发现了玄机。” “发现了什么?”夏静月坐在韩潇身边,烛光中,双眸明亮地看着韩潇。 他从夏静月头上取下一根簪子,将绿松石从领扣中撬出来,将那颗绿松石拿到夏静月面前。 夏静月接过,在烛光下细看着,发现它的背后有一圈细痕,她用指甲沿着痕缝插下去,再一扣——里面是中空的,放有许多白色的粉末。 “这是毒药吗?”夏静月问。 韩潇否定了,“我查过了,此物无毒。” 夏静月这就奇怪了,没毒藏得这么深做什么? 她嗅觉灵敏,从这粉末中依稀闻一丝极轻的香气。这香气太轻太淡,普通人闻不出来。 待要仔细研究时,韩潇伸手制止住她:“虽说没查出这东西有毒,但你也得小心些,被藏得这么深的东西,许美人又就突然殁了,说不准是个害你的东西。” 夏静月想了想,说:“害人总要有因,要么仇,要么怨,要么嫉。我与后宫女子无怨无仇,身份又低,还救了许美人,不管哪一样都不是她要害我的理由。结合当时许美人的情况,我倒觉得她有几分生无可恋的样子,这东西,说不定是她想告诉我什么。” 韩潇眉间是浓浓的凝重之色,在这东西拿过来前,里面是满满的粉末,他倒了一半让王府的大夫去试,不管用哪一种方法去测,都没试出毒性来。“不管她要告诉你什么,此事与你无关,不用再理会了。” “我以后还要进宫呢,没准还会再碰到这样的事。”而且,他要是有那个野心,以后皇宫就是他的天下,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祸患在,能住得安心吗? 她理不理会那些恩怨是一回事,知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是一回事。 一切未知的东西,都是危险的存在。 “也许,这个答案有你一直想知道的东西。” 那些武功高强的杀手就是跟后宫的人有关,那么,这些东西跟那些人有关吗? 夏静月一天不查个清楚,心里就跟生了一根刺一样。 这一夜之后,夏静月没功夫再练水功心法了,日夜钻研起这些古怪的药末起来。 无法查到毒性,越是看似平常普通的东西,其中的蕴藏的危险就越深,夏静月研究得极为谨慎。 甚至怕这东西的香气有毒,她将东西收起几天,不与其接触,慢慢感受身体的情况。直到确定香气无毒,对人身无害之后,她才重新把东西拿出来,取了少许来研究。 为防意外,夏静月做了几层保险,甚至带着它离开夏府,去了清平庄,免得不小心祸害了老太太。 夏静月从香气中,只能确定这东西的香气是自然形成的,与花有关。 只是这花她以前不曾闻过,应是大靖特有的东西。 除了淡淡的疑似花香的气味,她没有闻到其他的药材气味,可以肯定其中没有添加任何东西。 夏静月苦思冥想了数日,眼见春节要到了,她还没有一丝的头绪。 过了年就快要进宫了,还没有把这东西的来历查清楚,若是明年在宫中遇到了此物怎么破? 夏静月将东西搁在桌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随着她的叹气,气息将一些粉末吹上了半空,在空中跟极轻的灰尘一样,许久,才慢慢往地上坠下去。 看着这些灰尘,夏静月脑海里骤地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连忙将东西收好,让初雪初晴去抓几只鸡和兔子过来。 通过数次的试验,夏静月想,她大概搞清楚了这是什么东西,接下来,就要让韩潇去查证了。 夏静月马上带着东西去华羽山庄,韩潇就在那里“养病”。 “你要查什么?”韩潇听到夏静月的话,为之一愣。 “我想知道,这些年来,后宫有多少人是发烧而死的。时间可以是几年,也可以是十几年或者二十年……” “发烧?” “对!”夏静月想到许美人与楚美人,她们两个不是就突然发烧,撑不到一夜就死了的吗?宫中会不会有与她们相同症状而死去的人? “你查出来了?” “有九成的把握知道这些粉末是怎么害人的。” 韩潇没有二话,立即让人去调查。 在等待调查的过程中,夏静月将她研究出来的结果说了出来。 “这些东西不是粉末,而细毛,一种很细微的毛,应该是从植物上取下来的。因为我除了将它们用在鸡和兔子身上后,又拿了一些去烧,它们遇火即焚。”粉末与细毛的燃烧过程是不一样的,味道也不相同,这些东西在燃烧中,她闻出了近乎于棉花的味道。 “它可以说是有毒,也可以说是无毒。说是无毒,是因为用银针是试不出来的,它的毒性太轻,毒性对人体来说,不足以致死。但它若在人身上的某一地方,这种东西的毒性足可致人于性命。” 韩潇听得糊里糊涂的,但还是抓住了一个重点:“它只对人身上的某一处有害?” “对,许美人与楚美人,突然发烧而死,我敢肯定与它有关。”夏静月还想到,许美人与楚美人不住在同一处宫殿,她们又同时发烧。许美人又将领扣中的东西给了她,兴许两位美人是被人用此物害死的。 那凶手许美人肯定认识,估计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才把东西给了她? 第408章 死亡名单 夏静月进宫原本只想打个酱油的,没想到却被牵涉进这迷雾之中,这一切是巧合,还是人为? 她已经不敢确定了。 有这个想法的还有韩潇,他想到的是,不管是他遇刺的事,还是夏静月做女官的,或者是这一次救人的事件,里面都有一个不可忽略身影——谭嬷嬷。 表面上,两位美人的死与夏静月无关,但事实上呢?韩潇看到了算计的影子。 “这种细毛也可以叫植物绒毛,具体来自哪种植物暂时无法考究。”但夏静月已经记往了它淡得难以察觉到的香气,若是让她遇到这种植物,相信瞒不过她的鼻子。“它身上所含的轻微毒性对人的呼吸系统能造成巨大的伤害,如果是经过呼吸,它能粘在鼻腔之中,甚至进入肺部;如果是经过进食,它能粘在咽喉或者支气管里……” 一旦这种植物绒毛落在这些呼吸系统上,它的毒性会迅速地引起这些地方发炎化脓…… 扁桃体炎、急性支气管炎,如果进入肺部,还会引发肺炎。 表面上的症状,只是受到伤寒风热而起,可想而知,不管怎么用伤寒药,都不能对症,因为它不是病,而是一种毒性极微,只针对呼吸系统的毒毛。 在这个一场感冒就能致命的时代,因发炎引起发烧而亡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事。 就如同许美人与楚美人一样,最后的死因是风寒,太医院没有一个人会怀疑。 韩潇听了夏静月的分析之后,深感事态的严重,除了去查后宫女子,尤其是高位妃子的突然病故之外,还让暗部的人去抓几个恶贯满盈的凶徒过来。 经过暗部的试验,所抓的十名凶徒中,有七人如同许美人和楚美人一样,突然发烧,然后不治身亡。 有两个突然窒息而死,另一个得了肺炎,虽然撑了三天,最后还是死了。 实验证明了夏静月的推测是正确的,这种让人防不胜防的东西,杀人于无形,甚至死后找不到任何的线索,给韩潇带来了极深的危机感。 他脑海中莫名地想到两位离奇死去的将领,会不会与此有关?既然他们有这样不为人知的杀人之物,那么,会不会还有其他的这样的东西存在? 然而,当今之急是这东西落在夏静月手上,是许美人不甘就死留下的证据,还是被人故意送到夏静月手上的? “虽然事情比我们事先想象的要严重,但换另一个角度来说,对方做得越多,就会留下越多的痕迹。不怕他们不出招,就不怕他们躲在暗处不出来……”夏静月平静地说道。 在入宫前,夏静月与韩潇就分析过各种变故,今日之事的确来得突然,但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月儿,在没有配制出解药之前,你不要进宫。”韩潇沉声说道。 时局变化巨大,韩潇也感到棘手起来。后宫之事,与两位将领的死有没有关系? 他慢慢地理着这些关系,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书案的桌面。“月儿,你能确定许美人给你领扣时没有被人发现吗?” 夏静月回想当时的情景,肯定地点头,“她背着众人,又有衣服作遮掩,那会儿大家的目光都关注着湖中的楚美人。她给了我领扣之后,就冷漠与我拉开距离,又趁人不备离开了。” 韩潇在脑海中这些线索捋过了一遍后,唇角冷冷地勾起:“不管许美人是故意,还是不甘心,这一湖的水既然开始浑了,那就搅得更浑。” “你有什么想法?”夏静月问道。 “浑水摸鱼。” 对方早已猜到了他与夏静月的关系,不过照他们的一系列所作所为来看,暂时还不知道他跟夏静月的关系有多深,具体是怎么样的关系,否则手段不会如此温和。 不然的话,这一次事件会让夏静月惹上一身的腥,而不是清清白白地撇了出去。 很快地,费引将后宫女子死亡的数目以及原因资料拿了过来。 为了查到更多的线索,费引从皇帝登基的时候就开始调查,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和手底下的人费了不少功夫。 名单中,根据植物绒毛致死的迹象,筛选出来数人,她们的死因与实验的凶徒极为相像。 韩潇的手指点在其中一个人的名字上面,“月儿,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夏静月望去,上面写着嘉敏皇后二字,死因是在御花园中游玩,突然窒息而亡。 夏静月一愣,“当年还曾毒死了一个皇后?” “嘉敏皇后是死后的谥号,她本是敏妃,顾太傅的女儿,顾幽的姑姑,顾清。” 敏妃死的时候,韩潇年纪还小,还不曾到南书房念书,但当时敏妃之死在后宫引起的腥风血雨,即使他一个小孩子,也深深地感受到其中的危险。 对上夏静月求知的目光,韩潇将当年的事情细说出来:“若说父皇这一辈子真正爱过的女人是谁,除了敏妃应该没有第二个人了,哪怕是他最信任的万昭仪,也只是敬重多一点。顾太傅是教导父皇学识的帝师之一,当年父皇还年少时,就认识了年幼的敏妃。据闻敏妃年纪小小就才识不浅,才华与学识尽得顾太傅的倾心相传……” 夏静月心中一动,问道:“皇上是男子,敏妃是闺中女子,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顾太傅最疼这个女儿,她调皮大胆,常常打扮成书僮跟着顾太傅进宫。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悉了。后来父皇知道那聪明的书僮是女儿家,就生起爱慕之心。可那会儿,父皇还未曾被立为太子,又已娶了正妃……” 直到皇帝登基之后,才将顾清接入皇宫,因爱其敏慧,特封为敏妃。敏妃入宫后,享尽帝宠,皇后为避其锋芒,都陪着太后去皇家寺院吃斋念佛去了。 敏妃怀孕之后,皇帝曾酒后直言,若敏妃生的是儿子,就废了皇后,让敏妃为后,母仪天下,并且遣散后宫,自此只爱一人。 第409章 搬凳子看热闹 不想五个月之后,敏妃在御花园中突然窒息而亡,一尸两命。 皇帝大怮之下,将当时与敏妃一起游园的妃嫔全部处死了,还追封敏妃为嘉敏皇后。 敏妃之死,牵涉到的人数不胜数,整个后宫都在一片恐慌之中。 若不是最后皇太后回宫主持大局,估计死的人会更多。 听完了敏妃的故事之后,夏静月猜到韩潇的想法:“你是想将顾太傅拉到这水里?” “顾太傅野心不小,他当年想让顾家成为后族,为敏妃登上后位做过不少事情,后来敏妃之死,给他以及顾家的打击非常大。这些年来,顾太傅都没有放过追查当年凶手的线索,只是随着年月越来越远,线索也都已经断了。” 如果韩潇将这一件事告之顾太傅,那老狐狸会怎么做? “他行吗?”夏静月表示怀疑,“之前他去查说书人的事,还打草惊蛇了呢,不会是个猪队友吧?” “就是要让他去打草惊蛇。”韩潇握着那枚领扣,说:“许美人落湖之时,顾幽也同时在场,这一枚领扣,若是不在你手上,而是在顾幽手上……” 夏静月顿时明白了韩潇的计划,他这是要将一切引到顾家身上了。 没有人看到许美人将东西给了她,要是领扣落在顾幽身上的话,那些人就会以为许美人将线索给了顾幽。 顾太傅一旦查起来,就会惊动更多的人,甚至连皇帝也会被惊动。韩潇就是要让顾太傅去惊动那些人,弄得水浑吗? “你有把握吗?” 韩潇回答道:“当年顾太傅为了让敏妃能登上后位,暗中做过不少事情,这一惊动起来,说不定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也会被牵连了出来,届时后宫将会越来越热闹了。” “我应该做些什么?” “在解药没有研制出来前,你哪儿也别去。” 后宫浑水一团,韩潇不想让夏静月参与进去,那里面的腌臜事情太多,免得污了她的耳朵。谁知道又会不会被牵涉什么阴谋里进去? 最保险的,还是不要进宫为妙。 夏静月烦恼地托着腮:“那我找个什么借口为好,总不能又诈病吧。” 若是如此,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到时她明明是清白了,反倒招人怀疑了。 韩潇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将她揽入怀中,轻笑道:“你难道忘了之前揽下的任务?” “什么任务?”夏静月迷糊地眨着眼睛。 “给穆王减肥。” 夏静月脑光一闪,“我怎么忘了这一件事!” 这件事情的确可以好好地利用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夏静月苦心钻研着解药的事情,连过年都过年得忙忙碌碌的。 而韩潇,慢慢地将一系列计划实施起来。 顾太傅去调查说书人的事情,暴露了一个探子,韩潇根据那个探子,顺藤摸瓜,查出好几个顾太傅安插在后宫的耳目。 通过这些耳目,暗中透露出敏妃之死的死因,并将领扣悄然送出,到达顾太傅手中。 一切无声无息地做完之后,韩潇就让底下的人抹去所有的线索,潜伏下来。 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搬着椅子看好戏了。 夏静月对病理了解得多,若让她治病还好,但是解毒,尤其是这种古怪的毒素,不禁有心无力起来。 她试了好几种办法,可在没有精密仪器的协助下,进展非常艰难。 热闹的春节过去了,眼看到了初九就要进宫上岗了,夏静月一天比一天着急。 在大年初三拜年的时候,夏静月整理拜年礼之时,突然想到陈老交给她的东西。 据当时陶子阳说,那是陈老特地给她的关于解毒的东西。 “难道陈老会解毒?”夏静月脑海闪过这个念头之后,立即带了年礼去杏林堂。 大年初三,杏林堂处于半休的状态,只开了半边的门,可以抓药,但不看病,坐堂大夫都回家过年去了。 堂中只有田九守着,清清冷冷的。 见夏静月提着一盒盒的年礼过来,田九请了夏静月就座,又去泡了茶水过来,说道:“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掌柜和少掌柜都去拜年了,堂里只有我一人呢。” 夏静月看着冷清的杏林堂,问:“小九,陈老在家吗?” 田九给夏静月倒了茶后,说:“陈老在年前就回老家祭祖扫坟去了,还没回来呢。” 夏静月一愣,“陈老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田九想不起来,抓着脑门说:“不晓得,没留意陈老说过什么时候回来。您等一等吧,少掌柜肯定会知道的,问他就行了。” 夏静月也只能等着了,暗暗奇怪陈老为何突然给她解毒丸,又为何突然回老家去了。 过年的时候来抓药的人很少,夏静月见许久没有客人进门,叫田九一道坐下,拿了年礼中的一些瓜子出来给小九吃着。 “小九,你在杏林堂干了多久了。” 夏静月送来的年礼,瓜子与坚果类都是她让庄上的人炒的,口味众多,光一个瓜子,就是奶香味的、椒盐味的、桂花味的等等。 这些自制的年礼用来送人最受欢迎不过了。 夏静月去年就给杏林堂送过,知道他们爱吃,今年特地多送了三倍过来。 田九年纪小,正是爱吃零食的时候,坐在那儿就磕起了瓜子。“我九岁就到了杏林堂干活,已经干了四年,掌柜的说,让我今年就跟着少掌柜学医呢。” 说着,田九不好意思地看了夏静月一眼,脸红红地嗫嚅着说:“夏姑娘,您送马六哥的那个书,我可不可跟着学?” 马六子口口声声叫着夏静月师祖,叫得夏静月怪不好意思的,所以在给方丽娘她们编的入门医学教材时,顺便给了马六子一份。 夏静月观察田九,他虽然没有马六子机灵,但老实勤劳,又从小与药材打交道,倒是个学医的好胚子。她说道:“那不算什么机密的东西,你若是想学,尽管跟马六子要去。” 田九大喜,连忙站了起来:“要不我跟马六哥一样,也叫您做师祖吧?” 第410章 好毒的心 夏静月笑了起来:“你不是要跟着子阳兄学医吗?按此算来,你师祖应是陈老,往后可别混叫了。马六子的那些入门教材算不得什么,你想学就学吧。” “那、那我就跟马六哥学了。”田九激动地把瓜子带壳地就咽了下去,一不小心噎住了,咳得喘不过气来。 夏静月连忙倒了一杯水给田九,初晴给他拍了一阵才把瓜子壳咳了出来,灌了半碗茶水,这才活了过来。 夏静月带的年礼不光是给陶子阳父子的,杏林堂的每一个人都有,她让初雪把给田九的那份拿出来。 田九收到夏静月的年礼,害羞地笑了笑,“夏姑娘每年都送我年礼,我都不知道该回姑娘什么好了。” “等以后你坐堂了再回礼不迟。”田九现在的活赚不了几个钱,家里又穷,手头上根本没有钱,夏静月哪里肯收他的回礼? 夏静月坐了一会儿,见陶子阳还未回来,她无聊之际问起田九:“小九,你可知道陈老的老家在哪?” “不知道。”田九摇了摇头。 “你在杏林堂这么多年来,陈老回过几次老家?” 田九回想了下,回答道:“除了这一次,我在杏林堂这么久,都没有见过陈老回老家。我曾听掌柜的说,陈老的老家早就没人了。” 田九努力回想关于陈老的事情,将知道的都跟夏静月说了起来。“掌柜的说,陈老是掌柜的祖父时期来到杏林堂的,算起来在杏林堂已经有四十余年了。我也感觉到有些奇怪呢,之前从未曾听陈老说过老家的,怎么突然间就回去祭祖了?夏姑娘,我觉得陈老这半年来,都挺奇怪的……” “怎么奇怪?” 田九具体的又说不清楚。 “陈老会解毒吗?”夏静月问起另一个问题。 “当然会。”田九毫不犹豫地回道:“姑娘难道忘了,陈老大夫最擅医治毒疮肿痛,以前杏林堂的生意被仙草堂挤兑,非常不好,我们就是靠着陈老的这一招牌才轻松度日的。对了,若是毒虫咬伤,也是陈老大夫的拿手好技。” 这个还真是如此,夏静月在杏林堂实习时,见过陈老医治被毒蛇咬伤的人,那解毒手法和治疗手法,是夏静月从所未见的。 夏静月多了一份信心,虽然陈老不在,但陶子阳跟着陈老学了十几年的医术,说不准在解毒上别有见解。 夏静月一直等了两个多时辰,才把陶子阳给等回来。 一阵寒喧之后,夏静月示意陶子阳往内堂里走到,走到一清静无风之处,她取出那些植物绒毛,将它们的毒性对陶子阳说了出来。 夏静月与陶家数次合作,双方认识许久,彼此都极为了解,又一起经历过的种种,互相都值得信任。 陶子阳见夏静月如此郑重其事地将东西拿出来,又避开他人,已知道此物非同一般。加上陶子阳素来聪明过人,立即联想到夏静月的御前女官之职,这东西八九是来自宫中。 陶子阳慎重地看着面前的植物绒毛,听到夏静月讲解它的毒性与害人之法后,饶是他见识不浅,也是大吃一惊。“好毒的心!好巧的法子!” “可不是嘛。”夏静月苦笑着,若不是她来自21世纪,熟知什么花粉引起哮喘,粉尘引起肺结核等等,又精通解剖学,绝对想不到此物与呼吸系统的关联。 陶子阳将此物细致地观察完了之后,抬起头来,问:“夏姑娘,你此次来找我,是什么打算?” “我想研究出药效性最快的解药来,可惜我所学的都是治病救人的法子,对毒药的解毒之法,不瞒你说,我是个彻彻底底的外行人。上次陈老让你给我的解毒丸,当时你说过那解毒丸连鹤顶红都能解,我就想着陈老既然有这种解毒的东西,那肯定也有法子解这个毒了。只是陈老久久不回,眼看就要进宫了,我这心急的……” 陶子阳哈哈一笑,说:“怕什么,师傅那个解毒丸虽然我没用过,但既然师傅敢保证,必然是能解了这个毒的。你不用担心,把那个药随身戴着,若是发现情况不对劲,马上取其泡水来喝。我想,再毒的植物绒毛被这解毒的药水一冲,也能消掉的。” 夏静月伸手到陶子阳面前,说道:“行呀,你就多给我几十丸,有了这东西,别说这植物绒毛了,哪怕把鹤顶红当水喝也不怕出事了。” “这东西又不是地下的沙子,哪来这么多?” “就是这个理!陈老才给我三颗解毒丸,我救得了这个救不了那个,如何是好?不如研究出解毒药来。这毒性并不强,只是我找不到对症的药材。”夏静月吃亏的是压根不认识这是什么植物的绒毛,如果知道这是什么药材,她自己一个人就能炼出解毒的东西来,也用不着寻找外援了。 陶子阳听之有理,说道:“我跟师傅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虽说没到师傅的十成,但两三成应该有的。这样吧,我把那与解毒有关的书搬出来,我们一起研究一下。”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夏静月缺乏的正是解毒的书籍。 从大年初三开始,夏静月干脆住在了杏林堂内堂之中。反正内堂足够宽大,房间也多,多住她一人也不碍事。 陶子阳给夏静月的,是陈老亲笔写的解毒入门知识,夏静月看了之后,直呼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无所不怪,直接颠覆了她的三观。 什么以毒攻毒的,五花八门;还有两种无毒的东西配在一起便成了剧毒之物,那毒性简直比维c跟螃蟹结合更毒上几分;还有何种颜色的蜘蛛最毒,何种颜色的蛇最毒,取其毒时,还讲究时节,说什么春天的蛇最毒,夏天的蜘蛛最毒,秋天的蝎子最毒等等。 这一本书只有短短十几页,但里面所包含的信息足够夏静月研究好几年了。 基础的东西,往往是最精髓的东西。 第411章 目瞪口呆 有了陶子阳这个外援,又意外得到这份解毒基础知识,夏静月的医学水平稳步上升。医与毒本就是同源而生,只不过走了两个分支,但最终,还是会殊途同归。 夏静月在医学上的天赋是极为少见的,即使在21世纪那个人才遍地走的世界,她的医学天赋,对医药的领悟都是属于佼佼者的地位。 通过数次试验,又在陶子阳的指导之下,夏静月极大胆地将医术与毒术相给合在一起。她的大胆与独特的观念,让陶子阳为之目瞪口呆。 陶子阳一脸庆幸地说道:“幸好师傅收我做徒弟前没有遇到你,不然哪有我的份。” 这天赋,这脑洞,已经逆天了。 “等陈老回来了,我还真想拜他为师。”夏静月唯一的爱好与兴趣就是医术了,陈老的毒术独成一家,给夏静月带来许多新奇的灵感,若是能拜这样的师傅,夏静月求之不得。 陶子阳乐道:“我倒是想,这样你就是我师妹了。” 夏静月与陶阳联手,终于在大年初八的那一天,配制出化解植物绒毛的解药。 为了方便携带,将解药弄成药散,只需冲水一泡就可以喝了。 夏静月一回到夏府,就收到两张帖子,两张都是顾幽所写的。 “看来我这些日子住在杏林堂,错过了很多事情。”夏静月随手将帖子搁在桌上。 初晴问道:“小姐要去赴约吗?” 顾幽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向来与夏静月又不对路,此次约见为了何事,夏静月心中有数。 看到帖子上写的地址是好时节茶楼,夏静月说:“初雪,你写张回帖让人送去太傅府,告诉顾幽小姐我会准时到。” 顺道去见见两位表兄,不知道他们二人在那儿是否住得习惯。 红红火火了大半年的好时节茶楼已经名震京城了,甚至大靖各州都有人慕名前来,茶楼的生意蒸蒸日上,客如云来。 夏静月从茶楼一楼到三楼走过,将过道上的一幅幅3d立体画看了一遍。 因为稀奇,许多客人进来时都会伸手去摸那些立体画,以确定是真是假,这使得其中很多画都开始褪色了。 茶楼开张那会儿时间短,夏静月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琢磨画面,手头又没有熟练的画师,只好大家一起应付着。 随着3d立体画在京城传扬得越来越广,也有更多的人来学这些画后,茶楼的3d画有些不够看了。 “小算。”夏静月叫了方算盘过来,说道:“你跟吴掌柜商量一下,等元宵之后,茶楼歇业几个月,我们将茶楼重新装修一遍。” “小姐,这个茶楼明明很新……” “茶楼另说,这些画是需要重新再换一趟了。现在是寒春,菊花的存货没多少了,其他的花卉没有这么快开放,花卉的种类也少,不如暂时歇业,将立体画全换一遍。” 最早跟着夏静月学立体画的几个画匠经过半年的学习,画技水平提高很多了,可以去画一些难度更高的东西。 方算盘虽然觉得茶楼这么新,画也这么好看,重新装修的话太浪费了。但他向来对夏静月的命令无条件执行,确定夏静月一定要重修之后,再无第二句废话,马上找吴掌柜去商量歇业的事宜。 大年初八的时候,天气还十分的寒冷,除了梅花之外,万花无踪。 伙计送上来的梅花茶,是用白梅与茶叶一起泡的茶水。 还有一份梅花粥,用粳米煮成粥之后,再加入绿萼梅花和红梅花煮沸。白的粥,绿色和红色的花瓣飘在粥间,光看就非常的享受。 除了这两样,还有两份糕点,一份是莲子玉米糕,另一份是软炸桂花糕。 萧索的季节,茶楼中花香飘漫,行走于其中,不知今夕是何月。 顾幽走进茶楼之后,闻着这处处飘扬的花香之气,若不是一路走来看到满城的枯败,还道来到了百花盛开的时节。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她默默念着茶楼门口的四句诗词,从这样花香阵阵的地方走过,生起一种瞬间历经四季花开的禅境。 在店伙计的引路之下,顾幽走进房中,看到了坐在窗前的夏静月,还有一屋的花香。 她取下帷幕递给丫鬟之后,让身边的丫鬟退出房去。 夏静月转过头来,挥了挥手,也让初雪与初晴退避出去。“这些日子我不在府中,今儿回府才接到顾女官的帖子,很抱歉。” 顾幽走到夏静月对面的桌子坐下,打量了夏静月几眼,发现夏静月清瘦了许多,但眸中的神采又亮了几分。“你去哪了?” “到朋友家拜年了。”夏静月的确是去杏林堂拜年了,只是一去就是好几天而已。 这几天她天天钻研着毒术与解毒法,日以继夜,忙起来连睡觉和吃饭都忘了。短短几天,她就瘦了好几斤。但因为对毒术与医术结合的痴迷,夏静月即使人瘦了,精神却一直处于兴奋之中,恨不得再研究几个日日夜夜。 顾幽喝不习惯外面的茶水,但面前的梅花茶别具一格,便倒了一杯尝了起来。 “不知道顾女官急着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夏静月问道。 顾幽慢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眸静静地看着夏静月,“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你说。” “你可知道许美人与楚美人殁了的事?” 夏静月惋惜地一叹,说道:“知道了,好不容易救上来的人,就这样子去了,每每想起,怪可惜的。” 这话是夏静月真实的想法,那么活生生的人,她亲自救醒的人,却一夜之间就被人给毒死了。两条活活的人命哪,就这样没了。 顾幽在问出这个问题后,就一直紧盯着夏静月看,直到看到夏静月的神色不似作伪才移开目光。她手指握着微热的茶杯,目光又紧盯着夏静月看:“你在救许美人与楚美人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不妥的地方?” 第412章 最后的怜悯 夏静月秀眉一挑:“不妥?” 顾幽沉了沉眉,“她们醒来时,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 夏静月瞪大了眼睛,一副糊涂不解的神色:“顾女官,当时你就站在我身边,她们有没有做什么,有没有说什么,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当时被吓着了。”此话顾幽不曾说假,当时楚美人被救上来时,整张脸都是雪白,已经没了呼吸了。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第一次见到“死人”,若没有受到影响是不可能的。 要不是最后夏静月用心肺复苏法救回了楚美人,顾幽不知道会不会被吓得做噩梦呢。 “我当时下水了,浑身泡在湖水里,冷得要命,又急着救人,哪还有功夫去注意其他的。” 顾幽想及当时的情景,夏静月冷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便相信了夏静月的话。 夏静月问道:“你突然间问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当时许美人与楚美人的脉相如何?” “许美人救上岸的时间快了一些,除了受寒严重,肺部被冰水呛着之外,没有太大的问题。而楚美人的症状就重多了,几乎只剩下半条人命。” 顾幽盯着夏静月问:“以你的医术来看,她们回去之后有没有可能一夜之间就发烧而殁了?不,听说她们没有撑够一整夜就殁了。” 夏静月以专业的角度来分析说:“主要得看体质问题,楚美人当时的情况就很严重,若是撑不过一夜属于正常。而许美人,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按照她当时的症状,如果医治及时的话,就算后来病情加重,也能撑上两三天的,怎么可能半夜就殁了?” “你当时也下水了,身体的情况怎么样?” 夏静月不禁一笑,说:“我的情况怎么能跟她们相比?首先,我没有溺水,有溺水和没有溺水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其实,大夫不一样。给我开药的是御医,医术高强,对症下药,我虽然受了寒病了一场,好在用药及时,情况在可控范围之内。至于两位美人,得看是什么人给她们开药了……” 美人在后宫的位份极低,是没有资格请动御医的,就连想请个太医也需要皇后的批准,一般情况下,只能请个医女来看。 请什么样的大夫,就决定了能得到怎么样的医治。 顾幽对后宫的事情比夏静月清楚多了,听了这话后,便不再言语。她又试探了夏静月几句,确定夏静月对两位美人之死毫不知情之后,就告辞离开了。 夏静月送了顾幽离开后,就穿过后院,去看望两位表哥。 太傅府,顾幽把与夏静月谈话的经过告诉了顾太傅。 “祖父,我观夏静月不似在撒谎,两位美人的事她应该不知情。” 顾太傅坐在书房中,短短数日就苍老了许多,满是皱纹的脸庞染上了暮色。 回忆里那个聪慧的女儿,随着年深日久,脑海里的记忆也渐渐地淡的。 “祖父,姑姑会是被人给害死的吗?”顾幽出生的时候,这位姑姑就去逝了,所以对姑姑的记忆,就是那个嘉敏皇后的谥号。其他的,一无所知。 当年顾清之死引起的震动太大,嘉敏皇后也成了许多人的禁忌,包括顾家的人,也刻意地不去提起。只是那些曾经经历过的人,每每看到才华出众的顾幽,总会想起那个差点倾宠天下的女人。 顾太傅沉默了许久,沉默到顾幽以为祖父再也不会开口时,他苍老的声音含着浓浓的沧桑说:“清儿当年突然去逝,我就知道她是被害死的,可是,我找不到任何的证据。太利落了,那害人的招数利落得刑部的人施尽酷刑都没有逼问出来。” 顾太傅的目光望着顾幽,却又似越过顾幽望着遥远的地方,寻找遥远的记忆。 “祖父?”顾幽从不曾见顾太傅如此的失魂落魄,她极为担心顾太傅的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住这么大的打击。 顾幽斟了一杯参茶,送到顾太傅面前:“祖父,您喝口茶水。” 自打那天突然收到宫中探子传出来的消息,还有那个领扣时,顾太傅就一直夜不能眠,白日里也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 参茶的气味冲入顾太傅的鼻间,使他精神振了振。 望着面前的孙女,顾太傅从回忆里醒来。 接过顾幽手中的参茶,顾太傅慢慢地将它喝完,再慢慢地放在书案。 “祖父,您身体要紧,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姑姑也已经……我想,姑姑九泉之下也是希望您能过得好好的。” 如果在真相与祖父的健康中选择,顾幽宁愿不再去寻找曾经的真相,即使知道了又如何,已经物是人非了。 顾太傅伸出手,止住顾幽的劝说,一双苍老而浑浊的眼睛慢慢地转为凌利。“真相必须要查,一定要查!” 正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久到他都忘了女儿的相貌,久到当年对女儿情深义重的帝王也已经忘了他曾经那么宠爱过的人…… 所以,他要去查,要去提醒那个帝王,提醒他曾经的爱情。 顾太傅目光如炬地盯着顾幽,死去的人都过去了,最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这么多年来,顾家已经渐渐失去了帝宠,想要创造辉煌,唯一的希望就在这个孙女身上。 用女儿死亡的真相,换取帝王最后的怜悯,助孙女扶摇直上。 即使最后结果并非谋杀,而是意外,他也要坐实了谋杀。 大年初九,靖朝的各个衙门都开衙办公了。 这一天的天气格外的明媚,阳光柔和地洒在大地,将巍峨的皇宫笼罩在一片详和之中。 春天的味道,是带着淡淡的阳光,还有冰雪初化的清凉。 夏静月从英武殿出来,唇边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快的脚步显示着她愉快的心情。 “夏女官的心情似乎不错呢。”顾幽抱着琴过来,对夏静月清清冷冷地笑着。 夏静月停下脚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面前的顾幽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第413章 噩梦 即使顾幽对她友好地笑着,但身上的气质却透着凌利,像是一把出鞘的剑。 “顾女官又要去给皇上弹琴?” “各衙门初开,皇上日理万机,我如何敢去烦扰皇上?”顾幽往后宫的方向望去,说:“我要去慈宁宫向皇太后请安,夏女官,你去吗?” “那就一起去吧。”今天是新年第一次进宫,接规矩夏静月也要去跟皇太后请安,何况年前皇太后送了她那么多的年货,她怎么着也得回个礼。 夏静月带进宫的回礼,都是自己亲手做的,东西不值钱,但都是适合老人家吃的用的。 皇太后听闻夏静月与顾幽过来了,马上请二人进来。 夏静月发现皇太后的气色有点恹恹的,精神比年前差了许多,上前问道:“太后娘娘身体不舒坦吗?” 皇太后摆了摆手,让夏静月与顾幽在她身边坐下,说:“过年贪吃了一些糯米粉做的糕点,有些不克化,现下好多了。” 夏静月看了眼宫女给皇太后上的茶,都是助消化的,便说:“娘娘若是胃口不好,可以吃些小米粥,这个好消化,也能助克化。” 夏静月一连写了几个方子,交给服侍皇太后的屠嬷嬷。 皇太后笑道:“还是静月这丫头细心,屠嬷嬷,拿去做两份,除了哀家的那一份,顺便给谭嬷嬷也送去一份。” “谭嬷嬷今天怎么没在娘娘身边侍候呢?”顾幽自入了慈宁宫后,第一眼就发现往常贴身跟着皇太后的谭嬷嬷不在。 皇太后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她病了,移到别处去养病了。没她在哀家跟前插科打诨的,哀家浑身都觉得不对劲。” 屠嬷嬷将夏静月列的单子递给了宫女之后,拿了薄毯盖在皇太后的膝上,怕皇太后着凉,又拿件外衣披在皇太后身上。“娘娘身边不是还有奴婢吗?” 皇太后嗔了屠嬷嬷一眼,嫌弃地说道:“你呀,成天板着一张脸,哀家每次看到你的脸都心累得慌,没累出毛病已算好了。” 屠嬷嬷慌得立即跪下:“奴婢该死!” 皇太后扶额,挥手说道:“起来吧起来吧,哀家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瞧你这模样,倒像是哀家要砍了你的头似的。都是跟了哀家三十多年的人了,还总是这般禁不起玩笑。” 屠嬷嬷爬了起来后,肃着脸站在一边,恭敬又认真。 相比起爱笑会说的谭嬷嬷,这位做事一板一眼的屠嬷嬷的确少了些趣味。 皇太后干脆只跟夏静月与顾幽说话,又让二女陪着她打了一会儿牌,直到倦意上来,夏静月与顾幽才告退。 夏静月与顾幽出来时,是谭嬷嬷亲自送她们出来的,以前送她们的都是谭嬷嬷。若是谭嬷嬷,一路有说有笑的,而这位屠嬷嬷,只一路沉默地将她们送出慈宁宫,公事公办。 顾幽站在慈宁宫门前,“屠嬷嬷,不知道谭嬷嬷在哪儿养病?谭嬷嬷一直对下官照顾有加,下官想过去看望一下。” “在巷子后头那座无人的宫殿里。”屠嬷嬷也没有多问,唤了一个小宫女过来,让小宫女带顾幽过去。 顾幽脚步顿了一下,转头问夏静月说:“夏女官要去吗?” 夏静月明眸一转,说道:“谭嬷嬷也对我关照有加,自然是要过去的。” 顾幽跟着小宫女往巷子中走去,途中,她带着疑惑的口吻问夏静月:“谭嬷嬷年前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下了呢?” 夏静月听着顾幽的口气,话虽是问她的,但明显是想问小宫女的话。 夏静月装作不知,顺着顾幽的意思向小宫女探口风:“这位姑姑,谭嬷嬷生的是什么病?” 顾幽见夏静月果然问了起来,心中更确定夏静月不知道宫里暗中的汹涌。 那小宫女年纪还小,脸上还透着天真与无邪,似乎是才进宫不久的。估计这样,也没有那么多的老成,一听夏静月来问就回答了。“奴婢听慈宁宫里的姐姐说,谭嬷嬷好像被什么吓着,就病倒了。” 顾幽马上问谭嬷嬷是哪一天吓着的,小宫女回答后,顾幽掐指一算,正是两位美人死后的第二天夜里。她心中疑虑越生越多,脸上却丝毫不显,状似无意地问小宫女:“我瞧谭嬷嬷不是胆子小的人,哪里就至于吓病了?是不是你们调皮,故意吓唬谭嬷嬷玩着的?” 小宫女连忙解释说:“不是不是,奴婢们怎么敢去吓唬谭嬷嬷,是谭嬷嬷自己做梦,梦到了女鬼……” 小宫女掩住嘴,在宫中是不许说鬼字的。她改口说道:“是谭嬷嬷梦到了什么东西,自己把自己给吓病的。” 夏静月算了算日子,“这都半个月了,谭嬷嬷还没好吗,可请太医看了?” 小宫女点了点头,说:“若是一般的奴婢,还真没这个体面让太医来瞧病呢,只谭嬷嬷是太后娘娘面前得脸的人,这才能请了太医来看。太医说谭嬷嬷惊吓过度,开了安神的药,养了好些天,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夏静月与顾幽跟着小宫女走过几条巷子,来到一处冷僻的宫殿。 这一处宫殿已经很靠近冷宫了,平时无人过来。不过谭嬷嬷已经病了这么久,若换了另一个奴婢早被遣出去了,哪还呆在宫里养病? 夏静月进去时,还看到有个宫女在侍候谭嬷嬷起居呢。 果然如小宫女所说的,谭嬷嬷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有些消瘦,但气色跟常人无异了。 见夏静月与顾幽进来,谭嬷嬷连忙从床榻上走下来,叫道:“什么风把两位女官给吹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呀!来来来,这边坐。” 夏静月就坐后,也笑着说:“听说谭嬷嬷身子不适,我们便过来瞧瞧。谭嬷嬷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奴婢早上还说,过两天就可以去太后娘娘身边侍候呢。”谭嬷嬷让服侍她的宫女上茶又上点心,热情不已。 顾幽状似无意地问:“谭嬷嬷被什么吓着了,竟然吓病了?” 第414章 严重的惊吓 谭嬷嬷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惊慌,“你听、听谁说的,哪、哪有吓着,不过是受了点风寒,已经好多了。” 顾幽接过宫女的茶,托在手中,另一手捏着茶碗慢慢地拨着茶水,“说起来,我也差点被吓病了。夏女官还记得那天的事吗?两位美人掉入了湖里,我们好不容易救她们上来,谁知道没过一个晚上突然间就殁了。我得知此事后,着着实实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两位美人来找我呢——” 顾幽对着夏静月说话,眼角余光却往谭嬷嬷那边扫去,那谭嬷嬷脸色直发白。 夏静月喝着茶水,似乎没看到这些机锋,说道:“这么说起来我倒是幸运,回去后受寒病了几天,待知道两位美人的事,都过了头七。估计是这样,所以一直没有梦到什么怪东西。” 顾幽笑道:“你胆子大,不像我,胆儿小。” 话一转,顾幽又问起谭嬷嬷:“嬷嬷莫不成也跟我一样,梦到两位美人了?” 偏僻的宫殿里,只有一盆炭火在烧,所有的温暖只能来自这一个炭盆。别说谭嬷嬷只是的个宫人,就是不受宠的嫔妃,也烧不起地龙。 谭嬷嬷将暖和的地方让给了两位女官,她所站的位置就侧了一些,兴许是靠着门窗,背后总是凉叟叟的。 听来顾幽的问话,谭嬷嬷愈发觉得颈背森森地发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后颈吹着风似的。 “没、没、没有,我、奴婢、奴婢怎么会梦到她们,不会的……” 谭嬷嬷强自镇定着说完,然而她那张白中泛青的脸庞,还有额间渗出的密密冷汗,无不说明她在自欺欺人。 顾幽更不相信谭嬷嬷毫不知情,回想当时,就是谭嬷嬷建议她去梅花坞的,那么巧就半路遇到落水的两位美人? 一瞬间,许多念头在顾幽脑海中打转,之前不曾想到的事,一件件地无不在说明着其中的阴谋。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她迫不及待地想去寻找出真相。 顾幽攥着手中的佛珠,深深地呼吸着。她的目光落在夏静月与殿中的两位宫女身上,此时此刻,并不是急进的时候,一切需要徐徐图之。 今天所来,对顾幽而言有着极大的收获,起码她已经知道两位美人的死与谭嬷嬷脱不了关系。那一天湖中救人的事,也是一场算计。 顾幽站了起来,关切问道:“嬷嬷怎么了,是不是身体还没好?夏女官,麻烦你给谭嬷嬷看一下。” 谭嬷嬷那么大的反应让夏静月愣了一下,待顾幽与宫女扶着谭嬷嬷坐在床榻上后,她给谭嬷嬷把了一脉,说道:“不是大事,吃些安神养心的药,再注意保暖就没事了。” 谭嬷嬷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了,解释说:“年纪大了,有些小毛病是正常的,这屋子里冷,方才奴婢站的地方又是风口,受了凉,这才病情又重了。倒是把两位女官大人给吓着了,老奴万分抱歉。” 谭嬷嬷的解释被顾幽认定为掩饰,见谭嬷嬷盖上被子闭上眼睛,跟夏静月打了一个眼色,告退出去。 从宫殿出来,又谢过带路的小宫女之后,顾幽与夏静月并行往前殿而去。 “夏女官,谭嬷嬷的病怎么样?”顾幽轻轻地问道。 “没怎么样,看脉相好多了。” “能从脉相看出谭嬷嬷先前生的是什么病吗?” 夏静月回想了一下,说道:“气血阴阳亏虚,心失所养,脉细略数,跟小宫女所说的一样,之前确实受过严重的惊吓。” 顾幽点了点头,心中更定了几分,便不发一语。 夏静月状似好奇地问道:“顾女官果真梦到两位美人了?” 顾幽淡淡一笑说:“是也不奇怪,楚美人被救上岸时,不就是跟个死人一样吗?后来我又听说她们突然殁了,一时惊吓也是有的。” 顾幽回答得这么详细,态度这么好,夏静月就知道她撒谎了。若换了顾幽平时清冷的性格,哪有这耐心跟她解释,最多回答一个是字或者干脆沉默不语。 “我对养心安神这一方面挺有研究的,顾女官,不如我给你把把脉,顺道再给你开个药怎么样?” 顾幽前行的脚步骤地快了许多,“不用了,那是过年之前的事,本官早就病好了。” 夏静月不依不饶地追着顾幽说:“有些病表面看上去是好了,但内里总会留下一些隐患,得早治早好为妙。尤其这是吓出来的病,要是不能拔了病根,往后就容易失眠多梦,头晕目眩,长此下去,就会得了心悸之病……” “给我看病的是太医,他说全好了,并无后患。”顾幽脚步更快了一些。 然而顾幽的脚步再快,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说起走路的速度来,哪比得上夏静月这个经过高强度训练的人? 顾幽快得气息都微喘起来了,夏静月看似不紧不慢的,却一步也没有落下,还气定神闲地又说:“太医?我跟太医院的人最熟了,不知道给你诊治的是哪一位太医,有空我去请教一下,顺道给你调理调理。你知道的,我最擅长的就是药膳,怎么着咱们也是同朝为官,为同僚调理一下也是同道之义嘛。” 顾幽后悔极了,她干嘛找夏静月去慈宁宫?干嘛还拖着夏静月去看谭嬷嬷?干嘛还让夏静月给谭嬷嬷把脉? 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以后得离夏静月远一点。 顾幽暗暗想着。 顾幽想得太入神,脚底踩着泛潮的青石板上,打了一个踉跄,往地上扑了下去。 夏静月眼疾手快,一手拎住顾幽后背的衣服,一手抓着顾幽的手臂,才没让顾幽摔了下去。不然的话,顾幽就是没磕断了鼻子,也要掉几颗门牙。“你小心点。” 顾幽安然无事,但她怀中抱着的古琴脱手出去,在地上摔断了几根琴弦。 “谢谢你。”顾幽余惊未定地望着地上的古琴,诚挚地朝夏静月道谢说。若不是夏静月,她就跟这古琴一样了。 第415章 是亲娘 夏静月忧心忡忡地看着顾幽说:“走路都能摔倒,我看你真的有点虚,不如让我给你诊诊脉。” 顾幽对夏静月的感激瞬间烟消云散了,“没事,我回去补一补就好。” 夏静月良言相劝说:“年轻人别吃太多补药,还是我给你把把脉,对症下药方是良策……” 顾幽:“……” 到了前殿,顾幽见夏静月仍跟着她,忍住气问:“夏女官很闲吗?” “是啊。”夏静月直接地点了点头。 顾幽再忍住气问:“不用给皇上做药膳吗?” “皇上不爱吃药膳的那股药味,年前我就没给皇上做了,最多给皇上泡泡药茶,没见后来皇上派我专门给睿王调理了吗?” “那你不用给睿王殿下做药膳了吗?” “睿王殿下身体还未好,在华羽山庄养病呢,待元宵节后才入宫。” 也就是说,她现在无事可做。 顾幽却太阳穴隐隐发疼:所以夏静月如此“无微不至”地关心她,纯属是太闲了? “不如,我给你找一些事做?”顾幽揉着眉心说道。 夏静月笑着摇了摇手,“不必了,其实呢你不喜欢吃药膳可以直说嘛,像皇上就不喜欢吃带药味的糕点。不过就算你想吃,我也没功夫给你做,皇上交待了我另一件任务。” 敢情刚才是故意开涮她的?顾幽抚着手中的佛珠,问:“皇上交待你做什么了?” “去年皇上不是吩咐了吗,让我给穆王减肥来着,眼下过年了,天要暖和了,万物复苏的季节,正好可以减膘、呃减肥了。” 听到这个消息,顾幽比夏静月还高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君无戏言。”要不然夏静月怎么会这么高兴呢?终于不用天天大清早就起床上班了,可以舒舒服服地睡懒觉了。 顾幽更为高兴,有夏静月盯着穆王减肥,她就不用再见到穆王那个浑霸王了。穆王那浑人是最记仇的,冬天他怕冷,少进宫,所以找了她几次麻烦后就不了了之。可春天之后就会越来越暖和,他进宫请安的次数也会越来越多,没准看到了她又记起前仇旧恨。 有了夏静月转移穆王的仇恨,顾幽觉得自己安全了。 对于顾幽的高兴,夏静月只能默默地投去同情的目光。 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为了给穆王减肥,皇帝特地派给她两个御前侍卫协助,所以穆王还敢找她的麻烦吗? 呵呵,等她结结实实地修理穆王一顿之后,身陷水深火热之中的穆王每每想起谁是罪魁祸首,他会怎么样? 夏静月表示翘首以待。 皇帝虽然是个多疑心重的人,但同样的,他是一位父亲,只要这个儿子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威胁,他是不介意动动那少得可怜的慈父之心。所以,为了让儿子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皇帝陛下同意夏静月各种强制减肥的要求。 不过,亲爹同意了,但穆王的亲娘同意吗? 夏静月觉得要去千紫宫拜拜山头,不然做得过火了,把穆王虐得太惨,万昭仪心疼起来在皇帝面前吹耳边风怎么破?她岂不是吃不完兜着走。 因此,夏静月刚从后宫出来,又转身去后宫拜见万昭仪。 万昭仪不理宫务,对前朝的事也不爱插手,但该她知道的事,她总能第一个知道。 给穆王减肥的事,在年前她就知道了。 虽说万昭仪很嫌弃穆王这个蠢儿子,可再嫌弃她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再生一个,不说她年纪大了,就算生了,谁知道十几二十年后会不会又是一个蠢儿子呢? 以前万昭仪知道穆王很胖,但仅仅是知道而已。因为一个从小看到大,从一点儿胖到有些胖,再到比较胖直到现在非常胖,她不知不觉地习惯了,也没觉得胖了有什么不好的。何况,万昭仪就是后宫最胖的女人…… 直到突然有一天,有人说,她那蠢儿子需要减肥了,再胖下去就得短命了。 “既然如此,那就减吧。”万昭仪搂着她白白胖胖的猫儿,慵懒地说道。 一身大红海棠色的宫服,衬得万昭仪肤如白雪,丰满的体姿玉润玉润的,她随意地斜靠在贵妃榻上,慵懒的神情如她怀中的猫儿同出一辙。 夏静月看到万昭仪的第一感觉,就是一个词:活色生香。 万昭仪的确是胖,但那丰满的胖,不会让人觉得肥腻,反而觉就胖得那么的好看,那么的舒服。尤其是那一身雪白又光滑的肌肤,像一堆雪似的透着晶莹,压根看不出已经有穆王那么大的儿子,甚至是一个当了祖母的人了。 一个妖艳而妩媚的女人,夏静月想,别说是男人了,就是她身为女人都忍不住目光往万昭仪身上瞄。 这样一个尤物,又是个脑子极好使的人,还是一个活得很明白人,这样的人怪不得能成皇上心中非同一般的人。 “娘娘。”夏静月定了定神,忍住美色的诱惑,说:“穆王殿下需要减的肥太多,而殿下他又……又不是个自觉的人,故而,为了成功地让穆王殿下的身体更健康,下官少不得要进行一些强制性的安排。下官担心穆王殿下没过苦头,熬不住,特地来向娘娘请个示下。” 万昭仪听了夏静月一番话,水润的眸子富含趣味地打量着夏静月。“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怎么这么会说话呢。” 说什么不自觉,什么为了更健康,什么强制性的安排,意思不就是软的不行得来硬的么。 夏静月干笑着说:“下官是怕穆王殿下哪儿伤着了没法子给娘娘交待,特地来请示一下。” 万昭仪很大方地一挥手,“尽量干,能把肥减下来就行了。” “若是哪儿磕着了,碰着了……” 万昭仪豪爽地说道:“没事,就是断一腿或者一只手也没什么,没见他四弟都废了两条腿还活得好好的么。” 夏静月瞬间表情龟裂,她先来拜个山头,是想着穆王吃不了苦,动不动来告状什么的太麻烦。哪曾想万昭仪这么狠,直接放言断手断腿也没事。 这、这是亲娘吗? 第416章 放飞自我 夏静月震惊不已。 夏静月不知道的是,如果万昭仪知道夏静月所想,一定会幽怨地说:本宫若不是他亲娘该多好…… 有了皇帝与万昭仪的鼎力支持,夏静月觉得可以放飞自我了。 天冷的时候适合增肥增膘,以保护体内的脏腑和筋骨,因而,冬天和初春时节并不适合减肥。 但夏静月说了,减肥是一件非常认真和严肃的事情,为了健康地减肥,必须得做一系列的计划,还要参考医书作出一系列的规划…… 在夏静月的忽悠之下,皇帝同意了给她一段时间查看医书,做规划。总而言之,就是夏静月可以不用上班,天天呆在家里写计划了。当然了,还可以出门逛街游玩——呃,是出去拜访名医,请教学术上的问题。 要说减肥这回事,说困难也困难,说容易也容易。 说困难的话,若是意志不够坚定,减上十年二十年也减不下一身的肥肉。 若说容易也非常容易,穆王是为啥肥起来的?吃多了呗!直接饿他几天不瘦才怪,夏静月就不信这世上有饿不瘦的人,就算有,也是因为饿的时间不够长。 在困难模式和简单模式中,夏静月自然是选择困难模式。慢慢地减,就算不用减个十年二十年,减个一年半载的也不错,她就能多自由快活一些时候。 既然是困难模式,那她就得往高深的学问医术上去研究——当然了,这是她对外面的说词。 实际上夏静月假借减肥方案之事,天天跑去钻研解毒之术,甚至把当年期末考试的劲都拿出来了。 她将陈老那份与毒有关的基础背熟之后,开始进行实验工作。 实验,得需要材料。 夏静月手中的药材都是用来治病的,尤其是年前囤积的一些药材,都是祛寒或者补身的。检查了夏府之内的药材储备后,夏静月收拾了一些东西出门了。 她前往药行寻找有毒的药材,打算带去清乐庄那边试验。 根据陈老所记载的毒物,在药行之中几乎找不到,只能退而求次之,找一些普通的毒药来练手。即便如此也不容易找齐,因为药行所卖的药都是用来救人的,毒人害人的毒物药盟是禁止售卖的,哪怕是需要用药的毒药,譬如砒霜,想购买也只能一次买一点。 再次遇到红衣男子,出乎夏静月的意料之外。 “小姐,您怎么不走了?”初晴抱着一堆吃食,全是夏静月买来带去清乐庄的零食。她奇怪地看着夏静月从食铺中走出来之后,就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初雪发现夏静月不断地在深呼吸着,她心念一动,问:“小姐,您是不是闻到什么好闻的味道了?” 她家小姐的嗅觉之灵,只要从一间食铺门口走过去,光靠味道就能闻到哪家食铺卖着什么东西。因此初晴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能让夏静月闻了这么长时间的东西,她暗想,应该是特别的好吃特别的香吧。 “的确是挺好闻的。”夏静月深深地皱起眉头,幽淡的香气,似花似果又似树,乍一闻,味道的确不错。只是往深处一闻,总感觉这味道不对。 自从植物绒毛,以及学习解毒术之后,夏静月对一些古怪的味道就越来越敏感了。 香气很淡,很快就消散了,夏静月判断带着这种香气的人应该在此处站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夏静月心生疑惑,沿着香气往前面走去,走了十余步才看清楚前走的一行人是谁。 这一行人夏静月还真的是印象不浅,为首的那个穿着红得鲜丽的红衣,正是曾有两面之缘的万公子。 随着越来越靠近,夏静月闻到的气味就越来越清晰,这种古怪而混杂的香气就是从这位万公子身上飘出来的。 之前离得远还好,这会儿离近了,她闻的多了起来后,脑袋不禁有些眩晕。 夏静月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什么花香,如此混杂的气味,估计是他身上藏了不少东西而溢出来交错一片的。这些东西如果她没有估计错误的话,绝不会什么好东西。 邪异的男子,怪异的香气,对方会是什么人? 夏静月心头的疑窦越来越深,思索中不由自主地跟在红衣男子后面走了一段路。 红衣男子很快就发现了有人跟在后面,他脸色一冷,以为被人发现了踪影,骤地转过身,正要下毒时,看到了夏静月。 红衣男子身上的煞气虽然极快地一闪而过,但仍被夏静月察觉到了,她按捺下惊意,朝红衣男子扬着笑容说:“我还道方才认错了人呢,还真是你呀。” 红衣男子极薄的唇勾了勾,“夏姑娘,是你在跟踪我?” 夏静月笑得无害,“是呀,我刚从铺里出来就看到你的背影了,想喊你来着,又怕认错了人。万公子,你也来这儿买吃的?要说别的我可能不清楚,但说起吃的,这一条街哪一间铺子有什么好吃的我最清楚不过了。” 红衣男子狭长的眸子往夏静月后面抱着零食的两个丫鬟望去,只见那些零食的纸袋上果然有前面店铺的标志,这才收敛了杀机。 他勾唇笑道:“这条街的美食的确不错,本公子已经来过数次,不劳姑娘推荐。” 夏静月有些可惜说道:“我原本还想请你到前面的安然居去吃包子呢,那家食铺的包子是京中一绝,百吃不厌。” 红衣男子甚为赞同,他曾经一连三天跑去那间铺子吃包子,若不是手头有要事,还真想再去吃一次。 他目光在夏静月身上打转了一遍,似笑非笑地说:“今日无空,下次就由本公子请姑娘一尝美食,就怕姑娘不敢来。” “只要是有好吃的,我定然赴约。” “那咱们就说定了。” 红衣男子噙着邪气的笑意,深深地看了夏静月一眼后,转身前去。 待红衣男子走远了,夏静月紧绷的神经才敢慢慢地放松下来。 这人太邪气了,浑身上下都写着我非善类四字,不管是他看人的目光也好,还是他那似笑非笑的样子,都令人产生毛骨悚然的惊意。 第417章 长蛆 初晴与初雪察觉出了夏静月的异样,上前问道:“小姐,您……” “没事,咱们去安然居买包子。”夏静月如常般去了安然居,不仅与两个丫鬟饱吃了一顿,还打包了不少才离开。 直到她们离开食街,乌三才回到红衣男子身边,“主子,她的确去了安然居,现在走了。” 乌一不解问道:“主子怀疑她们跟踪,为何不毒死她们?” 红衣男子尖利的长指甲捋了捋胸前的一束散发,唇边绽放着妖异的笑意:“这么聪明又漂亮的姑娘,毒死就太可惜了,她对本公子还有用处,暂时让她活着。如今我们有要事在身,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不宜多生事端。” 眸光似含着一缕寒气,“乌四还没有回来?” 话刚落,乌四匆匆回了来,“主子,那人去了前面的巷子,那巷子偏僻得很,我们要不要动手?” “可知他为何要去那巷子?” “属下查到他养了一个外室,就在巷子后面。” “那就走吧。”红衣男子阴柔的声音透着愉悦,显示着他的好心情。 李简先在前后左右观察了几眼之后,再迅速进入小巷之中。 李简是中军都督同知,年纪虽然不大,但在军中的资历甚深。他是穷人家出身,虽然不识几个大字,但打起仗来,有着野兽一般的灵敏直觉。靠着这一份直觉,他立下了赫赫军功,从一个无名小卒成为今天从一品的都督同知。 李简有一个毛病——好色。 好色到了生冷不忌的地步,尤其是喜欢作风开放的青楼妓女。他身为朝廷从一品武官,自然不能将那些青楼妓女收入府中,所以这金屋藏娇之事,他干过不少。 这巷子后头藏着的美人就是一位青楼花魁,才梳拢不久,他正新鲜着呢,藏在那院子里每隔几次都过来尝尝鲜。 眼看就要到了巷子后头,李简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慢慢地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主子,是一刀杀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弄死?”乌一扬着手中的刀,说:“按属下说,不如一刀砍了,然后扔到他相好那里去。再将他相好一并凑成了鬼,做成仇杀的迹象。” 乌二赞同说道:“李简为了争这名花魁若了不少私怨,加上死在女人的床上名声也不好听,估计死了就算死了,老皇帝为免丢脸,不会过多追究的。” 红衣男子阴叟叟地说道:“老皇帝不会追究,可难保军中之人不会追究。” 已经弄死了两个老将,再死一个年轻大将,军中的人不起疑心才奇怪了。 乌四问道:“难道我们辛辛苦苦地跟踪了他这么多天,就这样放了?” “若要放了本公子何苦煞费苦心地迷倒他。”红衣男子慢慢地向地上的李简走去, 一枚黑得发亮的药丸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一枚毒药叫噬心丸,服下之后经过特殊的功法催眠之后,可以命令他做一件事情。 借刀杀人。 命令李简在入宫朝见皇帝时,暴起刺杀。 行刺皇帝的罪名,就没有一个能不死的。 届时不仅能除去这一员大将,还能激起京城的一片动乱,皇帝再怀疑是几个皇子指使的,那真的是血流成河呀。 红衣男子阴森森地一笑,“希望那老皇帝别真被刺死了。” 他可不喜欢年轻的皇帝,老皇帝一死,虽然几位皇子争嫡可以使得大靖乱一阵,但乱过之后,面对年轻力壮的皇帝,对他们而言可不是好事。 他只喜欢昏庸的老皇帝好好地坐着龙椅上,然后将底下几个年轻有为的皇子一个个猜忌地弄死…… 红衣男子走到李简面前,蹲下,正要将噬心丸喂李简服下,巷中突然响起一阵女童咯咯咯的清亮笑声。 红衣男子骤地一惊:有人进来了? 但手下四个竟无一人示警。 不仅红衣男子一惊,乌大四人更是大吃一惊,他们前后一看,长长的巷子空荡荡的,哪儿有人? 直到几片瓜子壳从空中飘落,他们抬起头来,才看到巷子上面的高墙上坐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一身平常百姓的粗布衣服,长得玉雪可爱,尤其是一双乌漆漆的大眼睛,灵动极了,看着就令人生喜。 小女孩坐在墙上,双腿悠闲地晃来晃去,一手抓着一包瓜子,一手自在拿瓜子磕着。 乌大一惊之后,发现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就放松下了警惕。他扯出并不好看的笑容说:“小娃娃,坐在上面很危险的,小心摔下来了。来来来,快跳下来,叔叔接着你。” 小女孩呸一声将嘴中的瓜子壳吐了出来,“小子,你接得住你姑奶奶吗?” 若是夏静月在此处,早就认出了这个小女孩,正是杏儿。 乌大四人听到杏儿老气横秋的话,被逗笑了,“哟,年纪这么小的小姑奶奶,咱们今儿算是开眼界了。” 乌大四人嘻笑不止,红衣男子却一脸慎重,无声无息出现在此,仅仅是巧合吗?而且这小女孩坐在那么高的墙上,胆子似乎过于大了。 红衣男子宽袖下的手指微动,一阵淡得肉眼看不见的蓝色轻烟飞上墙头,从杏儿身上飞过。 杏儿又磕了几个瓜子之后,一指地上的李简,说:“这人是姑奶奶罩着的,你们不许打他的主意,姑奶奶见你们是初犯,就饶了你们这一次,滚吧——” 饶是乌大四人神经再大条,也知道不妥了。乌大脸色一肃,目露凶色,“小女娃,你是什么人?” 杏儿不屑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还没有资格知道姑奶奶的名字。” 红衣男子见几息过后,杏儿仍然不倒,暗中诧异,手指微动,又一阵肉眼看不清的红色轻烟飞上墙头,朝杏儿奔去。 杏儿眼睛瞪向红衣男子,刚才还纯真无邪的大眼睛瞬间凶煞之气立显,“小子,方才你使手脚姑奶奶就没跟你计较了,这回又来!你若是再敢动一下,姑奶奶就砍了你的手脚,把你做成人彘,扔到茅坑里发臭长蛆!” 第418章 变天 “你知道?”红衣男子失声问道。 他一手毒术出神入化,基本上没有人能发现他下毒,可墙头上的小女孩眼睛都没落在他身上,就识破了他的毒术。 更令红衣男子吃惊的是,小女孩知道他施毒,却毫不阻拦,凭由他施为,一点中毒的迹象也没有。 这可是闻之立毙的烈性毒药! 还是一连两种! 她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红衣男子狭眸凝了凝,警惕地盯着墙头上看似只有八、九岁的女童。 然而红衣男子手下的四员大将却不知道其中的水深,他们见主子被杏儿斥喝,顿时如受大辱,暴跳如雷。那沉不住气的乌四更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飞上墙头,往杏儿的小脖子掐去。 红衣男子脸色一变,喝道:“乌四!下来!” 不等红衣男子说完,杏儿咯咯地笑起来,天真烂漫极了。她随手往乌四抓来的手臂一抓,再一扯,下面的人听到咔嚓一声后,就看到一条手臂从乌四的身上分离出去。 “啊——” 乌四从墙头上坠了下去,摔到地上,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痛吼着。 “啊——” 任谁一条的手臂被生生地撕下来,也痛不欲生。 红衣男子看着墙上、地上的一滩血迹,脸色微微地变了,再看杏儿的目光,透着忌惮之意。 杏儿抓着手中撕下来的那条手臂,嘻嘻笑着,“小子,谢谢你送姑奶奶的手臂了。” 乌四的伤口被赶上来的乌大洒了一把药粉之后,止住了血,他包好伤口,恨恨地往杏儿望去。不料这一看,乌四眼中的恨意迅速消散,换上的是惊恐万状。 只见杏儿手中的断臂不知何时爬满了白色长条的虫子,这些虫子正在欢快地啃吃着断臂,连着断臂的一截袖子也被啃得一干二净。 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那条粗壮的手臂就被虫子啃得一丝血肉都不见,甚至连骨头都被吃完了。 寂静的小巷中,只有几道粗重急促的呼吸在响着,乌大四人看杏儿的眼神仿若见鬼一般,下意识地一步步往后退。 即便是一向表现得胜券在握的红衣男子,这一会儿也被震惊得脸色大变。 大靖怎么会有如此高手? 其手段甚至比他还妖邪! 而且这小女孩的年纪未免太小了,如此年幼就有这般手段,大靖还能战胜吗? 红衣男子脑海念头电闪,突然想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他指着杏儿惊呼道:“你、你是、是……” 杏儿不耐烦地挥手,“知道了还不快滚?是不是想留下来喂虫?”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前辈。”红衣男子朝杏儿行了一个江湖之礼,说道。 “知道就好,若不是姑奶奶年轻时跟你师傅有些交情,你道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吗?”只见杏儿手一扬,也不知她施了什么法,墙上和地上的血迹哧哧作响,冒了一阵白烟后,干净得压根看不到一丝的血迹。 杏儿露的这一手,更是震慑住了红衣男子主仆五人,立即朝杏儿告退。 杏儿抓了一把瓜子磕着,望着红衣男子一行离去的背影,笑嘻嘻地说道:“这天要变了喽……”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李简终于苏醒过来。 “咦?我怎么就躺在地上了?”李简揉着有些作疼的额头,这感觉极为熟悉,像是宿酒后的症状。“莫不成昨晚喝的酒太多,今儿身子不舒坦?” 李简嘀咕了一阵,暗想着得让外室给他熬一碗解醒汤喝喝。 夏静月投入到研究毒术之中,同时,她也不忘手头上该做的事情。 在清乐庄中忙了半个月后,她回了城,带着两名皇帝赐的御前侍卫杀去穆王府。 夏静月挑的时间刚刚好,正是用膳的时候。 有着皇帝的圣旨,又有御前侍卫保驾护航,她一定通畅无阻地进了穆王府。 穆王刚刚在餐桌上坐下,对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正准备拿起筷子时,小棋子匆匆走了进来,“殿下,夏女官来了。” “来了就来了,让她去客殿候着,待本王用过膳后再说。” 穆王虽说恨极了夏静月,但皇帝的话说得很清楚,他若是敢找夏静月麻烦,敢欺负夏静月,就等于在欺君。 除了皇帝的命令之外,令穆王不得不遵循的还是他母亲万昭仪的警告。 穆王从长到大闯的祸不少,被皇帝骂过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可以说对皇帝的命令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可万昭仪对他的警告,他长这么大才三次,每一次他若是不听话的话,后果绝对是惨绝人寰。 所以穆王会如此乖乖地饶过夏静月,是因为他不敢惹恼了他的母亲。他虽蠢,可还没蠢到透底,他最大的靠山、唯一的靠山就是万昭仪,若是把她给得罪了,别说对她的惩罚了,只需她不再罩着他,他得罪过的人就能将他活活地撕成碎片。 关于减肥的事,那就减呗,他可以不找那村姑的麻烦,但那村姑也奈何不了他,他就不信一个六品女官能奈何得了他堂堂亲王。 明着不行,穆王就打定了主意暗中跟夏静月对着干,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肥没有减下来,嘿嘿,到时他再到皇上面前告状去让,让夏静月吃不完兜着走。 心宽体胖的穆王殿下想清楚之后,很愉快地拿起了筷子。 “哟!穆王殿王,您要吃饭了呀?” 一声清悦动听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接着,一个身穿官服的妙龄女子走了进来。 阳光从夏静月背后照来,仿佛在她身上镀了一层光晕似的,配上她笑吟吟的绝美脸庞,如一道明媚的阳光从门外走进来。 过了一年,夏静月又长开了许多,容颜更加明艳动人,令人移不开眼睛。 侍候穆王的宫女太监看到夏静月,不由失了失神。 若换了另一个男人,看到如此美色,不说动心了,起码也会欣赏欣赏。 然而,穆王殿下只对吃喝玩乐有兴趣,对女色什么的,一向兴趣不大。 第419章 夺权 他的后院,除了王妃之外,只有寥寥几个侍妾,连侧妃都没有。就这几个女人,他平时都很少往后院去。 要说穆王为了吃喝玩乐的确干过不少恶霸之事,可唯独没有抢过女人。因为没有犯下色戒,使得穆王虽然作恶不少,但对很多人来说,不至于十恶不赦。 不过,当夏静月听到有人说穆王不好色,故而没有坏到底、还算是个君子的话,当时就想:胖成这样,他还色得起来吗? 过度的肥胖,容易犯糖尿病、高血压,以及高胆固醇,这些东西会影响体内的代谢紊乱。 虽说男人体内以雄激素为主,但也有少量的雌激素。脂肪的过多增加,会使得雄激素转化为雌激素……一旦雄激素减少,雌激素增多,那方面的需求就会越来越少,慢慢地,逐渐就丧失了那一方面的能力。 故而穆王好色吗? 这个真不好说。 一切等他减下肥再说不迟。 穆王一看到夏静月就食欲大减,他一拍桌面,火大地站了起来。因为站得太快,身上的肥肉晃了几晃,像波浪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夏静月!本王还未召见你,谁让你进来的?” 夏静月笑眯眯地从袖中取出一面牌子,那牌子是亮眼的明黄色,背面是龙纹,正面是一个朕字。 这是皇帝御赐给夏静月的金牌,有如朕亲临的效果。 “看到了没有?是皇上让下官进来的。”什么叫强制性减肥?怎么才能对了一个王爷强制性地减肥?夏静月为此,可是跟皇帝要了不少好东西的。 譬如这明灿灿的御赐金牌,还有左右两个高大魁梧的御前侍卫。 穆王看到这面金牌,再看到两个眼熟的御前侍卫,顿时泄了气,坐了回去。“不是说等天气暖和了再减肥吗?” “话虽如此,可减肥并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下官今儿过来,不就是让王爷先习惯习惯嘛。” 夏静月走到餐桌前,望着一大桌的菜肴,摇了摇头,“这么肥的烧肉,这一大盘的烧鸭,这炸得全是油的鸡腿,还有这是什么?” 夏静月看到那盆红红的汤,拿了勺子勺了一些来尝,一入嘴就差点吐了出来。“什么玩意,这么甜?齁死人了!” 难怪他长得这么胖,大鱼大肉,不是煎的就是炸的,要么是烤的,桌上几样绿色的东西也只摆盘用的,一份青菜都没有。 还配着糖水来吃,这还真的是糖水,甜成这样已经尝不出其中食材的原味了。 穆王瞪了夏静月一眼,“这是红豆汤,补血的!” 夏静月目光在穆王脸上、身上的肥肉瞄了瞄:“你还要补血?我看你脸色通红,鼻翼颤动,像要流鼻血了。” “本王这是被你给气的!”穆王怒道。 夏静月让宫女抬一张椅子过来,大摇大摆地坐下,然后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还别说,除了那盆甜得齁人的红豆汤,其他菜肴的味道极为不错。夏静月是挑着时间过来的,还没吃饭呢,正好吃个痛快。“去让厨房炒几道青菜过来,哦,这时候没有青菜呢,那就来一盘豆芽,我要凉拌的。再来一盘水煮的豆芽配着豆腐,放点盐就行了,不许放油。” 全部是肥腻的菜,得吃些酸的才消食。 夏静月吃得津津有味,而穆王已经目瞪口呆。想他堂堂一位亲王,竟然被人在眼皮底下、在他的地盘里抢了饭碗! 简直岂有此理! 穆王要掀桌子! 夏静月一打手势,两名御前侍卫立即上前,将穆王架开。 两名御前侍卫是被皇帝特地叮嘱过的,在穆王减肥期间,听从夏静月的一切安排,只要夏静月不是命令他们杀了穆王,一切命令都得执行。 穆王虽然很胖,但两个御前侍卫是万中挑一出来的,皆是武功高强之人,很轻易地就将要暴走的穆王架走。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穆王气得哇哇大叫,“来人啊!给本王把这些大逆不道之人拿下!都给本王拿下!” 两名御前侍卫将穆王放到一边去后,面对冲进来的王府侍卫,唰的一声展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皇上有旨,从今天开始,一直到皇上旨意下来,穆王府内一切皆由夏静月女官作主,如有违背,当欺君诛之!” 穆王听了后,整个人都晕了:“什么?你说什么?本王的王府要由这个死丫头作主了?那本王呢?” 夏静月啃着一块蒜香排骨,说:“你嘛,在你没减到本官满意的身材之前,没有任何指挥和命令宫女内侍的权利了。也就是说,你的权利被没收了,由本官代管。” “你凭什么?”穆王气急败坏地叫道。 夏静月又拿出金牌扬了扬,“凭皇上圣旨!” 两位御前侍卫,一个叫陈龙,一个叫李石,他们把手上的圣旨给了赶过来的王府长史看后,又给了王府大总管过眼。 王府长史与大总管年前已得知宫中的旨意,前些天又得了万昭仪的吩咐,这会儿看到圣旨和金牌后,不敢有半分的抵抗。 不过他们怕穆王事后算账,两人都红着眼睛抹着泪,一副忠心耿耿但又面对强权无计可施的态度告退,然后逃之夭夭,生怕被穆王迁怒,这位王爷大人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迁怒了。 穆王见大势已去,又见一屋子的奴才却没有一个能得上忙的,发了一阵的怒气之后,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 穆王不是喜欢委屈自己的人,“减肥的事情暂且不提,等本王吃饱饭再说。” 夏静月让侍卫把穆王从饭桌上赶走,又喊内侍搬一张小桌子与椅子过来,再叫人把她要的豆芽端上来。 一盘是红油花生肉沫凉拌豆芽,一盘是白水煮豆芽豆腐。 “把这一盘菜给你们王爷端过去。”夏静月留下凉拌豆芽,美滋滋地吃了起来,又辣又酸又香,开胃极了。 而那边,穆王望着桌子上面,一丝油花都见不着的水煮豆芽豆腐,气得把筷子都扔了。“本王不吃了!” “不吃最好。”夏静月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态度表扬穆王说:“每天少吃几顿,就能少长几斤肉,这不失为一件快速减肥的好办法。” 第420章 掀桌 穆王听了这话又想掀桌了,他活到这么大,还第一次有人敢不给他吃饭的。“夏静月,你别欺人太甚!” 夏静月放下筷子,走到穆王面前,上下一瞄,揶揄地叫道:“大胖子!” “你敢辱骂本王!本王要向父皇告状!”穆王气得浑身游戏圈又晃了起来。 夏静月好整以暇地说道:“你也知道大胖子、死胖子、肥猪是骂人的是不好听的呀?我还以为你这死胖子不知道呢!” 穆王圆滚滚的手指指到夏静月面前,“你再叫一次死胖子试试!” 夏静月满足他的要求:“死胖子!” “你——”穆王想跟以往一样让侍卫打杀了冒犯他的人,可这会儿,看到一屋子的奴婢都退得远远的,顿时想起他的权力被没收了。 偌大一个王府,他已经成为孤家寡人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穆王不知道为何,这时候好想进宫抱着他的昭仪娘哭一场,可他又怕被他的昭仪娘骂…… 最后,穆王只能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瞪着夏静月:这臭村姑太可恶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他不就是长得胖一些吗?至于这样欺负他吗? “坐下。”夏静月让穆王重新坐回去,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她坐下后对穆王说:“你会生气,说明你自己也知道胖是不对的,是不好的,是要遭人耻笑的。那么,就算不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为了你的脸面,为了背后少点人嘲笑你,也应该主动配合减肥才是。” 穆王哼了一声,撇过头:“关你什么事!”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只不过,第一,皇上有旨,下官不得不遵从;第二嘛,我看殿下原本应该是长得伟岸不凡、气概威武,结果却遭了这么多人的暗中耻笑,下官不免为殿下感到不值啊!” 夏静月痛心疾首的惋惜神态让穆王心情好转了一丢丢,不过,他表示很怀疑:“本王有这么伟岸,这么威武吗?” “当然了,不信你减下来就知道了。你看你这身高,比太子和宁王他们高多了,再看看另几位皇子的相貌,一个个都是英俊非凡的。”有那么多高颜值的后宫美人美化皇家血统,哪怕第一代皇帝是武大郎,美化了这么多代,也不乏帅哥了。 故而这一代皇子个个长得颜值超高,穆王虽说太胖了,五官都被肥肉占得变形了,但看他这魁梧的身高,还有母族的优良血统,就知道差不到哪里去。 夏静月见穆王略略有松动的迹象,再次证明给他说:“你若是不信的话,看看宁王与康王,多英俊,多贵气,你可不比他们差的。” 听到宁王与康王,穆王不乐意地一撇嘴:那两个小白脸,是被他从小打到大的,有什么好羡慕的? “就不说太子殿下了,你再想想明王殿下,那气质,那长相,能差吗?” 穆王一对比他素来敬仰的大皇子明王,心情马上就好转起来,“这倒是,我跟大皇兄可是一样的高。” “你再想想睿王,他可是京城与大靖都出了名的俊美,你是他哥哥,就算再差也差不远的……”当然,这里指的外表,要说内涵的话,还是不提为好,内涵这个词穆王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仅仅提个外表就够穆王高兴的了,穆王怕极了皇帝,对那位丝毫不惧皇帝的四弟,他内心是充满了羡慕的。 要按这样子想的话,貌似减肥也不错…… 穆王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减肥也行,不过本王想吃什么就要吃什么,不能苛刻本王的饭食!” 对于穆王的这一个条件,夏静月表现出来的态度是免谈! 穆王果断地掀桌,将桌上那盘白水煮豆芽豆腐砸在地上,还一副示威的神情斜睨着夏静月,仿佛在说:你奈何得了本王吗? 夏静月暗中好笑,脸上却十分严肃地声明:“本官今天过来,是提前给殿下一个思想准备的。现在天气冷,不适合减肥,等天气暖和了,王爷,您就不能再任性了。” “本王就不信,你敢饿死本王。”怎么说他也是王爷,要是饿坏了,他的父皇和昭仪娘能饶得过她? 夏静月看了眼地上的粮食,说:“殿下还会挑食,那是因为你不够饿。” 要按夏静月说,饿上他三四天,只给喝水不给吃饭,别说豆芽豆腐了,就是泥土都想抓一把来吃。 夏静月仿佛嫌刺激得穆王不够,又一连串地报出了一堆的减肥食谱,什么一餐只能吃一盘白灼菜心,什么一顿只能吃两个水煮蛋,什么一天只能吃几个果子,听得穆王脸色都菜了。 这哪是人吃的东西? 哪怕喂鸡都喂不饱! 穆王顿时觉得人生无望,当场就朝夏静月吼了起来,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进宫,要告状,各种撒泼。 夏静月见差不多了,正要顺势改口,没想到大皇子明王来了。 穆王看到明王,仿佛看到了救星,委屈地拉着明王告状,叫嚷着夏静月要饿死他。 明王看到穆王那委屈可怜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了。这位是谁?可是名震京城的恶霸,向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哪曾被人欺负过?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他若不爽就直接过去揍人,这会儿敢情被人揍了? 明王费了好一阵的功夫,才弄懂了其中的缘故。 “夏女官,减肥是好事,但你让穆王吃得如此清淡,这不太妥当吧?” 别说是王爷了,就是王府的下人也没有吃得这么糙的,因而明王站在了穆王这一边。 穆王终于找到了同盟,立即向夏静月发难:“听到没有,大皇兄也说不行,你若敢给本王吃那些东西,你就是虐待王爷,罪该万死!” 夏静月回答得非常轻松,说:“王爷说不吃那就不吃呗,没什么大不了的,控制饮食减肥能减得快些,不控制饮食嘛,就多减几个月呗。” 天天让穆王吃白菜豆腐,对方定是不肯的,那就正合她意,把减肥的时间拖长一点,不用天天进宫上衙,多自在。 第421章 钻了空子 夏静月见此行的目的已达到,说:“既然王爷不喜欢这个方案,那下官就再去琢磨另一个方案,等结果出来了,再找王爷减肥。” 琢磨琢磨着,又空出一大段时间可以用在解毒术上了。 一边拿着官府的俸禄,一边做着自己的研究,日子过得真是美。 这样拖着拖着,相信等她帮穆王减了肥之后,后宫那边的事已经水落石出了。 夏静月向两位王爷告退,不想明王才来,却要和她一起离开。 夏静月狐疑地暗中打量着与她并肩而行的明王,对方是明王,理应走在前面才是,却一而再地表示让她与他并行,口中说着什么跟她商量穆王减肥的事。 “夏女官,穆王的事以后就拜托你了。”明王侧头对夏静月说道。 才仅过了个年,明王见夏静月不仅长开了还长高了,比年前见到时更加的娇美动人。 夏静月恭敬地垂了垂头,说:“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明王温和地说道:“三皇弟性子是急躁了些,但本性不坏,还望夏女官以后多多担待。” “王爷言重了,这是下官的职责。” “辛苦你了。” “不敢。” “我与三皇弟虽非同母,但打小的感情如同胞兄弟一般,不分彼此,三皇弟待我亦如亲兄长。夏女官若是能帮三皇弟把肥减下来,让他身子安康一些,本王对夏女官感激不尽。”明王从袖中取出一只盒子,递给夏静月,说:“这是本王无意中得到的,还请夏女官收下,聊表谢意。” 夏静月不敢去接,说:“王爷太过抬举下官了,万不敢收王爷的礼物……” “让你收就收下吧。”明王不容分说塞到夏静月手中,说:“本王见你常穿着一件红狐披风,此物与你最配不过,就拿去戴吧。” 夏静月愣愣地拿着,不知道明王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不是来见穆王的话吗,怎么送她礼物了? “夏女官今儿无事吧?”明王突然问道。 夏静月心中打了一个突,立即说:“下官正要进宫,向皇上禀报减肥方案更改的事。” 听得夏静月没空,明王暗中惋惜,说:“等确定了另一套方案之后,你到明王府来禀报本王一声,若是三皇弟还不肯配合,届时本王也可助你一臂之力。别的不说,三皇弟对本王的话还是听从一二的。” 夏静月连连称是,又婉拒了明王送她进宫的事,待目送明王离开之后,夏静月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血玉手镯。 鲜红如火的玉,的确与红狐披风极为相似,夏静月神色微沉。 离开穆王府后,夏静月让黄嬷嬷驾车进宫。她方才找了皇帝这个借口,总得要圆回去,何况她又要懒散一段时间,总得在皇帝面前找个理由。 至于借口,当然是穆王不喜欢这套减肥方案,她为了尊敬穆王的意思,决定再更改一次。 皇帝听了,见现在天气尚冷,还有足够的时间才转暖,就同意了。 “小娄子,顾女官呢?”夏静月从英武殿出来,没看到顾幽,就问起小娄子。 小娄子说道:“顾女官去后宫了。” “是去慈宁宫吗?” “不是,是连妃娘娘请了顾女官过去。” “顾女官常去见连妃?” “有时是去见连妃娘娘,有时候是去见皇后娘娘,还有滕贵妃娘娘……” 夏静月眼睛一亮,敢情一段时间不见,顾幽已经渗透到后宫之中了?动作蛮快的嘛!看来很快就能有热闹可看了。 夏静月一路轻松地出宫,见天时还早,让黄嬷嬷载她去清乐庄。 在半道上,夏静月遇见了同样出京的韩潇。再见韩潇时,他气色极好,年前年后一通的忙,显然这会儿已经清闲下来了。 马车慢悠悠地往京郊而去,韩潇吩咐黄嬷嬷直接往华羽山庄走。他目光似是无意地从夏静月手中的盒子一转,问:“刚刚入宫了?” 夏静月应了声是,随手把盒子上给了韩潇,说:“你看看这个,是明王送的。你说他是什么意思,怎么莫名其妙的送这个镯子给我?” 不怪夏静月往阴谋上想去,实在是京中也好,宫里也好,事情一桩接一桩的,已不知哪方是友,哪方是敌了。 韩潇打开盒子,看到这血玉手镯,目光深沉,如往一般将它没收了。说:“这东西来路不明,我先让人去查查来处。” 夏静月非常赞同,“没准是明王从哪里弄来的想要坑我呢。” 夏静月的全然信任,以及对明王的警惕之心极大地取悦了韩潇,他将她揽入怀里,低低一笑:“以后这种东西都交给我来处理,保证让谁也坑不了你。” 夏静月对韩潇自然是信任的,直接将镯子与明王的事抛之脑后,说起另一件事,“我刚进宫了,顾幽这些日子竟不在御前侍候,而是常常往后宫那边跑,你说,她是不是查出什么了?” “就算查不出什么,我手头上掌握了一些证据,可以暗中透露给顾家的钉子。” 见韩潇胸有成竹,夏静月更加放心了。 今天的天气阳光明媚,温暖的阳光从透过纱窗照了进来,夏静月有些懒洋洋地靠着,半眯着眼睛,打了一个秀气的呵欠。 这些日子以来,她钻研着解毒术,几乎没怎么睡好,这阳光暖暖的,车内又暖暖的,还有一个暖暖的人,夏静月开始昏昏欲睡了。“最近京中没什么要紧事吧?” 韩潇取过一件披风盖在她身上,半搂着她,让她靠得舒服一些。“你的两位表兄住在好时节里?” 夏静月犯困地点了点头,说:“他们刚从琼州过来,对京城的人和事都不熟悉,我让他们跟君子社的人先混着,这对他们以后的人脉有好处。” 夏静月两位表哥入京的事韩潇年前就得知了,只是忙着查两位将军离奇死亡的事,又加上年前各地官员入京,他要暗中与各地心腹见面,总结一年来的事情,并商议第二年的事宜。故而韩潇暂且先把刘家两位表兄放在一边,没想到被左清羽钻了个空子。 现在韩潇已经腾出手来了,自然不让左清羽有机会再继续收买两位刘家表哥。 第422章 亲爱的 韩潇声音低沉而温和地说道:“我给你二表哥找了学院,名叫四方学院,这是靖国最好的学院。学院的夫子除了知识渊博的文士外,还有告老的大学士,学子除了学习科举之外,还要修品德,四方学院在靖国名望甚高。每届殿试前三名,几乎都有四方学院的学子,让你小表哥去学三年,熏陶一下那文人气氛也好。” 夏静月听到四方学院四字,精神振了振,以四方学院在靖国的知名度来说,即使二表哥将来没有考上进士,光从四方学院出来就足够有脸面了。 四方学院并不好进,除了要有才学外,还得要有人脉引见才行。夏静月原本想着等着大表哥刘益考完春闱之后再想法子帮二表哥刘禾找学院的,没想到韩潇已事事想到她前头了。 夏静月看着韩潇的目光透着浓浓的喜悦,“亲爱的,辛苦你了。” 韩潇不知道亲爱的是什么意思,但听其词,再观夏静月的神色,应该是个很好的词。他再接再厉地说道:“还有一事,君子社的人脉虽然不少,但都是一些年轻的公子哥。他们对官场的事了解甚微,能吃得开靠的是他们的家世和背后的权势,因而在世事通达之上,他们有所欠缺。两位刘家表哥来自琼州,无家世钱财,并不适合用君子社公子们的处世之法。若是继续与君子社的人混在一起,家世相差太大,身份相差太远,久而久之,两位表哥难免会变成他们的附从。” 夏静月的神色愈渐严肃,大靖的阶级分明,两位无权无势的表哥混在一个全是权贵的公子哥里,短时间还好,长时间的话,的确不是办法。 她可不想她的表哥成为权贵的附属,然而生父夏哲翰不愿帮拉着两位表哥,她认识的男性朋友都不是走官场的,怎么破? 夏静月想了想,说:“光靠两个表哥自己混的话也可以,就是要他们多吃些苦头了。” 大靖这么多寒门学子,混到好的也不少,混得差的更多,只看他们的天赋如何了。不管怎么说,有她的财力支持,两位表哥只要不是扶不起的阿斗,就不会混到最差的地步。 她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两位表哥在学问上也好,品德上也好,都是可造之材。 韩潇说出此话,自然有他的打算,除了不让左清羽收买人心之外,更重要的一点,他所说的都是实话。“这件事就交给我,我会派熟知官场和科举之事的人教他几天,趁着离春闱还有一些时间,现在学也不晚,总比不懂要好。为了方便学习,不如暂且让他搬到先生那处住几日,先将科考时政之事教导他一二。” 韩潇手头上,不管是明面的,还是暗里的门路都不少,若要提携谁只是一句话的事。但他不会给两位刘家表哥把一切的路都铺好,只会在旁提点他们一些常识的东西,以前该学的东西。 其他的,全靠他们去闯去做。只有他们自己闯出门路来,才是真正的立起来,才能成为栋梁之才。 若是依靠权势让他们顺风顺水,长久下去,哪怕是天才最后也会变成废材。 韩潇的这些做法虽然没有跟夏静月说,但夏静月都领会到了,对于他的这一做法给于百分百的赞同。她对两位表哥极有信心,他们所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即使韩潇不帮他们把路铺好,但有韩潇看顾着,起码不会遭到致命的陷害等官场凶险。 没有了后顾之忧,如果两位表哥还闯不出名头的话,那就太逊了。 马车到了华羽山庄后,夏静月钻进了房里,去研究她的解毒术去了。宫中的无名植物绒毛,还有那个古怪的红衣男子,都给她带来浓浓的危机感。 清乐庄那边人多事杂,为了方便研究和保密,她早就把东西搬到安全系数高的华羽山庄。 韩潇走进书房,打开手中的盒子,取出那只玉镯。血红色的玉镯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红玉手镯配红狐披风?呵呵……” 紧握之下,手中的红玉手镯逐渐化为粉末,洒了一地。 明王刚出穆王府的大门,他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随着她的容颜越来越出色,锋芒也逐渐展现后,越来越多的癞蛤蟆想来抢吃天鹅肉了。想撬他的墙角,抢他的女人?当他韩潇是个死人吗? 韩潇衣袖一扬,粉末在空中飞扬了一阵,簌簌而下。转身唤了一个心腹进来,吩咐道:“让人在宁王、康王那里……” 三天之后,皇帝正在御书房批奏折,便听到钱公公传来的消息。 “前天宁王殿下送了顾女官一个羊脂白玉镯子,昨天康王殿下也送了顾女官一个羊脂白玉镯子,说羊脂白玉冰清玉洁,洁白无瑕,最是匹配顾女官清风明月不染尘的高洁性子……”钱公公说到这里,偷偷瞄了皇帝一眼。 皇帝握着朱笔的手腕顿了顿,“老五老六怎么突然间都送起玉镯来了?” “据老奴所查,是明王殿下起的头。去年太后娘娘送了夏女官一件红狐披风,明王殿下就让人去搜罗了一块上等的红玉手镯送给夏女官,说是两样配着好看。” “继续说。”皇帝神色莫测。 “除了明王殿下,太子殿下也送了夏女官不少东西,还有明王妃与太子妃,对夏女官有拉拢示好之意。” 皇帝嗤地冷笑一声:“倒是夫妻联起手来了,朕听闻顾女官在这些日子中常往后宫那边走,是连妃唤去的吗?” 连妃喜欢顾幽,这件事皇帝早有所闻。 “连妃娘娘唤了几次。”连妃是宁王的母亲连氏。 “德妃呢?” “德妃娘娘在御花园遇到过顾女官,请了顾女官喝过几次茶。”德妃是四妃之一,康王的母亲。 皇帝冷着脸将手中的奏折扔到龙案上,又将朱笔掷了过去:这些混账东西,没一个省心的,不过是太后抬举一下,就一个个动起心眼来了,都恨不得他早死好让位子给他们。 第423章 赌气 还是老四好,本本份份地,不仅能帮他的忙,还不会暗中耍这些小心眼,更不会眼皮浅地跟在女人背后转来转去。 钱公公陪笑说:“宁王与康王两位殿下年纪都不小了,都到了婚配的年龄,想是急着娶妻了。” 顾幽来自顾家,不管是文臣中,还是武将中,顾家都有一定的地位,娶来做王妃,助力非同一般。何况太后极喜欢顾幽,时常召进宫里说话用膳的,体面极了。 夏静月虽然家世不行,但同样得太后的宠信,又在文人中名声好,还能赚钱,可不就是侧妃最好的人选吗?只需纳一个侧妃,有钱又有名声,助力仅次于顾幽。 所以四位皇子的算盘钱公公心知肚明,当然了,皇帝心里更是清楚。 正因为清楚,所以皇帝心头极为不爽,带着迁怒与赌气的口气说:“老四都还没有娶妻,他们急什么?就连民间也没有哥哥还没有成亲,就让弟弟先成家的。他们想娶王妃,行,等老四成了亲再说,老四要是拖到三十,他们也得给朕拖到三十!” 钱公公暗暗同情宁王与康王,要按年龄,两位王爷早在一年前就该娶妻了,尤其是宁王,早在两年前就可以娶妻了。之前睿王没有娶,他们不好越过去,万寿节那次睿王明言了不想娶,原本该让底下的两个弟弟先娶的,可这会儿好了,把皇帝给惹火了。 也不知道两位王爷会不会跟四王爷一样,拖到一大把年纪了还不能成亲。钱公公想着。 皇帝在御书房的话没有传出去,四位皇子只觉得最近皇帝又疏远了他们,偏偏又不知道原因。 倒是睿王,常常被皇帝宣入宫,接了不少油水多又权利大的事务,把四位皇子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若不是看在睿王双腿不便、注定与那位子无缘的份上,他们四个早跟两年前一样,联手来对付睿王了。 不过四位皇子现头有一件重要的事在忙,就是接下来的春闱会试。 去年因为明王与太子之事,朝中落下大批的官员,空下来的官位现在还有好些没有补上去的。 会试一般上会取三百名贡士参加殿试,殿试之后,除了头甲三人固定,二甲进士与三甲同进士是不固定的,看官缺情况来定。 今年的官缺甚大,可想而知需要录取的进士与同进士数量将会比往届要多得多。 这些人,是未来的朝中力量,也是四位皇子要争取的新进力量。 争取过来后,还要将他们的人补进实权多的官缺之中,这又是一轮看不见硝烟的博弈。 二月初九,春闱开始了。 春闱要考三场,每一场都要考三天,从二月初九一直考到二月十八傍晚。 二月的天气还是极为寒冷,为防考试期间又下雪,夏静月给黄益准备了不少东西,有保暖的衣物,还有驱寒治伤寒的药丸。最重要的还是吃食,好在天气冷,吃食不容易坏,可以多带一些。 古代的科考比现代要严厉多,还要累多了,一连关在考场里九天,吃喝拉撒都在里头。体质差的熬了九天下来,半条命就没了,路也走不了,得抬着出去。 好在黄益打小干着农活,一手拿书,一手拿锄头,体魄练得壮壮地。即使如此,九天之后,他从考场出来人都瘦了一大圈,精神也萎靡了许多。 等会试结果出了来后,接着殿试的时候就到了。 因为今年缺的官多,所以取了四百名的贡士,黄益会试的成绩不错,排在一百名以内,足够资格参与殿试了。 殿试除了考四书五经之外,还要考时政。黄益被韩潇的人领去急训的效果是非常明显的,考的时政正好是他曾解过的,下笔犹如神助。 殿试结果出来后,黄益考中二甲第十名,这个成绩比他预想中要好太多。原本此次上京他还做好了落第的准备,没想到一路顺利地考进殿试,又考上了第十名的好成绩,黄益激动得当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放了,让夏静月笑话了好一阵。 殿试之后除了前三名,其他的都要朝考,朝考成绩关乎到授官的职位。 黄益的成绩算中上,因为出身农家,又懂农事,被户部取了去,做了一个与农事有关的小主事。 夏静月干脆在离夏府不远的地方给黄家两位表哥买一座三进的院子,让他们二人居住,即使乡下的舅舅舅母与表嫂进京了,也足够地方他们居住。 忙完了一阵后,夏静月掐指一算,她差不多两个月未进宫了。 正好天气也暖和了,该跟皇上打一声招呼给穆王减肥的事了。 夏静月正准备进宫,不想韩潇来告诉她皇帝要出宫春搜。 春搜,就是帝王春季射猎的意思。 皇帝出京打猎,一年四季有不同的说话,春搜,是指春天猎取是未孕的禽兽;夏苗,是指夏天猎取危害庄稼的禽兽;秋狝,秋天主杀,是丰收和猎取猎物的时候;冬狞,是冬天围捕猎物过冬的意思。 若是往年,这时候春搜早就过去了。今年要会试殿试,一直拖到了现在。 “去年好像没有春搜。”夏静月依稀记得去年没有这一回事。 韩潇回答道:“父皇这些年身体不好,除了秋狝,其他三个季节的狞猎都取消了。今年突然间要去春搜,许多人都大吃一惊。” 按规矩,春搜在正月里,可今年正月皇帝毫无春搜的意思,如今到了三月底,将近四月了,突然间说去春搜。不管是朝中百官还是各位皇亲国戚都对此大惑不解,唯有韩潇猜到一二,估计是之前皇帝被刺激了一下,不愿服老,故而去春搜证明自己老当益壮。 “顾幽要去吗?”夏静月问道。 “此去春搜,父皇不仅带了文武官员,还带了不少后宫嫔妃去,你和顾幽都在名额之中。” 夏静月明白了,敢情皇帝陛下把春搜当成春游了。 “此次春搜你小心些,莫被顾幽当了枪子使。”韩潇提醒她说。 第424章 出巡 夏静月心中一动,“这一次春搜有好戏看了?” “好场开始登场了。”韩潇布局了这么久,拉了几方势力进来,是时候让他们在局中厮杀了。水开始浑了,人心开始乱了,好戏逐渐登场了。 也许戏落的那一天,他就可以趁乱抱得美人归了。 韩潇低头看着面前少女,鲜艳得如一朵盛开的花儿,越来越令人移不开眼睛,恨不得把她藏在他身后,让谁都瞧不见。这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啊,随着她越来越凹凸有致,他都不敢跟她过于亲热了,就怕控制不住自己。 韩潇已经想不起来,以前的清心寡欲是怎么过来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已经成为了他心心相念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娶妻,对他来说,比任何事情都更加重要了。 离春搜还有两天的时间,宫里给夏静月送来一套红色的骑装,是皇太后让人特地给她做的。 送骑装的人是谭嬷嬷,谭嬷嬷的病早就好了,养得白白胖胖的,加上她喜欢笑,让人看着就觉得喜气。她笑眯眯地说道:“皇太后娘娘说两位女官第一次参加春搜,时间又仓促,想是没有合适的骑装,就连夜让尚服局的人给两位女官做了骑服。夏女官的这两套是红色的,配着您的肤色最好看不过了;顾女官那边两套是白色的,都是一样的料子和制式。夏女官先试试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奴婢马上拿回去让尚服局的人去改。” 夏静月接过衣服,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明明衣服挺厚的,但柔软如水,又轻盈盈的没什么份量。 衣边上用黑色丝钱绣着祥云图案,看上去既张扬又不失稳重。 除了衣服,还有一双黑色的靴子,跟骑装是配对一套的。 谭嬷嬷又笑道:“这靴子的皮料是皇太后娘娘打开自己的私库挑出来的,除了夏女官的这一双黑色靴子,顾女官那边还有一双白色的靴子,全是皇太后娘娘私库里的好料子。这些东西,宫里的娘娘也好公主也好,都是没有的,独给你们。” “会不会太贵重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夏静月收着这些东西,感觉重于千钧。 谭嬷嬷见屋里没有外人,与夏静月说起了心底话:“这话奴婢也是问过皇太后娘娘,这衣服送给两位女官会不会太贵重了?您道娘娘是怎么说的?娘娘说,私库里的东西原本是留给长公主的,可长公主不在了,与其留在私库里发霉,不如送给投缘的人。” 皇帝有几位姐妹,谭嬷嬷说的长公主指的是皇帝嫡亲的妹妹,皇太后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嫁去南霖的那位长公主——左清羽的母亲。 “太后娘娘的身子怎么样了?”夏静月听闻往年一入春皇太后的身子就不好,也不是什么大病,总是些小病缠身。 提起此事,谭嬷嬷一脸高兴地说道:“好多了好多了,今天从过年到现在娘娘都一直健健康康的,御医来给娘娘诊平安脉时说,应该是去年冬季养得好,所以今年春身子自然就好了。可不就是冬季养得好嘛,您跟顾女官两位隔几天就来陪娘娘说笑逗乐,娘娘的笑容不知道多了多少。您与顾女官还常常陪娘娘用膳,娘娘胃口也好多了。这饭吃得多,又笑得多,身子可不就是好了?别个都嫉妒娘娘对两位女官另眼相看,可谁又知道两位女官有多体贴娘娘。” 夏静月仔细听着,暗想皇太后的病估计就是心病,长公主薨了之后,皇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下子打击得重了,郁郁于怀,身子才总是不好。 若是一般的人家,夏静月会建议让老人家养几个孙儿孙女在跟前热闹热闹,一旦热闹起来就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了。但皇家无小事,夏静月不方便参与太多,去年她见皇太后心情不错曾提议过一次,被皇太后拒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起了,只是尽自己的能力,给皇太后设计了不少养身的药膳方子。 在谭嬷嬷回宫之时,夏静月又把收集的几样适合皇太后喝的花茶让谭嬷嬷带回去,以尽心意。 春搜为期三天的时间,地点选在靠近京城的彼岸森林中。 一连几天的好天气,使得这一天从皇宫出发时,碧空万里,暖风送爽,加上路边的枯树焕发了新芽,使得四处是绿意,一片欣欣向荣之象。 皇帝出巡,光仪仗队就有两万人,更别提负责安全的侍卫与亲军。 除了文武百官跟随之外,后宫也去了不少妃嫔,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往彼岸森林行去。 往往这种时候,谁的位置离皇帝最近,谁就是最受帝宠之人。 所以想知道如今谁最炙手可热,去看皇帝銮驾周围便知道。 当看到銮驾后面紧跟着的华丽车舆,远处的官员窃窃私语起来:“那是皇后娘娘的凤舆吗?” 便有官员在额前手搭凉篷,看了个大概后,说:“皇后娘娘的凤舆是凤凰锦纹,接规矩是在后面那一段路的领着众妃走的。这辆车舆是四爪金龙锦纹,是亲王的车舆。” 立即有人问是太子的车舆吗? 后来看到太子与明王骑着马走在銮驾前面,便有人说:“是睿王的车舆,睿王殿下双腿不便,故而皇上让殿下跟在后头以便照顾。” 众官叹道:“也只有睿王殿下才能在皇上面前有这体面。” 朝中官员都是人精,今年以来,睿王越来越受皇帝宠信,与此相反的是,另几位皇子和太子在皇帝面前就越来越不得脸了。前头皇帝把太子训了一顿,后又把明王骂了一顿,宁王与康王更不用说,原本说今年给他们在六部找个事儿做的,现在什么影儿都没了。 看了几位皇子与銮驾的距离后,众官的目光又落在他处上。 最令人眼前一亮的,莫过于銮驾后面,那一位骑着白马穿着白衣的少女,在一众明黄色中格外的明显。 一身剪裁合身的白色骑装让少女显得更加出尘不染,加上那一张精致而美丽的小脸,与众不同的气质,使得许多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打转。 第425章 国色天香 “那位姑娘是哪住公主?” “什么公主呀,那位就是顾女官,太傅之孙女,京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 “原来顾女官就是她?果然名不虚传,如此容颜别说京城第一美人,就是在整个大靖,也能名列前茅。” 所谓绝代美人,不仅要五官漂亮,还要气质出众,更重要的是其他加成,譬如家世,譬如才能,这些才是美人身上最具有价值的东西。 便有人问起来:“不是说有两位御前女官吗,另一位呢?” “另一位夏女官名叫夏静月,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不知道这一次春搜有没有跟来?” “应该来了,本官听闻夏女官也在春搜的官员名单中。” “夏女官的大名与事迹下官早就耳熟能详,只是真容,可惜未能一见。不知道比起顾女官来,逊了几分?”那位官员如此说,是因为对顾幽惊若天人,暗叹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如此美貌与才华兼备的女子了。 正当众位官员感叹之时,随着官道的拐弯,銮驾另一侧走出一名一身火红的少女,与身穿白衣的顾幽并行着,二女还时不时交头说话。 那红衣少女如一团火焰般闯入众多官员的眼中,火红火红的骑装下,少女身段玲珑有致,肌肤如雪,言语轻笑间,明眸皓齿,火辣辣的如同天上的艳阳。 “那是谁?” 若说顾幽是那清冷的月光,她就是那炙热的太阳,亮得耀眼,亮得艳光四射。 有认得的人马上说了出来:“穿红衣服的就是夏女官。” “她就是夏女官了?” 如果太阳与月亮一同出现在天空,那么,月光不管有多么的皎洁都不复存在,留给人的只有那耀眼的阳光。 原本他们还觉得顾幽惊若天人,夏静月的出现后,硬是将那绝世清尘衬得失去色彩,变得寡淡乏味。 她的一举一动,洒脱而自信,如牡丹花开,国色天香。 众多官员的失神,被车舆之中的韩潇看在眼里,只恨不得马上将夏静月揪进车舆中,再不让人看了去。 那一抹艳丽的红,如骄阳似火,韩潇第一次知道,她竟如此适合这张扬的颜色,连被称为金子和阳光的色彩的一片明黄色都压不住她的风采。 不仅众多官员,连素来只围绕着顾幽转的宁王与康王都不由自主地多瞧去几眼。 “六皇弟,你看什么呢?”宁王看了夏静月好几眼后,无意间看到康王憨厚的脸上木木呆呆地看着夏静月出神,说道:“莫非六皇弟看中夏女官?正好你还未娶亲,去向父皇求一求,没准能求来做康王妃呢。” 康王脸庞骤地红了,在太阳底下整张脸红得跟熟虾子似的,他手足无措地抓了抓脑门,嘿嘿傻笑了下。 宁王唇边含讥地扫了康王一眼,策马前去,与顾幽并肩而行。“顾幽妹妹,今天太阳太大,不如去后头我的那辆车舆上歇着,免得晒黑了。” 顾幽自打发现旁人惊艳的目光多在夏静月身上,而少注意她时,就微微地寒下了脸。只是她素来清冷惯了,没有几人发现她的不悦。“谢殿下的好意,不必了。” 宁王又说:“若不然,你去后头宫妃那边,我母妃今儿也随驾去春搜,你可以与我母妃说说话。” 顾幽似笑非笑地说:“下官是御前女官,若要去侍候,也是去皇上面前侍候。” “顾幽妹妹,你误会我了,我没让你去侍候的意思,我怎么会让你去侍候母妃呢,母妃身边多的是宫女……” 顾幽神色淡淡地策马前行,宛若没听到宁王的解释。不管宁王说什么,在顾幽心中都是一片暗嘲,她可没有忘记刚才夏静月出来时,宁王的一双眼珠子差点粘在夏静月身上了。 顾幽握紧了手中的佛珠,才止住心头的怒气。 作为一个向来心高傲气的女子,最无法忍受的,是众人的目光与注意力都在另一个女子身上,尤其是这个女子还是她最讨厌的人。 队伍一路往彼岸森林而去,春搜的地方离皇宫共有半天的路程。 出了京城之后,明王特地放慢马匹,与夏静月并行着。“夏女官可曾累了?” “我倒不曾,只是顾女官累得不轻,王爷不如问问顾女官。”夏静月目光转向顾幽。 今天的天气太好,阳光一直亮堂堂地照着,越到午时越是炙热。从皇宫出来到现在,顾幽在马上坐了一个多时辰了,不仅被太阳晒得发晕,人也累得额头上都是汗。 明王虽然对顾幽没有念想,这也不是他能念想的女人,但他素来以仁厚的名声行事,听了夏静月的话,便过去与顾幽说:“顾幽小姐到后头歇一歇吧,还有两个时辰的路呢,别晒出病来。母妃那边的车舆宽敞,顾幽小姐就到我母妃那边歇着。” 明王招了一个内侍过来,让内侍带顾幽过去。 顾幽头有些昏,便同意了,让马掉头往后面走去。 夏静月眼睛一转,也掉头跟上去,并说:“顾女官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下官去给她瞧瞧。” 也不等明王答应,夏静月就跟着顾幽走了。 韩潇在车舆中听到,心情这才好转起来:小丫头还不算笨。 滕贵妃的车舆跟在皇后的凤舆后头,虽然比起凤舆,滕贵妃的车舆要小一点,规格也稍减一些,但比后面嫔妃的车子大了不少,就是坐上六七个人都不成问题。 得知是明王让人带来的,滕贵妃马上吩咐车舆停下,让顾幽上车来。 见后面还跟了一个夏静月,滕贵妃目光一亮,“夏女官这一身衣服倒是衬你。” 夏静月向滕贵妃行了一礼,扶着头脑有些发晕的顾幽上车,没想到见到一个曾有一面之缘,但渊源甚深的人物。此人就是滕贵妃的姐姐,在万香楼里被夏静月迷昏了,又搬上匪徒马车的那位诰命夫人。 “滕夫人。”夏静月行了一个礼。 要说做官的好处也不少,最明显的一处就是见到这些贵人不用动不动就下跪,只需作个揖便行了。要不然见这个跪一下,见那个又跪一下,额头和膝盖都要破几层的皮。 第426章 杀伐果断 滕夫人一颔首,目光打量了夏静月几眼,没想到去年那个名不经传的小姑娘如今成为名震大靖的女官了。她目光又转向脸色泛白的顾幽,“顾女官怎么了?” 顾幽欠了欠身,说:“被太阳晒得有些难受。” 滕贵妃与侍女吩咐说:“去唤个太医过来。” 夏静月拿出一盒自制的清凉油,“先试试这个再说,不行再唤太医吧。” “这是什么东西?”滕贵妃原本靠在方枕上,见这东西一打开,就有一股清凉的气味飘了出来,闻着极令人清醒。 “是用薄荷脑、桂皮油等制成的清凉油,可以提神醒脑,清凉散热,还可以治蚊虫叮咬。”夏静月递给顾幽,让她在太阳穴和人中穴涂一些。 顾幽没见过这东西,犹豫了一会儿才接下。队伍正在行走中,即使传了太医过来也只能等到了营地才能拣药熬药,倒不如试试这东西。 顾幽虽不喜欢夏静月,但不得不承认,夏静月手头上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尤其是去年夏静月提供的成药方子,疗效显著,已经通过各大药堂销往全国,傅家也常备了不少成药。 依着夏静月的指点,顾幽抹了些清凉油在两边太阳穴和人中穴之上,不消一会儿便感觉到这三处地方清凉得火辣,仿佛把脑子里的窍门都打通了似的,原先昏沉的感觉也消散了不少。 滕夫人看在眼里,夸道:“的确是个好东西,不知道这东西哪儿有得买?” 夏静月回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外头暂时没有售卖,不过往后说不准了。” 清凉油最早起源起清朝同治年间,做法不算复杂,夏家有祖传的方子,夏静月琢磨着要不要跟陶子阳合作一下。 一旁的滕贵妃将一切看在眼里,看往夏静月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炽热。且不说其他的,要说赚钱的本事,在女子中绝对找不出第二个来,夏静月脑子里的赚钱点子,随便一条都能让未来夫家盆满钵满。 而明王现在什么都不缺,只缺钱。 滕贵妃又仔细地在夏静月的脸上打量了几眼,心中更加满意,这美貌,加上一身赚钱的点子,若能纳为明王侧妃,对明王的助力有数不尽的好处。 想及此,滕贵妃看夏静月的眼神温柔得都要滴出水来了。“夏女官今年有十六了吧?” 夏静月一看滕贵妃那亮得非同一般的眸子,心生警惕。“回娘娘的话,刚满十六了。” 滕贵妃探了探身,拉着夏静月的小手亲热地问道:“夏女官还未曾订亲吧?不如本宫帮你配门亲事如何?” 夏静月干笑两声,抽出手来,拉着旁边的顾幽说道:“顾女官还年长下官一岁呢,娘娘不如先帮顾女官配一门亲事吧。” “顾女官的亲事有太傅作主,本宫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滕贵妃掩着唇笑着,媚眼如秋水,真真勾人。 夏静月柔柔地说道:“这就巧了,下官的亲事祖母发话了,要由她老人家作主呢。” “怎么,夏女官是看不起本宫,不想让本宫过一回月老的瘾了?”滕贵妃笑得妩媚,但话中的意思就带着浓浓的威胁了。 夏静月状似没听懂滕贵妃的威胁,笑盈盈地说道:“娘娘贵为贵妃,后宫第二人,下官怎么敢看不起娘娘?之前皇太后娘娘也说过要给下官与顾女官做月老的,后来听说我们的亲事都被家中长辈包办了,还夸了我们家中的长辈呢。” 夏静月软软的刺子刺得滕贵妃无话可说,皇太后都表明了态度,由着夏顾两家长辈作主了,你一个贵妃难道能越过皇太后去? 夏静月的这番话没让滕贵妃产生退缩之心,反而更加热切起来了。 皇太后如此看重夏静月,对滕贵妃而言,就是一笔巨大的政治资本。 皇太后近十年来甚少离开慈宁宫,过着隐居般的生活,所以很多年轻一辈的人根本不知道皇太后的厉害。 滕贵妃是跟着皇帝的老人,从当今皇帝还是皇子时就跟着,是见证了这位皇太后的手段与厉害的。 当年先帝的皇后并不是如今的皇太后,皇太后那会儿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妃子,结果呢?皇太后不仅爬上皇后之位,还在先帝晚年朝政昏乱之际立住脚跟,扶持当今圣上登上帝位,后为助当今圣上坐稳江山,不知道屠杀了多少权势滔天的文武权臣。皇太后的手段端的是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别看皇太后不理朝政之事许多年,但在许多老臣心中,是一号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光一提这名号就让人胆战心惊。就是在皇帝心中,这位母亲的地位也是非同一般的。 滕贵妃与皇后斗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把皇后与太子拉下来,如果能把皇太后拉到他们阵营,胜算的把握就更大了。 面对滕贵妃越来越慈祥的眼神,夏静月镇定自若,不管滕贵妃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她全都不答应就是,至于背地里的小动作,一切自有韩潇搞定。所以,她担心什么?紧张什么? 兴许是夏静月的神色太过淡定,顾幽侧首看了夏静月好几眼。 只是,顾幽心事重重,暂且也没有功夫去想夏静月为何有恃无恐,她目光出神地望着前面的凤舆,手指不断地摩挲着腕中的佛珠。 夏静月与滕夫人说着话儿,目光无意间看到顾幽摩挲佛珠的动作,她回想着顾幽什么时候多了这一条佛珠手链了? 似乎就在坑她不成,反被穆王记恨了的时候吧。 也自打那一次后,顾幽行事就稳当而有计划,若不是将领扣的事转到顾家身上,夏静月可想而知,顾幽会给她带来多少麻烦。 不过,夏静月也不是坐以待毙的,若不是顾幽一直在找她的麻烦,领扣的事,两位美人的事就不会让顾家碰上。 话又说回来,韩潇只是透了一些消息过去,并把领扣转给了顾太傅,如果顾家不想多生风波的话,完全可以不当一回事,那么浪就起不来了。 第427章 水浑 可没想到,他们对事情真相的调查,比夏静月与韩潇预料的还要执着和疯狂。 顾家是想借着此事达成什么目的? 顾太傅一个那么富有算计的人,没有利益的事他会做吗?会拿整个顾家来赌吗?还有顾幽,那么自恃清高的人,竟然主动涉入这浑水里面,仅仅是为了给她亲姑姑报仇吗? 平静之下,将要风起云涌,夏静月已经做好了搬着小板凳躲在远处看热闹的准备了。 下午,阳光渐渐地柔和了,风也渐渐地冷了起来。 尤其是进入了森林之后,晚春的林风夹着清冷迎面而来,冷叟叟的,令人赶紧捂了捂衣领。 春搜的营地到了,车舆慢慢地停了下来。 宫妃们渐渐地从车舆走了下来,夏静月下车后,看到前面凤舆上的皇后在宫女的搀扶慢慢地走下来。陪在皇后身边的,是一位打扮娇艳的嫔妃。 连妃匆匆地走过去,亲自扶着皇后下来,口中伶俐地与皇后说着趣话。 顾幽走到夏静月身边,拉着夏静月的手说:“我们也过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吧。” 夏静月瞧了顾幽一眼,扬了扬眉,便跟着顾幽过去。 连妃先看到了夏静月与顾幽二人,笑道:“哟,两位女官过来了。” 顾幽向皇后请安后,向连妃福了福,又朝皇后旁边的娇艳嫔妃福了福。 夏静月这才知道,那位嫔妃是容修仪,九嫔之一。容修仪似是与顾幽相熟,不等顾幽福下去就上来扶了起来,笑道:“瞧你,每次都这般客气,哪用得着这么多虚礼呢?” 那边容修仪拉着顾幽说话,这边,皇后看夏静月的眼神热切得丝毫不比滕贵妃差多少。“前面都是男人,顾女官就别往那边去了,留在本宫身边吧,本宫这儿的地方足够大,够咱俩住的了。” 连妃跟着附和说:“臣妾看也是,夏女官陪着皇后娘娘住,让顾女官陪着臣妾来住,正好热闹着呢。” 一旁的顾幽听到了,转过头来,难得露出柔和的笑意:“连妃娘娘的法子不错,夏女官就留下吧。” “下官倒是想跟着娘娘们一起热闹,只是——”夏静月为难说道:“只是皇上那边还要下官专门过去泡药茶,恐怕走不开。森林比不上宫里,湿气重,夜晚又冷,下官身为御前女官,得和太医院的太医盯着些。” “你把药茶的方子开好让钱公公派人去熬就是了。”顾幽建议道。 夏静月可惜地说道:“我是想省这些心的,只是方子还未曾开,而且林中露深,得根据皇上的龙体健康情况才能对症开方子。” 皇后等人只能惋惜地看着夏静月离开。 走到前座的营地,中间早已搭建好了一座如同小型宫殿般的营房,周围守护森严,这正是皇帝居住的地方,又叫龙营。 在林中建军营暂住,这风俗是大靖第一任皇帝留下的,是让子孙时刻铭记当年打江山的辛苦。 只是传了几代之后,从开始的简陋营地,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奢华,成为一种形式了。 夏静月进了龙营,皇帝因年纪大了,赶了半天的路,人有些倦了,已在里头歇息。 夏静月问了御医情况,得知皇帝除了劳累并无其他症状后,这才退下。 钱公公悄悄把夏静月叫了出去,说道:“方才王安来说,睿王殿下身子有些不适,希望夏女官过去给王爷开几个不苦的,又能调理身子的方子。” 夏静月应了,解释地说道:“森林湿气重,寒气大,王爷有旧疾在身,的确容易犯旧毛病。” 钱公公叹道:“本来不该让王爷过来的,只是皇帝最近离不开睿王爷,万事都喜欢问睿王爷的意见,这才王爷带病过来。” “估计王爷是想着为皇上分忧,是应该做的。”夏静月不动声色地赞了韩潇一番,“像睿王爷这般任劳任怨,不惜受罪也要来替皇上分忧的,实在是难得。就是一般人家的儿子,都少有能做到这样孝顺父亲的。” 钱公公甚为赞同:“夏女官此话有理,可不是就是如此,皇上才时时把王爷带在身边。” “那下官便去瞧瞧了,皇上醒了还要烦请公公说一声,下官帮王爷调理身子去了。” “自然的。” 于是,有了夏静月那句提醒后,皇帝才睡醒,就听到钱公公说睿王不适,夏女官去守了许久的话。 皇帝听了之后,触动甚大:“朕的几个孩子,还是四儿最为孝顺。朕看夏女官对调理一道甚有心得,就让她守在睿王那里,朕这儿有太医看着就行了。” 睿王所住的地方离龙营不远,王公公看到夏静月过来,机灵地带人去外室守着,把内室让给二人。 夏静月进入内室时,韩潇哪有什么不舒服的,正在打拳呢。 内室的地方不小,不仅能打拳,除了床榻之外,还有一张书案,可以在此办公。 韩潇打完了一套拳,松活了筋骨之后,拿起棉布,仔细地擦拭着宝剑。 夏静月坐在他身边,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剑:“难不成你要跟谁打架来着?” 韩潇将剑插入鞘中,放在顺手的地方,说:“父皇出巡,为防意外,我必须随时做好准备。” 他虽然腿不能在人前行走,可一身功夫与内力尽可使用,如果遭遇不测,尽可护住皇帝。 韩潇此人做事行的就是谨慎的路子,哪怕身边侍卫如云,也得做好一切准备,将意外杜绝到最小。 夏静月一愣:“你得到消息有人行刺?” “这倒没有。”只是两名将军突然意外去逝,韩潇不得不心生警惕,多方准备。为免遇到行刺皇帝的事情发生,韩潇甚至暗中调了一批暗卫潜在附近。 若是韩潇没来就罢了,既然他来了,皇帝又信任他,他自然得把事情认认真真做好,不让人钻了空子。 这也是皇帝宠信韩潇的地方,只要是交待给他的事,向来办得妥妥当当,不用劳一份心。 拿棉布擦了手后,放在一边,韩潇问起一事:“顾幽是不是想让你留在后妃那边?” 第428章 宠妻狂魔 “是有这个意思,不过被我拒绝了。”明知道顾幽要搞事了,她还巴巴地凑上去,岂不是成了送上门的挡枪人? 夜,悄悄地来临了。 彼岸森林的夜里,清寒如霜,连风都带着碎冰似的。 日间还有一丝夏天的炎热,到了晚上,随着夜深,仿若回到了初冬。 营地外,树叶沙沙的声响,还有远处野兽的怒吼声,交织成一片独异的乐曲。 夏静月得了小娄子的传话,皇上让她守在睿王此处,不用到龙营去了。在小娄子离开前,夏静月拿了一包她自带来的瓜子递给小娄子,让他守夜无聊时可以打发时间。 为了不让外人起疑,夏静月亲自去太医处拿了不少制药茶的药材,然后在睿王营地的后面熬了起来。 将褐色的药茶倒入雪白的瓷碗里,夏静月走进睿王的营地,看见一个侍卫在向韩潇禀报事情。 见夏静月进来,那侍卫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将事情一一禀完。 韩潇听完后,看到夏静月托盘中的药茶,目光带着询问。夏静月看懂了,说道:“是一般祛寒的茶。” 韩潇将药茶赐给了那侍卫,侍卫喝完之后就告辞退下了。 夏静月见此,便知道这侍卫是韩潇的心腹。不待夏静月来问,韩潇主动告诉于她:“后妃那边这两晚应该有动静。” 夏静月一般不过问韩潇的事,既然韩潇主动说了起来,对顾幽那边的事又对她早有提醒,她忍不住问:“许美人是谁杀死的?” “我手上的线索没有出错的话,应该与容修仪脱不了关系。” 夏静月脑海里想到那位陪在皇后身边的妖艳美人,“容修仪似乎与皇后娘娘的关系挺好的。” “她是皇后的表妹。” “她跟敏妃的死有关吗?” “敏妃是不是容修仪害死的暂时没有线索,但许美人与楚美人的死八成是容修仪做的。” 韩潇见夜色正好,营地外,一片漆黑,难得生出几分兴致来,“月儿,想不想出去逛一逛?” “你确定?”他就不怕被人发现? 然而,王爷大人心血来潮的时候比谁的胆子都大。 不过王爷大人有这个底气,当年他武功未成,就敢独身一人潜入敌营,又毫发无伤地返回。如今营地虽说守卫森严,但布防是他参与过的,哪一处是明桩,哪一处是暗桩,都在他的脑海里。 何况自从夏静月帮他清去体内累积的杂质之后,功力大增,早已非当年的他。 别看韩潇素来老成稳重的模样,说起来,他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偶尔也会想寻寻刺激。尤其是心上人就在面前,夜色如此美好,正好带她一道出去兜兜风。 夏静月想起了当初在紫云山脉,小道院的那段日子,那是她人生最难忘的日子。 他们两人都不是循规蹈矩的人,立即换上夜行衣,悄悄地摸出营地找刺激去。 “要往深林处走吗?”韩潇极轻的声音从夜风中缓缓吹入夏静月的耳中。 夏静月正要同意,又突然改口说:“我想去后妃那儿看一下。” 顾幽费了那么多的心思留在后妃那边的营地中,她所谋何事? 还有容修仪——夏静月脑海里突然冒出容修仪妖娆的身影,还有顾幽隐晦的目光,以及那古怪的植物绒毛。 夏静月对容修仪最好奇的是,那些植物绒毛是来自什么植物,又是如何培植出来的。对于未知的植物和药材,或者是毒药,夏静月的求知欲是从所未有的旺盛。 韩潇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压根不去想他半夜三晚潜入父皇的妻妾之处有何不妥,他只需知道他的女人想去看就行了,有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可想而知,这位王爷大人以后将是一个宠妻狂魔,无原则,无底线的宠妻狂魔。 韩潇带着夏静月,轻轻松松地闯过重重保护线,进入后妃营地。 为了安保问题,韩潇不仅将龙营以及各皇子大臣的营地记在脑海里,连后妃各营地的安排都记在脑海中,可以说,整个营地的路线与地图都清晰地刻在他的脑中。 韩潇与夏静月来到时,容修仪并不在营地里。见侍候的宫女与内侍都不在,两人猜想容修仪应该去沐浴了。 营地旁边有两座温泉,有一座温泉是专供后妃使用的,跟着出宫的嫔妃大都是奔着这温泉去的。 韩潇与夏静月趁着屋里没人,在屋内细细观察了一遍,没有看到任何异于常处的地方,正要退出时,那边容修仪已带人回来了。 韩潇一拉夏静月,两人躲到衣柜后头。 “都下去吧。” 随着容修仪慵懒而妩媚地嗓音响起,侍候她的宫女与内侍都逐渐退下。 “本宫睡觉时,不爱旁人在身边,不用留夜了。” 宫女恭敬的声音响起:“娘娘,营地这边不比宫里,春枝姑姑又不知去哪了,不如让奴婢留在娘娘旁边侍候……” 容修仪怒意陡生,骤地扔了手上的茶碗,“本宫让你退下就退下,废话这般多,你是娘娘,还是本宫是娘娘?” 那宫女吓得跪地求饶,被容修仪赶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蜡烛卜的一声燃到最后熄灭了,床榻那边也逐渐传来容修仪平缓的呼吸声。 夏静月一拉韩潇,示意两人离开。韩潇用内力传音到夏静月耳中:“等等,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黑乎乎而寂静的屋子中,除了床榻那边容修仪睡着的呼吸声,就只有夏静月与韩潇刻意敛息、微弱得近乎无声的呼吸了。 习惯了黑暗之后,夏静月借着外头传来极弱的火光,可以依稀地看清韩潇的模样。黑暗中,她的一双眼睛在弱光倒映之下,格外的明亮。 韩潇握着夏静月的手,十指紧扣,只等外头经过的人走远后,便带着夏静月离开。 门被轻轻地打开了,一道高大的黑影闪了进来。 夏静月与韩潇耳中听到脚步声,心头一惊,正考虑要不要弄点声音提醒容修仪,那黑影已发出一道小声的猫叫。 第429章 疯子 “来了?”本应该睡着的容修仪突然小声说起话来,并点燃了床前的一盏小小的花灯,灯光并不明亮,散发着橘黄色的浪漫弱光,淡淡的香气飘了出来。 夏静月闻出这香气有点像合欢花的味道,但比起合欢花的味道,又略略有些不一样。 虽然闻不到有毒物的味道,为安全起见,她拿出帕子捂住鼻孔,又给了韩潇一张帕子。 韩潇不知其意,但还是学着夏静月的模样捂住口鼻,凝视去听屋里的动静。 那高大的身影熟门熟路地走到容修仪床榻前,低声问:“你急着找我做什么?这儿到处是明桩暗桩,我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韩潇听着这声音格外的熟悉,一道男人的声音。可惜他与夏静月躲在衣柜后面,无法看到那边的人。 容修仪的声音带着恼意地恶狠狠说道:“发现了你就跟我一块儿去死!” 那男人连忙告饶起来:“我的姑奶奶呀,我们死了倒不打紧,可你的父母兄弟呢?我的妻子孩子呢,他们怎么办?” 容修仪只冷笑了一下,便沉默不语。 “你让春枝传话给我,到底有什么事,快快说来,我下半夜还得守夜呢。” “我想你了。” 容修仪的话让衣柜后面的韩潇与夏静月愣住了,然后接下来的事更令他们目瞪口呆了。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听着动静,便猜到容修仪从床榻上扑了下去,似乎抱住了那男人。 那男人又惊又慌,将容修仪推回床上,低声喝道:“你做什么?” 容修仪却狠了狠,又扑来抱住男人,在他手臂上下死力气地咬了一口,直咬到口中泛着血腥之味,微喘着说:“你别在我面前装纯,别忘了,我曾经怀过你的孩子!” 男子声音又急又低地说道:“以前的事别再提了!” “怎么不能提了?难道你没睡过我,不想承认那孩子是你的?” “没准儿是皇上的!” “皇上?呵!那会儿我在家里呆了一个半月才进宫的,孩子就是你的。” 男子无奈地说道:“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你就不要再提了,反正那孩子后来没了。” 容修仪恨恨地说:“若不是皇后一碗药灌下来,我就可以把他生下来,没准儿,他现在也是一位皇子,将来还可能是个皇帝!” “咱们别提这事了好不好,你今儿让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你了。”容修仪重复着这句话,语气却比方才多了几分幽怨与飘渺,“在宫里我就跟坐牢似的,像一具活着的尸体,了无生趣。每当这时候,我就想你,想你,很想你,想你火热的身子,想你是怎么吻我的,怎么在我身上咬下一个个痕迹的,还有你那让我欲仙欲死的……” “住口!别说了!” “不!我要说!我活够了!活腻了!你在外面娶妻生子,根本不知道我在宫里是怎么过的,你不知道那儿有多冷,多寂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孤灯伴孤影,你知不知道我被逼得要疯了!不,我已经疯了,当狗皇帝毁了我的清白,又逼我入宫时,我就疯了!” 容修仪紧紧地抱着男人,如同沙漠里渴了几天的人寻到水源,贪婪而饥渴地亲着他,吻着他,连呼吸都因渴望而急促着。 男人捂住容修仪的嘴,将她压在床榻上,不令她动弹,他低喝说:“容修仪,有些错误不能再犯!” “什么错误?之前的才是错误!现在是拨乱反正!别忘了,我当年才是你未过门的未婚妻,给你生儿育女的女人应该是我——” 韩潇听到这儿,已经知道那男人是谁了,容修仪进宫前的未婚夫蔡智武,直卫亲军的从三品轻车都尉。 直卫亲军是皇帝的心腹亲卫军,只受皇帝差遣,是皇帝的私卫。这位蔡智武更是皇帝的心腹,皇帝最为信重的人,没想到……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想要个孩子。” “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们蔡容两族的人都要被灭九族!” “不会的,等我怀上了,我就去睡那狗皇帝,就说孩子是他的,韩家的种,是未来的皇子。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告诉皇后,我要把他生下来,最好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然后等狗皇帝老得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的时候,我就抱着咱们的孩子给他看,告诉他这是我偷来的野种,我要活活地气死他,气得他死不瞑目!” 蔡智武被震惊得声音都变了,“你疯了!” 容修仪低低的笑容带着狂热的偏执:“我早就疯了!我告诉你,偷偷地告诉你,宫里面的都是疯女人,我是疯子,皇后也是疯子,滕贵妃也是个疯子,还有德妃、连妃,都是疯子,说不定连皇太后也是个疯子!宫里正常的人都死了,留下来的,都是疯子!只有疯子才能在那窒息而绝望的地方生存下去!” “你们是疯子,可我没疯!” “除非你杀了我,不然你就得跟我一道去疯!” 说罢,容修仪又扑上去压着蔡智武一阵猛吻。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两人搂抱推搡之间,不知不觉地滚到了一边。 急促的喘息又粗又重,蔡智武愈加难以自持,反身地压在容修仪身上,扒去她的衣服。但神智中还有一丝清醒,“不,我们不能这样……“ 容修仪如铃铛般的笑声响起:“晚了。” “你、你下了药?什么时候下的药?” “你不觉得这花灯很香吗?这是南疆独有的合欢妖花,是用特殊的办法养出来的,催情效果比青楼用的那些药好用多了。你就好好地伺服本宫吧,外面的人春枝自会支走。” “你——” “别以为屏住呼吸就有用,这催情的药力即使你不呼吸,也能从肌肤慢慢地渗入进去,何况你之前吸进去了这么多……” 黑暗中,夏静月与韩潇的脸色立即变了。 “你怎么会有这种鬼东西?”蔡智武低吼一声,再也压抑不住体内的欲望,扑了上去。 第430章 你冷静点 安修仪喘息中带着妖娆的轻笑:“宫里的好东西多着呢……” 夏静月的手心慢慢地渗出了汗水来,兴许是太紧张了,她感到身子越来越热,一股莫名的燥热在体内乱窜的。 她感觉到身旁韩潇的呼吸也在慢慢地变乱,甚至有几次没有控制住屏息,呼吸粗重了许多。好在那边床榻上的一男一女也缠绵到酣处,根本发现不了衣柜后面的动静。 容修仪与蔡智武的无所顾忌,让夏静月听了满满一耳朵的不和谐声音。韩潇伸出手来,捂住夏静月的耳朵,将她压在他胸口,不让她听到这些肮脏的东西。 只是,他的身体太烫了,烫得夏静月有些手足无措。她明明很热,也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发烫,但两人紧靠在一起,却出奇的舒服。 韩潇骤地身体紧绷起来,“月儿……” 韩潇沙哑的声音像羽毛一般在夏静月的心口挠着,好在她吸入的催情香气并不多,脑海里还能保留一丝清明,她将指甲掐在手心,疼痛让她从昏沉中醒来。 “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夏静月不能像韩潇那样用内力传音,只能凑近韩潇的耳边,小声地说着。 韩潇只觉得整个耳朵都烧起来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们的确该赶紧离开此地。 趁着那边两人的动作太激烈,将床头的花灯打翻了,屋里有瞬间的漆黑。 韩潇一把搂住夏静月的纤纤细腰,人如轻风,迅速飘离。 回到睿王的营地,夏静月与韩潇的脸庞红得跟煮熟的虾米一样,又红又烫。 王安看到他们慌慌张张地回来,不放心地进来看,却被韩潇给轰了出去。 夏静月把身上带着的所有解药都倒出来,满满的放了一桌,也不知道她娇娇小小的身上怎么会藏有这么多的药。这些药,都是夏静月最新研究出来的成果,经过一系列的试验,已经有相当好的效果了。 只是,催情药不是毒,这些药都是解毒的,能治吗? 夏静月犹豫了起来,这些解毒药大部分用的是以毒解毒的法子,如果吃错了,没毒的反而会中毒。 夏静月有些后悔把清凉油给了顾幽,要不然兴许能拿来醒神。可问题是,擦清洁油有用吗? 见韩潇在那边茶桌前猛灌凉水,夏静月也过去倒了一杯冰凉的水,仰头喝下。 水渍沿着她的唇边落下,从她天鹅般的颈中滑落,渗入胸口。她随手抹了一下唇边的水渍,一双红唇更发地娇艳欲滴。 凉水落入胃中后,夏静月总算清醒了一些。不想韩潇突然将她拉过去,滚烫的双唇瞬间落了下来。 “韩、韩潇……”夏静月费了莫大的力气才把韩潇推开些许,“你冷静一点……” “月儿,我就亲一下,就一下……” 他喃喃的低语压抑着深不见底的欲望,脑海里清明与狂乱互相交织着,折磨着。 夏静月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脸上一片酡红,“有这么难受吗?” 他向来是个理智而头脑清醒的人,按理来说,那些催情香气最多扰乱一下他的心绪,毕竟这夜里还冷着,穿了不少衣服,又没吸进去多少,哪能让他失控至此? “月儿,我想你,很想很想你……”韩潇在她额头深深地吻了一下,眷恋而深情地说着想着她的情话。 “只是亲一下吗?”她搂着他的脖子,眸子透着清亮的光。 “就亲一下。” 看他这么难受,夏静月想了想:如果亲一下能让他舒服一些的话,那就让他亲一亲吧。 王安守在外头,忽然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阵杯子与茶壶落地的声音,他想到方才韩潇与夏静月的不对劲,生怕出事,慌慌地钻进屋里。 王安捂着眼睛,有多慌进来,就有多慌地跑出去。 出了门的,王安贴心地把门关上,跟一尊门神一样把门守得牢牢地,不让任何人靠近。他嘴角还带着傻乐的笑容,眼前仿佛看到无数的小王爷在向他招手…… 彼岸森林的夜明明很冷,但睿王营地的房内,却热得滚烫。 到了第二天,夏静月醒来时候才充分地认识到,宁可相信世上有鬼,都不要相信男人的嘴。 说什么只亲一下…… 说什么热了脱了衣服会凉快一些…… 这鬼话只能骗骗毫没有经验的傻子了。 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她身上该亲的不该亲的地方都被他亲过了,太没羞没臊了。 “月儿……”韩潇享受中又带着不满足地低喃着。 夏静月警惕起来,翻过身来推开他,“不许再乱来了。” 天都亮了,随时都有人来找他处理事务。 夏静月想坐起来,又被他抱了下去,十分无赖地说:“再让我亲一下。” 信你才有鬼! 夏静月一把推开他,“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春搜的正日子,韩潇可以借病不去打猎,但她得跟着皇帝过去。 韩潇百般不愿地放开怀内的软香温玉,从床榻上下去,把她的衣服拣了上来。 夏静月看着他背对着她的身材,啧啧,宽肩窄腰,结实而修长的两条大长腿,还有浑身结实的肌肉,真是光看就让人食欲大开。 韩潇转过身来,看到她毫不掩饰地欣赏他的目光,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下,“等你嫁入王府,你想怎么看就让你怎么看。” 夏静月伸指勾着他结实的下巴:“我想看难道你敢不让我看?” “不敢。不过到时你得让我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夏静月横了他眼睛,媚态天成:说得可怜巴巴的样子,好像他没看过她似的,明明什么便宜都让他占尽了。 王安一大清早地让人烧了几大桶热水过来,对外只说王爷昨晚冷着了,得用热水泡一泡。 夏静月就着热水洗了一遍后,又洗了头,靠在榻上拿棉布抹着湿发。 床榻上之前的被褥被王安撤下去了,已换上另一套干爽的被褥。 韩潇沐浴过后,换上干爽的衣服,带着一身的湿气走了过来。 第431章 后悔 “父皇昨晚批了半夜的奏折,现在还不曾醒来,猎兽的时间应该会改在午时。” 他坐在夏静月身旁,拿过她手中的干棉布,熟练地给她擦拭着湿发。 夏静月侧过头,问他:“容修仪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顾幽已经盯上她。” 夏静月听他的意思,想借顾家的手来揭露此事了。 “容修仪来历不浅,她手中那么多古怪的方子是哪儿来的?还有皇后娘娘那边,要对付容修仪首先得过皇后那关。” 韩潇浓眉皱了皱,的确如此,必须得先查出那些药物的来历,才能把容修仪与蔡智武的事透露给皇上。事关皇家丑闻,此事不宜让更多人知道。“不急,事情一步步来。” “容修仪为何要杀了许美人?”兴许是夏静月与许美人有过短暂的交识,她对许美人的死因格外的关注。 韩潇对其中的原因在今天之前,只知道一小半,但经过昨晚的事,他大概能捋清其中的恩怨了。“为了灭口。” 夏静月侧头看着他,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许美人知道容修仪的事?” “不,是楚美人。”韩潇把查到的事情,结合他的推测,向夏静月一步步解开真相:“楚美人是一年前新入宫的,她是蔡智武的妻妹。我怀疑,楚美人知道一些容修仪与蔡智武的事。” “那为何容修仪反倒要杀许美人灭口呢?” “因为许美人是容修仪的人,根据之前我查到的线索,容修仪曾吩咐过许美人借着与楚美人同住一殿的机会,用那种植物绒毛无声无息地杀了楚美人。这不是容修仪第一次吩咐许美人杀人了,之前曾有一位得罪过容修仪的昭容,就是被许美人毒死的。” 韩潇又说:“据说楚美人的口风并不牢靠,我怀疑许美人从楚美人那里知道了容修仪的事,又被她身边的宫女透露给了容修仪。因此,许美人知道她即使杀了楚美人也不会放过她的,但她背后的许家紧绑着容家,一损俱损,她便不敢把事情闹出来。” 所以,许美人发现不管她怎么做都得死,但又不甘心死得冤,最后透了一些线索给夏静月。 “后宫的女人真可怕。”夏静月想起当初,许美人生无可恋的样子,又想起昨晚容修仪近乎疯狂的态度。在后宫压抑久了,看不到未来,又没有孩子傍身做精神寄托,兴许,许美人也厌倦了宫里的生活,明知道是死,也漠然由之随之。 夏静月复杂地看着韩潇,“韩潇,如果有一天,你、你会不会也收下其他的女人?” “我不会。”韩潇没有任何犹豫地凝视着她,给她肯定的回答。 他寻了这么多年,才寻到一个可以让他用生命去爱的女子,他如何能容忍得下第二个女人存在? 在这个男权至上,男人普遍三妻四妾的社会,夏静月越是爱得深,就越是产生一丝忐忑之心。在爱情之前,哪怕她曾经是多么独立自强的人,也偶尔产生一些些患得患失。 “你爱我,我就爱你,你若变心了,我就再也不爱你了。你记着,我只爱一次……” 韩潇看到她眼中隐得极深的脆弱,心疼将她拥入怀里,低喃道:“我也只爱一次。” 一次就是一生。 夏静月在怀中轻轻地笑道:“我信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所以,如果哪天你骗了我,不管你说什么,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感受到她的心情,韩潇将她抱得更紧。她那样自信坚强的人,却因为他而变得敏感而脆弱起来,由此可见,她爱他之深。就如他这般,对其他的事情可以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可唯独面临与她有关的事情,所有理智与清醒都不复存在。明知她不喜欢左清羽,他仍然各种防范着左清羽,终其因,就是因为爱得太深。 “月儿,我很高兴。”知道她爱他,亦如他爱她这般的深沉,他心头一片激动。 果然出不出韩潇所料,皇帝昨日赶路劳累了半天,又批了半夜的奏折,人恹恹得直到午时才起。 皇帝有些后悔一时冲动跑来春搜,看到明王与太子等人站在面前,心里更是恼火了。若不是这几个儿子做的事情,他如何会昏了头起了春搜的赌气主意? 皇帝自打几年前病过一场,已有好几年不曾参与春搜了,就是天气凉爽的秋狝也不曾有过了。 “皇上,药都熬好了。”钱公公将太医开的药端了上来,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闻到一股药味,嫌恶地皱起眉头。“夏女官呢?” 虽然皇帝也不喜欢吃药膳,但药味总比这药汁好多了,若是有能调理身体的药膳,皇帝倒不介意尝一尝。 钱公公回道:“睿王殿下昨晚身子不好,夏女官守了一夜,还不曾过来呢。” 想到韩潇,皇帝有些同病相怜,心里更对那个儿子心疼和喜欢了几分,吩咐太医院那边不管要什么药,尽管给送去。 于是,皇帝吩咐道:“睿王身体不好,又多吃了药,伤着了肠胃,只能吃一些药膳调理了。就让夏女官在睿王身边伺候着,等睿王病好了再过来。” 钱公公又回道:“方才王安来说,王爷身子经过一夜的调理,已好多,精神也比昨晚好了。王安方才还夸了夏女官,说她开的药膳对王爷的身子益处甚多,希望往后能让夏女官多帮着王爷调理身子,好把王爷的身子养好。” “这是应该的。”皇帝准了,沉默了一下,又问:“睿王的腿?” “奴婢也曾过王安的口风……” 钱公公摇了摇头,皇帝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看到案上的众多奏折,他吩咐道:“既然睿王精神好多了,把这些奏折拿过去,让他代朕处理一二。” 底下明王听闻,心头咯噔一跳,上前一步,笑道:“父皇,奏折关乎朝廷大事,即使要找人代理,依儿臣看,还是让太子代理为好。” 第432章 遗传性迁怒 皇帝无名火起,拿起那茶碗就砸往明王头上的砸去,喝道:“朕做事还要你来插嘴吗?要不要让你来当皇帝?” 明王脸上陪出来的笑容戛然而止,不顾满头的药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儿臣不敢!” “不敢?你们还有不敢做的事吗?”皇帝气得浑身发抖起来,指指明王,又指指太子,接着目光又森然地从宁王、康王身上扫过,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太子等人吓得也跟着扑通扑通地跪在地上,连喊父皇息怒。 但皇帝能息怒吗? 皇帝心中冷笑着,别看这些儿子表面上一副诚惶诚恐又恭敬孝顺的样子,没准私底下是怎么咒他死的。想当年先帝在时,他的几位兄弟为表孝顺,招数可比这些不孝子多得多了,什么放血抄经书,什么身为皇子还亲自给先帝端屎端尿等等。结果呢,暗地里不是在先帝的药里下毒,就是暗中收买先帝近臣行篡位弑父之事…… 这些手段,他经历得多了,也看得多了。 皇帝的眼神越来越冷,既然他们不肯让老四掌权,嫉妒他宠着老四,他偏偏就使劲地宠着,欣赏着他们急红了眼却无可奈何得跳脚的样子。 与其让这帮不孝子把心机都用在他身上,不如让他们跟老四斗得你死我活去。 皇帝带着赌气与泄愤的心思,不仅把这两天的奏折送给韩潇处理,还把明王赶回了京城。 明王灰溜溜地回京,太子既感到幸灾乐祸,又对被皇帝给予莫大信任的韩潇羡慕嫉妒恨不已。好在有明王的前车之鉴,太子不敢再生波折。 不过宁王心头生起的危机感就越来越浓了,皇帝对睿王的信任大大地超出了其他皇子,他在皇帝面前更变得无足轻重了。 与此同时,被赶回京城的明王也在阴沉地想着此事:明明最猜忌老四的人是父皇,当初明知老四的腿好不了也要把兵权收回来,还把老四的其他权利架空了,如今为何又让老四重新参与朝政之事?还有父皇这些日子对他莫名其妙的迁怒,其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明王终于发现其中有蹊跷之处,回到京城之后,马上着手去查是谁在暗中给他使绊子。 晚春的彼岸森林里,树叶已经返绿成青了,入目所见,一片郁郁葱葱,冬眠了一季的动物陆续地从洞穴中出来活动。随着夏季的渐近,彼岸森林里的动物更是活跃起来。 在侍卫的驱赶之下,兔子、野鸡、山羊等走兽惊慌失措地奔跑着,有几只兔子甚至慌不择路地往人群中奔来。 皇帝坐在枣红色的大马上,手搭在弯弓,箭头在面前的一堆野鸡、兔子中打转。目光极为不满地移开,放下箭后,皇帝又驱马前跑了一阵,待体力不支,只得随便选了一头小鹿射出一箭。 第一箭射的猎物好,就代表着好兆头,若是能射虎射豹自然是最好不过。 为了这个好兆头,侍卫卖命地驱赶着森林里的动物,寻找虎豹之类的野兽。然而彼岸森林离京城太近,时时来打猎的人太多,使得一些珍贵的野兽早就被猎得差不多了,除非到森林深处去寻,不然极难找到虎豹之类的大型野兽。 皇帝若是在年轻力壮时,倒不介意带队往森林深处去寻,可如今他年纪大了,别说去森林深处了,就骑了这一段路的马,就开始有力无力了。 最后见实在是找不到满意的野兽,他只好将箭头射在一头看着还不错的梅花鹿上。 皇帝射出这一箭,代表着春搜正式开始,接下来,就是各位臣子与皇子皇亲们的猎取盛宴了。 明王不在,如今这狞猎队伍之中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太子。 太子骑着一匹汗血宝马跑了一圈,走到夏静月面前,叫道:“夏女官,你想要什么皮子尽管跟本宫说,本宫给你猎过来。本宫觉得白狐皮子不错,就猎一头白狐给你如何?” 太子的话虽是征求意见,但那口气是不容人拒绝的。 穆王骑着的马兴许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宝贵的,但绝对是最高最壮的那一匹,加上他高大又肥硕的身体,绝对是人群中的焦点,人海之中第一眼就能让人看到亮点。 穆王和明王约好了兄弟俩一块打猎的,也说好要打一块狐皮给他的昭仪娘娘,没想到在春搜开始前,明王激怒了皇帝,被赶回了京城。 他为明王抱不平,又也没有胆子去跟皇帝理论,正憋了一肚子的闷气。 看到前面明王的死对头太子对夏静月各种示好,夏静月又是他所讨厌的人,穆王驱马过去,朝着夏静月就是一顿的奚落:“就是再好的皮披在村姑身上,也是跟乞丐一样,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不伦不类!” 穆王的这一句话,一口气骂了两个人。 太子阴狠的目光扫过来,正要发话,夏静月已恭恭敬敬地回道:“殿下所言甚是,下官是人,自然是不管什么野兽的皮披在身上都不伦不类的,不知道殿下披上什么皮会如量身订做呢?” 太子放声大笑道:“三皇弟,待会儿本宫就给你猎一张野猪皮,一定适合你。” 穆王听得太子的话明着骂他是猪,又看到太子随从带着诙谐的笑容,气得挥着鞭子就往夏静月的马抽去。 夏静月跟穆王打过这么多交道,还不知道他那暴脾气吗?早就机灵地策着马跑远了,扬声又不失恭敬地说道:“穆王殿下莫气,待过两天下官亲自去穆王府特意给您道歉。” 特意那两个字,夏静月说得特别的响。穆王顿时想到春搜过后夏静月就要来给他减肥的事,她身上有皇令在身,还有两个御前侍卫在旁,什么鬼的道歉,分明就是要挟他公报私仇! 偏偏穆王上次被夏静月在穆王府下了一次下马威后,尝试过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滋味,对夏静月生了几分忌惮,不敢再上前去找夏静月的麻烦。 第433章 三角恋 而太子那边,四周都围着东宫的随从,穆王想找麻烦?只怕连太子的外围都进不去。 穆王出不了气,又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找不到正主,又开始找人迁怒起来了。 不得不说,穆王这一点完完全全地遗传到了皇帝的性格。 当穆王看到顾幽过来时,立即想到,他的一切苦果都是顾幽搞的鬼,才使得夏静月借机上位,在皇帝那里拿到特权来折磨他。 穆王拿起弓箭,对着顾幽所乘的马匹射去。 叟了一声,穆王十箭九不中的机率竟然十分难得地中了。那箭插在马屁股上,白马悲嘶一声,失控地往森林内跑去。 顾幽乍然受惊,尖叫着紧紧抱住马,“救命!救命——” 宁王与康王吓了一跳,连忙驱马追去。 穆王浑起来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他还嫌给顾幽的教训不够多,骑着马追上去,往那白马的马腿连射了几箭,将白马惊得更是往深林中乱窜。 “哈哈哈——”看到顾幽狼狈的样子,穆王得意地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康王怒了:“三皇兄,你也太坏了,要是顾女官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办!” “切!本王能怎么办?难道她摔断了手脚敢让本王赔她不成?” 康王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无法无天的皇兄讲理了,只能带着几个侍从追上去救人。 夏静月不想跟太子呆在一起,干脆也驱着马追去,去之前还把带在身边的小药箱带上,免得真出了什么意外。 森林里,冬天枯败的野草经过一春的滋养,已长得极为旺盛。林中的鸟儿被一阵阵马蹄声和吆喝声惊得四处乱窜,林间的走兽也在利箭下四处狂奔,森林里一片热闹。 为防春搜出现事故,早有士兵在狞猎区护卫着,顾幽的马惊走了几里后,被训练有素的士兵拦下。 但顾幽在惊恐之中,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不仅被树枝刺破了手臂,脚还扭到了。 雪白色的骑装,渗出鲜红的血液,从手臂流入手掌之中。顾幽花容失色,第一时间去摸她的脸,摸到手上全是血,更是骇得魂飞魄散。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这张脸,倘若她这张脸毁了,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这一瞬间,顾幽脸如土灰,眸中浮起一片死寂,将赶来的宁王与康王吓着了。 夏静月提着药箱过来,看顾幽的样子猜到了几分,蹲下来打开药箱,说道:“别自己吓自己了,你脸上的血是你手上抹上去的。” “我、我的脸……”顾幽颤着唇问夏静月。 夏静月打开药箱,拿出一块帕子给顾幽,“你自己抹一抹,要是有伤口自然会疼。” 顾幽连忙在脸上抹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发疼的地方,这才回过魂来。 “我看看你的手。”夏静月抓住顾幽流血的手,一卷袖子,暗道怪不得流了这么多血,伤口刺得连肉都翻出来了,幸好没有伤到动脉。 顾幽的手臂血流个不止,将没见过血的康王与宁王唬了一跳。尤其是宁王,有点怕血,马上移开了眼睛,连不迭地喊人叫太医过来。 若等到太医过来,不知道顾幽得流了多少血,夏静月说道:“别喊得,先给她止血再说。” 这点伤对夏静月而言,只是看着恐怖,问题却不大,她从药箱中取出一样样的工具迅速给顾幽止血、包扎。 顾幽先头以为自己毁容了,被吓得狠了,再见手臂上的伤口,反而没有那么害怕,只是担心一点:“我这手,会不会留疤?” 顾幽的手臂是被树枝刺进去的,幸好衣服的料子够好,没有刺穿,夏静月确定没有树枝和衣服残物遗留在伤口,说:“不要碰水,不要用重力扯伤伤口,伤口结痂了让它自然脱落,再用些祛疤的药,应该问题不大。” 宫里最多的,应该就是去疤的药。宁王见夏静月收拾好了伤口,才敢去看顾幽的手,说道:“我母妃那儿有宫制秘方的去疤药,顾幽妹妹,待回京后我给你送来。” 康王也老实地说道:“我母妃那也有一盒,我也给顾幽妹妹找来。夏女官,我看顾幽妹妹的腿也伤着了,你赶紧也给看看。” 宁王心疼极了顾幽的伤,不由迁怒到夏静月身上:“要不是你找穆王的麻烦,顾幽妹妹如何会出事?一切都怪你!” 夏静月无语了,若不是顾幽给她挖坑,穆王好端端的怎么会记恨上顾幽?真要扯起来,还要怪宁王当时为虎作伥呢,他不帮着顾幽来坑人,怎么会有今天的事? 夏静月懒得理会他,检查了一下顾幽的腿,见只是软组织受伤,问题不大,处理了一下后,合上药箱就走了。 顾幽苍白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感激说道:“夏女官,谢谢你了。” “不必了。”夏静月想,以后顾幽能少找她一些麻烦就不错了。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她救顾幽也仅是出于医生本能而已。 将药箱挂在马上,夏静月翻身上马,目光含笑地从两位王爷身上掠过,说:“顾女官的腿最好别走路,不然会伤上加伤。” 说完,她一挥马鞭,骑马跑了。 顾幽不能走路,那就需要有人来背她离开。 按宁王的尿性,巴不得有这好事呢,夏静月若不走,肯定得挨宁王的怨。 而顾幽并不想与宁王的关系确定下来,还在骑驴找马,肯定不想让宁王背着回去损坏名声。那么问题来了,谁来背? 若是夏静月不走,顾幽肯定是要夏静月来背她回去。 那夏静月就难做了,背了顾幽,宁王怨她。不背顾幽,顾幽恨她,宁王得了便宜还要在口头上训骂夏静月几句。 两头都不讨好,所以夏静月迅速而愉快地走了。 至于那边两男一女要如何决定,那就是另一场好戏。三角恋,或者几角恋什么的,与她何关? 日头还早着,夏静月又手痒起曾经学过的箭术,干脆驱着马带着箭往深林而去,没准能打几个猎物给老太太补补身体。 第434章 古怪味道 带着这个心思,夏静月悠闲地往林子而去,一路看到被惊得四处逃窜的兔子,她搭箭射去。 可惜没有韩潇在旁边作弊,夏静月箭都射完,一只猎物也没有猎到。 夏静月惋惜地收了弓,正要打道回府,森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山崩般的震动,紧接着,一道道惊叫与惨叫声从震动的方向传了过来。 出事了! 出大事了! 夏静月吃惊地望着那个方向。 今天是皇帝春搜的日子,为了安全起见,狞猎区都有士兵盯着的,以防大型野兽伤人。而且安防方面还有韩潇这个内行人参与,可以说,安全系数非常高。 也正是因为如此,夏静月才敢独自一人跑到林中来打猎。 即使她不相信皇帝出巡的森严守卫,也相信韩潇会将一切危险都计划进去,然而,那些的巨大震动,还有那一声声的尖叫惨叫声,无不表明事情已经出乎了韩潇的意料之外。 夏静月摸了摸身上藏着的月华流光鞭,微一犹豫,策马往那边赶去。 今天来的不是王公大臣,就是皇亲国戚,不管谁在春搜之中受伤或者死亡,都是一桩麻烦事。韩潇身在营中,又无法赶过来,夏静月既然离得近,远远去亲眼瞧上一眼也好。 借着地形与巨树的阻挡,夏静月从侧边绕过去。与此同时,其他地方的士兵也听到了动静,从各处赶了过来查看。 一阵风从前面吹来,除了吹来淡淡的血腥之气,夏静月敏锐地闻到一股古怪的味道。 待赶到地方,夏静月站在高峰上,看到下面有成千上万的野猪四处乱窜。下面的山林里都是野猪,仿佛彼岸森林的野猪都从各处聚焦过来了,以摧枯拉朽、不可阻挡的气势冲撞过来。 那一头头野猪,眼睛成血红色,已经失去了理智,疯狂地见人就攻击撕咬。 无数的野猪一起跑动,引起的震动可不就是像一场小地震,夏静月远远看到就为之心悚。 “上树!全部人上树!” 在满山遍野的野猪冲撞之下,哪怕武功再高强也没有用,杀了一头野猪,立即又有一群的野猪围上来,杀也杀不尽。尤其是其中大部分是大野猪,一头头壮得两三百斤,冲撞力非一般人可抵挡。 那些武功弱些的士兵在野猪的冲撞下,被撞翻在地,又被踩踏了过去,惨叫声连连不绝。 眼看与之硬拼是毫无胜算,马上有人叫喊着上树避难。 上树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此处森林树多又粗,这些野猪都陷入疯狂之中,一路狂奔一路碾压过去。 夏静月望着野猪群冲去的方向,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营地之处。 难道对方是冲着皇帝来的? 可是她在营地附近并没有闻到这股古怪的味道。 夏静月深深地闻了几下,空气中遗留的味道正在飞速减弱,其中的药味所包含的药材,她在迅速记忆着。 这些药材都有迷幻的作用,对人的影响并不大,甚至感觉不到,但其精妙的配比,却可以让野猪聚焦而来,又疯狂而去。 仅仅是针对野猪的迷幻毒药? 夏静月又被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野猪之灾过去后,留下的人余惊未定,又被几道惊呼声吓住了。 “是安西侯!安西侯爷出事了!” 原来,皇帝第一箭只射了梅花鹿,又没有射中,甚觉晦气,就命令跟随在身侧的安西侯等人前去深林猎只老虎或者豹子之类的回来。 安西侯等人代皇帝而行猎,自然不敢马虎,为了猎回一头山中之王,他们一行人专往险处探去,没想到突然遭遇野猪群的暴动。 即使这一行人都是武力不凡,但面对成千上万的野猪,还是发生了惨烈的一幕。 夏静月正要离开,隐隐听到下面说安西侯出事,顾不得多想,往马后抽了一鞭,迅速赶过去。 不说安西侯是韩潇暗中最大的助力,就说窦士疏与她的关系,还有安西侯府的女眷也与她交情甚深,不管哪一样,她都不能置身事外。 她骑着马奔过去,红马红衣,飘然而至,在一片绿意森林中极为显眼。人未到就被窦士疏给看到了,连忙冲了过去。 “夏姑娘——”窦士疏眼睛都急红了,一把抓住马绳,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快救救我父亲!” 夏静月迅速下马,提着药箱赶去:“是什么症状?” “腿上中了一箭。”窦士疏哽咽着回答说。 夏静月一愣:只是腿上中了一箭? 她见窦士疏悲痛欲绝的神情还以为安西侯胸口中了一箭呢。 窦士疏强忍着怒气,咬牙切齿地恨声说道:“可恶的歹人,竟趁着混乱放箭,箭中还有巨毒!” 他们一行人遭遇到的是野猪,野猪如何会放箭?不言而喻,是有人趁乱谋杀安西侯。 夏静月下马赶过去,安西侯的脸色已经呈灰黑状,气息极为微弱。若不是安西侯一身内功了得,护住心脉,只怕刚一中箭时,就气绝身亡了。 也幸好安西侯是武将,今天穿的是轻甲头盔,护住了上身与头颅,若是这一箭不是射在腿上,而是身上的话,早被毒侵入内脏,无药可救。 夏静月刚一蹲下,就看到安西侯腿上的伤口流着黑色的血液,隐隐透着腐臭之气,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好厉害的毒! 她飞快地打开药箱,取出金针,手快如残影般在安西侯腿上和心脉上刺入数根金针,止住毒气上升,护住心脉之力。 与安西侯同来狩猎的还有其他将领与高官,他们连忙问着夏静月安西侯的情况,更有人不相信夏静月的医术,提议立即送安西侯回营地,找太医施救。 然而,那群野猪奔去的方向正是营地,且不说带着安西侯一路得越过野猪群,就说营地那边肯定要以皇帝与皇子为重。拖延下去,安西侯还可救吗? “这箭是谁射的?怎么会射在安西侯爷身上?” “是射野猪时手误射到侯爷身上的吧?” 第435章 谁若不退 “放屁,今天是什么日子,谁会带着沾毒的毒箭来狩猎?” 安西侯的情况不容再拖,夏静月目光凝重地从众多官员与侍卫中掠过,他们之中,谁是凶手? 凶手藏在其中,若是在夏静月医治的时候突然发难,到时别说救人了,说不定还得多死几个人。别忘了,这些毒箭有一支就有可能有两支、三支。 窦士疏的目光接触到夏静月的担忧,悲愤的思绪立即清醒了下来,马上组织起安西侯府的侍卫,先将众人的箭支强行没收掉,然后将他们驱逐到另一边。 这些官员自然不答应,其中有一些人的身份比安西侯还高,觉得窦士疏的行为冒犯了他们。 譬如定国公,他怒斥着窦士疏的行为:“窦世子,令尊中箭我们也深为悲痛,但你凭什么强行没收我们的箭,还把我们当成下人一般驱赶?就是你父亲还清醒着,也得对老夫毕恭毕敬,不敢如此猖狂行事!” 面对定国公的指责,还有其他官员的不满,窦士疏冷冷一笑,目中掠过一丝阴狠。他锵的一声抽出宝剑,寒光一闪,将一棵大树劈下,“谁若不退,当如此树!” 定国公等被窦士疏表现出来的强势震住了,眼前的窦士疏与往常那个游戏人间的安西侯世子仿若两人。他们只道窦士疏如君子社的那帮公子一样,只会吟吟诗,写写字,不曾想,虎父无犬子,这杀气丝毫不比安西侯弱多少。 定国公敢出言指责,正是以为窦士疏是个温文公子,这一变故,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与安西侯私交不错的陈大人说道:“安西侯爷突然中箭,箭中又带毒,凶手是谁,我们谁都逃不了嫌疑。侯爷能救回来再好不过,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谁负责得起?不如就依窦世子所言,我们退开来一边,让夏女官安心救治。” 说完,这位官员主动退到百步之外。 有了第一个后退的人,就有第二个,慢慢地,全部都退到百步之外。 窦士疏手一挥,众侍卫将夏静月与安西侯围成一圈,以人肉为盾,不令任何人打扰夏静月的救治, “洪大人,那群野猪都冲往营地去了,我们不回去救驾吗?”同知李简大人焦急地望着营地的方向,提醒中军右都督洪大人说道。 洪都督虽然关心安西侯的情况,但皇帝明显比一个侯爷重要多了,马上向其他官员一抱拳,说道:“本将先去救驾了!” 说罢,领着几位武将朝营地赶去。 野猪奔来时,他们的马不是被惊走了,就是被野猪给撞死踩死,武将们只能用急行军的速度赶去救援。 留下的文臣面面相觑,既怕去救驾的途中再遭遇到野猪的攻击,又怕救驾去晚了遭到皇帝的贬斥,陷入两难之地。没马,又没有保护他们的人,他们一群文臣个个手无缚鸡之力,进退两难。 “我看安西侯的情况极为不妙,只怕不好了。”定国公低声说道。 此言不仅是定国公的想法,亦是其他人的想法,安西侯整个身体都泛着黑色,中了这种奇毒,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文官虽然武力不行,但论脑力,一个比一个精明,他们想到了更深更远的地方去了。 再大的罪比不过弑君之罪,再大的事也没有皇帝的事重要。 若是平时,安西侯爷遇刺中毒,自然是朝中大事,不惜动用一切力量也要追查凶手。可此时,野猪攻去龙营,万事都没有皇帝的安危重要。等回京之后,重点也只会放在皇帝受惊,野猪来历的事上,哪顾得上去寻找杀害安西侯爷的凶手? 等皇帝的事情料理完之后再来寻找凶手,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我们走吧。”定国公朝其他文臣说道,“皇上遇难,我们身为臣子,就算是爬也要爬着过去救驾。” 有了定国公的话,文官们不敢怠慢,赶紧地往营地那边徒步赶去。 窦士疏紧握着剑,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离开。 “世子,没有。”侍卫检索了所有箭支之后,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只有一支箭是有毒的,且那箭就在安西侯腿上。 突然出现的野猪,唯一的毒箭,只是巧合吗? 窦士疏平静的脸庞下是翻腾的愤怒,他招了一名侍卫过来,低声吩咐几句,待侍卫匆匆离开,才回头去看躺在草地上的安西侯。 方才还精神矍铄的父亲这会儿生死不定,窦士疏心口如被剜了一刀,撕扯着生疼。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夏静月身上,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夏静月的动作。 夏静月取出了药箱底下的一个绑得鼓鼓的牛皮包,摊开皮包,里面插着一把把精细的小刀。 她取出毒箭之后,熟练地将被巨毒腐蚀的肌肉割了下来,然后调了自制的解毒药末加水清洗伤口,最后缝线,包扎。 一系列工作做完后,夏静月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窦世子。”夏静月站了起来,犹豫地看了一眼其他侍卫。 窦士疏明白其意,“夏姑娘,随我来。” 窦士疏把夏静月领到偏僻一处,“关于我父亲的情况,你尽管说吧。” 他表面虽然极为平静,但夏静月从他哽咽的声音中,听出他心底下的难以平息。 夏静月沉默了一下,低声把安西侯的情况与窦士疏说了起来…… 野猪袭营,守在森林各处的士兵迅速把消息传了回来,皇帝又惊又怒:“什么?有数之不清的野猪往这边奔来?彼岸森林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野猪?” 彼岸森林还真有这么多野猪,野猪这种野兽繁殖力强,孕期只有四个月,许多母野猪一年能生两胎,一胎多的有十几只。彼岸森林这么大,野猪少说也有十万头之多,这奔来的野猪估计只是附近山头的野猪。 至于它们为何突然发疯发狂地冲击过来,现在不是寻找原因的时候。 众官看着暴怒中的皇帝,不敢相劝,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坐在肩舆上的睿王。 第436章 伤风败俗 睿王沉静地吩咐着守护皇帝安全的直卫亲军:“李千户,离营地三里之处,是一道深沟,你迅速带人将放置在那里油物洒在上面,点燃火焰,生起火墙,驱退野猪;赵千户,你领人搭起箭弩,射杀越过火墙的野猪;蔡大人——” 睿王目光阴晦地看着蔡智武:“你马上带人护卫皇上离开。” 蔡智武眼神投向皇帝,见皇帝点了点头,才领命说道:“下官听令!” 众官员见睿王韩潇早已做好各种突发事件的准备,惊慌不安的心情终于踏实下来了,看往韩潇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敬重。仿佛只要韩潇在此,哪怕天要塌下来,王爷殿下也会迅速找出东西来顶住。 官员们的敬重,皇帝就不好受了,对比儿子的镇定,他方才的惊慌失措就显得落了下乘。 可若要为了挣回颜面,皇帝亲自坐阵去对付那群野猪的话,他又没有那个胆子。随着野猪奔腾而来的声势越来越大,皇帝最后还是吓得脸色发白地让亲军护送离开,连一群后宫也懒得等了。 断后的事情皇帝全交给韩潇去办,压根不去想这个儿子“双腿不便”,若是遭遇到野猪攻击能不能全身而退。 就这样,皇帝带走了绝大部分亲军逃了,只留下一千多人马和一群嫔妃。 韩潇对于这样的情况已经习惯了,别说野猪已离此地不远,几年前,北蛮军离京城还有隔着两个州,皇帝就吓得考虑迁都的事。 接到暗卫的消息,夏静月安然无恙,并与窦士疏在一起,韩潇暗暗松了一口气,马上将精力投注在处理野猪事件上。 一边井然有序地调配人手拦阻野猪之事,一边趁着蛛丝马迹未消除时,分出一部分人手去调查野猪突然袭击的原因。同时,韩潇还要防备有人浑水摸鱼。 皇帝走了,但后宫的嫔妃们还没有离开,韩潇把留下的一千多人马,分出大部分人去护卫后宫嫔妃回京。调配完人手之后,韩潇手上能用的人马只有两百多人。 “主子!”王安匆匆过了来。 王安是太监,适合与后妃打交道,被韩潇派去处理宫妃撤退之事。他刚送走了以皇后为首的众位嫔妃之后,就匆匆忙忙地来找韩潇,在韩潇耳边低语一阵。 “死了?”韩潇深邃的黑眸微闪,“什么时候的事?” “奴婢着人粗粗查了一下,在春搜开始不久就被人杀死了。”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是野猪袭击之前,两个都死了。” 韩潇点了点头,凶手是谁,他心中有数了。 王安低声说:“奴婢想着,这是后宫的人,以及后宫的事该由皇后娘娘处理,故而在送皇后娘娘离开前,把此事上报给了皇后娘娘。” “做得不错。”其他不说,在宫中规矩之中,王安深谙此道。韩潇吩咐说道:“不管此事结果如何,以皇后定夺为准,我们不参与进去。” 后妃之事,他一成年皇子,于公于私,的确不宜参与进去。仅此一事,他对后宫的各方势力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他还未曾动手,对方已经交手上了,也许他该重新评估他们的底蕴。 韩潇现在被另一桩大事牵引了全部心力,他把一张名单递给王安,“等这些人撤回营,你派机灵的人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不要惊动他人,也不要阻止,本王只需要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你们的眼皮底下。” 这一份名单,正是与安西侯一起去狩猎的人员名单。安西侯遭刺,是韩潇重中之重要查的事情。 春搜狩猎的范围太广,野猪袭击来得太快,很多分散在各处狩猎的队伍都没有及时赶回来,只有近在附近的队伍才陆续归营。 中军右都督洪大人等即使急行军而来,这会儿还未回到营地之中,但安西侯遇刺的事情已经率先传到了韩潇的案头之上。那些与安西侯同往的官员以及侍卫、士兵,都进入了韩潇的监视之中。 野猪之事来得太快,太出乎意料,顾幽原意是要守在原地,让人去请几个嬷嬷或者女侍卫过来背她回去的。眼见万千野猪奔到,为了小命着想,她不得不爬上宁王的背,让宁王背她回去。 她知道这一回去,她与宁王的关系无法撇清了,尤其是回到营地,看到那个坐在指挥台,气定神闲地调兵遣将的男子,心中有一瞬的刺痛。 她发现他往这边看过来,屏住了呼吸,慌乱之中,她想着如果他来问她为什么要让宁王背回来,她该怎么回答?是跟他解释说受伤了,不得已而为之,还是用脆弱与泪水引起他的怜惜与宽容? 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借口,无数的应对方法,可顾幽愣愣地发现,韩潇只往这儿扫了一眼,目光就再也没有停驻半分,仿佛只是无意间的一次余光。 甚至,他扫来的唯一的一眼,那短暂的一眼,仅仅是落在宁王身上,而被宁王背在背后的她,丝毫没有进入他的视线之内。 不应该是这样的! 顾幽不甘心地紧盯着韩潇,希望他再多看一眼,只为她而来的一眼。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的专注只在旁边的将领之中,只在手头的信件之上。她甚至比不上他案头上的一个茶碗,起码他对那茶碗都凝视了一眼。 她顾幽连一个茶碗都不如。 为什么会这样?哪怕他觉得她伤风败俗,投来厌恶的一眼也好。可他为何总是这么的漠视她,对她置若罔闻? 顾幽呆呆地望着韩潇,心神俱震之下,什么时候上了宁王的车舆都没有察觉。 直到车舆迅速地撤离,顾幽才从失神中醒过来。她掀开车帘,望着一地狼藉的营地,问宁王:“我们要去哪?” “当然是回京。”方才顾幽的失魂落魄,还有那双紧紧盯着韩潇的眼睛,宁王看在眼里,心头早就翻起了惊天醋海。他忍不住恶毒地说道:“怎么,你想留在那儿跟睿王一块去死吗?” 第437章 谁会在乎 顾幽怒道:“你咒你哥哥!” 宁王冷笑道:“你也知道他是我哥哥,你是想做我皇嫂了?可惜,四皇兄看不上你,顾幽,别以为你是太傅孙女,皇家贵胄都由着你的挑选!四皇兄就是腿废了,人家也看不上你!” “是我看不上他!”顾幽羞恼交加之下,气急败坏地说道:“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一个残废而已,他哪来的资格看不上我,是我顾幽看不起他!他不配!” 他不配她对他那样心心相念,配不起她对他的痴情! 他怎么能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她,伤害她?他凭什么? 韩潇!我恨你! 顾幽紧紧地咬着唇,恨恨地望着营地之中,那个渐来渐远的身影,那个对她冷酷无情的男人,她恨他!恨他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 顾幽紧紧攥着手中的佛珠,才没有让涌到眼眶中的泪水落下,她用力地甩下帘子,浑身无力地坐在车舆上,心头空荡荡地,空得难受,空得她想尖叫。 然而,她不能,她是骄傲的顾家之女,是顾家寄于厚望与前途的女儿。 顾幽抓着佛珠的手心,被那坚硬的佛珠硌得生疼,但这疼比起她心口的不甘和难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顾幽妹妹。”宁王冷静了下来,温言说道:“刚才是我太心急了,怕你不知轻重回了去,你得知道野猪群就要过来,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万一有个闪失,让我心中如何能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怕你做傻事。” “对不起,是我莽撞了。”顾幽垂下头,低声说道。 宁王沉默了半晌,慢慢地说道:“我知道,我们几个皇子中,唯有四皇兄最为瞩目,京中的姑娘都喜欢围着他转,连皇后娘家的侄女都心心念念着嫁给他。与四皇兄比起来,我一无是处。可是,顾幽妹妹,你相信我,如果我也有上战场的机会,我相信我是不是输给四皇兄的!” 顾幽垂下的眸子掠过一丝讥讽,机会?今天难道就不是一个好机会吗?别说面临千军万马了,就是一群没有脑子的野猪,都让宁王慌了手脚。 再抬起双眸时,顾幽眼中染上了信任与诚恳:“我相信你。” 心中却嘲笑着自己:不相信宁王又如何?睿王再好,但他对她视若无睹,而且他的腿好不了,再也与那个位子无关了。顾家需要的不是一个皇子女婿,而是一个皇帝女婿。 至于她的喜欢,或者不喜欢,谁会在乎? 顾幽心头涌上一片悲凉,只有紧紧抓着这佛珠,才能让她冷静下来,不在宁王面前流露过多的冷漠。 顾幽毕竟是顾幽,除了遇到韩潇的事会失去理智之外,对于其他人与事,往往能很好地掌控好自己的情绪。当然,除了韩潇,如今顾幽心中又多一个顾忌的名单——夏静月。 因而面对宁王,顾幽很快就收拾好心情,思绪也恢复平常的理智。 “糟了!”顾幽再次掀开帘子,望着营地的方向,可如今哪还看得到?“王爷,营地里的宫女都撤走了吗?” “宫女和内侍都陪着皇后离开了,顾幽妹妹有熟人没走?” 顾幽平静地放下帘子,说:“有平时在宫里较为熟悉的几个人,我担心她们未曾离开留在那里不安全,既然她们回去了就罢了。” 她让两个探子盯着容修仪,今天春搜开始之前有一个人来寻她,说是查到容修仪的一件大事。只是那时就要出发了,营地到处是人,并不方便说话,这才约好了等狩猎回来再找她们的。 若按原计划,明天还要狩猎一次的,她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再去和两个探子碰头,不料发生了突发事情,不得不提前回京。 顾幽暗想着她们那般匆忙来见她,差点暴露是顾家探子的身份,是为了什么事?难道她们查到容修仪暗害姑姑的铁证了? 顾幽摇了摇头:时间不对,容修仪是在姑姑出事后才进的宫。那时候,皇帝对姑姑的死伤透了心,有好几年都未进后宫一步,后来无意间遇到进宫给皇后请安的容修仪,看到容修仪的相貌与姑姑有几分相似,这才纳入宫中的。 韩潇命人烧起的火墙直达三丈之高,两米之宽,熊熊燃烧的火焰极震撼地慑住了野猪群。 此地没有令它们失去疯狂的药物,又有火墙的阻隔,这些野猪很快就三三两两地散了,即使遇到其他回营的狩猎队,疲倦的野猪也没有再去攻击。 洪都督等人赶回营地时,只看到韩潇一行人,皇帝与后妃,以及其他皇子早就撤回京城了。 李简焦急了一路的心情终于放霁了,抹了抹脸上的汗水,露出放松的笑意。 洪都督看到,不禁一乐:“倒不曾想到,李大人对皇上如此忠心。” 李简连忙拱手说道:“若没有皇上的隆恩,下官一介山野匹夫,如何能一步步升到今天的位置?这一切全是皇恩浩荡!当然,还有都督大人对下官的栽培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洪都督是皇帝的心腹大将,李简一顿溜须拍马的话既对皇帝表达了忠心,又夸赞了洪都督,把洪都督说得心花怒放。 洪都督笑过之后,开始琢磨起另一事,“李大人,你看是谁下的毒手要拿安西侯的命?” 洪都督同是武官,曾与安西侯共过事,虽然与安西侯的关系不算好,但也是曾经一道打过仗的。如今看到安西侯被人下了暗招子,不免有些兔死狐悲。 李简也满腹疑问着,“当时下官跟大人在一起,倒不曾看见凶手是谁。” 当时野猪突然袭击,他们陡然遇难,都被惊吓住了,只顾着保住自己的小命,何曾有功夫去查看别人?洪都督想不出来后,说:“以安西侯腿中那一箭的方向来看,与我们所在的位置正好相反。当时乱成一片,查案又不是我们的强项,只能交给大理寺的人办了。罢了,只要确定我们中军都督府的人没有参与进去就行了。” 第438章 爱莫能助 虽说大理寺的人擅长破案,但洪都督并不看好结果,当时的现场已被野猪破坏,等大理寺立案之后,都不知道是哪一天的事了,这事儿难查,得成无头之案。 旁边李简随意附和了几句,他心不在安西侯身上,只放在那群野猪身上,百思不得其解,那些野猪怎么会突然出现?是谁引来的?如果他们想弑君,怎么不在营地附近招引野猪? 为了让安西侯躺得舒服一些,夏静月用树藤与树木做了一副软担架,再让人把安西侯抬到担架上。 窦士疏对这稀奇的东西看了好几眼,见父亲躺在上面,极为安稳,也不会伤及伤口,有感而发说道:“夏姑娘,这东西若是用在军中就好了。” “这的确是用来抬着行走不便的重病人。”夏静月看了眼窦士疏白晳的皮肤,文人的气质,说:“看不出你在军中呆过。” “窦家世代是武将,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带入军营去见识。只是这些年来,我从文去了,极少去过军营。” “刚刚你拔剑的样子我看出来了。”那动作,那气势,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回营地途中,他们在半路遇到那群走得气喘的文官。这些文官出门向来有人抬着走,何曾走过这么远的山路,没走几里地呢,就一个个累得坐在地上直喘气了。 “窦世子,夏女官,候爷可好?”陈大人顾不上去擦脸上的汗水,爬起来去看担架中的安西侯。 安西侯昏迷不醒地躺在担架之中,脸色泛着青紫之色,看着极为不妥。 窦士疏眉宇间笼罩着一团哀色,“我们正要赶回营地请太医救治。” “夏女官不是懂是医术吗?”陈大人着急地看向夏静月,带着一丝恳求说:“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夏静月爱莫能助,说道:“我只擅长药膳之法,其他的还要靠太医来治。安西侯爷身上最难治的是毒,毒解不了,再好的医术也无力回天。” 其他文官的神色都沉重起来,安西侯是跟他们在一起时出事的,万一死了,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能脱得了关系的。 于是,这帮文官不敢再坐下去了,从草地上爬起来,连身上沾着的草叶也顾不上拍去,比窦士疏还着急地催促着送安西侯回营。 营地里,只留了一个姓曾的太医,韩潇听人来传安西侯的事,让曾太医过去查看。 曾太医给安西侯一把脉,又看了下伤口,最后摇了摇头,“下官医术粗浅,无法化解侯爷身上的毒,还请世子另请高明。” 窦士疏急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把抓了曾太医的衣服提起来,“你不是太医吗?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要治好我父亲,不然我让你全家给我父亲偿命!” 曾太医被勒得呼吸困难,脸色涨红。他生怕激怒了窦士疏直接被勒死,连忙说道:“世子还是带侯爷回京找几位御医大人吧,侯爷的病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只能办后事了。” 要按曾太医来说,侯爷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哪怕大罗神仙下凡也治不回侯爷的病。可面对失去理智的窦士疏,他哪敢说真话?死道友不死贫道,逐把一切都推到御医大人身上去。 “此地回京需要半天的时间,我父亲连一个时辰都等不了,如何等得了半天?你若是救不好留你小命有何用处?”窦士疏不依不饶地逼着曾太医救治,治不了就以命抵命。 这边闹得太凶,很快就传到了韩潇那儿。 陈大人担心窦士疏惹了韩潇不快,过去替窦士疏求情说:“世子也是担心侯爷的病情,还望王爷看在安西侯为国尽忠了大半辈子的份上,饶恕世子的不敬之罪。” 韩潇正忙着,不耐烦地说道:“让曾太医在路上照应着,陪着安西侯迅速回京救治,再领一队侍卫护送回京。” 韩潇吩咐完之后,便不再管此事,忙着收拾春搜残局。 陈大人见此,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去劝窦士疏以最快的速度带安西侯爷回京,再拖下去,就只能等死了。 窦士疏敢怒不敢言,抓了曾太医,带着一队护卫人马,火速回京。 皇帝春搜,结果却突然遭遇野猪袭击,这个消息像一阵春风一般,迅速地吹遍了京城内外。 春搜代表的意义非凡,预示着这一年的农事是否丰收。现如今突然被一群野猪给打断,有迷信的人开始不安地推测着,是否是上天预警今年的庄稼会欠收,或者会遭遇灾难? 尤其是底下的农民闻知此事,更是人心惶惶。 可以说,今年没有发生灾害还好,一旦出现个什么天灾人祸的,哪怕是一点芝麻绿豆的事,都会被扯到今天的春搜之上。 皇帝一大把年纪跑去春搜,本意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没有老的,结果弄成这样,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还不如跟往年一样不去呢! 可事情不做都做了,还没办法来弥补错误。 皇帝只能祈求今年风调雨顺的,别出什么天灾人祸的,不然他得写罪己诏了。 罪己诏,按现代的话法,就是皇帝的检讨书,皇帝自己检讨自己失职无能,才会令国家动荡,发生各种灾难。一旦写了罪己诏,就是皇帝当政之中的一个莫大的黑点,证明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如果你做皇帝做得好,为何还要写检讨书呢?不就是做得不好,才检讨的吗? 皇帝在龙座上战战兢兢坐了二十多年,结果临老出现这个变故,岂能不令他心急如焚?一回到京城,他就下令大理寺,以及京卫指挥司的人迅速调查野猪出现事件,势必要将凶手抓出来千刀万剐,才能一雪心头之恨。 皇帝正焦头烂额之间,韩潇又有急事进宫向他禀报,忙得皇帝脱不了身。 相比皇帝的帝位大事、国家大事,安西侯遇刺的事情就变得渺小起来,哪怕安西侯曾经为大靖立下汗马功劳,但在大靖江山面前,也不够份量。 第439章 完美计划 因此,京城内外议论春搜之事的人数不胜数,但关于安西侯的情况却极少有人去理会。 然而,幕后凶手是不会放过安西侯府的任何动静,一直都紧盯着安西侯府的一举一动。 好时节茶楼,红衣男子点了一杯玉兰花茶,坐在三楼风景最好的房间,欣赏着茶楼修缮一新后精美的立体画。 乌大打听到了消息,匆匆进了来,又把门关上。“主子,安西侯竟然没死!” 红衣男子眸光终于从画中移了开来,狭长的眸子骤地一凝,然后掠过浓浓的疑惑:“没死?” 那箭上的毒,是他手中最毒的毒药之一,见血封喉,别说直拉射入皮肉之中,就是蹭破了一点儿的皮都能使人立即毙命。安西侯中了毒却没死?不可能! 乌大回道:“主子放心,他不死也差不离了,据说宫里的御医都到了安西侯府上,不过没有一个有法子能解毒。小的查探到,安西侯虽然还没死,但成了个活死人,死跟没死也没有区别了。” 红衣男子妖异的脸上难得地凝重起来,虽然结果跟他的预想差不了多远,但事情还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你去问过,安西侯是如何没有当场毙命的?” 他的计谋一环接一环,既让大靖皇帝乱了手脚,又能将安西侯的死引起的关注降到最低,还可以把今年即将发生的事安到大靖皇帝遭天谴的由头上,令韩家江山难保,民心动摇。 可安西侯竟然没死? 虽说安西侯成了活死人,在大局上影响不大,但还是让红衣男子的完美计划产生瑕疵。 “回主子,据那人说,安西侯内功深厚,一中毒就护住心脉,这才没有当场毒发身亡。据说安西侯身上带着一颗内廷的解毒圣丹,解了一部分毒性。” “就算如此,也不足以解了全毒,救回他的性命,可查出是谁最先救治安西侯的?” “安西侯出事时,刚好夏静月在附近,赶了过去,帮他处理了伤口。” 红衣男子听到夏静月三个字,脑海里想到当日医斗之事,她极通医理,难道三管齐下,反倒把安西侯的性命保住了? 红衣男子唤了乌二过来,说:“你马上去查夏静月救过什么人,擅长治什么病,凡是她开过的药方,都想办法给本王弄来!” 乌二领命去办了,红衣男子再吩咐乌大:“严密盯住安西侯府,一旦安西侯的情况有所好转,立刻来报!” 安西侯若是命大醒来,少不得他要再下一次毒了。即使会引起注意,也要再下一次毒杀了安西侯。 大靖擅于打仗的将领并不多,不然在几年前大靖就不会出现无人可用的场面。 睿王腿废了,不能上战场,两个名将已死在他手中,除了李简不能动之外,只有一个安西侯是心腹大患了。 一旦除去安西侯,大靖将会重现几年前的情况——无将可用! 没有出色的将领,即使大靖的兵马再多,也不堪一击。 因此,安西侯是必须死的,他也是红衣男子的首要刺杀目标。要不是安西侯处于壮年,身体健康,且内力精湛,为免打草惊蛇,红衣男子第一个暗杀的人就是安西侯了。 京城最近是多事之秋,朝廷上如此,后宫亦是如此。 顾幽回到京城之后,第二天进宫去联络两名探子时,才得知顾家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两名探子在昨天被人杀死了。 两名探子是宫女,莫名被人杀死,若在平时必然要深究下去,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然而昨日是春搜,又出现野猪袭击事件,两名宫女死在彼岸森林,想查找线索原本就极为困难。现在又都在关注野猪袭击的起因,连安西侯差点被杀都得先放在一边了,两名宫女的死就更加微不足道。 顾幽想到更深一层的是,她们刚要跟她禀报容修仪的一桩秘密大事,就这么巧合地被杀了,这会不会是杀人灭口? 是容修仪动的手吗? 容修仪知道两名探子背后的人是顾家吗?知道她们曾来找她的事吗? 顾幽陷入深深的疑虑之中,她在宫中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几天,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容修仪自打春搜回宫后,就一直闭门不出,说是受了惊吓,使得顾幽想查都没办法查下去。 顾幽头疼着怎么查容修仪的事时,宫中又传出一道流言让她进退两难。 她被宁王从彼岸森林里抱回来的事,终是传得沸沸扬扬了,她去给皇太后请安时,连皇太后都来询问她当日之事。 顾幽对宁王的感情还在犹豫不决,下意识地不想过早表明与宁王的关系,下意识地想拖延下去。可是流言已经传出来了,连妃一而再地对她表现热情,她若冷了连妃与宁王的心,以后就只能选择康王了。 康王的母妃虽然是德妃,妃位比连妃高,但康王性子太憨厚,不像宁王那样左右逢源,既在太子那儿吃得开,又在明王那里吃得开。对顾幽来说,宁王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可她每每看到韩潇进宫,看到他与众不同的身影,她心里是说不清的苦涩。倘若她嫁人了,就真的与他再无任何的关系。她痴痴地念了那么久的人,那么多年的痴恋,她如何能轻松地说一句放下就放下了? 好在皇帝似乎不想宁王娶顾家女,当流言传出来时,皇帝就曾有言:弟不能越兄,睿王不娶亲,下面的皇子就得等着。 有了皇帝的这一句话,顾幽像是一个暂时逃脱的死刑犯,明知最后的结果已定,还在自欺欺人地幻想着。 顾太傅听到了皇帝的话后,心中明了皇帝对顾家的猜疑,不想皇子后戚过于强大。对于皇帝的想法顾太傅早就心里有数,知道按正常情况下,皇帝是不会同意顾家女成为皇子妃,免得牵扯进夺嫡之争。除非,顾幽是嫁给一个注定无望于皇位的人。因此,顾太傅才要不惜一切代价查找顾清死亡的原因,勾起皇帝为数不多的怜悯之心,他要借着皇帝最后一点怜悯,最后一点痴情送顾幽嫁入皇家。 第440章 接着忽悠 后宫,暗潮汹涌,一切诡计与阴谋就像隐在黑暗之中的毒蛇,随时弹起伤人,一口致命。 不管是朝廷还是后宫,都乱了,各方势力都忙碌了起来。 其中,自然置身事外的清闲之人,夏静月,就是其中之一;穆王韩熹,就是其中之二。 好吧,既然咱们都这么闲,嗯,那就开始减肥吧! 夏静月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带着侍卫与金牌上穆王府收拾韩熹去了。 “急、急、急什么……”穆王看到夏静月来势汹汹的阵仗,吓得都结巴了。 夏静月笑盈盈地围着穆王走了一圈,“早得减,迟也得减,不如早减早超生。” “减肥辛苦吗?”穆王双腿有点打颤,想跑。 夏静月不怀好意地安慰他说:“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试试就知道了。” 穆王用对夏静月少得可怜的信任决定相信她,“本王就信你一次。” “信我就对了!”夏静月笑眯眯地看着穆王的一身肥肉,有种猪肉佬在估价猪栏里的猪肉的阵势。 “本王怎么觉得你笑得有点不对劲?” “下官只是太高兴而已。” “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能帮王爷减肥,为王爷分忧,为皇上尽力,那是下官修了几辈子才得来的福分,下官如何能不高兴呢?”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地收拾你这死胖子了,姑奶奶能不高兴,能不开心吗? 这一天,夏静月已经等了很久。 “王爷,麻烦把王府的舆图拿出来给下官瞧一瞧。”夏静月在王府待客的厅中坐下后,喝了茶,就开始要王府的地图。 “你要舆图做什么?”穆王对夏静月是各种警惕,各种怀疑,并且各种防备。 夏静月大义凛然地说道:“王爷,你看现在的天气就要转热,夏天没几天就来了,咱们是不是该找一个清凉一点、舒服一点的地方来减肥?” 按理说,最好的地方夏静月亲自去找比较方便,可王府这么大,逛一圈就一天过去了,岂不是累死她?所以还是拿地图来看方便一点,即使大靖的地图做得非常抽象…… 穆王爱听这话,马上让小棋子拿王府舆图过来。 夏静月一看这地图,果然抽象得需要想象力。她挑挑拣拣之后,选中了王府花园中靠近前殿那部分地方,那地方名叫百芳园。 百芳园是王府用来招待宾客的地方,修得格外的豪华,穆王又喜欢吃喝玩乐,所以园子里什么东西都有。夏静月最喜欢的就是一处五亩地大的广场,上面用地转铺得平坦光滑,旁上还有一处小房子大的八角亭。 八角亭上,有卧榻,有桌椅,还有屏风等物,亭下挂着两排鸟笼,吱吱喳喳地热闹极了,夏静月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地方。坐在此地,旁边是锦绣花园,远眺一侧是莲花池,池上鸳鸯成双成对。 夏静月让小棋子将椅上、榻上换上新的毯子,鸟笼多了一点,有些吵,她只留了一只啼声清悦的画眉鸟,其他的鸟笼都撤下。 地方选好后,夏静月开始干正事了,问穆王:“王爷可有特别喜欢,或者特别讨厌的东西?” “这与减肥有关吗?”穆王纳闷地问。 夏静月忽悠他说:“当然有了,王爷喜欢的东西,用来奖励王爷减肥成功;至于讨厌的东西嘛,这不为了避免让它们出现在王爷面前,让王爷不高兴,下官得先知道一二。” 穆王听着有理,对夏静月开始大为改观了,没想到这村姑还挺上道的。 本王就说嘛,一个小村姑哪敢跟本王叫阵,她有个三品的爹又怎么样?他还有一个做皇帝的爹呢!显然,在拼爹上,小村姑拍马都赶不上。 看来她以前对他凶巴巴的样子都是色厉内荏,是个纸老虎,心里头还是害怕他王爷的身份,不敢得罪他的。 这么一想,穆王就彻底地放心了,也彻底地放下防备之心了。 “说起喜欢的东西,本王一喜欢吃,最好是甜的,油炸的;二喜欢喝,你开的那间好时节茶楼,里面的花茶不错,就是味道淡了一点,多放点糖就好了;三嘛,本王喜欢玩,斗蟋蟀、斗鸡都行;四嘛,只要是有好乐子本王都喜欢,有趣的评书、戏曲,都可以。” “那王爷最讨厌的东西呢?” 说起讨厌的东西,穆王有吐不完的糟:“本王最讨厌老鼠,臭水沟里爬出来的玩意,脏兮兮,乌里抹漆的。还有蛇,滑腻腻的,还爱躲在草丛里钻出来咬人,最阴险不过了。再有那长着毛的虫子,你说虫子就虫子吧,它长毛干什么,它以为它是狗哪……” 清爽的春风徐徐吹来,盛开的花卉散发浓郁的芳香,一阵环佩声响,一队穿着春衫的美人从花园深处姗姗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云鬓花颜的窈窕女人,她穿着华丽富贵的牡丹衫袍,风姿绰约,眉目温婉。夏静月只看去一眼,便感觉到一股柔和的春风迎面而至。 小棋子上前向美人行礼,“奴婢见过王妃。” 穆王妃徐徐地走了过来,言笑晏晏地向穆王行了一礼,然后又朝夏静月温言笑道:“夏女官,以后就劳烦你了。” 夏静月早就站了起来,面对这位笑得温婉,又话说得温柔,还长得漂亮又好看的王妃,心里头怪不是滋味的。 你说,好好的一朵鲜花,怎么就插在牛粪上了? 瞧穆王那个痴肥的样子,那蠢笨的模样,是怎么讨到这么好看的媳妇?关键是这位穆王妃的出身不低,是楚国公家的嫡小姐,嫁了这么一位王爷真够可惜的。 夏静月热情地送走了穆王妃后,忍不住心头的疑惑,问穆王:“这位王妃是你选的?” 看不出他眼光挺不错的。 哪知道穆王大口大口地啃着点心,一脸的嫌弃,“才不是本王选的,若让本王来选,才不会娶她做王妃。” 敢情这位王爷还不满意这么漂亮的老婆?“莫不成是昭仪娘娘给你选的?” 第441章 特殊对待 穆王点了点头,他的昭仪娘定下的人,他就是反对也没用,当年娶妃时,他不知道郁闷了多久。 “这么漂亮温柔的妻子你都不满意,你还想怎么着?”幸好有个靠谱的娘,不然这位王爷日子就过到坑里去了。 “好看有什么用,瘦巴巴的,身上连肉都没几两,瘦得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穆王对穆王妃是说不完的嫌弃,要不是有个万昭仪压着,估计早就换妻了。 夏静月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什么瘦巴巴的,那叫纤秾合度,敢情这胖子想找一个跟他一样肥的? 而且生不出孩子不一定就是女人的事,夏静月瞄了眼穆王的壮硕,说不定问题出在他身上。按照科学的角度来说,肥胖过度的人在生育上比较困难。她问道:“你有几个侧妃、小妾?” 穆王想不起来后院有多少女人,转头去看小棋子,小棋子听懂了夏静月的意思,回答道:“王爷有三个侧妃,七个小妾,至于其他的通房丫头,奴婢就没有数过了。” “那府里有多少位小主子?”夏静月又问。 小棋子回答道:“在四年前有一位侧妃生了一位小郡主,只是小郡主在胎儿时没坐好,生下来小病不断的,不到两岁就没了。” 夏静月听明白了,敢情穆王后院这么多女人,只有一个小女儿,后来还夭折了? 若说一个女人有问题还说得通,可所有女人都一样时,不是应该怀疑男人的问题吗? 夏静月顺势给穆王把了一下脉,明确可以看出问题出在他身上了,这胖子若是继续胖下去,纳再多的妾也得断后。 看在万昭仪对她还算照顾的份上,看在穆王妃这么漂亮又温婉的份上,不管如何她也得把这胖子的肥给减下去。 “咱们就明天开始减肥吧。” 夏静月也不在王府逗留了,当即出府去忙了。 第二天早上,夏静月带着初晴与初雪,以及两个侍卫到了穆王府,初晴手上还提着一个用黑布蒙着的方形东西,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穆王这会儿还没有起床,夏静月直接让两个御前侍卫去撬他起床。 穆王睡得正香,被硬拉起来,满满的起床气,瞪着夏静月就骂道:“死村姑,你还让不让本王好睡了?大清早的,你着急着干什么,急着投胎吗?” “这还大清早?”夏静月看了眼东边升得老高的太阳,说:“从明天开始,辰时正你就得给我起床锻炼。” “不行!本王要睡到午时才行!” “这可由不得你。”夏静月掏出身上的金牌亮了亮,放在桌上,挥退一众服侍穆王的人。 面对皇帝的御赐金牌,穆王府的内侍不敢不从,纷纷退走了。 广场上,只剩下穆王一人,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事,还坐在八角亭中跟个大爷似的要夏静月给他道歉。 夏静月今天过来自然不是来跟穆王吵架的,对于讲理讲不通的人,她喜欢蛮不讲理。 朝初晴打了一个眼色,初晴点了点头,扯开挡着方形东西的黑布,里面是一个大笼子,笼子里几只灰黑色的老鼠乱窜了起来。这些老鼠,一个个长得又肥又壮,也不知道夏静月从哪里弄来的。 穆王一看到那些老鼠,吓得手上的茶碗一扔,跑出八角亭,脸色发白地指着夏静月说:“你不是说不让本王讨厌的东西出现在本王面前吗?” “只要你乖乖听话,它们自然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你想怎么样?”穆王看到那么大的老鼠,腿都打颤了。 夏静月一指广场,说:“在这个广场上跑上三圈,这只是早上的量,中午与下午还有其他的活动量。等你熟悉之后,活动量加倍!” “本王不跑,看你能奈本王如何!” 对于是不讲理的人怎么破?当然要比他更加蛮不讲理!夏静月向初晴一示意,初晴打开笼子,抓了一条绳子提了起来。原来,每只老鼠身上都绑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一端绑着老鼠,另一端则绑了一个勾子。 初晴拿着那个勾子,迅速地入穆王腰带上一勾一扣,就绑死了。 穆王吓得没命地尖叫起来,“滚!快滚开!快将它弄走!来人啊!救命啊!” 他慌,那老鼠更慌,从穆王的脚上跑过,跑不了多远被绳子拽住,又慌头慌脑地跑回来从穆王脚下爬过。穆王胖得看不到脚,只感觉到老鼠在他脚上踩来踩去的,把他吓得直翻白眼,随时要晕倒。 初晴伸手将勾子取下,穆王才回过神,慌地跑出十米远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夏静月让初晴把老鼠给御前侍卫陈龙,让陈龙赶着老鼠追着穆王跑,而另一名御前侍卫李石则守在广场边上,不让穆王离开。 初晴笑嘻嘻地说道:“王爷殿下您快快跑吧,不然老鼠追上去,是要咬您的脚,会把您的脚趾头咬得东一块西一块,还会从您的裤管上爬上去……” 穆王光看到老鼠就慌得乱跳了,更别说听到初晴的话,光听就毛骨悚然,别说去想象了。 于是,穆王府的一个早晨,都回荡着穆王绝望而悲惨的叫喊声,到最后,穆王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夏静月上去给穆王诊了脉后,开了两个药方,淡定地说:“一个是安神药,等王爷醒了给他喝。另一个是泡药澡的药,熬好了给王爷泡半个时辰,可以松乏筋骨。” 小棋子手颤颤地接过,“王爷不会出事吗?” “等王爷醒了,你跟他说,自觉点跑就不会出事。”特殊人员,就得用特殊的方式来对待,到了第二天,穆王光看到盒子,就吓得自己跑了起来,到最后又累得晕过去。 除了运动,夏静月还给穆王减餐,以前的大鱼大肉是没有的了,饭量也只有以前的一半,菜以素为主。穆王才吃一天,就觉得浑身发绿。 穆王觉得这日子没法子过了,马上入宫去万昭仪那里告状。“娘亲!亲娘哪!您得救救儿子,儿子要被那村姑给玩死了!” 第442章 丑醒了 穆王嚎叫的声音太响,把万昭仪养的猫都吓跑了。 “又怎么了?”万昭仪看着这个蠢儿子哭起来浑身肥肉一颤一颤的,实在是丑得不想多看一眼。这蠢儿子,什么时候长得这么丑了?蠢就罢了,还丑,真让人嫌弃。 的确是该减肥了。 万昭仪这回被蠢儿子给丑醒了,对夏静月的建议是彻彻底底地认同了。明明小时候还长得白白胖胖很讨喜的,怎么在她不知不觉间就丑成这个样子? 穆王犹不知道他的昭仪娘对他有多嫌弃,爬过去抱着他的昭仪娘的腿哭道:“娘亲,你不知道夏静月有多可恶,他竟然拿老鼠来咬儿臣,老大老大的老鼠,可吓人了!儿子被吓得一宿一宿地做噩梦,可惨了!她还让儿子天天跑,跑得儿子手疼脚又疼,浑身发疼,可难受了!儿子这么苦,这么惨,可恶的夏静月还不让儿子吃饱饭,每天只给儿子半碗饭,菜全是青的,儿子好几天没吃过好的。” 为了证明他的话有多真,穆王伸手就去抓桌上的点心,啃了一嘴。 穆王本是作戏的,没想到这一吃,这甜甜的味道,他老怀念了。甜食哪,他有好几天没有吃过了,都差点忘了甜食有多美味了。穆王一吃起来,就再也停不下来。 万昭仪给穆王倒了一杯温水,免得穆王被噎住。“吃慢一点,瞧你这样儿,活似几天没吃过饭似的。” 穆王含着满嘴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儿臣已经有好几天没吃饱过了,晚上肚子饿得睡都睡不着。” 瞧着穆王可怜兮兮的样子,万昭仪口中虽说万般嫌弃,可这儿子终是亲生的,不免心软了。“就算是减肥,也用不着把你饿得这么惨吧。” 穆王一听昭仪娘话中有缓和的迹象,立马知道打铁要趁热,趁着昭仪娘心软,再接再厉。双眼含着两团泪包似的,伸手把裤管挽起来,把他前几天恼火得去踹人,结果不小心摔倒磕伤的膝盖露出来,嫁祸到夏静月头上:“娘亲,您看看儿臣这腿,可疼了!都是那夏静月让儿臣跑,儿臣累得跑不动了她还逼着儿臣跑,最后儿臣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就摔倒了。瞧,这儿都黑了一大圈,可疼可疼了……” 在穆王的一番哭诉以及装可怜之下,万昭仪终于被说动了,答应他找夏静月换个温和的办法减肥。 虽然最后穆王百般哀求都没有打消万昭仪让他减肥的念头,但好在终于肯帮他撑腰。穆王心情大好,离开千紫宫时,专门到宫里训养宠物的地方找了一只猫,一只最凶的猫,让小棋子抱着带回去。 穆王打定了主意,若是夏静月还用老鼠来吓他,他就把这只猫亮出来,让猫去抓老鼠。 穆王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着,出宫时顺道去皇帝那边请安,不料在半道上遇到从后宫出来的顾幽。 眼见左右无人,穆王恶向胆边生,想起他之所以受了这么多苦,全都是顾幽造成的。穆王若是不记仇,他就不是穆王了。 趁着顾幽不注意,穆王让小棋子把那只死凶死凶的黑猫扔到顾幽身上,并在一旁拍着手掌看笑话。 顾幽刚刚从连妃宫中出来,有些魂不守舍。方才连妃明里暗里表示宁王年纪不小了,要订下亲事,顾幽拿皇帝的话做借口,说等睿王的亲事定下来再说不迟。但连妃的态度比以前强硬多了,若是顾家不给一个准话,就要去订下另一家。 连妃看中的那一家,顾幽极为熟悉,那个待选的宁王妃人选就是她的闺中好友——李雪珠。 南霖国那边透来风声说,不希望左清羽与靖国联姻,不然左清羽就要失去皇位继承人的资格。 消息传出来后,左清羽忙着去见南霖国使者,京中原本爱慕左清羽的闺中女子只能失望地死心了,即使她们不死心,她们背后的父母与家族也会逼着她们死心。毕竟,对于大靖来说,一个拥有大靖皇室一半血脉的南霖王,比一个与大靖联姻的无权王爷重要得多。 原订下来的联姻人选是李雪珠,现在联姻不成,未来夫婿自然要从京中选择。 李雪珠的祖父是当朝右相,身份地位与顾幽不相上下,在文臣中还隐隐高出一头来。如此家势实力雄厚的人选,未婚的宁王与康王自然不会放过。 顾幽知道她一而再地含糊此事使得连妃有所不满了。 顾幽与李雪珠是闺中好友,更是与她一起创建秋霁社的人,自从她入宫之后,李雪珠借着秋霁社在京中大放异彩,名气隐隐盖过了她。 在才华上,李雪珠比不上顾幽,但在人际交往上,李雪珠明显比一向清冷的顾幽更受人欢迎。 顾幽的危机感,从所未有的紧迫。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必须尽快做下这个决定,哪怕她仍然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屈于形势。 顾幽心乱如麻,一只黑猫从天而降掉入她怀中,锐利的爪子猛向她抓来。顾幽下意识地护住脸,下巴还是被抓了一道不浅的伤痕,更别提她的手臂,落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顾幽尖叫之后,吓得连退数步,坐倒在地上。 手腕与下巴辣辣地作疼着,春搜伤到的那只手还没有消疤,这一只手又被抓伤了。顾幽听到前面穆王嚣张得大笑的样子,那样没心没肺,那样恣意妄为。她心头的恨意浓得如一团墨汁一般,狠狠地瞪着穆王,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穆王伸手在脸上刮了两下,嘻嘻哈哈地笑道:“丑死了!丑死了!大家快来看啊,好丑的丑八怪!” 顾幽望着越来越多被惊动过来的宫人,仿有一团黑色的火焰在她心口熊熊燃烧着,烧得她想毁灭一切。 为什么要逼她? 为什么所有人都来欺负她? 她已经无路可走了,这些人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她紧紧地抓着手中的佛珠,费了全力的力气,才让双眼没有迸射出仇恨的光芒,才没有让她的失态落入这些看笑话的宫人眼中。 第444章 太热情 儿子蠢得无望了,孙子好歹是个盼头。 万昭仪想起那个夭折的小孙女,叹道:“你不知道以前那孩子弱得,本宫连抱都不敢抱。” 兴许是夏静月的话不小心触动了万昭仪的心事,万昭仪拉着夏静月说了半天的话,等夏静月离开时,送了好几箱的好东西给夏静月。 夏静月看着车里的东西,万昭仪送的几箱东西还好处理,可萧皇后交待的几本食谱是什么意思?皇宫里又不是没人,随便派哪个送去东宫不好,偏让她送去? 凡是沾上后宫的事情,夏静月都不敢放松警惕。 沉默片刻后,夏静月便有了主意。 第二天,夏静月带着食谱,除了初晴与初雪二人,她又把两个御前侍卫叫上,一行五人往东宫而去。 东宫,太子妃和两位良娣在打牌,听到夏静月来了,满脸喜色地从后院走出来,说:“夏女官来得正好,我们正好三缺一,就缺你了。” “娘娘有命,下官本不该不从,只是下官今天还有公务,不能陪着娘娘打牌,抱歉,抱歉之极。”夏静月惭愧地说道。 太子妃却不依地说:“又不用打扰你多少时间,就跟本宫玩两圈,两圈而已。” 夏静月先将几本用黄布包住的食谱呈上,说:“下官昨天进宫向皇后娘娘娘请安时,皇后娘娘托下官带来的食谱,还请娘娘先查看一下。” 太子妃双手接过来,解开黄布一看,笑道:“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本宫早上还惦记着这件事呢。太子殿下最近喜欢上吃药膳,夏季要到了,还说要在东宫研究一下龟苓膏的作法。夏日炎热,每每到这天气,父皇与母后总是胃口不佳,前儿本宫想到夏女官去年做的龟苓膏,十分的合太子的胃口,就想着东宫也琢磨出来与众不同的口味来。这不,才说要去做,方想起食谱落在母后那儿了。说起做药膳,恐怕京城没一个有夏女官的能耐,夏女官可得教本宫几招不可!” 夏静月微一揖,说道:“娘娘有吩咐,下官自然遵从,回去后就整理几道药膳方子过来,送给娘娘使用。” “哎,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至于你手头上的公务,我吩咐人去说一声,今儿休沐一天就行了。” 面对太子妃的热情,夏静月一愣,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是什么关系?还用得着客气吗?”太子妃让侍女收好食谱,上来拉着夏静月笑容可掬地说道:“走走,先陪我玩两圈牌,咱们一边打牌,一边讨论药膳的事。” “可是下官另有公务在身,不能久留,不如改天再陪娘娘玩几圈吧。”夏静月暗想:太子的大老婆和两个小老婆打牌,拉她凑上去像什么话?这太子妃想打什么主意? 太子妃见夏静月不从,慢慢地沉下脸来,威严尽现,“夏女官这是不给本宫面子了,只玩两圈都不行?” “不是下官不肯,而是——”夏静月悄悄往外面一指,“那两位侍卫大哥还等着呢。” 太子妃望去,果然在殿外守着两名身穿御前侍卫服饰的男人,皱眉问:“他们是什么人?” 夏静月小声解释说:“是陛下派来监督下官的,今儿下官若是贪玩,留在这儿打牌,没准明天皇上就来问下官的责呢。” 太子困惑问:“你不是给穆王减肥吗?还用得着监督?” 夏静月无奈地一叹:“皇家无小事,加上昭仪娘娘极为关注此事,少不得事事要汇报,那两位,就是陛下和昭仪娘娘的耳报神。” “你们怎么把他们给带来了?”太子妃不满地说道。 夏静月又无奈地长叹,“这两位大哥是监督下官给穆王减肥的,每天一大早就守在夏府门口等着了,不管下官去哪儿都要跟着。” “要不,你今天就休沐吧。” “难得娘娘如此看得起下官,下官何尝不想,只是,娘娘应该知道昨天昭仪娘娘把下官招进宫,就提了穆王减肥的事。若是昨儿昭仪娘娘才吩咐过,今儿下官就跑到东宫来打牌玩乐,依昭仪娘娘的脾气,万一在陛下面前参了下官一本,又参了太子殿下一本得如何是好?虽然这事儿跟太子殿下无关,但下官来了东宫,昭仪娘娘没准会多想的。” 夏静月一副极为想玩的样子,双眼亮晶晶地说:“要不这样,反正穆王殿下一时半会儿也减不下肥,不如下官跟娘娘先玩半天,下午再去穆王府?” 太子妃哪敢?若是让宫里的万昭仪知道,她把夏静月招来玩,不务正业,没准会在皇帝面前吹耳边风呢。“本宫看今天时机不对,不如改天吧。这食谱本宫先收下了,若有不懂之处,到时再跟夏女官来请教,到时夏女官可不许不来哟。” “太子妃娘娘有差遣,下官岂敢不从?” 太子妃对夏静月的态度极为满意,悄悄地朝殿外指了指,低声说:“下次可别把他们带过来。” 夏静月满口应允了,“一定的,一定的!下次定将他们支开!” 太子妃得到了准话,虽然今天的计划落空了,但还是欢欢喜喜地送了夏静月离开。 从东宫出来后,夏静月坐上马车,初晴问道:“小姐,下次您还要来东宫?” 初晴暗中得了韩潇的命令,要让夏静月与东宫、明王府保持距离,凡是牵扯到这两家,她都要提起精神来防备。初晴暗想,若是夏静月决定还去东宫的话,她得给王爷送个信。 “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夏静月很快把这事丢开了,朝外头赶车的黄嬷嬷说:“嬷嬷,先去茶楼再去穆王府。” 夏静月去茶楼找了不少清肠刮脂的花茶,又问了一下茶楼的生意,顺道在茶楼用过饭,再往穆王府去。 马车一路往前行,走到半路时,前面发生了事故,马车停了下来。 夏静月靠在马车上看医书,本没有放在心上的,突然听到那边传来一声声的打死人了,又人慌马乱的,这才把医书放下,让外面跟着的两个侍卫去打探情况。 第445章 噬咬 “夏女官,是穆王殿下!”李右打探了之后回来告诉夏静月。 夏静月一听,就知道那货又为非作歹去了,“他又做什么坏事了?” “殿下的马把一辆马车踩翻了,车里的人被压在下面,随行的家丁又被穆王府的侍卫打伤了,不知道车里的人情况如何。” 夏静月听了,拿了药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且说穆王那厮,被夏静月关在王府好几天,吃不好喝不好,没得玩和乐,浑身都不自在了。见夏静月今天没来,趁机带着一帮侍卫出去找乐子。 穆王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在街上走着,哪知道旁边的巷子突然奔出来一辆马车,虽然没有撞到马上,但也把穆王吓得不轻。 穆王是何许人也?那是京中一祸,触到他霉头上去还得了?更兼他心情正不爽,见此就驱着他的高头大马往那马车踩去。 穆王的马立起来足有两米之高,那专门打造的铁蹄再往马车踩下去,没两下就把马车踩踏了一半。 “给本王揍他们!找死也不挑挑日子,敢来撞本王的马,也不去打听打听本王是谁!” 穆王不容分说就让手下去揍跟随马车的四个仆人,穆王府的侍卫最会看人脸色,穆王最近心情不好,他们如何敢不听从?生怕速度慢了挨上穆王的鞭子,冲上去就朝着那四个仆人拳打脚踢。 因为穆王晕血,这些侍卫打人都全往人身上踢,疼不流血,却伤及脏腑,端得是阴险无比。 “住手!胖子,你够了没有!”夏静月赶过来时,就看到那四仆人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了。 穆王看到夏静月有一瞬间的惊慌,转眼一想昨天昭仪娘把夏静月召了去,今儿夏静月就没来穆王府了,肯定是怕了他。这样一想,穆王就有了底气:“夏静月,你敢阻拦的话,本王连你一块打了!” 那半毁的马车底下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夏静月急着救人,让李右陈龙把伤者从马车内弄出来。 车内受伤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脑袋额头都是血,伤得极重。夏静月让黄嬷嬷把马车赶过来,抬了老人上马车,然后给他急救和止血。 穆王捂着眼睛,不敢去看那些血,只是对着马车叫嚣道:“臭村姑,你敢坏本王的好事,小心本王纵马把你的马车也踩扁了!” 老人清醒了过来,微弱地说道:“那是穆王吧?小姑娘,别为了我一个老头子得罪了他,你快走吧。” 夏静月见老人的神智还算清醒,检查了后发现有些脑震荡,说:“您别怕,等会儿我揍他一顿给您出气。” 老人伸手摆了摆,“民不与官斗,官不与皇家斗,算了算了,权当老头子倒霉。” 夏静月早听闻穆王如何凶残,今日所见,才切切实实地体会到那厮有多可憎。因为皇家血统,所以就可以随便凌辱于人吗? 这个世界还有王法吗? 兴许对这些皇家子弟而言,他们就是王法吧。 但有些东西,夏静月就是看不惯,哪怕明世事本就如此,她也看不惯。 夏静月从马车上下来,走到穆王面前,冷冷地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穆王,“下来!” “干什么?”穆王居高临下地看着夏静月,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情。 夏静月冷冷地盯着他看了数眼,许多念头在她脑海中电闪而过,最后,她深呼吸一下,平抑住心头的万千思绪,说道:“下来给这位老人道歉,然后陪他们每人一千两医药费。” 穆王跳脚了起来,“凭什么?几个贱民而已,还敢要让本王赔他们医药费,本王还没有治他们的冲撞之罪!” 夏静月似笑非笑地看着穆王,轻声说:“你不道歉,不赔钱,可以,明天我就去抓一屋的老鼠,然后把你和那些老鼠关在一起。” “你、你敢!” “我有何不敢的?昭仪娘娘说了,把你任我处置,你若不依我的话去做,我不仅把你关在老鼠屋里,还挖一个蛇坑,里头放满了蛇,把你推去,让万蛇噬咬。知不知道在老鼠堆和蛇坑是什么感受?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些你讨厌的东西,滑腻腻的,脏兮兮的,全都从你身上爬过,把你咬得东一块西一块。咬断你的耳朵,啃掉你的眼睛……” 随着夏静月的形容,穆王脑袋逐渐发冷,他知道这些事夏静月是说得出来做得到的,她之前就敢抓老鼠吓他。如果昭仪娘真的让他凭由夏静月处置,他真的会被这狠心毒辣的女人推入蛇坑,被蛇咬得半死不活,这个女人是比他还凶残的女魔头! 赔点钱道点歉,还是受蛇鼠噬咬之罪? 不用多想,肯定得选第一种。 穆王立即下马来,先是跑去跟老头子道歉,又让侍卫回王府拿银票过来赔钱。做完之后,他还很委屈地朝夏静月埋怨说:“这回你满意了吧?” 满意?夏静月冷笑两声,死胖子,你不是觉得欺负人很好玩吗?从今天开始,本姑娘让你知道什么叫好玩,让你好玩得提起玩字就眼前发黑、浑身发抖! 这一桩看着极为平常的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顾太傅便把经过都知道得详详细细。 顾幽挑了些许祛疤的药膏敷在下巴的伤痕上,伤口经过几天的医治,已好了许多,会不会留疤就要看脱痂之后的情况了。 她听到下人回报的事,一双柳眉蹙了蹙,“夏静月怎么会这么巧经过的?” 下人回:“是先从东宫出来,然后去了好时节茶楼,又去穆王府的路上,恰巧就经过了。小的查过了,纯属巧合,夏静月事先并不知道此事。” 旁边坐着的顾太傅脸沉得仿佛能滴出黑水来,“这夏静月误我大事!” 顾幽问道:“杨老没死?” 下人回:“没,被夏静月救回来了,已经送回杨府,又请了太医去看,说是伤势处理得好,好好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顾幽难掩一脸的失望:“祖父,杨老没死,我们的计划还要继续吗?即使能参倒穆王,也治不了他多大的罪。” 第446章 鬼打鬼 顾太傅手指在椅手上紧握了几下,说:“一切依计划行事,老夫就不信治不了这个恶霸王。幽儿放心,这一口气祖父必要给你出了!” 穆王几次三番对顾幽出手,这一次差点毁了顾幽的容,顾太傅如何忍得下这一口气?依穆王那记仇又妄为的性格,顾太傅料定此事以后还会再发生的,除非顾幽从此不出现在穆王面前。 可这个可能吗? 顾幽是被顾太傅寄予厚望的,是要在皇城之中站稳脚步的人。顾幽不能离开,那就只能逼着穆王离开京城,从引不再皇城出现。 顾幽是顾家的希望,万不能被那无法无天的恶王爷给毁了。 因此顾太傅才决定使计对付穆王。 穆王是皇帝之子,又有一个受宠的母亲,除非他犯下谋反篡位的罪名,否则天大的罪也治不了他的死。穆王那又胖又蠢的货,要是诬蔑他谋反篡位?估计全京城人,包括皇帝也不会相信穆王那个一脑子水草的脑袋能想出谋反篡位这么费脑子的高深问题。 那就只有逼穆王离开京城,就藩异地了。 为了把事情做得水滴不漏,顾太傅费了好一番的心思才找到杨老这个目标。 这位杨老,是国子监的前前任祭酒,他致仕告老时,虽然只有从四品的官职,但国子监是什么地方?那是全国最高等的官办学府以及教育行政机构。大靖朝廷文官之中,至少有四分之一是从国子监进过学的,就连几位皇子也曾在国子监读过书。 这位杨老当年还教导过穆王,算得上是穆王的先生,只是穆王那厮无心进学,哪曾记得这个白老苍苍的老头是曾教导过他的先生? 当街打死授业恩师,这不管放在哪一个阶层和地位身份上,都是大逆之罪,仅次于叛国谋害父母之罪。即使穆王是亲王之尊,打死恩师,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可惜顾太傅一番计算被夏静月无意中破坏了,及时出现把杨老从马车内救了出来,又及时治疗止血,才没有被马车压死,或者出血过多而亡的事故,顾太傅与顾幽对多管闲事的夏静月恨得牙痒痒的。 顾幽慢慢放下手中的镜子,清冷的眸子中掠过一丝阴郁:“祖父,趁夜找人把杨老给做了。” “凡事只要做了必会留下痕迹。”顾太傅是小心谨慎的人物,他使人让杨老的马车失控去撞穆王可以说是意外,但杨老先被夏静月救治过,又有太医确诊过,突然暴毙,岂不是大声告诉别人这是一桩阴谋? “杨老没死,穆王的罪状就轻了许多,想要将他驱出京城就难办多了。”顾幽望着两个包扎着的手臂,两个手臂受的伤都是穆王造成的,若是留下了疤痕,她生啖了穆王的心都有了。 容貌对女子而言最为重要不过,她自小就精精细细打理的肌肤,却被穆王给一伤再伤,连脸也被抓伤了,她如何不恨? 顾幽不甘心就这样饶过穆王,“祖父,穆王伤杨老之事,即使没有毙命,但杨家若是敢去告,皇帝为堵天下悠悠之口,必会严惩穆王。” 顾太傅揉了揉眉心,摇头说道:“难!杨老名望虽大,但胆子不大,他的几个儿子又在朝中为官,岂敢跟皇家作对?” 不过,杨家不敢出头,其他被穆王所祸害的人家总有一家肯出头的。 顾太傅又老谋深算地想到东宫太子那儿,穆王是明王的走狗,太子早就想拿穆王开刀了,兴许可以在太子身上做手脚。 只要明王一系不保穆王,穆王就脱不了身。 怎么才能让明王不去保下穆王呢? 顾太傅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也许该给明王找点小麻烦了。 这一天晚上,前广平侯夫人,如今被降为庶人的俞舜慧去了明王府,去求见明王妃俞舜悦。 自打广平侯被皇帝捋去了官职,又把侯爵给丢了后,罗家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罗家之前被抄了家,只留下仅够糊口的私产,这些私产早被他们给挥霍光了。 怎么着罗家曾经也是几代侯爵,吃穿用度全部都讲究习惯了,一下子成为庶民,就算样样节省也要花费一大笔的钱。 原本罗家还看不上赵琳韵,家败之后,马上带着婚书去赵家让赵琳韵嫁过来,以图得赵家的嫁妆过日子。 赵琳韵为了广平侯世子夫人的位置,机关算尽,当着京中众贵妇人的面前把颜面都丢光了,除了罗家也没有别的人家敢娶她。 再加上罗家虽败,但明王妃是罗钰的小姨,就凭这一层关系,赵家也不敢不认这门亲。只是,赵家人口众多,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的,哪有什么钱财?赵琳韵嫁给罗钰时,嫁妆少得可怜,还全是不值钱的东西。 这点嫁妆哪够罗家花费?不消几个月,又没米开饭了,以前的侯府夫人,如今的俞太太腆着脸去了明王府,跟小妹借点钱花。 俞太太也知道明王缺钱,不敢去白要,拿了罗家祖传的兵法书籍去跟明王妃换点钱。 这一换就出事了,第二天早朝,马上有人弹劾明王与罪人罗家暗中勾结,甚至弹劾明王在前广平侯贪墨军资中参与进去了。 明王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刚刚在春搜中被皇帝训斥,最近为免又落了皇帝的不喜,他早就夹着尾巴做人了。 莫名其妙地被人参了一把,明王也懵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明王立即出列证明清白,但效果不怎么样,皇帝的脸明显的难看起来了。好在这件事没有确凿的证据,事情也不算大,明王有惊无险地过了。不过,明王正在管着的一件差事被皇帝指派给康王了。 明王为了办这一件差事,费了半年的辛苦,眼看就能看到成果,最后却便宜了康王。明王险些呕血,暗中猜疑背后参他的人,是否就是最近常在背地里阴他的人? 后来明王通过各种手段,查到了此事背后有顾家的影子,又是一出鬼打鬼的混战。当然了,这是后话。 第447章 别惹女人 顾太傅的人将明王参了,让明王生了胆怯之后,接着开始重头戏。 “穆王性情暴戾恣睢,动辄打杀下人,不仅欺侮平民,还鞭打朝廷命官,殴打皇亲,欺凌公主皇子,夺人财物,恶贯满盈,昨日又当街殴打授业恩师,致其重伤。其罪行罄竹难书,不惩不足以平天下之怒……” 随着御史大夫的弹劾,穆王的罪名被罗列得多达三十余罪,每一罪都罪大恶极,要求皇帝对穆王严加惩罚。 御史大夫弹劾之后,数位被穆王鞭打过的官员一起附议,再加上受过杨老教导的官员站出来痛斥穆王罪过,还有太子一系在推波助澜,逐渐地,朝上近半数的官员要求严惩穆王。 皇帝被这阵仗唬了一跳,穆王犯下那么多恶作,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到他面前告状,可那会儿是两三只的人,这会儿,近有半朝人之多。 朝堂上的事很快传到了万昭仪耳中,万昭仪惊得把怀里的猫儿揪出一摄的白毛,“你说什么?弹劾穆王?” 如春已慌了神,说道:“听前头的太监说,足有半朝官员弹劾穆王殿下,要求皇上严惩重罚于穆王,不然他们就跪地不起!” “这是怎么一回事,穆王这些日子不是呆在王府减肥吗?怎么又招惹人了?” “是昨天的事,穆王到街上游玩,不知怎地撞上了杨老……” 如春把朝堂上的事,还有昨天的事,事无遗漏地禀告于万昭仪。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万昭仪不理宫中事务,但对朝堂与后宫之事需要她知道的,她基本都知道,这是因为她手底下有四个得力助手,被誉为四季婢的如春、如夏、如秋、如冬。 短短半天的功夫,如春就把昨天发生的事,还有朝堂上的事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一一禀告于万昭仪。 万昭仪神色越来越凝重,这事比往常大多了,并非之前的小打小闹,心中不由惊了惊。 如春说道:“那些大人正在朝堂上逼着皇帝让穆王殿下就藩呢!” “就藩?”万昭仪眸中闪过一丝厉色,看来这蠢儿子挡了别人的道,有要逼着他离开了。虽说亲王都有藩地,也有去就藩的,但还没有父皇还在时就去就藩的皇子。万昭仪知道儿子是个蠢的,去就藩反倒是好事,但去是一回事,被人逼着去是另一回事。若是被逼去了,史书上蠢儿子就多了一条罪,等新皇登基,如若看蠢儿子不痛快,也可以借着这一条罪想怎么治就怎么治蠢儿子了。 万昭仪迅速冷静下来,问道:“明王怎么说?” 如春犹豫地看了万昭仪一眼,说:“明王殿下之前被人参了一本,惹了陛下的不快,如今明哲保身,没有为穆王殿下求情……” “好个韩焘!”万昭仪一捶茶几,将几上的茶碗震落地上。 万昭仪听了御史参蠢儿子的罪行,哪会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条罪名是因为明王而起的。穆王脾气的确是坏,也喜欢欺负人,但一般只欺负那些招惹过他的人。 那些并不曾招惹穆王,又被穆王鞭打欺凌的,都是得罪了明王的人! 万昭仪对这一切早就心知肚明,见小打小闹的,没有弄出人命,也没坏什么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蠢儿子给明王当当枪使。 万昭仪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明王有手段有名声,比太子强多了,甚是看好明王。她暗中藏着心思,让蠢儿子跟明王交好将来也没有坏处,当是吃些小亏以后占些便宜,望明王念在蠢儿子给他背了那么多黑锅的份上,以后多照顾蠢儿子一二。 可没想到,明王还没有爬上那个位子呢,就开始过河拆桥了,看到穆王被人攻击,为了自保竟作壁上观。 “岂有此理!”万昭仪怒不可遏。 明王如此心性,万昭仪彻底地失望了,如今为了自保可对蠢儿子置之不理,他日登上皇位,为了平悠悠之口,为了他的仁义好名声,岂不是要把她的蠢儿子杀了立威? 万昭仪冷冷一笑:“好个韩焘,本宫瞎了眼了,以前竟然看好于你,还为你在皇帝面前说过那么多的好话,你竟如此对待我儿。别说你如今没能上位,你就上去了本宫也能将你位下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万昭仪口中对着穆王各种嫌弃,但为了这个儿子也是煞费苦心。先是拉拢安西侯,希望以后手握重权,在朝中地位重要的安西侯能看到万窦两家有亲的份上照顾着穆王,可如今安西侯遇刺,生死不明。她暗中看好的明王又是个外表君子,实则小人的人。 万昭仪满腔怒火,将明王暗暗骂了几遍。 她终是在宫中打滚爬摸了二十多年的人物,很快就冷静下来,细思此事背后的动机。“穆王最近可有得罪人?” 如春将穆王最近一个月的做过的事一一说了出来,万昭仪的目光很快落在顾幽身上。 作为女人,万昭仪再了解女人不过,顾幽之前想拿她的蠢儿子当枪使不成,反遭了噬,估计已经怀恨在心了。 对于此事是顾家所做,万昭仪一点证据也没有,但她有极强的直觉,靠这着直觉,她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难,成为皇帝心中不一样的女人。 所以,万昭仪根本不需要去找什么证据来证明背后是谁指使的,她只需要怀疑就行了。 猜到了背后之人,万昭仪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在殿中踱几圈,很快就有了主意,说:“给本宫更衣!” 散朝之后,皇帝头疼地回御书房,想着怎么处理穆王才能让百官信服,实在没办法,只有让穆王去就藩平息众怒了。 在御书房门口,皇帝看到了跪在门口的,形容悲切的万昭仪。 万昭仪此来找他为何事,皇帝心知肚明,若换了另一个女人他就不想搭理了,让她滚回后宫去。 但万昭仪是后宫女子中最合他心意的人,又是陪了他二十余年,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女人。皇帝想了想,让万昭仪起身,带着她进了御书房。 第448章 逆鳞 “老三的确是太浑了,连他的授业恩师都敢当街殴打,此事朕若不处置,朕也无法向百官、向天下交待。这件事情,朕知道你心中难过,但朕也很为难。” 万昭仪含着泪的一双红眼凄婉地看着皇帝,缓缓跪在皇帝面前,悲愤地说道:“皇上,若这事是针对熹儿的,臣妾也没有颜面来求皇上,可这事儿明显是表面上弹劾熹儿,实际上却是针对您的!” 皇帝一愣:“此话怎讲?” “皇上最近可是在为几位王爷暗中争斗烦恼忧心不已?” 皇帝立即沉默了,万昭仪的话说进了他的心坎里去了。 万昭仪一看皇帝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懂的?“皇上,您扪心自问,几个皇子中,除了穆王,谁会真心诚意地把您当成一个父亲?他们不是求着权,就是求着势,还有的伸手到您的私库里摸钱,估计在他们心中,皇上早就碍着他们的路了!” 万昭仪的这些话,一句句都说到皇帝的心底深处了。原先只有太子与明王搂着权与钱,现在又多了宁王与康王,一个个背地里不是想收买他的心腹大臣,就是伸手进了国库和他的私库里,皇帝心里窝着一肚子的火,这才趁机发落了明王,杀鸡儆猴。 “皇上,您的几个儿子,就只有熹儿从不跟您争这些东西,就只有熹儿跟您是纯粹的父子之情,然而就只有这么一个纯粹的孩子在您面前尽孝道,他们却不放过,他们想干什么?” 不得不说,万昭仪的确是最为了解皇帝的人,三言两语就挑起了皇帝的怒火,并把皇帝拉到同一阵营之上。 皇帝再看万昭仪眼神就柔和了许多,何尝不是整个后宫中只有万昭仪最贴他的心,也从不争什么抢什么。再想起穆王,那孩子除了会惹事之外,也没有别的心眼,不像别的儿子那样,心眼比筛子还多。 这么一想,皇帝的心就开始偏了。“只是这一件事情老三的确闹过火了……” “不是熹儿闹过火了,是有人借机寻事!”万昭仪打断皇帝的话,“皇上,他们都是片面之词,熹儿根本没有如此的不堪,他们是在用片面之词蒙蔽皇上!” “此话当真?”皇帝先是偏了心,再听万昭仪的话就信了八成。 “臣妾怎么敢骗皇上?臣妾已经让人查清楚昨日的事情,昨晚分明是杨老先生先撞上熹儿的,熹儿这脾气皇上是知道的,他差点落了马,岂会不生气?别说穆王了,就是换了其他王爷,也咽不下这口气,这不,就闹了起来。后来熹儿得知对方曾是他的先生之一,这不,不仅当着许多人的面给了杨老先生赔礼道歉,还每人赔了一千两银子的医药费,连仆人都是一人一千两银子。皇上,您看看京中有哪家子弟有熹儿这胸襟和气度的?” 此事皇帝倒不曾知晓,他一听穆王闹事,就想到以前穆王的无法无天,也没有派人去询问此事,哪曾想到穆王此子性情变得这么大,不仅有礼有貌,还仁义宽容起来了。当然,若是明王肯帮忙,他手下的官员会以此进言辨解。可惜穆王得罪的人太多,明王不帮忙之后,满朝文武,竟没一个出头的,可想而知穆王的人品有多差。按现代的说法,穆王有难,八方点赞。 “爱妃所说的当真如此?” “皇上尽可让人去查,查查是否熹儿给杨老先生道歉了,是否有赔了银子。” 皇帝立即让直卫去查。 此事并不难查,昨日穆王那大手笔震慑了不少人。一千两银子,都足够买几条人命了。 皇帝对这个结果大吃一惊,“这浑儿竟然如此懂事了?” 昨日之事知道得清楚的只有穆王身边的人,而穆王身边的人自有万昭仪的眼线,此时万昭仪无比的庆幸有夏静月在那,这件事要不是夏静月机灵,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圆呢,估计蠢儿子被人坑死了都没办法翻身。万昭仪暗暗想着,难得蠢儿子又多了一个怕的人,以后再给夏静月一些权利,由着夏静月来教。 穆王已经成年成家,万昭仪远在后宫,伸不出那么长的手臂来管着穆王府的事,加上有明王在外面怂恿着。以前万昭仪由着穆王被明王使唤,如今万昭仪是恨上了明王,万不愿蠢儿子再被人当枪使,落得个凄惨的结局。 有夏静月管着看着,总比跟在那黑了心肝的人身边要好,免得了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万昭仪打起了精神,与皇帝说来:“熹儿本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被人给引去了歪路,他自个往歪路走,还把单纯的熹儿也往那边领,这孩子能不长歪吗?” 皇帝自然知道万昭仪说的是谁,因为最近越看那个儿子越不顺眼,就没有反驳这话。但是经过万昭仪的一番引导,皇帝的多疑心又起了,“老三向来无权无势,朝中官员如何群起而参他?” “得罪了人呗?” “老三又得罪谁了?” 万昭仪欲言又止:“此人说出来,臣妾怕皇上不信。” “爱妃尽管说来。” 万昭仪拿捏了一番,将皇帝的多疑心生到极点,才把穆王得罪顾幽之事说来。“顾幽一介女子,是没有这个本事让半朝官员为她请命的,背后之人不难猜出,就是顾太傅了。皇上,您说,这不过是小孩子间的玩闹而已,顾太傅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能跟个孩子过不去,为了给自己的孙女出气,鼓动了半朝的官员来发难,逼着皇上要将熹儿给赶出京城……” 万昭仪极会挑字眼,发动半朝官员,为了给孙女出气拿皇子开刀等等,无一不是皇帝的逆鳞。 敢情你一个太傅的孙女比皇帝的儿子还矜贵着?伤了一点就把皇子赶出京城?哪天朕斥责了几句,岂不是连朕的麻烦也敢找? 最令皇帝生气的是顾太傅竟有能耐鼓动半朝的官员,这已遭了皇帝的大忌。 第449章 黑名单 想到那些官员一个个跪着逼他处置穆王,他若不答应就绝不罢休的阵仗,皇帝心里跟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顾士丰这厮,越来越为老不尊,竟敢戏弄于朕!” 万昭仪顺利地把穆王摘出来后,就开始嫁祸了:“臣妾跟了皇上二十余年,细数下来,差不多三十年了。当时臣妾初到皇上身边时,最大的皇子明王还是个孩子,因此可以说,臣妾是看着几位皇子长大的。几位皇子小时候个个纯良,孝敬又敬仰您这位父亲,可随着后来,皇上登上皇位,成为九五之尊,皇子们的身份也跟着高涨,身边不免多了些许多钻营的臣子。就是这些臣子,将这些纯良的孩子一个个往歪路上引,引得他们跟皇上父子离心,兄弟明争暗斗。本来有几个宁愿做清闲王爷,不争不斗的,可耐不住底下怂恿的人太多,一步步逼得他们兄弟反目成仇,成为不死不休的局面。皇上别忘了当年,您就是被逼得无奈才不得不……” 对一个父亲来说,儿子再恨再讨厌,但因着血肉之情也会多了一份仁慈,偶尔都会怀念他们当初是多么好的孩子,只是长大了心思也大了。皇帝听了万昭仪的话,往另一条路上明悟去了,孩子们原先好好的,怎么地一个个长大了心思就这么多了?显然都是被人给引上歪路的! 皇帝又想到他身为皇子时,就是只想做个安稳王爷,过快快活活的日子。但皇子争储,硬是将他逼入绝境,后来不得不为自保和稳固江山,将几个兄弟灭杀了。 皇帝好名,虽然是自己和母后亲自动的手,但总会为了名声给自己找些借口。 这不,万昭仪就给他找了一个极好的借口——不是他愿意的,只是那帮奸臣在搞鬼,害得他们兄弟阋墙,一切都是别人的错,他自己是无辜的! “这帮该死的奸臣!”皇帝重重地一捶龙案,这一捶,不仅仅捶出了心底深埋的恨,更捶出了他渴望的一份解脱! 他不是弑兄杀弟之人,一切都是那帮奸官佞臣所害的! 仿佛为了证明一般,皇帝怒而站起,说:“顾士丰欺人太甚,还敢祸乱皇室,朕要灭了他!” “皇上!”万昭仪及时制止说:“皇上万不能如此!” 皇帝龙颜大怒:“难道朕不该杀了此等奸臣?” “皇上要以什么借口和证据来处置太傅?穆王只是冲撞了曾经教导过的先生之一,就被那些臣子攻讦为虐杀恩师,不说顾太傅被称为帝师,他又曾在先帝之时,教过先帝几天,得了两朝帝师的美名,皇上,那是您名义上的恩师,还是您父亲的恩师,您若是处置他,百官怎么骂您?历史怎么说您?” 皇帝被怒气冲昏了的脑袋逐渐清醒过来,不甘心地低语着:“朕就没有办法了吗?” 万昭仪献计说:“既然世人都讲尊师重道,皇上就好好地供着那尊神,顾太傅年纪不小了,也没几年的好活,皇上对付不了做老子的,还对付不了做儿子的吗?” 万昭仪的话提醒了皇帝,顾太傅的三个儿子亦在朝中为官,想要对付他们,给他们穿穿小鞋子,只是他几句话的功夫。 在顾太傅还不知道的此时,他的三个儿子都进了皇帝的黑名单。 皇帝心头冷笑,琢磨着怎么让顾太傅的三个儿子一步步地丢官罢官。“老三的事……” “皇上,请您重罚熹儿吧。”万昭仪又进言说道。 “老三不是冤枉的吗?为何还要重罚于他?” 万昭仪委屈地流下两行眼泪,“臣妾不愿皇上背上骂名,也不愿皇上为难,熹儿这孩子平时惹了这么多祸事,给皇上惹了这么多麻烦,这一次就当是让他长长记性……” 万昭仪一边说着穆王的委屈,一边又为了皇帝不受百官为难而让穆王委曲求全,成全皇帝的贤名。 最后,皇帝让人将穆王打了二十大板,关了幽禁,并下旨让夏静月代天子严惩穆王。 事件结果没有让穆王离开京城,但因为杨家不打算追究此事,而且当时穆王不仅认错赔礼又赔了医药费,使得罪名轻了一些,百官也无话可说。 顾太傅见穆王被关幽禁了,出不来为难顾幽,只能见好就收。 在万昭仪的一系列的巧妙操作之下,穆王不仅没被赶去就藩,还在皇帝心里得了个好,又将背后主使顾家上了皇帝的黑名单,再给明王上了眼药,可谓是一举数得。 万昭仪对付他们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挑起皇帝的疑心就行了,因为她知道,证据有用的话,皇帝还会多疑吗?正是因为皇帝已经不相信证据了,才会生出疑心。 疑心一下,可想而知顾家与明王够吃几壶的了。 这不,顾太傅的小儿子在地方任期已满,若按常规来走,再加顾家的暗中操作,应该调入京城并升官的,结果他管理的地方突然发生动乱,不仅没能升官,反而降了一职。 朝中风起云涌,各方势力的角逐愈演愈烈,但一切都对夏静月毫无影响。 在又进了一次宫后,夏静月不仅又得到万昭仪的几大箱赏赐,还得到万昭仪的首肯,让夏静月有多严厉就多严厉地代天子惩罚于穆王。 既然皇帝与万昭仪都发话了,夏静月更不会客气,决定加大力度地使劲弄那胖子,即使不弄死他,也要让他掉一层皮。 而没心没肺的穆王还不知道死到临头,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甚至因为被打了板子暂时不能减肥的原因,他使劲地吃喝玩乐,想把以前以及以后的都给吃回本。 后来穆王养好了病,好嘛,又胖了十斤。 而顾家那边的情况就不太好了,顾幽的三叔被降了官,朝中的风向立即就变了,都在猜疑顾家是不是得罪了哪方势力,才令升官当头突然出现变故。 顾幽联系到万昭仪到御书房门前一哭的事,下意识地怀疑万昭仪是不是知道什么。“祖父,这背后之事,会不会与万昭仪有关,她是不是查到线索,知道我们发难穆王的事?” 第450章 押错宝 顾太傅摇头说道:“此事老父做得滴水不漏,没有任何的线索留下,万昭仪是查不出证据的。参穆王的御史大夫也不是我们顾家的人,从明面上来查,是查不到我们身上的。就怕她联想到你最近受穆王所害的几件事,以此联想到了。但以万家的实力,是没有这个条件和本事在你三叔的地盘闹事。” “那会是谁呢?” 任是顾幽与顾太傅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们得罪的人是当今天子。 “不管是谁,穆王身后有万昭仪终非于我们有害。”顾太傅与顾幽暗中行计,等查出顾清之死的真相后,不管与万昭仪有没有关系,都要把万昭仪牵扯进来。 朝堂上的阴谋与算计,向来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他,你方唱罢我登场。顾家三叔之事表面看着影响不到整个顾家,但在一些有心人面前,尤其是急需助力的连妃眼中,就是大事件了。 顾家与李家原本家势相差不远,这边的被罢官,那边势头大好,彼消此长,连妃的目光渐渐地从顾家移开,落在李家身上。 连家频频与李家接触,连妃甚至有意召李雪珠入宫说话,顾家得到消息后,恼怒不已。 “连妃是相中了李雪珠做宁王妃?”顾太傅暗恨连妃脚踏两只船,先前对顾家各种巴结,如今一看风向不对,又想将顾家扔开,去巴结李家。“幽儿,宁王是什么意思?” 顾幽将一封书信递给顾太傅,说:“宁王昨天还约了孙女去泛湖。” 顾太傅接过书信看了看,信中内容宁王毫不掩饰对顾幽的爱慕之心:“依你看,宁王对李雪珠如何?” 顾幽微垂着眸子,掩饰眸中嘲意,“暂时看不出他的心思。” 男人的心思?呵呵,只怕是最不可靠的。 顾太傅显然对这件事感到极为棘手,现在是顾家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宁王与康王,按实力来说,两家相差不远,在母族上来说,康王隐隐胜一筹,但按两位皇子的表现,宁王又比康王有能力。 这也正是顾太傅犹豫不决的地方,在两年前,顾太傅是全力支持睿王的,暗中布了许多棋子,甚至将许多本来心系于顾家的人才都举荐给了睿王。睿王在朝中的影响力比太子和明王还高,其中就有顾家的一份功劳。 可没想到,睿王突然残废了,不仅打了朝中各系一个措手不及,还把顾太傅的全盘计划打了个措手不及。那些费了半辈子的暗棋,废得七七八八了,也正是因为如此,顾太傅现在重新选择宁王或者康王时,才有心无力,处处受阻。 他想把顾家推荐给睿王的人才拉回来也不敢,因为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顾太傅已不敢肯定,那些人暗地里忠心的是谁,在睿王出事后,那些人有没有暗中投靠其他势力。一个弄不好,拉了个卧底回来,那才亏大了。 “要是睿王的腿能治好就好了。”顾太傅不由得感叹起来。 顾太傅无意间的一句感叹,又挑起了顾幽深藏的侥幸心,“祖父,不如再等一等,兴许——” 顾太傅却无情地打断顾幽的幻想:“这话想想就行了,别再抱有希望!睿王的腿是不可能好的,幽儿,你必须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另两名皇子身上,断了在睿王身上的心思。包括我们顾家,早已跟睿王断得一干二净,往后不许再提睿王二字。” 顾家是半途转道的,如果不跟睿王断得干干净净,哪位皇子还会相信他们? 以前做过的事,押错的宝,哪怕再可惜,也不能回头了。 甚至顾太傅还暗中收集了以前跟睿王打交道时的一些信息,只是时间已过去了这么多久,朝中瞬息万变,而睿王又重新得皇帝的信任,他才不敢造次。 更重要的一点是,顾家还没有选择好哪一位皇子来押宝,所以顾太傅手中的信息才一直没有泄漏出去,只将其当做另一张底牌。 “幽儿,你与宁王康王是一道长大的,你心中更为看中谁?” 顾幽从失落中回过神,理性地分析说:“宁王左右逢源的本事强,连太子与明王都给他几份脸面,皇上交给他的差事也能办得样样妥当……” 只是去年出现了一个意外,宁王突然被暴出行贿官员之事。这件事,让宁王直到今天都没有恢复元气,皇帝仍然惦记着这个黑点。 顾幽又说道:“康王此人,小时候聪明伶俐不逊于宁王,只是渐渐大了,反倒变得笨拙起来。不过这只是表象,内里康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孙女不敢肯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皇上对康王的印象不错,说他憨厚,即使舒家打着他的名号在朝中钻营着,皇上也并不像对付其他几位皇子一样训斥过康王,还派了康王几桩差事。只是,康王办的差远没有宁王做得好。” 顾太傅颔首,说道:“这就是老夫一直举棋不定的原因了,康王此人有没有可能是藏拙?去年宁王行贿之事突然暴出来,有没有康王的手笔?康王上面的兄长比他在朝中经营的时日多,在家世上,他比不上太子,又比不上明王;在能力上,他更与睿王没法子比;在母亲受宠上,舒德妃虽然贵为德妃,也只是因为合了皇太后的眼,又在皇太后身边侍疾过几次,远不及万昭仪在皇帝面前的份量。” “祖父的意思是?” “几位皇子老夫都曾教过他们学识,他们的资质老夫都心中有数,所以才难以决断。” 顾幽苦笑说:“祖父,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主动,连妃那边显然更看中李家。” 这也正是到了顾太傅做出决断的时刻了,不能容忍他再犹豫下去,再犹豫下去顾家更没有选择的余地。 顾太傅沉吟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数年前,老夫在睿王身上押错了宝,使得半辈子经营损失近半,如今想来都心痛如刀割,现下再容不得第二次押错。” 第451章 姐妹情断 这一次若是押错,就不仅仅是损失的问题,而是要赔上整个顾家。 “康王之事,老夫赌不起,即使他是藏拙,但他资质与宁王不相上下,二人并无多少差别。反而,若他不是装的,而是真的笨拙,我们就血本无归了。” 两个差不多资质的人,一个明显有前途,另一个可能有前途又可能没有前途,顾太傅自然要选一个稳靠一点的。“就宁王吧。” 顾太傅的决定一下,在顾幽的意料之中。只是有了这决定之后,她生出了认命的宿命感。 一旦有了认命的想法,顾幽再考虑事情,就不像以前那么优柔寡断了。“祖父,您确定了吗?” “确定了!”顾太傅坚定地说。宁王有天份,在朝中吃得开,再加上顾家在后头的相助,他相信,即使培养不出第二个睿王,但绝对能培养得出一个比明王与太子更优秀的皇子。 睿王已经失去机会,宁王只要能脱颖而出,就有极大的把握坐上那个位置。 “李家呢,李雪珠呢?”顾幽提醒顾太傅说。 顾太傅目光落在坚定从容的顾幽身上,说道:“幽儿,祖父与你父亲帮你谋划了这么多,接下来,就该轮到你来证明自己的能力的时候了。李雪珠,就是你的第二个磨刀石,怎么化解李雪珠带给你的威胁,就看你怎么做了。祖父可以给你人手,可以帮助你做任何事,但决策,必须由你来发施。” 顾幽幽冷的眼神望向远处:终于走到这一天了吗? 那么多年的情谊,她最好的姐妹,就要对她开刀了吗? 顾幽唇边浮起冷冰的笑弧:兴许早就姐妹情断了吧,否则李雪珠为何不拒绝连妃的示好?别人不知道,她李家,她李雪珠会不知道顾家与宁王的事吗? 涉入利益,姐妹情缘就显得薄弱得可笑了。 “每年四月十九,李雪珠都会去拜祭她的外祖母,以感恩她外祖母对她年幼时的养育之恩。” 今天是四月十五,离十九还有四天的时间,顾幽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 第二天,十六这一天,顾幽打着向法明禅师求药治疤的名号,带着丫鬟婆子去了青山寺,并打算在青山寺的客院中住上半个月的时间,直到脸上与手上的伤好为止。 四月十九这一天早晨,顾幽跪在宝相庄严的佛像前,恭恭敬敬地磕头上香。 “小姐,抽签吗?”善书递了一个签筒过来,说:“小姐是青山寺今天第一个上香的人,据说第一签最灵验不过了,小姐若是心有所愿,可以向菩萨求个指点。” 顾幽接过紫檀雕花的签筒,里头是满满一筒的竹签,她的目光望着佛像上大慈大悲的菩萨,彷徨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安宁。 她双手捧着签筒,虔诚地闭上眼睛,姻缘?前程?顾家?皇权? 太多太多想求的东西了,多得连顾幽都不知道最想求的是什么。 心头杂念太多,纷纷扰扰,顾幽干脆什么都不再想,只闭着眼睛摇那签筒。 叭的一声,签筒上掉下一根竹签。 顾幽心口微微乱了一拍,那根竹签正面朝下,只看到签上后面的忍冬花纹。 兴许是对冥冥之中有一份祈求的期盼,她紧张地拣起了那一根竹签,握在手心。 善书高兴地说:“小姐,咱们去找解签的大师去解吧,这一定是好签!” 顾幽站了起来,往殿下后的解签大师走去,路上,她忍不住好奇悄悄看了眼签词。 这一看,顾幽脸色微微一变,停下脚步。 下下卦:水中捞月 签词:一轮明月在水中,只见影子不见踪,愚夫当时下去取,摸来摸去一场空。 顾幽如坠冰窖,耳边善书说话的声音似近又似远。 “小姐,怎么不走了?”善书困惑不解地看着顾幽。 顾幽悄悄将签藏往袖中,冷然说道:“我有些累了,回去休息。” “小姐不是刚起来吗?”善书才问起,在顾幽冷冷投来的一记眸光中,立即闭口不敢言语。 顾幽转身往院内走去,一路越走越快,心口像是压着一口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走到湖边,她拿出袖中的竹签,狠狠地一折,扔入湖中。 下午,顾家派人来给顾幽送信。“马车经过山道时,马匹突然失控冲下了山,车厢带人一起滚了下去。” 顾幽认真地抄着佛经,随意的口气像是说着今天的天气一般,“死了?” “死了一个丫鬟。” 顾幽顿了一下,又继续抄着佛经:“李雪珠呢?” “据说身边的丫鬟护住了她,只伤了脚。” 顾幽从佛经中抬起头来,目光透着浓郁的森冷:“伤了脚是什么意思?是断了,还是蹭破了皮?” “只、只是扭伤了……” 叭的一声,顾幽放下手中的毛笔,抄了半天的佛经沾上一团的黑墨。 忘川湖。 初夏之后的忘川湖水清又凉,在炎阳烈日之下,碧波万顷,风吹波起,湖面上白鹭飞过,留下画一般的剪影。 烟波之中,夏静月破水而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穆王被打了板子之后,病还没有养好,她闲来无事,便拿着左清羽送的水功来忘川湖练着。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经过数日的苦练,夏静月已经能做到在水中呆上一个时辰,也学会了在水中如何呼吸。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扎入水里,学着水功中的水中搏斗术,深入湖中,寻着那些鱼儿来练。 秘笈上有云,若是能徒手抓住鱼儿便说明入门了。 夏静月在湖底追了鱼儿好一阵,直到筋疲力尽才钻出水面。 水面上,驶来一艘红色大楼船,船上有三层,高而宽阔,即使站上两百人也显得宽敞,船上的旗帜迎风飘扬着。 夏静月抬起头,望着那船上的旗帜,隐隐看到上面有一个大大的睿字。 然后,她看到船头上走来一人,他负着手,正低头看着她,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翻卷如浪。 “玩够了没?玩够了该回家了。” 第452章 暗中相助之人 听到船上男子醇厚的嗓音,夏静月轻轻一笑,往那船游去。 沿着楼上丢下的梯子爬上去,夏静月翻身上了船,在木板上洒下一片的水渍。 韩潇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立刻变了脸,手一扬,让一众侍卫退下去,然后解开外衣披在夏静月身上。 夏静月为了练水功,特地做了一套紧袖束腰的水靠,双腿穿着黑色的裤子,显得她两条腿笔直修长。因紧身服的关系,将她的身段包裹得玲珑有致,尤其是胸前鼓鼓的,极为诱人。 韩潇眼中冒着火,心头也冒着火,将她用外衣包好后,怒道:“谁让你穿成这样的?不成体统!” 夏静月无辜地看着他:“难不成在水里我还穿着裙子?” 韩潇目光在湖中查看了一遍,幸好此地并无其他人在,要不然她就让那些臭男人给看了去。 韩潇将夏静月包好后,打横将她抱起,往船内走去,脸色黑得难看:“下次不许再穿这样的衣服。” “你想什么呢!”夏静月伸出手指,好笑地捏了捏他发冷的脸,“不过是在水中穿的,又不穿在大街上走。” “若是出水时被人看去了?” “哪有?初晴她们撑着船留在那边湖中,上船后我自会在那儿换回衣服。” 韩潇脸色仍然黑黑的,望着她没心没肺的笑脸,既生气又无奈。“下次你若要来学水提前跟我说,得有我身边才能来学,否则不许。” “这么霸道?”夏静月扬了扬眉。 “是。”韩潇毫不掩饰地承认他的占有欲。 他就是不让她的美好给别人看了去,一眼都不行,就是要将她藏得实实的,就是要霸占得独他一人。 韩潇黑着脸把夏静月抱回房间,脚一勾,将门关上。 将夏静月放在榻上后,他才把她身上裹着的外衣解开,皱眉地看着她的一身打扮,眉头皱得要夹死苍蝇了。“哪学来的东西?什么衣服都往身上穿,没羞没臊的。” “以后不许我穿这衣服了?”夏静月挑着眉问他。 韩潇不容拒绝地回答:“不许!” 夏静月从榻上跳下来,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身材,转了两圈,又扑过去搂着他的脖子问:“若是只在房里穿给你看呢?” 韩潇那一张黑脸瞬间冰雪融化,如沐春风,搂住她柔软的腰肢,嗅着她颈间的芬芳,声音沙哑地说:“自然是可以的,若是在房里穿给我看,想怎么穿都行。” “你这个小闷骚!”夏静月在他扬起笑容的唇边轻轻掐了一下,推开他,说:“我冷了,快找衣服来给我换上。” 韩潇这会儿又极为不愿她换衣服了,目光如双簇火焰般,还泛着幽幽的狼光,但又担心小女人受了寒,便从房内找出一套干净递给她。 “怎么是你的衣服?”夏静月拿着衣服翻来翻去,明显是大号的男装。 “你又不是没穿过。”韩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夏静月犯起迷糊来:“我什么时候穿过你的衣服了?” 韩潇干咳一声,说:“你听错了,我是说这衣服我没穿过。” 夏静月闻言,只能勉为其难地去了内室,将湿漉漉的水靠脱下,换上超大号的韩潇牌衣服。 这超大号的衣服对夏静月来说,实在是太大了,跟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似的,她在衣袖上卷了几层,又在裤管上卷了几层,还空落落的。 夏静月不自地穿着这身衣服走出来,拿着棉巾抹着湿发,说:“得去找初晴她们的船,把我的衣服带上来的好,这衣服穿着难受,走路都不方便。” 韩潇靠在榻上,却极为欣赏地看着她娇小的身体穿着属于他的衣服,奇异地让他产生另样的满意与愉悦。他向夏静月招了招手,“过来。” 夏静月走到他身边坐下,见榻上放着几碟她喜欢吃的点心,正巧她游了一天的水,人也饿了,渴了,就拿着吃了起来。 韩潇半坐起来,让她靠在他怀里,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他也感到一丝饥饿,伸手从她手上拿了她吃了半截的糕点,放入口中细嚼着。 “你找我有事?”夏静月觉得靠着他挺舒服的,就随意地靠在他胸口,端着茶水喝了起来。 “无事便不能找你吗?”韩潇的口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幽怨。 夏静月却听出来了,侧头看着他笑,因刚喝了水,双唇水润润的。韩潇的目光深了几许,手指将她唇边沾着的水渍抹去,“你这没心没肺的女人。” 他低哑着声音说。 夏静月不乐意了:“我怎么没心没肺了?” “既然有,为何不想我?”韩潇的手指从夏静月的发丝滑过,这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柔软得如同绸缎一般。他拿了干棉布过来,熟练地给她拭干发丝。 夏静月眸光流转,灵动的眸子像是含着水光一般,婉转流动。“忙着呢,哪有功夫想你。” 韩潇伸手在她粉嫩的脸上轻轻掐了一下,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白眼狼,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会来寻本王。” 夏静月也含着恼意说:“那以后我有事也不找你了?” “你敢!”韩潇的脸又黑了下来。 夏静月扑哧一笑,拿起糕点,转过头喂他,低声说:“我有想你的。” “真的?”他深邃的黑眸愉快得像洒着星光似的。 “不信就算了。”夏静月转回身。 “我信。”韩潇双手从背后抱住她纤细的腰,低头在她光滑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又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我自然是信你的。” 室内,像是被阳光投射了进来,暖暖的,还带着柔和的风儿。 门外内侍的声音打断了室内的旖旎。 “殿下,窦大人求见。” 夏静月暗中奇怪这位窦大人是谁,韩潇底下得力的人她认识不少,倒不曾听闻过有姓窦的大人。 待韩潇传人进来后,夏静月透过珠帘,看到外头走来那道熟悉的身影才知道,这位窦大人竟然是窦世疏——安西侯府的世子。 第453章 昏迷不醒 “窦世子是什么官职?”夏静月诧异地问道,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君子社中的人都是闲人,不是未出仕的才子学子,就是官几代的子弟。 窦世疏听到里面有夏静月的声音,也没有抬起头去看,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垂头回道:“属下只是为王爷跑跑腿而已。” 夏静月半信半疑,目光投向韩潇。 韩潇见她的发丝干了,将手中的棉布放在一边,说道:“士疏是我底下暗部的统领。” 夏静月瞪大了眼睛,匪夷所思地看向珠帘后极为年轻的窦士疏。 韩潇手中的暗部,夏静月是认识他许久之后才知道有这个组织,对暗部的能耐,以及其中的能人奇士即使管中窥豹,也知道那是韩潇手中的一张王牌,实力不容小觑。其他人不说,帮着她调教人手的马老大对暗部的忌惮与敬畏,夏静月是看在眼里的。 而掌管这张王牌的人竟然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窦士疏?夏静月岂能不惊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珠帘后,窦士疏带笑的声音传来,说:“夏姑娘,暗部就是属下与王爷一起创立的。” 敢情这位就是创始人之一?夏静月再次对窦士疏投以敬佩的目光。 哪料,又听到窦士疏说:“之前在逍遥山庄中,属下曾帮着姑娘从穆王手下脱身。” 夏静月惊讶得若不是被韩潇搂在怀里,已经站起来了,“逍遥山庄后门的车夫和马车是你安排的?” 还有那个偷了她的衣服,假扮她引开穆王的人,也是暗部的人,窦士疏的手下? “正是。”窦士疏回答道。 “那时候你就知道我跟你们是一道上的?” 窦士疏对此话只笑不语。 早在夏静月初进京,韩潇从窦士疏那里要了两个暗卫之后,窦士疏就对夏静月与睿王的关系看在眼里。因此,在逍遥山庄中看到夏静月有难,窦士疏马上出手相助。 夏静月解开了这个困惑许久的谜团,也了了一桩心事,莫名出现的车夫,莫名相助的人,她当时为此胆战心惊了许久,还道是哪个神秘组织的,她欠了一个人情以后会不会要她偿还之类的。 如今知道是自己人,不会有隐藏着的隐患,夏静月轻松了不少,转头去看韩潇:“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用韩潇回答,夏静月光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早已知晓此事。 他瞒得她好辛苦,就不知道这家伙还瞒了她多少东西。 韩潇有些心虚地躲开夏静月质问的眼神,说道:“士疏过来是有重要事情。” 此话极好地转移开了夏静月的注意力,她心中一动:“与我有关?” “士疏找到两种古怪的毒药,想看看你和陶子阳能不能配出解药来。” 夏静月学解毒术时,需要许多古怪的药材,这些药材有钱都找不到能买的地方,全靠韩潇帮她收集。因此,她的解毒术进展如何,韩潇有所了解,何况还有一个对解毒更有心得的陶子阳。 窦士疏送来的两种毒药,一种是用黑色瓷瓶装的白色粉末,无色无味,服后却能令人在癫狂中而死。 另一种是白色瓷瓶装着的黑色粉末,窦士疏只知道这是一种极厉害的毒粉,但具体怎么害人却不知道。 夏静月拿过两种毒粉观察了一下,“我需要山庄去做试验才知道。” 韩潇提醒说道:“可不要毒没有解开,反倒把自己给毒倒了。” “我又不是傻瓜。” 夏静月横了他一眼,那含笑的唇角,水盈盈的眸子,令韩潇眸色为之一深。 那边,窦士疏见任务已完成,马上告退。 夏静月站了起来,叫住转身离开的窦士疏,“窦世子,麻烦让船往湖心驶去,把我那两个丫鬟找回来。” 韩潇顿时生出一种被嫌弃的失落感,这小女人有了研究的兴趣后,就把他抛在一边了。 这挠心挠肺的人,一天不娶回家,他一天就不得安宁。 韩潇干脆让窦士疏留下,商讨后宫之事。 后宫在他的布局下,顾家掌握的线索越来越多,很快就要真相大白。顾家的目的何尝不是他的目的?顾太傅想借此将顾幽送入皇家,他正好将计就比,将他的婚事也借此定下来。 如今他是一日也等不及了,暗中与窦士疏谋划着加快进展。 连家与李家搭上线,想必顾家已经等不及了。 “李雪珠出事的事属下去查了一下。”书房中,窦士疏将李雪珠拜祭途中出事之后调查的结果说了出来,“表面上看,是马蹄突然打滑,失坠落山,但事实如何,估计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也不得不说,事情做得很漂亮,我们查了几天,查不到任何的线索。” “李雪珠怎么样?” “没有,幸好被丫鬟护住,轻伤,不过护住她的丫鬟死了。” “手段这么温和,看着不像是顾士丰的手段。”韩潇与顾士丰打过不少交道,顾士丰的手段向来不动则己,一动就是斩草除根。 窦士疏说道:“顾家现在是多事之秋,又把重力放在后宫之内,兴许是怕李家查到蛛丝马迹,不敢做得太明显,现在顾家已经容不得再出现变故了。殿下,要不要将此事透露给李家?” 韩潇抬了下手,说:“不急,一则没有证据,二则不是时候。虽说此事做得天衣无缝,但李长耕也不是个蠢人,我们就不要画蛇添足,以免引起他们的怀疑。我们现在要做的事,跟顾家一样,盯紧后宫。” “是,属下已经又打进了两个暗卫进去,让他们不动声色地协助顾家探子寻找线索。” 韩潇点了点头,又说:“容修仪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暂时很平静,天天呆在殿中不出。” “小心盯着。” “是。” 沉默了一下,韩潇又低声问道:“你父亲的病情怎么样?” 窦士疏的声音也放低了许多:“时好时坏,总的来说,一直在恶化。” 韩潇手指在案桌角上摩挲了几下,跟窦士疏低低细语一阵。 窦士疏离开没多久,安西侯府就传出安西侯病情稳定下来,但人一直昏迷不醒的消息。 第454章 蠢笨懒 夏静月得到两瓶毒药,马上召了陶子阳去华羽山庄,在他们布置的实验室里研究解毒。 那一瓶黑瓶白粉的还好,研究出成份后,很快就配出了解药。 只是那一瓶白瓶黑粉,夏静月与陶子阳使了各种办法,费了许多功夫,才研究出那是什么东西。 那不是毒,而是蛊。 一种蛊虫的卵子。 当夏静月解剖开试药的兔子,看到兔子脏腑之内密密麻麻的全是白色虫子,恶心得她几天不想吃饭。 五月初五端午节,是最佳采艾的季节。 若是用来做艾叶饼,那得采清明的艾,做出来的艾叶饼清香鲜嫩。 如果做药,得用端午的艾。 端午的艾长得正是茂盛的时候,也可以做艾叶饼,只是艾香太浓了,吃着有一股艾臭味,影响口感。 夏静月带了清平庄的人采了不少艾草,放去晾干,将来用做艾绒,用于艾炙。 自打夏静月提出艾炙疗法之后,许多药行开始大量收购艾草,甚至有些药农开始大量种植起来。夏静月并未插手种植艾草,而是让人在端午节之前,派出大量的人手到全国各地去找艾采艾,然后在端午之时采摘,送到京城来。 她将全国采来的艾草归类检查,再晾干制成艾绒,最后拿来做艾炙,用着最笨的办法来寻找药效最好的产艾之地。 这一年端午过后,她收到从全国各地方送来的艾草,处理完后用了数天的时间。这些艾草还是京城附近州城送来的,那些地方遥远的,都是等艾草晾干才会送过来。 忙了数日,夏静月又跟陶子阳忙了一段时间,等清闲下来,五月过去大半时间了。她料想着穆王的伤应该养好了,便动身往穆王府而去。 穆王被禁足在王府,屁股被打破了,在榻上躺了两个月才养好伤。夏静月看在伤员的份上,没有去找他的麻烦,穆王整个人都放飞了。 夏静月看到又胖了一圈加上白了一圈的穆王,更像一个行走中的巨大馒头,不怀好意地笑了:“王爷之前好不容易减了几斤,如今不仅胖回去了,还增肥了一圈,不错嘛。有肥才能减,王爷身上的肥肉越多,人越胖,减肥事业才好发展嘛。” 不够胖,不够肥,又怎么能够展现出对比剧烈的成果呢? 是一个两百斤的人减成一百八十斤的效果明显呢? 还是一个四百斤的人减到两百斤的效果明显? 这不明摆着嘛,跟皇帝报业绩时,是报减了二十斤成就高?还是减了两百斤的成就高? 夏静月一眼看到又胖了的穆王,就见猎心喜地马上让人抬称过来称重,免得过几天穆王吓瘦了几斤,影响到她的业绩。 夏静月当着两位御前侍卫,还有王府总管、长史等人,在众人的见证下,表示没有丝毫的掺假,将穆王的重量记录了下来。 夏静月暗中感叹着:早知道会影响业绩,她让穆王再放飞一段时间就好了。 算了,看在万昭仪对她各种信任与赏赐的份上,还是放过这死胖子吧,免得他年纪轻轻的就胖得脑血管病变。 穆王这人,你跟他好声好气地讲道理是不行的,不仅行不通,他还当你是傻的。这人纯粹就是那种敬酒不喝喝罚酒的浑人,要让他听话,得先把他揍服了才行。 夏静月跟穆王认识这么久,是属于不打不相识的这种关系,因而穆王这犯贱的脾气她能不清楚吗? 所在夏静月要怎么让他减肥,没有在第一时间跟他讲道理,而是直接用非常暴力的办法——饿!饿到他服为止! 不服? 那就继续饿! 还不服? 没关系,饿着饿着就会瘦了,到时她目的也就达到了。 还是那句话,没有饿不瘦的人,若是有,一定是饿的时间不够长。 每顿只给他一碗稀稀的粥,天天喝,顿顿喝,喝得穆王白得跟馒头似的脸都成了菜色,喝得他脸色苍白,四肢无力,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穆王趴在榻上,喘气都觉得辛苦,“吃,给本王吃的。” 夏静月背着手走了进来,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榻前跟穆王和和气气地谈判着:“王爷,下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下官还是很文明的,现在呢,就给你两个选择。” 穆王有气无力地翻着白眼,“说。” “第一,纯靠饿,每顿一碗粥,一两个月下来保准瘦得皮包骨。”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想饿死本王……”穆王拼着一口气骂完之后,又趴在榻上只剩下喘气的份了。 “怎么可能饿死呢?”夏静月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慢慢地说着,总之,她耐心是大大地有。“人只要有水,三天不吃都饿不死,您才喝了两天的粥,怎么可能饿死?王爷尽管放心,下官精懂医术,一旦发现王爷要断气了,会及时灌王爷一碗参汤的。王爷您就放心吧,有下官在,您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穆王鼻子一酸,委屈得想哭:这恶毒村姑分明是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么吊着他的命,他还不如死了拉倒。什么才喝两天的粥,他自打出生,就没试过只喝粥不吃饭的,别说两天了,就是一天他都受不了。 “第、第二种……”穆王喘着最后一口气说。 “第二种嘛,就比较辛苦了,远没有第一种来得简单。下官怕王爷坚持不了第二种,还是第一种吧,第一种靠饿变瘦的,最适合王爷您这种又笨又蠢还又懒的人。” 穆王又撑起一口气说:“第二种……” “既然王爷要求,那下官就说说第二种减肥方法。第二个与运动有关,每天需要做大量的运动,这个会比较累。但也有好的一点,不用太过节食,只要把食谱变一下就行了。” 少油,少肉,多素,习惯之后,再逐渐地减少食量。 若要健康地减肥,肯定得第二种办法了,不仅肥减下来了,体质也变好了。只不过,第二种对人的毅力有极大的要求,要按穆王以前那懒惰的性子,让他动起来?除非拿着老鼠在外头追。 第455章 一息花 老是用老鼠吓也不是办法,吓着吓着,没准哪天穆王就习惯了,不怕了。 夏静月说道:“两种办法下官都说了,王爷是要第一种简单的懒办法呢,还是第二种辛苦的勤办法?” “当然是第二种。”穆王毫不犹豫地说,他现在都要饿死了,先把他的肚子增饱再说。 “行!那就第二种!”夏静月站了起来,一拍手,一队内侍端着饭菜进来了。 穆王两天没有闻到香喷喷的饭菜味道,看到内侍托盘上的饭菜,眼睛瞪得狠不得扑去把它们都吞下去。 穆王也的确是这样做的,方才还一副半死不活,只剩一口喘气的份,这会儿闻到饭菜味,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从榻上爬起,端起饭碗,拿着筷子就飞快地扒饭夹菜。 “这点菜也太少了吧?”穆王扒了一大口的饭,含糊不清地说道。 桌上的碟子不少,但每个碟子只有两筷子的菜,菜式再多,数下来只有他平时饭量的一半。而且大半是素菜,只有几样是肉,还是瘦肉,一点肥都不见。 “嫌少你就继续饿着!” 穆王再也不敢嫌弃了,哪怕再少,也比一顿一碗粥强多了。 在夏静月的血腥残酷镇压之下,穆王为了每天能吃个八成饱,大清早就得起来跑步。若有一天没按时做到,下一顿就只有一碗粥。 穆王在夏静月手下的日子混得那叫一个惨,王府的上空时不时传来穆王的悲嚎声。 这些悲嚎声夏静月权当成美妙的乐声:这还叫辛苦?更辛苦的在后头呢! 夏静月手中写着药浴的药方,这是准备给穆王晚上泡澡用的,那胖子几乎没有运动过,骨头不知道多脆,若没有药浴协助着,没几天就得趴下了。 正是因为穆王的身体素质太差劲,夏静月都不敢往死里去折腾他,省得一不小心给折腾没了。得先养养,再慢慢地折磨他。 穆王的惨叫声夏静月不当一回事,穆王妃忍了几天,终是忍不住,悄悄来找夏静月:“夏女官,王爷这样子不会出事吧?” 夏静月对长得漂亮又温柔的穆王妃是极有好感的,至少比对那头胖子好感多了。尤其是看到她这么折腾穆王,穆王妃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偷偷摸摸来问一下。“王妃请放心,下官每天都会给他把脉一次,还有一名大夫贴身跟着王爷,不会出事的。” “这样子本妃就放心了。”穆王妃拍了拍胸口,王爷没事就好,虽然她跟王爷的感情不怎么样,但暂时不想做寡妇。得到她想要的消息,穆王妃转身就走了。 夏静月看到穆王妃走得这么坚决,其他的问都不问,甚有她婆婆的作风。“王妃,除了这个,您没别的要问了?” 穆王妃疑惑地转回身,问:“还有别的?” 夏静月呆了呆,挥了挥手,“那没有了。” 穆王妃仔细去想,还真的想到一样:“据小棋子公公说,王爷每顿都不够吃,晚上都饿醒了,小棋子公公来问本妃,能不能给王爷偷偷送几样点心之类的。” “那您偷偷送了吗?” 穆王妃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 穆王妃估计觉得回答得太快不好,又解释了一句,说:“这不是父皇与昭仪娘娘吩咐过的吗,本妃怎么能违那两位的旨?即使本妃心里再心疼王爷,也不能抗旨。” 穆王妃说话温温柔柔的,合情合理的,但夏静月却没有听出穆王妃有任何心疼的意思,似乎还有一点幸灾乐祸。 那胖子活得真够失败的,不仅母亲嫌弃,连妻子都嫌弃极了。 夏静月从写下的几张纸中抽出一张,浏览了一遍后,递给穆王妃。“这些是素食的糕点,王妃可以偷偷给王爷送去一点,但不要太多了。” 穆王妃水润润的眸子眨了眨,说:“夏女官想私下通融,自己送去就行了,本妃要管着后院的事,怕是忙不过来。” 夏静月汗了汗,穆王妃宁愿呆在后院也不管穆王的饿不饿,简直太不把穆王放在心上了。不过也可以理解,若是把心放在那个浑人身上,结果不是被他给气死,就是被他给打死了。 “王爷现在被下官折腾得正求助无门,心理最为脆弱的时候,王妃若是偷偷送些温暖过去,这份恩情王爷定会铭记于心。届时王爷瘦下来了,身体也好了,王妃没准能早早抱上小世子……” 意思时,趁着对方心灵脆弱,赶紧攻陷情感,然后第一个诞下继承人。 穆王府后院那么多的女人,第一个生下继承人,穆王妃的地位就能更加牢固了。 夏静月话说得这么明白,穆王妃立即会意过来,不过,仍有些疑虑:“王爷瘦了就能……” 夏静月重重地一点头,低声说:“王爷本身没什么问题,几位大夫都诊治过了,只是太胖了,所以……” 穆王妃的眼神顿时亮得跟两盏小灯一样,马上把夏静月手上东西接过去。 显而易见,小世子什么的,比穆王那胖猪更有吸引力多了。 穆王妃将食谱收好,笑眯眯地拉着夏静月的手说:“我听说你喜欢药材,王府的药库钥匙在我这,我把钥匙送给你,喜欢就尽管搬,搬空都没关系,里面还有不少医书呢。” 当夏静月打开穆王府药库的大门,闻到那浓烈的药香味,她就知道赚到了。 接下来夏静月更加惊喜加惊吓,药库里除了几百年上千年的极品人参以及各种补药,里面竟有不少的剧毒药材。更令夏静月目瞪口呆的是,药库中除了医书外,还有不少关于练毒的毒经。 夏静月大吃一惊,不说这药库里有陈老解毒法中需要的药材,就说这些练毒的书,穆王府怎么会有? 夏静月随手翻了翻这些毒经,端得是阴毒无比,不仅练毒,还有练蛊养蛊的蛊经。 甚至,夏静月从百毒经中,翻到了毒死许美人、楚美人的植物绒毛来源,是来自一种叫一息花的叶子上。 第456章 通通搬走 夏静月马上去问穆王妃药库里的东西来源,穆王妃也一头雾水,说:“我也不知道,王爷小时候容易生病,父皇和昭仪娘娘喜欢搜集药材给王爷补身子,其中有许多是每年累积赏赐下来的。更多的是王爷喜欢把得罪他的人抄家了,抄家来的药材都随便扔在这里,所以你问我这些东西哪来的,我也说不清是宫里赏的,还是王爷从哪家抄家得来的。” 穆王妃又说道:“你也别去问王爷了,那浑人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是喜欢,通通搬走,大不了搬空了我再去宫里求昭仪娘娘赏一些,或者再让王爷去抄几家的药库。” 夏静月见此,就没有告诉穆王妃这些东西都是制毒用的,只说有不少补药她正好需要。 有了穆王妃尽管搬空的话,夏静月连夜带人来搬,还跟韩潇借了不少人手过来。 这些毒药和毒经蛊经,不仅夏静月看了后大吃一惊,就是陶子阳闻讯而来看到后,也脸色为之大变。“夏姑娘,最好查查这些东西的来源。” 夏静月见陶子阳脸色很不对劲,去问他来历,陶子阳却凝重不答,只让夏静月把东西都悄悄地搬到华羽山庄,不要惊动任何人。 事关重大,夏静月把这事告诉给了韩潇,让他派人去查穆王府药库里东西的来历。但此事一时半会儿的,极为难查,因为穆王开府已有十年,这些东西又都是随便乱扔乱放,没有任何标记,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收入府的。 穆王药库里的制毒材料清出来,竟有上千斤,种类更是多得让人眼花潦乱,草药不说,还有古怪的矿石。那些毒经,更是闻所未闻的东西。 韩潇检查了一遍从穆王药库运出来的东西,这些东西大部分都被封死在箱中,若不是夏静月说是制毒的东西,看上去和普通的药材没有什么区别。怪不得穆王府的人没有发现它们含有毒性,有些明明是毒物,还会散发着人参的味道。就说形状,有些跟灵芝、甘草相似,只是颜色有些怪而已。 韩潇的手指从箱子上面划过,指间沾满了灰尘。“这东西放在穆王府药库最少有三年的时间。” “好在穆王府药库里的东西够多,死胖子又只拿些人参灵芝之类的炖汤,不然开了这些箱子,不知道会毒死多少人。”夏静月暗想死胖子命挺大的,放了这么多年的东西也没害到人。加上穆王府人口不多,药库却存量多,这才没有拿来乱吃。 穆王府除了穆王时常炖补药外,穆王妃身子健康不需要补,其他的侧妃小妾想补身子也是从外面买的,用不着动药库。所以这药库里的东西,虽多,却甚少来用,才避开这一劫。 不得不说,穆王妃对夏静月的大方给穆王府躲过了一难,不然以后穆王的子嗣多了,要动用这药库时,那些不够精通药理的下人一看这些药材,还以为是甘草灵芝之类的,拿去给小主子补了,吃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夏静月看着装着药材的箱子,问:“能从箱子中查出来历吗?” “难。”韩潇回答道。 这些箱子都是红木箱子,而红木箱子又是大户人家最常用的装东西的箱子。红色喜气,拿去送人方便,木头又耐放,还能避虫,故而大靖人都喜欢拿红木箱子装东西。 不过韩潇仍然让擅长追踪的下属在这些箱子仔细查了一遍,再让窦士疏分派人手去查,从穆王这些年抄多少家查起。 意外得到这么多材料,陶子阳干脆不回杏林堂了,天天研究这些药材,加上毒经蛊经等物,夏静月都不想去穆王府,要留在华羽山庄研究了。 只是韩潇见蛊经之类的内容太过恶心,不让夏静月去碰,也怕夏静月研究毒物时不小心中招了,不让夏静月再管这事,反而从暗部派了擅长制毒和解毒的人过来,让他们跟着陶子阳一起研究。 在夏静月的影响下,陶子阳现在差不多算是半个睿王府的人了,给睿王府研究出不少毒药和解毒药出来。而夏静月与韩潇的关系,陶子阳即使没有猜全对,也知道得差不多。 也正是看明白了夏静月与韩潇的关系,陶子阳才肯留在华羽山庄。 这一天,夏静月刚盯着穆王围着场子跑完了十圈,就听到王府下人来报,太子妃请她到东宫去一趟,说是太子妃给皇上做的龟苓膏味道不对,请她过去指点一下。 夏静月抬头望着天空的烈阳,不知不觉,又一个炎夏了。 去年风靡了一夏的龟苓膏,如今大街小巷都开始售卖起来,贵族之家更是开始制作专属于他们的龟苓膏。与大街小巷售卖的不一样,这些贵族之家因为钱多,所以不会制那些便宜的龟苓膏,而是什么药材贵,就用什么药材,弄到后头,味道与原版的龟苓膏差别极大,自然药效也就不一样了。不过他们吃的本就不是龟苓膏,而是身份,是地位,是与众不同。 甚至有一些贵门将他们制出来的天价龟苓膏拿来送人,当成了另一种体面的奢侈品。 新的一个夏天到了,庞道元又开始大量收购梅子,准备再做一单大的。 太子妃不是第一次来找夏静月,应该说,她找了夏静月好几次,只是之前穆王养病,夏静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找都没地方找去。 如今夏静月天天呆在穆王府,太子妃一找一个准,夏静月不好再推,便应邀去了。 东宫,太子妃听到说夏静月来了,喜上眉头,给足了夏静月脸面,亲自迎了出来。然而当她看到与夏静月一起来的穆王妃,眉上的喜色瞬间就消逝了。 穆王妃笑容满面地拉着夏静月过来,向太子妃福了福,说:“听说嫂子今天要做龟苓膏,正好我家王爷喜欢吃这个,就腆着脸过来尝尝嫂子这儿的龟苓膏,若是好吃,还请嫂子让我带些回去。” 第457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太子妃复又挂上笑脸,只是脸上少了几分真诚,多了几分威仪:“夏女官天天呆在穆王府,弟妹想吃什么时候不行,大老远地跑到东宫来讨吃了?” “这不是许久没来跟皇嫂请安,顺道与夏女官一起过来,嫂子莫不成不欢迎我?” 面对穆王妃温婉可亲的笑容,太子妃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忍了。心头暗怪夏静月,上次带了御前侍卫过来,这一次又带了穆王妃过来,太扫兴了。 太子妃逮了一个空,低声责怪夏静月说:“怎么把穆王妃给带来了?” “门子来报时,刚好穆王妃在,所以与下官一道过来了。”夏静月茫然不知问:“难不成娘娘与穆王妃有过节?” “没有。” “那为何不许穆王妃上门?” 太子妃忍着不悦说:“本宫不是不许穆王妃上门,而是只请你一人,你怎可带着人过来?” 夏静月仍然满脸的糊涂:“娘娘不是要请问下官关于龟苓膏的事吗?这多一个人来,少一个人来,有什么区别?” 太子妃也不知道夏静月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开门见山地说:“本宫请你过来,只是想跟你说几句悄悄话,人多了不方便。” “正好这会儿没人,娘娘有什么悄悄话请说。”夏静月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太子妃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见那头穆王妃走了过来,太子妃只好去招待穆王妃。 在花厅坐了一会儿,又喝了一盏茶后,穆王妃主动开口说:“皇嫂不是要做龟苓膏吗?怎么不做了?” 太子妃眼珠子一转,放下手中的茶碗,与穆王妃笑道:“做龟苓膏耗费的时间太长,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好,本宫少不得要请夏女官多留几个时辰,弟妹不如先回去吧。” 穆王妃柔柔地笑着:“无事,穆王府是各王府中最清闲的地方,我就是一天到晚呆在东宫也不碍事的。皇嫂不用担心我,我巴不得在东宫小住几天呢。” 太子妃脸色顿时不好了,敢情她若留着夏静月,穆王妃也能陪着在东宫呆几天? 太子妃知道这一次的计划又被打乱了,只得干笑几声,略略地向夏静月询问了如何做龟苓膏的法子,然后就放夏静月回去了。 过了些日子,太子妃特地打听了穆王妃被明王妃请去作客后,又派人来请夏静月到东宫打牌。 夏静月只带着两个丫鬟就去了,这一次,太子妃见夏静月总算是自己来的,没有什么碍眼的人跟着,笑容灿烂了好几分,一看到夏静月就上去拉着手殷勤地说道:“可算把你盼来了,请你一次太不容易了。” “娘娘这话就不对了。”夏静月笑道:“每次娘娘一请,下官就过来了。” 太子妃被夏静月这话噎了一下,是每次都来,但每次都带着多余的人来了。 好在这一次够识趣,没有带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过来。 太子妃领着夏静月往东宫内院走去,内院已等了两个良娣,牌也准备好了,只缺夏静月一人。 “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太子妃大方地说道,等夏静月坐下后,跟旁边的侍女打了一个眼色,那侍女悄悄退了下去。 夏静月似乎对此毫无所知,傻白甜地朝太子妃笑着:“娘娘得说话算数,不然下官的那点俸禄可不够输。” 旁边一个良娣打趣说道:“夏女官真会说笑,那点俸禄你如何会看在眼里,如今夏季到了,庞家的药行又得给你送分红了吧?” 另一位良娣也跟着说:“还有各大药房,听说每季都会给夏女官送分红的,夏女官随便拔根毫毛,都比我们的腰粗。” 夏静月抿着唇轻笑说:“两位良娣说得有板有眼的,若不是下官第一次见两位良娣,还道两位良娣是我家的账房先生呢。不过依下官看,两位良娣比我家账房先生还清楚我家的账呢。” 两个良娣听了这话不喜,但夏静月又说得笑眯眯的和气得很,她们又不好翻脸。 那边太子妃见此,瞪了两个良娣一眼,“好好打你们的牌,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转头又朝夏静月蔼然可亲说道:“我刚吩咐了厨房,让他们熬些消夏的糖水过来,你喜欢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太子妃准备得十分充分,甚至不惜放下身段,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不等侍女把太子请来,穆王府那边的总管小棋子公公匆匆过来了。 “夏女官,不好了,王爷出事了!” 夏静月马上把牌一扔,站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王爷突然晕倒了,脸色发青,手脚抽搐,还口吐白沫,可吓人了!” 穆王情况如此糟糕,太子妃如何敢留夏静月?只能任由夏静月匆匆离开。 太子才从前院过来,连夏静月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人就走了。他朝着太子妃就一通的斥骂:“蠢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太子妃委屈极了,抹着眼泪说:“我堂堂一个太子妃去讨好一个小女官本就够失身份了,太子却还不体谅我。” 太子怒道:“体谅体谅,本宫体谅你,谁来体谅本宫?若是本宫太子的位置不保了,你还想做太子妃?连命都要没了!现下父皇越发看不上本宫,有废太子之意,朝中官员都开始远着本宫,本宫底下又没有钱财来笼络大臣帮忙说话,本宫都不知道还能做几天的太子,你倒是摆起太子妃的范!” 太子把主意打到夏静月身上,不仅跟钱财有关,若是能通过夏静月向皇太后进言,让皇太后帮着在皇帝面前说几句好,他的太子之位也能保一保。 就算保不了太子位子,也能做闲王,留得小命。 不然,他身为中宫之子,又是皇嫡子,做不成太子,只有死路一条了。 太子妃被太子骂了一顿,正想着下一次怎么请夏静月过来,又让夏静月留下,最好成了太子的事。不想第二天进宫去请安时遇到了万昭仪,万昭仪当着后宫众妃的面前,毫不给脸地骂了太子妃一顿。 第458章 一石击起千层浪 “太子妃想吃什么不能叫厨子去做吗?东宫厨子做不好,你跟本宫说一声,本宫请皇上派个御厨过去,何至于天天叫了夏静月过去做这吃的做那吃的,你是太子妃,又不是乞丐婆,哪就缺了你吃的。你难不成不知道夏静月是领了皇上圣旨监督穆王的?难不成你的私事比皇上旨意更为重要?前儿我还听说你打牌缺了人也把夏静月从穆王府叫过去,真是荒唐!太子十几个侍妾,就凑不齐一桌人?我说你这太子妃也太闲了,天天呆在东宫不是打牌就是弄吃的,哪有一点像是未来一国之母的风范?” 万昭仪当着后宫众妃的面,把太子妃说得头都不敢抬起,皇后看不下去,说:“昭仪这话也说得太重了,太子妃有孝心,想着亲自做些药膳送给皇上与本宫吃用,这才叫了夏静月过去指点的。” 万昭仪朝皇后福了福,微笑着说:“敢情太子妃请夏静月过去打牌,也是为了练牌技,以表孝心陪皇上与皇后娘娘打牌?” 皇后下座的滕贵妃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哟,这么说来太子妃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呢。皇上说等会儿要到我那儿用膳,不如太子妃也过来,跟皇上打打牌?正好三缺一,万昭仪不如也一道过来。” 滕贵妃这一话刀子插得太子妃心口疼,公公与儿媳同桌打牌,这像什么话?偏滕贵妃是长辈,她又回嘴不得。 皇后拉下了脸,朝滕贵妃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好的瞎的一通胡说八道,既然这么闲着,就帮本宫管管尚食局的事。炎夏到了,皇上与皇太后胃口不好,该弄些开胃的新菜。” “那不是容修仪在协助皇后娘娘吗?” “容修仪有了身孕,不便劳累。” 容修仪有孕的事经皇后口中说了出来后,一石击起千层浪,整个后宫都惊动了。 宫里有十年不曾有过小皇子小公主出生,没想到容修仪前阵子侍寝了几天,竟然怀上了。 皇帝龙怀大悦,他还道此生最小的孩子就是小皇子韩淳了,没想到十年后又有了喜讯。此事就是最佳证明皇帝的老当益壮,他如何不喜?赏赐如潮水般送去了容修仪的朝颜殿,一时间,容修仪风光无两,连容家都沾了容修仪的光,官路大好。 容修仪有孕,去朝颜殿去得最快的要数连妃了。 容修仪是皇后的表妹,而连妃又是皇后一系最忠心的,阵营相同,两人平时的关系就非常好。连妃特地给容修仪带去许多补身子和养胎的东西过去,“这些方子是我当年怀宁王的时候吃的,这些东西呢是我私房里的东西,都在这,你留着,想吃就尽管吃。” 连妃把东西给了容修仪后,见容修仪脸色不太好,又消瘦了许多,问道:“怎么回事,不过一段时间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容修仪闻到连妃身上的脂粉味,一阵反胃涌上喉间,对着痰盅吐了好一会儿,说:“胃不舒服,什么味儿都闻不得。倒是麻烦连妃姐姐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如今我却什么都吃不下。” “怎么吐得这般厉害?”连妃心头纳闷着,问:“瞧你瘦成这样,吐了多久了?” 容修仪吐得浑身乏力,又头痛得难受,连妃来问,就随口回答了:“吐了有好些天了,已经习惯了。” 连妃还欲再问,春枝连忙拿了酸梅子上来,给了容修仪一颗含着,再朝连妃说道:“太医说娘娘这一胎怀相不好,是得辛苦些。” 连妃忙笑道:“这是皇上的老来子,是要辛苦些,我看容修仪的精神不太好,还是躺着吧,别累着了。” 春枝马上扶着容修仪站了起来,屈了屈身:“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就扶娘娘休息去,望娘娘见谅。” “修仪的身子要紧,你们侍候好修仪就是行了。”连妃望着春枝扶着容修仪入了内殿,眸中闪过一缕疑惑,转身出了去。 一路回兰桂宫的时候,连妃都沉默不语,低头沉思着。 绿柳扶着连妃问道:“娘娘想些什么呢?” 连妃摒退后面跟着的宫人,见四处无人,低声问:“你可知道给容修仪诊脉的太医是谁?” “据说是刘御医。” “皇后娘娘最信任的那个刘御医?” “正是。” 连妃听后,又沉默了许久。 穆王府,穆王大胖子用肥胖的手指指着夏静月,悲愤交加:“你又骗我!” 夏静月坐在凉亭中,吹着凉风,吃着果子,慢悠悠地说:“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了给我每顿加餐的!” “不是给你加了一个馒头吗?” 穆王恨恨地说:“我要加一碗红烧肉!” 夏静月断然拒绝:“不行!” “半碗。”穆王退而求次之。 夏静月绝不退步:“也不行,要么加一个馒头,要么什么都不加。” 好不容易才瘦下几斤,又想吃肥肉?那不是白减了吗? 断断是不行的! “你骗我!咱们明明说好的,我让小棋子去东宫把你叫回来,再去昭仪娘那里告状,你就给我加餐的!骗子,大骗子!” 穆王忍泪含悲地瞪着欺骗了他的信任,欺骗了他的感情的夏静月。 夏静月瞧着穆王貌似可怜的样子,从果盘里拿了三个李子给穆王,说:“要不,奖你几个李子?” 穆王嘴角抖了抖,他本就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了,她还让他吃李子? 本就饿了,还吃酸的,他跟她有仇吗?嫌他不够饿吗? “不行,本王要吃红烧肉,要全是肥肉的那种!” “要吃李子就有,想吃肉?做梦吧!”夏静月一拍桌子,叫道:“你再鬼叫鬼叫地,每天多跑三圈!” 面对血腥镇压,穆王一下子就怂了,弱弱地说:“你不给肉吃,我就向昭仪娘告状。” “去啊,尽管去,前提是你能出得了王府的大门。” 穆王一听,整个人都焉了。 他是被皇帝下旨关禁闭的,敢出门?那就是抗旨。他是皇子,就算抗旨掉不了脑袋,也得被打得半死。 第459章 暴风雨来临 “那、馒头就馒头吧。”穆王可怜巴巴地说。 有馒头总比没有馒头来得强,他现在天天只能吃个八成的饱,运动量又大,吃了没一会儿肚子就饿了。偏偏夏静月给他规定了,一天最多只能吃四顿,吃多了下一顿就得喝白粥。 有个馒头在他饿了时填填肚子也是好的。 穆王从前从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他会为了一个馒头而煞费苦心。 夏静月盯着穆王围着广场跑够了圈数后,让内侍给他松筋活络做推拿。 她瞧着穆王在这段时间的调养和运动下,体质好了许多,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远远瞧见穆王妃一行人朝这边走来,夏静月站了起来,看到穆王妃身上装着很正式隆重的朝服,问道:“王妃要进宫?”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穆王妃与夏静月的关系好得跟姐妹似的,她走了过来,笑道:“是要进宫一趟,夏女官要一道去吗?” 夏静月摆了摆手,她跑到穆王府来,就是为了避开宫里的人和事,才不想凑上去呢。不过人不去,但功还是得邀一邀的。“王妃见到昭仪娘娘时,记得跟娘娘汇报一声,今早下官给王爷称了称,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王爷就瘦了十斤呢。” 瘦了十斤,对那些稍为丰满的人来说,那是瘦得很明显了。 但对穆王这个大胖子来说,瘦十斤,不过是回到他挨板子之前的体重罢了。 谁让他趁着养病使劲吃?这下好了,使劲地减肥,也才减到以前正常体重。 穆王妃瞧见穆王背着夏静月,胖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不断地向她打眼色。穆王妃手指悄悄跟身后的侍女打了个手势,那侍女就悄悄地走到穆王面前,塞了他几个粗粮饼子。 穆王生怕被夏静月发现给没收了,慌慌张张地藏在袖子里,捂紧了。 再看穆王妃的眼神,穆王透着感激的泪光。 这么多狠心毒辣的女人,连亲娘都靠不住,只有他的妻子才是好人,总会偷偷地给他送吃的。他以后再也不嫌她瘦,也不嫌她生不了儿子了。 穆王妃与夏静月说道:“我这次进宫,是向容修仪道喜的,道完喜之后,我就去见昭仪娘娘,跟娘娘提提这好事。这段时间,辛苦夏女官了,王爷虽然苦了些,但身子比以前好得多,娘娘听了定会高兴。” 夏静月听到容修仪,心中猛然一动,“容修仪有什么好事儿,需要让王妃去道喜的?” “宫里传来消息,容修仪怀孕了,是皇上的老来子,各王府的王妃都进宫给容修仪贺喜去了。” 夏静月连忙问:“容修仪怀孕多久了?” 穆王妃回答道:“说是一个月了。” “正好一个月吗?” “是的。” 夏季的京城除了炎热之外,还有暴风雨。 炎热了许多天,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 为了方便监督穆王,也为了避开即将到来的宫变,夏静月已经搬进穆王府来住了。反正现在穆王府当家作主的人是她而不是胖子,她搬进来正好跟穆王妃作伴。 自打宫里传来容修仪怀孕的消息,韩潇就派人传信给夏静月,除了穆王的事,让夏静月不要参与任何事情,若是东宫与明王府来请她,也让她拿穆王去应付。 要来的,不仅是夏季的暴风雨,还有宫中即将降临的暴风雨。 沉闷了三天之后,京城难得一见地刮起了台风。 呼啸而过的台风将小树苗刮得连根拔起,一座座屋顶的瓦片被掀了起来,风势中,忘川湖与楚河之水倒灌而入,京城街道一片汪洋。 紧随着台风而来的暴风雨,倾盆大雨哗啦啦地泼下来,在雷鸣闪电之中,仿佛天都破了几个大口子。 夏静月坐在背着风的一面楼上,看着外面昏暗的天空,泼雨狂风,悠闲地磕着瓜子。 不管天怎么变,风怎么刮,雨怎么下,她都可以躲在背风的楼上看着风景。这一切,全赖有一个替着她挡风遮雨的男人。 夏静月暗想着,等风平浪静之后,要怎么犒劳犒劳那个辛苦的男人。 初雪拿着薄薄的披风过来,披在夏静月身上,“小姐,小心着凉了。” 她上去将窗户关了半扇,虽说这一面背风,风吹不过来,但空气中的湿气也够冷的。“小姐都看了半天的风雨了,还没有看够呢?说起来,这刮大风下大雨的,百姓的日子最难熬了。更有那年久失修的屋子,被风一刮雨一淋,都得塌了。” 初雪是贫民家的孩子,从小最怕的就是这天灾了,天灾一来,不知道多少人流离失所。因而看到这突然变了的天,不由得有感而发。想到小时候的情形,又想到差点被卖的事,幸好遇到了小姐,如今也跟能小姐一起,坐在牢固的楼中,有一份闲心赏着外面的狂风暴雨。 “我怎么瞧着你多愁善感起来了。”夏静月给了初雪一把瓜子,两人一起磕着聊天。 初雪说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奴婢记得七岁那年,老家也刮过这么大的一阵风,把我家里茅屋的顶子给掀开了,家里的衣服被子吹得飞了出去。奴婢和爹娘追着衣服跑,偏偏又下起了大雨,那雨下得天地都暗了,路都看不清,衣服自然就寻不着了……” 夏静月默默听着初雪说起小时候的事,说起邻居的事,还有经历过的事,听说过的事。 这一场雨,一下就下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夏静月换上官服进了宫,很快又回到穆王府。 回来的时候,夏静月手上多了几套衣服,两套是她的,半旧的男装。另两套是也半旧的,加大的男衣。 夏静月换上男装后,拿着瓜皮帽在头上一戴,脸上涂了灰粉,显得营养不良。眉毛画粗了,再往唇上粘了一块小胡子,看上去滑稽又鬼灵精怪。 她把另两套衣服往穆王身上一扔,说道:“换上。” 穆王接过来,一瞧是粗布麻衣,嫌弃得就想扔了。“这么粗糙的衣服,你想把本王的皮肤给刮破吗?” 第460章 心里苦哇 “你一个大男人的,就是刮破了点皮又怎么了?赶紧换,不换没饭吃!” 穆王只好委屈地跑去换衣,这粗衣麻布一穿,再把他头上的玉冠取下换上布巾束发,这一看上去,像是条汉子——庄稼汉子。 夏静月拿了一把铲子给穆王拿着,那就更像一条汉子——庄稼汉子。 夏静月满意地一点头,“走吧。” “去哪?”穆王拿着铲子呆呆地问。 “干活去。” 穆王不明其意,愣愣地跟着夏静月走,见夏静月要带他出门,他掉头往内跑。“我不出去,出去了就是抗旨,要遭大罪的!” 怪不得她这么好心,原来想坑他被父皇打! 他就知道这小娘皮不是个好人,心黑着呢! 不仅想饿死他,还想害他挨板子! 这个黑心肝的毒女人! 夏静月叫初晴把穆王抓回来。 别看穆王人高马大又肥胖,但初晴提着他,跟提个布袋没区别。初晴不够高,提不了穆王的衣领,就抓着他的腰带提回来。 这样提法,穆王是最难受不过了,下半身被拽在地上拖,他又怕腰带被初晴给扯断了掉了裤子,忙着捂裤带,狼狈得不行。 “放开本王,夏静月,你这个恶毒的村姑,你要害死本王的话,本王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好了,别嚎了!”夏静月往两个御前侍卫一指,说:“皇上下旨关你禁闭,如果没有皇上的同意,两位大哥会让你出门吗?” 穆王闻言,往陈龙、李右看去,见两位御前侍卫点了点头,顿时大喜:“父皇准我出门了?” “不准!”夏静月说道。 穆王对夏静月翻了一个白眼,“既然不准,你还让我出门,你安的是什么心!” 夏静月向陈龙打了个手势,陈龙领命,走到穆王面前,说:“皇上有口谕,允许穆王出府,但必须听从夏女官的命令,而且不得暴露身份,一旦暴露,就当抗旨处理!” 言下之意,穆王可以出府,但要听从夏静月的吩咐,而且还要偷偷地出府,不能让人发现。一旦穆王被人认了出来,皇帝就当穆王抗了幽禁的旨,罪上加罪。 陈龙传的是皇帝口谕,没有圣旨,到时候穆王出门被人认出来了,可是说他抗旨就是抗旨的。 夏静月走到穆王面前,笑容亲切地说:“王爷在府里呆了这么久,难道不想出门吗?不想见见外面的花花世界吗?” “当然是想的,只是——”穆王一双小眼睛警惕地盯着夏静月,说:“本王觉得留在王府也挺不错的,不想出门了。” 被夏静月坑了这么多次,穆王早就有心理阴影了。他可不信夏静月会好心地拉他出门散心、吃喝玩乐之类的,一定是陷阱! 所以,穆王决定决定打死都不出门。 夏静月收了笑容,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不出门就喝粥!” 穆王肥胖的身体微微一缩,想到那两天只喝粥没饭吃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难道本王出门就能吃饱?” 想他堂堂王爷,想吃一顿饱饭都得低声下气的,穆王心里苦哇! 他暗想:等减完了肥,皇帝又解禁闭之后,他得弄死夏静月不可,把她关到小黑屋里,让她也试试没吃没喝的滋味! 夏静月看他小眼睛骨碌碌地转,就知道他起了坏心眼。 管他呢,他起不起坏心眼,有用吗? 上次他对她动了坏心眼,现在失去了人身自由。下次还敢对她动坏心眼,嘿嘿—— 夏静月笑眯眯地说:“出门的话,就给你多加一个馒头,还有一块红烧肉喔,肥肥的。” “此话当真?”一听到红烧肉,穆王的小眼睛都瞪大了不少,依稀能看出是个双眼皮的。“不会又是骗本王的吧?” “这次绝不骗你,有两位侍卫大哥作证。”夏静月指了指陈龙与李右。 李右走出一步,说:“下官愿意为王爷作证。” 陈龙忍住笑,也同样说道:“下官也愿意,若是夏女官不给王爷吃红烧肉的话,王爷告到皇上面前,下官愿意作证。” 曾经祸害京城的恶霸王爷,如今为了能吃上一块红烧肉,须得拉上两个御前侍卫作证才行,端得是凄凉啊。 若是那些曾遭穆王祸害的人知道,定会产生一种大仇得报的爽快感慨。 狂风暴雨停了之后,京城到处积着水,尤其是那些低洼之处,跟一个个小池塘似的。 内城与附城还好些,住在这里的人家非贵即富,府中奴仆成群,很快就把府门街道的水给清了。而外城的居民地就糟糕多了,屋塌了,水沟堵了,甚至在台风中有不少人被倒塌的房屋给压死。 夏静月来到外城,看到的就是一片惨况,流离失所的贫民,倒塌一片的房屋,还有吆喝叫骂的官兵,乱成一片。 与内城那边的繁华相比,到了这里,就像落入了另一个世界。 同一片京城,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饶是夏静月有了心理准备,亲眼看到这一片狼藉与悲惨时,亦是被深深触动了一下。 穆王背着铲子,掩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带本王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这里有肉吃?” 夏静月回头瞥了他一眼,说:“你最好把本王这个两字收好了,若是被人发现你是穆王,是从王府里偷跑出来的,皇上是要治你的罪,还要罪上加罪的。” “我不说了行不?”大街小巷都是黄色的泥水,穆王没来过这么脏的地方,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踮着脚,无处安放。“这鬼地方,破地方,搞不懂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夏静月拍了拍他的手臂,因为他长得太高,夏静月拍不到肩膀,只好拍他的手臂了。夏静月难得地给穆王展现极为友善的神色:“想吃肉?” “想!”穆王毫不犹豫地回答。 夏静月一指前面的小水沟,说:“把那堵住小水沟的东西铲往一边,水沟通了我就让你吃肉。” “你要让本王、让我做苦力?不行!”穆王断然拒绝,他堂堂亲王,干这些下人的活,像话吗?他以后还有脸面见人吗? 第461章 喝洗脚水 “不去?也可以,走,回王府喝粥去!” 一听到喝粥,穆王就犹豫起来了,吃喝玩乐中,他把吃放在第一位,可想而知他对吃有多执着。夏静月不让他吃肉,完全是抓住了他的死穴。 若是一天两天穆王还能忍一忍,可他有半个月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肉了,想肉想到晚上做梦的梦里全都是肥肥的肉。 于是,他往那小水沟瞧去几眼,瞧着堵的地方不多,通一下应该没关系。 终是抵不过肉的诱惑,穆王说道:“去就去,不过是通个小水沟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穆王踮着脚,踩着高一点的地方往那处小水沟走去,他肥胖的身体平衡力本就不好,又踮着脚走,若不是有两个侍卫伸手相助,早就摔下去了。 有了一次妥协,就有了第二次妥协。 夏静月用着肉来做诱饵,先让穆王干些轻松简单的事,然后一步步让他的活越干越重,直到他饿得浑身无力才发现已经干了半天的活。 “饿了?那边有施粥的,是官府施的,你去排队吧。” 夏静月一指官府搭的粥棚,让穆王自个去领粥喝。 “说好了有肉,有馒头吃的!” “肉在晚膳奖励你,馒头嘛,你先去领粥,我让人给你买馒头去。” 穆王百般不愿,但被夏静月压迫了这么久,已有些怕了夏静月,惹了她的不高兴,她说没得吃他就得饿着,他已经爹不疼娘不爱了,没人给他撑腰了。 但他瞧夏静月的眼神,还是透着浓浓的幽怨与不满。 夏静月也知道让他一个皇亲贵胄干了这么多的活,又让他饿了这么久,是有些不应该。逐拿了两个碗过来,给了穆王一个,自己拿了一个,说:“我跟你一起去要粥,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行不?” 穆王满狐疑地瞧着夏静月,显然不信,以前都是他吃素喝粥,她大鱼大肉,还在一边拿美食引诱他、折磨他的。 夏静月直接拉着他去排队,用事实来证明。 夏静月的脸抹得灰黄灰黄的,穿着男装,显在矮小了许多,再把好玩弄上去的胡子一撕,看上去就是个营养不良的小少年。而穆王干了半天的活,浑身沾了许多的黄泥,更像一个庄稼汉子——当然了,庄稼上可没有他这么胖的汉子。 一场大雨,不仅使得许多人失去家园,也将外城弄得到处一片湿地,柴火也被打湿了。百姓无处做饭,来讨粥的人就多了起来,夏静月与穆王排了半天前面还有几十个人。 穆王肚子饿得受不了,队伍却一直不动,最前面的几个贫民跟官差在吵架,嫌粥太稀了,吃不饱。 穆王是皇亲,自然站在官府这头,加上肚子饿得难受,马上不耐烦地叫道:“吵什么吵,有吃就不错了,嫌官府施的粥不好就回家自个煮去。一帮子的刁民,白吃白喝的还讲条件,是不是要让皇上给你们几碗红烧肉,你们才满意?我都没有红烧肉吃呢!” 要说以前,穆王也没有这么喜欢吃红烧肉,只是人素久了,总想吃点肥腻的东西。这红烧肉最肥了,所以穆王如今最馋的就是红烧肉,还是全肥的那种。 前面有人听到穆王的叫骂,回道:“这粥太稀了,这么稀怎么吃?还不如喝水!” “不吃就滚!”穆王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朝着那人就瞪着眼睛喝道。 那人听着,回头看了穆王一眼,一瞧是个肥头油脸的大胖子,还是一个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胖的大胖子,回骂道:“哪来的肥猪,你吃得脑肥肚肥的当然不缺这一口吃的。” “你骂谁是肥猪呢?”穆王拿起铲子就要揍人。 夏静月一把拉住他,说:“别吵了,省点力气,等吃完再吵。” 穆王悻悻地站着,说:“等吃完,我揍死他!” 敢骂他肥猪,他把他们当猪给宰了! 又排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轮到夏静月与穆王了。 夏静月走到粥桶前,一看就知道方才的百姓为何吵起来了。 大桶里,只见泛白的水,米都见不到几粒,那掌勺的官差往桶里搅了几下,才看到几个粥米。给了夏静月一勺粥水后,掌勺的官差不耐烦地叫道:“走开走开,下一个!” 穆王饿得腿都软了,终于轮到他了,马上拿碗过去装。 这一瞧,穆王盯着那粥桶全是水,哪像他平时喝的粥,就算夏静月给减肥喝的粥都满满的粥米。他站在粥桶前,看了好一会儿,问那施粥的官差:“你这粥怎么不白,还灰色的?是不是用肉熬的汤?” 穆王平时喝粥,哪怕是白粥,也是用肉熬出肉汤来做的粥。故而他见这汤汤水水的,便有此一问。 官差一听,只差没乐得喷出口水来:“肉汤?你还想喝肉汤?美的你,做梦没睡醒呢!没睡醒赶紧回去做梦去!” “不放肉你熬这粥怎么喝?你瞧瞧,这哪有粥,分明都是水。你施的是粥,还是洗脚水?我知道了,肯定是你贪了赈灾粮,你私吞了!” 官差怒了,干脆连粥水都不给穆王,凶神恶煞地喝道:“有吃就不错了,不想吃就滚!没你的份了!滚一边去!” “你敢叫本、叫我滚!我让你去死!” 穆王是什么脾气?哪容一个小吏欺到头上? 他长这么大,敢欺负他的人五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这小吏是什么东西? 别说这个小吏了,就是小吏的上官的上官,就是天京府尹,平时他都是揍着玩的。 穆王奈何不了拿着圣旨要挟他的夏静月,还奈何不了这个小蝼蚁吗? 他拿起碗就朝那官差砸下去,又一脚把粥桶给踹翻了,还不解气地拿着铲子往那官差打过去,把那官差打得嗷嗷直叫。 这一闹就不可收拾了,粥棚里一片慌乱与尖叫,“打人了——打死人了——” “有人打官差大爷!” 一阵慌乱之后,其他地方维护治安的官差都跑了过来。 夏静月看完了戏,马上一拉穆王,说道:“官差来了,快跑!” 第462章 本性难移 穆王平生最不怕的就是官差,他不仅不跑,反而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叫道:“官差来得正好,让他们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小人给我关到牢里,判他流放!判他天天喝洗脚水!” “难道你想暴露身份?” 一句话把穆王给治住了,“咱们赶紧跑吧!” 要是暴露身份,他就要糟糕了。 于是,穆王在这段时间被夏静月训练出来的体质就体现出来了,一下子窜得老快,没等官差围过来,就逮着小巷跑了。 殴打官差,此罪非同小可,赶过来的官差挥着水火棍就朝穆王喊杀喊打过去。 穆王惊得连饿都忘了,拔腿就跑。往常都是他追着人跑的,这会儿被人追,那滋味说得上酸爽极了。 夏静月机灵地与穆王保持距离,没让官差发现她与穆王是一伙的。 她躲在一边看着穆王被追得鸡飞狗跳就忍不住乐,这死胖子,平时把人当狗来打,当狗来追,现在报应来了吧? 夏静月叫了陈龙两人过来,让他们看着,别让胖子真被官差给抓去坐牢或者打残了。 穆王一连跑了几条街,气喘如牛,累得浑身都在发抖。他跑不动了,也顾不上地脏,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 小眼睛往来路瞅去,见官差没来,以为是被他给甩开了,沾沾自喜不已:“这班蠢货,跑都跑不过本王,还想抓本王,没用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差点暴露了,你知不知道身份暴露之后是什么后果?皇上一怒之下,没准把你弄去流放几个月了。”夏静月过来,对着穆王一阵的恫吓。“流放懂得吧?别说吃肉吃馒头了,你刚刚看不上的粥水,每天都得吃。还得挨打,带脚镣……” 给了棒子,再给颗糖。 夏静月把穆王吓倒后,又大方地给了穆王两个馒头,半碗红烧肉,把穆王吃得直呼这是他平生吃过最好吃的肉了。 “吃完了之后,就继续干活吧。” 在夏静月的督促之下,穆王每天都得扛着铲子出门,不消几天就把他给晒黑了。虽说每天都给他加餐加肉,但穆王也明显地瘦了起来。 每天,这位穆王都在不知不觉地瘦了起来,每天,也有让他意料不到的惊吓。 “哇——死老鼠——” 穆王卷起来裤管站在水沟边铲淤泥,哪想铲到一只被水泡涨发臭的大老鼠,把穆王恶心得扔了铲子就跑了。 夏静月拿着一根木棍划拉着旁边的垃圾,看到那只死老鼠,眉头紧皱了起来。“今天收工!” 为了犒劳和安慰穆王的小心灵,夏静月多给他加了一个烧鸡,只可惜穆王被死老鼠恶心坏了,吃不下。他把烧鸡悄悄带给穆王妃,说:“王妃帮我藏着,等过几天本王胃口好了再吃。” 穆王妃拧眉看着面前的烧鸡,大热天的,别说放上几天了,就是放到明天都变味了。“行,妾身就给王爷收着,王爷什么时候想吃尽管过来。” 穆王妃吩咐侍女处置了,哪天穆王想吃再给他烧一只新鲜的。这话自然不能告诉穆王,免得仗着势让她时时帮他偷吃。 听到穆王妃的话,穆王对这位妻子更是心存感激,“王妃,还是你最好,本王以前是有眼无珠,错怪了你。” 穆王妃低头看着穆王抓着她的肥手,再抬头看着他感动的样子,心里是极为复杂的。 若有得选择,穆王妃情愿离这位夫君远远地,实在不想跟他歪腻在一处,他浑身的肥肉层层叠叠的,太碍眼的。尤其是压在她身上时,她都透不过气来,手摸到的都是又松又垮的赘肉,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床去。 加上穆王那性子,不高了见谁揍谁,曾经有几个没长眼的侍妾惹恼了他,被他打得手脚都断了。 但这人是她的夫君,皇家儿媳又没有和离的资格,这一辈子只能跟他绑在一起,哪怕他有再多缺点,也只能忍着,眼不见为净。 以前穆王妃对穆王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的,只要依从万昭仪的吩咐,给穆王管理好王府后院就行了。 这些日子,穆王妃看着夏静月虐穆王,她心里多少都有些痛快,出了不少的气。只是想到子嗣还要靠他,只能面上不显快意。而他被夏静月虐了一段时日后,跟以前比起来变了许多,没有动不动就打死人的习惯,王府也不像以前,三天两头的抬着尸出去,总像个正常的王府。 穆王妃打量着穆王,比起以前,瘦了一圈,虽说还是个胖子,但总算是眼睛看得出来是瘦了。肤色黑了一圈,人也糙多,但在穆王妃眼中,比以前白白肥肥的样子顺眼了不少。 兴许是以前有过太多的失望,哪怕穆王妃看着穆王一天一天地变,也不敢抱有太多希望。老话不是常说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十年的夫妻了,早就磨去了她的激情。其他的穆王妃也不去想了,只希望如夏静月所说的那样,等穆王瘦下来在子嗣那方面有所改进,她能生下一个孩子。 有了孩子,有了她未来的希望,这个胖子爱干嘛干嘛去。 不过,穆王妃自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也不会表现在穆王面前。在穆王面前,她十年如一日地是那个善解人意,温温婉婉的女子。 “只要王爷喜欢就好。” 穆王再次为穆王妃的善解人意感动不已。 夏静月提前结束了今天的穆王减肥之行,她到书房写了一份折子呈到了皇帝面前。 暴风雨过后,京城外城的垃圾被水泡在水里,很多东西开始发臭了。甚至一些死鸡死老鼠等,开始污染水源,倘若不尽快处理,必然要引起瘟疫。 同时,夏静月又去了药盟一趟,等皇上下旨整治外城时,药盟的就号召各大药堂开始施药。 夏日炎热,暑气盛,祛暑的药,治拉肚子的药,治风热风寒的药,在药盟的号召之下,开始有条不紊地分工分类准备起来。 如今的药盟,庞道元借着夏静月的势,拧成了一股绳子,可以说得上是万众一心。 第463章 吃味 庞道元知道他能把药盟管理到现在的程度,夏静月尽了很大的力气,所以对夏静月的要求能满足就满足,何况施药能扩大药盟的影响力。退一步说,要是出现瘟疫,药盟最先受其所害,要知道,出现病情,冲得最前的永远是大夫。 夏静月上的折子皇帝极为关注,这是皇城底下,绝不能乱。 皇帝将天京府尹骂了一顿后,立即派人去处理此事。 穆王干了半天的活,又拿着碗去粥棚排队去了。 如今施粥的多是一些富贵人家,他们熬的粥比官府施的粥水好多了,起码一碗中能看到有半碗的稀饭。 夏静月拿着碗也要过去时,初雪悄悄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又指了其中一条小巷子。 小巷中停着一辆马车,它停靠在巷子中的树荫之下,普通的车厢,看上去毫不起眼,只是比一般马车的车厢大了一些而已。 马车的帘子掀开,夏静月看到车内熟悉的人,不禁一笑:“你怎么过来了?” 韩潇黑眸落在夏静月晒红了的脸上,还有她的手上——正拿着一个缺了口的碗。 再看她灰扑扑的衣服,沾了不少的泥,头上戴着一顶没见过的帽子,看上去跟个小乞丐似的。 韩潇召了召手,让夏静月上车来。 他取了车上的水囊,抓过她的手,倒着水,慢慢地给她清洗干净,连每个指甲的甲缝也不例外。“怎么弄得身上脏兮兮的。” 夏静月低头看着他仔细地给她清洗着手指,说:“我是拉穆王过来的,我若什么都不做,他就有偷懒的理由。” 为了调动穆王的积极性,夏静月也时常要动动手,权当是练练身体。 “理他做什么,他不肯做揍一顿就是了。”韩潇不悦地说道。为了那个胖子把她晒得脸都红了,手指也粗了,看得他心疼得眉头锁得紧紧的。 “看你说话的样子,倒不像是他弟弟。”反而像是把穆王管得死死的哥哥。 韩潇拿干布抹干了夏静月的手后,又打湿了棉巾,将她的脸擦了擦,擦去她脸上的汗水。“你把他拉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那人太凶残,缺管教,动不动就打死人,不知伤了多少无辜的人。我带他到底层来看看,看看百姓生活的艰难,希望他有所感触,往后欺负人时,能对底层的百姓多宽容一些。” “为何对他这般好?”韩潇有些吃味地说。 夏静月眼睛笑得眯了起来,“我是看在万昭仪的份上,毕竟她赏赐了我这么多东西,不能白拿了。还有穆王妃也挺合我眼缘的,她难得没有明王妃与太子妃那高高在上俯视人的傲气,而且她也是个可怜人。” 韩潇见她脸上和手上都干净了,把湿布干布一扔,取下她头上戴的帽子在手中把玩着,“这是哪来的?” “我无聊时做的,好看吗?”除了这顶瓜皮帽,夏静月还做了一顶毡帽。 韩潇觉得丑,扔在一边,说:“等会儿你就在车里歇着,别下去忙。” 夏静月这才想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他要查安西侯的事,还有后宫的事,以及皇帝交给他的事,和改革的事,夏静月只道他会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曾想跑这儿来看她了。 “我负责处理外城的事。” “这事怎么交给你来办了?” “此事可大可小,父皇不放心其他人,所以派给了我。” 夏静月沉下脸来,皇帝也真是的,朝中那么多官员,偏偏把韩潇到处使。那疑神疑鬼的毛病也该治治了,放心的儿子就全部事情交给他,不放心的儿子就一件事也不派,简直糊涂。 “别恼了,我给你带了饭菜。”韩潇既知道夏静月在这里,又选了用饭的时间过来,自然给夏静月带来了丰盛的午餐。 食盒一打开,夏静月一看全是她喜欢吃的,笑容布满在脸上。“我们一起吃。” 布好筷子,夏静月给韩潇盛了饭,夹了菜,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聊了起来。 聊得最多的,是夏静月提议的,关于外城治理的问题。她建议治理好后,将楚河的河堤与忘川湖朝京城这一段加高,以免下次再有此等情况又出现湖水倒灌的事。 并且,可以把这一次预防瘟疫的行动做为预演,在将来出现同样的事故,或者发生瘟疫时,也有个借鉴的方法。 韩潇默默地听完后,说:“你让药盟的人整理一份具体而详细的预防瘟疫方法,还有各种应急药方,也要一份。” “没问题,这些东西是我们的老本行了。” 聊完此事后,夏静月悄悄问起:“容修仪那事怎么样了?” 韩潇知道她问的是容修仪怀孕的事,低声说:“容修仪怀孕的日子不对。” 春搜那夜的事,两人心知肚明,看来孩子是那一次怀上的。 想到那一夜的事,韩潇看着夏静月的目光深了几许,那一夜的绮丽犹如就在眼前。他微哑的声音说:“皇后对此事并不知情,我会悄悄让人透露一些信息给她。” “皇后与容修仪的关系非同一般,不怕她替容修仪瞒下了?” “此事牵涉到父皇的颜面问题,必须要暗中解决。”皇家私事,又是这等不光彩的事是不能传扬出去的,容修仪之事估计得和嘉敏皇后,也就是敏妃的死并在一起定罪。 明着是治嘉敏皇后之死的罪,暗着则加上私通之罪。 就算嘉敏皇后死时容修仪未曾入宫,死罪也难免。 夏静月端着茶杯久久不语,皇帝一大把年纪了,晚年之中戴了这么大的一顶大绿帽,加上之前那么高调地宣扬,一旦得知真相,夏静月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住。 夏静月抓着韩潇的手,紧张说:“你可千万别卷进去!” 没哪个男人不好脸面的,谁参与了调查这一件事,事后谁就会被皇帝给清算。 夏静月又不放心地说:“皇上最近喜欢让你给他办事,可千万别把嘉敏皇后的事也接过来办了。” 嘉敏皇后的死因和容修仪手上的一息花绒毛牵涉上了,一查就是两件事。 第464章 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心里有数。”韩潇是一息花事件中的推动者之一,该如何抽身而退,在开始之前就有了应对。“如今我在宫中的探子都抽身出来了,后面的事情就全由顾家来主导,这次借着治理外城之事,我也该病一病了。” 细算下来,他许久没病了,皇帝最近已开始疑心他的身体情况。 夏静月猛地一点头,说:“病的好,就该病了。” 夏静月把这个天气易得的病跟韩潇说了一遍,让他挑一件来用。 “你也不要进宫。”韩潇叮嘱说。 夏静月笑道:“我天天跟着死胖子一道呢!” 夏静月的话刚落,外面就响起穆王暴怒的声音:“臭村姑!你躲在这里吃什么好吃的?本王远远就闻到了肉香!好啊,说是陪着我一起吃苦,结果只有本王一人吃苦,你却在一旁吃香喝辣的,本王又被你给骗了!” 车帘霍的一声被穆王给掀开了。 穆王满脸的愤怒,和许多即使出口的骂声在看到韩潇冷若冰霜的脸,一瞬间就萎了。“四、四皇弟,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更令穆王震惊的是,夏静月怎么会和睿王在一起? 看他们的样子,还挺熟的样子。 毒女人加上大煞神,这一组合也太让人惊悚了吧? 穆王惊了惊,眼睛瞪得大大的。 经过他一段时间的减肥,他的小眼睛已经变大了许多,所以这一瞪,比起以前大多了。 韩潇见桌上还有剩了一个的肉包子,拿起递给穆王,说:“吃吧。” 穆王受宠若惊,这个弟弟打小冷着脸,不近人情,竟然给他包子吃?这不会是毒包子,想毒死他吧? 平时穆王是不会这样怀疑弟弟的,但因为旁边多了一个夏静月,他对夏静月的人品表示十二分的怀疑,他相信她是能干得出毒死他的事。 穆王不由地使劲回想,他最近有没有得罪过夏静月,有没有做过让夏静月想弄死他的事。 夏静月与穆王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眉头一翘她就差不多猜到他的心思了,对于穆王对她的极度不信任,夏静月表示:胖子,你终于长脑子了。 然后夏静月只说了一句:“这是一个肉包子。” 穆王马上顾不上什么阴谋不阴谋,什么诡计不诡计的,一把夺过韩潇的包子,咬了一大口。 里面果然有肉!香喷喷的肉! 穆王吃得幸福地笑眯了眼,三两口就把小包子给吃完了。 吃完之后,穆王意犹示尽,脑袋往车里探去,看看桌上还有没有剩下来的肉,有的话他还能拣些来吃。 “吃了我的包子,该给我干活了。”韩潇平静地说道。 又要干活? 穆王傻眼了。 “四皇弟,我是你哥,你哥吃你一个包子,还要干活?” 古人果然说得没错:皇家无亲情! 面对穆王的指责,韩潇不言不语,只是拿眼神冷冷地看着穆王。 穆王压力山大,韩潇什么都不用做,光是这样冷冰冰地看人,就够吓人的。那眼神,总给穆王一种在看一个死人的感觉。 “干活就干活,又不是没干过。”穆王认怂了。 夏静月一脸崇拜地看着韩潇:还是他厉害,使唤死胖子一个眼神就行了,哪像她,不仅要软硬兼硬,还得大棒加胡萝卜,偶尔还要亲力亲为给死胖子做榜样。 韩潇极受用夏静月的崇拜,手指微动,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奖励。 这一幕,穆王看在眼里又瞪大了眼睛,肥肥的手指头指指韩潇,又指指夏静月:他们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还真的是一起的?天啊,他一定在做梦! 韩潇冷冷地扫去穆王一眼,警告性十足,说:“不要欺负她。” 穆王听了这话想哭:分明是她在欺负他好不好! 韩潇又冷沉地说道:“也不许凶她,骂她。” 穆王弱弱地问:“若是骂了呢?” 韩潇淡淡地说:“那就干活吧。” 穆王突然对干活两个字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干活这两个字,是他所认识的那两个字吗? 等等,最大的问题是,如果夏静月成为了他的四弟妹,他以后还怎么报仇?谁来告诉他,他这些日子所受的累,所吃的苦,这仇还能不能报了? 清完了积水,接下来就要清理那些倒塌了的房子。 阴了几天的天气后,今天的太阳极为猛烈,炙热地烤在人的身上,像要把人烤出一层油来。 穆王在脸上抹了一把汗后,脸上沾了黑黑灰灰的东西,弄得像个花猫脸似的。但他不敢停下来,吃力地继续蹲下身体,将一块块泥砖搬开,放到一边去。 若说夏静月对他的威胁是不给肉吃,是物理攻击的话,那么韩潇对他的威胁就是魔法攻击、精神攻击。韩潇往往什么都不用做,穆王就油然地生出一股惧意,不敢违抗。 穆王已经搬了好几天的砖了,晒得黑漆漆的,人也瘦了一大圈,跟以前白肥的大胖子若判两人。他现在天天穿着粗衣,身上沾满了泥土,这模样就是跑到他相熟的人面前也认不出来。 韩潇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很快就把外城清理好,可以交差了。 穆王才松了一口气,夏静月就来跟他说,农忙到了,要让穆王去庄稼上干农活。 穆王怒得指着夏静月就要开口大骂,可眼神一瞄到旁边沉下脸来的韩潇,又把话给咽了回去。他委屈地伸出双手,展示在韩潇眼前,泪巴巴说:“四皇弟,你瞧你哥的手,全是口子,可疼可疼了。” 韩潇淡淡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几个小口子算什么。” 穆王生气地叫道:“不是疼在你身上,你当然这样说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夏静月听了这话不乐意了,说道:“那你跟睿王换换,他身上有刀伤枪伤箭伤,好几个地方曾伤得骨头都露出来了,你来试试,看谁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是划破了点皮,天天鬼叫鬼叫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同样是兄弟,你还是哥哥呢,弟弟在受苦受难时,你好吃好喝养得肥肥胖胖不说,还溜着马见人就踩,见人就欺,如今还好意思委屈了!” 第465章 告御状 夏静月的话让穆王无话可说,韩潇在战场上受过的伤穆王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耳朵里听过不少,好几次都差点死在战场上了。韩潇的腿就是在战场上落下的毛病,据说在雪水里泡了一天一夜,又骑着马追杀了敌兵几天几夜,后来给他收拾伤口的军医后,睿王的腿伤得皮都烂了,发着臭。 穆王瞄了瞄韩潇的腿,不敢再提他的委屈了。可他是真的委屈好不好,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干了这么多的粗活重粗,还是第一次给人搬砖。他这哪像是个王爷,已经跟个乞丐没区别了! 得了夏静月给他休息两天的话,穆王小眼睛一转,穿着他的一身脏衣服,特地撕了几个破洞,带着他的铲子进宫告状去。 哪晓得,往常远远看到穆王就赔笑鞠躬的守门士兵差点没把穆王给打出去。 这么一个穿得破破烂烂,浑身是泥水,又黑黑脏脏的汉子,分明就是个乞丐。 “你们这群狗东西,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本王是穆王!” “切!你若是穆王,我就是睿王了!现在的乞丐胆子都这么大了吗?连王爷也敢冒充,是不是以为乞丐没家没族,就灭不了你九族,胆子肥得跑到皇宫面前来行骗了?来人,给我揍他,揍死不论!” 穆王挥着铲子破口大骂道:“狗奴才!狗东西!本王要灭你们九族!把你们五马分尸!” “敢骂老子是狗,老子把你打成死狗!” 守门士兵抽出刀就往穆王身上刺,冲闯皇宫大门,按罪格杀勿论,就是当场砍了脑袋也是职责所在。 穆王那点搬砖水平的武力怎么能跟守护皇宫的士兵相比?这些士兵是从各军精选出来的,专门给皇帝看门看家的,武力值远胜于一般的士兵。 穆王的那把铲子哪敌得过士兵的刀枪? 眼看刀光闪闪,砍到他脖子面前,穆王骇得闭上了眼睛。 陈龙与李右赶了过来,挡开士兵的剑,朝士兵亮了亮牌子,说:“这位的确是穆王殿下。” “穆、穆王殿下?怎、怎么变成这样子了?”还穿得跟乞丐似的。 别说士兵认不出这位穆王殿下了,就是皇帝陛下,也没认出面前这个破破烂烂又脏兮兮的人是他儿子,最蠢的那个儿子。 “父皇啊——”穆王把铲子一丢,跪爬到皇帝面前,号啕大哭:“父皇,儿子要被玩死了,您就救救儿子吧!儿子差点就再也见不着父皇了——” 皇帝从穆王身上闻到一股浓浓的汗臭味,忙捂住鼻子,跟钱公公说:“把穆王拉开,又哭又喊的像什么话。” 赶紧弄开,省得把朕也给薰臭了。 穆王被钱公公拉开几步,一屁股坐在光洁平滑得可以当镜子的金砖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着:“父皇,夏静月真不是个东西,他让儿子天天去挖水沟,那水沟可臭可臭了,有死鸡死老鼠,臭得儿子几天都吃不下饭。父皇,老四他更不是东西,他竟让儿子跟一群下贱的贫民去搬砖,还要给他们盖房子,您看看儿子的手,全都是搬砖弄的,不仅有划伤的,还有满手的水泡,可疼可疼了!” 皇帝瞄去一眼,嫌弃地看着穆王那泪涕横流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老三,你帮老四的忙就是在帮朕的忙,你终于长进了,能帮朕分担一二了。” 穆王急了,“父皇,老四他……” 皇帝止住穆王的话,说:“这件事老四事先跟朕说过了,朕是同意的,让你去吃点苦也好,省得都二十多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不懂事。夏静月事先也是跟朕说过的,朕瞧着挺好的,你以王爷之尊亲自帮百姓出力出汗,既给皇家在民间得了名望,又把一身的肥肉减了不少,这是好事两桩。” 穆王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敢情夏静月与睿王早就挖好了坑让他跳的? 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坑货! 穆王心气不服,立即跟皇帝告状:“父皇,儿臣偷偷告诉你一件事,关于老四的秘密!大秘密!”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什么事?” 穆王凑近了些,悄悄地说:“父皇,老四跟夏女官有奸情。” 皇帝还以为真有什么大秘密呢,原来是这点小事。 穆王见皇帝不信,忙地又说:“他们绝对有一腿,还合起伙来欺负我!” “朕知道了,老四跟夏女官早就认识了,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父皇早知道了?”穆王呆呆地想:难道只有他不知道?老四不是不喜欢女人吗?传言老四不是只喜欢男人吗?这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点了点头,说:“老四帮着朕忙上忙下,又忙着处理外城的事,身体跟不上来,甚为不适,刚好夏女官也在外城,请了她过去帮忙照料也属正常。” 穆王更想哭了,敢情他在皇帝面前的状是白告了?他白受委屈了? 皇帝都不给他撑腰,他还能去哪儿伸冤? 穆王抹着泪,心酸地站了起来往外走。 后面皇帝突然开口问:“老四和夏静月的关系很好?” 穆王以为重新得到告状的机会,马上奔回来说:“很好,非常好,儿臣还看到他们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可亲热了。儿臣能肯定,他们绝对有一腿!” 哪晓得皇帝只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 穆王眼巴巴地瞅着皇帝好一会儿,见皇帝已经不理会他了,只能转过身,心酸地离去。 才走到门槛,皇帝又把穆王叫住,穆王喜不自胜地跑回来,眼巴巴地看着皇帝求安慰求出气。 皇帝说:“把你那破铲子带走。” 扔了地上一片的脏泥,太不像话了。 穆王含泪拣起他的铲子,哭着往千紫宫去了。 爹不疼他了,他还有亲娘呢! 穆王哭着跑到千紫宫,连他亲娘都没有认出他来。 要不是那熟悉的嚎叫声,万昭仪都不敢相信这是她儿子了。“儿子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刚去要饭回来的?” 第466章 可疼可疼了 万昭仪一开口,穆王就哭了,上去抱着万昭仪的大腿眼泪哗啦啦地流:“娘啊,您就心疼心疼儿子吧!” 穆王对着万昭仪又告了一通的状,又说:“他们把儿子弄得跟个乞丐臭要饭似的,他们还不满意,还要让儿子去种田呢!亲娘哪,您若是不救救儿子,就没人给您送终了。” 万昭仪皱眉看着被穆王弄脏了的衣摆,说:“你这不是挺好的吗?中气都比以前足了,以前吼了几句就气喘,现在吼得你娘耳朵都疼了,还不带喘一下的。” 穆王愤然含泪望着他的亲娘:昭仪娘啊,您关注的方向是不是错了?儿子在跟您告状呢,您怎么想到中气上去了。 “好了好了,快放手吧,这衣服是本宫新做的,才穿了没一天呢,就被你给弄脏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万昭仪把衣服摆从穆王手里抽回来,惋惜不已。 而看到自己连一件衣服都不如,穆王的心口又被狠狠地插了一刀,可疼可疼了。 好在亲娘就是亲娘,万昭仪坐下后,召了穆王过去,赏了他一碟糕点。 穆王与万昭仪的口味相似,都喜欢吃甜的,还要多加糖的那种甜。穆王吃到久违的甜点,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在夏静月手中,他肉要求着吃,甜点更是没有了,他几乎都忘了甜的味道。“娘,还是您好。” 穆王抱着碟子,塞得嘴都鼓了起来。 万昭仪拍了拍穆王的手,说:“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穆王差点噎死了。 万昭仪托着穆王的脸细看了数眼,评论道:“不错,看起来瘦多了,比以前好看了。” 穆王连忙咽下口中的糕点,说:“但儿子太辛苦了……” “辛苦不是应该的吗?这世上哪有不获而得的东西,以后你就听夏女官的,那孩子不错。” “可是娘呀,她让儿子去种田!” “种田而已,又不是让你去要饭,有什么要紧的?就算夏女官让你去要饭,为娘相信,肯定有她的道理,信她的没错。” 万昭仪虽然人在宫里,但穆王府的大夫每隔两天都会给她传消息,知道穆王虽然这些日子是苦了些,但身体比以前好了一倍不止,人也瘦了。现在她瞧着穆王比起以前也精神了,所以就更加信任夏静月的手段和方法。 万昭仪对夏静月的信任,再次让穆王感觉到这个世界对他满满的恶意,他已经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穆王愤懑之下,将千紫宫的糕点一包,就扛着铲子愤怒地走了。 连妃来寻万昭仪,在千紫宫门口遇到穆王,吓了一跳:“哪来的臭要饭?” 穆王再次感受到了世界对他恶意,狠狠瞪了连妃一眼,发誓再也不进宫了,宫里没一个是好人,连亲娘都变坏了。 当连妃从千紫宫的宫女口中得知那个臭要饭是穆王,更是惊得嘴都合不拢。 连妃去寻万昭仪:“万姐姐,穆王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浑身脏兮兮的。” 在位份上,连妃虽然比万昭仪要高出一级,但万昭仪比连妃要早跟着皇帝,皇帝还是皇子时,万昭仪就跟在皇帝身边了。而且万昭仪以前位份列为贤妃,连妃刚进宫时,是个美人,被万贤妃管着的。只是后来太子欺负了明王,穆王为给明王出气,把太子打了一顿,手重得差点把太子的命给打没了,当时的万贤妃为了救儿子,自请下位。这还是皇帝看在两人这么多年的情谊份上,没有再降了位份,只降为九嫔之首的昭仪。 连妃不惜放低身份唤着万昭仪一声姐姐,除了感激以前的提携之情,更重要的当然是在皇帝面前的份量。连妃是四妃之下的庶妃,仅仅是比九嫔高一级而已,远没有万昭仪在皇帝心中的份量重。 为了跟万昭仪交好,连妃在万昭仪面前不仅不敢自恃身份,还有讨好之意。 万昭仪刚把衣服换好,说:“孩子喜欢玩呗。” 都多大了?还孩子?还玩?连妃也不敢去问万昭仪关于穆王明明关了禁闭怎么能进宫的事,她上前笑道:“我听说容修仪怀孕后万姐姐还没有去探望过呢,不如今儿咱们结伴去一趟?” 万昭仪抱了猫儿过来,放在膝上,淡然说:“想让本宫亲自去探望她,等哪天她升了容妃再说。” “瞧姐姐这话说的,我们如何就不能去探望了?皇后姐姐还亲自去了呢?” 万昭仪摸着猫儿的手一顿,又说:“皇后娘娘是容修仪的表姐,纡尊降贵也不奇怪。” 连妃没能拉着万昭仪一道去朝颜殿,从千紫宫出来后,想着皇后如今就在朝颜殿,便自个去了。 朝颜殿内,皇后屏退了宫人,冲到容修仪面前,仪容尽失,脸色青白,她低声斥说:“你实话告诉本宫,你这孩子究竟是几个月?” 容修仪抚着肚子,靠在枕上懒懒地说:“早上刘御医不是来诊过吗?两个月多一点。” “你还想骗本宫?”皇后指着容修仪肚子,在轻薄的夏衣中,已经微凸了。“两个多月的肚子能显怀吗?你道是宫里的女人没生过孩子?这孩子,至少也有三个多月,没准四个月了!” 容修仪只是淡漠地看了皇后一眼,抚着肚子默然不语。 皇后已惊得浑身发抖,她气急败坏地低喝道:“刘御医已经招了,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本宫了,你竟然威胁他给你作假,你知不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你们容家一族人都得死!就是我们萧家也会被你给害死的!” 容修仪冷冷一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死了就死了呗,一起活着,和一起去死,有什么区别?大伙儿不都是在一块吗?” “你还说!”皇后瘫在地上,浑身直冒冷汗,喃喃自语说:“本宫后悔了,后悔把你拉进宫里,你这是在要我们的命哪!” 容修仪凉凉地说道:“现在后悔了,未免太晚了。” “现在后悔还不晚,赶紧把这个孩子拿掉!” 第467章 一起下地狱吧 “休想!” “你不怕死吗?” “我不怕死,我想死,我只怕着,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我现在活着有什么意思,高高的宫墙像个笼子把我关着,我每天除了会喘气外,跟个死人有什么区别?不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天天跟一群疯子生活在一起,还要陪着疯子演戏。你知不知道,我好想去死!”容修仪抱着肚子,癫狂地笑着,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都从脸上流了下来。 皇后被容修仪气得胸口急骤起伏,她冲上去,抓着容修仪的肩膀,厉声问道:“这孩子是谁的?” 身居深宫,却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即使此人不是她表妹,她身为六宫之主,没有把后宫管理好,也死罪难逃。 皇后想到刘御医招出来的话,关于容修仪肚子里孩子的准确月数,那段时间,正好有一次出宫的机会——春搜。 “怪不得你要求去春搜,我说往年你没有这个兴致,这一次怎么求到本宫头上了,原来你——”皇后脸上血色尽失,又抓着容修仪问:“这孩子难道又是他的?” 容修仪捏住皇后的手腕,将皇后的手拉开,再一把推开。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踉跄跌在地上的皇后:“萧霜华,难道你又想弄死我的孩子?” “这孩子不该留!不管是以前的那个,还是现在这个,都是孽种,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皇后恨不得掐死容修仪,十几年前给皇帝戴了绿帽,怀了个孽种,她不容易摆平了,没想到十几年后,又给她来一次。她恨恨地说:“你不想活了,就自己去死,吊死也好,淹死也好,你别连累本宫!” 容修仪轻笑着,慢悠悠地抚着她微微凸起的肚子,慈爱地看着她的肚子说:“萧霜华,你怕了吧?我告诉你,这是报应,你的报应来了。” “你这是在害你自己!”皇后极努力地压抑住情绪,才压住声音,没有让外面的人听了去。 “我乐意!”容修仪眯着眼睛看着皇后,声音状似轻柔,却带着令人心悚的疯狂:“你要么让我把孩子生下来,让他好好地活着,享受皇子的待遇,要么——我们一起去死!” 皇后气得直骂道:“你这个疯子!” 容修仪张狂地笑着,笑声远远地传了出去:“你别告诉我你没疯!” 皇后怕极了惹来其他的人,爬起来紧紧地捂住容修仪的嘴巴。虽然殿外有她的心腹守着,但这些掉脑袋灭九族的事情若是传了一星半点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怕了容修仪这个疯子,她低声下气地跟容修仪商量着说:“只要你肯把这个孩子拿掉,本宫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仍像当年那样,什么都给你摆平。不管你要什么,什么要求,本宫都答应你好不好?” “不好!”容修仪仇恨的目光直盯着皇后,恨不得扑上去在皇后身上咬下几块肉来,“你毁了我一生你知不知道!你能赔我青春年华吗?能赔我的夫君吗?能把之前死了的孩子还给我吗?” “那孩子不应该存在!” “你杀死我一个孩子,我就能再怀一个,你若是把我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也杀死了,我再去找野男人,再去怀一个!你弄死我多少个孩子,我就让皇帝戴多少绿帽子!” 皇后此时真想把容修仪给掐死了! 但她不能,这里是朝颜殿,怀了皇帝“老来子”的容修仪被整个后宫关注着,连皇太后都时时派人送补品过来。容修仪若是死了,她逃不了关系。 不仅不能掐死,她还得替容修仪把此事遮掩过去。 皇后试图用容家人的性命来说服容修仪,“你难道忘了,自从你进宫之后,你们容家得了多少富贵。你的父亲,你的兄弟,他们都升官发达了,你的姐妹,也全都嫁往高门。容家,原本只是一般的人家,现在已成了京中名门,这一切,都是你入宫之后带来的荣耀!” 容修仪听了这些话,却更加的愤慨,“没错,的确是富贵了!但那些富贵是别人在享,与我无关,再多的钱,再多的权,再多的福都是他们在享受,只有我一个人在受苦,凭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幸福,只有我一个人活得那么苦,活得跟一条狗一样!” “那不是别人,是你的家人,你的亲人!” “既然是家人,他们享了这么多年的福,现在跟我一起下地狱也是应该的,这世上,哪有白白拣来的富贵?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皇后要被容修仪给气疯了,不管她威胁也好,警告也好,哪怕是哀求也好,一句都听不进去,铁了心要把野种生下来。 皇后眼中闪过阴狠。 容修仪好整以暇地坐下,轻轻地笑着:“你别想暗中害了我的孩儿,他若是没了,我把这些年你做过的事全都告诉皇上。” “你敢?你别忘了,那些事都是你做的!” “是你威胁我去做的!你拿着我以前的孩子的把柄威胁我做了多少事,你算得过来吗?听说,宫里暗中有一拨人在查嘉敏皇后的死呢,你说我要是把一息花交出去——” 皇后冷冷地看着容修仪:“当年敏妃死时,本宫正陪着皇太后吃斋念佛,与我何关?” “但一息花却在你手上。”容修仪又轻轻地笑着:“一面吃着斋,念着阿弥陀佛,一面杀人,一尸两命,啧啧!萧霜华,你比我疯多了,我最多害我自己,但你害的人可多了。” “你这是要跟本宫决裂了吗?” “不,我这是在跟皇后娘娘合作呢。这些年,皇后娘娘给了我那么多的好东西,若是送到皇上手里,你说会怎么样——我倒是奇怪了,你一个贤惠闻名的国公小姐,怎么会有这么多阴损的东西?看来做了皇后就是好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弄到手。” 皇后冷道:“你要是敢把这些东西扬出去,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我死了,拉你一个垫背的,不亏。” 第468章 想象无能 连妃来到朝颜殿时,正好看到皇后从朝颜殿出来。 她朝皇后行了一礼后,抬起头,发现皇后脸色极为难看,头上的发饰也有些凌乱,不禁一愣:“娘娘,您怎么样?” 皇后回过神来,优雅地笑了笑,说:“容修仪的怀相有些不好,本宫刚刚被她吓着了。连妃这是要去探望容修仪吗?她如今睡下了,改天再来吧。” “不是说容修仪的情况好些了吗?据说胃口也好多了,能吃不少了呢。” “如今又不好了。” “太医怎么说?” 皇后强打起精神来应付着连妃,“本宫让刘御医给容修仪调理着身子,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连妃好言建议说:“臣妾看刘御医的医术不怎么样,这么久了还没有把容修仪的身子调理好,不如换一个御医吧。” “本宫心里有数,连妃不必再提了。”皇后不耐烦地说完后,觉得口气不对,把连妃给吓着了,又跟连妃解释说:“哪个妇人怀孕不是如此,本宫当年怀太子时,连妃怀宁王时,还不是一样的,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 连妃讪笑着说:“娘娘说得是。” 田地里,炎热的太阳晒下来,汗如雨下。再被发热的土地一烘,更发热得睁不开眼睛。 对胖子来说,最难受的姿势莫过于蹲着了。 穆王是胖到不能蹲的程度,一蹲下,大大的肚腩就卡在双腿与肚子之间,无法稳住,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因此对穆王来说,与其让他蹲下,不如直接跪下舒服一些。 穆王不想蹲的,他以前讨厌的就是蹲了。可如今,在弯着腰割了两天的麦子后,他最讨厌的姿势变成了弯腰。 腰累得跟弯起的弓似的,穆王弯下就不想站直,站直了就不想弯下,别提多难受了。 穆王望着面前一块五分面积的麦田,这是他一天的工作量,如果不干完,就没有肉吃,白饭也要改成白粥。 田地上其他的庄稼人,手脚伶俐的话,一天能干两亩多的地,就算手脚稍微慢一点的也能割一亩多。但对于从未干过农活的穆王来说,一块五分的地足够累死他了。 好在夏静月给他配了一个小帮手。 “韩哥哥,你渴了吧,喝点水,歇一歇。” 穆王的小帮手是一个叫大妞的八岁小女孩。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大妞是家里的老大,去年就开始跟着爹娘下田了。 穆王坐在麦田里起不来,看着大妞干的活,比他多得多了,五分田两人干了一半,这一半有大半是大妞干的。他半天了,才割了一分的地就累死累活的。 穆王接过大妞递来的碗,一个缺了个大口子,看上去脏兮兮的碗。 换了以前,这么个破碗就是拿去喂狗他都嫌破嫌脏,可如今渴得半死,别说脏碗了,就是水沟里的水他都想趴过去捧来喝。 穆王咕噜咕噜地喝完一碗水后,又让大妞再给他倒一碗,连喝了三碗,这才像活了过来。 穆王想偷懒的,想指使着大妞把地里的活替他干完,可一看大妞长得又瘦又黑又小,一天肯定干不了五分的地。干不完,他就没有饱饭吃了。再看田埂那边,夏静月戴着帷帽,正与这田地的佃户何大叔说话,随时能看到他在偷懒。 “韩大哥,你歇着,大妞来干活吧。” 大妞拿起镰刀,弯下腰,努力地割着麦子。 穆王摸了摸开始有点饿的肚子,顾不上休息,赶紧拿起镰刀,坐在田地里割,早把事干完,就可以休息了。“大妞,你手脚得快一点,你做快一点,我就能少做一点了。” 穆王毫不害臊地指使起八岁的大妞多干活,他打小被人侍候着长大,别说指使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了,就是三四岁的,他也照样指使。至于什么尊老爱幼之谈,在穆王殿下面前都是笑话。 不过穆王在不知不觉中也有了一些改变,起码不会跟以前一样,叫人干活时,一副大爷的样子,还动不动就骂人是狗。如今的穆王,照夏静月的说法,斯文了不少。 大妞抹了抹小脸上的汗水,回过头笑道:“知道了韩大哥,大妞会努力干活的。” 这一片田地,在京郊之外,离京城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在这里种田的都是佃农,这些土地,都是京中贵人的。大妞家就是佃户,家里佃了贵人田庄的十亩地,这时候正是农忙的时候。 穆王被夏静月拉了来干活之后,化名为韩穆。 穆王听了大妞的话,觉得这小女孩极为上道,坐在麦田说道:“大妞呀,等大哥以后回府了,自由了,大哥让你来我府上做侍女,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大妞把割好的麦子放成一小堆,问:“韩大哥,吃香的是什么,喝辣的又是什么?” “吃香的,就是把那肉用油炸得香香的,放些辣椒,可下饭了。”穆王又想起了红烧肉,咽了几口口水。 大妞呆了呆,贫乏的想象力无法来想象,“韩大哥,油是那么宝贵的东西,怎么可以拿去炸东西呢?这得多浪费呀!” “油算什么宝贵的东西,你要是来我府上,可以当水倒着玩。” 大妞认真地说:“油当然宝贵了,我家里的油都是放在小罐子里,平时都是被娘锁在柜子里的,每次只用一点点的油,这还是客人来了才用油做菜,平时我们吃的都是没油的。” “有这么宝贵吗?”穆王表示不懂,他移到麦堆边坐着,拿麦杆把麦子捆成一小捆一小捆的,方便等会儿搬运。“等爷回府了,给你捎几桶过来。” 大妞笑了,黝黑黝黑的脸在大阳下显得格外的朴实,“韩大哥真会吹牛,你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油呢,就是大丰田庄的庄头家也没有这么多油呢!” 大丰田庄,就是大妞家去租佃田的地方,是京中一个贵人的田庄,大妞听爹娘说,庄头家里也才只有半缸的油。 穆王被大妞给鄙视了,心里不服气,把他平日里吃过的山珍海味,穿过的绫罗绸缎,住过的华丽宫殿都说了出来。 第469章 饱汉不知疾苦 却不想,他说得越多,大妞越不相信,最后大妞反问他一句话,令穆王无言以对。 “韩大哥,你家里有这么多的钱,干嘛还要下田干活?” 他为什么要下田干活?穆王幽怨地往夏静月那边看了一眼:还不是这个害人精给害的! 穆王也不想干,但粮食握在夏静月手中,不干活就没得吃,饿死都没得吃。他想装病不干活,行不通,夏静月一把脉就知道他有病没病。而且晚上他还要泡药浴,浑身劳累与疲惫在泡了药浴之后,浑身舒服,想病都不行了。 穆王捏了捏他手上的肉,又瘦了一圈。 昨晚王妃悄悄告诉他,若是他再瘦几圈,就自由了,就能脱离夏静月的魔掌了。 为了能吃得饱,吃得好,穆王主动地减起肥来。 把麦子捆好后,穆王拿起镰刀,主动地干活减肥去了。 午膳时间,夏静月过来看到穆王干的活还没有八岁的大妞多,说道:“今天的午饭就不另外准备了,跟何大叔一家一道吃吧。” 穆王问道:“何大叔家的饭管饱吗?” 夏静月似笑非笑地说:“管饱,想吃多少都随便你。” 穆王一听到管饱,高兴得什么都忘了,招呼着大妞去吃饭。 远远看到何大叔提了一桶的午膳过来,穆王乐得匆匆去洗了手,就拿碗去装了。 桶盖一打开,他往桶里一看,“咦?怎么全是青菜?” 何大叔尴尬地摸着头,说:“家里的面吃完了,这是野菜。” 穆王没吃过野菜,倒觉得挺有意思的,捞了满满一碗,坐在田埂上吃了起来。 入口嚼了两下,又苦又涩的,穆王一口吐了出来,呸了几声,还把碗里的野菜都倒在田里。“这玩意怎么吃?这是吃菜,还是吃药?” 大妞看得心疼,拿了碗过来,用筷子把田里的野菜夹回碗里,放在口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说:“韩大哥,这个是有点苦,老了点,明儿你若是还在我家吃饭,我就去远一点的地方去采那些不苦的野菜来给你吃。” “为什么要吃野菜?没面吃些糕点就是了。” 大妞问:“韩大哥,糕点是的什么味道的?” 大妞曾听人说起过富人家的糕点,是非常非常好吃的东西,只可惜她长这么大了,还没有吃过。 “糕点就是甜的,很甜很甜的。” “哦,那得放糖吧,糖好贵的,买一斤糖的钱能买好多斤的面了。” 穆王嫌弃地看着大妞土包子的样子,“你怎么什么都没有吃过?” “我家里穷,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钱吃其他的。” “这不是收麦子了吗?赶紧晒了做馒头。” “晒干的麦子得交租。” 最后,穆王饿得实在没有办法,还是闭着眼睛吃了半碗的野菜,把他给苦得直吐舌头。在回王府的路上,他满怀不解地跟夏静月说:“本王几天不吃肉都受不了,他们一连几个月地吃那些野菜是怎么受得住的?他们没钱就不会去赚钱吗?” 夏静月问他:“怎么赚钱?” 这个问题把穆王考住了,问他怎么赚钱,他自己都没有赚过钱呢。“那他们就天天吃野菜?你看大妞都八岁了,那么小的一个,明王家的小郡主也是八岁,比大妞高了一个头都不止。” 夏静月没有跟他去讲营养学,讲阶层之类的,这些东西一时半会穆王是领悟不了的,他也没这个耐心地去领会,她只说:“你看,他们都这么可怜了,连粥都喝不起,馒头也吃不起,以后你遇到他们,就别拿马去踩他们了。” 穆王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不踩就不踩呗,反正这帮贱民远远看到他就跪在地上发抖,也不敢来招惹他。 不过穆王还是挺讲义气的,说:“大妞给本王干了这么多活,本王能不能明天送她几桶油?” 夏静月总算对这个死胖子另眼相看了,“没想到你这人还有点良心,有点义气。” “那是当然的。”穆王沾沾自喜地说道。 如果穆王不是个讲义气的人,如何会为了明王得罪满朝的人和皇亲? 的确讲义气,可惜是个一根筋的,老被人当枪使,说明白点,就是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的二货。 “他们缺的是食物,你给他们再多的油又不能当饭吃,不如送他们一些粮食。” 穆王大手一挥,说:“那就送一百袋白面。” 暗想着,何大叔家的面多了后,就可以在他家吃管饱的馒头。 “再给他们送一百斤的肉,要肥一点的。” 又想着,有了馒头,就可以在何大叔家吃肉了。 夏静月看透了他的心思,凉凉地瞧了他一眼:“你要是想暴露身份的话,尽管送。” 穆王被拆穿了心思,脸上一红,说道:“你这个没同情心的恶女人,看到他们家那么穷,送人家一些东西都不肯。” “你若是想尽一份心意,就等农忙之后送去吧。” 穆王却不愿意了,到那时他又没得吃,送了有什么用处?“不送了。” 夏静月轻轻一笑,“让人家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替你干活,你好意思吗?” “算了,送就送吧,就当赏她的,等本王减完肥,送他百袋面,百斤肉,百斤油,还有百斤的糖。” 夏静月心中微叹着,能帮得了一时,帮得了一世吗?帮得了一家,能帮得了全天下的穷人吗? 想到韩潇宁愿遭了皇帝的猜疑,也要推行的改革,兴许这是救助更多穷人的唯一法子吧。只是他现在的权力太小,很多方案无法实施,皇帝也不信任他。 等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麦子割完之后,趁着好天气晒了几天,然后用石碌碡反复滚压辗打,将麦子脱粒。 何大叔家没有牛,是用人力拉着石碌碡来脱粒的。何大叔累了后,穆王接着拖着石碌碡开始干活。 干活这事说起来,看着别人干觉得容易极了,分分钟能上手。可自个上阵了,才知道里头的不易。 第470章 亏空 穆王用肩拖着石碌碡走了没几步,就累得喘得不行,还差点让脚给石碌碡碾着了。那么大的一个石碌碡碾下来,就算夏静月的医术再高明,他的脚本也得废了。穆王除了被晒出来的一身汗,还有被吓出来的一身冷汗。“我的娘呀,这玩意可危险了!” 收完了麦子,接着要收玉米,收完了玉米地里还要接着播种。 农家的活,总是干也干不完,一年到头,忙得没一天能闲下来。可忙完了一年,得到的粮食却少得可怜,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成了问题。 田里的粮食收完后,晒干,就要开始交租了。 穆王坐在大妞家的茅屋门口,吹着过堂风,浑身轻爽舒服得不行。“这小茅屋住着还挺舒服的,等爷回去后,也在府里搭间茅屋来住。” 大妞拣着野菜,掐去老根,留下嫩的,听了穆王的话,她愁了起来,说:“如今夏日还好,等到冬天就冷死人了。” “冷了就烧地龙呗!”穆王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夏静月帮着何大婶扒玉米皮,插嘴问道:“地龙往哪烧?” 穆王瞄了瞄夯实的黄土地,没话说了,但仍是嘴硬地说:“本来住茅屋就是舒服,通气又凉快,还能吹吹风,看看天,多诗情画意。” “是啊。”夏静月附和着说:“若是遇到台风天还能欣赏着风把屋顶掀起,遇到暴雨,还可以尝尝一边睡觉一边沐浴的滋味。有风有雨的日子,如画如诗一般。” 穆王脑海里顿时想到京城外城那个贫民区,那些倒塌的房屋,以及被压死的人和鸡鸭。 何大叔把晒好的麦子装好在麻袋之后,收租的人就过来了。 彪悍的十余名大汉是大丰田庄请来收租的人,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夏静月看去几眼后,拿了旁边的帷帽戴起来,遮住脸儿。 “何大牛,你家的租粮呢?”为首的大汉姓胡,人姓胡麻子,在这一片田庄中,是个可止小儿夜啼的煞神。 何大叔忙对胡麻子恭敬说道:“胡大爷,都在这儿,麻烦您了。” 胡麻子手一扬,后面就拉来了马车,汉子们挽袖过来搬粮。 穆王第一次见交租的,看着可有意思了,凑得近近地去看。 这一看,他看得恼火起来:“喂,你们怎么能搬走这么多的粮食?何大叔一家才收了那么点粮食,连吃都不饱,你们一来就拉了大半的粮去了,让他们吃什么?” 胡麻子一听穆王的话,转过头来,打量了穆王几眼。 胡麻子只见面前的男人长得比他还高半个头,脸上晒得黑黑的,长得偏胖,气势看上去不错,一双眼睛充满了煞气。乍一眼,倒把胡麻子惊了一下。只是再瞧这男人穿着的衣服太粗,还沾满了泥,脚上的布鞋也满是泥,看不出原样。 一瞧这就是个庄稼人,长得有些胖的庄稼人。 胡麻子在两年前吃过一次大亏之后,人就谨慎了许多,问穆王:“你是哪家的?干什么的?” 穆王双手负后,板起脸,有那么几分王爷的威势,说:“你大爷我是干农活的,割麦子的,还是收过玉米的。” “哟,看样子是个傻子!”胡汉子瞧着穆王那傻不愣的样子就发笑,心头存着的忌惮也消失了,“大家伙瞧瞧,这傻子来管胡大爷的事呢!” 何大叔怕穆王吃亏,连忙把穆王拉开到一边。这帮痞子仗着京中的贵人横行霸道惯了,一言不合就把人给打得半死,打断手脚那是常有的事,因为贵人的身份太高,官府也不敢管大丰田庄的事。 “韩兄弟,这事你别管,大丰田庄收的租有两种,一种是每年每亩固定收两石的麦子,一种是收成之后,十担里头收八担的麦子。我家交的租是第二种,十担收八担。” 穆王板着手指数不过来,问:“怎么不交第一种租?若是多收一些粮食就能多留些自家吃。” 何大叔苦笑道:“以前我家就是按两石交的租,可是——一亩地在年景最好的时候,最多只能打下三石的粮食。而一般年景中,只能收两石加四斗的粮食,若是遇到了荒年灾年,一亩地连一石的粮食都没有,到时就得赔钱给田庄。前几年不是旱就是涝,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我家每年累死累活地干,不仅没挣下粮食,反而倒贴了不少,把家底都贴空了,最后连买种子的钱都要靠借贷。去年好不容易求着庄头,改成了按收成二八来交租……” 夏静月在一旁听着,暗中算了算。一石等于现代的一百二十斤左右,照何大叔的话来算,一般情况下,一亩地才能收两百八十斤左右,年景最好的收成一亩地才三百六十斤。如果年景不好,水多了或者雨少了,一亩地连两百斤的粮食都没有。 面朝黄土背朝天,努力辛苦一整年,不仅没有收到粮食,反而要赔钱。 按固定交租,就得看天吃饭,跟老天爷来赌。 而按收成来交租,交的租虽多,但比较保险,起码不用亏空倒贴。 这回,穆王终于知道为什么何大叔家干得那么累,那么苦,在农收的季节也要吃野菜的缘故了。 胡麻子将算盘一打,说道:“何大牛,你那算法是去年的了,今年的租又改了。” “什么,又改了?”何大叔惊叫道:“又改成怎么样了?” 胡麻子打着算盘,说道:“你也知道,前几年收成不好,我们大丰田庄交给贵人的粮食少了许多,贵人不高兴了,说要补回来。正好,趁着今年年景好,改成九一分,十担粮食我们田庄要收九担。” “老天爷啊,这让人怎么活啊!”何大叔听到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腿都软了,坐在地上伤心到极境,想哭却流不出来眼泪来。兴许是,那眼泪早就在前几年里就流光了。 胡麻子可不管何大牛哭天喊地的,喊着大汉们收粮,为免何大牛家里藏起了粮食,还把那破旧的茅屋给翻了一个遍,砸碎了不少碗碗罐罐之类的东西。 第471章 怒其不急 穆王与何大叔家相处了这么久,哪看得惯胡麻子等人如此欺凌何家,挽起袖子,抄起棍子就叫道:“你们把什么砸坏了,得赔钱过来,不然爷打死你们!还有,把粮食放下,好不容易才收了这点粮食,你们都拉走了让人吃什么?” 胡麻子一看,稀奇地叫了起来:“这傻子还挺有趣的,凶起你胡大爷来了,这十里八村的,还没哪个敢跟胡大爷叫板呢!” 穆王从不曾如此的生气,指着地上的一篓野菜,说:“你们瞧瞧,他们连馒头都吃不起了,天天吃野菜充饥。这野菜老得嚼都嚼不动,爷那天只吃了半碗的野菜,就拉了几天的肚子,这东西根本不是人吃的。再看看大妞,都八岁了,还没有六岁的孩子长得高,你们忍心看他们一家人都饿死吗?” 胡麻子冷笑一声,说:“傻子,你们若是嫌大丰田庄的佃租收得高,尽可以不来租,我们田庄不缺你们一家人种粮食,外头大把的人排队等着租呢。” 何大牛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听了胡麻子的话,急说道:“租!我们租!明年还租,九一就九一,都听胡大爷的。” 穆王气得与何大牛说:“白给他们做你也租?” 何大牛苦笑着说:“我们家没田,不租更吃不饭,交了九成之后,还能剩下一成过冬过年,大不了平时多吃一些野菜就是了。” 好在除了麦田,他还开了一点荒田,种了些玉米,可以磨玉米面,多少能撑过一年,不至于饿死。 “你们——”穆王既有怒其不争,又为他们感到可怜,最后着急地往夏静月看去,只见夏静月远远地坐在那里,袖手旁观。他只能郁闷地一跺脚,由着胡麻子把粮食拉走。 胡麻子把何大牛今年的租收完了后,又拿出一个本子,说道:“何大牛,你家去年和前年跟大丰田庄借了种子钱,加起来总共是一两银子。因拖欠了两年,利滚利,你得还五两银子。” 胡麻子把算盘噼里啪啦地一打,说:“我看你家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五两银子今年是还不起的了,就拿你剩下的粮食做利息吧。” 这一下子,何大牛辛苦了一年的麦子保不住了,连种的那点玉米也保不住了。 何大牛着急地拦着抬粮食的大汉,拦不住就跪到胡麻子的面前,哀求道:“大爷!胡大爷!麻烦您缓一缓,给小的缓些日子,这粮食不能再拉了,再拉小的一家子都得饿死了!求求大爷行行好,给条活路吧,缓几天,农忙之后小的就会去城里做工,到时做了钱再给大爷送去好不好,求求您了,宽容宽容些日子吧!” 胡老大不耐烦地把碍手碍脚的何大牛踢开,“庄头已经宽容了你两年,你还过一文钱吗?” “前年小的爹病了,去年小的娘病了,给两位老人看病买药,又要治丧,实在是没钱还给大丰田庄。大爷,好人有好报,您行行好,再宽松宽松几天吧。” “你求我也没用,这事庄头说了,没钱就拿粮食做利息,若是不愿意拿粮食来算利息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胡麻子朝大妞走去,上下打量了几眼,一指大妞对何大牛说:“就拿这个丫头来抵钱。” 何大牛呆住了。 胡麻子挑剔地看了大妞几眼后,又说:“这丫头太小,力气也没多少,长得又黑丑黑丑的,不值几个钱,就算二两吧,拿她抵了二两,你还欠庄头三两银子。” 何大牛就两个孩子,大的是大妞,小的那个才刚学会走路,是个小子。大女儿好不容易养到八岁,可以跟着做农活,也可以帮着带弟弟了,哪知道就要被抓去抵债。何大牛一把抱住胡麻子的腿,一边磕头一边求着。 “不拿你这大女儿也可以,那就拿你那小儿子来抵。” 要么儿子,要么女儿,胡麻子今天是必须要带走一个。 何大牛在胡麻子的逼迫之下,不得不同意让胡麻子带走大妞。 大妞从胡麻子开口让她抵债时就处于惊恐不安之中,这会儿见何大牛答应了,害怕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拉着何大牛的手说:“爹,不要卖了大妞!不要!大妞会乖乖地听话,会努力地干活!爹,求你不要卖了大妞,大妞会下田,会割麦子的,不要卖大妞!” “大妞,对不起!”何大牛抱着女儿哽咽不成声,“但是没了粮食,我们一家人都得饿死!” 大妞哭着说道:“大妞会去挖野菜,大妞不吃面,不吃馒头,大妞只吃野菜……” 胡麻子一把抓了大妞拉过来,“行了行了,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没准卖了的日子比农家的日子好过多了,别不惜福的。” 胡麻子不顾大妞哭得撕心裂肺,强行扯着大妞离开,穆王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问旁边看热闹的夏静月:“你不管吗?” 夏静月无动于衷地说道:“要管你自己去管。” “我去就我去!”穆王抄起棍子就朝胡麻子打去,一边打一边叫道:“我让你们抢人!让你们抢粮食!让你们逼死人!” 穆王没头没脑的一通打,把胡麻子打得头昏眼花。胡麻子松开大妞,指着穆王怒叫道:“敢打大丰田庄的人,大傻子,你死定了!” “你才死定了!敢惹爷,管你大丰田庄的东家是谁,爷灭他九族!” 穆王的这一句话捅了马蜂窝,胡麻子怪笑几声:“你敢灭大丰田庄东家的九族?傻子,你死定了,你九族都死定了!” 胡麻子手一扬,跟着他的十几条大汉拿着棍子就冲上去朝穆王打。 穆王小时候跟着武师学过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加上这段时间被夏静月虐待出了不少的力气,边跑连打还能挡几下。 “傻子,胡大爷告诉你,我们大丰田庄的东家是当朝穆王千岁!你敢灭穆王千岁的九族,就是想灭了皇上!想灭皇上,你就是造反!造反,就要灭你全家,灭你九族!这傻子是谁家的?赶紧报了官抓他全家!” 第472章 女魔头 穆王那边,自打听到胡麻子说大丰田庄是他的就已经傻了眼,傻得一动也不会动了,连那十几个汉子挥来的棍子也忘了躲开。 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夏静月对于大丰田庄的人欺人太甚仍然无动于衷。 原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十几根棍子打下来,穆王就不是死也得残了。 好在两个御前侍卫离得不远,赶过来护住了穆王。 有怎么样的主子,就有怎么样的下人。胡麻子借着大丰田庄,借着穆王府的势横行霸道惯了,见陈龙李右二人跟他手下的人对上了,气焰嚣张地叫道:“把这三个要造反的贼子拿下!” 嘴皮子一张一合,穆王三人就成了乱臣贼子。 穆王怒不可遏,大喝一声:“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吗?” 胡麻子哈哈大笑,“知道,怎地不知道,你就是个傻子!” 胡麻子大笑后,手下的汉子尽皆大笑起来,看穆王的眼神可不就是跟看傻子一样。 穆王朝陈龙与李右喝道:“把他们给本王拿下!打死不论!” 敢骂他是傻子,还敢打他,该死!全都该死! 两个御前侍卫闻言,却没有动。他们的任务一是保护穆王,二是听从夏静月的指挥。 穆王见两个侍卫不动,气糊涂了,顾不上会暴露身份,朝胡麻子等人喝道:“本王就是穆王,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赶紧给本王磕头求饶!” “哈哈哈哈——” 回答穆王的是胡麻子等更加张狂的笑容,胡麻子笑得肚子都疼了,“你是穆王?哎哟,笑死大爷我了,差点把大爷的牙都笑掉了。傻子,你怎么不说你是皇上?” “本王就是穆王!” “别以为是个胖子就能冒充穆王,大爷曾远远见穆王千岁一眼,可比你胖多了。傻子,想冒充王爷,先把自己再增肥百来斤再说。小的们,给大爷揍他们,揍个半死再送到官府去!” 眼看双方就要打起来了,夏静月终于没有再看热闹了,站了起来。“请几位看在小女子的脸面上,今天的事就这样算了吧。” 胡麻子听到一阵悦耳的声音,转头看去,正看到个身姿婀娜的少女朝他走来。少女带着帷帽,看不清楚长相,但声音动听,姿态优美,可见不是一般农家的女子。 “姑娘是谁?”胡麻子对单身一人,长得漂亮,看着又有气质的姑娘有心理阴影,第一反应竟不是调戏,而且警惕起来。 夏静月伸手取下帷帽,露出真容来。 少女国色天香,容颜绝美,语笑嫣然。然而胡麻子与身后的几个汉子看见后,脸都白了,腿都软了。“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静月笑道:“不用紧张,我只是路过的。” 她从袖子中掏出五两的银子,抛给胡麻子,说:“何家欠你们的五两银子我替他们还了,可以吗?” “当、当、当然可、可以……”胡麻子吓得舌头都打结了,慌得银子都没有接稳。 原来,胡麻子这些人是当初跟刘彪称兄道弟的那帮痞子,夏静月接管清乐庄时,把他们打得几乎半死扔了出去。 当时夏静月处置刘彪的手段太过血腥,把胡麻子几个人的胆子都吓破了,一逃出去后,就赶紧离清乐庄远远的。他们几个结队,又拉拢了几个痞子流氓,辗转之下被大丰田庄的庄头收下。胡麻子经过两年的经营,已成了大丰田庄庄头手下的第一号人物。 后来,他们仗着穆王府的威,想带人去清乐庄找回场子。后果可想而知,被方丽娘等一群小娘子打得跪地求饶,痛哭流涕。 猛然见到清乐庄的东家大小姐,胡麻子跟大白天见了鬼没什么两样。就算隔了两年,但夏静月的面容在胡麻子心中成了永远的噩梦,光看一眼,就心惊肉跳。 夏静月笑得温柔说:“几位大爷,以后收粮时就别欺负何大叔家了行吗?” 胡麻子慌地摆手说:“不,您才是大爷。不对,您是大娘。不对不对,您是大小姐,姑奶奶,祖婆婆。小的不知道何家是您认识的,这才大水冲了龙王庙,还求您大人不记小人,饶了小的一次。” “既然收了银子,又收了租粮,你们就回去吧,别吓着人家了。”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滚得远远的,不脏了大小姐姑奶奶祖婆婆的眼。” 胡麻子慌地把银子拣起来,跟一帮手下慌慌张张地推着粮食跑了,背后像有老虎在追似的。 事情急变,不仅何大牛一家呆住了,就是穆王也呆住了。 穆王迷糊地摸着脑袋:那凶神恶煞的一群人怎么只看到夏静月的脸就吓得落荒而逃了?难不成她的脸长得比他报出穆王的名号还吓人? “你认识他们?”穆王挠着脑门问夏静月。 “有过一面之缘。” “他们怎么会这么怕你?” “原本不怕的,只是打过一顿就怕了。”夏静月说得云淡风轻。 凶的怕恶的,恶的怕狠的,狠的怕更狠的。不巧,在胡麻子心中,夏静月就是一个表面上千娇百媚,内里狠得能把人的骨头一根根敲碎又不让人死的女魔头。 那厢,何大牛一家走了过来,朝夏静月跪下,“姑娘,谢谢您,太谢谢您了,您就是我们一家的救命大恩人!您的银子我们一定会还给您的!” “银子就不必还了。”夏静月将他们扶了起来,看了穆王一眼,说:“我会跟他们的主子百倍地要回来的。” 何大牛一听急了,“大丰田庄背后的东家主子是当朝的三皇子穆王殿下,那是个凶鬼下凡投胎的恶煞,您可千万别招惹了他。” 夏静月笑吟吟地瞄了一眼脸全黑的穆王,说:“还好还好,我跟穆王殿下认识,他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对不对,韩穆大哥。” 穆王好在这些日子脸晒得乌黑乌黑的,黑下脸也看不太清楚,他瓮声瓮气地说:“不过五两银子,爷给你五百两。” “那我就谢谢这位韩大哥了。” 第473章 王爷长脑子 穆王带着一肚子的气回到王府,马上把小棋子叫了过来,“大丰田庄是本王的?” 穆王没头没脑的话,让小棋子愣了好一会儿,“好、好像是吧。” 王府名下的产业极多,除了穆王身为亲王本应有的份例,还有万昭仪向皇帝讨来的。万昭仪知道这个蠢儿子在权势上没有天份,为了让这个蠢儿子后半生过得舒服,跟皇帝讨了不少好东西,足够穆王做一辈子有钱又清闲的闲散王爷。 穆王府名下的庄子有十几处,大丰田庄并不是最大的,小棋子对其的印象并不深,叫人去账房搬来册子一查,回道:“回殿下的话,大丰田庄的确是您的,庄上一共有一千亩的良田。” 小棋子纳闷不解,王爷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小田庄?这个小田庄每年的那点出息,还不够王爷吃用几天呢。 “还真是本王的?”穆王有些被打击到了,难道他真不是个东西?把人往死里逼的凶鬼下凡? 想到何大牛一家可怜的样子,从年头忙到年尾,才收那么点粮食,连饭都吃不饱,得用野菜来充饥,他喃喃自语道:“怎么收这么高的租,九一收,让底下的佃户怎么活?” 小棋子查了一下册子,说:“回王爷,不是九一收,应该是七三收的。” “什么?七三?不是九一?” 小棋子对此事略知一二,别家的庄子租给佃户都是按六四算的,但穆王府比较霸道,是按七三算的。说:“往年都是按七三算的,只是前几年收成不好,出息少,去年账房来报时,王爷您一听收成一年比一年少,发了一通的脾气,还把几个账房给打得半死,然后——” 小棋子偷偷看了穆王一眼,说:“然后账房那边怕今年收成又不好,又挨了您的打,就多加了一成,改为八二收租。” 穆王尴尬得脸都有点红了,好在他被晒得黑黑的,脸红也看不清楚。“咦?不对,八二收租,怎么大丰田庄要收九一?你查查看,是八二,还是九一?” “这不可能。”小棋子不用去查也敢肯定不可能收九一,穆王府是霸道,但也至于要逼人去死,收九一,这不就是要活活饿死人吗?“爷,没哪一家的庄子是敢收九一的,收了九一,不是让底下的佃户饿死吗?若是佃户都饿死了,以后谁来给咱们种田?” “大丰田庄收租的那一帮人,收的就是九一,本王亲眼亲耳所听所见,就是九一。”他是亲眼看到胡麻子搬走了何大牛家九成的粮食,连收的玉米都被搬走了大半。 “奴婢马上去查!” 小棋子亲自带了人去大丰田庄,又把大丰田庄的庄头押到王府。 这一查,穆王才知道,穆王府要八成的收成,底下庄头又私吞了一成。原先穆王府收七三的,到了庄子上,庄头就改成八二。 穆王得知真相后,气得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朝着大丰田庄的庄头一脚踹下去,骂道:“你个狗东西,连本王的东西都敢贪,还把本王的名声给败坏了,我打死你这个狗娘养的狗东西!” 小棋子在一旁暗暗地抹汗,想着:爷,您还有名声这玩意? 那庄头也不敢反抗,抱着头由着穆王拳打脚踢。穆王打了几下,却收回了拳脚,“不行,把你这狗东西打死了划不来,也不解恨。” 穆王朝小棋子说道:“把这狗东西,还有他的一帮狗腿子都抓了!” 小棋子应了,问:“爷要把他们抓去哪?坐牢?” 穆王府有私牢,专关一些让穆王不痛快和得罪穆王的人。 穆王呸了一声,说:“想得美,坐牢本王还得要费牢饭养他们!抓他们去种田,收他们九一的租,让他们年年种,年年交租,一直交到他们累死饿死为止!” “还有!”穆王又说道:“把其他庄子也查一查,也有这种情况的,一律抓起来,别打他们,也别伤了他们,只把他们抓去种田,全收九一的租!” 小棋子呆了呆,仿佛第一次认识他的主子王爷。他的主子王爷发火了竟然不打人,也不杀人了?还懂得用脑子折磨人了? 哎哟!他的主子王爷竟然开始长脑子了!不得了!不得了!以后底下的奴仆更不敢来糊弄了,也将死得更惨了! 穆王瞧着小棋子傻愣傻愣的样子又一肚子的火,上去就一脚踹过去,把小棋子踹得滚出去。 怎么他底下的一帮狗奴才一个比一个蠢,还一个比一个贪? 穆王出了一阵的气后,又把滚出去的小棋子叫回来,说:“你备好一百袋的面,一百斤的肉,一百斤的糖,还有一百斤的油给大丰田庄的佃户何大牛送去。” 小棋子揉着被踹疼的胸口,为免再挨窝心脚,赶忙应了,也不敢去揣摩王爷之尊怎么会突然送贫民东西。“奴婢这就带上东西去赏何大牛。” “别说是本王赏的。”穆王没这个脸让人知道他就是凶鬼投胎下凡的穆王爷,说:“你只跟他们说,是韩大哥送给大妞的东西,别的一句别提。”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做。”小棋子磕了头之后,就要离开。 穆王又把他叫回来,说:“那个收租的事,本王觉得八二什么的,七三什么的,太过了些。你跟账房那边说,以后穆王府的庄子就收五五的租。人家种田也不容易,割麦子的时候腰可疼了,碾麦子也容易脚受伤了,就五五吧。” 小棋子目瞪口呆,又像第一次认识他家主子王爷似的:爷竟然知道民间疾苦,心疼佃农了?他家王爷不会是被人掉了包,这是假的王爷吧? “还不赶紧滚去!”穆王见小棋子一动不动的,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又给了小棋子一记窝心脚。 小棋子挨了这一记老疼的窝心脚,反而踏实了:这的确是他家的主子王爷,就照这动不动就打人杀人的性情,没跑了,这的的确确就是他家的爷! 第474章 小娇娘 农忙之后,穆王的减肥也告一个段落了。 短短两个月,运动加节食,再加上药浴辅助,夏静月给穆王减了九十余斤。一般的女子体重才九十多斤,但去了九十斤的肉对穆王来说,只是瘦了一圈而已,比对普通人,穆王还是个大胖子。 只不过,比起以前那个京城第一、恐怕在大靖都敢称第一的巨胖子,他如今算正常了一些。起码穆王现在的胖型,不算另类。 夏静月放了穆王几天假,也给自己放了几天假。 夏静月到清乐庄去查今年农忙的收成,再跟进了今年菊花开放的事情。 好时节茶楼那边的生意蒸蒸日上,各式季节花膳已经开发出来了,除了菊花,茶楼还在外面收了不少花料。同时,方算盘还跟一些庄子签订合同,让对方帮茶楼种植花朵。 马老大接到韩潇的信息,把带去历练的一群小娘子带回来了。 夏静月看到以方丽娘为首的五十多个小娘子,一个个黑瘦黑瘦的,浑身都透着凶悍之气,哪还像以前那些娇滴滴的,谁见都可以来欺负的小娇娘? “你们这是,做土匪去了吗?” 不怪夏静月这样问,光从这些小娇娘凶悍的眼神与气势中,就跟夏静月见过的土匪没两样。 马老大打了个哈哈,说:“太阳太烈,天天在外面跑,所以黑了瘦了,加上练了武,看着凶了些而已,绝不是去做土匪了。” 她们不是去做土匪,而是去打土匪而已。 “没干犯法的事吧?”夏静月怀疑地问。 马老大断然说道:“绝对没有!” 她们把土匪强盗窝端得干干净净,让大靖的治安变得空前的安稳,官府的人谢她们都来不及呢。不过,这肯定是不能告诉夏静月的,不然被她知道他拉着一群小娇娘去杀土匪,找他算账怎么办? 他总不能实话说是主子的主意吧? 马老大只能矢口否认,否认到底。 “只要别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行了。”夏静月叮嘱了一句就放过他们了。 马老大是韩潇的人,她就是不相信马老大,也相信韩潇。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相信,让韩潇给她培养出一支比土匪强盗还凶悍的侍女。 马老大赔笑着目送夏静月离开后,转回身,脸上煞气乍现。他凌厉的目光从面前一群小娇娘掠过,将一群小娇娘看得心惊胆战。 每次马老大露出这样的眼神时,就代表着严峻的考验来了。 马老大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在他眼里,只有通过考验与没有通过考验之分,其余的譬如眼泪等物,都是多余的东西。“你们竟然让静月小姐察觉到了身上的凶气!” 马老大阴森的目光如电,“从今天开始,你们的功课就是如何收敛身上的凶气和武艺。在三个月之内,必须做到任何人看到你们,都只觉得你们是娇弱的小娇娘,风一吹就倒的小娇娘,都是可以一拳就打倒的弱女子。必须都要做到让任何人都轻视你们、忽略你们!你们,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做不到的,后果绝对不是你们愿意承受的!” 三个月的时间,是韩潇给他的时间。马老大从韩潇给他的指示中,隐约明白三个月之内这批小娇娘都将成为夏静月身边的女侍卫。 至于一个三品官员之女身边为何需要这个多服侍的人? 马老大从费长史等人隐隐透露出来的口风猜到,估计不用三个月,睿王府就要有女主人了。 而睿王府的女主人,是他们这些忠心追随睿王殿下的人一直期盼的。 单了这么多年的王爷殿下终于要娶妻了,他们一个比一个激动,也一个比一个更为关注。 那么,涉及未来王府女主人的安全,那就是重中之重的事情了。 结合这几年来王爷遇到的刺杀与危机,他们对未来女主人的安全不敢掉以轻心。王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娶的女人,若是遇到意外,难道又要让王爷单下去? 所以马老大在培养方丽娘等少女时,是费了十分的心血,还向王府要了不少支援,务必打造出一支不输于士兵的女侍卫。因此,不管在武艺上,还是灵活应对危机上,或者在伪装暗杀上,马老大都要求得十分严格。 从一开始挑称选种子时,他就格外的谨慎,好在,经过他的一番苦心后,这一批小娇娘在武力上已经很拿得出手了。如今唯一欠缺的,就是内敛上。不仅要做好伪装,还得教她们各种礼仪,让她们哪怕跟着女主人进宫,也大方得体,进退得宜。 刘老大又向王总管那边要求支援,让王总管派几个教导礼仪的嬷嬷过来。 王总管对此事极为重视,一口气派了六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过去,让六位嬷嬷在全方面,全方位地将小娇娘们打造得毫无瑕疵。 夏静月对此事毫无所知,她在清乐庄呆了几天就回夏府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到了八月份,很快地,今年的中秋节又要到了。她自打做了这个劳什子的御前女官,就极少有机会跟老太太唠叨家常。趁着这几天的假期,她得好好陪老太太,也为快要到来的中秋节做好准备。 夏静月惦记着老太太,老太太也天天惦记着夏静月,以前还能早晚见上一面,能陪着吃个晚膳的,自打搬去了穆王府,老太太都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她的宝贝孙女了。 “月儿,快过来让奶奶瞧瞧!”老太太一看到夏静月回来,就忙地让夏静月坐到她旁边来,抓着夏静月的手,摸着夏静月的脸,心疼地说道:“怎么瘦了这么多,人也黑了。” 能不黑吗?能不瘦吗? 夏静月盯着穆王减肥,她时时也要以身作则鼓励穆王的积极性,有时还得陪着他吃同样的东西。因此一段时间下来,不仅穆王瘦了,连夏静月也瘦了。 夏静月安慰老太太说:“还好,比起在乡下的日子,已经好多了。奶奶别看我瘦了,身体比以前好多了。” 第475章 心猿意马 “这倒是。”老太太想到以前在乡下时,夏静月天天下田地里干活,晒得跟个小黑炭似的。“不过以前是以前,现在你得好好养一养。” 别说官家了,就是在乡下,快要出嫁的闺女都得好好地养一两年,养得白一些,胖一些,嫁去婆家才体面,让婆家知道这闺女在娘家是极受父母看重的,不是你婆家的人随意能磋磨的。 老太太寻思着孙女的亲事算是定下来了,按照男方的年龄早该成亲,拖到如今她都觉得惊讶了。她心中既喜欢孙女继续陪着她,又生起一丝忧虑来。若不是韩潇之前给她的态度太诚恳,老太太都要怀疑韩潇是不是糊弄她,到底想不想娶她的孙女了。 老太太握着夏静月的手,低声问:“你天天住在穆王府,他会不高兴吗?” 夏静月见屋里没人,也压低声音与老太太透露一些信息,“是他让我跟穆王近一些的,朝中形势有些乱,他不想让我进宫在御前行走,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老太太点了点头,“伴君如伴虎,这道理奶奶懂的。” 夏静月又笑道:“奶奶不用担心,我跟穆王妃谈得来,还有初晴初雪陪着,跟在家里没两样。何况我还是皇上派去的人,持有御赐金牌,穆王府的人不敢为难我。” 老太太是知道夏静月奉皇命给穆王减肥的事,同时穆王在京城有多嚣张也是有所耳闻的,“穆王真的没有为难你?” “他倒是想,不过我早一步拿下王府的掌管权,又跟皇上讨了两个御前侍卫,架空了他王爷的权利。他现在呀,就是一个没牙的老虎,我让干什么他都不得不去干。” “等皇上收回了金牌和侍卫,穆王会不会重新找你麻烦?”老太太担忧不已。 “不会。”夏静月悄悄在老太太耳边说:“他知道,警告过穆王,穆王可怕他了。” 穆王怕韩潇,比怕她怕多了。她控制穆王还要拿三餐说事,韩潇指使穆王,话都不用多说几句,一个眼神就搞定了。 老太太总算定了心,看着孙女姣美的脸,“若是方便的话,奶奶想再见他一次。” 那位毕竟是王爷,位高权重,这婚事到底什么时候办,怎么办?还办不办,老太太想再确定一下。 夏静月答应了,第二天借着出夏府去买做月饼的食材,去了望江楼。 夏静月本打算着让望江楼的人给韩潇传信,没想到韩潇就在望江楼,与窦士疏商议着秘事。 她敏锐地发现望江楼内多了许多身手不凡的高手,再看到窦士疏凝重的神色,隐隐猜到京城的天开始变了。 “我奶奶说想见你。”夏静月走进去后,见所有人出去了,低声说:“可以等事情都了结了再说。” 韩潇将手头的文书放在一边,给夏静月倒了一杯热茶,说:“无碍,我只是隐于背后,与奶奶见面不会影响到局势的变化。” 韩潇琢磨着应该是他迟迟没有上门求亲,老太太心里不踏实了。 的确是他做得不够好,尽忙着事情,倒把最重要的事给忽略了。 娶妻,如今的的确确是韩潇最为重要的事,他步步为营谋划了这么久,终于快要实现了。韩潇心情激昂,将夏静月拉到他膝上坐下,紧紧地搂着她的腰,鼻间在她颈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突然这么激动?”夏静月侧过身,伸出手指勾起他的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 韩潇在她脸庞上深深地吻了一下,手指抚着她的眉眼,黑眸中尽皆是她的倒影。“我何时见到你不激动了?” 韩潇小小地瞒了一下,打算这些事情等见到老太太时,跟老太太商量就行了,到时给她一个惊喜。 夏静月伸手揽着他的脖子,极为愉悦地看到他的眼里心里全是她。她就喜欢她爱的男人满腔心思就在她身上,围着绕着她转。在他忙时,可以去忙他的事,但她在时,他就要全部心思在她身上。 她就是这么霸道,看他怕不怕。 显然的,韩潇不仅不怕,反而极为受用,额头与她的额头抵在一起,深闭上眼睛,感受着彼此之间呼吸的缠绕。 “月儿。”他低哑地唤着她的名字。 夏静月盯着他性感而弧形好看的双唇,有些馋,凑上去亲了两下,问:“什么事?” 韩潇睁开眼睛,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对他从不掩饰喜欢的女人。他太想太想她了,反而不敢对她做太过出格的事,生怕一个控制不住,过了线。 然而这个磨人的小女人反而喜欢挑逗他了,把他挑得浑身燥热,心猿意马。 等成亲之后,看他怎么收拾她。 他将夏静月紧紧地抱了一会儿,平息了一下躁动的血气,在她耳边沙哑着声音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寝室?” 饶是夏静月的脸皮够厚,听到这么直接直白的话,也禁不住老脸一红。“你想干坏事了?” 韩潇一愣,随即在她耳边咬了一下,低笑说:“你瞎想什么,君子发乎情,止乎于礼,一日未成亲,我就不会对你做那样的事。” 夏静月为自己已经变污的思想默哀,她的纯洁啊,一去不复返了。但对于他的话,夏静月只能报以一个白眼为答。 还发乎情,止乎于礼呢,每次见到她又搂又抱又亲的,恨不得把她拆骨吞下去。上次还不要脸地骗她说只亲一下,结果呢? 夏静月掐着他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你就假正经吧。” 韩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含着羞意的眼睛,“你喜欢我假正经,还是真正经?” 夏静月忍不住乐得嘴角翘了起来,“你这话就问得好不正经。” “那现在我们说点正经的。”韩潇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轻轻地说道:“我想把王府修缮一下,尤其是寝殿那边是要大修的,你喜欢什么样的作息居室与我说说,我好让下面的人去改造。” 那是他们将来一起生活的地方,务必要让她样样顺心舒服。至于他嘛,她高兴了,她顺心如意了,他也就高兴了,也就顺心如意了。 第476章 离别 “我又不知道你的寝殿是什么样子的,怎么说?” “你知道的。” “嗯?”夏静月满脸不解。 他在她耳边轻语着:“上回你住的地方,就是我的寝殿。” 夏静月恍然大悟,她当时还奇怪呢,怎么一个客殿就建得那么富丽堂皇,敢情那是他住的地方。有一些明悟涌上心头,她揪着他的衣领问:“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对我心怀不轨了?” 韩潇只笑而不语,揉了揉她的头顶。傻丫头,更早更早的时候,本王就想把你抱回家暖被窝生孩子了。这一天,总算快来了,总算要完成心愿了。 韩潇是有备而来的,即使夏静月不来寻他,他也要去找她的。他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卷图纸,展开,搂着夏静月一起看着。 图纸上面,正是王府的寝殿。 夏静月在那儿住过一段时间,对那儿的环境比较熟悉,在韩潇的询问中,她提出了一些要求和改造。 除了寝殿改造的事,韩潇还换了厨子,以夏静月的口味换新厨子。 韩潇这么上道,夏静月当然要好好地奖励他一番。 从望江楼出来后,夏静月上了马车,让黄嬷嬷去菜市场上。 这个季节的板栗已经上市了,夏静月特地买了许多,这东西韩潇爱吃,老太太也适合吃。 板栗可以强筋健骨,养胃健脾,还能预防冠心病、高血压,对老人骨质疏松有极好的预防和治疗效果。夏静月打算多买一些,阴干之后时不时给老太太煲汤喝,或者做点心。 初晴直接扛了两麻袋的板栗放到车上拉回去,又买了一些做月饼的食材,一行人才乘着马车回去。 再次见到左清羽,夏静月非常的意外。 意外的不仅是左清羽不知道在夏府门前等了多久,还有他的一身华服锦袍。 换下他代表性的那一身白衣之后,头束金冠,锦袍加身,那潇洒不羁的浊世佳公子也无影无踪了。 夏静月从马车上走下来,看到被侍卫拥护着的左清羽,负手而立,庄严而尊贵。 左清羽含笑看着她,眉目间依稀可见常日里的公子如玉,只是那得体到恰到好处的威仪,使得夏静月无端地生出一些距离来。 左清羽缓缓向她走来,“可以聊一聊吗?” 夏静月目光落在他背后的那些服饰与大靖截然不同的带刀侍卫,又落在他专注看着她的双眸上,点了点头。 左清羽侧过身,伸手一请,那边是遥安世子最骚包的豪华大马车。 夏静月看了看那豪华大马车,又看了看格外庄重沉稳的左清羽。以前他风流不羁地站在这马车前,这马车就跟他一样,是个骚包的二货。而如今他庄重地站在同一辆马车前,这马车也奇异地变得有皇家尊贵的气势。 马车沿着楚河缓缓而走着,轻薄的纱窗外,夕阳将河水染得金黄金黄的,粼粼的水光如同散发着金子般的光芒。 “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夏静月的目光从窗外转回来,问左清羽。 左清羽温润的手指倒了一杯清酒,浅尝了一口,问:“想喝茶还是喝酒?” “茶。” 左清羽放下酒杯,从车厢抽屉取出一套茶具,又拿出几包珍贵的茶叶。让夏静月选了之后,他取了茶叶放入壶,再提起旁边火炉上烧开的水,慢慢地泡着茶。 夏静月静静地看着,等他泡好之后,才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泡茶的?” 他以前是个爱享受的人,像泡茶这样的事情向来由侍女来做,他只需学会品茶就行了。 左清羽抬眸看着她,眸中含着笑意,只是不曾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起另一件事,“我要走了。” “去哪?”夏静月接过左清羽递来的茶水,浅尝了一口,不管是茶色,还是茶味,都极为不错。 左清羽叹息着说:“回南霖。” 夏静月一愣,放下茶杯,“怎么突然间要回去?” “不算突然,本来早该回去了。”他本是南霖人,只是回去他该在的地方而已。 夏静月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作答,若是以前那个嬉笑怒骂的遥安世子,她兴许可以有数种轻松的法子来道别。只是面前的左清羽,是南霖国的皇太孙,气势又肃穆了一些,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四个字:“一路顺风。” 左清羽斜靠在椅手上,笑吟吟地看着夏静月:“除了这四个字,就没有别的与本世子说说?” 那眼,那脸,都在笑着,笑得极为好看,然而却透着淡淡的忧伤,令人无法忽视。 夏静月极为不习惯这样的左清羽,就像从不曾认识过他一样,陌生得让她无从适应。“你想要我说什么?” 左清羽一手支着额,低头轻轻地笑着,笑了良久。 他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转头望着外面橘红的夕阳,眸中一片迷茫。“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看楚河上的夕阳。” 夏静月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回南霖之后,就再也不是遥安世子,所有与大靖有关的东西,都要一一抛弃,换上南霖的种种。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他的目光转回来,静静地看了她许久,说:“不过,我不想你来送我。” 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 夏静月笑眯眯地说:“我又没说要送你。” 左清羽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笑声有些低哑,目光有些迷离。 夏静月摸不透他的想法,又陪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见夕阳要下山了,天也快要黑了,她方问:“你不开心吗?” 话一问出,她就有些后悔,只是,又不能收回来。 回南霖若是开心的话,兴许他早就回了。 她连忙又问:“怎么突然间要回去?” 左清羽朝外面的侍卫示意了下,说:“那些人,是我父亲派来接我回去的。” 夏静月默默地看了窗外一会儿。 直到马车转了一圈,回到夏府门前的那条街时,夏静月还不知道左清羽此次来找她是为了聊什么。兴许,只是跟个普通的朋友告别吧。 第477章 等我来娶你 她跳下马车,走了几步,回过头。 左清羽倚在车门上,目送着她,兴许是夜色降临了,他的眸中透着黯淡。 见她回头,他朝她笑着,笑着笑着,他问:“夏静月,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南霖吗?” 夏静月摇了摇头,说:“我家在这里。” 他又笑了一阵,突然高声喊道:“夏静月,你等我,等我来娶你!” 夏静月跟着笑了,朝他挥了挥手:这人还是那样,没变,还是那么爱开玩笑。 夏静月回到夏府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大靖人讲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此这个时候基本没人在外逗留了。 当看到梅氏与夏筱萱才从外头回来时,夏静月有些惊讶。 梅氏身边带着一群的丫鬟婆子,她们手中抱着满满的东西,多是布料、首饰盒等物。 梅氏也看到了夏静月,往前街那边望了望,看到夜色下那辆离去的豪华大马车,以及森严的侍卫队。“大小姐,那是遥安世子?” 夏静月应了一声,便转身回去。 梅氏却跟了上来,殷勤地问道:“听说遥安世子要离开大靖回南霖国了,这是来跟你道别的?” 夏静月回头看了梅氏一眼,说:“二太太知道得不少嘛。” “南霖国皇太子派人来接遥安世子回国的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难不成大小姐天天守着穆王,今儿才知道这事?”梅氏一双眼睛在夏静月身上一转,“听说大小姐把穆王得罪彻底了?” 夏静月顿下脚步,“看样子,二太太很怕我连累你们了?” “这倒没有,我们夏府也不是怕事的,大小姐就是想连累也连累不了。不仅如此,往后大小姐遇到什么麻烦了,还可以求到我这儿来,没准我能帮帮你。” 夏静月意外得以为今天的太阳是从东边下山的,以前对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梅氏如今这般和气?还主动相助? 夏静月的目光越过梅氏,落在后面的夏筱萱身上。 女大十八变,有些日子没见的夏筱萱不知不觉地,长得明艳秀丽,再加上一身华丽的衣裳,还有一头贵重的首饰,衬得更加娇丽动人。 夏静月目光又往丫鬟们抱着的布料瞧去,俱是适合年轻女子穿的色彩鲜丽的料子。 夏静月将夏府的女人暗想一遍,梅氏不适合穿这些料子,老太太更不可能了,那么这些料子,只适合她与夏筱萱。 夏静月不认为梅氏会给她置办布料首饰,若有,定是不安好心。 再见夏筱萱脸上带着喜悦之色,这些东西是谁的,显而易见。 “莫不成筱萱的好事近了?”夏静月带着几分肯定的口气问道。 非年非节,夏哲翰一没升官,二没发财,却大肆购买女子用品,除了与亲事有关之外,夏静月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 夏筱萱当即羞红了脸,羞答答地领着丫鬟走了。梅氏则笑容满面,春风得意,“就不知道大小姐的好事什么时候能成?若是妹妹都出嫁了,姐姐还未嫁,可就有些不好看了。要不要我给你定门亲事,依大小姐这才貌,只要别要求太高,不难嫁出去。” “多谢二太太的好意。” 梅氏一看夏静月转身就走了,压根没有她想象中的各种讨好巴结之意,马上拉下脸来,朝着夏静月的背影呸了一声,低骂道:“没眼色的玩意,做个御前女官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后还不是得给我家萱儿磕头行礼?给脸不要脸!我倒要看看老太太足不出门的,能给你定下什么破烂亲事!” 夏静月原本对夏筱萱的婚事并无兴趣,那是夏筱萱的亲娘亲爹,总不会找个太差的坑了她。只是,耳边隐约听到梅氏的骂声,她心间生起一丝疑惑来。 回到松鹤堂,见香梅迎过来,她问道:“你可知道二小姐订亲的事?” 香梅给夏静月福了福身后,笑道:“订亲倒不曾,奴婢只听到一些风声。” “可知道传的是哪一家?” 提起这事,香梅与有荣焉回道:“这事若是成了,夏府的脸面就大了!太太这些日子可高兴了,天天带着二小姐出去购置头面衣裳,银子跟流水一样花出去都不心疼呢。别说太太了,就是老爷那边,听书房那边的小厮石青说,老爷直接给了太太一大笔钱,让太太给二小姐置办嫁妆……” 夏静月打断香梅的话:“二小姐将要订下的到底是哪一家?” “是明王府!” “明王府?”夏静月愣了一下,明王妃好好的,明王不可能再娶妻。至于明王的儿子,最大的那个据说才十一岁,与七皇子同龄。 “是呀,传闻明王殿下要纳咱们二小姐做侧妃呢!” 这个消息令夏静月大吃一惊:明王那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怎么会纳夏筱萱做侧妃?难道是真爱? 世界变化得太快,夏静月已经跟不上节奏了,回到屋内,脑子还一懵一懵的。 老太太见夏静月都知道了,说:“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我看未必能成。明王那人我打听过,外在有贤名,但不管他娶的妻子,还是纳的两个侧妃,都是家世来头不小的,他未必看得上夏家。” 老太太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担心无风不起浪,如果明王的确要纳夏筱萱为侧妃,她是阻止不了的。她能用忤逆罪要挟夏哲翰,但不能拿此来要挟明王,毕竟那是皇子,不是她一个老太婆能作主的。 老太太正是有着这一层的担心,才急着要见韩潇一面。 若夏静月将来嫁给睿王,是睿王妃,而妹妹却去做明王侧妃,这关系岂不是乱得一塌糊涂,遭人耻笑? 而且老太太的想法与一般人不一样,哪怕对方身份再高,也不愿孙女去做妾。侧妃说得好听,还不是一个小妾?还不是得看正房妻子的脸色? 夏筱萱虽然跟老太太不亲,但在老太太心里,也是她的孙女。她希望两个孙女嫁得对,而不仅仅是嫁得高,小俩口恩恩爱爱地过日子,比别的强多了。 第478章 虚荣 明王有一个手段厉害的王妃,还有两个出身高贵的侧妃,又有数位小夫人,其他的侍妾、通房丫头更不知道有多少了。这么乱的人家,老太太如何会看得上?不过是外表风光罢了。 “他可说了,什么时候跟我见一面?”老太太急着问夏静月。 梅氏天天带着夏筱萱出去大笔购置衣裳首饰,夏哲翰又拿一大笔钱给夏筱萱置办嫁妆,老太太心里着急。 “后天,到时我们去清乐庄,再转道去华羽山庄。” 老太太这才心定了许多,又说:“我看萱儿这孩子听你的,有时间你去劝劝她,别让她娘把她给带歪了,总想些不靠谱的事。侧妃又如何?我曾听说,明王的四个侧妃位子原是满员的,如今只剩两个,那是因为另两个死了。还有明王的年纪也大了些,都够做萱儿的父亲了。” 明王韩焘是皇帝最大的儿子,已经三十多岁了,只比夏哲翰小两岁。就是他的儿子,也十一岁了,这年纪可不就是足够做夏筱萱的父亲么? 夏静月坐在老太太身边,想到方才夏筱萱脸上的娇羞和喜悦之色,苦笑说:“我说了她不一定会听。” “你就尽尽心。”老太太带着恳求说:“奶奶虽然最疼你,但那两个孩子也是我的孙女孙子,我如何能做得到不闻不问?我倒是想劝劝,可惜那两个孩子被梅氏带得跟我离了心,别说劝了,我就多说几句他们也不耐烦。我见萱儿还你听几句,希望你跟她说说这其中的弊害。倘若她不听的话,那就算了,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我们不过是尽点心意。” 老太太对这个家也是无奈到了极点,让夏静月去劝也只是求个心安。 这一家子啊,都是她的骨肉至亲,她身为夏府的最高长辈,看着儿子、媳妇、孙女孙子这样往歪路上走,心头着急却无可奈何。 夏静月如何不明白老太太心中的煎熬,安抚着老太太说:“我尽管试试。” 老太太长叹一声:“她若是不听话,你也没有必要跟她翻脸,忠言逆耳啊。” 夏静月答应去劝,除了怜悯老太太的一片慈苦之心,还有一点是觉得夏筱萱并非是无药可救之人,不过是有些虚荣和自私而已。 往往,这世上最难治的病就是虚荣和自私了。 京城的人都爱赏菊,夏哲翰为了跟着潮流,也在府中种起了菊花。 这菊花自然不是夏静月做菊花膳的那种小白菊,而是名贵品种。明明是菊花,却开得像牡丹的墨牡丹;层层花心相绕,如同瑶台仙子般的瑶台玉凤;像雪花一样的雪海…… 夏静月刚进京时,也来过这片菊花地,只是那时菊花的品种很少,只有寥寥几样。 现如今随着夏哲翰的官位升高,种的菊花品种也多了,也越来越名贵了。 夏筱萱让下人搬了一张书案过来,拿了作画的笔墨放在书案上,展开画纸,画了几笔又放下。她一盆盆菊花看过去,只觉得每样有每样的特色,每样有每样的好。 “你瞧这些菊花,哪一种好看?”夏筱萱拿不定主意,便问旁边的婢女珍珠。 珍珠也挑花了眼,说:“奴婢觉得样样都好,样样都漂亮,实在说不出哪一样最好。” 夏筱萱骄傲地扬着头说:“那是当然的,这些菊花都是父亲花了大价钱,请了专门善于种菊的花匠。父亲的那些同僚看了这些菊花,没一个说不好的。” 珍珠给夏筱萱献着主意,“奴婢觉得,最贵的应该是最好的,不如找花匠来问一问,哪一盆是最贵的,咱们就画哪一盆。” “这个主意好。”夏筱萱叫人唤了花匠过来,问花匠哪一盆菊花最贵最值钱。 花匠回道:“最贵最值钱的小的不好说,皆因每年兴的品种不一样。就说去年兴的是白色的,就以雪海、白鸥逐波以及瑶台玉凤为贵。今年兴的是红色,就以颜色最红最艳的朱砂红霜、金背大红等为贵。” 夏筱萱顺着花匠所指的几盆菊花看去,一时也分不出哪个好,“你瞧着哪种菊花作画好看?” 花匠想了想,回道:“这要看小姐要送给谁,送的人不一样,选的菊花也就不一样。” 夏筱萱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开口,旁边的珍珠便替着小姐问:“你可知道,明王殿下喜欢哪一品种的菊花?” 花匠连忙告罪着:“小的如何知道那般贵人的喜好?不过小的可以给小姐报一报几种菊花的名字,小姐瞧着哪一样适合就画哪一样。” 花匠指着红色的菊花一一报出品种,当报到其中一株名叫龙吐珠的菊花,夏筱萱拍手定下了。 明王是皇子,也就是龙之子。龙吐珠,用它来衬明王再好不过。 不过于口中,夏筱萱倒是替着明王掩饰一二,说:“菊花品质高洁,超然高逸,被誉为花中隐士。明王殿下曾借菊花来明志,他品性亦如菊花般洁身自好,素雅清净……” 夏静月听到夏筱萱对明王夸赞不休,从花间转了出来,说道:“你倒是了解他。” 夏筱萱猛然见到夏静月,惊了一惊,又脸红了一下,说:“京中谁不知道明王是个贤王,又是个品性高洁的人。” 夏静月让花匠和打杂的人退下,走到书案前,看了几眼画纸。“怎么想着画画送给明王了?” “谁、谁说的?”夏筱萱结巴地否认着。 “不是送给明王的,你想送给谁?” “用不着你管。”夏筱萱说完之后又有点怕夏静月,可转眼想到她就要成为明王侧妃了,以后夏静月见了她还得磕头行礼,她又有了反抗的底气。“我的事,你管不了,也没有资、资格管。” 一旁的珍珠见夏筱萱敢对夏静月耍横了,吓得伸手去拉夏筱萱,却被夏筱萱不悦地拍开手。 夏筱萱经过梅氏的洗脑,还有即将成为明王侧妃的膨胀心理,使得她战胜了惧怕夏静月的心理。为了证明她再也不怕夏静月,她特别想跟夏静月对着干。只是以前的阴影太深,对她有所影响,因此她对夏静月才又惧又凶。 第479章 油盐不进 夏静月围着书案走了一圈后,走到夏筱萱面前,徐徐地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父亲官居三品,却不能给你娘请封一个诰命吗?” “还不都是你娘害的!”夏筱萱凶巴巴地说道。 夏静月摇了摇头,说:“你这话颠倒是非,我娘分明是你娘害死的。我就换一个说法,为什么你娘把我娘害死了,她仍然不能做诰命夫人?” 夏筱萱终于沉默下来,紧咬着唇。 夏静月望着面前瑰丽的众多菊花,平心静气地说着:“因为你娘是平妻。平妻,说得好听也是妻子,但在身份上跟原配嫡妻是远远比不上的,不仅是身份上,还有世道的认同。当年你娘若不是嫁于父亲为平妻,而是小妾,说不准在我娘死后有可能扶正做正妻。只是平妻,因为这个妻字,你娘没有扶正之说,只能永远是平妻了。” “大靖女人的诰命、敕命,有两种封法,一种是由夫君为妻请封,这一种,仅限原配嫡妻,或者续娶的继室;另一种,就是由儿子替母亲请封。也就是说,父亲若不想被人参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为你娘请封,你娘这一辈子只能被人称一声太太,哪怕父亲官居一品,除非皇上圣旨隆恩,否则再无做夫人的资格。” “当然了,你娘还有另外一次机会,就是等你弟弟长大了,出息了,入朝为官,那就可以让你娘一偿心愿。只是啊,你弟今年才多大?等他出息,等他入朝为官,还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以他的资质,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官居高位。” 夏静月伸出手,折断了一株菊花,拿在手上把玩着。“在森严的礼法之前,连平妻都如此的不容易,那么妾室呢?妾室的命运又该如何呢?” “妾室的命不仅被男人掌握着,还被男人的正妻给掌握着,你以为你年轻美貌,就能图得一世富贵?殊不知——”夏静月将手中菊花的花瓣一片片地扯下,落了一地的残瓣,“殊不知于女人来说,最不可靠的就是美貌,尤其这美貌长在一个脑子不聪明的人身上。” 夏筱萱死死瞪着夏静月,气得胸口起起伏伏的,满脸满肚子的不服气。 “你不服?可你看,这朵花漂亮吧?”夏静月扔了手中的花,又指着面前一株株盛开的花朵,说:“但你看这些花,哪一朵不比它漂亮?每一朵有每一朵的形状,每一朵都有它的与众不同之处。就如方才花匠所说的,去年才兴了白色的,今年就兴起红色来了,人世无常亦如此。” 夏筱萱瞪着夏静月,“你到底想说什么?拐着弯来骂我笨?” 夏静月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夏筱萱:“我不是骂你笨,而是你真的笨。如果你连我说什么都听不懂,你这脑子能在龙潭虎穴的明王府活几天?” “关你什么事?我知道,你是在嫉妒我!” “我嫉妒你?”夏静月捂眼而笑着,笑得无奈。 夏筱萱不喜欢夏静月这笑,这笑让她忍不住恼怒起来:“你说的妾是平常人家的妾,皇家的妾是平常人家可比的吗?滕贵妃、舒德妃她们也是妾,但你还不是得向她们行礼,还不是不敢得罪她们!” 夏静月长叹一声:“你竟拿皇妃来跟侧妃相比,看来你是极相信明王能登上大统了。” “当然,明王那么优秀,比太子厉害多了,肯定能的!”到时,她说不定就是四妃之一,能混得贵妃或者淑妃之类的。 “就算如你所愿,明王将来登上大统,可你是否算过,每年有多少女子进宫,但能活下来的,又能站稳脚步的有多少个?且不说皇宫那吃人的地方,就说说现在的明王府,你道那是一片平和的世外桃源?你道明王空缺的两个侧妃之位是怎么来的?那是死了两人才空下来的!” 夏筱萱不乐意听夏静月的话,做明王的侧妃有什么不好的,明王长得那样英俊儒雅,虽说年龄大了一些,但那样有权势又贤明的男人,年轻了也轮不到她。 夏筱萱还参考了她母亲的事,当年若不是父亲已有原配,父亲那样优秀的人又怎么能轮得到母亲呢? 母亲虽然以侯府小姐的身份下嫁,平妻身份也成了母亲永远的遗憾,但对比母亲的几个姐妹,如今过得最好的就数母亲了。若不是母亲当年甘愿放下身段,哪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母亲说得对,这世上的事,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什么样都最好的东西,是轮不到自己呢?你觉得什么都好的那样东西,别人也是这样认为的,然而没有雄厚的家世,怎么跟人去抢? “你懂什么?”夏筱萱对夏静月的话不屑一顿,说:“除了嫁给明王,你能给我找到更好的婚事吗?” 从一个普通的三品官员之女,一跃成为亲王侧妃,如同鱼跃龙门。从此以后,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像孟圆圆等人,以后还不得得看她脸色? 若是她能给明王生下儿子,等明王做了皇帝,她就是皇子的母亲了,就是皇妃。没准以后她儿子做了皇帝呢,到她就是天下女人都羡慕的皇太后! 夏筱萱想到此,底气又足了许多,再也不怕夏静月了。“总之,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虽是我姐姐,但又不是跟我一个娘生的,咱们的关系没这么亲,你也别拿姐姐的口气来跟我说教。不过你爱说就说,反正我是不会听的。” 夏筱萱摆明了油盐不进,夏静月说的一番话都成废话。 “行,我言尽于此,听不听由你。” 夏静月此来是受老太太所托,相劝夏筱萱,既然对方不受劝,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梅氏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也不知道听了多久,脸带煞气在出现在夏静月面前,“大小姐,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别家做姐姐的都希望妹妹好,你呢,反倒跑来这儿坏我家萱儿的姻缘。你自个嫁不出去,攀不上高门,凭什么跑来恫吓我家萱儿?你身为御前女官,就是这样以身作则的吗?” 第480章 恫吓 夏静月眉毛一扬,“你觉得我在恫吓你的女儿?” “难道不是?”梅氏反问道。 夏静月毫不客气地质问梅氏:“你女儿长了个什么样的脑子你心里没点底的吗?就她这个样子,你让她去跟明王妃等人去斗,你确定这是你亲生的女儿?确定不是送她去死?” 梅氏气结:“你敢咒我女儿?” 夏静月冷然说:“是咒,还是提醒,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当然心里清楚!”梅氏沉下脸来,说:“我自己的女儿,我比你更清楚该怎么给她谋前程,不用你在一旁指手划脚的,你最好离我们母女远一点。我倒要劝劝大小姐,别那么目下无尘了,你把穆王得罪得够深的,将来穆王报复你时,可别到明王府来请我家萱儿帮忙。你的大靠山遥安世子已经回了南霖,没有人能救你了,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就给我放下身段,好好奉承着我们母女,不然你将来是死是活,别怪我们装作看不见。” 梅氏在花园中威胁夏静月的话很快传到了老太太耳中,老太太气得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昏厥了过去。夏静月给老太太施了好几针,才让老太太把气顺了过来。 老太太捶着床板,恨声骂道:“这帮眼皮浅的东西,这是要坏家了!他们想绑上明王的船,若是哪天明王的船翻了,一家人都得跟着一起死!” “奶奶,您别气坏了身体。”夏静月在老太太身上推拿了一阵,又给老太太顺了好一会儿的气。“您就是再气又如何,他们又不会听的,没得让自己气出毛病来。” 老太太忍不住垂泪说道:“我宁愿早死几年,也不想看到他们把自己给作死了。” 那是她的亲儿子,还有亲孙女孙子,老太太再想得开,心里也是过不了这一关。然而她再忧虑又如何,正如夏静月所说的,他们根本就听不进去,说得多了,他们还嫌弃她一个乡下老婆子目光短浅。 夏静月陪着老太太说了许多的话,才让老太太开怀了一些,但看着老太太睡着后眼角还渗着泪水,她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 到了与韩潇相约的日子,夏静月以带老太太去散心为名,一起去了清乐庄,然后乘着马车转道去华羽山庄。 华羽山庄后山的那片柿子林已经成熟了,树上硕果累累,远远地就闻到柿子的香气。 老太太见到韩潇后,就与韩潇深谈了起来。 夏静月被老太太支开,在屋外走了两圈,闲着无聊,又走到一处高楼上,看着华羽山庄的景色。目光落在那片柿子林,便问跟在她身后的王总管:“那些柿子可以摘了吗?” 王总管望去,笑道:“可以了,只是摘下来之后,有一股涩味,不好吃。得放几天,放到里面的柿肉都绵烂了,剥开一个口子,嘴一吸,那滋味,又甜又香的,可好吃了。” 夏静月从王总管口中得知柿子因为太涩,口感不好,被列为贱物,只有那些平民百姓才会去吃。而吃法就如同王总管说的,放它们搁在通风的地方放一段时间,然后等果肉绵烂了撕开皮吃里面的肉汁。 这座柿子山在山庄未建成时就有了,开始是一片野柿子林,后来附近的贫民又种了一些,用来灾年充饥。韩潇买下这一片地方后,没有清除它们,而是留了下来。韩潇当时的想法是,若是遇到灾年,这些柿子也可以拿来救人。 柿子其实不适合空胃的时候吃,但到了要饿死的地步,连树根和泥土都吃上了,也不在乎这一点。 除了这一片柿子林,华羽山庄还在另一处地方种了一片栗子林,也是用来灾年送给百姓充饥的。 后来韩潇吃了后喜欢上了,又选了一片适合种栗子的林子来种。 这两年的年景比较好,附近的贫民就很少来这里摘柿子充饥,使得满树的柿子成熟后落了一地,化为黑泥。 夏静月叹说可惜,“柿子有好多种吃法呢,今年的柿子可不要浪费了,凡是黄的都摘下来,好的拿去去涩,坏的去了不能用的其余切片晒干。嗯,还能做柿饼。” 还有她喜欢喝的柿子醋,不仅味道好,美容护肤效果是一流的。 “怎么去涩?”王总管好奇地问了起来。 忽略掉柿子的那股涩味的话,柿子的味道挺甜的,王总管每年都要吃一些。若是有办法去了那涩味,那王总管就得高兴坏了。 一连听夏静月讲了几种给柿子去涩的办法,王总管站不住了,马上让叫人去摘柿子。 夏静月在背后叫道:“多叫一些人手过来,把熟了的都摘了。人多好削皮,趁着天气好赶紧做柿饼。” 王总管咽了咽口水,光听夏静月对柿饼的描述,他的口水就冒出来了。以前不能去涩,他忍着涩味也要吃几口柿子,现在照夏静月所说的,不仅能去涩了,还能吃到更甜更香软的柿子饼,他如何能忍得住? 夏静月去屋外看了看,见老太太与韩潇还在屋内谈话,她等了一会儿,就转身去了柿子林,跟王总管去摘柿子了。 一篓篓又红又大的柿子堆在那里,看着喜气极了。 柿子拿去去涩时,不能在水里泡太久,故而除了几篓拿去去涩的,其他的夏静月都让了他们削皮晒柿饼、晒柿干、做柿子醋。 柿子林的柿子太多,如今摘下的这些都是最熟的,饶是如此,也有几十篓。那树上还有许多,足够他们忙上半个月的了。 老太太与韩潇一直谈到下午才从屋子里出来,夏静月不知道他们谈什么谈了这么久,但见老太太神色比来时轻松了许多,韩潇的眉间也透着淡淡的愉悦之意,便知道他们谈得很融洽。 夏静月上去挽着老太太的手臂不满地说:“奶奶,你跟他说什么呢,也不肯让我听着,是不是偷偷说我坏话了?” 老奶奶失笑着,点了点夏静月的额头,嗔道:“大人间谈话,你一个小猴子凑什么热闹。” 第481章 独木桥 “那他就很老吗?”夏静月指着韩潇,不服地问老太太。 “没大没小的,怎么跟王爷说话的,以后可不许这么没有礼貌。”老太太也是操碎了心,生怕夏静月恃宠生骄,把情分给磨没了。 这新鲜时恃着宠爱与情义任性些还没事,等两个人过日子过久了,感情慢慢地淡了,芝麻绿豆的事都能闹得反目成仇。然而韩潇就在面前,老太太不好直接跟夏静月说这些话,只是隐晦地提了提,让夏静月注意些分寸。 “是,孙女遵命!”夏静月走到韩潇面前,深深一福,说:“臣女不知礼数,望王爷殿下海量宽容。” 老太太气得恨不得在夏静月头上敲几下,又气又笑地骂道:“你这个丫头,越来越像个猴子,顽皮!” 见韩潇的目光都要黏在孙女身上了,老太太暗叹一声,这个宝贝孙子留不了几天了。 “你们有什么话要说的一边说去,奶奶去外面逛一逛。” 夏静月连忙说:“奶奶,他们在后院削柿子皮呢,您可以去那看一下,我正打算做柿饼的。” “你呀,就喜欢吃。”老太太摇头笑了笑,让初雪陪她去后院那边走去,把这儿留给这一对年青人。 老太太走了后,夏静月马上拉了韩潇入屋,急切地问道:“奶奶跟你说什么了,为什么不让我在一旁听着?” 韩潇看了她一眼,能说什么?自然是关于两人的婚事。 还有就是关于明王纳夏筱萱为侧妃的事。 关于婚事,老太太说在没有真正订下日子时先不要跟夏静月说,关于明王纳夏筱萱的真正原因他又不想提。 明王最先打的是夏静月的主意,后来他查出皇帝对他冷落的原因就是因为不满他与太子对夏静月的心思。在一连丢了几桩差事之后,明王便消了对夏静月的心思。但是,明王又不想便宜了太子,逐向夏哲翰透露想纳夏筱萱为侧妃的意思。 皇家又不是那些穷得娶不起媳妇的贫民,夏哲翰又不是没头没脸的,而是朝中三品大员,皇帝岂能让兄弟俩纳一对姐妹为侧妃? 故而,明王不敢打夏静月的主意,暗中就要断了太子的后路。 韩潇不想让夏静月知道里面的龌龊事,只挑选了一些跟夏静月说了。 “老太太想让我想办法黄了明王纳令妹之事。” “明王还真的看上夏筱萱了?”夏静月吃惊说道:“他们两个是打不着边的,是怎么看对眼的。” 韩潇只摇了摇头,不答。 夏静月还道韩潇也不知道其中内情,坐了下来,喝了几杯茶才定下神。“明王府内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后院?” 夏静月点了点头。 这两天老太太因为夏筱萱的事黯然神伤,睡着了都暗暗地流泪,夏静月看在眼里,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如若夏筱萱被父母洗了脑,就是阻止现在这一桩事,以后也是要一心一眼地往高门里爬,不惜甘心为妾。 夏筱萱非要作死夏静月是不想管的,可她怕老太太伤心。 因此,夏静月这两天都在想办法,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韩潇来时大概猜到老太太要跟他谈的事,准备充足,拿出一叠暗部查的资料递给夏静月。 夏静月这一看,饶是事先有了一些认识,还是被深深地震惊了一下。 这明王府,精彩程度绝对不亚于皇帝的后宫呢! 明王是皇帝的长子,开府娶妻已有十几年,这十几年里,纳过的妾和服侍过他的侍妾加起来数量众多。这些女人,除了正妃,有上了册子的四个侧妃,有官员孝敬的,有宫里赐下的,有为了拉拢各系官员纳下的,还有一些女人为了邀宠寻找各种美貌丫鬟送去做通房的…… 女人多了,争风吃醋也就跟着多了起来。 明王是皇帝的皇长子,不仅长得好,名声也比暴戾的太子好多了,加上滕贵妃的受宠、朝中的名望,有近十年的时间所有人都认为皇帝必然会废太子立明王。 女人与背后的官员对明王的看好,造成了争嗣之战,王府后院的女人都急着给未来皇帝生下儿子,更有目光长远的人甚至开始为未来的争储之战做准备了。 为了拼儿子,这些女人花招百出。同时,为了不让别的女人有儿子,这些女人也是花招百出。 夏静月看完之后,脑海里莫名冒出一句滑稽的话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独木桥之后的天地就是儿子,为了过去那条桥,为了不让别人过去霸占天地,这些女人啊,什么下毒、陷害、堕胎、毁容,应用尽有,没有的也别具一格。总之是,不择手段地让自己怀上,同时让别人怀不了。 斗争之下,造成的结果是后院的女人这么多,明王的子嗣却不多,只有四子三女。其中一子一女由明王妃所出,另三子二女么…… 其中一位刘侧妃有一女,聪明伶俐,极受明王喜爱。 另一位何侧妃因流产太多,不能生养了,抱养了因早产大出血去世的一个侧妃的儿子养在身边。兴许是那孩子是不足月出生的,身体弱得很,三天两头地生病。 说到这里就要提一下另一位死去的侧妃,据说她就是下手害死那个怀胎七个月的侧妃的凶手,后来被明王给赐死了。 明王的另两个儿子,一个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了下来,腿摔断了;另一个小时候据说非常聪明,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养歪了,性格暴戾,极不受明王喜欢。 明王的最后一个女儿才六个岁,今年出生的,是由一位侍妾所出。 这是生下来的,那些掉了的,流了的,多得负责写资料的人都懒得记录了。 夏静月把厚厚的一叠资料放下,“这哪是王府?分明是龙潭虎穴,夏筱萱若是进去了,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三天。” “我会想办法让明王绝了纳夏筱萱的心。” 夏静月摇了摇头,夏筱萱的心都钻进权利眼去了,阻得了明王,也阻不了她往上爬的心思。“你在明王府有人吗?能耐怎么样?” 第482章 忽悠 “你想做什么?” “安排一个人进去。”夏静月把她突然想到的一个计划说了出来。 韩潇听了夏静月的计划,欣然点头:“不是问题。” 问题是,这个人能在混乱的明王府里呆几天? 夏静月仿佛看出了韩潇的所想,唇边扬起一丝居心不良的笑弧:“至少也要呆够三个月,少一天都不准出来。” 老太太与夏静月回夏府时,除了带了几篓的柿子,还有轻松的心情。 在回去的路上,夏静月悄悄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她的计划,老太太听后不住点头,这不失为一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老太太只问了一句:“不会丢了小命吧?” 夏静月说:“他跟我保证过,小命绝对没有问题,就是出事了,底下的人也会保住的。但其他的,就不能保证了。” 譬如吃苦,受点皮肉伤之类的。 老太太难得地心狠一次,说:“只要小命没事,别残了,能完完整整地回来,这件事就听你的。” 有了老太太这一句话,夏静月彻底地放心了,又跟老太太商量了一些细节。 回到夏府后,老太太估计是心情甚佳的缘故,赶了半天的路也不觉得累,拉着夏静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说得最多的,莫过于让夏静月对韩潇要放尊敬一些,别太随意了的等等。 夏静月听了一耳朵,她跟韩潇在一起时,的确是挺随心所欲。她喜欢他,也是因为与他在一起最轻松愉快不过了。可如果她对他尊重又尊敬,处处讲礼讲法,他会怎么样呢? 夏静月托着腮,表示非常期待。 松鹤堂后院种的红薯已经割去了老苗,正在田里养着,等把水分养去了一些就可以把它挖出来了。这样养过的红薯挖出来才甜,如果想要更甜一些,挖出来后放在地窖干爽的地方自然阴干,那般的红薯甜得跟糖似的。 在今年春天的时候,夏静月从外面移植了一棵枣树过来,种在后院里。 因移植的时候为了好养活,砍去了许多枝丫,如今那枣树上,只三三两两地结了几个枣子。 夏静月在树下数着枣子,夏筱萱磨磨蹭蹭地过来了。 “你找我?”夏筱萱站在离夏静月七八步的距离,跟她同来的,还有几个婆子。 看来,她对夏静月的阴影还是不少,生怕夏静月叫她过来是来报复她的,故带了不少人来壮胆。 夏静月从树上摘了几个透着红的枣子,尝了一颗,又甜又脆的,等这树再养几年,就能结更多的枣子了。“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打你。” 夏筱萱却不信:她不会打她才怪呢! “有事说事,说完我就走。”夏筱萱回头看了几眼同样紧张地盯着她的几个婆子,暗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夏静月应该不敢虐待她,这才有了底气走过去。 “吃枣子吗?”夏静月摊手掌心,露出几颗又大又红的枣子。 夏筱萱摇了摇头,怕夏静月毒死她。 夏静月收回了枣子,慢慢地吃了起来。声音不高,仅限于让夏筱萱听到:“你了解明王府吗?” “了解,明王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 “其他的呢?” 夏筱萱想了想,答道:“有四儿三女。” “就这些?” “这些还不够吗?”夏筱萱反问道。 不得不说,明王妃的手段不错,明王是极在乎脸面的人,他们二人联手把明王府的前后院都掌控得极严厉,里面不管发生多大的事,一丝都不允许传出府外。为了保密,也不知道打杀了多少人,明王府那繁花似锦的大花园,底下也不知道埋了多少肥料。 也正因着这一层的谨慎,外面的人都不知道明王府的事,为了交好明王,不少官员巴巴地送了女儿进去。送得越多,后院的女人就越多,自然就更加热闹了。 知道明王府内情况的,只有韩潇那样特意派人潜进做卧底,才能查得出更多更深的东西。 “你想进明王府瞧一瞧吗?” “什么意思?” 夏静月柔和地一笑,极尽引诱着单纯的少女:“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了你进入明王府后混得如鱼得水,了解清楚各位后院女人的品性,甚至拿住她们的把柄,做为姐姐,为了我们这一份姐妹之情,我决定帮你混入明王府去见识一番。” 夏筱萱别的没听清楚,但那句能让她混入明王府先见识一番的话听得格外清楚,还有那句拿住把柄也听得极为清楚。她忍住心头的喜悦,问夏静月:“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妹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夏筱萱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的,前两天夏静月还劝她不要去明王府做侧妃,这才过去两天,就来相助?怎么总觉得不是很靠谱? 夏静月见夏筱萱不信,终于诚恳地说道:“没想到被你猜对了,我这么帮你的确是有原因的,有私心的。你不知道,我做御前女官的时候,明王妃得罪过我,可我又不能报复回去,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仇呢。如果你能扳倒她,成为明王的正妻王妃的话,不仅帮我报了仇,夏家也会因你而光宗耀祖。到时候,有个王妃妹妹,我这个姐姐也脸上有光。我是不同意你做侧妃的,毕竟是妾室,那明王妃又不是个好人。但你若是扶正了,就是正妻呀!明王的正妻呀!” 夏筱萱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她曾远远地见过明王一面,那是个充满魅力的男人。如果可以做他身边独一无二的妻子,与他并肩站在一起,除了能给她带来无尽的虚荣之外,还有幸福! 夏静月所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皇家的妾跟普通人家的妾不一样。哪怕宰相家的小妾想扶正都极难,但在皇家,这都不是事,侧妃扶为正妃,极为常见,没见那些皇太后有多少是妾室出身的? 就如当今皇太后,还不是个妾室上位的。 第483章 接着忽悠 因为皇帝的妾跟普通人家的妾来头不一样,凡是能进皇家为妾的女子,莫不是身份极为体面的,大都是高官之女,出身为贵,亦有家世。而且大部官员的妾则是买来的,来历不清白,自然没有资格做正妻了。 “明王妃曾找过姐姐的麻烦?” “可不是嘛,她莫名其妙地找过我好几次了,若不是我机灵着,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夏静月长吁短叹一阵,说:“明王府一直被明王妃把持着,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能帮上你的忙,到了那里你可得放聪明一些,别露了馅。为了不让后院的女人发现你进去了,你必须得扮作丫鬟去体验生活,在里面姐姐就帮不了你什么,全靠你随机应变了。你觉得你应付得了明王府后院的女人吗?毕竟你是去找证据,拿住她们的把柄的,如果应付不了,还是算了,免得被让你受累受苦。”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蠢、不行,夏筱萱在夏静月一抑一扬的忽悠之下,心都飞到明王府去了。“一定能的,不就是做丫鬟吗?我天天看着珍珠干活,丫鬟干什么的我熟得很。” “这样我就放心了。”夏静月端详了夏筱萱的面容一下,说:“你得化妆一下,毕竟你长得太好看了,一看就不像个丫鬟,而是个貌美的妃子。” 夏筱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娇羞说道:“还好啦,只是比你差一点点而已。其实你这个姐姐人也挺好的,以前我是误会你了。” “但你娘会以为我要害你,我看还是算了吧。”夏静月犹豫了一会儿,又打算放弃这件事。 这可把夏筱萱给弄急了,也顾不上要和夏静月保持安全的距离,上去就抓着夏静月的手臂求道:“姐姐,好姐姐,你就帮帮我,让我去明王府见识一下。明王侧妃的身份听着高贵,但我从不曾与身份那样高的人物打过交道,别看我一副自信满满意的样子,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就当让我去见识世面也好,免得入了明王府我什么都不懂,白白惹了笑话。” 夏静月为难不已,“可你娘那边,你怎么说服她同意?” 夏筱萱一咬牙,说:“我偷偷瞒着她去!” “你又不是只去一天半天的,瞒不了多久。说起来,我倒是有个主意,就不知道你肯不肯合作。” “姐姐尽管说,妹妹都听你的。” 夏静月先让夏筱萱把那些婆子丫鬟给支走,然后在夏筱萱耳边低语一阵。 晚上夏府人聚在一起用晚膳时,因老太太不小心把菜掉到夏筱萱的新衣上,夏筱萱大发雷霆地发了一大顿的脾气,甚至还说了几句大逆不道的话。 老太太气得不行,指着夏筱萱骂她不孝,要告她忤逆。 若换了平时,夏哲翰早就一巴掌打到夏筱萱脸上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夏筱萱是准备做明王侧妃的人了,夏哲翰以后还指望着以后要靠这个女儿的,并不敢得罪太过,逐和梅氏一起跟老太太请罪。 老太太心气不顺,不肯饶恕夏筱萱,最后在夏静月的求情下,老太太口气才缓了一些,但是对夏筱萱作出了处罚,将夏筱萱关到庄上闭门思过三个月。 夏哲翰与梅氏不肯,老太太就一副浑不吝的模样说:“我是奈何不了明王的,但是我能奈何得了我孙女。到时候我出去到处说二孙女不孝不敬,不是个好孩子,我看这坏名声出来后爱护羽毛与颜面的明王会不会纳她进王府!” 老太太这一招一击即中,让夏哲翰与梅氏都没了法子,夏筱萱拿帕子捂着脸哭得大声,但帕子底下,她乐得嘴角都翘起来了。 梅氏却真哭了,回去给夏筱萱收拾衣服时,眼睛都哭肿了。“那老太婆是不是有毛病?你是随时要进明王府的人,她还把你赶到庄上闭门思过,一思就是三个月,这不是存心祸害人吗?” 夏筱萱替老太太说起话来,“老太太也是一时脾气不好而已,娘不要生老太太的气了。” 心中更服了夏静月,没想到这个姐姐本事不小,竟把老太太给说服了,亲自出手帮她。看来老太太和这个姐姐都是好的,为了她的将来着想,不惜如此帮忙。 只可惜姐姐说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免得传进了明王府去,让那些女人有了防备,到时不仅抓不住她们的把柄,说不定还会暗中加害于她。为了小命着想,也为了不让梅氏破坏她的好事,夏筱萱强忍着没有告诉梅氏。 梅氏纳闷起来:“你怎么倒替那老太婆说起话来了?别忘了刚才她骂你骂得多凶,还让你去庄上闭门思过呢。” 夏筱萱连忙圆着话说:“方才我是一时糊涂了才顶撞了老太太,这下子平静下来才知道自己做错了,正懊悔呢。” 梅氏喜道:“既然你知道错了,不如去跟老太太认个错,跪一跪她,说不准就不用去庄上了。” 不去庄上怎么行?夏筱萱立即说道:“老太太现在可有威严了,说一不二,我哪敢去求?不过是去庄上呆三个月而已,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什么一会儿呀,三个月呢,这都天凉了,到时庄上结霜下大雪的,可把我的孩子儿给冻坏了!” 俗话说知母莫若女,夏筱萱见梅氏非要去跟老太太再求情,马上说出梅氏最怕的事情来:“老太太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娘最好别去惹她了,不然一怒之下把你赶去跪祠堂怎么办?” 梅氏闻言,这下心有余悸地不再提这事。 于是,梅氏挥着泪,夏筱萱兴高采烈地去了庄子。 在韩潇暗中的安排之下,夏筱萱经过化妆之后,进入明王府做一个使唤丫头。 夏筱萱成功混进去后,韩潇约了夏静月见面,亲自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夏静月。 夏静月听到夏筱萱已经顺利成为刘侧妃身边的粗使丫鬟后,不禁乐了。这位刘侧妃,是仅次于明王妃的人物,手上也是沾了数条人命的。 第484章 阴谋论 韩潇说,会让夏筱萱先在刘侧妃身边见识一下女人的残酷毒辣,再让她去明王妃那边侍候,然后让夏筱萱见识见识明王妃杀人不沾血的阴险。 夏静月心想,夏筱萱经过刘侧妃与明王妃的洗礼之后,倘若还是决定去明王府的话,她绝对不拦着。明知明王府内的情况还要去,她们不是同一类人的话,那夏筱萱就是真傻真蠢。上赶着犯蠢犯傻的人,夏静月还阻止什么。 了了一桩大事,夏静月心情变得好起来。反正能做的,她都做了,至于以后和将来,那就是夏筱萱的命运问题了。她若是聪明,自然会选择另一条人生道路;若是执迷不悟,那就是传说中的命不好了。 因此,命也好,命运也罢,大都是自己的一念之差。 韩潇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和人力帮她做了这件事,夏静月心疼他又瘦了一圈,正想着好好奖励他一番,譬如给他做些好吃的等等。 脑海里又浮现出老太太的话来,说她对韩潇太过随意了,不够尊重。 那好吧,她就放尊重一点,看他受不受用。 夏静月眸光一转,敛袖上前,朝韩潇盈盈一福,温言细语说道:“王爷为了舍妹奔走劳累,小女子感恩不尽,请殿下受小女子一拜。” 韩潇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愣愣地看着夏静月正正经经地朝他一拜,再见她敛眉顺眼的模样——韩潇心中忐忑起来:莫不成他最近做了让她不高兴的事,她特来整他了? 夏静月往下福拜了好一会儿,却不听韩潇说免礼,抬起头来,撞见韩潇发呆看她的眼神。 不就行个礼吗?至于呆成这样吗? 夏静月蹲着有点累,只好自己起来了。 见韩潇茶杯中的茶水只有一半,她殷勤地拿起茶壶,从韩潇手上把茶杯拿过来,倒上了八成满,再恭恭敬敬地送到韩潇面前。“王爷,请您喝茶。” 韩潇接过茶杯,搁在一边,抓了她的手拉过来。他端详着夏静月许久,突然问了一句:“左清羽走的那天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左清羽离开大靖的前一天去找夏静月的事,韩潇当天晚上就知道了,就连左清羽曾跟夏静月说过的那句等他娶她的话也知道了。他心里的确有点不舒服,最后还是选择当不知道。皆因他清楚,夏静月对左清羽没有那个意思,她又快要嫁给他了,何必去提醒她?免得无事生非。 然而左清羽请夏静月上马车聊的内容,韩潇却不知道。 突然间见夏静月对他态度大变,仿佛回到当时他与她相识不久的情形。 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又回到原点了? 韩潇想来想去,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找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韩潇已经阴谋论地推测到,左清羽对夏静月死心不改,离间了他与夏静月的感情,想在南霖站稳脚跟之前,让夏静月与她生产嫌隙。 一瞬间,韩潇生出几十条阴谋要去南霖搞事。 “他跟我说什么了?”夏静月反倒糊涂了。 那天左清羽跟她说了什么,她记得不太清楚,皆因除了最后开玩笑的说娶她的话,其余的似乎没跟她说什么。那天的左清羽太失常了,夏静月没反应过来,一路也只好跟着左清羽相对无言。 韩潇察言观色之后,可以排除此事与左清羽无关。 那么,不是左清羽又会是谁在挑拔他与夏静月的关系?韩潇将有威胁的所有人员过一遍,并暗中打算招初晴来询问个彻底。 夏静月只看到韩潇一副面瘫的样子,压根不知道他底下的心潮澎湃。 韩潇把夏静月拉到膝上坐下,手指捏了捏她的耳朵,醇厚如酒的嗓音在夏静月耳朵响起:“月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韩潇那把好听的嗓子,加上性感的温柔,还有他一双让人迷失的深眸,夏静月当时就醉了。醉在他动听的嗓音中,醉在他温柔的怀抱中,昏昏乎乎的,用不着逼供,一问什么都坦白交代了。 得知原因,韩潇只觉得他冤极了,带着恼意般捏着她的双颊,咬着牙说:“我若是那般容易变心,还会等到今天还未成亲吗?你是个什么样脾气的人,什么样性格的人,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韩潇觉得委屈了,觉得她不相信他,她怀疑他。 夏静月脸上一疼,终于醒过神来了,见他恼了,伸手搂着他的脖子,笑眯眯地哄着他:“那咱们就事先说好了,以后你可不许嫌弃我太过随意。” 她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她在另一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很多观念与思想都与这儿的人不一样。而韩潇呢,他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两种观念的相撞,他们能不能彼此包容,彼此理解呢? 相爱容易相守难,如今两人感情正浓时,自然什么都好说。而等到两人一起过了十年、二十年呢? 她这是提前给他打预防针,正是因为相信他,她才将一切有可能激发的矛盾提前互相坦白出来。 “我绝对不会嫌弃你!”韩潇十分肯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吸引他的,并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才华、她不作伪的性情,以及她与众不同的思想和对贫苦百姓的怜悯之心。 随着与她相处的愈久,她身上就有更多吸引他的东西,她就像是他的一个宝贝,不仅能给他带来新颖的感悟,还能让他产生一种心灵上的共鸣。他一直觉得,他与她是一路的。 在没有遇到她之前,他有时候会觉得对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会觉得孤单。这种感觉,在遇上她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所以,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才会为了独一无二的她偷偷做过那么多傻气的事情。 夏静月眸光带着闪闪的泪光看着他,两人都不用开口,就能从彼此的双眼中读出彼此的想法。 她何其幸遇到他,他是跟老太太一样,思想观念都很前沿。但他又因读了更多的书,走过更多的地方,看过更多的人与物,比起老太太来,他又更加的睿智。 第485章 何其幸也 他懂她,了解她,他却从不曾拘着她,反而给她争取更多的自由。 何其幸啊! 夏静月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没有把涌上眼眶的热意流下眼角,她笑着朝他说道:“那咱们就说好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能互相嫌弃了。” 韩潇委屈地说道:“你别老是欺负我就好了?” 总是害他心惊胆战的。 夏静月吃吃地笑了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低柔而眷恋地说道:“我喜欢你亲我,吻我。” 他耳际一片红意,黑眸似火,哑着声音说:“我也喜欢亲你,吻你。” …… 京城悄悄地流传着一则小道消息,这道小消息在很多人耳中并未引起注意,但在某些有心人耳中,就如同翻起了惊涛骇浪一般。 在春搜中了暗箭身中剧毒的安西侯醒了!在被江湖奇人化解了巨毒后,已经恢复得和常人一样! “此消息可真?” 冠英楼三楼,窗外就是风景怡人的楚河,红衣男子正沉醉于楚河的美景之中,猛然听到这个消息,狭眸一眯,一股诡异的寒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屋内的温度急骤下降,四名属下打了一个冷颤,乌二看向桌子上,那一杯方才还滚烫的茶水,已经凝结成冰,透着古怪的淡蓝色。 乌大强忍着身上的寒意,但还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寒颤。这寒意像是从骨头里冒出来的,冷得人的血液流动都缓慢了许多。“回主子的话,这消息是真的,属下乔装悄悄靠近安西侯养病的庄子,亲眼看到安西侯在其子的搀扶下晒太阳。属下还听到安西侯与其子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估计真的病好了。” 红衣男子慢慢地握着手,窗外的阳光投进来,落在他尖利的指甲,指甲上散发着点点幽蓝阴森的光芒。“噬血花是我门不传秘毒,几乎无人能解,他是怎么活过来的?你可查出来那位帮安西侯解毒的江湖奇人是何人物?” “安西侯府的人将奇人藏得极深,属下曾潜伏在落英山庄三天三夜,才看到有一个应该就是那位江湖奇人的人物。他白发白须,面相却长得像个童子,身穿白袍,像是哪个道观得道的老道长。” 红衣男子沉思下来,脑海中思索着,江湖上哪家道门善于解毒。苦思半晌,毫无头绪,红衣男子站了起来,在屋内走了几步,说:“本王要亲自去落英山庄一趟。” 不管是安西侯府,还是这位能解他师门奇毒的江湖奇人,都不能放过!大靖能出征有能耐打仗的大将就只有安西侯这个老将了,他若不死,百坻国想拿下大靖的大好河山就困难重重。 大靖先与北蛮大战,损兵折将,连一代战神睿王韩潇也落得双腿俱废的结果。那些年的大战,不仅让大靖兵将损失大半,还因数年征战苛税,百姓民不聊生。 大靖国力空虚,又缺乏兵将,是百坻最好进攻的机会。 当年韩潇对付北蛮时,就是连杀了北蛮数位大将,使得兵强马壮的北蛮军中无将可用,阵脚大乱,后来被韩潇带兵逐一消灭。 百坻如今所做的,就是借鉴了韩潇的做法。 只不过,韩潇用的是战场上光明正大的对垒,而百坻则是用暗杀的方式。 大靖可统领大军的将领本就只有寥寥几员,安西侯又是其中仅次于韩潇的人物,正是红衣男子此行的重要目标。 安西侯若是不死,他此行的计划就得以失败告终。 乌三问道:“主子,我们为何不连睿王一起杀掉?” “你道本王不想?”红衣男子不喜欢阳光,衣袖一拂,将窗关上,“睿王府被他经营得跟铁桶一样,你们四人在京城费了这么多的功夫,连睿王府的外围都进不去,还险些打草惊蛇了。想杀他,必须得耗费更的人力物力。” 而他们若是带过来的人太多,极容易暴露。 红衣男子不去对付韩潇还有另两个原因,一个是觉得一个残废又身体极差的人对大局的影响不大;另一个是韩潇在大靖的名望和民心太大,他被誉为大靖的护国神,在大靖百姓心中地位非同一般,比大靖的皇帝还高得多。倘若他们用这般阴毒的法子暗杀了韩潇,极有可能会激起整个大靖百姓的愤怒与反抗。 红衣男子想要的是大靖百姓的恐慌,一击而破,而不是愤怒。一旦全民愤怒,民心就会拧成一股绳子,反抗也会更加的剧烈,于百坻毫无益处。 “今天晚上,本王要亲自去一趟落英山庄。” 红衣男子决定亲自出手。 乌大四人一惊:“主子,这太冒险了!不如让属下四人前去!” 红主男子嫌四人碍事,“不必,你们四人就留在此地等待消息。” 夜,来临了。 八月的月亮是一年中最亮的,亮得耀眼。 越是接近十五,天上的那轮月亮就越圆,皎洁得仿佛给夜投下了一层洁白的霜华。 寂静的山庄,除了偶尔仆人走动的声音,静悄悄地只听到秋虫和树叶被风刮过的声响。 落英山庄外,守卫森严,俱是安西侯的亲卫,他们将山庄重重把守着。庄内的侍卫则松懈了许多,以便不惊动到安西侯的休养。 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天地一片黑暗,红衣男子如一只大鸟从空中飞入山庄之内,无声无息,丝毫没有引起侍卫的察觉。 黑夜之中,红衣男子仍是一身鲜艳如血的红衣,如若无人地走进安西侯休养的院子。 仆人端着药送到屋前,低声说:“侯爷,药熬好了。” 屋内,传来安西侯沉稳的声音:“送进来吧。” 仆人咯吱的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又将门掩上。 红衣男子沉吟片刻,沿着药味来到屋子侧边的小灶上,那里正放着一个药罐。他伸手碰了碰药罐,温度还发烫着。可见,那仆人的药就是从这个药罐里倒出去的。 他伸出尖利的指甲在罐盖上一挑,罐盖翻开,借着窗上的月光,他眯着眼看着罐内的药渣。 第486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鼻子深深地呼吸几下,红衣男子脸色愈渐阴沉。 这些药,的确是解毒所用的,其中有几味,正好是克噬血花的药材。 红衣男子足不沾地地飘了出去,来到安西侯的屋子外面。 屋内,除了安西侯的声音,还有一道飘逸出尘的声音:“侯爷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再服几帖药,就可药到病除。贫道总算不辱使命,把侯爷从阎王爷那儿把命要了回来。” 只听安西侯在问:“请问道长,本侯中的毒名叫什么?” 那道长在说:“是噬血花,万毒门的绝密毒药之一。侯爷运气好,遇到了贫道,贫道别的不说,解毒之术自称第二,江湖上没人敢称第一。万毒门在别人那里是洪水猛兽,但在贫道眼中,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不足为患。” “道长果然道法深明,本侯佩服!” “好说好说,若换了其他门派,贫道也不敢如此托大,只是万毒门在江湖上是个小门小派,不过会炼点毒老鼠蟑螂的药罢了。别说贫道亲自出马了,就是贫道门下的任意一个弟子,也能化解这种雕虫小技……” 红衣男子在屋外听了一阵,见屋内之人大肆贬低师门,狭眸涌起浓烈的杀气。 在听到那道长将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的万毒门毒药说成是毒老鼠蟑螂的下三滥毒药,更是忍无可忍。 衣袖在内力的灌注之下,拂打在门墙上,木制的门墙砰的一声四开五裂。 屋内,在琉璃灯的烛光下,红衣男子看清桌前坐着两人。 一个身着锦衣,长相虎虎生威的中年男人,正是安西侯。 另一个身着白衣的,是一名头发胡须皆白,但脸如童子的老道长。 红衣男子邪佞的目光落在老道长身上,阴沉沉地问道:“阁下是哪一座道门的道士?” 老道长猛然看到突然出现的红衣男子,不由一怔。之后站了起来,手中拂尘一扬,仙风道骨。“这位小友是哪位江湖朋友?深夜来访,不知是何用意?” “在下正是万毒门人!阁下又是哪一派的,敢如此贬低万毒门,想必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一方人物了?”红衣男子目光警惕地落在老道长身上。 老道长淡然一笑,从容说道:“原来小友就是万毒门人,久仰了!贫道是世外之人,名字不足以为道,今日有幸与小友一聚,倒是缘份不小。小友请坐——” 老道长伸手往桌前的位置一请,态度说不出的洒然飘逸。 红衣男子不敢轻敌,也不敢轻举妄动:“道长是如何会知道安西侯中的是噬血花,又如何会化解的?莫非道长跟神农谷有渊源?” “略有渊源罢了。”老道长捋了捋颔下的长须,微笑说道。 红衣男子眸内精光一闪,“如此说来,我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知道神农谷的玄阳子老人家身体可好?” “好,当然好了。”老道长乐呵呵地笑着,慈眉善目极了:“贫道去年还去了神农谷一趟,与玄阳子下了几盘棋,喝过几盏酒,他身体比贫道还好呢。” “你去了神农谷?”红衣男子的薄唇缓缓勾起。 老道长傲然回道:“贫道云游四海,不仅神农谷,连其他江湖大派也常去作客。就是你们万毒门的门主见到贫道,都要自称一声小弟!” 红衣男子骤地仰头大笑,那笑声阴鸷如夜鹰,令人毛骨悚然。 笑毕,他一指老道长:“你这老杂毛是哪来的江湖骗子?” 老道长白眉一皱,说道:“这位小友,贫道纵横江湖数十年,当年名震江湖之时,你这黄口小儿还未曾出生呢!对于长者,小友此言未免太不敬老了。” “老杂毛,你可知道神农谷在五十年前就被毁了,你去年还去做过客?你怎么不说你就是神农谷的谷主?不过你懂得化解噬血花的毒,想来不是神农谷的人也跟神农谷交往不浅。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神农谷的人本门找了足足五十年了!” 老道长听了一愣,目光转向安西侯,目露询问的意思。 安西侯在一旁打量着红衣男子:“阁下就是暗算本侯的主使者?” 红衣男子目光也转向了安西侯,但见安西侯目含神蕴,气息绵长,哪有半点病态? 这是一个圈套! 红衣男子知道他中计了! 然而他却没有迅速逃跑的想法,阴森森地一笑:“想算计我?那就拿你们的命来赌吧!” 他在大靖的最后计划就是杀死安西侯,不管是暗杀,还是明杀,结果对他来说没有区别,只要完全任务就行。 屋内的温度迅速往下直降,最先受到影响的就是老道长了。他打了一个寒颤,双手抱臂:“这死天气,才八月呢,就要下雪了吗?” 月光下,红衣男子十指上的指甲透着莹莹的蓝光,他身影骤地动了,五爪划起一道寒光从老道长的天灵盖上抓下。“今晚就先拿你这个侮辱本门的老杂毛开祭!” 老道长只看到头顶蓝光一闪,紧接着后领被安西侯一提,整个人就往后倒去。 饶是安西侯出手得够快,老道长头上的白发,还有脸上的白胡须在劲风之下,被刮飞了出去,露出老道长的真面目来。 黑发,脸上白皙无毛,这哪是一个老头?分明是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男子。 等“老道长”回神过来,才想明白方才脑袋差点被人给捏破了,骇得抱着头哭道:“别杀我,不要杀我,这一切都和我无关!” 红衣男子怒喝:“你是什么人?” “老道长”惊恐地抱着头往安西侯后面退去,“我、我、我、小的只是个唱戏的……” 怪不得演得这么像,原来是个戏子! 红衣男子明白今晚被人给耍了,杀气满腔,屋内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度。 红衣男子以身试毒,以毒为修,修炼的是阴寒之气,属于极为阴邪的心法。在修炼时,全身浸泡在冰冷的毒液之中,将冰寒之气与毒液吸入筋脉之内,长年修炼下来,他浑身上下俱是剧毒。 第487章 太骚包 这种毒功一旦激发,以他为中心,寒气四溢,这寒气中透着寒毒。一旦被寒毒袭入体内,如入骨髓之虫,难以驱除。红衣男子借着这一股寒气,能让他的毒术发挥到极境,他此时动了杀机,这一出手,毫无保留。 安西侯见情况不对劲,察觉到骨头渗着阴凉阴凉的寒意,见红衣男子开始催动寒毒,他当机立断,一抓旁边的“老道长”,迅速退入内室。 红衣男子追上去,内室已没了安西侯与那戏子的踪影,他心头一惊,暗叫不好,正要退出,屋顶却一阵吱呀声响。他抬起头往上一看,整个屋顶轰的一声倒塌下来,白尘飞扬,如同雪飘。 轰隆隆数声,刚才还古朴典雅的院子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变成了一片废墟。 红衣男子从废墟中冲天而起,本欲先退离,不料空中长箭封顶,逼得他不得不落入地下。 月光下,红衣男子的一头黑发沾满了白尘,身上红得鲜艳的衣服也满是白尘,就连他紧护住的脸也沾上了一团团的白色。 待白尘落尽后,红衣男子睁开眼睛,看到四周围着他的弓箭盾牌,狭眸微微地眯了起来。 窦士疏一身黑衣,抱着重剑,站在射箭手后面,遥遥地望着红衣男子。方才消失不见的安西侯正站在窦士疏身旁,负手观看。至于那个扮作老道长的戏子,因是普通人受不住那寒毒,早被人抬下去救治了。 红衣男子阴邪的眸光从将他团团围住的弓箭手扫过,最后落在安西侯父子身上:“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些弓箭手距离红衣男子百米余远,那距离正好是红衣男子施毒最不方便的距离。 窦士疏扬声问:“你是问我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你进来的?” 红衣男子沉默地看着窦士疏,显然窦士疏问对了。 窦士疏呵的一声,不由笑了,伸出手指指了指红衣男子身上的衣服:“大黑夜的,穿着一身大红衣服招摇过市,你把人都当瞎子了,还是想扮红衣男鬼吓唬人?你怎么不大黑夜的穿白衣,大白天的穿黑衣,多骚包!” 如此狂妄,就怪不得被人瓮中捉鳖了。 然而,红衣男子敢在别国地盘上如此狂妄,是因为他有狂妄的本钱。他浑身是毒,根本无惧任何人近身,毒术施展开来,能大范围地放倒一群群的人。所过之处,百米之内皆无人能站立。 但今天,红衣男子看着那些百米开外的弓箭手,和堵得跟围墙似的盾牌,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对方对他太了解了! 他身上的白尘,他若没有闻错的话,全是石灰,还是掺了药的石灰。这些药对他没有影响,他本是以毒修炼,他体内的毒几乎比任何毒药都毒,长年与毒相伴,岂是毒药能轻易毒倒他的? 但这些掺了药的石灰沾在他身上,能令他施毒之时露了踪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无声无息无味就把人放倒。他若要施毒时,这些古怪的药味会沾着他身上的毒飞出去,让人事先察觉到。 还有距离,百米之后,他想无声无息地把人毒倒,即使他的毒术在万毒门年轻一代中数一数二,也很难办到。 如此了解他的毒术,还能解了万毒门的秘毒噬血花,这世界上只有一个门派能做到,那就是神农谷。 一个在五十年前就销声匿迹了的门派。 那边,窦士疏大声喝道:“阁下尊姓大名,下毒暗害我父是何居心?怎么不回答了?阁下该不会是一方鼠辈,不敢见人吧?怪不得行事如此鬼祟,可不就是如地沟里的小老鼠那般,只敢在黑暗里偷偷摸摸地爬出来,一旦见人,就缩回臭水沟里,无脸见人了。” 窦士疏极少如此不留情面,言语刻薄地说一个人,若不是红衣男子触及他之逆鳞,手段太过卑鄙,他也不会恼怒至此。 若不是夏静月及时出现救了安西侯,他如今已是丧父之人。 春搜那日,安西侯身中噬血花之毒,仅存一息,夏静月见他性命垂危,立即就给他服下了一颗陈老所赠的解毒丸。 噬血花的毒十分猛烈高明,夏静月初学解毒术不久,根本解不了这种毒,当时拿这个解毒丸出来,是报着活马当死马来治的。所幸这解毒丸果然有效,救回了安西侯一条老命。 但因安西侯中毒太深,解毒太晚,一颗解毒丸已经无法化解了,夏静月后来又背着人给安西侯再服一颗。这解毒丸夏静月总共才只有三丸,两粒都用在了安西侯身上。 在安西侯出事之前,就有两名大将突然死去,当时夏静月与窦士疏一合计,为防幕后之人还有第二招杀招,就放出安西侯身中剧毒生命垂危的烟幕弹。 而韩潇从暗卫处收到窦士疏传来的消息,立刻就开始布这天罗地网,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安西侯早在服下夏静月的第二枚解毒丸之时,就已经苏醒过来,得知韩潇的计划,全力配合,一直在装病。此时韩潇查得差不多,开始收网,为免伤及无辜才传出搬到落英山庄解毒的消息。那个戏子,是他们从京城之中最会演戏的戏子中找来的,就是要引幕后之人现身。 红衣男子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被窦士疏骂作臭老鼠,薄唇一勾,明明在笑,却比不笑时更令人倍感寒意。“想知道我的名字,你还没有这个资格!就凭这点弓箭手想留下我,你们还没有这个本事!” 窦士疏冷笑一声:“即使你不自家门,本世子也能猜到你是什么人,百坻国的刺客。” “你们的消息还挺灵通的。”红衣男子微讶地说道。 大靖的人查到他们不难,但这么快就查到,就极为不易了。 “那是你们太小看了我们大靖的能力!” 从韩潇怀疑两名大将死得离奇后,暗部就开始着手调查此事。 先从动机查起,大靖领军的大将全死了,谁最得利? 这么一想,答案就显而易见了,韩潇立即派出数批探子潜入周边国家调查。 第488章 瓮中捉鳖 开始时,韩潇以为是北蛮,还暗中奇怪北蛮已被他打残,短短几年怎么又有能力来进攻了? 后来,他查到周边几国中,就数西坻,也就是百坻国的情报最为异常,有囤积粮草之象。 为谨慎行事,韩潇又从各个方面派人去细查百坻,得到详细情报之后,他就开始收网了,也就有了今天晚上的事。 窦士疏恨不得将红衣男子碎尸万段,当日他眼睁睁着看父亲中毒后呼吸越来越弱,心中惶恐如今还心有余悸,后来知道噬血花的厉害更是惊出一身的冷汗。 对方若是光明正大地在战场上对垒,他还服一句。但却使用这等阴险之计来暗杀,还利用大靖的官员来动手,实在是卑鄙无耻之极。 窦士疏隐隐闻到一股怪味,一声令下:“放箭!” 箭如黑雨,密密麻麻地向红衣男子射来。 红衣男子却不慌不忙,一股蓝色的烟雾从他体内散发而出,以他为中心,迅速扩展到三十米余外。一身红衣在他的内力灌注之下,无风而鼓。 箭射入蓝色烟雾之后,空中传来哧哧不绝于耳的声响,飞来的箭竟然被蓝烟腐蚀了。 即使箭来得快,从飞出到射到红衣男子身上不过眨眼的功夫,但在这过程中,都被腐蚀掉了一半,可想而知那蓝烟有多毒。 弓箭被腐蚀之后射在红衣男子的衣服上,被灌注在红衣的内力抵挡住了,纷纷掉了下去,最后被蓝烟腐蚀成一团黑烟。 窦士疏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厉害的剧毒,心头不禁一惊:怪不得这厮狂妄自负,万毒门的毒果然厉害! 此毒如此之强,弓箭已经无法对红衣男子产生威胁了。 此举大大地出乎窦士疏的意料,也让一边的安西侯吃惊得瞪大了眼睛:这等奇毒,若是用于战场之上,谁可来敌? 窦家父子皆被震慑住了。 他们身后响起了一道男声,说:“这是化骨血毒,是以他身上的毒血与内力化成的。每个人身上的血有限,内力也不是源源不断的,所以,他坚持不了多久。” 安西侯听后,释然说道:“我还奇怪呢,百坻国有这么厉害的毒,直接用于战场之上就能让大靖全军覆灭了,何须冒这么大的危险来刺杀本国将领。” 窦士疏立即再下令放箭,以此消耗红衣男子的内力与毒血,他又问:“这种毒有缺点吗?” 那男声又说道:“世间万物,都有其缺点。此毒极为霸道,但也不易炼成,如他今天所施的毒功,将会耗去他体内积累的一半毒液。也就是说,如果他回去没有把毒液修炼回去的话,第二次施展,毒性只有第一次的一半,第三次又只有第二次的一半……” 窦士疏说:“也就是说,即使他回去养回了气血,也要修炼一段时间才能补回今天损耗的毒血?” “正是如此。” 红衣男子毫不保留地施展毒功抵挡箭雨,耳朵却凝神倾听着。 在无数箭枝破空声响,以及不断发出哧哧腐化的声音中,他仍捕捉到了那与窦家父子说话的男声位置。 当听到那男人说出他所练的毒功,红衣男子就可以确定那男人才是真正的神农谷人。 红衣男子邪眸掠过异光:这回看你往哪里躲! 他骤地跃起,以不可抵挡之势向窦家父子飞去。与他同去的,还有他的万毒门最烈的剧毒。 只要杀了神农谷的人,就再无给安西侯父子解毒的人,这些弓箭手也将死在他的毒雾之下。 红衣男子突然发难,欺近过来,最前面的弓箭手已被烟雾笼罩,浑身无力摔倒地上。 窦士疏大声叫道:“快服下解药!” 倒地的弓箭手立即将事先含在口中的药丸吞下去,但即使如此,还是浑身发软,口吐黑血,无力再举箭。 眼看红衣男子飞近过来,窦士疏拔出长剑,剑如飞虹,朝红衣男子杀过去。 红衣男子轻笑了一声,往窦家父子施下剧毒之后,在空中骤地变换方向,越过窦士疏,往刚才说话的男人方向飞去。 方才说话的男人就藏在后面的楼房之内! 红衣男子长长的指甲在内力的灌注之下,硬如铁剑,势不可挡,一连抓断数名拦阻他的长剑,飞近了楼房。 这是一座三层楼高的楼房,红衣男子眼看就要冲入进去,侧边突然飞来一枝利箭。 那利箭带着刺耳的破空之响,犹如雷霆万钧,朝着红衣男子心口射来。 这箭来得太快,快到令红衣男子没有思考的余地,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侧退而去,免得被此箭穿心而过。 在极限的速度之下,再多的毒也是枉然,因为还不等毒素腐蚀,那箭便已经将人刺穿。 红衣男子心有余惊地望着他那箭极险地越过他,将一面墙击穿,又飞入后面的一棵巨树中,箭直到插入巨树一半之深才止住了去势。 红衣男子心头暗惊,提高了警惕,心生忌惮,再也不敢生起自满之心。 又一道刺耳的破空之声从红衣男子的后背飞来,红衣男子迅速地以一个优美的姿势避开。 可红衣男子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来的竟是双箭! 他躲开了第一支箭,却没有躲开第二支。 红衣男子只听到扑的一声轻响,那支利箭就从他的肩胛穿透而过,余势不减地飞往远处。 箭已飞走极远了,红衣男子才知道疼,刺骨的疼。他能明显感觉到,他的骨头被箭刺断了! 如此强大的力量,对方用了多大的强弩对付他? 天空中,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上弩!” 音落,弓箭手迅速退离。 随即,两面墙倒,露出了藏在墙后的强弩。 强弩的铁头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冷的光芒,直指红衣男子。 饶是红衣男子向来胆大包天,在面对数座强弩,也不禁微微变了脸色。 肩胛上血流如注,红中透着蓝色的血液把衣服染成诡异的颜色。他不敢恋战,在弩箭没有调准之前,跃上半空,凌空逃去。 第489章 杀无赦 远处一座三层楼顶上,韩潇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把浑体漆黑的巨弓。他搭箭弯弓,对准红衣男子逃离的方向,弓被拉得弯到最极限,叟—— 利箭带着呼啸声响朝着红衣男子的方向追去,遥遥地,月光之下,那个红影从空中坠落山林之中。 费引站在韩潇背后,他望着面前这个高大的背影,目露出崇敬与虔诚的神色。 这一把名为大靖神器的巨弓是九石弓,从不曾有人能将它拉开过,然而在韩潇手上,却运用自如,可见他家王爷的臂力是何等的可怕。 军中能使用一石弓的人就被称为神箭手,这些神箭手跟他家王爷的臂力比起来,简直是强爆了。 费引不禁又想起当年曾经震撼他的场面,北蛮数名以神力著称的神将,就是被王爷一剑劈死的。他正是因为当年亲眼目睹的王爷殿下的神威,才被深深地折服,死心塌地追随着王爷殿下。大靖有他家王爷殿下在,谁敢来战? 费引顿然豪情万丈起来。 韩潇将手中的弓放下,说:“派人搜山!” 对方连中他两箭,即使不死也只剩下半条残命。 费引应了,韩潇又说道:“此人武功了得,毒术极高,让搜查的人组伴而去,并且都带上化毒丹。” “是。”费引又崇敬地看了王爷主子一眼后,匆忙下去吩咐搜山之事。 费引下楼后,窦家父子与一年轻男子走了上来。 那年轻男子,正是方才提醒窦家父子,点出红衣男子所施的毒术,并配制出可解万毒门许多毒物的人。他也正是杏林堂的少东家陶子阳。 “殿下!”窦士疏上前行了礼后,低声问:“暗部的人要参与进来吗?” 韩潇摇了摇手,说:“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由令尊负责。” 时局未定,他不愿让窦士疏暴露太多。 “请殿下下令。”安西侯上前一步,行礼道。 “百坻国的刺客必然不止一人,接下来,你主持设局引诱他的同谋现身。再有,调集人手过来封山,此人受伤极重,即使身上毒物甚多,也无力逃离太远——” 韩潇沉吟片刻,果断说:“不必活口了,杀无赦!” 红衣男子身上的毒药太多,若是抓活的,必然要损失许多将士。韩潇已知道对方的来历,其余想知道的,可以从他的同伴口中拷问。 安西侯领命立刻去调兵遣将了,窦士疏告退后也让暗部的人隐于秘处。 “王爷,我也该走了。”陶子阳向韩潇拱了拱手,说道。 韩潇回了他一礼,说:“今天的事多亏了少东家,本王感激不尽。” 陶子阳笑道:“王爷客气了,不说夏姑娘托咐之事,且说万毒门的人跟百坻国勾结,祸害大靖百姓,本人是大靖之民,此乃匹夫之责。” “不知少东家可否调制出大量的化毒丹或者化毒粉?” 大靖与百坻迟早要有一战,但百坻后面有万毒门相助,韩潇为防百坻在两兵交战之时使用毒药,故而先请陶子阳制出解药,以防不测。 “自然可以,不过,其中需要的药材太过繁多,需要王爷自备。” “本王会向兵部报备,烦请少东家出力便行。” “行,等药材都备齐全了王爷再来传我,王爷直接叫我子阳便行了。”陶子阳参与进来本是帮夏静月的忙,可一趟接触下来,被韩潇的为人和风度所吸引,就露了不少底。 但他相信,韩潇会替他保密身份的。 安西侯接了韩潇的命令后,立即进宫连夜与皇帝商议,得到兵权后,即刻集兵搜山。 韩潇的计划,为了得到最大力量的支持,当时一回到京城就报给了皇帝。 皇帝最为在乎的莫过于他的江山,一听到两名大将极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而安西侯也是对方刺杀的目标,当时就龙颜大怒。 大靖的大将若是全被杀死了,敌国进攻,朝中岂不是无将可敌? 想到数年前北蛮入侵之事,皇帝恼怒交加之下,让韩潇全权处理。这会儿听到安西侯说刺客已经出现了,还受了重伤,自然给安西侯授下兵权,让他全权指挥京城附近的大军,哪怕将山林掘地三尺,也要将主谋灭杀。 安西侯一边派人搜山,一边暗中布局。 第二天,京城各处都谈论着百坻国刺杀大靖将领的消息。 大靖的百姓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饱受战火的摧残,京中百姓有不少亲人都丧生在与北蛮的那一场战争之中。 大靖才刚刚安定没几年,又来了一个百坻国,他们还用极卑鄙无耻的手段杀害本国大将。这个消息引起了京城上至皇亲贵族,下至百姓的愤慨,一日之间,讨伐百坻的声音不绝于耳,各大酒楼、茶馆,甚至大街小巷都在讨论此事。 当听到说那背后主使已被抓住,打入了天牢,百姓尽皆拍掌欢呼,还起哄让官府将这些刺客抽筋拔骨,五马分尸。 这些消息很快就传到乌大四人耳中,他们昨晚从红衣男子一夜未归就知道不好了,这会儿听到主子被抓,一个个都慌了神,当天夜里就去闯刑部大牢救人。 结果可想而知,等待他们的是天罗地网。 那红衣男子身受重伤,仗着一身武功与毒术居然脱出了重围,下落不明。安西侯抓到乌大四人,严刑逼供,这才查到红衣男子的身分,他竟是百坻国的九王子,名叫万里千云。 且不说安西侯那边拷打询问百坻国的情报,就说顾家那一边。 顾家在后宫查了大半年,又有韩潇在暗中放水,早就从容修仪那里查到皇后身上了。当年谋害了顾清的人,必是皇后无疑了。 顾太傅与顾幽掌握了不少关于容修仪的证据,正要从容修仪那里打开缺口,直指皇后。可让他们意料未及的是,容修仪突然怀孕了,怀了皇帝的老来子。 皇帝如此重视这个老来子,顾太傅与顾幽感到棘手之极。 母以子贵,容修仪怀上了龙胎,又是皇帝最宝贵的老来子,即使顾家手头上的证据十足,也不敢轻易拿容修仪来开刀。 第490章 打草惊蛇 就算证据十足又如何?顾清死时,容修仪还未进宫,与顾清之死毫无关系。即使查到容修仪手头上有几条人命,但在龙胎面前,一切都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顾太傅还有另一层的担心,女儿已死了十几年,帝王的爱恋早就随着岁月渐渐地淡了,死人是敌不过活人的。哪怕皇帝还惦记着那一份年轻时的爱恋,也会看在老来子的份上,从轻发落。 如此这般,顾家如何敢从容修仪身上往深挖,一直挖到皇后这条深线? 他们倒是想从皇后身上直接下手,可皇后此人做事太过周密,手尾收得非常干净,顾清已经死了十几年,什么线索都被她抹平了。当年都查不出证据来,何况是十几年后?后来容修仪入宫了,就成了皇后的暗手,替皇后暗中处理过不少人。至于明面上,就由连妃来处理。 因此,顾家不是不想抓住皇后的把柄,而是抓不到。就是那个害死顾清的一息花也不在皇后手上,已在容修仪手上了。 “祖父,我们的机会来了。”自打容修仪传出孕事,顾幽就知道容修仪这一条线不能用了。她惋惜一阵后就沉寂下来,暗中盯死了长春宫,像一个充满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找不到皇后的把柄,那就给她制造把柄! 顾幽一直在耐心地等待这个可以制造把柄的机会! 不得不说,除了面对夏静月这个宿命敌手,顾幽一直都是非常冷静而理智的。对于夏静月,她以前是浮躁了一些,太过小看了夏静月,但自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后,她也学会了隐忍,把夏静月放在一个谨慎的位置对待。 “什么机会?”顾太傅一喜。 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再等下去,他怕皇帝老得把以前的事情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更怕宁王那边与李家已经暗中商定婚事,这些日子,他底下使了不少手段,想给李家弄上一身的臊。可李长耕老奸巨滑不在他之下,顾太傅多方操作,也找不到李家致命的破绽。 时间不等人,饶是顾太傅老谋深算,也暗暗着急起来,生怕一辈子的谋划都变成了一场空。 一听到顾幽说机会来了,顾太傅忍不住喜形于色。 顾幽拿起带来的盒子,盒子是精致的檀香木盒,上面雕刻着祥云图案,中间有一个宫造的标志,说明这盒子是宫中之物。“祖父,这是皇后娘娘刚刚赐于孙女的。”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方绚丽得如同霞光一般的帕子。 自从上一次顾幽大意之下招了皇帝的猜忌,她就迅速调整了策略,用心且细致地照顾着老皇帝。顾幽的照顾又不同于宫女的那种无微不至,她的照顾是高傲中带着体贴,是一种不同与常人的清雅宜人。这给了老皇帝一种与众不同的体验,渐渐地,老皇帝放下了对顾幽的戒心,还对顾幽多有赏识。 皇帝是大靖之主,只要能得他的心,哪怕是一个乞丐也会变得尊贵起来。 顾幽得到皇帝的赏识后,皇帝甚至会偶尔接纳一些顾幽的建议,慢慢地,顾幽的身份就水涨船高了。后宫也有了妃嫔来巴结顾幽,皇后也借着照顾皇帝有功赏了顾幽一方帕子来示好。 这一方帕子别看着不大,但极其的珍贵,是一种名叫霞彩锻的料子所制。这种料子每年只产两匹,全都送进了宫里,外面难得一见。 能得到这样的一张帕子,代表的意义非同凡响,即说明这是在宫里也难得一见的珍品,又说明了使用之人是极受帝后赏识的。 “你想在这张帕子上动手脚?”顾太傅明白了顾幽的意思。 “我想把一息花的绒毛洒在这霞彩帕之上,然后嫁祸给皇后。” 顾太傅断然拒绝:“这太冒险了,别说我们没有一息花的解药,就算有,到时也不能当众用出来。你若是出事了,祖父费这么大心力图谋的这一切还有何意义?” “祖父,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顾幽低声把她的计划说了出来。 顾太傅听后,久久不语。 “我还是觉得,此法太过凶险,就凭此帕,罪名牵扯到皇后身上也有些勉强。” “祖父,这只是计中计的第一计。”顾幽慢慢将盒子合上,放在桌面。“孙女还另一计,足以将皇后拉下水来。” 顾太傅连忙问:“是何计,说来听听!” “打草惊蛇。” “何意?” 顾幽说道:“我要透露个消息给皇后,说我无意中发现了姑姑被害之事,而且快要查到皇后头上了。离中秋宴还有两天时间,明天晚上我就派人悄悄把消息透给她。” 顾太傅仍是不解:“皇后不是病了吗?今年的中秋宴由滕贵妃负责,这怎么……” “正是因为是滕贵妃负责的,皇后才会无所顾忌地出手。”皇后与滕贵妃是死对头,一定非常乐意把这个黑祸甩到滕贵妃身上。 顾幽要拖到明天晚上才去透露消息给皇后,就是要创造出真相即将暴露的紧迫感。紧迫之下,又刚好是滕贵妃负责的中秋宴,顾幽有九成的把握皇后会杀人灭口。 又正是因为时间太紧迫,很多手尾就避免不了。 顾幽这段时日曾借故求见了皇后两次,暗中观察,她不知道这段时间皇后为何精神有些失常不安,但这对她的计谋有极大的帮助。皇后脑子一昏,才容易出错。 顾太傅又从朝堂的角度分析了一阵,明王已经学乖了,皇帝对他开始有了好脸色,在睿王累病之后,明王又渐渐地为皇帝办起差事来。反倒是太子,一而再地出昏招,惹了皇帝更加厌恶,朝中废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多。 如此情势之下,皇后绝不愿意这个时候爆出她与敏妃之死有关,一旦爆出,不管有证据还是没有证据,都会成为攻讦太子,让皇帝废太子的借口。 顾太傅推断皇后乍然听到顾幽突然发现敏妃之死有蹊跷,又隐隐要查到她头上,十成会向顾幽下毒手。 第491章 归属 而顾幽若是在中秋宴出事,那么负责中秋宴的滕贵妃就脱不了关系。 既掩饰了真相,又打击了敌人,一箭双雕,皇后没有理由不去做。 顾太傅拍案而起,说道:“就依幽儿所说安排的去做!” “祖父,万昭仪那边呢?”顾幽眸中闪过一丝狠意。 穆王那般得罪顾幽,顾幽是绝不愿意放过穆王的,但有万昭仪在一天,她就不能扳倒穆王。所以,顾幽之前听到顾太傅说要万昭仪扯进去,她万分同意。皇帝越老越多疑,唯一还相信的人就是万昭仪了,如果突然“得知”万昭仪当年是害死他最爱的敏妃的凶手之一,皇帝觉得上当受骗了,觉得万昭仪是包藏祸心之人,一怒之下,极有可能会赐死万昭仪。 “幽儿莫担心,万昭仪她逃不了的。”顾太傅自信十足地说道。 为了把万昭仪拉入这浑水里,顾太傅暗中使用了不少手段,还把十几年前的事情一一去查证。恰好让他抓住了一个机会,当年顾清死的前一天,万昭仪的人还真跟顾清有过接触。 顾太傅如何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即使当时的接触只是平常而普通的接触,但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若是诬蔑万昭仪动手了,万昭仪就是想自证清白也找不到证据,死无对证。 顾太傅把这一条线索告诉了顾幽,顾幽听后,又心细如发地整理了一下,再跟顾太傅探讨许多,两人进一步地完善了这个栽赃计划。 八月十五晚举行的中秋宴,夏静月身为御前女官,提前三天就收到了宫里派来的帖子。 百坻国的刺客事件传得大街小巷沸沸扬扬时,夏静月亦去找了韩潇了解情况。 听了韩潇描述的万里千云,夏静月肯定了那就是她见过几次的红衣男子。“他逃出去了?” “嗯,从层层围剿中,带着一身重伤逃出了重围。”韩潇对万里千云叹了一声服,那么重的伤,若换了常人早就当场毙命了,他却还能在重重包围之中突破逃走,能耐不小。 夏静月问道:“他手中的毒极为厉害,你手下的人伤亡多吗?” “派去封山围剿的士兵是父皇的人。”韩潇沉声说道。为了避嫌,早将自己的人手撤走了,由皇帝接手此事。依他来说,万里千云的那一身毒非同小可,不如将万里千云格杀在当场。可皇帝得知万里千云是百坻国的九皇子,要抓来做人质,下了命令得活捉。 可想而知,白白地折损了多少士兵。 韩潇是带过兵的人,得知这些士兵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不必要的任务里,甚感痛心。可这是皇帝的旨意,他又能如何? 夏静月伸出手指,抚平他深蹙的眉头,“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 为了做到他能做的东西,他已经数次遭了皇帝的猜疑,若不是他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假装腿未好,早就挨了皇帝的刀子。 韩潇握住夏静月的手,合在手心,将压在心头的烦心事都丢之脑后,站了起来,“走吧。” “去哪?”夏静月跟在他背后问道。 “王府修缮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去看一看。我想把主殿后面的地方改作花园,你去看着要怎么弄。” 各大亲王府的面积非常大,住上上百个主子都不成问题。开府之前就预留了除了亲王妃,还有各位妾室以及子女的居住之地。 子女成婚后,除了正妻还有妾室子女居住的地方;孙子长大后成家妻妾子女居住的地方。 可以说,亲王府,只要亲王活着,不管是三代,还是四代都是住在亲王府的。 因此,亲王府的面积有多大,就可想而知道了。 韩潇这一辈子只想娶一个妻子。 一个妻子再怎么生,儿女也是有限的。 那么,睿王府的面积对韩潇来说就太大了,很多地方根本不需要,不如改作他用。 夏静月喜欢研究医理医学,除了爱种药用植物之外,还有几个实验室。 韩潇可不想婚后夏静月还天天往清乐庄跑,干脆把那些多余的地方都腾出来给夏静月用,以后两人就可以天天宅在王府里。哪怕他做他的事,她干她的活,两人都呆在一个家里。 韩潇带着夏静月隐密地从后门进府,先带她参观刚修缮好的主殿,一切都是按夏静月之前所要求的改造。就连帷幔这些也换了,换成柔和的暖色系,而不是以前那种沉重的色彩。 主殿大变样,夏静月耳目一新,极为满意,不过还是问了韩潇:“做成这样,你习惯吗?喜欢这个风格吗?” 韩潇实话实说:“开始有些不习惯,住了几天就好多了。至于风格,以前也是由着王安安排的,我只负责住。” 他对这方面没有特殊的要求,连军营那么简陋的地方他都住得惯,可见他在风格这方面没有特别的需求,只要舒适就行。 听了韩潇这话夏静月总算放心了,两人又往主殿后面走去。 主殿后面原本有一个小花园,小花园之后,是一座大院子。那大院子原本的规格是王妃的住所。 韩潇把未来妻子的住所与他合并了,这个大院子就有些多余了,干脆将它推翻,与大院子里面的花园打通。再把其余的房舍收拾出来,准备给夏静月弄个药房,然后把离大院子邻近的房屋改成实验室。 韩潇对实验室这个词非常新颖,总之这一切都照着夏静月的意思来办。 “这一片地方都给我了?那你呢?”夏静月侧头问道。 韩潇轻笑着,眉目一片柔和。“你忘了,我的书房和议事的地方都在无涯书阁那边。” 他倒想把她的一切东西都搬到无涯书阁去,可惜夏静月需要的地方也不小,干脆给她弄一个由她全盘作主的地盘。 夏静月看了睿王府的舆图之后,拿图纸画出她的构想。 夏静月在睿王府呆了大半天,还吃了睿王府新厨子给她试吃的菜。 这里有她喜欢的人,喜欢的环境,还有喜欢的菜肴,夏静月心头慢慢地爬满了一种叫归属感的东西。 第492章 通敌卖国 这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她属于这里的,这里有她的家。 夏府,对夏静月来说,更像一个客栈。老太太对她的确好,但除了老太太外,夏府的一景一物,在她眼中都是陌生的,属于别人的。在夏静月心里,清乐庄都比夏府更像一个家。 清乐庄很热闹,人很多,但那些人对她太恭敬了,都是下人。 兴许是这样,夏静月来到这里这么久了,偶尔会生出无从来去的茫然。 今天,看着这个一点一滴如她所愿的地方,还有那个眼里心中全是她的男人,夏静月只觉得漂泊不安的心终于可以宁静下来了。 她感悟着,是不是来了这里,就是为了邂逅他。 是不是命中注定,她是属于这里的。 离开睿王府时,韩潇提醒了她在中秋夜宴时要小心。 夏静月点了点头:顾家要动手了。 期待已久了啊! “那个放暗箭伤了安西侯的人找到了吗?” “就是那个姓陈的。” 那位陈大人还是安西侯的好友! 正是因为好友这一层关系,安西侯没有提防过他,在遇到野猪群时被暗算了。 那位陈大人如此行为,是因为他的独生子被万里千里抓了,受威胁所做下的一切。 皇帝得知此事后,可不会理解他的一片爱子之心,和皇帝的江山比起来,亲儿子都得放在一边,何况一个大臣的儿子?皇帝最后以通敌卖国之罪,将陈大人全族斩了。 夜幕初降,一轮圆月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漆黑的夜,随着圆月的升高,渐渐地明亮了起来。 皇宫的中秋夜宴,酉时四刻就开始了君臣同乐。经过了一番繁琐的大礼之后,众大臣与命妇才陆续入座。今天的中秋夜宴只算是小宴,只有正二品以上的大臣与命妇才能参加。即使如此,赴宴的人数都超过三百人。 皆因除了正二品官员以及命妇外,京城还有数量众多的皇族宗亲,以及功勋后代的各府世爵。 对比万寿节那天数千人同宴,今天的确算是个小宴。皇帝估算着人数不多,将宴会摆在了御花园里,赏月赏花。 精美高大的屏风将男女隔成两区,夏静月与顾幽虽为朝廷命官,但是女子之身,就没去男宾那边,而是与一众命妇坐在一起。 夏静月进宫时,在皇宫门口就遇到了安西侯夫人,安西侯夫人直接将夏静月拉在身边,入宴时也请负责宴会的女官将夏静月的席位与她安排在一起。这让顾幽皱起了眉头,原本她打算在一入宴时就把夏静月拉过来一起坐的,没想到安西侯夫人在皇宫门口就把夏静月拉了过去。 顾幽只能遗憾地放弃把夏静月拉入即将到来的浑水里,暗道算夏静月运气好。 夏静月的这一桌,全是侯府夫人,在身份上她们比夏静月高出许多,但夏静月是御前女官,深得皇帝信任,这些侯府夫人不仅没有露出藐视,反而多有拉拢之意。 妆阳侯夫人见安西侯夫人与夏静月十分亲昵,且上次广平侯寿宴时就拉了夏静月一起坐着的,这会儿又拉着夏静月一起,便指着二人与众夫人打趣说道:“你们看,李夫人跟夏女官好得跟亲生母女似的,去哪都坐在一起。” 安西侯夫人李氏大方地笑了笑,说:“静月这孩子投我的眼缘,一看到她,我就觉得亲切。何况这孩子又救过我婆母,是我们窦家的恩人,她第一次参加宫宴,不太懂这里头的规矩,我给她照看一二是应该的。” 别说以前夏静月曾救过安西侯太夫人的事,就说最近,若不是夏静月,安西侯已遭遇不测了。故而安西侯夫人对夏静月好,除了以前的交情外,还有现在的这份大恩情。 坐在旁边的定北侯夫人别有深意地打量了安西侯夫人与夏静月几眼,说道:“既然这么喜欢这孩子,不如让她到你家去!窦世子长得一表人材,又还未定亲,我瞧这两人可真是天作之合。” 安西侯夫人哪敢应这话?别人不知道夏静月与韩潇的关系,她夫君与儿子都是韩潇的人,哪会不知道其中的关系?今晚她将夏静月拉在身边照看着,就是受了儿子的指点,而儿子后面的人…… 安西侯夫人连忙说道:“静月这孩子样样都好,我那个浑儿子不学无术,哪配得上静月?这话莫要再说了。” 其他侯夫人听到,以为安西侯夫人看不上夏静月。夏静月虽是大靖唯二的女官,但安西侯是拥有兵权、极受皇帝宠信的侯爷,眼光高一些也是应当的。大靖与百坻的战事即将要起,她们早已得到风声,这一场大战应是安西侯挂帅出征了。 因此,以安西侯府的地位,就是尚个公主也使得。 不过大靖的驸马不能掌实权,窦世疏是安西侯世子,虽说常常游戏人间,不务正业,但也是不想尚公主的。 席间不少夫人都极想跟安西侯府结亲,见安西侯夫人看不上夏静月做儿媳,便起了心思与安西侯交好,说不定能结两家亲。 安西侯夫人也有意给儿子找个媳妇,就与这些热情的夫人聊了起来,众夫人这一聊倒把夏静月搁在一边了。 这正合了夏静月的意,让她可以有更多的心思来观察宫宴上的情况。 皇后娘娘的病情昨天又重了,据说都起不床了,今天并未出席中秋夜宴会,陪着皇帝坐在高座上受百官朝拜的,是雍容华贵的滕贵妃。为了表示对皇后的尊敬,滕贵妃离主座上落了半个位置。即使如此,能与皇帝一道接受百官的朝拜,对滕贵妃来说都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望着底下对她俯拜的百官与命妇,滕贵妃的野心也达到了极点。 夏静月看了看上座的滕贵妃仪态万方地与命妇们亲切交谈,又转头去寻找顾幽。 顾幽与她的母亲顾夫人同坐一桌,顾幽的母亲是一品诰命夫人,那一桌所坐的皆是官员之中当朝一品夫人。 第493章 爱之欲其生 夏静月所坐的位置是勋贵命妇的地方,离顾幽那边文武命妇的桌子有五张桌子的距离。此地是御花园,处处是花坛,又隔去不少地方,夏静月只能远远看到顾幽坐在那里,不能听到那边的说话声。 皇帝座下,给三公专门准备了一张桌子,这张桌子只坐了三个人:太师、太傅、太保。这三人也坐得离皇帝最近,以表皇帝对他们的看重和尊敬。 三公原本是协助皇帝处理公务的,但当今皇帝喜欢独裁,登基之后,为了分散三公的权利,把许多政事都交给了中书省那边。顾太傅早早看得明白,已经半退了。太保年纪太大,将近八十了,早就不上朝了。三公之中,只有滕太师手握重权。 皇帝瞄了瞄坐在他下面的三公,除了真正不管朝事,颐养天年的纪太保,那顾太傅与滕太师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惜皇帝爱名,生怕在史书上留下黑点,这三位老臣都是先帝留下给他的,不敢随意处置,只得暗搓搓地记在黑名单里。 顾太傅以前识趣,能不管就不管朝政之事,所以他的几个儿子在官场上混得不错。可自打顾太傅得罪了万昭仪之后,也上了皇帝的黑名单了。 滕太师是三公之中年纪最小的,精神身体也是最好的,一直强势地站在朝堂之上,他固然风光无限,可他的几个儿子就被皇帝暗中打压了,官职都不高。就连滕太师的外孙明王,那般出色,朝中那么官员拥护,皇帝也没想过把暴戾的太子废了让明王做太子。 皇帝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格,他喜欢的,哪怕如穆王那般又蠢又横,造孽多多的,他都处处护短。他不喜欢的,哪怕如睿王那样为他的江山出生入死的,也处处防备。只是在表面功夫上,皇帝还是会顾及一些,有时候还会做得非常好。 就譬如此刻,明明对顾太傅与滕太师极为不爽,但脸面上,却表现得十分尊重,第一道酒就是敬这三位三公。 夏静月往皇帝那边看了几眼后,在低头动筷时,眼角余光不时地关注着顾幽那一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各桌官员夫人都聊得火热了。 顾幽这半年来深得皇帝信任已是京城诸人都知道的事,在酒席之间便有夫人以此夸赞了顾幽几句。顾夫人听后,状似无意地提起前些天皇后赏了女儿霞光帕的事。 提起这霞光帕,众位诰命夫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朝顾幽问起这霞光帕。 霞光缎太过稀有了,一年只产两匹。其他的布一匹有十丈长,但霞光缎一匹却只有三丈,一匹只能做一套华服,其余的就是一些边角料。 就算是边角料,也是极为难得的东西。 “据说今年的两匹霞光缎,一匹赐给了怀了皇上老来子的容修仪,另一匹则由皇后娘娘平分给几位得宠的妃子,滕贵妃想做一条披帛都不够料子,其余的更别说分给宫外的人了。顾女官得的这一块帕子,今年还是宫外的第一人呢!” “那是,连嫁出去的公主都没有的份,皇后娘娘却独赐给了顾女官,这份恩典有几个人能得的?” 众夫人看往顾幽的眼神,又是羡慕又是敬佩。 顾幽在京城女子中,从小时候开始,就是一个神话,一个传说。她才艺双绝,才智不逊于男儿。她创立的秋霁社,成为京中少女最荣耀的身份象征。如今随侍在君王侧,又成为能左右皇帝决择的一代女官,连皇后娘娘都要礼待有加。女人做到顾幽这份上,也不枉此生了。 再加上传闻宁王与康王都想娶顾幽为妃,前来讨好顾幽的人就更多了。 另一桌上正二品的诰命夫人也凑了过来,说道:“听说今年的霞光缎比往年的色彩还要绚丽多姿,不知顾女官可带了来,能否让我们开一开眼界?” 在众多夫人的要求下,顾幽站了起来,落落大方地说道:“恰好今儿我把帕子带了过来,诸位夫人有兴趣的话,尽可观赏一番。” 顾幽友好的态度又获得了众多夫人的欣赏,有许多认识顾幽已久的夫人暗暗称奇,她们惊奇地发现顾幽与以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高傲比起来,性子变了许多,变得随和与亲切了。 若是以前的顾幽,心情好时还好说话,心情不好了,那是丝毫不给人情面的。 这些夫人异样的眼神顾幽自然看到了,她只能无奈地暗叹。做姑娘家时清冷些无所谓,有才气的加持还能多些美声,可到了议亲的时候,即将嫁人的姑娘还是清冷不近人情,那就要遭人厌弃了。 她何尝不想一辈子为所欲为地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她不能,她有太多的羁绊。 就说在连妃心中,在同样家境的情况下,连妃就愿意选择李雪珠。因为李雪珠会做人,性格平易近人,是最适合做媳妇的人选。 顾幽不想改,也不得不逼着自己去改了,她决定了要嫁入皇家,以前那一身高洁无瑕的性情就要收敛一二了。 这世上还有谁比皇家的人更高贵? 在皇家人面前端着清高,这纯粹是活得不耐烦。 顾幽知道现在的自己不是自己喜欢的自己,但在形势面前,不得不学着慢慢地改变。她极为讨厌夏静月,也与李雪珠心生嫌隙,但又不得不承认,在人际交往中,夏静月和李雪珠比她更得人心。因此,顾幽想改变自己,想融合入皇家里面,就得去琢磨夏静月和李雪珠的处世为人之道,集二女之长于自身。 今晚看到这些夫人和善的目光,顾幽知道自己学得很好。 顾幽含笑地朝站在她背后的善书一点头,善书从袖中取出一个用纯白雪布包着的东西。 外面包着的这一层雪布也是极为难得的布料,它洁白无瑕,手感软滑,轻柔如同无物。 善书揭开最后一层雪布后,灯光映耀之下,在雪布的衬托之中,露出一块橙橙霞光的帕子来。 第494章 好戏上演 这帕子叠得四四方方,看上去如同一块上等的橙玉散发着宝光。 善书看着众多望来的眼神,走出两步,对众夫人福了福身,说道:“就由奴婢来给夫人们展示一下皇后娘娘赐下的霞光帕。”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叠得四四方方的帕子,把那一张雪布收好,然后双手拿着霞光帕的一角,瞬间,如玉的四方帕子像水流一样洒了开来,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烛光之中,那帕子流光溢彩,美不胜收,令人叹为天物。 善书为了让更多夫人看清它的美丽,将帕子举到头,迎着烛光有节奏地抖着。帕布随着手抖,泛起层层叠叠的波纹,这些波纹在烛光的照耀下,像一层层朝霞一般绚丽多姿。 一阵阵的惊叹声由衷而发,饶是的这些见多识广的夫人也被这绚丽的霞光缎给惊艳住了。若是此生能拥有一件用霞光缎做成的衣服,那就一生无撼了。 怪不得连后宫妃嫔都趋之若鹜,这般美丽绝伦的东西哪个女人不喜欢? 正当众夫人啧啧惊叹时,那一方精美的帕子蓦地从善书的手中掉落,飘到地下。 帕子掉落之后,众夫人看到善书的脸,尽皆吃惊。 只见善书张大了嘴巴,不断地喘着气,脸色被憋得一片通红。她的一只手不断地抓着脖子,另一只手朝顾幽伸去求救。 善书已说不出话来了,她张大着嘴巴,瞪大了眼睛,带着苦苦哀求的目光望着顾幽:小姐吩咐她的事,她都做了,为什么还不来救她?小姐说开始时会有一点不舒服,后来会没事的,可她很不舒服,她无法呼吸,她很难受。 顾幽惊得站了起来,叫道:“善书!” 她端起桌上她未曾喝过半口的茶水走向善书,着急地说道:“是不是噎着了?快喝点水!” 一边喂着善书喝下,一边给善书在胸口顺着气。 善书以为这是顾幽给她的解药,努力地喝下那杯茶水。 夏静月一直关注着顾幽的一举一动,在顾幽让婢女拿出霞光帕时就知道好戏要上演了。只是那霞光帕一亮出来后,太美了,不少被惊艳了的夫人都围在那里欣赏着,把夏静月的视线都挡住了。 夏静月倒想也去看个热闹,不是为了看霞光帕,而是看顾幽的动作,看她想做什么。可惜的是这一桌的侯夫人没有一个有兴趣去瞧的,她也不好跟没见过世面似的跑去看热闹,只得忍下了。 霞光帕对其他人来说珍贵,但对于这些功勋后代来说,哪家没有几件霞光帕边角料做的帕子、荷包等物?她们府中传承了几代,得受帝宠时,多多少少都有宫里赏下来的霞光缎制成的东西。 霞光缎年久不失色,反而色彩更柔和沉稳,故这些当家的侯夫人不少见这些东西,不像那些初初做了一品二品的诰命夫人,没有家族底蕴,没有见过这等稀罕物。 侯夫人们不动如山,夏静月也不方便看热闹,想着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就安然坐着了。 直到那边传来惊呼尖叫声,夏静月才又转头望过去。 “那边好像出事了。”桌上的侯夫人吃惊地说道。 今晚的中秋宴不算太正式,来的又有许多老臣和老命妇,皇帝允许持帖可以带一个侍女进来服侍。夏静月今天带来的是心思较细的初雪,她向初雪打了一个眼色,初雪也过去打探了。 待初雪回来告诉夏静月情况后,夏静月一听症状,这不就是中了一息花绒毛的毒吗? 那位中毒的侍女初雪认识,告诉了夏静月是顾幽身边的得力侍女,名叫善书。 夏静月暗想:难不成顾幽手中有一息花的解药? 转眼一想不对,顾幽当众之下爆出一息花这种奇特的毒物,又怎么会拿出解药来?而且一息花的解药很难配制。 夏静月站了起来,与安西侯夫人说:“我去瞧一瞧。” 安西侯夫人低声叮嘱说:“小心点。” 夏静月点了点头,带着初雪朝那边走去。 围住那边的人很多,除了许多诰命夫人外,还有宫女太监。夏静月挤进去时,顾幽已喂了善书喝水。 耳边,夏静月还听到几位诰命夫人在说:“她吃什么东西了,怎么会噎得这么厉害?” “我刚看她还举着帕子呢,并不曾进食,如何会噎着了?” “难不成是被口水给噎着了?” “怎么可能?口水会噎得脸都涨红了,气都透不过来吗?” “不管是怎么噎着的,喝了水应该会好吧?” 还有些诰命夫人躲开一边,猜测这位侍女是不是有隐疾? 这边出现大事故,负责宫宴的女官赶了过来,见情况不对劲,让人去传太医,又让人报于滕贵妃。 善书喝下茶水后没多久,脸色突然由红变黑,口鼻冒出黑色的血液来,连眼睛耳朵也在冒着黑血。一口又一口的黑血从她口中吐出,善书原本就瞪得大大的眼睛更发像是眼珠子要瞪出来似的,她死死地瞪着顾幽,那尖税的指甲深深地掐入顾幽的手臂里。 “小、小姐、你、你好……” 话未说完,善书张大着嘴巴,黑血如泉涌地从她口中喷出,气绝而亡。 只是那几欲瞪出来的眼珠子,在昏暗的灯光之下,瘆人得慌。 善书死得太快太急,从口吐黑血到气绝身亡,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许多人都反应不过来,就连夏静月也被惊着了,没等她过去救人,善书就死去了。 这毒太烈了,如果善书是练武之人,体内有深厚内力控制一下的话,还能多撑一会儿。然而对普通人而言,这毒足以让她当场毙命。 人已死了,无力回天,夏静月将走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她复杂地看了顾幽几眼,暗中叹了一口气,跟初雪打了一个眼色,两人回到侯夫人那一桌坐下。 “善书!善书!”顾幽声泪俱下地唤着善书的名字,其中的悲切之音令闻者伤心。 顾幽不敢直视善书那双死不瞑目,流着黑血的可怕眼睛。 第495章 不能忘怀 她垂着头,一声声悲切的怮哭压下了宴会的所有热闹:“善书!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太医很快就来了!你不要离开我!善书!你千万不要死啊!” 皇帝那边也听到了顾幽悲怮的哭声,叫了钱公公去查问。 下座的顾太傅认出了是孙女顾幽的声音,慌得站了起来,连凳子带倒了都不知道。“是幽儿的声音!幽儿怎么了?怎么了?怀安,快去看一看!” 顾太傅口中的怀安,就是顾太傅带来的随从。 皇帝连忙安慰说:“太傅莫担心,朕已经派人去查了。” 旁边的滕太师也说道:“皇上说的是,太傅还是先坐下吧,顾女官没事的,若不然就是别人唤她的名字了。” 还能哭着喊别人的名字,显然喊人的人没事。若是被别人喊了顾幽这个名字,那倒霉的就是顾幽了。 纪太保上去把顾太傅的凳子扶回来,让顾太傅坐下,“别急,先坐着。” 顾太傅心神不宁地坐着,时不时往女眷那一边望去。 怀安慌张失色地小跑了过来,礼仪全失,跪在顾太傅面前直叫道:“是善书!善书死了!脸上都是血!黑色的血!” 他磕磕巴巴地把善书死前的情形跟顾太傅说了出来。 顾太傅惊得指着怀安问:“善书好端端的,什么会死了?” “原先她不知为何呼吸不了,脸涨成红色,后又憋得发紫,手还不断地抓着自己的脖子……”怀安把去那边打探出来的话都给顾太傅详细说了出来。 顾太傅听着怀安的形容,老躯一颤,不小心将桌上的茶碗拂落在地上,一声清响,茶碗碎得四分五裂。他失神地喃喃自语着:“不能呼吸……脸涨得发紫……抓着脖子……活活地被憋死了,憋死了……” 滕太师暗叫不好,今儿是他女儿滕贵妃操办的夜宴,出了这么大的事,责任必得算到他女儿头上。滕太师在朝堂之上几十年不倒,见过无数的大风大浪,一瞬间就想到女儿要背黑祸了! 滕贵妃是滕太师一手教出来的,滕太师绝不相信女儿会蠢到在她操办的宴席上杀人。然而宴席上死了人,又当着这么多大臣皇亲的面前,滕贵妃是绝对脱不了关系,也无法推卸责任。 既然滕贵妃是第一责任人,不可推卸,那么就只能负责到底,揪出幕后真凶,这才是真正洗刷滕贵妃声誉的唯一办法!一味地掩饰,反而会让人觉得做贼心虚,就算最后查出真凶,滕贵妃也会落得个没有担当,不够魄力的坏名声。 做错了事并不可怕,人生漫长,谁不会犯下几件错事? 然而,做错了事之后,怎么将错误挽回,怎么将损失降低到最小,力挽狂澜,才是真正的处世之道。 滕太师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数个念头,极短时间内就做出决定,他先给了震惊中的滕贵妃一个眼色,然后站了出来,朝皇帝厉声正言道:“皇上,臣建议立即封存宴会上的饮食,在没有查清楚之前,凡是参加中秋夜宴的人都不得离开,尤其是负责宴席的宫女太监!凶手敢丧心病狂地在宴席上下毒害人,没准哪天就敢下毒害了皇上,不可不察!” 滕太师极会说话,不管什么事情一旦牵扯到皇帝的小命,性质就非同一般,再小的事情也是天大的事。 皇帝本来很不高兴,只死了一个侍女就闹得文武百官与皇族宗亲都看了皇家的笑话,可这会儿一听滕太师的话,非常有理,他的被害妄想症一下子就复发了。 皇帝的脸上乌云密布,转向滕贵妃厉色说:“贵妃,这是怎么一回事?” 君王宴请百官的宴会一般由礼部负责,但因为宴会设在御花园,还请了众多外命妇,故而滕贵妃也成为主要负责宴会的人之一。尤其是外命妇那边的宴席,更是滕贵妃负一手责任的。 滕贵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没有给自己任何辨解,跪在皇帝面前,说:“臣妾有罪,没有做好监察之职,造成如此之大的纰漏。此事关系重大,臣妾不敢自辨,还请皇上下令,让大理寺的官员全权负责此事。一切事情,请先从臣妾这儿查起!” 大理寺是专门负责审讯查案的衙门,大靖最优秀的破案人才几乎都在大理寺里。滕贵妃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请出大理寺,光她的这一份态度就去了一半的嫌疑。 然而,这在脸面上,皇帝有些过不去了。 自家的家事,结果弄得要让大理寺官员参与其中,那他这位皇帝丢脸就丢到全国去了。 顾太傅自从听到善书死前的形容后,人就一副大受打击、失魂落魄的神色。 这时候正皇帝犹豫不决,心里不太乐意只为一个侍女的死惊动大理寺,更想把事情交给负责后宫刑讯的宫正司处理,突然听到顾太傅悲切自语道:“清儿、清儿当年就是这样死的……原来不是急病,是被人害死的……” 皇帝神色一滞,遥远的名字,遥远的记忆,一下子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那个像娇阳一般的女人,那个像一团火焰将他燃烧起来的女人,那个给了他无数惊奇,无数热情的女人。 眼前,那个如火的女人仿佛笑着向他走来。 皇帝有一瞬间,热泪涌上眼眶。 他岂能忘怀了她? 她死的时候,是她最美最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也正是他对她的爱最为浓烈的时候。 在他最爱她的时候,她却死在他的面前,只留给了他一段最美好的岁月,还有记忆里最美的容颜。 当年顾清死时,皇帝是真真正正伤透了心,足足有三年不踏足后宫一步。那三年里,他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每每想起他的敏妃,他就忍不住泪流满面。他最爱的女人,最期待的孩子,一尸两命!每每想起,他心口就痛得连呼吸都窒息了。 他自困自罚了三年,后来再也承受不住那样沉重的打击,大病了一场,险些随了敏妃而去。 第496章 浑浑噩噩 皇帝记得,他病得最厉害的时候,在外礼佛的皇太后回来了,将他狠狠骂了一顿。后来他病好了,就把敏妃埋在心底最深处,再也不愿去想,怕再一想起,他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只是,这记忆,这情义,埋着埋着,随着岁月尘封了一层又一层,就真的开始忘了。 皇帝出神地想着敏妃的一颦一笑,像是很清晰,可是仔细地回忆那一眉一眼,又想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形状的。 但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如今想起来,心口还在微微地抽痛着。 皇帝失神间,不知何时,顾太傅已跪在他面前,苍老的脸庞是满满的沧桑。“皇上,请您要查个水落石出,凶手害了清儿不够,如今还要来害我的幽儿……皇上,看在老臣为皇上鞠躬尽瘁的份上,看在清儿死得那么悲惨的份上,可怜可怜幽儿吧,不要让她重蹈覆辙。” 死者是顾幽的侍女,而照方才传来的话,极有可能是那个侍女代了顾幽而死的。 滕太师在一旁观察皇帝脸色有动容之意,也趁机跪求道:“皇上,宫中有这等离奇的害人之法,岂不是想害谁就害谁?为了陛下的安危,为了后宫众位娘娘的安危,皇上不能再犹豫了!” 纪太保见此,也站了起来,进言说道:“皇上,如果真如顾太傅所言,那位侍女的死状与嘉敏皇后的死状一模一样,可见此凶手潜伏后宫十余载,不可不防。” 三公已发话,席上的官员跟着纷纷进言。 皇帝心神恍惚,一时想起敏妃的容颜,一时想到这些年来的浑浑噩噩,一时又想到身边竟然隐藏这么一个随时能无声无息置他于死地的凶手,浑身惊出一身的冷汗。 他一点刑部尚书,下旨:“此案由大理寺全权负责,刑部复核,都察院监督。不管查到哪一人,对方是何身份,都必须配合三司会审,否则当以凶手论罪!” “皇上英明!” 顾太傅与众官一齐俯地颂唱着。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光,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与滕太师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还不了解滕太师的性格吗? 只要事情不是滕太师做的,谁敢诬蔑到他头上,就是不死不休地一查到底的局面。 而他们三人位列三公,向来有同进共退的默契。只要有两人决定的事,另一人就无条件地附合。正是这个默契,皇帝登基之后,一直想弄掉三公却不得如愿的原因。 三公,三位老头,明面上各自为政,互不相关。可一旦到了紧要关头,三个老头就拧成了一条绳子。 三公的号召力在朝中不可小觑,朝中官员,大半与三公有交情。要么是三公的门生子弟,要么受过三公的指点,要么曾经在三公手下当过差,关系盘根错节。 此案由三公提议,皇帝亲自下令,大寺理、刑部和都察院哪个敢怠慢的?刑部尚书与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都参加了今天的中秋宴,三人立刻将酒杯放下,一边让人传大理寺卿即刻入宫,一边调人过来封锁夜宴的饮食与人员。 大理寺聊是正三品的官衔,没有资格参加中秋宴,正在家中陪着家人赏月喝酒,突然听到宫中急传,他连衣服都顾不得换上就匆匆地叫了手下的少卿、寺丞等进宫了。 负责宴会的除了滕贵妃,就是礼部的人,夏哲翰是礼部侍郎,正是负责此次中秋宴会的官员。大理寺那边一查出顾幽的茶水里有剧毒后,就把所有负责宴会的礼部官员,还有尚食局的女官叫去审问。 夏静月与外命妇们被安置在一处宫殿中不得出入,初雪在门口远远瞧见夏哲翰被大理寺的官员带走,着急地在夏静月耳边问:“老爷不会出事吧?” 夏静月摇了摇头,低声说:“出事的是女眷这一边,这一边由滕贵妃负责,而他负责的是男宾那边,大理寺的人找他不过是例行问话罢了。” 只要男宾那边没有出现变故,就跟夏哲翰扯不上关系。 夏静月如此淡定,是因为知道顾家要发难的人是皇后,是要在后宫生事,并非针对朝廷官员。夏哲翰是礼部侍郎,如果把夏哲翰扯到水里,那么一起落水的就会是整个礼部。 一旦把礼部拉入水,那热闹就大了,礼部尚书不会坐以待毙,必会联合其他几部尚书和中书省的人参与进来。如此越闹越大,水越来越浑,反而对皇后有利,顾家会作茧自缚。 朝廷之事,本来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因此,女眷这边出了这么多状况,但男宾那边却平安无事,正是这个原因。 顾家要生事,就要速战速决,不让对方手有反应过来把水搅浑的机会,得趁着郑国公对此事毫无所知,迅速地把罪名给立稳了。 顾幽既然盯死了皇后,那么对方如何下毒,哪一位是皇后的人,即使不知道全部,也知道一二。再将这一二以及皇后没来得及收干净的手尾透露少许给了大理寺官员,有了这些线索,善于破案的大理寺官员很快就顺藤摸瓜起来了。 当证据直指中宫之时,国舅郑国公的脸色立即就变了。 直到深夜子时,参加中秋宴会的人才允许出宫。 这些人走得又快又急,一则是又累又饿。出现了投毒事件,谁还敢在宫里吃东西?也没有人敢上东西让宾客们吃了,生怕又毒死了谁;二则,出现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没有人有胃口吃东西。即使有胃口的,也要表现得同样沉重,免得被参了一折。 官员们走得急,还有另一重要原因,如果事情最后确定了是中宫下的毒,太子受牵连,太子之位必将不保,朝中局势就要大变。他们得赶紧四方奔走,跟同派的官员互相通气,明天早朝时该如何跟对手交锋,又该如何从中谋得最大利益。 不仅官员们的反应非常快,各位皇子的反应速度也非常快。 第497章 中计了 滕贵妃发现此事跟皇后脱不了关系,迅速派人跟明王支会一声,而她为避嫌则随侍在皇帝左右,不再参与进去,只让明王在外头谋划着。 宁王担心生母受到皇后的牵连,坐立不安,暗中派人跟连妃互通消息。康王瞧见参与破案的右都御史正是他的外祖父,心中定了许多。七皇子年纪小,从开宴就跟着他母亲董昭容在一起,母子二人倒是镇定。 至于韩潇,除了极正式的国宴,像这种小宴会他素来不参加。 顾幽的茶水中被下了剧毒,大理寺的人很快抓到下毒的宫女。虽然那位宫女及时自尽,没有招出皇后,但还是有很多的线索指向中宫。 皇后躺在病榻上,宫女被抓自尽之事她没有感到吃惊,反而是善书死前的症状令她吃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只让人给顾幽茶水里投毒,并不曾用上一息花,那个侍女怎么可能中了一息花的毒? “母后!”太子妃匆匆而来,“太子和郑国公让臣妾来问问您,是不是您下的毒?” 皇后呆呆地望着床顶帐幔,喃喃自语道:“中计了,中计了。” 突然传到她耳中的大消息,好好的帕子沾了一息花的绒毛,这一切无不表明着,她中了别人给她下的套! 太子妃心头一片恐慌:“母后,这毒不会真的是您下的吧?您怎么……” 就算要下毒,就算要嫁祸给滕贵妃,手段怎么不高明一些?怎么弄得处处是破绽,处处是把柄? 皇后有气无力地靠床头上,对方既然给她设下这个一套,说明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观察之下,哪怕再天衣无缝的计划,也是处处破绽。 是谁? 谁在害她? 是滕贵妃贼喊捉贼吗? 还是容修仪想灭口? 或者顾家? “母后,我们该怎么办?”太子妃急得眼泪直掉,“您快想个法子,太子和国舅都被皇上派人看管起来了,已经没有办法给您出主意了,您若是没有办法化解的话,我们都得死!” 太子妃如无头的苍蝇团团转,“不如、不如找个替死鬼吧!” 太子妃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 “母后,您看看还有谁可以替您代了这罪名的?” 替死鬼? 皇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闪了闪。 太子妃给皇后建议说:“您身边的女官、嬷嬷,可以让她们顶了这罪吗?” 皇后神色悲戚地摇了摇头:“事情闹到这地步,就算推出她们也没有人会相信本宫与此事无关。” 他们已经将罪名安在危及皇帝性命,如此重罪,就算将身边的人全部推出去送死,也没有人会相信她的清白。 “那就得找一个妃子来顶罪了。母后,您看……” 皇后苦笑着,如果容修仪没有怀孕,倒是一个极好的替死鬼。当年她让容修仪进宫,又帮容修仪压下孽子之事,就是做好了随时拿容修仪做挡箭牌的准备。可如今,容修仪的事情若是爆了出来,那才是真正灭九族的死罪! 皇后又想到连妃,兴许连妃可以…… 皇后又摇了摇头,连妃自打儿子封王后,心思就大了,不好控制了。而且她之前行动得太快,来不及将线索转移到连妃那里。 皇后思前想后,东张西望,发现她无路可走了! 无计可施之下,皇后掀开被子,从榻上爬了起来,让太子妃给她穿衣,“我要去慈宁宫,去求皇太后。” 太子妃如梦惊醒,“对对对,得找皇祖母!” 只要皇太后肯出面,以皇太后素日的威信,还有皇上对皇太后的尊敬,只要不是弑君的罪都能免了。 皇后换上一身素淡的衣服之后,在太子妃的搀扶下,趁着大理寺的人还没来,匆匆往慈宁宫行去。 慈宁宫门口,谭嬷嬷拦住了皇后与太子妃,笑呵呵地说道:“娘娘,如今都子时了,皇太后老人家早就歇下了,您明天再来吧。” 太子妃急道:“我们找皇祖母有急事,烦请嬷嬷通传一声。” 谭嬷嬷公事公办地说道:“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娘娘请回吧,皇太后老人家的睡眠一直不好,睡着了若是惊醒过来,一整晚就睡不好。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又差,一个晚上睡不好就容易生病,两位娘娘总不想害皇太后她老人家生病吧?” “可是,现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太子妃顾不得其他,就想往慈宁宫闯去。 皇后伸手拉住太子妃,说:“别惊扰了皇太后,不然又得多了一重不孝之罪。” “那现在得怎么办?”太子妃完全慌了,这世上除了皇太后,就没人能救得了皇后与太子。 皇后抬起头,望着那高大雄厚的大门,牌匾上慈宁宫的三个大字被月光照得幽暗阴森。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走上前,在谭嬷嬷伸手来拦之前,跪在慈宁宫门前。 谭嬷嬷一惊忙躲开:“皇后娘娘您这是……您赶紧起来,明儿再来就是了。” 皇后笔直地跪着,说:“烦请嬷嬷跟母后说一声,希望母后看在儿媳陪了她那么多年青灯古佛的日子,救儿媳一次。” 太子妃也连忙跟着跪下,说道:“母后,儿臣与您一起求皇祖母。” 皇后却闭上眼睛,不发一语,笔直地挺着腰,跪在慈宁宫牌匾下,一动不动,如一尊石雕。 皇后跪在慈宁宫门前,大理寺前来请皇后去询问的人不敢轻举妄动。皇帝虽说不管查到谁,身份如何高贵都不能妨碍查案,可这并不代表可以不把皇太后放在眼里。 大理寺的人一边派人去禀告皇帝此事,一边留着几个人守在远处,只等皇后离开慈宁宫的范围,就上去请皇后。 皇后这阵仗摆出来,慈宁宫的人不敢怠慢,忙进去向皇太后禀报了。 许久之后,皇太后身边的屠嬷嬷从内走出来。 皇后往屠嬷嬷身后看了好几眼,这才失望地收回目光,“屠嬷嬷,母后怎么说?” 屠嬷嬷走到皇后面前,长长叹了一声,“皇后娘娘,您这是何必呢?” 第498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皇后骤地眼眶一红:“嬷嬷,我也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才来求母后的。若不然,我如何敢来打扰母后的清净?” 皇后跪行几步,上前抓着屠嬷嬷的衣摆,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母后怎么说?可肯帮我求求情?” 屠嬷嬷低头看了皇后好一会儿,沉重而无奈地说道:“娘娘,您是皇太后老人家当年亲自挑中的儿媳,她老人家一直对您寄以厚望。可这些年来,你干过多少蠢事,她老人家又给你摆平过多少,您太让她老人家失望。” “我、我是中别人的圈套了……” 屠嬷嬷冷冷地说道:“您做任何事情之前,就没有给太子殿下想过后果吗?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给太子殿下,皇孙殿下想一想啊!” 皇后脸色一白,“母后不肯救我?” “太后娘娘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年敏妃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她老人家的孙儿!” 皇后如遭重击,瘫坐在地,脸如死灰:她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太子妃听着这意思,皇太后不准备出面了,着急地跪行过去,才喊了一句屠嬷嬷,屠嬷嬷便伸手止住太子妃的话,说:“此事只要太子与太子妃没有参与进去,皇上念着骨肉亲情,总不会太过为难的,回去吧。” 只不过,太子这名份是保不住了。 屠嬷嬷是出了名的铁面无情,不管太子妃如何跪求,都不予理会,让宫人锁了门。 进了慈宁宫,屠嬷嬷朝坐在烛光下的皇太后福了福身,说:“奴婢已劝皇后与太子妃回去了。” 皇太后揉了揉眉头,“萧霜华越来不像话了。不过太子那儿,这一切都是皇后做出来的,与太子无关,你去跟皇上说一声,让皇上对太子从轻发落。” “只怕从这件事里,查出来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到时皇上也难办,太子之位必将不保。不过有您出面说情,太子起码不会被废为庶人。” 屠嬷嬷将皇太后的意思带给了皇帝,皇帝正沉溺于敏妃的记忆里,沉痛的回忆,痛失的爱情占满心头。 当查到皇后极有可能是害死敏妃与腹中孩儿的凶手,皇帝一怒之下,正想将皇后与太子一并收拾了,此时听到皇太后的意思,他总算清醒下来。然而即使此事与太子无关,皇帝也心绪难平,只是皇太后递了话来,他不得不听,只让人先把太子一家暂押在东宫,等待发落。 大理寺的官员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顾幽的茶水是被皇后的人投毒的,然而是否与嘉敏皇后之死有关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即使那张霞光帕被发现出了奇怪的绒毛,但因嘉敏皇后死得太久,长春宫又搜不出与一息花有关的东西,大理寺一时半会不敢定案,只能推测当年之事与皇后有关。 皇帝正沉溺于悲痛之中,下旨要重查嘉敏皇后的死,没有线索就回去挖当年的事和人。 案子才立下,那边就传出皇后在长春宫吞金自尽的消息。 夏静月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与韩潇说道:“皇后不过是毒死了一个侍女,即使影响太大,也不足以为死罪,最多降为妃子。而敏妃之死,时间太久了,如果郑国公一系在底下运作得好,没准也能避过死劫,怎么突然就自杀了?” 韩潇对此事也百思不得其解,按照他之前的推算,这件事得闹上好一阵子,应该是先揭露皇后这些年暗中做过的龌龊事,手头有多少人命,最后才查证到敏妃之死。 理应一波接一波来的,可事情还没有真正开始呢,皇后就自杀了?那后面的该怎么演?估计顾家得头疼死了。 韩潇暗想皇后死了最郁闷的就是顾家了,费了那么大的劲,皇后却一点也不配合,一下子就死了,后面顾家的一系列手段就没法子施展了。 他倒想知道后宫与顾家现在是什么情况,只是如今宫中风声鹤唳,不方便派人去查。 但不得不说,皇后这会儿死了对太子最有益处,即使以后查出什么,死者为大,不了也得了了。只要太子没有参与进去那些事,太子受到牵连就不大。 夏静月托着腮,满头雾水,说道:“你说,皇后那么要强的人,怎么不跟顾家交手几招就认输自尽了?这不像她的风格,照理说,她为了太子自尽,在死之前应该拉下几个太子的政敌一起作陪的,譬如滕贵妃。皇后跟滕贵妃斗了这么多年,手上必然会有很多滕贵妃的把柄,她怎么就肯轻易放过滕贵妃了?太子被废,不就是被明王得了益处吗?” 这个问题,也正是韩潇想不明白的。 皇后此举,打了许多人一个措手不及,韩潇甚至怀疑过皇后是不是被杀死的。 显然很难。 长春宫被宫正司的人监视着,那么大一块金皇后不愿意的话也吞不下去,更不可能不引起其他的注意。 “我再去查一下。” 韩潇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夏静月担心韩潇被牵扯进去,连忙说:“皇宫戒备森严,我们还是看戏好了,反正事情与我们无关,该急的也是顾家的人。” “我在大理寺那边有人,让那的人打探就行,不会惊动他人。” 韩潇等了两天,终于从大理寺那边得知了一些消息,特地过来告诉夏静月:“皇上要彻查此事,皇后却只字不提当年之事,不管大理寺的人怎么问,她都不发一语。大理寺的人上报给了皇上,皇上大怒之下,让大理寺的人第二天对皇后用刑。皇后当天夜里得知这个消息,不想受此大辱,便在长春宫吞金自尽了。” 夏静月听后,默然良久。 兴许,对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来说,沦落到阶下囚,又要受刑劳之辱,是觉得一件比丢失性命更为严重的事情吧。 只是—— “皇后这样一死,摆明与皇上相抗,皇上又迁怒于太子了吧?” 韩潇点了点头,说:“皇上的确要迁怒于太子,不过后来皇祖母亲自去见了皇上一面,皇上才没有把怒火全撒在太子头上。如今太子被降为了郡王,从东宫搬了出来。” 第499章 祸从天降 夏静月听后,直道这对太子来说,是个最好的下场了。不过想到皇后在那晚事发后曾去慈宁宫门前一跪,想是早知道皇太后会救太子,就毫不犹豫地自尽,免受屈辱了。 许多人以为,皇后自尽,案子就要结了,很多事情就要不了了之。 然而顾家布局了这么久,岂肯就此罢手? 死了一个真凶皇后,还有一个眼中钉万昭仪。 而且他们还没有让皇帝的惭愧与内疚达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顾太傅暗中操作,一引人去查一息花的下落,二引人怀疑当年嘉敏皇后的死还有第二个凶手——嘉敏皇后死时,皇后陪着皇太后去吃斋念佛了,皇后长时间不在宫中,又是谁替皇后布的局? 顾太傅就把这个布局之人往万昭仪身上引。 还有一件令顾太傅郁闷得想吐血的事,他把皇后与太子拉下来,并不是为了给滕贵妃与明王做嫁衣,怎么结果到最后,得益的人成了他们? “死了都不让人安宁!”顾太傅恨恨地说道。 按他以前的推测,皇后应该与滕贵妃咬得两败俱伤才死的,现在皇后早早死了,一切都乱套了。 顾幽也被皇后的死弄得措手不及,她为了对付皇后,花了许多的功夫接近皇后,了解皇后。以她对皇后的性格观察和作事风格,皇后绝不是这么容易就妥协去死的人。 “祖父,皇后死得不合常理,您说她会不会曾做过比害死姑母之死更大的罪,生怕事情暴露出来,故而以自尽了结此案,免得让人继续查下去?” “你想多了,她怎么可能有比害死你姑母更大的罪?再有更大的就是害死皇上与皇太后了。”顾太傅细算宫里非正常死亡的嫔妃,论位份之高,论受宠程度,没一个能比得上敏妃。 顾幽听之有理,只得把皇后离奇自杀的事情放在脑后,与顾太傅商议着怎么让明王与滕贵妃也沾上一身腥,讨不了便宜。 宫里的老人,尤其是当年经历过敏妃之死引起的灾难的,这段时间无不提心吊胆,生怕被卷入这腥风血雨中。 万昭仪就是当年经过那场腥风血雨的人,她那般了解皇帝,如何不知道敏妃在皇帝心底深处是不可触摸的一个印记。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她与皇帝聊过任何话题,唯独没有碰过于任何会与敏妃联想在一起的话题。 万昭仪的第六感极其敏感,皇后一死,她隐隐察觉到这一场引起的风浪,不会比当年的小。 为谨慎起见,万昭仪极力约束底下的宫人,没有必须的事情,不允许他们随意出去。 然而,千防万防,也防不住那支一早就对准她的暗箭。 “娘娘,大事不好了,如春姐姐被宫正司的人抓走了!”如秋与如夏慌作一团地跑了过来。 万昭仪坐在千紫宫小花园的桂花树下,衣裳长裙上,都沾满了树上落下的桂花。 她闻言一惊站了起来,衣上的桂花纷纷掉入地下,厉声说道:“不是让你们不许随意出去吗?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犯到宫正司的人手上了?” 如秋上前回道:“奴婢与如春姐姐并没有随意出去,只是娘娘这一季的衣料还没有发下来,刚好尚服局那边说人手不够,让我们千紫宫的人过去领。如春姐姐是掌管娘娘衣物的,就去了尚服局。奴婢们出去前谨记着娘娘的话,不敢独自外出,因而如春姐姐出门时唤了奴婢一道去尚服局。哪想还未到尚服局,奴婢二人就遇到宫正司和大理寺的女捕快,他们迎面过来就问奴婢们谁是千紫宫的如春。如春姐姐答了,他们二话不说就把如春姐姐给抓了。” 万昭仪听后,浑身一冷,扶着椅子呆呆地坐了回去。 “奴婢问他们是不是抓错了人,他们说若是千紫宫昭仪娘娘身边的如春就没有抓错人。奴婢问他们抓如春姐姐做什么,他们只答让奴婢问三司去。奴婢一听如今三司审的案不正是皇后娘娘的那个案子吗?奴婢一听事情不对劲,赶忙就跑了回来禀报娘娘。” 正午的阳光还热热的晒人,但万昭仪身上却一阵阵地发冷,后背被冷汗渗了一身,风一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们是直接就来问如春?又问千紫宫的人?” “是的,一来就问哪个是如春,如春姐姐说她是,就二话不说拿人了,拿了那个铁链就往如春姐姐身上套。”回想当时的情景,如秋脸都吓白了。她不仅担心如春的安危,还担心这件事会不会是针对万昭仪的阴谋。“娘娘,皇后娘娘的事又与我们无关,为何要来抓如春姐姐?现如今皇后娘娘都去了,这案子怎么还不结?” 皇后自尽之后,皇帝一怒之下,就让人随便把皇后下葬了,一国之母死了,无法葬入皇陵,宫里连个带孝的人也没有。没有皇帝的旨意,没有人敢为皇后带孝。何况这宫里的人,最是趋炎附势不过,皇后的事一闹出来,尤其是传出与当年的敏妃,也就是后来追封为嘉敏皇后的死有关,连谈论都没有人敢谈论皇后的事,生恐祸从天降。 而万昭仪,她此时就是祸从天降,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让大祸临头了。 万昭仪在一阵慌乱之后,慢慢定下心神来,与如夏说:“你想办法去探一探,他们抓如春是什么名目。小心一点,探不出消息不要紧,莫要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如是见到风向不对,立即回来,不许在外逗留。” 吩咐了如夏之后,万昭仪又与如秋说:“你去找如冬,让她想办法给宫外透个消息,帮着去大理寺或者刑部那里查一下。” 万昭仪的娘家兄弟官位低微,堂伯兄弟也没有一个能靠得住,这些年来不是万昭仪不肯拉他们起来,而是他们一个个都是糊不上墙的烂泥。 万昭仪思前想后,娘家兄弟是靠不住了,只要别在这个生死关头拖了她的后腿就好了。 第500章 万昭仪的危机 而她的儿子虽然成年了,年纪也不小,却也是经不住事的。她想来想去,只能去求表哥安西侯了。 安西侯的母亲万老夫人是万昭仪的姑母,是万昭仪父亲的亲姐姐。 因着这一层关系,这些年来万昭仪暗中跟安西侯府来往甚密,还帮着安西侯在皇帝面前说过不少好话,才令安西侯手握重权却没有被皇帝猜忌。 万昭仪帮了安西侯府这么多,就是防着遇到今天这样的祸事,在娘家与儿子都帮不上忙时,可以请安西侯府出手一下。 “如秋,你让如冬直接传消息给安西侯府,让他们帮一下忙。不需要他们做其他的,就帮本宫查一下为何要抓如春,抓人的罪名是什么?” 只有知道对方的目的,她才好见机行事。 最重要的是,她得知道对付她的人是谁。 如今万昭仪两眼一抹黑,连谁要对付她都没有个眉目,就是死,也是死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 如冬的消息传到宫外,安西侯收到了,借着儿子窦士疏的人,不到半天就查到了原因。 当结果送到万昭仪面前,万昭仪恨得将面前的果盘茶壶全砸了。 “好啊!顾家!本宫还没弄死你们呢,倒是想弄死本宫了!” 皇后死了,顾家仍不放手,想让万昭仪背上害死敏妃的黑锅。 当年之事,虽然过去许多年了,但因当时敏妃死后牵连太大,万昭仪曾将她身边的事情一一排查过,也做了各种周全的准备。 因此敏妃死前那几天,如春与敏妃有过一次来往的事万昭仪记得很清楚,当时敏妃怀孕了,胃口不佳,向她讨过一个做酸梅的方子。如春正是给敏妃送方子的人,方子没有任何问题,当年万昭仪还生怕此事被人当成了把柄,曾经费了一番的功夫自证清白过的。 没想到这又被人给挖出来了! 更可恨的是,事情过去太久了,她去哪找证据和证人来证明当年的清白? 对方既然知道此事,就算有证据和证人留下来,也早被他们抹去了。 有心算无心,万昭仪这亏吃大了! 万昭仪此时哪还不明白,顾家先是想拿穆王开刀,结果没成,就记恨上她了。 政治的斗争,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万昭仪在后宫混了这么多年,如何不清楚其中的残酷与无情? 正是因为知道得太清楚,对于即将到来的结果她才那般的恐慌。 如秋进言道:“娘娘,不如趁着他们还未定案,没有证据之前,先跟皇上解释此事。” 万昭仪摇了摇头,头疼地揉着眉心,压下心底的不安。“皇上不会听的,去解释了,他反而会当真。” 她还不了解皇帝的性格吗?最是多疑不过。 若是去解释了,没准他觉得你做贼心虚。 若是不解释,他也觉得你心虚。 解释,还不是解释,都是错,他都怀疑。而一旦被他怀疑,说明那个人活不了多久。 何况这个时候—— 万昭仪从皇帝如此重视重查当年敏妃之死的案子猜到,皇帝这会儿必是又想起了那个人,那段爱情了。皇帝正当悲伤之中,她若是有一步踏错,这么多年来做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她能在皇帝心中有一些不同,是因为她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一旦越过了这条线,在皇帝心里同样会变成什么都不是。 情?想拿这些年的情义来求情?若是求情有用的话,他就不会让皇后随便下葬了,好歹那个是陪了他三十多年的发妻,还是全力助他登上帝位的功臣之一。 万昭仪冷冷地一笑,皇家还有情义这东西吗? 万昭仪甚至阴暗地想着,皇帝这么多年了心底还装着敏妃那个人,不过是敏妃死得是时候,正是他们你侬我侬的时候死了。若是敏妃还在,现在与她们一样人老珠黄了,还不知道是怎么下场呢。 只是,谁也求不了,谁也帮不了她,她该怎么办? 面对她人生最大的危机,万昭仪焦头烂额着。 如春已经被他们抓去一天了,在宫正司与大理寺的酷刑之下,如春撑不了多久,她必须得尽快想个办法把眼前的危机化解了。 万昭仪在殿中焦急地转了几圈,百思无果后,往后殿走去。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万昭仪只是九嫔之首,为什么不管皇后,还是滕贵妃、舒德妃等人都不想招惹于她,甚至还有几分顾忌。 那比万昭仪还高一个位份的连妃更是对万昭仪敬重三分,从不敢在万昭仪面前高位居之,还客气非常地尊称万昭仪一声万姐姐。 是因为万昭仪聪明? 然而后宫最不缺的就是聪明的女人,在后宫,聪明的女人比笨蠢的女人多得多了。 后宫的人都知道,万昭仪有一个爱好——画画。 她有一手造诣极深的画功,不管画什么都栩栩如生。 后宫的人也都知道,万昭仪的这一手画功,是她长年累月地练出来的。 不管是炎热的夏天,还是冰冷的冬天,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哪怕身体不舒服,万昭仪都没有偷过一天的懒,每天都会画上一页或者几页的画。 万昭仪的寝殿后面,有几间屋子连起的书房,又叫画房,是她平时看书画画的地方。 万昭仪画画的习惯与一般人不一样,她不喜欢画完一张就裱起来,或者卷起来插在画筒里,她喜欢将一大叠的白纸订起来,像书本一样订成一册册,然后打开,一页页地画。 以前万昭仪喜欢画水墨画,工笔画,自从夏静月传出立体画这新鲜玩意之后,万昭仪就喜欢画立体画了。 长年累月地作画,一本加上一本累积起来,使得万昭仪的画房存了一箱又一箱的画册。 万昭仪的画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鸟还有虫,总之,她想到什么就画什么,谁也猜不到万昭仪今天要画什么,明天要画什么,毫无规律可言。 万昭仪的画房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不喜欢任何人来打扰她作画时的灵思妙想。 第501章 黑暗即将到来 今天,万昭仪没有画画,而是从箱子中找出一册册的画,坐在书案后慢慢地一页页翻开。 她仔细地看着画中的一树,一鸟,或者一花,看得那样的仔细,像是在鉴赏着艺术一般。 这些画,的确画得精美绝伦,尤其是最近一年来画的立体画,样样鲜活得像要从纸中跳出来似的。 万昭仪望着其中一副画沉思了良久,又从另一个箱子翻出一本画册来,看了一会儿,她突然慌张地站了起来,找到角落里一个老旧的箱子。 光看箱子破旧的外表,就知道它在画房里放了多长的时间。 万昭仪顾不上拂去箱子上面厚厚的灰尘,打开箱子,从满满一箱的画册里翻了许久,翻出一本纸页泛黄的画册。 终于找到了。 万昭仪小心翼翼地将画册捧在手中,小心地翻开一页页的画,最后目光定定地落在其中一页。 万昭仪的这些画册,表面看上去,是一幅幅精美的图画,或者是各式各样的花卉,或者是各地风情风俗,或者又是由一个个民间故事组成。单以册来看,许多人,就是皇帝亲自来看过这些画册后,也以为只是万昭仪的无聊之作,兴趣爱好而已。 没有人知道,这些画册暗中记载的,却是宫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这些事,有很不起眼的芝麻小事,也有当年当日发生的大事,都被万昭仪整理出来,全部记录下来。 万昭仪能在吃人一般的后宫里过得如鱼得水,靠的就是这些画册。她天天记录,时时翻看,将一切大事小事串联在一起,通过周密的推理,可以让她从中看出宫中百态,对各宫妃嫔与宫人都了如指掌。 这些画册万昭仪丝毫不怕被人得了去,看了去。 画中的每一个人,对应着一样物。每件事,可以对应着一种颜色,或者一种绘画手法。有时候是单样东西代表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有时候是组合,一物加一色代表什么人,或者什么事;然而若是绘画手法不一样,风格一变,或者在其中添加了一景,又代表着绝然不同的事情。 这样庞大的信息量,不仅需要强大的记忆力,还需要强大的想象力,除了万昭仪本人,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得懂画里的内容叙述着怎么样的一件事。 万昭仪又翻出前几个月记录的一件事情,两相对比,紧皱着眉目慢慢地舒展开来。 她将画册放回原处,从画房走了出来。 “如夏,你去请连妃来一趟千紫宫,让她马上过来。” 万昭仪望着天边即将落入西山的夕阳,微微地眯了眯眼。 黑暗就要到来了,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黑暗,而是属于整个后宫的黑暗。 后宫水深火热之中,而处于后宫之外的夏静月也在忙碌之中。 夏静月再次去找庞道元帮忙,让药盟为她大量进一批药材。 “老颧草、三七、苦良姜、穿山龙……”夏静月念完了一个药方后,还让庞道元准备大量的医用纱布,全部要消毒好存库备用。 庞道元一听这些药材,都是止血和治跌打损伤的,份量极大,有些药材竟然需要上万斤的量。他吃了一惊,问道:“夏大人,您要这么多药材做什么?” “以防万一。”百坻国蠢蠢欲动,九王子万里千云又逃了回去,她担心战事不久将起。 别说此次出征的将军极有可能是安西侯,安西侯父子又是韩潇的人,就算他们不是,现在她是大靖人,为了这片国土能安稳平定,她也得出一份力。 除了这些药材之外,夏静月还让韩潇帮忙收集羊肠线,用来做手术缝合线。羊肠线来自动物小肠中的绒毛膜,可以从牛肠或者羊肠中取来。因大靖是农耕社会,牛非常宝贵,私下屠牛是犯法之事,所以牛肠的材料极少,只得往西北那边多羊之地,从羊肠中寻找这种绒毛膜。 取来绒毛膜后,进行各种化学处理,再将几股拧在一起。因羊肠线可以被人体吸收,是体腔内受伤缝合时最好的医用缝合线。 庞道元弄明白了夏静月的想法之后,立即给整个药盟同行下令,让各地药材商人优先提供药材给夏静月,至于各药房用药,让他们尽量动用库存之货,并呼吁同行们为了大靖出一份力。 药盟各大长老都同意了这一件事,且不说他们其中有许多人还欠着夏静月的人情,就说国难当头,国都破了还有家吗?再者,夏静月如今是御前女官,他们猜想这会不会是皇帝的意思?要是皇帝的意思,他们还敢藏着药,不是自找死吗? 公也好,私也好,药盟的人纷纷出力出计,给夏静月找齐药材。 夏静月奔走着准备金创药的药材,陶子阳则在忙碌着制作各种化毒丹,以免百坻国用毒药攻击大靖士兵。 夏静月从陶子阳这里看到一份关于万毒门的毒药,端的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好在因为原料的问题,能大量使用的毒物不多,毒性也没有那种见血封喉的秘毒厉害。那些越是阴毒,越是无色无味的烈性毒药,其原料就越少,做法更加繁琐,不能做到大规模的投入。 “万毒门?这是江湖中的门派吗?”夏静月对万毒门的来历好奇了起来。 陶子阳想到师傅送给夏静月的独门解毒秘药,夏静月又跟他学了不少神农谷解毒术,细算起来,夏静月算是半个神农谷的人了。 思前想后,陶子阳决定把神农谷和万毒门以及另一个诡异门派之间的恩怨告诉给了夏静月,免得她莫名中了那两派的招。 “若说来历,我们神农谷与万毒门的渊源不浅,万毒门的创派祖师与神农谷的创派祖师是一对师兄弟,同拜老祖宗为师,同为一门。他们一个向老祖宗学毒,一个向老祖宗学医,师门情谊甚深。只是后来,两位祖师各自收了一些徒弟,这些徒弟又收了许多的徒孙,人多了,慢慢地矛盾就来了。” 第502章 虫人 “其中最大的矛盾就是使毒的子孙向人下毒之后,学医那边的子孙就被请去解毒,一来二往,学医的救过太多被下毒的人,坏了使毒的人不少的好事,使得恩怨越积越深。后来,医、毒子孙们慢慢地分成两个流派,一个因为居住之地被毒得片草不生,被江湖人称为万毒门;一个因为喜欢种药,所住之地处处药香飘溢,被江湖人称为神农谷。” “当年我们神农谷开山祖师的师傅,也就是那位老祖宗,他除了收下这一对师兄弟外,晚年又收了一位女弟子。这位女弟子美貌无双,绝顶聪明,偏偏是个爱美成狂的人。为了容貌永驻,这位女弟子不单学会了医和毒,还自创了一个功法——蛊术,以蛊修炼。因为学蛊之人,浑身都携带着无数的蛊虫,后人便称女弟子和她的徒弟徒孙为蚩人派。蛊虫,也是能杀人不留痕迹的阴毒之物,神农谷为了救人,曾经研制出不少对付蛊虫的药,又招了蚩人派的怨恨。” “老祖宗的三名弟子,也就是我们开山祖师的三位是师兄弟还在世时,三派有一份师门情谊在维持着,大家表面上还能相安无事。待祖师的三位师兄弟逐一逝世之后,三派日渐水火不容。一直到五十年前,我们祖师的小师妹,也就是蚩人派那位青春永驻的创派祖婆婆死后,三派彻底反目成仇。准确说来,是万毒门与蚩人派仇恨神农谷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他们的好事,两派联手要毁灭神农谷。” “那一次,神农谷的人死亡惨重,只有几个人逃了出来,我师傅就是其中之一。为了躲开万毒门与蚩人派的追杀,师傅隐于民间,一直呆在大靖的京城。” 夏静月听完之后,一愣:“陈老是神农谷的人?” 陶子阳点了点头,说:“我师傅是神农谷第三代的传人,我算是第四代弟子。” 夏静月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这些消息消化掉,对于神农谷的仇家,之前因万里千云的事,夏静月对此有所了解。之前又跟陶子阳学着了一段时间的解毒术,对万毒门的深浅心里有了点底,但是蚩人派,夏静月就一无所知了,连听都是第一次听闻。 照陶子阳所讲,蚩人派的诡异阴毒跟万毒门不相上下,夏静月不敢掉以轻心,问起了蚩人派的事情。 陶子阳说道:“说起蚩人派,不得不提起那个祖婆婆,她精修医毒之术后,又搜集了许多饲养蛊虫的古蛊术,创立以蛊修炼的独门蛊术。先以自身气血养蛊,待蛊成,又反过来吸取蛊虫的药力来养身。师傅曾经有缘见过这位祖婆婆一面,据说她当时已经一百余岁了,容貌还如年轻时那般美貌惊人。一百余岁的人了,不仅脸上没有一丝皱纹,连一头黑发也跟年轻时一样乌黑发亮。若单以面貌来看,只道是二十余岁的年轻姑娘,哪曾想,那是一百多岁的老人了。” “蚩人派的人岂不是个个都非常年轻?”夏静月问道。 陶子阳笑说:“不管什么内功心法都不是人人都能修练的,何况是这么邪门的功夫。师傅年少时,因那位祖婆婆还在,看在这位祖婆婆的份上,三派之间有来有往,师傅也有机会去过蚩人派几次。师傅说,那位祖婆婆的蚩术不是任何人都能修炼,除了天赋异禀之外,修炼者还得有异于常人的忍受力……” 前期先以气血养蛊时,蛊虫要吸食修炼者的血液,甚至会钻入修炼者的身体之内噬咬血肉来养育它。被蛊虫啃食血肉,这种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压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蚩人派很多人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折磨得疯掉了。 度过了以血肉喂养蛊虫这一关,才是刚刚进入蛊修之道。养好蛊虫后,怎么将人与蛊虫合二为一才是重中之重,蚩人派弟子在这一关中,若是失败了,后果就是身体血肉全被蛊虫啃吃而完,连骨头都不剩。 只有过了人虫合一这一关,才可以称之为蛊人,或者虫人。 成为虫人,才算开始修蛊修之道。届时要时时以自身修为压制住蛊虫,以免被蛊虫反噬;而蛊虫又不能比人弱得太多,不然的话,维持人的功力与容颜的药力就不够,使人极容易衰老和死亡。 陶子阳说,蚩人派中养蛊的人很多,但虫人却极少,然而只要修成虫人,每一个都极为厉害,修炼十年,就抵得过其他人修炼一甲子。他再三叮嘱夏静月不要得罪蛊人,否则会死得很难看。 陶子阳说的死得很难看,不是一句威胁的话,而是一句陈述句。凡是得罪了虫人的人,都被虫人身上的蛊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陶子阳又跟夏静月说了许多关于虫人的厉害之处,听得夏静月毛骨悚然,脑海里骤地跳出一个人来。 夏静月连忙问道:“那些虫人都是青春永驻的?永远不会老?” “是保持!他们若是练成虫人之后,容颜就永远保持在他们练成的那一天。若是二十岁练成的,容貌就一直保持在二十岁,若是三十岁练成的,容貌就一直保持在三十岁,不仅皱纹不会多一条,连头发也不会白一根,直到死亡。” 夏静月再问:“年龄也不会长?如果练成虫人时是个孩童,也不会长大吗?” 对于这一点,陶子阳不敢肯定,“也许是吧,这个得问师傅。师傅提醒过我,说越是年轻的虫人,武功就越厉害,蛊虫也越强。” 夏静月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个叫杏儿的女孩,她会是虫人吗?但年纪又太小了,那般小的年龄能忍受得住蛊虫的噬咬吗?可若不是,她为何不会长大? 侏儒? 夏静月摇了摇头,侏儒虽然不会长高,但也会变老的,不会容颜永驻。 陶子阳见夏静月脸色阴晴不定,以为把她给吓着了,开解她说道:“你不用太担心,若不是必要,虫人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来京城的。” 第503章 求救 “为什么?”夏静月连忙问。 陶子阳反问她:“虫子最怕的是什么?” 夏静月一时想不起来,问:“最怕什么?” “冷!”陶子阳说道:“天气太过寒冷,虫子就容易被冻死,京城这边的天气,春冬两季必定下雪,寒冷的时间又长,因而京城一年之中有近半年的时间不适合蚩人派生存。他们体内的蛊虫遇到下雪的寒冷天气,会将蛊虫全都给冻死。就算他们在京城,在春冬两季也是不会出门的,都会躲在烧上地龙、极为温和的屋子里,一步也不会出门。” 夏静月顿时明白了:“蚩人派的老巢是在南边吧。” 南边气候炎热,蛇虫出没,虫类也比北方多得多,大得多,厉害得多。而北方常常下雪,再厉害的虫子被一场场冰雪落下来,也冻死得差不多了。 南方四季无雪,冰霜都极为少见,最适合虫类生存了。 夏静月猜对了,陶子阳一点头:“的确如此,祖师三位师兄弟分成三个门派,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并非居住在一起。蚩人派为养虫,需要常年居住在南方之地;而我们神农谷喜欢种植药材,就喜欢居住在四季分明的中部地区;万毒门,他们常年用毒,得罪的人多,遭到江湖武林人士的忌惮,为免被江湖武林人士灭了门,搬到西北人烟稀少之地去了。师傅选择来京隐居,就是因为京城离万毒门太远,蚩人派又不会过来,是最好的避开两派仇家的地方……” 提起陈老,夏静月问了起来:“陈老说回老家祭祖,是回神农谷了吗?” 陶子阳实言相告:“师傅并非回老家了,他说在京城撞见了一个老熟人,要避开一段时间,至于去哪了师傅没说,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师傅离开前提醒过我,让我不要暴露了身份,只是没想到万毒门的人为百坻国所用,祸害大靖……” 万毒门被百坻国所用,陶子阳身为大靖人,又与万毒门有恩怨在身,若是不出来阻止,神农谷的祖宗都不会放过他。 “子阳兄,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太大意了。”夏静月多了一层凝重的神色,说:“之前睿王交给我们的那个瓶子,里面的粉末就是虫卵,这样的东西除了蚩人派,谁还会有?还有一事,你别忘了穆王府药库里翻出来的东西,那些与养蛊有关的东西,十有八九是蚩人派的东西。” 陶子阳闻言也跟着凝重起来,“莫非蚩人派也来了京城?只可惜师傅不在,不然把那些东西交给师傅,师傅一看便知。” 而他只听过关于蚩人派的传闻和事迹,对于蚩人派的功法和养蛊之术毫无所知。 陶子阳努力回想陈老向他提过的关于虫人的事,都跟夏静月说了出来:“虫人虽然在外表上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他们也有一些与常人极为不同的地方,加以细心观察的话,不难看出端倪。他们除了非常怕冷之外,脉相也非常古怪,是不会轻易让人把脉的。还有,为了养虫,他们居住的地方会种植许多奇花异草,尤其是毒草毒花……” 夏静月一一记在心里,同时,她心头也多了一份谨慎,在筹备战事用药之余,又拉了陶子阳一起,把从穆王府搜出来的东西研究起来。 这一研究,夏静月就钻进实验室里不出来了,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直到韩潇来找她。 夏静月接过韩潇给她的小纸条,一看就禁不住乐了。 字条上只有四个字:姐姐救我。 这四个字写得极其潦草,可见写字之人心绪极为不安。 “她在明王府过得怎么样?”夏静月问道。 韩潇将一叠的信件递给了夏静月了,然后悠闲地品着今年刚摘下来的菊花茶。 这些信件,是记录夏筱萱在明王府的一举一动。 夏筱萱进了明王府是从粗使丫鬟做起的,如今不过是在明王府做些粗活重活罢了,除了吃不饱,睡不好,又总是挨骂外,并没有什么大事。 不过这个没什么大事是对夏静月这个干过粗活的人而言的,但夏筱萱何曾干过这些粗活?别说粗活重活了,就是给人端茶倒水,她长这么大了都没做过几次。 那不沾阳春水的十根葱白手指,不到一个月磨得一根根变黑变粗了。她后悔了,不想再在明王府呆着了,所以来求夏静月让她离开。 夏静月看完记录之后,将它们都扔到炭盆里烧了。“她去明王府不是几日游的,而是体验生活去的。” 因而,哪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夏静月说:“该让她到后院的几个主子身边伺候了。” “已经安排好了。”韩潇缓缓地说道。 等夏筱萱去到明王府两位侧妃身边,再见识一下明王妃的手段,她会怀念现在做粗活的日子。 夏静月与老太太是决定好的,只要夏筱萱没死没残,就让她在明王府呆足三个月,不管她是哭是求,少一天,都别想出来。 夏静月将夏筱萱的事扔之脑后,以她现在来做的几桩大事而言,夏筱萱的那点事太小了,小得不足以为道。 因忙着研究蚩人派的东西,夏静月的时间明显少了,直接把穆王拉到清乐庄去,让他天天跟着清乐庄的人采花、翻地、施肥…… 夏静月一边忙着研究,一边给穆王减肥,忙得昏头转向,连后宫的事情都没有时间去关注了,错过了许多精彩,直到后宫大变天,满城风雨,她才重视关注起后宫的形势。 且说那一天傍晚,万昭仪把连妃请到了千紫宫。 万昭仪直接开门山见地问:“容修仪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有问题?” 连妃心头一惊,脸上却一副极为惊讶的神色:“容修仪的孩子出问题了?出什么问题?刘御医不是一直在给她调养胎儿吗?” 万昭仪似笑非笑地看了连妃几眼,“刘御医是谁的人,你我心知肚明。皇后跟你、容修仪、刘御医的关系,后宫的人都知道,你们是一条船上的。” 第504章 软硬兼施 万昭仪面对连妃明显变了的脸色,说道:“如今皇后这个掌舵手已经死了,你们这条船还能走多久?如果容修仪的孩子有问题,你想,在那条船上的你,会不会跟着一起翻到海里?” 万昭仪没有了耐心,如春已经落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在那些严刑之下,极有可能会被屈打成招。一旦如春被屈打成招,她就毫无回天之力。 因此,万昭仪直截了当地跟连妃摊牌,把握住最后的机会,以最快的速度为自己争取周旋的时间。 而连妃在后宫混了这么多年,并不是几句威胁的话就能将她吓唬住的。连妃笑了笑,说:“万姐姐,我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是不明白,而是太信任滕贵妃了,以为她会保你。怎么,以为巴上滕贵妃这座山,就一世安稳了?” 万昭仪的话令连妃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了,“我是皇后的人,滕贵妃恨我都来不及呢,怎么保我?万姐姐真会开玩笑。” 万昭仪轻轻地呵了一声,给连妃倒了一杯茶,轻笑着说:“连妃,你我二人明人不说暗话,你从入宫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年你明面上敬着我忠着我,背地里却巴结了皇后。后来如愿巴上皇后了,又——” 万昭仪看着连妃明显不好了的脸色,悠悠地说道:“在后宫,皇后的确比滕贵妃的势力要大,又有一国之母的身份,儿子还是储君。可在外头,废太子的呼声一直不曾不断过,明王得人心,有能耐,朝中近半官员都支持明王。你给自己找条后路,也是人之常情。” “万姐姐这话说得我有点糊涂了……” 万昭仪见连妃还嘴硬着不承认,冷笑一声,唇边含着嘲意,“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的火眼金晴。连妃,你每在皇上面前帮着皇后踩滕贵妃一次,就让皇后得了皇上一次的厌恶。这些年来,皇后会让皇上一次又一次的厌弃,到今日完全不顾夫妻情谊,其中你厥功至伟哪。” 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巧合,三次四次呢? 连妃做得非常隐秘,手段十分高明,可惜瞒不过万昭仪这个旁观者,何况当年,连妃拿这一招在万昭仪身上用过。 万昭仪日日翻看她的记录下来的大事小事,这么一统计,这么一分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一次,连妃无话可说,眼带忌惮地看着万昭仪。 万昭仪又轻轻一笑,说:“别人都说宁王了得,在暴戾的太子与高明的明王之间都吃得开,游刃有余。呵呵,两边吃得开?不过是你们母子一道,明着是皇后的人,替太子办事,实则早就投靠了滕贵妃,处处给明王好事罢了。” 宽敞的宫殿之中,因太阳下山了,殿内一片昏暗。 殿内侍候的宫人早就退下了,偌大的宫殿只有万昭仪与连妃二人。 秋季的傍晚已渐渐地凉了,身着单衣的连妃禁不住生起一些入骨的冰凉。她望着昏暗之中,悠然坐在榻上的万昭仪,心底更爬满了寒意。 万昭仪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宫里的事情,还有能瞒得过这位昭仪娘娘的吗? 连妃心头一片惶恐,若以前对万昭仪的是忌惮,现在,她对万昭仪的就是惧怕。 连妃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初入宫的时候,那个时候,万昭仪还不是万昭仪,而是万贤妃。当时,她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美人,面对不怒而威又仪态万方的万贤妃,她当时的心情就如同此时,惧怕和惶恐。 这么多年过去了,万贤妃变成了万昭仪,而她也由一个不起眼的连美人,变成了一后四妃之下的连妃,她的位份已在万昭仪之上了。可身份转变了,重新面对这位旧主时,没有给她带来丝毫的底气。 站在万昭仪面前,她仿佛是个赤裸裸的人,任何的心思,任何所做过的龌龊事,都被看得一清二楚,毫无隐密可言。 殿内太黑了,万昭仪没有召宫人进来,而是拿起桌上的火折子,拔出盖子,骤地一吹。 豆苗般的火焰在黑暗的宫殿内骤然亮起,沉思中的连妃猛地一惊,看向万昭仪的目光还带着未曾掩藏好的惶色。 万昭仪点燃了榻前上的蜡烛,慵懒得仿佛漫不经心,“说吧,容修仪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连妃望着万昭仪在烛光下,妩媚而威仪的脸庞,嗫嚅了几下,最后还是在万昭仪投来的凌厉目光下招了:“容修仪肚子里的孩子也、也、许不是皇上的……” 万昭仪手中的火折子失手落在榻上,咚的一声轻响。 “继续说。”万昭仪平静得声音没有一丝的起伏。 “容修仪传出孕事的那一天,我去看望她,她那时就开始孕吐了,我觉得奇怪,就套了她一句话,容修仪竟然在几天前就开始孕吐了。当时我吓了一跳,按刘御医的说法,还有容修仪侍寝的时间,应该只有一个月身孕的,怎么可能不到一个月就开始孕吐了?” 连妃的手微微地发抖着,她赶紧抓着胸口的衣服,仿佛这样可让她失控的心跳平静下来。 发现了这么大的机密,连妃除了想将这个把柄拿在手里威胁皇后,或者透露给滕贵妃做政治资本外,更多的是害怕! 给天子戴绿帽,而她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一旦泄露出去,不仅皇后和容修仪得被灭族,就是她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这些日子,眼看着容修仪的肚子越来越大,连妃的心情就越来越忐忑不安。 这时候告诉给万昭仪,于她紧张压抑了几个月的心情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万姐姐,咱们都是生过孩子的人,这孕吐一般都是在怀上孩子一个半月之后才会出现的,从不曾有人怀孕半个月就开始孕吐。后来容修仪那肚子,显怀得太早了,一看就不像御医所说的月份。” 万昭仪平静如故地问:“这件事,除了你自己知道外,你还告诉过给谁?” 第505章 恩威并重 连妃连忙摇头说:“谁也没说,怕说出去就泄漏了,我虽说有个儿子,但又不受宠,宫里也没什么势力,若是被皇上知道我知道他被戴了绿帽子的事,按皇上的脾气,说不准会杀了我灭口。” 毕竟对一个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戴了绿帽更无法忍受的耻辱。 连妃又说道:“之前我以为皇后不知道这一件事,后来我得知皇后不让容修仪见人,只让她呆在朝颜殿养胎,任何人都不得去打扰,只让刘御医去保胎,那时我就知道,皇后是知道这件事的。还有那刘御医,谁不知道他是皇后的人。” 皇后身为六宫之主,竟帮着失贞的妃嫔瞒着皇帝,混淆皇室血脉,连妃当时知道后,别说是说出去了,她都怕一不小心被皇后发现,灭了她的口。 万昭仪拣起榻上的火折子,在白润的手指间把玩了一会儿,眸中渐渐浮起厉色,唇边却慢慢地扬起如罂粟一般充满诱惑的笑容:“连妃,你想让你的儿子做太子吗?” 连妃脸色一变,连忙摆手说:“万姐姐你可不要吓我,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别怕,怕什么?”万昭仪招了招手,让连妃走近过来,坐在她身边。她拉着连妃有些发冷微抖的手,继续说着诱惑人心的话。“太子已经被废了,有了那样一个母亲为污点,他这一辈子再也没可能继续当上太子。睿王腿废了,如今最大把握能当上太子的,就是那位有仁德之名的明王。你说,如果明王或者滕贵妃出了事,明王当不了太子,那么,谁才最有可能做太子?” 连妃心口扑通扑通地乱跳着,口中却干笑着说道:“姐姐这话说的,若是按立长来说,明王不行了,不是还有穆王吗?” “穆王?呵!”万昭仪毫不客气地讽笑着,仿佛她取笑蔑视的人并不是她的儿子,“那蠢得跟猪一样的穆王能当太子?你是觉得皇上老糊涂了,还是满朝官员都是老糊涂?” 连妃尴尬地笑着:“姐姐怎么能这样埋汰自己的儿子呢?” “我自己的儿子是怎么样的人难道我心里没个数吗?”万昭仪推心置腹地给连妃分析说:“宁王是个有本事的人,从去年看他办事就知道了,满朝文武百官,谁不说一声好?比起康王,那是好了不知道多倍了。若是我儿子有宁王一半的本事,我早就为他打算了。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你就不想替自己的儿子把明王这绊脚石搬开?连妃,离了这个村就没有这家店了。” “人家明王……”连妃一脸的心惊。 万昭仪冷笑一声:“皇上不喜欢明王,也不喜欢滕家人。” 连妃忙问:“当真?” “若皇上喜欢明王,早就废了太子立他为太子了,哪会拖到今天?皇上那么爱名的人,岂会喜欢一个比自己更有仁德之名的儿子?” “可明王在百官中名声好……” “睿王在大靖百姓中还有镇国战神的威名呢,还替皇上稳定了江山呢,结果呢?皇上还不是不喜,处处猜忌着。” 见连妃还在犹豫不决,万昭仪直接问她:“你想做尊贵的太后,还是想做看人脸色过日子的太妃?怎么,如今在宫里还没有看够脸色吗?” 连妃半信半疑地说:“扳倒明王与滕贵妃,我儿子就能当上太子?我看皇上也没多喜欢宁王。” “我今天找你过来,就是想助你一臂之力,你该知道的,皇上多少对我的话还听个一二。康王笨拙,七皇子太小,有我在皇上面前替宁王进言,太子之位除了宁王还有认能得?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万昭仪说完,扔开连妃的手,就闭目不语了。 她心中冷笑着,连妃与宁王若是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会跑去前太子与明王之间踏两只船吗?会费尽心机地想娶顾家女或者李家女来增加夺嫡筹码吗?在她面前装单纯无辜?呵呵! 连妃赧然地干笑两声,“万姐姐这样帮我,我总有些不好意思。” 万昭仪岂不明白连妃的言下之意,重新睁开眼睛,唇边又扬起了一丝亲近的笑意,“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我如今帮你何尝不是在帮我自己?我也不求其他的,只希望宁王他日坐上那个位子之后,对穆王多加关照一二,再让我出宫跟着穆王过就行了。我们女人一辈子图个什么?不就图儿子长进,或者晚年安享荣华吗?我儿子是扶不起了,但安享晚年我还是希望能够努力一把。” “万姐姐这话说得倒是,不如让我回去想一想,跟宁王商议一下可行?” 万昭仪目光又冷了下来,“你该知道,如今是你来求我,不是我去求你。你若是愿意,现在就给我一个答复,正好明天就是极好的机会,快刀斩乱麻。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除了宁王,还有康王呢,哪天舒德妃若是想跟本宫合作一下,本宫为了晚年着想,是不介意帮点小忙的。还有董昭容,不止一次跟我说,想让七皇子跟我多亲近亲近。七皇子年纪小,比大人听话多了,我若是好好地教他几年,没准他能把我当第二个母亲看待……” 不等万昭仪说完,连妃急切说道:“我一切都听姐姐的就是了。” 万昭仪正了正身子,说道:“如今我在皇上面前说话有份量一些,你就先多听我几句的。待将来你做太后了,自然就是轮到我听你的了。” “怎么会,若是有那么一天,我也得事事向姐姐请教才是。”连妃干脆一切都豁了出去,说:“姐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你尽管拿主意吧。” 万昭仪目光从更漏掠过,压低了声音:“皇后出事后,宫中一切事务都交由滕贵妃主事。明天是小会日,宫中妃嫔都要到皇后宫中听训的,如今皇后不在,就要去滕贵妃的宜景宫听训。容修仪必会过去的,你到时……” 第506章 舍车保帅 连妃凝神听完,主动说:“我在宜景宫放了一个钉子,此事倒不难做。” 万昭仪亲切地叮嘱道:“得小心些,你可别把自己栽进去了。” “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呢,就是太医院那边……” “我会使个法子,让刘御医明天当不了差。” 连妃与万昭仪商议了半个时辰后,就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匆匆离开千紫宫,马上着手去安排了。 万昭仪目送连妃离去,直到再也看不到连妃的影子,目光才又落在更漏之上。 “娘娘,如今是戌时了。”如秋进来看了一眼更漏,见万昭仪身上衣薄,取了一件外袍披在万昭仪身上。 万昭仪拿起桌上一个素色的荷包,给了如秋,“在宫门关闭前,送出去,送到安西侯手中。” “是。”如秋接过退了出去。 夜,深了,渐渐地凉了,冷了。 如夏进来,桌上的晚膳上面冻结了一层白白的油花,碟上的菜肴一著也不曾动过。 如夏在内殿没有看到万昭仪的身影,便提了灯笼去找。一直找到千紫宫的小花园里,才看到立在于桂花树下,望着夜空出神的万昭仪。 “娘娘,您怎么站在这里了?夜间露水重,别冷着了。”如夏走上前,焦急地说:“娘娘今天一天都不曾进食了,多少得吃一些填填肚子,别把身子熬坏了。” 万昭仪的目光从夜空中回过神来,说:“不饿,都撤了吧。” 如夏将灯笼挂在一边,上前将万昭仪身上的外袍拢了拢,“娘娘,夜深了,这儿冷,歇息吧,明儿还要去宜景宫。” “你们先歇着,本宫再呆一会儿。”万昭仪又望着那一片漆黑的天空出神。 如夏站在万昭仪旁边,说:“奴婢陪着娘娘。” 万昭仪静立了许久,突然问道:“如夏,你跟在本宫身边有多久了?” 如夏回道:“奴婢自打进宫就到娘娘身上伺候,已经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了?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你都跟了本宫这么久。”万昭仪幽幽地叹着岁月如梭。 如夏摇了摇头:“奴婢在娘娘身边不算久,如春姐姐才是跟了娘娘最久的人……” 如夏连忙又住了口,不敢再提如春的事,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万昭仪一眼。 万昭仪怔怔地出神着:“是啊,如春是跟了本宫最久的人,当年她才十一岁,就来到我身边,跟着我进入王府,后来又随我一起进宫。” 这么多年了,她老了,如春也成了宫里的嬷嬷。 万昭仪当年入王府的时候身边带了两个丫鬟,一个就是如春,另一个叫如风。 如风…… 万昭仪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 如风是第一个为她去死的丫鬟。 当年在王府,她遭人陷害,如风替她顶了所有的罪,被活活地打死了。她是眼睁睁地看着如风被活活地打死,身上都是血,到处都是殷红的一片。 万昭仪觉得眼睛有点疼,她深深地闭上眼睛,以为会舒服一些,却更觉得难受了。 入了皇家这么多年,万昭仪身边侍候的侍女换了几茬。有的死了,有的放出去了,有的——背叛了。 当然,那些背叛的,后来都无声无息地死了。 万昭仪身边的如夏、如秋、如冬,是她这些年来,从无数调教的侍女中选出来的。她以为可以等到她出宫的时候,将她们放出去,让她们有个安乐的晚年。 人算,终不如天算。 “回去吧。”万昭仪转过身,不知是不是站了太久的缘故,她脚步蹒跚地走着。 宫外,安西侯收到了万昭仪送来的荷包,他打开荷包,里面放着两件东西。 一个是一块二两重的银子,元宝形状,底下烙了如意两个字,跟所有流通的银元宝一模一样。 这块普普通通的银子,意喻如君所愿。 这是当年万昭仪帮安西侯度过一个大难关,安西侯与万昭仪约定的信号,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 荷包中另一个东西是一枚象棋——车。 这两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就算在传递的过程中落入别人手里,也找不出任何能让人抓住的把柄。一块到处流通的银子,一个随处可见的棋子。 但它传递的意思,安西侯领悟到了。 第二天,天刚破晓,在晨露笼罩中的后宫开始忙碌起来了。 一夜未眠,万昭仪的脸色十分憔悴,仿佛一夜之间就衰老了好几岁。但她的双眼依然有神,接下来面对的是一场战争,她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初冬准备好了早膳,以汤汤水水居多,她是顾着万昭仪昨天一天未进食,担心胃受不了,特地弄了易消化的食物。 万昭仪看了一眼,说:“换成干的。” 重新换上早膳之后,万昭仪慢条斯理地吃了十分饱,弃了往常的华丽宫服,穿上清雅的衣裳,化上合宜的妆容,略略遮住脸上的憔悴。威仪中,带着淡淡的憔悴,不失身份,又不显眼于人。 “走吧。”万昭仪只带了如夏,往着宜景宫毫不回头地走去。 后宫每个月都有一个小例会,凡是美人位份以上的嫔妃都要到齐,来聆听皇后的教谕。在这个小例会中,皇后会下达一些关于后宫的新规矩,还有皇上的旨意,以及商议宫中要举办个什么集会的诸等事宜。 皇后不在了,如今这任务就落在了滕贵妃身上。 中秋宴会上,有人被毒死,接着皇后自尽,长春宫又被杖杀了一批人,现下后宫是非甚多,人心惶惶。滕贵妃为了安抚人心,也为了震慑众嫔妃不令她们在敏感时段惹事生非,故而要求后宫五十余位有位份的嫔妃都必须过来听训。 今天,后宫有位份的众嫔妃皆齐集宜景宫,连自从养胎之后就未曾出过朝颜殿的容修仪也过来了。一时间,宜景宫内衣香鬓影,莺声燕语。 今天更是滕贵妃第一次代皇后主持小会,亦是她第一次内外掌管后宫事宜。 以前滕贵妃不是没有理过后宫事宜,每每皇后身体不适,或者遇到大节日时,她都要协助皇后管着宫中事务。 第507章 世态炎凉 但皇后还在,她至多是协理,大权还在皇后手中,后宫各处的主事也只听掌着凤印的皇后。 若说以前只是偶尔过了过掌管六宫的瘾,如今滕贵妃是真真切切地大权在握了。 为了压住众嫔妃,滕贵妃穿得极为隆重,一身华服,满头珠钗,贵气尽显。 万昭仪坐在九嫔之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掩下唇边的嘲讽。 滕贵妃做了这么多年拉下皇后,废下太子的梦,终于实现了。兴许是这梦盼了太多年,当美梦成真之时,饶是滕贵妃素来冷静聪慧的人,也禁不住喜形于色了。 再加上太子变成郡王,几位皇子无人能与其相争,朝中官员多数支持明王,滕贵妃母子势头大好。 “万昭仪昨晚没睡好吗,怎么一脸的倦意?”滕贵妃坐在最上座,目光居高临下地从众妃之中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万昭仪身上。 昨天如春被宫正司与大理寺的人押走,宫中谁人不知? 滕贵妃明知故问,万昭仪心中冷笑一声,若是以前,早就一口一个万妹妹亲切地叫着了。如今明王得势了,眼看大局要定了,她又出了如春的事,这位贵妃娘娘也开始公事公办了。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万昭仪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跟滕贵妃也打了近三十年的交道,以前与滕贵妃也是各取所需,面对现下的情况倒不算是多么失望。要说失望,在穆王出事时,她该失望的早就失望了。 因此,万昭仪淡定从容回答道:“是没有睡好。” “如今小会要开了,昭仪就忍耐一下吧,等小会散后,你再回去休息一下。”滕贵妃与万昭仪说完后,又凤仪得体地对殿中众嫔妃说:“本宫初次掌管后宫,不免有些地方顾不来,到时还望众姐妹协助一下。” 容修仪来了,滕贵妃看到容修仪挺着肚子,马上让人安排位置给容修仪坐下。 对于皇帝的老来子,滕贵妃不敢怠慢,尤其在现在这个紧要关头,更不敢轻忽了,让人好茶好吃地侍候着。 容修仪也不是初入宫的小白兔,一水一食都不敢进用,暗中提高了警惕。 只是,兴许是殿中的人太多,各种香气混杂,令容修仪闻着十分的不舒服。 容修仪过来一是亮亮脸,二是皇后死了,她的事还能藏得住吗? 容修仪拿着茶碗垂着头,耳朵却凝神听着殿内的说话声。 容修仪听了半盏茶的功夫,这些人对皇后的事情都忌讳着一字不提,估计更不会去猜疑她了。再见连妃老神在在地坐着,毫无焦虑之态,容修仪更加放心了。 连妃是皇后的马前卒,容修仪心想连妃明火执仗地为皇后做过那么多事,还曾帮着皇后跟滕贵妃多次叫阵,连妃都活得好好地,她一个暗中替皇后办事的人更不会有人来查了。 容修仪安心了,将茶碗放下,慢慢站了起来,正要借着肚子不适跟滕贵妃先请告退。没想到一站定,肚子就真的不舒服起来了,隐隐地作疼,腹中有一股往下直坠的感觉。 容修仪大吃一惊,脸色立即变了,捂着肚子禁不住痛呼了一声。 容修仪坐的位置离滕贵妃不远,滕贵妃又一直留意着皇帝的老来子,在容修仪一站起来的时候,滕贵妃就注意到了,看了过去。 这会儿,发现容修仪神色明显不对,滕贵妃心口骤地一跳,叫道:“容修仪,怎么了?” 容修仪腹疼难忍,咬着牙说:“肚子疼!” 挺着那么大一个肚子的孕妇说肚子疼,事情能不大?滕贵妃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快扶她坐下,尺素,去传太医!” 滕贵妃身边的尺素姑姑忙地出去,让小太监跑去太医院把太医请过来。 容修仪腹疼难当,然而听到那句请御医,她心头一惊,强忍着不适,说:“现在好些了,估计是刚才起身得太急,抻着了。” 然而她那逐渐苍白的脸色,没人敢不当一回事。 连妃站了起来,慌地走到滕贵妃身边,低声说:“我怎么看着情况不对劲?要不赶紧送她回朝颜殿,免得在宜景宫出事了。” 滕贵妃听到有嫔妃惊叫,说容修仪流血了,她沉下脸,说:“来不及了。” 事情出在宜景宫,她若是急着把容修仪送回去,万一半路上流产了,她这个贵妃也做到头了。 滕贵妃当机立断,说:“马上把容修仪抬到侧殿去,太医院那边再派人去传,让他们赶紧过来。” 滕贵妃也是经历过无数风雨的人,见此情景,虽然被惊住了,但阵脚没乱,仍然有有条不紊地吩咐宫人。 这时候,滕贵妃也知道了有人想通过利用容修仪来对付她。 滕贵妃心头恼怒非常,她才刚接管六宫,就有人来跟她过不去! 滕贵妃凌厉的目光在众多惊慌不安的嫔妃中扫过,每个人在她眼里,都是可疑之人。尤其是——舒德妃。 舒德妃见滕贵妃带着杀机地朝她看来,冷冷一笑:“怎么,贵妃认为是本宫下的手?” 舒德妃虽然势力不如滕贵妃,但在位份上,与滕贵妃是平起平座的,是丝毫不用惧怕滕贵妃的。特别在这个滕贵妃要找替死鬼的时候,舒德妃更是一步都不能退。 滕贵妃狠狠地看着众多嫔妃:“最好别让本宫查到是谁动的手脚,否则本宫会让她生不如死!在容修仪的情况未明之前,谁也不许离开宜景宫!” 太医院的人很快就过了来,是一位姓王的太医,也是一个刚进太医院不久的人。 容修仪躺在榻上,看到是个面生的太医,心中一急,抓着他要给她把脉的手,忍着痛问:“刘御医呢?” 王太医回道:“刘御医家中有事,今天告了假,还有一个上差的杨御医在英武殿侍候着,太医院这时候只有下官了。” 皇帝这些天日日夜夜地思念敏妃,不思饮食,身体垮了一半,太医院的御医天天带人守着皇帝,以免得出事,故而话传到太医院,只有这位王太医在。 第508章 惊天秘密 “我的脉一向由刘御医所诊,你去找刘御医来。”容修仪发现除了腹疼之外,浑身渐渐无力起来,她一惊非同小可,坚持要找刘御医来看病,并给春枝打了一个眼色。 春枝慌了,连忙挡在容修仪身前,不让王太医近身。 王太医见容修仪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跟春枝说道:“这位姑姑,刘御医告假了,娘娘的情况太危急,必须马上诊治!” 春枝情急之下一巴掌就往王太医脸上扇去,骂道:“滚开!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要害我们娘娘?” 王太医无法,只得去禀滕贵妃了。 滕贵妃听到容修仪不合作,又得知宜景宫的宫女在检查了容修仪的茶水之后并无问题,嫔妃中也没有人佩戴麝香等至人流产的香囊等物,心头怒火中烧,暗中想着:容修仪是皇后的表妹,莫不成是她自己对自己下手想嫁祸于本宫? 滕贵妃犹在思疑之际,舒德妃意有所指地说道:“不怪容修仪不相信贵妃请的太医,不过才坐一会儿就出事了。贵妃,你连宜景宫都管不好,本宫很怀疑你是否能管好六宫。” “德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滕贵妃沉声问道。 舒德妃轻轻地一笑,“本宫没什么意思,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贵妃若是管不好六宫,本宫可以去皇太后那边请示一下,是否要多找几个姐妹来帮帮贵妃。” 舒德妃虽然不受皇帝看重,但在皇太后那边还有几分脸面,滕贵妃恼怒,却也知道若是舒德妃去了皇太后那里给她上眼药,没准这掌管六宫的权利就会被收回。 万昭仪出言打破了滕贵妃与舒德妃之间的僵持,“容修仪那边,你们倒是拿个章程,再拖下去,孩子只怕保不住了。本宫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容修仪身边的宫女不让太医诊治,不如听她的意思,让人抬回朝颜殿去,等刘御医回来再治吧。” “等刘御医进宫黄花菜都凉了!”已经见血了,朝颜殿离宜景宫距离甚远,又要等刘御医进宫,这么一拖,没有一个时辰完不了。途中若是孩子掉了,责任不仅全在滕贵妃这里,还落得个冷血无情的骂名。皇帝如此在乎这个老来子,滕贵妃岂容有失?加上被万昭仪一激,她刚掌管六宫,容修仪就来出事,身边的一个宫女就敢管到她头上,岂能容忍? 滕贵妃忍无可忍,站了起来,厉声道:“本宫难道还要听一个宫女的话来做事吗?把那个宫女押下去,让王太医诊脉救人。” 连妃站了起来,自告奋勇说:“我去劝劝容修仪,让她好好地配合太医诊治。” 连妃带了几个相熟的嫔妃过去相劝,其他闲着的嫔妃也过去了一些。 滕贵妃发话了,宜景宫的太监上前将拦住太医的春枝强行拉开,让王太医诊脉。 王太医诊脉后,发现情况表面看上去严重,实则并不厉害,用金针刺穴很快就止住了容修仪的腹痛。 那边,滕贵妃听闻容修仪情况好转,心口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了,亲自过去查看容修仪的情况。若是情况稳定,滕贵妃想尽快把这个烫手山芋给送走。 走到侧殿门口,滕贵妃便听那群嫔妃中有人在安慰容修仪说:“修仪娘娘请放心,太医说没事了,好在您这已是四个月了,已坐稳了胎,若是三个月前出了这事就难办了。” 立即有嫔妃指正那人的话:“什么四个月?不是五个月吗?” 王太医刚才一阵忙碌加上紧张,额头渗出一层汗水来。这时候长松一口气,庆幸地抹了抹额头的汗,随口说:“不是五个月,而是六个月。” 侧殿内,有片刻的寂静,连妃沉声问道:“王太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会不会诊脉的?” 王太医是新进太医院的,容修仪以前全由刘御医负责,他对容修仪怀孕几个月并不清楚。这时听来连妃的责疑,虽有疑惑,但他生性耿直,直言道:“下官并不曾诊错,修仪娘娘的脉象的确是六个多月了。” 滕贵妃听到这里,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她生过一儿一女,一下子想到容修仪那明显比一般月份大得多的肚子,又瞬间想到今天所有的事情。 被人算计! 刹那间,滕贵妃想到更多更深,容修仪怀孕的日子对不上侍寝的日子,那说明…… 滕贵妃双腿一软,踉跄了一下。 事情发生在宜景宫,又当着这么多嫔妃的面爆出来—— 此时,不仅是滕贵妃惊住了,就连舒德妃等,以及殿中的一群嫔妃都惊呆了。 王太医再耿直,这会儿也察觉到他闯祸了,闯下大祸了! 滕贵妃定住心神后,把王太医叫到内殿,“你给本宫说清楚,容修仪的肚子到底几个月了?” 王太医不仅手脚抖了,身子抖了,连嘴都抖得话说不清楚:“臣、臣……” “说!到底几个月!”滕贵妃厉声喝道。 王太医闭上眼睛,脸如死色:“六、六个月……” 滕贵妃浑身一软,瘫坐在椅上,手脚发冷。 滕贵妃恨不得把这个没脑子的王太医撕成碎片,太医院的太医御医一个个都是老滑头,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蠢货?他难道不知道有些话,就是死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出来吗?“你在太医院多久了?” “臣、臣进太医院有、有五天了……” 滕贵妃浑身又是一冷,容修仪恰好出事,御医带了其他人去英武殿守候,太医院只有这个初来的不了解后宫之事的王太医…… 好深的计谋! 这个人是谁? 要找出幕后主使,就要看她倒霉了谁最受益。 滕贵妃首先怀疑起舒德妃。 皇后与太子失势,如今她与明王如日中天,她若是被扳倒了,谁最得利? 明显宁王与康王最得利。 因连妃是她的人,滕贵妃第一时间没有想到连妃身上。 滕贵妃首先怀疑了舒德妃之后,慢慢地又怀疑起连妃。 然而,她手头上并没有证据,当下之急是怎么渡过眼下这一难关。 第509章 疑邻盗斧 滕贵妃眸中掠过一丝狠色,这件事她是脱不了关系了,那么,要死大家一起去死吧! “尺素!”滕贵妃喝道:“带人关上宜景宫的大门,给我死守着,就是一只老鼠也不许放出去!” 既然这个秘密大家都知道了,那就一起来面对皇帝的震怒吧! 皇帝若想灭口,除非,把今天来宜景宫的所有嫔妃都杀了! 滕贵妃紧紧地抓着这群嫔妃,要死一起死,要下狱就一起下! 这群嫔妃,是后宫所有有位份的嫔妃,她们都来自朝官之家,背后站着的是朝中百官,若是皇帝要全杀了,就等于跟朝中百官为敌。 滕贵妃除了封锁宜景宫外,还让人悄悄往宫外递消息给滕太师,向滕太师求救。 滕贵妃生起一丝侥幸来,幸好皇后不在了,如今六宫由她作主,若不然要不惊动任何人传消息出去,难如登天。 滕贵妃封锁宜景宫,舒德妃首先发难,连向来低调不参和任何事情的刘淑妃也怒了,她们一起逼问滕贵妃:“滕贵妃,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资格把我们都关在这里?” “什么意思?你们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滕贵妃目光如电般盯着舒德妃,“舒德妃,你这是狗急了跳墙吗?” 舒德妃勃然大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我心知肚明!”滕贵妃目光又转刘淑妃,警告道:“淑妃可不要被人给当了枪使,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淑妃心中一惊,怀疑的目光一时落在滕贵妃身上,一时又落在舒德妃身上,疑神又疑鬼。她最后决定明哲保身,免得惹火上身。 舒德妃不想被牵扯到这个是非之中,成为无辜枉死之人,她见刘淑妃不站在她的战线上,又去怂恿其他嫔妃向滕贵妃施压,让滕贵妃开门放她们离开。 此举落在滕贵妃眼中,舒德妃成了上跳下蹿,要谋害于她的罪魁祸首。 面对一群失了方寸,如惊弓之鸟般惶惶不安的嫔妃,滕贵妃直接说道:“本宫这样做是在救你们,若是这件事传扬了出去,这个黑锅谁敢承担?” 滕贵妃此话一出,众嫔妃面面相觑,事关重大,一个个都惊慌失措起来。 滕贵妃震慑住众嫔妃后,让人传话给皇帝,只说宜景宫出事,容修仪动了胎气,请皇帝过来一趟,不敢提起其他。 趁着皇帝未曾到来,滕贵妃把连妃叫到内殿,眼神如刀子般在连妃身上刮来刮去:“容修仪的事你事前就一无所知?” 连妃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骇得脸都白了,听来滕贵妃的问话,吓得眼泪直流,“臣妾不知道,臣妾真的不知道,这、这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子……” 滕贵妃怒问:“你跟她关系这么好,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连妃含泪求冤说:“娘娘,您冤枉臣妾了,臣妾虽跟容修仪关系好,但容修仪自打怀孕后,就是一直对外声称怀相不好,皇后娘娘也不许任何人去打扰。臣妾倒是有几次想去看一看的,可皇后娘娘不仅不许,还把臣妾斥责了一顿,说若是惊忧了容修仪养胎担当得起吗?臣妾被吓住了,就再也不敢提起去看望容修仪的话了。” 滕贵妃心乱如麻,但看连妃整个人都吓傻了,相信了几分。然而又想到一事,极为怀疑地盯着连妃说:“方才容修仪一出事,你就让本宫把她送回去,你若是事先不知道,为何会说出那般话来?” 连妃双膝一软,跪在滕贵妃面前,泣不成声:“娘娘冤枉啊!臣妾太冤枉了!臣妾只是想着,容修仪是皇后的表妹,又突然出事,您不管怎么做都讨不了好,这才为您着想进言的。臣妾若是知道这么大一件事,还敢来劝您吗?早就撇得一干二净了,哪能去做让娘娘怀疑的事?臣妾忠心了您这么多年,您还不了解臣妾是怎么样的人吗?” 滕贵妃岂会不了解连妃是怎么样的人?虽说有点小野心,却也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若按连妃的性子,她若是事先知道今天的事,没准一早就告病假不来了,哪里还敢来提醒她? 这么一想,滕贵妃彻底打消了对连妃的怀疑。 连妃垂下的眸色中满是侥幸,她提前提醒滕贵妃的话,是万昭仪教她的。万昭仪说的,若是她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成为事后最得利者,必然会被滕贵妃怀疑的。只有自动送上把柄,反而能脱了嫌隙,果然如此。 “如此说来,皇后是知道容修仪的肚子……”滕贵妃顿时明白了,为什么皇后会什么都不做就自尽了,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什么都不做反而才是最安全的。若是不早早死了,被人查了出来,死的人将更多。恐怕皇后自己都不知道,容修仪的事早被人发现了,用来在今天设计了她。 皇后死了,她倒了,岂不是舒德妃那贱人讨了便宜? 滕贵妃再细细地回想,回想刚才舒德妃上跳下蹿,处处于她作对的情形,越仔细地回想,舒德妃的疑点就越多。 “舒德妃这个贱人!”滕贵妃狠狠地一锤桌子,心头想明白了。 可不是吗?她若是倒了,宫中有儿子的,位份最高的嫔妃就是舒德妃了!加上舒德妃在皇太后面前的脸面,太子之位有八成会落在康王身上。 滕贵妃越想越对,“怪不得这贱人刚才拿出皇太后来压本宫,原来她藏着如此恶毒的心思,我以前只道她淡泊不理世事,哪想不会吠的狗才是会咬人的疯狗。” 连妃露出震惊的神色:“不是吧,是舒德妃?这、这不像她的作为,您会不会想错了……” “错不了!越不像才越可能!”滕贵妃恨道。 连妃慌了,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闻言,滕贵妃浑身又发冷了,“能怎么办?只能听天由命了。” 最好别让她躲过了这一劫,否则她绝不会放过舒德妃! 滕贵妃恶狠狠地想着。 英武殿那边,皇帝听太监来传宜景宫出事了,开始并未放在心上,当听说容修仪动了胎气,滕贵妃请了太医过去,这才往宜景宫那边走去。 第510章 本想拍个马屁 听到门外太监在唱礼皇帝驾到,滕贵妃手脚发冷地站了起来,带着一群吓破胆子的嫔妃前去迎接。 宜景宫大门打开,皇帝拧着眉毛走进来,“大白天的,怎么把大门给关上了?” 若换了往常,宜景宫白日大关宫门,皇帝多少猜到出大事了。然而这几天皇帝日夜思念故人,茶饭不思,夜中难眠,精神气色比平时差了一大截,竟没有发现到其中明显的蹊跷。 滕贵妃走上前,双膝一软,跪在皇帝面前,惶恐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跟在滕贵妃后面的那一群嫔妃更是一个个已吓傻了,手忙脚乱地跪了下去,瑟瑟发抖。 皇帝总算发现了不妥,看到面前黑压压跪着一群的人,全都是后宫的高阶嫔妃,再想到之前太监传来的话,心口猛地一跳:“容修仪的孩子出事了?” 众妃没有一个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皇帝本来就心情不好,一看这阵仗,更是无名火起,他指着滕贵妃,不耐烦地说:“贵妃,你来说,容修仪肚子里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滕贵妃闭了闭眼睛,慢慢地睁开,“皇上问过了太医就知道了。” “给容修仪诊脉的太医是谁?过来给朕回话!”皇帝在钱公公的搀扶下,走进宜景宫正殿,坐在正堂位置。 王太医屁滚尿流地跪在皇帝面前,抖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身上的一身官服更是被冷汗渗得一片潮湿。 “容修仪的孩子怎么了?是不是保不住了?”皇帝问了几遍,但王太医抖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皇帝不耐烦了,正要让跟随行的杨御医去给容修仪诊治。 一旁的钱公公暗中给皇帝打了一个手势,皇帝在钱公公的提醒下,终于注意到了,不仅王太医浑身在发抖,就连贵妃、德妃等一众嫔妃全部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皇帝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了。 后宫这么多的女人,皇帝的子女加起来却不到二十位,那些怀了流了的,那些没等长大就夭折的,数不胜数。皇帝这么多年来,已经见怪不怪了。 后宫的老人,尤其是跟着他从王府出来的几个嫔妃,也应该早就看惯了。即使容修仪怀的孩子是他的老来子,珍贵了一些,但若是流了,也不至于一个个都吓得仿佛天要塌下来。 皇帝的心慢慢地往下坠,他昏浊的目光透着苍老的锐利,从王太医身上,再转到众嫔妃身上。 他挥了挥手,让杨御医等无关紧要的与他一道来的人退出去,然后质问滕贵妃:“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说!” 滕贵妃心里早就打好了腹稿,怎么说话才能让自己的危险降到更低:“臣妾听到王太医与何婕妤等人在说,他们说容修仪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已经六个月了。” 何婕妤,就是那位最先说出容修仪怀孕四个月,然后引出王太医说了六个月的人。 何婕妤在王太医出口说出六个月时,就知道自己闯祸了,人都已经吓傻了,头脑里一片错乱。她入宫后只受过几天的宠就失宠了,后遭人排挤,身边没人,身居后宫,却对后宫之事了解不深。容修仪怀孕的日子刚传出来时,整个后宫都传遍了,她当时自然是记得的,只是后来与容修仪没有交集,皇后又有意将这件事的热度压到最低,她就不太留意了。刚才不过是想上去拍拍马屁,示示好,希望找个靠山,哪知道会闹出这么大的事? 是谁一直跟她说,容修仪的肚子有四个月了?昨晚、今天早上,分明都有人不止一次说是四个月的,怎么又变成五个月,然后又六个月了? 何婕妤的脑子越想越混乱,什么都乱了忘了。 滕贵妃已经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了,光从上面皇帝粗重的呼吸声就知道皇帝的愤怒有多深,但这时候是她尽可能地将自己摘出去的最后机会,她硬着头皮说:“殿内的众姐妹当时都听到他们的话,臣妾见兹事体大,就将她们都留了下来,等待皇上发落。” 皇帝粗喘了几下,手指微抖地指着王太医,“你是不是诊错了?” 王太医对着皇帝磕头不止,口中叫道:“是臣诊错了,是臣学艺不精,是臣错了。” “诊错了,就拉下去砍了!”皇帝怒道。 钱公公也被这个消息给惊得魂飞魄散,满殿惧怕不安的嫔妃无不说明事实真相是诊错,还是诊对了。 只是,不管是对还是错,为了皇上脸面,皇家威仪,都要认定是诊错了! 他听了皇帝暴怒的话,立即出去叫了太监进来把王太医堵住嘴拉下去,也不用审了,直接封嘴杖毙。 “容修仪在哪?”皇帝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若不是钱公公眼疾手快扶住,没准就摔了下去。 “在侧殿。”滕贵妃屏着呼吸说。 侧殿之中,容修仪自打春枝被人强行拖走,她就知道瞒不住了。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最后结果,或者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容修仪出奇的平静。 她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慢地喝了起来,品尝了起来。 茶水绿中带黄,入口鲜爽回甘,满口生香,余韵悠长,好茶啊。 这雀舌茶一两千金,以前想喝一口都极难,但自从她怀上了孩子后,这些好东西啊,以前想都想不到的好东西啊,都由着她用,由着她吃,若是不高兴了,还可以由着她的性子来糟蹋。就连那比金子还贵,还稀罕的霞光锻她也穿过了,而且只穿一次就扔去当地毯踩脚了。 容修仪垂下头,看着凸起的腹部,伸手温柔地摸着。腹中的孩子兴许是感觉到了她的温柔,在她肚子里踢了踢脚,与她互动着。 容修仪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抚摸着已经能摸到小手小脚的孩子。 皇帝在钱公公的搀扶下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这泛着慈母光辉的一幕如同一把把小刀子一般,把皇帝的眼睛刮得火辣辣地作疼,刺他心口像被什么充塞得炸了似的。 第511章 疯女人 “容修仪!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皇帝压抑着满腔的愤恨,问着。 容修仪慈爱的目光从腹中移开,慢慢落在皇帝身上,眸中的爱意迅速消散,染上的是一片嘲意。“嫔妾不知皇上驾到,未曾远迎。嫔妾身子不适,不便行礼,望皇上恕罪。” 容修仪口中说着恭敬的话,身子却动也不动一下,眼中更没有丝毫的恭敬,甚至透着毫不在乎的冷漠。 钱公公见皇帝被气得又颤了颤身体,生恐皇帝禁受不住,扶了皇帝坐下,倒端了一杯热茶给皇帝。 皇帝这时候哪还有喝茶的闲情,一把推开的钱公公的茶碗,手指着容修仪,粗喘了一会儿,哑着声音低喝道:“你、你敢如此、如此侮辱于朕,你、你好大的胆子!” 容修仪端着茶碗,浅浅尝了一口,低笑着说:“嫔妾的胆子向来小,皇上话说得声音大一点,嫔妾就要被吓得胆子要缩了呢。” “那个男人是谁?”皇帝涨红着脸喝道。 皇帝没有即刻赐死容修仪,就是想知道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男人是谁。受此大辱,皇帝身为一个男人,岂能忍得下这屈辱?除了想弄死得容修仪,他更想把那个奸夫揪出来,一寸寸地剁了。 “哪个男人呀?”容修仪媚眼如丝,瞅着皇帝笑得妖娆,“皇上指的是嫔妾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吗?嫔妾这孩子的父亲不就是您嘛,嫔妾这个孩子可是您的老来子呢!” 这一声老来子,像一个重重的巴掌甩在皇帝脸上,打得他脸上的皮都被剥去了一层。 他曾为了这个“老来子”四处炫耀,让天下人都知道了他有一个“老来子”。 皇帝心口翻腾不休,一股腥气冲到喉间,强忍住才没有吐出来。 “你若是把那个男人招出来,朕就免你全族不死!” “为什么要免?”容修仪眨了眨眼睛,困惑着说:“让他们陪着嫔妾一道去死不是更好吗?嫔妾一个人孤伶伶地上路,会害怕的。” 钱公公见皇帝的情况不对,明知道不该掺和进来,还是不得不站出来,对容修仪低声说道:“容修仪,您就算自己不想活,也得为您的亲人着想,您犯下的罪,足以灭九族!您就不为您的父母兄弟着想吗?” “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关?”容修仪凉薄地说道。 钱公公也被容修仪的态度给气着了,“您疯了吗?” 容修仪又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地对钱公公说:“你才知道呀?” 说罢,容修仪指着被她气得直喘气的皇帝与钱公公大笑不止,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得腹中一阵阵地作疼。她抱着肚子哎哟哎哟地笑了起来:“哎哟,笑死嫔妾了,差点把肚子里的孩子给笑出来了!” 钱公公铁青着脸,对容修仪怒斥道:“容修仪,皇上对你如此恩宠有加,你对得起皇上吗?” 容修仪猛地收住笑,眼睛如狼一般狠狠地盯着皇帝,声音因愤怒带着刺耳的尖锐:“我呸!鬼才稀罕你的恩宠有加!你以为你给点好吃的,好穿的,是女人都会对你死心塌地、感恩戴德吗?也不照镜子,看看你那个样子,皱纹堆得跟枣皮似的,牙齿黄得一说话嘴里就透着臭味……” 侧殿离正殿只有几步的距离,容修仪对皇帝的高声怒骂清晰地传到了正殿之中,滕贵妃等嫔妃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个心惊肉跳,手脚发抖。 就连万昭仪也愣住了,没想到容修仪敢如此对皇帝说话,这分明疯了。转而又想,若是没疯,岂敢做出这等疯事来? 万昭仪暗中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容修仪这一骂起来就收不住了,压抑了数年的怨恨一旦爆发,就如同火山一般不可收拾。“你知不知道跟你睡在一张榻上有多恶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臭味,再浓烈的香气也掩盖不了你身体在衰老腐败的味道。我闻到了你的身体在生锈,在一天天地腐烂,那是一种死亡的味道,那味道恶心得我每次见到你都想吐!” “给朕杀了这个疯女人!杀了她!”皇帝指着容修仪,脸色涨得发红又发紫,刚站起来,又抖得一屁股坐了回去。“杀了她!钱丙乾!给朕杀了她!” 钱丙乾上去用力地捂住容修仪的嘴,制止她再疯言疯语下去,容修仪用尽力气推开钱丙乾,叫道:“你以为杀了我,你就不恶心了吗?你以为后宫的女人都拿你当香饽饽吗?你错了,她们一个个恨不得你死呢,都暗地里咒你早死了给她们的儿子让路呢!” 钱丙乾捂不住容修仪的嘴,就去掐容修仪的脖子,然而这时候容修仪彻底地疯了,彻底地癲狂了,她咬住钱丙乾的手臂,狠狠地从他手臂上咬下一块肉来。 “哈哈哈——皇上啊皇上,你生气什么?这宫里,除了我,还有另一个人也生了野种!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哈哈哈——你一定想不到她是谁——” 容修仪疯狂大笑着,嘴边都是从钱丙乾身上咬来的血,一头散发,加上她狰狞的脸,看上去尤为恐怖,如同厉鬼一般。 皇帝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怒喝:“谁?还有谁?” 容修仪仰天狂笑,语无伦次地疯叫起来:“我就不告诉你,偏不告诉你!儿子啊,我的儿子啊,哥哥啊,娘带着你弟弟来了,你弟弟来了!我的好儿子啊,娘让你久等了,娘就要来带你回家了!娘来了!娘来了!” 容修仪一个劲地叫着两个儿子,皇帝从她颠三倒四的话中听出,当年容修仪入宫后流掉的第一个孩子显然也是个野种。 皇帝的怒火烧得心口灼灼地发疼:“钱丙乾!给朕弄死她!朕要她死!要她全家死!全族死!朕要让姓容的一个都不留!” 钱丙乾解了腰带,上去把胡言乱语的容修仪给生生地勒死了。 容修仪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眼珠子瞪得似乎要掉出眼眶,死死地盯着皇帝,皇帝浑身冒起一阵阵的恶寒。 第512章 杀红了眼 正殿内的嫔妃听到容修仪死前的疯言,一个个骇得都跪在地上,生怕皇帝震怒之下将她们全部杀了灭口。她们暗中把容修仪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自个想死就去死,怎么死了还要连累人? 皇帝手脚发软,全靠钱丙乾又扶又拉,这才走了出来。 望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女人,一个个花枝招展,美艳绝伦。尤其是年轻的那几个,以前觉得水嫩嫩娇滴滴,这会儿却怎么看都觉得恶心。 容修仪死前的疯言像魔音一般在皇帝的脑海里回响了一遍又一遍,后宫的女人在皇帝眼里,都成了白骨皮肉。那娇艳的衣裳,刺疼了他的眼睛;那美丽的容颜,像是一个个的讽刺。 皇帝阴森的眼睛扫过面前的一群女人,露出森然的杀机。 钱丙乾心头一惊:皇上这是想全杀了吗? 方才容修仪的事,除了这些嫔妃听到外,就只有他陪在皇帝身边。 钱丙乾一瞬间想到皇帝杀了全部嫔妃灭口后,他就成了唯一目睹今天之事的人,迟早有一天也会被皇帝给灭口了。 “皇上。”钱丙乾轻声说:“您还有许多折子未批呢,几位皇子正等着您的示下。” 钱丙乾不动声色地把几个皇子说了出来,提醒皇帝,面前这些女人,有几位皇子的母亲在这里。如果全杀了,几位皇子必是要查的,到时还是瞒不住,反而会闹得更大。 现在掩下去了,就是死了一个怀孕的嫔妃而已,不会太过引人注目。如果全杀了,后宫全部高阶嫔妃都死了,就是在历史上也会留下一个疑点,到时后人也会来猜测今天发生过的真相。 钱丙乾的话,总算让皇帝恢复了一丝理智,既救了众嫔妃,也救了他自己一命。 皇帝脚步蹒跚地走着,突然停了下来,阴鸷地盯着跪在面前的女人。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穿得也很鲜艳的女人。 董昭容察觉到皇帝站在她面前,站在许久,她提心吊胆地抬起头来,正撞见皇帝噬人般的阴森神色之中。“皇、皇上……” 皇帝伸出手指,伸着董昭容,喝道:“来人!把这个冲撞朕的女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在皇帝的一声令下后,殿外的内侍走了进来,把董昭容拖了出去。 董昭容吓懵了,叫喊道:“皇上,嫔妾冤枉!皇上饶了嫔妾吧,这一切与嫔妾无关——” “还不快堵了她的嘴拉下去!”皇帝气急败坏地叫道。 很快地,殿外只听来董昭容被堵住嘴的呜咽之声,越来越远。 发落了董昭容泄恨之后,皇帝非但没感觉到痛快,反而戾气更深。他的目光又落在殿中众女人中,那个穿得最华贵的、头饰戴得最夺目的滕贵妃。 一下子,新仇旧恨一起涌上皇帝心头来。 中秋夜宴的事,与滕贵妃扯上关系,今天的事又跟滕贵妃扯上关系。 滕贵妃在皇帝心里,如今就成了一个扫把星。 皇帝阴森森地看着滕贵妃,血色的眼睛闪了闪,正琢磨着怎么弄死滕贵妃泄恨。 滕贵妃在皇帝发令处死董昭容之后,就一直紧张地屏住呼吸。她察觉到皇帝盯上她了,心头一慌,对着皇帝磕头不上,一下下重得额头很快就流出了血。“臣妾没有管理好后宫,请皇上恕罪!请皇上饶命!” 万昭仪跪在一旁,突然跪行出来,也朝着皇帝磕头喊道:“请皇上饶命!” 随着万昭仪的跪求,其他嫔妃也反应过来了,一个个朝着皇上不断地磕头,一个比一个磕得更重,都喊着饶命。不到一会儿,众嫔妃的额头都鲜血淋淋的,看着尤其为恐怖。 “求皇上饶过嫔妾!” “皇上饶命啊!” “皇上恕罪!” 随着一道道的求饶声,皇帝看到滕贵妃脸上都是磕出来的血,还有其他女人皆是一脸的血,多少让他解气了一点。 他手搭在钱丙乾手臂上,蹒跚地往外面走去。 走出正殿,皇帝被头顶的太阳一照,心口的气血仿佛也被激了起来,再也忍不下,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钱丙乾大惊失色:“御医!快!” 钱丙乾慌地又让人把皇帝抬回宜景宫,传御医来治。 幸好杨御医等都随着皇帝来了宜景宫,迅速为皇帝诊治。 正殿内,一群劫后余生的嫔妃顾不上擦去脸上、额头上的血,急着关注皇帝的安危。 滕贵妃来到万昭仪身侧,低声说:“刚才谢谢万妹妹了。” 若不是万昭仪站出来,滕贵妃在皇帝的迁怒之下,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万昭仪温婉地说道:“你我这么多年交情,是应该做的。” 滕贵妃听了这话,心中涌起一阵的感动,对万昭仪总算多了几分真心。 万昭仪微垂着眸,若是可以,她倒是想让皇帝杀了滕贵妃,以出一口当日明王对穆王的见死不救之仇。只不过,万昭仪太了解皇帝了,处于盛怒之中的皇帝,一旦杀上瘾,杀红了眼,只怕殿中这一群嫔妃就没剩几个了。 她如今还招着皇帝的猜忌呢,没准皇帝杀上瘾将她也一起杀了。 不过是自保,顺道帮了一个小忙而已。 是可怜的还是董昭容,皇帝因容修仪死前的疯言,多疑心又起了,竟然怀疑七皇子的身世来,问也不问,就把他最小孩子的生母给处死了。 杨御医等救得及时,皇帝虽然心神大损,总算是有惊无险救了过来。只是,皇帝终究年纪大了,前几天伤了心神,这会儿又吐了心头血,即使救回来,身体也大不如从前。 钱丙乾待皇帝的情况安稳下来后,才让内侍把皇帝抬回英武殿,免得皇帝醒来看到宜景宫,看到后宫的女人又触景生怒。 这一天折腾下来,等各位嫔妃回去时,已是傍晚了。 足足折腾了一整天,众位嫔妃又饥又饿,经过一天的惊吓,得知皇帝无事后,松懈之下就再也撑不住,昏倒了一批人。 万昭仪早有准备,早膳吃的都是干的,又吃得饱,还能撑着回到千紫宫。 第513章 顾家的危机 千紫宫中,如秋如冬红着眼睛,跪在万昭仪面前,哭道:“娘娘,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如春姐姐昨晚自尽了。” 万昭仪身子晃了晃,低声念了一句我对不起她,就倒了下去。 万昭仪醒来已是深夜了,如夏三人不安地守着她,一步也不敢离开,直看到她醒来,才一个个惊喜交集。 太医院因王太医的死人心惶惶,又为皇帝病倒而忙得脚不离地,加上今天受伤的嫔妃太多,万昭仪昏倒后,千紫宫的人去太医院请人时,整个太医院都空空的,人影都看不到。 如夏三人无可奈何,只能守在万昭仪身边不敢离开,担心极了万昭仪会出事。 万昭仪睁开眼睛,看到如夏三人,又想起如春,那个陪了三十多年,耗尽了青春,结果又…… “娘娘,您要保重身体。”如夏泣声说:“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们也活不下去了。如春姐姐就、就死得没有意义了。” 万昭仪伸出手,握着如夏的手,目光看着如秋如冬,禁不住眼眶一热。“我曾经答应了你们,要放你们出宫荣养的,可……” 可现在,如春再也回不来了。 “如夏。”万昭仪握着如夏的手,压抑着内心的伤痛,说:“等宫里平静了些,你让人传信回万家,让他们善待如春的家人。” 如春是跟着万昭仪从万家出来的,家人都在万家当差,万昭仪心中愧疚,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补偿如春。 如夏抹去了眼泪,点头说:“奴婢记得了,奴婢这些年存了不少体己,会托人送一些出去给如春姐姐的家人。” 如秋与如冬也抹着泪说:“娘娘,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让如春姐姐死得不值。” “我会的!”万昭仪双眼冷凝了下来,“本宫会好好地活着,不会放过他们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皇帝吐血昏倒,首先惊动了深居后宫的皇太后,她立即从慈宁宫走了出来,看望了皇帝后,对滕贵妃引起的一系列事情极为不满。好在皇太后是个明理之人,知道滕贵妃也是受了牵连,没有对滕贵妃加到惩罚。但是,皇太后认为滕贵妃掌管无力,才会出现了这么多的事故,她收回了滕贵妃掌管后宫的权利,令舒德妃来主理后宫事务,淑妃、连妃从旁协助。 皇太后见皇帝的情况稳定之后,因身体不好、精力不继又回了慈宁宫,不再理世事。 朝中百官,以及京城皇亲勋贵都被皇帝吐血昏倒的事惊动了。皇帝出事,前太子刚废,新太子未立,外又有百坻国为患,这时候皇帝若是倒了,就代表着国家将要动荡不安。 好在皇太后及时从慈宁宫出来,虽然只插手了后宫事务,但也代表着她老人家关注着此事。朝中老臣,尤其是一些老皇亲老勋贵对皇太后怀有一份敬畏之心,见这位老人家出来,一个个都安心了不少。 老一辈的安心了,后生小辈就有了主心骨,加上几位皇子没敢趁乱做小动作,反而一个个都安守本份,大靖朝总算没乱下来,一如既往。 但是皇帝为何突然出事,许多人暗中都在查这一件事的起因。 自然,这样隐密的事不是谁都能查出来的。 然而,当日的事情闹得太大,知道的人太多,尤其是容修仪临死前的疯言疯语,声音喊得远远传了出去,那些在后宫有探子的多多少少查了一些东西出来。 开始时,因事情太离谱了,查出来也没人敢相信。直到皇帝咽不下这一口气,刚病好些就把刘御医五马分尸,全家砍头,接着容家全族也砍了,慢慢地才有人相信查出来的事情应该是真的。 得知真相的顾家一下子就慌了。 顾幽猛然想到一事,春搜那天,那两个要向她禀报重要事情的探子突然被杀,而她们之前曾说过事情与容修仪有关。 那两个探子是紧盯着容修仪一举一动的人,春搜那天,她们必定是发现了容修仪偷情,然后被容修仪和奸夫发现,最后被灭了口。 顾幽急忙问道:“祖父,容修仪肚子里的孩子切实是几个月?” 顾太傅费了一番的功夫,从一名当时在宜景宫的美人身上查到了许多事情。“据说切实的月份,比传出来的月份多了一个月。” 顾幽掐指一算,这么说来,岂不就是春搜那天怀上的? 很快地,京城发生了一系列事情证实了顾幽的猜想。 自容家被抄家灭族之后,紧接着,皇帝身边的直卫都尉蔡智武被凌迟处死,蔡家全族被杀。 再连着,皇后的母族,郑国公府也被抄了家,前太子韩焄,也就是如今的延平郡王被赶出京城,无诏不得入京。 因愤怒失去理智的皇帝已经顾不上颜面了,将所有恨的,讨厌的人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驱赶的驱赶了。如今京城,处于一片惶恐不安之中。 最为惊惧的莫过于顾家,他们为了对付万昭仪原本还有另几个阴损的阴招,自从如春死后,他们就不敢轻易妄动了。皆因顾家也怕,怕皇帝迁怒于他们,怨恨他们引出一系列丢了颜面的丑事。 这会儿,他们哪还敢跑去皇帝面前招眼? 只能放弃这一次大好扳倒万昭仪的机会。 顾家人不仅没有空闲去找万昭仪的麻烦,还担心皇帝哪天想起了他们,将顾家也找个借口抄家灭族了。 “失算了!太失算了!”顾太傅这几天处于恐慌之中,吃不好睡不着,看上去人都老了几岁。“蔡智武的事,令皇上已不再信任直卫亲军,宫有有消息传来皇上要另组一个亲卫所。皇上本就是多疑之人,如今更是谁都不信任了。” 顾幽心中何尝不是处于惊惧与后悔之中,惊惧的自然是皇帝随时要落下的大刀,后悔的是当日为何不抽出一点时间,听那两个探子的禀报?若是早知道了容修仪的事,他们就不会落得今天这般被动。 第514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皇上不单不信任直卫亲军,估计连几个儿子都不信任了,说不定一个个地怀疑是不是他亲生的。”看董昭容之死就知道了,连查也不查,直接把最后一个儿子的母亲乱棍打死。顾幽最怕的就是这样六亲不认的人,这个人还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九五至尊。 “幽儿,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顾家能逃得过这一次危机吗?”顾太傅此时也没了招,这一次危机是顾家从所未有的危机,稍有差池,顾家就彻底完蛋了。 “祖父,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去化解。不然哪一天被人在皇帝面前上点眼药,我们顾家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顾幽这话惊醒了顾太傅,他立马想到万昭仪,顾家这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地陷害万昭仪,万昭仪不清楚才怪。两家若说以前只是有嫌隙,如今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也幸好此时皇帝处于随时暴怒的地步,万昭仪不敢去捋老虎须,若换成平时,早就在皇帝面前给他们顾家下绊子了。 这会儿顾家的人还不知道,万昭仪早就帮了顾家一把,让他们上了皇帝的黑名单。 顾家虽然不知道他们上了黑名单的事,但这会儿,正如顾幽所说的那样,必须在皇帝平静下来之前,把顾家在皇帝心中的形象扭转过来。 万昭仪受宠这么多年,皇帝对她如此信任,顾家从不敢小看了万昭仪的能耐。正因为如此,他们一旦发现与万昭仪结怨,就想借机让万昭仪万劫不复。可惜的是,结局不如他们所愿,先是如春突然自尽,接着又爆出惊天大事转移了所有人和所有事的注意力,嘉敏皇后之死的真实原因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这一局,顾家惨败,不仅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也没有扳倒死对头万昭仪,反而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顾家对这个结果,郁闷得想要吐血。 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容修仪这个变数。 他们哪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大胆的女人,敢给皇帝戴绿帽,敢拖着整个家族一起去死。如此疯狂的女人,就是纵观整个大靖历史也找不到这样的疯子。 而且这件事怎么就这么巧合呢?怎么就在他们要定万昭仪的罪之前,就在皇帝对顾家心生怜惜的时候爆出来了呢? 明明前一天皇帝就开始重用起顾家,甚至对顾幽多有爱护,软化了许多对顾家的偏见,怎么就在最后关头爆出了容修仪的事? 一步错,步步错,全盘皆输。 偏偏,顾家曾有机会事先得知容修仪的事,却阴差阳错地忽略掉了。如今悔也,恨也,也无济于事。 顾太傅算计了一辈子,算到这个山穷水尽的地步,也束手无策了。 反倒是顾幽,经过一番争斗之后,成长了不少。面对此次的灭族大危机,她在初初慌了手脚后,就开始冷静了下来,冷静地分析顾家的出路,如何化险为夷的对策。 “祖父,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皇帝心神大损,又撑着病躯把一干恨之入骨的人都处死了,接着又病了一场。 滕贵妃被迁怒,招了皇太后与皇帝的不满,深居宜景宫不出,后宫全由舒德妃与刘淑妃、连妃作主。舒德妃在管理上,明显不如滕贵妃,即使有刘淑妃与连妃协助,还是管得焦头烂额。 万昭仪病倒了,正在千紫宫养病,其他嫔妃不敢接近皇帝,使得皇帝病重一场,却没有一个后宫女人来身边照顾。 出了那样的事,钱公公深知皇帝的心结,也不敢传后宫的嫔妃来照顾皇帝。因此,皇帝生病,忙前忙后的人只有钱公公了。 钱公公既忙着照顾皇帝的起居,又忙着管十二监的事务,他年纪也不小了,这一忙起来也有心无力,很多细节的东西都照料不到。 皇帝睡了一夜之后,悠悠地醒来。 时辰刚到卯时,外面的天空还灰沉沉的,殿内除了一盏豆苗大的小灯,其余皆一片黑暗。 皇帝喊了几句,声音太小,又因此时正是宫人最困乏的时候,竟没有人听到。 皇帝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口中干渴得嗓子都烧烧地发疼着,他拿过床前的茶碗喝了一口。茶水冰凉冰凉的,又因泡了半夜,又涩又苦的。 皇帝火大地将茶碗扔在地上,哐啷一声,在寂静的清晨中尤其为响亮。 守夜的两名宫人从磕睡中被惊醒,慌慌张张地跑了进去侍候。 皇帝阴沉沉地盯着两名宫人,在两名宫人吓得满身冷汗时,才干哑地开口:“茶水。” 两名宫人慌地爬去倒茶斟水,送到皇帝面前,皇帝接过来喝了一口又吐了,将茶碗砸到两个宫人头上。“该死的东西,想烫死朕吗?” 皇帝一怒之下,喊了侍卫进来,将两个宫人拉下去砍头了。 皇帝自打病倒之后,脾气一天比一天坏,已不知砍了多少人,英武殿的宫人有大半都是新来的。至于旧的老的,都被砍得差不多了。 发了一阵脾气之后,皇帝肚子又渴又饿,殿中却不见一人,正想喊人,才想到平时伺候的都被他给杀了,喊人也不知该喊谁的名字。 偌大的寝殿,昏暗的烛光,一片冷寂,一片寂寞,皇帝望着这冷冰冰的大殿,昏浊的目中盛满苍老的孤单。他有那么多的女人,有那么多的孩子,却是孤家寡人一个。 皇帝望着那忽闪忽闪的烛火,怆然满面。 珠帘轻响,轻盈的脚步声缓缓走来,皇帝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衣着淡紫的少女盈盈走来。她头挽着飞仙簪,斜插步摇,如弱柳行风。 皇帝恍恍惚惚之中,仿佛看到了当年敏妃年轻的时候,那样婀娜多姿地朝他走来,含笑俏立。 “敏妃……”皇帝似梦似幻地低唤了一声。 “皇上。”少女走近了,放下托盘中的茶碗,跪在皇帝面前,烟眉秀眸。 皇帝借着昏暗的烛光看清了,少女并不是当年的敏妃,而是敏妃娘家的侄女顾幽。 第515章 侍疾 兴许是烛光太暗,兴许是有一丝血脉之缘在着,皇帝依稀地从顾幽的眉眼之间,看到几分敏妃的神韵。他呆呆地看着顾幽,思绪飞到许多年前,他正年轻的时候。 皇帝年轻的时候,过得并不快乐,论才华,他的兄弟皆比他强,论相貌与气度,只是中人之姿。皇帝回想着,他样样都不如他的兄弟,唯一胜人一筹的是他有一个厉害的母亲。 然而在那时,他的母亲也在伏低做小的时候,他更是泯灭于众了。 那时候,他最黯淡的年华之中,顾清像一团火焰一样闯入了他的眼前,闯进了他的心中。那时的她,像骄阳一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总是痴迷地追随着她,看着她那般恣意地笑,那样明朗灿烂,仿佛能把所有的阴暗给驱赶了。 那时的他,还不敢靠她太近,那时他从不曾想过,会有一天,这个女人是属于他的。 当他登上帝位,纳她为妃的时候,知道她也在暗暗喜欢着他时,那会儿,他觉得他拥有了整个天下。是的,在他当上皇帝,坐在龙座上,他都没有觉得他拥有一个天下。直到她成为他的女人,他才知道拥有整个天下是何等的满足与快活。 因此,他想与她共享这天下,此生此世,只与她携手共度余生。他的眼里心里,再也看不进,也看不上其他的女人了。 为什么后来,她却死了? 她怀着他最期待的孩子,死在他的怀里。 当她在他怀里没有了呼吸的时候,也带走了他的整个天下。 “清儿……”皇帝苍老的眸光中,涌起一层莹光。 顾幽从托盘中端起了茶碗,送到皇帝面前,柔声说道:“陛下,先喝碗参茶吧,别让姑姑在九泉之下都为您担心。” 皇帝慢慢地回神过来。 其实顾幽与顾清长得一点也不像,不光在长相上姑侄两人极少相似的地方,就连气质,也截然不同。然而,兴许是面前的少女是心爱之人的后辈,因那一丝血脉相连,皇帝心头多了一份对晚辈的爱怜。 接过参茶之后,皇帝喝了几口之后,觉得精神也好些了。耳中听顾幽在说:“陛下才醒来,先缓缓神,下官已让御膳房那边熬些易克化的肉粥,等会儿就会端上来了。” “你这孩子倒是细心,难为你了。怎么这会儿就进宫了?”皇帝看着时辰,往常这时候宫门才开,顾幽也未到上衙的时间。 顾幽福了福身,说:“下官见钱公公照料不过来,便自请命入宫侍疾。” 随着太阳升起,殿内的光线也逐渐地亮了。皇帝看到顾幽眼下的黑影,以及脸上的憔悴,心中一动,“你守了一夜?” 顾幽惭愧地回道:“是,只是刚才下官见皇上还睡着,去了一趟御膳房,回来才知道皇上刚醒,连茶水都没有……” “这不怪你。”皇帝轻轻一叹,龙颜渐渐地柔和起来,“辛苦你这孩子了。” “这是下官应该做的,即使不说其他,就为了姑姑,下官也得替姑姑照顾好皇上。” 再次听到他心爱的女人,皇帝心头感触甚多。 也许是对年轻岁月的悼念,也许是后宫最近发生的事令他寒透了心,皇帝越发地觉得顾清的好,甚至暗暗想着,若敏妃还在时,定不会如那些不知廉耻嫔妃一样带给他抹不去的侮辱。她一定还会忠诚地爱着他,陪着他,她与他的孩子也不会如那几个逆子一样居心叵测。 皇帝的病在御医的调理之下,在顾幽的照顾之下,一日比一日好了。 顾幽细致入微的照顾着皇帝的起居衣食,又时时在皇帝面前提起顾清的好,还偶尔依着当年顾清的样子打扮自己。 这样的顾幽,在皇帝被背叛得伤透了心之时,最为虚弱与空虚的时候,占据了一席之地。 皇帝越来越信任顾幽,甚至对顾家之事也没再生起任何不好的打算,还时不时赏了许多贵重的东西给顾幽和顾家。 顾幽极为聪明地保持着一条线不让皇帝越过,只让皇帝对她如后辈一般疼爱。她总是在皇帝对她感动的时候,极到恰处地提起她的姑姑顾清,这使得皇帝那般疼爱顾幽,却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完完全全当成半个女儿那般看待。 顾幽不惜以身涉险,不仅帮顾家化解了危机,又得了帝心,出色地完成了顾家先前的算计。甚至她如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与怜爱,比先前预想的还要重几分。 顾幽在皇帝面前得脸,自然而然地,身份也逐渐地变得尊贵起来,在英武殿说话份量仅次于钱丙乾。 后宫,万昭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冷笑了数声。 如夏担忧地说道:“娘娘,顾女官如今深得帝心,连几个皇子都比不上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她要是趁机在皇上面前说您的坏话,这可如此是好?” 万昭仪经过一些时日的调养,身子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入秋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的冷,今天难得地风轻了,万里无云,太阳暖和地照在大地上。 万昭仪穿上紫色华丽的宫服,说道:“走,去外面逛一逛。” 在英武殿通往御膳房的路上,顾幽与万昭仪不期而遇。 顾幽福身行了一礼,“听闻娘娘病了,可好些了吗?” 万昭仪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顾幽,“顾女官如今春风得意呀。” “娘娘说笑了,下官天天要照料皇上的起居,忙上忙下,劳累劳心,不敢说得意。”顾幽口中恭敬地说道。 万昭仪看了看顾幽身后的太监捧着的东西,滋补汤品,又是开胃小菜,还有皇帝喜欢的糕点。“顾女官真是有心了,体贴入微的,后宫的嫔妃都自愧不如了。不知顾女官什么时候要跟本宫做个姐妹?” 顾幽脸上一冷,说道:“下官敬皇上是长辈,皇上也待下官如晚辈侄女,下官如何敢乱了辈份,与娘娘姐妹相称?还请娘娘莫要乱说了,免得传入皇上耳中,让皇上不喜了。” “顾女官这是拿皇上来要挟本宫了?” 第516章 待价而沽 “下官不敢。” “口中说不敢,内心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万昭仪轻轻一笑,走近顾幽面前,看着顾幽不羁的神色,“皇上身体好了,也开始理政了,想必顾女官,或者你们顾家又想着给本宫找小鞋子穿了?” “下官不敢。”顾幽垂眸说道。 然而她祖父的确与她商议了,在万昭仪没有重新获得帝宠之前,趁机做掉万昭仪。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顾家是绝不允许让万昭仪再次翻身的。 “不愧为姑侄,一脉相传。”万昭仪凑近顾幽,唇边带着温和的笑容,口中的话却冷得让顾幽打了一个寒颤。“听说你这些天时时在皇上面前提起你那位姑姑的忠贞?真是有趣了,若是皇上知道,你们姑侄二女都是待价而沽的一路货色,皇上会怎么做?” 顾幽脸色一变,“娘娘,逝者往矣,请莫要污蔑亡者。” “污蔑?”万昭仪轻轻一笑,以只有顾幽听到的声音说道:“当年顾清周旋在数位皇子之间,处处留情,勾得那些皇子哟,一个个失魂落魄的。最后嘛,自然是谁当上了皇帝,她就献身给谁,再来表一番忠贞爱意,挣来一场荣华富贵。” 万昭仪目光打量着顾幽的美丽容貌,含笑说:“顾女官是不是觉得这套路很熟悉?当年你不过是几岁孩童,就学会女扮男装,扮成书僮天天地跟着皇子们进学、玩耍。这不,长大了,又勾得宁王和康王魂不守舍的。在他们为你痴为你狂后,又装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的出尘不染,端得是清高不凡。本宫是极佩服你们顾家的,太会养女儿了,养得一个个都那么会勾人,先把皇上勾得只爱江山不爱美人,如今又想把未来天子也勾得成为你们顾家的傀儡。” 仿佛没看到顾幽脸上的难看,万昭仪满含着嘲弄说:“什么忠贞不渝的爱情,不过是一场算计罢了,若是皇上知道,第一个骗了他的女人是他最爱的敏妃,你道会如何?” 顾幽被万昭仪的话激得恼羞成怒,幸亏她这些日子的修炼不是白练的,不管内心是何等的恼怒,脸上依然能维持住平静如水。“娘娘,您才撇清与我姑姑之死的关系,若是无证无据就来毁我姑姑的清白,你道皇上会如何看您?” “顾女官觉得,在皇上面前告谁需要证据这东西吗?”万昭仪慢悠悠地说道:“当年顾清在几位皇子之间行走,与各个皇子都交情不浅,当年几位皇子都曾去先帝面前求娶于她,这不是假话吧?如今你顾幽,从小就与几位皇子一道长大,明王殿下视你如亲妹,太子殿下还想求娶你来着,只不过顾太傅看不上眼,以你太年幼,与太子年龄相差太大拒绝了。至于睿王,万寿节那一天,你在宫里追在睿王的肩舆在后面仪态尽失地跑,你道宫里没人知道?而今既想嫁给宁王,又想吊着康王,你道连妃为何找上李家?还不是觉得你们顾家的吃相太难看了。姑侄二女,一模一样的套路,你说本宫若是把这些事分析给皇上,皇上发现自己被戏耍了,会怎么对付你们顾家?” 对于皇帝的多疑,不止万昭仪了解甚多,就是顾幽也了解不少。 顾幽哪敢拿顾氏一族去赌? 顾幽脸色几变,冷眸森然望着万昭仪:“娘娘若是想去告状,就不会在这儿拦着本官,你有何目的,尽请说来。” “不管是容貌还是聪明,你比你的姑姑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了。”万昭仪说完这一句,便带人离开了。 至于她的目的是什么,顾幽这么聪明自然心知肚明。顾家要是还想继续对付她,那就一起玉石俱焚吧。 如夏跟在万昭仪身后,不服气地说道:“娘娘,您为何不去皇上面前揭穿顾家的真面目?” “你道本宫不想?”万昭仪走到御花园的一座小亭中,寻了个背风的位置坐下,说:“皇上经此一病,身子已大不如从前,若是把皇上心中最后的一点念头也毁了,固然顾家死罪难逃,皇上受此打击也要垮了。” 皇帝在时,她是九嫔之首的昭仪,不管在朝臣中,还是后宫中,都有一席之位。 若皇帝身子垮了,换了一个人做皇帝,她不过是众多太妃中的一员,儿子又是不争气的,她还能如现在这般逍遥自在吗? 顾家的隐患事小,跟未来的皇帝打好关系才是重中之重。 万昭仪琢磨着顾家是要和宁王为盟了,既然如此,她就不能让宁王上位。 万昭仪细细这么一算,明王与宁王都是她的对头,二皇子被贬为郡王,再无可能翻身,四皇子不用想了,再除去宁王,她可以选择的只有康王,还有年幼的七皇子。 万昭仪站了起来,“看来本宫得和舒德妃多走动一二了,嗯,董昭容死后,皇太后让刘淑妃养着七皇子。本宫的病好了,也该去刘淑妃那里走动走动了。” 顾幽与万昭仪别后,心中燃着一把火。 她恨不得回去掐死万昭仪,那个赤裸裸地威胁她的女人! 然而,她又不能不把万昭仪的威胁不当一回事,皇帝好不容易扭转对顾家的看法,倘若被万昭仪告了一状,皇帝把她与姑姑当成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容家、萧家还有蔡家就是顾家的前车之鉴。 大事将成,顾家万不能再出一点点的差错。 顾幽暗恨不已,上次是这样,这一次又是这样,每次到了紧要关头,万昭仪都插来一脚,将他们的大好的局面破坏殆尽。 英武殿就在面前,顾幽紧紧攥着手中的佛珠,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露出丝毫的破绽。 因为对万昭仪的忌惮,顾幽回家后第一次时间找到顾太傅,终止了一系列针对万昭仪的计划。顾家的想法与万昭仪的想法不谋而合,重中之重是放在未来皇帝身上。 顾家打算培植的皇子是宁王,他们暂时放弃报复万昭仪的想法,把精力与心思都放在宁王和连家身上。首先他们要做的,就是让顾幽与宁王的亲事成功。 第517章 上眼药 只要顾幽顺利嫁入皇家,扶持宁王登基为帝,之后顾家既是皇后母族,又是从龙大功臣,还手握重兵,届时想对付谁不成?万昭仪不过是在皇帝面前有些脸面而已,万家不足为患,更不用提那个蠢笨如猪的穆王了。 顾家与万昭仪明面上相安无事,但私底下都卯足了劲,各自打算起来。 顾幽有所图,自然更加细心地照顾起皇帝,一应饮食起居,莫不照顾得井井有条。养在老人膝下长大的孩子,最会哄人不过,顾幽是自小养在顾太傅身边养大的,她既动了心机,就施展出了十二分的本领出来。她既把皇帝当长辈一样爱戴,又不忘把他当成天子一般尊敬着,加上生活细节上的照料,皇帝很快就被彻彻底底地感动了,开始掏心掏肺地对顾幽好。 顾家想把顾幽嫁入皇家,皇帝早就心中有数,以前还顾忌着顾家的实力,不想让顾家女入皇家。现在皇帝偏心起来了,以前的顾忌就再也不是问题了,反而觉得这么好的女子嫁入皇家也极为不错。 这一天,顾幽捧着一个药方来向皇帝请示:“下官听闻天气转冷时,睡前泡足最好不过了,这不,刚去了太医院那一边,请几位御医根据皇上的身体状况开了一个药方。皇上您看看,这个药方可以安神助睡,还可以解乏驱寒,睡前泡一次,能一夜好眠呢。” 皇帝接过药方,看了一遍,允了,“难为你这孩子想得如此周到。” “皇上的龙体安康是下官的福气。”顾幽接回药方,准备交给值夜的宫人去做。 皇帝忽然想起了一事,笑了起来,“看到这泡足的药方,朕倒是想起夏女官来了,朕若是没记错的话,斗医大赛之前,她就曾张贴过不少关于养生的法子,泡足也是其中之一吧。那孩子知道太后体寒,也给太后开了不少方子,其中也有这个泡足的,据说有好几道泡足方子。” 顾幽神色有一瞬的凝滞,她努力想出来的功劳,竟扯到夏静月身上去了,真叫人恼火。但见皇帝兴致甚好,她只能依着皇帝的兴致附和起来。“是呢,下官与夏女官常常一道去慈宁宫请安,也听了不少。光是泡足的,就有养颜的,排毒的,安神的,养心养肾之类的,厚厚的一摞。” 转而,顾幽又状似无意地说道:“夏女官这些时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前儿下官去向太后娘娘请安时,太后娘娘也惦记着夏女官呢,还佯恼着说夏女官都有一个多月未曾进宫给她老人家请安了,怕是忘了她老人家了。夏女官最懂养生调理不过,若是她在这儿的话,给皇上调理调理该多好,总比下官不通医术要做得好,只是她不知道忙些什么,这么久了也不进宫来看望看望您和太后。” 皇帝听了这话,倒是一乐,说:“不怪她没时间进宫,老三减肥已到了紧要关头,说是现阶段是个坎,如果过去了,老三就能继续往下减,还不容易反弹什么的。若是过不去,老三那身肥肉哪,就得明年再重新来减了。朕见宫里没她什么事,为免前功尽弃,就让她一直等到老三把肥全减下了才回来见朕。不过这孩子也实诚,每隔三天就让两个御前侍卫递一份折子进来,上面都记载了老三身体的情况,还有老三每天要做的事。” 顾幽脸上一赧,干笑道:“下官倒不知道这一事。” 皇帝今天的心情不错,从一个大匣子里拿出厚厚一叠的折子过来,随手翻开其中一张折子,看了几眼,大笑了起来。“幽儿过来看,这是夏女官把老三拉去救灾的折子,你瞧瞧,老三那混小子骂那施粥的中饱私囊,把人打了一顿,怕挨揍又跑了。朕当时收到这折子,乐了半天,接着把施粥的官员抓了一批,清理不了少贪官污吏……” “还有这一个,老三被拉去种田,他见田庄收租太高,跟人打起来了。结果大水冲了龙王庙,那放租的人竟是他自个,闹了个没脸。经过此事,他反省到错误了,降低了田租,只收五五的分成。后来朕特地派人去查了一下,老三的几个田庄是京城所有田庄中收租最低的,现在那附近的佃农对老三是感恩戴德哪。” 皇帝想到这个儿子以前干的事都是天怒人怨,压根不曾想过会有这么懂事的一天,还能做出让人感恩戴德的好事。 顾幽在一旁听着,口中时不时地附和回应着,脸上也挂着笑容赞上夏静月和穆王几句,然而心头却恼闷得不行。以前皇帝因为猜忌顾家势大,在两个女官,为了打压她较为看重夏静月就罢了,现如今她做了这么多,把皇帝照料得身体这么好,竟还是夸起夏静月来。 顾幽垂下的眸子中掠过一丝怒色。 皇帝兴趣盎然地说完之后,看了眼更漏,这会儿顾幽得下衙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皇帝叫住要离开的顾幽,问道:“你年纪不小了,顾家该开始准备你的婚事了吧?” 顾幽心口猛地一惊,低眉顺眼地回道:“下官全听家中长辈的安排。” 皇帝点了点头,说:“你若是有想嫁的人,尽管与朕说,朕给你赐婚。” 顾幽摸不透皇帝这话里的意思有几分真几分假,不敢莽撞回答。 “朕的身体能好得这么快,是你的功劳,功大于天。只要你看上谁,不管是皇子,还是有王爷,朕都给你赐婚,这是朕对你的报答。” 顾幽心口扑通扑通地直跳,跪在皇帝面前。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她的脑海里却千头万绪,最后一句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帝见顾幽久久不语,想着姑娘家脸皮薄,让顾幽先起来,主动开口说道:“老五这孩子曾不止一次在朕面前为你说过好话,你们打小一起长大的,两小无猜,你若是想嫁,朕也可以为你们赐婚。” 第518章 睿王妃 顾幽浑浑噩噩地站了起来,听到宁王,听到皇帝答应让宁王娶她,明明是她想要的结果,可她的脑海里,这会儿全是另一个冷冽的男子。那让光想起来,就让她心口绞痛的男人。 只要她点一个头,她就这一辈子再与他无缘了。 顾幽心头一片混乱,她控制不住地想跪在皇帝面前,直接说她想嫁给他,她想做睿王妃! 顾幽紧紧抓着手中的佛珠,这一串给了她许多安宁与平静的佛珠,这一会儿已经完全压抑不住她奔腾不休的失控情绪。 只要她点一下头,只要她开口,她知道皇帝一定会准的。皇帝本就顾忌顾家,不是看她这照料有功的份上,是不会同意她嫁给有争位资格的宁王。 睿王就不一样了,他失去了双腿,已无资格,皇帝是极为乐意她嫁给一个清闲亲王,不令顾家参与夺嫡之中去的。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她离他这么的近。 只需要一个点头,她就是他的妻子了! 顾幽心口跳得几乎要从胸腔里钻出来。 “你不回答,朕就当你默认了。” 耳中听来皇帝慈祥的声音,顾幽猛然惊醒。 心头是压抑不住的喜悦,然而脑袋里愣了一下,才醒起皇帝说的是老五宁王,并不是老四睿王。 顾幽下意识地摇头。 皇帝一怔,“怎么,你不喜欢老五?” 他见顾幽时常与宁王出双入对,只道顾幽喜欢的是宁王。 顾幽又连忙地摇头,在皇帝投来狐疑的眼神中,她急忙解释说道:“不是的,下官、下官,下官是想,五皇子是弟弟,上面还有一位兄长未曾成亲,越过兄长总不好的。” 顾幽慌里慌张地说完后,既松了一口气,又失落难耐。 “朕倒是疏忽了。”皇帝沉吟了片刻,说道:“这好办,老四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拖下去,朕就先给他赐婚。” 顾幽差点脱口而出,问皇帝要把谁指婚给韩潇。 仅存的一丝理智让她忍住了。 然而她的心却一直往下坠落,仿佛坠入无底深渊之中。 情感不断地呐喊着她去求嫁,但理智又提醒着她不可莽撞行事,顾幽在进退两难之中失魂落魄地离开皇宫,回到顾家。 她生怕顾太傅看出端倪,甚至不敢去见顾太傅,一人关在房中怔怔地出神。 皇帝想到韩潇年纪不小了,既然决定了要赐婚,就得早早地办了,民间还有句老话呢,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 皇帝大病初愈,对于睿王这个身子不好的儿子生起了同病相怜之心,为了睿王妃的人选他挑了又挑,最终才确定下来。 当然了,皇帝在选定之后,把韩潇叫进了宫,先听听他的意思。皇帝可以随便给哪个儿子指婚,就是对这个四儿子不太敢自作主张,这个儿子的性格太过霸道,皇帝也要顾及三分。 “身体好些了吗?”皇帝瞧着韩潇脸色有些青白了,关心地说了几句,“就快入冬了,得好生注意些,莫要受风受寒了。” “是。”韩潇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句。 皇帝习惯了韩潇冷淡的样子,说:“朕召你进宫,是想问一问你,可有王妃的人选?眼看又过去一年了,你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 “不急。”韩潇依然冷冷淡淡地说道,仿佛说的事情与他无关,漠不关心。 皇帝倒是急了,说道:“怎么能不急?朕都催了你多少年了,你还是毫无打算。你看看你的几个兄弟,都儿女成群了。” 韩潇淡淡看了皇帝一眼,说:“三皇兄不是也没有孩子。” 皇帝被韩潇这话给噎着了,半晌说不出话来。穆王没有孩子那是他的身体原因,太医已经给穆王诊过脉,说若是能瘦下来,身体又练好的话,很快就会有好信息了。 皇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韩潇的双腿,眼中带着一分忧虑,老三因太胖无法生育,老四病得这么重,会不会也影响生育? 不行,得早早地让他成亲,能生不能生,也好早知道早治疗,关乎子嗣后代之事,不可马虎。 皇帝铁了心,说:“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早日成家,朕也早点安心。朕知道你的脾性,这位睿王妃的人选你认识,也有所接触,既然你不讨厌她,也乐意和她相处,那就她吧。” 皇帝也不敢给韩潇赐一个他不认识不喜欢的女人,以前不是没想过干这事,后来韩潇直接来一句,他不喜欢的女人连他王府的门都不许进,否则乱棍打死。 皇帝相信韩潇这个犟脾气上来,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韩潇皱眉问:“是谁?” 皇帝说道:“是夏女官,夏静月,老三不是说你和她挺要好的吗?她精通医术,擅于调理,你身子不好,正好嫁来照顾你。虽说她只是三品官员之女,在身份上低了一点,但她是朕与太后亲封的御前女官,身份要贵上一层,倒也勉强与你般配了。” 韩潇听了皇帝的话后,不发一语,只是脸上,有些不太乐意,亦有些勉强。 皇帝赶紧说道:“朕已让中书省拟旨了,这件事就这样定了。” 对韩潇不太满意的态度皇帝已经非常满意了,以前说起赐婚人选时,韩潇直接一脸的杀气,如今只是不太满意,已经极为不错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幸福,皇帝已经被韩潇弄得无计可施了。 错过了这个不太满意的,皇帝去哪找一个能让韩潇满意的?没准一辈子都找不到了。 韩潇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说:“儿臣回去考虑几天。” 皇帝急了,“还考虑什么?夏静月帮你看了这么久的病,又与你熟识,相貌又极为出众,每年冬天你难熬的时候还能照顾你,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韩潇淡漠着脸,说:“儿臣是与夏女官认识,但仅是医者与病患的关系,父皇若是执意要赐婚,儿臣暂时想不到适合的人选,她精通医术,勉强也可以娶过来照顾儿臣。不过,儿臣有个条件,父皇答应了,儿臣就娶,不答应,儿臣就不娶。” 第519章 甜甜蜜蜜 “你说!” “儿臣自幼习惯了一个人,不喜欢身边太过吵闹,娶夏女官不过是为了照料身体而已。臣就只娶一个,那些侧妃妾室的,父皇以后就莫要往儿臣身边塞了。” 按皇家惯例,亲王成亲是要配上侧妃的,即使不满四个名额,两个名额还是必须得有的。 韩潇一看皇帝踌躇的神色,明显侧妃的人选也一起定了,当即冷下脸,说:“儿臣对儿女之情毫无兴趣,不娶了。” 说完,韩潇就喊人来抬他离开。 皇帝连忙止住,说道:“朕就依了你,只娶一个,行了吧?” 韩潇冷道:“口说无凭,父皇先白纸黑字写一道承诺再说。” 皇帝被韩潇的态度给气着了,怒道:“你就这么讨厌女人吗?” “是。”韩潇回答得斩钉截铁,当然,其中不包括某一个女人。 皇帝被韩潇的话又给噎得半死,脑海中回想到韩潇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宫中曾经有宫女向他献媚,却被韩潇一脚踢死的事。 皇帝只得妥协了,反正韩潇不愿,就是赐过去也得被他给踢死,就不造这个孽了。再考虑到韩潇娶妻之后,没准知道了女人的妙处,届时不用他赏赐都自个搜罗美人去了。 最后结果是韩潇拿了皇帝亲笔所写的,不给韩潇立侧妃赐妾室等女人的承诺离开了皇宫。 深秋季节,在立冬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的地冷了。 夏静月趁着这一天的天气不错,把收集来的药材拿去晒了晒,又把采收回来的桂花拿到楼上通风的廊下风干。 华羽山庄的柿子在霜降之前已经全部收完了,因柿饼太受欢迎,做了许多的柿饼。做柿饼很费功夫,除了削皮,还要一个个挤压,数道工序,若不是华羽山庄内的人手足够,还真干不完那片柿子林的活。 经过大半个月的晾晒,柿饼已经全部晒好了,夏静月挑了一些形状好看,晒得漂亮的柿饼,将它们一层层码在坛子里。 这些柿饼是用来送人的,她码好之后,将坛子密封,放在阴凉的地方摆好,让其慢慢地闷出白霜来。那一层白霜是柿子里面的葡萄糖和果糖渗出来的,又叫柿霜,可以止咳润肺,生津止血。 夏静月还让华羽山庄的管事把其他的柿饼闷出霜后,将柿霜采集下来保存,以后用于治病。在这个缺乏医药的世界,柿霜是一味极好的治慢性气管炎的药。 夏静月把最早一批阵放柿饼的坛子取出来,揭开盖子,对着阳光看了看,里面已起了一层白白的柿霜了。她拿出一个细瞧,不想腰间突然多了一双手将她抱了起来。 夏静月吓了一跳,一只手抱着小坛子,另一只手拿着柿饼,慌张地回过头,撞见韩潇那眉目含笑的脸庞,还有他极少展露的开怀笑容。 “遇到什么好事了?”夏静月笑盈盈地问道。 能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常年板着脸的他这般开怀地笑着,可见,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韩潇压抑不住心头极为激动的喜悦之情,孩子气地将夏静月抱着转了两圈,然后让她坐在晾桂花的高架子上,让她与他齐头并视着。 他捧着她的脸,眸光深情得醉人,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又往下在她的鼻尖、脸颊亲了亲,最后落在她的唇上,吻得既深情又火热。 “等等——”没一会儿,夏静月的唇又红又肿的,她连忙撇开头,险险躲过他又一次如火的热情。“我手上还有东西呢!” 韩潇伸出一只手,将她手中抱着的坛子随手丢一边,又恋恋不舍地双手抱着她。夏静月看他的唇又要落下来,仿佛怎么啃都啃不够似的,干脆把手上的柿饼塞到他嘴里,让他有事可忙。 “说吧,是什么事?”她倒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黏她黏得跟牛皮糖似的,一上来什么都不说,又啃又咬,她又不是红烧猪蹄,哪有这么好吃。 韩潇一路激动的心情逐渐地平息了一下,嚼着口中的柿饼觉得味道不错,拿起那半个柿饼给夏静月咬了一口,说道:“父皇要给我们赐婚了。” 夏静月刚咬了一口甜甜的柿饼,听了这话,险些囫囵地吞了下去。她瞪大了眼睛,“赐婚了?” “嗯。”韩潇亲昵地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圣旨明天就会下到夏家,我们的事,终于定下来了。” 皇帝怕他反悔,会下令有多快就定多快,不容他拒绝。 自然,此举是他的攻心计,他越是装得不想成亲,越是表现得想拖延,皇帝就会越着急。这几年皇帝为了让他娶妻,好对外有所交待,不管是私底下,还是当着朝官的面,或者各种大节日中,都会来逼这么几次。 好不容易有了眉目,皇帝定是要速战速决的。 夏静月得知这个消息,心口也禁不住猛然一跳。 虽然她与他的感情日渐深厚,两人早就认定了彼此,但两人关系能明朗化,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组建成一个家庭,是一件令人极为高兴和值得庆祝的事情。 这不仅是关系定下来了,心也定下来了。其他的不说,以后做什么事都方便多了。 夏静月伸出手指,抚摸着他的眉目,低声说:“辛苦你了。” 他为了他们的一生,他们以后的幸福,所做的一切努力她都看在眼里,步步为营,精心谋划,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他握住着她的手按在他的脸上,深深地凝视着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夏静月脸庞骤地红成一片,心口也跳得老快老快的。怎么办,他那么喜欢她,那么爱她,她越来越控制不住心跳和情感,也恨不得天天跟他黏在一起,天天没羞没臊的。 “我以后会对你好的。”她明亮的眼睛仿佛含了一层水光,莹莹似水地望着他。 他按捺不住跳动如鼓的心跳,低哑着声音在她耳朵细语着:“我也会的,一辈子对你,只对你好。我的王妃,我的妻子,我的唯一。” 她听到了他心口的猛烈跳动,唇边甜蜜的笑容自扬起后就再也放不下来。 两人甜甜蜜蜜地靠在一起,共吃一个柿饼,不时轻声笑语着。 第520章 动听的情话 夏静月自然是问起皇帝为何要赐婚的事,韩潇毫无保留一一回答了。 一开始让皇帝知道他们因医认识,然后慢慢地让皇帝知道他跟她有来往,再慢慢地让皇帝知道她是他唯一不拒绝靠近的女人,循序渐进。 由浅入深,由淡至浓,其中他又在皇帝面前坚定地表明两者只是医者与病人的关系,只是他的身体需要“调理”离不开她。 身份上也般配了,那么,皇帝要赐婚,就开始考虑了,一个要能照顾他“多病”的身体,另一个要家世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的,首先考虑的人选就会是夏静月。 这一切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极不容易。想让多疑而常常防备他的皇帝放心地将她指婚给他,他必须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不令皇帝怀疑,还要让皇帝自然而然地觉得她是最好的人选。这么多顾虑,做起来能容易吗? “皇上让顾幽自己选婿?”夏静月从韩潇口中得知了宫中最近发生的事。 皇后自尽之后,突然爆出容修仪的事情。 容修仪之事引起的后果,不得不说,大大地出乎韩潇的意料之外。他先将容修仪腹中孩子来路不明之事暗中透露给皇后,原是想让皇后暗中把那个孩子做掉。如此一来,皇帝的颜面能保住,也不会牵连了这么多人,皇家更不会成为一个笑柄。 哪想皇后知道这个秘密后,反倒替容修仪遮掩起来,韩潇见事情不对劲,又暗中谋划着把事情透露给滕贵妃,或者直接透露给钱丙乾,让皇帝暗中出手处置了。 不料顾家突然朝万昭仪发难,万昭仪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消息,早于韩潇有所动作时使计爆了出来,把事情闹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因此一事,京城死了上千人。可以说,容修仪之事,除了万昭仪受益外,所有人都被坑了一把,尤其是顾家。 顾家倘若不是顾幽以身涉险化解了这一次危机,顾家也将会成为过眼云烟。 韩潇一直没有小看万昭仪,但经过此事,他发现以前还是低看了万昭仪,这女人的手段连他都佩服不已。尤其让韩潇钦佩的是,万昭仪在后宫的人手并不多,又没有一个强势的娘家相助,但她竟然能做到对朝堂以及后宫之事了如指掌,且行动极为果决。这样的女人,与她为敌,顾家以后还有得头疼呢。 顾幽对皇帝打起人情牌,韩潇安插在宫中的眼线都一一报于他了,对宫中之事,韩潇虽然人在宫外,仍然了如指掌。 做为儿子,韩潇岂不知道皇帝的性情?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顾幽正得帝心,又因有对敏妃的移情作用,此时别说让顾幽自己选婿了,就算要封顾幽一个郡主什么的都不奇怪。 夏静月听完之后,戳了戳韩潇的胸口,问他:“你就不怕顾幽选你为婿?” 韩潇纳闷地抓着她的手,放在掌中包裹住:“她选我做什么?我一个废人,于顾家无益,他们躲都来不及。” 夏静月见他真不知道其中缘故,心头的那股醋劲总算消了不少,但还是忍不住酸溜溜地问他:“如果顾幽真的选你为婿,皇上又答应了呢?” 韩潇一声轻笑,笑她杞人忧天,“若父皇能作主我的婚事,我也不会到现在还未娶妻。” 若真是如此又如何?皇上若是敢下旨,顾幽若是敢嫁进来,就如他以前对皇上说的那样,连睿王府的门都别想进来,否则乱棍打死。 皇帝为什么能捏住其他皇子的命脉,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敢违抗? 不过是他们有所求,权势全靠皇帝施舍罢了,他们希望能得皇帝的看重,以此得到更多的权利,自然就要有所牺牲。 他对皇帝已无所求,压根不在乎受不受宠。他的能力,他的权势,不是谁赐的,而是他自己挣来的。哪怕皇帝把他也贬为郡王,或者弄去一个偏僻贫瘠的地方就藩,韩潇也无所谓。 面对这样的儿子,皇帝还能如何?打不得,骂不得,又有着帮他安国定江山的功劳在,总不能把这个儿子给杀了吧? 无欲无求,才是最大的底气。 韩潇不愿夏静月把心思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尤其现在你侬我侬的时候。他盼着将她娶回家已盼得望眼欲穿,终于定下来,当然要早早把人儿娶回家。 “月儿,我来之前已让人传话给费引,让他选定日子,最好在年前我们就把亲给成了。” “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不快了,王府早就修缮好,你需要的实验室,还有一块药田我都给你准备好了。”韩潇委屈地看着她,说:“月儿,那些与我同龄的人都儿女成群了,我连妻子都没有,你就不可怜可怜我?” 夏静月眸光一转,撇过头,说:“既然那么可怜,怎么不早早就娶妻生子了?干嘛要等到现在?” “自然是为了等你。”兴许男人天生就拥有说情话的天赋,自然由然地就脱口而出了。 而男人说情话的天赋就是为了女人而生的,因为女人喜欢听这情话,当这些话由着心爱男人的口中说出来时,一个个字都成了蜜,甜到心底,喜上眉梢。 夏静月眉笑眼开着,揪着他的嘴角,佯恼说:“你嘴里是不是吃了蜜,这么会说话。” 这哪还是以前那个天天板着脸,一本正经的男人哟,可比她会说话得多了。要是拿这话去哄女孩,不知道得有多少风流账。 韩潇双手搂着她的腰,脸与脸亲昵地磨蹭着,“我嘴里有没有吃蜜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那现在给你尝一尝。” “不要。” “可我想尝尝柿饼的味道。” …… 皇帝让中书省拟圣旨为睿王赐婚的消息,顾太傅当天傍晚就得知了,连定下谁为睿王妃都打听到了。 顾太傅何等敏锐,立即想到顾幽昨天回来后把自己关在房里,连晚饭都没有吃的反常之事。 第521章 魔怔 “睿王妃的人选定了,中书省那边已拟好了圣旨,明天就要颁发下去。”顾太傅状似无意地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顾幽给顾太傅泡好茶,刚端起来,猛然听到这个消息,手中一颤,茶碗中滚烫的茶水晃了出来,烫红了她的手背。 “你可知道,皇上定了谁做睿王妃?”顾太傅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谁?”顾幽询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夏静月。” 顾幽浑身一颤,手中的茶碗失手掉落地上。“谁?祖父,您说的是谁?谁做了睿王妃?” 顾太傅冷眼地盯着顾幽看了好一会儿,一字一字清晰地回答着顾幽,“夏静月!礼部侍郎夏哲翰长女!与你同为御前女官的夏静月!” 顾太傅那一个个清晰的字,像一个个魔音敲进顾幽的脑袋里,令她的脑袋一片混乱。 她不相信! “怎么可能是她?不可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定是在做梦! 对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这一天一夜来太过牵挂这件事,所以才做这个噩梦。 “我是在做梦,很快就会醒了,这是个梦。对,这是梦,我很快就会醒了。天亮了,天亮了就会醒了,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她怎么可能做睿王妃?她凭什么?她哪来的资格?” 顾幽恍恍惚惚、神志不清地喃喃自语着,一双原本充满聪慧的眼睛已经呆滞了起来,只一个劲地说自己做梦,竟无一丝清醒。 顾太傅没想到顾幽对韩潇的感情陷得如此之深,又见孙女光听到这个消息就魔怔住了,心头又惊又怒。顾太傅站了起来,一巴掌掴在顾幽脸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不过是一个废人而已,他娶谁又与你何关?你疯疯癫癫的,哪还有半点京城第一才女的样子?” 顾太傅对顾幽非常的失望,也非常的震怒。 他知道顾幽心仪于韩潇,可万万没想到会痴迷到失心疯的地步! 他费尽心力培养的是一个对顾家有用的孙女,而不是对男人如痴如狂,被情爱迷了神智的孙女! 倘若睿王的腿没事,顾幽又嫁给睿王,等到睿王登基之后,若是睿王觉得顾家外戚权重,想对顾家出手,这被情爱迷昏了心神的孙女岂不是帮着帝王掉回头来对付娘家? 他是要培养事事以顾家为先,忠诚于顾家的孙女,而不是帮皇家培养好儿媳的! 顾太傅惊出一身的冷汗,一下子想到女生外向,想到那些帮着夫家算计娘家的女人。差点,他差点就铸成了大错! 还好,睿王的腿废了,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于顾家最有益的,是一个理智而清醒的女儿。 顾幽没嫁成她喜欢的睿王,对顾太傅来说反成了一件好事,只要她嫁给不喜欢的男人,才不会背叛顾家,才不会成为帮着男人算计娘家的白眼狼。反而,因为没有感情,因为不喜欢,顾幽反倒会更心向着娘家,更为顾家谋划。 顾太傅千思百想之中,顾幽被一巴掌打疼了,也被打醒了。 她转过身就慌慌地往外面走,“我要去皇上,还来得及,圣旨未下,一切都来得及!” “站住!”顾太傅厉声喝道:“你敢走一步试试!” “祖父!”顾幽回过头,目光带着祈求看着顾太傅。 顾太傅厉声质问她:“难道你想嫁个残废?” “我……”顾幽心乱如麻,“我不嫁他,可、可、可,也不该是夏静月去嫁!她凭什么?她有什么资格嫁给睿王殿下?” 顾太傅对顾幽是说不出来的失望,“他娶谁,她嫁谁,与你何关?你凭什么去阻止?” 要按顾太傅的想法,韩潇娶夏静月反倒是一件好事,夏家无权无势,家世薄弱,不能成为睿王的助力,是最好不过的选择。睿王在朝中的影响力已经足够大了,已经让许多人不安了,不能再让他攀上一个强势的妻族,不然他就是个残废也有压倒一切的实力坐上那个位置。 顾幽急忙说道:“皇上答应过我的,由我作主的,所以……我若是去跟皇上说,不要把夏静月赐婚给睿王,皇上一定会答应的。” 顾太傅冷笑道:“没错,你是可以拿着皇上对你的疼爱去挥霍,去要求皇上改变主意,但皇上若是问你,为何不允许夏静月嫁给睿王,你怎么回答?” “我……”顾幽脑子里一片慌乱,怎么也无法冷静下来。 “难道你要告诉皇上,你喜欢睿王,你心仪睿王,但你却要嫁给宁王吗?皇上对你再是疼爱,也绝不会允许你在他的几个儿子之中摇摆不定!何况,你之前还跟康王来往不浅!你这是想告诉皇上,你是个水性杨花,脚踏几只船的淫荡女子吗?” 顾太傅说的淫荡二字刺疼了顾幽,她大声反驳道:“我没有!我由始至终喜欢的人只有他!” “那皇帝问你想嫁给谁时,你为什么不说要嫁给睿王?” “我、我这就去找皇帝,我这就告诉皇上,我要嫁给睿王!” 顾太傅气急败坏地把顾幽拽了回来,怒骂道:“你这个混帐东西,你就没有替顾家想过吗?祖父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样回报你祖父的?我从不曾想到,你竟是如此自私自利的人,如此将顾家,将整个家族至于万劫不复之地的自私之徒。顾幽,你太让祖父失望了!” 顾太傅一声声如血的控诉,令顾幽心如刀绞。 她正是为了顾家,为了家族,才没有在皇帝面前选择睿王。 她真的是决定了为家族嫁给宁王的! 可是,猛然听到他要成亲了,她心口是血淋淋地痛! 而且,他娶的人为什么不能是别人,而是夏静月?哪怕任何一个人女人的名字,她都不会如此的失控,如此的后悔,如此的煎熬。 哪怕是她不要的,也不应该是夏静月的! 夏静月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到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那是她的最爱啊! 那是她唯一爱过的男人啊! 怎么就要成了夏静月的男人? 怎么可以这样? 第522章 卑鄙无耻 顾幽尖叫一声,冲回闺房之中。 她看到房中,她为他写的诗,作的画,还有谱的曲,一样样的都成了一片片刀子,在她的心口凌迟着。 她冲上去,将这些东西都一一砸碎、撕烂。 “夏静月,怎么会是你,你凭什么!” 脑海里,是望江楼初见,夏静月拿着刁钻的题目,当着众多宾客面前刁难她,第一次令她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誉受损的画面。 然后一次又一次,夏静月就像一个阴影一样罩在她头上,处处夺去她的光芒。因为夏静月的出现,她再也不是京城最受关注最有影响力的才女,她成为了一个配角,像戏台上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处处烘托着花旦的光芒。 她成了一个小丑! 脑海里又浮现皇帝对她谈起夏静月的情形。 她为皇帝做了这么多事,才得到多少称赞? 为什么夏静月什么都不做,却也同样得了皇帝的青眼? 顾幽猛然一震,“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借着穆王在皇上面前露脸,让皇上关注着她。她故意做着让穆王出丑的事,给自己涨脸,让皇上对她另眼相看。” “然后皇上急着给睿王赐婚,就一下子想到了她。” “夏静月,你这个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女人!” “你怎么不去死!” 除了痛失心中所爱的痛楚,还有对夏静月深深的嫉妒,将顾幽折磨得痛不欲生。 如果睿王将要娶的王妃是任何一个女子,顾幽都不会如此的痛苦,但这个人偏偏是顾幽最不喜欢,甚至是她暗中较着劲的夏静月。 她最爱的男人,跟她最恨的女人在一起,这个结合所造成的杀伤力太过庞大,顾幽一下子就被击溃了。什么理智,什么坚强,在最在乎的人和最炽烈的情感面前,通通都溃败得无所寻觅。 “我绝不会如你所愿的!” “夏静月,什么人都可以嫁给韩潇,就唯独你不能!” “我绝不允许!” 顾幽把一切的恨意都转移到夏静月身上,仿佛这样之后就好受多了。 她甚至产生派人将夏静月杀死的冲动,只要夏静月死了,她头顶的阴影就不复存在了,韩潇也就不会娶夏静月了。 但她又清楚地知道顾太傅不会同意的,没有顾太傅的同意,她什么事都做不成,若是顾太傅软禁她,她连房门都出不去。 顾幽愤了恨了之后,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她有多么的孤立无助。 顾幽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 悲凉爬满了她的心头,今时今日,她才发现她是如此的无能。不能爱她所爱,也不能对付她所恨的。 那么多年来养成的骄傲,在这一瞬间全都被击垮了。 夜幕降临,漆黑的夜空像是噬人的怪兽,将整个顾府,连她一起吞没了。她望着那无边无际的黑,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苍茫而悲凉。 不知是心冷,还是体寒,她抱着双臂,坐在冰冷的地上茫然无助地望着漆黑的夜空。 “老太爷。”丫鬟来禀顾太傅,说:“小姐刚刚出府了。” 顾太傅坐在书案前,烛光忽明忽暗,照在他脸上更显得阴沉,“让她去吧,不让她去受些挫折,她不会知道家族对她的意义。” 鸟儿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想离开老巢飞往别的天空? 幼稚! 老谋深算的顾太傅猜到了顾幽想去做什么,却没有阻止,由着顾幽去撞得头破血流。 玉不琢不成器,顾太傅且当这一次是对顾幽的打磨。 顾幽出府后,报了一个地名,让马夫驶去。 陪着顾幽出来的丫鬟是吟风,也就是以前的善琴。 善书死了之后,顾幽就把善琴、善棋、善画改成吟风、吟雪、吟霜。再另收了一个丫鬟起名叫吟歌,组成新的四大丫鬟。 从此,关于善书的痕迹就一点一滴地彻底消失在顾幽身边,连名字也成了禁忌。 吟风见夜渐渐深了,劝道:“小姐,快要宵禁了,就别出去了。” 顾幽冷冷地看了吟风一眼,说:“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我倒要听你的了?” 吟风噤口不敢再言。 顾幽让马夫挂上太傅府的标志,一路往内城而去。 标志着太傅府的灯笼挂上去后,巡行的官差看到后,连查问都不敢就放着马车进了内城。 顾幽坐在马车内,幽远的目光怔怔地望着外面,默然不语,然而双手紧攥着佛珠的动作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到了地方后,马车还未靠近,便被吆喝着停下。 “睿王府重地,外人不得擅闯!” 睿王府的守卫并未看在太傅府的脸面上放行,强势依故地拦住马车,不允许靠前。 吟风揭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森严罗列的王府守卫,回头忐忑地唤道:“小姐。” “你去递牌子,我要见王爷。” 吟风拿出太傅府的名牌,走出马车,朝守卫递上牌子,求见睿王。 守卫见是三公之一太傅府的牌子,将它带入府内,送到费长史面前。 费长史正带着一班人研究婚嫁吉日,还忙着准备聘礼,以及婚娶的各种事宜。 王爷发话要在年前成婚,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既要办得隆重,又要周全,并非易事。好在他们早在王爷打算娶妻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如今倒不算手忙脚乱。 接到守卫送来的牌子,费长史打听到是太傅府的小姐,一下子就猜到了顾幽。 韩潇不知道顾幽的心思,但费长史这个旁观者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他把牌子让人送回去,说:“告诉顾女官,王爷不在府上,让她改日再来。” 没一会儿,那去传话的人又回来,说顾女官并不曾离开,要等着王爷回府。 费长史见顾幽铁了心要见王爷,暗想这事也不能这样拖着,待王爷回来后必须做个了结。 “你去跟她说,我会把她的话转告给王爷,不过我们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请她先回去,等王爷要见她了,我自会派人去太傅府传话。” 第523章 倔强 马车内,顾幽听到王府守卫的话,低头不语。 吟风小声说:“小姐,先回去吧,等睿王爷回来了您再过来。” 顾幽眼睛幽深幽深地盯着黑色的车帘,双手紧攥在一起。 圣旨明天就要下了,她得赶在圣旨颁下之前见他一面,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想到那个冷漠的男子,她心头一时茫然,一时火热,五味杂陈。 “我要留在这里,一直等他。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多等这么一会儿。” “若王爷几天都不回来呢?”吟风低声问道。 “他会回来的!”顾幽眸色一厉,警告地瞪了吟风一眼。 明天要颁圣旨下来,他就算不在王府也要回来接圣旨,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她一直守着,就能在他接圣旨之前见到他。 顾幽紧紧抓着佛珠,目光定定地望着前面漆黑的方向,不断告诉自己他会回来的。 费长史听了守卫传回来的话,思索了一下,说:“她若要等就等吧,王府没有主人,不好迎顾女官进来。况且王府内全是男人,她一个姑娘家也不适合进来。没准她等累了,就会回去了。” 夜深了,寒露深重,冷意渗骨。 冬天将到,即使日间太阳猛烈,到了夜间也是冷得入骨。 吟风出来时只给顾幽带了一件披风出来,她将披风披在顾幽身上,拢紧。 王府门前的灯光透过帘子照了些进来,车内依稀可以看到一点东西,但仔细的却一点也看不到。 吟风看不到顾幽的神色如何,但能感觉到马车内的压抑。她不敢再开口相劝,身为贴身侍候顾幽的丫鬟,吟风越来越觉得自己不了解这位侍候了多年的小姐,顾幽的变化太大了,跟以前判若两人,吟风觉得非常的陌生。 吟风暗暗想着,小姐是什么时候变的?似乎从做了女官之后就慢慢地变了,而变化最大的就要数善书死了之后。 吟风不敢过多地去猜想顾幽变化的原因,子时过后,夜更冷了。她脱下外衣裹在顾幽身上,暗暗祈祷着小姐莫要冷出病来。 吟风的心思顾幽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她正陷入自己的世界里。 她的世界里除她,还有一个人——韩潇。 韩潇从小到大的样子,在她的世界里一遍又一遍地浮现着。 她唇边时而轻笑着,时而忧愁着,在有他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露重了,马车内越来越冷,顾幽禁不住抱着肩,双腿缩在一起,思绪也渐渐地被寒意拉了回来。 她挽开窗子的软帘,望着铜铸的王府大门,望着高高挂起的大灯笼,又望着面无表情的王府守卫。兴许是天太冷了,森严的睿王府变得极为冰冷无情,一如他冷冽的脸庞。 寒夜的冷,冷得入骨,冷得心脏都被冻结了似的。 顾幽呆呆地看着睿王府的大门,仿佛看着看着,守着守着,他就会从那扇森冷的大门走出来,来到她身边,温柔地对着她笑着。 最黑最冷的夜过去了,当清晨的第一缕光投入车内时,顾幽茫然地看着东边的一点鱼肚白,她已经等了整整一夜。 吟风摸着顾幽如冰块一样的手,含着泪心疼地劝说:“小姐,回去吧。” 顾幽默然不语,依然倔强地望着睿王府的大门。 天亮之后,睿王府的守卫也换班了,行人行走和叫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外面越来越热闹,顾幽的心就越来越冷,太阳逐渐升起,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的心却比冰雪还冷。 他会回来吗? 随着这一句话在她心底问起,心底的绝望越来越浓。 他一定会回来的! 她不断地与自己说道。 只有这样,她才能有着撑下去的力气。 王府前的守卫突然动了起来,顾幽还未回神过来,已有守卫朝车夫喝道,让车夫把马车驶往一边。 顾幽猛然听到后面整齐统一的脚步声,慌地从马车上跳下去。 不想枯坐了一夜之后,她的腿麻了,身上披的披风和丫鬟的外套将她绊了一跤,摔倒在马车下。 顾幽顾不上她此时的狼狈,渴望地望着街头的方向,那威严的仪仗队,那气势的车舆,正是睿王回府了。 他终于回来了。 她终于等到他了。 顾幽似喜似泣,扶着马车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苍白、憔悴地望着队伍渐近。 今日是皇帝颁发圣旨的日子,韩潇与夏静月早早地从华羽山庄回城。 回城之后,韩潇并没有让夏静月直接回夏府,而是要带着夏静月回睿王府。他料到经过一天一夜的商量,费长史对大婚的事宜已经参详得差不多了,正好带夏静月去听一听程序,让她心里有个数。 夏静月带了几坛闷出柿霜的柿饼回来,一坛自然是给老太太的,一坛给辛苦的费长史,另一坛给睿王府的众幕僚。先让他们尝一尝味道,若是喜欢吃,华羽山庄那边还有许多,到时可以多送。 她还另留了两坛,赐婚圣旨下了后,她须得入宫谢恩,将这两坛带入宫孝敬给皇帝与皇太后品尝。 “柿饼虽然好吃,你也不能多吃呀。”夏静月皱眉着看韩潇一连吃了几块,竟当早餐吃了。她倒了一杯暖胃的温茶给他,说:“这东西不能空腹吃,多吃也不好。” 韩潇接过温茶喝了一口,非常享受这种被妻子管东管西的感觉,放下手中刚拿起的一块柿饼,她说不吃,那就不吃吧。他拿起烤栗剥了起来,剥好了放在碟子上,给夏静月当早餐。 顾幽拦在仪仗队前面,侍卫来报给韩潇。 韩潇皱眉:“她来做什么?” 夏静月猜到几分,秀眉蹙了起来,她也想知道顾幽来做什么。 顾幽对韩潇的心思她心里清楚,可顾幽已在皇帝面前放弃了韩潇,夏静月只道顾幽已经决定好了,要跟宁王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可这会儿,大清早地,她怎么就守在睿王府门前了? 顾幽想好了要嫁给宁王,这时候又来堵睿王,夏静月暗想,她就不怕传入宁王耳中吗? 第524章 我是顾九 韩潇直说不见,侍卫去驱逐,顾幽固执地不肯放开。 顾幽是太傅之孙女,又是当朝女官,侍卫不敢伤她,又来禀报韩潇。 韩潇正不明其意之时,费长史听到消息匆匆从王府内走了出来。 费长史上了车舆,见夏静月也在,干笑两声,想了想,当着夏静月的面把顾幽等了一夜的事告诉韩潇。 “你可知她找本王是何事情?” 费长史明知故否说:“属下不曾问,不过属下觉得,殿下还是与她说清楚为好。” 说罢,费长史偷偷看了夏静月一眼,见夏静月半垂着脸,看不出喜怒,也不知道夏静月有没有生气。 费长史生怕被未来主母给记恨上了,话虽然是禀报于韩潇,但实际上却有解释给夏静月听的意思。“不管顾女官找王爷是为了什么,她既有耐心足足等了一整夜,足可见王爷不见她是不会死心的。为免顾女官以后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不如见见她,听听她说什么也好。” 韩潇听后,点了点头。 对顾幽常常莫名纠缠于他,韩潇也极为不解,想知道其中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夏静月总是莫名地吃他跟顾幽的醋,令他成了一个心结了。 这一次,正是解开心结的机会。 夏静月见费长史退下去了,说:“我也避一下吧。” 韩潇伸手拉住夏静月,说:“你留下,我与她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 不得不说,韩潇的光明磊落极大的取悦了夏静月,伸出手,与他的手相握了一下。 费长史下车后,将仪仗队以及守卫请离开,只留下车舆。 韩潇没有下车,因为他现在仍然“不良于行”,他推开车舆那扇对着顾幽的窗子,望着那虚弱得摇摇欲坠的顾幽。 夏静月本就背靠在窗子旁边的车厢而坐,站在外面的顾幽并不能看到她在车上。她没有幼稚地显于顾幽眼前去炫耀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地在原位坐着。 将来顾幽嫁给宁王后,与她就是妯娌,何必让人太难堪。 而且,夏静月敢肯定,顾幽若是看到她在车上,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侍卫都退到三丈之远,偌大的街道之中,那辆金碧辉煌的亲王车舆显得格外的庄重。 顾幽听到韩潇终于愿意见她,愿意与她单独地谈一次,这突来的喜悦让她禁不住晃了晃,险些摔倒。 她走到车舆侧边,透过窗口,痴迷地看着车中想了念了又恨过的人。 “王爷……”因一夜未语,一夜未入滴水,顾幽的声音暗哑得近乎失声。 韩潇看清顾幽的样子,有些意外。她的脸色苍白得如白纸般,眼下一片青色,鬓发也略略散乱。 如此狼狈之下,不仅不失顾幽的美貌,反而有种楚楚可怜的柔弱,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心。当然,这怜惜之心很难生在韩潇身上,他对其他女人的冷漠已到了心如冷铁的地步。 因此,韩潇只是意外了一下,问道:“找本王何事?” 顾幽咽了几下喉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望着韩潇,眼中带着一丝希翼的光亮:“王爷 ,您还记得我吗?” 韩潇点了点头,“记得。” 顾幽喜不自胜,眸光亮得如东边的太阳一般炽热:“真的?” “顾女官,太傅孙女。”韩潇说着顾幽的身份。 顾幽脸上的喜意停滞住了,定定地望着韩潇,直到在韩潇脸上找不到一丝嘲讽,她才相信他是在认真地回答她的话。一股悲怆涌上她心头,一种酸酸涩涩的东西布满上她的眼眶。“你不记得了吗?我是顾九,当年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书僮顾九。” 六岁那年,她在祖父的安排下,扮成小书僮跟皇子们一起在南书房读书。她记得她第一次见韩潇的时候,他明明只比她大几岁,却稳重得不像话,跟个小大人似的。当比他大的二皇子和三皇子还在玩笑取闹的时候,他刻苦地背着书;当比他小的五皇子、六皇子还在淘皮捣蛋时,他认真地练着字…… 那时候的他,在她的眼里是个怪人,一个不喜欢玩,不喜欢闹的怪人。 祖父让她和每一个皇子都好好地玩,但她莫名地就关注着那个怪人。她还跑去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刻苦? 当时的他,就像现在的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就埋头写字。 为了捉弄他,她偷了他的书,弄脏他的字,让他被夫子训斥。但他却从不曾生过气,也不为自己申辩,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由着夫子训斥,不发一语。 后来,她做的事被祖父发现了,祖父骂了她一顿。她知道错了,跟他道歉,陪着他一起读书,一起练字。 那时候她还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的努力,只以为他很喜欢读书写字,像其他皇子很喜欢玩一样,他喜欢读书。 后来祖父把几位皇子的事情告诉她,她才知道他没有母亲,是个没人疼的孩子,除了身边的一个太监,没有人关心他。 他必须非常非常的努力,才能过得跟他的其他兄弟一样好。 她见他那么苦那么累地想要出人头地,曾经人小鬼大地跟他说,以后娶一个能帮到他的女人,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她还记得当时,他看了她几眼,沉默了。 她就当他默认了。 他在她心里,从一个小怪人变成小可怜。 于是,知道他喜欢吃甜点,她悄悄地在荷包里给他带甜糕,却不小心压烂了,她只好伤心地倒到鱼池里。听到几位皇子说要教训他时,她偷偷跑去给他通风报信,结果,被皇子们抓个正着,她与他一起被几个皇子给揍了。 那时她第一次挨揍。 她哭着回家,再也不肯进宫。直到过了好几个月,在祖父半哄半骗之下才再次进宫,只是她发现他不在了。他跟着武将学武去了,他的功课很好,不用再在南书房念书了。 她伤心了好多天,只是那时年纪小,不知道什么叫错过,慢慢地跟几位皇子玩久了,就把他给忘了。 第525章 万劫不复 直到她八岁那年,她又看到了少年时的他。他背着剑,挺直如松,几个皇子想找他的麻烦,在他冷冽的眼神中一个个退缩了。 然后她看到几个皇子暗中挑唆功勋子弟打他,不等她去给他通风报信,他一人就把十几个人打翻了。 那是他第一次给她带来无比的震撼,那震撼太深,直到今日顾幽仍然如历历在目。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越来越出众,吸引越来越多人的目光,包括她。 后来,她又长大了,他也去战场了。她站在城楼上看着他远去,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背着剑走了。 她第一次察觉到爱上他时,还是在那座城楼上,他成了大靖的护国神将。她站在城楼上看着他挺拔而修长的身影越来越近,她心口莫名地越跳越快,当她看到他历经沙场磨砺后越发冷冽的脸庞与不怒而威的气势,她的眼里再也放下第二个人。 她四处去打探关于他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得知他在战场上受过很多伤,得知他好几次差点死去了,她暗中为他哭泣了一夜。 她想,如果他有一个能帮得上他的母族或者妻族,他就不用那么累,也不会受那么多的伤,他就能跟其他皇子一样,养尊处优。 直到有一天,祖父告诉她,她可以嫁给一个皇子,她脑海里想到的人就是他,想到的是他终于有依靠了。 于是,她知道自己爱上了他,从此,万劫不复。 可她再也不能跟小时候那样,可以与他天天在一起。他是尊贵的王爷,她恢复了女儿的身份,两人之间仿佛有一道天堑不可跨越。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他,而他的目光比年少时更冷了,看谁都没有温度。 他的目光从不再落在她身上了。 她却越陷越深。 顾幽眼中一片模糊,温热的液体盈满了她的眼眶,“你都不记得了吗?你在练字,我给你磨墨;你在念书,我给你扇风;你的饭食被几个皇子偷偷扔了,我就偷偷从家里带糕点给你,可是我笨,不小心压扁了……” 随着顾幽的叙述,韩潇脑海里终于有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似乎是在南书房读书的时候,身边有一个叫顾九的小书僮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韩潇努力地回想当年的事,开始时,他以为那个小书僮是几位皇子的人,偷他的书,弄脏他写好的字,捉弄他,取笑他,让他被夫子责罚。 后来这个小书僮突然又不捉弄他了,陪着他读书写字,他又以为,这个书僮是皇上派在他身边侍候他的,跟陪着他的另两个书僮一样。 在南书房读书时,除了皇子还有伴读以及书僮,伴读来自高官勋贵之家,书僮则是官位比较低但又得了皇帝恩典的小官公子。 在南书房的记忆,是除了书就是书,他数倍的努力,终于早早地学成离开南书房,去跟武将学武。因缘拜会了师傅学来一身高深武功,最后又在国子监深造几年。 之后对这个书僮就再无印象了,没想到,那个叫顾九的小书童竟是顾太傅的孙女。 韩潇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顾幽,仍是觉得一片陌生。 当年的书僮,他不曾留意过,长相早就忘了,与今日顾幽的相貌重叠起来,脑海里也没有半点的印象。 不过得知顾幽是当年的那个小书僮,他对顾幽的观感总算好了一些,“原来是你。” 顾幽大喜过望,盈满眼眶的热泪情不自禁地滑了下来,急切地问道:“你想起来了是不是?你记得我了是不是?” “你找我有事?”韩潇问道。看在当年曾一道念书的情份,如若不是很重要的事,他可以帮她一次。 顾幽胡乱地抹去掉落的泪水,他终于想起她了,多好,他终于知道了。 望着韩潇平静的眸子,顾幽心头的激动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另一种叫委屈的情绪慢慢地爬满心田。 “皇上让我选婿,让我选自己喜欢的人。但祖父却要让我选宁王,可我不喜欢他。”顾幽透过蒙蒙的泪光望着车内的男人,近在咫尺,却如天涯。 韩潇自然而然说:“不喜欢就不嫁了。” 顾幽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带着脆弱的哀求:“你娶我可好?” 韩潇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好。” “为什么?”两行清泪沿着顾幽的脸庞滑落,“难道我不够漂亮吗?还是我不够好?” 韩潇眉头一拧,望着垂头吃着栗子的夏静月,转头对顾幽说:“你回去吧,宁王对你有几分真心,嫁给他,是你最好的选择。” 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顾家所希望的,她与宁王都是最般配的一对。 泪,潸然而下。 顾幽目不转睛地看着韩潇,任由泪水从脸颊滑落。 他眼中没有丝毫爱意,连一点亲近的态度都没有,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她,那么冷漠,冷漠得连她的灵魂都在颤栗。 “四王爷。”顾幽一眼不眨地盯着他,问:“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一天,在这辆车舆上,你怀里抱着的女人是谁?” 韩潇沉默地看着顾幽的锲而不舍,告诉她:“她是我最爱的女人。” 一滴一滴滚烫的泪珠打在顾幽的衣衬上,迅速地渗透到衣中,落成一片水渍,然后冰冷冰冷地贴在她胸口。“你只爱她吗?” “是,唯一的爱,此生不渝!”韩潇毫无犹豫地宣告着。 顾幽心如凌迟,脸上似哭似笑着,最后她放声大笑,笑声带着沙哑,带着苍凉。 原来他不是爱她,而是已爱上了另一个女人。 顾幽大笑不止,泪水随着笑声一起滚落。 她想到了夏静月。 既然他已有了所爱的人,那么他娶了夏静月后,会不会也这样冷漠而无情地对待她? “哈哈哈——” 顾幽笑得似颠似狂,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痴恋笑尽。 这世上,不止她一个人痴,一个人痛,她想,她已经好受了许多。 夏静月,有你陪着我,我也不会孤单了。 顾幽呜咽地笑着,转过身,一步一晃地离开。 第526章 准备聘礼 车舆驶入睿王府,待侍卫离去后,夏静月将碟上最后一粒烤栗子吃完了,抬起头,靠在车厢上似笑非笑地睨着韩潇:“你在这车里抱过其他女人呀?” 韩潇一瞧,这小女人又吃醋了。他剥了几个栗子,放在她手上,低笑道:“除了你还有谁?” 夏静月抽回手,“我怎么没印象?” “当时你昏迷了。”韩潇把忘川湖那一次的事说了出来。 夏静月暗想,怪不得没印象,当时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直到几天后才清醒过来。 刚才乍一听顾幽说他还抱了个女人,夏静月想都没想,一股酸水就往上直冒。 听到自己的男人抱了其他女人,凡是正常女人都不会高兴,尤其他们现在正热恋期。 不过现在知道是当时忘川湖他救了她的事情,夏静月一下子由怒转喜,笑吟吟地说道:“我饿了,赶紧去吃早膳吧。” 女人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了。 韩潇摇头苦笑着,心底里却被抑不住的喜悦占满,她越是爱吃他的醋,说明越是在乎他,紧张他。想那会儿,他吃过多少左清羽的醋。 韩潇以前从不曾想过,他会喜欢这种自虐般的情绪。要是他回到过去告诉自己他会有这么一天,估计过去的他会嗤之以鼻。 然而此时,他是从所未有幸福与喜悦。 他拉着她的手从车舆上走下来,望着高大而宏伟的王府,以后,这座冰冷的王府就要有它的女主人了。他会与她这样手牵着手,走过未来的一辈子。 晨阳温暖地洒在王府上,驱去一夜的寒意,他转过头,看着沐浴在阳光下她灿烂的容颜,心口像是驻进了一轮艳阳,暖烘烘的。 “走吧。”他牵着她,携手走进属于他们的家。 王公公听到王爷回来了,喜孜孜地跑了出来。 从昨天得知皇帝今天要下旨赐婚后,王公公整个人都如同焕发着青春一般,神清气爽,春风满面,笑不拢嘴。他甚至比他家的王爷殿下还着急,一个劲地催促着费长史找最近的吉时吉日,快快把未来主母娶进来,越早越好。 他兴奋得一个晚上没睡着,把王府各处逛了一遍,哪些需要修改的地方赶紧地干起来。这一折腾,把整个王府闹得一夜不眠。但王府的人没有丝毫的埋怨,因为他们总算感觉到王府有了人气,多了生机,不再像以前那样死气沉沉的,连天空都透着压抑。 一夜未眠,王公公毫不见疲态,跑出来迎接王爷回府。这一出来,见到王爷正牵着未来主母呢,王公公当即笑眯了眼,上去就谄媚地笑:“王妃也来了?” 王公公的这一声王妃把夏静月给愣了好一会儿,饶是她自认为脸皮够厚,也不由红了红脸,说:“王总管,一切都未成定数,你可别乱喊了。” 韩潇也被王公公的那一句王妃给愣了一下,自然第一感觉是喜欢听到这一个词。好在他没有被喜悦冲昏了脑子,纠正王公公的话:“莫乱叫,待大婚之后,才能唤王妃。” 他在皇帝面前故意说不想娶,才逼急了皇帝尽快下旨赐婚的,若是王府内提前唤起王妃,传入了皇帝耳中,就极为不妙了。 越是到了紧要关心,越是不能放松。 王公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急得抽自个的脸,自骂道:“瞧奴婢这一张臭嘴破嘴,出门又忘了带脑子,该打!该打!” 夏静月见他自抽耳光毫不手软,那脸两下子就红了,连忙说:“好了好了,别打了,再打脸就肿了。我跟王爷都饿了,麻烦王公公帮忙传个早膳吧。” 王公公收了手,笑眯眯地说:“奴婢这就去。夏姑娘以后叫奴婢王安就行了,也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做得不好,也尽管骂。” 睿王府的厨子是韩潇精挑细选出来的,做菜的手艺要以夏静月的口味为标准。这丰盛的早餐一上来,不仅合夏静月的胃口,也极合韩潇的胃口。 用完早膳之后,费长史拿一本厚厚的折子进来,这是他们一班幕僚商量了一个晚上的章程。从大婚的吉日,到大婚举行的各种事宜,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都写了进去。 不怕繁琐,就怕有遗漏的地方。 好不容易盼到王爷殿下要成亲了,一班幕僚都卯足了劲地干。 韩潇接过来,首先问道:“可有泄露出去?” 费长史自信地说道:“属下找的都是最忠诚殿下的幕僚一起商议,他们的忠心也经过了考验的。另外,属下还另做了准备,只跟他们表示此举全是属下的主意,王爷并不知情。” 费引是王府长史,王爷大婚就是他职责所在。他身为王府长史,得知皇上要赐婚,那么,迅速地准备这些事就是他该干的正事。因此,就算王府幕僚连夜商议婚事章程的事被泄露了出去,费引做此事也是职责之所在。 韩潇翻开折子,大婚选的日子在三个月后。看到这个日期,他不满意地皱起了眉头。 费长史瞧见,上前说道:“这是最近的一个吉日,一个月后倒有一个稍差一点的吉日。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太仓促了,宗人府和礼部那边也不会同意。这个日期,是属下能去跟他们争取来的最近的日期了。” 亲王大婚的章程,不仅宗人府会参与进来,还要经过礼部的审核。 费长史只能替韩潇跟宗人府和礼部去争取三个月后的日子,时间太急,礼部那边就不会同意。 这还是看在皇帝急着让睿王成亲的份上,其他的皇子成亲,哪个不是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准备的? 韩潇想知道的是大婚的日子,见无法更改后,便略略看了几眼聘礼。 这一份聘礼礼单是王府的名单,除了这一份聘礼之外,另有一份由宗人府与礼部决定的聘礼,由国库出。那一份聘礼每个皇子都是相同的规格,即使现在没有看到礼单,大概也能猜到有什么东西。 第527章 张灯结彩 韩潇略略看了几眼,聘礼的规格不会太出众,也不会太失礼,中规中矩。可见费长史等人与他是一样的心思,这些外在的东西,按规矩做好就行,别为了脸面做得太张扬,徒生事非。 韩潇暗中有几个宝库,里面的东西价值连城,他还有几金矿,若是为了表面的虚荣,倒是可以拿出惊掉世人下巴的聘礼给夏静月涨脸。 然而这样做了有什么好处?徒让别人嫉妒,也让王府遭人眼红罢了。倒不如来些实在的,等夏静月进门后,他直接到他的宝库钥匙交到夏静月手上,让她闷声发大财,实实际际地享受。 费长史见韩潇没有反对,暗中松了一口气,他就怕韩潇因宠着夏静月,去宝库搬宝贝吓坏人。 他家王爷太有钱了,有钱得吓得他时时藏着掖着,生恐被人知道。他家王爷的钱,可是比国库加上皇帝的私库还多的,哪怕漏出一点,都足够让人眼红发热了。 越是有钱,就越要低调,有钱自个私下慢慢花,慢慢享受才是王道。看王爷寝殿修缮的地方,那铺在地上的地毯,全是白狐皮,没有一丝杂色。甚至还准备了一整套火狐地毯,取其大红的颜色等到大婚那天铺的。 只大婚铺三天就撤走不用了。 那火狐皮红得如火焰一般,极为珍贵。铺满整个寝殿,需要上百张完整的皮子,每一张都不允许有杂色。 皇太后只有一件火狐披风,赐给了夏静月后,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着。若是他们知道这东西在睿王府是铺地用来踩脚的,不知道会如何感想。 这仅是铺地的东西,还有其他的东西,莫不是独一无二的。 这些财物,都是韩潇那些年南征北战从各个敌国搜刮而来的,是见不得光的。若是能见光,早就拿去救治百姓了。 原本睿王财物就够多,后来费长史听了夏静月的意见,做山珍生意,卖酒,卖化妆品护肤品,钱又跟洪水一样流了进来,他每天想着怎么藏着掖着就头疼死了。 不过为了王爷的以后打算,他只能痛苦而喜悦着。这些钱财,是准备着将来王爷大干特干的资本。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已经开始为将来囤银积财了。 费长史等一群幕僚都摩拳擦掌地准备好了,将来追随着王爷做大事,在整个历史上留下他们风光的一章,让后人以他们为荣。 能追随一个有志气,有抱负的主子,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现在又多一个能帮着主子的贤内助,如今正是他们最有干劲,最充满希望的时候。 所以,费长史一等人通宵达旦了一个晚上,也一个个都振奋无比。 韩潇看过之后,把折子给了夏静月。 夏静月翻看了几页,都是一些十分繁琐的东西,看着就眼花缭乱,便合上还给费长史,反正一切都有他们呢。 费长史看懂了夏静月的心思,笑道:“姑娘只管待嫁便行,等圣旨下了后,属下和宗人府以及礼部的官员谈妥了,自会有人去告诉姑娘怎么做,姑娘听着就是。” 费长史又跟夏静月说了特别要注意的细节,夏静月记下后,见费长史与王安的脸色都极为困顿,说:“就这样吧,你们都累了一个晚上,去歇着吧。” 王公公乐滋滋地说:“不累不累,我们还得等圣旨颁下呢,等收到圣旨再睡不迟。” 夏静月被他们的兴奋感染,心头冒起一阵阵的暖意,暖洋洋的。 她想,她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睿王府,因为这里有真心实意对她和韩潇的人,这里还有一群充满了理想,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同道者。 她仿佛回到当日和药盟同行一起度过难关的日子。 药盟的那段充满激情的日子太短了,而在睿王府的日子,将会是她这一辈子展现自我价值的地方。 夏静月离开睿王府后,带着几坛柿饼回到夏府。 夏府门口,夏静月遇到带着人从夏府出来的礼部李大人。 李大人认识夏静月,见到夏静月回来,连忙拱手作揖道:“恭喜夏女官,贺喜夏女官。” “李大人这是?”夏静月目露疑问道。 李大人笑道:“下官今天是来宣旨的,皇上赐婚夏女官为睿王妃,夏女官,到时本官定要来讨一杯喜酒。” 夏静月一看时辰,这会儿正是午时。 宣旨也讲究时辰,一般会在午时之前宣下去。 而圣旨,由皇帝口述,中书省把旨批好,发到相应衙门。亲王大婚,礼部要主持此事,就发到礼部,由礼部官员带着圣旨前来宣旨。除了来夏府宣旨的这一队人,还有另一队去了睿王府宣旨。 夏静月连忙告罪说:“下官刚刚回京,不知道此事,没有亲自来接圣旨,还请李大人替下官向皇上告罪。” 李大人笑道:“夏女官正领旨为穆王殿下减肥,这是皇上和大家都知道的事,不会有人追究的。” 夏静月再次谢了李大人,顺道把一坛柿饼送给李大人。 李大人欣喜接过,称谢不已。 夏静月将是睿王妃,他心存交好之心,而夏哲翰又是他的上官,更是一层关系。李大人丝毫不敢拿乔,对夏静月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 送走了李大人之后,夏静月走进府里,里面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 一个个小厮提着红灯笼挂上去,又有一个个小厮搬出红幔把一座座门和主屋正屋都挂上一片红色。 夏静月皱了皱眉,这会不会太高调了?这才下圣旨了就弄得如此高调,等成婚那天还得了? 夏静月沉吟一下,往松鹤堂走去。 一路上,遇到夏静月的下人,都赔着笑容行礼问好,比起以前抬起下巴看人热情得太多了。 以前梅氏不喜欢夏静月,下人们看人下菜碟,对夏静月就没怎么恭敬过。而夏静月没有把夏府真正地当做家,只当自己是个过客,对下人们的态度也就无所谓了,只要别犯到她手上,其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528章 孺慕 何况她在夏府待的时间极短,来到京城这么久,住在夏府的时间实打实算起来,还不到半年呢。 现在夏府的下人突然一个个对她阿谀奉承起来,远远看到她不躲了,而是笑得跟花儿一样迎上来请安问好,这热情,乍然间让夏静月很不习惯。 来到松鹤堂,香梅见到夏静月回来,喜不自禁,朝堂内喊道:“老太太,大小姐回来了。” 夏静月走了进去,打趣说:“一见到我就给老太太打招呼,你们这是躲着吃好吃的,见我回家了都藏起来吗?” 香梅笑道:“大小姐真会取笑奴婢,别人不说,老太太若是有好吃的,自个都舍不得吃就留着等大小姐回来吃呢。您呀,可是老太太心里的宝呢。” “香梅姐姐的嘴吃糖了不成,说话甜得跟桂花糖似的。” “奴婢先行给大小姐道喜了,王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得了,说你胖还就喘上了。”夏静月摆了摆手,走入堂内,老太太正坐在罗汉榻上,笑眯眯地看着夏静月。 圣旨一下,老太太的心总算是踏实了,也安心了,就是这会儿永远闭上眼睛,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老太太招手让夏静月坐在她旁边,让堂内侍候的丫鬟下去,她拉了夏静月的手合在掌中。“奶奶这会儿放心了,彻彻底底地放心了。” 夏静月头靠在老太太肩膀,不满地说:“奶奶说得好像孙女很调皮似的,孙女那么乖的人,样样都听奶奶的话,奶奶竟然不放心,孙女太伤心了。” “你这丫头,敢情来奶奶面前求夸奖呢。” “是呀,奶奶你就夸夸我吧。” 老太太乐不可支地伸手在夏静月的鼻尖刮了一下,又疼爱不已地搂着夏静月笑:“行行行,奶奶夸你,我家月儿最听话,最孝顺,最乖巧了。睿王爷能娶到你呀,是他的福气。” 夏静月不依地说道:“咱们说咱们的,干嘛提他?” “害羞了?”老太太打趣说。 “才不没有呢。”夏静月搂着老太太的脖子,孺慕地靠在老太太身上:“奶奶,我舍不得你。” 老太太眼眶骤地一红,搂紧了夏静月,说:“奶奶又何尝舍得你?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谁都免不了的。好在他是个好孩子,奶奶放心把你交给他。奶奶相信,他会对我的宝贝孙女好的。” “以后我接奶奶到王府来住,奶奶跟我一起过算了。”她若是嫁了,老太太又得跟她初来时一样,一个人孤单单地住在松鹤堂里,没个说话的,没个贴心的。无聊养几个鸡解闷,还被媳妇孙子嫌弃瞧不起。 若说嫁给韩潇之后她最不放心的什么,定是老太太无疑了。 因此,夏静月要接老太太到王府生活,是她真心实意的话。 老太太懂得夏静月的心,心里头既感动又甜蜜着,眼眶又湿了湿,说:“小孩子说孩子话,哪有奶奶跟着孙女生活的,你爹还在呢,你也有个弟弟,奶奶若是跟你去了,岂不是让你爹遭人笑话吗?” 夏静月低头沉默不语,心情有些失落。老太太就算再疼她,心里也放不下儿子,哪怕在这里住得不开心,为了儿子不遭人诽议,也得住着。 这就是母亲吧。 夏静月抓着老太太的袖口,低声说:“奶奶若是嫌闷,得常到王府来看我,偶尔小住些日子也没人会说闲话,就当过去散散心。” “行,奶奶听你的。” “孙女在京郊的庄子奶奶是告诉位置的,他的几个庄子奶奶也是去过的,若是想去玩玩,尽管去就是。” “好,奶奶记着了。” “还有,记得要吃好睡好,平时没事不要老坐在屋子里,越静这心就越闷,一闷就容易生病。奶奶可以常常去菜园子走走,运动运动,做做小件的活,这对身体好。人只有动起来,才能健健康康的。” “知道了知道了。”老太太悄悄揩去眼角的泪,故意板着脸说:“说得好像你明天就要嫁过去似的,这婚期都还没定呢。怎么,你就这么想走了呀?这么想嫁人了?恨不得早早离了奶奶?” 夏静月又气又恼,说:“奶奶,我跟说认真的。” “奶奶也跟你说一些认真的。”老太太真情流露,拉着夏静月说着一些为人妻子的事情,“这些东西本是你娘跟你说的,你娘不在了,只好由奶奶跟你说了。” 提到刘氏,老太太眼眶忍不住又是一红,说:“月儿,明天去给你娘上一柱香吧,告诉她你要成亲了。” 夏静月点了点头,应了。 刘氏的牌位正供在夏府的新祠堂里,的确应该上一柱香告慰刘氏的在天之灵。 不过,刘氏若有灵,此时说不定正与她真正的女儿在一道呢。 希望刘氏母女下辈投个好胎,安乐富贵一生。 夏静月暗想着再去青山寺添些香油钱,为刘氏母女点两盏往生灯。 “奶奶,等给母亲上了香后,我再去一趟青山寺,给母亲点盏灯。”夏静月把心里所想的与老太太说了出来。 老太太老怀大慰,不断地点头说道:“是的是的,应该的,应该如此。孩子,你这样做就对了。” 夏静月自然没把给那位夏静月也点盏灯的事说出来,只是心里记上了这一事。 夏哲翰从早上接到圣旨,一直到现在都是昏乎乎的,他完完全全没想到,他还能做王爷的岳父,跟皇帝做亲家。 这个亲家,跟侧妃所说的亲家是绝对不一样的,这是可以大声告诉世人,他跟皇帝是亲家!而侧妃只是侧室,在正统面前,准确地来说跟皇家是沾不上关系的。 从今天开始,他夏哲翰就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了。 夏哲翰激动得在堂厅里走来走去,送走了宣旨的官员后仍是激动难捺。 原本以为能跟明王攀上关系,送上女儿做侧妃就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富贵了,万万没料到,他还有一个女儿能被皇帝看中,赐婚睿王,为亲王妃。 第529章 吓怂了 这时候,被兴奋占满脑子的夏哲翰哪还想得起以前对夏静月的各种看不惯看不上?只差没把夏静月给供起来,早晚三柱香了。 “把大红灯笼都给我挂上,满府都挂上,尤其是大门口,挂上两个最大最好的,府里没有就赶紧地去买,钱不是问题。还有红幔红绸,都给我挂起来!再有派人去买鞭炮,买上几车的鞭炮过来,要足够从白天响到天黑的量!” 如此大的喜事,夏哲翰将之往最隆重的效果弄,势必要让全京城人都知道,他夏哲翰是王爷的岳丈了!往后谁看到他,都得瞧在皇家的脸面上对他礼待有加!他有了这一层身份,就是他的顶头上官尚书大人也得对他礼让三分了! 夏哲翰一个人在屋内兴奋地走来走去,时不时传出他呵呵的傻笑声。 听下人来报夏静月回府了,回了松鹤堂,夏哲翰立即地往松鹤堂走去。 再瞧见夏静月,夏哲翰对这个大女儿怎么看就怎么的亲切。 “月儿已经知道了吧,皇上下旨赐婚了,很快你就是睿王妃了。往后呢,不要老往外面走了,那不是王妃该干的事,你就留在家里,绣绣花的什么,学学皇家的气派,不要把乡下的小家子气带上来。还有多读些女诫、女训,多懂些妇德,嫁到王府,切莫跟以前那样顽皮胡闹,要事事以王爷为先。” 老太太听着这话不中听极了,说:“月儿该怎么做,自有皇家的人来教导,哪论得到你啰嗦?” “母亲,您别忘了儿子可是礼部侍郎,在礼仪礼规上面,有几个人有儿子来得熟稔?” “礼仪规矩这些东西是给别人看的,不是小俩口过日子用的,小俩口过得不和谐,再多规矩也没用。你可别把我的孙女教得跟个老学究似的,谁看谁心烦。” 见老太太脸色不好看,夏哲翰忙转换话题,说:“母亲,夏府大喜,儿子打算办个百席宴,请同僚与亲友相聚一下。” 老太太皱眉说:“这会不会太张扬了?” “不会,这都是有例可循的,儿子是礼部侍郎,一切都会按规矩行事。” 老太太听后,虽然觉得太张扬了,但既然身为礼部侍郎的儿子都说没事,那定是可以的。 夏静月从夏哲翰一进门就觉得不好了,皆因夏哲翰现在给她的印象就是得志小人,那得瑟的样子掩都掩不住了。“有例可循?不知父亲依的是哪家的例?” 夏哲翰信口说来:“大皇子明王的大婚,延平郡王的大婚,两个岳家都是如此的。明王妃的娘家当年摆了两百桌,延平郡王妃的娘家更是摆了五百桌,夏家如今只摆一百桌宴请,这京中也是第三份的人家。” 只有穆王妃的娘家接到圣旨后没有办席宴客,反应也极为冷淡。 当时怪不得人家国公府,好好的一个国公府小姐,却要去嫁给一头大肥猪,哪怕这头猪是个王爷,极疼孙女的老国公爷也是极为恼怒的。 夏静月听后,毫不吝啬地夸奖道:“父亲倒是个极为谦虚的人,只摆了一百桌宴,怪不得为官这么多年,名声这么好。” 夏哲翰被夏静月夸得心花怒放,脸上却故作淡定地说:“为父只是三品官员,不敢与那两位相比,降了一格也是应该的。” 夏静月再接再厉地表扬说:“所以说父亲您太谦虚了,要按我说,最好摆个一千桌,组成千喜宴,这才够隆重,够体面嘛。” “那就太张扬了。” “这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如同明王与延平郡王的岳家一样结局呗。”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一般,泼熄了夏哲翰的满腔喜意。 先皇后出事,不仅郑国公府全被斩了,连延平郡王妃的娘家都被杀了几个。 滕贵妃现今已失宠,明王夹着尾巴做人,明王妃的娘家也受到牵连,据闻俞都督的位置也即将不保了。 朝堂之上,暗波汹涌,夏哲翰天天上朝都是心惊胆战的。他连忙把夏静月拉往一边,悄悄问:“你是御前女官,常在御前行走,应该知道后宫发生了什么事吧?皇上为何要杀郑国公、容家等人?” “父亲似乎忘了,那会儿我正在外面帮穆王减肥呢,哪知道宫里发生的事?” “你就不会去打听一下吗?” “行,等会儿我就进宫去问一问。只不过,若是女儿打探皇上隐密被皇上抓个正着……” “我又没有让你立即去打听!”夏哲翰吓得马上止住夏静月的话,他是喜欢钻营,但他更怕死。若是被皇帝抓个正着,没准夏家就跟容家、蔡家一样,被砍得鸡犬不留。 瞧见夏哲翰吓怂的样子,夏静月悄悄说:“虽然我不知道皇上要杀那几家的原因,但我曾听说明王妃娘家与延平郡王妃的娘家都被皇上给惦记上的,只等时机一到,就要全部跟丰收似的都割了。” 仿若没看到夏哲翰泛白的脸色,夏静月又说道:“还有睿王那边,人家他本就不想成亲的,都是皇上把我硬塞过去的,睿王见皇帝心情不好,这才勉强接受的。如果知道夏家这边张灯结彩,又四处宴客,他会不会后悔?父亲,据说睿王以前说过,他不喜欢的女人连王府的门都不许进去的,要不然乱棍打死,这是不是真的?” 这当然是真的! 当年睿王胜仗回来,皇帝就说给他赐婚,结果他当着百官面前说,谁把女儿嫁过来,连送亲队伍都一起乱棍打死! 就是因为这一件事,才传出睿王不爱女人,喜好男风的传闻。 那位杀神王爷,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脾气上来连皇帝的脸面都不给,更何况是一个官员。 夏哲翰顿时就想了,他处处弄得如此隆重轰动的话,传入了睿王殿下耳中,引起这位杀神的反感怎么办?若他执意去皇帝面前悔婚,皇帝说不准要依了他,到时夏家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即使不悔婚,惹了他的不高兴,只需大婚当天把王府大门一关,不让新王妃入门,那他夏家的笑话也足够京城人笑上三年的。 第530章 谁笑到最后 “不行,不行。”夏哲翰慌了起来,说:“我得赶紧让人把灯笼和红幔收起来,鞭炮也不能放了,宴席还是等大婚那边再摆为好……” 夏静月立即拉下了脸,不高兴地说:“人家好不容易能做王妃,挂挂灯笼,摆几百桌,放几天的鞭炮多好,以后人家嫁过去也有脸面嘛。” “脸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夏哲翰瞪了夏静月一眼,不容置疑说:“这事就这样定了,必须得低调,低调处理!” 好歹想到这个女儿是未来的王妃,不能太得罪了,夏哲翰肉疼地说:“最多为父给你多添几抬嫁妆补偿你,其他的喜庆事,就等到大婚后再办吧。大不了,大婚那日夏府多摆上几桌,等你的花轿成功进了王府的大门,再多放几天的鞭炮。” 夏哲翰说完,赶紧地跑出去,让下人把那些灯笼与红幔都收起来,别让外人给瞧见了。听到下人来说鞭炮已买回来了,一共买了八车,大门口已挂上了,准备点炮了。 夏哲翰唬得大声直喊让大门的人别放炮,一个也不许放! 老太太见夏哲翰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担心地问夏静月:“你父亲是不是给你闯祸了?” 夏静月笑吟吟地走回来,说道:“没这么严重,我只是恫吓他的。” 免得夏哲翰天天跑出去得瑟,哪天被人盯上了。他若是招了灾,睿王府那边是不怕的,但夏家就要倒霉了。而夏家不好,老太太也会跟着的操心,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禁不起大起大落的打击。 好在夏哲翰虽然缺点很多,但也有一个优点,就是——怕死。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皇帝越发地喜怒无常,夏哲翰每天都看到有人被拖出去砍头,早就提心吊胆起来。每次上朝,都跟去断头台一样。 好不容易攀上与睿王府的亲事,他总算是巴上了一个大靠山,恨不得抓得紧紧的,哪敢去做惹睿王反感的事?赶紧地把一切东西都撤了,还亲自跑去告诉梅氏,让梅氏不要去送请帖了。 要说夏静月被赐婚后,夏府谁最不高兴?自然是梅氏无疑了。 她不仅不高兴,还一肚子的火气无从发泄。 本来说得好好的,她的女儿要去明王府做侧妃的,哪想到夏静月竟要做睿王妃了! 长姐是王妃,妹妹岂能再去另一个王爷那儿做妾室? 好好的王爷女婿就这样没了。 更令梅氏郁闷得要吐血的是,夏静月做了王妃后,岂不是每次见她都得行礼了?那死去的刘氏岂不是在地底下看她的笑话? 夏哲翰吩咐了梅氏后,看到梅氏板着一张黑脸,他沉下了脸来:“大喜的日子,你这脸色给谁看呢?” 梅氏眼眶一红,委屈地说:“我不过是想起了咱们的萱儿,明明说好的,让萱儿做明王侧妃的,这下子全泡汤了。” “蠢妇!”夏哲翰啐了梅氏一声,“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是这样的蠢货?侧妃比得上正妃吗?正妃的娘家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妾室算什么玩意,娘家去探望还得走侧门呢!” 梅氏不服气地说道:“那是明王殿下的妾室,怎么也比那个残废的正妻强。” 这话把夏哲翰彻底地激怒了,“梅沛琴,我警告你,以后不许把明王两字再挂在嘴边,我们夏家与明王府再无任何瓜葛!若是在外面让我听到你跟明王府的人来往,我定休了你!” 滕贵妃已经失势了,明王更是得夹着尾巴做人,朝臣莫不与明王撇清关系,梅氏仍然心心惦记着明王侧妃的事,如何让夏哲翰不恼? 如今宁王与康王风头正盛,究竟谁得笑到最后,没有人敢保证。 但夏哲翰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将来谁做了皇帝,睿王一定能安安稳稳地继续做他的亲王。睿王不是那些全靠母族或者妻族上位的皇子,他在大靖有护国战神的名声,又为了大靖国弄得一身的病,若是未来皇帝敢做卸磨杀驴的事,民间百姓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而且残废有什么不好?残废了更无法引起未来皇帝的猜忌,只要睿王以后安安份份的,相信未来皇帝是不会跟他过不去的。 这么一个安全又强大的靠山,比明王好多了。照现在明王与滕贵妃的情况,夏哲翰还怕被他们连累呢。滕贵妃出事时,他还头痛着怎么跟他们撇清关系,没想到天降大喜,那个不孝女被皇帝看中,选了做儿媳,将他的一切麻烦都迎刃而解了。 夏哲翰暗叹祖坟冒青烟了! 夏哲翰又琢磨开来,这么大的喜事不能张灯结彩,又不能宴请亲友同僚,那就祭祖吧。好在祖坟迁到京郊了,去拜祭也非常方便。 夏哲翰让梅氏去准备拜祭的东西,等挑好吉日之后就全家去拜祭。 梅氏不敢违背夏哲翰的话,心不甘情不愿地让给嬷嬷去办,只是一想到拜祭时还得把刘氏一起拜了,她就浑身的不舒服。 再看到满府的下人兴高采烈的,梅氏越看越生气,想找几个下人发落一下,又怕被夏哲翰听到骂她一顿。梅氏生了一阵的闷气后,往松鹤堂去了。 老太太把她的女儿发配到庄子里,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让女儿回来? 梅氏跟老太太请了安后,就提起这一件事,“都两个月了,萱儿也不知道在庄子里吃了多少苦,也不知道吃得好不好。眼看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她去时也没带上冬衣,万一冷着了怎么办?老太太,萱儿那时是无意顶撞您的,你就饶了她这一次,让她回来吧。” 老太太掐指一算,夏筱萱的确是去了两个月。 老太太虽然担心夏筱萱,但对梅氏仍然态度强硬,“那孩子没大没小,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敢顶撞于我,只罚她三个月已算仁慈。以前你母亲在的时候,对不听话的晚辈是直接关祠堂的,不给吃不给喝,还得抄孝经。难不成你想让我以后也这样罚人?” 第531章 王府几日游 梅氏当然不想了,她母亲以前是怎么折磨人的,她是从小看到大的,凡是被母亲关入祠堂的人,再出来人都瘦成了皮包骨,她有两个庶弟就是被这么一关,后来病了一场就没了。 这样一对比起来,送到庄上好多了,起码衣食无忧,女儿是夏家小姐,谅那些庄奴也不敢欺侮。 然而梅氏第一次跟女儿分开这么久,难免挂念着,“老太太,不如这样,儿媳让红芍带几件冬衣给萱儿送去,免得她没有更换的冬衣。” 顺道还可以让红芍去瞧上一眼,看夏筱萱在庄上过得好不好。 老太太淡漠地说道:“你把冬衣送来,我让人送去就是。” “可是……” “你不愿意的话,那就什么都别送了。难不成我这个做祖母的会刻薄自个的孙女?我又不是你母亲。” 老太太的话让梅氏彻底无话可说了。 前宁阳伯夫人早成了京城的笑话,在夏府,夏哲翰也不让提起,应该说,凡是与宁阳伯府有关的任何人与事都不得在夏府提起。 送走了梅氏后,老太太放心不下,进了内堂,屏退下人,问起夏静月:“萱儿那边还好吧?” “挺好的。”夏静月没把夏筱萱求救的纸条说出来,说好了三个月的,少一天都不行。不然夏筱萱以为自己是去明王府几日游呢? 老太太仍是不放心,明王府里头水深得很,二孙女一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别给生吞了。“王爷那边就没有信息传来?” 夏静月看出老太太的犹豫,说:“奶奶得相信王爷,他说了会让人看住她,就不会出事的。不过奶奶实在舍不得的话,那我就去跟王爷说,让筱萱回来好了。” 老太太听夏静月这么一说,反倒拒绝了,说:“那就算了,都去了两个月,这会儿唤回来岂不是前功尽弃了?还是再等等吧,等足了三个月再让她回来。” 老太太也是一片苦心,夏筱萱都到了订亲的年纪了,仍一副刁蛮任性的样子。这性情嫁了出去也得吃尽苦头,加上被梅氏养得性子踩低捧高,又虚荣爱钱,老太太生怕夏筱萱走了歪路。 她儿子的性情已经够歪了,可不能再让孙女也跟着歪。儿子终是个男人,歪了也能在这世道钻营下去,可夏筱萱是女儿家,世道对女人苛刻,要是歪了,名声就不好了。倘若落得个被婆家嫌弃,被夫君休弃的下场,这一辈子就完了。 老太太思量再三,决定按照原意,让夏筱萱吃够三个月的苦头再说。 翌日,夏静月带着两坛柿饼入宫谢恩去。 行了礼之后,夏静月将杭饼递给钱公公,并将柿饼的来历和功能主治说了出来。 钱公公听后一喜,说道:“这就太好了,皇上这两天有些咳嗽,正好吃它。” 皇帝也面露笑意,说:“难为你这孩子想到这么周到,若此物果真美味又可养身,将之推广出去,倒是善事一件。” 夏静月惭愧地说道:“皇上忧国忧民之心令下官汗颜,下官当时只想着弄好吃的,做完后发现味道不错,就想多做些来吃,竟丝毫没有想到造福百姓的事。还是您想得周到,不愧为万民之主,也怪不得大靖百姓如此拥戴于您。” 皇帝听着这话格外的舒服,“是你这孩子有孝心,有什么好吃的都惦记着给朕与太后,朕才突然有感而发。照你说来,这季节吃柿子是极有好处了?” 夏静月见皇帝心情不错,便侃侃而谈:“天地万物,自有其规律,亦有其妙处。四时季节,皆有因之而生的灵物,赐于世间。人是万灵之长,服用这些应季而生的灵物,可以达到强身健体以及治病防病的效果。如每到秋季,气候干燥,肺首其冲,天地便生了这柿子养肺润肺。除柿子之外,还有罗汉果等物也是秋季成熟,让人取之用来治病防病;而冬季的萝卜等物亦是如此。除了治病防病之外,秋季之后,果实成熟了,如红枣、核桃、栗子等果实,这些果实是最佳滋补人体的灵物。故而中医有论,冬季是极为适合滋补的季节。” 钱公公见皇帝听得入迷,跟着问夏静月:“那春、夏二季呢?” “春季是万物复苏、生机蓬勃的季节,人体亦是如此,在这个时候人体内的新陈代谢是最活跃的时候,故而极需要食用温阳补阳的食物。这时候,韭菜开始成长了,韭菜此物又被叫起阳草,在春季它不仅能补人体的阳气,这还是它在四季中最鲜嫩清香的时候。春季宜补肝,而肝主青色,春天万物发芽成长,那些绿油油的青菜野菜正好符合人体需要;再说夏季,夏季炎热,又有了西瓜冬瓜等物成熟了,来为人体清热祛火……” 皇帝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甚感稀奇,听到夏静月说人是万灵之长,天地间四季成长的灵物简直因人而生,不由有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夏静月从英武殿出来,带走了好几箱皇帝赏赐的东西。 一坛不值钱的柿饼赚了好几箱的嫁妆,这生意赚大了。 夏静月早知道就多带几坛柿饼进宫,给各宫的后妃送去。 只可惜只带了两坛。 夏静月抱着最后一坛柿饼去了慈宁宫。 谭嬷嬷亲自去迎着夏静月进来,笑道:“夏女官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太后娘娘问了奴婢好几次,问您在忙些什么呢,怎么这么久都不入宫来跟她老人家说说话。” 夏静月告罪说:“忙着穆王殿下的事,实在是抽不出身来。” “穆王殿下的肥减得怎么样了?” 夏静月卖了一个小关子,“过些日子穆王入宫时,嬷嬷去看一眼就知道了,保准嬷嬷大吃一斤。” “行,到时奴婢就瞧瞧去。除了奴婢,宫里想去瞧一眼的人多着呢!” 夏静月进了慈宁宫后,发现已经烧起地龙来了,迎面就是一阵的温热之气。 谭嬷嬷解释说:“太后娘娘身子弱,受不得冷,每年都要早早地烧地龙,也要比其他处要烧得旺一些。” 第532章 撞见 “娘娘身子可好?” “前些日子受了些寒,不自在了几天,现下喝了药好多了。” 殿内,皇太后早已经等着夏静月过来,不等夏静月行礼就招手让夏静月坐过来。“好孩子,以后你就得叫哀家做皇祖母了。” 夏静月羞涩地低了低头,把手中的柿饼坛子送上去,“这是下官自制的,吃着觉得不错,送来给娘娘尝尝。” 皇太后甚是高兴,马上让谭嬷嬷取一碟出来。 “这味道好,哀家吃着喜欢。”皇太后尝了之后,极为喜欢。 皇太后的气色不错,除了一头如雪的白发外,牙齿也保养得很好,可以嚼得动这带着韧劲的柿饼。 夏静月这就放心多了,她带过来前没想到这么多,正担心皇太后的牙齿老太太一样,开始松动了,她送了这柿饼来,万一被有心人挑拔说她侮辱皇太后就好心办了坏事。 在这宫里,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夏静月想着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出方子,尽量不往宫里带食物。 见皇太后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吃柿饼,夏静月把如何做柿饼的法子告诉谭嬷嬷等人,“今年的柿子已经全部收光了,娘娘就先吃着下官孝敬的,明年若是娘娘有兴致,可以让人专门晒一些。这不同的柿子晒出来的柿饼也不一样……” 要送到宫里孝敬贵人的东西叫贡品,不管是原料还是其他,都必须是一等一的东西。 谭嬷嬷与屠嬷嬷都记住了,难得皇太后喜欢吃,明年送到慈宁宫的贡品,须得有柿饼这一样。 皇太后一直留了夏静月在慈宁宫吃了午膳才放她离开,在夏静月走时,依依不舍地说道:“有时间多来慈宁宫跟哀家说说话,前些日子还有幽儿陪着哀家,如今幽儿生病了,你若是不常来,这宫里就太冷清了。” “顾女官生病了?”夏静月讶异问道。 皇太后也感到讶异:“你不知道吗?太傅府的人说她受了风寒,病得不浅,人都烧糊涂了,还进宫来求哀家请御医去瞧病呢。” “下官刚回城,并不知道此事。” 皇太后点了点头,夏静月才回城又遇到赐婚之事,不知道此事倒也正常,故而笑道:“等你大婚那天,哀家也是要添妆的,睿王那边哀家就不给他了,只给你体面。” 夏静月脸红红地行了礼。 送夏静月出慈宁宫的,还是那位热情爱笑的谭嬷嬷。 “嬷嬷请回吧。”谭嬷嬷将夏静月送出慈宁宫后,又继续往前送,热情得让夏静月受宠若惊。 “没关系,我再送夏女官一程,夏女官每次过来都能让太后娘娘高兴一天,太后娘娘高兴了,我们这些做奴婢也就高兴了。”谭嬷嬷笑眯眯地送了夏静月好长的一段路,这才跟夏静月挥手告别。 夏静月沿着宫道走了一会儿,心血来潮地往千紫宫那边走去,正好把穆王减肥的成果报于万昭仪。 夏静月记得此处有一条近道,抄着近道去千紫宫,可以少走很多路,便循着记忆中的小道走去。 夏静月是御前女官,常往后宫走,又有太后的特许,有在后宫自由行走的权利,只要不去那些禁忌的地方,便无人干涉她。故而不用像刚开始进宫的那几次,有两个小黄门领着。 一个人行走总是方便许多,夏静月沿着小道拐了几道弯,来到一片桂花林里。 桂花飘香,远飘几里,老远地夏静月就闻到它浓郁的香气了。 夏静月欣赏着这片桂花林时,意外地发现前面有两个很是眼熟,那两个人站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悄悄说着话。 夏静月离她们太远,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其中一人可谓是印象深刻,那一位可不是就是刚刚热情又周到地送她出来的谭嬷嬷么? 与谭嬷嬷说话的那位姑姑,夏静月有些印象,似是宜景宫的尺素姑姑。 夏静月看了几眼,见她们所呆的位置是她必要经过的地方,想了想,打消了去千紫宫的打算,悄悄地转过身离去。 夏哲翰挑了一个不错的吉日,带着一家人往祖坟去拜祭。一家人中缺了夏筱萱一个,夏哲翰念在夏筱萱是个女孩的份上,有她没她都不打紧,就没让人去庄子把夏筱萱叫回来,免得惹了老太太的不高兴。 梅氏百般不乐意去,可又不肯装病,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让梅氏的不满到达极点的是,在拜祭祖坟之中,夏哲翰让她的儿子给刘氏磕头。 她养的儿子,去给别的女人磕头,梅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极为忿愤地盯着夏哲翰的眼睛,跟斗鸡眼似的。 拜完祖先之后,老太太带着夏静月去给刘氏上了几柱香,摸着刘氏的墓碑低声细语了许久。 拜祭完了,夏哲翰带着老太太等人回去,夏静月则乘着马车去青山寺,给刘氏母女点两盏往生灯。 夏哲翰生怕夏静月去青山寺的途中被人给冲撞了,将带出府的大半下人派去护着夏静月过去,并再三叮嘱道:“完了事就早点回府,别在路上耽搁了,天黑了会进不了城的,晚上的京郊也不安全。此地离青山寺路途甚远,带些吃食和水一起去,在路上填填肚子,别饿着了。钱也别省着,多捐一些给佛祖,出手大方一点说不定佛祖会对你和我们夏家另眼相看……” 夏静月倒是不知道,夏哲翰唠叨起来跟老太太有得一拼,那流露得极为自然的殷殷之情几疑让夏静月产生错觉,以为这位父亲以前是多少的疼爱她。 梅氏坐在车内,瞧见这一对父慈女孝的父女,心头的恼火再也忍不住,抱着儿子说道:“不过是个赔钱货罢了,再好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别家,如何比得上儿子。” 然而方才夏哲翰让儿子去给刘氏磕头,梅氏一想起又气不打一处来,跟夏世博叨念着:“博儿,你得记住了,我才是你亲娘,那些个不认识的女人,以后别傻傻地给她上香。你管她在地府里有吃没吃,有钱没钱的,又不是你亲娘,好不好与你何关?” 第533章 家里遭了贼 夏世博人小鬼大,说:“娘,我知道,以后等我长大了,把那个女人的骨灰从祖坟里挖出来扔了,牌位也扔去当柴烧。” 梅氏喜不自胜,搂着儿子一阵阵地叫乖儿子。 夏哲翰在马外听到了,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掀开车帘,瞪着梅氏的眼睛像要吃人。“你胡说八道什么?” 梅氏小声地抱怨:“难道我说的不对嘛,干嘛让我儿子给她磕头,她受得起吗?” “你这个蠢妇!”夏哲翰气得直骂,“你有没有脑子的?自个蠢就算了,别把儿子也教成蠢货!” 夏世博不高兴地嘟囔着:“我才不蠢,夏静月才是蠢货!” “那是你姐,长姐!”夏哲翰厉声说。 夏世博是被梅氏与夏哲翰宠着长大的,何曾被夏哲翰这样凶过?眼眶顿时红了,扁着嘴嚷嚷地乱叫道:“我姐姐是夏筱萱,夏静月是赔钱货、讨债鬼、扫把星……” 夏哲翰吓得连忙回头看,见夏静月的马车走远了,已听不到夏世博的这番话,才松了一口气。他气得险些一巴掌就往夏世博脸上掴下去,“下次再敢说这样的浑话,老子揍你!” 夏世博吓得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梅氏也跟着委屈地抽噎着,夏哲翰看着心累,儿子都十一岁了,还浑得不懂事,这让人怎么教? 再思及那个不省心的二女儿,夏哲翰第一次怀疑,伯府家的小姐到底有没有教养,要不然怎么会把两个孩子都养歪成如此?接着又想到他那对极品的岳父岳母,再加上宁阳伯府的那一大家子极品,他们在京城里就是一个大笑话,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恨他当年初来京城,不知道京城水深,被伯府的光环给迷晕了头。 夏哲翰只觉得头疼欲裂,让下人把夏世博带上去,与老太太同乘。 上了马车后,马车驶动回京城,夏哲翰看到一脸委屈的梅氏头疼得更厉害了。“你还委屈上了?我煞费苦心地做这一切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博儿,为了夏家的子孙后代!” 梅氏用帕子拭去眼泪,哽咽着说:“你让我儿子给她磕头是为了夏家的子孙后代?我儿子又不是她生的!你忘了吗,你以前是最讨厌她的,怎么这会儿就跟她夫妻情深了?” “说你蠢你还不信,白长了个大脑袋,装的却是猪脑子。你别忘了,夏静月将是睿王妃,背靠睿王府这座大山,我们的博儿就是亲王的妻弟了!有这么好的一层关系,你不让儿子借机跟睿亲王打好关系,你还胡想什么?只要有睿亲王这一座大靠山,以后博儿的前途用得着去愁吗?你看看现在,你把他教成什么样子了,若是刚才那番话被夏静月听到,在睿亲王面前吹吹枕边风,整个夏府都落不得好。儿子没前途了,你以后的日子还想好过吗?” 梅氏听后,虽然理解,但心里还是酸得厉害,说:“老爷又不是不知道大小姐跟我母子的关系有多差,她不下暗手害我母子就阿弥陀佛了,哪还敢要她提携?按我说,还不如让萱儿做明王侧妃呢,萱儿是博儿的亲姐,那心才会真正地向着博儿。” “愚不可及!”夏哲翰对梅氏是彻底地失望了,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想跟这个蠢妇说。 回到夏府,夏哲翰板着脸下了车,送了老太太回松鹤堂之后,他回到书房,搬出三个箱子。 这三个箱子是他这么多年来的积蓄,他的全部身家宝贝和体己都在这里了。 夏哲翰打开箱子,看着空了大半的箱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三个箱子在两年前还是满的,先是为了升官,后来遇到宁阳伯府的事,使得他的身家财物急骤减少,只剩下这仨瓜俩枣。 夏哲翰盘点了一下仅存的宝贝,越是盘点,眉头就皱得越深,“这不可能啊,怎么花了这么多出去,我记得曾留下几样宝贝镇箱底的,怎么就没了?” 夏哲翰盘点完之后,更发地心生疑窦:“当时明明留下几样以备不时之需,都哪去了?难不成我老糊涂了,把它们一道送去了做礼物了,可那几样东西是不能乱送的……” 夏哲翰百思不得其解,东西没了,嫁妆又必须得备齐全,只好翻出最后的几张银票,去外面买一些宝贝回来充脸面。女儿嫁去王府,他给的嫁妆怎么着也不能太薄了,哪怕掏光夏府的底也得把脸面充好。 何况夏哲翰的算盘打得精明极了,这些东西舍出去了,等攀上睿王府后,自然会加倍十倍地赚回来。 因此,夏哲翰见天时还早,当下就拿着全部身家的银票跑了数家当铺,瞧着能不能淘到几样好东西。 这么一淘,夏哲翰有没有淘到好东西不说,却意外地发现了几样原本应该在他宝箱里的东西。 这些东西,不就是他莫名其妙地觉得没了的东西吗?怎么会在当铺里? 难道是他送礼之后被人给当了? 夏哲翰又觉得不可能,他送礼的那几位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只听说他们往家里淘宝贝的,从不曾听说他们要往外当东西。富贵人家都是极忌讳当东西,觉得那不吉祥,只有日子过不下去的人家才会拿去当。 夏哲翰费了一些功夫,从当铺的掌柜处查出来了,这几样东西,一半是夏府拿来当的,另一半是宁阳伯府拿来当的。 听到这里,夏哲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是不会拿这些宝贝来当的,那么夏府之中除了他还有谁敢拿来当? 梅氏! 还有,宁阳伯府怎么会拿着他的宝贝来当? 又是梅氏! 夏哲翰再一查当的时间,大部分是他岳母还在世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想明白,梅氏偷了他的东西去填宁阳伯的窟窿了! “梅氏这个贱人!” 夏哲翰气得眼眦欲裂,他在外头给人做孙子,赔尽笑脸说尽好话,好不容易才挣来这点宝贝,却被那个败家的贼婆娘给偷了。拿夫家的钱去养娘家人,供娘家挥霍,好一个宁阳伯府的小姐! 第534章 东窗事发 夏哲翰再回想以前,他每次去宁阳伯府做客时,宁阳伯爷处处以高人一等的姿态对他说教,处处显示着对他的抬举和施舍,活像他有今天与他的努力没有任何关系,全靠了宁阳伯府的帮忙。 “那帮混帐东西,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还给老子脸色看,一群乌龟王八蛋!” 夏哲翰气冲冲地回到夏府,走到梅氏的容安堂院子前,他心中一动,顿下脚步,先平静下心情才走了进去。 “家里还有多少银子,都拿出来给我。” 梅氏一愣:“老爷怎么突然间要银子?” “静月要出嫁了,得给她准备嫁妆,虽说之前已经给过她嫁妆了,但那点东西嫁去睿王府明显是不够的,得多办几抬才行。萱儿年纪也不小了,快要谈亲事,有一个王妃姐姐,她嫁的不会差到哪里,这嫁妆也得先备下来,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夏哲翰十分平静地盯着梅氏说。 梅氏心头一慌,强行镇定说:“老爷不是还有些体己吗,怎地就至于拿府里的存钱去办嫁妆?以前不是说好了吗,府里的存钱用来置办产业,得留给博儿的。” “以前是以前,以前能想到咱们家可以出一个王妃吗?少说废话,把家里账本拿过来给我看看,看看有多少存钱,以有办多少嫁妆。” 梅氏看了眼天色,赔笑说:“老爷,都这么晚了,天都要黑了,先吃完晚膳再说吧。” 夏哲翰一听梅氏的话,心慢慢地往下沉,“吃完了晚膳,你是不是又说明天再说?到了明天,你是不是直接说账本丢了?” 梅氏支吾了一会儿:“家里的钱都置产业了,没几个现钱。” “这些年来,你置了多少产业?” “这、这得看账本……” “账本呢?拿出来!”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您没钱给大小姐置办嫁妆怎么拿妾身出气?有钱多办一点,没钱少办一点就是了,何至于拿夏家的整个家底来陪嫁?您不能老想着讨好大小姐,您得为萱儿和博儿着想,博儿才是夏家传承香火的男丁!”梅氏不满地叫嚷起来。 夏哲翰到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梅氏阻三阻四,就是不把账本拿出来,也不把钱交出来,明显就是家里没钱了,全被她偷完了。 夏哲翰盛怒之下,一脚把桌子给踹翻了,“梅氏,你今天不把账本交出来,就给老子滚回宁阳伯府去!” 屋内声响大震,守在外面的张嬷嬷与红芍吓了一跳,慌地跑进去。 夏哲翰一指张嬷嬷,说:“你去,把账本拿出来!” 张嬷嬷是梅氏的奶嬷嬷,向来只听梅氏的话,见夏哲翰来问,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梅氏。 夏哲翰见着更是如火上浇油,怒火中烧:“怎么,如今府里我作不得主了,得看太太的脸色了,明儿太太若是心情不好,是不是我连饭都没有得吃了?” 张嬷嬷忙地说:“奴婢不敢!” “你还有不敢的事吗?你们宁阳伯府出来的还有不敢的人吗?一个个都胆大包天了,把夏府当成了你们宁阳伯府的后花园,把老子当成你们宁阳伯府做牛做马的奴隶了!”夏哲翰朝外喝道:“石青,去前院喊人过来,把这个欺主辱主的老虔婆拉下去,打她五十板子。” 梅氏懵了,在张嬷嬷的喊冤中冲上前,抓着夏哲翰的衣袖哭道:“老爷看妾身不顺眼,有气就尽管往妾身身上撒,为何要打妾身的奶嬷嬷?妾身是吃张嬷嬷的奶长大的,等于是妾身的第二个母亲,老爷您就算不看僧面也看看佛面。” 夏哲翰被气笑了,“你都三十多岁了,还要天天吃她的奶不成?你当她是第二个母亲孝敬着是你自个的事,别把她当成我的第二个母亲,你们梅家的人瞧不起生我养我的亲娘,倒让我孝敬你的一个奶娘,真个笑死人了,莫不成这就是宁阳伯府的规矩?你们宁阳伯府的一只猫一条狗都比我们夏家的人矜贵?且说你吃了她的奶,宁阳伯府没给过她月钱吗?你是白吃她的奶长大的吗?不过是一个拿钱奶孩子的奴婢罢了,没有她自有另一个愿意做奶娘的,谁也缺不了谁。别把你们宁阳伯府的狗屁规矩别带到夏家来,这么一个老奴,端起的架子比老太太还高,凭什么?今日我就要正一正这家风,让你们梅家人知道,这里是夏家!到了夏府,就得按着夏家的规矩来办!” 夏哲翰喊石青把张嬷嬷拉下去打,任谁求情都没用。 这阵仗把梅氏给吓傻了,她嫁给夏哲翰十几年,夫妻两个恩恩爱爱的,往常夏哲翰也挺听她的话,这会儿怎么往死里对付她身边的人?这是要闹得夫妻反目成仇吗?梅氏立即想到夏静月身上,定是夏静月这小贱人在挑拔离间无疑了,叫道:“老爷,您让人在挑拔几句,就对妾身的人打打杀杀的,这是在要妾身的命哪!妾身跟了您这么多年,给您生了一儿一女,为夏家传宗接代,您就为了别人的几句话,这样狠心地对妾身,实在是太让妾身心寒了!” “什么别人说的、挑拔的,梅氏,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含沙射影的说谁呢?是想骂老太太挑拔离间吗?” “我、妾身哪有说老太太,妾身说的是大小姐,要不是她跟老爷说了什么,老爷会来找妾身的麻烦吗?” “这件事与她无关,今天问的是你的事!” 梅氏压根不相信,说:“若是跟大小姐无关,怎么老爷突然要给两个女儿置办嫁妆?早不办晚不办,只今天来?还来得这么急!” 夏哲翰冷笑一声:“梅氏,我是看穿你了,你胡搅蛮缠,颠倒黑白,就是想赖过账本的事。今天你不把账本交出来,行,那就带着我的一纸休书滚出夏府!” 梅氏浑身一寒,吃惊地问:“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夏哲翰一口气把当铺里宝贝念出来。 第535章 吐血昏倒 梅氏一阵晕眩,她最怕的事情终于来了。 “老爷!”梅氏双腿一软跪在地下,抱着夏哲翰的腿求道:“老爷,您饶了妾身这一次吧,妾身也不想的,可、可、可以前咱们得倚仗伯府,妾身也是怕老爷官途不顺,怕我爹不肯再帮你,这才送些财物过去的。妾身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老爷哪!” “你又敢狡辩!自打你祖父去逝之后,你爹不用我帮他就不错了,还想让他来帮我?滑天下之大稽,你到现在还把我夏哲翰当成个傻子!” 既然梅氏不肯交出账本,夏哲翰就亲自动手,叫了人过来搜院子,把夏府的账本从梅氏的嫁妆箱子搜了出来。夏哲翰打开账本,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一看家中存钱余额,险些没昏厥过去。 八两! 家中余钱只有八两银子! 夏哲翰忍着眩晕往回翻,每个月庄子上的出息、商铺子里的租金加起来,除了开支外,每个月还能剩下一百两银子的,钱呢?哪去了?怎么府里的钱只有八两?而最令他震怒的是,这么多年了,府里不仅没有置办过任何的一件私产,还少了一个庄子一间铺子。 哪去了? 还用得着问吗?定是被梅氏卖了! 梅氏亏空家里的钱补贴宁阳伯府不算,还把自家的私产卖了去补贴,他娶的哪是妻子?分明是娶了一个贼! 怪不得了,怪不得他当时把清平庄、清乐庄两个庄子给夏静月做嫁妆时梅氏的反应那么大。他当时不把两个庄子的收成放在眼里,是计算过的,没有了那两个庄子家里的嚼用也不会缺。 这一看,他终于明白了,少了两个庄子,在亏空了的夏府之中,得少了多少收入! 夏哲翰指着梅氏,因震怒手指都抖得不成样子。 他十几年的经营哪! 全被这贼子搬走了! 他那么辛苦地钻营,几次险些把官途和小命都搭上了,结果却在给宁阳伯府做奴隶。 “梅氏,你、你好——”夏哲翰粗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梅氏真正地慌了、急了、怕了、惧了,“老爷、老爷,饶了妾身这一次吧!妾身早就知道错了,这些日子来都在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妾身真的想着好好过日子,好好地经营,将亏空的钱都赚回来的!” 夏哲翰怒吼道:“那是因为没钱给你继续偷下去了!” 夏哲翰把账本扔到梅氏头上,指着她再怒吼道:“每个月结余的一百两呢,哪去了?那一百两又给你偷到哪了?” 梅氏失声痛哭:“老爷,妾身也不想的,妾身的哥哥日子过得苦啊,妾身与他们血浓于水,不能见死不救!” “宁阳伯府还用得着你来救?你后娘带那么大笔的嫁妆嫁进来,还需要你的钱?” “您也说了那是后娘,她的嫁妆除了她自己花外,只给我爹花一些,其余的一个子都不拿出来。可怜妾身的几个哥哥,连病了都没钱请大夫,还有几个侄女侄子到了婚娶婚嫁的年纪了,几十两的嫁妆和聘礼都拿不出来。老爷,妾身若是不帮一下,妾身那大侄女采玲就要被卖了!堂堂的伯府小姐哪,竟要拿去卖给别人做小妾换钱来给儿子娶亲,他们过得苦哇!” “所以,你舍不得卖了你侄女,就把我给卖了?” “老爷,骨肉亲情,血脉相连,妾身又不是冷心冷血的人,怎么能做得到见死不救、无动于衷?” 夏哲翰笑了,“是啊,你们梅家骨肉亲情,血脉相连,我们夏家的人都是不值钱的瓦砾。你怜惜你的侄女,你是否怜惜过你的亲生女儿?她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了,你就没为她着想过?她的嫁妆呢?你可有准备一份一件?还有你唯一的儿子,过不了几年也要成亲成家了,你是否为他想过?儿子娶妻的聘礼呢?哪天儿子进了官场,他打点用的钱财呢?” 梅氏支吾着说:“不、不是还您、您不是还有一些体己吗?” 夏哲翰血气直冲喉间,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接着倒了下去,不昏人事。 夏哲翰吐血昏厥,一群人都慌了,梅氏更是觉得天要榻下来了。偏生在这时候,她素来依赖的张嬷嬷被打得半死,人也昏死过去了,她没个帮她拿主意的人。 夏哲翰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她的立身之本,这一倒,把梅氏彻底地呆住了。 她望着地上的那一口鲜血,还有昏迷不醒的夏哲翰,失控得尖叫了起来:“快!快!找大夫!” 梅氏吓坏了,张嬷嬷昏死了,府里没个主事的人,容安堂大乱,接着夏府整府也跟着乱得一塌糊涂。 老太太大清早起床去拜祭,回来就累得歇下了。夏府大乱,便有下人慌慌张张地来找老太太来拿主意,焦嬷嬷把下人拦住,问是何事。 当得知老爷吐血昏迷了,焦嬷嬷赶紧把人拦下,不让这个消息传到老太太耳中,免得把老太太也吓倒了。焦嬷嬷不愧是王安精挑细选后放在老太太身边的,应付这样的突发事件,她井井有条地吩咐下去,让人去请大夫,再派人把大小姐叫回来。看着乱得不成样子的夏府,焦嬷嬷直接把府里的管事权拿过来,将那些惊慌失措的下人震慑住。 焦嬷嬷是老太太的人,素来受老太太倚重,代替老太太管事名正言顺,在梅氏失去主意后,府里无人敢不服。 夏静月回来后,守在门口等她回来的春桃马上把夏哲翰吐血昏迷的事告诉于她,夏静月乍闻此事,被唬了一跳。 中午分别时,夏哲翰还精神气爽得很,甚至还有心情跟她扮演慈父情深,怎么才半天时间就吐血了? 夏静月不敢大意,听春桃说大夫还未到,马上让初晴带上药箱与她一道去容安堂。好在她的药箱都是随身带着的,不用跑去松鹤堂拿。“这事没惊动老太太吧?” 香桃忙着跟上夏静月飞快的脚步,喘着气说:“没有,被焦嬷嬷给拦下了,不敢让老太太知道。” 第536章 上纲上线 老太太年纪一大把了,禁不住吓的,别到时候夏哲翰没事,反把老太太给吓病了。 夏静月暗想幸好有焦嬷嬷在,不然就糟糕了。她脚步又快了许多,一行人迅速赶到容安堂。 容安堂内,焦嬷嬷亲自在这儿坐镇的,而梅氏则不服气地与焦嬷嬷对峙着。 焦嬷嬷见夏静月来了,迎了上来,行礼后领着夏静月往内屋走去,简短几句交代了夏哲翰吐血的缘由,无视一旁怒瞪她们的梅氏。 焦嬷嬷把夏府掌事权拿到后,就马上调查了这一件事。 因夏哲翰与梅氏是在屋内起的争执,外头的人不太清楚起因,只隐隐听到与钱有关。 与钱有关,又把夏哲翰给气得吐血,夏静月大概猜到梅氏把家底都败光了。她虽很少在府上,但对梅底管家的事有所耳闻,尤其是梅氏时时把钱放在嘴里,记在心上,其中可以看得出梅氏有多缺钱。 进屋后,夏静月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夏哲翰,脸色泛着青色,双眼紧闭,气息微弱,看上去情况糟糕透了。 拿出诊枕,夏静月给夏哲翰把脉之后,让初雪拿出来针包,再让初晴把夏哲翰扶坐起来。 她先用针炙之法把夏哲翰那股岔了道的气给顺回去,再在他身上的穴位按摩数下,最后在他的人中穴下针。 直到夏哲翰的呼吸平稳了许多,也逐渐有力了,夏静月转身去开药了。思量了下,她根据府里有的备药开了药方。天时已晚了,去外面拣药已诸多不便,好在夏静月在松鹤堂那边备了一个小药房,里面有不少常用的药材备着。 初雪接过药方,问:“小姐,若是老太太看到了怎么办?” 突然间跑到药房去拿药,老太太又住得不远,极容易就发现了。 夏静月说:“老太太那儿瞒不了多久,你就说老爷被太太给气昏过去了,我已经老爷用了针,再服几帖药就没事了,你斟酌着回老太太的话。” 初雪点头,心里有数了,担忧问:“老爷的情况严重吗?” “他是因情志引起的气逆吐血,的确伤了些本源,好在他向来保养得好,身子也壮,元气也足,情况不算太严重。不过往后他得平心静气地调理一段时间才行,不然会落下病根。” 夏静月给夏哲翰开的药多是行气通脉的,先将他气慢慢调回来。 这病若在老年人身上是极损身体元气和心血的,好在夏哲翰才三十多,正值壮年,平常又是将身体保养得极好的,按医嘱调养,不难养回去。 初晴在一旁听到,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夏哲翰若是出事了,小姐的婚事就要平生波折,王爷那边得气坏了。 不过她想到古人说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老爷这么坏的人,估计没这么容易死。 初晴也不知道是可惜了,还是庆幸了。 梅氏跟在后面,因为担心夏哲翰,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夏静月施救,这会儿听到夏静月的话,她忍不住怒道:“老爷都吐血了,你还说不严重,大小姐,怎么着他也是你爹,有你这样给你爹瞎治病的吗?我看你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庸医!红芍,去请个高明一点的大夫过来!” 焦嬷嬷在夏静月开口之前,沉下脸上前一步,冷冷地盯着梅氏说:“太太,您难道忘了是您把老爷气得吐血的。把夫君气出病来,不管放在哪一家,此罪足以休妻了!” 焦嬷嬷一开口就把梅氏给吓傻了,脑海里回想刚才夏哲翰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心中逐渐惶恐起来。 焦嬷嬷却没想这么轻易饶过梅氏,又说道:“大小姐是皇上与太后亲封的御前女官,专为皇上与太后调养身体,太太却说大小姐是招摇撞骗的庸医,敢情太太是在指责皇上太后与大小姐合起伙来招摇撞骗吗?太太此言犯了大不敬之罪,按我朝规律,凡犯大不敬者,一律斩首示众!” 焦嬷嬷那是什么人物? 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还是那种在宫里磨炼了几十年还能平安无恙地退下来的老人,又是王安考虑了种种因素之后,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物,是放在老太太镇各种场子的牛人。 别说焦嬷嬷这话里话外地上纲上线,光凭这一身的气势就非同一般。 一番话下来,梅氏彻底被吓得脸变了,腿软了。 “我、我、我不过是随便、随便说说……这话我不传出去,你们不传出去谁知道,我、我也不过是担心老爷的身体……”想是对一个奴婢示弱不符合她身为夏家主母的身份,梅氏又色厉内荏地对焦嬷嬷说:“大小姐还没有说话,哪有你一个奴婢在一边多嘴多舌的,等此间事了,我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梅氏这话可吓不倒焦嬷嬷,焦嬷嬷更发地森冷对梅氏说:“奴婢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说话行事无一不代表着老太太的意思,太太身为儿媳,就是如此质疑、威胁婆母的?如此对婆母不孝,对夫君不忠之人,奴婢今儿也是开了眼界。” 梅氏指着焦嬷嬷怒道:“你——” “好了,别说了!”夏静月不耐烦地说:“父亲需要静养,二太太不想落个谋害亲夫的罪名,就请闭上嘴巴,保持安静。” 夏静月走到厅中,看到一团乱的地下,厅中一地的狼藉,翻倒的桌子凳子没有人去扶,一地的碎瓷也没有人来扫,到处是茶迹混着血迹,乱糟糟。而梅氏又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她当机立断说:“焦嬷嬷,烦请这些日子由你来管着府中事宜。” 夏静月这话算是将焦嬷嬷的管事权过了明路。 梅氏从内屋出来,虽然神思恍惚的,但一听自己的主母权利被夺,立即打起精神来:“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夏府什么时候轮到大小姐来当家作主了?又什么时候轮到一个老奴来当家作主了?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利?” “是我!”一声怒喝,老太太在香梅与初雪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第537章 休妻 初雪将老太太扶进来后,就带着拣好的药下去,找人去熬药。 初雪去松鹤堂拣药,果然惊动了老太太。 依从夏静月的吩咐,初雪斟酌着说了夏哲翰被梅氏气昏的事,并保证现下已无大碍了。 初雪虽然瞒下了夏哲翰吐血的事,但老太太仍被吓得不轻,慌慌地就往容安堂来了。 老太太一到,即使她素来不管事,然而凭着夏府最高长辈的身份,没有人敢不把老太太的话放在心上,尤其是夏哲翰倒下的时候。 老太太先来问夏静月:“你父亲怎么样了?” 夏静月忙上前接地初雪的位置,扶着老太太往里屋走,免得让老太太看到地上的血渍,说:“我给下过针,估计用不了多久父亲就会醒来。” 好在这时候已是晚上,屋内只点了一两盏灯,而地下又是一大片的垃圾,还有一滩的茶水,老太太着急之下也没有留意到。 焦嬷嬷见让老太太进去了,不管梅氏乐意不乐意,管起容安堂的事来,吩咐人把地上扫抹干净。 果然如夏静月所说,夏哲翰在老太太进来没一会儿就醒了。他看到老太太的第一眼,眼眶就红了,哽咽地说道:“娘,儿子要休妻,要休了梅氏那恶妇!” 老太太已许多年没见过儿子这般脆弱的神色,禁不住内心焦疼,坐在床前半搂着儿子在胸前,一边抚着儿子的后背,一边安慰说:“有话好好说,有事慢慢办,别急,别急啊!” 夏哲翰红着眼,把梅氏败光家里钱财的事说了出来。 老太太听了后如释重负,“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没了以后再慢慢赚就是了,怎么能把自己给气昏了?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气性这般大了,可把为娘给吓坏了。” “这不单单是关于钱的事。”最令夏哲翰窝火的事,是宁阳府一边花着他的,吃用着他的,一边又把他当成低人一等地教训说教着。 想到那些年来,他每次去宁阳伯府,受过的白眼与讥讽,伯府是个人都觉得比他高贵。 那些年来受的窝囊气,罄竹难书。 猛然得知,那些给他气受,瞧不起他的,贬低他的,竟都是些吃他的喝他的吸血鬼。 那一瞬间,夏哲翰心里呕得难受。又加梅氏那只顾娘家,丝毫不管夫家的自私,夏哲翰一下子没想开,就当场吐了血。 现下被夏静月下了针,顺了气,又跟老太太倾吐了一番,他心里总算是好受多了,气也顺多了。 老太太见夏哲翰铁了心要休妻,跟着愁了起来,梅氏固然诸多不是,但是——“儿哪,你要休妻的话,两个孩子怎么办?萱儿到了嫁人的年龄,母亲被休了让她如何找婆家?还有博儿,那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怎么跟他交待?” 梅氏偷偷躲在门外,听到这里,哭着冲了进来,对夏哲翰求道:“老爷,看在孩子的份上,您就饶了妾身这一次吧,妾身真的会改,会改了的!” 夏哲翰一看到梅氏就气血翻腾不休,脸色涨红,浑身发抖:“滚!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愚妇!” 夏静月见他的症状不对,连忙说:“初晴,把二太太拉出去。” 这才刚平息下血气,再被气得吐血的话,就糟糕了。 初晴毫无二话,提着梅氏跟提了个棉包似的弄出去了。那轻松而暴力的模样,令梅氏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梅氏都懵得忘了哭嚎,傻愣愣地被初晴凌空地提了出去,扔在外面还傻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在老太太的劝说下,夏哲翰虽然没有休妻,但把梅氏的掌家权给没收了。他见焦嬷嬷是个管家的人才,家里又被败得只剩下八两银子,没什么值得人惦记的了,就下令这个家以后由着焦嬷嬷来管。 梅氏失了管家权,以后只能拿着月例过活,心疼得不难自己。一方面可怜自己到了快要做外祖母和祖母的年纪了,却落得看个老奴婢的脸色过日子;一方面又禁不住担心宁阳府里的兄弟和侄子侄女,他们没了她的接济,会不会饿着了。 失了管家权的梅氏闲了下来,这一闲下来就容易想入非非。越是想着想着,就越容易钻牛角尖,暗骂夏哲翰是忘恩负义的中山狼,靠着伯府发迹,如今伯府没落了,就翻脸不认人,端得是狼心狗肺。 夏哲翰对梅氏失望后,人搬到前院去调养身体了。他本是个极自私的人,当夏静月跟他说不好好调养回去的话,会落下病根,命短。 这如何得了? 夏哲翰让人去请了一个长假,拿他的体己银子,天天在府里好吃好喝地调养起来了。 夏哲翰毕竟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对梅氏生了恨之后,就开始打着别的女人的主意。他思量着外头哪个当官的没有几房小妾和通房的,唯有他,早先被宁阳伯府压着,不敢生起纳妾之心。后来对梅氏也有几分真心,就没想过纳妾弄通房之事。 男人绝了情起来,恩断义绝的程度远非感性的女人可比。 这不,很快他就和梅氏的贴身丫鬟红芍勾搭上了。 红芍可是个精明的丫鬟,她见梅氏大势已失,宁阳伯府又是靠不住的,就打起了小心思。刚开始借着为梅氏给夏哲翰送汤送药的机会,后来直接留在夏哲翰那里侍候了。自然侍候侍候着,就侍候到床上去了。 红芍比梅氏小了十岁,早该婚配的了,然而她是跟着梅氏从伯府出来的,看不上夏府那些低贱的小厮男仆,一直不肯下嫁。梅氏又不能让身边所有使惯了手的下人离开,就装聋作哑地不管这事了。 没想到在梅氏倒霉之后,红芍上位了,不到几天就跟夏哲翰勾搭在一起了。 红芍是梅氏身边的心腹丫鬟,对梅氏做过的任何事情都了如指掌。她把那些事儿跟夏哲翰一说,尤其是这几天梅氏骂夏哲翰是中山狼、狼心狗肺的话,一字不漏地转告给了夏哲翰。 第538章 眼泪流下来 夏哲翰听后对梅氏更加地嫌恶。为了报复梅氏,给梅氏难受,他更发地宠起红芍来。 梅氏在夏府过得直叫悲惨,然而她却不知道,她的女儿才是真正的悲惨,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夏筱萱进明王府是借着王府新一轮进新人的机会进去的。 为防身份暴露,夏静月在取得了夏筱萱的同意后,从容貌上做一些改变。夏静月自从研究毒术之后,对各种奇特古怪的颜料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故而为此配制出了一种黑色的颜料。这种颜料,一旦涂在脸上,没有特定的药水是洗不掉的。 先将夏筱萱的眉毛描粗一些,再将颜料调淡,让夏筱萱的脸和手脚色差黑了几度。 这么一瞧,夏筱萱的肤色活脱脱是个从乡下刚进城的黑丫头。 夏筱萱刚开始瞧见镜子里的自己,还觉得挺得意,挺好玩的。 她这肤色注定了她一进明王府,就得从粗使丫鬟做起。 夏静月事先倒是跟她提过这事,夏筱萱听后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觉得做粗使丫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扫扫地而已。她在夏府见过粗使丫鬟干活,也没觉得她们有多辛苦。 直到夏筱萱真正地做了一位粗使丫鬟,才知道什么叫心酸。 扫地,洗衣服,抬水等等,一天到晚都有干不完的活。 夏筱萱进明王府的时候,已是八月份了,快要到中秋的时候。这时候的季节,天气开始转凉了,尤其到了夜晚,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一天比一天的凉。 洗衣服的水,随着日子一天天地变冷,她那双原本保养得如白葱般的手指,即使被颜料涂黑了许多,摸上去也是细嫩光滑的。可没泡几天的水,双手就皱巴巴得跟树皮似的。 夏筱萱到明王府的第一天,她兴致高昂,既激动又有一种冒险的刺激,让她对往后的明王府生活充满了期待与热情。在她知道分了洗衣的工作时,还非常主动和积极地干起活来。 尤其是看到那些贵人们的衣服时,一件件漂亮得跟云彩似的,颜色鲜艳得是她从不曾穿过的。那些料子,有许多她见都没见过。那么漂亮的衣服,即使她没有机会穿,但有这个荣幸洗一洗也是一件很令她感到满足的事。 让她可惜的是,因她是新人,只能洗一些大丫鬟的衣服,主子的衣服连碰的资格都没有。 夏筱萱去到洗衣房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她洗熟了衣服后,以后可以去洗王妃或者侧妃们那些漂亮的衣服。 她甚至还幻想着,等她成为明王侧妃的那一天,也能穿上这么漂亮的衣服,戴上华丽得闪耀的首饰。 怀着这个梦想,夏筱萱在洗了一天的衣服腰酸背痛的情况下,仍然热情高涨。 第二天,天还没全亮,夏筱萱就从睡梦中被人摇醒了。 前一天累得起来还不觉得,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身上疼得骨头像被拆了重组一样,不仅骨疼皮也辣辣疼。夏筱萱赖在床上不想起来,还发了一通的小姐脾气,结果可想而知,几下藤鞭抽下来,夏筱萱哭着起床了,人也精神了。 大早起来,连早饭都没得吃,就要去洗几大桶的衣服。这些桶,一个个有半人高,夏筱萱洗了一个时辰也没有洗完一桶。 效率太差,又把一件丝质的衣服洗坏了,午饭没得吃。 做错了事,之所以没有挨打,只是挨饿,皆因王府的管事嬷嬷精着呢,不到万不得己是不会打人的,打了人容易病了伤了,届时不仅没有起到警示的作用,反而要误工费药钱,得不偿失。 可怜夏筱萱,她长这么大何曾挨过饿?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眼泪流了下来。 不过看到今天又是吃这么糙的吃食,夏筱萱再饿也没了胃口,全是粗粮馒头,味道不好,咽下去又割着喉咙,昨儿她才吃了一口就把馒头给扔了。 她在家时,吃的都是精米精面,如此粗糙的东西她见都没有见过,都怀疑吃下去会不会被毒死了。 然而,哪怕再娇贵,当人饿了几顿之后,也会饥不择食。 夏筱萱在第三天拿到一个发黄的粗馒头之后,一边啃着,一边又泪流不止。 “娘,我想回家!我不要在这里了,明王府一点都不好玩!” “姐,我的好姐姐,我求你了,快带我走吧,再呆下去我不是饿死在这里,就是累死在这里了!” “呜呜呜——” 夏筱萱才刚哭起,被管事的陈嬷嬷听到,挥着藤鞭就骂道:“哭丧呢?小蹄子,你再哭一声,今儿就别吃了!” 夏筱萱被逼急了,小姐脾气又上来了,将那馒头一扔,怒道:“本小姐不干了!” 陈嬷嬷冷笑道:“你说不想干就不干了?” “对!本小姐说不想干就不干了!告诉你,本小姐是明王府未来的侧妃,你这几天饿我打我,我都记住了,待本小姐见到明王殿下之后,一定要让明王殿下重重地惩罚你!”夏筱萱打定了主意不干了,要回家了,于是就底气十足地指着陈嬷嬷骂。 “哎呀我的娘呀,笑死老娘了!”陈嬷嬷在夏筱萱的威胁之下,笑得前俯后仰,并把周围的丫头婆子喊了过来,“你们快来看看,快来瞧瞧,这位黑得跟烧火棍似的丫头大白天做起梦来了,不仅满口满口本小姐地说胡话,还说她是未来的明王侧妃呢!哎哟我的娘哟,她若是侧妃,那老娘岂不是皇太后了?哈哈哈——” 围过来的丫头婆子瞧着夏筱萱那黑乎乎的相貌,眉头又黑又粗的样子,既鄙夷不屑又为夏筱萱的痴心妄想而忍俊不禁。 夏筱萱被这多人当看猴戏一样嘲笑,急得直跺脚,叫道:“我真的是未来的明王侧妃,不信你们去问明王殿下!” 这话更是引得众人哄笑不止。 明王殿下那般尊贵不可攀的人物,她们这些做粗活杂役的下等人连遥遥见一面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去质问了?夏筱萱辨解的话落在众人耳中,又成了疯子说疯话。 第539章 逃出去 “我看这人干活干成傻子了,都肖想起殿下来了。” “好在这儿是洗衣房,规矩不严,若换了别处,就凭你刚才说的话,就足以乱棍打死。” “小丫头,踏踏实实干活吧,别做梦了!” 面对众多或是嘲笑,或是奚落的声音,夏筱萱尖叫道:“我不管,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再不走,她会死的,会累死的,会饿死的。 她不要死! 夏筱萱掉头就往外跑。 陈嬷嬷让人拦住夏筱萱,凶神恶煞地走了过来,一巴掌甩在夏筱萱脸上,厉喝道:“张黑妞,你已经签了卖身契给明王府,契的还是死契,想走?竖着的是不行,横着的倒可以!” 没错,张黑妞就是夏筱萱的化名。 夏筱萱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傻傻呆呆地站在那里,陈嬷嬷等人走了都没注意。 最后留下一个瘦瘦小小的小丫头陪在夏筱萱身边,她碰了碰发怔的夏筱萱,问:“黑妞姐姐,你还好吧?” 夏筱萱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小丫头喊的人是她。 夏筱萱摸着火辣辣的脸颊,眼中盛满怒意。 杀千刀的老虔婆,竟敢打本小姐,本小姐绝不会放过她的! 待本小姐做了侧妃娘娘之后,定要将她剥皮抽筋,还要将她关入柴房里,不让吃不让喝! 夏筱萱是绝不愿意再待下去了,早先说好的拿什么把柄之类的话,早就抛之九霄之外。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弱弱地说:“我叫稻花。” “稻花,你告诉我,从这里离开明王府要怎么走?”夏筱萱哄着稻花说:“你帮我逃出去,等以后我再回来时,我就把你提作一等大丫鬟,跟着我一起享受荣华富贵,再也不用看这些老虔婆的脸色,也不用干这么苦这么累的活了。” 稻花连忙地捂住夏筱萱的嘴巴,慌张地左右查看,“你可别被陈嬷嬷听到了你骂她做老虔婆的话,不然会打死你的。” 夏筱萱拉开稻花的手,恨恨地说道:“我才怕她呢,就要骂她老虔婆!黑心肝的老虔婆!” 远远地,陈嬷嬷骂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把夏筱萱唬了一跳,直到确定陈嬷嬷骂的人不是她才定了定心神。她又拉着稻花说:“稻花妹妹,事不宜迟,你赶紧带我去找出去的路。” “可是——”稻花为难地说:“这儿离出府有好几道门呢,每一道门都有人守着的,你是出不去的。家奴逃走,被抓住是要打死的。黑妞姐姐,你还是死了出去的心吧,凡是卖身到了明王府的,除非主子慈悲放出去,不然都得老死在这里。何况,你是签了死契的。” “我……”夏筱萱还有一点脑子,不敢说自己是混进来的。她不死心地拉着稻花,非要稻花带她出去。 稻花被夏筱萱缠得无奈,就偷偷地带着夏筱萱溜出洗衣房,一路躲躲闪闪地来到第一重门。 守门的是一个瘸了腿又长得极为凶恶的老头,他搬了椅子坐在门前,守死了门。别说人从这儿出去了,就是一只苍蝇飞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稻花把夏筱萱拉到转角处躲起来,小声说:“黑妞姐姐,你看到了吧,出不去的,白天有人守着,晚上门又上锁关着。” 夏筱萱不信邪了,说:“他不用换班吗?不用去小解吗?总会有离开一会儿的时候。” 稻花见拉不回夏筱萱,只好陪着她一起等了一个多时辰。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个时辰后,老头终于离开椅子,一瘸一瘸地离开了。 夏筱萱大喜过望,举腿就要冲出去,却被稻花从后面拉住。 “你干什么?”夏筱萱不悦地低声说:“这是绝好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就走不了了。” 稻花把夏筱萱拉回来,一指另一个方向,压低声音说:“你看。” 夏筱萱沿着稻花所指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一个身着青衣,身段窈窕的婢女抱着一个包袱急慌慌地往门口跑去。 “她也是要逃走吗?”夏筱萱眼睛一亮,“赶紧的,我们一起……” 夏筱萱话未说完,就见前面才跑出门的婢女一声惊叫,又猛地掉回头跑。 原来,除了门前守着的老头,门后还人守着呢! 那婢女以为逮着了好时机出逃,哪想正撞到了门后守着的人。 “来人啊——有人要逃跑了!快来抓人啊——” 随着一声高喊,平静的门前突然不知从哪跑出四五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可怜那个青衣婢女哪跑得过这些小厮,没一会儿就被抓住,拖了回来。 夏筱萱面如土色,方才不是稻花拉她拉得快的话,她也要被抓了。 “我们走吧。”稻花悄悄说。 “我看一会儿。”夏筱萱还怀抱着一份幻想,想趁着门前大乱,找个机会偷溜出去。总之,她就不死心。 稻花没办法,只好跟着夏筱萱一起等着。 小厮们将婢女抓住后,那个瘸腿的老头回来了,小厮来请教怎么处理时,老头眯着一双昏浊而透着淫邪的目光将婢女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王妃娘娘曾有令,凡是私逃的奴仆,一经抓获,先打二十板子,再压去给大总管发落。” 婢女听后,花容失色地惊叫着:“我只是出去传话的,不是逃奴。” “骗谁呢?传话你带个大包袱?”小厮扯开丫鬟方才抱着的包袱,抖开,掉了一地的衣服和首饰。以及一些散碎的银子和铜钱。 “我、我是帮人托出去的,你们放开我!” “托东西出去为何慌慌地跑?”小厮们可不管婢女的叫喊,抓了婢女就往门边拖去。 夏筱萱只道婢女怕疼才这般惊叫着,随着后续的发展,夏筱萱骇得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两个小厮把青衣婢女按在长凳上,另两个小厮按住双腿,然后瘸老头上去把婢女的裙子掀了起来,竟然、竟然将青衣婢女的…… 光天化日之下,青衣婢女就这样被堵了嘴,裸着腿儿被按在长凳上打板子,那些小厮还有老头还笑得极为猥琐。 第540章 伤风败俗 夏筱萱骇得浑身都软了,好险没摔到地上。她不敢再看下去,抓着稻花的手抖个不停,“他、他们、怎么敢……怎么可以……” 稻花扶着手脚发软地夏筱萱往回走,关心地说:“黑妞姐姐,你怎么了?” “他们怎么可以扒人的裤子!”夏筱萱发指地说道:“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就在门口,太、太伤风败俗了!王府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稻花不明所以地问道:“打板子不都是这样的吗?” 夏筱萱的三观被颠倒了,“王府都是这样打板子的?” “不仅是王府,还有京城各府都这样,皇宫内也是如此的。” “怎么可能?”夏筱萱失声叫了起来:“我家就不曾如此!” 稻花愣愣地问:“黑妞姐姐家里也常要打人板子吗?” 夏筱萱一惊忙摇头,“我是说我家附近的人。” 夏筱萱对上稻花笃定的神色,心中惊疑不定,难不成打板子都要扒裤子的?夏府也是如此吗? 她在夏府倒是常听说哪个仆人犯了错,拉去打板子,然而她本人却没有亲眼见过那场面,梅氏也不会让她去看。 夏筱萱半信半疑地问:“打板子果真是要扒裤子的?” “对呀。”稻花点头说道:“不仅下人如此,就是主子犯了事,也有这样脱裤子来打的。” “主子也这样?哪个主子被这样打了?”夏筱萱一惊问道。 “上个月有一位姨娘冒犯了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就让人把姨娘押下去脱裤子打了十五个板子,那天看到的人可多了。别说姨娘了,以前有一位侧妃也是这样打了板子的。” “什么?侧妃犯错了也得脱了裤子打?”夏筱萱一惊非同小可,侧妃不是每天都有好看的衣服穿着,山珍海味地吃着吗?怎么也会被打板子?若她被人这样扒了裤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露出白白的下身被打,还不如拿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这事很多人都知道,那位侧妃害死了另一位侧妃,王爷一怒之下就让人把她拉下去打板子。据说那位侧妃屁股上的肉都被打烂了,烂得跟饺子馅似的,是被活活地打死的。” 夏筱萱瞬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做侧妃也得挨板子,也会死,这、这也太不安全了。 稻花见把夏筱萱给吓坏了,安慰她说:“人家侧妃娘娘和姨娘跟我们下人是不一样的,没有小厮敢去看行刑。行刑的也是那些被阉割了的太监,让他们看了也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太监也是个男的。”夏筱萱越想越不好了,内院侍候的下人虽然没有年青力壮的小厮,但有力气大的太监有的是! 脑海里不断浮现青衣婢女那雪白雪白的长腿,还有那群小厮与瘸老头淫邪和猥琐的笑声,心头一片惶恐,“难道我就出不去了吗?” 稻花同情地看着她说:“想从明王府出去,就只能横着出去了。” “怎么横着出去?”夏筱萱连忙问。 “死了,被裹里一张草席里横着抬出去,然后扔到乱葬岗,尸体再被野狗啃得只剩下几块大骨头。至于小骨头,都得被野狗嚼着吃完了。” 夏筱萱直接晕倒了。 逃不出去,又联系不到夏静月,夏筱萱在饿了几顿后,只得乖乖地干活。 好在认识了稻花这个朋友之后,稻花常常帮着她,让她的日子过得没有那么孤单和绝望。 稻花看到夏筱萱的确不会洗衣服,就跟夏筱萱换了活干,免得夏筱萱那笨拙的手又撕烂了那些丝质和纱质的衣服,到时又得挨饿了。 稻花的活是扫地,扫各条大道小道的树叶,夏筱萱听到说换扫地,是极为愿意的。 不就是扫地嘛,这有什么困难的? 夏筱萱拿起那个用竹枝扎起的竹扫帚,叫道:“怎么这么重!” 这个大扫帚,至少有五斤重,全由细细的竹枝扎成。 稻花解释说:“这扫帚是新的,竹枝还半生的,所以重了一些,等再扫些时日,竹枝晒干了,又掉了一些枝叶后,就会轻一些。” “没有小一点的吗?” “扫叶子就得用这么大的,小的不好使,一天也扫不了多大的地,用这个就方便多了,一扫就一大块的地方。” 夏筱萱只得扛着扫帚去干活了。 干不完活,就没有饭吃。 夏筱萱拖着沉重的扫帚好不容易扫完几条小道,腰都酸得直不起来。她又累又饿地扛着扫帚去吃饭,却被陈嬷嬷揪着耳朵出来。 陈嬷嬷把夏筱萱带到刚刚扫过的道上,指着一地的落叶,骂道:“小蹄子连地都扫不干净,就知道吃吃吃,你是饭桶吗?不把地扫干净,今儿的饭你是别想吃了!” 夏筱萱一看这地上,傻眼了,她分明才扫过的,怎么又一地的落叶了? 这是谁在整她? 为了能吃上饭,夏筱萱一把心酸一把泪地继续扫了一遍。 待扫完后,她有气无力地拖着扫帚往回走,却不想刚走到树下,一阵风刮来,然后簌簌地,从树上飘下一层又一层的落叶,没一会儿的功夫又铺满了大道小道。 夏筱萱再次傻眼了。 她都忘了,这会儿是秋天! 秋天什么东西最多? 落叶! 她抬起头,望着上方还有半树的叶子,再看看大道小道附近,数之不清的大树,眼前发黑。 到了晚上,夏筱萱又饥又饿地回来,接到稻花偷偷送来的烤红薯时,激动得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啃着又香又甜的红薯,幸福得直抹眼泪,进了明王府这么多天,终于吃到好吃的东西了。 她想到了老太太的松鹤堂后面,就种了一大块地的红薯,以前她是多么的嫌弃啊,向来不吃那些贫民吃的贱物。可如今,她多希望这儿也有一片红薯地,哪怕是生的,她也能啃下好几个。 “我想回家。”夏筱萱吃完了烤红薯,眼眶含着泪,向稻花可怜巴巴地说:“我想回家吃烤鸡,吃烤鸭,还要吃猪脚,吃红烧肉……” 第541章 死灰复燃 这些肥肥腻腻的东西,夏筱萱以前看一眼都嫌弃得不行,现在却想念极了。 稻花劝她说道:“别想了,凡是进来了的人,都是出不去的,你得尽早习惯。” “可是,我姐姐说过,三个月后会来接我的。”夏筱萱扁着嘴儿哭,这会儿还不到一个月呢,她就好想走。 稻花安慰她说:“那就三个月后再说吧。” “可是,我连一天都不想呆了。”夏筱萱伸出手,烛光下,双手处处是血泡,处处是血痕。因为扫了一天的地,掌心还被竹扫帚上的小竹刺给刺了进去,一碰就疼。 稻花拿了绣花针过来,对着烛光帮夏筱萱挑刺。 夏筱萱眼泪啪啪啪地掉,可怜巴巴地看着稻花说:“我想给我姐姐捎个信过去,让她赶紧来带我走,她能让我进来,一定有办法让我出去的。” 稻花烦恼起来,问:“你想怎么捎信出去?被人抓住了是要打板子的。” 一想到打板子,夏筱萱瑟缩了下,带着最后的希翼对稻花说:“你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帮我把消息传出去?稻花妹妹,你来王府的时间比我长,认识的人也比我多,一定有办法的。” “这个……我试试吧……” 夏筱萱把最后的希望托付在稻花身上,她去找了一张草纸,又去厨房拿了块炭,在纸上写上求救的话,让稻花传出去。 夏筱萱把纸交给了稻花之后,就整天整天地盼着消息。 她没盼到夏静月的消息,倒盼到一个好消息,含香院那边缺了两个丫鬟。因是要去干粗活的,便来洗衣房挑人,正好挑了夏筱萱和稻花过去。 夏筱萱从最脏最累的洗衣房去了何侧妃的含香院,待遇也提高了不少,不仅能顿顿吃饱了,衣服也好看多了。在洗衣房穿的衣服又土又丑,半点花纹都没有。而在何侧妃这儿,即使还是做粗使丫头,但衣服的颜色是好看多了,料子也合身舒服多了。 到了含香院,夏筱萱看到何侧妃居住的华丽院子,沉寂了一小段时间的心思又动了起来。 何侧妃的院子真大,几乎有一个夏府大了。院中风景,三步一景,小桥流水,嶙峋的假山,还有何侧妃的主屋真漂亮,全是名贵木头搭建而成的,光看这气派,就令人望而生敬。 在深秋季节,含香院后园仍然鲜花盛放着,那一片鲜花的花园,美得让人转不开眼睛。奇怪的是,那么漂亮的花园平时很少有人去玩,夏筱萱跟拣了宝似的,常常闲着没事就去那儿逛一逛。 何侧妃的衣服真漂亮,夏筱萱远远看到了,在阳光下,那衣料绚烂极了,每行一步,就像瑶池仙子走来,步步生花,环佩琅琅,美好得让夏筱萱移不开眼睛。 夏筱萱对做明王侧妃的心思又死灰复燃了。 然而这个心思夏筱萱才复燃了几天,在经历了一件事之后,又吓得魂飞魄散,连做了数夜的噩梦。 那一天,夏筱萱与稻花给何侧妃送洗好的衣服时,无意间撞到何侧妃在处置一个美貌的丫鬟。 何侧妃一脸的狰狞,一步步地逼向跌倒在地的丫鬟,目光如淬了毒的箭盯着丫鬟的肚子:“儿子?你肚子里的是儿子?咒我儿子活不到成年?本妃以后还要看你的脸色?” 那丫鬟背着何侧妃爬了明王的床,肚子里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含香院的人知道,何侧妃因为小产的次数过多,已无法怀孕,因此对于能怀上的人极为怨恨。丫鬟发现怀上后,不敢让何侧妃知道,躲躲藏藏了四个月,眼看肚子显坏了,正准备去找王妃娘娘过个明路,不想先被何侧妃给发现了,又被何侧妃得知她在私底下说过的一些不好的话。 她曾与她同为二等丫鬟的最好朋友在底下说过,她的肚子是尖的,一定是个男孩。只要她生下男孩,就能当上姨娘。她还曾与那位最好的朋友炫耀说,何侧妃就算抱养了个儿子养在身边又如何,那个孩子是个早产儿,多病多灾,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只要她把儿子养得好好的,没准将来何侧妃还要看她的脸色呢。她当时高兴之下说过不少逾越的话,这些话她只对一个人说过,而何侧妃却知道了,可想而知,是谁出卖了她。 丫鬟连忙跪在何侧妃身前,矢口否认说:“奴婢不曾说过那样的话,娘娘饶命,奴婢真的没有!都是别人陷害奴婢的!” 不管那丫鬟如何求饶,被怒火与嫉恨占据的何侧妃抬起脚,恶狠狠地朝着丫鬟的肚子踹下去。 “啊——” 夏筱萱与稻花离得很远,但也听到了那惨叫声中包含的绝望与恐惧。 怀孕的丫鬟被何侧妃一脚踹下来,肚子已经保不住了,当场血流不止。 丫鬟只喊了一声惨叫就被人堵了嘴,拖了出去,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渍。 夏筱萱与稻花送完衣服后,慌慌地回了去,傍晚时,她们又被人叫了过去。 原来那丫鬟失血过多,已经毙命了。 因丫鬟已怀了四个月,孩子又是被暴戾地弄掉的,何侧妃不想这事传了出去,被王妃抓住把柄,落个杀害王爷子嗣的罪名,她就让人把那个丫鬟内部处置了。 王府最不缺的就是丫鬟,一个只爬过床又没有任何名份的丫鬟,根本就没有人会留意她。被处置了,随着时间变久,逐渐地就没有人再记得她了。 至于什么叫内部处置? 夏筱萱看着手里的锄头时,还有些发懵,也同样不明所以的稻花跟着前面的老嬷嬷走去。 一直走到含香院最里的花园,也就是那一片鲜花怒放的地方,夏筱萱经常偷偷来游玩的地方。 夏筱萱看到花丛下躺着的一个人,吓了一跳,问:“谁躺在那儿,故意吓人呢?” 老嬷嬷回过头,麻木不仁的脸面对着夏筱萱,眼神空洞得让人心悸:“她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躺在那里?”夏筱萱恼道。 老嬷嬷幽幽地说:“因为她是个死人。” 第542章 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夏筱萱脸色惨白。 老嬷嬷转回头,眯着眼睛在一块块花丛下打量着,口中念念有词:“这里?好像有了。那里?还是那边吧,那边好像还没有……” 老嬷嬷选定了地方后,指着一棵桂花树下的地说:“就这儿吧。” 夏筱萱面无人色地躲在稻花身后,看看那地,又看看她与稻花手中的锄头,仿佛明白了什么,眼前一片眩晕。 “赶紧干活吧,不干完就不能回去歇息。”老嬷嬷有气无力地丢下这一句话后,就蹒跚着离开了。 傍晚的风吹来,带着夜晚的清冷,让人陡然生寒。时而树叶沙沙的声音,格外的令人颤栗。 夏筱萱拉着稻花,瑟瑟发抖,“她这是让我们埋人?” 稻花点了点头,说:“咱们快点干活吧,不然天黑了,这儿更冷。”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面前鲜花似锦,再也没有半分美意了。夏筱萱想,她以后再也不会过来这边游玩了。 “这就是鬼地方。”稻花认真地说道。 夏筱萱一愣,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稻花拿起锄头开始挖地,并耐心地把这儿的故事告诉夏筱萱:“第一个埋在这儿的人,是何侧妃的第一个孩子,一个刚成了型的男孩。何侧妃舍不得让他离开,就让人偷偷地将它埋在这儿,这样她的儿子就能一直陪着她了。后来,何侧妃又一连被人害了几次小产,其中又有几次是成了型的男胎,何侧妃仍是不舍,就一直往这儿埋。再后来含香院又有犯了事的下人被打死了,何侧妃说她的孩子们在下面没有人伺候,怕过得不好,就让人把打死的下人也往这边埋……” 夏筱萱听完之后,整个人开始不好了。 她看着这些深秋之中仍然开得娇艳芬芳的花儿,一层层的鸡皮疙瘩爬了上来。 她终于明白,这儿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么漂亮的花园,平时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而她之前还傻傻地以为拣到宝了,时不时就过来逛一逛。 得知真相的夏筱萱,这会儿好想去死。 夏筱萱哭着说:“稻花,这儿太恐怖了,王爷和王妃肯定不知道这些事,我们偷偷去告诉他们。” 说不准有了这个功劳,就可以调离含香院,不用干这些埋人的活。 她是干粗活的,可谁来告诉她,这粗活竟包括了埋人? 稻花停下挖土的动作,站直了腰,“你知道含香院为何会缺人吗?” 稻花指了指地下,“之前两个做粗活的丫鬟就是知道得太多,只是说了几句梦话,就都做了花肥……” 那天晚上回去后,夏筱萱就有着做不完的噩梦,天天梦到好多好多的坟墓,好多好多的骨头从泥土里钻了出来,一只只鬼飘来飘去的,占据了漆黑的天空。它们突然发现了她,阴森鬼叫地全朝着她扑过来—— “啊——” 夏筱萱在这种天天被鬼吓醒的日子里,急速地消瘦着,她以为她会吓死在含香院里,没想到转机来了。何侧妃嫌弃她与稻花不会洗衣服,把她们赶了出去,然后她们又因缘际会去了明王妃的正院侍候。 这一次,她们很幸运,填的是三等丫鬟的空,不用干粗活了,只需给大丫鬟打打下手。 明王很是倚重明王妃,常往正院过来,夏筱萱一连遇到明王好几次。 夏筱萱看到明王那英俊而稳重的脸庞,还有那散发着尊贵的气质,以及他的眼神总是那样柔和地看着人,声音总是那温暖醉人,逐渐地治愈了她那一颗饱受惊吓的心。 如此优秀的男人,能做他的女人,一定是前世做了许多善事才能修来的缘份。 夏筱萱萌动的芳心在迷乱着,目光痴恋地追逐着明王的身影。 夏筱萱的那颗少女心还未来得及发光发热时,她的三观又一次被颠覆了。 那位高雅大方,素有贤名的王妃娘娘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阴毒恶妇! 夏筱萱在做三等丫鬟的日子中,她在恰巧中看到了数次明王妃的真面目。 明王有四个儿子,但除了明王妃所出的嫡长子聪明伶俐,身体健康外,其余的三个儿子不是有这的毛病,就是那样的毛病。 原来这一切祸端都出在明王妃身上。 夏筱萱听到了明王妃让人给何侧妃的养子长年下慢性毒药,这才致使那位小少爷三天两头地生病,越治越弱。 她还听到明王妃给另一位性格暴躁的小少爷派去不检点的丫鬟贴身伺候。 至于那位断了腿儿的小少爷有没有明王妃动的手脚,夏筱萱就不得而知了。当她无意中听到明王妃给明王新宠的一个小妾下断子药时,她浑身直冒冷汗。 夏筱萱第一次知道,原来下毒的方式可以有如此多种的手段。 涂在茶杯上的毒药,哪怕你不喝茶,手碰到了也得中毒;两盆原本无毒的花卉,因摆放在一起便会相克,生出令人面容憔悴,最后忧郁至死的毒;王府内大大小小的道路都可以做文章,洒点油会令怀孕的姨娘滑倒,挖空一块石头也会让人摔倒;王府的各种栏杆悄悄弄断又接回去,只等人靠上去就会从楼上摔下去;染在衣服上的毒、掺在烛火里的毒、藏在胭脂里的毒、夹在点心里的毒…… 夏筱萱只觉得明王府的后院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到处是龙潭虎穴,到处都是吃人的地方。 如果她嫁到明王府做侧妃,她能逃得过这么多的明枪暗箭吗? 显然是不能的! 除非在后院里不吃不喝不穿不睡,不然都会中招。 不,连呼吸都不能!屋里也可能放了能让人从呼吸中中毒的香囊、鲜花、烛火…… 夏筱萱想到种种,绝望了。 更令她绝望到极点的是,她发现明王多多少少也知道这些事情。 最起码明王妃给他新宠的小妾下断子药时,明王是知道的,然而明王对此只无关紧要地说了句:“不过是个玩意罢了。” 夏筱萱浑身发冷。 第543章 激将法 她曾不止一次见到明王是何等宠爱那个小妾的,他看那个小妾的眼神是何等的深情,何等的温柔,他还把最昂贵的首饰,最漂亮的衣料都赐给了那位小妾,他还对着那个小妾深情款款地说着动听的情话,深情得连她这个外人听了都感动欲泪…… 然而,得知明王妃下药后,他却如此的随意说出绝情的话,转过身,又朝那小妾深情款款地凝视着…… 一股寒意,从夏筱萱的脚底直窜上头顶,冷得她真打哆嗦。 这明王府还是人待的地方吗? 恐怕就是这世上最恶的厉鬼也不敢过来! 这里面的人,表面上一个比一个会演戏,内里,却一个比一个阴险。 夏筱萱不聪明,她自己也清楚自己不是个聪明的,如果她也是后院女人中的一个,对上这些表面姐妹情深,背后插刀的女人,她深深地知道,她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夏筱萱想,如果她进了明王府,做了侧妃,一定活不过三天。 恐怕在嫁入的第一天,喝到的那杯交怀酒就是放了断子药的。 夏筱萱彻底地怕了,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过,既想三个月的时间快点到来,又怕三个月到了后,夏静月根本没来依约来接她,她得在明王府呆上一辈子。 她想,她一定会疯掉的。 什么漂亮的衣服,精美的首饰,高贵的身份,一切在生命攸关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 “姐姐,你会来接我吗?” 每个夜晚,夜深人静时,夏筱萱都抱着被子瑟瑟发抖,绝望地望着黑乎乎的屋顶喃喃自语。 顾幽那天在睿王府外等了一夜,受了风寒,后来又因悲伤过度,心力交瘁之下,一回到太傅府就晕倒了。 这一倒下去,顾幽就病了,病得一塌糊涂。 顾太傅急得将京城凡是小有名气的大夫都请了进府诊治,仍是毫无起色,最后不得不入宫向皇上与皇太后求救,请御医来救人。 皇上与皇太后甚宠顾幽,立即让太医院那边的人负责给顾幽看病。 有御医出手,几剂猛药下去,顾幽终于转危为安了。 然而,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顾幽虽然脱离了危险,但她因心无所恋,没了求生意志,这病缠缠绵绵的,不管喝了多少的药下去,总是不见好,反倒身子愈发地虚弱苍白了。 顾太傅接过敬御医写下的方子,看了一遍,脸沉下来,不禁说道:“敬大人,这方子和之前开的并无区别,幽儿吃了几副都毫无起色。你看看,要不要改个方子?” 敬御医是不近人情惯了的人,闻言,冷笑说:“病人自个不想活,别说吃药了,就是服了仙丹也好不了。” 顾太傅一惊问道:“敬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心病还需心病治。”敬御医收好了药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太傅心中震惊,顾不上让人去送敬御医离开,前去了顾幽的闺房之中。 顾幽在榻上躺了半个月,消瘦了一圈不止。她本就纤弱的身子,这一瘦下来,愈发像是皮包骨,躺在床上,连气息都微弱得几乎不可闻。 顾太傅见顾幽像是半死了一般,心头既痛又怒。 顾幽的心结他岂不知情? 正是因为知道,他才那么地生气。 他费尽心力教出来的孩子,竟然如此的拿不起,放不下,比他的女儿差得太多了。 当年顾清何尝不是更喜欢另一位极为出色的皇子,可是到最后是当今皇帝取得了帝位,她立即快刀斩乱麻,依从他的意思,为了家族进了宫做妃子。 因为皇帝的痴恋,顾清进宫没有多久,就让后宫女人全部失去了颜色,连皇后也被逼得退走后宫,跑到皇太后面前献殷勤去了。 顾太傅恨得捶胸顿足,如果女儿不是被恶毒的皇后害死,以女儿的手段,韩家的江山迟早是他外孙的,顾家也不会如此的被动。 想到那个极为出色的女儿,顾太傅再看优柔寡断的顾幽,心里头是何等的恨铁不成钢。 顾太傅阴沉地看了顾幽良久。 许久之后,顾太傅的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坐在顾幽床前的凳子上,神色和缓,仿佛与老朋友聊话一般说了起来:“前些日子,礼部那边传来消息,睿王与夏静月大婚的日子定下来了。” 一直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的顾幽,终于有了反应,睫毛动了动。 “京城中人都以为睿王不喜欢这桩婚事,就算圣旨已下,可圣旨中又不曾指明什么时候成亲,定会能拖就拖。在大婚的日子定下来之前,坊中还因此开了赌局,赌睿王什么时候成亲,会不会将夏静月拖成老姑娘才同意成亲。结果日子一定,不知惊掉了下巴。” “皇上因为日子定得快,极为高兴地夸奖了睿王一番,虽然最后睿王怒而拂袖而去,这场婚事最后还是确确实实地定下来了。还有三个月,睿王府就要迎来睿王妃。” “幽儿,御医说你的身子越来越差了,只怕能撑上三个月就不错了。祖父没想到最后反倒要白发人送黑发人……”顾太傅眼眶红了红,低声说:“祖父知道你喜欢睿王,如此也好,免得睿王成亲之后你还要日日伤心,夜夜垂泪,倒不如在睿王成亲前就去了。兴许,睿王成亲的那天,就是你的忌日。到了明年,睿王府添丁,你坟前的草也有半人高了。从此这世间中,睿王府热热闹闹地,而你,孤伶伶地一个人躺在那里,除了祖父与你父母为你伤心之外,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记得你。” “虽说睿王性冷,脾性霸道,也不喜欢女人。但夏静月是个极聪明的人,连喜怒不定的皇帝都对她青眼有加,素来不管世事的皇太后也喜欢她,定有其过人之处。加上她的美貌少有人能及,就是幽儿也远不及她,祖父相信,如此有手段又有美貌的女人,一定能得到睿王的喜爱。” 顾幽终于怒而睁开眼睛,眸内布满不甘。 第544章 不能忍受 顾太傅不曾看到,自顾自地,仿佛在自言自语说道:“祖父是男人,最是了解男人不过。这男人啊,没几个不喜欢美丽又有才华的女人,即使开始时感情平平淡淡,但随着相处日久,又日日同床共枕地,就是石头也能捂热了。祖父是极看好这段姻缘的,一个性子如冰,一个性子如火,这样的人才是极为适合的一对。而男人一旦爱上了一个女人,便会拿整个世界来宠他的女人,睿王以后怎么宠夏静月,祖父暂时还不知道,但皇帝当年是怎么宠你姑姑的,是全京城人都知道的。睿王是他的儿子,儿肖其父,想是差不离的。” 顾太傅的思忆回到了当年,缓缓地说起当年皇帝是如何宠爱敏妃的事迹。 皇帝当年宠敏妃,知道敏妃喜欢吃新鲜的果子,而新鲜的果子最难保存。为了让敏妃天天能吃上新鲜果子,皇帝不顾群臣反对,将各道驿道改为专为送果子的速道,大靖各州的时令果子,每日快马加鞭地一娄娄往京城送来。 敏妃喜欢霞光锻,每年产的霞光锻都不用皇后经手,直接送到了敏妃面前,别的嫔妃连巴掌大的一块布料都摸不到。 敏妃病了,皇帝亲自端水端药,不惜做着有失身份的事儿。甚至为了给敏妃祈福,不顾九五之尊的尊贵,亲自去佛前跪求。 顾太傅缓而详细地说着皇帝与敏妃的恩爱之事,顾幽听着听着,恍恍惚惚地想象成了韩潇与夏静月的恩爱之事。当听到顾太傅说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此生死两相依,她猛地坐了起来,厉声喝道:“不可能——他不可能是那样的人——他是不可能会爱上任何女人的——更不会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顾太傅冷冷的声音传来:“到时你已是坟头里的一抔土,又怎么能知道他不会?兴许他会比皇帝宠你姑姑时,更宠爱夏静月——” “不可能!”顾幽尖叫一声,脑海里没由来地浮现起一幕,舆车上的那一幕,他曾那么深情而温柔地对待过那个女子。 因为那个女子是谁她不知道,也不认识,所以顾幽虽恨之及骨,但都被睿王对她的冷漠与无情中夺去了全部心力。 如果—— 如果韩潇那么深情地爱上的女人是夏静月! 如果韩潇对夏静月是那样温柔,那样眷恋,是她从不曾在他身上得到过的深情,她就是死了,也死不瞑目! “啊——” 顾幽抱着脑袋尖叫了一声,倒在榻上不醒人事。 等顾幽再次醒来,她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极为配合地吃药,身体也以最快的速度好起来。 只是,以前就沉静的顾幽,病好之后变得阴沉起来了。即使她很好地隐藏起自己的阴沉,但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浑身犹如冒着一层浓郁的黑气。 在这期间,京城之中连接发生了两桩大事。 第一桩,自然是睿王定下大婚的日子。 以睿王在民间的高度威望,睿王的婚事也成为民间津津乐道的大事,尤其新娘子的身份又是夏静月,这位曾经名扬民间、令人啧啧称奇的女子。 这一桩婚事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民间,都传得极为轰动。 直到发生了第二桩大事,才把睿王婚事的轰动压了下去。 百坻国入侵了! 大靖才刚经过北蛮的一场战事,国力还未恢复过来,而今又遭遇到了百坻的侵略。 即使早做好了准备,但当战争真正爆发的时候,朝堂之上,民间之中,都开始慌乱起来了。 皇帝自大病了一场,身子就差了许多,因备战百坻国事宜,皇帝连续劳累了三天。在指定了安西侯为破虏大元帅之后,人又倒下了,连原定的亲送大军出城,以振军威的行程都不得不要取消。 皇帝在病中思前想后,振军威之事是必须要做的,但他想来想去,除四儿子外,没有其他儿子能起到与皇帝亲临的相同效果。最后,皇帝在病中下旨,让睿王代天子送军千里,以振君威。 睿王在军中的威望比在民间还高,此次出战的将领,大多数是跟着他征战过北蛮的。 见到旧主,大军极为震动,朝着睿王的舆车黑压压地跪下一片,连呼睿王千岁。 此次征战的破虏大元帅是安西侯,副元帅则是皇帝的心腹,原中军右都督洪明顺。洪明顺因李简在北蛮之战屡立军功,顺道带上了李简,立为副手。 睿王目送着大军离去后,许久才让队伍掉头回京。 此次出战,韩潇虽然没有亲往,但暗中派出了不少人手过去帮忙。 为了对付万毒门,他请了陶子阳随军。有陶子阳这位神农谷弟子,加上事先配制的各种解毒,以及夏静月准备的金创药,这一场战前的准备极为充足,比当年好多了。 韩潇进宫向皇帝复命时,皇帝已事先听到大军对睿王俯首跪拜的事了。 大军先拜睿王,再跪天子,此举令皇帝心中不爽极了。 这么一多思多想,皇帝又病得更重了。 上一次皇帝病倒时,夏静月为免被后宫牵涉了进去,借着给穆王减肥为借口,远离皇宫。这一次,夏静月身为御前女官,主责是又替皇帝调理身体的女官,就不能找借口远离了。 皇帝的身体主要是虚弱,大问题不多,但小问题不少。人老了,身体又虚了,各种各样的小毛病总是这个好了,那个又来了。 皇帝不喜欢喝药,讨厌药味,但他更怕死,为了身体着想,不得不捏着鼻子喝下去。 夏静月为此特意找太医院的太医们一起,研制出几道药膳,药味消去大半,口味又是皇帝喜欢的甜味。这么一弄下来,皇帝果然是喜欢上了,把苦苦的药都扔了,专让夏静月带着太医院的人折腾这个。 皇帝的吃食必须得小心谨慎,出不得任何差错。 又加上夏静月现在的身份,除了是御前女官之外,还是皇帝的未来儿媳,故而她进了宫基本上都待在太医院里,与一帮太医讨论药理。 第545章 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为皇帝制出的药膳,也是打着太医院的名号。 夏静月与太医院的太医早就混熟了,天天聚在一起讨论药理倒是不亦乐乎。他们又将研究出来的药膳方子写入医册,造福世人,流芳百世。既是爱好,又能名留青史,这帮太医干活的热情让夏静月自叹不如。 夏静月领着人往英武殿走去,带去的是一道药膳。这道药膳是专治皇上心阴不足的,名为酸枣糕,以酸枣为主料,辅以其他治心阴不足的药材,如丹参、甘草、当归等等制成。 酸枣最适合心脏有问题的患者吃食,用它为主料做成的酸枣糕对治疗皇帝的心烦不宁、躁动心悸等症状有极好的辅助作用,且味道酸酸甜甜,极为开胃,皇帝吃过一次,赞不绝口。 夏静月根据皇帝的口味,又将配方加以改进,让皇帝更是爱上了这味道。皇帝吃了几天,喜欢这味道,又觉得病好了许多,立即吩咐太医院的人将此方记入医册,并列为他常用的膳食单子。 皇帝身体好转了,给夏静月的赏赐自然不会吝啬,加上她迟早是皇家媳妇,赏起来就更加大方了。 夏静月意外地在英武殿看到顾幽。 顾幽消瘦了许多,显得官服空荡荡的,比以前也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姿。 “顾女官身子好些了吗?”夏静月停下脚步,与顾幽说道。 顾幽一双幽深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夏静月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夏静月后面的内侍捧着的药膳上,“这些日子辛苦夏女官了。” “这是本官应当行的责职。”顾幽的敌意,夏静月感受到了,淡淡地回道。 顾幽伸出双手,说:“把膳食给我,我去送给皇上。” 夏静月回过头,让内侍把东西交给顾幽。皇帝正在寝殿休息,为了避嫌,寝殿的地方她能少去就尽量少去。 至于怕顾幽动手脚? 顾幽还没有蠢到这地步,皇帝如此疼爱她,她的婚事又未落定,怎么会加害于皇帝? 陷害夏静月? 宫里的吃食,尤其是皇帝的吃食,从第一道做工开始,守着它的就不止一个人。这酸枣糕是夏静月出的方子,太医院监督,御膳房大厨做的。这一路上,也是内侍一路拿着。 就算到了顾幽手上,旁边也有皇帝寝殿的宫人和内侍盯着。因此,想在皇帝的一饮一食做手脚,是极为艰难的。 夏静月把膳食给了顾幽后,就带人离开了。 她回到办公的屋子,整理档案,将对皇帝的病情跟进档案列好,再拿到太医院那边备注。 把档案整好,放在一个匣子中,夏静月端了起来,动身拿去太医院。 打开门,夏静月见到顾幽站在不远处的长廊下,不知看着什么发呆。 夏静月左右看了看,见这儿只有顾幽一人,问:“你找我?” 顾幽发散的目光转了过来,落在夏静月身上。 依然那样红润,眸间神采飞扬,明明站在阴暗的屋内,仍然让人生出眼前一亮的神采。 她讨厌这样的夏静月。 可又不得不承认,这样明艳夺人的夏静月,不管站在哪里,走在哪里,都像太阳一般成为焦点。就算同为女子,她也不得不生出几分嫉妒来。 原本确定的心思,在见到夏静月之后,顾幽心慌地动摇了。 面对这样的女人,即使高傲如他,也会怦然心动吧? 如果像祖父说的那样,他会那样爱上她…… 顾幽的心一直往下沉,沉入无底的深渊里。 “你找我有事?”夏静月见顾幽一直用深沉的目光看着她,却一言不发,从屋里走出去,问道。 顾幽缓缓地走进夏静月,站在夏静月面前,仅有三步的距离。 两人身高相等,近距离站着,很轻松都可以平视着对方。同样的,谁也做不到俯视对方,谁也不需要去仰视谁。 “听说你要做睿王妃了,恭喜你。” “谢谢。” 顾幽极其认真地看着夏静月,欲图从夏静月眼中看出得意之色。 顾幽不相信夏静月会不知道她曾恋睿王之事,如今夏静月成了胜者,对她这个败者难道就不会产生高高在上的态度?兴许在内心里,不知是何等地洋洋得意。 然而,顾幽却看不出夏静月对她有丝毫的示威,一声谢谢也说得那么平常,没有过多的高兴,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得意。 这样的夏静月令顾幽更加的讨厌了。 这会让顾幽想起了韩潇,韩潇每次面对她,就是这样的神情,平静中带着漠视,总是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哪怕他讨厌她、怒斥她也好,起码证明她曾让他在意过了。可他,总是在无视着她。 就如同此时的夏静月,如果是以胜利者的态度向她示威,她或许会好过一点。因为这样说明,夏静月也在意过她与韩潇曾经的传闻,心里有一根刺在着。 顾幽怒意从心底陡生,她垂下眸子,掩藏住心头的怒意。“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夏静月轻轻地一笑,闲适地摩挲着手中的匣子,“如果是好事,顾女官尽管直说,如果是不好的事,那就算了。” 顾幽都把她门外听候差遣的内侍支走了,看来决不是什么好事儿。 夏静月感受到了顾幽对她有极深的敌意,专程过来相告,想是为了来看好戏的,事情只怕真的不好了。 夏静月不禁思索起来,最近身边是否发生过什么不好的大事了。 “我跟睿王以前的传闻你应该听说过吧?”顾幽平静地说道。 夏静月听事情跟韩潇扯上关系,不由一愣,“听过些许。” 顾幽终于抬起眸来,满意地看看夏静月发愣的神色,“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不知道。”夏静月摇了摇头,也不想知道。 “因为他有喜欢的女人了!”顾幽直勾勾地看着夏静月幽深地说道。 夏静月愕然,她以为顾幽此次过来,是要告诉她极为不好的坏事,没想到是这么一件事。事情来得太突然,把夏静月打得措手不及。 第546章 不要脸 她都做好了面临天塌下来的思想准备了,可顾幽就只为了告诉她这些? 夏静月愣愣地发呆,硬是回不过神来。 顾幽见夏静月失神的样子,心中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知道这世上有人与她一样难过,她奇异地,就被治愈了,一点也不难过。也许,欣赏别人的痛苦,是一件极为愉快的事情。“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夏静月总算接受了顾幽的无聊,她打量了顾幽几眼,顾幽明显是想继续看她的笑话。 可是,这个笑话也太无聊了,一点也不幽默。 夏静月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手头上的事情多着呢,哪有这闲功夫与她打嘴仗? 故而摇了摇头:“不想知道。” 说罢,夏静月抱着匣子越过顾幽离去。 轮到顾幽一愣了,然后,一股被无视的怒意爬上顾幽心头,她追上夏静月,拦在夏静月面前,冷道:“怎么,你要嫁的人心有所属了,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夏静月站定,唇边扬起俏皮的笑意,笑吟吟地说:“也许,睿王殿下心有所属的人就是我呢?” 顾幽脸色一黑,斥道:“真不要脸!” 睿王会看上她? 顾幽绝不相信! 他们之间连交集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喜欢? 夏静月见顾幽拦着路不让她离开,干脆抱着匣子,倚在红柱上,笑得明艳:“我怎么不要脸了?睿王殿下很快将是我的夫君,我的男人,他喜欢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倒是你了,堂堂太傅孙女,也是将要嫁人的人了,开口闭口就提别的男人,我看你才不要脸呢!或者说,你脸皮太厚了?” 无视顾幽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夏静月继续笑眯眯地说着气死人的话:“脸皮厚好啊,太好了,你看这天快要下雪了,脸皮厚的话,不怕北风吹,不怕雪花飘,抗寒抗冷。哦,对了!要是足够厚的话,还可以撕下几层来做双皮鞋,那真是保暖极了,又省了几层皮子。” “夏静月!”顾幽厉色指着夏静月喝:“你话放尊重一点!” 夏静月轻轻一笑,“顾女官,你是否忘记了,本官与你官位相等,身份相同,你还没到让我尊重的官衔。” 见附近有些宫人伸头望来,夏静月抱着匣子再次越过顾幽,往太医院而去。 路上,夏静月眉头微微蹙起,顾幽三番两次地找她麻烦,实在是烦不胜烦,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得想个法子给她找些事儿做,免得总是闲得想找别人的麻烦。 以前顾幽就想着法子设套来套她,这会儿她跟韩潇的婚事已定,对顾幽来说,又有夺爱之恨,只怕那套子就下得更多了。 夏静月沉思之中,发现远处康王往英武殿的方向去了。 她眸光一转,问已跟上来的小娄子,“宁王今天入宫了吗?” 小娄子看了看天色,再心中算了算天时,说:“往常这个时候宁王殿下应该去跟连妃娘娘请安了,会在连妃娘娘那会儿呆一会儿,才会往英武殿去向皇上请安。” 夏静月站定,跟小娄子说:“你悄悄过去看一眼,康王是不是找顾女官去了。看一眼就回来,别让他们发现。” 小娄子应了,赶紧跑去瞧了。 这一瞧,远远地,果然看到康王与顾幽两人往英武殿后的荷花池去了,马上回去报了夏静月。 夏静月唇边勾起恶作剧的笑意,带着小娄子专拐了一条远道往太医院去。 这一条道儿得要经过后宫与前殿相边的地方,夏静月慢腾腾地走着,不一会儿,宁王带着人从后宫出来。 夏静月状似无意地问小娄子:“你是说顾女官往英武殿后的荷花池去了?这不太可能,池上的荷花早就枯了,难不成赏枯荷去了?” 小娄子以为夏静月不信他方才的话,急得连忙解释说:“小的怎么会骗您,小的亲眼见顾女官和康王殿下过去的。” “我又没说你骗我,只是我叮嘱了她看着皇上的,别让皇上只顾吃酸枣糕,每天还要喝一碗药才行。这会儿,正是皇上喝药的时间,她应该在英武殿的,怎么会和康王殿下偷偷去了荷花池……” 夏静月与小娄子的身影渐渐离去,说话声也慢慢地听不清楚了,宁王在原地呆立了片刻,随即满脸怒气而去。 夏静月在转角处瞥见了,笑吟吟地走了。 中秋夜宴出事的那一天,三公同时向皇帝施压,皇帝不得不听从。 三公大臣在先帝时期是朝中重臣,位极人臣,先帝要处理政事都需要听从三公的意见。然而当今皇帝登基之后,有意分散三公的权利,将原本属于三公的权利慢慢转移到中书省。 朝中早已默认,三公已成虚衔,除了太师之外,其余两位大臣早无实职。 然而中秋夜宴之事令百官重新看到了三公的影响力,大象虽死,亦有千斤。何况三位大臣是先帝时期的大臣,即使已无实职,但他们所代表的意义连皇帝也不能不重视。而且,三公的门生子弟遍及朝野,德高望重,不管是在民间,还是朝堂之上,都极有影响力。 那天之后,以前不理朝政之事的顾太傅与纪太保重新吃香起来。 显然连妃也看清楚了太傅府的底蕴,不仅在皇帝面前仍能说得上话,另还有一个手握兵权的大都督,比李家只在文臣上有建树底蕴深厚得多了。 连妃衡量之后,又撇开了李家,想跟顾家结亲了。 有这种想法的,估计还有舒德妃。 夏静月曾听说,顾幽生病时,不仅连家派人去送礼问候,舒家也派了人过去。 今天是顾幽进宫的第一天,康王就急着找顾幽去了,那宁王呢? 很明显,那匆忙的背影不言而喻了。 夏静月心头冷冷一笑,一边对睿王表着深情,一边踩着康王宁王两条船,可别翻船了! 顾幽原本想让夏静月不痛快,没想到最后结果反倒自己吃了一肚子的闷气。 夏静月如此难对付,跟刺猬一样浑身是刺,让她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令顾幽更是心头大恨,她就是看不得夏静月一个村姑却比她好! 第547章 水性杨花 顾幽正琢磨着用什么法子让皇上厌了夏静月为好。 “顾幽妹妹!”康王远远看到顾幽就高声喊了起来。 顾幽回过身,看到康王憨厚和大咧咧的蠢样子,心中便极为不喜。只是面上丝毫不显,向康王行了一礼后,温和问道:“殿下怎么往这边来了?” 康王笑得脸红红的,又担忧地说:“我看到你在这就过来了,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谁惹你了?” 顾幽没想到被康王给察觉了出来,暗中诧异康王倒不算太笨。 她微微一叹,脸上染了些落寞,“夏女官赐婚睿王,我本是跟她道喜的,只是她似乎不高兴,还骂我脸皮厚。” 康王一听,怒了:“她怎么可以这样骂你?” 顾幽正欲再言,见四周望来的宫人不少,刚才她与夏静月闹不快时,被不少人瞧见了。这儿人来人往的,被别人看到她与康王窃窃私语不好,于是眉上拢上了愁色。 康王连忙说:“咱们到荷花池那边说话,那边没人。” 顾家已经决定了宁王,顾幽本不该与康王再生交集的,只是如今后宫之中以舒德妃为大,康王子凭母贵,在朝中隐隐与宁王相抗衡起来了。 顾幽想借机探探康王的底,便点了点头,跟着康王往荷花池去了。 荷花池的荷花早就枯败了,飘在池上的枯叶也被打捞走了,夏季满池荷香的荷花池,如今只看到一池的水。水下时不时有养得肥硕的鱼儿游过,添了几分活气。 顾幽沿着池边慢慢地走着,康王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听皇上说,殿下最近办了几桩大事,每桩都办得极为不错呢。” 康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都是身边臣子能干,我不过是走走场的。外祖父说,过了年让我跟父皇说,去工部历练一下。” “舒大人为何这般说?” “外祖父说,我朝刚经过北蛮之战,现在又跟百坻国打上了。等战争结束之后,百废待举,工部的就该出头了。” 工部掌工匠、屯田、山泽、诸司公廨纸笔墨之事。接现代的说法,战后重建的工作就是由工部负责,尤其是屯田之事,关乎到军饷和税粮,是朝廷的重中之重。 顾幽暗暗点了点头,舒御史倒是个前瞻目光的,别人都在争着现今的兵部,抢军功,而他已经看到了战争之后的局面了。 而现在抢军功,最多得些奖赏,等天下太平之后,武官就毫无用处,兵部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如果康王能提前在工部站稳脚跟,一旦大靖外患尽去,皇上必会重新制订改革,到时候康王必会被皇上委以重任。 顾幽暗中衡量了下,在母族上,很明显的舒家比连家胜上一筹,舒家的眼光比连家强多了。 只是—— 顾幽隐晦地打量了几眼康王傻乎乎的样子。 在皇子的能力上,康王又远不及宁王,朝中之人更看好宁王,她祖父亦是如此看法。 想及此,顾幽没了再闲逛下去的心情,问:“殿下是去向皇上请安的吧?” 康王颔首,说道:“是啊,母妃说父皇这些日子好多了,让我多去陪陪父皇,顺便能多帮父皇一下,不让父皇再劳累了。” “你去吧,我在这儿再散散心。” 康王依依不舍地说:“那,我跟父皇请完安后再来找你?” 顾幽不耐烦地点了点头,“随你。” 到时她已不在此处了,他来不来找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康王以为顾幽会留这儿等他,一脸高兴地往英武殿去了。 宁王站在远处,不知道看了多久,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眉目之间更是笼罩着一团煞气。 顾幽心有所感,转头望去,正看到了宁王怒气冲冲地走来。 她一愣神,宁王已走到了她面前。 “顾幽!你这个两面三刀、水性杨花的下贱女人!”宁王失去了理智,口不择言地怒道:“你好对得起我!你、你、你!枉费我为了你,差点与母妃反目,差点与连家决裂,你却如此对我,你!你!” 宁王被气坏了,指着顾幽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而顾幽更是被气坏了! 他竟敢如此骂她! 韩泽!这是谁给你的胆子! 顾幽气得直发抖:“韩泽,你再敢骂一遍试试!” “难道我骂错了吗?”宁王因愤怒到了极点,眼睛都充血得发红,表情狰狞,看着犹为恐怖:“你还想骗我?你是怎么生病的,你道我不知道吗?你跑到睿王府门口傻傻地等了睿王一个晚上,这么大的事,有几个人不知道?你还当我是个傻子!” 顾幽大吃一惊,心头的愤怒迅速地平静下来,飞快地想着对策。“我、我那是……” “你不要再骗我了!”宁王怒吼着打断顾幽的解释。 宁王心口痛得好像有千根万根的针扎了进来,他像是第一次认识顾幽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中所含的痛意,浓郁得仿佛能渗出血来。 他那样浓烈的感情,让顾幽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宁王。 宁王捂着心口,粗喘着气,他死死地盯着顾幽看,看这张美丽而冷艳的脸,是何等的虚伪,何等的残忍! 她对他太残忍了! 他喜欢了她这么久,从还不知道什么叫男女之情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 他自然知道她喜欢的人是四哥。 四哥那样的优秀,他远远不及,所以即使知道她的心思,他也没有怨过她,恨过她,反而仍像以前那样照顾着她,喜欢着她。 如果四哥还好好地,他是不敢去奢想的。可后来四哥残废了,变成废人了,连父皇都抛弃了四哥,再也无法跟他来抢她了。后来她也对隐晦地表示过对他的爱意,他就更加毫无顾忌地爱她。 可是,四哥变成残废了,她还对四哥纠缠不清,他连个残废都不如吗? 更令他怨恨的是——她为什么还招惹老五? 他比不上四哥就算了,难道他还比不上老五吗? 老五那个蠢货,仅比三哥聪明一点,她眼瞎了吗?为何总跟老五在一起? 第548章 爱极生恨 她这是想吊着他们三兄弟吗? 他有多爱,就有多恨。 “顾幽,在你心里,我韩泽以前连个残废都不如,现在连老五那个蠢猪也不如吗?你就是这样侮辱我的吗?看到我像个傻子一被你骗得团团转,你很高兴吧,很开心吧?我蠢,我真是蠢!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宁王心碎欲裂,他身为皇子,亦有他尊严,不是可以被人当猴子戏耍的!他恨恨地看了顾幽一眼后,绝然转身离开。 顾幽有种预感,倘若今天就这样让宁王走了,她跟宁王之间的关系就彻底地断绝了。 她心头掠过一阵慌乱,连忙追上去,抓着宁王的手,“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莫名其妙地给我安了一堆的罪名,骂完了就走了吗?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你给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变心了就直说,你想娶李雪珠你也尽可以直说,我顾幽绝不会拦你求你!但你却把罪名都推到我身上,韩泽!这就是你说对我说的爱吗?你就是这样爱我,这样伤害我的吗?” 顾幽在极快的权衡之后,将李雪珠拉了出来,成功地让宁王停下了脚步。 宁王听了顾幽颠倒黑白的话,更加怒不可遏,“我喜欢李雪珠?我要娶李雪珠?顾幽,你有没有心的?我怎么对你的你真不知道吗?你们顾家总是不给个痛快的回应,母妃与外祖家被迫无奈才会去选择李家的,但我一直在相信你,等着你!母妃逼我跟你断绝关系,但是我为了你,我第一次跟母妃吵了起来,差点母子反目成仇,而你呢,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我能怎么样?”顾幽掩脸而泣,哭道:“你知不知道,京城所有的人都在说,你要跟李雪珠成亲了,你要弃了我,你说我能怎么样?你怨我?我怨谁去?” 宁王第一次见顾幽哭得这么伤心,不禁开始心软了起来,但心头的怒火未消,仍恼道:“谁让你们顾家总不答应!” 顾幽放下捂脸的手,一张沾满泪水的绝美脸庞显在宁王面前,痛不欲生,“你又把借口推到我们顾家身上,连家跟李家暗中合谋,让我们顾家怎么做?我顾幽再怎么说,也是太傅府的千金,岂能死皮赖脸地跟人去抢夫婿?何况那个人,还是我的闺中好友,我跟李雪珠的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十余年的好友,感情比亲姐妹还亲,你们这样做,让我们姐妹如何相处?” “那你三番两次找四哥……” 顾幽心碎俱裂地凝视着宁王,眸中的痛楚灼疼了宁王的心。“我曾经喜欢睿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残了废了,但我顾幽若是那般三心两意,见他残废了就绝情的女子,你还会喜欢我吗?” 宁王心中一震,他只顾着嫉妒顾幽对睿王不死心,可真如她所说的那样,见四哥不好,就立即见思异迁,那般凉薄的女子亦不是他所爱的。 顾幽的重情重义,令宁王更加为之心疼。 顾幽黯然神伤,转过身去,望着那平静的池水,纤弱的背影仿佛一折便断,柔弱得像随风而去。 顾幽低声泣道:“你知不知道,皇上让我自己选婿的事?” “知道。” “既然知道,你就该明白,我根本没在皇上面前选他,而是先替他讨了一份姻缘。” 宁王有点动摇了,皇上要让顾幽择婿的事一传出来,他当时就慌了,生恐顾幽选了睿王。没想到后来反而传出给睿王赐婚的消息,他知道后,心中还高兴了许久,“你为何不选了他,父皇那么疼你,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 “我顾幽是那么骄傲的人,再喜欢一个人,如果他喜欢我,不爱我,岂会去死缠烂打?”顾幽内心如刀割,是啊,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了他,放弃了所有的尊严,去做那些死缠烂打的事。可是,他却是那样的无动于衷。 顾幽的声音像冬日里缓缓的风,孤独得无依,“我知道自己与他无缘,早就死了心。可他终是我曾经喜欢过的男人,他现在过得这么不好,我想在彻底地忘掉他,开始新的感情之前,最后帮他一次,也算是彻底了结那份孽缘。皇上果然同意了我的话,给他赐婚了。我心里既难过,又替他高兴,便想再疯狂一次,跟他说一声恭喜,让他以后幸幸福福的,我也会幸幸福福地跟你在一起。所以,那晚我才会在睿王府等了一夜……” 宁王听着顾幽说到最后,泣不成声,心中已经原谅了她大半。 他走到她背后,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那么的让他怜惜和心疼。但想起方才的一幕,他心头仍有一丝无法解开的怨气,“那你为何总是跟老五在一起?” “我还不是为了你!”顾幽转回身,含泪地指责着他:“你问都不问我跟他在一起聊了什么,说什么了,就跑过来骂我,你、你怎么对得起我一片苦心为你?” 顾幽极为失望地凝视了宁王一眼,伤心欲绝地转身而去。 宁王没想到其中还有隐情,心中大急,连忙追上去将顾幽拉住,“是我不好,我没有问清楚,顾幽妹妹,你原谅我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顾幽挣扎着要离开,可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哪敌得过宁王的大力气,“你放开我!既然不相信我,你还拉着我做什么?你放手!你去找你的李雪珠!” “我刚才是气急了才胡说八道的!顾幽妹妹,如果我不是真的爱你,怎么会那样嫉妒,嫉妒得连理智都没有了!” “所以,你就可以随便骂我了?” “是我的错,你打我吧,骂我吧!” 在宁王不断的低声下气赔罪下,顾幽总算原谅了他,但仍处于受伤极重的神情,让宁王极是愧疚。在顾幽说出了她是为了他套康王的话后,宁王更加后悔刚才那样骂顾幽了,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 第549章 你不愿意吗 “舒家的想法是对的,你要开始从工部那边经营了。百坻国来势汹汹,但他们能带兵的将领远不如北蛮,这才派人来刺杀大靖的大将。如今安西侯出战,这场战争是打不了多久的,兵部那边,该放一放了,且不说皇上最忌讳别人夺他的兵权,就说天下太平之后,兵部的作用就不大了。你想做出些功绩,还是放在工部那边吧。别老惦记着兵部的那点权利,你别忘了,我父亲是谁?有我父亲在,你还怕在武官中没有人支持吗?” 顾幽一番入情入理的话,句句说到宁王的心坎里去了,他看向顾幽的眼神更加的深情与愧疚,他那样伤害她,那般不信任她,她却处处替他着想,替他谋划,能得此女,夫复何求? “顾幽妹妹,对不起。” 顾幽拭去眼角的泪痕,幽怨地说道:“只要以后你心里有事,跟我说直白说清楚就好,这样平白无故地被你骂一顿,我心里着实难受得厉害。” “对不起,我是小人!是混蛋!”宁王内疚得连扇了自己几下耳光。 顾幽一急,连忙拉住他的手,娇斥道:“你打自己做什么?事情说明白了就行,没得打疼了自己。” 见顾幽如此关心他,宁王心里跟吃了蜜一样,反握住她的手问:“你会心疼我?” 顾幽脸红了红,垂下眸子。 美人半低头,那不胜凉风的娇羞,让宁王看得失了神。 那么多年的爱恋,直到今天,他才有切切实实的安全感,才相信她是属于他的,他的女人。 心中无法抑制的悸动,满得溢出来的爱意,让宁王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捧着顾幽的脸,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稀世珍宝。 “幽儿,你真漂亮。”宁王痴迷地看着她低语着。 顾幽有些赧然地垂下眸,黑长的睫毛微微地发颤着,更添了几分娇柔,让宁王看着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幽儿,我可以亲你一下吗?”宁王意乱情迷地凝视着顾幽说道。 顾幽浑身一僵,她可以随口而出许多煽情的话来感动他,可是,要让她跟他如此亲密地接触……顾幽下意识地拒绝,且非常抗拒此事。 然而她又理智而清醒地想到刚才,宁王对她的诸多怀疑和不信任。 她暂时是安抚下了他,可等他清醒之后,便会察觉到其中有很多的疑点。 她若是拒绝了他的亲吻,这些疑点就会在他心里越滚越大。 她只有答应了,给他尝到甜头,他才会真正地相信她刚才所说的话。 顾幽心中狠了狠,反正已经决定了嫁给他,以后还要跟他做更为亲密的事,且就提前牺牲一下,换得他全然的信任。 “但是这里……”顾幽脸上一阵窘态,“这儿是皇宫,我们拉拉扯扯的被人看见就不好了,你要是、要是还要那样……” 宁王没想到顾幽会答应,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我知道附近有一处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我、我只亲你一下就放下……我、幽儿、我只是、只是太喜欢你了。” 顾幽见不得不如此,只好忍下心底深处的抗拒,被宁王拉到荷花池后的一处偏僻角落。 宁王喜欢了顾幽这么多年,喜欢得人几乎都要疯掉了,如今顾幽肯让他亲,他激动得捧着顾幽的脸就深深地吻下去。 至于之前说好的只亲一次…… 这种话儿,在男人面前永远不可相信。 宁王吻到了朝思暮想的心爱人儿,一吻下去就失控了,一手搂紧顾幽的腰,一手紧按着她的头,热烈得仿佛是饿了几天的人。 顾幽被吓坏了。 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的。 当宁王伸到她嘴中的时候,她恶心得几乎要吐了出来,脸上毫无血色。 她用力地去推宁王,可已激动得要疯了的宁王哪还推得开?被他逼得只能极为难受地由着他施为。 好不容易忍受到宁王松动了些许,顾幽用尽全力推开宁王。察觉到口中留存着他的味道,顾幽胃中一阵翻腾,一股酸意冲到喉间。 若不是她极强的意志力制止了自己,她已当着宁王的脸吐了出来。 即使强忍下了,顾幽的脸色仍是十分的难看,白中透青。 宁王还沉溺在方才的甜蜜之中,意犹未尽,眼睛带着炽热的火焰看着顾幽,恨不得再来一次。 然而发现了顾幽极为难看的脸色,以及一脸的隐忍后,如一盆冰水浇在宁王头上,“幽儿,你不愿意?” 顾幽看到宁王立即变了脸,自然不肯自己如此牺牲了反而得不偿失,她强忍着恶心地瞪了他一眼,说:“你只顾自己快活,压根不想想,我大病初愈,身子还极为不舒服,你却、却、却那样……” 宁王见自己又错怪了顾幽,连忙给顾幽道歉,又心疼地问:“幽儿,你的病还没有好吗?我现在就送你去太医院!” 顾幽止住宁王的动作,说:“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大病之后,有些体弱罢了。” “我扶你去休息一下。” “不用,下衙的时间到了,我回去吃了药再睡一觉就好。” 经过方才的事,顾幽一碰到宁王就觉得胃口难受,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怕当着宁王的面做出让双方难堪的事,支开了宁王,她心慌意乱地出宫了。 宁王与顾幽离开之时,没有看到站在远处某一高台上,遥遥地看着他们的康王。 看着他们相拥相抱,看着他们吻得难解难分,看着他们亲密告别后各自离去,康王眼神极为阴沉。 顾幽一进皇宫就钻进了顾家的马车里,“快!快回去!” 顾幽急切地交待了一句之后,就将马车内的痰盂拿出来。她捧起茶壶,连漱了数次口,仍然感觉到口中有古怪的味道,恶心得要吐。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顾幽再也忍受不了,对着痰盂呕吐不止,直到把胃内的所有东西都吐尽,无物可吐才停下。 吟风、吟雪被顾幽的异常吓得脸色都变了。“小姐,您是吃坏东西了吗?” 第550章 怨恨 哪想一听到吃东西三字,顾幽脸色又是一变,仿佛有什么东西沿着口腔钻入了胃里。她对着痰盂再次呕吐起来,偏生肚子里的东西早就吐尽了,只能对着痰盂干呕着。 呕不出东西,但胃中却翻腾得厉害,顾幽难受得像要死了一般。 她更绝望的是,往后嫁给宁王了,她就要日日夜夜地与他在一起,同床同枕,还要做更亲密的事。 仅仅是亲吻她就受不了,又如何受得了与他做更亲密的事? 顾幽觉得人生充满了绝望,一片灰暗的绝望。 她该怎么办? 以前只以为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只是会在心里有些不舒服而已,可今天的事情让顾幽认识到,被不喜欢的人碰到,尤其是那样亲密的接触,她会全身都不舒服,难受得恨不得去死! 难道她这一辈子都必须忍受下去吗? 她怕她总有一天会控制不住,当着他的面吐了,然后像个泼妇一样告诉他,他一碰她就恶心! 顾幽迷茫了。 同时,她又忍不住去想,对象换成是韩潇的话…… 他偶尔向她无意中投来的一眼,都会令她心跳加速,脸红耳赤。这种感觉,是在宁王身上从不曾感受到的。 她一想起他,就是无尽的甜蜜,一看到他,只会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靠近他,与他说上话…… 这是宁王不管怎么做都给不了她的。 为什么她嫁的人不是他? 为什么他要娶的女人竟是她? 这一刻,或许是对未来的恐惧,顾幽更加的恨夏静月,甚至更深地怨起韩潇来。如果他肯稍微对她好一点,她宁愿放弃整个家族与他在一起。 但他对她是如此的残酷,连一丝机会都不愿意给她,那样冷漠地看着她难受,看着她流泪。 她为他流了那么多的泪,他却从不曾心疼过,也没有半点的怜惜。 韩潇,为什么你就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 为什么你要让我爱上你? 要不是她爱他那么深,她怎么会对别的男人如此的抗拒? 夏静月!韩潇! 顾幽紧紧攥着佛珠,兴许是攥得太紧,啪的一声,佛珠断了,洒在了车上。甚至有几颗佛珠在车上跳了几下,滚落了出去。 吟风与吟雪在顾幽脸色几变时,就吓得不敢说话了。 这会儿见佛珠掉了一地,连忙去拣。 然而那几颗掉出了马车的佛珠再也找不到了。 顾幽看着仅存的一把佛珠,心头火气更是难以消解。 连一串死物都在欺负我! 她抓了起那一把佛珠,从窗口怒掷出去。 两国交战,边关情战不断送往京城,皇帝日日关注着这些情报,天天看着边关的舆图,想从中分析出交战的具体情况。 朝中大将尽皆出战了,在打仗上,文官只会动嘴皮子,对于各种情报,除了会打嘴仗,毫无实际建议。皇帝听了几次之后,烦腻了,不得不把韩潇召进宫。 韩潇是打过大仗的人,精通兵法,还了解百坻国的情况。 能看得懂情报,又可以从情报中寻找出有利消息,如今朝中也唯有韩潇一人能做到了。 皇帝虽然不高兴韩潇在送军的时候夺去他的光芒,但内心也不得不承认,到了紧要关头,只有这个儿子才靠得住。 明王虽说是大皇子,也有几番手段,但心思全都放在勾心斗角上,真到实战时,还是一抹黑。 宁王与康王更不用说了,朝政之事还未全懂,谈论国家大事除了会纸上谈兵,说的话全是空谈,皇帝听了更生气。 韩潇又恢复了天天入宫,给皇帝劳心劳力又遭忌讳的日子。 这种日子,韩潇已经过习惯了。 国难当头,些许私事须得放下一边,一切以国事为重。 何况夏静月也在宫中,日日进宫可见她一面也是极为不错的事。 皇帝还不算坏心眼到了极点,顾忌着韩潇“身体不好”,让太医院也给韩潇弄几道药膳补身子,尤其让夏静月着重帮着调理。 皇帝以前对药膳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然而这一次病下后,经过夏静月的调理,不用天天吃药身子也能慢慢地好起来,他就对药膳感兴趣了起来。同时,也对夏静月的医术给予高度的肯定与表扬。 御书房内,皇帝经过韩潇的解读,从情报中读出了更多的信息之后,对这场战事也多了几分信心。 皇帝心情一好,也有闲功夫开起玩笑来了:“原本这时候是你在王府准备婚事的时候,朕却把你招了进宫忙碌,你心里可有怪朕?” 韩潇淡漠着脸:你才知道? 就为了不肯吃药,明知他要大婚了,还把让新娘子天天进宫做药膳,也不知道亏不亏心。 韩潇脸色冷了几许,不发一语。 此举皇帝看在眼里,读成韩潇极不喜这婚事,还不到两个月就要大婚了,竟一丝喜色都不见。 婚事是皇帝给赐下的,不免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两声,说:“多听老人言不会有错的,你信朕的,夏女官跟你是极相配的。” 韩潇挑眉,暗中思疑:父皇是从哪看出来的?难不成他不小心露了破绽,给瞧了出来。 为免皇帝生疑,韩潇心中的疑问在此时不便提出来,暗中观察了一会儿皇帝的神色,见皇帝又不像知道了他与夏静月暗中的关系。 以皇帝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他与夏静月两人早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早就黑下脸了,如何会有心情说这些类似开解和安慰的话。 韩潇绝不相信皇帝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便将这个疑问记在了心里。 皇帝忙完了战事后,还需要忙着国中内政。 内政之事皇帝不想让韩潇插手,便说:“朕看你也累了,去侧殿那边歇一下。朕让御膳房给你准备了一盅补汤,已吩咐夏女官去取,等会儿她会给你送过去。” 瞧见儿子这冰冷的脸,皇帝叹了一口气,说:“婚事都定下了,你就对人家好一点,你们之前又不是不认识,何至于呢。朕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着想,你这一辈子总得成亲生子是不?” 第551章 生疑 “儿臣告退。”韩潇跟往常一样,冷冷地说完就离去了。 皇帝摇了摇头,让钱丙乾送韩潇到侧殿信息,等再来了兵部的官员,再商议战事。 钱丙乾恭敬地送着韩潇到侧殿,“殿下您先歇着,外面有守候的人,有什么吩咐的,尽管唤人就是。” 韩潇半垂着眸子,“本王不喜欢旁人靠太近,让他们散了,留王安在就行。” “行,奴婢这就让他们撤了,殿下有什么吩咐,让王公公去唤奴婢就行。” 钱丙乾说完后,行了一礼,正要告退,却被韩潇喊住了。 韩潇抬起眸子,眸光如冰冷的箭一般射向钱丙乾,将钱丙乾骇了一跳,以为哪处惹了这位煞神。 “本王有一事不明,还请钱公公解本王心中之惑。” “您请说。” “皇上为何会说夏女官与本王般配?”韩潇盯着钱丙乾,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态。 钱丙乾一愣,没想到韩潇问的是这一句。 他笑了笑,回:“兴许皇上有皇上想法吧。” “依钱公公之见,皇上是什么想法?” 钱丙乾面对韩潇的咄咄逼人,压力山大,暗想以睿王的聪明,说不定日后也会察觉到,与其将来闹得不好,倒不如先透露一二。“奴婢只知道一点,倒是可以告诉殿下,只是殿下可不要告诉别人是奴婢说的。” “本王答应你。” 有了韩潇的这一句话,钱丙乾放心了,别的不说,这位煞神王爷向来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在信誉上是没有问题的。 钱丙乾上前两步,悄悄在韩潇耳边说:“殿下有没有发现,夏女官的性情与嘉敏皇后有些相似。” 韩潇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钱丙乾生怕韩潇误会,又忙着解释说:“殿下不要多想了,皇上近些时日常常悼念着敏妃,见到夏女官性情有些相似,爱屋及乌而已。这与皇上对顾女官是一样的,都当成了晚辈看待,并无其他意思,皇上如今连后宫都不进去了,本是定了明年的选秀也取消了……” 钱丙乾总感觉有点越描越黑,说到最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惴惴不安地看着韩潇,生恐韩潇一怒之下跑去皇帝面前闹退婚。 然而此事他若不是说,睿王殿下已起了疑心,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越早地点明反而要好些。 “下去吧。” 钱丙乾不敢看韩潇那如锅底一般的脸色,匆匆地退了下去。 王公公在旁隐隐听到一些,好在他知道韩潇与夏静月私下的感情,这件事不会影响到两人的婚事,上前说道:“殿下别往心里去,夏姑娘与嘉敏皇后一点也不相似。” 敏妃进宫之时,韩潇才刚出生。 待韩潇懂事时,敏妃又已经死了。 倒是王安,在敏妃还活着的时候,远远见过几回,也曾熟闻过敏妃的事迹与性格。 夏静月与顾清,不过是在性格上看上去有点相似,但实际说起来,差得远了。 “不必说了。”韩潇压根不想提起敏妃的事,心中极为恼怒别人拿夏静月和顾清去比,他不认识顾清,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不发表看法。 但夏静月对他而言,是独一无二的,拿任何人来跟她比,都是沾污了她。 韩潇才不稀罕皇帝的那点爱屋及乌之心,他只觉得心情糟糕透了,仿佛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夏静月领了皇帝的旨意,去御膳拿给韩潇的补汤。 这几天皇帝处处暗示了让她跟韩潇好好相处,夏静月就从善如流地听从皇帝的意思。 侧殿之内,夏静月敏锐地发现韩潇的心情十分不好,气场极为低沉。 王公公见夏静月进来了,朝夏静月行了一礼,陪笑了下,出去守门了。 “怎么了?”夏静月将补汤搁在茶几上,坐在他身旁问他。 他常常板着脸,一副冷漠无比的模样,他人兴许感觉不到他冷漠的表情下是喜是怒的心情,但夏静月与韩潇相识这么久,彼此又极有默契,哪会看不出他在生气? 韩潇不想让夏静月知道这些糟心事,随口说:“与战事有关。” “战事不顺吗?” “还好。”韩潇转移了这话题,问:“你还要在宫中待多久?” 皇帝赐了夏静月为睿王妃后,夏静月本该要上交官服,卸了官职的,只是皇帝突然病倒,不得不继续做下去。 夏静月把补汤端过来给了韩潇,说:“皇上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药膳这边我也全交给太医院了。太医院之前不熟悉药膳,是因为没有以药做食的概念,现在我把概念带给他们,他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拿药来做吃食。太医院中的人都是极为聪明的,一旦明白了这个想法,后面就不需要我去教了。我估计着再跟进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卸任了。喝吧,这是皇上专门让人给你熬的?” 韩潇接过来汤盅,嫌弃地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皇上让太医院开的方子,御膳房那边熬的,说是给你补身子的。” 韩潇打开药盅的盖子,打算只瞧一眼,心里有数后就让王安喝了它。 盖子一打开,药味飘了出来,韩潇一闻这味道,一股有些熟悉的腥气。忙地把盖子合上,远远地搁在一边,免得让夏静月看到。 夏静月虽然没看到里面是什么,但从飘出来的药味中,闻到几味药材的味道,然后就知道这是补什么的了。 她忍不住捂着鼻子笑了起来,笑得脸红红地,揶揄地瞥了韩潇一眼。 韩潇耳朵微红,伸手在她额门敲了下,“有什么好笑的,莫不成你跟皇上说了什么,不然皇上怎么会突然拿这补药过来。” 转而想到如果皇帝和夏静月讨论这种事…… 韩潇的脸色更黑了。 夏静月放下手,连忙说:“你可别冤枉我,无缘无故的,我有病呀,跟皇上说这些做什么。不过,我倒是听太医院那边的敬御医隐隐说过一次……” 夏静月凑近韩潇,脸色酡红,低声对他说:“皇上说你腿伤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肾,让敬御医想个法子给你补一补。没想到这补的东西,今儿就送来了。” 第552章 泼妇小少爷 “你以后离皇上远一点。”韩潇口气不佳地说道。 “我天天在太医院呆着呢,除了端药膳过来,也没什么机会见皇上。” “端药膳的事交给内侍去做就行了,再不济,不是还有顾幽吗?同是御前女官,她是干什么吃的。” 夏静月发现韩潇今天的口气特别冲,脾气也特别的不好,她满腹狐疑地瞄了他一眼:“我怎么听着你的意思,在迁怒我意思,我得罪你了?” “没有,不关你的事。”对上夏静月不相信的目光,韩潇暗中一叹,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低叹道:“宫中是非多,我担心你。” 这么一句,将夏静月的一切不满都烟消云散了。 她伸出手臂环抱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久没有抱他了,这种安全的味道,怪怀念的。 韩潇亦是如此,低头嗅着她的发香,眸中眷恋情深,手臂不禁收紧了几分。 “月儿,很快我们就要成亲了。” “嗯。”夏静月不害羞地想,她是蛮想早早嫁给他的,在睿王府住着比夏府舒心多了。 想到夏府的事,夏静月就有些头疼。 “怎么了?”韩潇察觉到夏静月的烦恼。 夏静月想着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便把夏府最近发生的事给他说了起来。 夏哲翰与梅氏决裂之后,一下子就变了,以前那位京城许多女人都羡慕的痴情忠心好夫君,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借着养病的日子,一口气竟收了四个通房,还叫嚷着要纳美妾。 梅氏跟夏哲翰恩爱了十几年,哪里受得了夏哲翰突然变心,加上管事权也没了,钱更没了,她光棍之下天天在府里闹得鸡飞狗跳。 刚开始时,老太太看在孙子孙女的份上,还替着梅氏说话,劝着夏哲翰,结果梅氏一点也不收敛,越闹越凶,闹得老太太心烦,干脆撒手不管了。 败家就算了,还天天闹得家无宁日,临老也还要受这份气,老太太心里也是有气的。若以前梅氏跟老太太的关系好还两说,像以前的刘氏,老太太还会护着。 可梅氏以前当家时,一点也瞧不上老太太,老太太最疼的儿媳刘氏还是被梅氏派人给气死的,她跟梅氏也就剩下面子情了。能相安无事,不过是看在孙辈的份上。 现今梅氏天天闹,跟个女疯子似的,还带上儿子一起闹,弄得夏世博年纪小小的,也浑得跟个小泼妇似的。老太太看在眼里,对梅氏的最后一点面子情也没了。 只是这么天天地闹,夏府又不大,难免常常会听到这些烦心事,老太太被折腾了数日,人差点病下了。夏静月一怒之下,把老太太送到庄子上住了,连焦嬷嬷也一起送过去。 夏哲翰见老太太不在,没了管他的人,更发地放肆起来。加上府里焦嬷嬷一去,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更是乱得一塌糊涂。 梅氏又一次大闹后,夏哲翰彻底地翻脸了,让人把梅氏关到府后的那个空荡荡的祠堂里,告诉她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放她出来。 没了主母,四个通房为了争宠,又为了争管事权,明争暗斗,把夏府搞得乌烟瘴气。泼妇小少爷因跟着梅氏闹了一段时间,被四个通房给记仇,暗中苛待了起来。 老太太在庄上住了些日子,养好了身子,又放心不下府里的情况,带着人回夏府。结果一进府门,看到一团乱的夏府,又差点气出病来。 老太太让人放梅氏出来,梅氏被关了一场,差点饿死,倒是学乖了。只是这一会儿,夏哲翰竟闹着娶妻! 没错,就是娶妻! 他的原配刘氏早死了,梅氏只是平妻而已,他正缺一个正妻,这会儿要娶的就是正妻。 梅氏见此,正妻入门还有她的活路?不仅她的活路没了,她的一子一女也没前途了。 她知道已经挽回不了夏哲翰的心,就和儿子两个人到老太太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把老太太又闹得头疼。 老太太看在孙辈的份上,去跟夏哲翰商量,最后各退一步,允许夏哲翰纳妾,但是不娶正妻。 梅氏保住了自己和孩子的地位,不敢再闹了。 最先开始的时候,梅氏倒是去了宁阳伯府搬了娘家人过来给夏哲翰施压。夏哲翰面对这些吸他血的宁阳伯府人,冷笑一声,告诉他们夏静月的亲娘刘氏是被梅氏给气死的,让他们看着办吧。 宁阳伯府的人怕被未来睿王妃给记了仇,一群人落荒而逃,梅氏再上门求助时,宁阳伯爷竟喊着要跟梅氏脱离父女关系。 梅氏的娘家不能依靠,如何有底气在夏府闹?连吃几次亏后,为了孩子,只能学着忍气吞声了。 韩潇听完后,对夏府的一系列极品事件啼笑皆非,问:“要不要我出手?” 夏静月止住他,说:“不用管,由着他们。” 只要老太太好好地,管他们翻了天呢。 老太太被闹了几次,对他们都失望了,先前还想着把夏世博抱到松鹤堂来养的,可夏世博早被梅氏宠得定了性,好好的一个男孩家,动不动就学着泼妇撒泼打滚。再加上,他跟老太太不亲,压根不乐意亲近老太太,老在背后骂老太太是老不死。老太太养了几天后,见又是一个白眼狼,就没了这心思,直跟夏静月说:儿女自有儿女福,她年纪大了,该学会睁只眼闭只眼了。 既然老太太都想开了,夏静月更不管夏府的破事,爱咋咋地。 韩潇对夏府的过往早就查得一清二楚,夏哲翰把原配正妻扔在乡下不管不问,梅氏恶毒地派人气死刘氏,他对他们早没了好印象,方才那一问也是不想让夏静月烦心而已。 夏静月说不用管,他就懒得管了,反正没多久夏静月就要嫁到睿王府,夏家的人也不敢来睿王府烦她。 韩潇低声与夏静月说了些睿王府备婚的事,两人虽未成亲,这一会儿,却像是成亲多年老夫妻聊着家常之事,自然而亲昵。 第553章 告状 “哟!顾女官来了!”殿外,王公公高亮的声音响了起来,“许久不见,顾女官怎地瘦了这么多?顾女官得补一补了,据说这冬季最适合补身子,什么红枣当归桂圆人参的,拿来煲鸡煲骨头什么的……” 王公公热情地拉着顾幽说了好长一段话后,才带着顾幽进去。 顾幽走进侧殿,睿王坐在榻床,倚靠着方枕,闭着眼睛在休息,慵懒而冷漠。而夏静月则是拿着一盒龙涎香在香炉前添香,温婉秀丽。 顾幽的目光在夏静月与韩潇身上转几圈,二人虽然不站在一处,一个在假寐,一个在添香,不知为何,却让她感觉到一股格外和谐亲密的气氛。 顾幽眸色微沉,暗想这一定是错觉。 王公公跟在后面,笑着小声问:“顾女官可有事儿?王爷累着,正休息着呢,可别打搅了王爷。” 顾幽凝了凝神,抛开脑海里那荒谬的错觉,说:“我有事找夏女官。” 夏静月盖上香炉的盖子,将龙涎香合上搁回原处,转身朝顾幽打了一个手势,两人出了去。 走出侧殿,顾幽率先问道:“你不是在太医院忙吗?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夏静月倚在柱上,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顾幽:“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 “我这是在提醒你,别忘了你的职责,你现在还是御前女官,为皇上调理身体的御前女官,并不是王府的女官。”顾幽大义凛然地提醒夏静月的身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皇宫人多口杂,你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 夏静月轻飘飘地说着气人的话:“笑就笑呗,反正婚事定了,我又不怕嫁不出去,何况笑话的一对是快要做夫妻的人。顾女官没其他事,我就先去忙了。” 走了两步,夏静月眸光一转,又回过头,暧昧又娇羞地说:“我是想着跟王爷迟早是夫妻,婚前多相处一会儿,互相熟悉一下,有益于婚后生活,这才常常去了侧殿找王爷说话。顾女官可要替我保密些,莫让皇上知道了。” 说完,夏静月敛袖谢了谢顾幽,脸红红地走了。 顾幽只觉得心口有一股压抑的气团宣发不出来,眸光一冷,冷笑一声,往御书房去了。 御书房,皇帝正在批折子。 冬季到了,眼看这几天又要下雪了,皇帝需要时刻盯着,免得在战事的紧要关头,又发生雪灾事故。如今的大靖,经不起天灾人祸了。 顾幽给皇帝泡了一壶胖大海药茶,送到皇帝面前。 皇宫在几天前就烧起了地龙,屋内温度一高,皇帝就有些燥热咳嗽起来,这药茶还是夏静月给配的。 皇帝忙完一阵后,端起药茶喝了一口润润那干哑的喉咙,见顾幽站在一边侍候着,说道:“你身子才好,莫要劳累了,朕身边自有端茶倒水的人,不用你在这儿,去歇着!这天瞅着要下雪了,若遇到天气寒冷你身子不舒服的话,就不要进宫了,好好养着。” 顾幽眼眶一热,含泪看着皇帝一福,说:“皇上对臣的关护爱怜之心,臣此生无以为报!” 皇帝不禁笑了,说:“你这孩子,这才多大呢,动不动就说此生一生之类的话。你好好过着好好生活,这才对得起朕,对得起你姑姑。” “是。”顾幽抹了抹泪,对皇帝又说了一番感恩的话,然后话题一转,转到夏静月身上,“臣刚刚瞧见夏女官借故往侧殿去了,侧殿不是王爷在休息吗?” “睿王在那儿休息。”皇帝搁下茶碗,问:“你看到夏女官进去了?” 顾幽目光在皇帝脸上一转,瞧不出皇帝的喜怒,继续说道:“不仅是臣,许多内侍都看到了。臣听那些内侍说,夏女官都进去好长时间了还不出来,王公公又守在侧殿外,里面孤男寡女的,也不知道夏女官和王爷殿下说什么呢。自打王爷殿下进宫议事后,夏女官都不去太医院那边做给皇上调理身体的事,只惦记着往王爷身边跑,臣都听到宫人们在私下笑话,说夏女官与睿王殿下的感情也太好了,两人天天呆在一起。” 顾幽期待的皇帝的恼怒和不悦并没有出现,反倒极为高兴地笑了起来。 “他们感情真的很好?”皇帝乐呵呵地问。 顾幽想不透皇帝的想法,斟酌了下又说:“夏女官天天往王爷那边去,感情好也不奇怪。” “这就好,这就好!”皇帝捋着花白的胡子,不断点头,说:“看来朕这一法子行得不错,有效果。” 顾幽一愣:“什么法子?” 皇帝哈哈大笑一阵,说道:“你不知道吧?自打老四进宫后,朕就特地吩咐了,让夏女官天天给他送补汤和药膳,并让钱丙乾多找些机会让他们一道相处着。如此看来,成效不错,这两人果然慢慢生起了感情。” 顾幽气怒得脸色涨红,找了个借口狼狈地出了御书房, 冷风迎面吹来,令顾幽清醒了许多,立即猜到自己中了夏静月的奸计了。 什么别告诉皇上,分明是怂恿着她去告状,然后她才会出了这等大丑。 想必夏静月那个贱人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笑话她了。 顾幽恨得往柱上一捶,却不想将她的手给捶疼了。 顾幽甩着疼痛的手,心头更是恼怒交集。 “顾幽妹妹!”康王拿着一个盒子朝顾幽跑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说:“我可算找到你了。” “找我做什么?”顾幽冷冰冰地问。 她已经决定了嫁给宁王,以后跟康王就是死对头,如今她心情又不好,自然没有敷衍他的心情。 康王将手中的盒子送到顾幽面前,脸微红地说:“这是我特意从母妃那儿要来的,送给你。” “这是什么?”顾幽问道。 “阿胶糕,太医院新研制出来,据说以阿胶、核桃仁、红枣、黑芝麻等物制成,对女人身子好。母妃吃了些日子,说很补气血。我想着你大病之后,身体瘦了一大圈,吃这个将身子补一补最好了,故而厚着脸皮跟母妃要了一盒。你拿去吃吧,若是吃得好,我去太医院要个方子,你拿回去让太傅府的下人做了来吃。” 第554章 别有用心的献计 顾幽脸色微微一变,皇宫里的药膳,什么酸枣糕、阿胶糕,都是夏静月那个小贱人弄出来的东西,让她吃那小贱人弄出来的东西?她宁愿饿死! 顾幽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与夏静月有关的一切东西。 在康王热情地往她面前推进,顾幽火大地一挥,将盒子拍开,“拿走!” 红木雕花的精致盒子掉落在地上,里面一块块散发着药材香气的阿胶糕散落了一地。 康王呆呆地站着,一副手脚无措的样子。 顾幽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份,本想跟康王道歉,可一瞧康王这笨拙的样子就极为不喜,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转身离去。 宁王进宫时正好看到这一幕,见顾幽给康王难堪,明明摆摆地保持着距离,心头大喜。他认定是上一次和顾幽深谈之后,顾幽为了怕他不高兴,这才与康王划清界线的。 再回想到那天亲吻顾幽的滋味,宁王脸上的喜色与春意掩都掩不住,跑上去拉着顾幽,与顾幽亲亲密密地离开了。 康王沉默在看着他们相偕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后,才低下头,蹲下身子,将散落一地的阿胶糕拣起来。一块一块,慢慢地放回盒子里。 京城下了几天的大雪之后,终于放晴了。 阳光下,雪逐渐地化了,那被延误的军情也送进了京城,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原本不错的心情在展开情报后,骤地色变。 “来人!马上宣睿王进宫!” 边关告急! 靖军分为两路,一路由大元帅安西侯统领,另一路由副元帅洪明顺统领。 大元帅安西侯在连战连胜几场仗后,突然遭遇对方大规模投毒。虽然靖军准备充分,每个士兵都随身携带了解药,但还是被打乱了进攻节奏。 而副元帅那边,遭到百坻国的埋伏袭击,洪明顺决策失误,损失极大。幸好李简将军调兵有度,化险为夷。 情报上报告,副元帅洪明顺指挥连连失误,大元帅安西侯的兵力被西坻国牵住脱不了身。百坻国亦在派杀手刺杀安西侯,并且不断用毒药攻击安西侯带领的军队,情况不容乐观。 冬天大雪,路上的情报被延误了,他们接到这个情报时,已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皇帝大急,马上召集百官与韩潇来商讨此事。 三天后,又一份情报送来,朝廷开始人心惶惶了。 边关连丢两城!两位元帅各丢了一城! 洪明顺是指挥失误丢一城;而安西侯那一边,在百坻国杀手的连连暗杀之下,中刀受伤。不仅主帅受伤,身边的几名将军也受到牵连,重伤不起。军中无主,阵脚大乱之下,又丢了一城。 皇帝看着边关的舆图,丢的那两城是最为重要的守险之城,失去了这两座城,大靖的天险就等于破了一半。如果再让他们夺去一城,百坻国大军就可以长驱直入,直抵大靖腹地。 而最能打仗的安西侯受伤了,副元帅又显然是个饭桶,皇帝破口直骂洪明顺,压根忘了洪明顺是他的心腹爱将,是他将洪明顺派遣到战场上捞军功的。 正当皇帝急得上火,饭吃不下,觉睡不着时,顾幽来了。 “皇上,现下已到国难当头,臣思来想去,唯有一个法子可救大靖。” 皇帝连忙问:“什么法子?” 顾幽犹豫了一会儿,说:“只是这个法子,有些不合乎人情。” 皇帝焦急得几天没睡好,哪还管什么人不人情的,只要能救大靖就行。“别卖关子,你尽管说!” “俗话有一句老话,人的名,树的影。主帅受伤,副帅无能,皇上就没想过让睿王殿下领兵出战?”顾幽悄悄打量了皇帝一眼,又自嘲道:“是臣想左了,睿王殿下还有半个月就要大婚,这时候让殿下出战,是有些不合时宜。” 皇帝本来还有另一些想法的,被顾幽这么一说,下意识地说道:“国难当前,没有私事,你说得对,这事就需要让老四出战。” “至于婚事——”皇帝想了想,说:“就让他们提前成亲,就今天晚上吧,晚上把亲成了,明天就让老四带兵去支援。” 趁着大雪化开了,新一轮大雪未下之际,速速赶过去支援。 “不行!”顾幽反对道。 在皇帝投来疑惑的眼神中,顾幽把早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睿王殿下与夏女官的婚事本就是办得太仓促,从赐婚到成亲,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这在往常惯例中,是与礼不合的。这急忙间成亲必然有许多地方是无法周全的,细究起来,有失皇家威仪。皇上,三个月都仓促了,何况是让今晚成亲?那岂不是急得跟救火似的吗?就是在民间,除了冲喜的,也没有如此急急切切就成亲的,您这不是让民间百姓议论不慈嘛。” 顾幽见皇帝果然思考起来,又进言道:“依臣之见,不如等睿王殿下得胜归来,再成了这亲,如此双喜临门,礼部那边也有富余的时间为这场大婚做准备。皇上若是觉得此时派殿下出战不近人情,就在将来睿王殿下成亲时,多多补偿一二就是。睿王大婚是大事,可国家江山更是重中之重,这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臣想,天下人也会明白皇上的一片用心良苦。等大军归来,您再给睿王殿下风光大婚,给足了颜面,朝野非但无话可说,反而要夸皇上重大义,识大体,不拘小节呢。” 皇帝越听越有理,加上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与他的江山比起来,任何事情都得放一边。皇帝一锤定音,“就这么办!” 顾幽暗中勾了勾唇:你想嫁给睿王?我总有法子黄了这婚事!夏静月,以后有你哭的日子! 皇帝一道圣旨颁下,命睿王带病出战,支援安西侯,婚事推迟。 此举不知道打乱了多少人的安排,最为慌乱的就是睿王府。 收到战事不利情报之后,睿王府的人将全部的注意力转向了边关之战上,尤其是韩潇敏锐地感觉到有几场战败得有蹊跷,他当时就派出了大批人手去打探。 第555章 夏静月请愿 主帅安西侯是韩潇身边最为重要的心腹大臣之一,窦士疏又是韩潇最为倚重的暗部统领,此战又关乎到国之存亡,于公于私,韩潇都不能袖手旁观。 韩潇与一众幕僚商议之后,也是支持韩潇请战的。 对外,韩潇是个病人,但睿王府幕僚智囊都知道韩潇身体的真实情况,在战事极为不利的情况,除了韩潇出战,没有第二个办法了。 但半个月后就是韩潇大婚的日子,又是睿王府日盼夜盼的婚事,众人商讨之下,一致决定连夜成亲。 仓促就仓促一点,先把王妃顺利娶进来再说。 费引正带着人赶紧地写请战书以及请婚书时,宫中突然来了圣旨,将一班人打得阵脚大乱。 费引等人接到这个圣旨后,个个气得要吐血。 他们一班人为国事呕心沥血时,似乎有人在背后给他们下绊子。 对方真是阴险狡诈又无耻卑鄙之极,在国难当头也敢如此算计! 一阵浓郁得近乎实质的暴戾之气从韩潇身上散发出来,敢钻他的空子?好,很好! “去查,当时都有谁在皇上身边!” 睿王府立即派出探子去查,然而这几天皇帝忙着前线的事,文武大臣络绎不绝地在皇帝面前来去,名单极其庞大。加上睿王府的探子九成派去边关了,一时半会无法查到是谁在背后搞鬼。 费引拿着一份名单,里面不乏是睿王的对头,还有几位皇子收买的大臣,说:“人数太多,需要两三天的时间来查证。” 韩潇将名单看了一遍,扔往一边,两三天后他已领军走到宣州了。 不管对方算计的是他,还是夏静月,他都不会放心让夏静月独自留在京城。尤其是那天钱丙乾的话,每每想起,韩潇都跟吃了苍蝇一样。 韩潇与费引交待事宜后,写一封信给夏静月,让她暂离京城一些时日,哪怕以托病为借口。他还让夏静月有任何事情与费引联系,同时,把最精锐的暗卫留在京城,让他们暗中保护夏静月。 夏静月还没有收到韩潇的信,人就进了宫。 今天是她的休沐日,皇帝的圣旨一下,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听到这个消息,婚期推迟倒在其次,她关注点在韩潇出征的事上。 她连官服都没有换,就直接进宫了。 好在朝廷就只有两个女官,即使没有腰牌,守门的侍卫也认识她,放她入宫。 “什么?”皇帝一惊从龙座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夏静月:“你要随军?” “是!”夏静月正气凛然说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臣有幸学得一身医术,正该为国为民为皇上效劳,请皇上恩准!” 皇帝迟疑起来,他将韩潇与夏静月大婚的日子推迟已觉得甚是愧疚,还让夏静月随军去,岂不是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你为国为民之心朕甚为感动,然战场残酷,你一个弱女子去了如何自保?且冰天雪地的,去边境的路也不好走,朕实在不放心。” 夏静月笑道:“皇上,臣自幼在乡下长大,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往常冬日时,臣还要去山上拣柴呢。路上的这点苦臣还是受得住了,臣去军中又不是去冲锋陷阵,臣是去救人的。百坻国擅于使毒,臣正好懂一些解毒之法,又擅长跌打损伤,外伤包扎也懂得不少,正好可以帮帮军医的忙,救治更多为皇上而战的士兵。” 夏静月的这一段话,勾起了皇帝许久未动的激昂之情,他不禁想到年轻时,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充满了抱负与热血的男人。只是慢慢地,被权利,被争斗消磨了那份激情。 “好!好!不愧为我大靖难得一见的女官,巾帼不让须眉,好!你有这份抱负,难得可贵,朕以大靖有你这样的女官为荣!”皇帝激动之下,立即准了夏静月的请愿,并亲自写下一道诏书,为夏静月的可贵精神宣告天下。 边关失利,皇帝与百官正愁着怎么振奋民心,安定民心。传扬夏静月的事,可以达到另一种凝聚力。皇帝虽然政绩平平,但怎么说也是当了几十年皇帝的人,这样做一让夏静月对他更加忠心,二又让民心同归,何不乐哉? 皇帝亲自写下诏书后,让中书省润笔,以最快的速度宣告出去,为明天的大军开动助威。 韩潇入宫拿兵符时,得知了夏静月请愿随军的事,又气又恼,恨不得把那个不乖的小女人抓过来打屁股。战场又不是游玩的地方,哪是女人呆的? 但皇帝的诏书已发下去了,他要反对也来不及了。 韩潇又迅速想到一个主意,拿了兵符后,与皇帝说:“儿臣的腿一到冬天就犯病,此行出征,老毛病估计又要犯了。儿臣想向父皇请求一个可以照顾调理身体的大夫随行,免得到时影响作战。” 皇帝第一个想到了夏静月,越想就越觉得对,两人是未婚夫妻,夏静月是常给韩潇调理身体的人,对韩潇的病了解最深,是最适合的人选。还有一点,皇帝虽然答应了让夏静月随军,但心中是不想夏静月涉险去战前的军队里,要不然出了事,传出堂堂大靖需要女人来保家卫国的话,有损大靖的脸面。 这么想来,让夏静月跟在韩潇身边是再好不过了,“就让夏女官随军照顾你吧,她是你将来的王妃,医术又高超,没准此行会成就你们的一段佳话。待我儿回来,父皇会给你们举办一个隆重又盛大的大婚。” 韩潇谢过之后,离开时,他状似无意地说道:“儿臣听到边关告急,正想着怎么跟父皇说推迟大婚的日子,不想父皇就刚好下了旨,倒免了儿臣的烦恼了。不知是哪位向父皇提的主意,儿臣好去谢一谢。” “这是朕的意思。”皇帝替顾幽掩饰了。 先前顾幽献言之后,就向皇帝婉转说了不想让人知道主意是她出的。 皇帝现在非常信任顾幽,这么一件小事就很干脆地答应了。 第556章 拐着弯地夸 韩潇没有从皇帝口中得知他想要的,便没再问,离开皇宫后,即刻准备明日出征之事。 冬日雪大,遇到大雪封路时,将会无路可走。大军必段趁着天气放晴,雪融化了的时候多赶些路。因此京城连夜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 这一天,对大靖人来说,是极为深刻的一天。这一天发生的事,可以用得跌宕起伏来形容。 从边关告急,大靖随时会被百坻侵入腹地后,这些天凡是得知此事的百姓都惶恐不安,生怕被凶狠的百坻人杀到家门口。 正当他们处于惊惶之中时,皇帝下旨让睿王出战。 睿王是谁?那是大靖的护国战神,百姓们光听到睿王的名号,惊惶之心就瞬间定了下来,对朝廷充满了信心。 虽说睿王是带病出战,但百姓们相信,睿王必胜! 唯一可惜的是,半个月后原本是万众期待睿王大婚,因战事,不得不取消了。百姓心中对睿王的大义极为感动,为了救国救民,不惜带病出战,连大婚也取消了,此举使得睿王在大靖百姓中的名望又一进一步提高。 紧接着,皇帝突然发了一份诏告天下的文书,文书的内容极高地赞美了夏静月为国为民请愿随军做军医的精神与情怀。 皇帝亲写,中书省润笔。 中书省是什么地方?那是大朝文官最高官位的地方,里面就是一个打杂的,也可能是殿试出来的前三甲。真刀真枪地打仗他们是绝对不行的,但用笔来打仗,用文字来渲染情感,天下绝对没有第二个组织能有中书省那些文官的本事。 诏书一发下去,天京府的衙役还没有帖满大街小巷呢,整个京城都轰动了,纷纷议论与赞美起夏静月的可贵精神。再联想夏静月以前的壮举,还她的身份——未来的睿王妃,更加的振奋人心了。 一时间,睿王与夏静月的名字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迅速地以京城为中心向四处扩散出去,他们的名望大得如同掀起滔天大浪,震动了大靖国人。 此事夏静月没有功夫关注,从皇宫出来后,她直接赶去了药盟,请药盟帮忙,调集大量药材出来。尤其是止血消炎解毒和散寒的药材,让药盟连夜打包好,明天随军出发。 夏静月的到来,惊动了在药盟中重修医典的各地大夫。 这些大夫,都是斗医赛后,听从药盟的召集令齐集在京城的。他们在京城帮着重修医典与药典的同时,经常聆听药盟举办的各种医讨会,互相交流学习。偶尔夏静月还会过来讲课,将现代医学的一些知识传授过来。这些人学得越多,越学越不愿意离开,亦对开办医讨会的夏静月感激不已。 现在听到夏静月要随军去做军医,各地大夫中,那些热血方刚的年轻人马上将笔一扔,背起药箱,要跟夏静月一道去救国救民救士兵。 这一聚起来,人数竟然不少。 夏静月也不客气,军中向来缺乏大夫,有他们前去,能帮上许多的忙。 她让药盟支援的大夫分成一队,再叫方算盘回清乐庄,让丽娘她们做好准备,检查工具,明天跟着大军出发。 且说顾幽那边,她刚在皇帝面前使了计,把韩潇与夏静月的大婚破坏了,心中正痛快极了。她正琢着等韩潇离京后,要怎么对付夏静月,才能令夏静月无法嫁给韩潇。 没等她想出办法,突然传出夏静月要随军做军医的事,顾幽一惊而起。 她接过下人从外面撕下的诏书,这一看,还没有看到一半,就被那对夏静月的赞美之词气得浑身发抖。 诏书中,皇帝除了夸夏静月外,自然还要夸夸自己的,隐晦地夸,拐着弯地夸。怎么夸呢?重点当然落在他有伯乐之眼光,早觉得夏静月非池中之鱼,这才破格点了夏静月为御前女官,成为大靖皇朝唯二的一位女官。皇帝说夏静月没有辜负他的厚望,也没有让百姓失望,等等之类的各种明夸夏静月,暗夸他英明睿智的话。 看到最后,顾幽再也忍不住将之撕成碎片。 “吟风,将本官的官服取来!” 吟风看了看天色,已是傍晚了,天色也逐渐地暗了,说道:“天都要黑了,路上不好走,小姐明天再进宫吧。” 顾幽厉声喝道:“叫你拿就去拿,哪来的废话!” 吟风不过是担心天黑路滑,皇宫又快要落锁关门了,这才一劝。被顾幽一喝,吟风不敢再说,连忙去取官服。 顾幽换上官服后,先往顾太傅的院子走去。 “什么,你也要随军?”顾太傅被顾幽的惊人之举惊住了,随即想到睿王出征,孙女必定是舍得不韩潇了,想追随着他而去了。 顾幽在顾太傅生气反对之前,问道:“祖父知道夏静月随军的事吗?” “知道,此女倒是有些气概。”怪不得孙女与之交手,数次失败,他竟不知夏静月是有这等抱负之人,感叹道:“只怕大军得胜归来,她与睿王两人的名望更大了。” “那孙女呢?”顾幽冷笑道:“同为御前女官,祖父您看看现在,众人一概夸奖着夏静月的高风亮节,孙女倒被衬得成了土鸡瓦狗。待夏静月满载名誉而归,就是孙女成为古今一大耻笑的时候了。” 顾太傅这才沉思了起来,“可你的身子……” 顾幽沉声说:“我宁死,也不愿成为夏静月的陪衬!” “可是……”顾太傅犹豫不决。 顾幽再次给顾太傅分析道:“祖父,以后夏静月是睿王妃,而我则是宁王妃,同样是王妃,同样是御前女官出身,但在世人的眼中,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下的泥,你让孙女如何自处?祖父,我可是您一手教出来的,是太傅府的千金,而夏静月算什么东西?她不过是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母亲刘氏是个无知村妇,父亲是个蝇营狗苟的小官,这样天壤之别的出身,同样做了王妃,最后却差别这么大,您受得了吗?这不是打您的脸吗?” 第557章 不甘为下 这正是顾幽最不服夏静月的地方,明明出身差这么多,却处处风光盛于她。当然还有另一处私心是,她才刚设计让他们的婚事取消,如果让他们一道去了边关,岂非给他们制造了同甘共苦的条件?到时候他们一道回来,你侬我侬,生死相依的,光想象顾幽极为不舒服。 为了名,为了顾家也好,为了私,也为了争这一口气也好,顾幽是一定要去的。她绝不允许夏静月高高地站在她的头顶之上,她不甘心。 顾幽见顾太傅动摇了,再接再厉说道:“祖父,您只看到眼前睿王残了腿而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您有没有想过,睿王没有资格,但他的儿子有!他的儿子是皇孙!睿王与夏静月成亲后,他们生出来的儿子,是没有任何皇子的孩子能比得上的。那个孩子,他的父亲是大靖的战神,母亲又是惊艳世人的奇女子,您敢保证皇上不会为了韩家江山着想,把皇位隔代传给这位皇孙吗?皇上虽然身体不好,但若是调理得好,还可以活上许多年,到时,您让我与宁王生的孩子如何与夏静月的孩子来比?” 顾太傅在顾幽的一番肺腑之言中,也看到了未来的劣势和被动。 在皇帝的诸多儿子中,宁王并不出众,要是将来生的孩子也无法与其他皇孙相比,想登上那个位置就极为困难了。朝中官员最是势利不过,想要让他们投靠过来,必须得有让他们觉得有胜算的把握。 顾太傅在厅中踱来踱去。 顾幽催促道:“祖父快点拿主意吧,如果不趁着皇宫落锁之前进宫求皇上,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顾太傅一咬牙,下定了决心,“也罢,富贵险中求,你去!拿命拼一次!拼对了,你的身份能再高上一层,将来嫁给宁王也是一份极大的底气。” 有了这份救国救民的威望,顾太傅就不怕将来宁王变心后孙女的地位了。 红颜易老,恩宠易逝,孙女有来了这一份威望傍身之后,宁王就算将来被新人迷了眼睛,看在孙女身份与众不同的份上,也不敢造次。 “祖父就陪你走一遭。” 祖孙二人立即上了马车,让车夫赶紧去皇宫,赶在落锁之前去见皇帝。 到了皇宫之后,顾太傅让顾幽先去请命,他在后面再助顾幽一臂之力。 皇帝今天是第二次被震惊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柔弱的顾幽:“你、你也要随军?” “请皇上恩准!” 皇帝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说:“此事不行,你怎么能去边关?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夏女官可去,臣就可去!” “你和静月怎么比?她自小在乡下长大,滚打滚摔的,还敢一个人从乡下来京城,身子骨绝非你能比得上的。何况你大病初愈,这冰天雪地的,去了边关又要挨饿受冻,要有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太傅以及你九泉之下的姑姑交待?” 顾幽跪在皇帝面前,诚心诚意地说道:“皇上的爱臣之心臣感激涕零!然而国之不存,民将焉附?与大靖国土、皇上江山比起来,臣一个小女子的安危何足挂齿?请准臣随军吧,夏女官学医能去军营救人,臣学文亦可以去军营定军心!” 皇帝被顾幽说得有几分动心,他远在京城,无法掌控边关将领将士,倘若有顾幽替他宣扬着皇威,众将士就不会全被睿王收买人心,多少会记得他这位皇帝。 但当皇帝看到顾幽孱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倒了,这一路风雪交加,只怕没到边关人就倒下了。即使能撑到边关,她还能忍受得住边关那恶劣的气候与生活吗? 皇帝可以毫不犹豫答应夏静月的请愿,除了夏静月打小在乡下练得身子骨强壮外,她还是一个大夫,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生病了也会知道怎么办,但顾幽…… 皇帝是真的疼顾幽,不愿她去边关吃这一份苦,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拒绝顾幽的要求。 皇帝的反应也在顾幽的预料之内,因此,在皇帝要开口拒绝之前,顾太傅恰时来了。 顾太傅走到皇帝面前,二话不说,与顾幽一道跪下。 皇帝一惊,连忙朝钱丙乾叫道:“快把太傅扶起来。“ 顾太傅却长跪不走,说:“皇上,难得幽儿这孩子愿意为您分忧,您就答应她吧。” 皇帝急道:“太傅,不是朕不愿意,幽儿的身子是受不住的。” “皇上不必忧虑,幽儿并非鲁莽之人,她决定了去边关,必然是心里有数的。此去虽说路途遥远,只要带足保暖衣物,再多派几个妥帖下人照顾一二,想来是能安然到达的……” 顾太傅为了说服皇帝,方方面面,于公于私,都说得尽善尽美,说得皇帝再也说不出一个反对的字来。 在顾太傅的保证和支持下,皇帝终于被说服了,全了顾幽的一片心意。 因为对顾幽的偏爱,皇帝也亲自写了一份诏书,让中书省润笔后即刻发下去。 顾太傅为了让顾幽的风头不输于顾幽,亲自去了中书省,找了他在中书省的几名门生,亲自去监督润笔的事。 于是,一份将顾幽捧上神坛的诏书连夜出炉了。 然而诏书出来,已是深夜,路上早就宵禁了,只能等到明天再张帖到大街小巷。顾太傅为了明天的顾家荣耀,为了送顾幽步上青云,通宵达旦地组织太傅府的门客,将要明天进行一场震动国人的造势行动。 皇帝准了顾幽随军之后,消息也迅速传了出去。 最先知道的,莫过于一直关注着顾幽的宁王了。 宁王素知顾幽与夏静月暗中较着劲儿,今天夏静月风头大盛,他已猜到顾幽心里会不高兴,便去太傅府寻顾幽,免得她钻了牛角尖。去了太傅府,听太傅府下人说顾幽和太傅进宫了,宁王心里咯噔一跳,暗叫不好了。 他匆匆往皇宫赶,正好在半道遇到了从宫里出来的顾幽,也知道了顾幽随军的事。 第558章 草包饭桶 顾幽看到脸色发青的宁王,一瞬间,有些心虚。 宁王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朝顾幽发火,“你说过,我不应该不问青红皂白就来指责你,不信任你,那你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边关?” 仅仅是为了跟夏静月攀比吗?还是放不下四哥? 宁王没把最后这句话问出来,但是很明显地写在了脸上。 顾幽伸出手,将宁王拉上马车,让车夫缓缓驶回去。 “夏静月的事你都知道了?”顾幽低声问宁王。 宁王泛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顾幽,咬牙切齿地说道:“知道,我怕你伤心,急急着来找你,可没想到——” 顾幽心头陡然地不悦起来:“她是什么东西,值得我为她伤心?” “那你为何要跟她一样,前去边关?”宁王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你是在跟夏静月赌气,还是为了其他人?” 顾幽脸上涌上怒色,双眼似要喷出火似的怒瞪着宁王,许久,久到宁王从愤怒慢慢地转为心虚起来。 “我只想听你说,你说什么我都信。”宁王放低了身段说。 顾幽一脸的失望,低低地自嘲着:“你又不信我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可你,还是不相信我。” “为了我?”宁王一愣,听不明白顾幽的意思。 “睿王出战的消息传来,你就没去留意民间的声音吗?带病出战,需要他带病出战,还不得不取消大婚!如此说明什么?说明朝中无人,说明皇上的另些皇子都是草包饭桶!” 宁王听了心头又气又恼,但又无法反驳这一句草包饭桶。在数年前北蛮入侵,他们这些皇子做了缩头乌龟,就曾被遭到耻笑。 那时他还小,倒没有人来耻笑他,只暗中笑话大皇子与二皇子是缩头乌龟。 这一次,他已开府立王了,他的年龄比当年睿王出战北蛮时还大了几岁。可是,他还是躲了。这一次没有任何借口可以让他躲开缩头乌龟的耻笑。 顾幽看着宁王羞愧的样子,露出于心不忍之情来,她伸出手握住宁王暖得跟火炉似的双手,柔声说:“原本这一次你是该去的,哪怕不做主帅,跟在睿王身边,多少也能捞一些功劳。即使没有功劳,苦劳是少不了你的。但是,以大局来说,你又不应该在这个紧要关头离开京城。且不说朝中不能少了你在,就说边关那地,是何等的凶险,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再大的功劳又有什么用处?近的,你看睿王,当年战胜了北蛮,功大于天,可又落得什么下场?如今他又出战,名望再高又如何?还不是一个残废!” 顾幽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再说远一点的,大靖开朝以来,不乏亲王战死在沙场上,也有倒霉的成了敌军的俘虏,最后不仅没有捞到军功,反而埋骨沙场,或者成为大靖的耻辱。刀枪无情,这世上最难挣的,就是这军功了。安西侯那样的战场老将,一身武艺大靖少有,都着了道,若是你去了,不说受刀枪之苦,万一那些擅于使毒的百坻人朝你下毒怎么办?” 宁王打了一个寒噤,急忙反握住顾幽的手,“明知道那儿凶险,你还去边关做什么?” 包着顾幽的手,宁王才发现,她的有多小,多细,又有多冷,冷得跟两块冰团似的。他又气又心疼道:“你瞧瞧,你身子这般差,整个人都冷冰冰的,一丝气血都没有,去了那恶劣的地方,我如何放心得下?” “你这般关心我,我很开心。”顾幽靠在宁王的肩膀上,垂下眸子,这样就无法让人看到她眸中的冷沉。“你不应该去,但是又必须去,因为这是最好的挣名望的时候。我苦思冥想着我们的未来,你不能去,我就代你去。” “你——”宁王震惊无比,“幽儿,你不必如此为我牺牲。” “我愿意!为了我们的未来,为了那个位置,我愿意去拼一次。你看看现在的夏静月,她给睿王挣了多少光彩,她能,为什么我就不能为自己的男人去挣一份光彩?你想一想,待大军大胜归来,我带着莫大的名望一起嫁于你,是不是给你多添了一张夺嫡的底牌?” 宁王在顾幽的描说下,逐渐地明白了。 皇帝将夏静月的事迹写成诏书宣告天下后,将夏静月未来夫君的名望达到一个颠峰的高度,如果顾幽也能帮他争取到民间的名望、百姓的民心…… 宁王心头一阵火热与激动,他虽说是位皇子,这一年辛苦经营后也略有成就,但在民间却没什么名气,更不曾做过让百姓记得住称道的大好事。民间百姓谈起他来,恐怕还不如穆王那个死胖子的名气大!连穆王那个死胖子,有名的蠢猪都懂得经营名声了,让他底下的田庄减租,赢了京中百姓的一片赞誉,他反倒连那头蠢猪都不如吗? 哪位高位者不喜欢名声? 尤其是野心勃勃地盯着那个位子的皇子! 然而宁王毕竟很爱很爱顾幽,他视为第二生命的女人,如果为了他的将来,要顾幽如此牺牲,冒上生命危险,他百般不愿。他一咬牙,说:“你始终是个柔弱女子,不宜前去,要去就我去!我这就进宫找父皇,跟父皇请命!” 顾幽连忙拉住要往皇宫去的宁王,“我这才去求了皇上,皇上才刚准了,还特意为我写了诏书,你这一去,岂不是要逼着皇上收回成命?皇上若是以为我是个出尔反尔的胆小鬼,厌弃了我,岂不是也厌弃了你?” 宁王急道:“难道就不能更改了吗?” 顾幽怒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如此拖拖拉拉的性子,以后怎么做大事?” “可是我不放心你!”宁王大声说道。 顾幽一愣,语气也温柔了起来,说:“只要你以后对我好,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宁王望着顾幽对他深情的眸子,心里头一片火热,这时候就是把他的命给了顾幽,他都心甘情愿。 第559章 儿臣去了 马车到了太傅府门口,顾太傅刚好从中书省回来,看到宁王,心中一动,把宁王叫了进去,一起商议明天的造势大事。 顾家这边连夜商议,而康王那边,在皇宫落锁的前一刻匆匆进了宫,求见皇帝。 “什么,你也要去边关?” 皇帝困惑了起来,今天怎么了,个个都来跟他请愿,夏静月就罢了,顾幽一个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的弱女子也去,如今他这个素来老实笨拙的儿子也要去? 康王跪在皇帝面前,声泪俱下,“儿臣听到四哥带病出战,就心痛得不能自己。父皇有这么多儿子,到了紧要关头,却要四哥一个双腿不便的人去救国救民。儿臣心里难受,既为四哥难为,又为父皇难受,更为自己难受!父皇最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儿臣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儿臣太没用了,枉为人子!” 康王哭得满脸是泪,笨拙地拿袖子一抹泪,又继续哽咽着说:“儿臣此去,不是为了夺功,也不是为了名,儿臣只想去尽尽力,跟着四哥学一点东西,希望将来父皇用得着儿臣的时候,儿臣能用这绵薄之力为父皇尽忠尽孝。” 康王这些话,让皇帝心头大震。 他一直忧虑的事啊,只有这个儿子才能明白! 他养了这么多儿子,这么多大臣,事到紧要关头,找来找去,都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帮忙的人。 他在私底下不止一次感叹着,这些儿子争权夺势起来,一个比一个能耐。但到了实际要用他们的时候,都是酒囊饭桶。 就如同此时一样,只有四儿那个废了腿的儿子处处为他谋划拿主意,帮他想办法调兵遣将,而其他的儿子呢?一个个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皇帝老泪盈上眼眶,望着面前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康王,第一次用一种父亲的目光看着这个孩子,这个他从不曾认真地看过的孩子。 老六在几个兄弟中,比不上最聪明的,说他笨吧,在老三的对比下,他还算聪明。他仿佛谁都比不上,默默无闻着。 但到了紧要关头,这个儿子却第一个站了出来。 皇帝也急于需要第二个能助他稳定江山的人! 皇帝从龙座上走了下来,亲自把康王扶了起来,替康王抹去眼泪,“好孩子,朕的好儿子!朕准了!” 康王大喜,马上跪下朝皇帝连磕了三个头,起来后,又说道:“儿臣此去是跟着四哥学习的,只是四哥的学生,万不敢请功劳。还请父皇莫要张扬,且当儿臣是四哥身边的一员小将就行,当年四哥是从小将做起的,儿臣亦愿学着四哥。” 皇帝闻言,更觉得康王是诚心实意去学东西的,并不是图着军功,心中大慰,说:“宫门已落锁了,你今晚就别出宫了,去你母妃那儿呆一晚上,顺道跟你母妃道别。” “谢父皇!”康王感激地行礼后,去了后宫。 这一晚,康王与舒德妃细谈了一个晚上。 皇帝在这一晚难以入睡,干脆不睡了,对明天大军出战的事想了又想,尽量做到周全。 他虽然对韩潇有信心,但心里还是有一点担心的,担心韩潇的身体受不了,又担心百坻国的毒太厉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若是有了这个万一,大靖就要灭亡了。 皇帝想了想,连夜下旨,让太医院的敬御医也随军。敬御医除了不会做人外,医术是太医院最强的人,有他跟着,不管是帮着夏静月照顾韩潇的身体,还是帮着对付百坻国的毒,都是可以的。甚至还能照顾一下顾幽,免得那孩子身子受不住。 翌日,当第一缕晨光投在大地上时,大靖的国都天京处于一片肃穆之中。 城外,罗列森严的军队已整装待发。 这一批军队,是守护京城的中军护卫军,是皇帝最后的一道屏障。 抽调中军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这等于京城毫不设防,皇帝无兵可用。若有那叛贼乱党趁机起事,京城将无法固守,无兵可用。 皇帝连京城最后一点兵力都抽调出来了,可见皇帝的孤注一掷都投在了韩潇的身上。胜则国兴,败则国亡。 韩潇坐在舆上,看着这一批军队,明白了皇帝对他的厚望与期盼。 他朝着身着龙袍的天子长长一揖,字字掷地有声:“臣这一去,为大靖江山而战,亦为大靖百姓而战,哪怕是血溅沙场,粉身碎骨,亦为大靖子民收复国土,死守江山,不让敌国夺去半片土地!” 皇帝望着重披上战甲的儿子,目光落在儿子无法站立的双腿上,禁不住鼻尖一酸,热意涌上眼眶来。 皇帝想到了数年前,这个儿子还是稚嫩之年时,就为了保护国土披上了战甲。 那一年,年幼的他穿着厚重的铠甲,跟在队伍后面头也不回去地走了,皇帝只看到儿子那还显得单薄的背影。 如今,双腿不便于行的儿子继续为他披上战甲,为他守护着这片江山,仍然无怨无悔。 皇帝这一刻,生出许多悔疚来。 他后悔这些年来对四儿的猜忌与不满,相较于四儿为他洒过的血,流过汗,他为这个儿子做过什么?他除了一次又一次地防备着四儿外,他可曾做过身为父亲该做的任何事情? 此时此刻,皇帝回忆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除了处处算计外,竟不曾做过丝毫补偿这位儿子的事。 皇帝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千言万语,如同鼻尖的酸涩一般,都堵塞在胸口。最后,他只能朝着四儿说:“孩儿,等你回来,父皇给你举行一场轰动天下的大婚。” 韩潇微微一笑,冷漠的脸庞徒增了几分柔和,他再次朝着皇帝长揖及地,朗声说道:“父皇,儿臣去了!” 这一去,路途漫漫。 这一去,生死两茫茫。 皇帝终于忍不住泪流脸颊,模糊的视线中,看着士兵抬起韩潇的坐舆,整军列队。 在大军即将开动之时,突然,一阵震天动地的鼓声由远而近。 第560章 战歌 众人望去,只见京城方向驶来十多辆大马车,每辆大马车上都有一面巨大的红鼓。壮实的汉子用力地敲打着大鼓,鼓声阵阵,敲在了前来送别的百官心中,也敲在了无数来送军的百姓心中。 如雷的鼓声,让心脏跟着一起砰然震动。 振奋的鼓声驱散了大军离别的悲壮,仿如一道从天而降的雷声与心脏齐跳,令人禁不住血液都澎湃起来。 “大靖必胜!” 不知谁喊了一句,紧接着,无数的百姓跟着一起呐喊了起来。 “大靖必胜!” “大靖必胜!” 喊声伴着鼓声,如同山呼海啸一般,仿佛要震裂大地,震塌天空。 皇帝跟着一阵热血沸腾,冬日清晨的寒意也被这鼓声与喊声给驱去了,入目所见,一片火热的激情。皇帝连忙问:“这是谁的鼓队?” 跟随在后的官员踮脚望去,看到了鼓队后面几辆结实的大马车,马车前挂着标志。 很快有人看清了那标志,叫道:“是太傅府的!” 今天同来送军的顾太傅从列队中走了出来,朝着皇帝一揖,“是幽儿!她此举不仅是在为将士们助威,亦在为皇上扬国威,振民心,让百姓相信,此战我大靖必胜无疑!” “好!做得好!”皇帝看着群情激昂的百姓,听到一阵阵大靖必胜,心中也充满了激昂之情。 很快地,鼓队的主人是谁的消息远远地传了出去。 皇帝为顾幽写的诏书在早上刚贴出不久,还有许多百姓并不知道此事,又因昨天轰动的事情太多,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睿王与夏静月身上,还有今天出征的大事。 大靖的第二个御前女官顾幽也随军之事,在那么多的大事前,就变得毫不起眼了。 顾太傅与顾幽早就料到了百姓的冷淡反应,有了夏静月的珠玉在前,顾幽的随军必然会暗淡无色。但顾幽不愿风头被夏静月给全抢了去,顾太傅又想借机给顾家增加政治筹码,故而,经过通宵达旦的策划后,才有了现在的这轰动所有人眼球的一幕。 大鼓齐响,震动了百姓们的心跳,也吸引了百姓们的关注。 于是,关于大靖第二位御前女官也随军出战的消息迅速地传了下去,并且以极其张扬的方式给顾幽助威。 消息能迅速而准确地传遍前来送军的上万百姓耳中,其中的功劳是来自太傅府早早就安插在百姓之中的眼线。这些眼线分散而立,在顾幽带着鼓队一亮相后,就立即把顾幽的事迹说来给附近的百姓知道。他们还将皇帝诏书的内容抄写下来,趁机发给识字的百姓,又借着这些百姓再广而告之。 不得不说,这么一闹,顾幽女官的风头一下子成了上万百姓的热门话题。 咚咚咚—— 一连数声快速而整齐的鼓声连迭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鼓声戛然而止。 突然,一道高亢嘹亮的男音在鼓声停止之后,唱起了激昂慷慨的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无数百姓,包括送军的百官,以及皇帝都伸颈往那唱歌的男人望去。 那一辆四马拉车的大马车上,建了两层高台,上面高高地站了一位身着长袍,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男子俊郎不凡,气质尊贵,然而唱出来的歌声却圆润响亮,咬字清晰,且歌声中充满了高昂的士气。 皇帝眯着眼睛看清了,一愣:“是朕眼花了吗,朕怎么看着那个人像老五。” 旁边的钱丙乾也看清了,“陛下没看错,的确是宁王殿下。” 宁王殿下的名字又开始在百姓之间广传起来,在一片惊叹的声音中,马车内的顾幽下了车,骑上一匹纯白无杂色的白马。 她一身雪白,如高洁的莲花一般,令不敢亵渎。那飘逸的飞仙髻,更衬得她如九天飞下的神仙妃子。 鼓队分列两行,立在道路两边。 顾幽一身白衣,乘着白马,从两队鼓队的中间走过来,来到宁王的马车前,与之并行往皇帝走去。 “那是谁?好漂亮的女子!” “宁王殿下真好看!” “男的俊,女的俏,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无数赞美之声不绝于耳,百姓们不吝赞美之情于顾幽和宁王殿下。 顾幽与宁王在众多赞美声之中,来到皇帝面前。 宁王从车上下来,朝皇帝行了一个大礼,朗声说道:“父皇,儿臣遗憾不能随大军出战,以战歌一首为我大靖好男儿送行,以表儿臣的心意。” 皇帝龙怀大悦,“这歌好!好!” 宁王回道:“这曲子是顾女官所谱的,再借用了上古战歌为词,儿臣只是借花献佛。” “这花献得好!”皇帝如今最需要的,就是这种给他给民心鼓励的声音。 宁王回答皇帝的话,也以最快的速度传扬了出去。 听到曲子竟是多才多艺的顾幽女官所作,百姓们再次赞叹不已。 “《无衣》这首诗我可以倒背如流,但从不曾想过,将它谱出曲来,会是如此的振奋人心,激情澎湃。” “你也不看看人家是谁,那可是京城第一才女顾幽!顾幽女官谱的曲,能差吗?” 百姓们称赞起顾幽女官,很快地,就有人开始疑惑起来:“不是说,还有一位女官也随军吗?怎么没看到?” “是夏静月女官,那位斗医大赛中的少女!” “人呢?怎么没瞧见?” 百姓们往大军队伍望去,但从前面到后面,都没有看到夏静月的影子。 “夏女官在哪?也出来亮相亮相呗!” “对啊!不是说夏女官也随军了吗?怎么看不到人?” “是不是在最前面的大军那儿,与睿王殿下在一起?” “怎么可能?大军开发前主将要进行整军仪式,那是不能让女人跟在旁边的,不吉祥!” “那就奇怪了,夏女官去哪儿了?” 第561章 她来了 夏静月不可能在前面,后面的后勤部队又没有夏静月的影子,百姓们不禁困惑起来:夏静月在哪? 太傅府安插在百姓队伍之中的眼线听到了百姓们困惑的声音,灵机一动,马上开始造谣起来:“你们不知道吗,夏静月后悔了,怕去边关送了死,做了缩头乌龟,不敢去了!” 他们一口咬定夏静月临阵脱逃,更不怕以后被拆穿。大军就要出发了,不管夏静月是提前走了,还是在后面耽搁了,只要传开了这个谣言,夏静月就算去了边关,哪怕立了大功,他们也可以泼一盆脏水,说夏静月本来是逃了的,只是听到骂声太多,这才不得不又去了。 如此一来,就算夏静月去边关立下汗马功劳,他们都可以以此在民间百姓中给夏静月抹黑。 顾家眼线的任务是帮顾幽的名望达到最高点,把夏静月踩下去。如今顾幽的名望达到预期效果,再把夏静月黑一把,那效果就更妙了。 于是,顾家眼线们纷纷传谣,说夏静月临阵脱逃,不敢去吃苦,是个欺世盗名的狡诈小人。更有说夏静月已经脱回琼州老家了,皇帝大怒,已准备等大军开拔之后,对夏家满门抄斩。 而昨日傍晚在城门处的百姓,刚好有人看见过夏静月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城,因带的东西太多,昨日又是特殊备战的日子,被城卫拦了下来。后来夏静月出示了腰牌,才知道那位是夏静月女官。 有了这些百姓的证实,更加坐实了顾家眼线们的谣言:夏静月逃了! 一时间,那些脾性暴躁的开始大骂了起来,骂夏静月骗人。 这些骂声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中,他问钱丙乾:“怎么回事?夏女官在哪?” 钱丙乾到处张望,又到处问人,可没一个人知道夏静月在哪儿。 下面有官员窃窃私语起来了:“夏女官不会真的是临阵脱逃了吧?” 钱丙乾见皇帝的脸色开始不好了,上前说道:“夏女官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奴婢认识她这么久,不像是喜欢名利的人,反而一直在默默做着事。奴婢估计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暂时没来而已。” 皇帝赞同地点了点头,他虽然比较疼着顾幽,但仔细说来,同为女官,在这些为官的日子来,夏静月是切切实实做到了一位官员的职责,建树不少。她创出的药膳,不仅将他的身子调理好,后宫嫔妃也赞不绝口,太医院也借了光,研制出来的药膳在民间的名誉也极为不错。 反倒是顾幽,同为御前女官,除了将他照顾好之外,并没有做出杰出的事。 然而,今时不比以往,今天是送军的大日子,才刚振奋起军心与民心,夏静月的缺席让这种激昂的气氛下降到了冰点。从之前的自信,到现在的怀疑,带来了无数的负面影响。 “你去找人,立即让夏静月过来!不管她在哪,在做什么,马上赶过来!”皇帝命令钱丙乾说。 钱丙乾正要答应,百姓们也正在议论纷纷,顾家人正在暗中高兴,顾幽正觉得这意外之喜时,突然—— 得得得! 一阵整齐划一又急骤的马蹄声从远处而来。 马蹄声并非是从京城出来的,而是从前面往京城跑来的。 马蹄声阵阵,整齐得如同一匹马在奔跑,但那铁蹄落地的巨大声响,落在众人的耳中,疑似数百战马奔腾而来。 时下正值战火连天时,突然传来战马奔腾的声音,有那些胆小的失声惊叫了起来:“不好!有敌袭!” “百坻国人杀入京城来了!” 在一片慌乱中,皇帝也闪过惊慌之色,旁边钱丙乾的话及时地传了过来:“不可能是敌袭!大军在此,百坻国人就算来了也有睿王殿下带人挡着!” 皇帝这才心定了,望向远处那个巍然不动的儿子,暗中赞同钱丙乾的话,有四儿在此,就算敌人杀来,也有他挡着。 皇帝定下心来,连忙伸颈朝远处望去,看看那吓唬人的是谁。 惊慌的官员们和百姓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镇国战神就在此,谁敢来犯? 正当大家都引颈望去时,前面官道之中,数十匹强壮的黑马排列成两队朝这边奔驰而来。 看清之后,众人大吃一惊,几疑身在梦中。 原来,领队的竟是一位少女! 少女身披红得如火鲜艳的狐皮披风,骑着黑马,披风在风中翻腾,如同带着一片红霞飞来,说不尽的英姿飒爽。 随着少女越来越近,最前面的人开始看得越来越清楚了。 只见少女头发极为利落地编了两条麻花辫子,一身黑色劲服,策马奔腾。 那认识少女的人立即喊了出来:“是她!是夏女官!夏静月来了!” 随着这一声喊声,人们惊呼起来了! 逐渐地,惊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原来,跟在夏静月后面的,竟然是清一色的女子! 全是芳华正茂的少女们! 那群少女像士兵一样,整齐有序地策马跟在夏静月后面,她们一个个都披着黑色的披风,骑着黑色的马匹,背后鼓鼓的不知道背了什么东西,被披风挡住瞧不清楚。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女兵?” 这一句话,亦是许多人心中的疑问。 有细心的人在少女马队经过时,数了数,竟有五十多匹马。也就是有说,共有五十多名少女。 夏静月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中,策马来到皇帝面前,勒住缰绳,帅气地从马上一跃而下。 她身后的少女们齐唰唰地跟着夏静月一起从马上跃下来,整齐划一,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臣夏静月参见皇上!”夏静月清悦利落的声音响起,然后向皇帝行了一个单膝下跪的军礼。 皇帝被夏静月的阵仗弄得一愣一愣的,“夏女官,这是怎么一回事?” 夏静月不知道刚才这儿发生的事情,但她来时隐隐听到这边有人喊敌袭的事,以为皇帝问惊扰帝驾的事,连忙回答道:“臣本是带人在前面路边等着的,可等了许久,仍不见大军开来,便以为大军改了路走,就急着往回赶。” 第562章 唤醒血性 皇帝恍然大悟,怪不得没看到夏静月过来了,原来人早就跑到前面去了。“你后面的这些女子是什么来历?” “她们是要随臣去边关的,请皇上放心,她们非但不会给大军添乱,反而能帮上大忙。这些女子,是臣教出来的女医,懂得医术,尤其是外伤包扎接骨,非常熟练。军营缺乏军医,往往一万人的军队中只有一两名大夫,远远忙不过来,有她们的帮忙,就能救下更多的士兵。” 皇帝又惊又喜,目光从夏静月背后的少女们缓缓扫过,这些少女,年纪最大的估计只有二十来岁,最小的还一面的稚气,估计才十一、二岁。 然而,在她们身上看不到丝毫柔弱之气,她们腰杆挺得笔直,一个个脸上布满了自信与骄傲,仿佛为他而战,那是一件非常自豪的事。 皇帝的心跳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不要说军营缺乏军医了,就是民间百姓生病了也很多找不到大夫的。而面前就有几十个…… 皇帝数了数,不算上夏静月,这一共有五十八个少女! 有了这五十八个少女随军救治,他的军队就能减少伤亡,救回更多的将士。 这在正缺将士的皇帝面前,就等于立了一件大功。 “巾帼不让须眉!”皇帝激动地说道。 夏静月背后少女整齐地跪下,齐声喊道:“愿为皇上效忠,保家为国!” 少女们清亮的嗓音响亮如同天籁,又如同一道甘泉渗入心之中,然后发酵为更为澎湃的激情。 若说方才的战歌与鼓声激起人们的信心,那么少女们的行为和立誓就击起了人们内心深处的血性! 那些花儿一样年华的少女都上战场了,他们这些大老爷却做起缩头乌龟躲在安乐窝吗? 他们这些老爷们已经沦落到了要让女人来保护了吗? 他们还是个人吗? 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此时的夏静月并不知道她的无意之举唤醒了大靖国民的血性,在她随着大军离开之后,大靖国的国民仿佛都沸腾了,纷纷从安乐窝走了出来,自愿参军!自愿保家卫国! 今天之前,皇帝烦恼着怎么征来更多的士兵去打仗,今天之后,皇帝又会烦恼起来了,因为——兵太多了! 然而此时夏静月还不知道她会引起的影响,皇帝在激动中也没有想到以后的影响。夏静月不仅来了,还给他带来了一群女救护队,对军队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可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不管任何场合,都会带着极其阴暗的心思图谋着见不得光的私利。 夏静月出现了,还以那样的姿态出现在所有人面前,震撼了无数的人。 这会让谁最不高兴? 顾家人最不高兴! 他们费了一夜的心血,费尽心机要压下夏静月的风头,没想到夏静月什么都没做,只一个亮相,就将他们的所有心血变成一场空。不止如此,还衬得他们张扬的方式是何等下乘。 顾幽心里窝着一把火,看着夏静月重新成为了众人的焦点,亮得如骄阳一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心头恨意如波浪滔天一般。 顾太傅给他的门生打了一个眼色,那位门生接到后,上前两步,状似随意地问:“夏女官的这些马真壮,看着跟战马差不多呢,原来夏静月还养马啊?” 马,在大靖是属于管制的,谁家要养马都必须到官府登记。尤其是战时,军中最缺马匹,各府的马匹大都被朝廷征用了,就是许多大官之家,都把马捐了,只留几匹不时之需,拉车都改成用牛了。 夏静月却私自养了这么多强壮的马匹…… 这位官员一问出来,气氛瞬间不好了。 面对突然一寂的场面,夏静月爽朗地一笑,说:“这位大人的眼神真好,这些马的确是战马。前方战事不利,必有许多将士等着救命。因此本官就向睿王爷申请了五十九匹战马,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救人。” 夏静月转过身来,手一扬。 少女们看懂了夏静月的意思,解开身上的披风。 披风落下,众人才看清少女们背后背着的是什么东西。 那一个个又大又鼓的包是用皮做成的,每个少女背后都背了一个。 这些用皮做成的双肩包,是夏静月让人专门做出来的,款式就跟现代的登山包相似,双肩背的。方便,又可以塞进去许多的东西,最适合长途赶路。 夏静月回过身来,朝皇帝解释说:“她们背包里的东西,除了干粮和水,全是急救的药和工具。” 夏静月让丽娘把包取下来,拿给皇帝过目。 皇帝稀奇地看几眼外形后,用手提了提,竟是极重的,至少有五十斤。 钱丙乾上前打开双肩包,里面放着的,除了十块最顶饱的死面饼子,和一个水囊外,全是药包。 而刚才指责夏静月私养战马的官员早就偷偷地溜了回去,心中一片惶恐,他知道他的官途是做到头了。 看清了包里装的东西,饶是皇帝那样冷心冷肺的人,见这些少女们不惜做到如此,不禁喉间哽咽了下,“带这些饼,能吃得好吗?” 夏静月笑着说:“这比起将士们吃的,已经算好了。我们是去救人的,不是去享福的,能吃饱就最行了。” 皇帝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为恐失仪,强忍着几欲掉落的泪,朝夏静月挥了挥手。 夏静月又向皇帝行了一个军礼后,翻身上去,去了后勤部队最前面的地方,将紧跟着大军而去。 后面的少女再次披起披风,翻向上马,追随夏静月而去。 皇帝望着少女们英姿飒爽的背影,眼眶热热的,视线有些模糊起来。 皇帝深深地呼吸几口气,心情刚刚地平静下来,又听到侍卫匆匆来报,说药盟会长庞道元带着三十多辆马车过来求见皇帝。 皇帝心头诧异着,不知道庞道元此事何意,难不成药盟也派出了大夫支援? 顿时一喜,说道:“宣!” 庞道元来到皇帝面前,三呼万岁之后,在皇帝说了平身之后,爬了起来。 第563章 天子一哭 庞道元向皇帝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今闻睿王殿下带军支援边关,药盟有十二位大夫愿随军做军医。” 皇帝一听果然与他猜想的一样,极为高兴地说道:“好!你们药盟是好样的!” 庞道元朝皇帝又作了一个长揖后,说道:“除了这十二位大夫随军,药盟还为大军捐了三十六车药材,其中大部份是药盟的十大药堂以及草民所捐。” 皇帝简直是惊喜极了。 药材也是军备,也是朝廷急需的东西。 没想到药盟一出手就是三十六车。 他远远就看到了那高高堆起的一车车东西,每一车都堆得满满的。 “你们、朕、朕、你们太让朕感动了。”皇帝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庞道元再次向皇帝下跪,朗声说道:“草民与药盟同行愿为陛下江山尽心尽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衣出衣,有药出药!” 听到这番话,望着远处那些高高堆起的药材,再看看那群年轻的少女们,皇帝终于忍不住了,潸然泪下,哽不成声。 天子一哭,万民震动。 当庞道元所说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衣出衣,有药出药的话传来后,前来送军的百姓亦是心潮澎湃,对着皇帝就齐齐跪了下来,高呼万岁。 这一件事又引起了另一个极大的影响。 这一天之后,百姓们回去了,有钱的拿钱捐给朝廷,有余粮的拿余粮出来,还有一些大户人家,想着冬天天冷,士兵说不定会缺御寒的衣服,就把家里的旧衣都捐了出来。 刚开始是在京城,很快地,其他各州的百姓也开始捐财捐物捐粮起来。 可以说今年这个年皇帝过得极其高兴,除了参军的士兵空前之多外,连物质也多得不用发愁了。 大军在韩潇的一声令下后,往边关出发。 冬天的天气,即使太阳升到当中位置,温度仍然很低。 顾幽紧了紧披风,即使她已披上最厚的一件披风,仍感到寒意难当。 这寒意不单来自冬天的风,还有心头的冷。 她的一番心血反成就了夏静月。 顾幽怀疑夏静月是故意的,知道顾家要给她造势,故意才那么巧地在她风头最盛的时候出场,然后来打她的脸。 对比夏静月样样务实到实处的做法,她谱的曲,宁王唱的歌,全成了华而不实的笑话了。 吟风四个丫鬟跟了顾幽一起出来,出门前被顾太傅叮嘱了必须照顾好顾幽的身体。 这会儿见顾幽被寒风吹得嘴唇发紫,想去劝顾幽回马车上,但见顾幽脸色阴沉得可怕,又不敢轻举而动。四位丫鬟你看我,我看你,竟谁也不敢出声提醒。 吟风侍候了顾幽十余年,很小的时候就是顾幽身边的三等丫鬟,跟顾幽有十余年的主仆情谊。以前,她在顾幽面前是有话就说的爽朗性子。 可善书的死,吟风隐隐猜到是顾幽下的手。 从那时候开始,吟风对这位主子就生起了恐惧之心。也在那时开始,这位主子变了,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已不敢像以前那样,轻易在主子面前说笑了。 吟风犹豫了许久,见顾幽坐在马上摇摇欲坠,终忍不住上去。 这时候,传来一道憨厚的男声在叫唤着顾幽。 “顾幽妹妹,你在这啊!” 顾幽猛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去,正看到康王骑着马,穿着轻甲朝她而来。 “康王?”顾幽不由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康王策着马来到顾幽身边,搔了搔头,乐呵呵地说:“我来跟四哥学点东西。” “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这事?” “我都有好几天没看到你了,找不到机会和你说这件事。” 顾幽千头万绪在心头,她敢打赌,宁王也不知道康王随军了。要是知道,哪怕边关再危险,宁王也会跟着一起来的! 没想到康王竟然有这个心思!还瞒过了她与宁王! 顾幽仿佛第一次认识康王一般,将他从上看到下,看得康王脸红了起来。 “顾幽妹妹,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这轻甲不合身吗?” 顾幽见康王仍是一副傻呼呼的样子,暗想自己是想多了。 只是康王也来了,将来不管她立下多大的功劳,她都帮不了宁王多少。毕竟,在这个男权至上的社会,女人跟男人是无法相比较的。她越是功劳大,反而衬得宁王是个软骨头了。 简直打乱了她一切的谋划。 一个夏静月,现在又来了一个康王,一个个都跟她作对! “我累了,去马车歇一歇!” 顾幽也不管康王眼巴巴地看着她,下马上了车,吟风四位丫鬟倒是松了一口气。 顾幽坐上马车后,车内遮得密不透风,只觉得气闷,打开一扇窗,北风吹来,又冷得打颤,便又烦躁地把窗拉上。 无意间看到马车内镶的镜子,镜子倒影出她的脸庞来。 镜子中的顾幽板着一张脸,眉头紧锁在一起,双唇也紧抿着,眼睛透着凌厉之色。 看到镜中的自己,顾幽骤地一惊: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丑陋,看上去老了好几岁不止。 顾幽摸着自己的脸,明明五官极为熟悉,却又透着陌生。 她回想着从前的自己,不管遇到何事,从来都是淡定从容的,仿佛世间万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眉宇间也有一股飘逸之情。哪像现在的自己,就像那生活不如意的妇人一般。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如此之大的? 顾幽努力地回想,一点一滴地回想。 是从知道韩潇根本不喜欢她,连眼睛也从没有正眼看过她的时候?还是从进了宫,做御前女官开始? 她竟一点也想不起来。 突然间,自己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了。 然而,她还能再回到从前吗? 顾幽捂住脸,低低地笑着,笑得呜咽。 再也回不去了。 从知道她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只能去嫁给家族希望她的人开始;从她让人去害李雪珠开始,她早就不是以前的顾幽了。 “小姐。”吟风在车外听到顾幽呜咽的声音,犹豫地唤了一声。 第564章 难啃 顾幽迅速收敛自己的情绪,冷漠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既然已经回不去,那就不要回去,好好地走她该走的路。 顾幽极快地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待队伍休息时,从马车上下来的顾幽已恢复了平静。 前方的士兵正在做饭,远远地就看到那边的浓烟升起。 康王看到顾幽下车了,拿了一个食盒过来,“顾幽妹妹,这是我从宫里带来的糕点,你吃这个填填肚子。军中的伙食太粗糙,你是吃不习惯的。” “你又怎么知道我吃不习惯?既然决定了随军,那就要跟着将士们一起吃。他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吟霜——”顾幽叫了吟霜过来,待那边开饭了,让她去拿些士兵们吃的饭食过来。 康王尴尬地收回食盒,陪笑说:“我也陪着你一起吃军营的饭。” 顾幽笑了笑,温和地说道:“你是王爷,不用跟我们一起吃苦的。” 康王见顾幽终于给他好脸色看了,高兴地笑了起来,“没关系,你都吃得惯了,我自然也吃得惯。” 吟霜带了一盘吃食过来,都是发黄的馒头,康王问:“没有包子吗?” 吟霜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顾幽一眼,说:“都是馒头,粗粮的。” “趁热吃吧。”顾幽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嚼了好一会儿仍然咽不下去。 太粗,太糙,太干了,刮得喉咙都沙沙地疼。 康王同样是如此,才嚼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可怜他们这些精养的贵人,何曾吃这些粗糙的军粮? 军粮要的是饱肚和耐饿,需要的量又是极大,因此军粮里都是掺了麦麸或者豆类的,比他们府里最低等的下人吃得还要差。 “这东西跟沙子一样,怎么吃?”康王将馒头扔了,站了起来,说:“我去瞧瞧四哥那儿,四哥是主将,那儿的主食定然不一样。顾幽妹妹你等着,我去四哥那里拿点吃的。” 睿王的舆车是专门用来走长途,打造得极为结实,比平常坐的舆车更大一些。材料用铁木制成,外面还包上一层铁皮,刀枪不入。 康王是低调出来的,跟皇帝说好了要从小将做起,自然没有资格带车子过来。当然了,他也没有这种军用的舆车,他的那些舆车都是以豪华和舒适为止的。 韩潇统兵军纪森严,康王即使是亲王之尊,想要去面韩潇,都得层层禀报过才行。 得了韩潇的同意,才有人来领着康王过去。 康王上了舆车,打量了舆车几眼。 车内没有任何装饰的东西,最里面的一面做成了书柜,书柜前有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放着厚厚的军情,韩潇就坐在那里,一边看着军情,一边啃着一个发黄的馒头。 “四哥,你怎么也吃这个?”康王坐在韩潇对面,不解地问道。 韩潇头也不回地看着手中情报,说:“有得吃就不错了。” “难道以后天天都得吃这个?” “不一定,若是遇到粮食不够,还得往里掺树皮。” 康王大吃一惊:“树皮岂能吃?” 韩潇淡淡看了他一眼,“等你饿了几天后,会发现有树皮吃就不错了。” 康王匪夷所思,第一次感觉到随军不是一样简单和轻易的事。 见韩潇也吃这种馒头,康王失望地下了舆车,看到韩潇身边的王安总管也是啃着那样的馒头,他终于无话可说了,恹恹地回了去。 顾幽似乎早就知道了他的结果,坐在那里慢慢地啃着馒头,不好咽下去,就小口小口地吃,再用水来送。这使得吃了不到一半,就喝了半囊的水,硬是被水撑涨了。 康王本来想去拿食盒的精美糕点来充饥,见娇生惯养的顾幽都在努力地适应了,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连女人都不如吧? 他重新拿了一个馒头,一手水囊,一手馒头,辛苦地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顾幽肚子涨得难受,就往附近走一走消食。 不知不觉,她走到夏静月那边。 除了最前方的行军队伍,后勤队伍也极为庞大,除了带上粮食,还要带上许多物资。 夏静月一行人因都带着药,又有战马,加上她们是赶着去救人的,所以她们的队伍紧跟着行军队伍,在后勤队伍的前面。 而顾幽等人,仅是随军,帮不上忙,带的下人又多,对要急行军的队伍来说,等于累赘。因此,顾幽的队伍是跟在后勤队伍的后面,是走在最后面的一帮人。 康王本来说是跟着韩潇一起走,做韩潇身边的小将,但放心不下顾幽,就跟着顾幽走在队伍最后面。 顾幽远远地看到夏静月一群人吃得极为高兴,不时有少女的清脆的笑声传来,她鬼使神差地往那边走了过去。 顾幽过去本是想看看夏静月她们是怎么吃的,才把那么难以下咽的军粮吃得这般高兴,有说有笑的。 往近处一看,顾幽只差没气得摔倒。 “你们吃这些?”顾幽眯着眼睛盯着夏静月她们的食物,咄咄逼人地问道。 夏静月带着她的女子救护队围坐在一起,中间用一块干净的布铺在地下,上面放着她们的午餐。 桂花糕、香煎饼、肉包子、红豆糕…… 琳琅满目地铺了一大片,因点心刚出炉时就放在食盒里,再用棉袄包得实实的,所以这会儿还有余热。 顾幽甚至看到少女们每人手上还有一碗肉汤配着糕点吃。 怪不得吃得那么高兴! 这么精致的点心,谁吃了不会高兴?尤其是在荒郊野外的地方。 “吃这些怎么了?”夏静月不解问道。 顾幽脸色一沉,“夏静月,你知道你犯了欺君之罪吗?” “我欺君了?”夏静月一头的雾水。 “你在皇上面前展示的是死面饼,得了皇上的赞誉,背过身来,却吃着这么好的东西。如果皇上知道你骗了他,你说会怎么样?” 夏静月这才明白顾幽的意思:“你是说死面饼啊?那没问题,是路上赶路的时候饿了吃的。我倒是想天天吃这么好的,可惜做不到。” 第565章 你傻呀 顾幽找不出夏静月话里的毛病,夏静月的确没在皇帝面前说一路都吃那个死面饼,那个饼子每个少女只带了十个,只够几天的口粮,当然不可能一路吃到边关。那么,她们现在吃这些的确没问题。 只要在路上她们都吃过那个死面饼,夏静月就没有欺君之罪。 顾幽却不愿就这样放过夏静月,唇边带着讥笑,望着因喝到热汤,脸色红润,双唇晶亮的夏静月,“这就是你们随军的态度?” 夏静月咽下了熬了一整夜的老火靓汤,又听不明白顾幽话里的意思了,“什么态度?” 不就吃个午饭吗?怎么聊到态度上了?难道她们的吃相不好看?不够优雅? 可这儿没桌子,又没凳子,除了席地而坐,或者搬个石头来坐,还能怎么办? 谁野炊时,能吃出身在国宴中的感觉? 如果顾幽可以的话,夏静月倒想让顾幽展示一下,开开眼界。 顾幽一看夏静月茫然的神色,就知道夏静月根本没明白她的意思。她指着地下那一片精美得跟茶楼里的招牌糕点似的食物,说:“你们是随军的人,怎么可以吃得如此丰盛,你不是应该跟着士兵们吃一样的食物吗?” 再看看一个个吃得眉飞色舞的,顾幽再次指责道:“你们像是随军的人吗?我看你们分明是在郊游聚餐!” 夏静月眨了眨眼睛,终于明白顾幽是为了什么生气,又为了什么来指责她。敢情是看不惯她吃得太好了?她古怪地看着顾幽:“你吃了没?” “吃了。”顾幽冷着脸说。 夏静月又问:“你吃的是什么?” “自然是跟着士兵们同甘共苦了。” 夏静月瞪大了眼睛,“现在就吃起军粮来了?” 顾幽本就是聪明绝顶的人,见夏静月的神情,一愣:“不吃军粮,不提前适应,那得吃什么?” 夏静月听后,忍不住乐了,指着顾幽笑道:“你傻不傻呀,你出门前就没打包一些好吃的?有好吃的当然先吃着了,你还怕以后没军粮吃呀!” 才刚出门,就去吃那又粗又糙的粗粮,分明是自找苦吃嘛。有条件吃好几天,为什么不好好地多享受几天?以后的苦日子多着呢,那军粮也会一直吃到吐为止,所以干嘛要提前给自己找虐? 老实话,要不是烤鸭烤鸡烤肉等物加热的味道太香,太引诱人,影响不好,夏静月还想带上几十只烤鸭烤鸡等物。反正这天气又不容易坏,保存得好可以放上半个月。 顾幽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突然不想承认自己为何那么蠢,有美味的糕点点心不吃,反而去强咽那些难啃的军粮。顾幽嘴硬地说:“睿王殿下还不是跟着一起吃军粮。” 夏静月白了她一眼,说:“他是主将,当然得跟着士兵一起同甘共苦了,我们又不是士兵。” 这叫起到带头作用,又叫与将士们打成一片,韩潇这么做是应该的。而她们呢?并不属于编制的士兵,只是去支援军队,帮忙去的,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当然可以例外了。 顾幽无话可说,瞪了夏静月一眼,狼狈地转身离开。 天气冷,食物容易凉了,夏静月赶紧把还微温的肉汤喝完,见顾幽黑着脸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了顾幽,说:“我先提醒你几句,军粮太糙了,为了填饱士兵的肚子,里面常常会掺了其他的东西,那些东西很刮肠胃,也不容易消化。你是吃着细粮精食长大的,肠胃娇嫩柔弱惯了,突然间吃了那些糙东西,容易伤肠胃。” 顾幽猛地顿下脚步,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转回身,惊疑未定地问夏静月:“伤肠胃是什么意思?” “拉肚子,或者肚子里面的东西消化不了,引起肚子疼。”夏静月瞅见顾幽突然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便明白顾幽逞强吃了不少粗粮,说:“你若是吃了的话,我给你一些消食和调养肠胃的药,赶快服下去会好受些。” 顾幽没有拒绝夏静月的帮忙,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这才出京城呢,她若是就倒下了,被抬了回去,那才叫没脸见人。但她仍是不满地说道:“你怎么不早说。” 夏静月无语地看了顾幽一眼:“这不是常识问题吗?你要随军就不打听清楚?” 夏静月让初雪拿一包备用的药过来,这是她们提前准备好的,弄成一个个小包,里面有治肠胃的,治风寒的,治外伤的,等等常用药,每样有一小份。 夏静月拿了这样的一个小包给了顾幽一份。“上面都帖着小字条,注明是什么药,治什么的,你哪不舒服,对着功效主治吃就行了。” 顾幽掂了掂,份量很轻,问:“这点够吗?” “这是用来急用的药包,又不是拿来当饭吃的。如果情况实在严重,光吃药也没用,得找大夫来看。” “还有其他的药吗?” 夏静月没好气地说:“我这是去救人,带急救药就行了,难不成还想让我把整间药铺都带在身上?我说,你们太傅府就没带点药出来?” 顾幽也不知道太傅府给她准备了急用药没有,这一切都是她的几个丫鬟准备的,她昨晚只顾着策划战鼓和战歌的事。结果最后—— 顾幽隐晦地看了夏静月一眼,收了药包,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夏静月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详细说道:“除了保暖莫要受寒之外,你首要小心水土不服,这一路别喝生水,连冷水也不要喝,尽量把冷开水热得温温地才喝,受得肠胃受寒。肠胃受了寒,就极容易腹泻。还有,我看你们带着好几辆马车呢,趁着现在还未离开京城的范围,你让下人去干净的水源处收集一些京城的水和干净的土。出了京城后,就用京城的水和土混着别的地方上的水一起,然后烧开来喝,可以起到预防作用。” 顾幽一愣:“用京城的水和土混着地方的水?水里掺着土,这得多脏。” 第566章 出事 她怀疑地看着夏静月,这言论怎么听着像是道士作法似的,怎么不干脆让她喝符水? 夏静月没时间跟顾幽解释,她还得趁着点心还热时赶紧吃饱,至于顾幽,爱听不听,爱信不信,只说了一句:“不管你混不混,千万别喝冷水,必须得烧开,还得喝温的。” 用京城的水和土去掺地方的水,是因为每一处地方的水土里面含的细菌和微生物都不一样,顾幽习惯了京城的水土,对水土里的微生物和细菌已有了抵抗力。 但她对新地方的水土就没有这种抵抗力了。 而用京城水土去混,两种地方的水掺合在一起,水土里的细菌和微生物会重新繁衍融合,这样在原有抵抗力的帮助之下,可以慢慢地习惯新的微生物和细菌。 这些东西解释起来太麻烦,顾幽也不一定会相信,夏静月也就懒得费口舌了。 提醒这么多,也是怕顾幽到了边关就生病,到时她是给顾幽治病呢,还是给士兵疗伤? 反正她言尽于此,信就信,不信病了让人送回京城就是。 顾幽拿着药包,半信半疑,虽然夏静月说的法子匪夷所思了些,但顾幽也算了解夏静月,其他的兴许会捉弄人,但对于医术这方面,夏静月向来十分严肃。 反正她若是吃坏了,就算到夏静月头上。 顾幽拿定了主意,正要离开,突然看到王公公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一把抓着夏静月慌张叫道:“夏女官!快!快来!王爷出事了!” 夏静月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顾幽猛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骇了一跳,跑了过来,问:“王爷怎么了?” 王公公慌得眼泪都掉了出来,“王爷他、他、他、出大事了!” 王公公慌得语无伦次,夏静月被他说得更慌了,低头看到王公公身上有一片血渍。王公公身上没有伤口,这片血渍显然不是王公公的,那就是韩潇的了! 夏静月脸色大变,挥开王公公的手,提起药箱就跑了过去。 顾幽也看到了王公公胸口的一片血渍,脸色急变,“你告诉我,王爷到底怎么了?” 王公公红着眼,含着泪说:“咱家也不知道怎么了,王爷一收到边关紧急的情报,才看了几行,就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然后昏厥了过去。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咱家、咱家不说了,咱家再去找几个大夫过来。” 顾幽连忙抓住如无头苍蝇的王公公,说:“敬御医也在随军队伍里,你去找敬御医!” 王公公忙去喊手下的徒弟,去把敬御医请来,他则心慌慌地守在舆车前。 顾幽不安地跟了过去,与王公公一起守着。守了好一会儿,眼看大军都要开动了,夏静月还没从里面出来,心头更急了,“王公公,我进去瞧一瞧。” 王公公连忙拦住顾幽,说:“顾女官哪,王爷都病得这么厉害了,你就别添乱了。” “我得去看看他的病情如何了,他是主将,若是出事了,大军也走不了!” “所以你更不能去添乱了,你又不懂得医术,跑进去能做什么?没得吵着王爷的病更严重。” “那你进去瞧一眼,看看王爷的情况怎么了?” “咱家这不是等着夏女官的诊治结果嘛。” 顾幽焦急地又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夏静月怎么还不出来?” 王公公愁眉苦脸地说:“兴许是王爷的症状太严重了,夏女官也找不到法子了。” 大军歇息的时间到了,再次开始急行军。 顾幽没有等到夏静月出来,也没有等到韩潇的病情消息,大军开动,她不得不返回她的马车内。 夏静月看到王公公身上的血渍就慌了心神,慌慌张张地往舆车跑去。 她打开舆车的门,跳上马车,越过外间,看到里面的韩潇闭上眼睛靠在马车上,安静得不可思议。 心口骤地一慌,她爬到韩潇面前,手指颤抖得竟不敢去拉他。“韩潇……” 韩潇睫毛微颤,睁开一双幽深的眸子,他蹙起眉头,坐直了身子,看着夏静月布满泪光的双眼,“出什么事了?” “你出什么事了?” “我?”韩潇摇了摇头,“我这儿没事。” 夏静月急了,她来时,隐隐听到王公公与顾幽的话:“王公公说你看到情报后就急得吐血了!” 夏静月连忙坐在到韩潇身边,抓起他的手,给他把起脉来。 脉博跳动有力,再看他的气色,脸色红润,哪像是有病又吐血的样子? 夏静月一时间呆呆愣愣了起来。 韩潇显然想明白了,好气又好笑,伸手将夏静月拉了过来,让她坐在他的膝上,双手环抱着纤细的身子。“是王安胡说的。” “是你让他这样骗我过来的?你知不知道我都吓坏了!”夏静月直起身子,余惊未定地瞪着韩潇。 韩潇低下头,在她脸庞吻了吻,柔声安慰她:“好,等会儿我就找他算账。” 夏静月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这么会骗人,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我只是让他把你叫过来,不曾让他骗你。”韩潇解释说。 夏静月恼了,把刚才王公公那慌慌张张的样子说了出来,装得也忒像了,胸口还一片血渍呢!差点没吓死人了! 韩潇听后,也无言以对了。 他只是让王安找个借口把夏静月叫过来,留在车上,哪想到王安找了这么个理由。 虽说给他治病的理由,的确可以很正当地将她留在车上,但把她吓成这个样子,似乎过了。 “我去找他算账!”夏静月怒气冲冲说道。 别的可以骗,但拿韩潇吐血的事来骗她,让她心里窝着一把火。 兴许是因为太过在意了,根本容不得听到关于他丝毫不好的消息,哪怕这是个谎言。 本来他去打仗,她心里就够担心了,若是再来骗一下,岂不是让人日日不得安心? 她必须得跟王安讲清楚,绝不能有下一次了! 韩潇搂住她不让她离开,说:“我自会去说他,你既然上来了,就留在这儿睡一会儿吧。” 第567章 糟糕了 不仅他连夜忙着出战的事,她也一夜未休息,大军出发时,他从万军之前遥遥地看着她,看到了她眼下的黑影还有倦意。故而在走了半天的路之后,他让王安把夏静月请来,让她可以在舆车内休息。 王安虽然那谎扯得大了些,但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他毕竟是主将,若是带一个女人在车上一起走,哪怕这个女人是他未婚妻子,也影响不好。 如今这个借口倒不错,打着他病下的幌子,光明正大地留着她在车内照顾他的“病情”。 夏静月平静下心情后,也明白了韩潇的苦心。自然地,也知道王安的用心良苦,但能不能事先跟她透露一点,哪怕打一个眼色也好。 当时真把她给吓坏了。 “你当真这么紧张我?”韩潇心情甚好地看着她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夏静月回头又瞪了他一眼,说:“如果哪天初晴跑去告诉你,说我病得吐血了,你会怎么样?” 韩潇脸色一变,沉声说:“不许说不吉祥的话。”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就这么凶,你现在知道了王安骗我时,我的心情了吧。” “以后不会了。”韩潇严肃地说道。 的确该警告一下王安,有些玩笑和谎言是不允许说的。 夏静月把事说明白后,心情渐渐放松了下来,这一惊一吓的,又加上之前熬了一个晚上,在马车不断晃动下,开始泛困了,打了一个呵欠。 韩潇见此,把夏静月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拿了一张被子盖在她身上。又取了一个靠枕过来,垫在她头下。夏静月舒服地找了一个位置躺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韩潇怕她不小心磕到车厢上,将她移近他身边,一边看着情报,分析着战况,一边时不时看她一眼。 她熟睡的样子,他看着看着,不由地看得痴了,将她额前的散发拨开,见她睡得脸儿红扑扑的,唇边不由自主地泛起柔和的笑意。 她睡得香,他也慢慢地生起了睡意。 细算下来,从边关急报传到京城后,他就没有好好地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韩潇干脆将情报与公务放在一边,躺她旁边,与她盖着同一张被子。再小心地将她搂在胸前,手握着她的手,十指交叉,满足地一起睡了过去。 这辆舆车是韩潇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不仅可以在这儿处理公务,还能在这里休息。他高大的身子躺下来,没有丝毫的逼仄。 两人头靠着头,在颠簸的路上,一路好眠。 韩潇与夏静月睡得香,可苦了担心着韩潇的顾幽了。 虽说了要恨他的,可突然听到他不好的消息,顾幽仍禁不住心头一片慌乱。她在马车上坐立不安,可等着大军再次停下来歇息时,好去看韩潇的情况。 人算不如天算,顾幽焦急地等着,没等大军停下,反而等得肚子疼了。 她猛然想到夏静月的话,脸色大变,“吟风,拿温水来!” 她着急着韩潇的情况,竟忘了吃药。 顾幽慌忙地拆开夏静月给她的药包,找到写着治肠胃不适的,倒了药丸出来。 吟风爬了进来,从暗格里取出一个水壶,水壶下面搁了几块小粒的炭火,一直放在那里保温着。 顾幽吃了药,一时不见好,肚子绞着绞着地疼,甚至感觉到有便意。 糟糕了! 不仅是顾幽,宁王那边也是,他吃得比较多,足足吃一整个粗粮馒头,又喝了冷水来送,与顾幽同一时间拉起了肚子。 他们只好停了下来,与前面的后勤部队拉开了距离。 本想追赶上去的,可才刚如厕完上了马车,没走多久,又急着去如厕。 几次腹泻下来,顾幽浑身软得跟去了半条命似的。一路停停靠靠的,等到傍晚时,他们离大军已经不知道有多远了。 眼看天要黑了,一行人只好进了最近的镇子上,在客栈休息一个晚上,并请敬御医来瞧。 这一耽搁,顾幽直到晚上临睡前才想起夏静月交待她的话。这回她不敢大意了,又忙地让人驶着马车往回赶,去装几坛水,取一包土来。 顾幽在这之前病了一场,病好后没有及时调理好,这一腹泄,人就病倒了。好在敬御医跟他们是一起走的,不然在这偏僻的小镇上,大夫都不好找。 敬御医也是郁闷极了,他是皇上派去边关救人的,不是来侍候这些皇子贵女的,现在被拖在这里,他毫不客气地对康王与顾幽说:“依下官看,两位还是回京吧。” 敬御医是出了名的不苟言笑,心直口快,完全看不到顾幽与康王不悦的脸色,而是有话直说:“依下官看,两位身娇体弱,本就不该去凑边关的热闹。现在是腹泻,没准过几天又头痛发烧,到时臣是去边关救人呢?还是救您二位?” 也不等两位贵人说话,敬御医写下药方子就背着手走了。 顾幽望着敬御医离开的背影,问:“除了他,就没有别的太医同往吗?” 康王也无可奈何,说:“敬御医是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就是在京城也是排得上名号,其他的大夫哪有他的医术好。正因为他的一身医术难得,父皇才忍住了他的一身臭脾气。我倒是听说夏女官的医术也不错,只可惜她现在不知道走到哪了。要不,我让人连夜去追,把夏女官追回来?” “不用了。”顾幽更不愿意看夏静月的脸色,何况她的病被夏静月给说中了,亦不好意思面对夏静月,免得被夏静月笑话。“她不是只会弄药膳吗?治肠胃的病也不知道她懂不懂。” 康王耐心说道:“安西侯府的太夫人就是她治好的,早说太夫人今年就活不过去了,不曾想被她治了以后,如今身子还倍儿好呢。还有药盟那边,常常来请夏女官去医讨会授课,那些大夫都很服她。” 顾幽闭上眼睛不想说话,康王以为顾幽睡着了,给她盖上棉袄就出去了,并吩咐丫鬟们把药熬好,趁热给顾幽喝下去。 第568章 蜜意浓浓 顾幽睁开眼睛,听着外面康王仔细交待丫鬟们的话,耳边间夹着客栈小二与来客嘈杂的声音,吵得她无法入眠。 看着这清冷破旧的房间,顾幽第一次产生迷茫,她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大军趁着雪未下,不仅白天赶路,晚上也要赶小半夜的路。一直到兵疲马累,这才扎营安歇。 夏静月经过在舆车上休息了大半天,精神恢复了不少。她醒来时,韩潇早已醒了,正坐在书案前处理着文件。 夏静月抱着暖和的被子,望着灯光下他沉思的脸庞,朦胧得有些醉人,让人一看过去不自觉地就醉了。 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终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侧过头望着她。 烛光映在她的眼睛,亮得仿佛如同两颗星星一般。 他嘴角微微扬起,“醒了?” “嗯。”她坐了起来,靠在他身边,“什么时辰了?” 他将被子拉起,将她包得实实的,“子时了。把被子裹好,别着凉了,夜晚冰着呢。” 子时的夜晚,的确是冷得渗人。夏静月却不觉得冷,底下反而暖暖的,想必马车下面放了炭盆。 “饿了吗?”韩潇从马车内的一个格子里取出一盘保温的糕点,“这是初晴送过来的,一直放在这里保温,还热着呢。” 夏静月将散发理了理,洗了手漱了口后,拿起筷子,“你吃了吗?” 韩潇点了点头。 “跟士兵们一起吃的?” 韩潇又点了点头。 夏静月夹了一个小笼包送到韩潇嘴边,“尝一尝味道怎么样。” 韩潇一口咬下去,就知道这是专门给他做的,是他喜欢的口味。他不禁笑道:“你昨天的一天一夜到底做了多少事?” 夏静月夹着糕点与点心,和他一道吃着,一边吃着,一边聊着家常。“昨儿我从宫里出来后,就去十大药堂的药坊收集了一车的药,然后带到清乐庄。” 这正是她昨儿傍晚出城时被人看见的一幕,她带了太多的药了,而药品又是战时急需用品,若她不是御前女官,而京城人都知道她要去边关的事情,守城的士兵绝对不敢让她带这么多药出去。 夏静月把药带回清乐庄后,又把清乐庄的药房搬空了,这才足够每个人带的量。 去边关路途遥远,夏静月和初雪等人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能带的都带上了,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量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 “我还让人给你连夜做了板栗糕呢,她们没给你送来吗?” “在这儿。”韩潇拉开另一个格子,里面正放满了一格子的板栗糕。回头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以示奖励,“我得留着慢慢吃。” 她的心意,他得慢慢地享受才行,岂能一下就吃完了。 夏静月心里跟泡着蜜似的,乐了起来:“放久了就不好吃了,你忙起来总是忘了吃饭,这给你饿了填肚子的。不用省着,想吃就吃,我还带了半袋子的板栗粉呢,到了边关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不过,味道是比不了黄嬷嬷的,你就凑和着吃吧。” 再冷的夜里,听到这么暖心的话,整个人也会暖洋洋起来。韩潇放下手中的信件,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低头亲昵地闻了闻她的发香,在她耳边细语着:“我给你带了几个烤鸭,万香楼的。” 她喜欢吃万香楼的烤鸭,故而,他把万香楼逼得不到寅时就开厨房了,在天亮出城时正好带了来。 夏静月眼睛大亮,搂着他的脖子,亮晶晶地看着他说:“会不会影响不好?我也是想带十几只过来的,就怕加热时味道太香了,而你们又啃着粗糙的军粮,万一士兵们不满的话,你脸上也不好看了。” 韩潇极喜欢她发着光发着亮的眼睛,那样的璀璨,连他的灵魂都为之颤动,他声音低哑地说:“没关系,到时候想吃了,我带你离军营远一些地方去,咱们悄悄加热来吃,不让他们知道。” “那就太好了。”夏静月笑眯了眼,这天气最好保存东西了,保藏得好,十天半月都不会变味。这一路上有她喜欢吃的东西,这旅途将会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要不,现在咱们就去吃?”韩潇说道。 夏静月摇了摇头,指着桌上的食物,“已经吃得半饱了,留着明天吃吧,先把这个解决掉,别浪费食物。” 两人,你一筷,我一筷,不知不觉就消灭掉了。 这量初晴是给了两人的食量,吃完后,韩潇怕她不消化,让她披上披风下去转一转。 “你呢?也去转一转吧。”外面天黑,以他的身手离开军营也没人知道,去远一点,谁知道他去散步了。 “我等会有事,要进城一趟。”韩潇只领了京城外的一批士兵,这数量去边关是远远不够。此次去边关不仅要守卫国土,还要收复失掉的两城,甚至韩潇还想带人打去百坻国的老巢,将他们的老巢端了。 因此,这点兵远远不用够。 加上这些人是皇帝用惯的,又是皇帝的心腹,他使着不顺手。故而他才去皇帝那儿领了兵符,这一路经过各州时,可以从驻守各州的卫所调兵遣将。 此地就离州城不远,有一支军队曾跟过他的,他要去把他们拉过来。 在军情上的事情夏静月不懂,知道他有重要事要做,就不缠着他,自个下了车去散步。 舆车内除了韩潇待的地方,外面还隔了一个小间,这是留给侍候韩潇的下人用的。 夏静月从那里走过,见里面被褥都叠得好好的,没有动过。 王安跟着韩潇过来了,这地方明显是给王安留着的。 从小间过去,就是车门了。 夏静月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王安就守在离舆车不远的地方,烧了一堆火,正与一个脸上戴着恶鬼面具的人说话。 夏静月走过去,那戴着面具的人转头向她看来,朝她点了点头。 夏静月一时间没认出他来,直到听到他压低声音和王安说话,觉得声音熟悉,再看他的身形,便认出他来了。 第569章 盲目的崇拜 安西侯府的世子窦士疏,他也来了。 夏静月走到火堆前,悄悄问:“你怎么也来了?” 窦士疏让了一个背风暖和的位置给她,低声回道:“我父亲受伤了,不太放心,便去看看。” 因夏静月与韩潇的关系,窦士疏便也不相瞒,把另一个原因悄悄告诉夏静月,让夏静月心里有数。 夏静月听了,恍然大悟,重新打量了窦士疏几眼,点了点头。 窦士疏聊了一会儿,见时辰快到了,便离开了,跟着韩潇一行人去州城接人。 第二天,天还没亮,伙食营那边已开始造饭了。 夏静月早早就醒了,没有惊动在休息的韩潇,昨晚他去了半晚,直到这会儿才回来休息。 路过小间时,王安也在熟睡着,夏静月轻轻地打开车门,下了去。 头顶上的天黑漆漆的一片,寒风吹来,尤为寒冷。 夏静月紧了紧披风,往女营那边走去。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为初晴她们专门搭的女营。 丽娘她们虽然是第一次随军,但这些娇娘们可不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们,而是土匪强盗的克星。在马老大的调教下,一个个美娇娘都极有江湖经验。 哪怕她们扎营在大军的中间,有层层士兵保护着,她们还是谨慎地安排了人守夜。 夏静月过来时,人还未靠近,她们就发现了。 方丽娘带着人朝夏静月跑了过来,仰慕地看着夏静月说:“小姐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睡不好吗?” “我睡够了,过来拿点东西。” “您说,我去拿。” “我让你们带的几袋干姜呢?放在哪儿?” “在这里!这东西多,好几麻袋呢,都放在马车上。” 夏静月一行人,除了人与马外,还带了两马车的东西,就由马老大与黄嬷嬷赶着。 这两马车的东西都是药材,夏静月跟药盟那边急调过来的。 最多的,就是这个干姜了。 方丽娘对它们印象深刻,马上就领夏静月走到一辆马车上,里面堆得满满的,都是大麻袋。 夏静月说:“搬两麻袋过来,拿去伙食营,让他们熬成汤,让每个士兵喝一碗。” 干姜温中散寒,回阳通脉,温肺化痰。 寒冬季节赶路,士兵们是迎着风走的,哪怕穿得再多也会受寒。喝一碗姜汤,多少能达到驱寒防病的作用。 生姜不易保存,又不好带,所以夏静月收集了干姜来用。 两麻袋干姜熬成汤,分给几万士兵,每人一碗也差不多了。 俗话说,早上吃姜,胜过参汤;晚上吃姜,等于砒霜。 在这将要天亮的时辰熬姜汤再好不过了,刚好是寒气最盛的时候,可以解士兵们一夜的寒意。 方丽娘她们一个个都练得力大无穷,干姜又不重,两个娇娘就能扛着两包走了。 伙食营那边听说给士兵们熬姜汤,可以驱寒防病,顿时高兴地接过来,清理出几个大锅熬了起来。熬了半个时辰,熬成浓汁之后,再把做好饭的锅空出来,烧了几十锅开水,兑开给士兵们喝。 一碗辣辣的姜汤,再加上一个热热的馒头,吃得士兵们浑身都发热发暖,整个人都舒服了起来,再冷的早晨也不觉得冷了。 这是他们以前没有过的待遇,士兵们纷纷去问是哪位大人物给他们争取来的好处,一听说是未来睿王妃派人送来的,士兵连忙奔走相告着。 尤其是韩潇刚从州城带来的那支军人,本就极为崇拜睿王,得知是未来睿王妃,更加的激动。 关于夏静月的事迹,除了斗医赛的传奇传遍大靖外,还有许多令底层百姓为之敬仰的事迹。 令文人才子赞不绝口的书法作品,还有让人匪夷所思的画技,这在不识字,不懂画的许多百姓心中,就等于天人般的人物。而这些士兵,都是来自底层百姓。 底层百姓对于富有才华,且拥有独一无二才华的人,是有着狂热而盲目的崇拜,总认为这样的人,都是神仙下凡的。就如同当年的遥安世子,在百姓心中,那就是天人。 而才华明显比遥安世子更强的夏静月,那就更令百姓崇拜了。更别说夏静月还与药盟一起,在各州开设了药堂,招收一些贫困人家的孩子去学医。她还联合十大药堂的人,常常免费给人施药。 顾幽为何会那样的嫉妒夏静月?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敏锐地发现到了夏静月在民间的名望,那是仅次于韩潇的声望。 顾幽也想有这样的声誉与名望,但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除了施药等费财力物力之外,还得有让文人才子都心服口服的才华。 顾幽再聪明,又怎么能创造出比颜体楷书更好的书法?又怎么能够创造出别具一格的立体画? 不仅是顾幽,纵观大靖,都找不到第二个人。 正是明明白白地知道不管怎么努力都做不到,顾幽才会如此的嫉妒。 当一个人成长到不管如何都达不到的高度时,是会让人产生绝望的。 而顾幽,就是在这种嫉妒与绝望中,一次又一次地针对夏静月,何况夏静月现在又赐婚给了韩潇。顾幽一直追求的才气也好,男人也好,她一直追不到的东西,转眼间,却发现有一个女子唾手可得。 这个女子若是出身比她好就罢了,可她的出身又远远及不上她,这让顾幽怎么活? 顾幽从一出生,就被顾家打上了烙印,她的路已经被规划好了,除非死,否则必须沿着家族制定给她的路走下去! 她是为了名,为了利而出生的人。 凡是站在顾幽头上的人,都是她的敌人。因此,顾幽与夏静月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 夏静月带来的干姜,效果是极其明显的,当迎着清晨的寒风跑步前进时,士兵们显然比昨天的状态好多了。 加上他们知道,他们的身后跟着一支女子救护队,那些美丽的少女们是他们的最强保障,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他们的健康和性命。 大军的士气意想不到的一而再地提高了,这种情况让韩潇也极为意外。 第570章 为你而来 冬天作战韩潇不是没经历过,正是经历过了,有经验了,所以才知道这个季节是人心最消极,士气最气馁的时候。他正烦恼着怎么做些振奋士气的事,没想到被夏静月给轻易解决了。 她似乎没做什么,只是考虑得比较周到和细心而已,只是一碗姜汤而已。 而夏静月的做法,充分证明了一句话,人心是肉做的。正是因为她这一份真心实意的细心,她收到了意料不到的效果。 当看到士气高涨,知道这一切都来自他心爱的女人,韩潇再次庆幸至极地说道:“月儿,你是我的这一生中最大的福星,最大的幸运。” 夏静月半开着玩笑回答他:“我这一生是为你而来的。” 对于士兵们的感激,夏静月有些受之若惊,那不过是一碗简单的姜汤而已,却让他们记在了心里。经过这一件事,夏静月突然觉得身上的责任更重大了,更能理解到韩潇身上肩负的责任。 为了给这些可爱的士兵尽可能地做到更多,在休息的时候,夏静月让方丽娘她们分成几班,轮流着去军营那边巡逻一下,发现有身体不舒服的士兵,就赶紧为他们治疗,隐患于未然。 她们去边关就是为给了士兵们疗伤的,如今便当作是提前适应。 这么一巡下去,查出来的小毛病竟不少。 夏静月每隔一天都会检查她们带着的药,这天,她检查到艾条的用量太大了,不过是两三天的功夫,就去了一半。 夏静月把方丽娘叫了过来,哪料方丽娘见到夏静月,未语先眼睛红了起来。“小姐,那些当兵的大哥太可怜了。” 夏静月追问原因,方丽娘这才告诉夏静月,她们巡逻之后,查出士兵们多多少少在关节中有问题。士兵们平时操练辛苦,又没有机会与条件来调养,所以很容易就让骨头和肌肉受到损伤。 平时还好,情况不严重,可一旦遇到这样天冷的时候,又在冷天里急行军,问题就开始暴露出来了。方丽娘她们巡查的时候,看到一些士兵一到休息时间,就一个个坐在地上揉着手脚,比起常人明显的手脚不灵。 方丽娘等人一看不对劲,就上去给他们检查,这一查看之下,结果令她们大吃一惊。 虽说大毛病不多,但小毛病样样不少,最为严重的就是寒凝骨节等毛病。 小毛病不治,慢慢地就会变成了大毛病。 为了给士兵们缓解疼痛,驱风散寒,温经通络,方丽娘等人首先选择了用艾炙。 大军急行,她们带的药不多,而且熬药也不方便,艾条方便携带,是最方便且有效的药物。 夏静月听了之后,沉默地看着药单上的艾条存量,照这样用下去,只够两天使用了。 方丽娘生恐闯了祸,小声地说:“小姐,我们已经很省着用了,一根艾条切成几个小截,用在好几个人身上……” 夏静月见把方丽娘吓到了,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笑道:“没事,需要就用吧,等经过下一个州城时,我再去置办一些过来。” 夏静月干脆把所有的药材全部盘点一遍,消耗最大的是干姜,然后是艾条,好在这两种夏静月带来最多。成药方面,消耗最大的是治肠胃和治风寒的药,跌打损伤的药酒也用了不少。 “丽娘,你带我去军营看一下。”为了确切地了解士兵们的身体情况,夏静月亲自去了军营。 夏静月去到了军营,看到的情况比方丽娘说的更为严重,这些士兵,有一半是老兵,是曾经经历过北蛮之战的,他们的身体累积了许多陈年的老毛病。 这些老毛病虽然不会即刻要了他们的性命,但不舒服起来是极为难受的,尤其是不少士兵的关节因寒凝严重,已经有变形的迹象。 还没有开战呢,士兵们的身体状况就出现这么多,要是打起仗来,怎么跟长得比大靖更高大的百坻国人来打?照士兵们的情况,即使将来打了胜仗,他们带着一身的病,后半生的健康也不容乐观。 夏静月不由想到韩潇极力推广药艾的事,只有身受过病痛折磨的人,才能体会到其中的痛苦。 韩潇发现夏静月从军营回来后,就一直陷于沉默之中,拿了一张纸不断地写着。他看去一眼,见都是药材的清单,份量极大,他一愣,问:“军中士兵生病了?” 还未开战,士兵就生病了,这对大靖将会是极大的打击。 夏静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老毛病。” “可需要帮忙?” 夏静月停下笔,问:“离下一个府城有多远?” 韩潇看了一眼舆图:“明天中午可到,届时我要再去接一支军队。” “我要进城一趟。” 下一个府城位于成州,这个府城离成州城不远,交通发达,繁荣程度是跟州城不相上下。因为此地是军事要塞,位置比州城更重要,故而成州的卫所就设在了这里。 韩潇与夏静月兵分两路,一个去卫所接管军队,一个去了府城,寻找药盟在这里分会。 成州是药材产地,这儿的大药行有二十多家,小的不计其数,药盟十大药堂在这里都有分部。 夏静月带着初晴、初雪,还有韩潇派来保护她们的一小支军队来到药盟分会。 她亮出药盟会长庞道元的身份令牌和亲笔信,找到了分会的会长。 分会的李会长看了庞道元的亲笔信后,得知这位就是夏静月女官,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夏女官夏大人!久仰!久仰了!” 夏静月随军的事还没有传到成州,但她之前的事迹使得她在药盟各分会中大名鼎鼎。得知这位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姑娘就是传闻中的夏静月姑娘,大靖的御前女官,李会长极为激动地说:“庞总会长在信中已经言明,但凭夏大人有所差遣,在下莫不遵从。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夏静月把她列下来的药单给了李会长,说:“李会长,我需要你帮我在两个时辰内凑齐这些药材。” 第571章 免死金牌 李会长拿过单子看了一遍,沉吟了起来,“夏大人,这批药材的量多了些,其中好几样都不是成州产的,存货有限,短时间内只怕凑不齐。我们药会只是各大药商和药堂联合起来的一个堂会,药会本身是没有药材的……” 夏静月伸手止住了李会长的话,说:“那就请问这些药材谁家有?” “数量如此之大,如果大人能给三天的时间,在下还可以联络州城那边的大药商。可大人要在两个时辰内凑齐,依在下看,除非把府城的几大药商的老底都搬了。” “那就叫他们搬老底!”夏静月直截了当地说,“李会长,跟我去各大药商走一趟吧。” 由李会长带路,夏静月一家接一家地找大药商去收药。 庞道元在这边也有一间药铺,夏静月先带了庞道元的亲笔信,并在李会长的证明之下,搬走了五大车的药材。 然后去了各大药商与各大药堂的铺子里,强行把他们的药给搜罗了。 夏静月在出京前去了一趟药盟,除了跟庞道元拿到信物和亲笔信外,还跟药盟的十大长老要了信物。为了这一场战争,夏静月是把她所有的人情人际都砸进去了,她准备一路往边关走,就一路把长老们名下的药铺都搬空了。 至于以后大家还能不能继续愉快地做朋友?那就以后再说吧。 被夏静月这么一搜罗,府城的商铺跟被土匪强盗光临了似的,只能关门大吉了。 众掌柜欲哭无泪地望着空荡荡的商铺,让人快马加鞭地送信到京城去,将夏静月在这里的强盗行为一字不减地报给了大掌柜。 京城那边的十大药堂,还有庞道元收到手下的叫哭信后,都被夏静月的行为给乐得哈哈大笑。 夏静月钱都不付,只留下一张欠条,就把药给拉走了,这些人不生气反倒高兴起来了? 如此反常? 就算夏静月跟他们的私交再好,在商言商,这些家里做医药生意的药堂,就这么白送给夏静月那么多药?他们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好人了? 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 原来,当日庞道元代表药盟的长老会的人捐了钱又捐了药之后,把皇帝给感动了。 皇帝是谁?那是九五之尊,大靖之主,他感动了,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表扬了你几句,你一个家族几百口人的前途都不用担心了。 何况后来,因为有了药盟的这个榜样,使得京城百家都动了起来,也跟着捐财捐物。皇帝高兴之下,不仅给药盟与长老会各赐了一块积善人家的金匾,还朱笔一挥,下了一道圣旨,不管这十大长老以及庞道元以后做了什么事,都可以免他们一次死! 一个可以用作传家之宝的御赐金匾,一个能多了一条命的免死金牌,那是他们努力几代人都得不到的宝贝,就因为捐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物品,他们就得了? 十大长老与庞道元收到金匾和圣旨后,受宠若惊得难以置信,对比他们收到的东西,他们捐出的东西就太少了,少得他们心里开始发虚起来。后面跟着他们捐财捐物的人,比他们捐得多得多了。 他们正惴惴不安地怕以后皇帝觉得亏了,找他们算后账。 这时候,夏静月强行征收药材的事传来,他们从中看到了补偿的好机会。 十大长老与庞道元一起,又开了一次会,会议后,他们都把夏静月写下的欠条给烧了,还发了命令给通往边关的各间药铺,不管夏静月要多少药材,有多少给多少。 甚至,他们让靠近边关的药铺掌柜机灵点,若是夏静月到了边关,别等人家来拉,主动一点送上门去。夏静月缺了什么,主动给她去找,自家药铺没的就从附近府城分铺找,再找不到就给京里来信,京里给他们送去。 如此大动作,几乎掏光了他们的一半家底,皇帝得知这件事后,又在朝堂上夸了药盟的人。 十大长老听到这个消息,总算心定了,再也不怕皇帝嫌他们给得不够多了。 而药盟总会长庞道元再次感叹,跟着夏静月干准没错!跟着夏静月干有肉吃! 他为何和十大长老主动捐物捐钱?还不是见夏静月自己掏腰带买了一大批干姜带去随军,心中感触,这才想到的主意。 可见,做好事还是有好报的,夏女官是有大机缘的人,以后跟着夏女官多做些好事准没错。 庞道元暗暗地打定了主意。 夏静月从州城拉了十几车药材后,经过一间布铺,进去买了一些布,然后去跟韩潇会合了。 她将那些药材配成方子,熬成药汤,让那些关节痛得严重的士兵在休息时每天泡上半个小时,能缓解不少症状。 夏静月搜集的药材中,除了做泡脚的药汤,还有温养筋脉的药方,专门针对绝大部份士兵的症状。 一路通行的好运气,在即将离开成州的时候终于被大雪阻断了。 连接三天的大雪,将前路全部封死,大军不得不在成州城边的小镇暂停休息。 初雪与方丽娘趁着这个时机争分夺秒地给士兵们调养身体,从府城搜集来的药材不到三天就用完了,但从士兵们轻松的神色可以看得出来,效果也极为明显。 韩潇在军营巡视时,看到士兵的士气并不曾被大雪阻挡而气馁,反倒气色更好,他心中因路阻而沉重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些。 雪没有要停的迹象,估计还要再下两天,再等雪停清理阻塞的路又需要一些时间,故而韩潇为了让士兵们得到更好的休息,把镇上的院子都征用了。 此地离两军交战的西州不远了,要是路顺,不到七天就可以赶到战火连天的地方。大军赶了半个多月的路,早已筋疲力尽了,再不让大军好好地修整歇息一下,即使早早赶到,疲军也无法作战。 寒冷的天气里,镇民们本是不愿让出院子的,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这会儿韩潇财大气粗了起来,每家给了一千两银子。 第572章 抹脚布 要知道这边本就是贫困之地,又靠近交战的西州,为怕战火烧过来,有钱的人家早就搬走了,留下的基本都是没钱又没地方去的。一千两银子,可是许多人家一辈子也赚不来的。 而这些银子,并不是买,而是租,过后院子会还给他们。 拿到银票之后,镇民们很欢欢喜喜地搬了,大家挤都一挤,把院子空出来,租给士兵歇息。 韩潇暂住的院子是镇上最清幽的地方,原是一个土财主的院子。在两个月前土财主为避战火,带着家财和家人搬到别处了。韩潇看这院子干净,就将其征用了。 屋内的炕烧得热热的,点了烛火。 傍晚时分,韩潇从外面回来,看到屋内的烛光,以及坐在炕上低头缝补的少女,迎面而来的暖意将他一身的寒冷尽皆驱散。 韩潇见她缝补得认真,只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又忙着手头的事,稀奇地坐到炕上,瞧她在做些什么。 炕上放了许多剪得古古怪怪的棉布,还有几块皮料,也被夏静月剪得一小块一小块的不成样子。 韩潇随手翻了翻,无意中从底下翻出一件的小衣,针线有些糙,有些乱,还没有完成,但从大小可以看出,这是给他的。 韩潇从小到大的衣服,都是有专门的宫人给他做,平生第一次看到这专门为他做的衣服,还是未来的妻子给他做的,心头涌现出一种极为新奇的感触。就像小孩子第一次得到玩具一般,既稀奇又期待。 他见这件小衣被堆在棉布下面,而夏静月又缝着奇奇怪怪的东西,问道:“你手头上的是什么?” 夏静月低头,一边思考,一边缝着,“等做好了再给你瞧瞧。” 瞧瞧?莫不成不是给他的? 韩潇故意把那未完成的小衣放在她面前显眼的地方,“怎么突然间缝起这个来了?” “本想着闲着无事给你做件衣服来着……” “现在怎么又不做了?”韩潇目光又落在那件未成完的小衣,带着某些期待问。 “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正忙着呢。”夏静月盯着手中的东西仔细地缝补着。 韩潇有些失望,瞧了小衣一眼,巴巴地看着她,她却只顾着手头上的东西。他若说了想要这件她亲手做的小衣,她自是会去做的,然而这是他的第一件衣服礼物,总得要让她主动来送才有意义。 既然她已经开始做了,迟早会做完的,他还是耐心地等着吧。 韩潇再动了动,将那小衣又往夏静月面前放了放,这样她一抬头就能看见了。 外头窦士疏来寻他,韩潇从炕上下了来,去了外面。 夏静月埋头缝了一个中午的东西,脖子酸得难受,便放下针线揉了起来。 发现了就在她正前面的小衣,她奇怪地拧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怎么跑到上面来了?” 夏静月去收药材时,经过了布铺,顺手买了一些布料,原想打仗时候衣服破损多,哪天韩潇的衣服破了也好给他补一补或者重做一身。 可想法很好,做起来就太不容易了。 因备嫁的缘故,夏静月被老太太逼着学了几天的针线,后来皇帝身体不好,她就进宫调理去了。因此她总共才学了几天的针钱,只知道个大概。 想着小衣是最容易做的,她就先拿它来练练手的,可做到一半,看到这歪歪斜斜的针脚,夏静月就没了劲。连线都缝不直,穿起来也不舒服。 正好她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情,就把这件未完成的小衣随手扔到棉布堆里,做手头更为重要的事了。 夏静月记得是扔在棉布碎堆里的,突然跑到面前来?只道刚才忙晕了,记错了,又随手将其扔到一边去,把手头做好的东西仔细收好。 夏静月开的用来泡脚的方子效果显著,王公公听那边的士兵都说好,连几位将军都跟着泡起脚来,马上去问夏静月要了一包,叫厨房熬好。 夜深了,王公公估计着王爷差不多要歇息,便把熬好的药汤端了过来,“殿下,趁着药还热着,泡泡脚再睡。这药汤是奴婢跟夏女官要的药包熬的,夏女官说了,王爷也可以用,能解乏。殿下天天劳神劳力的,也得松泛松泛才好。” 韩潇听是夏静月开的方子,便脱了鞋,让王安洗着脚,他则拿着一本兵书在看。 洗完,泡完之后,韩潇目光无意中看到王公公拿着一件白色的小衣给他擦脚。 他将兵书放在炕上,把那件小衣从王公公手中夺过来。 这熟悉的杂粗的针线,缺了一个袖子的小衣,不就是夏静月给他做的、未成完的小衣吗?怎么到了王安手上,还成了抹脚布了? “哪来的?”韩潇沉下脸问。 王公公不知道殿下怎么突然间就生气了,愣愣地回答:“隔壁房间拿的。” 隔壁房间,正是夏静月住的房间。 “谁让你随意去月儿房间拿东西的?”还把她给他的衣服当抹脚布了,这还让人继续穿吗? 王公公不知道殿下为什么越来越生气,忐忑不安地解释说道:“院子里用的东西太糙了,又多是被用过的,奴婢不敢拿来给殿下用。奴婢见夏女官买了不少好布,便去讨一两块来用,夏女官就随手把这个给了奴婢。” “她随手给你的?”韩潇有种被打了一记闷拳的郁闷感。 王安连连点头说:“是,奴婢说要个抹脚布,夏女官说这个正好拿来抹脚,然后奴婢就拿过来用了。” 王安瞅了瞅韩潇手上的小衣,说:“夏女官还说,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讲究不了那么多。虽说这小衣是废物利用的,但也是全新的,没有人用过的,让您别那么讲究……” 他这是讲究吗? 韩潇再次心塞,然而对上王安无辜的眼神,再看看手中半成品的小衣,他只得无力地挥了下手:“下去吧。” 王安对韩潇的反应有些想不明白,转身就去找了夏静月,把这件事转告给了夏静月。 夏静月听了后,想了好一会儿,说:“兴许是烦心大雪封路的事吧。” 第573章 迟来的年夜饭 王安一想有道理,刚才王爷都要睡了,手里还拿着一本兵书在研究,时时刻刻想着交战的事,一天派了几队斥候出去。“奴婢看殿下的样子,忧虑甚深哪。” 王安愁了起来,殿下愁战事,他愁殿下的身体。 “王爷休息了吗?” “奴婢出来不久,王爷就熄了灯。” “那就等明天吧,明天我去劝劝他。” 王安连忙高兴地应了,“夏女官去劝,王爷肯定听的。” 王安喜得抓耳挠腮的,殿下有了女人就是不一样,若换了以前谁敢去劝?现在总算有一个能降得住殿下的人了,他身上的担子也变轻了许多。 夏静月听着外面簌簌地下着的雪,琢磨着明天是晴不了,又得在屋里呆上一天。“王公公。” 夏静月把准备离开的王安叫住,又把守在外间的初晴初雪叫了进来,与他们二人低低细语吩咐一阵。两人听后,都露出了喜色,连连点头。 第二天,韩潇从外面回来,刚进院子,就闻到一股香甜的香气。 厨房那边时不时传来女子的笑闹,其中就有夏静月清脆的笑声。时不时地,王安说话的声音也在夹在其中。 这简陋的院子,在这欢声笑语中,让韩潇生起从不曾有过的安宁。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几个字来了:回家了。 这就是他的家了,有她的地方,不管何地,都是他的家。 他沿着笑声走进了厨房,正见夏静月带着初晴与初雪在做吃食,而王安这个不知多少年没干过粗活的人,竟然烧起火来了,还烧得有模有样,烧得喜气洋洋。 韩潇站在门口,望着热气如雾中她眉眼弯弯的笑脸,灿烂得如春日里的阳光一般,洒进了他的心里。 夏静月盖上锅盖,发现屋内一暗,转头望去,正看到韩潇站在那里看着,目光流露出欣喜之意。 她噙着笑意朝他走去:“你去屋里歇一歇,把披风脱了,饭很快就好了。” 韩潇伸手拉起她的一双手,沿了许多白白的黄黄的粉团,“怎么亲自下厨了,往后这种粗活,多叫几个人来帮忙就是。” 夏静月指了指他的腿,“这里让人进来了,得多不方便。而且亲自动手做吃食,别有一番风味呢。” 为了方便,这院子的内院是不能让人进来的,除了王公,还有初晴与初雪两个丫鬟,也就只有窦士疏可以进出了。 夏静月往外看了一眼,问:“窦世子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带人去拉军粮了。这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多备些军粮总没错。”韩潇把披风解了,搭在手臂上,走进厨房里,“我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王安叫了起来:“哎哟殿下,厨房这腌臜地哪里您能来的?快快快!回屋歇着去!夏女官,您也去歇着,让奴婢和初雪初晴忙着就行了。” “我还有一道点心没做呢。”夏静月把韩潇往外推,说:“你到屋里坐着,我很快就好。” 韩潇回到屋里,把披风搁下,坐了一会儿,又觉得冷清,便又动身往厨房走去。 这会儿,厨房的菜差不多都好了,夏静月正在水盆里洗着手。 韩潇见她头发上沾了一些草叶和粉末,伸手将给她理了理,“今儿都做了什么菜,我瞧着挺丰盛的样子。” 冰天雪地,大雪封路,镇子上什么都东西都没有,尤其是大军驻扎之后,连粮食都变得紧张起来。但看几个人做得极为热闹,韩潇猜想菜式必是不少,她却不曾向他要过,倒是好奇她去哪儿找来这么多的食物。 夏静月朝他眨了眨眼睛,“你猜。” 韩潇嗅了嗅空气中香甜的味道,“除了板栗糕,闻不出其他的菜来。” 夏静月笑着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去,“我们先进屋摆炕,等他们把菜上了就知道了。” 刚摆好炕桌,初晴与初雪就端着饭菜进来了。 韩潇一看,竟是一桌板栗糕宴。 夏静月指着用板栗粉做成鱼形状的板栗糕、鸡形状的板栗糕、还有鸭形状、红烧肉形状的板栗糕,笑眯眯地说:“瞧,鸡鸭鱼肉都全了,像不像年夜饭?” 韩潇望着她笑靥如花的脸庞,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们从京城出来没多久,就到了过年的日子。只是边关紧急,过年那一天,他们是在赶路中过的。 还有,原本他们大婚的日子,也在前些天过去了,那时候,他们也在争分夺秒地赶路。 看着她笑得满足和幸福的样子,韩潇心头却生起一阵阵的酸涩的内疚:他欠她的,何其之多! 耳边,她含笑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埋怨,反倒洋溢着浓浓的欢喜。 “咱们错过的大年,错过的年夜饭,今天就一起补上了。”夏静月摆好筷子和碗,夹了一块“鱼头”给韩潇,“来,吃一口,年年有余。吃鱼头能补脑,吃了会更聪明。” 韩潇眼眶泛着热意,低头吃了一口,不仅甜在嘴里,亦甜在心里。 他亦夹了一块鸭腿给她:“你喜欢吃的烤鸭。” 夏静月扑哧一乐,夹起咬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回味道:“外焦内嫩,肥而不腻,若是再沾点酸梅酱就好了。” 她那陶醉的模样,仿佛吃着的,就是刚刚出炉的烤鸭,韩潇看在眼里,禁不住食欲大开,心怀花开, 他们在屋内吃得欢,王安与初晴初雪则在外屋吃得一阵笑声。 这一顿迟来的年夜饭,吃得整座小院都充满了暖意,笑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除了给窦士疏留下的那一份,今天做的几大盘竟然都吃完了。 夏静月捂着撑得太饱的肚子在屋里慢慢地转圈,韩潇双手枕在后脑,悠闲地靠在炕床上,好笑地看着夏静月吃撑的样子。“你带了治肠胃的药,可带了消食的药吗?” 夏静月苦着脸说:“没有。” 此来她只道只有饿肚子的时候,绝没有撑着的时候。看来做人不能太想当然了,哪曾想到在吃食这么贫瘠的时候,竟然吃撑了。 第574章 意外之喜 夏静月转到韩潇面前,见他心情不错,说道:“天气的事咱们急不来,你可别总是愁啊愁的,再怎么愁老天爷又不会放晴是不是?” 韩潇有一瞬的茫然,不知道夏静月怎么突然转到这个话题来了,开口说道:“大雪封路,我们这边是走不了,但百坻国的人想进攻也很难。趁着这些时日休整大军,也是好事一桩。” “这么说,你没有烦恼了?” 韩潇把她拉过来,笑道:“打战最忌心急气躁,我若是连这一点定力都没有,怎么跟人打仗?” “这就好了,我真怕你愁出病来了呢。”夏静月拉过他的手,给他把了把脉,除了有些燥火外,一切正常。 韩潇顺势将她揽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惦记着他的那个礼物,“你的针钱怎么不做了?” 韩潇暗地里给她找了个借口,想是手艺不精,这会儿正练着,等练会了,就会给他新做一件小衣了。 夏静月在韩潇的怀里猛然坐直,差点把韩潇的下巴给撞歪了。“我差点忘了一件大事了!你等我一会儿!” 她连忙跑回自己的房间,抱了一个盒子过来,慎重地放在韩潇面前。 韩潇黑眸一亮,心口扑通扑通地跳:莫不成,她早就偷偷给他做好了衣服? 眼巴巴地看着夏静月把盒子打开,却是一个个做成长条的布料,不知道是什么用途的。 夏静月拿起一个,一边给他讲解,一边绑在他身上示范着:“这叫护腕,绑上它可以保护手腕关节,除了手腕,还有这个是脚腕,绑在脚上可以保护脚踝。这一个是护膝,保护手肘和膝盖的……” 夏静月将它们绑在韩潇身上后,把它们的用途说了一遍,让韩潇亲自感受一下。 韩潇听了夏静月的讲解后,敏锐地察觉到它们的极大用途,马上走到地上试了试。 在屋内试着不过瘾,他又往外头走去,拿剑来练,又寻了弓来射。 这么一试下来,韩潇极为激动地回来问夏静月:“月儿,这东西好用!要是能用在军中的话……” “那就可以让士兵们少受一些伤!”夏静月回答道。 她去了军营一趟,看到那些士兵因长年劳损而受伤的关节,除了苦思冥想怎么帮他们治病外,再就想着怎么帮他们缓解疼痛。 在给韩潇做衣服时,她突然想到了护膝与护腕等运动保健护品。 病一旦生成,再治就难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好防范,免生疾病。 夏静月当时一想到,立即就按着记忆中的样子来做。 她以前常常运动,又常学跆拳道等武术,这些东西是她常用过的,熟悉得如同烙印在脑海里一样。 虽然在材料上与现代的东西没法相比,但怎么着,有总比没有的强,多少能起到作用。 韩潇是行动力极强的人,马上去召集人购买布料,趁着雪天不能赶路,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出来。他高兴之下,差点直接走了出去,还是夏静月提醒,他才记得他得不良于行。 夏静月把东西怎么做的原理告诉他,韩潇派人去收购布料等物,镇上有一家布铺,但布料存量太少,得冒着大雪去更远一些的地方去购买。 韩潇去忙了后,夏静月把手头剩余的料子拿出来,喊了初晴把方丽娘这些小娇娘叫过来。小娘子们的手巧,正好把镇上的布料拉来先做着。 夏静月又动员了群众力量。 教会小娘子后,让她们一个个去镇民家里教他们,让镇民用家里的余料,或者不用的料子做,做好成品她来收,收的价格比新布料多几文钱。 于是,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整个小镇的人们都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一个个坐在家里做着护腕护膝。小镇的人虽然不多,但也有一千多人,其中会缝补做衣服的有两百多人,大多数是家里媳妇和婆婆、姑娘们,她们听到军营收这个,做起来又简单得很,纷纷把家里剩余的布料,或者旧衣服拆了,都做成护腕护膝。 好布料做的一个贵两文钱,用旧布料做,稍微便宜一点,但收的价格仍然比新布还高两文。镇民们一算计着,干脆把旧衣服拿去做了,换了钱过来,这样就能拿钱买新布料做衣服了,且还能多赚了几文钱呢。 赚钱赚红了眼的镇民们,连一些大老爷也跟着动起手来了,若不是这会儿正下雪,天正冷着,估计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扒下来做护腕了。 待夏静月把镇上的所有能使用的布料都发动得做了护具之后,由窦士疏带队的几队精英高手终于从附近县城和镇上拉了几十车布料过来。 夏静月连忙召集在家中无事可做的镇民前来帮忙,按件计算,以最快的速度赶出来。 三天后,雪停了,久违的太阳终于出来了。 大军又准备出发了。 经过这些天的休整,调养,又发了新的护具,士兵们对韩潇与夏静月的拥戴之心更浓了。就算那些原本是皇帝一派的将领,对于他们二人真心实意地为士兵着想,也由衷地说一声心服口服。 一个是身居高位的亲王,一个是名传大靖的女官,但对最底层,最普通的士兵他们都能做到如此善待,那对于忠心他们的属下呢? 他们暗中感叹,怪不得睿王身体如斯,朝中还有那么多的官员对这位王爷殿下敬重有加。也怪不得夏静月出京时,药盟中人捐财又捐物的,还给了她去各州城预支药材的信物。 西州的平阳城,是大靖最后一道军事要城,一旦城破,百坻军队就如同马入平原,势无可挡。 安西侯望着城下不断地爬着登墙梯登城的百坻国人,他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下面的敌人,用嘶哑的声音喊着:“弓箭手——准备——” 一轮轮的弓箭射下去,不待前面的百坻国人倒下,后面又冲上一群魁梧的百坻国人。 安西侯望着与他一起苦战了三天,已经疲惫不堪的将士们,欲再高声鼓起劲来,然而喉间已火辣辣地作疼,舌类尝到了血的腥气。 第575章 他来了 “将士们,冲——”他拔出剑,声音哑得几乎难以听见,尤其是在杀喊声震天的战场之上。 然而,将士们看到安西侯拔剑与爬上墙头的百坻国人杀上后,他们也抽出他们最后的兵器,与之厮杀。 是的,最后的兵器了。 石头砸完了,箭放完了,所有能用的东西都用完了。 如今剩下的,除了手上的刀和枪外,就是他们的血肉之躯了。 只要人在,城就在。 敌人只能从他们的尸体上践踏过去,才能破了这座他们用血与肉守的城。 这就是将军的命,士兵最后的归属。 他们的身体,就是国家最后的城墙。 怎么杀都杀不完的百坻国人,足足三个不休不眠的日夜,他们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这些血有他们的,有同伴的,更多的是敌人的。 他们会死在这里吗? 兴许会的。 但他们不会白白地死在这里的,他们会在临死前,尽量多杀几个敌人,这样后面的士兵就能少对付几个敌人,家里的亲人就会多一份安全。 为了国,也是为了家,他们必须死守着,用他们的生命守在这里。 人在,城在。 安西侯一刀震落了一名爬上城墙的百坻国士兵,同时因这一震的反弹,胸口气血翻腾,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他先前就已遭到百坻国刺客的刺杀,不仅身上中了一刀,还中了毒,若不是身上有着夏静月送给他的最后一粒解毒药,只怕没等到陶子阳来救,他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敌军来袭,安西侯从病榻上爬了起来,带着一身的伤与士兵们守在城墙之上。 安西侯抹了抹嘴角渗出来的血,一身铠甲早就破旧不堪,但他望向百坻国人的眼神,一如既往,充满了藐视与不屑,然后再次提刀凶狠地杀过去。 据陶子阳说,他师傅只给了夏静月三粒可解万毒的解毒丹,这三粒都用在了他身上了。 那解毒丹就是在神农谷,也是极为稀少的宝贝。 但夏静月却在他出征前,让睿王送给了他。 安西侯呵呵地笑着,想到了他效忠的睿王。 当年睿王救了他一命,让他多活了这么多年,只可惜,以后没有机会为睿王殿下效忠了。 不过,他会走得放心的,因为他的儿子会继续他的使命。 是的,他这一代安西侯死了,还有新一任的安西侯,他的儿子会接过他的责任,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继续守护着这个国家。就如同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一样,一代接一代,只要窦家人还在,使命就在。 百坻国大军,统领大军的统帅是九王子万里千云,那位曾经独身前往大靖国都毒杀大靖良将的万里千云。 万里千云仍是穿着一身火红惹眼的大红衣服,坐在万军之中群马拉来的高台之上,漫不经心地给他又长又尖的指甲涂着蓝色的液体。 那蓝得泛光的液体涂在他的指甲上后,很快就渗入了指甲下的血肉。 这种液体是万毒门最毒的毒液,用一千多种毒药练成,可以从指甲渗入,将毒素输入到筋脉之中,从而练成毒血。 他在大靖被暗算之后,一身毒血消耗了大半,功力大减,身上的伤至到今天还未全好。尤其是肩胛处被那一箭穿过,如今微微一动,手臂仍痛得一抽一抽的。 他现在还能坐着,站得起来,多亏了他修炼的独门毒术,身体与一般人不一样,不然他早就命丧大靖了。 万里千云素来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平时若是看一个人不顺眼都要把人给弄死,现下的一箭穿肩,一箭穿臂之仇,令他恨得寝食不安。在出征之前,他立下毒誓,势必要杀到大靖国城,找出那个背后放箭之人,将其扔入虫窟,遭受万虫噬食而死。 为了那一天,他集结了百坻国五十万兵马,气势汹汹地杀入了大靖,在各种毒药的助攻之下,连夺了两城。 万里千云阴冷的目光望着远处的城墙之上,“安西侯已经撑不住了,下令,击鼓,全面进攻!” 百坻国的战鼓声一起,百坻的士兵士气大振,如若神助,呐喊着冲上来。 而大靖的士兵听到鼓声,心头的绝望更盛了。 击鼓为进攻。 鸣金为收兵。 百坻国又一次发起了大进攻,而他们大靖的将士已经死得没有多少了,连平阳城的百姓都上了城墙来御敌。 这一次,他们终于要死了吗? 而百坻国的士兵则振奋地想:他们要胜了吗? 足足攻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要胜了!终于啃下了这块硬石头。 破了这个座城,大靖肥沃的土地,美丽的女人,往后就是他们百坻的了! 百坻国士兵眼中迸射着胜利的疯狂往上冲。 万里千云从高台上站了起来,望着那座破败的城墙,微微地眯起狭长的眼睛,凉薄的红唇泛起妖异的笑意。 终于要破了! 大靖! 你终于要灭亡了! 往后大靖的国土,就要改为百坻。 往后大靖的主宰,就要改姓千里。 万里千云陶醉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已方胜利的呐喊,享受着大靖灭亡的惨叫。 一切美得不可思议! 万里千云沉醉在这片杀戮的天地之中。 突然,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骤地而来—— 那凌厉的声响,即使在喊天震天的沙场之上,仍然尖锐得令人侧目。 万里千云脸色大变,骤地睁开眼睛。 这声音太熟悉了! 熟悉得已成为了他的噩梦! 他来了! 万里千云的第一反应就是不顾身上旧伤,以最快的速度跳下高台,躲在下面,甚至还不放心地抓了一个士兵挡在他面前。 当时的那三箭,已将万里千云的胆儿给吓破了。 那三箭的威力之强,简直不是凡人能做到的,只有天神才能做到。 尤其最后一箭,当时他已远远飞离了出去,仍被箭追了上来射中手臂,逼得他从空中摔了下来。 头顶呜咽的尖锐声划过,将一根碗口粗的木柱射断,然后余劲未减地将百坻国的国旗射断,再远远地飞了走。 第576章 势如破竹 万里千云望着上面掉下来的木柱,既庆幸射箭的人离得太远,箭在中途就被他察觉,又反应及快地躲开,不然当时的噩梦又要重现了。 又是呜呜数声,数箭齐飞,直接将擂鼓的数名百坻国士兵钉死在鼓上。 鼓声突止,百坻国的士兵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而大靖的士兵则是不解地看到百坻国的国旗莫名断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两军士兵心中的疑问。 蓦地,一阵整齐划一的铁蹄声从远处而来,如闷雷敲在地上,越来越近。 士兵们连忙转首望去,只见远处地面来,一群金戈铁马般的骑兵朝这边杀来! 这是谁的兵? 交战中的双方士兵不由愣了一下。 随着骑兵越来越近,那旗帜上的标记就越来越清楚。 当看到那写着靖字的金色旗帜,当看到那面黑色白字的睿字旗帜时,安西侯站在城头之上,干涩的眼睛骤地涌上酸热的湿意。 他仿佛又有了力气,大声喊道:“援兵来了!睿王殿下的来救我们了!” 睿王殿下! 大靖的护国战神! 他来了! 大靖的士兵听到睿王殿下四个字,没由来地,喉中一塞,眼眶不由自主地就染了一片湿意。 “兄弟们!睿王殿下来了!我们有救了!” “有救了!” “睿王殿下来救我们了!” “大靖没有抛弃我们!睿王殿下也没有抛弃我们!” 守城的大靖士兵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力,一个个都变得悍不怕死,凶悍地冲上去,将百坻国士兵砍倒。 大靖睿王,当年北蛮一战,屠尽北蛮百万大军,将北蛮皇族一脉尽皆斩首,名震天下。 当年那个强大得令周围国家都瑟瑟发抖的北蛮,被大靖睿王杀得片甲不留,如今沦落为三等小国,恐怕两百年内都没有翻身的可能。 这位凶神恶煞般的王爷竟然来了? 人的名,树的影,睿王当年杀出来的威名,即使百坻国士兵没有与之交战过,但仍是忍不住愣了愣,纷纷望向高台之上的主帅。 万里千云在众手下的保护下,重新回到高台。 但他的周围,围了四五个保护他的护卫,也是他的人肉盾牌。 他向那群骑兵看去,正看到了最前面那个骑着黑色大马的高大男子。 他脸上带着狰狞的黑鬼面具,手中拿着一把黑色的巨弓。 他大手一挥,身后的铁骑如一把利刃切入了百坻大军之中。 什么叫所向披靡,什么叫势如破竹。 万里千云今天总算是认识到了。 那一支骑兵的人数比起几十万百坻大军来,有些不够看。 但他们的战斗力,百坻竟难以阻挡,在他们面前,百坻的军队就像一层薄薄的纸,被轻而易举地撕开了口子。 万里千云的目光远远地凝视着那个坐在战马上的男人,他虽然看不到他面具下的脸庞,但仍能感受到,他在盯着他。 万里千云感受到对方犀利的目光正审视着他! “当日就是他伤了本王的?”万里千里低声自语着。 旁边的将领急了,擂鼓的人被钉死在战鼓上,鼓也跟着破了,而大靖援兵已到,他们百坻是战,还是退?“王,我们该怎么做?” 万里千云深深地往那面具人看了眼,将他的模样烙进脑海里,咬牙说道:“撤!” 旁边的将领不解问道:“对方才几百骑兵,我方还有三十万大军可作战,为何要撤?” 万里千云冷道:“对方既已到援,骑兵只是先锋,后头还不知道有多少援军过来。而我方战鼓被破,对方的骑兵战术精妙,对战经验丰富,我们的步兵一时半会吃不下来。” 最重要的是,对方一出手就断了百坻国旗,远在几里之外,却灭杀了百坻的鼓手,这一神威已大挫了百坻士气。 士气一旦泄了,哪怕靠着兵将数目多,即使胜了,也是损失惨重。 “鸣金收兵!”万里千云一声令下,然后派人悄悄去查那一位带着恶鬼面具的男人是谁,什么来历。 百坻鸣金声起,大军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 劫后余生的大靖士兵看着前来救援的睿王骑兵,看着那一面黑色睿字旗,激动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从脸颊流了下来,他们抱住幸存的同伴,相拥而泣。 大靖军队主力来了! 安西侯望着远处旗帜飘扬的靖军,嘶哑地叫道:“打开城门!” 城门下的百姓纷纷搬开堆住城门的沙袋和木头,将大门从两边打开,迎接他们久盼的援军。 安西侯在将领的搀扶下,走下城墙,他望着逐渐走近的大军,军纪森严。大军未到,但那一股肃杀之气就已迎面而来,这种碾压式的军人气势,大靖唯有一人统领的军队能做到! 已历经过北蛮与百坻大战的安西侯敢自信地说,这天下除了睿王殿下,谁都带不出这样的兵。 仅看到这一支军队,他就知道大靖亡不了。 只要这位王爷还在,大靖就稳若磐石。 安西侯仿佛回到当初与睿王并战北蛮的岁月,那个热血和激情同在的岁月。 他安西侯府几代忠良,在朝中地位比国公还隐胜几分,为何会甘于全府人皆尽忠于睿王? 因为,只有睿王,才能让他生出豪情万丈的傲骨,才能有这个能耐让他安西侯死心塌地地臣服! 睿王,才是大靖的希望!大靖不倒的擎天柱! 安西侯热切地望着大军在城门前停下,望着那辆庞大的舆车缓缓驶来,他竟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兵一样,满怀激动地等着上将驾到。 舆车停下,黝黑的车门被拉开,里面钻出一位身穿黑袍的高大男子,他脸上戴着黑鬼面具,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安西侯目光在黑衣男子身上凝了凝。 即使男子脸上戴着面具,高大的身材也裹在了宽大的黑袍之下,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此人就是他的儿子窦士疏。 窦士疏的目光也极隐忍地与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就立在一旁,目不斜视。 安西侯按捺不住内心汹涌的激动,王爷竟把他儿子也带过来了,带在身边历练! 第577章 放心地倒了 安西侯手握重兵,皇帝虽然信任,却有削权之意,他为免皇帝的猜疑,这才让儿子收敛锋芒,扮作纨绔子弟,在京中落得个不学无术的名声。 谁也不知道,他的儿子是极其出色的人才,不仅熟读兵法,还跟着睿王殿下同拜一位师傅学武,武功不比任何一代安西侯差。 然而,再聪明的天才,没有实际经验的累积,尤其是战将,没有战场的洗练,没有经过血与泪,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没有上过战场打过仗的窦家子弟,是撑不起安西侯府的。 如今睿王暗中将窦士疏带到边关,明显有栽培的未来将帅的意思,亦是在看重安西侯府,信任安西侯府。 令安西侯更为欣慰的是,儿子跟在睿王殿下身边,以殿下的能耐,儿子不仅能从殿下身上学到许多东西,安全性也大为提高。 舆车内扎扎数声,两边的车厢慢慢地向外打开,坐在车内的韩潇面向着安西侯,面向平阳城。 韩潇一身华贵的玄服端坐其中,目芒之凌厉丝毫不减当年。 安西侯上前数步,心甘情愿地拜倒在这位战神王爷的面前:“臣安西侯参见睿王殿下!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安西侯的行礼,平阳城的将士,平阳城的将士也纷纷含着热泪跪下,高呼千岁。 “平身!安西侯辛苦了!”韩潇冷沉着嗓音中,有一种令人无条件屈服的威仪。 “臣不辛苦!”安西侯哽咽着说道。 韩潇看着安西侯一身的伤痛,目中掠过一阵热意,“从今天开始,这儿交给本王,你好好地养伤,莫让家人牵挂了。” 韩潇庆幸他来得及时,不然让他如何有脸面见窦士疏,又如何有脸面向安西侯府交代? 只要有还活着,一切都好。 安西侯从韩潇的话中,感受到了对他的担心与关怀,眼泪不争气地又流了下来。 仿佛觉得大男人这样哭哭啼啼地太孬种了些,安西侯手忙脚乱地拿手抹了几下脸,却不想身上到处沾满了鲜血,血混着泪,反而抹得脸上到处是一团团的殷红。 安西侯这时候才想起,按日子来说,睿王殿下应该大婚不久,即使大婚后就立即往边关赶,哪怕顺风顺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他忍不住问道:“前些日子不是殿下大婚的日子吗?您怎么过来了?” “边关紧急,大婚之事推迟了。”韩潇回答道。 安西侯愧疚说道:“是臣无能。” 韩潇抬手止住安西侯的话,“侯爷不必说这些丧气之话, 本王还要为大靖感谢你们死守住了平阳城,你非但无过,反而有大功。待大胜归去后,还请侯爷赏脸来王府喝一杯喜酒。” 安西侯喜道:“一定!一定!臣有幸见过夏女官几面,与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韩潇不禁笑道:“本王虽未将她娶进门,倒是将她带了过来。” 安西侯一愣,正想问殿下怎么能把娇滴滴的姑娘家往战场上带? 话还未问出,安西侯就听到一阵齐整的马蹄声响起,然后大军分列两边,空出一条通道让一队战马进来。 战马之上,那群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的少女井然有序地骑在马上,组成两队向城门前奔驰而来。 寒风将少女们的披风翻卷而起,少女柔美的英姿在阳刚如铁的大军中穿过,如同流水绕过青山,蜿蜒秀丽而来。 猛然间看到这么多美丽的少女来到军中,不止安西侯愣住了,平阳城的将士与百姓也愣住了。 打仗向来是男人的事,怎么带着女人过来了? 如若是往常听到这样的传闻,他们会对之不屑一顾,甚至不乏贬低之词。然而他们看到这些少女一个个英姿勃发地骑在马上,矫健地穿过大军,眉宇间没有半点娇弱之情,反而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彪悍。 夏静月带着女子救护队是负责后勤救援的,紧随在大军之后。 战局一定,她们立即赶了过来。 夏静月勒住缰绳,停在安西侯面前,望着几乎体无完肤的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连站都站不稳了,“安西侯爷,您需要休息和治疗。” 夏静月手一挥,安西侯在发呆中,就被一群少女涌上来,放倒在担架之上,然后抬走了。 安西侯躺在担架上,被这些彪悍又行动速度的少女再次惊得一愣一愣的。 他望着蔚蓝的天,听着少女们喊起的救人声,慢慢地闭上眼睛,唇边含着欣慰的笑容。 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很累啊。 终于可以放心地累倒了。 夏静月让把安西侯抬到避风的屋子时,还没开始救治,安西侯就睡沉了过去。 少女们从马上跳下后,就没有片刻的停歇,将披风一解,背着身后背包,迅速进入救人之中。 在连续三天的守城战之前,平阳城还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十几场战,平阳城内,可以说,没有一个将士是没有受伤的。就连平阳城的百姓,身上都多多少少挂了彩。 “快快快!把伤兵都抬到屋里,别吹了风受了寒,别让病情加重了!” 随着少女的吆喝声,从京城跟来的士兵顾不上长途跋涉的劳累,纷纷动手帮忙。 夏静月亲自动手给安西侯救治。 安西侯身上的伤太多了,大大小小几十处,最深的一处深莫过于胸前的刀伤。 夏静月揭布绑住伤口的白布条时,看伤口的处理方式,认出是陶子阳的手法。陶子阳虽然将安西侯的伤口处理得极好,但在作战之时,安西侯的伤口不止一次破裂开来,有一处血管都被扯裂了。 夏静月让初晴把她的药箱拿过来,又赶紧洗手消毒,迅速给安西侯做手术。 条件太差,夏静月用尽了平生的本事,又全用上她药箱里最好的药,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将安西侯身上的伤处理好。 做手术是极伤神的事,夏静月从屋里出来,整个人的脸色都白了几分。 窦士疏一直守在外面,见夏静月出来,着急但又必须隐忍地问:“侯爷的病怎么样?” 第578章 割肉 夏静月点了点头,说:“好在之前有陶兄处理过,没有伤到要害,如今暂时没事。但侯爷失血过多,身上的伤口太多,得派人一步不离地守着,以防发烧以及出现炎症。” 窦士疏松了一口气,对着夏静月长长一揖,压低声音说:“我听到刘副将说,这一次幸有您的那颗解毒丸,不然我父亲……您已经救了家父两次了!” 窦士疏话中虽然没有明言,但感恩与激动的眼神无不说明,大恩不言谢,窦家人都记住了。 睿王曾救过安西侯一命,夏静月上一次又救了太夫人,安西侯窦家人的性命以后就是睿王府的了。 “你太客气了。”夏静月见其他将士离这儿不远,就不与窦士疏多说,免得被人察觉出了窦士疏的身份,她声音稍大了一些,说:“请回去告诉王爷,侯爷暂时没事,这边我会派人守着,有任何事情都会向王爷禀报的。” 窦士疏点了点头,明白了夏静月的意思,在离开时,又与夏静月说:“我看刘副将身上的伤也不轻,还要劳烦大人看一下。” 换了一般人,窦士疏不敢劳夏静月的大驾,但这位刘副将是跟着安西侯一起出生入死的将领,是安西侯从小收养的孤儿,与窦家的关系非同一般。故而,窦士疏见刘副将的情况不太对劲,这才来请求夏静月相助。 夏静月应了,问:“他在哪?” “我方才见他情况不对,让他去那边屋子歇着,还请了大人带来的人帮忙看着。”窦士疏一指离此地不远的院子,告诉了夏静月刘副将的位置。 刘副将名叫刘峰,他与窦士疏算得上是打小一块长大的人,看到带着黑鬼面具的窦士疏,总感觉有些熟悉,但又想不出来是谁。 在窦士疏变了声,打着睿王的名号来问安西侯的情况时,他只道这是王爷想知道安西侯的情况,就把安西侯的情况,略略讲了。 窦士疏听到刘峰说安西侯中的刀中有毒,在极为危险时掏出一颗药吃了就解了毒时,他猜到那就是夏静月最后的一粒解毒丸。 刘峰的身体的确是很不舒服,先前忙着与百坻作战,有一股气撑着还不觉得,这一静下来,他才感觉到身子有些发烫。 “你脸色不好呢!”一个小女孩走到刘峰面前,打量了刘峰几眼,开口说道。 刘峰身子有发软,坐在椅上,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小女孩年纪还很小,头上盘了两个双丫髻,眼睛大大的,脸也圆圆的,透着一脸的稚气。 刘峰从小女子的衣着认出,这是跟着夏女官一起来的,便露了露笑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青青。你怎么了,哪不舒服?”青青眨着眼睛看着刘峰问。 “你会治病?” 青青摇了摇头,“不会,我跟小姐的时间太短,没学到多少医术,只能帮着打下手。但我知道哪位姐姐会治什么,你先告诉我生的是什么病,我再根据你的病帮你找人来治。” 刘峰摇了摇头,只觉得头更晕了,“我也不知道。” “你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 高峰见青青天真无邪的样子,不由好笑了起来,问:“你多大了?” “十一岁了。” “你可知道,这个年纪该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了。” 青青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都要死了,还讲究这些?如果大夫都死守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那还要不要治病?” 青青因为跟着夏静月的时间太短,马老大便没让她多学医术,让她先把武艺学好。故而,青青在救人的方面帮不上什么忙,就跟在夏静月身边,给初晴与初雪两人打杂,顺道也学一学医术。 方才窦士疏见她闲着,就让她看着刘副将。 青青虽然没有学过多少医术,但简单的包扎之类的,在去打土匪和强盗的时候学过一些。她见刘峰身上都是血,有几处伤口都能从衣服破损之处看严重性了。 “你这个人真是的,都伤得这么重了,还婆婆妈妈的,真不像个男人。”青青看不得不爽快的人,上去就扯刘峰的衣服。 刘峰哭笑不得,他好言相告,原是不想坏了小姑娘的名声,不想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性情倒是彪悍得很。连忙说道:“行行行,你别扯了,我自己来。” 既然小姑娘都不怕了,他一个大男人还怕什么? 刘峰解了上衣,青青看清楚刘峰身上的伤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刘峰不禁一笑:“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小姑娘没见过血,看到这么多伤口吓着了也不奇怪。 青青白了刘峰一眼,这么一点伤口就想吓倒她?笑话!她都不知道杀过多少土匪强盗!“你没看到你身上的伤口都流脓了吗?瞧瞧,好几处伤口皮肉都泛黑了,你如今还能站着说笑,真不知道该说你命大,还是不知死活。” 刘峰呵呵一笑,浑不当一回事,在百坻国连续进攻时,他就做好了与城同亡的准备。如今还能活下来,已觉得赚大了。故而,他还有心情逗着青青,“看样子,你会一点医术,那你说说,我这病该怎么治?” 青青回想小姐教的,还有丽娘姐姐她们的做法,说:“得先把你身上的坏肉给割了,再缝起来。你瞧瞧你身上,这么多的坏肉,估计得割好多肉下来呢。割肉可疼呢,到时你可别哭。” “我若是哭了你会怎么样?”刘峰忍着笑问。 青青扬了扬下巴,说:“你若哭了,我就笑话你!” 刘峰听,禁不住大乐。 青青却跑了出去,喊了往这儿过来的夏静月,把刘峰的情况给夏静月说了。“……肉都黑中发紫了,好几道呢,我刚才摸了一下,他都发烧了……” 青青吱吱喳喳的声音传了过来,刘峰透过窗口望去,没想到把未来的睿王妃惊动了,连忙拿衣服穿起。不料他身上的衣服被刀枪扎得到处是洞,这一穿,衣上的扯出来的破洞就更多了。 第579章 温柔的声音 这一急,人本就昏昏沉沉的,眼前一黑,竟然就倒了下去。 刘峰再次醒来,是被疼醒的。 “别动,你的伤口发炎了,我正在给你处理伤口。”夏静月看到刘峰浑身一颤,立即制止他的动作。她接过初雪递来的羊肠线,将他的伤口缝起来。 夏静月身边缺乏麻醉的药材,只能靠着银针止痛,但银针只能局部止痛,其余还得靠人硬忍着。 这割肉剔骨之痛,一般的人很难忍受得住。 为了安抚病人的情绪,给他更多的勇气支撑下去,夏静月柔声地说着鼓励的话。 刘峰烧得迷迷糊糊地,一时沉睡,一时又被疼醒,耳边隐隐听到夏静月鼓励他的温柔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有种魔力让他平静下来。 这是王妃殿下的声音吗? 特别的温和,特别的安详,就像记忆中亲人的声音,听着特别的亲切。 刘峰半昏半醒间,听着这亲切的声音,身上的痛楚仿佛都减了许多。除了夏静月的声音,旁边也有一道温柔的女声,一声声地传入他的耳中。 “小姐,他能撑得过去吗?”初雪给夏静月递上一卷纱布,低声说:“这人的情况太糟糕了,伤势拖得太重,好几处都发炎了,身体也发烧……” 她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撑下来,直到今天才晕倒的,这些伤,好几处都有半个多月了。 难道这就是小姐说的意志力吗? 初雪好奇地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拿出帕子,将他额头因疼痛渗出来的汗水擦去。 夏静月将纱布打了一个结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好了,接下来就要靠他自己撑过去了。” 刘峰的症状可以列为重症病人,夏静月让人将他连着床板一起搬到安西侯隔壁的一个房间,对初雪说:“这个人的情况比较特殊,你亲自盯着,药要按时给他喝。让青青给你打下手,有任何动静都要来告诉我,小心他夜间发烧的事。怎么处理发烧你还记得吗?” 初雪点了点头,“奴婢都记得,到时如果有处理不准的地方,会马上让青青过去找您。” “还有安西侯那边你也要时不时去照看一下,不过他的情况较轻,只要注意别出现并发症就行了。” 初雪不断地点头,将夏静月的话都牢记在心里。 夏静月离开后,初雪伸出手,探了探刘峰的额头,见烧得厉害。她努力地回想夏静月教她的物理降温的办法,拿了温水和棉巾打湿盖在他额头上,然后再拭擦血管丰富的地方。 “初雪姐姐,药好了。”青青把药煎好后,端了进来。“我在外面放了一下,正冷到合口喝下才端进来的。” 刘峰的伤刚包扎好,初雪不敢过多地搬动他,拿了枕头垫在他脖子下,又将他的头抬了抬,说:“我扶着他,你喂他喝。” 青青勺了一匙,喂到刘峰口中,他双唇紧闭着,半点药也喂不进去。 青青喂了几下都没有喂进去,还浪费了不少药汁。她不耐烦地放匙子放在一边,一手端着药,一手掐着刘峰的下巴,端起药碗就要往里灌。 初雪一愣,“你干什么?” “他不喝!小姐说,他得喝,不然会更严重!”不喝就灌呗!青青理所当然地想着。 初雪哭笑不得,也不知道马老大是怎么教的,把以前都乖乖巧巧、温温柔柔的少女们一个个教得比土匪强盗还横。 就像丽娘,以前跟人说话的声音大一些都会脸红,如今呢?一开口动不动就说给你一刀子,什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匪话。 她得跟小姐提一提这事,这些侍女以后是要跟着小姐进王府的,别一开口大家就以为是土匪来了。 “你扶着他,我来喂他。” 初雪与青青换了一个位置,勺起一匙,柔声地哄着刘峰说:“生了病就要吃药,不然好不了的。来,张口,把药喝下去……” 刘峰虽然烧得厉害,但听到这道温柔的女声,下意识地张开了口。 青青看到刘峰竟然张口喝了,稀奇地叫了起来:“初雪姐姐,他不是昏迷了吗?怎么能听到你说话的声音?” 初雪好笑地看了青青一眼,“你知道人家听得到,还说得那么大声,不怕把人家吵醒了吗?” 青青满不在乎地说:“听到了就听到了呗,他能生气不成?生气了我也不怕,他现在弱鸡的模样也打不过我。” 初雪摇了摇头,不跟这个一团孩子气的青青一般见识了。 初雪哄着刘峰将一碗药喂完之后,见天要黑了,屋内的温度越来越低。她去寻了两床棉被过来,一床盖在安西侯身上,一床盖在刘峰身上。 再烧了两个炭盆,每个房间各一个。 正如夏静月所说的,安西侯那边情况还好,这一晚都安安静静地睡着,也没有出现发烧发冷之类的状况。 刘峰这边就严重多了,前半夜发烧,初雪喂他喝的第二碗药尽数吐了出来,重新煎了好几次药才让他喝完。到了下半夜又开始发冷,又要去找棉被,还要多生几个炭盆。 这一夜把初雪与青青折腾得不轻,好在天亮的时候刘峰终于度过了这个难关,平静了下来。 初雪见青青困得不行,青青这个年龄又正是贪睡的时候,刘峰的情况一稳定就让青青歇着去了。 青青打了一个呵欠,说:“初雪姐姐忙了一天一夜,也够累了,不如我唤个姐姐来换你?” 初雪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平阳城的伤员太多,姐妹们那边跟我们的情况也是差不多的,就是小姐,估计也累得够呛,咱们还是别麻烦她们。你去休息着,醒来替我就好了。” “那我去休息了。”青青随便躺在房间里的木榻上就睡了。 初雪伸手在刘峰的额头探了探,感觉体温正常了,就把他身上盖着的三张棉被取走一张,盖到青青身上。在太阳升起,屋内的温度提升时,又撤了两个炭盆。 再去隔壁查看安西侯的情况,见安西侯仍然睡得香,这才放心地守在刘峰身边。 第580章 脸红 刘峰烧了半夜,是被渴醒的。 他睁开眼睛,看着坐在离他不远地方的少女。 少女侧对着他,低头拿着药壶,慢慢地倒着药汁到碗中。窗外的阳光投了进来,洒在少女的身上,使得少女身上似乎镀了一层光晕一般。 刘峰怔怔地看着,看得出神。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看向他。 “你醒了!” 刘峰这才惊醒过来,脸色骤地红了一片。 初雪捧着药过来,笑道:“这会儿醒了正好,你的药煎好了,可以喝了。” 刘峰正欲爬起来,被刘雪止住了,“你身上的伤口不能动,会裂开的,躺着别动,我喂你吃。” 初雪搬了椅子过来,慢慢地喂着刘峰喝。 刘峰不自在地看了初雪一眼,脸又红了红。 初雪发现刘峰脸庞红成一片,吃了一惊:“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伸手去摸刘峰的额头,一摸,有点热,幸好温度不算太高。她认真地看着刘峰问:“你是否有哪儿不舒服的?有不舒服的要提前说,趁不严重得赶紧治。” 刘峰忙地摇头:“没,就是、就是……” 刘峰慌忙间看到身上的两床被子,说:“就是被子盖得多了些,有点热。” 初雪将他身上的被子搬开一张,解释说:“你昨晚发冷了,盖了三张被子,加了三个炭盆,直到天冷才好些。我怕你还受不了冷,只拿开了一张被子,不想反倒让你热着了。” 刘峰见初雪手脚伶俐地收被叠被,说话的声音柔柔软软,不管怎么看,怎么听都觉得格外的好看,好听。“你是夏女官身边的侍女?” “你认识我?” 刘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是认出了她的声音,这个和未来睿王妃一样温柔的声音。 “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初雪,是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不敢当将军的这一声姑娘。” 刘峰服了药之后,困意也上来了,很快又睡着了。 他再次醒来已是傍晚了,这会儿守在他床前的,是叫那个青青的小姑娘。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早上见的姑娘,不由问道:“初雪姑娘呢?” 青青端了易克化的饭食上来,说:“初雪姐姐照顾了你一天一夜,不知道多累呢,你总得让人休息是不?” 刘峰惭愧地说道:“是我的不是了,没想到这一层。这一天一夜,有劳你和初雪姑娘了。” “我倒好,只是打打下手的,初雪姐姐可被你累坏了。你一时冷一时热的,把初雪折腾得一夜不得安宁,人累得饭都没吃就去休息了。”青青勺了稀饭到刘峰嘴边,说:“吃吧,初雪姐姐说你这几天得吃清淡的,稀一点,这样好养伤口。初雪姐姐还说,你身上的伤口多,又重,为了防再次发炎,很多东西不能吃了,免得复发。初雪姐姐还说,你若是觉得太淡了没滋味,倒是可以给你加点盐或者糖之类的。只是酸的和辣的,你是绝对不能碰的。” 刘峰听了这话,素来觉得淡之无味的白粥这会儿清甜了不少,就连一身时时作疼的伤口也觉得好受多了。“这粥也挺好喝的。” 破旧的院子住满了受伤的士兵,寒风呼啸而来,破裂的墙洞无法阻挡寒风的侵袭,凛冽的寒意从墙洞进来,又从残瓦上卷了出去。 士兵们瑟瑟发抖地靠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吸取着暖意。 因缺医少药,他们在这里不知道躺了多少天,他们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呼吸越来越困难。想必很快就会跟曾经的同伴一样,再也没有了呼吸,僵硬地躺在那里,直到有人过来查看才会抬出去埋了。 耳边传来了百坻国进攻的击鼓声,这一次的鼓声以往更有气势,想必城门那边,百坻国已经发动了全面的攻击。 平阳城要破了! 他们这些伤兵也活不了了。 不过,死在敌人的刀枪之下,总比躺在地上活活冷死,病死要出息得多。 听到远处越来越激烈的斗争声,伤兵们爬到墙边,将破了口的刀,断了头的枪拣了起来,紧紧地握着。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到了。 他们紧紧地握着手中残败不堪的兵器,盯着门口的位置,只等百坻人冲进来,就与他们同归于尽。 然而,他们想象中的城破并没有到来,他们很快就听到了城内将士与百姓的欢呼声,隐隐听到有人说援兵来了。 援兵? 是洪副帅带兵来援吗? 伤兵们激动地朝着城门的方面望去。 过了没多久,一阵响亮的迎接睿王殿下的山呼声传到了伤兵们的耳中。 伤兵们目瞪口呆地发起愣来,睿王殿下不是在京城吗?怎么突然到了边关? 紧接着就是狂喜,他们这些兵,尤其是老兵,哪个不知道睿王殿下的神威?睿王殿下来了,说明他们有救了! 狂喜之后,又有一股淡淡的悲伤染在心头。 睿王殿下再是神威,救得了一座城,却救不了他们的性命。他们的伤太重了,肌肉都透着腐烂的味道。这种伤他们太熟悉了,不知有多少同伴在死之前,就是如他们这般,先从伤口的肌肉腐烂开始,然后逐渐地失去了呼吸。 如果能有大夫来帮他们看病,治病,兴许他们还有活下来的一线生机。据闻安西侯爷身边就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救了不少的人。 可是,军营的大夫太少了,那位大夫已经几天几夜未曾休息,也治不过那么多的伤员。 胜利后的喜悦过去后,伤兵们的脸上慢慢地爬满了麻木的神色,等待着生命的终结。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少女的叫唤声:“在哪?都在哪呢?” 少女的声音是那样的动听,那样的清脆,就像家乡黄莺鸟的叫声。 只是,他们再也回不去家乡了,看不到家乡的山,家乡的水,家乡的父母兄弟。 那些少女,应该是在寻找她们的亲人吧。 战争结束了,劫后余生的人们开始寻找失散的亲人了。 第581章 生命的希望 而他们的亲人却太远了。 伤兵们遗憾地想着。 然而接下来发生一切,令伤兵们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们忘不了少女们进来时,他们惊讶和意外的心情;他们也忘不了正在等着死亡到来的时候,会有一群美丽少女走了进来,救了他们。 当时,有几个少女走了进来,她们闻到院中酸臭的味道,都捂起了鼻子。 士兵们看到后,惭愧地低下了头。 院子里的地上、角落,都堆满了用过的药渣,或者换下来的血布,甚至还有死去几天的尸体。 他们无法动弹,也没有人有空来清理,这儿垃圾的味道就越来越难闻了。 他们都是要死的人了,也不在乎院子里的味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是看到进来的少女都捂着鼻子离开,他们心里还是生起深深的挫败感。 然而没等到他们的情绪挫败多久,少女们又回来了,还带着一支军队回来。 从这支军队的衣服中可以看出,这是京城来的京军,是来支援平阳城的人。 少女指挥着这些京军把地上的垃圾清扫出去,把死去的士兵抬出去厚葬,少女们还让京军把院子破了的墙和瓦修好、堵上。 她们还让人弄了木板床过来,铺上厚厚的干草,又在上面铺了席子被子,再将他们从地上抬到上面。 躺在上面,软软的,暖暖的,好舒服。 当秦将领来告诉他们,这些少女是来救他们的,都是大夫,伤兵们听后几疑身在梦中。 这些漂亮的姑娘全是大夫? 都是来救他们的? 在他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少女们纷纷取下背后背包,拿出一样样工具。 他们看到了这些工具,终于相信了——他们正在做梦,而且不是一个很愉快的梦。 因为少女们拿出来的东西太古怪了:剪子、刀子、针、线、布…… 这个梦做得真奇异,竟有一群少女跑到伤兵营来了,就在他们旁边拿出工具做女红呢。 然而,那极为疼痛的感觉告诉他们,这不是在做梦,这是真实的! “你这儿的肉坏了,得割掉!” “你的伤口太大,得缝一缝!” “这支箭插进你的内脏,得剖开你的肚子,把你里面的肠子什么的,有破的要缝一缝……” 这个得缝,那个得割,还要剖肚子……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这些少女真的是大夫吗?不是做衣服的绣娘?怎么瞧着她们是来做女红的,她们总不会把他们当成做女红的材料吧? 这也太惊悚了吧? 于是,这些士兵都被吓醒了。 吓醒之后才知道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真的有人来救他们了。 因为少女们说,他们的伤口没有处理干净,有木屑破布藏在里面,需要将伤口重新切开,再把腐肉切去,然后用针线缝上。 虽然少女们说的切、割、缝太恐怖了,但他们都是即将要死的人,被这些少女当成女红给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伤兵们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由着少女们在他们在身上做“女红”。 因为麻醉的药太少了,除了大伤口,其他的都要活活忍受刀子在肉上割的滋味。 伤兵们以为他们会受不住活活地疼死,然而少女们温柔的安抚和鼓励,让他们从痛苦中挣扎了出来。 他们想,他们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这些美丽又善良的少女们,这些救了他们,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的少女们。 当他们的身体逐渐地恢复,当他们重新站了起来,他们也知道了,救他们的少女是未来睿王妃带来的人。这些美丽又善良的少女,都是未来睿王妃教出来的弟子。 能教出这么多美丽又善良的女大夫,那位未来睿王妃必然也是一个美丽又善良的女人吧? 他们这些当兵的,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 他们的这一条命,是睿王殿下给的,是未来的睿王妃殿下给的,他们会永远地记住这份恩情,永远效忠他们! 平阳城有几万的伤员,要治好这些伤员,除了需要足够的大夫外,还需要大量的药材。 好在后面的后勤大队终于跟上来了,药盟捐的十几车药材都用上了。 然而,这十几车药材对几万伤员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正当夏静月头痛着怎么弄来更多的药时,令她意外和惊喜的是平阳城附近的药铺正在源源不断地送药过来。 当听到带队的何掌柜说,这是京城药盟长老会传了急信让他们送来的。 “总会长和长老们都说了,药材只送给夏大人。我们除非亲眼见到夏大人,否则这些药材谁也不给!” 从何掌柜的话中,夏静月深深地感受到了药盟与长老会对她的信任与支持,“大恩不言谢,麻烦掌柜告诉庞会长与数位长老,等我回京后,会亲自上府向每一位前辈道谢。” 何掌柜哈哈笑道:“大人太客气了,别忘了,您也是我们药盟的人,给药盟自己人帮忙,又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这仅是第一批药材,长老会那边说了,一直到战争结束,我们都会尽全药盟之力,最大能耐地帮助在前线的士兵们!” 韩潇那边,也收到了京城的信。 看完了费引给他的信后,韩潇脸色阴沉了许久。 直到夏静月来寻他,他的脸色才稍稍放霁。 夏静月心中激动,一时没留意到韩潇难看的脸色,“药盟这一次太给力了,这一大手笔下来,我们大靖士兵就可以减少极大的伤亡!” 韩潇听到这个消息,心头也极为激动,作为一个主将,没有人比他更在乎士兵的生命,药盟此举帮上大忙了! 他也将京城的消息告诉给了夏静月,皇帝给药盟御赐匾牌,又下了免死一次的圣旨的事。 夏静月听后,虽然药盟中人得到了益处,但心里还是极为感激他们。“他们已经得到了这么多实处,仍愿意源源不断地提供药材过来,光这一份情义我就该记在心底。” 韩潇深深望着夏静月,她只记得别人对她的情与义,却从不曾去记着她对别人的情与义。 第582章 白活了岁月 兴许就是她的这一份忘记,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人甘心情愿去做着在别人眼里毫无利益的事情吧。 她的这一份魄力,还有这一份影响力,即使是男儿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但她一个小女子,却做到了,影响了足足一个行业的人。 他何其幸这个女子将是他的妻,而她又是爱他的。 夏静月再见到陶子阳时,几疑是认错了人。 不过是几个月不见,陶子阳竟然瘦得一大圈,又黑得跟个炭头似的。 对上夏静月吃惊的眼神,陶子阳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怎么弄的,又黑又瘦,弄得跟个猴子似的。” 陶子阳听了夏静月的吐糟,大笑了起来:“变化就这么大?” 夏静月点了点头,不仅肤色与体重的变化,精神面貌的变化也很大。看着陶子阳开怀大笑的模样,与她熟悉的陶子阳差别非常大,现在的他就像那朝阳一样充满了活力。 “没办法,不变不行,天天跟着军队跑,军营里的大夫又少,自打来了边关,我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了。” “有劳子阳兄了。”夏静月拱手道谢说。 陶子阳来边关,是应了韩潇的相托,以及看在与夏静月的交情上来的。 “你这么说就客套了,我倒是觉得,幸好来了这里。” 亲历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看到那么多的家国情怀,有很多东西,很多感悟,都令他茅塞顿开,感受到生命的另一种壮美。“到了这里我才发现,以前跟师傅学的东西太少了。” “等陈老回来,你再跟他学不迟。” “也不知师傅什么时候回来。” 陶子阳感叹一阵后,邀请夏静月到他的院子,将他建造的简陋的实验室展示给夏静月看。 “以前觉得救了人,又赚了钱挺开心的,现在才发现,救国比救人更有自豪感。还有,以前看到官员,总觉得低了三分,如今那些官员城主和将领见到我,都客客气气,我这心里啊,不知道多骄傲了。”陶子阳将他搜集的几样毒药拿出来,“这是百坻国对付靖军时用过的毒药,有几样是我们以前没见过的,毒性极为猛烈,一开始给靖军遭成了巨大的困扰。好在这种毒,虽然剧烈,但不难解……” 听了这些毒药的毒性后,夏静月心有余悸。 幸好现下是冬季,不利于毒药的发挥,极大地局限了毒药的效果。 夏静月看了这些毒药后,与陶子阳产生同样的想法,就是要尽快地结束战争,天气越热,百坻国的毒药就越厉害。 夏静月比陶子阳更清楚一点,天气炎热的时候,也是各种细菌繁衍得最旺盛的时候。 “你说他们到底有多少毒药?”陶子阳头痛了起来。 夏静月倒是没有陶子阳的悲观,她听了陶子阳关于百坻国使用的毒术后,说:“你们一连打了几个月的仗,但百坻国施毒的次数五指可数。可见我们之前分析的是正确的,这种大规模的毒药,并不容易制作。我们提前配了大量的解药,化解他们的几次毒战,想必他们比我们还头痛呢,不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解药。” 陶子阳点了点头,说:“我们之前配的解药,是站在百坻国的角度来思考,什么毒药容易制,我们就把它的解药配出来,效果的确很不错。如今我们研究方向应该转往这边……” 夏静月这边想着怎么对付百坻国,而百坻国也在想着怎么对付大靖,尤其是睿王韩潇。 万里千云在退兵之后就一直按兵不动,收军在新占据的日落山城之中。 “查到了那个带面具的男人是谁了吗?” 万里千云靠在巨大的黑池中,身体浑在黑液里,手中把玩着一只手掌大的黑色蜘蛛。 从平阳城回来的探子禀报道:“是睿王韩潇不知从哪里请来的高手,他一直戴着面具,属下等查不到他的真实面目。他武功太高,属下等怕惊动了他,不敢靠得太近。” “这么说来,你们去了一趟,什么都没有查到了?”万里千云阴柔的嗓音慢慢地响起,将手中的蜘蛛放下。 探子察觉到万里千云话里的杀机,心头一颤,连忙说:“属下有查到其他的消息!” “说吧。”万里千云懒洋洋地将游往爬向探子的蜘蛛抓了回来。 “睿王韩潇未来的王妃夏静月也到了平阳城,还带着一群名为女子救护队的女子,她们正在城中救治伤兵。” 万里千云狭眸微微一凝:“夏静月?” 脑海里浮现出夏静月的影子,若不是他在大靖失手,按他的原计划,在离开大靖时,是打算将夏静月抓到百坻国。 这么一个有趣的,又能将任何东西都做得极为美味的女子,不弄到百坻国来就太可惜了。 不知道她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能不能把蜘蛛与蜈蚣也做得像他吃过的糖炒板栗那样美味? 想到当日从杏林堂吃到的刚炒好的板栗,万里千云怀念极了。 百坻什么都好,就是有一样不好,好吃的东西太少。 他是在万毒门长大的,又是吃着蜈蚣和蛇等毒虫长大的,在离开万毒门和百坻国之前都没有吃过好东西,总以为食物都是那样难以下咽,吃它就是为了活着。 然而到了大靖,他才知道什么叫吃的,什么叫美味,什么叫享受。 到了大靖,从边关吃到一道烧肉后,他才知道他以前的二十几年都白活了。 于是,他一到大靖京城,首先打听的不是哪个将军会打仗,而是哪一条街的东西最好吃。以及,大靖哪个厨子最会做菜。 当他听到夏静月能将药材都变成美食,他是不相信的,那些比蜈蚣还难吃的药材做出来的东西会好吃? 他不信。 可京城所有的人都在说,她能。 因此,他去了好时节茶楼,尝到了各种花卉做的菜肴糕点,好吃得令他仿佛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为了再次去证实,他去了杏林堂,本想去试一试传说中的龟苓膏。 第583章 小郡主 虽然最后没有尝到,但他又吃到了另一种美味——糖炒板栗。 后来还买到夏静月创出来的九制陈皮,陈皮梅,他买了好几麻袋,想着回百坻时带回去的,只是—— “去查夏静月的行踪,一旦她离开平阳城,立即通知本王。” 会做美食的,还是韩潇的未来妻子,这样的人才怎么能够放过她呢? 大靖被百坻侵占的两个城,一座叫日落山城,一座叫雪城。 西州这个地方,除了大靖人之外,另有一支人数不少的民族,这个民族叫雪山族。 早在一百年前,与西州相邻的地方有一个国家,叫做雪国。如今被百坻夺去了的日落山城和雪城,曾经是雪国的国土之二。 雪国并入大靖疆域是在一百年前,那一次雪山族遇到千年难得一见的大雪灾,又遭到西边以百坻为首的几个国家的虎视眈眈。为了度过这一天灾人祸,让族人活下去,雪国国王想前想后,既然无法逃避灭国之祸,不如主动并入一个国家。 百坻等国离雪国太近,并入他们,雪山族以后仰他们鼻息而活,日子就没有现在好过。 而大靖国都远离雪国,周边国家又不安份,投靠大靖之后,大靖必会倚重雪山族,甚至会扶持雪山族与西方数国相抗。 于是,雪国国王决定率族与国土向大靖称臣。 后来之事就如雪国国王所料的那样,大靖对西陲掌管力不强,虽然将雪国并入大靖疆域,但仍将原雪国之地交由雪王族自治,并封雪国王为雪原王。 雪山族人生活在大雪山脉之下,自治管理着辖下五城。 韩潇查了两城丢失的原因,固然有洪明顺指挥失误和安西侯突然遇刺的原因,但更多的是雪山族见百坻国势大,不愿与之硬拼。 见势不妙,两城的城主就带人逃回了雪原。 韩潇针对此事,与一班幕僚商讨了两天。 此时正是对敌百坻的关键时期,不宜与雪山族内斗,让百坻有机可趁。且失城之事,雪山族固然有失之处,但大靖也错处不少。 且那两城本是雪山族的辖地,失去两城对于雪山族来说,差不多损失一半的地盘。 失去两城,对大靖也绝非好事。日落山城与雪城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旦沦陷,平阳城就危如累卵。如这一次平阳城若是落入百坻之手,大靖就毫不设防,整个国家都会为之动荡不安。 因此,韩潇给雪山族的雪原王下帖,语气诚恳,请他来共商大事。 睿王韩潇到了西州,雪原王早已收到消息,因为两名城主逃离使得两城丢失,雪原王担心大靖会来找雪山族的麻烦。 收到睿王的帖子后,见大靖有摒弃过往之意,雪原王便派出了长子赫连竣禾前来赴会。 雪原王的小女儿赫连凤敏听了,也跟着来了平阳城。 “雪山族赫连竣禾参与睿王殿下!”赫连竣禾小王子向韩潇行了一个雪山族的大礼后,把雪原王送的礼单捧到韩潇面前。 雪原王送给韩潇的许多珍宝中,最为珍贵的莫过于十匹宝马。 这十匹马叫踏雪无痕,以快著称,一匹踏雪无痕马在京城是千两黄金的价格,且有价无市。 即使雪山族擅于养马,也盛产马匹,但踏雪无痕马在雪山族也是珍贵的品种,只有雪山族的贵族才能使用。 韩潇收下了雪原王的这份大礼,请小王子入座。 赫连凤敏小郡主跟在兄长身边给韩潇行礼后,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着上座的韩潇。 她对韩潇的威名早就如雷贯耳,只是听来的都是关于韩潇如何的凶神恶煞,如何恐怖血腥的传闻。今日第一次见到本人,没想到长得如此的英俊不凡,又气质尊贵。 “你就是睿王?那个杀得北蛮片甲不留的战神?”赫连凤敏站在韩潇面前,瞪大眼睛问韩潇。 韩潇望着面前一身雪族服饰的少女,颔首,“正是本王。” “你怎么长得跟传闻中不一样?” “不知传闻中,本王是如何模样?” “他们说你长得特别凶恶,脸上都是刀疤,眼睛跟马的眼睛一样大,还会喷火;还说你长得特别特别高,你住的地方门得建成三米高才能不低头;我还听说,你脸上、手上、身上都是鳞片,跟那鱼鳞一样的鳞片……” 赫连凤敏的直言直语让一众大靖官员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素来不苟言笑的韩潇也不由地露出了微笑。 这一微笑,柔和了韩潇身上的冷硬气质。 这一笑的风华绝代,让赫连凤敏呆呆地立在那里,望着韩潇目不转睛地看着。 小王子赫连竣禾见小妹说出如此失礼的话,生怕惹了韩潇的不悦,连忙把发呆的小妹拉到旁边席位坐下,用雪山语低声警告道:“这里不是雪山族,是大靖的地方,注意你的行为,别给雪山族招祸。” 赫连凤敏是雪原王最小的女儿,亦是最受雪原王宠爱的女儿,打小娇宠任性惯了,丝毫不把赫连竣禾的话放在心上。 她目光带着异样的神采看着韩潇,问:“王爷殿下,听说您还没有成亲,是吧?” 韩潇脸色逐渐冷了下来,透着生人勿近的寒意,“本王已有王妃了。” 赫连凤敏失望地垂下头。 只是宴会过后,赫连凤敏不知从哪打听到韩潇虽然有赐婚的王妃,但并没有大婚,也就是说,只是未婚妻而已。 得知这个消息,赫连凤敏的心情又振奋了起来。 尤其是听说韩潇的未婚妻也来了边关,还是一位大夫。 赫连凤敏立即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地去找夏静月,要见识一下这位未来的睿王妃是否配得起那样神威俊美的睿王殿下。如果配不起,她就要叫她自请离开,将睿王殿下让给她! 夏静月接到药盟那边何掌柜的信,今天又送了一批药材过来,让她去接收一下。 药盟那边只认夏静月,只有夏静月亲自接收才会放下药材,否则不给药。如果强要,自然也可以用强硬的法子把药拿下,但是,以后再想让药盟送药过来,那就绝不可能了。 第584章 你不配 何掌柜这一次送的药,有一半是夏静月让他特地搜集过来的,是用在实验室里。那些药材有许多是有毒的,故而夏静月接到何掌柜的信,就立即出府,免得不知道厉害的人把药弄混了。 不想半道上被人给拦住了。 夏静月看着拦着她的,是一队身着雪山族服饰的女子,问:“你们有事吗?” 她知道韩潇今天请雪山族商讨拿回两城的事,却不知道这些人来找她做什么。 “你就是夏静月?”赫连凤敏走了上来,站在夏静月面前,用挑剔的目光将夏静月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最后,嫌弃地摇了摇头:“你不行!” “什么不行?”夏静月满头雾水:“你认识我?” 赫连凤敏指着夏静月,娇蛮地叫道:“你不行,你配不起睿王殿下!” 夏静月打量着面前的少女,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此次前来平阳城的雪山族人有一位小郡主。态度敢如此嚣张,想必小郡主就是这一位了。雪山族的小郡主年纪与她相仿,但显然发育得成熟多了,妖娆的身段前凸后翘,年纪虽然不大,但那艳丽的异族风情已开始艳光四射,令人移不开眼睛。 面对少女嫌弃的目光,夏静月随口打趣道:“莫不成你就配得起了?” 哪想,赫连凤敏笃定地一点头,说:“对!我配得起!” 夏静月被赫连凤敏的自信给惊呆了,“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睿王殿下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赫连凤敏毫不客气地对夏静月宣告着。 夏静月又打量了几眼这位艳丽的异族少女,没想到他都“腿残”了,还这么会招桃花。等她回来,得跟他好好地算一算账,以后少给她沾花惹草的。 夏静月越过赫连凤敏往外走去。 赫连凤敏没听到夏静月的认输,赶上去拦住夏静月,说:“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 夏静月不得不停下,良心建议说:“有没有资格这种事,你说了不算。” “那谁说了算?” “你问他去。” “我知道,皇帝陛下把你赐给了他做王妃,你们大靖人的规矩我知道,不能违背父命,皇帝陛下说了要娶,他就不能不娶是不是?我还知道一件事,你们大靖的男人可以有几个妻子,既然你是皇帝陛下赐的,那么,我要跟你比试!”赫连凤敏看上了睿王之后,特地去打听了大靖的婚娶规矩。 夏静月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比试?” “对!比试!”赫连凤敏说着他们雪山族的规矩,“像睿王殿下那么强的男人,他需要一个同样强大的妻子。你太弱了,风一吹就倒,怎么有资格配得上他?所以,我们比试,如果我赢了,我做他的正妃,你做侧妃。” 夏静月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形容此时的滑稽,敢情韩潇成了一个战利品?不知道他若知道哪个女人打架打赢了就能娶他、呃,是嫁他,他会有何感想?脸色一定会很精彩吧! 夏静月怜悯地拍了拍赫连凤敏的肩膀,说:“你高兴就好。” 说罢,再次越过赫连凤敏,快步往府外走去。 她跟何掌柜约好了时间,可不能被这点无厘头的事情耽搁了。 “喂!话还没说清楚呢,你还没有答应跟我比试的,不许走!”赫连凤敏在后面追上去。 “对不起,本官有要事在身,没空与小郡主玩闹。” 赫连凤敏正要强行留下夏静月,却被侍卫拦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静月走远的背影。 她气得一跺脚,叫道:“她是个懦夫,连跟本郡主比试的胆子都没有的懦夫,懦夫是配不起最强的勇士!” 韩潇用了三天的时间,与雪山族商议定了收复日落山城与雪城的事宜,并且将大靖与雪山族的友谊联络得更深。 为了庆祝这几个达成的于国于利有益的大事件,韩潇再次宴请了雪山族人。 这一次参加宴会的,除了男宾,还来了不少女眷。 此次雪原王新任命了两位城主,一位是雪城的樊城主,另一位是日落山城的贺城主。两位城主大人都很给韩潇面子,带了妻儿过来赴宴。 这两位城主就是以后跟大靖合作收复城池的雪山族将领,韩潇自然也回了很大的脸面,让他们坐在他的右手边。至于左手边,正是雪山族的小王子赫连竣禾。 除了雪山族的人,今天来的大靖官员也不少,除了军中将领外,平阳府的知府汤大人也带着家眷过来了。 男人在正厅喝酒取乐,女眷则聚在侧厅。侧厅过后是一座小院子,如今春雪未化,光秃秃的没什么看头,唯一亮眼的就是院中的一棵梅花开了,添了些喜庆。 韩潇让夏静月负责招待女眷,她不仅是未来睿王妃的身份,还是大靖的女官,不管拿出哪一种身份,都镇得住今天的场。 这是夏静月第一次参与主持宴请,又代表着韩潇,故而她着实费了一番的功夫。 宴会的饮食需要照顾客人的口味,除了大靖的名菜外,还需要有烤肉。 烤肉是雪山族的主食,为了把烤肉做得好吃,夏静月再一次使用了药材来调料。 八角、桂皮、花椒等物现在还只是用在药材方面,并没有做成调料的习惯。 在夏静月将这些药材研成调料腌入肉中,来客们,不管是大靖的官员,还是雪山族的客人知道后,都久久不敢下箸。看着那一盘盘的腌肉,眼神跟看着怪物似的。 他们又没有病,为何要用药来给他们做吃食? 据说平阳城有一位擅于解毒的大夫,他会解毒,会不会也擅于下毒? 望着众客犹豫的眼神,韩潇让王安去给他烤几片肉。 切得薄薄的肉片放在铁网上,烤得半熟之后,刷上蜜糖以防烤焦,然后再洒上盐和一层孜然,那香气顿时飘得整座府邸都香得诱人。 孜然,又叫小茴香,是西州特有的一种药材。 孜然有安神止痛,行气开胃的效果,它还能驱风散寒、暖胃健脾。 第585章 受欢迎的烤肉 孜然的行气开胃效果,能让心情郁结的人吃后郁气散去,因此常有人吃了孜然烤肉后,会觉得心情愉快。这就是行气解郁的效果,它能让体内的气,运行得畅快起来。 除了孜然,陈皮、佛手等物也有行气的效果。如果心情不好,或者体内有气滞在那里不舒畅,闷闷不乐的时候,吃一些行气的食物能达到行气散结的效果。 烤肉洒上孜然的香气,诱惑得众客暗暗地连吞了几口的口水,在看到韩潇亲自试吃之后,且吃得非常香的样子,他们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个让身后侍候的下人马上给他们也烤起来。 待烤得外焦内嫩的孜然烤肉入口后,众客们吃得眼神大亮,如果这么好吃的东西是毒药,就是被毒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一旦放开了怀,孜然烤肉加酒,一吃就停不下来。 不说正厅那边的男人大口大口地喝酒,大口大口地吃肉,就连女眷这一边也逐渐地吃得没了形象。 原本大靖的官员女眷还顾着身份,保持优雅,但在雪山族女人放开的吃喝下,也跟着随意起来。 在平阳城生活了几年的女眷,已经习惯了雪山族人的豪放,耳濡目染之下也沾染了一些豪气。因此,西州这边上到官员女眷,下到百姓,都有一股不拘小节的气质。 赫连凤敏常往平阳城这边来玩,与席间的女眷都熟悉,尤其是席间的少女们,更有着好友般的交情。 赫连凤敏瞧见夏静月游刃有余地与各位夫人打交道,瞪着夏静月的背影,嘀咕道:“她不是还没嫁给睿王殿下吗?怎么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旁边平阳知府的女儿汤晓玉知道得多一些,说:“夏女官还是大靖的女官,不说招待平阳城的女眷了,听说在京城跟那些国公夫人、宰相夫人都是平起平坐的。” 赫连凤敏还是看夏静月纤细的背影不顺眼,狠狠地吃了几口烤肉,又灌了一大口的酒,“不就是一个女官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郡主呢!” 樊城主的女儿樊云灵看着赫连凤敏吃肉吃得欢的样子,悄悄提醒她:“你吃的烤肉,据说就是她独创出来的。” 赫连凤敏听后,满嘴烤肉塞在口中,咽下不是,吐出又不是,尴尬了一会儿。“不就、就会做饭嘛,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后,赫连凤敏还是把肉咽了下来,瞪着樊云灵和贺盈盈说:“你们可不能涨大靖女人的志气,灭我们雪山族女人的威风。” 身为大靖女人的汤晓玉听着有些不好了,提心吊胆地问:“小郡主,你想做什么?” “我要做睿王妃!”赫连凤敏勾了勾手指,让樊云灵和贺盈盈靠近过来说:“你们想想,如果睿王殿下成了我们雪山族的女婿,咱们雪山族在西州岂不是更加的有地位?” 樊云灵与贺盈盈是雪山族人,自然是抱团取暖,同意赫连凤敏的话。 汤晓玉是大靖人,听着有点着急,但又不敢开口,免得睿王等人走了,赫连凤敏等雪山族的女人找她麻烦。她给同知大人的女儿包素娟打了一个眼色,偏生包素娟脑子不够灵光,看不懂汤晓玉让她去通风报信的眼色。 汤晓玉急得没办法,只好弱弱地提醒说:“小郡主,夏女官是皇上赐婚的。” “正是因为是皇帝赐婚的,所以我要跟她比试、决斗!” 汤晓玉生起不好的预感:“你要跟夏女官比试什么?” 赫连凤敏扬着下巴,骄傲地说道:“比谁更强!谁强,谁就是睿王殿下的正妃!” 樊云灵和贺盈盈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她们是雪山族人,是最喜欢看这种为了抢夺伴侣而决斗的比赛。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为了伴侣决斗,都是英雄,都是雪山族的骄傲。 在樊云灵和贺盈盈的起哄之下,赫连凤敏更加斗志轩昂,站了起来,朝夏静月大声下战书:“夏静月!上一次本郡主跟你说好的决斗,你考虑清楚了没?” 夏静月正陪着汤知府的妻子刘恭人说着烤肉的事,她见刘恭人等人喜欢吃孜然烤肉,而正厅那边也传来吃喝甚欢的笑语声,便提议刘恭人说:“孜然是西州特有的药材,平时于药用的用量不大,因此销路不好。如果能够将孜然做成了调料,那销路就大了。刘恭人不如跟刘知府建议一下,在平阳城附近开始种植孜然,没准是一条极好的商路。” 刘恭人是四品知府的妻子,又常常跟着雪山族与各阶级的官员女眷打交道,政治灵敏力极强。 西州为什么穷? 不就是因为出产的东西少,流通力差,没有赚钱的路子嘛! 要是照着夏静月所说的去做,把孜然做成调料卖出去—— 这世上最好赚钱的,永远也不缺销路的,莫过于天天需要用到的油盐香料等物了。 其中的利润之大光想象刘恭人就吃了一惊,何况它还能给西州和平阳城带来极大的繁荣。到时既可让百姓们有了养家糊口又赚钱的活,又能在夫君的政绩上记下一个大功。刘恭人激动得抓住了夏静月的手,正要表达感激之情,没想到那边赫连凤敏小郡主挑战的话就传了过来。 赫连凤敏为了让夏静月接下她的挑战,声音大得不仅女眷都听到了,连正厅那边的男人也听到了。如果夏静月在这么多人的关注下,还敢做缩头乌龟的话,赫连凤敏就不战而胜了。 因此,赫连凤敏丝毫不给夏静月反驳的机会,继续大声说道:“听说夏女官是大靖唯二的女官,是你们大靖女人的佼佼者,你这么厉害,应该不会不敢跟本郡主来比试吧?当然了,你若是不敢,就在这么多人面承认你输了,不如本郡主,你们大靖女人也比不上我们雪山族的女人!” 夏静月跟一帮官员夫人交流得好好地,正施展着夫人外交帮韩潇拉拢人心,哪想赫连凤敏突然来了这莫名其妙的一招。 第586章 主随客便 敢情这小郡主上次说的话是来真的? 刘恭人刚承了夏静月的一个大恩情,为帮夏静月站了出来,笑道:“小郡主,这会儿大家都在吃饭呢,有什么事等吃完了再说行不?我瞧小郡主喝的酒多了,是不是醉了?晓玉,快扶小郡主下去歇着。” 赫连凤敏丝毫不给刘恭人脸面,说:“我跟夏静月说话呢,闲杂人等先不要开口。夏静月,本郡主只问你一句,你敢不敢?” 女眷这边的事情惊动了正厅,韩潇让王安过去查问是怎么一回事。 赫连竣禾小王子听到赫连凤敏的话,暗叫不好,小妹又惹事了!他忙地让身边的侍从过去止住赫连凤敏胡闹,别让事态无法收拾。 在座的都知道,今天负责女眷那边的是未来睿王妃,是得到睿王殿下承认的女主人。未来睿王妃第一次代表睿王出席宴会,那么,打了夏静月的脸面,就是在打睿王的脸面。 赫连竣禾的脸色比韩潇还难看,万分后悔带了这个淘气的妹妹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夏静月面对赫连凤敏的挑战,若是退却了,丢的不仅是她的脸面,还有韩潇的脸面,大靖的脸面。 既然退无可退,那就前进好了。 夏静月在赫连凤敏的挑衅下,仪态万方地站了起来。 从容得体的举止,落落大方的笑容,悦耳动听的话语:“我们大靖一句话,叫来者是客。对待客人,须得以礼相待。可若来的不是客人,而是捣乱的敌人,我们也绝不会手软,怎么对付敌人大家看百坻就知道了。不知道小郡主今天是来当客人的,还是当敌人的?” 赫连凤敏愣了愣,说:“我当然是来当客人的。” 夏静月点了点头,笑容可亲,尽现女主人的气概,“既然小郡主是客人,那我这个女主人就会依足大靖的礼仪,尽量满足客人的要求,努力做到让客人宾至如归。” 赫连凤敏越听越不对劲,她不是来跟夏静月抢女主人的身份吗?怎么一下子就把身份给定位下了?她成了客,而夏静月就成了女主人? 赫连凤敏正欲反驳,耳中听到夏静月问她:“小郡主说要与本官进行两族间友好的联谊比试节目,本官恭敬不如从命了,小郡主要比什么尽管说吧。” 夏静月一副不管你有什么本事尽管放马过来的态度,激起了赫连凤敏的好胜心,“我父王送了睿王殿下十匹踏雪无痕,其中有一匹是未驯服的马王,本郡主就跟你比这个。谁把这匹马王驯服了,谁就是胜者,得把睿王妃的正妻位置让出来。” 驯马? 夏静月倒不曾玩过。 不过听起来,倒是挺有挑战性的。 “你若是输了呢?” “本郡主怎么可能会输!” 正厅那边,韩潇已经从王安口中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堂堂大靖亲王,竟然被当成了战利品,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人给分配了? 韩潇恼怒交加之际,又听到夏静月愿意为他出战,奇异地,心情就格外地愉悦起来了。 韩潇深眸掠过一丝趣味,有些期待起来。 座下的赫连竣禾已经被妹妹的胆大妄为给吓坏了。 她抢谁不好,竟敢来抢这位凶名远扬的睿王殿下,若恼了这位杀神,一怒之下整个雪山族都会遭到灭族之祸。当初震慑数国的北蛮,就是被这位杀神毁掉的。 赫连竣禾连忙站了起来,请韩潇请罪,“殿下,舍妹……” 韩潇抬手止住赫连竣禾的话,说道:“既然这是表示两族友好的联谊,正好咱们也吃饱了,就一道去欣赏欣赏两族女子的风采,且当消食。” 王爷已经发话了,这是两族间两个小女人的联谊活动,那么就仅仅是消食的联谊活动,没有别的意思。 正厅中人连连称是,至于那什么谁赢了谁抢到王爷的话,赫连凤敏敢说,他们可没胆子听。 西州是大靖养马的地方,平阳城自然少不了马场,雪原王送给韩潇的十匹踏雪无痕就养在这里。 马场上,摆起了果子糕点和茶水,供来客享用。 韩潇听到夏静月要跟赫连凤敏要比驯马,心也提了起来,让王安把窦士疏叫来盯着场面,以防意外。他本人则在手中暗扣着了几枚暗器,如果夏静月出现危险,立即杀马。 带着面具来到马场的窦士疏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尤其是雪山族的人。 平阳城门前,面具人只开了两弓,就吓退了百坻国人。 一箭吓倒百坻国九王子,数箭击杀鼓手破鼓。 这等神威,使得面具人的威名与睿王不相上下,众人看面具人的目光既稀奇,又透着惊畏。 窦士疏哭笑不得听着众人对他的低声夸赞,由着人打量,仅当自己是稀罕物品。 赫连竣禾对面具人的神威神往不已,他难掩兴奋地对韩潇说:“王爷殿下,这位就是两弓惊退百坻大军的盖世英雄吗?” 韩潇谦和地说道:“不过是开了两弓而已,不敢得小王子如此夸赞。” 赫连竣禾不赞同地说道:“我可是听说了,他使的是大靖的镇国神弓九石弓,那把弓自打造以来没有几个人能拉得动。据说除了您,已经没有人能拉得开它了,没想到这儿还有一位能使九石弓的英雄,令人可敬哪!” 说罢,他悄悄地用遗憾的眼神看了韩潇一眼:可惜了这位更神威的王爷再也站不起来了。 安西侯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又有夏静月专门给他开药调养,身子已好多了,听到马场上有热闹可看,这位侯爷在床上躺不住了,让人抬着他来看热闹。 安西侯在副将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正好听到赫连竣禾对面具人的夸赞,有些脸红。他儿子虽然能拉得动那把九石弓,但想在几里外伤人那是不可能的。 他瞄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王爷殿下,默默去找位置坐下。 韩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口中与赫连竣禾交谈着,但场中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意之下。看到安西侯来了,韩潇让人把安西侯请到右边坐下,以示尊敬。 第587章 大开眼界 安西侯过去坐下后,朝着他对面的赫连竣禾拱了拱手示礼。 赫连竣禾之前与安西侯有过一面之缘,互相行礼后,问:“侯爷身子可好些了?” 安西侯中气十足地笑道:“好多了,不用多久,本侯又可以与雪山族一起并肩作战。” 赫连竣禾大喜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有安西侯这位猛将加入,获胜的把握就更大。赫连竣禾对韩潇是有信心,但韩潇双腿不便,总担心会出现变故。如今有了安西侯这一保险,收复两城就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要说此次能保住平阳城,这位英雄的功劳不可磨灭。”赫连竣禾话一转,又转到了佩服的英雄身上。 旁边的樊城主见此,朝韩潇陪笑道:“不知下官可否冒昧一下,请这位英雄开一弓给我们大家伙开开眼界?当日两弓惊退百坻大军之事,闻名久矣,遗憾是未能一见。” 贺城主也两眼发光地看着韩潇,希望韩潇可以让面具人给他们露两手瞧一瞧。然而这般高人是不容易请动的,他怕韩潇脸面上下不来,不好跟着樊城主一起起哄。 韩潇转头与窦士疏说:“既然两位城主想看,你就给他们展示一下。” 赫连竣禾激动地说道:“对对对,展示一下,一箭就行。我平生最喜欢箭术,只可惜天赋有限,离神箭手差了好几步,如今有这个机会,正好向英雄讨教一下。” 很快地,那把大靖的镇国神弓被人抬了过来。 看到这把比一般人还高的弓,在场的男人都禁不住流露出炽热的神情。 男人喜欢武器,就如同女人喜欢衣服一样,是天性。 “几位可要试一试这把弓的威力?”韩潇目含询问看着赫连竣禾等人。 “我也可以试一下?”赫连竣禾激动地问,得到韩潇的肯定后,他急不可待地过去接那把弓。 一入手,巨弓重得让他的手垂了垂。 吃力地将弓举正,赫连竣禾空手去试弓,却发现他根本就拉不动。费了半天的劲,才能让弓弦微微动了一下。 一连试了几次,发现自己确实不是这块料后,赫连竣禾遗憾地把将弓放了回去。 亲自试过之后,赫连竣禾才知道想拉开九石弓是一件多少困难的事,更莫说数里之外伤人,并且百发百中了。 攀城主与贺城主也跃跃欲试,上去过了一把瘾,情况稍微比赫连竣禾好一点,毕竟他们都是武将。然而,仅仅是好一点,只拉开了些许就再也拉不动了,还折磨得气喘如牛。 平阳知府素闻这把弓的神名,他身为大靖人还是第一次见,兴奋之下,不顾自己是个文官也想去试一试。哪想,这把弓光重就不止一百斤,汤知府别说拉弓了,差点被弓给砸死了。 刘恭人坐在一旁看到夫君那蠢样,都想替他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太丢人!”刘恭人转头朝夏静月不客气地损着她的夫君,“你说他一个文官跑去凑什么热闹,这不明摆着丢人现眼吗?” “汤大人很有、童趣……”夏静月只能如此安慰刘恭人说。 经过赫连竣禾等人试弓后,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窦士疏身上,一个个眼神炽热得吓人,仿若看着神明一番。 窦士疏无比庆幸他有一个面具挡着了脸,不然早被这些热情的眼神给吓得脸都烧起来了。 兴许是因为隔着一张面具,窦士疏在许多人眼中是那样的神秘而强大,当他走向九石弓时,很多人都屏住了呼吸。 士兵抬了一个靶子过来,放在百米处远的位置。 韩潇说道:“这儿不是战场,你射个靶子就行了。” 赫连竣禾听着有理,连连称是。虽说只射个靶子,但能亲眼目睹这神威,他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窦士疏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精彩的细节。 只见窦士疏轻而易举地拿起了九石弓,脚立八字,四平八稳,然后在他的力道之下,九石弓慢慢地拉开了。 叟地一声,长箭骤地飞向靶子,轻松地将靶子穿透。 赫连竣禾大声称好,拍手不停。即使这一弓没有拉满,最多才拉开半弓,但那九石弓的威力,面具人的厉害他可以从中窥得一斑。 刚才他们几个人都拉不开的弓,落在了面具人手中,轻易就被拉开了半弓,这力气是何等的厉害哪! 听到绵绵不绝的夸赞声,窦士疏拉弓的手不自然地垂着,好在他穿着宽大的黑袍,外人极难注意到:奶奶的,为了让你们觉得毫不费劲,本世子的手都抽筋了。 窦士疏大展神威,让雪山族人对大靖的敬畏又深了一层,看往韩潇的眼神更加的崇拜:那般厉害的英雄都甘心受睿王的驱使,说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句废话都没有,这是怎么样的一种领导力啊! 这一刻,韩潇的威望更上了一层。 这落在赫连凤敏眼中,更加势在必得,她看向夏静月的眼神,斗志更浓。 马夫已把那匹未驯服的白马王拉了过来。 白马浑身雪白,远远走来时,就如一片白雪而来。它四肢修长,长长的鬃毛浓密而飘逸。白色的鬃毛得在阳光照耀下透着淡淡的白金色,浑身还带着一股优雅的高贵。 夏静月一眼看到这一匹白马就喜欢上了,那矫健的四肢,不羁的气势,优雅的步伐,无一不吸引着她的目光。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匹未被驯服的马,还是一匹极其漂亮的马王。 夏静月目光转向韩潇,问:“王爷,我若是驯服了它,这匹马归我吗?” 在众人望来的目光中,韩潇的眼神只落在夏静月身上,丝毫不掩饰他对她的钟爱,“你若是喜欢,那十匹马都可以给你。” 这是一个男人毫不掩饰对一个女人的喜欢和占有,浓烈的爱意令赫连凤敏既羡慕又嫉妒,她马上走了出来,朝夏静月叫道:“我还没有跟你比试呢,这一匹马暂时还不是你的,我若是驯服了它,它就是我的。” 说罢,赫连凤敏示威地朝韩潇望去:这马是我的!你得给我! 第588章 公然虐狗 韩潇眼角余光都没有给赫连凤敏一丝,如星辰般深邃的眸子只有夏静月一人,醇厚如酒般的嗓音响起:“月儿,你若是输了,我带你去草原猎马,一直猎到你喜欢的马匹为止。” 韩潇如此高调而张扬地宣示对夏静月的喜欢,震惊了全场人,尤其是大靖人。就是知道他与夏静月之间的事的安西侯父子也被震得一愣一愣的,这么一个当着这么多人面前高调示爱的男人,真的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对女人不假颜色的王爷殿下吗?确定没有被掉包? 简直就是在赤裸裸地秀恩爱! 以汤知府为首的大靖官员下巴掉得已经拣不回来了,传闻中那个只好男色不喜欢女人的王爷是面前这位王爷吗?传闻中睿王妃是皇帝强硬塞过去的,王爷极不喜欢是真的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秀恩爱,还说不喜欢,骗谁呢? 面对韩潇的宣示,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夏静月不仅没有一般姑娘家的娇羞和不安,反而磊落坦荡地扬声说:“我夏静月的东西,谁也抢不走,马是——” 目光朝韩潇望去,俩俩相望,再次高声说道:“人也是!” 两人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虐狗,地上又不知道掉了多少下巴。 赫连凤敏也目瞪口呆起来了:不是说大靖女人都是忸忸怩怩的吗?不是说大靖的女人一说起喜欢的异性都会脸色害羞双手捂脸嘤嘤嘤的吗?夏静月这样说,这样做,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赫连凤敏再次被夏静月激起了好胜心,叫道:“抢不抢得走,比试过才知道!” 她不信她雪山族的女人会输给大靖的女人! 看样子男人是抢不了了,但是马一定要抢过来! 不然太没面子了! 她雪山族赫连凤敏小郡主也是有脸面的人! 夏静月礼貌地问道:“不知道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我让你。”赫连凤敏大方地说道。 心中却想:这匹马可不是好驯的,不然父王怎么会舍得将它送给大靖人?正是因为养着无法驯服,放了又可惜,这才当成昂贵的礼物来送人。 夏静月从见到这匹白马后,就一直关注着它。 马是非常聪明的动物,它不仅有惊人的记忆力,还有丰富的情感。除了狗,马是对人最忠诚的动物,只要能得到它的承认,它就是人最好的伙伴。 夏静月只会骑马,并不会驯马,骑术还是跟着韩潇学的。 但她熟读医经,这医经不仅有关于人,还有关于其他动物的,譬如马。 唐代的《司牧安骥集》,明代的《元亨疗马集》,她都有所涉及。 她精通医术,所以知道按人的身体哪个穴道最让人觉得舒服,同样的,她熟知马身上213个穴道,知道哪个穴道会对马会产生什么作用。 就如第一次遇到穆王的时候,她一根银针扎下去,扎的是令马匹癫狂的痛穴。 白马的警惕性非常高,在夏静月靠近过来时,就开始跺着脚,打着响鼻。 夏静月从马夫的手上接过缰绳,释放着她的善意,手指有意无意地在马穴处按揉着。白马从一开始的警惕,慢慢地流露出迷惑的神色,然后逐渐地享受了起来。 然而这时候要骑上它还远远不行,它只能让你在身上抚摸几下。 众人看到夏静月与马儿似乎交流得非常好,暗中称异,然而看到夏静月再靠近想往上骑,白马又立即一副敌视的模样,甚至有抬起脚踹人的举动。 奇异的是,那马才刚抬起脚又温驯了下去,乖乖在让夏静月在它身上抚摸着。 如此几次,夏静月终于顺利翻身上了马,她察觉到白马又开始抗拒,在别人看不到的袖子内,一根银针扎到马身上的麻穴,让它身体骤地一软。 然后再在能让它舒服的穴道按揉几次,在萝卜与大棒之下,白马迫于夏静月的淫威,不得不让她乖乖地骑了一会儿。 “行了!行了!”大靖那边的官员高兴地叫了起来,“夏女官把马驯服了,赢了!” 赫连凤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驯好了?他们雪山族那么多的驯马师都搞不定,她又没学过驯马,怎么能做到的? 待夏静月从马上下来,赫连凤敏怀疑地问:“你是不是施展了什么邪术?” 夏静月把缰绳给了赫连凤敏,说:“你试试就知道了。” “我试就我试。”赫连凤敏不相信夏静月能做到,她却做不到。抓了缰绳就想上马,却差点被马给踢着了。 夏静月看到赫连凤敏吓得往后躲的样子,但笑不语。 白马只是暂时屈于她的手段,委屈地让她骑一下而已,若说驯服,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跟它交流。 马能被夏静月给捏住了弱点,但赫连凤敏可没有这个本事。 可想而知,赫连凤敏别说骑上去了,就是近身白马也不让。 马是聪明的动物,吃了夏静月亏,哪还让第二个人近身? “奇了!怪了!”赫连凤敏摸着头大叫稀奇,为什么这马在夏静月手上温温驯驯的,但到了她的手上,却比以前更暴躁?连近都不让近了? 为了查清楚这古怪,赫连凤敏让马夫把马制住,然后她伸手将白马从上到下细细摸了一遍。 怕夏静月给马下药了,她还凑到马身上拿鼻子从头嗅到尾。赫连竣禾见小妹都要嗅到马屁股上了,捂了捂眼,生气地叫道:“凤敏,愿赌服输,你认输吧!” 堂堂雪山族小郡主跑去嗅马屁股,传出去雪山族的脸面都丢光了。 赫连凤敏急了,难道她就这样认输了? 人没抢赢,马也没抢到? 赫连凤敏情急之下,急中生智,对夏静月说道:“你们大靖比试有个规矩,叫三局两胜,咱们按你们大靖的规矩来。” 夏静月见赫连凤敏这不服输的犟脾气,今天若是不跟她比个痛快,是不会罢休了。不让她心服口服,别说今天了,以后都别想过安宁日子。“你还想比什么?” 第589章 碾压 赫连凤敏眼珠子一转,再比当然得比她有把握的,能赢的。这一局若是输了,就算按大靖的规矩三局两胜,她也输了两场。 所以第二局必须得赢。 须得比点什么才会赢呢? 赫连凤敏除了娇蛮外,本身是一个很机灵的姑娘,要不然也不会得了雪原王的宠爱。 她将以前打听到的,关于夏静月的信息飞快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想好之后,她狡猾地对夏静月说:“咱们比武术!” 赫连凤敏知道夏静月是个能书能画的人,据她所了解大靖那些能文能画的文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跟这些弱得连水都提不起的文人,比武力一定能赢。 赫连凤敏瞄了眼夏静月明显比她娇小的身材,心中更加认定这个事实。“怎么样,不敢比了吧?” 夏静月对上赫连凤敏眉飞色舞的神色,再思及方才赫连凤敏输了后耍赖的样子,如果比武术又输了…… 这个蛮不讲理的少女,又是被宠坏着长大的,要是打不过,没准会使什么撒泼的招式。 夏静月打了一个寒噤,若是两个女人打着打着,在众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面前撒起泼来,雪山族丢得起这个脸,她男人可丢不起这个脸。 再来个扯头发抓脸之类的,那画面太美,她不敢尝试。 夏静月眸光一转,“你确定要跟我比武术?” 藏在袖口的月华流光鞭突然飞出,在空中划了个圈,呼啸一声卷到地上。只听叭的一声,一块圆圆的草皮被揭了出来,飞落在赫连凤敏面前。 赫连凤敏张大了嘴巴盯着面前的一块草皮,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这不合常理呀!她怎么还会鞭法? 赫连凤敏打起退堂鼓了,然而话已经放出,要是不打就直接认输,就孬种了。赫连凤敏灵机一动,说:“我只说咱们比武术,可没说我跟你比,不如各自找一个侍女来比。” 敢情主子不行,让奴婢上?夏静月犹豫了起来,说:“让侍女打架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侍女也代表着我们这些做主子的,就这样定了,让侍女打!”赫连凤敏一锤定音。 夏静月面露不忍,说:“侍女要是输了,就不算胜败了行不行?” 赫连凤敏一看夏静月这个样子,显然是怕了她,怕输了!她连忙叫了起来,不让夏静月有反悔的机会,“不行,侍女输了就是主人输了!” “输了一定要认输吗?” “当然了!不认输还比什么?” 夏静月勉为其难地答应:“那好吧。” 见夏静月答应了,赫连凤敏得意得只差没把尾巴翘起来。她是雪原王最宠爱的小女儿,又是喜欢打架的小郡主,她身边的侍女一个比一个力气大,打起架来,别说女人了,就是雪山族的大力士也很难打得过。 这一局她是赢定了! 赫连凤敏信心十足。 既然接下来的武术是由双方的侍女比试,夏静月与赫连凤敏就坐回到了座位上,派出各自的侍女出战。 赫连凤敏坐下后,朝立在她后面的一名侍女一挥手,叫道:“依玛!你出来!替本郡主赢了这一场仗!” 赫连凤敏所唤的依玛,是她侍卫队中最高大的一名女子。虽然才二十二岁,但身高八尺(一米八多),长得肩宽膀大。别说在女子当中了,就是跟男人比起来,也要壮得多,高得多。 依玛一走出来,像一座小座似的,光看手臂上健硕的肌肉,就是个男人见了也心生怯意。 席上的刘恭人替夏静月担忧起来,侧过身对夏静月低声说:“我身边有一个会些武艺的壮妇,不如让她为你出战如何?” 夏静月低声谢过了刘恭人的好意,说:“我身边的侍女倒是不少,就随便叫一个出来吧。” 在夏静月的示意下,初晴走了出来。 马场上,初晴走到依玛身边并立着,面向众客。 一个是脸带稚气的小女孩,另一个是比男人还威武雄壮的女子,众人看着这两人站在一起,对比实在是太惨烈了。如同是一个是大树,一个是小草,随随便便就能碾压过去。 赫连凤敏看到夏静月挑了一个长得最小的侍女出来,眉头一挑,说:“夏女官,你这是瞧不起本郡主吗?” “小郡主多虑了,我的这位侍女别的不行,力气还是有一些的。” 赫连凤敏不信,只道夏静月怕引起两族关系不好,故意想输给她,说:“别说本郡主欺负你,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听刘恭人的,换一个会武艺的壮妇上来。” 方才刘恭人跟夏静月说话的声音虽小,但耳尖的赫连凤敏还是听到了。 “不必了,就这样吧。”夏静月老神在在地说道。 “输了你可别后悔。” “不后悔。” 好!竟敢如此小看了本郡主!不过,你会装大方,本郡主也会! 赫连凤敏朝依玛叫道:“依玛,手下的劲注意点,别把那小侍女给打坏了!咱们友谊第一,比试第二!” 依玛朝赫连凤敏行了一礼后,侧过头,低下头打量着初晴:这么小的一个人儿,都怕一不小心就把人给踩到了,但郡主又说得注意点劲儿…… 依玛挠了挠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一个比试的好办法,说:“小妹妹, 我就站在这儿让你推,你若是能推得动我,就算你赢怎么样?” 初晴仰起头,望了望依玛,圆圆的脸上毫无威胁力,还透着几分懵懂的天真。“推你?” “对!”依玛走到离初晴有一段距离后,再朝初晴一招手:“小妹妹,你就从那里冲过来,冲过来的力道会大一些,说不定就有可能会推得动我。” 众宾客听到依玛的诚实十足的建议,有些忍不住偷笑了起来,有些尴尬得不敢看。 那偷笑的,自然是雪山族的人。虽说这是联谊活动,但夏静月派出的侍女也太弱了吧,未免有损国威。若不是上头有位杀神王爷坐着,他们就不是偷笑,而是直接放声大笑了。 第590章 三局两胜 而尴尬的自然是大靖这边的官员,他们暗想,赫连凤敏虽然是雪山族的小郡主,但夏女官也太抬举对方了吧,怎么说也是两族高位者在此,这样灭自己的威风真的没关系吗? 不管众人如何作想,夏静月与韩潇都淡定地坐着。 而窦士疏只看了一眼,直接走人了。马训完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后面的实在没什么看头。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初晴慢慢地朝依玛走去。 走到依玛面前,初晴没有如依玛所说的去推,而是蹲下,伸出双手。 众目睽睽之中,初晴伸手抱住了依玛的双腿,毫不费劲地将体重比三个她还重的依玛高高举了起来。那轻松的样子,就跟举了一根烧火棍一样随意,连喘都不带一下。 “咦——” “呀——” “啊——” 各种各样惊讶声响了起来,场上一片失声惊呼,不管是大靖人,还是雪山族人,俱是出乎意料地盯着场上的一幕。 这是怎么做到的? 那么小的一个小女孩,怎么能把那么高大的依玛抱起来? 尤其是知道依玛有多重的雪山族人,他们看向初晴的目光更发地透着惊异。 赫连凤敏连连揉了揉眼睛,跟大白天见了鬼似的。 初晴将依玛轻松举起来后,放下,斜睨着依玛问:“还要我推你吗?” 明明声音也很稚嫩,可这会儿谁也不敢小看了这个娇小玲珑的小女孩。 依玛第一次遇到力气这么大的小女孩,吃了一惊后,不禁大喜起来,对初晴生出惺惺相惜之意来,叫道:“小妹妹,我要跟你掰手腕!” 结果可想而知,饶是依玛这个雪山族第一女力士,遇到初晴这个怪胎,只有败北的份。 “怪了!怪了!怪了!”赫连凤敏对这个结果直呼怪哉,抓着脑门,又握着拳头,还是想不明白那么一个小豆丁怎么就把她身边的第一勇士给打败了? 刘恭人比自己赢了还高兴,与赫连凤敏说道:“小郡主,三局两胜,现在你该认输了吧?” 赫连凤敏长这么大,就没有输过这么惨的,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都丢光了!她抿着嘴,乌黑的大眼睛染上水光,委屈得差点当着众人的面哭了。 夏静月在赫连凤敏肩膀上拍了一下,轻笑着,“如果小郡主不服气的话,咱们还可以比第三场。” 赫连凤敏紧抿着嘴,瞪着夏静月,大眼睛里满是要掉下来的水光。若是不知情的人在此,还道夏静月怎么欺负她了呢。 前一刻还刁蛮任性得令人生气,下一刻就可怜巴巴得要哭鼻子,这让夏静月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为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郡主哭起来不好看,影响友谊,夏静月身为女主人,只好哄起小姑娘来,说道:“小郡主想不想看仙术?” “仙术?”赫连凤敏困惑地问:“什么是仙术?” 夏静月伸出双手,在赫连凤敏晃了晃,“你看我的手,是不是空的,什么都东西没有?” 赫连凤敏不明所以,愣愣地盯着夏静月的手,愣愣地点头。 “你再仔细看我的手。” 夏静月的双手灵活地舞动着,吸引了赫连凤敏的注意力后,左手骤地握成了拳头。右手跟作法似的不断捏着法诀,把赫连凤敏看得一愣一愣的,总算忘了哭鼻子的事。 法诀捏完之后,夏静月慎重地在空中一抓,然后神秘地引到左手的拳头上。她再将拳头伸到赫连凤敏面前,慢慢地展开。 赫连凤敏一开始还一头雾水地看着,直到夏静月的手摊开,手心上面凭空多了一个耳坠。 这个耳坠是何等的眼熟,赫连凤敏连忙往双耳一摸,果然有一只耳朵上的耳坠没了。 赫连凤敏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指着夏静月惊叫:“这是我的耳坠!我的耳坠怎么跑到你手上去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夏静月一脸严肃而神圣地说:“因为我懂得仙术,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你的坠子取了。” 还有这种操作?赫连凤敏内心震惊地看着夏静月,难不成她真是仙人?“你再变一个给我看一看。” 夏静月拿了一个铜钱出来,在赫连凤敏眼前展示了一下,说:“我可以凭空变出东西,也可以凭空把东西变没了,你信不信?” “怎么变?”赫连凤敏这会儿被夏静月的神秘给吸引了所有什么注意力了,什么比试,什么抢男人的,哪有神仙变法来得好看? 夏静月将桌面上的碟子都移到别的桌子上,让桌子空下来,将铜钱放在桌上,然后闭上眼睛,默默有词地念了一段赫连凤敏听不懂的咒语。 赫连凤敏听不懂夏静月念的咒语,然而越听不懂,就越是觉得高大上,看往夏静月的眼光,逐渐地变得炽热起来。 念完咒语之后,夏静月煞有介事地将手掌放在铜钱之上,压在桌面上,慢慢地搓着,越搓越快,最后静止下来。 赫连凤敏不放过一丝一毫,紧紧盯着夏静月的手掌,看到夏静月的手掌慢慢从桌面拿开,桌面上已经空无一无,那铜钱不翼而飞了。 “哪里去了?去哪儿了?”赫连凤敏抓住夏静月的两只手,问:“是不是藏在你手上?” 然后将夏静月的一双手前前后后地检查一遍,没有。 又去摸夏静月的袖子,看有没有藏在里面,还是没有。 “知道铜钱去哪了吗?”夏静月神秘地问。 “去哪了?”赫连凤敏眼巴巴地看着夏静月问。 夏静月一指赫连凤敏的腰间,“看,我把它变到你的腰带上夹着呢。” 赫连凤敏低头一看,她的腰带上不知什么时候夹了一枚铜钱。 “哇——”赫连凤敏把铜钱取出来,兴奋激动得手都抖了,终于相信了夏静月会仙术的事。这也太神奇了!太厉害了!就跟雪山族信奉的雪神一样厉害! 赫连凤敏激动地紧紧抓着夏静月的袖子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快告诉我,是怎么变的?莫不成,你真的是仙人?你是雪神吗?” 第591章 忽悠 夏静月勾唇一笑:“你说呢?” 赫连凤敏看夏静月的眼神,亮得跟两个小火炬似的,还带着一丝崇拜,她小声问:“仙人,你可不可收我做徒弟?” 夏静月极为难地说:“想要修仙术,那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比学武难多了,不仅要悟性,还要有灵根。” “灵根是什么东西?很灵的一个树根?”赫连凤敏好奇地问道:“那树根长什么样子?我可以去找!” 夏静月差点被口水噎着,跟赫连凤敏说:“这是仙家术语,一时之间跟你解释不清楚……” “那你再给我施展几次仙术看看。” “我是凡人,修的仙力有限,一个月只能施展三次,之前已经施展过一次了,今天又施展了两次。所以这个月不能再用仙术了,不然会遭到反噬……” 在夏静月的忽悠之下,赫连凤敏看着夏静月的眼神越来越崇拜,越来越狂热。 宴会之后,夏静月赢了赫连凤敏,把韩潇的桃花给掐断了。 但副作用也来了,如今赫连凤敏对韩潇没兴趣了,反而对夏静月生起了浓烈的兴趣。不缠着韩潇了,缠起夏静月来了,一见到夏静月非要缠着收她做弟子学仙术。 夏静月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在被赫连凤敏缠了几次后,夏静月一听到她的声音就躲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赫连凤敏,回到屋里,夏静月看到韩潇噙着笑意地看着她,隐有幸灾乐祸之色。 夏静月见此,旧恨新恼一齐涌上心头,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你很高兴?那你就继续高兴吧!” 在外面沾花惹草,还要她去摆平? 呵呵! 夏静月转身就走,留下发愣的韩潇。 韩潇的心情本来非常不错的,夏静月那醋劲与占有欲的小辣椒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甚至为了他跟别的女人斗智斗勇去了。她战胜而归,原本他要好好地奖励她的。 可这会儿夏静月头也不回去走了,他有些发愣了,手上准备的奖励也没来得及送出去。 他只道夏静月正忙着,也没有将夏静月的异常反应过多地放在心上,去跟两位城主与安西侯商议收复两城的大事去了。刚好李简带着人马过来,韩潇又忙着处理洪明顺的事。 韩潇这一忙起来,几天没见到夏静月了,这才察觉出不妥来。甚至连王安都在嘀咕:“奴婢都好几天没有见到夏女官了。” “月儿还没有忙完吗?”韩潇放下手中的舆图,问道。 “哪有忙呢,天天逛街玩呢。”王安纳闷起来了,问:“殿下,您是不是得罪夏女官了,往常她闲着没事都会过来给您做些吃食,或者与你说说家常话的,可这都四五天了,她宁愿去逛街游玩,都不来找您了,肯定是您惹她生气了。” 韩潇眉头一沉:“她不是与陶子阳忙着配药的事吗?” “据说缺药,暂时休息着,等何掌柜那边送了药再配。”王安越想越不妥,莫不成王爷殿下与夏女官吵架了?可他天天跟着王爷,也没见他们吵,连脸都没见他们红过。 而且吵架这事,他家王爷这么高冷的人也做不出来。 前儿两人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秀恩爱呢,这突然间,又好像闹起别扭来了。 若说其中没有古怪王安是不相信的,以前两人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现在几天不闻不问,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到底是什么事儿,王安想得头痛都想不明白其中的缘故,这情情爱爱的事,也太难为他一个太监了。 看到韩潇也在沉思中,王安说道:“殿下,您仔细想想,没哪惹到了夏女官吧?若是有,赶紧给人家道歉去。” 这都要到手的睿王妃可不要飞走了! 王安比韩潇还要忧心忡忡,一打听到夏静月回来了,马上过来告诉韩潇,让韩潇赶紧地过去哄人。 夏静月住的院子离韩潇的院子不远,过了一道门便是。 韩潇过来时,夏静月刚从外面回来,买了一大堆的东西。 吃的用的,还有几套刚做好的骑装。 “初雪,初晴,你们看我套衣服怎么样?”夏静月换上她新做的骑装。 一身火红颜色的贴身骑装,衬得她肤色格外的白皙,身材修长,少女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 韩潇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眸色一沉,“月儿,你要穿这样的衣服出去?” 夏静月扫了一眼韩潇阴沉的脸色,故作没看到:“怎么,有问题吗?” “穿成这样怎么能见人?” “怎么就不能见人了?边关的女子哪个不是这样穿的,人家雪山族穿得还更火辣呢!” 韩潇让初晴初雪出去后,将夏静月拉了过来,凝视着她的眼睛问:“你是不是跟我闹别扭了?” “谁跟你闹别扭了?”夏静月挥开韩潇的手,赶着人说:“你出去,我还要换衣服。” 她一共做了三套骑装,一套红色,一套黑色,一套蓝色,瞧着哪身穿得好看,就穿哪身出去驯马。 “你要去骑马?”韩潇想起当那天夏静月对白马的喜欢,念及许久没与她一起出去,说道:“晚上我陪你去。” 夏静月淡淡地说:“大晚上的,天冷,不想去。” “那就去远一点的,没人的地方我陪你。” “太远的风太大了,吹着不舒服。” 夏静月冷冷淡淡,爱理不理的样子,韩潇再不知道她生气了就是傻子。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哪儿招惹了她?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韩潇正要跟夏静月好好地聊一聊,没想外面传来赫连凤敏大呼大叫的声音:“夏静月!我来了!快来接我!夏静月!我带了好多东西,拿不过来了!” 夏静月应了一声,往外面一指,对韩潇说:“小郡主来了,你不方便在这里,先回吧。” 韩潇透过窗子,看到赫连凤敏大包小包地跟搬家似的,心头生起不好的感觉,趁着初晴在外面应付着,他低声问:“她来做什么?我不是吩咐了守门的侍卫,不让她进来吗?” 第592章 掳人 夏静月漫不经心地说道:“她要搬过来与我一道住,我觉得一个人住着的确闷了一点,就让她搬进来了。” 韩潇脸都黑了,赫连凤敏若是搬了进来,那么一个大活人杵着,他还怎么跟她私下相处?“让她走。” “干嘛让她走?你这么喜欢她,让她住着多好,可以天天看着她,你心里不知道多得意呢。” “我怎么喜欢她了?” “不喜欢她你会对她笑?没想到你挺会泡妞的嘛!” 她之前还奇怪呢,怎么突然就招了这么一个桃花过来,后来跟赫连凤敏一套话,呵呵!平时冷冰冰的样子,对她都没笑过几次呢,竟然对一个陌生的女人笑,还笑得那样勾人。 没准当初顾幽就是被他这样勾来的! 想当初她刚认识他时,对她那么凶,天天冷着脸,可对别的女人就另一副面孔! 她不爽极了! 韩潇纳闷问道:“我什么时候对她笑了?” “我怎么知道?”夏静月把韩潇往后门推出去,“你自己想去!” 要是想不明白,她以后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光应付他的桃花就忙不过来了。 韩潇本要跟夏静月问清楚的,但见赫连凤敏已提着大包小包进了来,只好暂时离开。 夜晚,夏静月准备吹灯安置了,门一开,韩潇竟然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夏静月问道。 韩潇往屋内看了一遍,好在白天时她只是说说,赫连凤敏并不是真的搬进来,不然他会亲自把赫连凤敏给扔出去。 即使是个女人,他也不允许跟她一道同床共枕。 韩潇大马金刀地在她闺房中坐下,说:“咱们好好聊一聊。” “明天再说。” “必须今晚说清楚。” 夏静月瞧见烛光下韩潇阴沉的脸,瞧着貌似真的生气了。 脾气还挺大的嘛。 “可我想睡了怎么办?”夏静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韩潇将放在一边的披风取过来,披在夏静月身上,将她身子一裹,说:“我不想睡。” 说罢,他将夏静月一揽,就带着她飞出了府邸。 初春的夜寒风凛冽,吹在脸上火辣辣的,夏静月将头埋在韩潇胸口,躲开迎面而来的风刀子。“你要带我去哪?” 大半夜的,掳人好玩是么? “到了地方就知道。”韩潇低头看到她紧埋在他胸口的脸,将披风紧了紧,遮住她的头脸,提起内力,身影如流星,飞出了城。 待落定了地方,夏静月揭开遮住脸面的披风上的头兜,借着月光,看清了地方。 这儿竟是马场。 “你不是想骑马吗?”韩潇拉了夏静月往马房走去。 夏静月理了理身上的披风,好在穿得挺厚的,披风也厚,要不然这寒风吹来,她得冷死不可。“可我不想大晚上骑马。” 韩潇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说:“可我只有晚上才有空和你一起骑马。” 夏静月望进他深潭一般的黑眸,那眸中的情义炽热得仿佛能赶走所有的寒冷。 “那、骑就骑吧。”夏静月没出息地说,压根忘了还想晾晾他的事。 马场上的马房只拴着一匹马,夏静月远远看着有些眼熟,近了看清楚后,可不就是那匹马王嘛,只不过有些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 夏静月细看,终于知道了。 马上面换了马鞍和缰绳,那马鞍纯白的颜色和白马如同一辙。接过韩潇递来的缰绳,这绳子也不一样,入手摩擦力温和,并不会像平常的缰绳一样容易勒着手。 “那天我见你喜欢这马,就特地让人订做了这一套马鞍。”早该送给她的礼物,只是她这几天不知为何跟他赌气,而他正好又忙着,直到今天才有机会把东西送给她。“喜欢吗?” 夏静月爱不释手地摸着马鞍的动作无不说明对这件礼物的喜欢。 这人常常不解风情,但浪漫起来,真要她的命。 “不生气了?”韩潇揽着腰,低声问她。 他醇厚如酒的嗓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兴许是因为他高大的身躯替她挡去了夜风,令人感觉格外的温暖。“什么生气?我有吗?” “有。”韩潇无奈地问道:“你为什么生我的气,总得让我知道原因吧?” 夏静月抬起头来,扬着下巴说:“你让我不爽了,所以我也让你不爽一下。” “我怎么让你不爽了?” “你到处沾花惹草,还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我该高兴吗?” 韩潇大呼冤枉,“我何曾去沾惹什么了?” “哼,赫连凤敏可是说了,说你朝她笑得不知道多好看,要不然她怎么会被你给迷住了?”夏静月酸溜溜地说道,那醋劲连附近的空气都是酸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韩潇听了这个答案后,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好,“你是想要我带上一个面具不见人了?” “这倒不用,只是——”夏静月伸手抓着他的领口,凶巴巴地说:“只是我告诉你,以后你若是让我不痛快了,我就让你不痛快。” 韩潇低头在她撅起的唇上吻了一下,低笑道:“我倒不知道你醋劲这么大。” “就是这么大,怎么样,你不高兴了?” “高兴,高兴得紧。” 他低喃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彼此的唇间。 夜晚的寒风猎猎地吹来,将他的衣袍翻飞着,他将白马拉了过来,说:“以后它就是你的伙伴了,你给它取个名字。” 夏静月抚摸着白马,想了想,说:“它跑起来的时候,像一团白云一样飞过来,就叫它飞云吧。不过我还没有完全驯服它呢——” “我帮你!”韩潇强势地翻身上马,不管飞云如何挣扎躁动,仍然不动如山地坐在上面。 看到韩潇朝她伸过来的手,夏静月握着,住着韩潇的力道也上了马。 飞云在下面狂躁地跑着,夏静月因背后有韩潇抱着,丝毫不用担心会掉下去,握着缰绳,在韩潇的教导下,一步一步地驯服这匹飞云马王。 寂静的夜,寒冷的风,马场上时不时传来马的嘶叫声,女子清脆的笑声,和男子低沉的说话声,如同奏成一段浪漫悠扬的乐曲。 第593章 上当了 赫连凤敏又提着大包小包跑来找夏静月,她一样一样地打开包裹,献宝似的给夏静月介绍着:“这是我们雪山族独有的雪锻,是用雪山上冰蚕的丝做的,穿上去冰冷冰冷的,在夏天最凉快了。还有这个,雪莲果,是从雪山上摘的……” 赫连凤敏把她带来的雪山族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夏静月,以此当做给夏静月的拜师礼。 夏静月当时使了两招魔术,是想着赫连凤敏在大庭广众之中哭了不好看,可没想到这姑娘把她的忽悠给当真,真以为她会什么仙术,还诚意十足地拜起师来。 “行了,我把那两招教给你,你以后就别往我这儿送东西了。”夏静月也是被这姑娘缠得没了办法,这姑娘缠人的法子多得不行,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不达到目的绝不甘休。 赫连凤敏高兴得尖叫着跳了起来,“夏静月,你真的要教我仙术?那我以后也是仙人了?” “是的,你以后就是你们雪山族的雪神了!”夏静月拿了一枚铜钱出来,示范给赫连凤敏看。“我先教你第一招,无中生有。” 将最灵活的那个手结成兰花状,铜钱藏在其中指与无名指之下,“你要记得掌心朝下,不能被人发现了藏在双指间的铜钱。然后另一个手做着各种动作引开人的注意力,并且让别人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个手是没有任何东西的。自然这只有玄机的手也要偶尔动一下迷惑别人,免得被人察觉到了异常。” 赫连凤敏一愣一愣地看着夏静月的动作:敢情这不是仙术,这是骗术? 赫连凤敏瞪大了眼睛,盯紧了夏静月的一举一动。 “两只手一起舞动时,迅速地将手中铜钱扔入另一只被人证实没有任何东西的手中。拿了铜钱的手立即握拳,这时候铜钱已经落在拳头里了,但为了迷惑别人,你可以使着花招,这样子……”夏静月将那天的花招又使了一遍,仿佛真的从空气中抓了一个东西扔到了拳头里。“然后展开,你瞧,这不就是无中生有了吗?” 赫连凤敏的世界性被夏静月给颠覆了,久久回不过神。这就是传说中的仙术?“可是,那天你抓的不是铜钱,而我的耳坠。” 夏静月忍不住笑了起来,“傻姑娘,那耳坠是你去驯马时掉在草地上的,我把它给拣了起来。那一幕可是不少人看见的,要不然我突然变出个耳坠来,怎么会没有人觉得惊讶呢?” 赫连凤敏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跑去跟王兄吹嘘夏静月的厉害,王兄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敢情他们都知道,只有她蒙在鼓里? 赫连凤敏郁闷之后,又抓着夏静月的手问:“那个有中变无呢?你是怎么把它变到我身上的?” 夏静月找了一张桌子,将铜钱放在桌面上,手掌按下去,“这个更简单了,利用手掌搓桌子的动作,暗中将铜钱从手掌搓到手腕,然后迅速地将它弄到桌子底下。这不,没了!” 赫连凤敏跟着夏静月学了一会儿,果然极其容易,“那怎么让它飞到别人的腰带里?用内力弹过去吗?” “哪有什么内力,当时我手上拿了两个铜钱,事先故意拍了一下你的肩膀引开了你的注意,然后将一枚铜钱悄悄地塞到你腰带上了……” 赫连凤敏大呼上当了,直叫夏静月狡猾! 不过她又觉得太好玩了,跟夏静月学了技巧,玩熟之后,兴冲冲地跑去骗她的小伙伴们。 夏静月叫住她:“把你的这些东西带走。” “都送你了!”赫连凤敏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去地跑了。 然而赫连凤敏的礼物不是好收的,学了两招出去骗了一群姐妹之后,觉得腻了,跑又回来找夏静月,要夏静月再教她一招新的。 夏静月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又教了她一招空手变花的本事。 先找一根银丝,将做好的假花用铁丝穿好在一头,另一头裹上一些沾了灯油的布,“将假花推到最底,用手抓柄的时候将假花藏在手心。记得藏好一点,别让人看出你手里有东西。同样的,另一只手做花样吸引人的注意力,将有油布的一头点燃,上下转圈,迅速地将藏在另一头的假花推上去……” 然后就空手变出了一朵花儿。 “这个我喜欢!”赫连凤敏点了一根蜡烛,就在屋里玩来玩去。 夏静月要整理药材名单,一时没留意,等听到赫连凤敏尖叫的声音,才发现赫连凤敏的衣服和头发被火烧糊了。 赫连凤敏胸前的两根麻花辫有一根被烧糊了半截,雪白的袖子也在扑火时被烧了一个黑洞,好在皮肤没被烧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辫子是不能再编了,衣服破了一个口也没办法穿出去。 夏静月拿了剪子,把赫连凤敏烧焦的那部分头发剪去后,看着左右不对称,说:“要不我给你盘一个大靖女子的发髻吧?” 赫连凤敏对着镜子看了看,头发烧成这个样子,的确不能跟以前那样编辫子了。她抬头看着夏静月头上的垂鬟分肖髻,俏丽而秀美,插上一支斜斜的碧玉步摇,晶莹生辉,极为好看。 她一指夏静月的发髻,说:“我要盘一个跟你一样的发髻,我也要那样的一个步摇。” 夏静月头上的这一支步摇是韩潇送的,一套头面只有这么一支步摇,哪里找得到第二支?便把前些天买的首饰都拿出来让赫连凤敏挑选。 夏静月从京城急急赶来,身上的首饰只有两三样,因是想着来救人的,就没有必要带那么多东西过来。然而到了这里,常要与一些官员夫人打交道,这才不得不去重新置购了些。 这些首饰虽然是新买的,但平阳城的银楼知道夏静月的身份,哪敢拿普通东西糊弄她?直接把镇店的首饰拿出来了,又到别的分号银楼取了几套隆重的首饰过来。因而有了这些补充,夏静月的妆奁极为丰富。 第594章 撬墙角 赫连凤敏挑得眼花了乱,恨不得把全部闪闪发亮的首饰都插在头上。 夏静月见她喜欢,之前赫连凤敏又送了她几大包的东西,干脆送了赫连凤敏几副头面,把赫连凤敏喜得抱着夏静月直叫:“夏静月,你若是我的亲姐姐或者亲妹妹就好了!不过,你做不成我的亲姐妹,可以做我的亲嫂子。我跟你说,我还有两个哥哥未成亲的,不如你扔了睿王跟我哥哥吧,我的两个哥哥任你挑选,他们比睿王好多了,你看睿王天天冷着脸,长年难得见他高兴一下,嫁给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韩潇在那边屋里听到有女子尖叫的声音,担心夏静月出事往这边赶了过来,因赫连凤敏在屋里不方便进去,就在外头站了一下以确定夏静月无事。 正欲离开,不巧就听到赫连凤敏撬墙角的这一番话。 夏静月被赫连凤敏的话逗乐了,问:“你之前不是跟我抢睿王吗?怎么这会儿又说他不好了?” 赫连凤敏唉声叹气地说道:“之前一时眼睛被糊住了,没想到这么多。这几天我冷静下来,又仔细观察一阵,发现睿王除了长得好看外什么用处都没有。腿不能走,不能跟我一起去骑马,也不能陪我去逛街。他还惜字如金,话也没多几句,天天板着脸,难不成要我去哄他?我可不喜欢哄男人,得要男人哄我,像父王宠我那样宠着我纵着我,我可受不得一点儿的气。我是雪山族高贵的小郡主,天生是让人捧着的供着的。” 赫连凤敏问夏静月:“你跟睿王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这么闷的吗?” “还好。”夏静月拣了一枚颜色鲜艳的珠花插在赫连凤敏头上,让她看镜子。 赫连凤敏对着镜子美了一阵,又转过头同情地对夏静月说:“你跟这么闷的一个人生活不累吗?像我这样天天吱吱喳喳的,父王说我跟个鸟儿似的,要是没人跟我说话,我得闷死不可。你就不闷吗?” 的确是跟只鸟儿似的,聒噪得夏静月头痛,她敷衍着说:“闷。” 她情愿闷一点,也不愿耳边一天到晚有一个人吱吱喳喳地闹人。 屋外韩潇听到夏静月的话,仿佛受到一点万暴击:她跟他在一起竟然觉得闷?这还得了! 屋内又传来赫连凤敏撬墙角的话,“那就赶紧换个夫君,反正你们只是赐了婚,还没有成亲,还有挽回的余地。夏静月,我跟你说,我那两个哥哥可好了,可会疼人,不管我要什么都会给我找来,你若是嫁给我哥哥,做了我嫂子,一定会像我一样幸福的。我娘跟我说,女人就像花儿一样,很娇贵,很脆弱的,必须得嫁一个对自己好的,会呵斥自己疼爱自己的。不然,女人的这朵花就会枯萎,年纪不大,皱纹倒是一堆堆地长……” 面对赫连凤敏喋喋不休的话,虽然有些挺有道理的,但耐不住话太多了,一说起来嘴巴就停不下来。尤其是夸起她的两个哥哥来,滔滔不绝,听得夏静月头晕,她连忙止住赫连凤敏的话,说:“你的好意我心领,睿王殿下也挺好的。” “他有什么好的?”赫连凤敏不解地问道。 为了不让赫连凤敏再推销她的两个哥哥,夏静月只好说:“你两个哥哥那么优秀,定然缺不了喜欢他们的女人。可睿王那是样神威不凡的人,却不良于行,多可怜。这世上最惨的,莫过于英雄末路。你说,我怎么忍心抛弃他呢?” “夏静月,你好善良!”赫连凤敏被夏静月感动了一把,又为夏静月着想说:“但是,你也不能因为可怜他就嫁给他呀!” 屋外的韩潇听到,脸更黑了。 夏静月总算良心发现,这样说韩潇有点不厚道,又解释说道:“他人挺好的,长得帅,又会打仗,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深深地爱上了他。” “真的?”赫连凤敏平生最向往的,就是那种一见钟情的爱情,眼睛亮得跟星星一样,抓着夏静月的手,极为八卦地问:“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 韩潇也竖起了耳朵,凝神去听。 夏静月说顺了嘴,连腹稿都没打,就说道:“脸红耳赤,心口中扑通扑通地跳,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力,我借着医术不断地靠近他,以引起他对我的好感。表面上我似乎无动于衷,但实际上,早就爱他爱得欲罢不能……” 即使知道夏静月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韩潇听在耳中,心情仍然忍不住愉悦起来,仿佛春风拂面,阳光明媚。他不由地回想起与她初识的一幕幕,她像一轮骄阳一样闯进了他的世界,他的生命里,让平生不知道情爱的他知道了什么叫怦然心动。 后来历经种种,她的躲避,彼此间的误会,使得他为她黯然神伤许久。 韩潇暗暗庆幸当初的足够坚定,这才没让两个人擦肩而过,断了这份缘份。 回想起以前两人初识时的情形,韩潇不禁出神着,眉宇间染上了柔和。若问他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是什么?不是力挽狂澜杀退北蛮,也不是成为名震天下的杀神王爷,而是当初对她的执着。 “无论将来是富贵还是贫穷,无论将来是健康还是疾病,我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韩潇浑身一震,即使理智上知道夏静月说这些话的时候,玩笑的意味比较多,但却每一个字都敲进了他的心里。这些话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久藏在他心口,一直未能说出来的誓言。 忠贞不渝直到生命尽头。 光一个个字地轻嚼着,就甘甜得令心情飞扬起来。 赫连凤敏被夏静月对韩潇的爱情震惊住了:这就是传说中那至死不渝的爱情故事吗?她以为那只存在于传说和神话之中,没想到会有机会亲耳听到人说了出来。 赫连凤敏想到那个神威不凡的王爷,再看着面前聪明秀慧的女子,有一股激动暖入了她的心房里。 第595章 太欠揍 这一刻,夏静月与韩潇的形象在她心中,仿佛镀了一层光一般,那样的高大而圣洁。“夏静月,你要好好地爱他,他也得好好地爱你,你们要用行动告诉我,这世上是有神话般的爱情!” 夏静月一时说顺嘴的话,没想到把赫连凤敏激动得比她本人还激动,“呃,其实你也可以去寻找神话般的爱情,这世上也会有那么一个男子,爱你胜过他的生命。” “要是容容易易就找到的,还算是神话吗?”赫连凤敏托着腮,烦恼地说:“若说这世上爱我胜过他生命的男人是不少的,只是我不爱他们怎么办?爱我的,我不爱他们,我爱的,他们却不爱我,唉,我是注定一生命苦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欠揍? 还他们呢! 人家一个都难找,她还来个们。 夏静月为免真的忍不住揍了人,说道:“发髻已盘好了,你身上的衣服怎么处理?是找人回去拿,还是怎么着?” “你有衣服吗?” “你撑不下。” 赫连凤敏比起夏静月丰满许多,也高一些,夏静月的衣服还真穿不下。 “那怎么办?我跟云灵她们约好了去赛马的,时间就要到了,回去换也来不及了。”赫连凤敏火急火燎地这才想起约会的事,“要不你给我缝一下吧。” 若论缝衣服,夏静月身边的初雪手艺最好,只是中午的时候初雪被人唤走了,说是刘副将那边的病情有些不对,让初雪过去一下。 夏静月身边的侍女就只有初晴了。 初晴这小丫头,让她撕衣服倒是轻松得很,让她缝?没准越缝口子越大。 夏静月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比起没有拿过针钱的赫连凤敏,好歹她学过几天。 韩潇本欲离开,又听到里面赫连凤敏嫌弃的声音:“夏静月,你看你缝的这个口子,跟蚯蚓似的,一对比旁边的线脚,太丑了吧!” 听到这话,韩潇顿时不乐意起来,他巴巴地想着念着他家月儿给他做衣服做针钱,想都想不到的事。赫连凤敏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敢嫌弃起他家月儿的手艺! 再联想到方才赫连凤敏撬墙角的事,韩潇对雪山族什么好感都没有了,没有再听下去,转身离去。 回到院子时,王安来禀雪山族的人来见。 韩潇听了雪山族的小王子赫连竣禾也在后,让他们到正厅去见。 此次他们过来是为商讨夺城的具体时间与互相配合的问题。 在冗长的讨论之后,终于将计划制定下来了。平阳城这边的几万伤兵已养好了不少,加上李简带来的军,雪山族那边的军队也准备好了,夺城之战随时可以开始。 “不知道小王子有几个兄弟?” 会议谈完之后,赫连竣禾听到韩潇莫名其妙的这一句问话。 赫连竣禾回答道:“还有两个弟弟。” “两个弟弟可成亲了?”韩潇问道。 赫连竣禾对韩潇的这句问话摸不着脑袋,掂量着回答说:“除了我之外,两个弟弟并不曾成亲。” 韩潇神色和悦极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王子的两位弟弟若是在雪山族找不到合适的妻子,本王倒是可牵一牵线,结两族之好。” 赫连竣禾吓了一跳,睿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要两族联姻?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间要和亲联姻? 和亲这种事是最坑的,不到万不得己,谁会和亲? 娶个身份高的贵女,对方娇养惯了,不习惯雪山族的气候,到时各种嫌弃、颐指气使的,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来。 而娶个身份低的,又太委屈两位弟弟了。 赫连竣禾心惊胆战着,小心翼翼地说:“我二弟倒是已经订亲了,三弟年纪小,虽然没有定下来,但父王和母妃也是有了人选……” 赫连竣禾不敢把话说尽,如果朝廷铁了心要和亲联姻,雪山族不敢得罪大靖,他只能牺牲一个弟弟了,只要不把两个弟弟都坑进去就好了。 韩潇神色高深莫测地说道:“既然定了,就早就成亲吧。” 赫连竣禾听了这话后,越发想不通韩潇的意思,直到离开许久仍然在斟酌着韩潇话里的意思。 莫不成朝廷有这个意向,睿王殿下事先给他提个醒? 赫连竣禾越想越有道理,马上写信给雪原王,让两个弟弟赶紧成亲,别被大靖塞了什么女人过来。 同时,对于提前给他“通风报信”的韩潇,赫连竣禾感激不已。再次见到韩潇时,目光多了几分真诚。 且说赫连凤敏发现夏静月不仅能书能画,还比她会缝衣服,变法术,再加上听到了夏静月与韩潇的爱情故事后,更加好奇上夏静月的事迹了。 她第一次见像夏静月这样多才多艺又有本领的人,直把夏静月当成个研究品天天研究着,跟个小尾巴似的,天天跟着夏静月进进出出,去哪都跟着。 而赫连凤敏在平阳城附近也是个大姐大的人物,背后也跟着一群的人,譬如樊云灵、贺盈盈等,都是她的小尾巴。 樊云灵她们对夏静月这个跟她们年纪差不多,却是大靖唯二的女官早就很有兴趣,加上对方又是未来的睿王妃,套熟关系总没有错。于是,樊云灵等也开始天天跟在夏静月身后。 还有汤晓玉等人,她们是大靖官员之女,父亲都是韩家的臣子,更需要跟夏静月套熟关系了。 这就造成,不管夏静月去哪,背后都跟着一串的人,且清一色都是娘子们。 大战在即,夏静月盯紧了伤兵营的事,尽量将轻伤的治好,重伤的早日康复。 一旦打起仗来,夏静月手下的救护队就不够使用了,这些伤兵必须得尽快将他们需要的药材配好。 女子救护队的人忙着治病,夏静月手边人手不够,直接把后面一堆跟屁虫抓来做壮丁,让她们学会怎么熬药,怎么简单地给士兵们换药。 这些少女要么是男女之防不严的雪山族,要么是在边关长大的。尤其是平阳城经过差点灭城的事,她们即使是女子当时都拿起了刀要跟百坻拼命的,这会儿让她们给士兵们换药熬药,做起来没有那么多千金小姐的矫情。 第596章 女子兵团 夏静月以为起码大靖女子的汤晓玉、包素娟她们会嫌脏嫌累,正想着以此将这些跟在后面的女子吓走,免得去哪都一帮的人。 可没想到,不仅一个没吓走,汤晓玉的母亲听说了女儿给夏静月帮忙,还担心夏静月人手不够,又多派了几个丫鬟过去。 夏静月一问才知道,当时平阳城危急时,刘恭人就是带着一帮女眷一起出力,或者给士兵们做饭送饭包扎,有力气的直接拿武器上城墙。 在战争的洗礼下,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赫连凤敏这个奇葩,在看到夏静月在给一位伤口感染的士兵做手术后,对夏静月动刀子割肉缝线的事大为惊奇。 她就喜欢这种噱头、惊悚、不同寻常的事。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喜欢找刺激和显摆的人。 于是,为了将来显摆她的能耐,震惊世人,赫连凤敏不仅没被那些狰狞的伤口吓着,反而挽起袖子要跟夏静月学起来。 无心插柳下,夏静月的女子救护队人数越来越多,名气也越来越响,后来有一些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也主动加入进去。 做为女子救护队的教头,马老大也是随军跟过来的,他见伤兵营的情况稳定了,开始抓方丽娘她们的训练。只要一有闲功夫,就拉着队伍去山里训练。 赫连凤敏等人见方丽娘她们一队队的人早上走了,晚上又一队队地回来,心中好奇,跟了过去。 这一跟过去,好家伙,竟然各个女子都是高手来着! 这下子,喜欢打架,喜欢斗武的赫连凤敏又找到了兴趣,拉上樊云灵她们一起天天跟着看训练。还死皮赖脸地缠到夏静月这儿,让马老大也教她们。 夏静月巴不得赫连凤敏烦别人去,最好别往她跟前凑了。 她马上让马老大把赫连凤敏等人也一起拉去训练。 马老大的职责是培训出保卫睿王妃的侍卫队,如今夏静月人在边关,她身边随时将会发生战争,那么以前训练的单人作战显然不够用了。若是夏静月无意中遭遇到了百坻军队的围击怎么办? 马老大赶紧去了韩潇那里,要了一个会打仗的武将过来,直接把女子救护队的人当成兵团来培训。 不算上初晴初雪,女子侍卫队原本就有五十六人,加上赫连凤敏一行有二十几个人,再把刚加入进来的平民女子弄来,足够组成个小兵团了。 方丽娘等习惯了听从马老大的命令,而平阳城的平民女子们历经了残酷的战争,深知马老大教的东西是她们最需要的,可以用来保护自己的性命以及她们的家人。因此,这些平民女子学得格外地卖力。 赫连凤敏等贵女本只是凑热闹的,看那些女子练得那么刻苦,高傲不允许自己被比下去,也天天跟着练起来。 夏静月忙着手头的事,不知道她的那些侍女又被玩坏了。 这时候,夏静月与刘恭人汤知府一道,忙着种孜然的事。 夏静月在烤肉宴中给刘恭人的提议,刘恭人一回到家就把事情告诉了汤知府,汤知府当晚激动得一夜睡不着,把师爷从被窝里挖出来商议种孜然的事。 经过这些日子的收集,平阳城已收到不少的孜然种子,趁着春天全部种下去。 有睿王镇守在平阳城,平阳城的人丝毫不担心百坻国再次进攻,就算来了,他们也相信睿王能保护他们的。 因此,前面军队如火如荼地备战,后面汤知府带着百姓热火朝天地种起孜然来了。 任何一种新东西在推行时,都会遇到大大小小的阻力和怀疑。种孜然做调料,这是从不曾有过的事,若按了往常,或者另换了一个人,平阳城的百姓是不会浪费劳力来种这些听着不靠谱的东西。 但是—— “你们听说了没有,睿王妃教大家种孜然呢!” “种孜然?” “是啊,听说孜然不仅可以做药材,还可以做调料,拿来烤肉最香了。睿王殿下接待雪山族的小王子时,就拿孜然来烤肉,好吃得雪山族那边都在收集孜然种子,也打算来种呢!” “这事是真的,我听了孜然烤肉这事本不信邪的,后来自己磨了一些孜然粉去烤肉,味道香极了。” “汤知府说了,孜然是我们西州的特产,以后大靖,以及其他国家的商人都会来收的,不怕你种得多,只怕你种得少!” “那还等什么,就算不相信汤知府,难道咱们还能不相信睿王殿下和睿王妃殿下吗?种出的孜然卖了后,咱们就有钱盖房子娶媳妇了!” 种孜然是夏静月提议出来的,汤知府以及平阳城的百姓如此信任她,顿时觉得身上的压力很大。她努力回想现代种孜然的办法,是可以套种的。 为了更合理地安排土地,创造更多的收入,夏静月建议百姓在种孜然时,套种些大豆。 只可惜如今大靖还没有玉米,若是有玉米的话,套种玉米是再好不过了。 夏静月尽可能地将现代的种植办法写出来,传下去。 好在她有种菊花的经验,在现代夏家也有一片药田,知道一些种植的知识。 首先便是选种子,好的种子,就是好的开始。将不够饱满的种子剔去,挑选颜色暗绿的好种子,再者春季时分,西州还很冷,为了让种子更好地发芽,使用温汤浸种之法。 汤知府见夏静月对农事十分熟悉,称奇不已:“夏女官上能文,下能农,汤某佩服!” 夏静月笑道:“我本是农家女,又在京城种了些花,又怎么会不懂农事?” “汤某有一事不明,种子选好的种这不难理解,只是为何要用温水浸种?这里头有什么讲究吗?” 夏静月沉思了一下,回答道:“用温水浸种,一则可以去掉种子本身挟带的病原和藏在种子中的虫卵;二则种子吸收了足够的水分,可以提前发芽;三则知府大人可见,天气转温,便是万物复发之时,如今天冷,若想让种子尽快生根发芽,温水浸种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第597章 代言人 汤知府是农家苦读出来的书生,因为没有根基,空有一身才华却被下放到平阳城这个贫瘠和战乱的地方。 同样是农家出身,又干过农活,两人聊起来的话题就多了。 “照夏女官此言,温水浸种适合用在其他的种子上面吗?” “大部分的种子都可以,区别在于泡多久,用多热的水,这就需要不断地去试验总结了。”有些种子的外壳比较坚固,得用热水才能打破它的休眠期,还有的种子外表被一层油包裹着,一般的温水泡不了,得用热水才能把那层油化开。 自然,一般的种子用温水就行了,没有条件的,用冷水泡也比直接种下去要强。 汤知府听了夏静月的一番话后,深有感触,转身赶紧让师爷将此记下来,回去后一样样地试验。 夏静月见此,钦佩说道:“有汤大人这样处处为民着想的好官,是百姓之福。” 汤知府苦笑了一下,说:“若是地太穷,再怎么着想也是空想。如果孜然能种出来,卖出去,平阳城以及西州的百姓就有望了。” “销路的问题大人不必担忧,待本官回京时,会带一些孜然粉回去,想必皇上与皇太后会喜欢孜然烤肉的味道。”其他的不说,说起销售来,夏静月经验十足了。 其实以她在大靖的知名度来说,只要说是夏静月创出来的,或者是她喜欢吃的,后面就有一大堆的粉丝自动尝试。可惜夏静月没有当名人的自觉,总是喜欢找人打广告。 现在直接将皇帝与皇太后当成代言人了。 恐怕这世界也只有夏静月敢把皇帝与皇太后当成免费的代言人。 汤知府听后,喜不自胜,任何东西到了皇帝与皇太后跟前,就是普通的沙子,身份都会贵了几层。 汤知府朝夏静月长长一揖,正言说道:“汤某在此代平阳城,以及西州的百姓谢过夏女官的大恩。” 夏静月连忙闪开,不敢受汤知府的大礼,说:“汤大人言重了,下官受不起。下官本就是在御前行走的女官,有为皇上视察天下的职责,西州的百姓过得好,于国于皇上而言,都国之重事。” 她相信,如果她说起孜然对西州的重要性,皇帝与皇太后会主动地代言起来。 然而,一个孜然最多能改变一个平阳城的百姓生活,对偌大的西州,还需要再多几样特产东西才让整个州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夏静月又觉得肩上的责任重大,看来她就是个劳碌的命,闲不下来。 刘恭人端了茶水过来,说道:“夏女官喝口茶水吧,您在田里忙了半天,也该渴了。”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渴呢!”夏静月笑着接过。 喝完了茶水,夏女官看到刘恭人给汤知府倒了一杯茶水,并拿帕子给汤知府抹去额头的汗水。 田埂上,一身粗衣的汤知府与百姓一起劳作,而温婉的刘恭人不时给汤知府添水递物,两人偶尔视线相接,会心一笑。没有过多的言语,但他们之间的默契与陪伴深深触动了夏静月。 这就是夫唱妇随啊! 转而,夏静月又不禁低头地笑了。 她想到了韩潇,他在前头打仗,而她在后头给他巩固后方,又何尝不是在夫唱妇随。 哎哟,还没有嫁呢,就跟他老夫老妻似的,等以后老了,他成了老头子,她成了老太婆,说不定就互相嫌弃起来了。 收复日落之城的仗打起来了! 夏静月忙碌了起来,带着一群女子守在后方,将抬下来的伤兵迅速进行救治。 为了将有限的人手尽最大的可能利用起来,夏静月将救护队分成三级,以伤兵的伤重程度来分。 她与几个医术好的,比如陶子阳,还有军中的大夫,以及跟她学医学得最好的初雪与方丽娘为第一级,他们专门负责救那些重伤濒死的伤员。 第二级负责包扎接骨等,女子救护队基本有四十个人可以做到。 而第三级,就是刚学没多久,如赫连凤敏等人,负责熬药、上药、换药,以及对前线送下来的伤员进行分级。严重的抬到夏静月那边去,一般的抬到二级那边去。 正当战争打得最激烈之时,顾幽与康王这一队人终于到了平阳城。 敬御医的脸色极为难看,可以说这一路上他的脸色就没有好过。到了平阳城,听到大街小巷的百姓在说睿王带兵攻打日落山城,已经攻打了两天,据说很快就打下来了。 敬御医冷冷地哼了一声,声音大得一点掩饰也没有:“一路拖拖拉拉地,再晚几天说不定连雪城都收复回来了,来了也白来!” 说起这一路的事,敬御医就一肚子的气,开始时顾幽与康王两人腹泻又得了伤寒,好不容易治好了,上路了,结果顾幽又晕车了。而康王虽是个男人,但第一次出门,又在大寒天里走路,竟也一路状况不断。 敬御医拿了药箱,朝他的药僮叫道:“走!去战场干点正经事!希望没有去晚!” 他是皇帝下旨支援将士们的太医,结果一路光侍候两个贵人,别提敬御医有多窝火了。 敬御医走了后,康王与顾幽也松了一口气,他们这一路不知道被敬御医明里暗里讽刺了多少回,如今终于耳根清静了,也终于来到了平阳城。 康王走到顾幽马车前,柔声说道:“顾幽妹妹,咱们先去四哥的府邸休整一下吧,你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该好好地歇几天。” “就依王爷的意思。” 顾幽躺在马车上,虽然气色不好,眼睛却极为有神,目光明亮地望着这座残败的边城。 平阳城,她终于来了! 她转过头,低声与吟风说:“去联络他们,赶紧来见我。” 顾幽此来边关,顾家给了她一批可用的人手,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顾幽在路上被身体不适耽搁时,虽然人在途中,但已派了顾家的人手先赶到平阳城,留意平阳城的事,尤其注意夏静月的动向。 第598章 看家本领 韩潇所住的府邸以前是一位郡王的府邸,那位郡王是被发配到平阳城的,手上没钱,平阳城又穷,自然修不起豪华的郡王府。因此,此府邸只是比平阳知府的院子大一些罢了。过了这么多年,平阳城又没有税钱来修缮,除了主院,其他地方都破旧不堪了。 如今是战时,即使有钱也没有时间和人力来修缮。故而康王一路打听,来到这座府邸前,看到这破旧得连京城三品官员才房子都不如的府邸时,不敢相信韩潇就住这里。 康王在大府门口看了一会儿,若不是认出守门的是睿王侍卫的装束,是睿王侍卫队的人,他都不敢相信大靖最威武的睿亲王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他们在路上住的好一点的客栈都比这屋子好多了。 康王不禁想着:打仗不是三天两头的事,说不准一呆就是一年半载的,四哥为什么不找个好一点的地方住下? 康王对边关的艰难又多了一层深入的了解,深深感到这军功难挣。 怪不得当年明王与太子宁愿被笑话为懦夫也不敢去打北蛮,不说这随时丢掉性命的战争,就说这住的地方也太简陋了。 然而已经到了边关,接下来的路,他即使咬着牙也要走下去。 康王赶了一天的路,身心俱累,又顾及车里身子更弱的顾幽,即使嫌弃这里简陋了些,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康王报出身份后,以为守门的侍卫会让他们进去,可没想到睿王府的侍卫跟在京城时一样的铁面无私。睿王府侍卫是韩潇从京城带来的,自然认识康王,但就算是认识,没有睿王的命令,哪个王爷都不允许进去。 王府侍卫给康王行了一礼后,礼貌,但却毫无转寰余地说道:“请康王殿下恕罪,府内是军事要地,没有睿王殿下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以免涉露军机。” 言下之意,韩潇是统领万军之将,所住的地方,军事机密众多,为免军机被窃,哪管你是王爷还是谁,都不得进入半步。 康王被侍卫的话给气笑了,“敢情照你的意思,本王是敌国探子了?” “卑职不敢!”侍卫恭敬依旧,但态度没有一丝的改变。 侍卫如此张狂,康王虽为亲王之尊,却不敢强闯进去。韩潇在京城就是一霸,若敢闯他的府邸,除非你是皇帝老子,不然不管是谁一律打出去。 即使是皇帝,在睿王面前有时候都不得不软下三分。 在京城尚且如此,何况到了边关,在这儿韩潇是比皇帝还要有威信的人物,将他一个亲王打出街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康王无奈极了,偏生一点法子都没有。 马车内的顾幽听到康王与侍卫的对话,不让他们进府在顾幽的意料之中,有怎么样的主子,就有怎么样的下人。那个人从来都是那样霸道专横的人。他的侍卫在京城都是横着走,何况是在边关? 顾幽在吟霜的扶持下坐了起来,对车外的康王说:“睿王府的总管王安也随军过来了,你让人传信给王安,让他出来。” 如果能让王安同意,说不准他们有进府的可能。 康王闻之有理,请侍卫代为相传,叫王府总管王安出来。 且说王安,他不能跟韩潇去战场上照顾,只好帮韩潇把家看好。而要看好家,自然得关注平阳城的事。因此在康王与顾幽刚进平阳城时,王安就得到了消息。 康王来边关是打着低调来的,平阳城官府的人都没有接到旨意要招待这位王爷,对方这一来八成是要来睿王的府邸借住了。 王安立即琢磨开来了,且不说王爷这儿军机重重,就说王爷的秘密也不少,还有夏女官也住这儿呢,要是让康王与顾女官住进来,得多不方便? 以后王爷和夏女官想一起吃饭,一起在院中散个小步牵个小手的,就完全不能了。 两人都不能呆在一起了,还怎么促进感情? 对王安来说,凡是一切能影响到殿下与未来主母感情的事情,都必须斩草除根。 尤其是,王安深知道顾幽对韩潇执念,这一放进来是要坏事的。 王安在一收到康王入城的消息,就派人去找汤知府。可汤知府去城外跟老百姓种孜然了,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 王安又让人去找包同知,让包同知过来处理,并且让人悄悄捎话给包同知,叫包同知把康王与顾女官安排的住处远一些,离睿王住处有多远就弄多远去。 侍卫进来传康王的话,王安听了,不慌不忙地喝着茶,直到包同知过来了,他先去后院沾了一身的灰土,这才姗姗然地出去了。 将到大门,王安马上换了一副焦急赶路的样子跑了出去,“哎哟!康王殿下!您怎么来了?哎哟!这些个没眼色的侍卫,怎么不让您进府喝茶呀?怎么把您挡在外面了?哎哟!包同知大人怎么也来了?” 包同知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他人通风报信的。 包同知只能故作不知,陪着王安演戏说:“下官听到康王殿下与顾女官到了,特地来给两位贵人安排住处。” 王安不等康王开口,马上接话说:“官府已经给两位安排好住处了?那就太好了,殿下舟车劳顿,想是一路都辛苦了,奴婢就不留殿下了,殿下先去歇息着吧。” 王安殷勤之极地去扶康王上马车。 康王闪了闪,避开满身灰尘的王安,斥道:“王安,你身上这一层脏东西哪弄来的?” “唉!”王安愁眉苦脸地一叹:“府中住的地方不够,下人又少,多余的一个房间都没有。奴婢为了给王爷腾出一间屋子做书房,不得不自己去收拾了。可后院的那些方,十几年没修过了,不说全是蛛丝,就说那灰尘,厚得比奴婢的鞋还高呢。殿下,您看,都是灰呢!” 康王再避开往他身上凑的王安,皱眉问:“府中除了四哥住的地方,就没有其他地方了吗?” 第599章 翻脸不认人 王安低声与康王说:“殿下也不想一想这屋子以前是谁住的,原本就没多大的地方,又年久失修,里头是什么样子的,您想想也知道了。” 此屋的旧主是谁康王当然知道,他在来之前查过平阳城的地方志,被贬到此地的郡王按辈份他得叫一声皇叔,当年夺嫡的时候遭到牵连,被皇帝贬到了这儿。后来没几年,人就病逝了,连个后代也没留下。 康王顿时又觉得这院子晦气了,不再打着住这里的主意,再见平阳城同知已给他找好了地方,就不再想着与睿王同住了。何况这位四哥素来脸冷,他也有一些发怵。 顾幽见康王上了马车,掀起车帘,朝王安问道:“王公公,不知夏女官住哪?” 王安听到顾幽的问话,又立即愁眉苦脸起来,那脸上的忧伤只差没掉几滴眼泪下来陪衬着:“王爷到了边关后,因为寒冷,身子一直不适中。但为了抵御外敌,又不得不强撑着病体去处理公务,险些给累倒了。顾女官,你说这算怎么一回事?皇上不是派了敬御医过来给王爷治病的吗,可都这么久了,敬御医连个影子都不见。顾女官,敬御医这一路都干嘛呢,皇上不是让他照顾王爷的吗?那家伙照顾到哪里去了?” 顾幽脸色赧然,敬御医照顾到哪里去了?可不就照顾着她与康王去了嘛。“敬御医,他已去战场救人了。” “哦,他终于来了?咱家还道他要抗旨不来呢!”王安恼火了一阵,又唉声叹气道:“王爷身子不好,边关又找不到好的大夫,没办法,只好让夏女官来给王爷调整身子。为了方便诊治王爷的病情,不得不地,让夏女官也住进府里……” “什么?”顾幽苍白的手紧攥着身上的被子,“夏静月跟睿王住在一起?” 王安纠正顾幽的话,免得传出去让人听了误会,说:“是住在一个府里!王爷是跟奴婢住在一起的,呃,不是,是奴婢陪着王爷住在一起……总之,夏女官是在另一个院子住着。” 即使如此,顾幽心头仍然震惊不已:她来迟的这些日子里,夏静月与睿王天天相处在一起,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之间又有圣旨定下的赐婚,若是日久生情了? 顾幽心头念头电闪着,仗着以前与王安的交情,说道:“王公公,我与夏静月同是女官,离京前,皇上又让我俩人相互扶持。我与夏女官同为女子,又同是女官,理应住在一起,以方便议事的。你看这——” 王安脸色立即变了:“你想搬进来?不行!这儿没地方住了!” 王安以前的确与顾幽的关系不错的,那时候,王安以为顾幽会嫁给睿王,所以对顾幽多有照顾,甚至有些谄媚,每每见到也是好声好气的。 而如今,他家王爷喜欢的是夏静月,他也快有真正的主母了,这个顾女官还是有多远就滚多远的好。 至于以前的交情,就莫要提了,他王安就是这么一个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人。 顾幽宛若没看到王安的变脸,淡然一笑,说:“没有王爷的话,本官如何敢搬进王爷住的府邸?既然敬御医已经到了,往后王爷的病情自有敬御医负责,夏静月女官也该从府邸搬出来。本官这是为了王爷与夏女官好,就算他们有圣旨赐婚,始终男未婚,女未嫁,长住一起难免有风言风语传出来,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夏女官这个弱女子?王公公,待本官安顿好后,会让下人把夏女官的住处收拾出来,到时就麻烦你把夏女官的东西搬过来吧。” 顾幽淡淡地说完,看也不看一眼王安难看的脸色,放下帘子,说道:“起程吧。” 王安望着他们一行走远的背影,呸了一声,冷笑道:“还风言风语呢,你自个都不检点,还好意思说别人!夏女官就算与王爷有风言风语,那也是皇上赐了婚的,临行前也有口谕让夏女官近身照顾王爷的,那是过了明路的。可你呢,一边要定下宁王,一边又跟康王孤男寡女走了一路,再又一边来管我家王爷的事,忒不要脸了!咱家看回京后,谁的风言风语更多。” 王安啐完后,又低声骂道:“这都什么玩意,还管上睿王府的家事了,咱家当时眼睛怎么这么瞎,竟然觉得让她做王妃也不错?幸好殿下的眼神好,没看上这么个玩意……” 王安朝守门的侍卫喝道:“都看紧家门了,别让一些不三不四的进来,省得脏了地!” 说罢,他背着手走进府邸。 王安一边走,一边沉思着。 方才顾幽的话让看惯倾轧的王安深思起来:王爷和夏女官的事即使有皇上的旨意,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但有一句话叫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尤其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煽风点火起来,岂不是让天下人都议论王爷和夏女官的私事吗?就算王爷与夏女官不在乎,外面再传得厉害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感情,可咱家却忍不下这一口气,咱家王爷与夏女官好好地凭啥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给造谣中伤? 任何一切要破坏王爷婚事和未来幸福的人都必须斩草除根! 王安走了几圈,就有了主意。 流言这种事,向来讲究的是先下手为强,如若被人煽风点火起来了,就算有皇上出来作证,也禁不了别人私下的嘴。 对付小人就得先小人。 与其等着让人来煽风点火,不如他先煽风点火一阵,让火烧起来,烧得越旺越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到时谁还有闲心来议论王爷的事? 王安桀桀地一笑:“王爷让咱家看家,咱家自然要把家给看好,没得让两位主子在前头拼命,而家里后院却烧起火来了。” 王安招了韩潇留给他的人手,仔细地吩咐了一阵,让其马上去办。 很快,平阳城流传起了一道消息,大靖第二位女官顾幽大人也到了平阳城。 第600章 香艳消息 自从夏静月到了平阳城之后,救伤员,传授种植孜然,亲自下田,还教许多平民女子医术,种种事迹,令平阳城的百姓对大靖女官的关注度极高,印象也非常好。 第二位女官也来了,她会给平阳城带来什么新的变化呢?正当平阳城的百姓关注与猜测之时,又有一道略带香艳的小消息传来:这位顾女官是跟着康王殿下一起过来的。 平阳城百姓都知道夏静月与韩潇有婚约的事,于是有人问:这位顾女官与康王殿下也是未婚夫妻吗? “这哪跟哪呀,这位顾女官跟宁王是一对的。” “那就奇了,来边关的怎么不是宁王,而这位康王?” “据说宁王胆子小,怕了百坻人,不敢来,这位康王殿下胆识大一点,听说顾女官过来,就舍命陪红颜,陪着顾女官一起过来了。我悄悄跟你们说,这位康王殿下与顾女官也是一块长大的……” 顿时,一种八卦的味道散发了出来。 “我再悄悄跟你们说,你们可不许告诉别人,顾女官与康王殿下一路上一起生病了,又一起住在同一间客栈里,一路因同病相怜,还互相照顾怜惜来着……你们可不要乱传出去,京城的宁王殿下还不知道这事呢,千万别乱传。” 越是说了不要乱传,那新闻就跟长了几百双翅膀似的,一下子飞遍了平阳城的大街小巷。 这会儿,就算有人想传夏静月与韩潇的事都没人理会了,一个是过了明路的,有圣旨的,要不是为了抵御外敌,人家早就大婚成为真正的夫妻了。 而另一对,是三角恋,兄弟两人争一女的劲爆新闻,一路还结伴同行,同病相怜,远在京城的宁王头上绿了都不知道……那里面的情节与故事光这以一想,就让人浮想联翩。 包同知接了王安传来的接待康王的事,极为头痛。 就算没有皇帝的旨意,但对方是亲王之尊,他不敢怠慢。知府不在,他一个小同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待这位贵人。 而王安又让他把人给安排远一点。 一个是康王,一个是睿王,他谁也不敢得罪。 包同知想来想去,平阳城除了那座郡王府邸,最好的官宅就数汤知府那儿,那儿正好离睿王住的地方远,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 他先派人去知府宅子通知一声,然后带着康王过去了。 地方到了后,康王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到知府宅子跟韩潇所住的府邸差不多破旧,甚至因为是四品官员的宅子,门面诸多限制,对住惯了高门大府的康王来说,看上去小门小户的。而且这宅子明显也没有那座半旧的郡王府大,“平阳城就没有干净一点的宅子吗?” 包同知陪笑着说:“回王爷的话,这是最好的官宅了。” “私宅呢?”康王问道:“平阳城也没有一座好些的宅子?” 平阳城好点的宅子自然是有的,但那不是官宅,是百姓家的宅子。因韩潇到了平阳城,没有做过扰民的事,直接搬进半旧的郡王府,因此包同知下意识的也以为这位康王不想扰民。 贵人下到地方,有征用地方最好人家院子暂住的规矩。尤其是皇亲来到地方后,地方官员都会把该地最好的院子借来用。 而院子的主人都会同意,甚至求之不得,有贵人住进来,这能令院子主人的身份提高一大截。 包同知立即将平阳城的好宅子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回康王说:“倒是有一座去年新建的院子,只是有点远,王爷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去那里暂住一下。” 包同知所说的院子是平阳城首富胡天福新建的宅子,胡天福听说康王来了平阳城,还要暂住他家,高兴得马上让人把最好的院子收拾出来。 没请到睿王来暂住,倒把这位康王给请来了,胡天福乐得笑眯了眼。 又听说随行的还有一位顾女官,胡天福更是欢喜得让女儿把院子空出来,让给顾女官住。 康王殿下在他家住过,往后他见人就可以吹嘘他家是接待过王爷的,那体面,非一般人可比,就算知府大人也得给三分薄面。 而顾女官,那是大靖唯二的女官,传说是太傅之女,才华横溢,又是创立了秋霁社的传奇女子。即使远在边关,秋霁社的威名胡天福也略有所闻,知道京城贵门莫不以娶到秋霁社的女子为傲。 这样的才女,别说在女儿的院子住下了,就是去逛了一遍,他女儿也能沾上光。若是女儿能讨得顾女官高兴,也拉进秋霁社,那就祖坟冒青烟了。 王爷与女官入住,这对身份卑微的商人来说,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他们这些商人,不缺钱,唯缺名。 康王到了胡天福的宅子后,有了前面两座府邸的对比,虽然这座院子跟他王府里下人的院子差不多,但看着这个崭然一新的样子,总算满意了。 康王与顾幽从京城到平阳城,吃了一路的苦,尤其是顾幽的身子一直不舒服,安置下来后也顾不上其他的,先清洗沐浴一番,然后连饭也顾不上吃,就睡下了。 此时的顾幽还不知道,她跟康王一起住进了胡天福的家,很快被平阳城的百姓传了出来,间接证实了外面的流言。 男未婚,女未嫁,又没有婚约,却住到同一座宅子里,流言开始漫天飞舞起来。 待第二天,顾幽休息了一晚之后,精神好多了。 顾幽梳洗之后,换上鲜亮的衣服,又让吟歌给她上了一个明丽的妆,再戴上精美的头面。如此精心打扮下来,整个人的精神好了一倍不止,哪还有昨日那病怏怏的样子。 吟歌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福了福身,说:“小姐,胡家的小姐来求见。” 胡秋燕是胡天福最小的女儿,也是长得最好的一个女儿,故而胡天福对这个女儿极为宠爱,连她住的院子也是最清静幽雅的。 顾幽所住的院子,正是胡秋燕的院子。 第601章 野心勃勃 胡秋燕进了厅,竟像是不认识了她住了一年多院子。明明是相同的地方,但摆设变了,就跟换了地似的。 胡秋燕细细地瞅去,她原先摆在厅中百宝阁的东西大部份都被收了起来。那些东西有些是胡天福走商时给她带回来的,有些是她从街上淘的,更多的是每年时兴的东西,原本摆得满满的。 以前胡秋燕看习惯了还不觉得,如今看到清清雅雅只摆放了几样东西在那里,又另换了几副山水画,整个厅子看上去瞬间就高雅了。 胡秋燕正感叹时,听到里面说小姐出来了,她忙地转过头望去。 侍女挽起帘子,云鬓凤钗的顾幽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但见少女花容月貌,绝色容颜难得一见。她娉娉袅袅地从屋内走来,如同弱柳迎风,我见犹怜。那空谷幽兰的出尘脱俗气质,更令人见之形秽。 胡秋燕不见曾见过美得如此清雅动人的女子,不由得看呆了,禁不住心想:听说那夏女官也极为漂亮,不知和这位顾女官比起来,哪个更美些? 在侍女的提醒下,胡秋燕忙醒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朝顾幽行了一个礼。 顾幽见胡秋燕的礼行错了,竟对她行了一个平礼辈,若换了以前,一个商人之女敢跟她太傅府的千金行平辈,那是得遭人打出去的。何况她是御前女官,代天子而来,就是胡天福见了她也得三跪九叩。 只是如今她借住胡家,又另有一番野心,便当不知胡秋燕的礼数有错。 顾幽清冷的脸庞浮起一丝笑意,显得柔和与平易近人了许多,“胡家小姐请坐。” 胡秋燕慌慌地坐下,接过丫鬟的茶水喝了半盏才消下那股紧张,但目光仍不时往顾幽身上瞟去,只觉得这位顾女官不管是首饰还是衣服,甚至一抬头一举手都是说不出的好看。 “寒舍简陋,委屈顾大人了,不知顾大人住得可习惯?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大人明言。”胡秋燕恭敬而卑微地说道。 顾幽放下身段与胡秋燕聊了一会家常,见吟风那边已备好了午膳,说:“胡小姐若不嫌弃的话,不如与我一道用膳吧?” 胡秋燕连忙摆手说:“不嫌弃,一点都不嫌弃。” 她早上的时候听说了,顾女官从京城带了许多珍贵的食材,大清早就把胡家的厨房给占用,里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只闻到香味一阵阵地飘出来。胡秋燕早就馋了,这会顾幽主动邀请一起用膳,毫不客气地就应了。 与朝中女官一道用膳,这不仅是天大的体面,还能见识见识太傅府的派场,这样的事情她这一辈子估计只有这么一次了。 胡秋燕跟着顾幽坐下后,总算是大开眼界。 不说那一道道她听都没有听说过的精美点心,就说那洗手的水,比她家喝的茶还香;那擦手的帕子,那料子比她最贵重的衣裳的料子还好。 更不用说,环绕着顾幽的四个丫鬟,侍候周到得就是神仙也莫过于此了。 一顿饭吃下来,胡秋燕对顾幽更加是五体投地的崇敬,不管顾幽问什么,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幽抿了一口茶水,对胡秋燕问起了夏静月的事。 夏静月在平阳城的名气如日中天,各种事迹已传得平阳城人尽皆知,胡秋燕对夏静月的事自然也是听了一耳朵。 听顾幽来问,二五一十地把知道的都说了。 最近了带领平阳城人种植孜然的事,胡秋燕的父亲胡天福就趁机买了许多山地专门雇人来种;之前女子救护队不仅救了许多士兵的性命,还救了不少受伤的平民。 而身为女子,胡秋燕说得最多的也最为羡慕的一段,莫过于雪山族小郡主与夏静月为争睿王殿下,马场比试那天的事。 “……当时马场上,夏女官问睿王殿下她若赢了,能不能把白马送给她?您知道睿王殿下是怎么回答的吗?睿王殿下说,只要夏女官喜欢,所有的马他都送给夏女官!” 顾幽端着茶碗的手一僵,目光凌厉了几分,“睿王当真是这样说的?” 胡秋燕被顾幽的眼神惊了一下,说:“大家都是这样传的。” 顾幽略略放了放心,既然是传出来的话,必然与事实有所出入,估计是哪个爱编故事的书生编出来哗众取宠的。他那么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对女人说出那样多情的话? “雪山族的小郡主吃醋了,说一定要赢那马。然后睿王殿下当着众人的面,深情地凝视着夏女官,说——”胡秋燕学着深情款款的样子,说:“月儿,你要是输了,我带你去草原猎马,一直猎到你高兴为止……” 啪的一声,顾幽将茶碗重重地搁在茶几上,脸上极为阴沉,“胡说八道,睿王是何等高傲的男子,如何会当着雪山族的贵客面前说那些不正经的话?” 胡秋燕被顾幽的样子吓到了,“外、外、外面的都、都是这么说的……” 顾幽没了听故事的兴趣,挥手让胡秋燕出去。 她问吟风:“人可来了?” 吟风回道:“刚来不久,正在外头等着小姐传见呢。” “叫他进来。” 顾幽隔了一座屏风,见了顾家探子的首领邵南。 邵南朝屏风后的顾幽行礼后,将这些日子打探的平阳城事情与顾幽一一禀报着。 顾幽听后,脸上的阴霾愈来愈重,关于夏静月与韩潇的传闻,邵南所说的竟然与胡秋燕所说的差别不大。 难不成这件事是真的? 顾幽摇了摇头,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然而邵南是顾太傅亲自指派给她的得力助手,那些空穴来风的事,他是不敢来禀于她的。 “小姐,这两天平阳城还流传起几道风言风语……”邵南悄悄看了眼屏风后的影子,说道:“是跟小姐有关的。” 顾幽被夏静月与韩潇的事扰乱了心神,乱得头都疼了,她揉了揉发疼的额头,不耐烦地说:“本官初到平阳城,能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第602章 察觉真相 “外面传,小姐您与康王殿下一路孤男寡女地来边关,还说你们同病相怜、惺惺相惜……”那些什么兄弟同争一女,一女脚踩两艘船的事,邵南不敢说出来污了顾幽的耳朵,只能挑些没那么难听的话略略给顾幽提了个醒。“如今您与康王同住胡家宅子,那些人又传得更难听了。” 饶是邵南委婉又委婉地说出来,顾幽听后,仍是勃然大怒,“可查出是谁造的谣?” 她到平阳城不过两天,平阳城的百姓如何会知道她在路上的事?又如何能够在短短时间就传得满城风雨?若说其中没鬼,顾幽绝对不相信。 邵南惭愧地说道:“属下等人查了一个晚上,没有查到背后造谣的人是谁。” 顾幽下意识地就猜到夏静月身上,除了夏静月,她自认没有得罪谁,也没有敌人。可夏静月远在战场之上,是不可能这么快就得知她来到平阳城的事,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天一夜里,就让平阳城全是她的不好消息。 顾幽脑海里猛然浮现王安的面孔。 莫不成是王安那阉货? 顾幽回忆昨天她对王安说过的话,心头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相信了传言说韩潇不想娶夏静月的事,故而才敢当着王安的面说出那样的话。 她完全没想到,以前对她总是笑眯眯,和蔼可亲的王安,竟然会为了夏静月不惜如此抹黑自己,其用心险恶到如此地步。这里头,莫不成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顾幽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冷静地思考其中的玄机。 王安如此抹黑她,是要先下手为强,以防她用舆论对夏静月? 王安只是一个太监,哪来的胆子敢动用睿王的人来做这样的事?还有,王安什么时候被夏静月给收买了? 没有睿王的同意,王安敢私下如此行事,不怕睿王回来治他的罪吗? 顾幽痴恋了韩潇那么多年,对他的性情多少有些了解,是一个极霸道有掌控欲的人,身边的太监敢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事必然会遭了他的厌弃。要知道,对付她,就是对付太傅府,韩潇无缘无故地,是不会给自己树下这么大的一个敌人。 那么,王安有恃无恐,是肯定了睿王不会找他的麻烦。 难道—— 顾幽突然想到胡秋燕以及邵南说起的,马场上睿王极尽宠溺夏静月的事迹。 难道这些都是真的? 不!她不相信! 从京城到平阳城,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即使是日久生情,也不可能感情如此浓烈,浓烈到如此张扬地当着众多人面前示爱。 那么,唯一的可能—— 一个震惊,以及匪夷所思的念头在顾幽的脑海里浮现,然后像一道又一道响雷般,在她脑海里轰炸不停,炸得她脸无失色,魂不守舍。 大靖军队在韩潇的指挥下,终于将日落山城攻下,收复了这片国土。 这一场战争,百坻死守不出,甚至调集了所有兵力来战,给大靖带来许多的困难。 好在最后虽然打得非常辛苦,还是将这一座日落山城给收复回来了。 战争打下来,累的不仅是士兵,还有负责后勤以及救援的人。 夏静月已有好几天不曾好好地睡觉了,太多的伤员需要救治,她若是去休息,就会有数条人命消逝在这个世界。 为了挽救更多士兵的生命,她一直撑到实在累得动不了才合一会儿的眼,然后很快又醒来继续救援。 这几天,她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提神的茶,人熬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只会机械性地工作。两只眼睛更是熬得红通通的,眼下一片青黑。 在拿着伤兵报告和药材急需清单去军营找韩潇时,韩潇看到她脸上的倦意,让她坐在到他身边来。 夏静月机械般地坐过去,念着纸上的报告,没念到一半,就困得往一边倒。 韩潇眸中掠过浓浓的心疼,将她扶到他身边,让她躺在他膝上好好地睡一觉。可惜此处是军营,没有休息的地方,只能让她靠着他睡上一觉。 韩潇轻轻抚摸着她熟睡的容颜,看着她眼下的青黑,还有苍白的小脸,眸色深得仿佛凝在她身上。 前来禀报的将领看到韩潇细心体贴地将披风披在熟睡的少女身上,进来的脚步声不由地放缓放轻了。这些天,男人在前面打仗,后方夏静月带着一群女子帮忙救人,给大军带来了极大的士气。 她们救了非常多的人,许多伤重的士兵因为她们的及时救援,挽回了一条性命。 但军中的大夫太少了,对比二十多万的大军来,哪怕少女们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仍然救援不过来。为了救下更多的人,他们看到少女们一个个不舍得休息,全都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在忙碌。 尤其是夏静月,经她的手不知道救活了多少原本该命绝的将士。 那些少女又全是夏静月栽培出来的,可以说,夏静月救了他们许多同伴的性命。 将领们看往夏静月的眼神,敬重之中,还有深深的感激。以夏静月的身份,不管是现在御前女官的身份,还是以后王妃的身份,都不需要她如此的劳累,更不需要她亲自亲力上阵。她栽培了这么多的女大夫,哪怕她呆在平阳城里享福,将士们也会感激她的恩情。 但她却辛苦在第一线,做着最辛苦的工作,以身作则影响着那些少女们。就连平时最喜欢咋咋呼呼的赫连凤敏在她的影响下,都咬紧牙根忙碌着,丝毫没有觉得是郡主的身份就该养尊处优着,而是跟着一群平民少女一起忙前忙后,甚至不惜降下郡主之尊,亲自帮伤重的士兵喂药喂饭。 将领小声地将战事禀于韩潇,韩潇平静地听着,怕吵了她休息,温热的手掌时不时轻轻拍着她。偶尔还投去几眼,看她是否睡得安宁。 他投在她身上的温柔和眷恋,情深得令人观者无不侧目着。 他们转眼便释然,世间唯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天神般的睿王殿下。 第603章 略施手段 夏静月一觉醒来已是两天后了,她也不在军营,而是在日落山城韩潇歇息的房里。 百坻国将要失守时,在日落山城投了不少毒,很多井水都被污染了。夏静月知道后,一刻没闲下来,与陶子阳一道忙着配解毒的药。 赫连凤敏跟着夏静月上了战场救人,她平生还是第一次做这么累的事,在战争结束后,她回到平阳城连睡了几天才算活了过来。 一恢复了精神,赫连凤敏又龙马精神起来,天天带着一群人上街玩乐。 上了街,赫连凤敏听到了关于顾幽的传闻,这才知道大靖另一个女官顾幽到了平阳城。 没多久,赫连凤敏收到了顾幽的帖子。 赫连凤敏因为夏静月的关系,对御前女官都极为好奇,也挺有好感的,虽然外面传谣顾幽脚踏几只船的事,但在雪山族这都不算个事。甚至想,若是顾女官有夏静月这么漂亮能干,在雪山族不管你踏多少只船都没关系。 于是,赫连凤敏欣然赴约了,还带了着樊云灵等小伙伴们一道过去。 顾幽一直关注着战场的事,得知韩潇收复了日落山城,还没来得及为他高兴时,又传出夏静月在军中受人拥戴的事情。 顾幽已知夏静月在民心与军心之上的名望,非她能相比了。 对付夏静月,她必须另辟蹊径。 而最简单,最直接,又最有效的,莫过于拉拢一个熟知边关之事,在边关拥有圈子、说话有份量的人过来。 顾幽选中了赫连凤敏。 赫连凤敏是雪山族的小郡王,地位高,交往的都是边关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更为重要的一点,赫连凤敏心仪睿王,曾与夏静月争抢过睿王。两女争一男,顾幽只要略施手段,就能挑起赫连凤敏对夏静月嫉恨。 尤其是顾幽查到赫连凤敏在马场上输给夏静月后,不仅没有与夏静月为敌,反而与夏静月来往密切的事,此事对顾幽来说,太过反常了。 她马上想到当初她没有陷害到夏静月,就立即改变做法,与夏静月交好的事,想必赫连凤敏也打着同样主意,借着关系靠近,以便了解夏静月,再给出致命的一击。 两女喜欢同一个男人,争起来想必很有趣吧。 顾幽翘首以待着。 为了这一次的小宴会,顾幽花了不少心思,平阳城虽然物资贫瘠,好在她主持惯了秋霁社的集会,她的丫鬟也做惯了这些事。在有限的条件下,硬是将荒芜的边城之宅妆扮得花团锦绣。 赫连凤敏带着小姐妹们过来时,还未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清雅的花香。走进院子,入目所见,一片姹紫嫣红,百花盛开,美不胜收。 这时候,外面的天地才刚开始泛绿,处处萧条,然而院子里,却鲜花盛放,花香飘溢。踏进这座院子,她们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好美!好漂亮!”一众少女尽皆惊呼着。 那富贵袭人的牡丹,那清雅脱俗的荷花,还有挂满枝头的梅花等等,许多花儿都是这些生活在边关的少女不曾见过的。边关贫瘠之地,何曾有过如此美丽的花儿? “外面的树都枯了,这儿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鲜花?”赫连凤敏第一个跑上去,惊讶地凑上去瞧,还好奇地伸手去摘折。 这一折,才发现这些都是假花,是用纸和布做出来的。 顾幽从里走出来,笑意盎然说道:“贵客临门,我这儿却没有什么好招待大家的,实在惭愧。这不,连夜和几个丫鬟做了这些花儿来迎接贵客,聊表寸心,还望众位贵客莫嫌寒舍简陋了。” 赫连凤敏丝毫没有觉得简陋,反正意外极了,也极为喜欢顾幽弄的这团春意景色。 赫连凤敏不吝夸奖道:“这要是简陋,平阳城就没有好地方了。顾女官真聪明,手又巧,这些花儿都是你们亲手做的吗?” 吟风及时上前说道:“我家小姐为了做这些花儿,把手指都伤到了。” 顾幽横了吟风一眼,恼道:“在贵客面前说这些扫兴事做什么?” “什么,伤到手了?”赫连凤敏连忙上前去抓起顾幽的手,果然手指上有数道血痕,“可上药了?要记得消毒好,别发炎了。也别碰水,好好养着。” 赫连凤敏把刚学到的医学知识都说了出来,对顾幽好一番叮嘱。 顾幽朝赫连凤敏福了福,感激说:“多谢郡主的提醒,我都记下了。” 赫连凤敏大好的心情在看到顾幽满指的伤,有些过意不去,说:“我又不是什么贵客,你弄得如此隆重,事事亲力亲为,还伤了手,让我怎么好意思?” “若说郡主不是贵客,我就不知道这平阳城还有谁称得是贵客了。”顾幽抿唇笑了笑,目光看往赫连凤敏身后的少女们,问:“不知众位姐妹是哪家的姑娘,一个个都长得都跟天灵地气聚成似的,让人好生喜欢。” 赫连凤敏打量了顾幽几眼,不客气地说:“跟你比起来,她们像是外面路边的枯草,而你就是面前的这些娇花。” 不过,赫连凤敏还是有些嫌弃顾幽的身子,也太单薄娇弱了,她之前还嫌夏静月不够丰满,胸也没她的大。如今一看顾幽,更是瘦得风一吹就倒,胸前也平平的毫无内容。 赫连凤敏暗暗可怜顾幽,若她是雪山族的女子,瘦成这样,胸都没有,是要被嫌弃的。倒是这张脸儿,长得还不错。 还好赫连凤敏没将她心底的想法说出来,而是招了那群少女过来,给顾幽介绍。 “她叫贺盈盈,日落山城城主的女儿。” 顾幽行了一个平礼,拉了贺盈盈的手亲切地说道:“在这里我要恭喜你了,日落山城终于收复回来了!往后我去日落山城时,说不定还要麻烦盈盈小姐呢。” 贺盈盈豪气地拍着顾幽的肩膀说:“好说好说,你若去了日落山城,我定带你到处玩去!不过现下不行,山城刚赶走了百坻,留下不少祸害人的东西,得收拾好了过些日子才能住进去。” 第604章 挑拨离间 贺盈盈是个大咧咧的姑娘,力气又大,这一拍下来,险些把顾幽拍得蹲了下去。 顾幽强忍着发疼的肩膀,脸上也极好地维持住得体的笑容。 “这个是樊云灵,雪城城主的女儿。”赫连凤敏拉了樊云灵过来,给顾幽介绍说。 樊云灵年纪比较小,长得也比较娇小可爱,顾幽挂上笑容走过去,向樊云灵说:“我先提前恭祝大靖与雪山族早日拿回雪城,愿两族友谊万世长存。” 樊云灵眯着眼睛笑道:“顾女官说话真好听,比鸟儿唱得还好听。” 这明明是恭维的话,然而顾幽听着,怎么有点怪怪的意思? 后面赫连凤敏给顾幽介绍了其他雪山族将领的女儿,还有平阳城官员的女儿。顾幽一视同仁地一一与她们行了平礼,令少女们对顾幽的好感大增。 赫连凤敏稀罕着这些花儿,跑到花丛中,指着比碗还大的花朵问:“这是什么花?怎么这般的大?你们真厉害,能做出这么新奇的花来。” 顾幽走了过来,指着那花说:“这叫牡丹花,并不是我自创的,而是根据牡丹的原形做出来的。这些花儿都是有原样的,颜色和花型与真花基本一模一样。” “你是说,牡丹原花就有这么大?” “正是,郡主若是有机会去京城,我带你去瞧。” “太好了!这花儿在京城一年四季都开吗?” “一般只在四五月里开,不过京城有喜欢牡丹的人家会在温房里栽培,一年四季都能看到。” 赫连凤敏大为羡慕,“你们京城人真会享受。” 随着顾幽一样一样地介绍花儿,众多第一次见识到这些花儿的少女不断地惊呼着:“原来这就是蔷薇花呀?我在书上见过的呢!” “这是荷花,我认得,好多帕子上都绣着这样的花样,说是荷花,又叫莲花!” 赫连凤敏一样一样都认完之后,赞叹了一阵,然后又极为享受地在空气中嗅了好几下,说:“要说花是假的,可以用巧手来做,那这香气呢?哪来的?又是什么花的香气,怪好闻的。” 顾幽回道:“这是木兰花的香气。” 顾幽回身招了一下手,让丫鬟吟雪过来,将吟雪头上戴的木兰花取下来,递给了赫连凤敏:“这就是木兰花。” 赫连凤敏瞧着手中这一朵做得栩栩如生的木兰花,好一阵的稀奇。“木兰花的香味也是你做出来的?” 顾幽脸色微微一滞,这木兰花的香气来自木兰花的香水,是好时节茶楼传出来的稀罕物。除了木兰花,还有菊花、茉莉花等香水。顾幽对夏静月的其他东西很排斥,但对好时节茶楼的香水实在是排斥不起来。 不仅顾幽,京城的任何女人都无法拒绝那些神奇的香水。只需一滴,就能让整个人香足一整天,就是衣服换下来洗过了,还能留下淡淡的雅香。 别说女人了,就是男人,也受不住香水的诱惑,不惜走各种门路想要弄到一小瓶。 为了得到好时节茶楼每个月有限的香水,顾幽也是费了好一番的功夫才弄一小瓶木兰花香水,这也是她唯一的一瓶香水。这一小瓶香水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用,这会儿为拉拢边关的贵女才大方了一次,在各种花朵上喷了一些。 顾幽精心设计的场合,突然被赫连凤敏提出香水的事,将夏静月拉了进来,她的心气如何能顺? 对上赫连凤敏求问的目光,顾幽即使不说,以后赫连凤敏也会查到,便大方地回答说:“是香水,从木兰花中提取出来的香水。” “香水?”赫连凤敏再次崇拜地看着顾幽,这位顾女官也挺厉害的,什么东西都有,都是漂漂亮亮的,香喷喷的。京城来的人,就是不一样。 顾幽看到赫连凤敏艳羡的神色,心中一动,状似无意地问:“郡主不是跟夏女官关系好吗?她怎么没送你几瓶?” “夏静月有这东西?” “怎么,她没跟你说吗?这香水正是她弄出来,京城里凡是她的好友都送过。我听说郡主和夏女官也是好友,还以为她也送了你几瓶呢。” 赫连凤敏听了这话,顿时炸毛了:“什么?她所有的好友都送了?个个都有份?” 她竟然没有?敢情夏静月没把她当好友! “礼部尚书家的千金、安西侯府的小姐……”顾幽一个一个地数完后,又说:“甚至好时节茶楼的常客每个月都有一份呢。好时节茶楼郡主可知道?那是夏女官开的一个茶楼,凡是常去那儿用膳的,都白送一瓶。” 实际上,是每个月好时节只送出一小瓶香水给消耗最多的客人。然而这意思被顾幽略略加工一下,就变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意思。 赫连凤敏听后勃然大怒,叉着腰泼辣地骂了夏静月一通小气、吝啬之类的话。连去吃饭客人都有的礼物,枉她跟夏静月交情这么好,把雪山族最好的礼物都送给她,她竟然连一瓶香水都不肯给她,气死她了! 若不是这会儿夏静月不在平阳城,赫连凤敏就直接杀过去了。 不仅赫连凤敏,樊云灵和贺盈盈等人都叫道夏静月不讲义气,不够朋友。 顾幽待少女们愤怒完了之后,才邀请她们入厅中就座。 会客厅经顾幽的一番收拾后,风格与边关迥然不同,令人耳目一新。 赫连凤敏等人只觉得样样新鲜,样样有趣,在侍女们送上京城的特色小吃点心之后,更是赞不绝口。 樊云灵感叹不已:“这么好的东西若是可以天天吃到,这么漂亮的花也可以天天看到,这日子就美了。” 顾幽见轻易拉了众少女们的好感,心中甚有成就感,笑道:“等驱赶走了百坻,边境安稳,众位小姐可以来京城玩,到时我会一尽地主之谊,带你们领略京城的风情风貌。” “说定了,到时一定得去京城找你玩。”贺盈盈高兴得对着顾幽的肩膀一顿拍,拍得顾幽脸色都变了,肩膀疼得跟被敲了几棍似的,也不知道瘀青了没有。 第605章 恼羞成怒 樊云灵却愁了起来,“也不知这一天是哪一天,我听父亲说,百坻从日落山城退出去后,就决定死守着雪城,与大靖打长期战。要收复雪城,远没有收复日落山城那般容易了。待夺回雪城后,还要打许久的仗,须得将百坻打残打怕了才行,不然百坻还会卷土重来,边关仍旧不稳。” 樊云灵的话引起了在场少女们的心情低落,她们雪山族的少女不少是在雪城与日落山城长大的,战争让她们失去了家园,美丽的风景在战火中也失去了颜色。 “你们不必担心。”顾幽沉着坚定的声音挥散了少女们心头的阴霾,“有睿王殿下在,我相信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别忘了睿王殿下是大靖的战神,有他在,百坻指日可破。” 提起韩潇,这一场收复日落山城的仗就是他指挥的,赫连凤敏等是跟着一起去了战场,见证了韩潇的厉害。听到顾幽如此说,她们瞬间又信心十足起来。 韩潇如今是赫连凤敏的偶像了,最喜欢别人夸她的偶像,立即附合顾幽的话,说:“你说得没错,睿王可厉害了,我听王兄说,他打起仗来一套套的,计谋百出,百坻都被打晕了。还有当时,平阳城即将被破,睿王殿下一来,百坻就被吓得惊走……” 赫连凤敏眉飞色舞地讲起平阳城门前的一役,又说起收复日落山城的战争,讲得滔滔不绝。 顾幽从赫连凤敏的描述中,听出赫连凤敏对韩潇那狂热的情感,她将之归类为男女之情。赫连凤敏说完后,她状似无意地取笑道:“瞧你说起睿王殿下的样子,脸都红了,莫不成你喜欢他?” 赫连凤敏脸色骤地更红了。 顾幽的话令赫连凤敏想起了她与夏静月在马场比赛,两女争一男的糗事。那天的事都传到雪山族去了,被雪原王写信来取笑了一番,害她都没有脸面回雪山族,一直呆在平阳城里。哪想她深藏的糗事,又被顾幽给提了出来。 若换了另一个人,赫连凤敏会以为是故意拿马场的事来羞她。但顾幽初来平阳城,她猜顾幽兴许不知道她的这一件糗事,故而也没有想到顾幽的另有用心。 可这儿的少女们那天都是在场的,赫连凤敏的尴尬事被提起,顿时羞得脸红耳赤,浑身不自在。暗暗后悔若是早知道今天,打死她也不做那么残脑的事。 此举落在顾幽眼中,更加肯定了赫连凤敏对韩潇没有死心的事。 她又笑道:“你还别说,我倒是觉得郡主与睿王殿下挺般配的,一个大靖亲王,一个是雪山族郡主,不管是身份上,还是在外貌上……” “别说这事了!”赫连凤敏恼羞成怒地叫道:“我跟睿王殿下什么事都没有,往后不许瞎说了,睿王殿下的王妃是夏静月,以后别往我身上扯。” 赫连凤敏以前跟夏静月不认识就罢了,喜欢哪个男人可以大胆地去抢,可她现在跟夏静月是姐妹,抢姐妹的男人在雪山族是要遭人唾弃的。 何况她只是一开始被睿王的美色给糊了眼,后来发现人家与夏静月情投意合的,早就没了这心思。 顾幽认定了赫连凤敏的恼羞成怒是喜欢睿王的原因,说的话也是赌气的话,心头转起一个个念头来。 赫连凤敏见气氛尴尬了起来,自觉自己太大惊小怪了,便站了起来,说道:“我们去赛马吧!” 此举得到了众位少女的赞同。 顾幽看了眼外面阴沉沉的天气,寒风瑟瑟,皱眉道:“这天气赛马不好吧?” 赫连凤敏奇怪问道:“有什么不好的?没下雨又没下雪的,怎么就不能赛马了?” 贺盈盈对顾幽的印象极好,又拍着顾幽的肩膀叫:“顾女官,走吧,咱们一起去。” “可我没有马儿。”顾幽闪避了一下,犹豫地说道。 她身子才好,实在不想去吹风。边关的风不仅大,还跟刀子似的,她才来几天,脸和手都粗糙了。 赫连凤敏可不懂顾幽的心思,直言直语道:“顾女官,你该不会是不敢去吧?人家夏静月都敢驯马了,你还不敢骑马吗?那也太孬了!” 赫连凤敏的话无意中击中了顾幽的死穴,她可以输给任何人,唯独不愿输给夏静月。 为了不让夏静月赢她太多,她都宁愿来到边关来吃苦了,如今岂愿意在边关贵女中输给夏静月? 顾幽站了起来,说道:“那本官就跟郡主借马了。” “好说,你有没有骑装?没有的话……”赫连凤敏瞧了几眼顾幽的身材,又直言直语说:“你这身材太干瘪了,前没胸后没臀的,浑身上下半两肉都没有,我的骑装你也穿不了。” 赫连凤敏说话直惯了,她是郡主没有人敢有意见,跟夏静月认识后,夏静月从小接受的信息和环境不一样,对赫连凤敏的直言直语也没当一回事。 赫连凤敏习惯了跟夏静月说话那般直,见夏静月没有什么不满的,以为京城女子也一样。所以这会儿把对夏静月的态度用在了顾幽身上,直把顾幽说得满肚子是气,还道赫连凤敏是故意说这些粗鄙不堪的话来挖苦她。 赫连凤敏哪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她能跟夏静月直接讨论胸大不大的问题,还可以交流一下怎么丰胸的问题,但跟顾幽是绝不能提这些字眼的。 顾幽用了极深的教养才维持住脸上的得体,“你们且等我一等,我去换了骑装过来。” 赫连凤敏喜欢骑烈马,她带来的马都是烈性的。顾幽没有马,她为了照顾顾幽,特地挑了一匹最烈的马给顾幽,以表示对顾幽的友好。 雪山族人看得起谁,都是借谁最烈的马。 顾幽没有感受到赫连凤敏的友好,反而觉得这是满满的恶意。 望着这一头差不多跟她一样高的马,顾幽倒抽一口冷气,再见马匹用不羁的眼神挑衅地看着她,顾幽只觉得心口好疼。 第606章 咬人 这样的高头大马,哪是她在京城郊游时骑的温驯小马?她都怀疑这么凶的马,会不会咬人。 “小姐。”吟风等丫鬟担心地看着顾幽,小声地说:“不如跟她们说不舒服,不骑了。” 顾幽冷笑:“你这是让我认输?” “您的身子……”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骑马吗?” 赫连凤敏骑着马溜了一会儿,见顾幽还只看着马发呆,驱马跑了过来,叫道:“怎么不骑呀?是不是嫌这马不好?” 顾幽正要问赫连凤敏能不能换一匹马时,就听到赫连凤敏说:“这匹的确是不够好,比夏静月那匹温驯多了,怪不得顾女官会嫌弃,要不我再问一问有没有更烈的马?” 顾幽心头一跳,忙说:“这马也挺好的。” 生怕赫连凤敏去找一匹更烈的马过来,顾幽赶紧在侍女的帮助下骑了上去。 赫连凤敏豪气地大笑道:“走嘞——” 一挥马鞭,身下的宝马如电掣风驰奔了出去。 顾幽不愿被小看了,马鞭往马屁股上一抽,马儿嘶叫一声,四蹄奋起,追着赫连凤敏去了。 后面的少女也齐声吆喝着,策马奔跑。 平原跑马,易放难收。 顾幽紧紧抓着缰绳和马鞍,心脏跳得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太快了! 她从不曾骑过这么样快的马! 这马也太野了! 根本不是她在京城骑的一板一板地跑的温驯马儿。 身下的这匹马,野得就跟野狗似的,一跑起来就撒欢! 跑得快就罢了,还是喜欢腾跃! 一边跑,一边跃得欢,几次险些把她从马背上掀下去! 风,像无数的刀子迎面刮来,刮得她的脸上疼得像被刀子在凌迟。 那巨风无孔不入,似乎要从她的口中灌进去,冲进她的身体。 她的眼睛被刮得无法睁开,她也不敢睁开,这风太烈了,她生怕它们会刮伤她的眼睛! 她只能紧紧地抓着马鞍,因用力,手背青筋暴现。 她看不到,只能任由马儿跑。 她想勒住缰绳,让马慢一点。 可马儿一旦在平原上跑野了,跑疯了,岂是她能控制的? 就像沿着直流而下的小船一样,根本做不到停止。 何况顾幽的骑术太差了,她根本压制不住这一匹狂放不羁的马儿! 缰绳勒得松一点,马儿根本不理会她的命令。 可若她是勒得紧一点,马儿突然前蹄腾空,直立起来,顾幽紧紧地抱住马鞍才没有被它甩下去。 顾幽只好一动不动,祈求上苍让马儿停下来吧!她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骑马了! 顾幽的马跑疯了,她的马又是赫连凤敏表示友好,给选得最好最快最野的马,这一疯,把所有人都甩开了。 “咦?”汤晓玉追上赫连凤敏,大声叫道:“小郡主,顾女官的马是不是跑疯了?” 赫连凤敏望去,大声赞叹道:“顾女官真棒!跑得真快!太厉害了!” 汤晓玉一边追赶一边叫道:“她会不会是吓怕了?要不要去救她?” 赫连凤敏又挥了一鞭,策马更快:“不会的,她若是怕了早就喊救命了!这会儿没叫,一定没事!你别以为京城的女子都不敢骑快马,夏静月就骑得可快了,她的飞云我就追不上!没想到顾女官也这么厉害!你们大靖的女官真了不起,一个个都这么牛!我佩服你们!” 赫连凤敏对顾幽生起了敬佩之心,极为浓烈的敬佩。 然而她却不想一想,夏静月的骑术是谁教的? 韩潇天天晚上带着她去练马,名师高徒,水平能低到哪里去? 而且夏静月以前极为喜欢飙车,对她来说,飙马跟飙车差不多,玩的都是速度与紧张,一样的刺激,一样的过瘾。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顾幽被夏静月间接地坑了。 然而人与群分,物以类聚,本来跟夏静月玩得来的人,跟顾幽就不是一路的。顾幽非要来撬夏静月的墙角,结果自找苦吃了。 可怜顾幽,若是比起诗文来,几乎没有哪个女子比得上她。可比起马术,就相当于让一个书生跟屠户比杀猪的本事。 顾幽把头埋在马背上,紧紧咬住牙根,直到马跑累了,疯够了,慢了,她才重新活了过来。 这一跑就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 等找回马场时,已经是傍晚了。 赫连凤敏等人都在等着顾幽,见顾幽脸色不好,总算察觉到不对劲,“顾女官,你没事吧?不会是没控制住让马跑疯了?有没有摔倒?” 顾幽被气得一口气顺不下来,她都不知道吓死多少回了,这些人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她这么久没回来,也没有人来找她! 顾幽暗暗地深呼吸数下,她已吃了这么多的苦,如果再承认她控不住马,不懂马,那她的面子和里子得全丢光了。 如今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了。 顾幽努力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尽量让表情控制得自然一点。“没、没事,只是骑得太痛快了,一时没收住,这才回来晚了。” 赫连凤敏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就说嘛,你们做御前女官的人都超厉害的!明天咱们再来赛马怎么样?” “明、明天再说。”顾幽镇定地说。 天色渐晚,赫连凤敏等少女就要打道回府了,但见顾幽还直直地坐在马上,不由问道:“你不是坐了马车来吗?怎么还不下马?” 顾幽脸上扯出得体的笑容,“没事,我还想再骑一下。” 赫连凤敏竖起大拇指,想起夏静月曾说过的一个词,朝顾幽心服口服地说道:“顾幽,你真是一个女汉子!我敬你是条汉子!” 顾幽僵硬地笑了笑,直到赫连凤敏等人都走了,她还直直地坐在马背上。 吟风察觉到了异常,跑了过来:“小姐,你怎么了?” 顾幽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颤抖地叫道:“吟风、吟霜,快来扶住我,我腿软,动不了……” 被这一吓,顾幽的腿软成了面条,一丝劲都没有了。 丫鬟们七手八脚地,终于把顾幽从马背上弄下来了。 第607章 风生水起 这一回去,顾幽当晚就发起烧来,吟风急得没办法,去找康王帮忙,康王连夜去请敬御医过来治病。 敬御医刚从战场上退下来,人都没有休息好,又被康王扯了过来,气得脸色跟便秘了几天似的。 给顾幽诊完脉后,冷冰冰地说:“受惊过度,又受寒了。” “严重吗?”康王紧张地问道。 敬御医没好脸色地说:“很严重,赶紧送她回京,别三天两头的没事找事。我就奇怪了,人家天天上战场上跑来跑去都没事,我一大把年纪了熬了几天也没事,你们好端端地在平阳城享福,却享出一身的病来,那么破的身子还学人来边关……” 康王连忙打断敬御医的话,免得又一通的说教:“烦请敬大人给开个药,让丫鬟熬了赶紧给顾女官喝下去退烧才是。” 若不是顾幽的情况看上去很严重,平阳城的大夫都没有敬御医的医术高,康王真不想受这冷脸。 敬御医冷哼了一声,出去开药了。 敬御医虽然嘴毒又冷,但医术没得说,顾幽喝了药之后,发了汗,烧很快就退了。 第二天赫连凤敏还来找顾幽赛马时,吟风一脸的不好意思说:“昨晚小姐多吃了些生冷,腹泻得厉害,今天就不出门了。” “腹泻了?怎么回事,昨天不是好好的吗?”赫连凤敏问道。 “小姐在来路上腹泻伤了肠胃,昨晚又喝了冷的茶水,这才又引起旧毛病。不过已经好多了,御医说休息几天就没事。” 顾幽在赫连凤敏来探望时,在脸上施了些胭脂,遮住苍白的脸,瞒过了赫连凤敏等人。 只是经过这一件事,顾幽再也不敢跟去赛马,另想了办法,借着在京城与女子打交道的丰富经验,换了另一套法子。 只要是女人,都会喜欢漂亮的衣服,华丽的首饰。 顾幽是有备而来的,她不会医术,在这方面没办法跟夏静月相比的,就从另一个方向出发。 她从京城带来的美服和首饰终于派上用场了。 顾幽在身子养好之后,几乎每隔一天就下一次帖子。 下的帖子不仅限于赫连凤敏这些贵女,还利用了胡秋燕的人际关系,将平阳城里凡是有头有脸的女子都请了过来。 平阳城里住的,有不少是从雪城与日落山城逃难过来的贵族和有钱人,顾幽没有放过这些女子,一起网罗了进来。 可以说,平阳城里中层上层的未婚少女,都收到了顾幽的帖子。 顾幽将这些女子分为几等,不同的等级安排在不同的日子。她利用举办秋霁社的经验,用先美服与首饰开道,从讨论京城的美服款式、料子,再到首饰的款式,怎么搭配它们才好看,怎么打扮自己会变更美丽而优雅。 顾幽用这些丰富的经验,加上她御前女官与太傅孙女的光环,笼络了不少的女子。 顾幽的野心不仅仅如此,夏静月能在民间与将士中挣得名望,她也能! 她不会医,也不会农,但她会文,懂得怎么做才能名扬青史。 顾幽在平阳城站稳脚跟之后,开始借着她的人脉与圈子进行筹款,然后拿着钱在民间举办学堂。 文人想要名气与威望,有一个好法子就是办学堂。 顾幽不仅自掏腰包,还鼓动一批商人女眷,尤其是胡家捐款,在平阳城办了数家学堂。除子男子学堂,她还开办了大靖第一个女子学堂。 平阳城的学堂办好后,她又把目光投向了刚收复的日落山城,借着与赫连凤敏的关系,想与雪山族合作举办学堂和武堂。 而办这些事,她又极巧妙地将一半功劳送到皇帝身上,达到了她来边关的目的。 顾幽的一系列操作之下,她的名气慢迅速地往上升,与夏静月并驾齐驱,成为风靡边城的传奇女子。 因她所做的一系列善举,总算将之前流传的风流韵事压了下去,并赢得了许多百姓的尊敬。 大靖的两位御前女官,在边城的威望越来越高。顾幽甚至开始往京城那边造势了,将她在边城所做的一切透露都过去。 于是,在京城,顾幽的名气逐渐凌于夏静月之上,成为家喻户晓、乐道相传的一代女官。 若不是药盟那边也帮着夏静月说好话,没准夏静月在京城就成了默默无闻之辈。然而药盟毕竟是商人,无法与太傅府这些官府来比,为防太傅府一系人的打压,不敢明着跟顾幽打擂台。 顾幽人在边城,却在京城风生水起,名声大震。 然而对于顾幽的名声大震,睿王府出奇的平静,费引只是将京城的事略略几笔写信给了韩潇,其余事情一概没有做过。 京城里热闹,边城这边就更热闹了。 拿回了日落山城,又将百坻离开时放的毒化解了,贺城主正式走马上任,成为真真正正的城主。 为了感谢两族将士,感谢各方人士,尤其是睿王韩潇,还有在战争中做出杰出贡献的女子救护队,贺城主在坐上城主大椅的第一天,将庆祝宴与感谢宴一起举行。 这是一场极有意义的盛宴,又被称为两族盛宴,其中所含的意义都可以直接载入史册了。 盛宴的这一天,天气格外的明媚,日落山城里所有的树枝上都冒出了绿意,到处是生机勃勃。 大清早地,初晴就送来了韩潇给夏静月准备的衣服,一套极为华丽的正服。 除了华服外,还有一套规格极高的头面。 夏静月看到这些隆重的东西,心里摸不准,去了隔壁屋子。 韩潇刚在后院练武回来,额头透着汗渍,那淋漓的大汗令他的一身劲装都紧贴在身上,勾勒得身材线条明显而性感。 夏静月无心看他的身材,拿起架上的棉布给他擦汗,问:“怎么突然让我穿那么华丽的衣服,这里头有玄机吗?” 韩潇伸手想将夏静月揽入怀中,却被夏静月嫌汗臭推开,只好惋惜地收回手,说:“你到时就坐我身边。” 夏静月一愣,他是大靖亲王,又是三军主帅,是最尊贵的客人,在宴会上是要坐在最上座的。而她按官品,即使有功,也得跟汤知府他们一起坐,陪坐在几位城主的下首。 第608章 此生吾爱 韩潇却让她坐他身旁,其中的意思夏静月没想明白。 “不用多想,到时坐我旁边就行,什么也不用做,一切有我。”韩潇凑近夏静月脸上,她不让他抱,那就亲几下过一过瘾。 之前因为种种顾忌,在众人面前他不得不与她保持距离,装作路人。 如今有了圣旨,过了明路,就算皇帝想反悔他也不允许。 以前事情已经过去了,从现在开始,他不允许她受任何的委屈,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女人! 夏静月是他韩潇此生至爱,一生一世唯一的妻子爱人! 韩潇眸中浓烈的情愫如火一般,烧得夏静月的心口发热,他凝视她的眼神,如同带着一股魔力,又像是会吞噬人的黑洞,能将她的灵魂吸引了过来,再也移不开。 脸庞不由自主地染上红意,“会不会太张扬了?” “不会,早该如此了。”韩潇低头再在她红润的唇上轻吻着,“月儿,以前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与他在一起,她从不曾觉得有委屈两个字,即使遇到大风大浪,外面是风也好,是雨也好,都被他挡在了外面,她安然地做她想做的事。因此,她没有丝毫的委屈,反而很幸福,很快乐。而这些幸福与快乐,都是在他给她撑起的天空下才能得到。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脖子,在他坚毅的唇上轻轻地磨蹭着,“韩潇,我爱你。” 一句我爱你,拔动了韩潇心底最深处的琴弦,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眸中的情深浓郁得无法化开。他满足地一叹,拥紧了怀中心爱的少女,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这个能让他甜到心里的女人,他又怎么能够不爱呢? 他恨不得用生命来爱她,宠她。 “月儿,我也爱你!”韩潇激动得微喘地在她耳边细语着。 夏静月听到外面王安与初雪说话的声音,将他推开,脸色通红地说:“瞧你一身的汗味,都薰臭我了。” 韩潇不仅不离开,反而往她身上蹭去,低笑道:“我不单要薰臭你,以后还要薰得你身上全是我的味道。” “你这是跟谁学来的油嘴滑舌,越来越没正形了。”就得要让人看看,这位什么不近人情,什么冷面无私的睿王爷私底下是个何等无赖的样子。 哪想,他回答得更无赖:“跟你一道练出来的。” 这一语双关的话,饶是夏静月的脸皮够厚,唰地脸色更红了,她伸手去掐他,嗔道:“没羞没臊的。” 韩潇听后,只搂着她低低笑个不停。 屋内,时不时传来二人的低语和低笑声,王安本要进来提醒王爷水都烧好了,可以沐浴了。可这一听,偷乐着捂嘴跑了。 至于热水凉了?反正王爷身子那么壮,洗一次冷水澡也没关系。王爷以前大雪天都是洗冷水的,若不是夏女官管着,这天气王爷哪会用热水?因此,偶尔被一些好事耽搁了,洗洗冷水,没有多大的关系。 巳时正,日落山城城主的宴会拉开了帷幕,宾客们开始陆续地到了城主府。 雪山族的人与大靖这边的风俗不太一样,对阶层的区别也有所不同,贺城主将平阳城与日落山城有些名气的富商都一齐邀请了过来。 边城风气较为豪迈,男女大防没有京城那边严重,男宾女眷都一道过了来,齐集一堂。 今天来的基本上都是老熟人了,互相打过不少交道,进来与主人打过招呼后,就三三两两地几个熟人凑在一起闲聊了。 “是顾女官来了?”贺城主的妻子贺夫人听到丫鬟来回后,起身迎了出去。 顾幽在边城已成了风云人物,贺夫人最近又与顾幽商议着在日落山城办学堂的事,故而听到顾幽来了,亲自迎了出去,以示看重。 顾幽一跨入大厅,就令人眼前一亮。 顾幽穿着一身红色正服,头带珍珠翡翠冠,冠上有三支雉羽装饰,这是她从不曾示过人的艳丽和庄重形象。 众人看习惯了顾幽的淡雅素装,今日见顾幽一身华丽的服饰与妆容,不由多看了几眼,厅中其他人也投来惊艳的目光。 美人就美人,不管是淡妆素描,还是浓妆艳丽,都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贺夫人同为女人,亦被盛装出现的顾幽给惊艳了一把,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顾女官今儿真是让蓬荜生辉哪!” 顾幽看着贺夫人一身贵气的妆扮,亦笑道:“夫人夸奖了,夫人才是今儿耀眼的太阳呢。” “顾女幽真会说话,您才像那高高在上的太阳呢!”贺夫人亲携了顾幽往里走去,给一群夫人们介绍着。 顾幽连办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宴会,厅中女眷与小姐大都去过她的宴会,互相都极为熟悉了。 顾幽与一些官员夫人客套过后,很快地,以胡秋燕为首的一群少女围了过来。 胡秋燕的目光带着星星般亮地看着顾幽的头面和衣服,“顾女官,你今天真漂亮。” “这衣服真好看,这绣工真好。” “这彩冠好好看,听说这得官家有身份的女子才能带的。” 顾幽淡然自若地由着众多少女打量和赞叹着,对于外人对她或惊艳,或者羡慕的目光她早已习惯了。她与少女们交谈着,目光不时往场中寻找夏静月的身影。 胡秋燕发现了顾幽寻人的目光,讨好地问道:“顾女官要找谁呢?我来得最早,哪些客人来了,正在哪儿呆着我都知道,我帮您找他出来。” 顾幽便问道:“夏女官可来了?” 胡秋燕连忙摇头:“还没来呢,我们刚刚都在讨论夏女官呢……” 胡秋燕话没说完就不好意思地闭上嘴巴了,她们一群人刚刚都在悄悄地讨论今天的两位女官,哪个会更漂亮,更出众一些。 不单胡秋燕她们拿顾幽与夏静月来相比,就是边城的百姓也喜欢拿这两位女官暗中比较,两位女官,每一位背后都有无数的拥趸者,天天为谁家偶像更好而争论不休。 第609章 暗中较量 夏静月与顾幽,两位同是御前女官,又同样以才华闻名,在边城又同样给百姓们带来善举。再加两女又同样的美貌,她们的美貌,一个是清雅到极处,一个是明艳到极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 以及她们一个是已定下的睿王妃,另一个虽然没有定下是王妃,但传闻两位王爷都喜欢她,不出乎意料,将来也是个王妃。这么一算下来,两女又不分伯仲。越是争论不出一个结果,争论就越激烈。 故而在今天这个隆重的盛宴中,关注两位女官的人不知有多少,不说厅中宾客,就是外面的百姓都在好奇地打探今天的事情。 可以说,今天不管发什么事,哪怕再小的一点,只要关乎到两位女官的,都会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顾幽盛妆的到来,让众人惊艳之余,又在心底暗暗期待着夏静月的到来,期待着两女争艳,谁更胜一筹。通俗来说,这些来宾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胡秋燕等人的心思顾幽猜到了几分,她面上不显,佯作不知。然而她的内心深处,何尝不是抱有这样的想法?以往每次与夏静月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都会面临众多比较的目光,每次两人都平分秋色。 夏静月一直留在日落山城中解毒,顾幽到了平阳城之后,一直不曾见到夏静月,今儿还是她到了边城后第一次和夏静月见面。 这么长时间不见了,顾幽也非常期待与夏静月一同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谁更胜一逊。以前两人谁也没比下谁,这一次顾幽抱有极大的野心,想将夏静月艳压下去,分出胜负。 也正是拼这着股劲,顾幽不惜穿上她从未穿过的红色,以最鲜艳,最耀眼的颜色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以一改平日的形象,夺来众人的惊艳与目迷。 贺盈盈今天是个小主人,贺夫人招待着一众官员夫人,而贺盈盈则招待着一群未出阁的姑娘们。 “顾幽,你也来了!”贺盈盈见到顾幽极为高兴,上来又往顾幽的肩膀拍去,“走,咱们到一边玩去!” 顾幽看到贺盈盈的巴掌就有些发怵,每次贺盈盈一高兴起来就狂拍人的肩膀,她的肩膀都被拍肿了好几次。 红肿的肩膀才消下去,这会儿又来—— 顾幽往一边闪了闪,让贺盈盈的手落了空,“我在这儿与秋燕有些话说,待会儿再去找你。” 贺盈盈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又笑嘻嘻地收回来,说:“好啊,那等会儿你可要过来呀。” 贺盈盈虽然人大咧咧的,但不是个蠢的,早已隐隐察觉到顾幽并不是像她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喜欢跟她们交好,似乎暗藏了些不耐。贺盈盈又一次生出了些失望,像今天这样明显的闪避以及拉开距离,并不是第一次了。 这就要说顾幽的性子了,不喜欢的行为和事从不直截了当说出来,只会用隐晦的方式提醒对方。这若是在京城那边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大家都是如此做人,明面一套,暗里一套,尽量不让人察觉到本意和本心。 但这一套对雪山族的人就不行了,雪山族喜欢豪爽的人,有话当面说出来才是朋友。顾幽从不说她不喜欢贺盈盈打招呼的方式,贺盈盈也不知道哪里让顾幽不高兴了,只觉得顾幽不喜欢她,看不起她。 不过贺盈盈并非赫连凤敏,有话直说的性格,只是觉得顾幽有些没意思,慢慢就冷了心。 这一次见顾幽又是面上笑得亲切,但实则有些躲避她,贺盈盈不禁生起了不悦,觉得顾幽并不是个能做朋友的人。脸上虽然笑着,却再没来邀请顾幽了。 没过多久,赫连凤敏带着一群雪山族的少女咋咋呼呼地到来,“盈盈,今天弄了什么好吃的?有孜然烤肉吗?” 旁边的樊云灵说:“除了孜然烤肉,我还要吃点心,顾女官那做的点心与糕点都好吃。盈盈姐,你可有跟顾女官学几手吗?” 在众人面前,贺盈盈身为小主人,不会将不好的情绪表现在脸上,大笑说:“我倒是想去跟顾女官学,只可惜需要的食材太难找,只好放弃了。” 赫连凤敏大度地说:“有酒有烤肉就行了。” “少不了你的。”贺盈盈把赫连凤敏等到拉到一起,一群雪山族的少女吱吱喳喳地,一时说大靖话,一时又说雪山语,好不热闹。 只是这样一来,偏厅中便分成了两个圈子,一个是雪山族以赫连凤敏为首的圈子,另一个则是大靖以顾幽为首的圈子,泾渭分明。 雪山族那边有个咋咋呼呼的赫连凤敏,显得极为热闹,引来许多客人的目光投去。 雪山族的少女,一个个都身材火辣又高挑,尤其是赫连凤敏,长得如火一般明丽,加上她爽朗豪迈的性格,引来许多男子惊艳的目光。 与此相比,大靖少女这边就文静许多,她们低声细语地讲起了首饰与穿着等话题,倒也三三两两地聊得融洽。 这会儿,门口突然轰动了一下,众人望去,原来是康王殿下到了。 康王驾到,贺城主亲自迎了上去,在厅中大靖官员们也纷纷上去行礼。 康王与大靖官员见过后,见贺城主还要招待其他的贵宾,便自己在厅中走了起来。他看到顾幽在厅中一侧安静地坐着,眼睛一亮,马上走了过去。 “顾幽妹妹!”康王惊艳地看着顾幽,他还是第一次见顾幽打扮得如此好看,是一种与众不同,极有冲撞力的美。 那边,贺盈盈看到康王眼睛跟黏在顾幽身上似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扑哧一笑,拉了赫连凤敏过来,悄悄往那一指,低声说:“你看他们两个,关系多好。” 这一句关系多好,让众女子浮想联翩起来了。 樊云灵也好奇地问了起来:“顾女官会是将来的康王妃吗?” 贺盈盈低声说:“外头不是说,顾女官将会是未来的宁王妃吗?” 第610章 闲言闲语 “可她看上去和康王的关系很好呢。”樊云灵认真地说道。 贺盈盈意味深长地说:“兴许,人家在京城和宁王的关系更好呢!” 赫连凤敏把顾幽当朋友,觉得这样背地里说闲话不好,说:“人家的事关你什么事,别跟着瞎说。” 贺盈盈骤地一笑,说:“又不止我们这么说,你瞧,大家都悄悄看过来,窃窃私语呢。” 赫连凤敏这一看过去,可不是,不少夫人,或者官员都有意无意地往顾幽与康王那边瞄,目光不知道有多暧味。 然后,赫连凤敏听到贺盈盈夸顾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长得好,又聪明,多几位皇子喜欢也是很正常的事。被贺盈盈这一说,赫连凤敏甚为赞同地点头,就毫无心理负担地跟着众女一起八卦起顾幽与两位王爷的事情来。 赫连凤敏瞧去几眼说,肯定地说:“顾幽不喜欢康王,是康王一厢情愿了。” 樊云灵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仔细看他们的相处,康王的眼睛一直盯着顾幽看,眼珠子都带着光似的。但顾幽的眼神总是落在她面前的茶碗上,显然心思不在康王身上。”赫连凤敏观察得如此仔细,是因为她见过夏静月与韩潇相处的情景,两个有情有爱的人在一起,哪怕两人干坐着什么话都不说,时不时都会有眼神交流,然后彼此相视而笑。 赫连凤敏见夏静月与韩潇在一起,会被虐狗得各种羡慕嫉恨,然而看着顾幽与康王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了。 贺盈盈听之有理,眉头一扬,说:“既然她不喜欢康王,为何还跟康王那段亲近?一路从京城陪伴过来就罢了,到了边关还同住胡家宅子,她安的是什么心思?” 赫连凤敏很有义气地替顾幽开脱说:“平阳城除了胡家宅子,也没有地方适合他们住。而且咱们又不是没去过胡家宅子,他们住的院子隔得那么远,又不常来往,怎么就不行了?” “看来大靖的女子跟我们雪山族的女子一般开放嘛。”贺盈盈笑了笑,就不再说这件事,转移了话题。 顾幽因久等夏静月不来,有些烦躁,就跟康王多聊了几句,不想发觉到其他人看她与康王的眼神都透着看好戏的暧昧,脸色微微一变。 她压低声音对康王说:“这儿全是女子,不该你过来的,回去你那呆着。” 康王脸上浮起一丝失落,“顾幽妹妹,你总是忙着宴会办学堂,都忘了我们有许久没见了吧?” 顾幽心中一急,“那也不该在这儿坐一起说话。” 康王眼晴一亮,说:“那我们去后院那儿说去,这座城主府我来过几次,认得路,这儿后面有一个花园,树木已经长绿了……” 顾幽沉下脸来,“你是不是忘了平阳城里的人是怎么中伤我的?还嫌我的名声不够坏吗?” “我没有!”康王着急地解释说:“顾幽妹妹,我们之间是清白的,身正不怕影斜,不怕他们说什么。” 顾幽冷笑道:“但世人的眼睛是斜着看人的,影子再正有什么用?” 康王不愿顾幽为难,只好站起离开,然而他依依不舍的神情落在众多人眼中,又多几分兴味和窃窃私语。 顾幽暗恼康王的愚笨,要不然知道康王这人有些笨,从小就是不怎么会看人的脸色,她都以为他是故意的了。看到众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她与康王,顾幽心头火盛。 好在边城离京城远,她在这边又控制住了消息,传不到宁王耳中。 不然她再回京城,如何跟宁王圆这件事? 即使如此,顾幽还是有些心气不顺,她希望看到的是别人看她是惊艳和羡慕的眼神,而不是这种带着笑话式的目光。 顾幽如坐针毡地等了一会儿,发现宴会快要开始了,而夏静月竟然还没有来。 莫不成夏静月今天不打算过来了? 顾幽站了起来,去寻贺夫人问这件事。 贺夫人正坐在贵妇圈里,与刘恭人正聊得欢,两人都聊着如何种孜然的事。平阳城与日落山城紧邻,气候与土地相差不远,平阳城能种的东西,日落山城这边也可以。 如今拿回了日落山城,贺城主夫妇就想着给日落山城的百姓多添些收入。再加上这也是雪原王的意思,雪山族穷,除了养马放牛没有别的收成,若是能学会种些特有的东西来卖,对雪山族族人来说是一件改变整族的大事。 故而贺夫人在刘恭人过来后,就一直拉着刘恭人说个不停,连旁听的雪城城主的妻子樊夫人也跟着一起打听起来。 “要说这种孜然的事,夏女官最了解不过了。”刘恭人与贺夫人说道:“不如等会儿夏女官过来了,你再跟她请教一下。我之前还听夏女官说,光种孜然不行,得多找几样致富的产物过来。” 贺夫人大喜:“此话当真?” “是夏女官跟我家大人说的,当时我就站在旁边,听得真切。我家大人如今正帮着夏女官找西州特有的产物呢!”刘恭人笑道。 樊夫人连忙问:“那些东西可以在雪城种吗?” 刘恭人点了点头说:“整个西州的气候和环境都一样,定是能种的。” “那就好,雪城是第一个失陷的城府,也是被打得最破烂的,夫君正愁着将来收复回来后怎么重建呢!幸好朝廷派了夏女官过来,不然我们这些边城小地,本来就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又被战火烧一遍,得逼死人了。” 顾幽在旁听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她亦在边城做过不少事迹,但这些夫人没一个人记得她的努力,开口闭口只夸夏静月去了。 盛宴开始的时间就要到了,随着外面一道睿王殿下驾到的唱声,厅中众宾客都不由地一静。 贺城主连忙站了起来,大笑两声,高声说道:“我们最尊贵、最令尊敬的客人到了!” 不仅贺城主站了起来,连之前一直淡然自若地坐在席位上的雪山族小王赫连竣禾也站了起来,与贺城一起往门口走去,前去迎接他们雪山族的贵客。 第611章 一败涂地 厅中的宾客,说话的住了口,喝茶的放下了茶碗,坐着的站了起来,纷纷离席出列,往门口翘首望去。 睿王未到,但所有人都开始肃然起敬了。 顾幽站在人群中,看到众人肃穆和敬仰的神色,心口开始猛然地跳动着:这才是真正的强者,这才是真正的尊敬!只有他,也唯有他,才能让异族之人也同样发自内心的尊敬。 若说顾幽是激动,那么康王就是羡慕了。 同为大靖亲王,同样是皇子,但他方才进来时,雪山族只有贺城主出去迎接。而睿王到来,雪山族的小王子都亲自离席去迎接了,更别提其他人。 这就是威望吗? 康王第一次为这个词深深地迷醉着。 万众瞩目中,睿王韩潇穿着石青色团龙亲王服,头带九旒冠,庄重地坐在雕刻四爪青龙的紫檀座榻上,由着六名精壮侍卫四平八稳地抬了进来。 顾幽痴痴地看着那个坐在座榻上,威仪不凡的男人,满堂英杰,在他的衬托之下,都成了凡夫俗子。 这就是王者! 她的眼光一直没有错,他才是天下最强的男人! 唯他独尊! 只可惜—— 顾幽遗憾而惋惜地看着他的腿。 为何那般强大的人,却有着致命的缺憾? “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三呼而起,顾幽不由自主地跟着众人一起跪了下去,甘心情愿地弯下腰,弯下膝盖,朝这位王者跪下去。 在场之人,除了康王,还有行半礼的赫连竣禾小王子,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起来吧。”韩潇坐在贺城主留给他的,最高最上的主座,朝底下跪拜的众人说道。 众人陆续起来,抬起头来,这才看清上座之位,除了贵不可言的睿王,还同坐着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美人身着一身如云霞般的华丽正服,彩冠金钗,雍容华贵。她威仪天成,容颜绝美,从容地坐在睿王身侧,哪怕什么都没有做,都令满堂生辉,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她是谁? 这个问题落在每一个人的心目中。 于是,众人更仔细地瞧去,这才发现美人是何等的面熟。 顾幽脸色一白,血色尽失:夏静月! 顾幽死死地盯着夏静月头上的彩冠。 头上戴着的竟是九翟冠! 亲王妃的九翟四凤冠! 夏静月还没进皇家的门,不曾受册,她有什么资格戴九翟冠? 顾幽的目光落在韩潇身上,心头泛起一阵阵的苦涩:夏静月是圣旨定下的亲王妃,只要睿王说有资格,那么她就有资格戴九翟冠。 顾幽想到她头上的珍珠翡翠冠,原本是为了炫耀她的身份,如何就成了众人的笑话了。 大靖女子冠饰,除了皇后才能戴九龙四凤的凤冠外,太子妃与亲王妃、公主所戴的就是九翟四凤冠。再往下就是官家女子戴的珍珠翡翠冠,区别就是郡王妃、郡主可用七支雉羽装饰;国公夫人等用五支雉羽装饰…… 顾幽的珍珠翡翠冠可用三支雉羽装饰,这在未出阁的非皇室女子中,是第一人,是特例赐给她的。这个荣耀,是几位城主夫人都没有的资格,四品的知府夫人更没有这个资格。 据顾幽所知,夏静月也是没有这个赏赐的,所以她才如此张扬地将她的珍珠翡翠雉羽冠戴出来。 可没想到,睿王会给夏静月如此的尊荣,生生地打了她一记耳光。 九翟四凤冠! 睿王的做法,既出格,但任何人也说不出不对来。 夏静月戴上九翟四凤冠,表明了天定的睿王妃身份,却没有穿上受册之后全套的亲王妃冠服。 既出了格,又在规矩之内,所以任何人也找不到错处,即使御史在此,想参也无处下手。 顾幽站在下面,望着上座的夏静月,那一身如云霞般的正服,是霞光锻!全身都是用霞光锻做的! 顾幽绝不相信夏静月能买得起霞光锻! 就算有再多的钱,霞光锻也是买不到的贡品。霞光锻代表的,不仅是昂贵,还有身份地位。 可想而知,这霞光锻与九翟四凤冠都是韩潇给夏静月准备的。只有大靖的睿王殿下,才有这个能力与实力为夏静月提供这些尊耀,也只有韩潇才有这个权利去做。 他竟为夏静月做到如此! 令顾幽更是大受打击的,方才她的目光只关注在睿王身上,没有发现与睿王一道进来的夏静月,所以,她跪下了,心甘情愿地跪下了。 她不止向睿王下跪,她还向夏静月下跪了! 这一跪,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连她的尊严也一起跪下了。 那么多的争强好胜,那么多的暗中较劲,在这一跪中,她输得一败涂地。 上座中,睿王韩潇强大和尊贵的气场,如同太阳一般光辉耀眼,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连言语都不知觉地被影响着,一切由他主导;而夏静月庄重大方地坐在韩潇身边,就像那与太阳同行的月亮,温婉柔和却不失庄严。 他们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对,互相照衬。 原本夏静月的座位不该在那里,但她以这样的气势,这样的态度与韩潇平起平坐,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盛宴开始,顾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回位置的,心口麻木得有些撕裂的疼。 她陪坐在几位城主下面,听着左右的夫人与夏静月热络的说话,那带着恭敬和友善的话,是顾幽从不曾在她们身上感受到的。听着这一字一句,如同刀子在剜顾幽的心。 她的心竟可以如此的痛! 贺夫人欣羡地望着夏静月身上的华服,“夏女官这衣服的料子是何物所做的,我竟从不曾见过。” 旁边的刘恭人猜出了几分,说:“恐怕就是霞光锻吧。” 霞光锻不光名扬大靖,就连其他国家都久闻其名,贺夫人又惊又喜:“这就是霞光锻?果然漂亮!绚丽但不闪眼,远看如霞光,近看似水光,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哪!” 樊夫人也好一阵的惊叹。 第612章 谁更漂亮 底下的少女们听到夏静月穿的一身衣服都是霞光锻,俱是两眼放光,纷纷交头接耳,激动不己。如胡秋燕等第一次见到夏静月本人的人,除了激动地欣赏那华丽的衣服和精美彩冠,再就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夏静月的脸看了。 “夏女官好漂亮。” “是啊。”一位少女悄悄地说:“我觉得夏女官比顾女官好看。” “都差不多,两人是不一样的美。” 有眼光毒辣的人说:“若顾女官今天是以往清雅示人的妆扮,或许会与夏女官难分秋色。可今天顾女官的妆容虽艳,却与她气质不符。两位同样艳妆的女官,要说漂亮,自然是五官明艳大方的夏女官更胜一筹了。” 此话,众少女竟无言以对。 而令她们更觉得夏静月胜出的,是睿王韩潇对夏静月的看重。对女子而言,被位高权重又俊美不凡的男人宠着,就是最大的加分项。 韩潇带着夏静月高调而来,平起平坐,向世人宣示着他对夏静月的宠爱,更用此告诉世人,夏静月是可与他并肩的爱人。 韩潇的认可与宣告,使得原本就对夏静月多有看重的贺夫人等人更加高看了几眼,甚至怀着几分敬畏之心来看待。 贺夫人笑着对众夫人说:“依我看,这华丽的衣服也不是谁穿上都能镇得住的,得要夏女官这样人才的才穿着好看。不然只会被衣服夺去了光彩,喧宾夺主,也衬不出人好看来。就得要夏女官这样漂亮的,才能压得住,让衣服衬人,而不是人衬衣服。” “夫人夸奖了。”面对众多明显讨好的话,夏静月从容地说道:“夫人何必妄自菲薄,就凭您的这身气度,穿什么不好看?” 贺夫人自嘲说道:“我怎么能跟你们这些年轻姑娘相比,你们一个个地,把我衬得跟个老太婆似的。” 夏静月笑道:“哪呢,我瞧着您倒像是我的姐姐。” 这话让贺夫人乐得笑了起来,旁边贺盈盈跟着凑起热闹来,说:“那我呢?夏女官,我岂不是像你的外甥女?” 贺夫人气得一拍贺盈盈,笑骂道:“去,你比夏女官还大一岁的,少来装嫩。” 盛宴之中,男人有男人的事在谈,女人也有女人间的交流方式。有些男人不方便不能去做的事,便会让妻女通过女眷来打交道。 譬如哪位官员想投靠或者拉拢另一人,自己不方便出面,就可以让自己的妻子跟对方的妻子试探一下。如果双方有意思,就可以由男人间进行更深一层的接触;如果对方没有意思,那么就会由妻子转告对方妻子,不会伤及男人颜面。 除此之外,女人间还可以通过互相宴请和聚会的方式,让男人之间的合作关系变得更加紧密。这不仅在于官员之间,就是皇室亦是如此。 皇后为何每隔一段时间就开一次宫宴,邀请众多诰命夫人?不就是替皇帝笼络一下得力的臣子夫人,或者敲打一下那些做错事的臣子嘛。即使皇后不在了,谁掌管了六宫,谁就必须来做这些事儿。这也是地位的象征,对于一些喜欢权利有野心的女人来说,这是极享受这样的宴会。 韩潇身边聚焦了不少能人,但因为他没有母亲帮忙,也没有成亲,在后宅女眷的交际上一直都很吃亏,以前都是由费引的妻子帮着交际。只是在身份上,费引的妻子明显身份太低,说话的份量太轻,令许多女眷持有不信任的态度,很多东西令睿王府无法施展开来。 如今韩潇将夏静月的身份宣告天下,这些夫人在与夏静月交往之中,就不单朝着御前女官的身份,更多的是把夏静月当作韩潇的代言人。有那些有意交好睿王府,或者想跟睿王府进一步合作的,就会通过妻子与夏静月接触,委婉地表达意愿。 几位城主在那边与韩潇谈论公事,夫人们便围着夏静月从闲话说到正经事。 贺夫人逮到机会,就跟夏静月聊了起来:“夏女官,你看日落山城这边可以种孜然吗?” 夏静月耐心地说道:“两地气候相差不远,理应可以的,但是今年日落山城是种不成了,种子无法供应,又错过了最佳的种植时间,日落山城须等明年才行。” 为了种植的事,汤知府几乎把去年西州产的孜然种子都收集过来了。如今药市中,孜然开始断货了,大夫开药时,不得不改用替代的药材。 贺夫人倒不在乎这一年半载的,说:“一年时间我们还是等得起的,只是希望给日落山城的百姓寻到一条路子,大家伙有了希望,这日子才好过。” “城主与夫人倒是心善,无怪乎雪原王将您二位请出来力挽狂澜。”夏静月又说道:“若按我说,推迟一年种植也是好事,有了平阳城的经验,明年日落山城该怎么种,怎么管理,都有一个方向在。” “是这个理。”贺夫人连连点头。 樊夫人在一边跟着说道:“等雪城收复回来了,我们也要尝试着种一下。孜然即使种得多,收得多,但也不用担心销路的事,我们雪山族还有其他国家都是以烤肉为主食,不怕卖不出去。” 夏静月对樊夫人刮目相看起来,没想到樊夫人已经将市场瞄向了国外。的确如此,不说整个大靖的市场,就是国外那些大大小小的国家,也是一个巨大的市场。 也正是这个原因,夏静月才不怕三个座城一起种,甚至还推荐西州的其他城府一道种呢。 夏静月想到一点,说道:“我建议两位夫人,即使今年没有种孜然,最好也时不时派人去平阳城那边取取经,明年种植时才能心里有数。别人口中相传的经验再详细,也远没有自己去亲自感受来得印象深刻。” 这叫实践经验,夏静月将现代的一些理念用大靖的方式讲出来,令两位城主夫人听后,受益良多。 若说之前她们对夏静月的尊敬是看在韩潇的脸面上,现在她们对夏静月的尊敬就是因为她本人了。 第613章 果然是她 刘恭人连忙问道:“夏女官之前说要给西州多找几样作物的事,可还算数?” 刘恭人这话是替汤知府问的,而汤知府是替西州的上官来问的,平阳城大搞种植,西州的几个府城都希望能跟着一起干,一起致富。 “关乎这件事,我也正在找呢。”夏静月刚忙完日落山城解毒的事,就开始查找地方志,查附近有哪些地域性强的特产,是否可以列为经济作物。 韩潇与雪城城主在谈军事之际,不忘时时关注着夏静月那边。见夏静月在众位夫人之间游刃有余地交流着,看到她因自信而变得容光焕发,更富有神采,他心中的喜爱愈来愈深。 他喜欢这种与她肩并肩一起的感觉,更喜欢她拥有自己的天地,做一个神采飞扬、随心所欲的人。所以,只要她喜欢什么,可以尽情地做,他将是她永远的后盾。 韩潇偶尔投向夏静月的目光,哪怕短短的几次回眸,但眸中的深情与宠溺,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顾幽脸色煞白地盯着韩潇和夏静月,脑海里再次浮现她极不愿意回想的往事。 那年初春,在他的舆车上,他怀里抱着的少女,他视如珍宝地小心呵斥的那个少女! 当日之后,顾幽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把那个少女揪出来。可韩潇防得太严,她根本无法从睿王府查到任何信息,那个少女,像是从天而降后又消失在这个世界了,一丝痕迹都找不到。 她甚至以为,那天的所见只是她的一个噩梦,这世上是不会有一个令韩潇那着深深眷恋的女人。 可今天她又看到了! 那温柔得令人疯狂的情意! 他用这样的情意看着夏静月! 当日的少女难道是夏静月? 顾幽紧紧地攥着拳头,连锐利的指甲刺入掌心产生的痛意都无法平息她心头的滔天怒意。 竟然是她! 果然是她! 哪怕之前已经闪过这个念头,甚至隐隐猜到了几次,但当现实真的摆在面前,顾幽心神大震,禁不住一阵的昏眩。 胡秋燕身边的少女第一次见到夏静月,没想到本人比她们想象中更为出彩与美丽,都生起了交往之心,但又怕夏静月瞧不起商人之女。见夏静月与一众夫人谈完了正事,少女们互相推攘着走了过来,最后推了胡秋燕为代表出来说话。 胡秋燕紧张地上前几步,忐忑地自我介绍说:“夏、夏大人,您好,我、我……” 夏静月为了给众位夫人解释清楚,说得口都干了。她端起着茶碗喝了几口水润嗓子,面前便上来了数名少女。少女们一个个都在偷瞧她,见她看过来,又一个个吓得低下头。 再见她们推出来的少女紧张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夏静月有些啼笑皆非:难不成她长得如此可怕,都把人给吓着了? “你叫什么名字?”夏静月放下茶碗,笑吟吟地问胡秋燕。 胡秋燕连忙说:“我叫胡秋燕,平阳城人。” 夏静月点了点头,说:“我在平阳城住过一段时间,可惜都忙着,还没有机会在平阳城结识更多的朋友。哪天我回了平阳城,请你们吃饭。” “真的?”胡秋燕又惊又喜,忙着说:“不敢让夏女官破费,我们请您吃饭。” “那敢情好,到时别忘了多准备几道平阳城的特色美食。”说起吃的,夏静月的兴致上来了,叫了胡秋燕她们坐在旁边,得知她们都是平阳城的少女,说道:“边城附近都有什么特色美食,你们说来听听,改明儿我闲下来,得去尝一下。” 胡秋燕不曾想夏静月这般平易近人,一点架子都没有,马上与一群少女兴奋地跟夏静月说了附近的美食。 夏静月仔细地听着,她是好吃之人,这大老远来一趟,不把当地的美食尝一遍,那就太可惜了。等战争结束后,定要和韩潇微服去尝一遍。 想到此,夏静月心有所感地转过头,正好对上那边韩潇朝她投来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集了一下,随即各自转开。然而两人的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扬了扬,眸中掠过淡淡的笑意。 夏静月从胡秋燕等人说起的美食中,记住了两道菜,一道枸杞蒸鸡,还有一道枸杞肉丝。这两道菜让她心中动了一动,暗中记下了。 说完了美食之后,胡秋燕激动地看了看夏静月的脸上和手上,“夏女官,你的皮肤为什么这么好?这跟你会医术有关吗?是不是懂医术的人肌肤都特别的好?” 据说会医术的人,都极会保养,胡秋燕便猜到这上头去了。 夏静月闻言笑了笑,“有些关系,但关系不大,把你的手给我看一下。” 胡秋燕以为夏静月看出她身体有病,要给她诊脉,吓得立即伸出一双手来。 夏静月拿了胡秋燕的手来看了看。 边城空气干燥风大,刚刚又过了一个严冬,胡秋燕的手虽说不至于皲裂,但比起京城女子来说,是粗糙了些。再看胡秋燕的皮肤,即使养了一冬,也不像京城女子瓷白的样子。 “夏女官,我、我的病严重吗?”胡秋燕见夏静月看着她的手久久不语,吓得眼睛都红了。 夏静月这才知道把人给吓着,还快要把人给吓哭了,连忙说道:“你身子挺好的,没事。” 胡秋燕拍着胸口直庆幸,“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得了什么病呢。” 夏静月把胡秋燕的手放开,笑着解释说:“你刚才说皮肤的事,我便看一看你的手,我瞧着,你没做保养,或者做得极少。” 要看一个人保养得好不好,看脖子与手就知道了,这些地方的皮最薄,也是最难保养的。 “保养?”赫连凤敏带着一群雪山族的少女过来,正好听到夏静月的话,就一起围了过来说话。 赫连凤敏坐在夏静月身边,直接拿起夏静月的手一看,细腻柔白,十指尖尖如葱白一般,摸上去又柔又滑,与边城的女子都不一样。 第614章 滑滑嫩嫩 赫连凤敏不禁多摸了几下,那边韩潇看到他喜欢摸的小手却被赫连凤敏给摸了,脸色不虞起来。 樊云灵羡慕地盯着夏静月的手看,“夏女官,你的手真漂亮,我也想摸一摸。” 夏静月抽回手,笑了笑,“说出来你们兴许不信,我这双手在两年前还没有你们丫鬟的手好看呢!” 她刚穿过来时,双手到处被寒风和冰水弄得裂成一道道伤口,动一下都疼,动不动就流血。 “我不信。”赫连凤敏想象不出来,面前这么漂亮的手怎么会难看? “这世上真正天生丽质的人不多,多是保养出来的,你们要想手嫩好看,要想脸蛋不容易老,得要从年轻时就开始保养。”夏静月兴致正好,就跟少女们谈起如何保养肌肤的事。“我没来边城之前,就翻过关于边城气候的书籍,因此过来时,有所准备,衣服没带几件,倒是护肤美容的东西带了不少。” 护肤美容四字令众少女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女子有几个不爱美的?就连赫连凤敏这个咋呼惯了的人,也是个喜欢漂亮喜欢美的。 贺盈盈着急地问道:“什么护肤美容的东西,是怎么样子的,给我们瞧一瞧可好?” 贺盈盈已经订了亲,今年就要出嫁了,正学着大靖女子怎么调理身子肌肤,听到夏静月的话,正合了她的意。 身后,初雪在听到夏静月提起保养时,就悄悄地退了下去,没一会儿后,就捧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进来。 夏静月从初雪手中接过盒子,打开给众少女看,说:“边城气候太干燥了,我不管去哪都要带上这个盒子。这个盒子我起名为化妆盒,里面放着的,都是保养保湿的护肤品。” 要说这些护肤品,都是她用夏家秘传的方子做的,一开始为了治皲裂的手。然后到了现在,为了适合她的肌肤,夏静月改了数次方子。 甚至在来边城之前,为了适应边城的气候,又根据现代的方子特地制做了几样质地厚腻的护肤霜。 不过说到这个盒子,夏静月开始并不曾随身带着的,后来有一天韩潇摸到她的手和脸变糙了,马上给初雪与初晴下了命令,让她必须随身带着这个盒子,只要空闲下来就要拿来擦一擦。 韩潇喜欢她身上滑滑嫩嫩的,有时候她忘了,就亲自给她擦。 有努力就有回报,夏静月在勤快的保养下,以及春天开始湿润的季节里,肌肤差不多恢复在京城时水嫩的状态了。 夏静月在与睿王府合作做护肤品生意后,已经很少亲手去做,用的都是花容坊专门给她供应的。 花容坊,就是睿王府做的卖美容美颜品的铺子,由夏静月提供方子,睿王府出人出力,最后两家分成。 在夏静月的要求下,花容坊用来盛放护肤品的瓶瓶罐罐特别的古典雅致,卖相一流。 这些一看就是奢侈品、高档品的瓶罐一拿出来,就吸引了所有少女的目光。 “夏静月,这是什么?”赫连凤敏爱不释手地拿起一个椭圆形的瓷瓶,瓶中有美人与牡丹图案,精美细致。 夏静月趁机给她家的花容坊打广告,“这是京城最兴最潮流的花容坊护肤品。这个是擦脸的,这个是擦手的,这个是沐浴后擦全身的,还有这个……” 夏静月每说一样,就打开盖子挑了些许,随手拿了旁边少女的手来试验。 盖子一打开,一股清雅的香气飘了出来,好闻的味道让少女有些陶醉起来。 樊云灵摸了摸刚擦过香脂的手,凑到鼻尖用力地一嗅,赞叹道:“真香!真好闻!” 夏静月带来的护肤品不少,干脆送了几个小样出去,给自家生意招揽顾客。 她还拿出三样特地为了来边城配出来的护肤品,一样是马油膏,一样是蛤蜊油,还有一样是蛇油膏。“边城的秋冬季节太干燥了,除了花容坊的护肤品外,还需要再擦上这些。譬如这个马油膏,是从马脖子中的油提炼出来的,不仅能滋润皮肤,还可以促进皮肤的自愈力,它还可以治烫伤和缓解皮炎呢。不过马匹太少,原料不够,我做的不多,不够用,所以多做了一种蛤蜊油。” “蛤蜊油的原料就多一些,花容坊已经开始做这个了,你们若是想要可以让人到花容坊买来试试。”蛤蜊油之所以叫蛤蜊油,是因为它是用蛤蜊盒来装的,夏静月根据夏家的古方,主料用羊油来制,纯天然又健康。夏静月喜欢蛤蜊盒的造型,这种东西海边多的是,不用多少银子就能买来几车的蛤蜊壳,既好看又实惠。“用蛤蜊油的最好时间是晚上睡觉前,在手脚上涂上厚厚的一层,用棉布包起来,到了第二天手脚就会嫩嫩滑滑的。” 边城离大海很远,赫连凤敏看到这么稀奇的蛤蜊壳,爱不释手,“夏静月,这个送我可好?” 夏静月大方地说:“拿去吧,我那还有几盒,等会儿让给你送过来。” 赫连凤敏喜不自禁,搂着夏静月的肩膀亲热地说:“我就知道你最够朋友了。” 然后,赫连凤敏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些异样,回过头,正撞见韩潇冷冽的目光盯着她的手臂。赫连凤敏有点怕怕地把手从夏静月的肩膀拿开,摸了摸鼻子,暗想:连碰一下都不行,这位王爷的醋坛子也太大了吧。 接着,夏静月又拿出一盒蛇油膏,给众女介绍说:“蛤蜊油和马油膏用来防治皮肤干裂的效果极好,但皮肤若是已经皲裂了,甚至生了冻疮,就用蛇油膏为好。” 蛇油膏取自蛇腹中的油,再加上三十多味中药制成。与其说是护肤品,倒不如说是药品,夏静月带来的蛇油膏舍不得用在护肤上,全用在受冻严重或者被火烧伤的士兵身上。 “除了使用护肤品外,要想肌肤水嫩一点,还得勤快做面膜。” 夏静月的话一出,一众少女发起懵来:“面膜是什么东西?” 第615章 上不了台面 这么新奇的玩意,她们连听都没有听过。 夏静月便给她们科普了面膜的作用和功效,在保湿方面,面膜的作用不容小觑。然后在少女们的要求下,夏静月口述了几个面膜方子。 胡秋燕在夏静月一说保养的时候,就比别人更认真地聆听着,这会儿听到夏静月把面膜的方子直接说了出来,什么牛奶面膜,蛋清面膜之类的,忍不住说:“夏女官,您把这些方子拿去卖钱多好,白说给我们听得损失多少钱。” 胡秋燕话一说出来,就知道自己多嘴多舌了,忘了场合。 胡秋燕是商人之女,对于能赚钱的东西,尤其是秘方极其敏感,听到夏静月顺口就把这么多法子说出来,下意识地提醒了起来。一清醒下来才想到,现在可不是她跟一帮商人千金聚会的时候,坐在这里的女子非富即贵,目下无尘,岂能用商人的心思来揣摩? 夏静月意外地朝胡秋燕望去,说道:“你挺有商业脑子的,你家里是做什么?” 胡秋燕在众多少女的注视下,尴尬地说:“家父是商人。” 大靖的商人地位低,胡秋燕在未来睿王妃的面前说出自己卑微的身份,有种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的手足无措,都不敢抬头看人了。 汤晓玉给夏静月解释说:“她是平阳城首富的女儿,父亲胡天福是做皮毛生意的,手下有两支商队,将边关的皮毛贩到京城和江南,又从京城江南等地贩来丝绸瓷器等物。” 胡秋燕脸红得发烫,在一众贵族小姐与官府千金面前,她商人女的身份太上不了台面,还不知道夏女官会怎么看低她呢。她暗暗后悔刚才不该不经脑子就随便说话,讨了人的嫌弃。 “商人?”夏静月连忙问胡秋燕:“平阳城的商人多吗?” 与胡秋燕一起过来的少女都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声说:“我们都是来自商人家。” 夏静月略略数了一下,有九家。这九家不是平阳城,就是日落山城与雪城撤下来的商人家。 边关的地图在夏静月的脑海中浮现出来,韩潇曾经与她讨论过一个问题,关于边城的稳定问题。 百坻仅有几十万大军,为何能在短短时间内连夺两城? 除了将领的原因,更多的是边关人少,基础差。 这样的地方,一旦遭遇到灾祸,没有半点的缓冲,就被摧枯拉朽地击破。 要加强边关的边防,发展是必须的。 然而边城土地贫瘠,连粮食都不够吃,又怎么能富得起来? 夏静月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与胡秋燕说:“令尊是平阳城首富,懂得的生意经必然不少,如果方便,还请胡家小姐引见一下,我想向令尊讨教一下。” 胡秋燕呆呆地抬起头,满面糊涂神色,不知不觉就将心底深处的话说了出来:“我们是商人之家,夏女官不是应该瞧不起我们吗?” 夏静月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大靖的阶层森严,官与商,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更别说商人与皇家之间了。 见又把小姑娘给吓着了,夏静月暗中苦笑,拉了胡秋燕过来,解释说:“我怎么会瞧不起商人呢?任何一个行来的存在都有其意义,商人对物品的流通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往后西州种出来的作物,还要倚仗商人的作用呢。” 胡秋燕总算将心放下,激动地问:“您找我父亲是谈怎么将孜然卖出去的事吗?” “并不仅仅是孜然。”夏静月见今儿的人齐,干脆把刚浮现的蓝图说出来,集思广益,就不定有意外的惊喜和收获。“西州是大靖的边关之地,连接了数个国家。而每个国家都有其独一无二的特产,这些特产如果能聚集在一座城市之中,建成一个南来北往的贸易城,不仅能方便了各国的商人,还能带动许多行业的发展,让百姓多些赚钱的机会。其中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可以给官府赚来一笔极大的税银……” 贺夫人最先从中看到了机遇,不等夏静月说完,就插口进来说:“不如就把这个贸易城建在日落山城吧,我们城主定会全力支持的。” “日落山城的确临近边关,只不过——”夏静月深表忧虑,说道:“日落山城只靠近百坻,而今又与百坻交战着,并不适合与百坻有过多的生意来往。就算以后两国平息了战争,要说离百坻最近的还要数雪城。” 贺夫人不由有些失望,问道:“照夏女官看来,哪座城最适合?” 夏静月目光落在刘恭人身上,说道:“从地理位置,以及道路方便来说,西州诸城中,选来选去,我觉得还是平阳城最好。平阳城不仅近西坻,在军事上进可攻,退可守;而在舆图上,与羌国和阿迪国呈三角距离,也就是说,平阳城离羌国和阿迪是一样的距离和路程。羌国与阿迪国又接壤了几个国家,平阳城完全可以把在羌国与阿迪国中转的特产吸引到平阳城来……” 若纯按舆图来说,日落山城也同样方便,甚至选择日落山城离百坻还更近一点,而百坻又接壤了另几个国家。 但夏静月是大靖人,当然得站在大靖的角度考虑问题。日落山城在舆图属于大靖管辖,但是由雪山族人管理,每年交给大靖的税收极少。 如果选了日落山城,将来得到最大便宜的会是雪山族,而不是大靖。 因此,两城相选,夏静月当然会选择由大靖朝廷直接管理的平阳城。而且站在大靖的立场思考,平阳城还能把雪山族的资源也吸引过来。 不过日落山城靠近平阳城,地理条件也不错,如果城主不是蠢的,就能借着平阳城的势发展一把,日子不会差到哪里。 夏静月为了不让雪山族猜疑,着重提了百坻现在的侵略战争,是敌人立场,他们不杀人掠夺就不错了,哪会跟日落山城做交易?然后又将羌国与阿迪国的好处多提了几下,令贺夫人与樊夫人深以为然。 第616章 香水引起的祸 刘恭人在贺夫人率先提起日落山城时,以为平阳城没了机会,不想夏静月主动把机会送过来。 刘恭人是个心思玲珑的人,即使没有猜到夏静月的全部心思,也能领悟一二,立即说道:“夏女官说得极是,你们别忘了平阳城临近州城,州城是西州最繁荣的地方,道路四通八达,更重要的是州城那边有一条可行船的大河,货物多了,还可以从那边走水路。往后南方和京城那边的大批货物可以从水路运过来,而我们这边的东西又可以从水路运到京城和南方,岂不是比走山路方便多了?” 众位夫人一听,果然有理。 韩潇担心夏静月应付不过来众多女眷,一直关注着夏静月这边,他内力深厚,一心两用,既得体地与两位城主和官员们谈论着,又将夏静月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韩潇有什么本事,夏静月再清楚不过了,给了韩潇一个眼神。 韩潇看到后,放下手头上的事儿,与赫连竣禾小王子等说道:“本王看女眷那边聊的似乎比我们这边还要热闹,就是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韩潇的话引起了其他男宾的注意,纷纷往女眷那边望过去,派人去打听谈的是什么内容。 众夫人亲自过来,给各自的夫君将方才的事细讲了一遍。 最为惊喜的莫过于汤知府了,夏静月上一次送了她一桩大功劳,如今又送他一桩通天的大功,他惊喜之后,立即抓住夏静月给他的这个机会,在男宾那边那细谈起此事。 贸易城的建立,需要男人来做最后的决定。 汤知府是科举出身的,本就口才不错,他很快就与两位城主,还有赫连竣禾达成草议。 建贸易城的大事,原本汤知府是没有这个资格做决定的,最起码要请州城的上官过来,然后写上折子呈往朝廷,由朝廷百官上朝讨论之后才能决定做不做。 但谁让韩潇在此! 韩潇是大靖亲王,身份与权利都在远在州官之上。即使韩潇不怎么管朝政之事,但他拥有直接向皇帝上折的权利。而在利国利民之事上,皇帝向来听从韩潇的建议。 有韩潇在,可省略大量不必要的程序以及时间,直接上达天听。 也正是有了韩潇的大力支持,汤知府这才敢以知府的身份,直接和雪山族作出决议。 男人那边围着韩潇讨论正事,越来越严肃。 女人这边则围着夏静月开始说起轻松愉快的话题,不时有笑声传来。顾幽冷冷地望着坐在中间被诸多女子围绕的夏静月,仿若众星拱月,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赫连凤敏记起一事,不满地叫道:“夏静月,你有那么多的香水,为什么不送给我几瓶?” “对!”旁边樊云灵等少女也起哄说道:“我们都要,你得每人给一瓶。不,每人几瓶,反正你会做这个,手里一定很多。” 夏静月有些讶异地问道:“你们也知道香水的事?” 香水的产量太少,基本一出来就被京城的人给抢光了,根本没有流传出去。清乐庄那边签了好几家帮忙种花的,但一时半会规模不够。原料跟不上来,香水的产量就升不上去。 还有一样,香水的工序十分复杂,以现有的条件,无法做到大量生产。 夏静月基本只将香水当作礼物来送人作人情,很少对外销售。边城的人连花容坊都不知道,却知道了香水,因此夏静月才觉得惊讶。 贺盈盈马上把顾幽招了出来,说:“是顾女官说的,说连去你家茶楼吃饭的客人都有得送,凡是跟你有交情的你也送,偏偏就小气地不送给我们。” 夏静月目光往顾幽望去:看来顾幽在背后又给她挖了不少的坑,还真是坑心不死哪。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望来的顾幽说:“顾女官与你们说笑的,我跟顾女官认识这么久,都不曾送过她香水呢。” “可顾女官有一瓶,木兰花香的,很好闻。”樊云灵羡慕地说道。 “香水的产量太低,每个月的数量都有限,京城的贵人又多,根本就不够分。我记得不曾送过顾女官的,她手上的那一瓶应该是有一个月在茶楼消费了最多才得到的赠品。” 顾幽在赫连凤敏提起香水的事就站了起来,走过来时正好将夏静月的话听全了,她脸上挂满了笑容,说:“你们听听,我跟夏女官认识这么久了,她都不肯送我一瓶,还得我去她家茶楼吃饭才肯送,真够吝啬的。夏女官,你家的生意做得那样好,就不能大方一点,给我们这些朋友送一点?你又不是个商人,哪就缺了这点钱花了?” 夏静月一听这话,顾幽又在带节奏了。 方才胡秋燕还因为出身商人而觉得自卑,顾幽就把她往商人队伍里带。 虽然夏静月不认为商人是卑微的,甚至认为商人在发展一个国家的经济能起到很大的作用,是不可缺的。但带节奏什么的,太令人讨厌了。 夏静月让出一个位置,来请顾幽坐下,笑吟吟地接了顾幽的招,说道:“我哪比得了顾女官,顾女官家的太傅府财多势大,几代经营,财大气粗,哪像我还要养家糊口呢!就是不知道顾女官都送了小郡主什么礼物,想来不会比香水更差吧?” 赫连凤敏一拍腿,叫道:“没错,顾女官,你怎么没送我们礼物?” 顾幽不禁笑道:“送礼得礼尚往来,小郡主送了夏女官的礼物,夏女官回礼是应当的。小郡主又不曾送我的,我就不好意思送小郡主了。” 顾幽轻飘飘地,又往夏静月头上抹了一把黑。 只收礼不回礼,倘若哪个不熟悉夏静月的人,还道夏静月是个多么贪婪的小人。 “顾女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夏静月笑意盎然地轻松化解着,说道:“小郡主是想跟我学几样把戏,才送了些东西来拜师的。不过顾女官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不说我与小郡主、盈盈小姐等人的交情,就说她们在战场上帮了我这么多,那般辛苦劳累,我的确是该送礼物答谢的。” 第617章 话中机锋 夏静月愧疚地对赫连凤敏等女说:“我此来边关带来的全是药,一路又要急行军赶来,其余吃的玩的穿的实在带不过来。在来之前我也没想到能结交到这么多的朋友,更不知道边城有这么多爽朗重义气的女子们,没有事先准备好,这一点的确是我的不好,我该给大家赔个不是。我保证,等战争打完,我会给大家补回这一份礼物,以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还有上一次战场上,多亏你们相助才能救下那么多的士兵,这份恩情我夏静月永远都不会忘记。” 夏静月的话倒把赫连凤敏等少女说得不好意思,樊云灵连忙说:“战场上的事是我们应该做的,士兵们守护也是我们雪山族的人,何况战场上有好多我们雪山族的战士。” 赫连凤敏也连忙点头说:“对!我父王得知我上战场救人,还夸我做得对呢!说我是雪山族的女英雄!夏静月,这一件事你哪有什么错的?分明做得再对不过了,我还要代表雪山族的战士感谢你和睿王殿下呢。” 这言语中暗藏的机锋兴许少女们没听懂,但旁边经历风浪的夫人们基本都听出来,两位女官在暗中交锋起来了。 其他大靖的夫人还罢,看在太傅府的脸面上不敢得罪顾幽,但雪山族的夫人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尤其是樊夫人,她还得倚仗韩潇打回雪城,也要倚仗夏静月帮忙重振经济的。 樊夫人插嘴说道:“小郡主的话说得没错,夏女官和睿王爷都是我们雪山族的恩人、贵客。我们哪能跟恩人讨要礼物?我不知道大靖是什么规矩,但我们雪山族从没有这样小家子气的规矩。” 夏静月见场面有些僵了,将场圆了过来,说:“朋友互相送礼也是互相尊重的一种,何况我与小郡主她们是私下的交情,私下里哪分得了这么多?说起来,我在边城的这些日子,多亏了数位夫人的照顾,我希望以后回京了,咱们这份私下的交情还能继续来往着。” 贺夫人等听了这话心里舒服极了,夏静月的这番话,既没有显得身为未来睿王妃的高不可攀,又不会低了她的身份。将众人的关系由官方的交往改成私下的友谊,可不就令大家的关系更深了一层,又更有人情味了。 贺盈盈在一旁软软地在顾幽背后插了一记话刀子,“本来我们就是私下的交情,私下的来往,可方才被顾女官这么一说,倒是变了味。我不管你们怎么跟夏女官交往的,反正在我心里,夏女官就是一个朋友。既然是朋友,礼尚往来的事大家心意到了就是,哪要斤斤计较地每次我给你什么礼,我就必须回什么礼才行,这样下去,这朋友做得有意思吗?” 赫连凤敏不是个笨蛋,这会儿不知道自己被当了枪使就是个真傻瓜了。 如若别的女人兴许会忍气吞声,但赫连凤敏从小就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她转向顾幽,正要指责顾幽时。 顾幽突然拉着赫连凤敏的手,温柔地笑着:“之前小郡主问我香水的来历,我不过随意说了来源,倒没想到让郡主听岔了误会了,在这里,我给你道个歉。” 顾幽这温柔带笑话让赫连凤敏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 顾幽的确没说错,之前赫连凤敏先问香水她才说出来。而今天讨要礼物的也不是顾幽指使的,而是她自个跑去跟夏静月说的。 赫连凤敏听之有理,一切都是自己作出来的,由始至终,和顾幽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她心里总有些怪怪的不痛快,她跟夏静月要香水一是喜欢,二是跟夏静月说话向来都是没拘没束的,怎么今天玩笑的话说出来,就变得这么古怪呢? 贺盈盈见赫连凤敏烦恼的样子,扑哧一笑,说:“不怪大家想错了小郡主的意思,我们几个朋友向来如此,喜欢什么就说什么,大家有就给,没有就直接拒绝,从不曾因为身外之物伤了感情的。这事儿顾女官是外人,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交情,以为小郡主真的指责夏女官呢!其实呀,咱们跟夏女官是从战场上结下来的交情,说句严肃的,那是经历过生死的交情,哪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 几句话,贺盈盈就把顾幽赶出了她们的好友圈。 顾幽眸色微沉地看了贺盈盈几眼:此女城府极深,只是她何时得罪于她了? 夏静月爽快地笑道:“盈盈小姐说得对,的确如此,在战场上,我们的命都可以交给对方,何况是一些身外之物?我夏静月就交了你们这些重义气,豪爽的朋友们!” 赫连凤敏高兴地说:“夏静月,咱们本来就是好朋友!别忘了,我跟你还有半点师徒之谊呢!” 提起赫连凤敏学魔术的事,夏静月又不由地乐了起来。“你这个徒儿我可不敢收,若是哪天把我给烧伤了我找谁赔去?” “去去去!那些破事就不要再提了!”想到她的头发少了一截,赫连凤敏都禁不住脸上发烫,转过身倒了两碗酒,一碗塞在夏静月手上,说:“好朋友,咱们干了这一杯!” 夏静月一脸呆滞地看着手中的碗。 赫连凤敏已经咕咕噜噜地干完了一碗,一抹嘴角,见夏静月还拿着酒碗发呆,奇怪地问:“你怎么不喝?” 夏静月突然不想跟赫连凤敏做朋友了,如果这时候跟赫连凤敏断绝关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顾幽坐在一旁,在贺盈盈的挤兑之下,心头恼怒。但这会儿若是马上转身离开,就更落了下乘,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坐着。 这会儿,她发现了夏静月久久不饮碗中之酒,心中微讶,没由来地想起当初广平侯爷生辰时,夏静月也曾拒过酒。 宴席上的酒都不烈,为女眷准备的酒更是温和得很,夏静月却迟迟不喝,实在不像她素来表现的那样豁达。 莫非其中有什么缘故不成? 第618章 我敬你一坛 “喝呀,快喝,这酒不错,好喝。”赫连凤敏见夏静月光端着碗却不喝下,又继续劝着。 夏静月好想跟这个不断劝酒的赫连凤敏友尽。 刘恭人轻笑的声音解了夏静月的围,“小郡主,大靖女子可没有几个如你能喝的,你一倒就是一大碗,这是想灌醉夏女官吗?这可不行,宴会才开始呢,夏女官若是醉倒了后面还有什么趣儿?” 夏静月附和着说:“就是,一来就一大碗,我要是喝了这一碗,盈盈和云灵再劝,岂不是要让我喝醉在这儿?我可没你们从小喝到大的酒量!你们瞧瞧,她给我倒了那么大的一碗,我喝也难,不喝也难。” 夏静月将酒碗给众女一看,这一看,满满的一碗,的确是多了些,而且现在是什么场合?那么庄重的场合,加上夏静月穿得那么隆重却拿着大碗喝酒,难免不伦不类了。 许多女子不由笑了起来,“小郡主,您就算要敬夏女官,也得拿个小酒杯。一来就是一大碗,别说夏女官了,就说我们这些喝惯了的,灌了那么一碗下去,也半醉了。” 对于夏静月不能跟她拼酒,赫连凤敏非常失望,“你们大靖人的宴会不喝酒喝什么?” “自然是以茶代酒了。”汤晓玉回答说。 赫连凤敏嫌弃地说道:“喝茶多没意思。” 旁边顾幽含笑地插话进来,“小郡主倒的这一碗酒的确是多了些,不过小郡主酒都敬了,不喝也不好。不如这样吧,我跟夏女官分了这一碗,一人一半喝了可好?夏女官,有我替了你这一半,你就醉不了。” 顾幽转过身让人去取一个空碗过来。 夏静月淡笑地看着顾幽,“顾女官,哪儿都有你呀。” 顾幽亦笑道:“我们同是女官,自然夏女官在哪,本官就在哪了。如今夏女官要喝酒,我陪着也是应该的。” “有理!顾女官说的正是!”夏静月将下人送来的空碗扔往一边,站了起来,豪气冲下人说道:“拿两坛酒来,最烈的那种,要两坛!” 顾幽蹙起眉头,抬头看着夏静月。 夏静月居高临下地望着顾幽,笑得亲切:“顾女官,你我同事许久,我还不曾与你喝过酒呢。不如就趁着今天,咱们一醉方休如何?” 喝一碗是醉,喝一坛也是醉,那就别用碗了,用坛吧!她就不信灌不怕顾幽! 顾幽的脸色有些难看,大庭广众之下,要她拿着坛子灌酒?且不说举止太难看,太粗鄙,就说几斤的烈酒灌下去,她这身子可受不了。 自把从京城过来病了一路,顾幽的身子就弱了不少。像这种自损式的拼酒,她怎么也不愿意的,她可没有夏静月这么好的体质,在战场熬了几天睡一觉又龙马精神。 下人很快就搬了两坛酒过来,照顾着两位都是女子,只搬了五斤装的烈酒。 饶是如此,顾幽看到那么大的一个酒坛子,脸色还是微微地变了。 她敢打赌,她若灌了这一坛酒,半个月都起不来,而夏静月最多难受两三天。 望着夏静月挑衅的目光,顾幽开始怀疑,莫不成她想错了,夏静月不是酒量不好,只是不想喝而已? “顾女官,请吧!”夏静月轻轻松松就提起了一坛酒,向顾幽邀战道。 五斤烈酒,加上一个五斤左右的坛子,这一整坛就是十斤左右,顾幽怀疑自己能否将这个坛子举起来。 顾幽望着轻松举坛的夏静月,那般豪气万丈,再看看周围看好戏的女眷们,暗中一咬牙:就算在床上躺上一个月,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输了气势。 顾幽正要去提酒坛时,康王忙地过来拉住顾幽,说:“顾幽妹妹,你身子还没有好,怎么能喝酒?要是喝了这么多酒下去,你又病下了怎么办?” 顾幽故作洒然说道:“夏女官想跟本官拼酒,本官当然不能退缩了。” “顾女官颠倒是非的本事一绝呀,明明是你想喝酒,我陪你,怎么话一转,变成了你陪我喝?在座这么多人,都是有耳朵听的。”夏静月毫不客气地拆穿顾幽的话。 康王急了,朝夏静月求情说:“夏女官,未来四嫂!你们要喝酒能不能别喝这么大,顾幽妹妹身子不好,今天还喝了药的,不能喝酒,四嫂,你就行行好吧。” 夏静月只好把酒坛子放下,郁闷说:“身子没好为什么要主动说喝酒?害我以为她早就好了,犯了酒瘾,想再喝个痛快呢。” 顾幽被康王救场,免了这一酒劫,暗中松了一口气,脸色却带着惋惜的样子,仿佛因为生病了,没能跟夏静月拼成了酒,是她的人生一大憾事。 旁边的赫连凤敏把顾幽面前的酒坛拿了过来,兴高采烈地朝着夏静月一敬,说:“她不喝我跟你喝,夏静月,来,咱们干了这一坛!” 这个二货! 夏静月发誓,一定要跟这个又坑又二的小郡主友尽,绝交! 韩潇冷肃的声音及时地传来,“女人喝什么酒?月儿,不许胡闹!” 众人看到韩潇那冰冷了几分的神色,明显不悦了。刘恭人忙地低声劝夏静月,说:“王爷不高兴了,你可不要再喝了,男人没几个喜欢女人喝酒的。” 夏静月只好说是,一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温良恭俭让样子,表示以王爷为天,王爷说不让就不敢,她是听话乖巧又惧夫的小媳妇。 “坐过来。”韩潇冷着脸命令道。 夏静月立即乖乖地过去,百依百顺地坐在韩潇身边,低眉顺眼,温柔如水, 男人刚谈成了一桩利国利民的大事,为了庆祝,叫人舞娘过来歌舞。 异族风情的雪山族舞娘火辣的舞姿赢来许多的喝彩,艳舞,美酒,使得气氛很快就热了起来。 从赫连竣禾给韩潇敬了酒之后,底下不管是雪山族的人,还是大靖的官员也纷纷来向韩潇敬酒。韩潇来者不拒,一一喝了。 睿王殿下难得如此好说话,大靖官员更是觉得这是与睿王殿下交好的最好时刻,纷纷上来搭话。 第619章 冷眼旁观 官员们的夫人跟紧了夫君的脚步,也向夏静月示好。这其中,免不了有礼貌性的敬酒。 面对这么多来示好的人,如果夏静月再不喝一点表示一下的话,未免显得太冷傲太不近人情,比旁边的王爷还要目中无人了。 夏静月端起酒杯,正要硬着头皮喝下时,旁边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的酒杯夺了过来。 “这一杯,本王替月儿喝了。”韩潇拿过夏静月的酒杯,朝着敬酒的众夫人示了示,然后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韩潇将酒杯给后面的下人,说:“给夏女官准备茶水。” 未了,还语含不悦地朝夏静月警告说:“好好的女子,喝得满身的酒气,成何体统?” 夏静月忙温驯地应道:“王爷不喜欢女子喝酒,我以后就再也不碰一点了。” 韩潇这才满意地一点头,“就以茶代酒吧。” “是,我都听王爷的,王爷说的是。”夏静月恭敬地回道 韩潇与夏静月的话,不高不低,正好让底下的众位官员和夫人听到。 夫人们见韩潇直接代了夏静月喝杯,是何等的体帖入微,她们家的夫君就没一个如此细心的。 睿王殿下果然宠夏女官呢! 而官员们见韩潇当着众人的面如此霸道地命令夏静月,夏静月不光没有一句反对和不满,还样样听从,事事顺从,此后再也没碰半口的酒水。男人们都在暗赞睿王殿下驭妻有术,是个真男人,夏女官在外面头再厉害再风光,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听王爷的? 顾幽坐在远处,冷眼旁观着上面的一幕。 她心细如发地发现到,夏静月今天一杯酒水都没有喝。 是韩潇不许,还是另有原因? 顾幽心生起疑惑,方才夏静月是真的要跟她拼酒,还是在虚张声势? 然而即使有所猜测,顾幽仍不敢轻举妄动,就怕夏静月如方才那般,要跟她拼上一坛,到时谁也救不了她的场。 顾幽时不时注意着上座的夏静月,自然就看到韩潇对夏静月处处不掩痕迹的照顾,譬如下人上了新菜后,他总会将夏静月喜欢的菜放到她面前。偶尔察觉到夏静月茶杯的水凉了,则会转身让下人添上热茶。 那处处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呵护极深地刺伤了顾幽的眼晴。 他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能做这种小意殷勤、有失身份的事? 简直大失男人体面!丢尽王爷尊严! 再见夏静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韩潇的照顾,顾幽胸口梗着一团不能宣泄之气,闷疼闷疼的。 明明离他们还那么远,但看到那一幕幕,仿佛整个宴厅的空气都变得烦闷起来。 康王走到顾幽身边坐下,关心地问:“顾幽妹妹,你脸色不太好,是身子又不舒服了吗?” 顾幽回了回神,收回目光,说:“舞娘身上的香料薰得太浓,闻着不舒服。” 康王在空气中嗅了嗅,点头称是:“的确是太浓了,闻着呛鼻,远不如香水的味道清新。” 听到香水二字,顾幽不由得想起方才的事,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顾幽妹妹,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康王发现了顾幽更为难看的脸色,着急说道:“我这就去找敬御医过来给你诊一诊。” “不用了!”顾幽断然拒绝。 找敬御医?纯属是自找骂去了! 顾幽可不想莫名地又挨了一顿训,生病就罢了,迫不得已只能找敬御医来看。如今好好的又去找敬御医那死犟头,他一诊脉发现没病后,才不管你是女官还是王爷,一不高兴就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别说顾幽与康王了,就是在后宫,不知道有多少妃子挨了敬御医的训。偏生他的医术又极为了得,很多病少不了他,不得不忍下他。因此在后宫,如果不是特别严重和难治的病,没人敢去找敬御医来瞧。 “但你不舒服了……” 顾幽站了起来,说:“我出去散一散心就没事了。” “我陪你去。”康王也忙地跟着站了起来。 顾幽心绪不宁中,不曾多想,就和康王一道离去了。 宴厅中的众多客人看到他们结伴离开,都带着心知肚明的神色。 出了宴厅,冷风迎面而来,顾幽打了一个寒噤,脑海里也清醒了许多。 康王连忙从身后侍女手上拿过顾幽的披风披在她身上,“虽说如今的天气转暖了,但顾幽妹妹的身子比不得常人,还是得时时穿厚些,别冷着了。” 顾幽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望着变蓝的天,变绿的树,出神一会儿,突然说:“康王殿下,你手中有医书吗?” 康王一愣,不知道顾幽为何有此一问:“你想学医?” “不,只是想了解一二。”顾幽转过头,柔柔地看着康王说:“夏女官的医术那般好,我看着心生向往之意,想多了解些医学上的东西。我这会儿去学医已是来不及了,可关于疑难杂症之类的医书,多少看一些总没有坏处。” 康王闻之有理,笑道:“这没问题,我这就帮你去找。我虽然没带几个手下过来,但怎么也是亲王,这儿的官员还得听我几分。顾幽妹妹,你想找关于哪方面疑难杂症的书籍。” “我听说,有些东西有些人是不能吃的。我记得夏女官曾说过,有些人吃不得虾,有些人吃不得蚕豆,她对这种病说了什么,吃了会过敏。对,就是过敏的事。殿下该知道,我如今体弱,若是有些不能吃的却吃了岂不坏了?因而多看些书,以后遇到事就会明白了。” “行!我让人给你找来!” “这是我闲来无事想找来看的书,殿下可不要让人知道是我要的,免得别人传出去难听,还道我有什么难言之症呢。” 康王自然无不答应的,以自己的名义,让底下的人悄悄给顾幽找来关于食物过敏之类的书籍。 雪城。 高大的城主府里,如今住着的并不是雪山族的人,而百坻国的主帅——九王子万里千云。 金碧辉煌的殿厅中,万里千云躺在铺着白狼皮的床榻上,享受地闻着空气中的香味,懒洋洋地问:“烤好了没有?” 第620章 香酥入口 “回殿下的话,快好了。”下头服侍的下人脸上带着古怪的神色回答道。 大殿内,摆了一个烤肉摊子,上面放着半袋子的孜然。这些孜然,是百坻国的将领伪装成平民,去平阳城附近偷来的。 除了孜然与盐等调料,烧肉摊上放着一笼笼活着的肉食。 笼子里面,各种蜘蛛、蜈蚣、蝎子等毒虫爬来爬去,数量之多令观者头皮发麻。 下人将手伸进笼子里抓了一条花纹斑斓的大蜈蚣出来,手起手落,去了头尾,再用一根竹签串起来,放到炭火上的铁网上烤着。 烤到半熟后,洒盐洒孜然,顿时,大殿中烤肉与孜然的香味浓得让人直咽口水。 殿内侍候的下人被馋得咽了咽口水,然而抬头看到那烤的是什么,以及笼子里狰狞的毒虫,又一阵恶心涌了上来了。 “殿下,烤好了。”下人将烤好的蜈蚣、蜘蛛放入碟子中,恭敬地呈到万里千云面前。 万里千云肚子早就等饿了,坐正身子,拿起一个烤得油滋滋的蜘蛛看了看,然后放入口中细嚼着。 蜘蛛与孜然的香味在口腔中蔓延着,直冲脑门,万里千云享受得闭上了眼睛,慢吞细嚼着。 在又尝了孜然烤蜈蚣之后,万里千云这才开口说:“果然不错,这孜然烤肉的确美味。就是这蜈蚣瘦了些,若是肥一点,味道就更好了。” 下人恭敬地回道:“回殿下的话,这些毒虫饿了一冬,自是比夏秋之时瘦了一些。若是先用酒泡几天,味道会更好一些。” 为了满足这位殿下的要求,这些毒虫都是刚从山上抓来的。春天天暖,毒虫都开始出来找食物了,虽瘦了些,但种类齐全。 “就依你,拿去用酒泡着,泡好了再带给本王送来。” “是。”下人又问道:“殿下不如先吃些羊肉吧?羊肉用孜然来烤,别有一番风味。” 万里千云吃不惯羊肉的膻味,但传闻夏静月拿孜然烤羊肉招待雪山族的人,得了一致的好评,便生起一些食欲来,点了点头。 下人暗中抹了抹汗,马上给这位殿下烤羊肉。 这位下人是万里千云打下日落山城后抓来的厨子,天天给这位殿下做毒虫,做得他都要怀疑人生了。如今终于可以做回正常的吃食,他激动得竟然差点掉下眼泪来。 为了让这位口味异于常人的九王子吃得开心高兴,下人使出了一身本事,将孜然烤肉烤得外焦内嫩,香酥入口。 不付厨子所望,万里千云尝了之后,终于决定他的主食清单再加上一样孜然烤羊肉。 “听说大靖的夏女官极会做吃食,不知道你这烤肉跟她比起来,谁的厨艺更好?”万里千云吃完之后,意犹未尽地对厨子问了起来。 厨子恭敬地回道:“小的听从京城过来的商人说,夏女官极会做美食,不仅能把药材做得美味无比,还能把花朵也做得美味无双。小的原本不信,如今亲眼看到孜然、桂皮这些药材与食物搭配后,竟如此的美味,就心服口服了。小的相信,夏女官的厨艺比小的不知道高了多少,非小人的本事能比得上的。” 万里千云甚以为然,可不就是,他以前觉得难以下咽的蜘蛛加了孜然后,口味就截然不同了。 万里千云对旁边的副将说:“你回去后向王禀报,以后百坻也要种孜然。” 副将为难说:“百坻的水土与西州不太一样,也不知道能不能种活。” 万里千云无所谓说道:“种不活以后继续抢就是。” 副将听后,暗暗汗颜:莫不成以后大靖孜然收获的季节,就是百坻发兵侵略之时? 殿外匆匆进来一人,朝万里千云禀道:“殿下,日落山城的探子回来了。” “让他们到书房。”万里千云站了起来,脸上掠过一丝喜色。 书房里,日落山城的百坻探子将山城内最近发生的事向万里千云详细地禀报了一遍,其中着重地禀报了关于夏静月与韩潇的事。 夏静月是万里千云要求他们关注的,而韩潇是百坻的大敌,是探子查探的重要人物。 万里千云听完了日落山城宴会的情报,斜靠在椅上,薄唇缓缓扬起:“不是说,韩潇不好女色,只喜欢男人吗?怎么突然宠起女人来了?” 探子回道:“平阳城与日落山城都在传扬睿王殿下极喜爱这位未来妻子的传言,想来事实不会差太远。” “宴会之中,有我们的人混进去了吗?” “有,有一人扮成了舞娘进去,据她观察,韩潇对夏静月的感情不似作伪。” “如此就好!”万里千云狭眸一眯,“重点盯着夏静月的一举一动,本王要知道她的所有动向。” 他本来就想把夏静月抓过来做厨子,如今加上韩潇的原因,那就更加势在必得了。 兴许,百坻国的成败就在夏静月身上。 万里千云又加派了探子进日落山城,把目标放在夏静月身上。 日落山城城主的宴会之后,夏静月又忙碌起来了,她专道去了一趟平阳城的各大药铺,又让来送药材的何掌柜帮了一把,终于搜集到了她需要的东西。 韩潇视察完军营回来,看到夏静月在长桌上放了一堆堆红色的小东西,走了过来,问:“这是什么?” “枸杞。”夏静月面前桌上放了十几种枸杞,这是她从各大药铺搜集来的,还有何掌柜帮她在西州各地收集的,再有就是让人去乡下种枸杞的地方弄来的。 夏静月先观枸杞的颜色和形状,再一样样地闻它们的气味,拿起几粒想品尝一下。 因为之前另尝了其他的药材,夏静月的口中正发涩发苦,尝不出枸杞真正的味道来,就将手中的枸杞塞到韩潇口中。“你尝尝,这味道如何?甜?苦?” 韩潇细尝了尝,说:“先甜后甘,味道倒是不错,此物有何药用?” 夏静月拿笔认真地记录着,顺便回答韩潇的话:“补肾壮阳。” 第621章 无理取闹 回答完后,夏静月又拿了另一种肉质饱满的枸杞给韩潇,“你吃吃这个。” 韩潇微眯着眼,危险地问道:“补肾壮阳?” 西州除了孜然外,另一个闻名的药材就是枸杞了。 夏静月正是听了胡秋燕等人介绍的边城食谱后,对这个枸杞有所感悟。 如今枸杞多用于药材配药,因为药膳还不曾兴起,枸杞的食用没有被完全地开发出来。 但随着太医院的研究,皇帝与皇太后的支持下,药膳在京城已经慢慢地兴起来了。夏静月相信,随着药膳的药用效果被大众知悉,会迅速地在整个大靖兴旺起来。 而枸杞是用于药膳食补之中的常用之药。 枸杞能养肝明目,润肺止渴,补血安神等多种用途,也是药铺里的常用药之一。它可以用来煮粥、煲汤、泡茶等等,可用范围极广。 如果将枸杞也种成西州的特产药材,岂不是给西州多添了一种致富之路? 不过要种就种最好的品种,其他地方难以取代的品种,有西州特色的品种。故而这些天夏静月都在收集西州所产的枸杞,从中找出外观、果肉、口味、效果都为上等的枸杞品种。 夏静月沉溺于研究之中,没有察觉到韩潇危险的质疑,直到被韩潇伸指挑起下巴,她才愣愣地问:“怎么了?” “月儿觉得本王的肾不够好?”韩潇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夏静月没有回过神来,随意地回答了韩潇没头没脑的话:“还好吧。” 还好…… 又加了一个吧…… 呵呵,回答得多勉强啊。 韩潇沉沉地低笑两声,“月儿的意思,也就是说不太满意了?” 夏静月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韩潇的意思,连忙陪笑说:“甚好!甚好!” 韩潇将夏静月压在墙上,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一手撑在墙上不令她有逃脱的机会,“是甚好,还是肾好?” 夏静月一见这老虎要发怒了,都已经炸毛了,危险度爆表了,赶紧给他顺毛,“都好,甚好,肾也好。” 韩潇认为夏静月的回答太过敷衍了,一点诚意都没有,脸上写满浓浓的不满:“那为何你还要给本王补肾壮阳?” “这、这不是让你试药嘛……”夏静月说完后,为何生出一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试药?那不是有毛病的人试的吗?也就是说,你觉得本王那方面有毛病?”韩潇几乎咬牙切齿地说着,身子还危险地朝她压了下来。 那浓郁的荷尔蒙气息扑鼻而来,夏静月在压力山大之下,举手投降,可怜兮兮地说:“王爷殿下,奴家错了,请王爷殿下饶命。” 解释不通,她就只好认错了。 韩潇脸色冷冷地说道:“你的道歉太没有诚意了。” 夏静月弱弱地伸手抱着他的腰,楚楚可怜问:“那您要人家怎么做嘛?” 他当然想用行动来证明他到底需不需要补肾壮阳。 可该死的,他与她又不曾成亲,有些事情还不能做,不能让这个可恶的小女人心服口服身服。 所以,到底人家要怎么道歉他才能肯原谅? 最后除了将身下的小女人吻得七荦八素外,他发现更难受,更郁闷了。 他在她耳边痛苦地低喘着:“月儿,我难受。” 夏静月白了他一眼,明知道不能吃,还非要搂搂抱抱的,这回,又要走火了吧? 夏静月可怜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何必呢?” 韩潇只差没被夏静月可怜的眼神挑逗得不管不顾,直接把人吃干抹净了,他恨恨地盯着她:“这都是你惹出来的事,你惹出来的事你必须解决掉。” 夏静月大冤:“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喜欢又抱又亲的。” “怎么不关你的事?谁让你喂本王吃药了?” 明知他气血方刚,还给他吃补肾壮阳的药,还挑衅他,小女子不知死活。 “我……”夏静月冤得要六月飞雪了,不过喂他吃了几个枸杞,哪就至于补成那样了?这又不是壮阳药,他什么时候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你想要怎么样,你说吧。” 最后,夏静月迫于对方的强势和压力,以及无理取闹之下,只能脸红耳赤地依他说的,这样那样帮他纾解一下。 屋内,传来夏静月恼火的声音,“你哪来学这么多的东西?” 韩潇满足地低笑道:“书上看的。” “你又看那些书了?” “什么叫又看了?” 夏静月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当年你书房里的避火图,很精彩呀,是不是后来又收集了很多?” 这回轮到韩潇冤得要六月飞雪了,他不就是那时看了几眼而已,怎么在她口中他成了那般色鬼了? 不过,看在她刚才辛苦了的份上,韩潇搂着夏静月好一阵低声下气地讨好着。 夏静月觉得男人有些志气是不能让他涨起来的,给他立了好几条振妻纲的规矩后,这才原谅了他。 “月儿,还要我帮你试药吗?” “滚——” 夏静月将他推离桌子,免得这男人又得寸进尺。 韩潇好不容易抽出半天时间与她在一起,哪肯离开,仗着内力深厚,下盘稳健,就跟钉在地上似的。夏静月推了好几下,跟推大树似的,不仅没把他推开,反而弄得自己都累了。 见他这个样子,夏静月忍不住笑得弯下了腰,笑得肚子直疼。 哎哟,这位王爷殿下耍起赖来,怎么无赖的手段就那么多呢? 直到外面王安来找,才把韩潇叫了出去。 夏静月在屋内听到王安说康王过来,要跟韩潇学排阵用兵的事,走了出去。 “康王跟你学打仗是认真的吗?”夏静月好奇地问,她还道那位王爷来边城走了一圈,镀个金就回去了,敢情是来学真本事的? 韩潇挥手让王安退下,说:“他若肯学,我就教他。” “军中的艰苦,他忍受得了吗?”夏静月记得刚开始时,康王连军中的军粮都吃不惯。 “你还别说这个,他这会儿有些让我刮目相看。”韩潇将康王这些天的事给夏静月说了出来。 康王这些日子大有长进,不仅跟着士兵们一起吃军粮,还跟着士兵们一起训练,在军中慢慢有了些名声。 第622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夏静月感叹道:“看不出来他有这吃苦的毅力,不过,他本来就是个老实人,能吃得下苦也不奇怪。” 在夏静月对几位皇子的接触中,对康王的印象还算不错,是一个不太会说话,老实诚恳的老实人。 韩潇曲起手指,在夏静月额头敲了一下,不悦说道:“你对他印象这么好?” 夏静月瞧见他不高兴了,连忙说:“哪有呀,我不过是在宫里见过他几次。” 她是御前女官,康王常要来向皇帝请安,故而遇到了好几次,不过每次都是客套的问候话。但宫里的小太监和宫女都对康王的印象不错,夏静月听了许多,又见康王不像宁王那样总是鼻孔看人,就比宁王的印象好一些。 然而,也仅仅是好一些而已,康王喜欢顾幽,顾幽又喜欢找她麻烦,她可不敢全然相信康王不会为了顾幽找她麻烦。 “你说,康王怎么这么傻,明知道顾幽跟宁王的事,还处处讨好着顾幽。”夏静月想到偶尔看到的几幕,顾幽明明对康王极不耐烦,但康王仍耐心体贴地迁就着顾幽,讨好着顾幽。每每顾幽有事,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韩潇本欲离开的脚步听到夏静月的话后,转过头来,负后看着他的小女人,“你觉得他很傻?我看你是天天对着药材看傻了。” 这么一想倒是,这个小女人来了边城之后,一开始忙着照顾伤员,然后忙着孜然,再上了战场,现在又忙着枸杞的事。自到了边城,她就没有闲过一天,几乎跟他一样忙碌。 低头看着小女人瘦了的脸庞,他伸出手,挽了挽她额前的碎发,无奈地低叹道:“你呀,该休息几天,好好放松一下了。” “怎么了?”夏静月不解地看着他,她觉得这样挺好的,很充实。有什么事情能比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更快乐更幸福呢? 韩潇看懂了夏静月的意思,眸中掠过笑意。 是啊,对小女人而言,时间是宝贵的,人生是珍贵的,那么美好的人生为何要用在算计与烦恼之上?她要做的事情太多,有时间不做意义的事,天天勾心斗角多无聊? 因此,那些妒她恨她的人压根不知道,她根本就没将对方看在眼里,就是再恨再妒,她也不知道。 想到她明明把人气得牙痒痒的,却一脸茫然以及不知所以,最后让嫉妒她的人更恼火得吐血,韩潇不由轻笑了起来。 “月儿,知人知面不知心。”韩潇提醒了夏静月一句。 至于别的,她就做她喜欢做的事好了,外面的事都有他呢。 夏静月只是被别的事情牵去了全部注意力,人又不傻,韩潇的话一说出来,她立即问道:“其中有隐情不成?” 韩潇也不着急去见康王,与夏静月耐心说来:“你可知道城中传流顾幽与康王的流言?” 夏静月摇了摇头,她一有时间就呆在房里弄药,许久没有出去逛街了。“城里的流言很多吗?” 夏静月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太工作狂了?是不是该去逛一逛了?不然她就与时代脱节了。 韩潇将城中的流言告诉了夏静月,至于流言是谁最先传出去的,韩潇没有让小女人知道。 “康王明知道他与顾幽的流言在城中传得极为难听,但他却从不曾去解释过,甚至在别人面前一点也不掩饰与顾幽的亲近,时时做出情深的样子。”韩潇看着夏静月,暗想,如果有人敢那样传言他的女人,谁敢说一句,他就把谁的舌头给割了,直到无人再说为止。 可康王的做法,韩潇不想对其作出评论。 夏静月听了韩潇的话后,细思恐极,可想到顾幽心安理得地接受康王的殷勤,从不曾与康王划清界线,不禁摇了摇头。 这一切说起来,何尝不是另一种方式的你情我愿? 你不占别人的便宜,别人又怎么会有机会来占你的便宜? 韩潇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更多深层次的东西。“以后你和舒德妃打交道时,也得多留一点心眼,那也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在众人眼里,她无才无貌,在三千佳丽的后宫,她更无突出的才能,然而,她却能位居四妃之一。这说明,她并非她表面上表现的那样淡泊无争,她是除了皇后之外,第二个能被皇太后看重的人,光凭这一本事,就不是一般人。” 连妃能在宫中吃得开,是因为明面上是皇后的狗,背地里又是滕贵妃的枪,借着左右逢源,给宁王争了一足之地。 然而舒德妃看似什么都没做,康王现在的地位却不比宁王差多少,甚至等回到京城之后,康王有了边关这一趟,更为他增色不少。 “月儿,后宫的人,皇家的人,别人看到的样子,往往是他想要让别人知道的样子。五弟自小就表现得极为忠厚诚实,但除了穆王,从没有哪个皇子会去欺负他。你想,这是老实忠厚人该有的?” 的确,一般被人欺负得最狠的,就是老实人。 没人敢去欺负的老实人…… “还有,舒德妃在后宫以不争不抢闻名,可如今呢,后宫之中以她为尊,掌管六宫,身后有皇太后的支持,皇上的放任,这本事,是一个不争不抢的人该有的吗?” 夏静月听了韩潇的一番话后,对后宫,对皇家有了更深的一层了解和忌惮。 “韩潇呀,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夏静月干笑两声,说:“我觉得皇家的水太深了,怕被淹着,不如我不嫁了行不行?” 韩潇再次危险地眯起眼睛:“你再说一句试试。” 夏静月迫于淫威,不争气地认怂了:“你听错了,我是说,皇家的水太深了,你一个人在水里呆着不安全,我还是早点嫁给你跟你一起互相扶持吧。” 韩潇这才满意地一点头,揉了揉夏静月的头顶,“乖,不用着急,等回了京城咱们就成亲。” 这一次,谁敢阻止他成亲,他就弄死谁! 任何人都不例外! 第623章 过敏 要做上好的枸杞子,必须得寻找皮薄、肉厚,卖相好的枸杞种子。枸杞子还分为夏枸杞和秋枸杞,秋枸杞肉多,秋枸杞籽多。不管是在药用还是口感上,都以夏枸杞为好。 “掌柜的,你这儿就没有夏枸杞吗?”夏静月掰开手中的枸杞,里面都是籽。 药铺的掌柜说道:“这位姑娘,您也不看看这季节,如今春季,可不就是只有去年秋天的枸杞。去年夏天的枸杞早就卖完了,姑娘想要今年夏天的枸杞,得过两三个月才行。” 夏静月伸手抓了一把枸杞,握紧,然后松开手,手中的枸杞粘成一坨坨的,手心还有湿腻感。“掌柜的,你这枸杞都受潮了。” 掌柜毫不在意说道:“能用就行了,受点潮有什么奇怪的。” 夏静月眉头紧皱起:“你这儿就只有这一种?没有其他的?” 这一种枸杞明显不好,不仅个头小,全是籽,而且颜色也不好看,甚至还受潮了。 “小店只有这一种,倘若姑娘要的多,还要其余品种的,可以先付定钱,到时我再去药农那儿给你问一问。” “日落山城附近有种枸杞的药农吗?” “有,不多,我们收的枸杞多是野生的。” 夏静月走访了日落山城的所有药铺,将药铺里的枸杞都看了一遍,大多良莠不齐,没有找她想要的上好枸杞品种。 夏静月在研究着枸杞的时候,顾幽那边则在研究着夏静月。 顾幽翻了数天的医书,查到了许多令她眼界大开的东西。 在这其中,她也找到了与酒有关的症状。 “夏静月说有些东西有些人不能吃,吃了会过敏,果然是对的。”书中有记载,有些人喝了酒会全身发痒,有些人身上会出现红斑、疙瘩,甚至有些人会喉咙水肿到窒息…… “那么,夏静月又会是哪一种情况呢?”顾幽合上医书,陷入沉思之中。 吟风进来,便看到顾幽手中拿着医书,靠在窗前出神。 “小姐。”吟风低声唤了一句:“客人们都上来了。” “知道了。”顾幽将医书搁在一边,站了起来,换上见客的衣服,又细细妆扮了一遍。 日落山城城主的宴席之后,没有影响到顾幽交好三城女眷的计划,她仍然如从前那般,每隔三两就宴请一次。 顾幽唇边勾起淡淡的冷笑,即使外面有那么多关于她的传言又如何?每次只要她一下帖,那些小姐夫人们还不是受宠若惊地过来了。太傅府,对边城的小官员来说,是一座不可翻越的高山。只要她稍微施舍一点善意,她们就会蜂拥而来。 顾幽从闺房出来后,没有直接去见客,而是绕去后园中静一静心再过去。 城主宴会之后,顾幽就搬到了日落山城来住,她如今所住的地方是城主府的一侧。 日落山城以前是雪山族某位王子的领地,城主府建得极大。加上它是最临近大靖的府城,雪原王也常往这边过来小住见客,使得城主建得跟一座小王宫似的,院子极多。 顾幽住了一个院子,旁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住的是康王。 至于韩潇与夏静月,则住在城主府的另一头,中间得要经过一个大花园。 随着天气的暖和,冬季的萧条逐渐地消失了,小道两边的枯木已经焕发着的新意。枝条抽出了绿,路边偶尔也能看到几朵零星的花儿。 转了一个弯,顾幽看到前面有一个少女鬼鬼崇崇地过去,她见那少女的身影有些熟悉,叫吟风过去抓过来。 这一抓,才知道少女是平阳城同知的女儿包素娟。 顾幽目光落在包素娟手中拿着盒子,问道:“包小姐这是从哪儿弄来的盒子?” 包素娟脸色大红,急着说:“我不是偷来的,是、是我自己带来的盒子。” “里面的是什么?”顾幽唇边挂上笑意,清冷去了不少,多添了几分柔和。 包素娟见顾幽不像生气的样子,才红着脸说:“是羊羹。” 羊羹是用羊肉熬制出来的,是日落山城一样极为有名的美食。 顾幽有些困惑不解:“你带吃食过来做什么?” 包素娟也是顾幽今天邀请的客人之一,她记得不曾要求客人带吃食过来,宴会是为了打好关系,又不是缺吃的,谁会带东西过来赴宴?而且顾幽也不喜欢吃羊羹。 顾幽心念一动,看了一眼侧边的路,那条路通往的院子,正是康王所住的地方。如此一想,顾幽还有什么不明白?“你这是给康王送去的?” 包素娟心中大慌,传闻顾女官与康王是一对的,如今被顾女官知道了她要送康王吃食,会不会当众贬斥她一番?“我……” 顾幽抬手止住了包素娟的解释,温和地笑说:“康王英姿不凡,女子喜欢他也是常事。只不过,康王这几天不在城主府,随睿王去军营了。你要想给他送吃食,我可以让人替你送去。” 包素娟没想到顾幽非但没有责怪她,反而主动帮忙,既惊又喜。 顾幽让吟风接过包素娟手上的食盒,亲手拉了包素娟往园子走去。 在顾幽的一番拿捏与威恩,又暗许以种种好处之下,包素娟对顾幽诚服得五体投地起来。 “你可知道,夏女官最近在做什么?”顾幽走在林间,悠然问道。 包素娟将她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我听晓玉小姐说,夏女官最近都往药铺里走,要找一种名叫枸杞的药材。” “可知道缘故?” “这我就不知道了,晓玉小姐和盈盈小姐熟悉附近的地,天天带着夏女官去找,我没跟去,不知道。” 顾幽携了包素娟的手,亲切地说道:“往后汤晓玉去哪,你就跟着去。你们同是从平阳城过来的,天天玩在一起也不突兀是不是?” “可、她们在城里转,不时还要去乡下……” “你想进康王府,做康王的女人吗?”顾幽丢出一个令包素娟无法拒绝的诱惑:“你若是肯帮我一次,我也可以帮你一次。康王的正妃你是没有资格做的,但是侧妃,只要我肯帮你,你就有五成的把握。康王侧妃的身份,失去了这一次机会,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那样身份的人……” 第624章 先知 包素娟怦然心动,康王那样俊美,又是亲王之尊,她原本想着能跟在他身边,做个磨墨的丫鬟就不错了。可今天顾幽竟然肯帮她做侧妃,这惊喜就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金子砸到她头上。 夏静月在日落山城的城里城外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不过几天的辛苦也不是没有收获,汤晓玉一直托人在平阳城那边帮夏静月留意,终于有了消息。 “那是我在平阳城外认识的一个员外之女,她给我捎来的消息,说她祖上曾贩过枸杞子,知道不少关于枸杞子的事,她还说,她曾见过一种黑色的枸杞子呢!” 旁边的包素娟听后,也跟着说:“黑枸杞的事我有印象,在平阳城稀罕了好一阵。只不过那种枸杞在山林深处,不好采,慢慢地,就无人问津了。” 夏静月闻言大喜:“黑枸杞?平阳城附近还有这东西?” 黑枸杞所含的各种微量元素比红枸杞还高,而且它比起红枸杞来,多了一种叫花青素的东西。 虽然世人对黑枸杞的了解还不够深,在市场上无法与红枸杞相比,但平阳城能发现黑枸杞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汤晓玉笑道:“我这位好友家里以前是做商贩的,的确贩卖过不少东西,她既然这样说,想是错不了。” 夏静月数日奔波,总算有了眉目。 不久,顾幽也从包素娟口中知道了夏静月找的事有了眉目,她出了城主府,悄悄与邵南见了一次面。她让邵南派人盯着夏静月,但又警告邵南别盯太死了,以免被韩潇的人发现。 日落山城现在多是韩潇的人,顾幽已经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听关于夏静月的事,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也正是如此,她这才收了包素娟做眼线。 她为了将一切做到水滴不漏,与包素娟见面都是借着开宴会的名目私底下相见的。 从发现韩潇喜欢的人是夏静月后,顾幽所做一切事情都变得极为小心,宁愿多费些功夫,也不能做被人察觉的事。 甚至为了不让韩潇的人起疑,她连康王都开始隐瞒起来了。 顾幽拿到邵南收集过来的消息,加上各方传来的信息,她从康王那里拿了平阳城的舆图过来,不断地分析、推论。 为了做到一击即中,顾幽用尽她平生所学和所有的智慧,将情报一条条地分析起来。经过一番苦功后,顾幽终于走到了夏静月的前面。 再缜密的防护,可以防住身边的事和人,也可以防住今天的事,但防得住明天,还能防得住后天吗? 最防无可防的,是先知。 顾幽用笔在落雷山的一个地方画了一圈,“夏静月,这里将会有一场好戏等着你。” 夏天很快就要到来,韩潇担忧的日子也快要到来,天气炎热,百坻的毒药威力将会增强十倍不止。 为了尽快拿回雪城,韩潇已经住到军营里,盯着士兵们的训练。同时,各种对雪城与百坻的情报也加倍开展了起来。 大靖在紧张地备战着,而百坻那边,死守着雪城不出,仿佛与大靖拼着时间。 夏静月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韩潇,眼看日落山城的事已经不需要她插手,一切有陶子阳镇着就行,她收拾了行李,准备去平阳城。 给王安交代了话后,夏静月就带着人去平阳城了。 赫连凤敏等少女正闷着无事可做,在街上看见夏静月带着一群人离开,跟了上来凑热闹。“夏静月,你去哪呢?” “我到平阳城查一下枸杞的事。”夏静月后面跟着的侍卫队是方丽娘等人。 方丽娘等人是韩潇专门栽培出来保护夏静月的,只要夏静月一出城,都要随侍左右。 因此这队伍一出来,清一色的少女,极为亮眼。 赫连凤敏羡慕极了夏静月身边这一群飒爽的少女侍卫队,她身为郡主,侍卫队的人还没有夏静月呢。“你等等我,我也去平阳城逛一逛。” 赫连凤敏一招呼,后头又跟了一群的人,如贺盈盈、樊云灵等。 汤晓玉与包素娟本就是平阳城的人,此次干脆也跟着夏静月一起回平阳城了,何况汤晓玉还要将她的好友引见给夏静月。 于是,一群女子呼啦啦地往平阳城开发出去了。 与此同时,一封不曾署名的信悄悄地投到万里千云那里。 万里千云打开信,看到里面的舆图,还有圈住的位置:“落雷山?” 万里千云将寥寥几句的字看完后,斜飞的狭眸微微一凝,“夏静月要去落雷山?这是给本王送的功劳,还是个圈套?” 万里千云思索了一会儿,朝左右副将说道:“去问一下日落山城的探子,夏静月是否去了平阳城?” 当夏静月去了平阳城的消息传到万里千云耳中,万里千云只考虑了半盏茶的时间就做下决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王这就赌一把。” “殿下!”旁边的副将劝道:“即使情报是真,也用不着您亲自前去冒险,不如让属下带队过去。” “不,本王要亲自去会一会她。”若是韩潇知道,本王深入大靖,将他的女人抓了,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副将急道:“可是军中不能无首,若是您出城的消息传出去,大靖前来攻城怎么办?” “那就别让他们知道。”万里千云取了案上一本折子,给了副将,说:“你看,城中正缺粮食,如果不早日解决掉大靖的这支军队,百坻迟早会被拖死。” 百坻的这一支军队是百坻的主力,而大靖现在在日落山城的军队也是大靖的唯一希望。 只有破了大靖的这一军队,百坻才能拿下大靖。同样的,万里千云的这一支军队如果败了,百坻就要遭受到大靖的疯狂报复。 万里千云拿定了主意,说:“本王没有记错的话,明天我们将要派一支后勤军前去催粮,本王就潜在这支后勤军中出城。不对,得将后勤军全换了,换成精锐,与本王一道潜入大靖!” 第625章 疑兵之计 副将被万里千云的大胆行径惊住了:“殿下,后勤军的人数有限,您不会只带这点人出城吧?” “那就来个疑兵之计!城中缺粮的消息不用隐瞒了,主动透露一些出去,让大靖知道我们百坻粮食不够,这样本王多带兵丁充做后勤就在情理之中了。” 城中缺粮,派出比往常多两三倍的兵力前去拉粮,这在战争中极为常见。 副将再次苦着脸进言道:“后勤军只有一两千人,就算多增加了三倍,也才五六千人马,殿下带这点兵马深入大靖腹地,若是被发现了,连全身而退都难。” 落雷山属于平阳城的地方,位于西州腹地,离雪城极远,倘若万里千云遇险,他们想救援都远水难救近火。副将极为不赞同万里千云以身试险,主将就应镇守在军中,以安军心,尤其在大靖随时将进攻的情况下。 然而万里千云向来刚愎自用,他认定了此事成败在夏静月身上,就孤注一掷。 “此事不难,大靖不是在练兵吗?咱们百坻也练兵!你以练兵的理由,将几万精兵带出雪城,驻守在五十里外的地方,到时悄悄分出两万精兵给本王带走。记住,给本王挑最好的两万精兵,本王要精中之精的兵。” 副将见万里千云主意已定,只好照办,不得不又叮嘱一声:“殿下的伤势未好,还请小心行事为好,一切以百坻为重。” 万里千云摸着胸口和手臂的伤口,心头更是恨极了那位鬼面人,势必在抓到夏静月后,第一件事就是要韩潇交出那位鬼面人! 肩胛上被箭贯穿了一个洞,手骨又断了,如此重伤,即使以百坻一国之力治疗,养到现在才好个五成。再加上他的一身毒液消耗大半,致使他能发挥出来的功力连以前的三成都不到。 “若不是那该死的鬼面人,本王何须如此大费周折地铤而走险深入大靖?本王若一身功力还在,单枪匹马就能潜入日落山城,将夏静月给擒拿过来,甚至可以从万军之中潇洒而过,取韩潇的项上人头!”万里千云咬牙切齿一阵,又问:“可曾查明白了那位鬼面人的来历?” 另一副将回道:“不曾,他跟随在韩潇身边,武功又高强,我们的人为免打草惊蛇,不敢过于靠近打听。属下曾派人去雪山族的城主身边打听,似乎两位城主也不知道那位鬼面人的来历。” 万里千云暗暗疑惑:此人怎地像是平空而出的,大靖之前从不曾有过此人的传闻,莫非是韩潇从江湖中请出来的高手?但力开九石弓的高手,在江湖上也不多,俱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看对方身型,又不是那几位闻名的江湖高手。 鬼面人一天不除,对于百坻军来说,是极大的威胁。有一个随时拉开九石弓,随时在几里之外轻松取百坻大将性命的巨大威胁,百坻军心能安稳吗? 对万里千云来说,抓到夏静月,不仅他以后的伙食能上一个层次,最重要的是,能用她牵制住韩潇。韩潇的未来妻子在他手上,不管出于哪种考虑,都不得不投鼠忌器。 如果用夏静月来交换鬼面人…… 届时百坻就赚大了! 因此,万里千云对此次的冒险之旅抱有极大的期盼,哪怕丢失雪城,也值得他去冒这个险。 为了蒙蔽大靖的眼线,万里千云伪装出城之后,先沿着后勤拉粮的路线往百坻走,然后绕上一个大圈,与精兵会合后再折往大靖。绕了一个大圈虽然会多费万里千云几天的时间,但也由此成功地避开了大靖的耳目,悄无声息地潜入大靖山林。 万里千云虽然对大靖蒙蔽了他的真实意图,但大靖的探子也对雪城中的军事起了疑心。 于是,安西侯带着探子送来的情报来到了韩潇帐前。 “当日百坻从日落山城败退时,留下的粮食来不及带走,最后付之一炬。少了这一部分的粮食,雪城那边的存粮远远不够,这不,才一个月的时候就出现缺粮之事。”安西侯将雪城透露出来的消息说了起来:“在七天前,就有百坻士兵偷杀战马,昨天又闹了一出,有两个士兵为抢一个馒头打架,造成一死一伤……” 韩潇接过安西侯递来的情报,翻开细看了一遍。 情报上的信息写明,雪城早在十天前就开始缺粮,士兵所吃的军粮中掺了泥土进去。事情才一闹出,就被万里千云镇压了下去。 除了军粮掺土,雪城还因缺粮闹出不少事端来,然后都被万里千云用血腥手段镇压着没传出去。 “军粮掺土、偷杀战马的事都能掩住,为抢一个馒头的事却掩不住了?”韩潇放下情报,心生疑惑。 安西侯给韩潇解释道:“据说,那被打死的士兵是百坻军中一位千户的妻弟,这位千户为了给妻弟报仇,带着底下的士兵去打人,这才闹大了,还把之前掩下来的事也闹了出来。” 韩潇沉思不语,以他打过这么多年的仗来看此事,其中有蹊跷。 他转身看着后面挂着的舆图,良久,问:“最近雪城有什么异动?” “据探子回报,为应对大靖的攻城,百坻也开始练兵了,不时派兵出城扎营练兵。还有一事,昨夜子时,雪城有一支六千人左右的后勤军悄悄出城,按其所去的方向和路线,是回百坻接运军粮了。” “运粮要派这么多人?”雪城东面是日落山城,但其西面就是百坻国,回后方大本营运粮却派出近五千兵马,韩潇更觉得其中蹊跷了。 安西侯笑道:“之前洪明顺副帅曾带兵绕道劫过一次百坻的军粮,想是怕我们再来一招,故而多派士兵前去押粮。要知道,如今雪城的粮食已经极为缺乏了,若是没有军粮及时运来,几十万大军得饿死不少。” 韩潇对着情报思前想后,处处合乎情理,挑不出一丝差错来了,但又隐隐地透着一股诡异。 第626章 红叶镇 韩潇能屡战屡胜,靠的就是他的稳妥与耐心,还有极敏锐的战场感觉。 “以万里千云那暴虐与阴邪的性子,这两天透出来的事情与理不合,安西侯,你想办法让人潜入雪城。这件事就交给世子去办吧,必须查出万里千云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是,我这就跟士疏说去。” 安西侯退下后,韩潇走到舆图前,负着手,望着舆图上的雪城百思不得其解。 午膳的时候,韩潇意外看到王安带着膳食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跟在月儿身边吗?” 夏静月忙起来也是常常忘了寝食,虽然她身边有初雪与初晴二女侍候着,但韩潇仍是不放心,把王安派在夏静月身边。 “夏女官去平阳城了,奴婢本是跟着去的,但夏女官不放心您,怕您忙起来又忘了吃饭,就让奴婢过来军营跟着您。”王安在韩潇面前的桌子摆上膳食,将夏静月叮嘱他的话都说了出来。 韩潇闻知夏静月去了平阳城也不曾多想,平阳城在日落山城的后方,按现在战时来说,比日落山城还安全。不过还是多问了一句:“可曾带上侍卫?” “带了,马老大也跟着过去,说是再拉着女子队苦练一次。” 自打到了边城之后,韩潇对夏静月的安全就极为上心,除了让初晴寸步不离地跟着,还让女子侍卫队在她出门后随时跟随着。 听见夏静月的女子侍卫队跟了去,韩潇更加放心了,完全没有想到即将会发生的事。 此时的夏静月还在安全的平阳城里,不管是谁都不会想到,会有人提前推测到夏静月将来要去的地方去守株待兔…… 到了平阳城后,天色已经不早了,夏静月先回到了旧郡王府休息。 他们虽然搬到了日落山城暂住,但郡王府里还有韩潇的侍卫在,夏静月与韩潇的东西也有不少放在那里。 夏静月这些天奔波劳累,趁着到了平阳城,先好好地休息了一天,再约了赫连凤敏等人逛了一天的街。 比起曾沦陷过的日落山城,平阳城繁华多了,赫连凤敏跟贺盈盈她们很快就玩疯了,甚至建议夏静月去西州的州城玩。 夏静月这会儿哪有玩的心思,让赫连凤敏自己一边玩去。 平阳城也有药盟的分行,夏静月抽时间过来一趟,没想到会收到庞道元的来信。在信中,庞道元跟夏静月说了许多关于京城的事,譬如韩潇拿回日落山城后,京城人心大定,还有药盟会继续支援边关药材事宜。 庞道元说得最多的,莫过于顾幽的事。 虽然在信中庞道元没有直截了当地说顾幽半句坏话,但口气中无不提醒着夏静月,如今京城只知道顾女官,已完全不提夏女官了,明明两位女官来边关,却只有顾女官的大好消息满天飞。 夏静月看后不禁一乐,没想到庞道元会在京城为她操碎了心,心头生起了阵阵暖意。 令夏静月意外的,夏哲翰竟然也写了信给她。 信是送到平阳城衙门的,她去找汤晓玉时,汤晓玉递给她的。 一展开书信,夏静月从第一句开始就感受到了夏哲翰焦灼的心情。 夏哲翰在京城全是顾幽的丰功伟绩传闻之后,人就坐不住了,马上写信来质问夏静月,她在边城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京城没有半点关于她的好消息? 夏哲翰在信中不断地催促夏静月,要她把在边城所做的事都告诉他,他好去帮她扬名。哪怕没做过一件好事,想也得想一件,不然脸面就丢大了。 夏静月看完之后,啼笑皆非。 汤晓玉瞧见夏静月看完信后唇边一直带着笑,走了过来,说道:“夏女官,您父亲对您真好,据说这信是托了好几家,又叮嘱了好几遍才顺利送到这里的。想是令尊不放心您,怕您在边城吃了苦头吧?” 夏静月摇头笑了笑,将信折好,半字不曾提起自家的那些丑事,而是问道:“你跟陆家小姐约好了吗?” 陆家小姐就是传信给汤晓玉,说是知道枸杞之事的人。 陆家并不住在平阳城,而是在离平阳城有半天路程的红叶镇上,汤晓玉小时候随着父亲去红叶镇时,认识陆薇雪的。两人脾性相近,渐渐地就成了闺中好友。 汤晓玉说道:“昨儿我就让人带信过去了,说我们这两天会到的。红叶镇离这儿不远,咱们早点赶去,傍晚还能赶回来呢。” “咱们骑马过去吧。”边城的路除了官道,其余的路都不好走,多是山路。若是坐马车,一坑一歪的,反而更受罪。 汤晓玉自然愿意,说:“我这就去取马。” 汤晓玉取了马出来,府外包素娟等人也骑着马过来,看到汤晓玉,大喜叫道:“晓玉小姐,你和夏女官要去哪?我也跟你们一道去玩。” 边城的人家,凡是家里有点身份,或者有些钱的,都会养马,所以边城的女子多少都会骑马,有些女子的马术还相当不错。 汤晓玉也不曾隐藏,说道:“我带夏女官去薇雪那儿。” “是去红叶镇吗?我也好久没去了,我们跟你们一道去吧。”跟着包素娟过来的,还有平阳城的其他少女,连胡秋燕也跟着过来了。 少女们骑马明显比坐马车快了许多,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红叶镇。 陆家在红叶镇是当地首富,自收到汤晓玉的信后,陆家主陆长平就激动地派人在进小镇的路口等着。 知府千金本就是陆家的大贵客,如今同知府千金一起来的,还是有大靖的御前女官、未来的睿王妃,陆长平一听到女儿的话,就赶紧隆重以待了起来。 不仅让下人打扫全府,还将府里的家具,尤其是待客厅换成全新的,连待客的茶碗都是他以前从京城带回来,平时收藏在库房舍不得用的,今天也拿了出来招待贵客。 府里的小厮丫鬟都穿上了新衣,大门洒洗得干干净净,门上还挂上了红幔,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陆家要办喜事呢。 第627章 眉目 这不知情的人就包括了夏静月,她从马上下来,一看到陆府大门上的红幔,以及门前的两个大红灯笼。“陆家在办喜事吗?实在抱歉,之前不知道贵府有喜,也不曾带礼物过来。” 夏静月只带了普通的礼物过来,这若是访客是可以的,但人家要办喜事就明显不够隆重了。 陆长平带了一家子的家眷来到门口迎接,一见尘土飞扬,马上少女英姿,就连忙走了出来。 马上的少女太多,陆长平事先也不知道哪一位就是夏女官,如果光靠衣着与打扮的话还真认不出来。 但他的目光一眼就落在了夏静月身上,少女穿着普通,却别有一份内敛华贵的气质,即使衣着朴素也难掩风华,更别提那异于边关少女的倩美与风度。 不需要任何人的提示,陆长平就来到夏静月面前,直接跪下行礼。“草民陆长平拜见女官大人!” 夏静月被陆长平的大礼惊了一下,连忙止住陆长平的跪拜,“陆员外请起,我这次是来找陆员外帮忙的,你这样大礼,倒是弄得我不好进门了。” 汤晓玉来过陆家数次,与陆家的人熟悉,上来笑道:“陆叔叔一上来就是这么大的礼,岂不是赶人吗?” 夏静月对汤晓玉说道:“晓玉怎么也提前说了一声陆府有喜,你看我礼物也没多准备一些。” 陆长平这才想起方才夏静月的话,连忙摆手说:“没、没事……不,有喜……不是,陆府最大的喜事就是女官大人驾临……” 夏静月听明白了陆长平语无伦次的话,连称不敢,说:“员外不用见外,我跟晓玉是朋友,晓玉又跟陆家小姐是朋友,我跟陆家也算半个朋友了。这朋友来朋友家做客,员外弄得如此隆重,倒让我心生不安了。” 陆薇雪走了上来,拉住还在诚惶诚恐中的父亲,俏皮说道:“爹,你再这样客气下去,就把夏女官和晓玉姐给吓走了。” 在陆薇雪的打趣下,陆长平这才恢复了正常,马上请夏静月等人入府。 夏静月打量了陆薇雪几眼,是个苹果脸笑脸的姑娘,嘴角有两个酒窝,笑起来显得让人感觉特别的舒服。 进了陆府,在品过茶后,夏静月跟陆家父女提起枸杞的事。 陆长平早有准备,把去年收来的一些枸杞拿了出来,说:“我年轻时贩过枸杞子,这些年虽然没做这生意了,但每年都会收一些自家来食用。这些枸杞都是我以前收到的最好的,也是卖得最好的一种。还有这个黑枸杞,您瞧瞧……” 夏静月拿过来看,陆家的枸杞果然比外面的要更好,果肉更饱满,口感更为甘甜,可列为质量上乘。就是连难得一见的黑枸杞,也是质量上等之物。 夏静月大喜过望,这么多时日的寻找,终于不负有心人,有了眉目! “陆员外可知这些枸杞出自何地?枸杞树多吗?” 枸杞的种植办法有许多种,除了种子播种外,还可以用插枝、分株等法子。枸杞耐干旱、耐贫瘠,适应力强,不挑地,只要能找到好的品种,就可以大规模地种植。 相比种子播种,插枝和分株能更好地挑选种树。从长势最好的母树上进行分株、剪枝,种出来的枸杞在质量上就有了最大程度的保证。 “多!”陆长平知道夏静月找枸杞种子的事,见她高兴的样子,就知道这些枸杞被选中了,心头也一片的激动。 没准陆家以后还能跟睿王府打上交道呢! 想及此,陆长平更加激动地说:“草民年轻时去过几次,那儿一大片的地都是这种枸杞,全是野生的,无主的。” “在哪?”夏静月连忙问。 陆长平回答说:“在落雷山。” “离这儿有多远?”夏静月又问道。 陆长平心算了一下,说:“那儿的路不好走,在落雷山深处,从这儿去,恐怕得四五天时间。这还是顺利的,如果山路堵了要绕道的话,还得多走几天。” 落雷山是西州最广阔的一片山脉,占了西州近五分之一的地方,它从西州东起,最末那端连在西边的西坻。 落雷山山势险要,重峦叠嶂,山顶上常年积雪,别说人了,就是鸟儿也很难过飞过去。 陆长平感叹道:“正是因为那片枸杞地太远,路又不好走,所以每年去采枸杞的人不多,白白浪费那么好的枸杞。” 枸杞属于间歇式成熟的果实,除非熟悉它上一次熟悉的时间,不然根本不知道它下一次成熟是什么时候。而枸杞一旦红了之后,不好采摘,容易掉,又不好晒,没晒好色相就不好。 而枸杞现在只用在药材上,每年需要的数量不多,卖不出好价钱,何况现在人们对枸杞的品种要求不高,药农自然懒得去不好采摘的地方寻找了。 夏静月听了陆长平的话,甚以为然,现在的枸杞走的是低端市场,哪管好不好看,品种好不好?哪里容易弄就摘那儿的,没有任何的规范。 只有以后把市场做起来了,对枸杞的品种要求才会更严格。 “我要去落雷山看一下。”只有实地考察过,才有发言权,才能有底气地跟官府建议种植高品质枸杞的计划。 陆长平一愣:“女官大人要去落雷山。” “对。”夏静月笑道:“正好我现在清闲无他事,去走一遍当散心也不错。” “可那儿的路太难走了,如今又临近初夏,落雷山的毒虫极多。不如草民让人去挖几棵出来,届时夏女官也能了解到那儿的枸杞品种。”陆长平可不敢让这位尊贵的女官大人,未来的王妃殿下去落雷山。落雷山脉除了险峻著名外,还以毒虫众多出名。若是这位贵人被毒虫给螫着了,他这条小命如何赔得起? 汤晓玉也跟着劝说:“夏女官,您要推广枸杞的事,让家父去一趟就行了,何劳您亲自前去?” 睿王殿下是何等的宠爱这位女官大人,汤晓玉是看在眼里的,初夏左右的这段时间是落雷山毒虫最凶的时候,万一有个差池怎么办?不管她们之中的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第628章 落雷山 夏静月见陆家的人一副吓着的样子,解释道:“我自然不会毫无准备就跑去山里,等我回去准备两天,计划充足后,再麻烦陆员外带路了。” 陆长平见劝不住夏静月,只好暗中想着:趁着这两天,他得多找几个熟悉落雷山的百姓带路才行。 夏静月接着又跟陆长平打探了一下落雷山的情况,听完之后,心里有数了。 落雷山因其独特的地理环境,毒虫蛇类不少,毒虫最为凶恶的时候正是春末夏初的时候,这段时间连最熟悉落雷山的猎人也不愿意进山。 夏静月向陆家人告辞后,一行人赶回了平阳城。 此行前往落雷山来回加上考察,得要十余天,夏静月必须得准备充分才行。 除了带上干粮,还得准备一些药包驱虫。 夏静月在穆王府的宝库里无意中搜到许多关于蚩人派的东西,和陶子阳一起研究了不短时间,对如何驱虫,解虫毒有所了解。 蚩人派是与虫相伴相生的门派,没有任何人比他们更了解各种毒虫的特性。 落雷山的毒虫在春末夏初凶猛的原因,是因为那段时间是许多毒虫的交配期,只要身上戴上令毒虫讨厌的药囊,毒虫远远闻到就会散开。 夏静月将熟知的驱虫香囊配方,再结合蚩人派的驱虫法,另调出特殊的配方。 配出来的香囊味道极为古怪,说香不是香,说臭不是臭,说难闻不见得,说好闻又觉得怪。 夏静月拿新做的香囊试验了一下,在屋里放一个,连老鼠都不愿意呆了。 配成功后,夏静月从平阳城药铺中采买了许多药材,和初雪、方丽娘等人连忙配制着。 除了驱虫解毒的香囊,此去时间太长,吃食也得准备好。 夏静月是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人,只要有条件,她都尽可能地让自己吃得更好。 厨房里,青青和园园正在做着干粮,用菜干和咸肉炒香做馅,然后放到炉里烤得金黄金黄的,夏静月刚走到厨房外就闻到了这香喷喷的味道。 青青夹了一个刚出炉的香饼放在碟子上,递给夏静月:“小姐尝尝,看看我们手艺怎么样?” 园园也笑说:“要是小姐喜欢吃,咱们就多做一些,若是不喜欢吃,就另做一些其他的。” “我光在外面闻到味道就知道这饼子好吃。”夏静月用筷子夹起咬了一口,肉香加上干菜的香气,在齿间回香无穷。“青青,园园,这个得多做一些。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一手,这都是跟谁学的?” 青青与园园是女子队中年纪最小的两个,平时看着这两个小丫头跳上跳下的,夏静月只道是调皮的,却不想还有一手好厨艺呢。 青青笑得脸红红的,“跟黄嬷嬷学的,我和园园两个医术学不好,正巧喜欢吃的,就跑去跟黄嬷嬷学厨艺了。” 园园跟着说:“这种饼儿头两天还好吃,过了两天就不好吃了,会发干发硬,也不好嚼,得烤热了才行。” 夏静月上去看了一下,除了这个咸肉饼,再就是一些馒头。平阳城的物质贫乏,许多好吃的糕点都不找到材料,只能在有限的条件做饼子之类的。 “你们煮些米饭,咱们弄饭团。还有,再擀些面条出来,用油炸了,到时要吃时用水一泡就行……”夏静月把自己能想到的提了出来,努力丰富远行时的饮食。 夏静月要去落雷山的消息传到了赫连凤敏耳中,这几天她正好逛腻了平阳城,又跑来找夏静月,说也要同去。樊云灵等小尾巴也跟着一起点头,叫嚷着也去落雷山玩。 夏静月权当人多热闹,她此去落雷山,也当是半个游玩对侍,不过让赫连凤敏她们自备干粮,想吃什么自己弄去。 赫连凤敏更发觉得有意义,对于从小就奴仆成群侍候着的小郡主来说,需要去亲力亲为的事反而是一个极稀罕的游戏。不过她们自己除了烤肉,不会做任何吃食,就约上一起上街了。 “小郡主!盈盈小姐!云灵小姐!” 赫连凤敏一行从郡王府出来,就遇到往这儿来的包素娟。 “你来得正好。”赫连凤敏毫不客气地使唤起包素娟,说:“本来我要去找晓玉的,正好你来了,你对平阳城熟,给我们带路吧。” 包素娟连说好,热情地给赫连凤敏等带路。 包素娟陪着赫连凤敏等人买了一堆如芝麻饼等可以久放的干饼后,又说道:“我知道有一种叫甜桂糕能放上半个月的时间也不会坏,虽然重了一点,但这种糕硬了后可以切片放水里煮,煮软了就可以吃,若是放点肉一起去煮,不仅糕好吃,肉也香软。它还可以用火烤得脆脆的,一样好吃。小郡主不如买上一些吧,让下人背着,到时候别的干粮吃完了,说不定可以跟夏女官换着干粮吃呢。” 有这样的好东西,赫连凤敏自然同意,“我来平阳城这么多次,怎么没听说过这种糕点。” 包素娟连忙解释说:“甜桂糕比较小众,喜欢吃的人不多,若不是为了赶路在半途吃,很少会人去买,我也是因为在平阳城长大的才知道一些。” 包素娟领着赫连凤敏等来到一间食铺前,里面飘来一股香甜的味道,浓郁的桂花香中还带着一种甜得微腻的香气。 这种甜桂糕在当地还有另一种名称,叫酒糕。 它是由酒酿加上米粉,再辅以几种香料制成的,其中还添加了一些烈酒。 因为含酒量比较大,这种糕能保存半个多月,但又因为加了太多的香料,所以做出来后几乎闻不到也吃不到酒味。然而一般人多吃了都会有些醉意,若是酒量不好的人吃,极容易醉。 赫连凤敏买了一些刚出炉糕点尝了尝,觉得味道还行,最重要的是包素娟说可以久放再煮。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猎物,若是猎了个猎物,再放这些糕进去,岂不是多了一种吃食? 赫连凤敏马上让人包了好几包。 第629章 千里奔驰 雪城主帅万里千云悄悄离城的事很快就被大靖查了出来。 在如此紧要关头,万里千云为何突然离城而去? 大靖的探子查不出他的踪迹,只隐隐查到万里千云带走了不少精兵。 韩潇与安西侯及众位将领商议之后,一边派出探子查探百坻国内是否发生变故,一边准备攻城事宜。 不管万里千云因何事离开,收复雪城是靖军的主要目标。 雪城是面向百坻的第一道关城,它的地理位置,它的险要,使它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拿回雪城,大靖收复回所有沦陷的府城,这在军心以及大靖民心,都是一件极受鼓舞的事情。 因此,一查到万里千云悄然离城的消息,靖军几乎没有犹豫,向雪城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这一场仗,打了两天两夜。 当第三天,晨阳升起时,雪城的城门终于被攻破,靖军长驱直入,杀入城中,与困守的百坻大军厮杀激烈。 雪城共有二十万的百坻大军,除了被万里千云带走的三万精兵,还有十几万大军守在此地。 当靖军的攻城,百坻将领发现主帅早已不在城中,军心大乱。 此举促使城中虽有十几万大军,但在靖军有条不紊的攻击之下,步步溃败。 到最后百坻将领发现靖军将要破城时,更是毫无战意,直接带着底下的兵从西城门逃回百坻去了。 这一场原本应该打得最为艰难的仗,结果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拿下来了,大靖将领站在雪城的城墙之上,几疑身在梦中。 韩潇心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烈,把窦士疏叫了过来,说:“你亲自去查,万里千云为何要离城的事。” 能让一军主帅做出离城之事,只有一个原因,他要做的事利益大过了雪城。 而百坻能有什么事情,令其价值比一座城池还要值钱? 韩潇对此里里外外地思索一遍,仍然不得其解。 直到窦士疏亲自去了雪城的城主府,搜查了万里千云居住的地方,又抓了侍候万里千云的下人,这才查到了一丝线索。 饶是仅仅一些蛛丝马迹,都令窦士疏脸色大变,慌忙报于韩潇。 “属下从万里千云身边侍候的人中查出来,万里千云在离城之前,隐隐提到了落雷山,还有夏女官的字眼。” “落雷山?”韩潇转过身,望着身后的舆图,落雷山正是在平阳城的方向。“月儿去了平阳城,但她没有说过要去落雷山……你还查到什么消息?” 窦士疏摇了摇头,说:“知道万里千云动向的那名副将战死在墙头了,另一名副将则跟了万里千云离开,属下无能为力,只能查到这么多。” 韩潇脑海里迅速地思索着:万里千云莫不成知道月儿要去落雷山,故而去那里抓月儿来要挟他? 问题是,他都不知道月儿要去落雷山,万里千云是怎么知道的? “殿下,兴许是疑兵之计,万里千云故意放出夏女官的消息打消我们的疑虑,说不定,他在雪城中布下了剧毒,只等我们占领就毒倒全军?不如让陶公子先去查过再说。” 韩潇脸色阴沉得可怕,月儿会去落雷山吗? 他不敢去赌,如果夏静月出了事,他就是得到这天下又有什么用? 韩潇骤地站了起来,说:“你让子阳兄查一下雪城有没有被下毒,我去平阳城一趟!” 此时,一道暗部用特殊方式传来的急信到了韩潇面前,当他展开急信,看到夏静月在落雷山遇到百坻数万精兵围困,危在旦夕时,韩潇面无血色。 韩潇将信一扔,站起就往外走。 窦士疏急忙拉住韩潇,“殿下,您可不能就这样走出去!” 一盏茶功夫后,一名脸上带着面具,披着黑色披风的黑衣男子领着三千铁骑从雪城往平阳城赶去。 三千铁骑,每人各带了两匹马。 雪城离平阳城有八天的路程,即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需要三天的时间。而从平阳城再赶到落雷山,最快又需要两天的时间。 韩潇心急如焚,只要一想到夏静月落在万里千云手上,心中就一片焦灼。 他脑海里掠过无数的念头,有焦急的,有愤怒的,有恐惧的,所有的念头都交错成一片令他窒息的悔恨。 他只希望万里千云抓夏静月是为了威胁他,不会伤及她性命。 只要她好好的! 他只要她活得好好的! 不管对方提什么条件,不管要什么,他都会答应! 他只要她! 日夜兼程,三千铁骑赶到了日落山城,又每人从日落山城换了两匹马,再一路不停歇地赶到平阳城。 平阳城,韩潇来到平阳衙门,找到了平阳知府。 这一问,得知夏静月果然去了落雷山,而且已经去了八天。 韩潇的心脏因焦灼煎熬得一抽一抽的痛。 三天不休不眠,又因焦急,韩潇熬得双眼一片赤红。 当他们来到落雷山,找到夏静月曾经来过的地方,看到四处一片血迹,到处都是打斗过的痕迹,韩潇目眦欲裂,急怒之下,险些吐出一口鲜血来。 月儿,你在哪里? 从接到夏静月被围的消息,到韩潇一路赶来,已经过去五天。 韩潇心头生起一阵又一阵的绝望,除了不断地寻找外,已经不敢抱有任何的幻想。 那一天,夏静月准备好了干粮等物,骑上她的飞云,带着初雪等人出了郡王府。 府外等着她的,除了赫连凤敏外,竟还有另一支人马。 “马老大?”夏静月看到为首的那个熟悉的人影,再看他背后的一群少女,一个个全身武装,不由笑问:“你带这么多姑娘去干嘛呢?” 这些姑娘夏静月都极为眼熟,可不就是平阳城里跟着女子侍卫队一起训练地的平阳城少女嘛? 她们还跟着夏静月在日落山城一战中上了战场,帮了夏静月许多忙,救了许多士兵。 可以说,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马老大策马走来,笑眯眯说道:“听说姑娘要去落雷山,小老头就顺路带着她们一道去训练。” 第630章 算有遗漏 “你也是去落雷山吗?”夏静月问道。 马老大回答说:“没错,听说落雷山那边地势险,毒虫又多,最适合练兵了。不过到时有人被螫着了,还要麻请姑娘帮忙救治。” 夏静月大方地说道:“没问题,正好我带的药囊不少,也带了解毒虫叮咬的药油,何况——” 夏静月回头看了一眼她背后的少女们,又说:“我还有这么多帮手呢!” 赫连凤敏一脸遗憾地过来,说道:“马师傅,之前跟你练了几天,全都白练了,我们女子最多去救救人,又不能上战场,练得再好也没用。” “就当练练体魄。”马老大口中笑说。 他是依照王爷给他的指示,按全能侍卫来练未来王妃手下的人。 清乐庄的五十余名少女差不多可以出师了,他再见平阳城的平民少女中,也有许多想追随未来睿王妃的,干脆借着此次练兵再挑选一些人员补充到女子侍卫队里。 至于一个王妃需要这么多的女侍卫吗? 这个问题就不用马老大操心,王爷殿下说行那就行。 呼啦啦的一大群少女出城,引起了平阳城无数惊艳的目光。这帮青春正茂,意气风发的少女,成了平阳城最亮的一道风景线。 到了红叶镇后,除了陆长平要去领路外,陆薇雪也一脸兴奋地跟着夏静月一起去。 落雷山的路崎岖难走,马匹到了山脚下就不能再往前走了。 有了陆长平这个熟门熟路的人帮忙,夏静月她们将马寄放在村庄上,再各自背着背囊,轻装上山。陆长平顺道把熟悉落雷山的猎人请了数位过来,由他们在前面带路开路,尽量让女官大人走得舒服一些。 夏静月是带着游玩的心思过来的,一路游山玩水,还有一群吱吱喳喳的姐妹,这一路倒是热闹非凡。顺带着,夏静月跟几位熟悉地形的猎人打听附近景色好的地方。 “草民知道有一处地方此时风景极好,只不过与枸杞地不是一处,得绕些远路。”陆长平说道。 夏静月问道:“那处地方看的是什么景?” 旁边一个叫阿牛的猎人说道:“陆员外说的是前头的那座山谷吧,里面都是桃树,此时正是桃花开的时候,满谷桃花,又被叫做桃花谷。” “那咱们就绕个路,去瞧一瞧桃花谷。” 夏静月的意见得到了众女的同意,于是,一群人偏离了正道,绕去了桃花谷。 桃花谷的桃花已经全开了,远远望去一片的桃红色。来到桃花谷,风一吹过来,花瓣像雪花一样纷纷飘落,洒在人的头上、肩上,沾了一身的桃香。 夏静月见到如此壮观的桃花林,心中生喜,与一群少女在此玩了半天,又问了陆长平和猎人几处可玩的地方。 陆长平为了讨夏静月高兴,绞尽脑汁,把他在落雷山去过的地方都想了一遍。 还真给陆长平想出了好几处,一处名叫雪花瀑布的地方,瀑布宽达百丈,薄薄的水从千丈高的山峰飞落而下,满天水花飘洒,美不胜收。 又有一处是奇石林,各种各样的石头形状不一,或是像猴子东望,或者是像仙人指路,或者像迎客古松,令人称奇。 再有一处溶洞,里面还有一个巨大的温泉洞。 少女们赶了几天的路,在温泉中一泡,疲劳尽去。 夏静月带着一群人游山玩水,不慌不忙地赶路,又偏离了正道,这让原本日夜兼程赶来守株待兔的万里千云扑了一个空。 万里千云收到的情报是夏静月将会来到黑枸杞林,为了抓个正着,他带着三万精兵弃马而行,翻山越岭。 落雷山地势险要,或陡如平镜,或直插云霄,或渡江过河,途中的许多路根本不是人能过去的。 万里千云的三万精兵赶到目的地时,手下仅存一万多,竟有一万多人死在途中。 那些士兵,要么是被毒虫咬死的,要么是经过深渊掉下去的,要么是被河水冲走的,要么是路经沼泽掉入沙阱里的。 最后就剩下这么一万多的精兵,他们又因日夜赶路,一个个疲劳尽显。 这就是为何落雷山连着两国,但两国从不曾想过越过落雷山去攻打对方,皆因风险太大了。光路上就得死一批,若是没打赢,连退路都没了。 万里千云带着的三万精兵,是从百坻大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在战场,一个能顶三个用。就是这样的一群精兵,在翻过了落雷山之后,损失了一半,更别说普通的士兵了。 万里千云在黑枸杞的地方等了一天,没有等到夏静月,马上派斥候去另一片枸杞地查看。 顾幽猜到了夏静月会去落雷山寻找枸杞,黑枸杞稀有,而她又从包素娟提供的信息中知道夏静月对黑枸杞极为看重,故而认定夏静月会先去黑枸杞地。 但顾幽还是算漏了一点,就是专业性。 如果顾幽懂得医术和药材,懂得经济,她就不会如此肯定了。 当陆长齐来问夏静月要先去红枸杞的地方还是黑枸杞的地方时,夏静月毫不犹豫地回答:“去找红枸杞。” “为什么不去黑枸杞地?黑枸杞不是更加珍贵吗?”赫连凤敏在一旁不明白地问道。 夏静月拍了拍赫连凤敏的肩膀,说:“正是因为珍贵,所以看不看都一样。” 赫连凤敏还是不懂,拉着夏静月的手非要夏静月说清楚。 夏静月这两天心情不错,很耐心地给赫连凤敏解释说:“我此来的目的是给西州寻找能大量种植的枸杞品种,简直来说,就是要赚钱的,给所有百姓都能赚钱的东西。只有受众广的,平价的,大量的,容易种植的东西,才能面向广大的市场。黑枸杞就是因为太珍贵,买得起的,吃得起的人太少,市场有限,这个市场就交给那起走量少货精的部份商人去做吧。官府的推广,还是宜以大众为主。” 赫连凤敏听着有些懵,倒是做生意的陆长平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不过他有一个疑问。 第631章 突袭 陆长平忍不住对夏静月问了出来:“之前听女官大人说黑枸杞有些药效比红枸杞还强,为何不试着广种黑枸杞呢?” “说起来也简单,从古至今,医者研究红枸杞较多,对它的药效作用已经极为熟悉了,使用上也极为广泛,流传下来的药方要用到枸杞的,基本上说的都是红枸杞。相比起来,黑枸杞的研究就差多了,即使它的某些功效比红枸杞高,也有红枸杞没有的一些药效,但它的具体作用我们医者还没有吃透,也不知道会不会与古方有所冲突,不敢轻易将其开在药方里。而做药膳,更是以稳妥为首……” 所以,做药膳也好,做生意也好,皆宜用红枸杞为主。 至于黑枸杞,那就留给高端市场吧,给那些不差钱又要彰显与众不同的贵族留着。 在这一件事上的偏见,万里千云先扑了一个空。而他派在前路盯梢的斥候又因为夏静月带人去游玩了,绕了一个大圈,又守了个空。 满山遍野的枸杞红彤彤地挂在枝头上,一串串的,看上去特别的喜庆。夏静月一行人来到枸杞山时,意外地看到满山的枸杞都结果了,处处透着枸杞成熟的香气,还有那一串串漂亮的红。 边城的少女都吃过枸杞,但第一次见挂在枝头的枸杞,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刚成熟的枸杞鲜果。 枸杞鲜果皮薄肉嫩,少女们看到夏静月摘着鲜果吃得津津有味,也纷纷跟着摘来吃。 汤晓玉看到地上已经掉了一地熟透的红枸杞,可惜得拧起了眉头:“夏女官,不如我们就留这里摘枸杞吧,这都掉了,多可惜。把它们都摘下来,还可以留来做种子呢。” 夏静月望着面前壮观的枸杞林,每一棵都是老树,每一棵的品质都非常好,这是多少的母树种树啊!光这一片枸杞山,种子加上母树,就足够明年全西州人种了。“这是春枸杞,用来药用为好。要留种的话,得等到秋天枸杞成熟。秋天的时候……” 夏静月原本想说秋天的时候她还过来一趟的,然而,离秋天还有数个月,届时说不定战争结束,她已经回京了。 思及此,夏静月拉着汤晓玉,说:“到秋天的时候,你记得提醒汤知府过来收种子,还有把这一片枸杞山看好,明年春天将它们分株去种。” 汤晓玉连连点头,“我一定会提醒父亲的,此来前父亲就叮嘱了我,说不管这片枸杞山是不是合乎大人的要求,都要带一些回去给他瞧瞧。” 夏静月蹲下地,抓了一把泥土,说:“这儿的枸杞长得这么好,跟品种有关,但跟土地应有不少的关系。”她又站了起来,远眺着满山的枸杞,说:“若是只将它们移植出去,那就太可惜了,没准会毁了一这一片枸杞山。” “大人是想?”汤晓玉若有所思地看着夏静月。 夏静月颔首,说道:“晓玉,这一路走来,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咱们的来路,如果从我们上来的山脚下开一条道路通往这里,再把这附近的山都开发起来,全部用来枸杞,兴许是一件不错的主意。” “大人的想法是好的,只是……”汤晓玉愁了起来,说:“只是平阳城里没人,又没有钱,只怕做不成。” 夏静月灵机一动,说:“谁说没人了?如今不是正在打仗吗?打完仗就有人了。” 到时让韩潇拉了十几大军过来,别说是开路了,就是搬山就都行。 汤晓玉又惊又喜:“这样可以吗?皇上会答应吗?” “怎么不可以了?这是为西州,为大靖创税收的好事。”皇帝有多缺钱,夏静月还能不知道吗?国库和私库本就没钱,又打了一场仗,皇帝老儿都不知道愁成什么样子了。 一旦平阳城做成贸易城,又弄出枸杞市场,销往国内国外,带动了整个西州的经济,皇帝高兴得只怕连觉都睡不好。 而且韩潇只是拉军来帮忙,将来管理和收税的官员还是皇帝的人,她与韩潇又不贪这些功劳,也没打算掺合进这些生意里,皇帝没什么不放心的。 夏静月做了御前女官后,即使不常在皇帝面前行走,但对皇帝的事,知道的总比别人多一些。皇帝为了充盈国库,一直都在努力改革着,而西州是大靖最穷的地方,不仅收不到税收,每年朝廷还要补贴大量的银钱进去。如果将西州弄好,不说收税给朝廷赚钱了,光是免了朝廷的负担就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她跟在皇帝身边这么久,多少能猜出皇帝的心思,只要功劳能按在皇帝头上,别跟他抢利益,其余的,他其实挺好说话的。 陆长平那边已吆喝起来,放下背负着的行李,动手摘起了枸杞。 圆圆与青青等人则去打水准备做饭,赶了半天的路,又到了目的地,自然要好好地吃一顿。 方丽娘干脆招呼了几个人,带上弓箭去打猎。 夏静月在枸杞树下走了一会儿后,坐在一株老枸杞树下休息着。 突然,去打猎的方丽娘等人慌慌地跑了过来,口中叫道:“小姐,不好了!” 夏静月站了起来,问方丽娘是何事。 方丽娘喘了几口气,说:“前面两座山前有百坻人,是士兵,百坻的士兵!人数众多,正往这边赶来。” 夏静月一惊:“你确定没看错?” “没有,奴婢看得仔细,不止是奴婢,还有另几个姐妹也看清楚了,虽然那些人不知为何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蓬头垢面的,但那些人和衣服绝不是大靖的士兵和衣服,而是百坻的。” 夏静月凝重起来,方丽娘是跟着她去过战场的,不可能会认错人。 此地是西州的腹地,百坻的士兵怎么会过来了? “对方有多少人马?” “看不出来,但队伍极长,至少有几千,说不定有一万人!” 夏静月更是吃了一惊:“来了这么多人?难道他们想突袭平阳城?” 第632章 逃亡 “兴许是的,马师傅已经亲自过去查探了,想是很快就知道他们的目的。” 夏静月听后,马上让人停止做饭,人员迅速聚集在一起。 赫连凤敏抽出鞭子,气势汹汹地叫道:“来了就宰了他们,这是大靖的地盘,还怕他们不成?” 贺盈盈心中担忧,此时也顾不上给这位小郡主脸面了,说:“对方说不定有一万人,我们这儿才一百多人,只怕到时谁宰了谁还未知呢。平阳城的兵力都调往日落山城了,城中无兵可用,如果他们真的想突袭平阳城——不行,晓玉,咱们得赶紧把消息带回去,守不住也要先把城门关了。” 方丽娘苦笑道:“只怕回去更不易,他们在咱们的来路上守着,除非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们眼皮底下过去,不然我们根本回不了城。” 落雷山的山太险了,处处深渊巨壑,能来枸杞山的,只有两条路,偏偏两条路如今都被百坻士兵堵住了。 “你是说,他们堵在我们的来路上没走?”夏静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对方如果是要突袭平阳城,为何不朝着平阳城的方向走去,而是折到这里来? 夏静月的预感,在马老大探听消息回来后,终于得到了证实。 “姑娘,他们是为你而来的。”马老大的武功,在韩潇手下的一群高手里,也算是号人物。他亲自出马,很快就从那些士兵的言谈之中查出他们的意图。 夏静月一愣:“为我而来的?这不对呀,他们怎么知道我要来这里?他们应该是从别的地方翻山越岭过来的。照这样算来,我还不知道我要来落雷山时,他们就出发了?”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些人就是奔着夏静月而来的。 夏静月望着面前的这一片枸杞山,来路被堵死,不能回去了。 得知百坻士兵的目的之后,夏静月很快地做下决定,说:“趁着他们还未发现我们注意到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这片枸杞林是西州的未来,不能被毁了。” 陆长平脸白了白,“来路已经不能回去,再走就只能往落雷山深处去了。” 若是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他当时就算跪在地上抱着这位女官大人的腿,也不敢让她进山。 一旁的数名猎人也吓坏了,好好地进个山,怎么会遇到百坻的兵?落雷山是连着百坻国,可那险要的地势,处处陡得跟被刀削出来的一样,谁会自找死路地从落雷山过来?就是最贪财的贩子,都没有一个愿意贩着东西从落雷山进入两国的。 夏静月的目光落在数名猎人身上,“几位大哥大叔是最熟悉附近地形的,接下来还得倚仗你们指路了。” 陆长平见猎人们吓得失了神,急得上去斥喝道:“都赶紧想个办法!夏女官绝对不能出事,不能落入百坻的人手中,不然百坻用来逼睿王殿下怎么办?届时边城失守,平阳城也完了,到时在百坻铁蹄之下,我们的家乡父老,妻子儿女,都得遭殃!” 几名猎人打了一个寒噤,百坻人穷凶极恶,烧杀掳掠无所不作,要是让他们杀了过来,国破家先亡。 当时平阳城被围时,这些猎人就吓得带着妻儿老少躲进了深山里,直到传来大靖战神王爷逼退百坻大军,这才敢从深山回到老家。 阿牛率先冷静下来,说:“要说这一片地方,我以前打猎的时候来过几次,不如就由我先给大家带路。” 有了阿牛的话,其他猎人也冷静下来了。 能上山打猎,时时面对凶险的落雷山,猎人们的心理素质本就强于一般人。那些胆小的,怕事的,要么不敢做猎人,要么早被落雷山的野兽给吃了。 猎人们立即聚在一起讨论着附近的路,将他们走过的路线都说出来,哪一处危险,哪一处安全,哪一处又是死地,一一说了出来。 讨论的最后结果,能回平阳城的,还是只有那么两条路,那条路现在又都被百坻军占领了。 马老大脸色微沉,说:“对方如此熟悉这边的情况,必然抓了人给他们带路,早知道我方才杀了带路的人。” “现在杀了也没用,反倒让对方知道我们已经察觉到了。”夏静月将猎人们的讨论都一字不漏地听完,深思片刻,说:“我们往深山走。” 阿牛将最坏情况给夏静月道来:“深山的猛兽毒虫更多,更为凶险,其中有许多地方都是我们不曾也不敢去的,大人要决定过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夏静月转头问马老大:“对方现在是什么情况?” 马老大回:“他们远道而来,精神极为疲倦,正在休整和设埋伏,想以逸待劳等我们进他们的兜子。” “也就是说,对方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 “对。” 夏静月当机立断说:“那就趁着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前,我们赶紧撤。先离开枸杞地,再见机行事!” 有了夏静月沉着的决策,本来有些惊慌的人也慢慢地平静下来。只要夏静月不乱,他们就觉得哪怕天塌下来,女官大人都会有办法的。 然而百坻有上万精兵,而夏静月这一边却只有一百多人,绝大部分还是女子,谁也不敢抱以侥幸之心。 暗中保护夏静月的暗卫见事态紧急,立即用带来的无影鸽传信给韩潇。 无影鸽是暗部培养出来,速度快得几乎成幻影的传信鸽,数量极少,整个暗部也只有三只。一只在韩潇身边,另一只在夏静月身边。 夏静月还不知道暗中守护她的暗卫已经给韩潇报信了,此时她打的是走一步算一步的主意,在百坻察觉前,先与他们拉开距离。 直到来到一片山谷前,领路的阿牛停下,对夏静月警示说:“前面地方毒蛇甚多,大家得小心行路。” 夏静月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闻到从远处飘来的一股花香,“附近是不是长有很多合欢花?” 第634章 轻视 夏静月将初晴手榨出来的药汁倒在一袋袋合欢花上,再让圆圆搅拌着,问:“可把药洒下去了?” 阿牛连忙回道:“都洒下去了,里里外外都洒了一遍,等我们赶去,那些毒虫该逃走了。” 阿牛去寻路时,还带了夏静月给他的药包,寻到地方后就把药洒下去,既可驱赶了毒虫,又可以消毒。 夏静月再把采来的一些怪花也扔到合欢花里,搅拌好之后,马上说:“走!赶紧离开!” 赫连凤敏看不明白夏静月花费这么多时间弄这些花做什么,问:“夏静月,带着这些花是准备做晚膳的吗?” “你就知道吃!”夏静月让前面的人赶紧走,她带着一队脚快的人在后面走。她给了初晴两袋花,说:“你力气大,使劲往远处洒,一路走,一路洒。别洒到山沟里浪费了,得洒在人能走的地方。” 初晴不明白夏静月让她做的目的,但不影响她执行夏静月的命令。 于是,马老大从后面回来时,就看到一群少女一边赶路,一边往路边洒花。花瓣纷纷扬扬的,跟天女散花似的,格外的好看。不仅好看,还香喷喷的,合欢花的香气,加上夏静月调入的药材味道,以及其他的味道,香得与众不同。 马老大心中纳闷了,这都逃命了,夏姑娘还有心情洒着花儿玩? 花儿洒到一半后,夏静月回过头,看着一路飞洒的花瓣,随着太阳逐渐下山,渐渐地没入夜色之中。 “告诉前面的人,注意行踪,走路尽量别留下痕迹!” 夏静月吩咐下去后,最前面的人马上放轻了脚步,路过草丛时,尽量往空地和石头上踩,遇到树枝侧着身子走,而不是像之前那样,遇到什么折掉什么还故意往路边扔。 这一群少女,一个个都是跟着马老大训练过的,尤其是清乐庄出来的少女们,个个经验十足。就连几个猎人,都是常往山上来的,怎么掩饰行踪,怎么摆脱追踪都有丰富的经验。 在夏静月的吩咐之下,一个个迅速进入状态,虽然不能做到走过之后毫无痕迹,但痕迹已经极少了。 这么一点痕迹在白天的话,还能被眼尖的探子认出来,可随着夜色越浓,视线受影响之后,就极为难寻了。 万里千云带着人追赶到时,看到一路上夏静月让人故意留下的大痕迹,一个个暗笑不已:女人就是女人,逃跑时连踪迹都不会掩盖一下,瞧,留下那么大的脚印,还有这一路到处是断枝断树,哪像是逃命的人?倒像是给他们在前面开路呢。 百坻士兵追得极为轻松,很快就到追到了那片合欢花地。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暗起来了。 看到那地上的合欢花有被新采过的痕迹,鞀副将更是大乐,对万里千云说:“小娘们就小娘们,逃命还不忘着采花儿玩,依属下看,今晚就能抓住她们了。” 万里千云的心情好上了不少,“夏静月这死丫头这么能跑,待本王抓住了她,先把她的腿打断再说。” 鞀副将想到雪城中的事,担忧地说:“不知道现在雪城是什么情况,殷副将一人也不知道能不能镇得住雪城的将士,若是让他们知道您出城了,只怕军心不稳。属下最担心的,还是怕靖军得知您出城的消息。” 雪城没了主帅,靖军必会趁此攻城,雪城能守几天? 万里千云倒是信心十足,说:“本王的疑兵之计能先瞒着他们几天,说不定他们知道雪城缺粮,会用围困之法等着我军粮食用尽,然后以不费吹灰之力攻下饥饿的士兵。即使他们查到本王不在雪城,殷副将带着十几万的人怎么也能守个十天半个月的。说不定我们抓了夏静月回去,正好派上用场,不仅逼得睿王退兵,还能逼他交出日落山城。” 鞀副将心中担忧更甚,再次觉得这位王子虽然有一肚子的阴谋诡计,但在战场,这些小谋小计似乎不太管用。 然而他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也不知道该出什么建议来打赢这一场仗。 相比起这位九王子,百坻的其他将领更不会打仗,百坻严重缺乏将才是不争的事实,否则就不会在进攻大靖之前,去刺杀大靖将领了。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安西侯中了那么厉害的毒最后竟然能被救活。 而他们好不容易凭着各种毒药拿下两城,那位残废的睿王却又恰巧地赶到了。 自从韩潇到了边城,鞀副将就发现他们根本没有战胜这位大靖战神的希望,估计王子殿下也感觉到了,所以才铤而走险来到落雷山,试图用夏静月来改变百坻的弱势。 太阳没入西山之后,天空仅剩一片暗红的晚霞照亮着大地。 “好香!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百坻的士兵用力地嗅着空气中的香气,询问着旁边的同伴。 “闻到了,这儿不是开了很多花吗?是这些花儿的香气吧。”同伴不觉得稀奇地说道。 黑夜逐渐降临,视线只能看清三步之内,士兵们看得到脚下的花瓣,却看不到远处还有更多的花瓣将他们围绕着。 有士兵拣起地上的花瓣,觉得稀奇,暗想:敢情这群败家的娘们逃跑了还不忘洒着花玩?找死的花样也太多了吧。 生起这个念头之后,百坻的士兵对夏静月一行更是生起了轻视之心。 前头去探路的士兵发现前面的痕迹已经不好找了,越来越找不到女子们逃走的路线。这其中有踪迹变小的原因,更多的是天色黑了,影响了视线与判断。 士兵来回万里千云时,鞀副将笑道:“这群女人终于发现她们留下的痕迹太多了,学会怎么隐藏行踪了,倒是挺聪明的。” 即便如此,鞀副将也没有将那群娇娘们放在眼里,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守死了退路,那群娇娘迟早是他们的掌中物。 万里千云是同样的看法,不认为夏静月能翻出花样来,再有才华又如何?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还不是得束手就擒? 第635章 半夜惊魂 他就仁慈地让她们多逃一个晚上。逐下令:“先扎营休息一个晚上,明日再追。记住,将去平阳城的所有路都给我封死守住,不允许她们任何一人逃出去!” 就像被赶入了瓮里的鳖,哪管你怎么逃,只要封死了出口,再费劲也是枉然。除非,她们能一个个长出翅膀,从天上飞出去。 鞀副将极为同意万里千云的决策,天已经黑了,不好地路,哪怕带上火把,也极难追赶,说不定还会被逮了空子逃了。倒不如死守着几个关卡,堵死了路,明日再追。何况落雷山毒虫多,夜晚极易招惹毒虫攻击,士兵也困乏了,该休息一晚。 休息的命令一下,百坻士兵禁不住欢呼出声。 连续数日的日夜赶路,每天睡觉吃饭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三个时辰,他们的身体也好,精神也好,已累到了极点。 这些士兵也顾不上烧火做饭,拿出干粮啃了几口,连营也没时间搭就寻了一块草地睡下了。好在季节要到夏天了,晚上虽然冷,但几个人靠在一起,将毯子一盖就能睡得香。 士兵们睡得太香了,没一会儿,处处是打噜的声音,将由远而近的嘶嘶声掩盖住了。 守夜的士兵也困得半合半闭着眼睛,强打起精神一会儿,又困得直打磕睡。 士兵靠在石头上半睡半醒间,突然感觉到头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他嘟囔了一声:“别玩了,守夜呢,人都困死了。” 那东西却不离开,反而掉到他的脖子上,冰凉冰凉的,滑溜溜的。士兵只道同伴拿绳子之类的捉弄他呢,伸手抓了一下,手腕骤地刺痛,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手中的绳子挣扎扭动几下就跑了。 士兵这才被惊醒,睁开眼睛,只见火光下,手腕出现一道血口。 “什么鬼东西?”士兵惊呼着,然后揉了揉眼睛往远处望去,只见篝火的照亮下,满地的蛇由从远处爬来,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当腿上也被毒蛇咬了一口,士兵头脑发晕,摔倒在地时,失声尖叫:“蛇!有蛇!好多的蛇!” 自从进入落雷山后,士兵并不是没有见过蛇,反而见过得太多了。五颜六色、大大小小的蛇都见过。 然后他见的再多,也没有今天晚上见到的蛇多,耳边嘶嘶声不绝于耳,不时有冰凉的蛇从他身上爬过。 与士兵一样犯困的守夜人不少,随着士兵的尖叫,以及越来越多被毒蛇咬到的士兵也叫了起来,终于惊醒了更多的百坻士兵。 然而,还有更多的是睡死了的士兵。他们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好不容易能睡一个囫囵觉,都放心地睡沉了。这一睡沉,连打锣的声音都没有惊醒多少个。 万里千云被惊醒,跑出营中,内力运于双目,看到远处数之清的毒蛇爬来,饶是吃过不知道多少蛇羹的他也不禁头皮发麻。他运内力于舌中,发出尖锐而响亮的啸声,将那些熟睡的士兵都唤醒了过来。 “有蛇!快打蛇!这些蛇都有毒,已经咬死好多人了!” 士兵们在熟睡中突然被万里千云的音功唤醒,脑袋里忍不住一阵阵的昏眩发疼,一时半会,混沌得不知如何反应。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满地的蛇爬了过来,更多的人被咬到了,他们才醒过神来:“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多蛇?落雷山的蛇全部都往这边来了吗?” 万里千云若有所思,从地上拣起一朵花瓣,在鼻间嗅了几下,脸色大变。 这是蚩人派的东西! 难道夏静月身边有蚩人派的人在? 怎么可能? 韩潇身边已经有了神农谷的人,怎么可能还有蚩人派的人在?这两派不是死对头吗? 宽阔深长的山洞之内,夏静月守在漆黑的洞口,关注着远方。当听到风中隐隐传来万里千云的啸声,凝重了许久的脸上终于浮起了轻松的笑意。“他们中招了。” 赫连凤敏坐在夏静月身边,伸长脖子往远处望去,却什么都看不到。“太远了,都在那边山上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夏静月,你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守在夏静月身边的,还有初晴、初雪、马老大,以及现身出来保护她的暗卫。 黑暗中,他们的目光都看着夏静月的位置,等待着她的回答。 “现在是蛇交配的季节,再配上能令蛇产生兴奋的合欢花,并辅助以另几种药材,它们产生的奇特香气能让蛇群聚集而去……” 那些香气能令毒蛇产生错觉,以为那里有大量的异性蛇等着它们交配,纷纷跟被召唤了似的涌过去。 动物处于发情期时,就算是极温驯的动物,也会变得极有攻击性。蛇群一旦发现士兵们守在召唤它们的地方,将会主动前去攻击士兵。 赫连凤敏听懂了夏静月的解释后,崇拜地看着夏静月,即使黑暗中她看不清夏静月的脸,也生起满满的崇拜之情:“夏静月,你怎么什么都会?” “多读点书,你也可以。”夏静月回答说。 “你读的都是什么书?” “什么都有。” 现在却不是讨论读书的时候,从夜风中听到远处隐隐的惨叫声,这一仗让夏静月生起了更多的自信,也有了更多的主意。 “马师傅,明天赶路的时候,麻烦你们看到野鸡或者野鸡蛋的时候,全部给我收集过来,我有用处。” 马老大一口应允,说:“没问题,明天我和暗部的几个兄弟到山里转一圈,必能给姑娘找出不少野鸡和鸡蛋过来,姑娘是要活的还是死的?” “都可以。”夏静月朝暗部的几个黑衣人望去,影影绰绰的,洞口不曾点火,大家只能看到个大概,说:“你们给睿王去信了?” 暗卫说道:“当属下发现百坻士兵的意图时,就已经传信给殿下了。” 面前的女子是殿下的心头宝,他们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哪怕少了一根毫发,他们都死不足惜。 第636章 从容 即使现在有引蛇计伤了一些百坻士兵,但对方人数太多,明天天亮之后,危险依然存在。 夏静月不禁为韩潇担心,收到她被困的消息,不知道他得急成什么样子。有心给他捎个信,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度过这一劫。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待韩潇来援。 但在拖延之时,必须得给百坻多制造一些麻烦,能让他们折损多少就折损多少。 夏静月站了起来,与众人一起回到山洞深处。 山洞深处起了几个火堆,里面通风,外面又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不怕被人发现火光。 对上担忧望来的少女们,夏静月把外面的情况给她们说了出来,提高了她们的信心。 马老大也一副轻松的神情笑道:“大家不用担心,我们已经给睿王殿下传信过去了,相信不到三天,睿王殿下就会来救我们。” 然而这时大家都不知道,韩潇已经不在日落山城,而是攻进了雪城。 不过马老大的话对众人来说,的确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尤其是几名猎人与陆长平父女,对他们来说,睿王殿下是无所不能的神,睿王殿下一定会来救他们的! “咱们赶紧的睡觉去,补足精神,明天再跟着女官大人,和百坻那帮混蛋斗智斗勇!虽然我们大部都是弱女子,但也绝不会让这些百坻士兵讨到任何的便宜!”汤晓玉经历过平阳城最绝望的那几天,在鼓励人心和振奋士气方面,甚有经验。当时平阳城被困,她就是跟在母亲身边给平阳城的百姓打气,然后她们终于等到了救兵。 因此这一次,汤晓玉无比坚定地相信,她们一定能撑到睿王殿下的救援! 面对众多信任的眼神,夏静月压力山大,同时也生起了不能推卸的责任感来。 她想,也许她能做到更多。 她也一定能做到更多! 她必须去做! 夏静月躺下后,脑海里仍在想着明天的事,突然又生起了一个主意,悄悄把负责做饭的园园唤醒,问她:“园园,你们带了糖过来没有?” 园园泛困地揉着眼睛,点头,说:“带了好大一包,我是想着若是山上没什么好吃的,就煮糖水喝,每人一碗。” “行了,你睡吧,记得明天把所有糖都给我。” 第二天天才透着微微的亮,少女们就醒了。 在与猎人们讨论完路线后,夏静月拿石子在地上画起了地图,然后选定了一个地方退去。 阿牛说道:“女官大人,我们说的地方很多是没有亲自去过的,万一走到底发现无路可走怎么办?” “没关系,我会先让暗卫同伴先在前头探路,一路留消息给我们。”暗卫的人虽然不多,只有四个人,但轻功极为了得,否则也不会一直守在夏静月身边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四个暗卫的出现,给夏静月帮了许多的忙。 同样的,四个暗卫的存在,也让许多少女们的信心更足。 马老大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些少女们,清乐庄出来的少女是经过他严厉的栽培,表现自然很让他满意。少女们不仅沉着冷静,还对夏静月的一切命令毫无异议,执行到底。 平阳城新收的少女就差了许多,一点风吹草动就惶恐不安起来,好在没有出现大漏子,而之所以没有出现大漏子—— 马老大目光落在夏静月身上,眼中掠过几分钦佩。 这钦佩的眼神,马老大这一辈子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一个人——睿王殿下。 如今,世上又多了一个让马老人心悦诚服的人。 看着夏静月有条不紊地吩咐一系列事下去,调遣有度,不慌不忙,明知上万百坻士兵正在追捕她,危在旦夕,但她仍然以淡定从容的态度面对着。不仅态度从容,她还能生出许多奇巧的计谋来,在逃亡之时亦能给百坻士兵带来致命的麻烦。 就是她的这一份风度,才能让没有经过血的平阳城少女们平静下来,即使她们心中仍然有惶恐,但只要看到夏静月从容的样子,就能让她们生出许多的勇气来。 马老大曾为他跟随那样一位顶天立地的主子而骄傲,如今亦在为有这样的一位主母而骄傲着。 天边才透出一丝的光,少女们就开始赶路了。 依旧与昨天那样,夏静月带了几个脚快的走在后面,继续给追兵制造麻烦。 早晨的森林处处是雾水,草叶上,树叶上,都沾上晶莹的露水。 夏静月用加了糖的药水一边走,一边往两边泼着。 在森林清新的空气下,以及草木自然的芳香中,这些糖水泼下去,就显得无色无味了。 夏静月指导初晴等人说:“不要泼到土里,得泼到草丛树枝上。记得别让自个身上沾到了,得人过去了才往后面泼。” 经过昨天的事,初雪猜到了几分,说:“小姐,您这是要将糖水弄在叶子上,让后面的百坻士兵沾在身上吗?” 夏静月夸道:“初雪越来越聪明了。” 初雪羞涩地笑了笑,说:“奴婢跟了小姐这么久,若是还不灵光一点,就不配跟着小姐了。” “什么配不配的。”夏静月打趣地看了初雪一眼,说:“我看你是不想跟在我身边了吧?” 初雪急忙说:“小姐说的是什么话,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的,就算奴婢死了,也要跟着小姐!” 夏静月打了一个颤,说:“你这话我听着怎么瘆得慌?” 初雪这才发现这话说错了,但她却不想改了,说:“反正不管怎么样,奴婢都要跟着小姐,小姐去哪,奴婢就去哪!” “你肯,我看那位刘副将可舍不得。” “关刘副将什么事?” 初晴在一旁说道:“没事才怪,三天两头找你,说这儿疼,那儿疼的,明明伤都好了,还借故来找你要药要检查的。初雪姐姐,我看他是想娶你做副将夫人了。” 初雪被初晴的话臊得脸都红了,“你胡说什么?我跟他哪有什么!” 第637章 再中计 又怕夏静月误会,初雪急忙说道:“小姐,等回去后奴婢让他不许过来,奴婢也不去见他。” 夏静月忍不住笑道:“你这是干嘛呢,我看他挺好的,要是嫁给他也不错。” “小姐还没有嫁人,奴婢怎么会去嫁人……” 不等初雪说完,初晴神插刀了一句:“小姐很快就要嫁人了,意思是初雪姐姐也快要嫁人了?” 初雪被初晴气得直跺脚:“你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初晴摇头晃脑地说:“你撕不过。” 夏静月及时打断道:“赶紧干完正事再说!” 昨晚百坻士兵与毒蛇打了大半夜的架,第二天天亮一个个又累又惊,在万里千云的命令下,又不得出发去追人了。 鞀副将把昨夜的伤亡人数报于万里千云:“被毒蛇咬死了八百七十人,咬伤一千四百三十二人,其中伤势极重的,有九百余人。这九百人不能再赶路了,而受伤的士兵也必须治疗……” 昨晚的损失如此惨重,除了事情突发外,还有这些士兵都太累了,一个个分散找平坦的地方休息,连营都没有扎。在露天草地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在睡梦中被毒蛇给咬死了。 万里千云一听光一个晚上就折了这么多人,怒得将面前的石桌一拍而碎,“夏静月这个小贱人,本王擒到她后,先要让她受一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罚!” 鞀副将提议说:“士兵都太累了,殿下让他们休息一天吧,反正我们已经在各个关卡都派人守着,夏静月等人也逃不出去。” 万里千云正怒火中烧,如何听得住劝?“必须得给我去抓那小贱人!一天没抓到,一天就不得休息!” 经过昨晚的事,万里千云警惕了许多,让手下的士兵留意,如果像昨天一样看到地上莫名地有许多花瓣或者古怪东西,必须来报他,若是闻到哪儿有古怪的药味香味也得来报他。 万里千云的想法是好,但夏静月的手段防不胜防,士兵们大清早搜山,身上沾满了露水也浑然没当一回事。直到他们追着痕迹深入林子,越来越多的蚊子向他们飞来叮咬时,才发现有些不妥。 “怎么回事,我们进了蚊窝吗?怎么会有这么多蚊子飞来咬人?” 又大又黑的蚊子从草丛中,从树底下飞了出来,仿佛士兵们身上有美味东西,前赴后续地冲了过来,死咬住他们的脸和手不放。 万里千云听到手下的士兵有被蚊子咬得太厉害,加上疲劳过度而发烧的情况时,又惊又怒。 他千防万防,莫不成还是中了夏静月的招? 万里千云给被蚊子围住的士兵检查,却检查不出任何的症状出来。 连鞀副将都暗暗称奇:“莫不成此地的蚊子特别的厉害?” 万里千云寒着脸:“能厉害得过沼泽地的蚊子吗?” 连最多蚊子的沼泽地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这儿与其他林子没有不同的地方,反倒蚊子成魔了? 眼看再被蚊子咬下去,士兵的伤亡就更多了,万里千云不惜动用了他体内的毒血,将方圆几里的蚊子与毒虫全部毒死。 鞀副扶住脚步踉跄的万里千云,担忧问道:“殿下,您还好吗?” 万里千云一点都不好,脸色苍白如纸,原本就是身带重伤,又施了毒术,不仅毒血损耗极大,连气血都有些不稳了。 万里千云调息了一会儿,脸色好转了些,他睁开眼睛,见鞀副将还领着人守着他,厉声说:“守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追夏静月!” 只有抓到了夏静月,他们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所有的损失才有价值。 不管是他,还是百坻,都承受不住这样的损失。 万里千云还有更深一层的顾虑,一旦他离城的事情被靖军发现,雪城丢失了,而他又没有抓到夏静月,两手成空,他的父王会将全部过错推到他身上,而他的兄弟也会借此落井下石。 因此,他不能输! 百坻士兵又开始出发了。 与昨日的不同,今日夏静月一行人特地隐藏逃走路线,百坻士兵想要追上去,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鞀副将称奇道:“她们也学得太快了,昨天还逃得处处跟开路似的,今天就隐藏得几乎都路踪迹都难寻了。” 万里千云黑着脸,到了这会儿,他何尝不知道昨天的痕迹是夏静月故意留出来的,为的就是引他们入蛇阵。 万里千云这时候才开始反省,他是不是太过小看夏静月了。 一个在大靖的名望如此之高,甚至御前行走的女官,仅仅只会写写画画? 更令万里千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夏静月带了那么多的少女,一个个似乎都是身娇体弱的,是怎么做到让她们没有害怕,没有拖后腿? 要按常理来说,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理应在看到百坻万人来围,一个个都吓得哭哭啼啼的,夏静月安慰她们需要花费许多时间的。 然而,他却没有看到半点常理应该出现的东西。 这一点,从她们逃亡的路中就可以看得出来,脚步都走得极为坚定,没有任何曾无故逗留的迹象。 此时,万里千云不由得不佩服夏静月了,他要管理手下精兵都要恩威并施,常常还得血腥镇压才行,然而夏静月却可以轻易统领一群女子。 万里千云从中看到一个可以称之为将才的人物。 他们百坻正缺乏这样的人才。 如果抓到夏静月—— 万里千云突然舍不得拿去要挟韩潇了,这样的人才应该为百坻所用才是。 大靖的女子讲究三从四德,正好他未曾娶妻,到时把夏静月抓到百坻,等生米煮成熟饭,她成了他的妻子,说不定能帮着他对付韩潇。 到时韩潇见到曾经的未婚妻掉过头来反对付他,必是十分的有趣。 看来他抓到夏静月后,得用些手段,将夏静月哄得心甘情愿为他所用才行。 万里千云有了这个主意,对抓捕夏静月的事更加积极了,再次催促底下士兵加快速度。 第638章 再吓个半死 他这时候恨极了大靖和安西侯,要不是安西侯设套引他上当,他就不会受伤,手下最得力的四员大将也不会被大靖抓获。 乌大四人若是还在的话,以他们的武功,可以独身前去追拿夏静月了,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想来想去,万里千云最恨的还是那位鬼面人! 此时,夏静月还不知道万里千云的打算,她正与马老大等人商量着下一步怎么坑死后面的追兵。 马老大和暗卫抓了几十只野鸡,野鸡蛋更有上百个,“姑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夏静月看了看天色,已是下午时分了。 她说:“麻烦几位暗卫大哥往前查探,找找前面有什么地方是适合扎营的,是适合百坻士兵扎营的地方。” 夏静月推测,百坻士兵在昨晚被惊扰了一晚,白天又被蚊子追,之前又因赶路甚少休息,他们的体能和精神都已经损耗到了极点。接下来,对方今天又没有将她抓到,必然心生怠意,要彻底休整一次。 百坻守住了退路,知道她们不能退回平阳城,必会放心地休息。 而她要做的事,就是让他们休整不起来。 怎么着,也要将他们再吓个半死。 鸡与蜈蚣,是一对相爱相杀的动物。 民间相传,蜈蚣远远听到大公鸡的啼叫声,脚就开始发软,要是爬到墙上被公鸡一叫,叭的一声就掉了下来,成为公鸡的食物。 蜈蚣遇到大公鸡,毫无还手之力,就连《西游记》里的蜈蚣精,被毗蓝婆菩萨一叫,马上就变成了原形。 毗蓝婆菩萨的原形是什么兴许很多人不知道,但毗蓝婆菩萨儿子就是昴日星官,昴日星官就是一只大公鸡,负责司晨啼晓。所以毗蓝婆菩萨的原形…… 由此可见,鸡是蜈蚣的天敌。 然而有趣的是,活着的鸡是蜈蚣的天敌,但死去的鸡又是蜈蚣最为喜欢的食物。 蜈蚣不仅喜欢吃鸡肉,还喜欢吃鸡蛋,若是那裂了缝渗出蛋液的鸡蛋最容易招惹蜈蚣了。 夏静月让人将野鸡杀了,斩成一小块小块的,又取了泥土与鸡蛋液混在一起,然后调了几样蚩人派的药物下去。这样调出来的东西,人闻不到,但对蜈蚣来说,不异于绝世美味。当然,少不了放一些令蜈蚣发狂的东西进去。 暗卫寻了几处适合扎营的地方,夏静月经过一番筛选,又与马老大等人周密地分析之后,选择了一处靠近水源的地方。 此地离她们还有两个时辰的位置,正好百坻士兵追到时天将黑了,是扎营休息的时候。 夏静月还使了一个小计,她逃走的路线离下了药引的地方有很长一段的距离…… 当天色将黑,士兵来报是否扎营时,万里千云终于同意了。 在士兵又来问,附近共有三处地方可以扎营,选择哪一处时,万里千云首先问夏静月逃的是哪一个方向,哪一个地方离夏静月逃跑的路最近。 那离夏静月逃跑路线最近的地方被万里千云第一个排除了,昨天就是因为跟在夏静月后面才遭了殃,今天他学聪明了,扎营的地方离夏静月一行逃走的地方远一些,免得被夏静月给做了手脚。 两处土地,扎营是要选择靠近水源的地方为好。 如此,万里千云不出夏静月所料,果然去了下过料的地方扎营。 夏静月得到暗卫给她带回来的消息之后,放心地与大家一起休息了。 戌时过后,蜈蚣开始活跃行动了。 相较于蛇的体大,蜈蚣就显得细小许多,行动起来更加的灵敏,也更加的悄无声息。 那被埋在石头底下,沙土下,枯叶败叶下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芳香,无数的蜈蚣从四面八方赶来。 当夜里再次响起惨叫声时,万里千云从打坐中睁开眼睛。 鞀副将慌张地跑了进来,“殿下,大事不好了,蜈蚣!好多的蜈蚣!” 万里千云嘴角抽搐着,昨天是蛇,今晚是蜈蚣,夏静月存心不想让百坻士兵睡个好觉吗? 他偏不如她的意! 万里千云再次施展他的毒术,抽出剩之不多的毒血,将营地的蜈蚣全部毒死了。 万里千云苍白着脸走出来时,看到满地的蜈蚣,眸中掠过几丝阴沉。 山洞内,赫连凤敏托着腮,望着火光中夏静月沉思的脸。兴许是火光朦胧的缘故,照在夏静月脸上,显得她特别的柔和温婉、美丽。在这柔和的气氛下,赫连凤敏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起来:“夏静月,接下来咱们引什么虫来咬他们?” 夏静月抬起头,朝赫连凤敏轻笑着,“一种计谋只用一次是最见奇效的,昨晚用了毒蛇,今晚用了蜈蚣,已经两次了。说不准经过昨晚的毒蛇事件,百坻国已经有了应对方法。”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赫连凤敏扳着手指,才两天呢,离等到救援还要好几天,她们能撑得下去吗?如今走的路,随着越往里走,路已经越来越难走了,速度也降了下来。照这样下去,明天就要和百坻短兵相接了。 夏静月看出了赫连凤敏的烦恼,说:“明天不会,我若猜想没错,明天他们会继续休息,直到将状态调到最佳,然后一鼓作气追捕我们。” 汤晓玉走到夏静月旁边坐下,低声问:“我们明天该怎么做?” 夏静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不能一直逃下去,不然前路是深渊或者绝境,我们就无路可逃了。” “那怎么办?”樊云灵眼巴巴地看着夏静月。 夏静月目光转往马老大:“马师傅,我准备跟百坻士兵打几场仗。” 马老大吃了一惊:“虽然我们给他们找了不少麻烦,但对方还有一万精兵,我们的人太少,怎么能打得过?姑娘,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们一行虽有百人,但能打的,只有清乐庄出来的五十余名少女,其余的,像平阳城的少女,她们没有拖后腿就不错,哪能让她们上去跟百坻士兵厮杀?没准她们看到血都吓昏了。 夏静月往火堆里丢了两根柴,望着越烧越旺的火,说:“自然不能硬拼,咱们智取。” 第639章 智取 “怎么个智取法?”马老大连忙问道。 赫连凤敏等纷纷看着夏静月,就连几个暗卫也满带希望地看着夏静月。 夏静月目光望着面前的火堆,眸中掠过亮光:“趁着百坻士兵今晚和明天休整,我们利用这段时间摆个疑兵阵,将他们分散为许多小股,再各个击破。” 赫连凤敏恍惚得如在听梦,一百人对一万人?不管怎么打,都有些不现实的感觉:“我们可以做到吗?夏静月,能从百坻那边翻山越岭过来,说明来的都是精兵,人又这么多……” 夏静月说道:“一万士兵听起来的确是很多,远不是一百人能敌。但对于广阔且地形复杂的落雷山来,要装下一万士兵就太简单了,随便找个山谷,都能把他们装进去。” 落雷山就是大海,人就是石头,一万块石头,与十万块石头扔到海里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最后都将会被海水给淹没。 众人在夏静月的分析之下,信心大增。 正如夏静月所说,一路逃亡终非良策,他们现在能轻易逃开百坻士兵的围捕,一有百坻士兵身心俱疲的缘故,二有夏静月出奇不意的各种毒虫计。 而一等百坻士兵补充精神回来,又针对毒虫想出了对策,他们就没有丝毫的办法了。 如果他们一行只有几个人,倒是可以轻易往山中一藏,等到韩潇来救。 可他们一共有一百余人,这么多人怎么藏?百坻的士兵不是吃素的,他们有斥候,有探子,擅于从各种痕迹中追踪到藏处之地。 一百余人的目标太大,但夏静月也不可能甩开这些人独自逃跑。 唯有战! 夏静月不喜欢惹事,但她也从不是怕事的人。对方已经欺到她头上了,再不还击,她就真的成了病猫。要想抓她?她怎么着也得先在他们身上揭下一层皮来! 火光下,夏静月将地面抹平,一样样地跟众人讲着计划。 听到夏静月的详细分析,众人的信心又增加了不少。 “计划再好,也得地形来配。”夏静月放下划写的树枝,在火光中,她的眼神坚定而从容,“百坻士兵被毒虫所伤之人不少,需要寻找草药来救,加上他们一路劳累,明天他们一定会再休整一天,以饱满的状态来对付我们。明天一日,加上今晚和明晚,这一日两夜就是我们是否能与之一战的关键时间。我们必须利用这一日两晚的每一个时刻,做好充分的准备。” “首先需要的就是地形。”夏静月看着马老大与四名暗卫,“你们的轻功好,脚程快,就劳你们将这方圆百里的地形查探清楚,只有清楚了地形,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详细的部署。” 夏静月觉得一天两夜太仓促了,能用的人也太少了,不仅要查探清楚地形,明天百坻军在休整时,为了查清她们的情况,必会先派探子部队紧盯着她们。 必须得想办法先把对方的探子部队干掉。 不单夏静月如此想,马老大等人也觉得时间太过紧迫了,他们站了起来,说:“今晚我们就不休息了,趁着今晚有月光,我们兵分五路,连夜去查探地形。” 夏静月跟着站了起来,凝重地说道:“辛苦几位了!” 马老大大笑了起来,豪气冲天说道:“姑娘言重了,我们跟着姑娘说不定可以创造一次奇迹。百坻士兵若是连大靖的女人都对付不了,我看他们不如回去抱羊羔!” 这话让洞中的气氛为之一热。 可不是嘛,一百余女子对上百坻上万精兵,不要说打赢了,就算没给他们占到便宜,就已经值得大书特书了。 马老大等人借着月色离去后,夏静月督促着少女们赶紧休息,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第二天,不出夏静月所料,百坻选择休息一天。 而探子部队则派出百人继续搜寻少女们逃走的路线。 当他们追踪到昨晚少女们休息的山洞,跟踪到少女们分成了五个方向逃走,探子部队也分为五股,从五个方向追踪过去。 第一股探子部队很快就追上了第一行少女。 少女们见百坻士兵过来了,一个个吓得腿都软了,泫然欲泣:“不要过来!求求你们,不要过来!只要你们放过我,我可以告诉你们夏女官往哪一条路逃了。” 二十人的百坻士兵见他们还没有开始逼供呢,刀都没有亮出来,这些少女就吓得什么都招了,尽皆狂笑不已。 敢情他们追得那么辛苦,全都是一些弱不禁风的小丫头? 可不就是小丫头嘛,这些少女…… 士兵们数了数,才八个人,一个比一个年幼,有两个看上去不知道还有没有满十岁呢! 这样的小女孩,他们一个人就能提起两个! 百坻士兵收了刀,淫笑着走上去,“小妹妹,只要你们好好侍候哥哥,哥哥就会放过你们。” 圆圆眼眶中挂着欲滴的泪水,天真地问:“你们真的会放过我们吗?” “当然,哥哥还会让你们舒服哟!” “怎么个舒服法?”青青单纯地问道。 “你们不知道没关系,哥哥们教你!”士兵如同饿狼般,朝少女们扑过去。 少女们尖叫一声,慌张逃窜,兴许是慌不择路,有几个少女反扑到后面的几个士兵身上去了。 “哈哈哈——”士兵们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怪笑着伸出魔爪往少女抱去。 很快地,士兵的淫笑声戛然而止,低下头,呆呆地望着他们心口插着的匕首。 圆圆将匕首从百坻士兵的心脏拔出来,溅出一道的血液,再一脚将士兵踹倒。“老娘不发威,你们以为是老娘是哈桔桔呀!” 圆圆曾听夏静月说过一次: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是hello kitty吗? 圆圆不懂得hello kitty是什么意思,也忘了hello kitty全音怎么说,依稀记成了哈桔桔。 这会儿,一时嘴快就说出来了。 只是,一个才十一岁,又黑又瘦又小的小姑娘一开口就是老娘,怎么看着就那么的喜感? 第640章 很纯很天真 那边,青青一个过肩摔将想抱她的士兵摔倒在地,然后上前,一脚狠狠地往士兵下身踩下去,“踩爆你!” 士兵发出了男人最惨烈的惨叫声! 青青的偶像可是初晴那个暴力狂,落在她手上,只能说祖宗不显灵。 拔出士兵身上的刀,青青一刀将士兵刺死,然后提着刀暴力地往其他士兵砍去。 百坻士兵见一下子就死了三四个同伴,尽皆惊怒,抽出刀来,怒叫道:“小贱人,老子将你们大卸八块!” 青青比他们更凶残,喝道:“老娘还要将你们剁成饺子馅呢!” 青青和圆圆这一行八人,全是清乐庄出来的,她们一向是跟最凶残的土匪强盗打交道,别看平时她们不声不语的样子很可爱,很无害,很天真,很单纯。但杀起人来,那一股悍气陡然而生,端得是凶狠无比。 由马老大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子,她们又有着丰富的杀人灭巢经验,八名少女面对二十余名士兵,先示弱降低士兵的警惕性,再突然暴起杀人。 这一瞬间,就解决了五个士兵。 然后短兵相接,少女们配合得天衣无缝,以最极快的速度灭杀了这一支探子队伍。 夏静月站在高处,望着底下少女们凶悍的样子,不得不说,被深深地震撼住了。 她只是让马老大教她们一点武力防身,能打打流氓就行了,可面前的一幕,似乎有些不戏劲啊。怎么一个个杀起人来,这么的兴奋? 她守在这边,就是怕这些少女第一次杀人会惊慌失措,会哭会闹,说不定还会被吓得夺路而逃了。然而——她担忧的情况一个都没有发生。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马老大都对少女们做了什么? 而马老大是韩潇的人,没有韩潇的命令,他也不敢做什么。 所以,韩潇背着她都干过什么事了? 为什么她这个主人什么都不知道? 夏静月被底下少女们杀人的那股利落和熟练给震撼住了。 站在夏静月身边的赫连凤敏也被震得一愣一愣的,她推了推夏静月:“夏、夏静月,你、你是怎么教出来的,她们杀人怎么跟剁瓜似的……” 夏静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赫连凤敏只道夏静月谦虚,或者想保密不让她知道,禁不住惊叹道:“夏静月,我觉得以后我对你得客气一些。” 不然的话,这些少女侍卫一个不高兴,把她当瓜给剁了怎么办? 夏静月对她的少女侍卫队严重低估了,早知道她们有这能力,她还逃什么?早就跟百坻干上了。 这对夏静月来说,也是意外的惊喜。 少女们很快就解决了百坻士兵,跑上山坡,意犹未尽地问道:“小姐,接下来杀谁?” 敢情没杀过瘾? 夏静月相信,只要她说一声杀上大本营,这些少女指不准一个个兴奋得尖叫往百坻大本营杀去。 赫连凤敏在一旁提醒说道:“咱们赶紧去支援初晴!夏静月,你怎么能让初晴一个小姑娘去面对一队士兵,初晴就是再厉害,也打不过二十个强壮的百坻士兵。没错,她是力气大一些,可力气再大也不是万能的。” 在清晨之时,夏静月就将所有人分成五队,从五个方向走,将后面的探子部队分开,然后小股击杀。 五个方向,夏静月留了五支队伍负责。 相比其他队伍每支有数人,初晴这一边,就直接由她一个人负责。 夏静月想把百坻士兵分成一块块,然后逐步吃掉,但她可没想让自己的人也分成一块块的。五个方向的终点,是在同一个点上,这样既能让自己人全部聚在一起,又能极快地互相照应起来。 夏静月与赫连凤敏等人翻过一座山,就是初晴面对百坻士兵的地方。 两边相隔不远,那边百坻士兵的惨叫声响起,马上就传了过来,被百坻士兵听到了。 这一股二十人的百坻士兵听到同伴的惨叫声,迅速抽出长刀,警惕地靠拢在一起。 他们转过一个弯,看到前面路上有一个长着苹果脸,可爱的少女站在路中间,正眨着葡萄似的黑眼睛看着他们。 “不好,有埋伏!” 士兵们立即背靠背,警惕地望着前后左右,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然而他们准备许久了,四周仍然是静悄悄的,不见人来也没见箭飞,一点都不像有埋伏的样子。 领头的士兵再一看附近的地形,是一片平地,别说藏人了,就是藏只耗子也能看得见。 难道对方又在用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等着他们? 正当士兵们疑神疑鬼时,初晴双手叉腰,朝他们叫道:“不用看了,这儿就只有我一个人。” 士兵们压根不相信,骗鬼呢,让一个弱得风一吹就倒的小女孩对上他们二十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这明显就是一个陷阱,小姑娘就是诱饵,引诱着他们过去,然后突然冒出一群人来杀他们。 一定是这样! 肯定是这样! 士兵们的目光从周围转过后,又落在地面上。 以他们丰富的经验来看,附近埋伏不了人的话,必然是在路上挖了陷阱。只要他们一往前,下面都是陷阱,陷阱里还会插上刀子,他们一旦掉下去,就会被刺成刺猬。 好毒的计! 用一个娇弱的少女来做诱饵,想来引他们上勾。 好在他们经验丰富,识破了对方的诡计。 士兵们不仅没有往前走,反而一步步地往后退。 初晴愣了愣,她等这么久,好不容易见有架可打,这帮人竟然不上来?还后退呢? 这怎么可以? 初晴急得叫道:“你们干什么后退?赶紧过来呀!” 初晴不叫还好,这一叫,士兵们更加确定前面都深坑,随时要坑他们的。 还好他们谨慎,没有上当受骗。 士兵们又往后退了退。 “喂,你们怎么搞的,不过来就算了,怎么还后退起来了?该不会想逃跑吧?” 初晴郁闷极了,难道她就长得这么可怕,这些人看到她不是觉得好欺负,而是吓得要跑? 第641章 太恐怖 可小姐分明说她长得冰雪可爱,人见人爱的,难道小姐是骗人的?不!小姐不会骗她的! 初晴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敢上来跟她打架,但山不过来,我朝山去。 初晴往士兵们走去,说:“你们别走呀,等等我。” 士兵们眼睛直盯着初晴的脚步,随着初晴越来越近,他们开始纳闷了:她怎么没掉到陷阱里?八成是在地上做好了记号,她按着记号走,当然不会掉下去了。 士兵们觉得真相了,目光紧盯着初晴的脚步,慢慢记下初晴走过的路线,他们认定了那才是安全路线,可以避开陷阱的安全路线。 赫连凤敏打了一个呵欠,问:“夏静月,那些搞什么?为什么不跟初晴交手,反而不断地后退?” 夏静月站在远处的小山坡上,望向那边的,说:“他们怕地上有陷阱。” 赫连凤敏白了一眼,“他们有毛病吗?那块地是石头地,上面下面都是大石头,谁会有的毛病跑去石头地挖陷阱?又不是开石场!” 赫连凤敏看了一会儿后,看到初晴往那些士兵走去,拉了夏静月的手,急忙说:“咱们赶紧过去帮初晴打架!快点!晚了初晴被他们伤着怎么办?” 青青无比的镇定,说:“谁伤谁还不一定呢!” 初晴是谁?可是她的偶像呢!她这一辈子的愿意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像初晴姐姐一样,成为一个碾压所有男人的女人! 夏静月等人不慌不忙,倒把赫连凤敏给急死了:“你们跟初晴不是姐妹吗?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初晴?你们不去,我去!” 青青不耐烦地将赫连凤敏拉回来,说:“别跑去妨碍人。” 偶像杀人,欣赏着就行了,干嘛跑去碍手碍脚的? “我妨碍人?”赫连凤敏被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抓着夏静月说:“你看看她说的话,我分明是担心初晴好不好!” 夏静月安抚赫连凤敏说:“青青是在担心你。” 夏静月安抚的话让赫连凤敏听了想哭,有这样安抚人的吗?这不明摆着说她是个累赘麻烦嘛! “好,你们不听我的,到时候初晴受伤了可别后悔。” “别啰嗦!”圆圆直接如此说道。 士兵们等着初晴走到了他们认为安全的区域后,面露喜色,“小姑娘,你要来找死就怪不得我们了!” 士兵们甚至在猜测,这小姑娘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只有傻子才会跑来送死! 对士兵们来说,这个只长到他们胸口位置的小姑娘敢在没有任何同伴的保护下走过来,就是在走向一条死路。 士兵首领说道:“别浪费时间,把她抓过来问夏静月逃去哪了。” 立即有一名士兵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朝初晴抓去。 他满以为手到擒来的事,却不想手臂反被初晴给抓住了。 初晴抓着士兵的手臂扯了过来,然后一手提起士兵的腰带,单手举了起来。 在众多士兵惊诧的目光下,初晴将举高高的士兵往地下一摔,叭的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连续响起,地上的士兵七孔流血,竟被活活摔死了! 面前的事情太玄乎,众士兵俱是愣住了。 直到初晴朝他们走来,他们才慌地举刀朝初晴砍去。 初晴闪开第一个朝她砍来的人,伸手一推,那强大的力道就将人推得往前跑出数步,又连滚了几圈才停下。 后面的士兵举刀砍来时,初晴不慌不忙将其中一人的刀夺下,然后将他抓了起来,当成人棍朝砍来的士兵抡去。 别人拿大刀、木棍来抡人,而初晴却抓了一个人来抡人! 远处的赫边凤敏看到,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不断地推着夏静月:“夏静月,你快跟我说一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但见初晴抡着人简单又粗暴地朝百坻士兵砸过去,那被初晴当成人棍的士兵吓得哇哇尖叫,跟被人强暴了似的。 这些士兵举刀不是,不举又不是。举刀砍了,就砍到了自己人。不举刀吧,初晴又太凶残了! 不到一会儿功夫,反应慢的士兵就被初晴用人给砸死了。 方才那个被初晴随手推开,滚了出去的士兵发现他滚到了前面来,吓得浑身一颤,趴在地上,生怕掉进陷阱里。 然后他东摸摸,西摸摸,前按按,后按按,发现土地都是夯实的,压根就没有陷阱。他大喜之下,朝首领叫道:“长官,地上没陷阱!” 士兵首领听到后只想哭:混蛋!你没瞧见这煞神比陷阱恐怖多了吗? “跑!跑!”首领大喊一声,率先第一个逃跑。 初晴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人高高举起,朝着逃跑的首领砸过去,一下子就把首领给砸死了。 后面的那些士兵,对初晴简直是闻风丧胆,慌而夺路。 初晴哪容他们逃跑? 她是跟小姐保证过的,一个都不会放走的! 初晴三步并两步,一个个追上去,一拳一个,全砸死了。 由始至终,初晴手无寸铁,轻轻松松就把一支二十人小队给全灭了。 初晴杀人跟玩似的,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但那些看在眼里的,尤其是不知道初晴的暴力值有多高的,受到的惊吓丝毫不比百坻士兵临死前轻。 “夏、夏静月……”赫连凤敏拉着夏静月手,抖着唇说:“夏静月,如果哪天我得罪了你,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你一定要给我留下一个全尸,别让我死得太难看了……” 赫连凤敏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她身为雪山族的小郡主,看多了被赐死的下人。 可从见过如此恐怖的死法。 这些人都是被砸死的啊! 赫连凤敏再也无法直视初晴那天真无邪的又可爱单纯的模样了。 除了这两路,另三路传回来了消息,全部搞定了。 百坻派出来的百人探子部队,全军覆没。 “一切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还有更硬的仗要打!”夏静月让所有人都忙起来,除了继续盯着百坻士兵那边的人,其他人全部投入进去。 第642章 玩玩 平阳城的那帮少女打架兴许不行,但帮忙搭建陷阱,下套子还是能够做到的。 夏静月让人把探子部队的尸体全部隐藏好之后,就开始布疑兵阵。 她选择的这个地方是四名暗卫与马老大费了一夜加上半天时间才找出来的。 此地地形多样,分岔口多,山谷众多,一线天地形也有几处,松软适合挖陷阱的地方也不少,最适合埋伏下套。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子,全都忙了起来。 夏静月找来各种巨石、巨木,还有易燃之物,按着计划摆放起来。 赫连凤敏抱着一捆干草来到夏静月身边,拉着夏静月悄悄说:“夏静月,到时你也让我去杀几个人玩玩……” 杀人玩玩…… 赫连凤敏在经过初晴与圆圆等人的惊吓之后,很快地,就兴奋地觉得这是一件极好玩,将来能让她大有脸面的事情。 她能强烈地感觉到,放过了这一次,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做这么刺激的事情了。 所以,赫连凤敏双眼亮晶晶地瞅着夏静月,那期待的神色,仿佛在求着夏静月给她一个好玩的玩具。 对于身边有这样一个奇葩到极点的朋友,夏静月还能怎么着。“好吧,到时你要记得跟紧我。” “你也要杀人玩玩吗?”赫连凤敏兴奋地看着夏静月问。 “……”夏静月沉默良久,才找回言语:“小郡主,在杀人后面,能不能不要加上玩这个字?” 她身边聚着的,都是一群什么人啊?一个个说起杀人来兴奋得两眼直放光。她还以为赫连凤敏被一吓之后,会变得斯文温柔起来。哪曾想到,更另癫狂了。 不知道雪原王知道了的女儿被她带歪后,会不会提刀来砍她? 耳中听到外面传来嗬嗬苦练的声音,夏静月抬头望去,正看到陆长平父女跟着青青练怎么杀人快一点,夏静月只能摇了摇头,继续编着手中的笼子。 陆长平在经过最初的惊惶之后,很快地就适应了下来。他在见识了方丽娘等女子砍杀百坻士兵的凶悍后,沉寂的豪情与热血也被唤醒了,从百坻士兵尸体中拣了一把刀,跟着学了起来。 陆长平虽然是个生意人,是信奉和气生财的生意人,但他也是大靖人,大靖国的子民。之前平阳城失守时,他躲中家中惶恐不安,毫无办法。 原先,他以为守护国家,杀退敌军是朝廷的事,是大靖将士的职责。可是今天,他看到那些年轻的少女都拿起了长刀朝着侵略者砍去,他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连女人都不如吗? 难道要他一个大男人躲在那些年纪比他女儿还小的小姑娘身后苟且偷生? 他陆长平丢不起这个人! 他陆长平是个男人! 这里还有他的女儿需要他来守护,他不能软弱! 陆长平看到女儿练得满头大汗,说:“雪儿,你歇着先。” 陆薇雪摇了摇头,亮着手中的刀,说:“爹,我再练一会儿,等练熟了就来保护你。” 陆长平眼眶一热,他的女儿都这样的争气了,他不能被女儿给比下去。 陆长平更加坚定地握紧了手中的刀。 白天很快就过去,晚上忙了半晚后,在夏静月的强烈要求下,大家才肯去休息着。 夏静月望着天上的那一轮月牙,明天,将会是一场硬碰硬的战争。 赢了,她就能多争取到几天。 输了,她就要落在万里千云手上。 她会输吗? 夏静月唇边缓缓地扬起一道笑容。 她是战神韩潇的女人,没有资格言输! 她是战神韩潇的女人,也没有任何人能让她言输! 万里千云派出去的探子一日未归,也没有放出任何的信号,就像石沉大海,无声无息。 “殿下,他们只怕都遭遇了不测。”鞀副将沉声说道。 同时,他心里也在疑惑着,那一百名探子都不是一般的士兵,即使遇到袭击,多少也能回来一两个报信。可最后却一个都没有回来。 如果不是确实地知道山里的人多是些年轻的姑娘,鞀副将还道探子追踪的是大靖的强军。 “由此看来,她们比本王想象中更难对付,我们似乎轻敌了。”万里千云望着灰沉沉的远处山峰,双眸微眯着。 “殿下,该不会是她们又弄了什么毒虫来对付我们的探子吧?” “明天找到他们的尸体就知道了。”万里千云慢慢地呼吸着夜里清凉的空气,“休整怎么样了?” 鞀副将面容一肃,回禀道:“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士兵们都恢复了精神。受过虫毒的士兵也治疗得差不多了,除了重伤不能动弹的,我们还有九千精兵可用。” “足够了。”九千人要是还抓不住一个女人,他这个主帅也不用当了。“让他们再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天一亮,就给本王出发。” “是!”鞀副将立即传令下去。 第二天很快就来了。 从他们追捕夏静月算起,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万里千云的原计划是对夏静月手到擒来的,抓了夏静月,带着三万精兵直接杀向平阳城,夺下城池,与雪城相互照应,困死日落山城。 然而万里千云怎么也想不到,三万精兵,在一路赶来的途中就丢了一半。 落雷山的险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令他生起人再强也敌不过天地自然的敬畏之心。 他对夏静月的错估也是他的失策之一。 “第四天了,今天应该终结了。”万里千云望着天边的一丝鱼肚白,喃喃自语着。 大军已经整装完毕,万里千云看着这些士气高涨的士兵,暗暗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士兵立即朝着深山而去。 “殿下,前面探子发现两处岔路都有过走动的痕迹!”新组成的探子队伍传来了消息。 万里千云懒洋洋地说:“分析出夏静月最可能逃走的路线,主力队伍去追。另一条路,为免错误,分出两千人沿着另一条路追去。” 万里千云掂着手中人多,极为慷慨地分成了两路去追。 第643章 必须去杀 追到下一个岔口,探子又来报,说前面又有两条路线都有人走过的痕迹。 “这是要跟本王玩迷魂阵吗?”万里千云冷笑一声,说:“大军分成两部份去追。” 鞀副将察觉出了不妥,忙道:“殿下,若是下一个路口也是如此,我们的士兵岂不是越分越少了?” 万里千云淡淡看了他一眼,说:“追出去的那部份人不会在追错后回来吗?还有,为防被她们分散击溃,让他们不要再分了。” 再走到下一个路口,万里千云见探子又来报说还是有两条路。 万里千云不耐烦地说:“派出两队斥候往前去查探,确定了再来报本王!” 万里千云选择斥候先探,虽然浪费了不少时间,但再也不用分散兵力。只不过,夏静月的疑兵阵摆得太完美,万里千云分不清虚实,免不了又分散了一次士兵。 夏静月对付万里千云的疑兵阵不是随便摆的,是带着很高的专业性的。 这就要提一下当时马老大培养女子兵团时,觉得她们光是手上功夫厉害不行,得当成女兵来练。为此,马老大特地向韩潇借人,借了一个军中极有经验的将领。 以韩潇对夏静月的看重,派出来教女子侍卫队的将领会差吗? 摆疑兵阵,迷踪阵就是军中常用的阵法。 对上靖军专业的阵法,半道出家的万里千云也被绕晕了,九千精兵一分再分,等他一回头时,才发现身后不到三千人了。此时,他对夏静月的踪迹仍然很茫然。 百坻士兵被一步步地分散开来,迎接他们的就是夏静月给他们备下的惊喜。 狭窄的山谷中,一支五百人的百坻士兵刚沿着踪迹来到山谷尽头时,看到是死路,便知道他们走错了。百坻士兵正要掉头时,山谷上面突然滚落下一个个熊熊燃烧的火笼。 浓烟、烈火,将百坻士兵薰烧得惨叫逃命,然而山谷内早被置上了易燃之物,加上山谷里本就干燥…… 一队三百人的百坻士兵沿着踪迹追下去,当他们看到远处有一个老头子慌张逃跑时,立即叫道:“那是跟夏静月一伙的,赶紧追!” 士兵们纷纷追上去,追地山,追过河,追过了一座独木桥。 跑在最前面的马老大见百坻士兵都过了独木桥,身子往林子一窜,没了踪迹。 待士兵们四处寻找时,马老大早就绕回了独木桥处,将独木桥毁掉,断了百坻士兵的退路。 那片林子在河的中央,失去了独木桥,除非游着回去了。可百坻国连喝的水都少,哪有机会学游泳? 而林子中凡是足够架起做桥的树早就被砍掉拉走了…… 一队八百人的百坻士兵经过一线天时,大石突然从上面坠落,将反应不及的士兵砸得粉碎。八百人组成了两支队伍被巨石砸死不少,队伍也断成了两半。 夏静月站在上面看到百坻士兵被腰斩了,目光落在最前面的两百余人百坻士兵,握紧了手中的月华流金鞭,沉声说道:“杀!” 随着夏静月的一声令下,埋伏在两侧的少女们以及暗卫纷纷出手,朝着被断了后路的百坻士兵杀去。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夏静月对旁边的赫连凤敏说。 赫连凤敏见下面已杀成一团了,紧张地握着手中的刀,咽了咽口水:“我不后悔!夏、夏静月,我先去了!” 赫连凤敏尖叫一声,朝着离她最近的百坻士兵杀过去。 后面樊云灵与贺盈盈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杀下去了。 大家都出手了,夏静月也不等闲,她的手中长鞭灵活得就如同她的第三只手一样,一鞭落下,就夺去了一条人命。 夏静月的鞭法是跟韩潇学成的,招式中有许多夺命的杀招,譬如专往人脖子上抽去,譬如劈在人的太阳穴上…… 夏静月不喜欢杀人,她只喜欢救人。 可是这世上永远没有完美的事情,她想要救人,就必须先杀人。 这些人,不仅是她的敌人,还是侵略者。为了守护她的国家,守护她的朋友,她愿化身为刽子手。 月华流金鞭如一道银色的影子,收割着百坻士兵的性命。 百坻士兵的队伍被腰斩,后面的人被巨石砸死不少,一块块巨石落下,又封死了一线天的狭道。那边的士兵明知道同伴被击杀,却无法过来救援,只有不断地往天空放信号弹。 夏静月望着那带着尖锐呼啸声,直上天空的黑色的烟雾弹,大声叫道:“速战速决!” 四名暗卫以及初晴简直就是死神收割者,以绝对碾压的方式收取了一个个百坻士兵的性命。 而第一次上战场的平阳城少女们就紧张多了,几人组成一个小队来杀,只有赫连凤敏胆子大得离谱,一个人就敢冲上去。 赫连凤敏没有一点的战场经验,更没有半点杀人经验,看着别人杀兴奋,但轮到她自己动手,才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赫连凤敏顾得了前,就顾不得了后,那明晃晃的刀几次砍到她脸面上来了,若不是夏静月出手相救,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赫连凤敏一直以为自己很厉害,对自己有着盲目的自信,以为自己的武功很强,杀百坻士兵跟她以前打陪练的人一样,轻松解决。她完全没有想到,平时陪着她打的侍卫都是陪她玩的,为了让这位小郡主高兴还主动地输给她。 结果,赫连凤敏当了真,真以为自己上了战场也能所向披靡,跟初晴一样杀得百坻士兵屁滚尿流。 事实给她上了一场惨痛的一课,当数次从刀下拣回一条命,赫连凤敏终于知道害怕了。战场上是会死人的,不是自己兴奋地砍别人,而是被别人当瓜一样砍掉。 赫连凤敏紧紧跟在夏静月身边,目光时不时打量着身边的少女,经过此事,她对夏静月多了一份佩服,亦感觉到夏静月身上多了一份神秘感。 赫连凤敏以为夏静月会跟她一样被战争的残酷吓得手足无措,哪怕夏静月平时表现得从容镇定,在生死头头,仍会露出怯意来。 第644章 献祭 毕竟,夏静月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女,而且看起来比她纤弱多了。 可她完全没有想到,她看到的夏静月在战场外,从容地谋划;在战场上,也是一样地从容。哪怕身上沾满了百坻人的血,亦不曾皱一下眉头,手中的鞭子也没有半分的停顿。 这一刻,赫连凤敏脑海里不由地浮现那个冷冽男子的影子。 她不愧是他的女人,那一份泰山崩于前也从容面对的气度如出一辙。 他们就是一对传奇! 她心中的永远的传奇! 等万里千云带着大军来支援时,那两百余人的队伍已经全军覆灭了。 加上被大石砸死砸伤的人,那支八百人的队伍最后仅剩下三百人。 这只是万里千云收到的第一个损失,很快地,他分散出去的士兵要么失联了,要么同样遭到埋伏,出现了大量的伤亡。仅仅一天,一天的时间,他的九千精兵就只剩下五千了。 “夏静月!本王与你誓不两立!” 万里千云厉色喊道。 经过一天巨大的损失之后,万里千云与鞀副将痛定思痛,将全部士兵聚集一起,不敢再分散。 五千人的精兵靠拢在一起,饶是夏静月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法子来对付他们。 她掐指一算,已经平安度过四天了,只要再坚守几天,等大靖的将士杀过来,就该轮到这群百坻士兵逃亡了。 “姑娘,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马老大过来问夏静月。 “五千士兵集中在一起,就像一块铁饼,我们的人太少,咬不动。”强咬下去的话,只会崩了自己牙。夏静月衡量再三,说:“不要太贪心了,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我们以守为主。” 夏静月带人再次后退,寻到一处易守难攻,又有水源的山峰,决定死守不出。 鞀副将把夏静月的最近情况告诉了万里千云:“殿下,我们要强攻吗?” 万里千云亲自到地方看了一遍后,带着大军回去扎营。“若要强攻,我们得再死一两千人。” 再死下去,他就无人可用了! 万里千云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损失,哪怕他以前是何等刚愎自用的人,也不得不考虑起其中的利害来。 夏静月是必须要抓的! 他的士兵也不允许再损失一个! 唯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了。 万里千云眸色一冷,吩咐道:“大军休整!” “不抓夏静月了?”鞀副将连忙问道。 “本王亲自出手!” “可是,您身上还有伤……” 万里千云冷笑一声,“夏静月,你很厉害,逼得到本王动用了最后一招。” 每个门派都会有一两手秘术镇门,万毒门亦不例外。 只是,秘术之所以叫秘术,而不叫武术,是因为它除了威力奇大外,还有拥有极大的损害。 万里千云为了抓到夏静月,不惜动用了万毒门损害最大的一种秘术。 万里千云彻底地被夏静月给激怒了,宁愿折寿十年,亦要施展这一种秘术,让他功力和身体状态恢复到八成境界。 万毒门以毒为修,体内的毒血越多,功力就越高,毒术就越强。 月色下,万里千云来到一处长年阴潮的山谷中。 他脱下衣服,露出一身泛着微蓝的皮肤。在月光的照耀下,尤为诡异。 他盘膝而坐,随着心法的运转,将体内最后的几滴毒血逼了出来。毒血在功法的薰压之下,慢慢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远远地飘了出去。 异味蔓延了方圆百里之地,受到异味的刺激,无数的毒虫从地底爬了出来,纷纷朝万里千云聚焦而去。 蜘蛛、蝎子、蜈蚣、毒蛇,还有许多奇奇怪怪世人未知毒虫也纷纷出了来,像是被召唤了一般一波波地朝着万里千云涌去。 毒虫来到万里千云身前,爬上他的腿,爬到他的胸膛,将毒针刺入他的体内,毒液一滴不留地注入万里千里的体内。 一只只毒虫注完了毒液后,身体迅速地化为灰烬,从万里千云的胸膛掉了下去,飘到地下。 随着毒虫越来越多,万里千云身下的黑色灰烬就越积越厚,几乎堆到了他的腰间。 万里千云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不断地运转着体内的心法,将从毒虫身上吸收到的毒液炼入筋脉之中,化为他的毒血。 这一招秘术,名叫献祭。 施术者献出十年的寿命,毒虫献出生命和毒液。 夏静月选定这座奇峰为阵地后,以为万里千云会带人来强攻,她已经做足了各种准备,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等了一天一夜,仍不见百坻士兵来攻。 夏静月派马老大去查,百坻士兵全部扎营不出,当然,也封死了她们离开的每一条路线,仿佛跟她们耗上了。 “马师傅,你说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夏静月想不明白百坻军的做法,便来问马老大。 马老大想了想,“兴许是知道我们的粮食不多,想困死我们。” 夏静月这边的粮食的确不多了,她们带来的干粮在这些天的赶路中都吃得差不多了。“马师傅的话有道理,看来我们得多打些猎物了。” 此地易守难攻,同样的,她们的人想下山也不容易,须得马老大这样的高手才能轻松出入。 马老大趁着夜色离开山峰,从附近打了一头两百多斤的山猪回来。 众人在忙着杀猪烧水时,赫连凤敏把甜桂糕翻了出来,拿到煮着山猪肉的大锅前,对做吃食的圆圆和青青说道:“拿刀来,将它切片了和山猪肉一起煮,听说会很好吃的。” 夏静月坐了过来,凑上前看了看,泛黄的糕已经硬梆梆了,隐隐闻到一股桂花香气,问:“你听谁说的?” “包素娟说的,她说把这个加到肉里一起熬会很好吃,是平阳城的特产。”赫连凤敏拉了汤晓玉一下,问:“是不是这样做的?” 汤晓玉瞧了一眼,有些陌生,摇了摇头,说:“我没吃过这东西,它叫什么?” “甜桂糕。” “好像听过,不过尝吃过。” 第645章 甜桂糕 正好手中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了,夏静月就让人将甜桂糕切片放入锅里。 随着猪肉的沸腾,甜桂糕的香气与山猪肉的味道交缠在一起,香得令人口水直流。 赫连凤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包素娟没骗我,果然香!” 樊云灵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馋了起来:“可惜她没来,不然就能一起吃了。” “她为何不来?”赫连凤敏随口问道:“以前我们去哪她都个小尾巴似的跟着,这会儿怎么不跟来了?她若是来了,我们也会多一个帮手。” 汤晓玉正在一边给受伤的少女换药,听后,说道:“听说夜里受寒生病了,来不了。” “那就太可惜了!”赫连凤敏虽然在战斗中被吓个半死,但一点也不反悔跟了夏静月来落雷山。这几天是赫连凤敏活了这么大,过得最充足,最刺激,又最有意义的日子了。 猪肉煮好之后,负责厨艺的圆圆与青青拿出用竹筒做的碗给每人盛了一筒。青青记得夏静月喜欢吃素一点的,她尝过甜桂糕后,觉得味道不错,在给夏静月盛晚饭时,只挑了几块嫩嫩的肉,其余的都是甜桂糕和鲜嫩的野菜。 竹筒作碗,竹枝作筷子,坐在草地上,对着空中弯月,再加上一班好友,别有一番风味。 夏静月望着这些与她同甘共苦的朋友们,唇边的笑容慢慢地扬了起来。 她仰起头,望着清冷的夜空,皎洁的弯月,心头一片柔软。 这样寂静的夜里,总会令人特别的思念。 不知道他如今可好? 想必在赶来的路上吧。 如若此刻身边有他,那就再无遗憾了。 “小姐,趁热,赶紧吃吧。”青青将竹筒递了过来,再把筷子送过来,悄悄说:“小姐喜欢素的,我专门给小姐夹了野菜的叶子。还这甜桂糕,我听着不错,也给小姐多夹了些。” 夏静月赞赏地揉了揉青青的脑袋,接过竹筒,笑道:“好青青,等回了京城我请你吃烤鸭。” 青青高兴地叫道:“小姐说话要算数!” “会算数的!”不说其他,光是青青她们跟着她一路从京城过来,吃尽了苦头,如今又跟着她出生入死。就凭这一份友情,也值得回去好好庆祝一番。“到时候咱们在清乐庄垒一个烤炉,想吃就可以自己烤,现烤出来的鸭子更好吃。” 青青重重地点头,“小姐,也去睿王府建一个吧。” 青青知道自己的使命,以后要跟着小姐一起去睿王府的。 “都依你。”夏静月催促道:“快去盛你的,不然得被她们抢完了。” 青青这才惊跳了起来,朝那边大声叫道:“得给我留一点,我还没吃呢!” 夏静月看着青青蹦蹦跳跳的背影,不禁又笑了笑,这些孩子呀。 青青和圆圆都是孤儿,家人已经不在了,一直把清乐庄当家,把她当成姐姐般敬着。而她,也把她们当成姐妹一样。 夏静月闻了一下食物的香气,食欲大开。 在尝了野菜后,夏静月又连吃了几块甜桂糕,糕片沾满了肉香,香滑入口。 夏静月连呼过瘾,又夹了几片甜桂糕吃了起来。 旁边的初晴与初雪看到夏静月脸庞红晕了起来,只道是吃热了,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这甜桂糕吃不出一点的酒味,也闻不到酒味,根本没有人会往酒中去想。 直到夏静月吃完了一竹筒后,脸上露出一丝傻笑,脸色红得不正常时,初晴与初雪才大吃一惊。 这么熟悉的症状,令初晴与初雪面面相觑。 “小姐什么时候喝酒了?” “我也不知道,明明没有人带酒过来的!” 初晴与初雪生恐被人发现夏静月的症状,上去哄着夏静月入山洞内休息。 然而一喝醉就蛮不讲理的夏静月哪听得了劝,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对着月亮唱起了歌儿。 “弯弯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弯弯的月亮下面,是那弯弯的小桥……” 初雪与初晴捂脸,看来小姐不能喝酒的事情瞒不住了。 夏静月突然唱歌,将众人惊了一把,马老大被惊动了,正欲走来,脚步突然一停,猛然转过身,朝着黑暗中的地方喝道:“是谁!” 清冷的月色下,一袭红衣的万里千云踩着月光而来,脸色惨白如雪,但双唇却红得像血,十指上长长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蓝色。 万里千云一双寒眸望着远处对月当歌的夏静月,薄唇扬起阴邪的笑意。 马老大已认出了万里千里就是百坻军中的主帅,对方诡异的样子令他警惕陡生,他抽出剑来,大声朝初晴叫道:“带姑娘走!” 万里千云阴沉沉地一笑,“来不及了!” 身影一闪,万里千云如一道流星瞬间来到夏静月身边。 初晴挟着风声的拳头朝他面前砸来,万里千云身形再闪,使初晴砸了一个空。 这时候四个暗卫与马老大已经杀过来了。 万里千云狭眸一寒,若不是不想浪费他得来不易的毒血,真想将这些人全部毒死。 这些贱命毫无价值,远不及他的毒血珍贵。 万里千云内力凝于十指之上,十指指甲坚硬如铁,瞬间跟马老大与四个暗卫过了十几招。 万里千云飘如柳絮,骤地从五人合围中闪过,五指一伸擒住了夏静月的手臂。身形再晃,带着夏静月如一道残影掠下山峰。 马老大与四名暗卫拼了命地在后面追去,初晴等人脸色大变。 万里千云看见后面紧追的影子,唇边含着冷笑:凭他们就想追到他? 他身影一转,往落雷山深处掠过,很快就甩开了马老大等人。 夏静月脑袋昏乎乎的,她醉了,一醉起来就六亲不认。 她不知道这个抓她走的红衣男人是谁,只知道这个人不是个好人。 夏静月醉了之后,连初晴都不敢近身,韩潇也被她打过几次,何况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男人。 但见白光一闪,夏静月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鞭子,朝着万里千云的面门打下去。 第646章 触之必死 鞭子尖锐的破空之声令人牙痒,可见力气有多大!万里千云猛地一惊急停住闪开,同时也放了开夏静月。 夏静月的鞭子砸到石头上,竟然将一块石头给砸成了两半。 万里千云这一惊非同小可:夏静月竟然会武功?而且内力如此了得! 他只道夏静月是个弱质女流,有些才气而已,压根不知道,这姑娘竟然会武功,而且力气如此之大! 万里千云正惊惧之时,夏静月的鞭子又没头没脑地甩下来了,每每鞭子过后,地面上都会留下一条深深的痕迹。 可惜夏静月醉了,准头不够。 但那比平时强了数倍的力气,使得每鞭甩下来,都带着呼啸的声响,力道惊人。 万里千云一惊过后,亦发现了夏静月有些太对劲,脸色一片酡红,双眼带着迷离之情,像是醉酒了。 想及此,万里千云想悄无声息地靠近夏静月,点她的穴道。 然而万里千云万万没想到,夏静月一旦耍起酒疯来,几米之内不管人与物,都会被毫无差别地攻击。他别说靠近了,不挨鞭子就不错了。 若是往常,万里千云在使用了秘术之后,恢复了八成的功夫,夏静月是打不过他的。 可这会儿,夏静月一醉酒力气也跟着蹭蹭地上升,加上她手中的鞭子也是个宝物,这一甩起来,猛拳打死老师傅,竟把万里千云逼得步步后退。 万里千云脸色一沉,不再留后招,五指微动,催发毒术,要将夏静月毒倒。 用献祭得来的毒血,原本就根基不稳,对身体损伤极大,万里千云不到万不得己是不会施展出来的,可这会儿,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一股淡蓝色的毒烟从万里千云的身上蔓延出来,迅速地朝夏静月笼罩而去。 夏静月浑然不知危险靠近,挥着鞭子就往万里千云没头没脑地打下去,却不想腰间一紧,被人抱住了骤然后退。 夏静月人在空中,醉眼朦胧地看去,却见抱她的人是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人。她抓着鞭子想打下去,可又觉得这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怔忡间,她刚使了一番的力气,人也累了,打了一个呵欠,就趴在他胸口睡着了。 万里千云的毒就要毒到夏静月身上了,不料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将夏静月带走,他定睛望去,看清黑衣人脸上的面具后,惊得肝胆俱裂。 鬼面人! 他怎么会到了这里? 一瞬间,万里千云脑海里掠过无数的念头。 既然鬼面人来到这里,就是得知了他要抓夏静月的事。 他将落雷山去平阳城的路全部封死了,对方是怎么收到消息的? 鬼面人不是应该呆在日落山城吗? 万里千云心中生起不好的念头,难不成雪城被破,殷副将落在了韩潇手中,被逼问出了他的行踪? 雪城破了! 而他还没有把夏静月抓到! 双手成空,他的孤注一掷输了! 万里千云惊怒之下,将一身毒血全部逼出来,欲图与鬼面人和夏静月同归于尽。 韩潇落在古树上,低头看着靠着他睡着的少女,月亮下,少女红润的脸庞上是恬静的睡容,浅浅的呼吸抚平了他数日来的担惊受怕。 他深深地呼吸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后怕让他紧紧地抱住她,不肯放开半许。 幸好他赶到了! 幸好! 她还在! 韩潇压抑不住激动的喜悦,若不是像脸上带着面具,早就深深地吻下去吸取她的味道以证实她的存的。 然而下面的人太碍眼了。 韩潇冷厉的目光盯着万里千云。 敢打他的女人的主意,罪该万死! 月色下,他身影如烟似云,飘忽不定,骤然消失在古树上。 古树沾染了毒气,呼吸间,树叶全变成了枯黄,簌簌落下。巨大的树干也在顷刻间化为腐木,坍塌而落。 好厉害的毒! 韩潇眸中闪过顾忌之色。 他将夏静月身上的月华鞭取过来,内力灌注下,长鞭飒飒数声,竟将面前的巨石平均地分裂成了数块。一掌挥出,数块石头如流星一般朝万里千云激射过去,那速度,那力道,势无可挡。 万里千云几疑看到了九石弓射来的箭。 果然是他! 这个念头才闪起,石头已射到面前,万里千云使出全部内力,运转了全部毒血,这才险险挡住。 一口泛着微蓝的毒血吐出,地上的草丛被腐蚀成黑土,万里千云既恨又惧地看了韩潇一眼,转身便逃。 “想走?”韩潇冷哼一声,运力朝万里千云追去。 在一路赶来时,他就不止一次想过将万里千云碎尸万段。 要是他晚来一步,他的女人就要落在万里千云手中。 韩潇无法想象,夏静月若是到了万里千云手上会受到怎么样的折磨。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夏静月就是韩潇一生唯一的逆鳞,唯一的在乎。 谁敢来动,就要承受他残酷的报复! 韩潇将夏静月头上的发簪摘下,折断三截,用了十成功力,朝着万里千云的背影分三路朝他射去。 “殿下——”鞀副将不放心万里千里,带着士兵前来接应,不想就看到万里千云在空中被击中,惨叫一声,身子如纸鸢般掉了下去。 落雷山处处悬崖深渊,万里千云所掉的位置正是一处万丈深渊。 鞀副将见那鬼面人还要将几块巨石推下深渊,想赶尽杀绝,厉喝道:“准备,放箭——” 百坻士兵纷纷取下背后弓箭,朝着韩潇所立的方向射过去。 韩潇飞上山顶,望着底下的深渊,深不可测,万里千云又被他击中了三处要害,就算当场没死也得摔成肉饼。 怀中的少女动了动,迷迷糊糊地叫道:“韩潇,我要喝水,我要水,渴……” 韩潇冷冽的目光瞬间柔和了下去,看着脑袋像小猫一样在他胸前钻来钻去的少女,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少女的发顶。 因簪子被摘,她的一头青丝披在了他的胸前,像是一匹黑绸,柔软进了他的心坎里。 “好,我这就给你找水去。”他干哑的声音因太久没有喝水,又加上疲惫,透着粗砺的沙哑,其中但又含着无尽眷恋的温柔。 第648章 肉麻 他如痴如狂的低喃让夏静月红透了脸,在他鼻头捏了一下,低笑说:“说得怪肉麻的。” 山洞里的干粮都是现成的,虽然难啃了一些,但两人靠在一起,有情饮水饱,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期间韩潇问了夏静月这几天发生的事,虽然夏静月只说了寥寥数语,但其中的惊险仍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你一个人来的?”夏静月抿了一口水后,侧头问他。 “我带了三千人过来。”韩潇算了下三千铁骑的路程,应该差不多到了。他脸上透着一股杀气,“百坻人既然来了,就别想离开了。” 夏静月听了后,站了起来,说:“我回去跟初晴她们说一下,到时我们……” 韩潇伸手止住夏静月的话,说:“我来了,后面的事就交给我。” “我们对附近熟,给你们带路也好。”为了对付百坻士兵,夏静月让暗卫将附近的地形都摸透了,并画下地图,告之每一个人。这样做,如果哪天山被攻破,大家也知道往哪里逃,怎么躲。 不过,夏静月留了一个心眼,有一条隐密的地方只有几个人知道,免得有人被百坻抓住之后泄露了出来。 好在这些隐密的地方用不上了。 韩潇抓着她的手,用力地握着,“月儿,这些天辛苦你了。” “你也辛苦了。”夏静月摸了着他脸上的胡渣,再看他一身的风尘,这是她认识他以前,最狼狈的一次了。他的这一身狼狈,却让她甜到了心窝里。“这附近有一处温泉,等会儿你去洗一洗。” 韩潇毫不在意,以前行军时,比现在脏多了。“待铁骑过来,我再跟他们一起去洗。” 夏静月见他时刻惦记着手下的兵,就没有再劝了。 夏静月回到山峰时,担心了一夜的众人纷纷跑了过来。 赫连凤敏更是急得眼睛都红了,“夏静月,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可把我给担心死了!” 夏静月被韩潇带走的话,只有几人知道。初晴与初雪知道内情,但没有告诉赫连凤敏她们,只提了句夏静月无恙的话。 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难道要告诉他们鬼面人就是韩潇吗? 赫连凤敏等人听了初晴与初雪的话,还是放心不下。她们能支撑下来的信念就是夏静月了,如果夏静月被百坻擒了去,她们这些人就成了一盘散沙。 夏静月往初雪那边看去,见初雪点了点头,便了然,说:“初雪她们不是跟你们说过我没事吗?我怎么会不回来呢!” “可总得见着你本人我才能放心。”赫连凤敏拉着夏静月上下打量,就担心夏静月没有全须全尾的。 夏静月看把赫连凤敏吓的,忙对她好一顿的安抚。 夏静月心头也生出丝疑惑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听韩潇说万里千云将她抓走了,可是她记得昨晚吃完晚餐之后……之后的事情她就没有一点印象了,先前韩潇只记得讨论现今形势,也没有详细问一问。 不过,她怀疑问韩潇也不知道,韩潇明显是昨晚急赶过来的。 “夏静月,是谁救了你?”赫连凤敏问了起来。 夏静月只能说:“是睿王殿下的身边那个鬼面人。” 其他人听到,尽露出喜意:“睿王殿下派人来救我们了?” 夏静月重重地一点头,“睿王殿下的三千骑兵快要到了,我们再也不用怕百坻士兵了。” 若不是落雷山不能骑马,只能步行,韩潇手下的三千精锐早就能赶到了。 “太好了!”陆薇雪喜极而泣,拉着父亲陆长平的手哽咽着说道:“爹,我们可以回家了。” 陆长平也眼中带着温热,是啊,可以回家了!他甚至早就做好了魂丧落雷山的准备,只希望他能护住女儿的安全。 现在,终于安全了! 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的女儿也好好地,很快地,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陆长平侧过头,趁人不备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水。 只有经历过生死,才会发现活着,是多大的恩赐。 一百余人中,有一半是平阳城的人,睿王殿下的救援,令她们由衷地感激着。当听到夏静月说韩潇的人不是从日落山城来的,而是从雪城急赶过来的,这一刻,睿王韩潇的名望更达到了极点。 当听到睿王殿下的三千强兵即将到来,甚至有少女站了起来,愿意和三千将士一起杀敌。 樊云灵激动地说:“我也要跟着大家一起去杀敌!睿王殿下帮我们拿回了雪城,我要给睿王殿下杀百坻人!” 贺盈盈也浑身轻松,有了心情打趣起来,“你别到时候又脚软了,得要我们背你回来。” 贺盈盈说的是第一次杀百坻士兵时的事,那时候她们跟在赫连凤敏身后杀了下去,却被飞溅的血给吓着。尤其是年轻小的樊云灵,当时脑子一懵,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下,后来杀完了都站不起来,得要初晴背着她回来。 樊云灵脸上一红,也揭起了贺盈盈的老底,说:“你当时还不是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连刀都握不住,掉地上了。” “好歹我最后跟着杀了!杀了两个!”贺盈盈想起那天的时候,仍存着害怕,但浑身的热血又在沸腾着。这种矛盾又复杂的情绪,让她忍不住伸手握着刀,说:“那天没杀够,正好今天再去杀个够本。” 夏静月拉了初雪到一边,问初雪昨天发生的事。 初雪将昨晚调查的事情说了出来,“我们问了其他平阳城的少女,查出问题在甜桂糕身上。甜桂糕又叫酒糕,不仅用了酒酿,还加了烈酒进去,所以小姐吃了才会中招。” “小郡主是怎么买到这东西的?” “是包素娟带她去的。”初雪说出心中的疑问,“就这么恰巧,包素娟在我们来落雷山的前一天晚上受寒生病了……小姐,这仅仅是巧合吗?” 夏静月说也不准,照理说,除了她身边的人,其他人并不知道她不能喝酒的事。 仅仅是巧合吗? 第649章 庆功宴 夏静月也生出疑问来,脑海里没由来是浮现顾幽的脸庞。 “初雪,回去后查一查包素娟与顾幽有没有往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也不冤枉任何一个人。“我醉酒的事,她们都知道了吗?” 初雪往其他人看了一眼,低声说:“不曾,昨晚的事发生得太快,既然有人察觉不对,也来不及多想。” 夏静月与初雪这边刚说完,赫连凤敏就带着人走了过来,吵着要去杀百坻士兵,一雪前耻。 “你们确定?到时可不要又拖后腿了。”夏静月似笑非笑地看着赫连凤敏。 赫连凤敏的脸皮已经练得很厚,说:“我就是去报仇雪恨的,你若是不带我去,我一辈子都记恨你。” 上次她处处要夏静月来救,太没脸面了,这一次她一定要挣回颜面。 众人中,有跟赫连凤敏这样浑不怕死的,也有胆小的。 夏静月数了数,除了跟她一起从京城来的少女侍卫队,竟然还有十几个人也要去砍百坻士兵的。 陆薇雪也叫着要去,却被陆长平拉住了,骂道:“你去凑什么热闹!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杀百坻的事有你爹去就行了!” 夏静月被这父女二人逗笑了,说:“得了,你们谁都别去,留在这里做饭,等我们回来吃庆功宴。” 留在落雷山的百坻士兵悲剧了。 昨晚主帅万里千云被韩潇打下了深渊,连尸骨都找不到,接着鞀副将也不知所踪。 军营之中缺乏了主事的人,余下的将领一个人一个意见。他们还不知道韩潇到来的事,有的还叫嚣着完成九王子的使命,去抓夏静月;还有的心生退意,想退回百坻了;更有的想结队去平阳城抢劫一番,杀些人抢些钱财再回去。 正当他们还有争论不休时,韩潇带着三千将士到了。 三千韩潇带出来的铁血将士,是靖军里精英中的精英,他们跟着韩潇风里来雨里去,打过无数的仗,不管是战场经经验,还是身体素质都不是一般可比的。 当年韩潇打退百坻,一战封神,就是带着这些士兵打下来的威名。 三千将士,对上百坻五千名无心恋战的士兵,结果可想而知。 韩潇望着下面一边倒的杀戮,冷漠无情。此时的他,不是那个对心爱女人温柔情深的男人,而是大靖杀戮无数的战神。 凡犯大靖者,皆是他的剑下亡魂。 一支百坻士兵趁着一片大乱,偷偷地捎着小路逃跑,却遇上了比他们还熟悉地形的女子兵团。 这一群娘子军见到百坻士兵,坚决的眼神没有半点退缩,立即拔出长刀朝百坻士兵杀去。 韩潇发现了这一边,看到他的小女人也人群之中,眉头微皱,迅速来到夏静月身边。“不让你留在那里吗?” 夏静月朝那些杀得嗷嗷叫的女子示了示,说:“她们要来,我总不能不管吧。” 韩潇站在夏静月身边,护住她左右,确定她的安全后,这才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少女们的招数。 他对清乐庄出来的少女很满意,虽然比不过他手下的兵,但在女子中就难得可贵了。一个个杀起人来,利索不手软,毫不拖泥带水,招数也没有半点花架子,出手必见血。 夏静月走近韩潇一步,压低声音说:“你老实交待,你是怎么把她们训得一个个跟母夜叉似的?” 平时见一个个都温柔似水的,谁知道一动手来,一口一个老娘叫起来,把夏静月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记得没错的话,清乐庄那边没有哪个以老娘为开口禅的。 韩潇面具下的脸毫不改色,“这个你就要问教她们的师傅了。” “我问过马老大了,他说是按你的指示。” “我的指示是让他把她们教强一点,其他的,就是马老大自己领悟的。” 事实就是这样的?夏静月半信半疑。 韩潇一直注意的战场之上,看到几名武功不凡的百坻将领想抓着几个女子同归于尽,他脚步微动就来到一名猎人身边。 手一伸,他夺过了猎人手中弓箭,再从猎人身后的箭囊上抽出三支箭。 弯弓,放箭。 三支利箭射往三个方向,将三名狂暴的百坻将领射杀当场。 几名被吓坏的少女险些丢了命,心口还有余悸地狂跳着,见发狂的百坻将领被杀死了,有人救了她们,连忙回头去看。 其中就是赫连凤敏,她正打得起瘾,不想对方突然发狂要拉着她一起去死。 赫连凤敏被吓呆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支利箭从她身后飞来,将发狂的百坻射死,救下她的性命。 赫连凤敏回头寻找救命恩人,这一看,就看到站在夏静月旁边的面具人。 他正拿着弓箭,又抓了一把箭,看似随意射出,却箭箭夺命,不过片刻的功夫,这一支百坻逃兵就被他杀得一半。 赫连凤敏双眼直冒光:这人好厉害!跟睿王殿下一样厉害! 她又感觉到了怦然心动。 她跑回夏静月身边,仰头望着面前高大的男人,“英雄,你叫什么名字,成亲了没有?” 韩潇漠然地看了赫连凤敏一眼,见夏静月这边没有危险了,身影一闪,人已不知去了哪里。 “哎,他怎么不回答就跑了?”赫连凤敏一跺脚,转身拉着夏静月问:“他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夏静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你已经有了睿王,这个男人就留给我吧。” 夏静月只能沉默以对。 太阳刚下山,战争就打完了。 夏静月望着疲倦不堪的将士,马上带着他们回到山峰,正好那边的晚饭也做好了。 将士们赶了数日的路,终于吃到有汤有肉的丰富晚餐,吃完之后,夏静月又安排了几处宽敞避风的山洞给他们休息,并把可以沐浴的温泉指给了他们。 经过两天休整,韩潇在勘查了路线之后,对夏静月说:“你先回去,我去百坻一趟。” “去百坻?怎么去?”夏静月心中一动,“你不会想穿越落雷山吧?” 第650章 前人修路后人行 “正有此意。”韩潇颔首说道。 夏静月急了,“落雷山如此凶险,百坻的士兵过来你又不是没看到,一个个跟个乞丐似的,你就不怕没到百坻就被阻在山中了。” “正是有了百坻士兵走过一趟的缘故,我才生起了这个念头。”韩潇拉了夏静月出去,带着她沿着百坻士兵过来的路走了一段。 夏静月跟着走了一会儿,看到路上的情形,立即明白了韩潇的想法。 她从韩潇口中才知道万里千云带来的精兵不是她看到的一万多人,而是带了三万精兵过来。至于为何少了一半的人马,夏静月走了这一段,才明白万里千云是怎么消耗掉那么多精兵的。 过河的地方都搭上了桥,悬崖上面都放下了藤绳,连沼泽地他们也用石头做好了记号…… 看到这些路,夏静月也明白了万里千云此来是做足了两手准备的。如果三万精兵损失不多,就可以抓了她直取平阳城。而一旦损失太多,就抓着她从退路回百坻,将她擒到百坻去。 人算不如天算,这一路的险峰深渊悬崖,辛辛苦苦地把路铺好了,结果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从铺好的路回去。万里千云用损失了一半的精兵铺成的路,只能便宜了韩潇。 人家路都铺好了,夏静月还有反对韩潇的理由吗?不单不反对,反而大力支持。 俗话说得好啊,前人修路后人行。 三千铁骑休整之后,精神焕发,士气高涨。 夏静月带着方丽娘等人过来,对要出发的韩潇说:“我跟你一起去。” 韩潇下意识要拒绝,但对上夏静月固执的眼神,他无奈地说道:“战场太危险了,不适合你去。” “我不想跟你分开。” 就这么一句,韩潇再也说不出拒绝来。 跟着夏静月一起去的,还有她的女子侍卫队,赫连凤敏本要跟着去的,但被夏静月和韩潇给拒绝了,带她过去,就是带了一累赘。 韩潇是打算带着这三千余人突袭百坻的,百坻在雪城大败,主帅万里千云死了,又损失了三万精兵,正好趁此给百坻致命的一击。 人数贵精不贵多,兵贵神速。 赫连凤敏等人无可奈何,只得回平阳城了。 而夏静月则带着多五十多人跟着韩潇一道,顺着万里千云铺好的路往百坻赶去。 为防百坻人将来会从此路突袭平阳城,韩潇带人走过后,不止过桥拆桥,还把原本只能过一人的险道的路弄成了绝道,连人都走不了。 他们费了几天功夫翻过了落雷山,来到百坻境内时,在山脚下发现了一支百人的百坻守军,这些守军正是看马的人。 落雷山山势凶险,不能骑马,万里千云到了这里后,就将马留下了,又派了百人养马看马。 最后为他人作嫁衣,又便宜了韩潇一行人。 灭了这一支看马的百坻士兵后,将士们一人带了数匹马,往百坻杀去。 正如韩潇所说的那样,百坻在雪城一败,斗志大减。 又因最精锐的三万人被万里千云拉去了落雷山,如今百坻国人的士兵大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加上百坻没有能指挥作战的将帅,一听靖军杀来,还没开打呢,就一个个吓得丢盔弃城了。 百坻国之所以叫百坻国,是因为他们是由几十个部落组成的一个国家。百坻王原是几十个部落中最大一个部落的首领,组成国后才被选出来做国王的。 但在实际管理上,各地仍是以各部落首领为主。 之前百坻打了胜仗还好,各首领想着有利可图,还可以分割大靖国土,有美人有钱财有土地,自然一呼百应。可这会儿打了败仗,他们派出去的士兵也死了大半,岂肯再听从百坻王的命令?在几次争执过后,这些首领一怒之下,脱离百坻国,又重新回到以前的部落,再也不受百坻管制了。 百坻国,在雪城一败之后,四分五裂。 一盘散沙的百坻国,不等韩潇攻城,那些吓破胆的城主就亲自打开了门,跪请大靖铁骑入城,直呼愿意以大靖为尊,结永世之好。 韩潇带人在百坻横冲直撞时,落雷山内,失踪的鞀副将终于出现了。 他背上背了一个人,那人身上的衣服沾满了黑泥,衣服显得红红黑黑的,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一样。 鞀副将一瘸一拐地背着人爬上来后,禁不住泪流满面:“殿下,我们终于上来了。” 那夜,万里千云被韩潇打下万丈深渊,鞀副将在韩潇走了之后,才敢带着人往深渊下寻去。 万丈深渊若是好走的话,就不叫万丈深渊了。鞀副将带了几百人下去,最后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鞀副将在深渊下找到了万里千云,万幸深渊下面是一片小森林,万里千里被树挂着,没有摔成肉饼。但是这么一摔,手脚都断了。 手脚断了还可以找医术高明的人接回去,但令万里千云绝望的是,韩潇最后的三次攻击,将他的气海穴给破了,他的一身修为化为乌有。 “殿下,您再撑一撑,属下会找大夫把您的手脚接好的。”鞀副将抹了抹脸上的汗,只歇了一会儿就重新背起万里千云赶路。 万里千云的手脚必须尽快找人接好,不然就算接回去也得变成瘸子。 鞀副将回到之前的军营,看到处处一片惨状,还有一堆堆土坟,心中怆然。这一次落雷山之行,除了他与九王子,全军覆没了。 然而他却怪不得万里千云,从他们刺杀安西侯失败,毒药又被神农谷的人克制住后,他们百坻就再无优势。后来韩潇的出现,更是加快了百坻的败局。 他们百坻终于步入了北蛮的惨局,即将要成为历史了。 此时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背着万里千云,一步一步往百坻回去。 幸好他们来时留了退路,还可以从原路折回去。 鞀副将怀着这样庆幸的心情走着,一直走到一片悬崖前,他望着悬崖对面,目瞪口呆。 第651章 瓦凉瓦凉的 他们过来时,他记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连着两座悬崖有一座桥的,那座桥还是他亲自带人去砍的树搭成的。为了试桥,当时还有几名士兵掉了下去的。 这桥呢?哪去了? 鞀副将背着万里千去,傻立在山上。山顶的寒风冷凛凛地吹,但风再大,也没有他的心冷。 这群天杀的大靖人! 那日,韩潇与窦士疏换了衣服后,就带着三千铁骑离开了。窦士疏就扮成了韩潇,回到日落山城后闭门不出,安西侯与王安对外宣布,睿王旧疾复发,需要静养。 而陶子阳就成了睿王的专属医师,由他全面负责睿王的病。 靖军刚拿下雪城,就传来了睿王旧疾复发的事,这在其他人眼里,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大靖人几乎都知道这位王爷因战北蛮时,积了一身的毛病,双腿还不能走路。为了支援边关,不惜在冬日最寒冷的天气赶路。那种气候,别说是有重病的人了,就是普通人也受不住。 因此韩潇拖到现在才“生病”,已经很让人惊讶了。 睿王一病,许多关心睿王病情的人都上门来了,纷纷想探望一下睿王。 王安抹着眼泪走了出来,挡住了所有来探望的人,哽咽着说:“各位的心意我们王爷已经知道了,但陶大夫说了,王爷需要静养休息,不能被打扰,各位请回吧,等王爷的身子好了,会再宣各位来见的。” 赫连竣禾着急地问道:“我们见王爷一面也不行吗?” 攻打雪城时,睿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重了?甚至病重得连客人都见不了了。 王安听了这话,拉着赫连竣禾的手,眼泪啪啪地往下掉:“陶大夫说,王爷为了赶到边城,在路上受了极重的寒气。可为了安定军心,王爷不得不强撑着病体,强颜欢笑。如今终于拿下了雪城,我们王爷强撑的那一口气一松,人就倒下了。小王子,您就让我们王爷好好地歇一歇吧,我们王爷实在是太辛苦了,他、他、他太不容易了!” 这一番话听得赫连竣禾愧疚难当,韩潇的病可不就是为了给他们雪山族夺回失地才熬成的吗? 赫连竣禾再也不敢提见韩潇的事,叮嘱了王安一番侍候睿王的话,回去后让人送了一车又一车的补品给韩潇。 除了雪山族的人,康王与顾幽也想来探望睿王的病情。 王安对他们就没有那么好的态度了,直接板着脸,高傲地说:“王爷有命,谁都不见!” 端得是霸道无比。 但这霸道,就是韩潇素来的作风。 康王与顾幽即使心中有疑惑也不敢硬闯。 王安挡住了所有来探病的人,并顺利瞒过王爷不在的事情后,心头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心情反而更加的糟糕了。 他已从窦士疏口中得知夏静月出事的事,可把他给急坏了。 他家王爷好不容易要成亲了,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女人,若是夏女官被百坻人给抓了,这可怎么办? 他为了他家王爷的婚事已经熬得头发都白了,千求万求,总算跟老天爷求了一个王妃过来,眼看着他就要抱上小王爷小郡主了,怎么就出了这样的波折呢? 王安天天操心着这事,吃不香,睡不着,焦急地等着平阳城的消息,急得嘴角都长泡了。 王安的焦灼落在有心人眼中,尤其是顾幽与康王看在眼里,读成了另一种意思。他们本来有些怀疑韩潇的病情,这会儿看王安是真的焦急了,真的担心了,立马就信了韩潇病了。不但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不然王安不会如此的不安。 鬼面人带着三千铁骑从雪城赶去平阳城的事,瞒不过一直盯着韩潇的顾幽。 顾幽暗暗吃惊:韩潇怎么会如此之快就知道了夏静月出事的事? 她甚至怀疑韩潇就是因为听到夏静月出事,这才急出病来的。 看来夏静月已经出事了。 顾幽忍不住心头的高兴,在房里大笑了起来。 夏静月,我看你以后还怎么跟我斗! 此次被百坻抓去,哪怕全须全尾地回来,名节也全毁了,我就不信传出残花败柳的名声之后你还能嫁入皇家! 顾幽如同吃了琼浆一般,浑身舒爽。 顾幽等了两天,关于夏静月被抓的消息仍然一丝风声都没有听到。 “他们想封锁消息,偷偷地把夏静月给救回来?” 如此就当作夏静月没有被百坻人给抓走? 顾幽冷笑数声:她岂会让他们如愿! 不到两天功夫,日落山城就流传出一道轰动全城的大消息:大靖女官夏静月被百坻国人抓走了,生死不明,睿王得知消息后,已经气病了。 甚至还暗传着,夏静月已经贞节不保了。 王安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叉着腰破口大骂。 他马上找到赫连竣禾和日落山城的城主,质问他们流言是怎么流传下来的,是否有派人去查造谣者? 贺城主近来忙着重振山城的事,又得帮着樊城主处理雪城的烂摊子,对此事一无所知。而赫连竣禾因为韩潇突然病倒,心力也都放在军中,连后院起火了也毫无所察。 赫连竣禾不管是看在韩潇的脸面上,还是夏静月对两城的相助之情,闻知此事后,立即保证说:“王公公莫急,此事我们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王安冷笑说:“此事可不是咱家求着你们去查,而是为了你们着想。如今山城四处中伤夏女官,小王子就不想一想,小郡主和两位城主小姐是跟着我们夏女官一起走的。若是夏女官被百坻抓去了,小郡主与两位城主小姐也一样落在了百坻手中。到时候,大家的颜面都不好看。” 说罢,王安头也不回去拂袖离去了。 赫连竣禾与贺城主被王安这么一威胁,这才惊觉事情大条。 若说别人的事可以不紧张的话,但关乎自家的事,就没有人会不紧张了。 赫连竣禾就这么一个妹妹,不说他父亲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他自己也极宠这个妹妹,现在有人败坏他妹妹的名声,他岂能咽得下这一口气?他让贺城主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造谣的人找出来。 第652章 流言再起 贺城主除了去调查这一件事外,觉得事关重大,把这件事告诉给了贺夫人。 贺夫人一听,气得七窍生烟。 这还得了! 在她的地盘上,敢来造谣她的女儿! 当她这个做娘的是死人吗? 她的女儿盈盈今年就要出嫁了,这流言一起,女儿还要不要嫁了? 贺夫人发火了,与暂住在日落山城里同样火冒三丈的樊夫人一道,将流言源头掘地三尺地挖下去。 前有贺城主在查,后有两位城主夫人动用一切手段来查,很快地,他们就查到消息与顾幽有关。流言最早出来的,是在顾幽宴请众多女眷时传起来的。 虽然最后查明并不是由顾幽口中说出来,看似一切与顾幽毫无关系。 但贺夫人和樊夫人不是一般的无知妇人,联想到以前顾女官与夏女官之间若有若无的敌意,再联想到自顾女官来了边城之后,处处要与夏女官争风头。这么一想下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樊夫人冷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往常看顾女官处处筹钱又是办学堂,又是资助贫民学子,还道她是个心善的,哪知道心思如此恶毒!” 贺夫人一查到事情与顾幽有关,就恨极了顾幽,说:“夏女官来了边城这么久,可没有说过她半句坏话,也没做过半点伤害她的事,她倒好,长得柔柔弱弱的,心肠比毒蛇还毒。枉了她那张漂亮的脸,底下藏的全是蛇蝎之毒。” 樊夫人拉着贺夫人的手,问:“盈盈没被她给害了吧?” 提起这事,贺夫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许久,顺了气才说:“患难见真情,黄了就黄了。” “这婚事就这样黄了?”樊夫人一惊问道。 贺夫人点了点头,红着眼说:“昨儿我已经把聘礼给他们退回去了。” 樊夫人不由地跟着忧心忡忡起来,她的女儿樊云灵也到了订亲的年龄,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连累了。她又说道:“我们雪山族对女子的贞节没那么看重都受到了影响,你说,这事传出来,夏女官跟睿王爷的婚事还能成吗?这么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就……” “那个黑了心肝的顾幽!” 贺夫人与樊夫人查出真相后,不管有没有证据证明是顾幽搞的鬼,都直指顾幽使坏,把附近三城的夫人小姐都请了过来,明里暗里把顾幽骂了一遍。 此事之后,雪山族的人再接到顾幽的请帖时,一点面子都不给地扔了出去。 而大靖这边的夫人小姐也渐渐地远离了顾幽,一来帖子,不是装病就是装忙,再不往顾幽那边去了。 不到两天,城中又有了新的八卦消息,只是这一次八卦的女主角成了顾幽。 消息直接指出夏女官被百坻所抓之事是顾女官抹黑中伤的,是顾女官嫉妒夏女官所使出的险恶手段,与此同时,顾女官在城主宴会上处处针对夏女官,还与康王暧昧的香艳消息也传了出来。 传着传着,最后又传出顾女官好大喜功的不良传闻。之前被人颂扬的办学堂之事遭人指责,边城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路边天天都有饿死的人,顾女官不顾这些饿死的百姓,却一味地办学堂赚名声,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连饭都没得吃,还读什么书?不如把建学堂的钱拿来买粮食,救济那些快要饿死的人为好。” “你们知道什么,穷人的命贱,救济穷人顾女官的名声哪有这么大?文人的命贵,人家是文人出身的,当然得给文人扬名。” “我听说建的那几个学堂,看着高大宏伟,却一个学生都没有。” “怎么会一个学生都没有?那个爱名的顾女官不是在资助穷学子吗?不是说家境贫穷但有才华的,可以免费去学吗?” “那也得有夫子教才行,边城会读书,识得字的都是有钱人家的老爷、公子,这些人会去给穷人教书吗?而穷人连饭都吃不饱,谁还有闲钱去识字?字都不识,何来的才华?” “不是说顾女官是太傅之女吗?她祖父那么有能耐,怎么不从京城派些教书夫子过来?” “所以大家都说她沽名钓誉,建几个学堂就以为自己是一代女文豪了。” “呸!那些学堂又不是她自己拿钱出来建的,是让三城的富人筹款出来的……” “敢情她就动动嘴皮子,就得了大善人的名头?你们说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就能如此的无耻呢?” 各种各样不好的传言传到顾幽耳中,顾幽怒得摔坏了几套她从京城带来的名贵茶具。 到了这时候,她如何不知道自己把雪山族的人给得罪了,都卯足了劲在整她。 日落山城是雪山族的地盘,把主人家得罪了,她就是有再大的本事,再会狡辨,也无力回天了。 顾幽为免激怒雪山族的人,甚至不敢为自己辨解,恼怒之下直骂赫连凤敏是头蠢猪,还有贺盈盈与樊云灵也是蠢猪,跟着夏静月自找死路。 顾幽冷冷一笑,说:“传吧传吧,等夏静月被抓的消息传来,等百坻绑着夏静月过来时,我看你们怎么收场。到时百姓就会知道,究竟谁的话才是真实的,谁才是说谎的。” 顾幽一遍又一遍地将她做过的事情捋清楚,然后把邵南叫来。 “你去一趟平阳城,想办法杀了包素娟!手段利落些,做出意外死亡的样子。”顾幽在屋内转了几圈,又说:“还有,关于百坻人是如何知道夏静月在落雷山的事,你把线索引向包家,只要有人去查,就让他们查到包家那里。” 顾幽这边在杀人灭口,转移证据,那边王安与窦士疏也在未雨绸缪了。 “王爷和夏女官在落雷山的事还没有消息传来,但边城已经流言纷纷了。”王安还有更深的一层忧虑,说:“事情是由顾幽搞的鬼,我担心她会把这个消息传到京城去,把夏女官的名声给传坏了。” 窦士疏也觉得兹事体大,但韩潇一直没有消息过来,他又不能离开,考虑再三,他说:“我先给费长史传封信,只要京城有起谣的苗头,就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地压下去!” 第653章 争功 睿王府掌握的秘密不少,真到了紧要关头,只能把替死鬼推出去,搞出更大的事,让京城更乱了。 王安阴沉沉地一笑,说:“顾幽不是想要好名声吗?咱们就把她在这里与康王不清不楚的事情传回京城,还有最近流传的,关于她在边城沽名钓誉的事也传回去。” 之前办了学堂,在京城大传特传,得了文人士子的好评,咱家倒要看看,顾女官只顾名不顾百姓死活,引起边城百姓愤懑的事情传到京城,传到皇帝耳中,得是多大的笑话! 窦士疏立即给费长史写信,让人快马加鞭地送到京城去。 关于王安担忧的话,这一次倒是多忧了。 顾幽认定了夏静月会被百坻国抓去要挟韩潇,所以根本没让人去传。因为顾幽认定这是事实,京城迟早会知道,她就不需要做画蛇添足的事情了。 她如今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争功! 为了争功,她已经不管边城的流言了,反正与她来说,边城离京城十万八千里,饶是这边翻了天,京城也没多少人知道。 顾幽争的功就是这一场对百坻的战胜之功! 雪城已经拿回来了,大靖相当于胜利了大半,只需再与百坻打几仗场,哪怕是小仗,也能书为一大奇功。 顾幽千里迢迢,不惜带着柔弱之躯过来,为的是什么? 除了给夏静月找麻烦之外,她为的就是争这军功! 只要有了这军功,她在大靖就是唯一一个带有军功的女子,有了这个军功,她就有了一张王牌,不管是以后协助宁王夺嫡,还是居于后宅,也有她的地位在。 但顾幽只是一个弱女子,没有兵,也没有权,如何来争这军功? 顾幽给自己找了一个合作伙伴——康王。 当康王从军营视察回来,顾幽捧着补汤来到康王的院子。 “殿下这些天都辛苦了,我一个女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给殿下熬了参汤,给殿下补补身子。” 康王受宠若惊地接过顾幽的参汤,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荣幸。“顾幽妹妹……” 康王被感动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顾幽见康王额头都是汗,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担心地说道:“怎么回来也不把汗擦一擦,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可有让下人备好水和衣服?你得赶紧把湿衣换了。” 对于顾幽的关心,康王呵呵地直乐着,“没事没事,我都习惯了。” “军营的事很多吗?再忙也得顾着身子。”顾幽语重心长地劝道。 康王摆了摆手说:“不忙,比起四哥以前做的,我算轻松了。” “睿王爷病下之后,军营那边没什么动静吧?”顾幽问道。 康王老实地说道:“一切如常,四哥虽然不往军营去,但一切有安西侯爷在呢,出不了乱子的。何况雪山族的小王子也盯着军营的事,没人敢趁机作乱。” 顾幽垂下的眸子微微一转,问道:“我们已经拿回了沦陷的城池,军中就没想过反攻百坻的事吗?” “反攻百坻?”康王一愣,说:“这得四哥拿主意,四哥没说反攻就不能去,四哥说了才能去。” “王爷呢?王爷自个就没有想法吗?” “我?”康王愣头愣脑地说:“我都听四哥的。” 顾幽被康王这单蠢的样子气得不轻,她就没有见过如此蠢笨的人。她提醒康王说:“王爷就没想过,你也是一个王爷,你跟睿王殿下是一样的身份,一样的地位。” “可是……”康王搔着脑门,“可是我又没有带过兵,打过仗。” “眼前就是一个好机会。” 康王一脸茫然地看着顾幽。 顾幽忍住不耐,一条一条地跟康王分析。“王爷来了边关,若是寸功未立,回去如何向百官交代,如何向皇上交代?王爷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顾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费尽了口舌,终于成功地让康王正视到军功的问题。 这些话,如果她跟宁王来说,只需一言半句他就能领悟到了,偏这个傻子,样样都要她说得仔仔细细。 但这样的愚笨的人也有愚笨的好处,容易驱使,能为她所用。 康王听了半天,才明白顾幽让他去挣军功,他自然是喜欢军功的,可是—— 康王又搔了搔脑门,说:“可那些兵都不听我的。” “他们听谁的?” “以前听四哥的,现在听安西侯的。” 顾幽在来之前,已经查过军营的一些事,深的查不到,但军中谁为主这些事情还是可以查到的。顾幽再次提醒康王说:“王爷别忘了,除了安西侯这个主帅,军中还有另一个副帅。” “你是说洪明顺?” “是的,王爷就没想过与他合作吗?” 洪明顺是什么样的人,顾幽在来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功课,可以说,靖军的主要统领都有哪些人,暗中是哪一派的,人是什么样的性情,她早就从顾太傅那里打听得极仔细了。 顾幽的父亲也是军中之人,曾经与洪明顺一道共事,顾家人对洪明顺的品性再了解不过。 洪明顺此人,最是喜功,又贪功妄进。他能坐到今天的位子,并不是他的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他得了皇帝的青眼,是皇帝的心腹,皇帝信任的人。 “副帅洪明顺为了贪功,连败几仗,使得丢失一城,也连累安西侯在后面丢了一城。他的罪,待回到京城之后是必须要办的,即使皇上再信任他,为了平息民愤,也必须拿下他。他若想逃过此劫,就得戴罪立功!” 顾幽用各个方面来解释,把形势都掰碎了,一点点地分析给康王,努力让康王听懂,好去拉拢洪明顺。一个亲王之尊,加上一个副帅,足以夺下兵权了。 得到兵权后,再率领靖军攻打百坻,哪怕只做个样子,也可以列为一大奇功,上禀朝廷,告示天下了,扬名百世。 顾幽一番激昂的言词,听得康王极为激动,连不迭地点头:“顾幽妹妹言之有理!我这就去做!” 第654章 谁把谁当枪使 顾幽见终于把康王说服了,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这个蠢货打死都不会答应呢。看来哪怕再蠢的人,只要生在皇家,对权势都有深深的渴望。 顾幽在离开前不忘提醒康王,说:“你得先去睿王那里探探,看他是否真的病得起不了床。只有确定了睿王病重难治,你才能行此计谋。” 不然就算与洪明顺一起拿下了兵权,睿王一站出来,一切都白费功夫了。 康王一脸恍然地点头,“还是顾幽妹妹想得周到,我竟不曾想到这一点。行,我都听你的。” 康王感激地送了顾幽出去后,转了回来。 侍候康王的小成子是康王从京城带来的太监,也是唯一一个跟着康王从京城过来的人。 小成子捧着衣服走进来,担忧地问:“殿下,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方才顾幽在厅中怂恿康王的话,小成子在内室都听到了,这才提醒起康王。 “出了事?”康王轻轻地一笑,接过小成子身上的衣服,往内室走去沐浴,“这一切不都是顾女官的建议吗?本王如此愚笨之人,没有人教怎么会做出如此聪明的事情来?” 小成子一听,知道王爷已有了主意,逐不再劝,将参汤端了进去。 康王泡在浴桶之中,舒服地直叹气:“这边城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军营更不是人待的地方。本王以前还嫉妒过四哥,如今在军呆了这一阵,才知道挣这功劳有多难。” 小成子笑道:“在军功上王爷没法子跟睿王爷相比,但在众皇子之中,除了睿王爷也就只有您才有军功了。往后在朝廷百官之中,您也多了份体面不是?” 康王点了点头,“那也不枉本王吃的这一遭苦了。” “王爷,洪明顺那人可靠吗?他一出战就连输几场,还把雪城给丢了,可不像会打仗的主。您就算要立军功,也得找个靠谱的将领才是。” “我曾听安西侯说,洪明顺身边的副将李简是个将才,以前是跟四哥打北蛮的,是个会打仗的人,要不是出身不好,官位不比洪明顺差。到时把他带上去,本王多听听他的就是了。”康王接过小成子送上来的参汤,轻尝了一口,味道倒是不赖。“顾女官不愧为京城第一才女,她的建议倒是本王茅塞顿开了。连这参汤的味道,也极为不错。” 康王来边关当然不是跟皇帝说的那样,仅仅为了见识学东西的,而是奔着军功来的。 他见靖军在韩潇的带领下,仗已经打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军功能让他立的了,这才天天往军营里跑,跟着士兵们一道锻炼吃苦,这番也算是能挣下半个军功。往后回了京城,他再让人宣扬宣扬,等大家都知道他在军营吃苦耐劳的事,必会一改众人对他的印象。 不曾想,顾幽倒是提醒了他。 兴许,他真的可以挣下一个响当当的军功。 就算没能挣下,这不,有一个顶锅的人嘛。 康王沐浴更衣之后,没有片刻的停顿,去了韩潇的院子去求见。 王安自然拦着不见,康王为了试出韩潇病得有多重,不惜在门外苦等了一夜。 到第二天天亮,康王就知道韩潇的病比他想象中更重。 韩潇虽然霸道冷傲,但康王为了见他等了足足一夜,照往常,韩潇就算不耐烦也会见一面。 可这一次竟然没有。 康王试出了他想要的结果之后,顾不上休息,去找洪明顺。 康王在去找洪明顺的途中,想了想,又请了顾幽一起同去。 顾幽为了跟着一起上战场抢军功,巴不得如此,逐欣然与康王同去。 洪明顺打了败仗,人又受了伤,一直卧在床上。 他的病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一直躺着是怕韩潇找他麻烦,或者夺了他的副帅。他借着病,韩潇懒得跟一个伤者计较,就一直没有管洪明顺的事。 何况他是皇帝的人,没有皇帝的圣旨在,一般人也不好处理他。 洪明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他如何不知道班师回京之后面临的惩罚?只怕丢官事小,小命也保不住了。 康王的到来,再上顾幽的口才,三人很快就达成了协议。 三个人,拧成了一股绳子,向安西侯发难。 “洪明顺!你这厮!”安西侯怒指着洪明顺,喝道:“就凭你小子连战连败的本事也想执掌帅权,你做梦!” 洪明顺拿兵权不仅是为了翻身,更为了救他全家老小的性命,为此,他不惜拼了这一次。 “安西侯,我劝你还是把帅印交出来的好,不然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 “就凭你这厮?休想!” 洪明顺往后一示,将康王引了出来,说:“安西侯,你可别忘了,雪城除了睿王殿下,还有康王殿下。如今睿王殿下病重,帅印就该由康王殿下来掌,此是名正言顺的事!” 安西侯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康王殿下也是擅于打仗的人。” 康王被安西侯这话挖苦得脸都红了,讷讷地不知该如何作答。在接受到顾幽投来的眼神,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安西侯,四哥身子不好,我、本王也是在帮四哥的忙。” 安西侯目光凌厉地看了看洪明顺,又看了看康王,沉声问:“康王殿下,此事是你的主意,还是别人的主意?你可不要被人当枪使了!” 康王一愣,下意识地看了顾幽一眼,又马上转了过来,摇头说:“是本王的主意,和洪副帅、顾女官无关。” 康王若是不提起顾幽,安西侯还不曾往顾幽身上去想,这会儿见康王时不时去看顾幽,似乎要顾幽给他拿主意。再想到雪城中的流言,安西侯眼神如利刃般落在顾幽身上,“军营之中,向来没有女人说话的份,顾女官,这里不是你该留的,请出去!” 顾幽心中生气康王不懂得掩饰,让她直接暴露了出来。但事已至此,她只好站了出来,说道:“安西侯的话有失公允了,据本官所知,夏女官就常往军营中来。同为女官,为何她可以来军营,本官就不行了?” 第655章 破口大骂 安西侯藐视地斜看顾幽,说:“夏女官来军营是给伤兵治病疗伤的,顾女官也是来给伤兵治病疗伤的吗?如此就请往伤兵营去吧!” “来人!”安西侯喝道:“带顾女官去伤兵营治病!” “安西侯!”顾幽沉声道:“你似乎忘了本官的身份!本官是带着皇上御旨来边城的御前女官,具有监察将领的职责!安西侯,你藐视本官,就是藐视皇上!” “哈哈哈——”安西侯放声大笑,“就不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顾女官,你哪来的资格监察将领?你上过战场吗?你流过血吗?你啃过带着掺着泥土的馒头吗?你连汗都没有流过!你一个只懂得在闺房里吟诗作乐的人有什么资格来监察将领?还是回去开你的花宴去吧!” 顾幽冷冷地看着安西侯,说:“安西侯,没想到你如此看不起女人,别忘了你的母亲和妻子都是女人!” “不!本侯从来没有瞧不起过女人。”安西侯想到他在战场后看到的一幕幕,生出许多感慨来,“像夏女官这样为救治士兵,不惧危险,不怕辛苦劳累的女人,本侯佩服;像雪山族的小郡主,不在乎身份尊贵的女人,为救人愿意吃苦耐劳,本侯佩服。还有平阳城的少女们,她们的年龄跟本侯的小女儿差不多大,原本该是父母的宝,可她们却已经做到了许多男人都不到的事情,本侯对她们只有敬佩之心。在本侯眼中,她们都是不输于男人的英雄!” “本侯瞧不起的人是你,顾幽!”安西侯脸色一寒,对顾幽,毫不掩饰他鄙夷与轻蔑,“一个只会在背地里搞些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一个蝇营狗苟只会争权夺势,为了一己私利,置国家百姓于水深火热的奸佞小人。顾幽,像你这样的人,就跟那老鼠蟑螂一样,只配活在黑暗潮湿的角落里。本侯劝你少往军营来,我军中男儿,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刚阳之人,你这等阴祟小人,小心被这阳刚之气给煞到了!” 顾幽已经被安西侯痛斥的话气得脸色都变了,饶是她满腹经纶,却被安西侯的大义凛然斥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洪明顺站了出来,指着安西侯骂道:“安西侯,你骂女人算什么英雄,有种冲我来!” 安西侯立即将目标对准了洪明顺,破口大骂:“好!本侯就来骂一骂你这个马屁精!你知道本侯为什么最讨厌见到你吗?一天到晚只会拍马屁,也不知道你身上沾了多少臭屁,本侯远远就闻到了你身上透着的那股屎味,每次本侯跟你呆在一个屋子里,就跟蹲在茅坑里没两样!” “安西侯,你——”洪明顺何曾被人如此辱骂过?指着安西侯,浑身直颤。 安西侯从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里长大,除了学会打仗的本领,再就学了一身骂人的本事。骂起来人,能有多粗俗就有多粗俗。“怎么,本侯骂错你了吗?瞧你这怂样,估计跟个女人似的,撒尿都尿不上墙。要不要本侯送你两块砖头,到墙头蹲着尿去?” 洪明顺是文人出身,顾幽是女人,康王是皇子,这三个人没一个能骂的,就是三个人一起上,也敌不过安西侯的半张嘴。 康王见此,不得不站出来说话。“安西侯,你把帅印交出来吧,趁着大靖形势好,我们得赶紧出兵给百坻一个教训,震慑众多蛮夷小国,让他们知道我大靖国威,以后不敢来犯。” 康王是皇子,安西侯自然不能跟骂顾幽和洪明顺那样毫无忌惮地骂,但奚落与暗讽的话是少不了的。“康王殿下,你以为打仗是玩泥沙呢?说出兵就出兵,说能扬威就扬威了?就凭你们三个人,连灰都扬不起。” 洪明顺怂恿康王与顾幽夺帅印的事,很快传到了窦士疏的耳中。 王安奇了怪了:“这三人以为我家王爷不在,就想称王称霸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猴子什么的……”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窦士疏紧皱着眉头,思索着怎么给父亲解危。洪明顺打着康王的旗号,又有一个代表皇帝的顾幽在,事情非常棘手。睿王若是在的话,自然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但睿王不在,雪城的确没有第二个人能镇得住由那三人组成的势力。 门外一名暗卫匆匆进来,向窦士疏行了一个礼之后,送了一封信过来。 “咱家看他们三个,都是属猴的,上窜下跳,跟讨厌的苍蝇一样。”王安一肚子恼火地嘀咕着,却见窦士疏一脸欣喜地看着书信,翻了一个白眼,“这会儿有什么好高兴的,总不会是我家王爷的信吧。” 窦士疏大笑道:“猜对了,是王爷来的信。” 王安连忙问道:“夏女官如何了?” 一开口问的不是其他,而是夏静月,可见王安心头有多紧张夏静月的处境。 窦士疏眉眼间全是喜色,说:“王爷不曾详细说落雷山的事,但略提了几句,夏女官带着人在落雷山与百坻士兵周旋了六天,一直等到了王爷的救援。” “什么?”王安激动得手脚都没地方摆,冲上去抢过窦士疏的信件,因太过激动,把信都扯烂了,“夏女官竟然能跟百坻士兵周旋六天?天啊!我家王妃娘娘如此厉害?嗯!必须的!我家王爷的王妃,理应如此厉害!” 边城两城被万里千云攻陷,连平阳城也差点落在百坻之手,可他家的王妃娘娘凭着一群女子,却能支撑了这么多天! 王安颤抖着看完了,激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他伸出袖子抹去脸颊的泪,“太好了,太好了……” 王安不断地重复着太好了这三个字。 可不就是太好了,夏静月没有落在百坻手中,那些什么被百坻抓了,什么失去名节之类的,全成了谣言。 王安看完之后,把信还给窦士疏,总算把这提起嗓子的心放回了胸腔,终于落定了。 第656章 正气浩然 窦士疏苦笑不得地接回王安还回来的书信,都不知道被王安撕成什么样子了,好在他已经看完了,记住了王爷交代的事。 窦士疏站了起来,拿起一旁的衣服穿了起来,说:“王爷已经抄着近路突袭百坻了,我要带兵去接应王爷,王公公,这边的事都交给你了。” “没问题,你们尽管干大事去,家里的事,咱家会看着的。” “那就拜托王公公了。”窦士疏对王安作了一个揖后,取出韩潇留下的兵符,准备出兵事宜。 窦士疏坐上韩潇专属的舆车之后,刘副将刘峰跟随在侧,一道前去请兵。 在军营附近,李简看到睿王舆车,大吃了一惊,策马走了过来。 “臣李简参与王爷!”李简下马行礼道。 刘峰看了眼李简带来的兵,有几万人之多,全围在此处,冷笑道:“听说李将军陪着洪副帅来夺帅印了,怎么,如今胆子大到连睿王殿下的舆车你们也敢拦了?” 李简偷瞄了一眼睿王的舆车,眼珠子一转,急忙说道:“末将不敢,殿下,末将是来劝副帅的。” 舆车内只传来一道冷哼声,李简听后心头七上八下的,更多的是惶恐,若是这位王爷动了真气,别说是他了,就是洪明顺,也是说斩就斩了。就是斩了,回到京城皇上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李简没等到睿王的回答,忐忑地拉了刘峰一下,低声问:“刘将军,这件事的确与我无关。咱们同为副将,你应该明白,咱们哪作得了上面的主?” “你可不要告诉本将,你带几万人过来,不是闹兵变的,而是看热闹的。” “兵权在洪副帅那里,我也没有办法,我是心向着睿王殿下的。”李简哭丧着脸,说:“别人不知道,难道刘将军还不知道吗?来了边城之后,我给副帅大人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李简此言,刘峰倒是甚为赞同。洪明顺一连打败几场仗,要不是有李简在一边救场,只怕副帅的这一支兵马早就死得光光了,哪还能留下几万的士兵。 其他的不说,这位李简将军打仗是极有天赋的,这一点,刘峰不单听安西侯如此说,还曾听睿王爷也说过。当年,刘峰也是跟着韩潇出生入死的人。 只是刘峰不知道为何,睿王殿下既欣赏李简的才能,但又不太喜欢李简此人。 李简见刘峰脸上有松动的迹象,低声问:“睿王殿下来营,是要来捉拿洪副帅吗?” 刘峰嗤笑一声:“你道睿王殿下是康王殿下那样的闲人?睿王殿下日理万机,是做大事的人,要对付一个洪明顺,还需要王爷亲自出面吗?” 李简闻言称是,他是跟过韩潇的人,自然了解一些韩潇的性格,若他要捉拿洪明顺,只须一句话,自有大把人前去捉拿,哪需要他亲自出面。“那王爷这是……” 窦士疏拿韩潇的兵符带兵去百坻,是瞒不过人的,也不需要去瞒,这本是一件振奋国人的好事,不仅不怕人知道,还要广而告之。 刘峰得过窦士疏的提点,故而不曾隐瞒,说:“百坻势败,王爷准备趁胜追击,攻打百坻,将他们打残打废打得更无翻身之力。” 李简一愣:“王爷不是病重吗?” 刘峰正气浩然说道:“为了守护大靖,保护千千万万的大靖子民,王爷决定带病出征,讨伐百坻!一雪国耻!” 李简凛然,马上朝着舆车跪下,“末将愿跟随睿王殿下讨伐百坻!” 见舆车内睿王迟迟不答,李简又着急说道:“殿下,请再给末将一次跟随你出生入死的机会吧。” 刘峰走到舆车旁,听到舆内的低语后,走到李简面前,说:“殿下答应了。李副将,你是跟过殿下的人,殿下是什么性子,你也应该清楚。该做的就去做,不该你做的,不该你知道的,自个掂量着。” 主帅营中,洪明顺与顾幽为了逼安西侯交出帅印,步步紧逼。 顾幽为了对付安西侯,做过许多功课,也查询过大靖军法。她擅长雄辩,用军法中的漏洞逼迫安西侯。 安西侯辨不过,就冷冷地坐在那里。总之不管他们怎么说,怎么逼迫,他就是不交。 有本事来打他啊! 瞧这三个玩意能不能打得过他的一只手! 僵局在传信兵进来后,在安西侯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安西侯听了后,脸上肌肉一阵抽搐,然后目光深沉地盯着康王三人看了几眼。 最后,他黯然地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们要帅印,那就拿去吧。” 这一刻,安西侯万念俱灰,垂头丧气地将帅印拱手让了出来。 康王三人早就做好了跟安西侯打硬仗的准备,不想安西侯这么轻易就交出帅印,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让他主动交出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再看安西侯黯然的脸色,心头闪过一个念头:不是睿王垂危了吧? 也只有这个原因才会让安西侯突然改变态度。 顾幽脑子一懵:他要死了? 心头一瞬间涌起千头万绪,说不清的百般滋味一一涌上来。 洪明顺可不管那么多,冲上前,将那帅印抢了过来。 打开印盒,验证了是真的之后,对康王高兴说道:“是真的!走!咱们赶紧去接管大军!” 顾幽在康王拉了几下后,才回过神来。 事已至此,顾幽只能把一切不该有的念头都抛开,跟着康王、洪明顺前去接管大军。 如今最重要的,是争下这军功。其余的,就让它尘归尘,土归土吧。 顾幽平静地走出去。 一走出主帅大营,洪明顺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呢? 直到旁边响起了康王疑惑的话:“人都去哪了?军营里怎么没人了?” 他们过来时,军营处处是士兵巡逻把守,尤其是主帅营,更是重军把守,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可如今,一个都没了。 突然间,怎么有种人去楼空的感觉。 “去点兵台。”洪明顺心中一慌,马上往点兵台赶去。 第657章 天真的人啊 点兵台上有数面军鼓,一旦击起军鼓,将士们不管在做什么,在什么位置,都必须放下手中的一切赶到点兵台前。 一路往点兵台而去,路上别说人了,就是一只猫也看不到。 洪明顺跳上点兵台,奋力敲起军鼓。 鼓声响了一阵又一阵,洪明顺敲了一轮又一轮,点兵台前仍然空荡荡的,半只虾都没有。 “哈哈哈——”安西侯负着手,笑得打颤地走来:“天真的人啊,以为拿到帅印就能为所欲为了?” 洪明顺气急败坏地指着安西侯喝道:“安西侯,是你搞的鬼!” 安西侯大笑道:“洪明顺,你哪只眼睛看到本侯搞鬼了?本侯可是与你一道在军营里的。” 洪明顺怒道:“不是你搞鬼,士兵都哪去了?我没想到大名赫赫的安西侯会用这等无耻手段。” 安西侯仿佛看小丑演戏一般看着台上的洪明顺,“洪明顺,你该不会忘了,在帅印之上,还有兵符,可以调动天下兵马的兵符。本侯就好心地告诉你,睿王殿下拿兵符把大军都开走了,你们想立功,那就只能你们自个去了。” “什么?”顾幽惊叫道:“睿王不是病了吗?他一病重之人怎么可能持兵符调走了全部兵马?” “睿王殿下忧国忧民,带病出征了,如此高大的情怀,岂是你们这些阴暗小人能懂的。” “四哥调走了全部兵马干什么去了?”康王连忙问道。 “反攻百坻。” 听到安西侯的话后,洪明顺脑光一闪,与康王说道:“睿王殿下刚走不久,咱们走快一点还能追上去的,走,咱们一道去反攻百坻!” 跟在睿王身后,说不准也能跟着蹭些军功。 康王一听有理,说:“那就赶紧走吧。” 洪明顺连忙去找李简,找他的那几万士兵。 可这会儿,哪还找得到? 到处是空旷的一片。 他此来不仅没有接管到安西侯的兵马,反而连自己的兵马也没了。 顾幽脚力弱,赶过来时已气喘吁吁了,见李简已不在,也料到了必是跟着韩潇一起走了,说:“我们骑马追上去!” “对!骑马!” 三人又忙着去找马。 可马儿也没有了!连他们三人骑来的马也不见了! 安西侯骑着马,凉凉地走了过来,凉凉地说:“大军急需马匹,营中所有的马匹都被征用了。三位的马估计没烙上名字,士兵以为是本营的马,就一道征用了。三位若要是想追上大军,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康王问道。 “跑着去呗!”安西侯大笑三声,一挥马鞭,骑着马往大军追去了。 顾幽三人面如土色地看着绝尘而去的安西侯。 韩潇挟着雷霆之威,连着攻下了百坻国三城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他让人将三城的城主抓来逼问一番,之后就没有再走了,留在城中等着窦士疏带人过来。 窦士疏以最快的速度与韩潇会合,两人交换了身份后,韩潇让窦士疏带着铁骑与一支亲军为一路,然后让李简带着副帅的那支人马为一路,另外他与安西侯为一路,兵分三路,朝百坻王城杀去。 窦士疏带的那一支军队去的地方比偏僻,较远的路线,李简带着军队走最繁华的路线,而韩潇就带着中军正面攻去。 夏静月开始不明白韩潇为什么把最繁华的那一条路线交给李简去打,却让窦士疏去打最穷的地方,待听了韩潇的解释之后蓦然明悟。 “月儿可知我为何要把这三座城拿下?” 夏静月摇了摇头,她对百坻国内的地理和政治都不了解,对韩潇的作战计划更不清楚。 韩潇给夏静月分析说:“百坻军大败,百坻王必是要防着我们的讨伐。此时最不安全的,一个是百坻的王城,另一个是百坻最繁华的府城。这些地方的有钱人,估计早就转移了财产,或许躲到各大部落去了,又或者将财产藏在穷乡僻壤等明显看着没油水的地方,以躲过我们的掳掠。此三城的城主都是百坻王的心腹,最有可能帮着百坻王和王族转移财产。我派人将他们一审,果然如此——” 窦士疏所走的,看似偏僻和遥远的路线,实际上是百坻王族转移财产的宝地。 而李简那一路看似繁华,可真正有钱的人早就跑了。尤其这边的三座城落在大靖手中之后,繁华之城的富人更是闻风而逃。 夏静月对韩潇彻底地改观了,这位一向在她心中目下无尘的王爷殿下,一下子就变得接地气、呃,是接匪气来了。“你老实说来,这都是谁教你的?” 韩潇云淡风轻地说:“当年在北蛮国抢了几次,就有经验了。” 夏静月对韩潇更有安全感了,哪天他不做王爷了,改行做土匪,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所以,牛人不管干哪一行,都是牛人么? 韩潇伸出手,将夏静月拉到身前揽着,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低笑说:“本王就要成家了,总得给未来妻子孩子挣点家产。” 若是靠着皇上给,或者拿着俸禄过日子,他的妻子孩子得饿死不可。 夏静月也是喜欢钱的人,有钱才有底气,有钱才能想干嘛就干嘛,有钱,才能清高得起来。“这一次能抢到多少?” 韩潇略算了算,说:“百坻趁着北蛮被我打残后,仗着国强抢了附近不少国家,还抢了雪山族的几个城,我估计着少不了。不过看着虽多,支出也大,我让士疏带人去抢,就是打着给他一半的主意。安西侯这一次出战,手下的士兵死了不少,又伤残了不少人,朝廷正穷着,抚恤金必是能扣就扣了……” 这么大的一笔抚恤,安西侯私下是出不起的,但那些跟着安西侯的士兵都是为他出生入死的,安西侯如果什么都不做,未免寒了将士的心。 故而韩潇才让窦士疏去抢钱,把钱昧下来,两家各分一半,就能多帮一些士兵。 韩潇又说道:“还有我手下的兵,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得给他们弄点钱养家。” 第658章 归来 夏静月终于明白为何这位王爷一出面,那些士兵就一句废话也不说地跟他走,这是跟着王爷有肉吃的节奏哪!“你手下的兵,指不定是大靖最富的兵。” “这是当然的。”韩潇理所当然地说。 跟着他的兵,是大靖流的血和汗最多的士兵,理应得到最多。就算朝廷不给,他私下也要补偿给他们。作为一个主帅,连自己的兵都养不起,那还养什么兵?不如养猪去。 队伍不紧不慢地走着,舆车的窗外,是一片独特的异域风景。 夏静月坐在车内,隐隐听到安西侯与人高声说话的笑声,中气中足地传来。偶尔透过纱窗,还能看到士兵们一片轻松的神情。 即使还没有攻下百坻王城,但这精神气貌,远不是守城之时能有的。 是啊,去打别人,当然比别人打自己高兴多了。 先是北蛮,后是百坻,这一次杀进百坻王城,大靖的周边国家再没有人敢来冒犯。夏静月就算不懂得政治,也知道这一仗之后,大靖至少有近百年的安稳边境。至于想要更多的安稳,那就要看谋士如何做到抑制这些国家的强大了。 先杀掉敌国大量的士兵,使其国人稀,再反掳掠敌国财富,让他们失去东山再起的资本。这是很残酷,但又非常有效的一种办法。 今天大靖打赢了,可以去反劫百坻的财富。可若是大靖败了,被掠夺财富的就是大靖了。 国与国之间,既可以是盟友,又是敌人。 夏静月望了一会儿外面的异域风景,转过头来,看着处理文件的韩潇。 他离开的那几天,不知积了多少事情需要他处理,有关于边城的,也有关于京城的。 “李简是你的人吗?”夏静月问道:“我听说,他以前是跟着你一起打仗的。” 韩潇手上有厚厚的一摞信件,这些信件都是京城送过来的,他一封封地拆开,一边看着,一边回答夏静月的问题。“说起李简,可以说是我一手提拔的。当年打北蛮时,他还是个普通的士兵,我见他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为人甚有谋略,就多提拔了一些,没想到他的将才之能比我想象中更强,只跟着学了几个月,就带着一支队伍连战连胜。只可惜——” 韩潇目光从信件中移开,望着外面的天色,说:“只可惜才是奇才,但人品方面,过于贪财好色。为官为将者,首先得看品性,品性差了,终非是能安国护民的良将。” 因为不喜欢李简的人品,故而李简想跟韩潇效忠时,被韩潇拒绝了。 韩潇虽说看不上李简的为人,却没有刻意刁难打压过。北蛮之战后,论功行赏也没有漏了李简,因此李简在没有后台,又不识几个字的情况,还能在中军都督府那边得个肥差,后又得了洪明顺的赏识,这一次更是到了边关屡立战功。 “洪明顺的位子得要撤的,我估计父皇会让李简顶上洪明顺的位子。”洪明顺是中军右都督,李简若是顶上,将来的中军右都督就是李简了。 文官以左为尊,武将以右为尊。 每军有左右两位都督,中军左都督就是顾幽的父亲顾开尧。 李简若是上位了,地位将在顾开尧之上。 夏静月听出了韩潇的隐忧,说:“中军是皇帝的心腹亲军,又是最靠近京城的大军,你是怕他误事还是怎么着?” “中军那边的人都差不了多少,你看洪明顺就知道了,就算上去的人不是李简,其他人也差不多。”也就是说,不管中军那边的是谁坐上都督的位置,结果都一样,不容乐观。 韩潇将京城送来的紧要信件看完之后,开始拆开其他的,他拿起费引做了标识的先看。 当韩潇打开其中一封书信,迅速浏览完之后,目露喜色。 他立即让大军快速前进,全速杀向百坻王城,速战速决。 费引信中来言,今年有一个百年难遇的好吉日,希望王爷早日凯旋而归,赶上这个吉日成亲,他则在京城尽快与礼部、宗人府商议婚事流程。 睿王急着娶妻,直接导致了百坻的灭国之日来得更快更凶猛。 这边,韩潇带着人攻打百坻王城,那边,赫连凤敏等人已回到了平阳城。 她们在平阳城休息了几天,原本还想着帮夏静月把那片枸杞地的枸杞采完的,然而一听到日落山城里关于她们和夏静月的不利流言,立即杀了回去。 赫连凤敏等人回到日落山城,不仅粉碎了流言,还将落雷山众女智斗百坻士兵的传奇之事带了回来。 赫连凤敏本就很欣赏夏静月,在经过落雷山的事情之后,对夏静月简直崇拜起来了。赫连凤敏一回来,见人就讲夏静月的事迹。 当然了,其中必须要挟带关于她的英勇之事。嗯,这是必须的! 在赫连凤敏、贺盈盈等人的描述之下,夏静月已被神化成神一般的人,而赫连凤敏、贺盈盈、樊云灵等少女也成了多勇多谋、富有传奇的女巾帼。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赫连凤敏摆弄着手中的大刀,这把大刀,正是她在初晴的帮忙下,杀了一个百坻将领后缴获的战胜品。“这一把刀,就是百坻将军的配刀!那位将军,长得有九尺之高,力大无比,健硕如牛。可是最后,他还是死在了本郡主的刀下!” 贺夫人听得一愣一愣地,问:“小郡主,那厮如此厉害,你怎么能打得过他?” 赫连凤敏是什么本事,别人不清楚,他们这些相熟的人还不知道吗? “那是因为本郡主有智有谋,再加上初晴的从旁协助,哦,盈盈也帮忙了。” 贺夫人一听女儿也跑去杀敌了, 吓得连忙把女儿拉过来,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完好无缺这才放下心来。 在赫连凤敏的吹嘘和宣传下,落雷山女子兵团在夏女官的带领下,大败百坻几万精兵的事迹传得日落山城大街小巷都知道了。 第659章 名望冲天 尤其是关于夏静月用计引毒虫对付百坻的事,传着传着,就成了夏静月精通虫语兽语,会跟虫王交流。而虫王一看夏静月非同一般,是天神下凡投胎的,逐率众毒虫相助,灭杀百坻士兵。 传着传着,最后的版本又成了如果到了落雷山遇到毒虫,大喊夏女官的名字,就能让百虫退避。 在夏静月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边城百姓心中的镇宅化煞之宝。 幸好夏静月不知道,要不然,她一定会保证不打死赫连凤敏。 除了神乎其乎的虫语之外,城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夏静月智斗百坻士兵的种种计谋。 火攻、水阻、石阵、迷宫等等,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将庞大的敌人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再逐步蚕食掉,这绝对是一场以小胜多的杰出战例,足可列入兵法之中。 这些精奇的战例,令山城的讲书人跟打了鸡血似的,一遍又一遍地讲,然后还给总结分析,再引出历史上的著名战役。这一思维扩展下去,不到三天功夫,整个山城的人都谈起了兵法,谈起了历史名将,还把睿王殿下曾经打过的经典之仗翻出来高谈阔论,大有指点江山,驰骋沙场的淋漓爽感。 除了夏静月的知名度进一步提高,还有那群跟着夏静月一起创下奇迹的少女们。日落山城的百姓对这些少女极为熟悉了,当初韩潇带人收复日落山城时,这些少女就帮着大军立下了汗马功劳。山城的百姓本就对这些少女们有一分感激之情,如今一听少女们不仅能在战场后面救死扶伤,还敢亲自拿着大刀对付侵略者,跟那些穷凶极恶的百坻人拼个你死我活。 此等勇气,令山城的百姓由衷地钦佩与崇敬。尤其是当百姓们知道夏静月和一群少女们之所以会遭遇到百坻士兵的袭击,原因就是为了给山城寻找最好的枸杞品种,为了给边城百姓脱贫致富、为了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才如此冒险的。 民心易失,同样的,民心也易得,只要是真心诚意为民做事,百姓的眼晴都是雪亮的,会点点滴滴谨记在心上,真正地对你心服口服,由衷地敬仰你。 女子兵团的名声越来越大,传遍了大街小巷,还迅速地往其他府城传诵而去。而身为女子兵团的领头人夏静月,更是继斗医大赛之后,在大靖的名望又达到另一个高度。 夏静月第一次闻名大靖,是因她的书法与画,这是因己而名。 夏静月第二次闻名大靖,是为了药盟改革,为了造福子孙万代,这是为了整个医行才名扬大靖。 这一次,夏静月闻名大靖,是为了国,为了民,为了国家与民族的大义。 这一份情怀,这一高度,在大靖的历史上还没有第二个女子能做到。原本就心折于夏静月才华的文人士子们更是因此心潮澎湃,不惜为她立书传名。 外头因夏静月与女子兵团如此轰动,一直关注着边城,关注着时事的顾幽如何不知? “又是这样!又是!” 顾幽被这些消息压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她咬牙切齿地将手中的丝帕撕得不成样子。发泄一通后,才浑身无力地坐在椅上,脸色阴郁得可怕。 总是这样,她求而不得的东西,夏静月总是能轻而轻易地得到,仿佛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夏静月想要,都能触手可及。 而不管她想要什么,都会被夏静月给抢了去夺了去,最后她失去了所有,还沦为一个笑话。 是啊,她顾幽如今就是边城最大的笑话了。 她想名,可夏静月只随便做了几样事,就将她死死地压在下面,再也无法翻身。 连她想要的军功,夏静月都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韩潇甚至带着她去反攻百坻,将来请功时,夏静月又多了一桩军功,更别说落雷山智抗百坻士兵的事,更令夏静月在民间多了一分神威。 顾幽冷笑道:“三万百坻精兵?哄谁呢?若真是有三万的百坻精兵,拿下平阳城都可以了,还会败在夏静月手上吗?” 至于说什么精通虫语之话,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吟风在旁惶惶不安地看了顾幽一眼,此时顾幽表现出来的恨意和怒意将她惊住了,大气也不敢透一口。旁边的吟歌却大着胆子地说:“小姐说的是,照奴婢看,准是夏女官带着一群人躲了数日,一直躲到睿王来救。至于什么引虫,什么智计的,说不准是她们胡编的,好赚些名声。” 吟歌见顾幽的脸色因她的话好转了许多,也不管一旁的吟风给她打眼色让她住口,又说道:“那些百坻士兵,不管是几千,还是几万,也不够睿王杀的。睿王为了给夏女官涨脸,这才让人说是夏女官也杀了一些……” 顾幽听着吟歌的话顺耳,也觉得合情入理,说道:“可惜世人皆被蒙蔽了。” “现在传这些的,都是从落雷山一起回来的女子,想也知道,为了给自己脸上增光、提前身份呗。说不定,她们真给百坻掳去了,恰巧睿王赶了去救回来,为免坏了名声,才有多神吹得多神,好把那些羞事压下去。” 顾幽心中一动,“这也不是不可能。” 顾幽是绝不相信夏静月带着一百来人就能败退百坻上万士兵,要么就是百坻士兵人数跟夏静月一行人差不多,要么其中藏了许多猫腻。 “小姐,不如我们把这些都解释给百姓知道?”吟歌建议道。 顾幽摇了摇头,疲惫地说道:“这些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她的名声早就被败完了,加上山城的城主夫人看她不顺眼,她如今说得多,错得多,只能什么都不说也不做了,巴巴地看着夏静月名利双收。 吟风拿着一张帖子进来,说道:“小姐,雪城的樊城主就要搬回雪城了,在明日办了一个答谢宴,宴请了全城有身份的人。刚城主府那边给小姐送来了帖子,小姐明儿要过去吗?” 第660章 挑事精 顾幽接过帖子,看了几眼,搁在一边,“准备好明日赴宴的行头。” 身为顾家女子,就算输了人也绝不能输了阵。她若不去,那些人定要在背后嘲笑她无脸见人了。 不管日落山城的人在底下怎么嘲笑她,她亦要风风光光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她是当朝御前女官,太傅府的贵女,不是她们能够取笑的大靖贵女! 吟风跟着吟歌走了出去,走了一段路后,她拉住吟歌,低声说:“你明知道小姐不高兴,为何还要胡乱说话?就不怕万一惹了小姐生气吗?” “小姐不高兴,我就说话让小姐高兴,难道不对吗?”吟歌反问道。 吟风一愣,想提醒吟歌说小姐越来越喜怒无常,得小心行事,但身为奴婢不能在背后嚼舌头说小姐的不是,只好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去了。 吟歌瞅了吟风的背影一眼,低哼一声。 吟歌是后来的,是善书死后提上来的,自然比不了吟风、吟雪、吟霜三人的关系好。而她因为后来,虽然同列一等大丫鬟,但地位远远不及那三人,故而有些不服气。 而要想上位,就必须得到顾幽的喜欢。 吟歌这一次试探的话得了顾幽的好脸色,怎么能听得了吟风的劝? “什么玩意,不过是嫉妒我在小姐面前得脸罢了。”吟歌不屑地说道。 雪城那边经过陶子阳与敬御医的全面检查之后,确定没有遗留的毒物,完全可以住人。樊城主得知这个消息后,马上高兴地准备搬迁事宜。 因在山城住了好些时日,往后两座城之间还要来往密切,故而樊城主趁着这个机会,与贺城主商量后,打算办一个小小的答谢宴。 “怎么把那挑事精给请了?”樊夫人看到邀请的名单有顾幽在,不满地嘀咕起来。 挑事精,这是樊夫人和贺夫人一道给顾幽起的外号。 被两位城主夫人这么一叫,顾幽挑事精的鼎鼎大名已经远传出去了,山城里,谁一说挑事精,就知道说的是谁了。 樊城主整了整正装,说:“她是代表皇上过来的御前女官,身分非同一般,谁都请了却不把她请过来,这要是往严重里说,有藐视圣上的罪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给她也送了张帖,说不定,她因流言的事,没脸面出来呢。” 樊城主也不喜欢顾幽,这位御前女官到了边城,除了挑事外,就没干过正事。这一次还差点把他女儿的名声给败坏了,樊城主心中也极为不满。 但心里不满是一回事,礼节上是一回事,他身为一城之主,总得做到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个错来。 雪城虽然说由雪山族的人管,但雪山族已经并入了大靖,没有必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把关系弄僵,弄得皇帝与雪原王的脸面都不好看。 樊城主又对夫人说道:“维持个面子情,让人挑不出错来就行了,又没让你去巴结她。” “我倒是没什么,只怕贺夫人那边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了。”樊夫人叹道:“好好的一桩婚事,被顾幽这个挑事精搅黄了,贺夫人不恨死才怪呢。” 不出樊夫人所料,贺夫人对顾幽简直恨得牙痒痒的。 当一个人恨起另一个人来,不管怎么看对方就是不顺眼。 贺夫人坐在上座,冷眼看着顾幽游刃有余地跟着边城的权贵打交道,那意气风发又漂亮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被流言所困的样子。 “贺夫人今天气色真好。”顾幽与人打了一圈交道后,来到边城贵夫人这边,客套地与贺夫人说。 这原本是客套的话,但贺夫人听着极为刺耳,说:“顾女官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明知道我家盈盈被人退了亲,我这个做母亲的气色能好到哪里去?” 顾幽礼貌周到地说:“本官对此深表遗憾,想来盈盈小姐的姻缘未到,将来会有更大的姻缘等着盈盈小姐。” 贺夫人不阴不阳地说:“若是有那些挑事生非的人在,再好的天赐姻缘也敌不过人心险恶。” 樊夫人见场面冷了下来,出来打圆场,笑道:“你呀,就别老提这事了,按我说,这婚事退得好。日久见人心,患难见真情,一些捕风捉影的话,就试出了他们是什么品性的人家。我是万幸盈盈还没有嫁过去,若不然成了亲,生了娃才知道夫家是那样的人品,这一辈子岂不是毁了?” 樊夫人的话贺夫人听着舒服,说:“说的也是,之前我们夫妻瞎了眼,千挑万挑,给我家盈盈挑了那样的人家,差点就把盈盈给害了。” 旁边的一位夫人听到一事,问道:“我听说盈盈小姐回来后,那家人又腆着脸来讨好,要重新结亲?” “确有此事!”说起这一件事,贺夫人狠狠地出一口恶气,“他们听到我家盈盈不仅没有被百坻的人抓到,还立下了大功,有智有谋,如今在百姓心中也高了几等,甚至她爹还威风。这不,又巴巴地回来说之前是误会,想重结两家之好,还说多加两倍的聘礼呢。” “你答应?”樊夫人忙问道。 贺夫人翻了一个白眼,“才刚被坑了一次,我脑子有病,再让我家盈盈被他们坑一辈子?还两倍的聘礼呢,这是嫌我们贺家穷了?莫说我家老爷是雪山族的五大城主之一,就说以后,等夏女官弄的枸杞种出来,我们日落山城什么钱没有?还稀罕他们的那点玩意?真把自己当成个东西!” 贺夫人最后的那一句话,却是盯着顾幽说道。 只要没瞎,在场的都知道贺夫人把顾幽一起给骂了。 顾幽坐在座位上,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坐一会儿,顾幽正打算离去时,门外,赫连凤敏带着一群少女吱吱喳喳地进来了。 赫连凤敏见过她王兄,给两位城主夫人打过招呼后,发现坐在贵宾席上的顾幽,马上走了过去。 “顾幽!”赫连凤敏来到顾幽面前,大声问道:“听说你造谣了?” 赫连凤敏的声音大得厅中之人全部看了过来。 第661章 神蛛 顾幽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她以前觉得赫连凤敏直来直去,有话直说的性子好控制,这会儿却讨厌极了赫连凤敏这有话直说的直性子。 顾幽平静地对赫连凤敏以及众多客人解释说:“请大家不要误会,之前流言的事与本官没有任何关系,本官没有传言过一字半语的流言。当日之事,不过是本官开了个花宴,请了一些人赏花吃饭,其中有几个口舌多的人在席间胡乱说了些话,又被人当了真,这才传了出去,引起了流言。对此事,本官甚为抱歉,本官的确有一定的责任。但是,本官也不能控制客人都说些什么话是不?就如今天,来的客人如此之多,若是有那么一两个口无阻挡的,胡乱说了话,不小心传了出去,也不能怪两位城主是不?” “顾女官!”贺夫人眼神如刀子一般射过来,“你这是要诬蔑樊城主的答谢宴造谣生事了?” 顾幽欠了欠身,说道:“贺夫人,本官说的只是比喻。” 贺夫人唇边含着一缕讥诮:“我怎么觉得顾女官话里话外,总是带着另一层意思?” “夫人想多了。”顾幽不卑不亢地说道:“本官绝对没有这意思。” 贺夫人盯着顾幽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不得不说,顾女官巧舌如簧的本事我自愧不如,早就听说顾女官的辩论之术不输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不过——” 贺夫人的脸色骤地一厉,说:“我们雪山族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下次若是敢造谣生事,破坏我们的名声,或者做损害我女儿名节的事,我不管那人是什么身分,决不轻饶了那贱人!” 顾幽脸色微微冷,正要开口,贺夫人又一笑,先开口说道:“我的话希望顾女官不要往心里去,毕竟,我指的是那些背后生事的贱人,既然顾女官说自己没做,那我骂的贱人就不是你了,对吧?” 饶是顾幽的城府再深,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桑骂槐,脸色也禁不住沉了下来。 赫连凤敏站在顾幽面前,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直刺刺地盯着顾幽看:“顾幽,我知道造谣这件事没有直接证据是证明你干的,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是你干的。我来问你,如果你坦坦荡荡地承认,我还会敬你一分,给你一次机会,以后说不定还能做朋友。但是,你太让我失望了。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是我赫连凤敏的朋友!” 顾幽先是被贺夫人指桑骂槐,现在又被赫连凤敏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质问,心中恼怒不轻。她冷冷地一扫众多看她笑话的人,这些人若是在京城连与她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今天却敢来看她的笑话,还敢挖苦她? 顾幽心头怒意沸腾,站了起来,冷冷地对赫连凤敏说道:“郡主怎么想,怎么说,是你自己的事。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流言的事是本官放出来的!没有证据的事情,请郡主注意一下你的言词,不然本官可以告你诬陷!” “你告我?”赫连凤敏第一次被人说要告她,不怒反笑,她又盯着顾幽打量了几眼,突然一改针锋相对的态度,露出友好的笑容。她瞧了眼顾幽身上华丽的衣裳,以及重重叠叠又飘逸的披帛,上去轻轻拍了顾幽的肩膀一下,笑道:“既然你说没有证据,那就没有证据吧,是我冤枉了你。” 顾幽脸色稍霁,“郡主知道就好了。” 赫连凤敏却话锋一转,说:“你们大靖有一句话,叫人在做,天在看,又有一句叫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顾女官到底有没有造谣,我是不是知道了,但我相信老天爷是知道的。我们雪山族有一种秘术,能让撒谎者原形毕露,不知道顾女官敢不敢来试一下?” “郡主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老天爷来告诉大家,你有没有撒谎。” 赫连凤敏伸出一双手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念念有词一阵,然后将手在顾幽面前示了示,“你瞧我的手,是不是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顾幽半信半疑地盯着赫连凤敏的一双手,满目疑惑。 接着,赫连凤敏双手迅速一动,一手握拳,另一只手朝虚无的空中一抓,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严肃和庄重。 赫连凤敏仿佛在虚空抓到了什么,然后牵引到那只握拳的手上,最后闭上眼睛神神叨叨地念了一段咒语。 等眼睛睁开,她神秘而郑重地说道:“我已经朝雪山女神请了一只神蜘过来。” 在众多人惊奇的目光中,赫连凤敏打开了那只握拳的手,竟然凭空多出一只红色的小蜘蛛。 这一秘术,让第一次见到的人倒吸一口冷气,那看赫连凤敏的目光都透着一股敬畏了。 顾幽又惊又疑:她怎么没听说过雪山族有此秘术?莫不成是王室不传之秘?但是,雪山女神养蜘蛛? 赫连凤敏发将手掌的蜘蛛给众人示了示,又说:“我再做一道法术,让这只神蛛找出造谣者来。” 赫连凤敏对着红蜘蛛郑重其事又恭恭敬敬地说道:“神蛛啊神蛛,请在雪山女神的指示下,英明而睿智的您帮助愚蠢的凡人找出造谣者吧。” 赫连凤敏神神叨叨又一脸严肃地说完之后,看了一眼脸色明显变了的顾幽,说:“为了表示公平,我远离你几张桌来施法。” 赫连凤敏把神蛛带到隔了顾幽一段距离的桌上,然后慎重地将神蛛放下,慢慢坐下。她的手虚按在神蛛之上,口中又开始念念有语了。 那虚按着神蛛的手开始滑动了,一时往左,一时往右,仿佛在寻找着造谣者的方向。 顾幽一直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观察着赫连凤敏的一举一动,甚至为了免被栽赃,还刻意与赫连凤敏保持开距离来。她盯着赫连凤敏的手,见她的手迅速地动了几下,打开,那神蛛竟然不见了。 “哇——” 许多人惊呼了起来。 第662章 就是你 “真的不见了!” “哪去了?” 赫连凤敏站了起来,庄严地说道:“神蛛已经在雪山女神的指引下,去寻找造谣者了。你们互相找找,谁的身上出现了神蛛,谁就是流言的制造者,谁就是造谣人!” 厅中立即热闹了起来,大家互相打量,互相寻找,直到贺盈盈惊呼一声:“在你这里!” 众人望去,正见一只红色的蜘蛛爬上了顾幽的肩膀,又往顾幽的脖子爬去。 顾幽在贺盈盈叫起来的时候,就惊叫不好了。 这一侧头,看到肩膀上狰狞可怖的蜘蛛,甚至还要往她的脖子爬来,她被吓得尖叫一声,手慌脚乱地拍打那蜘蛛。 顾幽是金枝玉叶着长大的,何曾近距离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更不要说被这东西爬在身上了,光想象就全身发抖,手脚发软。 当听到不知谁喊了一声:“它要爬到你的脸了,要咬你了!” 顾幽更是惊恐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乱晃乱打,试图把那恶心的东西和恶心的感觉全都赶走。 这时候,什么贵女气度,什么精致妆容,什么脱俗气质,都随着顾幽坐在地上手足乱挥如同泼妇一样的行径,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今日顾幽带来的丫鬟是近日最讨她喜欢的吟歌。 吟歌赶忙上来,忍着害怕将蜘蛛拍到地下,“小姐,没事了,弄走了!不用怕!” “弄开!弄来!”顾幽脸色煞白地盯着那红蜘蛛,见它想往她这边爬过来,又吓得慌忙拿桌上的果子、糕点去砸,“给我弄死它!快!弄死它!” 赫连凤敏上去将红蜘蛛拣了起来,说:“这可是雪山女神的神蛛,你们这些凡人若是弄伤了或者弄死了它,是要遭到天谴的。” 她走到顾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仪态尽失的顾幽,一脸的失望:“顾女官,没想到你就是那个造谣的人。” 赫连凤敏肯定的话,给了那场流言下了一个肯定的结论。 此时,顾幽已被蜘蛛给吓得六神无主,慌张失措了,哪还有平日里的机智?哪还想得到应对的法子?整个人都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直到被吟歌扶了起来,她才慢慢地回神。 这一回神,看到众多或是嘲讽,或是鄙视,或是冷漠的眼神,顾幽只觉得有一盆冰水从她头上泼下,冷到了脚底。 再看看一地的瓜果糕点,看看她身上的衣裳散乱,连额前的发丝都散了几缕,地上甚至还掉了两根她头上的金钗。 这是顾幽这一辈子最为狼狈不堪的时候。 这一副狼狈的模样,却被那么多的人看了去。 顾幽这会儿只要想一死了之,恨不得找面墙撞死了得,免得丢人现眼。 “小姐,我们走吧。”吟歌胆战心惊地扶着顾幽往外走。 顾幽神不守舍,一副生无所恋地被吟歌扶了出去。 走出了城主府,被风一吹来,顾幽的理智才慢慢地找了回来。 她回过头,看着这座宏伟的城主府,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心头一片滔天怒意,恨不得毁了这所有。 吟歌刚扶了顾幽上马车后,康王的车驾也到了。 康王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吟歌坐在马车前,连忙问:“顾幽妹妹刚来?那就一道进去吧。” 吟歌不敢对康王无礼,下来行了一礼后,陪笑说:“小姐正准备回去了。” “宴会不是还没有开始吗?” “小姐有些不舒服。” 康王急了,连忙问:“顾幽妹妹,你哪不舒服了?我去给你敬御医去!” 车内,传来顾幽冷厉的声音:“我没事!吟歌,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回去!” 吟歌打了一个颤,朝康王福了福身后,赶紧爬上马车,让马夫赶紧赶车回去。 顾幽住的地方虽然属于城主府,但在城主府的另一头,距离这边极远。那边另开了门,方便进出,故而来宴厅这边坐马车从大街上过来比走路从城主府中走快得多了。 自打顾幽与贺夫人交恶之后,已经尽量不往府内走动。 “吟歌,你进来。” 吟歌坐在车外,听到顾幽的话,马上爬了进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话未说完,一个巴掌重重地甩在吟歌的脸上,险些把未坐稳的吟歌甩出了马车外。 “小姐——”吟歌又惊又怕地看着一脸阴沉的顾幽,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让顾幽发这么大的脾气。 “怎么,不知道我为何打你?”顾幽冷瘆瘆的目光像入骨的冰一般盯着吟歌,“看到本小姐出丑,你很高兴?” 吟歌捂着火辣辣的脸,慌地摇头:“没有,奴婢没有!” “没有你为何笑了?有这么好笑吗?看到本小姐狼狈的样子,很滑稽吗?逗乐了你吗?” “奴婢没有……”老天爷保证,她真的没有笑话小姐。 吟歌慌忙回想,因为今天是难得跟着小姐出席宴会的机会,小姐又只带了她一个人,她一直战战兢兢的,生怕做错了事,样样都认真仔细着,哪曾笑过? 顾幽拉开吟歌捂脸的手,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朝着吟歌的脸扇下去,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小贱蹄子,还敢说没笑,刚才我在车上看清清楚楚,你笑得那样子,别提多恶心了!本小姐就是有再多的不是,也轮不到你一个小贱蹄子来取笑,你算什么玩意,下贱的东西!就凭你也敢来笑话本小姐!” 顾幽将今天所受的所有的气都发泄在了吟歌的身上,仿佛面前跪着的不是她的丫鬟,而是城主府里的那群人。 一直到打累了,顾幽才放开手。想一脚将吟歌踹出去,但见吟歌脸上的伤,又忍了下来。 顾幽虽然力气不大,但人的脸是极脆弱的地方,又在气头之下,力气自然比平时大了许多。 吟歌一抹鼻下,已流了两管鼻血下来,手一碰到脸上,到处都在作疼,就连口中也尝到了血的腥味。 马车停了后,顾幽对着镜子收拾了一下妆容,将她的帷帽扔给了吟歌就下车了。 吟歌将脸上的伤遮得实实的,不敢让外人瞧见,一直进了内院,院中都是顾家的人才敢把帽子取下。 第663章 历史性一刻 吟风走出来,看到吟歌一脸的血与泪,还有处处红肿的伤,大吃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吟歌故作无事地笑笑,这一笑扯疼了脸,又疼得眼泪直掉:“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也不是莽撞的人,怎么会把脸给摔成这样?”吟风猛然想到刚才看到顾幽那阴沉的神色,再看吟歌闪烁的样子,暗中明了几分。“你先回去躺着,我去给你找些药过来了。” 吟歌拉住了吟风,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要是不上药,你的脸就毁了。” “但是小姐——” 如果小姐讨厌了她,要赶她走,她就是容颜好好的也活不下去。 若是小姐再狠一点,将她卖到那些腌臜之地,她不如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吟风暗暗叹了一口气,给吟歌出了一个主意,说:“你趁着小姐没发话前去求一求,没准看你可怜的样子会心软。不过,这招数对以前的小姐管用,现在的小姐,我也看不透了。” 以前的顾幽对这些从小一起长的丫鬟尚有几分情谊,但自从善书死后,不仅顾幽性情大变,连丫鬟们也冷了心,不敢再相信顾幽了。 吟歌不管这法子有没有用都得去试一试,她慌忙地进了屋,趁着顾幽没有发话让她离开前,求得顾幽饶恕。 “小姐。”吟歌一进屋,叭的一声跪在顾幽面前,一边磕头一边求道:“是奴婢的不是,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求小姐罚我打我,千万不要赶奴婢走,奴婢给小姐磕头了。” 顾幽冷冷地看着吟歌,本就红肿的脸上,因磕头的力量太重,额头也流出了血来,显得尤其为可怖。但顾幽看着,却奇异地产生了一丝痛快。 吟歌见顾幽紧盯着她的脸看,连忙说:“奴婢这脸没让别人看到,外人都不知道这事。奴婢的脸都是因为奴婢不小心摔的,是奴婢笨手笨脚弄的,请小姐饶恕奴婢的蠢笨。” 倒是识趣。 顾幽冷漠地垂下眸,说:“要跪就滚去外面跪着,别碍了我的眼。” “奴婢这就去。”吟歌也不敢站起来,而是一路跪行到屋外,跪在石板上,一直跪到顾幽原谅为止。 大靖的王者之师在韩潇的带领之下,不仅收复了沦陷的国土,还直破百坻王城,将逃亡中的百坻王生擒活拿了。 消息传了回来后,边城各府城一片欢腾,连雪山族那边也大喜过望,雪原王与王妃二人亲自来到雪城,前来迎接凯旋归来的王者之师。 大靖最西的府城雪城,迎来了它历史上最为重要的日子。 这一天,注定是雪城的传说。 这一天,也是整个大靖历史上的传说之日。 早在几天前得知了大军凯旋的日子,府城附近的百姓纷纷奔来,以见证这个振奋人心的历史性一刻。就连州城那边的西州的重要官员也赶了过来。 雪城的这一天,是从所未有的热闹,人声鼎沸,处处透着喜悦与欢笑。大街小巷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官道上都铺上了新土,城门已经挂上了喜庆的红幔。 韩潇舆车两边的车厢已经打开,威仪而冷峻的气势令百姓既心生敬畏又由衷地敬服。 “快看!睿王殿下!” “睿王殿下长得真好看,又威武不凡!” “那还用说,这可是战神王爷呢,咱们大靖最俊美的王爷!” “我都不敢直视王爷殿下了,总感觉殿下的眼神一扫过来,我就被万箭穿心了一样。” “对对,我也是。” 百姓们瞻仰了睿王殿下的风姿之后,开始打听起另一位风云人物的动向。 “不是说夏女官也跟着王爷去反攻百坻了吗?怎么没看人?” “在后头呢,快看!夏女官来了!” “夏女官带着的那群少女就是女子兵团的人吗?” “除了女子兵团,还有哪家女子有这个胆识敢跟着睿王殿下上战场?” 夏静月坐在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上,穿着一袭黑色利落的衣服,走在一群少女们前头。黑色的衣服将她衬肤白如雪,艳色倾城,带笑的眉眼让人看着就觉得特别的舒服。 冷峻尊贵的睿王爷,美丽亲切的夏女官,成了雪城百姓心中永远的印象和传说。 雪原王与王妃领着雪山族的人走出城门,来迎接大靖的英雄、雪山族最尊敬的朋友。 雪原王倒了一杯马奶酒,亲自送到韩潇面前,高声说道:“尊敬的睿王殿下,请接受我们雪山族最诚挚的祝福、最热烈的欢迎!” 韩潇欠了欠身,接过雪原王的酒,一饮而尽,说道:“王爷亲自来迎,韩潇受宠若惊。” 雪原王爽朗地笑道:“这是王爷该得的,您永远是我们雪山族最尊敬的朋友。” 韩潇作了一个揖,说道:“愿两族永世和平相处,友谊长存,共享繁荣!” 雪原王妃则带着一群女眷朝夏静月走来,含笑打量了夏静月几眼,笑道:“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姑娘就是夏女官吧?本妃闻名久矣,今日一见,夏女官果然是风姿非同一般。” 夏静月早已下了马,向雪原王妃行了一个礼,说:“静月见过王妃殿下。” 雪原王妃将用雪山上的花编成的花环戴到夏静月头上,这是雪山族对女客最高的敬意,代表着雪神的祝福。 赫连凤敏紧跟在雪原王妃后面,这时候见礼仪都走完了,终于忍不住蹦了出来,拉着夏静月的手说:“夏静月,你可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你想我做什么?”夏静月含笑问。 “听说你们把百坻的王宫给打劫了,我想看看你们都劫了什么宝贝,开开眼界。”赫连凤敏又踮起脚往后看,“那是百坻王的囚车吗?” 夏静月点头说是,赫连凤敏听了后就兴奋地往后面跑去。 赫连凤敏还未到囚车前,就意外地看到那个鬼面人。 看着鬼面人那高大挺直的身影,那般的英武勇猛,赫连凤敏心口扑通扑通地乱跳了起来,原本蹦蹦跳跳的脚步也放缓了,斯斯文文地走过去。 第664章 伟光正大 “上次没有机会问你,现在我可以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赫连凤敏脸庞微红地走到鬼面人面前,难得一见地细声细气说。 此时,赫连凤敏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鬼面人身上,哪还记得去看百坻王这个囚犯? 窦士疏冷漠地瞥了赫连凤敏一眼,沉默不语。 不是必要的情况下,他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免得被人认了出来。靖军有一半是安西侯的人,不少将领是看着他长大的,一开口必然会露馅。 故而,窦士疏只要一戴上面具,不管是站姿还是走姿都跟平时有所差别,同样的,说话的声音也故意压沉了许多。 “你为什么不说话?”赫连凤敏侧头看着窦士疏,突然想到什么,笑了笑,灿烂地仰着头对窦士疏说:“你是怪我没有自我介绍吗?我叫赫连凤敏,雪山族的小郡王,你叫我凤敏或者阿敏就行了。” 窦士疏仍然冷漠地望着远处,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 赫连凤敏鼓起双腮,一双大大的眼睛瞪着他,似乎跟窦士疏耗上了,他若是不回答,她就一直瞪着他。 不过赫连凤敏也没能任性多久,没一会儿大军就要进城了。即使她是雪山族的郡主,也不敢无法无天地阻拦大军的前行。越是身份高的人,往往知道在什么场合中,哪些事可做,哪些事不可以做。 赫连凤敏只好闪到一边,气呼呼地瞪着窦士疏离去的背影。 今天这般热闹的日子,顾幽缺席了。 顾幽自打那天被赫连凤敏捉弄出丑后,就一直闭门不出。 靖军的归来顾幽早就收到了消息,但她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你们不是都在说本官与夏静月不合吗?既然如此,本官为何还要去迎接夏静月? 顾幽不想去看夏静月的风光,但外面实在是太热闹了,哪怕她躲在屋里,那些热闹与欢乐仍然传到了她耳中。 顾幽站在窗前,眸色阴沉地望着外面的天空,唇边缓缓勾起一缕若疯若狂的笑弧。 “东西都找到了吗?” 吟风捧了一个小坛子进来,不敢去看顾幽布满阴霾的脸色,“找到了。” 顾幽让吟风把小坛子放在桌上,她揭开坛子上的封泥,一股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 这一小坛酒是顾幽从京城带来的,风靡京城的酒坊出的新酒,据说不是用普通的酿造方法做出来的,而是用蒸馏的法子做出来的。 酒色透明,香气浓郁。 顾幽伸出一根手指,沾了一滴在舌间尝了尝。 果然是好酒。 吟风硬着头皮问:“小姐要喝酒吗?奴婢这就去让厨房炒几样小菜过来。” 顾幽摇了摇手指,说:“不急,这酒我是要请人喝的。” “小姐要请谁?” “夏静月。” 吟风一愣,小姐不是恨死了夏女官吗?怎么反倒要请她喝酒了?“夏女官会来喝吗?” “会的。”顾幽唇边勾起诡异的笑弧,“她一定会来的,也必须喝。” 韩潇回到雪城之后,大军开始休整。百坻王以及从百坻王城抢来的珠宝都交由安西侯看着,到时一起送到京城,送给皇帝。 百坻王虽然将大部分宝物都暗中转移走了,但百坻王城繁华了这么多年,又抢夺了他国这么多宝贝,百坻王宫又是那般的富丽堂皇,搜一搜还是能搜出不少好东西的。像墙上镶着的什么夜明珠啊,金灯银柱之类的,都可以砸下来带走的。何况还有许多大件东西不好转移的,都留在王宫里,正好便宜了韩潇、呃,是便宜了皇帝。 这些珠宝是韩潇让人当着几路士兵的面搜出来的,不仅有王宫的,还有王城有钱有权的人家。这么多东西,韩潇一块银子都没有贪下,全让安西侯封箱一起送回京城。这般高风亮节的情操,看得李简暗暗佩服之余又心疼不已,这么多珠宝,哪怕从箱子里掉点东西出来,都够他吃用大半辈子,不知道能梳笼多少个花魁了。 可怜李简在别的府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只打劫到三两个枣儿的东西,一看人家睿王殿下都全部装箱送回京了,他还敢私吞不成?只好把那点东西也交了出来。 李简越想越心疼,不敢去找睿王,就去找安西侯劝说。 见安西侯高高兴兴地拿着册子让人封箱打包,李简拉了安西侯到一边,赔尽笑脸,让安西侯跟睿王提一提,能不能给他们私下留一些。 安西侯却把脸一板,严肃说道:“国库空虚,民不聊生,皇上连办个宴席的钱都没有,我们身为臣子的,岂能不为帝王分忧?别说把全部珠宝拿回去了,就是把我安西侯府全部身家捐出去,我安西侯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李简没安西侯的思想觉悟如此之高,比睿王殿下更加伟光正大,直接傻眼了。 安西侯大义凛然地训完李简之后,又笑眯眯地看着手中登记宝物的册子。儿子那边已悄悄传来消息,找到的宝贝比王城里的宝贝多了十倍,就算跟睿王殿下分,他们家也能分个五成。 也就是说,他有五倍这册子里的宝贝! 安西侯第二次发了这么多的财,笑得脸上都只见牙不见眼了。 他的那些老兵哪,都可以享个舒服的晚年了。 安西侯想起第一次发财的时候,也是跟着韩潇,当时他们打下北蛮的王城之后,用了各种办法找到了北蛮王和北蛮王族藏下的宝藏。当时安西侯需要的钱不多,就跟韩潇三七分。 这么多年了,安西侯府不擅经营,又养着这么多老兵,当年发的财也没多少了。如今安西侯又跟着韩潇发了一次大财,岂能不高兴? 安西侯想到安西侯府不擅经营,这些钱财又见不得光,再加上经过上一次的坐吃山空,他估摸着以后几十年都不能这样发财了,不由心中一紧:得想得钱生钱的法子。 安西侯很光棍地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韩潇,反正他现在是跟着韩潇混的,怎么钱生钱,找韩潇帮忙就行了。 第665章 离奇 听说睿王府最近一年来,种菇做山珍生意,又酿酒,还做女儿用的护肤品,赚得盆满盂满,他正好借借这运道。 这内里的玄机自己人心知肚明,但外人不知道,看到睿王与安西侯如此的忠君爱国,大公无私,不知道感动了多少人。 韩潇回到雪城之后,让大军休整,准备班师回朝之事。 他身为一军之主,又是大靖身份最高的人,必须去主持制订边关的新规矩和制度。加上平阳城那边要做贸易城,也得把一切都商量妥当了,届时一起带回京城,呈到皇帝案前。 为了早日回京,韩潇将原本需要两个月才能办完的事,硬是缩为半个月内办完,可想而知,韩潇这些日子有多忙。 夏静月也没有清闲着,除了跑去茴香地观察外,还要规划怎么种枸杞和茴香的事。依她说,最好选定地方集中种植,这样作物成熟后商货收货也方便。 还有,哪一个城种哪一样,种多少,最好也有个规矩,不然整个西州处处种得都是这两样也不行,最起码的一点,耕地必须种粮食,粮食才是根本,想种茴香与枸杞必须去另开荒地。 夏静月为了这些事也是操碎了心,天天往外面跑,连雪原王妃几次来找她说话都扑了个空。 夏日里的一场大雨过后,天气一直阴沉沉的,夏静月难得清闲,打算好好地歇一天。然而韩潇那边的事已经忙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要离京,夏静月闲不了,又趁着有时间忙着和初雪她们一道收拾行李。 当听到下人来说,顾幽请她过去时,夏静月这才想起顾幽这一号人物。 顾幽派过来请夏静月过去的人是丫鬟吟风,夏静月唤了她进来,问道:“不知顾女官找我何事?” 吟风向夏静月福了福身,回道:“小姐说,夏女官与小姐同为御前女官,同受帝命而来,回京之后如何向皇上上折子陈述边城之事,须得跟夏女官商量一二,拿个章程。” 夏静月一听的确有这么一回事,这就跟工作的总结报告一样,既然受了帝命出差过来,就要汇报成绩了。而她与顾幽同为女官,又是一起过来的,身为同僚,这折子怎么写,需要先互相透个气。这也是大靖官场上的一个规矩。 “你跟顾女官说一声,我这边正忙着,用完午膳就去找她。” “届时就恭迎夏女官了。”吟风再次跟夏静月福了福身才离去。 夏静月目送着吟风远去,转身回了屋里。 初晴与初雨在屋里听到外面的话,走了出来。 初雨不乐意地说:“顾女官有事要小姐帮忙,凭什么要让小姐过去,她自己过来不行吗?” 初晴也不满地说道:“就是,小姐身份又不比她低,凭什么来一个小丫鬟唤了咱们就得过去?这跟给下属传话有什么区别?” 夏静月的心思没在这些礼仪上,被另一件事占据了所有思绪,她坐下后,问初雨:“之前让暗卫去查甜桂糕的事,可有眉目了?” 初晴回道:“前儿暗卫透露了一个消息过来,只是因为有些事情还没有查仔细,奴婢就没有回小姐了。” “怎么,这里头的事不简单吗?”夏静月立即问道。 “包素娟死了。” “什么?”夏静月一惊,连忙问:“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初晴算了算时间,说:“是我们跟王爷穿越落雷山去百坻的时候,死因是出门逛街时,被酒楼上砸下了一个碟子砸死的。” “被碟子砸死的?”夏静月由不得不去多想,刚好她们脱困了,包素娟就死了?死得如此的离奇? “暗卫检查过,那碟子正好砸在她的太阳穴上,救治不及,送到医馆时,人就没了气。” 夏静月对包素娟的印象虽然不深,但也记得那是位很年轻很活泼的姑娘,常常跟在汤晓玉的后面。突然间听到一个认识的姑娘就这样没了,夏静月心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事情如此巧合,是人为,还是意外?“让暗卫仔细查这一件事。” 初晴也一脸凝重地说道:“当时暗卫查到包素娟离奇死亡,就加派了人手仔细去查,前儿奴婢听那边传来的消息,似乎又有了新的情况。” “到时有了结果,迅速来告诉我。” “奴婢记得了。” 夏静月对甜桂糕的事,对包素娟的死,心中说不出的古怪。 这一切,会跟顾幽有关吗? “初晴。”夏静月对初晴低声说:“你让人给暗卫传个话,把康王也关注一下。” 自打那天韩潇跟她说了关于康王的事后,康王老实忠厚的形象在夏静月眼中,就成了狡诈阴险。 他一直跟在顾幽身旁,也说不准为了顾幽暗地里做过什么事情,夏静月不得不防。 起码在回到京城之前,得把这两个人给防住了。 夏静月揉了揉额头:这些皇子龙孙哪,就没有一个省油的,将来她嫁进皇家,也不知道有多少烦心事要她操心。好在韩潇做了不少准备,给她安排了不少人,连暗卫也分出一半听她差遣。 “还有。”夏静月又把初晴招了过来,对她低语一阵。 初晴听完后,“奴婢这就让人去盯着。” 下午时分,夏静月用过午膳后,就带着初雪初晴往顾幽居住的院子走去。 一段时日不见,夏静月猛一见到顾幽时,不由吃了一惊:“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面前的顾幽,哪还有当时宴会之时,与夏静月针锋相对的傲气和意气风发? 消瘦的身段,苍白的脸庞,仿佛大病了一场。 顾幽对着夏静月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说:“让你见怪了。” 自打那一天被赫连凤敏捉弄出丑之后,顾幽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这一口气怎么能顺得下来?这些日子吃不香,睡不稳,身子本就不好,如此折腾下来,更是体弱得可怜了。 今天为了在夏静月面前示弱,顾幽故意没有精心妆扮,愈发地显得楚楚可怜了。 “你若是病了,就找敬御医瞧一瞧吧。”夏静月提醒顾幽说道:“过几日就要回京,你不把身子养好,万一路上又病了怎么办?” 第666章 哭诉 顾幽笑了笑,眼中有些感激之意,“你的好意我领了,不过我只是这些天没有休息好,等过日子就没事了。而且夏日里赶路又没有冬天那般冷,倒不碍事的。” 夏静月不赞同说道:“你别以为天热赶路就舒服?到时候上路了你就知道难受,这闷热的天气呆在车厢里极容易中暑的。” 好在大靖的森林多,路边都是大树青草和高山,有树荫的地方也不少,要不然夏静月得头疼起赶路的问题了。冬天天冷还能多穿一点,车厢里再放一个火盆取暖,到了夏天天热了可不能不穿不衣服。 夏静月转头与初雪说:“待会儿你记得跟丽娘她们说一声,多准备一些防暑的药。让人先快马一路回去,路上经过各府城的药盟分堂时,请他们备好防暑的药材,我们也好一路走,一路收了药材来熬消暑的凉茶。” 初雪点头说记住了。 夏静月又琢磨着能清暑降热的吃食,比如绿豆糕之类的,这个做好可以放两三天,可以在路上吃。 顾幽的目光随着夏静月望向初雨,羡慕说道:“还是你会调理人,身边的丫鬟不仅懂医理,还敢跟着你上战场,比我身边这些只会吃闲饭的强多了。” 夏静月笑道:“你就笑我吧,你身边的丫鬟一个个能诗能画能棋能琴的,我身边几个只会干些粗活,哪比得上你身边精养的丫鬟?就是一般的闺阁小姐,也比不上你身边的丫鬟有才气呢!” 顾幽也跟着笑了起来:“如今到了边关,我才知道才气是最没用处的,远不如有点力气呢。你刚才说的降暑的东西,都有些什么,我得让她们多学一学。你晓得的,我身子不好,若是半路上着了暑,耽搁了大军的行程就不好了。” 夏静月顺口就把方才所想的几样都说了出来,顾幽一听还有绿豆糕,忙说道:“绿豆糕我爱吃,只是她们做得不正宗,你身边的丫鬟若是会的,不如这会儿去厨房教她们一手,待做好了在路上吃也方便。” 顾幽的话落后,一旁边侍候的吟风笑着走了上来,拉着初雪的手,说:“就烦妹妹教我一下了。” 夏静月看了吟风一眼,隐下唇边的笑,对初雪说:“你就跟她去吧,有初晴在这里侍候着就行了。” 初雪福了福身,就和吟风一道出去,往厨房过去了。 “走,我们到里屋聊聊折子的事。”顾幽领着夏静月往内院走去。 夏静月跟着走进内院,打量着院内的风景。 院子里茂密的树枝挡住了天上的艳阳,花圃上开了不知名的花儿,时而有蝴蝶飞过。 这个院子极为清幽,当初贺夫人安排住处时,显然是考虑了顾幽喜静的性子。 下午的太阳还相当的猛烈,顾幽带夏静月到清静又凉快的凉轩中坐下。轩子中,已经备好了许多笔墨纸张,关于边城的事宜,顾幽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夏静月坐下后,翻阅了几页,就与顾幽讨论了起来。 为了给皇帝,给朝廷和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顾幽对这份折子费了不少的心思。有许多提议她需要与夏静月一起相商,并征求夏静月的意见,以做到尽善尽美。 两人就折子的事公事公办地商量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近傍晚了,才将折子的内容弄好。 夏静月备写了一份收好,抬头才发现初晴不见了。 顾幽笑道:“我方才见几个丫鬟坐在那里犯困,就让她们去园子里散心了。” 夏静月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说:“不知不觉就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也得回去了,院子里还有许多东西没收拾呢。” 顾幽也跟着站了起来,犹豫地看着夏静月,“那件事,你知道了吧?” “什么事?”夏静月满头雾水地问,不知道顾幽所问之事。 “流言的事。”顾幽清艳的容颜染上了缕缕轻愁,两行轻泪滑了下来:“那一次,我宴请了雪城的一些女眷,不想她们在席间造谣你被百坻抓走失了名节的事。当日我顾着与几位夫人谈学堂的事,没注意到这件事,没想到,造谣的事被人当了真,一下子就传到了外面……夏女官,这一件事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盈盈小姐的亲事被影响了,贺夫人来质问我,我才知道宴会上的事。可不管我怎么解释,就是没有人相信我是清白的,还暗地里骂我是个挑事精。我心中百般难受,可想着她们没有证据,我行得正站得直,不怕她们说什么。直到那一天,赫连凤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拿出一个红蜘蛛,说是神蛛,她把那个蜘蛛弄到我身上,说是雪山神指证了我,日落山城的人全信了,我如今百口莫辨……” 顾幽越说越激动,甚至站都站不稳了。 夏静月上前扶着顾幽,免得她摔倒,说:“你先坐下。” 顾幽凄然地望着夏静月,眸中盈满了泪水,内里不知含了多少无处可诉的冤屈:“夏女官,你愿意相信我吗?” 夏静月望着大受打击,甚至情绪有些失控的顾幽,说:“只要你没有做过的事,别人怎么说,你又何必在乎呢?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顾幽紧紧抓着夏静月地手,说:“这么说,你愿意原谅我了?” “你不是说你没做过吗?又何谈原谅这两个字?” “这么说,你没有怪过我了?毕竟流言的引起,都是我开的花宴引起的。” 夏静月见顾幽又泪涟涟的样子,揉了揉眉心,问:“你是想让我帮你给大家澄清这件事?” 顾幽摇了摇头,苦涩地道:“咱们就要回京了,边城的人怎么想是她们的事,我跟你就这些事,并不是想你帮我做些什么,只是想到你我二人的关系不比一般人,有些事咱们说亮堂了为好。我们如今同为御前女官,将来,又是皇家妯娌,若是被这件事坏了我们之间的情份,那就划不来了。以后我们妯娌间,还要相互扶持的。” 第667章 明悟 “这个恐怕不行。”夏静月半真半假地打趣说:“睿王府向来不理朝中之事,对于几位兄弟们向来一视同仁,没有想过要扶持哪个或者打压哪个的。我将来自然是嫁夫随夫的,难道顾女官就不是吗?” 顾幽唇边勾起一道意味不明的笑意:“这么说来,睿王爷是想做个闲散王爷了?” “闲散是好事,心头不烦万事,逍遥自在。” “那得看有没有逍遥一生的命了。” “顾女官的话是什么意思?”夏静月暗想看了这么久的戏,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我这是为你们着想。”顾幽拿起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说:“先皇当年有二十多个兄弟,皇上也有十几位兄弟,可你看一看,如今能活得逍遥自在的有几个?先一辈的只剩下了魏王,而魏王能安享晚年,逍遥自在,其中的原因你也该清楚。皇上的兄弟呢,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只有一个安王过得如意。就说安王吧,如今皇太后在时还好一些,若是哪天皇太后不在了,皇帝能不能容得下这位年轻的弟弟,那就两说了。” “顾女官到底想说什么?” “夏女官这么聪明的人我不信你会不懂我的意思。”顾幽盯着夏静月,毫不掩饰她话中的威胁之意。 听到这里,夏静月终于明白顾幽的心思了,也终于明白顾幽为何一直用那样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她。原来在顾幽心里,一直都抱有一种怜悯的态度来看她。 夏静月一直以为顾幽无顾忌地与她作对,除了韩潇的原因之外,还有就是她抢了顾幽的风头的缘故。如今夏静月才彻底地明白,除了上述两种,顾幽对她还藏着另一种类似于看蝼蚁般的心态。 原因? 太子被废,明王遭皇帝生厌,三皇子穆王以蠢闻名,四皇子腿废,七皇子连生母都被皇帝赐死了。 将来最为有希望夺帝位的莫过于宁王与康王,而这两位王爷,又心仪于顾幽,并对顾幽千依百顺。可以说,只要她选择了谁,加上顾家在后面的支持,谁就有八成的把握令顾幽的未来夫君登上帝位。 顾幽已将未来的皇后之位视为囊中之物了。 而夏静月? 在顾幽眼里,夏静月迟早是要在她面前三跪九叩的人,迟早要仰她鼻间而活。试问,谁会顾忌一个蝼蚁的感受?所以顾幽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夏静月,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把夏静月放在眼里,毫不担心夏静月会给她产生威胁。 夏静月仔细想了想,又更深地明白了顾幽的有恃无恐。 如果韩潇的腿没被她治好,如今外界传闻他病情的事其实就是事实!韩潇不仅双腿无法行走,因为长年累月积下的隐患,他根本活不了多久。 夏静月想到初初给韩潇治病的时候,当时他饱受疾病的折磨,疼痛得连入睡都无法做到。想想一个长期被病困得连入眠都不能的人,再深的内力,再好的体质,又能支撑多少年? 所以,顾幽的想法一点都没有错,反而应该就是事实。韩潇无法长寿的话,如何护得住他的王妃?韩潇如果命不久矣的话,会有几个人愿意给他卖命?做为韩潇的妻子,可不就得找一个靠山,抱一条大粗腿嘛。顾幽正是想到这一点,才无所顾忌。 顾幽想到了一切,推算到了一切,偏偏漏了一点,就是算漏了夏静月,算漏了她与世不同的医术,算漏了夏静月早就在韩潇的病情恶化之前,就将他的腿治好了,还费一番功夫,将韩潇体内的隐患也治好了。 顾幽算漏了的这一点,偏偏是最致命的,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了。 夏静月低头笑了。 她不是笑顾幽的狂傲,也不是笑顾幽的无知,而是笑韩潇的老谋深算。他的这一装病,不仅保全了自己,还糊弄了天下人,也助涨了不知多少人的贪婪。 他日他在世人面前站起时,不知道会震惊多少目光? 只怕恼羞成怒的会更多吧? 夏静月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最为后悔的人莫过于顾幽了。 望着顾幽冷傲的神色,夏静月没有一丝想提醒的意思。“所以呢?” 想通过她拉拢韩潇,发挥韩潇有限生命的“最后”余力? 夏静月想了想,如果韩潇真是日子有限了,而她又是大靖传统的女子,说不定真会跟顾幽合作,以图得余生安稳。所以,她要表现得正常一些吗? 顾幽站了起来,从屋内端出两壶酒与茶杯出来。 “你我本无仇怨,没有必要结下梁子,今日你我共饮几杯,一笑泯恩仇,以后相互扶持、共享太平如何?”顾幽坐在夏静月对面说道。 夏静月目光落在桌上的酒壶之上,这酒壶是较大容量的酒壶,一个壶子估计能装五百毫升有余。她虽现在不能喝酒,但从酒壶中飘出来的酒味可以闻出,这正是她与睿王府合作的酒坊出来的酒。酒的度数按她以前常喝的白酒分辨,得有四十多度。 别她说不能喝酒了,就是一般人喝了五百毫升四十多度的酒,也得醉得一塌糊涂。 夏静月笑了笑,伸手提了那有梅花图案的酒壶,说:“既然这里有两壶,那我们就一人一壶吧。” 顾幽看着夏静月自然地给自己斟了一杯,丝毫不像她之前看到的那样有所抗拒,心中暗疑:莫不成夏静月对酒不会过敏? 不过顾幽此时的想法与夏静月也差不多,即使夏静月能喝,但喝下这一整壶的酒,也得醉得差不多了。 “就依你。”顾幽放下心头的疑问,提起面前青竹图案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这一套酒壶有四个,分为梅兰竹菊,是顾幽从京城带来的。 斟好了酒之后,顾幽举起来,敬了夏静月一杯:“这一杯我先敬你,希望以后四嫂多多关照。” 顾幽一干而尽,见夏静月只端着酒杯却不喝,问:“你怎么不喝了?莫非不给我这个脸面?” “怎么会?”夏静月端起酒杯,鼻尖嗅了嗅,点头赞道:“好酒。” 第668章 套中套 “这是我带来的唯一一坛好酒,宴请各城夫人小姐时都舍不得拿出来,只拿来与你品尝。” “那我深感荣幸了。”夏静月放下手中的酒杯,拿起顾幽的酒壶把顾幽手上的空杯续满,再重新端起自己的酒杯,笑道:“这一杯我们一起敬了。” 白酒极烈,顾幽一杯下肚后,已觉得腹中火烧,但为了哄夏静月喝下,不得不再端起,与夏静月一起一饮而尽。 夏静月喝完后,皱着眉头说:“此酒太烈,我可不能多喝,不然醉了就闹笑话了。” “我们来边城之后,历经辛苦,好不容易得闲下来,多喝几杯又怎么了?夏女官该不会不给我这点面子吧?你这样就没有跟我合作的诚意了。”顾幽给自己斟了一杯之后,见夏静月识趣地斟满,说:“来,为了我们的将来,咱们再喝一杯。” 见夏静月又喝完一杯,顾幽唇边浮一丝别有深意的冷笑。 她之前示弱求全,再后来的威胁,不过是为了放松夏静月的警惕,让夏静月以为她只是想收买她和睿王。 她要做的,可不仅仅如此。 观察到夏静月脸庞起了红晕,顾幽的计谋得逞了一半,眸中的得意与疯狂亦愈浓。“夏女官,这一杯我敬你身为女子却敢跟着男人在战场上杀敌,为天下女人争光,也为御前女官大涨威名,我敬你!” 夏静月醉眼蒙蒙地摆了摆手,手撑在桌上,说:“不喝了,我都头晕了。” “再喝一杯吧。” 在顾幽一而再地热情劝酒下,夏静月有些好意难却,说:“怎么能让你敬来敬去的,既然咱们要合作,就该一起喝。” 顾幽见夏静月就要醉了,为免功亏一篑,只好忍着酒劲上头,陪着夏静月喝了一杯。 可喝了一杯,夏静月还不倒,只好又再劝一杯。 每次见夏静月再饮一杯就要醉倒了,可每次喝完后她又没醉。 顾幽只好一劝再劝,可夏静月似醉非醉的,顾幽若是不喝,她也不肯喝。顾幽无奈,见再有最后一杯夏静月就要倒了,只得再陪着喝。 如此劝来劝去,顾幽也跟着一起喝,不知不觉地,面前酒壶快要空了。 此酒不仅烈,劲头还强,顾幽喝到后来自己都有些糊涂了,连要做什么事都记不清楚了。耳边隐隐听到夏静月让她陪喝,下意识地又跟着喝了,直到再也喝不动,趴在桌上不动了。 “顾女官,我这儿还有,咱们再来一杯吧。”夏静月醉醺醺地摇了摇顾幽,发现顾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她眼睛一眨,哪还有半点醉态?除了脸庞因被酒气薰得发红,清明的脸上一点醉意也没有。 夏静月试着又唤了顾幽几下,确定顾幽真的醉了,她托着腮疑惑不己:“这就醉了?莫不成你只是单纯地想试一试我能不能喝酒的事?” 亏她之前百防千防,还观察地形,看是否有埋伏,观察饮食,筷子和菜上是不是下毒了,敢情只是灌她喝酒? 夏静月凑上去把三样下酒菜嗅了嗅,没有嗅到药味。 再站起在凉轩中走了一遍,也没看到有药味相克的花和草。 夏静月只能归类为顾幽试探她的酒量,相信经过这一次,顾幽再不敢来试了。 夏静月将梅花图案的酒壶拿起,把里面剩着的水都倒了,再去拿顾幽的酒壶,见那里还剩了半杯,将它倒在她的酒壶上,染得整个洒瓶一股酒味,又倒在她的杯子,然后将酒倒了。 如此一看,两个酒壶与酒杯都有浓烈的酒味。 做完这一切后,夏静月本打算离开的,见这儿风大,顾幽又醉死了,放任她留在这里的话,没准会出人命。她唤了几声不见下人过来,只好扶着顾幽到凉轩后的屋子里。 正好屋内有床榻,榻上早已铺好了被褥,夏静月将顾幽扶到床上睡下后,半掩了门就离开了。 从顾幽的院子离开后,夏静月身后悄然出现一位身着城主府下人服饰的女子,那女子低声说:“初晴与初雪都被顾幽身边的丫鬟支开了。” 夏静月打量了几眼这位长相普通到放在人海里也记不住长相的女子,问出了她心中疑问:“顾幽费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试我的酒量?” 女子摇头说:“属下不知,姑娘需要属下继续监视她吗?” 夏静月想了想,说:“不必了,王爷那边忙得不可开交,你们回去帮他吧,早日把事做完,早日回京,我身边有初晴与初雪跟着就行。” “是。”女子见远处初雪与初晴已经走了过来,一闪身,人就消失不见。 这位女子是韩潇手下的暗卫之一,夏静月此来赴顾幽的会,明面上带着初晴与初雪,暗地里则叫了暗卫跟随。 夏静月对顾幽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信任,在上午吟风来传话时,她故意约了下午过去,就是提前让初晴派暗卫去顾幽那儿看她做了些什么。 待听到顾幽准备了两壶酒,再让暗卫将其中一壶酒换成了水,后来的事情,顾幽支开初雪与初晴,再劝酒,都在夏静月的掌握之中。 夏静月自认为顾幽是在查她是不是能喝酒的事,见过了这一关,就没再关注顾幽了,继续忙她的事了,她手头上要忙的事太多,这些枝枝节节也没有功夫理会。这不,刚回院子,就听雪原王妃来请她晚上过去吃顿便饭。 太阳西下到了一半,把整个城主府都染成一片橘红。 吟雪捧着参汤到寻到在院子中散步的康王,迎了上去,说:“王爷在这呢,奴婢找了好一阵了,这是小姐让厨房给您熬的参汤,您趁热喝了吧。” 小成子走了出来,笑道:“吟雪姑娘,这都夏天了,王爷哪还再喝参汤?再补就流鼻血了。” 吟雪一愣,一时没想到这回事,不由慌了一下神。然而她不愧是顾幽身边精养长大的丫鬟,心计与应变能力不比一般人:“可是,这是小姐亲自为王爷熬的,是小姐的一片心意。” 第669章 不负所望 吟雪将顾幽如何辛苦熬制参汤的事说了出来,然后惋惜地看着这一盅参汤,说:“王爷不能补的话,只好倒了。” 如吟雪所料的那样,一旦她说出顾幽如何如何的劳累辛苦,康王哪怕明知不能喝也会接过参汤。 “顾幽妹妹辛苦熬出来的汤怎么能倒了?”康王将参汤接过,揭开盖子,看了看。里面如往常一样,是人参炖鸡汤,参香浓郁,可见的确费了不少功夫。 康王瞥了吟雪一眼,见吟雪眼神有异地盯着他喝,即使吟雪眼中的异色掩藏得极好,但从小就擅于看人脸色的康王还是从中察觉到了那份异样。 他端着参汤的手顿了一下,状似无意地问起:“顾幽妹妹在做什么?” 吟雪笑道:“小姐正在凉轩那边乘凉,还说要请王爷过去一趟,请教写折子的事。” “顾幽妹妹的事要紧,我这就过去。”康王将参汤放了回去,转身欲往顾幽院子走去。 吟雪着急地看着托盘上的参汤,强忍着慌张,说:“王爷先过去的话,等会儿参汤就凉了,凉汤了喝了容易伤肚子,奴婢还是将它倒了的好。” 康王复又笑得憨厚地将参汤端了起来,给小成子递了一个眼色,说道:“这么好的汤怎么能倒了?本王这就喝了再过去。” 小成子收到康王的眼色,与吟雪说起话来,“吟雪姑娘,有件事咱家想跟姑娘请教一下。” 吟雪的目光转到小成子身上,说:“公公有话尽管说。” “夏日天热易伤暑,不知道姑娘是否有降暑清热的方子,咱家想讨来给我家王爷吃用一下,免得回京时在路上暑着了。” “降暑的方子,公公最好去问问睿王身边的王公公,据说夏女官给他开了好几个方子呢。”吟雪敷衍答完后,目光又似无意地转到康王身上,以及那参汤上。 “对!姑娘不提起这事咱家还想不起来,上回咱家就曾听王安说过一个方子,叫什么鸡骨草熬猪骨的汤。吟雪姑娘,你看那边长的草,是鸡骨草吗?”小成子突然往吟雪身后的草丛指去。 吟雪下意识地望去,见是路边的野草丛,摇了摇头:“我不认得什么鸡骨草,只是这草不是马吃的吗?” 小成子呵呵笑道:“原来是喂马的草?这草那草的把咱家给弄糊涂了,也不知道什么是鸡骨草、灯心草、马吃的草。” “公公去药铺问问就知道了。” “是个法子。兴许王安那儿也有存货,咱家就先厚着脸皮去讨一些回来。” 吟雪应付完小成子的各种问题后,转过头,康王已将汤盅放在了她的托盘上。她瞧去一眼,见汤盅中的汤少了大半,心中略定了定。 吟雪领着康王与小成子往院子走去,将到凉轩时,她停下了脚步,一指凉轩的方向,说:“小姐就在那边等着呢,请王爷先行过去,奴婢把东西端回厨房。” “有劳了。”康王温和地颔首着,便朝凉轩走去。 吟雪叫住跟着过去的小成子,“成公公刚刚说的鸡骨草奴婢突然记起来了,厨房里好像有,是从京城带来的,不如现在去厨房拿一些如何?正好厨娘在那边熬消暑的汤水,公公还可以问她得怎么做。” 小成子笑眯眯地说:“这敢情好。” 小成子向康王行了一个礼后,就与吟雪一道往厨房的方向过去了。 吟雪带着小成子一路上慢悠悠地走着,不时说着轻松的话题,两人聊得甚为投机了。 到了厨房,厨娘一听鸡骨草,笑道:“这是南边产的草药,这儿怎么会有?公公与姑娘要找它,得去药铺买。” 小成子一听没有就要离开,吟雪却拉住了小成子,指着厨房里的绿豆粉,说:“这是夏女官身边的丫鬟刚教会吟风姐姐做的绿豆糕,也有清热消暑的功效,公公不如等一等,等出炉了给王爷带几碟回去。” 小成子睨着吟雪笑了笑,说:“行,咱家就等着,若是吃得不错,咱家再让康王府的厨子也来学几招。” 那边,康王一路小心地往凉轩走去。 但见凉轩之中静无一人,轩内的桌子上堆了不少纸墨。 康王拿起看了看,见的确是写折子的资料,就放了下。 再看旁边有几碟下酒菜,两个壶酒,两个酒杯以及两双筷子,他拿起两个酒杯闻了闻,又拿起两个酒壶打开闻了闻。 他目含疑惑地四处望了望,想到方才吟雪的话,目光落在凉轩旁边的屋子里。 明知里面极有可能是个套子,康王还是走了过去。 他想知道,顾幽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屋中的门虚掩着,康王一推即开,屋内的床上躺着一人。 傍晚的霞光从窗外投了进来,屋内半暗半明。康王走了进去,看到躺在床上的顾幽。 昏睡不醒的顾幽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酒气,康王想到桌上的两个壶酒两个酒杯,此屋理应有两人,另一个呢? 康王眸中掠过一丝阴沉,拿出帕子。那盅参汤除了倒在路边的,他还故意沾了一些的帕子上。 顾幽想算计他与谁? 再想及边城值得顾幽去算计的女子,一只手掌也数得出来。 只是事情好像出了不少意外。 康王坐在床榻前,伸出手在顾幽消瘦的小脸上摸了摸,美人即使瘦了,仍然美丽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康王凑上前,低沉地说:“你费尽心机算计本王,本王若是不依了你的意,岂不是白费了你的一番辛苦?你该知道,本王最舍不得你辛苦了。” 康王低下头,唇正要碰在顾幽脸上,脑海里猛然浮现当日宁王搂着顾幽狂热亲吻的画面,眸中闪过一阵嫌恶,别开了头。 他掀开被子,带着深沉的隐忍与怒意粗暴地撕开顾幽的衣服,压上去…… 太阳终于下山了,雪原王妃约夏静月前去用膳的时辰也到了。 到了雪原王的行宫,夏静月才知道这哪是雪原王妃请她?分明是赫连凤敏的主意。 第670章 芳心再动 “夏静月!快来!”赫连凤敏一见到夏静月,就兴冲冲地拉着夏静月往后园走。 夏静月摸着肚子说:“听说这儿有饭吃,我特地饿着肚子过来,敢情你是来请我吃西北风的?” 赫连凤敏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不是许久没找到你,没办法才用了这个法子嘛。走走走,咱们先去园子里,我就让下人上水果点心。” 夏静月以为赫连凤敏把她骗过来,是因为她要走了,所以想出一个浪漫的饯行节目,要给她一个惊喜。可一到后园子里,到处黑乎乎的,连盏灯笼都没有一个,别说惊喜了,惊吓倒是不少。 “小郡主,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夏静月被赫连凤敏拖着往前面走,路上一片漆黑,也看不到路,几次险些被扯得摔倒。 “到了。”赫连凤敏转了几个弯,把夏静月拉到一处静悄悄的亭子,又把初晴与初雪,还有侍候她的侍女赶走。 一切闲杂人等都赶走了,赫连凤敏又观察了一遍地形,确定没人来偷听,这才神秘兮兮地凑到夏静月身边,说:“夏静月,我问你一个事。” 夏静月古怪地看着赫连凤敏的方向:“你这跟做贼似的,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想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不是坏事,是好事。” “好事?好事要偷偷摸摸地来到这黑乎乎的地方,你确定不是约我去做贼?” “确定!非常确定!” 夏静月不是很相信赫连凤敏的人品,直接说:“说吧,什么事?” 赫连凤敏笑眯眯地问:“夏静月,那个鬼面人你应该认识吧?” 夏静月满怀疑窦地看着赫连凤敏,只可惜夜里太黑,看不清楚赫连凤敏的神色,“你问他做什么?” “他可曾娶妻了?”赫连凤敏话里含着羞意问。 话听到这里,夏静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瞧上他了?” “对!你不觉得他好厉害吗?”赫连凤敏一脸的神往与崇拜地说着:“在平阳城门前,他三箭就惊退了百坻大军。在落雷山,他几箭就射死了百坻士兵,救了我的一命。还有前两天,我看到他后院里练剑,那身姿矫健的样子,太迷人了!还有,他还说我长得漂亮呢!” 夏静月满额黑线,这是哪跟哪?还有谁和谁? 平阳城门前和落雷山,她可以确定鬼面人是韩潇,可前两天的事……韩潇从百坻回来一直忙得跟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功夫去练剑?又哪还有功夫夸人?他都没有夸过她漂亮呢,怎么会跑去夸赫连凤敏? 说的是韩潇,还是窦士疏。 赫连凤敏沉迷地说了许久,才发现夏静月一直在走神,连忙地推了一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他成亲了没?” “没。”夏静月随口回着,脑海里有些筋转不过来,窦士疏什么时候和赫连凤敏好上了? 赫连凤敏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后,激动得尖叫了一声。又怕被人发现,忙地捂住嘴,“他、他、他还没有成亲?也没有订亲吧?夏静月,他叫什么名字?长得帅不帅?” “他不是夸你漂亮了吗?你怎么不去问他?” “他是英雄嘛,英雄总是比较冷一些,比较高傲一些,也比较不爱理人一些,我都理解的。咱们不是好朋友吗,我来问你也是一样的。” 夏静月忍不住乐了,“当时你敢在众人面前向韩潇表白,怎么这会儿就矜持起来了?” 赫连凤敏不好意思地说:“不就是上次丢的脸太大了,这一次又丢脸的话,我还有脸见人吗?虽然我的脸皮厚了一些,但也禁不住一丢再丢的。” 夏静月扑哧一声笑了。 赫边凤敏拉着夏静月的手摇着,“夏静月,你快跟我说说他的事,他是什么门派的?年纪多大了?长得怎么样?家里还有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夏静月不好回答,窦士疏此来是隐藏了身份,一旦暴露了,对睿王府与安西侯府都不是一样好事。她深为抱歉地说道:“他是睿王请来的人,我并不清楚。” “那你去问问睿王,睿王肯定知道。” “好,有机会我帮你问问。” “不是有机会问,而是尽快去问,你们就要回京了,再不帮我问清楚我的后半生怎么办?” “行,我回去问问。” “那你赶紧回去。”赫连凤敏又忙地将夏静月赶回去,别说果子点心了,最后就是茶也没上一杯。 夏静月还道今晚能来尝一尝雪山族的美食,哪想到空着肚子去,空着肚子回来,连水都没得喝一口。 这一来回,回到院子,肚子已饿得咕咕地叫。 初雪马上让厨房做些吃食过来,夏静月去问王安,听到韩潇也没有吃晚膳,就让初雪多准备一些,端去与韩潇一道吃。 韩潇正忙着一宗大事,为了这一件事,将手头上所有的工作都放下了。 就着夏静月端来的简单晚膳吃了之后,韩潇喝了饭后茶,与夏静月说起这宗大事,“包素娟死亡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夏静月连忙放下茶碗,问:“查出是谁下手了吗?” “没查出是意外还是谋杀,倒是无意中查出另一桩大事。”韩潇将面前的果子端到夏静月身边,让她吃一些消食,说:“包家与百坻勾结,出卖了大靖边城的布防图,还有落雷山的线路。” 夏静月大吃一惊:“包同知是内奸?” 韩潇点了点头,说:“暗卫去查包家时,意外发现包家与百坻勾结的线索,但那线索证据不足,刚开始暗卫以为是谁栽赃的。只是没想到往深处一查,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包家不仅把边防图泄露出去,还与百坻一道,将百坻来平阳城的落雷山线路摸清了。 这就是为什么万里千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迅速地摸到了夏静月要去的枸杞山。 万里千云早将落雷山通往平阳城大致方向搞明白了,奇袭平阳城一法,是百坻的第二条战线。如果边关三城久攻不下的话,就准备带人翻越落雷山,直抵平阳城。 第671章 自食其果 韩潇揉了揉眉心,“除了包同知,暗卫还揪出了不少人。” 正是因为后面拉出一串串的人,牵涉甚广,韩潇才不得不放下手头上所有的事,专心处理此事。 夏静月一惊问道:“汤知府有没有参与进来?” “好在他对此毫不知情,但平阳城的官员牵扯过来的人太多,他就算没有关系,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不单平阳城的官员牵扯了不少,州城那边的官员也涉入几个高官进来。 夏静月不忍汤知府那样的好官被这件事给毁了,问:“汤知府的罪有多大?能通融吗?” 韩潇想了想,说:“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官员,这些年为平阳府所做的贡献甚大,再加上现在奔波种植之事,极为尽心尽责。看在他的能力上,我可以让他将功赎罪,给他三年的时间,如果他能将贸易城和种植的事办好,就抵过他的监察有失之罪。若他在三年后无法给朝廷交出满意的结果,我也帮不了他了。” “他一定行的。”夏静月想到汤知府为了种植的事,天天与农夫在田里忙活,不怕辛苦劳累,处处想着怎么帮百姓过好日子。她相信,三年之后,平阳城会在汤知府的带领下,变成焕然一新的面貌。 恐怕就连顾幽也没有想到,她用心险恶的栽赃,竟然在无意中栽对的,阴差阳错地给自己洗清了嫌疑。这一桩内奸之事,牵涉的人与事之多,让韩潇焦头烂额。 消了食之后,韩潇马上去继续处理这一件事情引来的影响。 韩潇叫了窦士疏一起来回到书房商议抓人的事,这时候暗卫悄然出现,向他禀报了那边院子的事。 韩潇眸中掠过一丝嘲意,他还没开始对顾幽出手,六弟倒是上赶着过去了。 早在韩潇来到平阳城时,就收到了费引的来信,已知道是顾幽暗中作梗,让他的婚期一拖再拖。而落雷山之事,顾幽的嫌疑也最大。 韩潇不相信康王不知道顾幽包藏祸心,也不可能不知道顾幽并非她表现的那么出尘不染,但为了利益还是与顾幽搅到一起了。 身在皇家啊,谁讲情,谁死得最快。他的这位六弟,比他想象得更狠。 窦士疏不禁笑出声:“京中的宁王还等着顾幽回去给他撑门面呢,他要是知道被康王逮了先机,不知会如何感想。” 窦士疏对顾幽没有半点了好感,落雷山的事虽然没有查到顾幽头上,但她绝对脱不了关系,从她散发流言就可以看出,即使顾幽没有参与进去,也必是事先知道的。 再加上这一次,顾幽竟敢对夏静月下手,丧心病狂,本来他们打定主意要对顾幽出手,没想到康王撞上去了,还成了好事。 韩潇冷道:“本王还没有开始对她动手,她倒是自食其果了。”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她已经将自己作死了一半。” 窦士疏惋惜说:“那就太便宜她了,虽然换了一位皇子,可还是逐了她的心,康王妃的位置是跑不了了。” “便宜?”韩潇冷笑道:“本王的这位六弟,说不定是这么多兄弟之中最狠的一个。” 一个对她全心全意的宁王她不好好珍惜,作死要跟来算计人,如今落在康王手上,以后的日子韩潇闭上眼睛也能猜到了。 韩潇将费引送来的信件递给窦士疏,“宫里滕贵妃借着谭嬷嬷讨好了皇祖母,有皇祖母给她说话,如今滕贵妃又在后宫风光起来了。” 这半年中,宁王风头大盛,他更在明王低潮时,挖了不少人过来,被明王给记恨上了。 如今明王起势,与宁王斗得正厉害,而舒德妃则坐山观虎斗。 一旦边关的事情传到京城,康王和顾幽好上了,康王得顾家势,必遭明王的猜忌。而宁王被夺了心爱女子,更不会放过康王,届时不知道会斗得如何翻天覆地。 窦士疏看完信件后,附掌笑道:“舒德妃想做渔人得利的梦,怕是难如她愿了。” “本王看是六弟隐忍不下去了,不甘心再做一个老实皇子,想借着顾家去争一争。” 康王如此心急,韩潇略略猜到一二。 康王原先打的算盘是让几位皇子先斗,等兄弟们都斗得半死不活了,他再出来收渔人之利,可没想到皇帝大病一场后,身体明显不比以前了。康王一看皇帝快要不行了,宁王也要上位了,他却还因为老实人的名声不受百官看好,一急之下,就把野心全部暴露出来了。 不得不说,康王装老实装得太好,把所有人都骗倒了,这也造成了在联姻方面,没有哪个权臣想将家中女儿嫁给他。 普通的臣子康王看不上,他看得上的,人家嫌他没前途。 这不,有机会搭上顾家的船,他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窦士疏也猜到了康王的打算,恍然大悟,“康王来边城,明是为军功,暗是为了顾幽而来的?这么说来,就算没有这一次的醉酒,他也会对顾幽下手?” 再一细想,怪不得一传出顾幽去边关的消息,康王也立即进宫了。如果康王真要来边关跟睿王学习,为何不在之前就跟皇帝请命? 这一切都太巧了,而他直到今天才发现了康王的意图,可想而知京城有多少人被康王给蒙蔽住了。 对比顾家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边城的这一点军功就太不起眼了。 “从边城流言起他与顾幽的谣言,他不仅不撇清,反而不断地做出让人误会的事,本王就猜到他的目的,只是——”只是没想到,手段比韩潇所想得还要更无耻。 一个阴险又无耻,还惯会演戏的康王,顾幽以后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一切都是顾幽自找的,她若是像那些正正经经的女子,不去占康王的便宜,康王又怎么会得到机会?想利用别人?这世上有几个人是傻子?端看谁更会演戏罢了。 他们想怎么作死与韩潇无关,只要别来惹他与夏静月。 第672章 噩梦醒来 但看顾幽以往的作风,显然很难,她遭此一击之后,说不定手段更加的激烈。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若按以前韩潇的性子,直接给顾幽一个一了百了,但见顾幽自己把自己拉到泥泽里爬都爬不起来了,韩潇就没有了要取她性命的想法。因为顾幽给自己挖的坑,比韩潇要对付她的手段精彩多了。 韩潇让暗卫过来,低声细语几句。 让暗卫去安排后,韩潇又说道:“这些腌臜事就不要让月儿知道了。” 窦士疏连忙应是。 康王与顾幽的事只占了韩潇与窦士疏的片刻功夫,很快地,他们就开始商量怎么抓人和处理内奸的大事。 夜,很快就过去。 当第二天清晨,顾幽浑身酸痛地醒来,发现睡在她身旁的男人是康王时,她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 康王被顾幽的尖叫声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亦是一逼大惊失色的模样:“顾幽妹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韩衍,你这个混蛋!你去死吧!”顾幽失控地冲康王抓去。 这一动,顾幽才发现浑身痛得像被人什么碾压了数遍,骨头都散了,尤其是下身,痛得微微一动,就直抽冷气。顾幽低头看到自己雪白的肌肤上,处处是被咬过的牙印,一股浓烈的绝望爬满她的心头。 顾幽苍白的小脸没有了半分人气,将康王吓得不轻,他连忙向顾幽赔罪说:“顾幽妹妹,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只记得昨天你送给我一盅参汤,又让我来这里找你,后面的事,我都想不起来,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两行清泪从顾幽的脸庞滑落,她死死地咬住唇,无尽的恨意涌上心头。 她没敢对夏静月用药,是因为曾查过夏静月的过往,知道她精于药材,嗅觉极灵,怕她闻到了药味,所以用了灌酒之法。没想到,她反倒被夏静月给灌醉了。 康王那盅参汤中下了什么药,没有第二个人比顾幽更清楚。 这一切,怎么都变成了这样? 怎么会这样? 顾幽浑身发抖地抱着被子,绝望地哭泣着。 康王这时候终于找回了理智,说:“顾幽妹妹,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顾幽妹妹……” 回答康王的,是顾幽怒吼的声音:“你滚——滚出去——” “好好好,我走,你、你别生气了。”康王慌慌地下床穿着上衣服,在顾幽的怒骂之下,他衣衫不整地离开凉轩。 这一天,夏静月刚把行李收拾好,又收到雪原王妃的邀请。 夏静月只道是赫连凤敏又找她了,可窦士疏被韩潇派去平阳城拿人,她也没找到窦士疏。 去了行宫才知道,这一次的确是雪原王妃来找她,屋内的还有日落山城的城主夫人。 贺夫人看到夏静月就高兴地站了起来,亲自来携夏静月的手:“来来来,夏女官过来这边坐。” 夏静月见贺夫人满脸红光,春风得意的样子,上前坐下后笑问:“贺夫人最近有喜事?” “可不就是喜事!”贺夫人拉了夏静月的手,亲切地笑道:“这一件事说起来,还得多谢你呢。” “谢我?快给我说说,是什么好事,让我也沾点喜气。” 雪原王妃笑道:“这件事,还真的和你脱不了关系。” 原来,是雪原王妃的小儿子看中了贺盈盈,要向贺家求娶贺盈盈。 雪原王妃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早就成亲了,孩子都有了,二儿子刚刚成了亲,只有一个小儿子未曾定下亲事。 之前赫连竣禾得到韩潇的“指点”,写信让雪原王妃赶紧把两个弟弟的婚事给办了,免得被和亲了。 一收到信,雪原王妃就急急地办了二儿子的婚事,可三儿子连人都没有定下来,怎么成亲?她在雪山族选了又选,不是她不满意,就是儿子不满意,婚事一直不顺。 这一次过来,雪原王妃把小儿子一起带了过来,原本打算要是在雪山族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从大靖女子中找一个。 不曾想,雪原王妃的小儿子听了关于女子兵团的事后,大为赞赏。女子兵团中,雪山族的少女很少,贺盈盈与樊云灵就显得格外的出众了。 樊云灵未曾及笄,是个小姑娘,跟个小女孩子似的不谙世事。 但贺盈盈已是大姑娘了,不仅长得漂亮,又有雪山族姑娘的丰盈,再加上被赫连凤敏一吹嘘,又多了有智有谋的优点,雪原王妃的小儿子对贺盈盈就关注上了。 一段时日接触下来,雪原王妃的小儿子发现贺盈盈果然是个极为聪慧的姑娘,又见这么聪慧的女英雄竟被不知好歹的人家给退婚了,就跑去了雪原王妃那,说要娶贺盈盈。 雪原王妃对贺盈盈的印象极好,当下就应了。 夏静月听了雪原王妃的进述后,大为贺盈盈高兴,又问贺夫人:“盈盈答应了吗?” 贺夫人点了点头,笑得合不拢嘴说:“她若不答应,我也不好同意。” 贺夫人完全没想到女儿还可以嫁到王族,心情激动得有两天没睡好了。看到夏静月,更发地觉得亲切。 贺盈盈被退了婚之后还能嫁得更高,这完全是因为她的名声响遍了雪山族,成为了雪山族的骄傲和女英雄。 这一切,都是沾了夏静月的光。 先是爱玩爱闹跟着夏静月上了战场救了许多大靖与雪山族的士兵,后来在落雷山与百坻士兵交战,又传出智勇双全的名声,使得风头无两。 这一件婚事,大大地超过了贺夫人的期待。 同时,雪原王妃对贺盈盈这位未来三媳妇也极为满意,贺盈盈不单与她女儿是好友,人又聪明机智,名声又好,娶了这个儿媳进门,对王族的名望大有提升。如今王族继赫连凤敏这个女英雄郡主后,又多了一个女英雄儿媳,加上雪原王妃极满意贺盈盈品性相貌,故而在儿子一提起这门亲事时,就满口答应了。 第673章 强扭的瓜 夏静月大喜过望,上次落雷山之事连累了贺盈盈的亲事,她心中难免有些愧疚,偏又不知道如何来表达这个歉意。在亲事上,又不能跟其他事情一样去帮忙。 不曾想竟有这意外之喜。 “太好了!我得让王爷给他们的备一份厚礼!” 雪原王妃打趣道:“怎么,你们两人才备一份厚礼?那也太小气了吧,你还未进睿王府的门,可不能省下这一份礼。” 贺夫人掩着唇说:“就是就是,待你和王爷成亲,我是要送两份礼的。” “行,两份就两份。”夏静月也没有忸怩,大方地说道:“盈盈是我的好朋友,不管是王爷的那份,还是我的这一份,绝对薄不了。” 雪原王妃与贺夫人当然不缺这一份礼,但极喜欢夏静月看重的这一份态度,拉着夏静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一道用过午膳,这才肯放夏静月离开。 从行宫出来,夏静月琢磨着送什么贺礼给贺盈盈为好,得要隆重一些,又要别致一些才行。遗憾的是她过几天就要回京了,不能留下来参加雪山族与众不同的婚礼。 贺盈盈成亲的日子,正好与韩潇挑中成亲的日子相近,她自然不能再留在边城了。 夏静月正想得出神,不想背后突然冲出一人来,往她的肩膀上猛地一拍,将她惊了一跳。 “夏静月!你发什么呆呢!”赫连凤敏气喘吁吁地站在夏静月面前,脸色一团红,额头全是汗水,可见是一路急跑来的。 “你想吓死人哪!”夏静月瞪了赫连凤敏一眼,“老是这么咋咋呼呼,你说你有半点郡主的气质吗?” 赫连凤敏喘顺了气后,拉着夏静月叫道:“气质的事情以后再说,咱们说说眼前的急事。” “你又有什么急事了?” “我问你,到底帮我问了没有?你们都要走了,还不来告诉我吗?” 夏静月这才明白说的是鬼面人的事,说:“急什么,平阳城那边出事了,估计得多呆三天。” 赫连凤敏已急得不行了,说:“我能不急吗?三天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鬼面人被韩潇派去平阳城办事了,他又不在这儿,我怎么帮你问。” “你帮我找找睿王。”赫连凤敏给夏静月出了一个主意,说:“鬼面人不是很听睿王的话,睿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吗?不如,你让睿王下令叫他来娶我。” 夏静月瞪大了眼睛,她怎么就没看出来,赫连凤敏如此的恨嫁呢?还搞起包办婚姻了? 赫连凤敏不满意夏静月的反应,她身为高高在上的郡主,也没觉得赐婚、包办婚事有什么不妥的,她父亲指过的婚,包办过的婚事不知有多少,习以为常了。“咱们是不是朋友?是朋友的话,就帮了我这个忙。” “我说凤敏,你见过他的真面目吗?”夏静月冷静地问赫连凤敏:“万一他的长相不是你想象的呢?万一、万一他很丑呢?” 戴着一个遮住全脸的面具,一身黑衣又穿得极松,只凭一个身影就爱上了?还要非嫁不可?夏静月怎么觉得这件事有点玄?尤其是赫连凤敏有不靠谱的前科。 赫连凤敏莫名其妙地看着夏静月,说:“他长得那么高大,那么魁梧,身手又那么好,本事也那么的强,怎么可很丑?一定很帅的!说不定,比你家睿王还帅!” 夏静月木然:长相还可以靠这些来推断? 她突然想到了如花。 “行,我回去就帮你问一下,鬼面人明天应该能回了,到时我给你回复。”不管怎么说,得先问过窦士疏再说,起码得窦士疏对赫连凤敏也有好感,再来拉这红线。 夏静月虽然觉得做朋友的话,赫连凤敏是很不错的,很讲义气,也很大方,但婚姻之事,是一辈子的事,还得看双方的意思。 “总之这一件事就拜托你了。”赫连凤敏拍了拍夏静月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亲切说。 若按原本行程,明日就该班师回京了,可突然查到平阳城包家的事,又牵涉出平阳城与州府那边官员的事,行程不得不再推迟了三天。 第二天窦士疏将平阳城的事办完了,该抓的抓,该上报的上报,后面的收尾就得交给皇帝派来的人收拾。在地方事务上,韩潇为免让皇帝猜忌,一向是不愿过多地插手,这一次若不是事发突然,影响太大,他也不想插手进去。 窦士疏向韩潇禀报了平阳城的事务后,才从书房出来就被夏静月叫了过去。 “你跟小郡主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夏静月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窦士疏。 窦士疏满头雾水,问:“什么小郡主?我都大半年没有回京了,哪知道哪个小郡主。” 夏静月古怪地打量了窦士疏几眼,见他不似作伪,说:“我说的是雪山族的小郡主赫连凤敏。” “她?不熟。” “不熟?”夏静月一愣,“不熟你还夸人家长得漂亮?” “那天她跑到我面前,问我她长得漂亮吗?我就客气地说了一句漂亮。”想起那天的事,窦士疏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这小郡主怎么一回事,总是偷偷跟在他后面。 这回轮到夏静月傻眼了,“就这样?” 为什么感觉与赫连凤敏跟她说的不一样?到底谁说的才是对的? 窦士疏生出一丝不好的感觉,“不会是边城有关于我与小郡主的流言吧?” “这倒没有。”夏静月直接把小郡主喜欢他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她说道:“小郡主人是蛮不错的,也许你可以考虑考虑。” 夏静月这样说,是想着小郡主与窦士疏接触了好几次,两人必是有一定的印象,故而乐意让他们成一对。没想到窦士疏一口否决了:“不用考虑了,这是不可能的。” 夏静月看出窦士疏是认真的,心头有些遗憾,但感情的事无法勉强,她跟赫连凤敏再友好,也不能坑了窦士疏一辈子。而且,强扭的瓜也不甜。 第674章 她的脸啊她的面啊 窦士疏看到夏静月遗憾的神色,不由一笑,说:“夏姑娘,小郡主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她向睿王殿下示爱,不就是这么一头热么?至于这一次,她喜欢的人是我,还是睿王殿下,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 夏静月听了也觉得哭笑不得,赫连凤敏对她形容鬼面人的事情,的确一半是韩潇,一半是窦士疏。可赫连凤敏那认真地想跟鬼面人在一起的执着,又不是一时半会能熄灭的。 夏静月也没辙了,说:“那好吧,我去跟她说一下。” 以赫连凤敏任性又固执的性子,她又不能直接把窦士疏的身份说出来,估计得要费许多口舌。 窦士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说:“你去跟她约个时间,我来跟她解释。” 夏静月乐得不用管这糊涂事,只是以她对赫连凤敏的了解,不是一个能轻易放弃的人。何况窦士疏真的很优秀,文武双全,又是侯府世子出身,加上智谋出众,是韩潇手下的一大能将。这样的男子,只要眼神没问题,没几个女子会不喜欢。 夏静月压根不看好窦士疏能说服得了赫连凤敏,没准两人见面了,赫连凤敏更加的痴恋。 因此再去找赫连凤敏时,夏静月不得不先给兴奋不已的赫连凤敏泼上一盆冰水:“我看他好像没什么想法,小郡主,你又不曾与他相处过,光凭几眼的情缘,会不会太草率了?若他不喜欢你呢,怎么办?” 赫连凤敏对这个问题却没有一丝的烦恼,说:“他不喜欢我,我就缠着他,我们雪山族有一句话,好男怕缠女。就算他是铁石心肠,我也要缠到他同意为止。” “可我们快要回京了。” “没关系,到时我跟着你们一起去京城。你们大靖人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夏静月只能为窦士疏默哀了。 赫连凤敏听到鬼面人愿意约她私聊终生大事,高兴得又是沐浴又是薰香,打扮得艳丽绝伦,没到约定的时间她就跑去约定的地方等鬼面人了。 夏日的夜晚清凉爽快,赫连凤敏等了近半个时辰,坐在树下的石头上不时张望。月色下,鬼面人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了,赫连凤敏紧张地站了起来,双手紧握着,“你来了。” 鬼面具来到赫连凤敏面前,声音低沉微哑地说道:“让郡主久等了。” 赫连凤敏连忙摆手,脸红耳赤地看着鬼面人说:“不久,没等多久。你只要肯来,我等多久都没关系的。” 鬼面人没有过多的废话,直接说道:“小郡主,老夫在江湖漂泊习惯了,早已不想成家立业的事,望小郡主打消了那些念头。” 赫连凤敏可不知道什么叫害羞,喜欢了就大声说出来,爱上了就要勇敢地争取:“一个人在江湖飘多孤单,你也得有人关心是不是?如果你喜欢江湖的话,我可以陪你去闯,我会武功,不会拖你后腿的。” 鬼面人沧桑地一叹,声音中透着风霜:“小郡主,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合适,您应该去找更好的。” 赫连凤敏说:“你都没有跟我相处过,怎么知道我们会不合适呢?” “小郡主知道老夫姓甚名甚吗?知道老夫的出身来历吗?知道老夫的年龄姓名吗?”鬼面人一连几问。 “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赫连凤敏盯着鬼面人的面具,在月光下,尢为狰狞。但同样的,也在她心中生一股非常吸引人的神秘感。“你能给我看一下你的长相吗?” 鬼面人冷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 “你我本非同道,不应再有所交集。” 赫连凤敏移近几步,问道:“难道我不好吗?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是嫌我不够漂亮?” 鬼面人仍然冷道:“请郡主自重!” “我不自重你就会负责吗?”赫连凤敏骤地上前,迅速地揭下鬼面人的面具。 月光下,赫连凤敏看清了鬼面人的真实面目,目瞪口呆。 鬼面人一惊连退几步,怒斥道:“把面具还给老夫!” 赫连凤敏这才回过神来,指着鬼面人,手指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但见月光下的鬼面人,满头白发,胡子也全白了,脸上都是一条条深壑般的皱纹。这苍老的样子,没有七十也有六十了! “你这个骗子!”赫连凤敏怒吼了起来,“死骗子!你骗人!你竟敢扮成年轻人来骗人!” 心中念念不忘的梦中情人,竟然是一个比她爹还老的老头子! 她做梦都想嫁的男人,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赫连凤敏一口血涌到喉间,险些喷了出来。 这个脸丢得比上次还更大! 赫连凤敏想到她对夏静月说有多爱这个男人,多喜欢这个男人,多想嫁给这个男人,这下子,她哪还有脸面见人? 赫连凤敏一怒之下,心头的恼羞以及尴尬,还有失望,一起涌上心头,一起迁怒到了鬼面人身上。 “死骗子!你去死吧!” 赫连凤敏拿出鞭子就朝鬼面人打下去,鬼面人不敢伤她,只好不断地后退,叫道:“老夫不想娶你,你就想追杀老夫,这世道还有天理吗?” 赫连凤敏气急败坏地叫道:“闭嘴!你做本郡主的爷爷都嫌你老,还妄想娶本郡主,你找死!你若是再敢说一遍本郡主喜欢你的话,本郡主跟你同归于尽!” 如果这话传出去,外人知道她堂堂雪山族的小郡主却要死要活地求嫁给一个老头子,她的脸啊她的面哪! 太让她抓狂了! 上一次丢脸好歹睿王长得帅! 可这一次! 她的脸啊她的面啊! 她的眼睛被屎糊了不成,竟然喜欢上一个老头子,还跟一个老头子示爱! “死骗子!本郡主要将你碎尸万段!” 月光下,赫连凤敏一路追着鬼面人杀去。 鬼面人见小郡主来真的,怵了,拼着挨几鞭的代价,回身抢回了面具,逃之夭夭。 鬼面人一路逃亡,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赫连凤敏,气喘吁吁地回去跟窦士疏交差:“统领,属下险些被小郡主给活撕了。” 第675章 不要脸的事 窦士疏刚才在远处都瞧见了,忍住笑,对这位暗卫说:“有劳了!辛苦了!” 暗卫忙把衣服脱下,和面具一道还给窦士疏,直叫道:“雪山族的女人也太剽悍了吧,追了属下几里的地,差点被打死了。” 窦士疏拿出几张银票给了暗卫,说:“拿去花吧。” 暗卫一数银票,面露喜色,“多谢统领!” “不用谢,这是你的辛苦费。”窦士疏把要走的暗卫又叫住,问:“小郡主没发现不对吧?” 暗卫摆手道:“没有,属下与统领的身高差不多,又惯会扮作各种人,再加上晚上夜色太暗,她是认不出来的。” 夏静月以为赫连凤敏跟窦士疏谈过之后,也不会轻易放弃,说不准还会来缠她。可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赫连凤敏竟跟消失了一般,不曾来找过她。 眼看明天就要回京了,夏静月放心不下,前去行宫那边寻找赫连凤敏。 赫连凤敏出了这么大的丑,哪还有脸面见人?听到夏静月来找,躲在屋里不见,让下人说出去了。 夏静月只好回去了。 明天大军就要出发了,院子里吟风等人正忙着收拾行李,顾幽带来的东西太多,又加上在边城买的收的特产,这一收拾就更多了,收拾了几天都没有收拾完。 顾幽关在屋里两天后,终于想通了,从屋里走了出来。 阳光洒了进来,刺疼了她的眼。她捂着眼睛,待适应了阳光之后,才睁开眼睛,望着那蔚蓝的天空。 如常的庭院,树木仍然青翠,花儿依然盛开,一切看似熟悉,又像是不一样了。 她唇边泛起冷冷的讥笑,反正都是不爱的,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 宁王也好,康王也好,不过是顾家的棋子,她的棋子。 兴许,愚笨的康王比聪明的宁王更好控制。 顾幽强忍着浑身的不适,强忍着不去想曾经发生过的事,她怕一想起那些恶心的事来,又忍不住吐了出来。 丫鬟们都在收拾东西,连顾幽走出了院子都不知道。 顾幽也不知道想去哪,漫无目的地,沿着小道一路走着。 夏日的阳光很热,她的心却一片冰冷,仿佛连这个世界都透着一股的冷意,比寒冬季节还要更冷。 走累了,她随意选了一处树荫坐下。 在顾幽出神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低语。 “睿王大军明儿就要回京了是不是?” “是的,夏女官也要一道回去呢。” “我听说睿王殿下和夏女官一回京就要完婚,城主那边正在准备贺礼呢。” “睿王殿下俊美无双,夏女官美貌无人可及,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仅城主大人祝福他们,连三城的百姓也在为他们祈福呢!” “等他们回到京城,婚礼不知道会有多隆重!一定很风光!” …… 顾幽耳中听到那对韩潇与夏静月无尽的敬仰与祝福的话,冰冷的心湖里像是被砸进了一块巨石,波浪滔天。 为什么夏静月可以这么幸福?而她,却要活得那么痛苦? 为什么夏静月可以嫁给喜欢的男人,韩潇又喜欢她?而她只能嫁给一个一点都不喜欢的人,还在成亲前就被玷污了身子? 这个世道为何如此的不公平? 那一天的事,夏静月是不是事先知道了她的算计,故意灌醉了她,放康王进来玷污她的? 夏静月,你可真卑鄙! 顾幽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地念着夏静月的名字,仿佛要将这个名字连同人一起嚼碎在齿间。 “哎,前儿清晨的事你都知道了吗?” “什么事?” “康王殿下大清早地,就衣衫不整地从顾女官的院子出来了。” “知道,这事儿整个城主府都传遍了,连倒夜香的小厮都知道了,据说远不止前儿的那一次,还有好几次呢。” “不是吧,有好几次?” “要不然怎么会传出康王殿下与顾女官的流言?据说他们早在来边城的路上,两人就睡一起的。” “男未婚女未嫁,这就睡一起去了?真不要脸!” 顾幽气得要发疯,霍地站了起来,正要去叱喝那嚼舌头的下人,却又听到那边在说—— “以前康王殿下与顾女官乱搞的事大家都没有证据,可这一次看到的人可不少,铁钉一样的事实,这事儿不单城主府的人都知道,就连边城的百姓都传遍了,外头说书的说得不知道多露骨呢!” “哎,你说明天大军回京两位女官还要向百姓道别的,到时顾女官与夏女官站在一起,不知道得被衬成什么样子了。” “人家不会藏在马车里吗?” “干了那么不要脸的事,藏也藏不住,没准往她马车里扔臭鸡蛋呢!” “反正明天有好戏看了。” 顾幽再也听不下去,叱喝的话到了嘴边也不得不吞了下去,如今她说得越多,做得越多,错处就越多,没得临走又让这些下贱的奴婢多一桩嚼舌头的事。 顾幽脸色极其难看地回到了屋子里,她越想越生气,尤其是想到明天,她与夏静月同为女官,必是要一起坐在马上与边城百姓告别的。倘若明天真的被边城百姓砸了鸡蛋,或者听到着他们当街议论她的事,她的颜面何在? 又想到夏静月与韩潇一回到京城就要完婚,带着大胜而归的风光,这婚事不知道会办得多隆重。 嫉恨令顾幽无法咽下这一口气。 凭什么夏静月能过得比她好? 顾幽眸中掠过一丝锐利:夏静月,我能阻你一次婚,就能再阻你一次! 顾幽站了起来,把吟风叫了过来,说:“将马车备好,立即回京!” 吟风一愣:“小姐,我们还有许多行李未曾整好,那边不是说,明天午时才出发吗?” “我要什么时候回去,还需要你来质疑吗?”顾幽越发地看这些丫鬟不顺眼,一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叫邵南过来,让他带人护我立即回京,你们——你们在后头明天与大军一道回去。” 吟风急道:“小姐,您身边还要人照顾——” 第676章 下落不明 顾幽冷冷地一挥手:“事情就这么决定了,马上给我收拾两套换洗的衣服,火速把邵南叫过来!” 她要赶在大军之前回到京城。 夏静月,你不是威望很高吗?名声很好吗?我就不信皇帝会容得下一对威望如此之高的夫妻! 顾幽匆匆回京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康王耳中。 康王虽然不知道顾幽提前一天回京的目的,但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听到顾幽只带了几个顾家下人就走了,而且那些下人大部分是男人,他放心不下,把小成子留下收拾东西,他带着几个侍卫赶紧地追去了。 他好不容易成了与顾幽的事,不容再出现差错,若是顾幽在路上有什么闪失,往后将关乎到他的颜面问题。即使平平安安地回去了,可顾幽带着这么多男仆,难免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 康王喜欢听他与顾幽的谣言,却不愿听到顾幽与其他男人的谣言。 康王一路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就追上了顾幽。 “顾幽妹妹,你回京了为什么不跟我提一声,你知道我有担心你吗?” 看到康王一路追来的紧张与关怀,顾幽心里多少好受了些,她很理智是想通了,反正嫁谁不是嫁,既然木已成舟,就早日接受。 “我不喜欢热闹,想清静一点回去。” “我跟你一起回去,你一个女子上路,我放心不下。” 对于康王的要求,顾幽并没有拒绝,康王也带了不少侍卫过来,两人结伴一路会安全许多。 当没有了爱,只剩下利益的时候,顾幽比任何人都懂得衡量。 顾幽为了迅速赶回京城,一路上让人加快行程。 他们一行人日赶夜赶,来到了落雷山附近时,意外遭遇到了一队百坻残兵。经过一番打斗后,护卫与下人皆被百坻残兵所灭,康王与顾幽被掳去了落雷山,下落不明。 因一行人被抓的抓,灭的灭,竟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送信。 边城百姓为了送睿王队伍回京,大清早就来到了官道两边。 午时,韩潇与雪原王告别后,大军出发了。 因大军将要一路急行军,不在平阳城停留了,汤知府亲自过来送别大军。 见大军要走了,汤知府朝他们大声叫道:“王爷殿下,夏女官,待明年枸杞成熟了,孜然成熟了,两位记得来平阳城看一看!” 夏静月从马上回过头,朝汤知府挥了挥手,“好好当官!” 汤知府眼中含泪,哽咽着说:“下官一定会好好为官,为百姓做实事,不辜负夏女官的期望,也不辜负睿王殿下对下官的信任!” 这一次平阳城内叛之事,若不是韩潇网开一面,他早已是阶下囚了,甚至已连累了妻女。 “睿王殿下,夏女官,你们对下官有再造之恩!”汤知府望着队伍逐渐远去,缓缓地跪下。此生无以为报,愿下官的三个磕头送二位一程,一路顺风。 随着汤知府的下跪,百姓们像是受到召唤一样,一个接一个,纷纷地跪下,朝着队伍大声呼喊道:“睿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呼声不绝于耳,直至大军出了城,仍然听到了百姓们依依不舍的喊声。 赫连凤敏在呆了几天后,在今天夏静月要离开的日子终于走了出来。她骑着马不舍地送着夏静月出城,说:“夏静月,以后你会来边城找我吗?” 夏静月回头望着古朴的城墙,说:“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来。” 这里有太多难忘的事,也有太多难忘的朋友,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三座边城的。 夏静月笑了笑,朝赫连凤敏说:“有空可以来京城玩,把盈盈她们叫上,京城比边城热闹很多,有很多好吃的,还有许多漂亮的衣裳,你一定会喜欢的。” 赫连凤敏重重地一点头,“我一定会去的!若不是三哥成亲的日子要到了,我真想跟着你们一道去!” 夏静月朝赫连凤敏挥了挥手,说:“送别千里,终有一别,回去吧。” 赫连凤敏不舍地望着夏静月远去的背影,眼睛不由自主地红了,正要冲夏静月大声喊几句,目光无意间看到了队伍之中的鬼面人。 一瞬间,什么离愁,什么伤心,什么不舍都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怒火。 赫连凤敏一指鬼面人,大声叫道:“死骗子!给本郡主站住!” 窦士疏突然听到一句死骗子,暗叫不好,回头一看,果然见赫连凤敏挥着鞭子朝他奔来。他连忙一策马,扬尘而去。 “那个装嫩装年轻人骗人的死骗子!你有种别跑!” “死骗子!你最好别让本郡主再看到你——” 队伍已走去了甚远,仍然听到赫连凤敏气急败坏的叫喊声。 夏静月不解地回头,问旁边的初晴初雪:“小郡主叫谁呢?” 初晴一指那策马快跑的鬼面人,说:“说他呢!” 夏静月纳闷了,赫连凤敏不是很喜欢窦士疏吗?怎么这会儿看着两人像仇家? 可惜她要走了,不能再回去问赫连凤敏这是怎么一回事。 出了城门之后,大军以急行军的速度往京城的方向赶,这一路走的速度不比来时慢,甚至因为没有大雪封路的缘故,速度更快。 韩潇舍不得夏静月被太阳晒着了,把她叫进舆车之内休息。 韩潇透过纱帘,望着蔚蓝的天空,说:“趁着这几天天气好,得赶快些,不然遇到大雨天就不好走了。” 夏静月坐在车内,望着越离越远的边城,有怀念,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归心似箭。 边城有她的朋友,但京城有更多的朋友在等着她,还有牵挂她的老太太。“不知道奶奶现在在做什么?” 听到夏静月思念的话,韩潇拉了夏静月过来,说:“我知道。” “你知道?”夏静月眼睛一亮,问:“是不是京城来消息了?” 韩潇摇了摇头,说:“京城没来消息,但我们成亲的日子就要到了,奶奶定是在准备你的嫁妆。” 夏静月瞪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帮我打探了奶奶的消息,原来是打趣我的。” 第677章 历史重演 “我在离京前交代过费引,让他注意着夏府的事,尤其是关于奶奶的事,没有消息,那就是最好的消息。” 夏静月总算定了心,打趣他说:“你别老是说成亲成亲的,小心回去后,婚事又受阻了。” “放心,这一次不会有那些不长眼的东西来坏事的。” 夏静月见韩潇说得那样笃定,便知他已有了周密的安排。“奇怪了,我怎么没看到康王与顾幽,他们去哪了?” 若说顾幽因为流言的事藏在马车里不想见人,可康王怎么也不曾露面? “理他们作什么,他们又不是小孩子。”韩潇不想夏静月把注意力放在那些不长眼的人身上,与夏静月商量起他们婚事的事。“月儿,从明天开始,我又得装病了。” 夏静月靠在车厢上,端着茶碗笑:“怕回去招人眼了?” 韩潇摇了摇头,别人眼热他倒不会放在眼里,“为了咱们能顺顺利利地把亲成了。” “你不是很有信心的吗?” “信心是有,计划也有,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韩潇跟夏静月说起他的另一层忧虑,“据费引来信,父皇最近性情变化甚大,不仅喜怒不定,还迷上了炼丹修道。” 夏静月坐正了身子,一惊问道:“皇上这是想追求长生?” 历史上到了晚年的皇帝,越老就越相信能长生不老,沉迷与炼丹修道的皇帝不在少数。夏静月没想到皇上也走上了这一条道路,乍然一听,极为震撼,却又在意料之中。 夏静月没记错的话,前一任皇帝就非常沉迷于炼丹修道,为了炼丹修道,荒废国事,弄得整个朝廷乌烟瘴气。皇子与后妃争权夺势,死于权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也正是因为上一任皇帝的不作为,在长达数年的争嫡之战后,大靖国力亏空,将好好的一个国家弄得民不聊生。 这一任皇帝年轻时还好,虽然平庸,但也算兢兢业业,无功无过。但到了晚年,竟开始喜欢奢华,喜欢挥霍,如今倒好,又迷上了炼丹修道。 韩潇将费引送来的秘信给夏静月看了,然后将其焚烧。“父皇在年轻时经受过炼丹修道的危害,没想到晚年自己却走上了这一条路。据宫中的探子捎回来的消息,还有我们的分析,父皇走上这一条路,有大半是受了容修仪的刺激。” 容修仪不仅给皇帝带了那么大的一顶绿帽,还将皇帝大骂了一顿,骂皇帝老了不中用了,身体在腐败,已经散发着死亡的味道,。不要说皇帝那样有权有势的男人,就是一般的男人也承受不住那样的打击。 故而皇帝经此一事后,大病了一场,整个精神气都差了。 说起来,皇帝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只是,身为皇帝是没有可怜的资格,一旦皇帝不花心思在国家大事上,对整个国家的打击是覆灭性的。 历史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重演着。 “皇上不想让你我成亲吗?”夏静月握住韩潇的手问。 “这倒没有。”韩潇回握住夏静月的手,说道:“只是有备无患。” 他的婚事,不能再有任何的差错了。 朝中的暗波汹涌,皇子间的争斗不休,皇家中的冷酷无情,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韩潇内疚地看着夏静月:“到时要委屈你了。” 他不能骑着高头大马来接她,也不能抱着她上花轿,给她最体面的一天。 夏静月灿烂地朝他笑着:“不委屈,只要你以后对我好好的就行了。那些虚的东西,就算有再多也是给别人看的,只要我们自己过得好,哪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韩潇紧握着夏静月的手,他何其之幸,这一生能娶到这样一个聪慧又善解人意的妻子。 他视之如生命的人,怎么会舍得对她不好呢? 月儿,总有一天,我会为你补一个盛大得让全天下都知道的婚礼。 边城大胜,活抓百坻王,一道道消息早已传回了京城,整个大靖都为之振奋。 睿王护国战神的名号,更加的如雷贯耳,成为百姓心中最崇敬的天神。 早在数天前,京城就知道睿王大军归来的日子,百姓们早已在翘首以待着。 几十万大军即将到达京城了,按例大军是不允许进城的,除非京城告急,国家危难时刻,才能进城护驾。 夏静月不清楚军中的规矩,眼看到了京城范围,问了韩潇不少关于军中之事。 韩潇说:“大军须得在京城郊外扎营安置,等待皇上的诏命。届时将领听宣进城,其他将士则继续驻守着,直到兵部的公文下来,再听从安置。” “皇上会亲自出城来迎吗?” 韩潇含笑问道:“你说呢?” 夏静月仔细地思考了起来。 若是以前,夏静月不会花脑力去思考这种问题,但如今她与韩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很多以前不需要去费心思的事,现在不得不谨慎地思考起来。 思考过后,夏静月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估计只会派一个官员带着圣旨过来,甚至明着礼数周全,暗地里,只怕又要刁难你了。” 打了那么大的一个胜仗,韩潇的名望又进一步地提高,以皇帝那性子,不多想才怪。 “所以,本王该旧症复发了。” 与其让皇帝怠慢,传出天家父子不和的传闻,让百姓失望,外族看笑话,不如由他主动来打破这个困局。 皇帝的下马威一定会有的,韩潇有他的骄傲,不会为了让皇帝放心,做那些自贬身份的事。而皇帝一旦看他不肯放低身段,对他不满意了,处处给他下绊脚,他也得头疼。尤其现在成亲的紧张关头,不容有丝毫的差错。所以从边城回来的时候,他早就跟费引那边透过气,已拿定了主意。 夏静月将她的药箱拿了出来,趁还未到地方,马上给韩潇化妆。 一个药味浓重的药囊拿了出来,舆车内顿时布满了药味。 夏静月把药囊塞到韩潇身上,又拿了一些姜黄粉在韩潇脸上擦了擦,顿时,一张黯淡枯黄的脸便呈现在夏静月面前。 第678章 私奔 “月儿,你这是打算给本王冲喜吗?”韩潇看到镜中子的他,不禁笑了。 夏静月能有什么办法?谁让她喜欢的男人是皇家人,在这多事之秋,为了顺利成个亲,还真的不容易。她给了韩潇两根绳子,说:“若有御医要来给你把脉,你用它们绑在手臂上,能影响到脉相。” 韩潇眉头微扬,“此物可用?” “有些用处。”总是不让御医把脉也不行的,迟早会让人怀疑。夏静月想了想,又给韩潇支了几个主意,保准能瞒过御医。 大军未到驻扎之地,军中就传出了睿王身子不好、已吐了血的事,引起一片惊动。 睿王殿下带病出征,拖着病躯讨伐百坻,一路回程时,不时传出病重的传闻,夏女官已经日夜不离身地在舆车内照顾睿王的病情了。 如今到了京城,睿王的身子再也撑不下去,又加重了。 这些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迅速地传遍军中,又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 因此,大军未到,睿王病重的消息先传进了京城。 皇宫内的皇帝得知这个消息后,原本琢磨着怎么削瘦四儿的影响力,这会儿顾不上再想,马上让人宣御医去救治,让睿王进城。 按皇帝原先的计划,得先晾韩潇一天再说的,如今不得不改变主意,不待休整,就让韩潇入城了。 夏静月随着韩潇一起进了城,只不过进城之后,她就与韩潇分开了,一个回了睿王府,一个回了夏府。 至于方丽娘的侍女队则留在军营,以免皇帝另有旨意时人都不在。 夏府大门已经张灯结彩,夏哲翰身为三品官,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必须留在官衙里。夏静月巴不得如此,不用看着夏哲翰来一大套隆重的事宜。 松鹤堂内,老太太已让人把夏静月住的房间打扫干净,还将一应被褥等物都换成全新的。 老太太生怕下人做事不仔细,亲自去监督,一样样地过了目才放心。 “月儿得什么时候回来?”老太太不时问着焦嬷嬷。 焦嬷嬷笑道:“老太太今儿都念了十二遍了。大小姐有功于国,按例需与大军一起等待宣召,得先进了宫谢过皇恩,听了帝训,然后才能回来。就算再快,也得傍晚才能回。若是赐了宫宴,那就要晚上才能回了。” 老太太望着天空正中的太阳,失落地哦了一声,心中极为挂念,孙女去了边关这么久,人可曾瘦了黑了?听说她还跟百坻士兵打过仗,也不知道伤着了没有。 “这孩子!”老太太恨恨地说:“她一个女儿家的,上什么战场,若是伤着了,岂不是要了我老太婆的命吗?” 自打京城传起女子兵团的事,传起夏静月带着一群少女与百坻士兵在落雷山交战的事,老太太这些日子就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甚至不时做起噩梦,梦到夏静月倒在血泊之中。 要不是睿王府那边时不时将边关的消息送过来,将夏静月的消息告诉给她,老太太只怕担心得人都倒下了。 如今孙女回京了,却又不能第一时间见到,老太太心里既激动,又焦灼着。 兴许是太想看到阔别半年的孙女,老太太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然后止都止不住了。“焦嬷嬷,我们到街上去,没准能看到月儿跟那打马状元一样在游街呢?以往那些打胜仗归来的将军可不就是这样吗,咱们马上去城门往皇宫的那段路守着……” 焦嬷嬷可不敢放老太太出去,外面人山人海的,都挤着看睿王回京呢,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若是被挤伤了怎么办?“老太太,您就坐着等一等,大小姐呀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刚才不是说得晚上回吗?” “那、那是按例,说不准这会儿大小姐就在回来的路上,您若是出去了,岂不是和大小姐错过了?”焦嬷嬷为了安抚老太太,不得不哄着老太太说。 不想,这话倒是说中了。 当听到外面香桃惊叫大小姐回来了,老太太激动得连忙从屋里走了出来。 别了半年,夏静月再回松鹤堂,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月儿……” 夏静月听到老太太饱含思念的唤声,转头望去。 这一眼,夏静月泪如雨下。 半年不见,老太太的头发白了许多,苍老了许多,皱纹也深了许多。 “奶奶——” “月儿——”老太太潸然泪下,蹒跚着走过来抱住夏静月,哽咽着叫道:“你这孩子,一去就半年,你知道奶奶有多担心你吗?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夏静月也忍不住哭道:“对不起,奶奶,孙女不孝……” 睿王与夏静月的回来,在京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睿王旧疾复发的事情没传多久,随即地,更吸人眼球的事情又传了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 康王与顾女官私奔了! 吟风与小成子回到京城,回到顾府与康王府,这才知道两位主子根本没回来! 明明先一天回来的两人,不仅没有回到京城,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失踪了一个王爷,一个女官,事能不大吗? 顾家原本还想掩住消息的,不知怎地走漏了风声出去,传得京城人皆尽知。 于是,边城关于顾幽与康王的流言被人给深挖了出来,失踪之事传着传着,就成了康王与顾女官私奔了! 各位将士的回京,带回来的不仅有百坻王和百坻的珠宝,更有边城的各种小道消息。 如今京城最热闹的,莫过于顾幽与康王的那些风流韵事了。 夏静月听到这些消息之后,第一个不相信顾幽会和康王私奔。 谁都可能跟男人私奔,唯独顾幽不会。 一个视名与利为生命的人,怎么肯放下顾家的一切,又怎么肯放下所有的荣华富贵一走了之呢? 何况,顾幽若是与康王相爱,两人回来尽管去求皇帝赐婚就行了,至于去私奔吗? 夏静月沉思片刻后,将初晴叫了过来,问:“顾幽与康王失踪的事,与王爷有关吗?” 第679章 嫁鸡随鸡 夏静月之所以问初晴而不是初雪,是因为初晴与暗卫那边熟悉,韩潇若吩咐了什么事情,暗卫那边不可能不知情。 初晴不敢隐瞒夏静月,点了点头。她怕夏静月生气,连忙解释说:“这也怪不得别人,顾幽若是听到那些话后,没生出歪心来,跟着大军一道回京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可她生了歪念,想先赶回来阻止王爷与姑娘的婚事,王爷自然不会对她客气了……” 夏静月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缘故,顾幽害她之心,看样子从不曾停歇过。她沉默了一下,问:“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初晴忙摇头,说:“康王与她一道呢,出不了大事的,等这边的事定下来了,自然会放他们回来。” 顾幽带着的那些侍卫,以邵南为首,做过不少小动作,暗卫将他们都灭了。康王带的那些侍卫并不是从京城带去的,康王从京城只带了小成子过去,那些侍卫都是洪明顺巴结康王送去的,顺道也一道灭了。 初晴见夏静月沉默不语的样子,心中打着突儿,问:“小姐,您不会是生了王爷的气吧?” 夏静月一愣,问:“我为何生他的气?” “堂堂男儿算计顾幽一个弱女子,小姐是不是觉得王爷手段有些过了?” 夏静月不由一笑,说:“你不是说了吗?若不是顾幽生了起歪心,就没有这一遭的事,这是她自找的,我干嘛还要给她打抱不平?” 她只是没想到,顾幽背地里做过的事,比她知道的多得多了。原先她只道与顾幽是小怨小仇,照此看来,往后她要重审与顾幽之间的恩怨了。 见初晴松了一口气,夏静月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说王爷做的那些都是为了我,即使不是,我决定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将来他要杀人,我就递刀,他要放火我,我就递柴。” 初晴愣愣地看着夏静月,这才想到面前的少女可不是善良得任人欺负的人,向来有仇报仇,是快意恩仇之人。 初晴刚露出高兴的笑容,听到夏静月的话后,身子僵了僵。 “初晴,我怎么发现你向着王爷多一些,到底他是你的主子,还是我是你的主子?” “我……”初晴羞愧地不敢抬起头,这时候很想向夏静月坦白她的身份,可又怕在这紧张关头让夏静月生气,万一一怒之下要取消婚礼,王爷得将她千刀万剐了不可。 还是赶紧向统领汇报一下,她和黄嬷嬷什么时候才能向小姐表明身份,这样瞒着小姐总不是办法。 顾幽与康王私奔的消息,旁人都是看好戏居多,即使是顾家那边,在一开始的慌乱后也镇定了下来。唯有一人,自从大军回京那天没有看到顾幽,就一直处于情绪崩溃之中。 这人就是宁王! 他在京城日盼夜盼着顾幽回来,为顾幽担忧得人都瘦了一圈。当京城最先传起顾幽与康王的流言时,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他固执地认定顾幽会对他忠贞如一,绝不会喜欢康王的。 可随着大军回京之后,顾幽与康王一道失踪的事,让宁王彻底地失去理智,尤其是连妃将他宣进了宫,让他放弃顾幽娶李雪珠时。 “母妃,你说什么?”宁王难以置信地盯着连妃,“你以前不是同意了让我娶顾幽吗?为何又变卦了?” 连妃对这个入了迷障的儿子恨铁不成钢,那个顾幽不知道用了什么迷魂计,让她的儿子一次次地与她争执反目。连妃素来疼这个儿子,宁王也素来孝敬连妃,母子间感情甚好。但这母子之情一旦遭遇到顾幽,连妃就觉得这儿子不是亲生的。 “衍儿!”连妃沉声说道:“你耳朵聋的吗?外面的谣言你就一句也没有听到?” “母妃!”宁王失望地看着连妃,痛声说:“外面造谣的话你怎么能相信?顾幽妹妹是为了谁去边关的难道你不知道吗?她是为了我!为了不让我冒险,她一个柔弱女子硬是拿命在拼!她九死一生去了边关,又在边关呕心沥血地为了我们的将来经营着,你怎么可以不相信她?” 连妃被儿子气得心口疼,疼得连气都喘不顺了。“你这个蠢货!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她为了你去边关?我看她是为了她自己去的!她一边吊着你,一边和康王不清不白,一边又痴缠着睿王,你为什么总是看不透?我看你不仅是个聋的,还是个瞎的!” “那是外面的人胡说的,顾幽妹妹的心中只有我一人!”宁王坚定地认为着,顾幽妹妹若不是喜欢他,怎么会处处为他着想?又怎么会、怎么会愿意让他亲…… 每每想到那一天的甜蜜,宁王心头就生起一片火热来,也正是那一天的甜蜜,以前就对顾幽情有独钟的他更加地死心塌地了。 连妃按着一抽一抽作疼的心口,指着宁王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这个儿子,她怎么觉得比穆王那蠢猪还更蠢?好歹穆王那货蠢归蠢,但万昭仪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乖得不得了。以前穆王也不喜欢他要娶的女人,但万昭仪让他娶,他就一句抱怨也没有,乖乖地去娶了。如今万昭仪让他去减肥,他也乖乖地听话,跟夏静月减肥去了…… 连妃活到今天才明白,这么多皇子中,最蠢的是她的儿子! 连妃看宁王的眼神慢慢地变冷,“京城之前的谣言若是中伤顾幽的,可边城将士带回来的消息难道也是假的不成?顾幽与康王在边城同进同出,连住的地方都挨在一起,甚至有传康王衣衫不整地从顾幽的院子出来。这些事情不管是真是假,你都不能娶顾幽了!兄弟同争一女,这是皇家天大的丑闻,你父皇是不会允许的!” 若顾幽不是有照顾皇帝的功劳在,若皇帝不是看在顾清的份上,顾幽早被皇帝给赐死了。 连妃恨恨地想,也不知道顾家是不是狐狸窝,怎么养出来的女儿,一个个跟妖精似的勾得男人要死要活的。 第680章 执迷不悟 宁王怒道:“那些都是谣言!顾幽妹妹身边跟了那么多丫鬟婢女过去,身边进出都是一群的人,他们怎么可能有私情?母妃你又不是没有听闻,六弟天天出入军营,天天跟着四哥练兵,怎么会有空跟顾幽妹妹私相授受?再说,住在一起的,除了六弟外,还有四哥与夏静月呢!边关的人不是说了吗?他们都是一起住在城主府的,若说不干净,怎么没人说夏静月了?” 连妃又被气得头发晕,眼发黑。顾幽跟夏静月怎么比?夏静月跟睿王已有圣旨定下,未婚夫妻住在一个府里虽有不妥,但那是在边关,事急从权,只要睿王不说什么,谁也没有资格去评论,何况—— 连妃冷笑道:“别一说顾幽你就把夏静月拉出来,顾幽比得上夏静月吗?人家夏静月在边关又是亲自上战场,又带着一帮女子救死扶伤,还领着女子兵团跟百坻士兵杀了起来,我听说夏静月还帮边关寻找到几种特有的作物种植,以后可以让边城百姓过上好日子。如今京城提起夏静月,哪个不竖起大拇指?可顾幽——” 连妃不顾儿子那铁青的脸,继续说道:“顾幽传回来的是什么?呵呵,事没做成,就派人回来京城一个劲地吹嘘,说什么办学堂,士林榜样,造福边城百代人,吹得都要上天了。结果呢,没几个月呢就打脸了,原来只拉了几个富商出钱,建了几座学堂就甩手不管了。据说那几座学堂连夫子都没有,让那些学子跟谁学字学文去?学西北风怎么吹吗?你没听外面的人怎么说她的?都说她到了边城建了几座学堂就什么都不管了,天天请着一班夫人小姐饮酒作乐,极尽奢华之事。” 外面传闻顾幽只顾脸面好看,完全不顾边城百姓死活,眼见百姓饿死也不拿钱财去救命,反而拿钱去盖学堂,沽名钓誉。而外面传得最多的,最热闹的,还是顾幽跟康王的风流韵事。 “我不信顾幽妹妹会是这样的人,我不信!我要去找她!”宁王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连妃厉声喝道:“你为了那样的一个女人,连母亲都不要了吗?” 宁王无力地转过身,双眼含着痛苦的泪水:“母妃,一切等顾幽妹妹回来后再说好不好?” “回来了你又能怎么样?”连妃被这个忤逆的儿子给气哭了,“她那样的名声,回来后你娶了她也没有用,反而会让你蒙羞!你听母妃的话好不好,忘了她,去娶李雪珠!” “母妃!李雪珠跟顾幽妹妹是最好的姐妹,我怎么能去娶她最好姐妹,这让她如何自处?”宁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妃望着儿子决绝离去的背影,一口气提不上来,晕倒了下去。 皇子无皇帝的谕旨,不得私自出京,宁王回到宁王府,派出一队又一队的人马从京城一路往边关寻去。 顾幽与康王的事自然也传遍了后宫,皇帝听到那些传言,脸色极不好看,沉着脸进了引仙殿。 引仙殿以前是英武殿后面的一座宫殿,如今被改造为了炼丹修道的道殿。 皇帝进了引仙殿后,在道童的侍候下,换上了道袍,坐在榻上沉默地喝着茶。 万昭仪拿着拂尘,端着汤水进来,见皇帝在喝闷茶,眼珠子一转,走过了去行了一个稽礼:“天帝殿下,您该用仙液了。” 万昭仪早已换下了华丽的宫装,身上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头发挽成道髻,乍一眼,还道是哪位道姑呢。她那格外妩媚明艳的容貌,穿上道袍后不仅不损她的美貌,反而多了一番与众不同的韵味。 在皇帝突然迷起了炼丹修道之后,众臣也好,后妃也好,一个个跑到皇帝面对规劝。 万昭仪不愧是最了解皇帝的人,察觉到皇帝铁了心要寻道,不仅没有去规劝,反而将华服一脱,换上道袍跑去跟皇帝一起修道炼丹去了。如今他们出了引仙殿,是皇帝与妃嫔,在引仙殿里,互称道友呢! 皇帝看到所有人都反对他,只有万昭仪义无反顾地相信,追随他,大受感动。现今后宫最受宠,最让皇帝信任的女人又只有万昭仪一人了。 后宫的其他嫔妃见此,倒有人想学着万昭仪穿上道袍去取悦皇帝,但已失了先机,一个个在皇帝面前就成了东施效颦的小丑,不仅没让他高兴,反而烦得一个个打出去。 皇帝抬起头,看着这个死心塌地追随他的女人,心中多了一份暖意,拉了万昭仪在旁坐下,叹气道:“朕心里烦哪。” 万昭仪放下手中的汤水,拿着指尘在皇帝身上扫了扫,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让本仙姑扫去您的万千烦恼吧。” 把皇帝逗开怀后,万昭仪故作不知地问起皇帝的烦恼,皇帝就把顾幽与康王的事说了出来。 万昭仪掩唇一笑,媚眼如丝地瞅着皇帝,说:“本仙姑还道天帝殿下烦什么呢,原来是这点小事,顾女官初次离京,康王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离京,没准呀,他们两人结伴去玩了。” “顾太傅进宫来说,怕他们被百坻的残兵给抓去了。” “哪会呀,百坻的百坻王都被睿王给抓了,百坻的残兵即使没给睿王杀尽,也该来劫回百坻王才是,哪有闲功夫抓一个女官一个王爷呢。就算他们想抓康王来换百坻王,也没什么要紧的,说明康王与顾女官两人安然无事,咱们呀,只管等消息就行了。您这样总惦记着凡间俗事,是修不成大道的。” 皇帝听之有理,眉头松散了许多。 万昭仪把汤水移过来让皇帝服用,这些汤水,都是些养生的汤水,是万昭仪与太医院那边要来的药方。不然皇帝天天修道炼丹,天天吃着那些仙丹,人早就吃傻了。 万昭仪待皇帝饮用完之后,方说道:“您就算是关心凡俗之事,也得去关心该关心的人,听闻睿王殿下身子不太好了,皇上什么时候让人家完婚哪?睿王出征之前,您是说过的,要给他们办一场隆重的婚事,您金口玉言说过的话,总不能反悔吧?” 第681章 上眼药 “朕说过的事怎么会反悔呢?这些事,宗人府那边已在办了。”皇帝笑道。 睿王又给他平定了江山,还把百坻王抓回了京,扬了国威,他心中还是极为高兴的。原本有些忌惮睿王的威望高过他,可一听睿王身子不好,他就把那忌惮的心思收了,又开始心疼起这个多灾多难的儿子。 万昭仪见皇帝没有要阻止这场婚事的意思,轻轻一叹,说道:“睿王也不容易,为了大靖带病出征不说,还念着您的国库空了,带着病重之躯杀去百坻王城,将他们的财物都掳掠了回来充盈国库。跟睿王去了百坻的士兵都说了,睿王一块银子都没贪,全部让人封好造册,一件不落地拉了回来。要按嫔妾说,您的这么多儿子中,就数睿王最孝敬您,处处为您着想了。您看,每次有事,都是睿王给您分忧,其他的皇子,就说臣妾那蠢儿子,不给您添乱就算好的了。” 皇帝听着,甚觉有理。 他缺将才,老四就帮他打仗,他缺钱,老四就帮他抢回来。 上一次的北蛮之战,全靠四儿抢了北蛮的宝库,他才能办了一个奢华的万寿节。这一次抢了百坻的王城,国库总算有了点钱财,户部的官员都高兴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一见到他就问钱的事。 想到此,原本就想履行承诺给睿王风光大婚的,皇帝又豪气了一把,说:“从百坻得来的财物不少,朕就让人去国库挑几件值钱给老四,他要成亲了,府里总得摆几样值钱的东西。” 万昭仪立即夸赞道:“陛下的一片慈父之心,臣妾听着就感动不已。外人只说皇家无亲情,可哪知道您的一片慈爱之心哪,您对几位皇子的关怀关切,臣妾见了,都不想做您的嫔妾了。” 皇帝奇了,拉着万昭仪柔滑的手儿问:“你不做朕的嫔妾,你想做什么?” 万昭仪媚眼如丝,端得是风情万种,“嫔妾想做您的女儿,让您也这样宠着疼着。” 皇帝开怀大笑了起来,一扫两日来的郁闷,“难道朕现在就不宠着你疼着你吗?” “跟您对皇子们比起来,差远了。就不提皇子们了,您疼顾女官都比疼嫔妾多。”万昭仪又酸溜溜地说道:“您那么疼顾女官和康王,嫔妾都替您委屈了。” 皇帝一愣:“朕怎么委屈了?” “他们出征前说得多好听,说是为您分忧,为您排难,可做的这一桩桩事,哪一样不是让您担忧了?也就您慈爱,才肯给他们收拾那一个个烂摊子。”万昭仪状似无意地嘀咕着:“明明是爱玩爱闹,这才跑去边关的,还哄您说为君为国,如今更是离谱,贪玩得不愿回来,弄得流言满天飞。嫔妾可是听说了,原本是大家一道随大军回来的,可偏生顾女官和康王二人不愿意,提前结伴走了。您想想,若不是为了去游玩,至于与大军分开走吗?” 皇帝心中一动,在听到顾幽与康王失踪时,他马上召了安西侯与小成子来问话,再审了顾幽身边的几个丫鬟,已经得到确凿信息是顾幽自作主张先回京的。尤其是小成子说的话更有说服力,直言是康王不放心顾幽跟着一群男侍卫进京,才跟了去的。 想及此,皇帝对顾幽的疼惜之心去了不少,暗中责怪顾幽太不分轻重了。离京前说给他安抚边城军民,扬他君威的,结果却弄得边城那边怨声沸腾,好在有夏静月这个御前女官给朝廷涨了不少脸面,才有让边城百姓与雪山族的人对朝廷失望。 “幽儿实在是太不懂事了。”皇帝沉着脸说。 万昭仪听其声,便明皇帝的心思,皇帝如今还亲昵地叫着幽儿,可见皇帝心中还是惦记着顾幽的那份功劳。 不过万昭仪并没有灰心,她有的是时间,迟早会让皇帝从幽儿慢慢地变成顾幽那个贱人。 就像现在,皇帝明显对顾幽生起了不悦。 万昭仪唇边隐下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上前抚着皇帝的胸口,又娇又媚地说:“他们不心疼您,嫔妾心疼您。陛下莫气,您一生气嫔妾这心里就抽疼抽疼的。这世上,也就只有嫔妾才真正心疼您,您得心疼心疼嫔妾……” 夏静月回到夏府时,老太太心头高兴,一时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直到梅氏来到松鹤堂,问老太太什么时候让夏筱萱回来,夏静月才想起夏筱萱还在明王府的事。 本说好了让夏筱萱在明王府呆上三个月的,却不曾想这一呆就是大半年,夏静月暗汗之余又有些忐忑起来,夏筱萱在明王呆了那么久,不知道有没有被吓傻。 夏静月并不是多想,当时她让韩潇安排夏筱萱进明王府,就是抱着故意吓唬夏筱萱的目的,让她死了攀权贵的心,让她知道表面风光的权贵内里有着多么残酷的一面。 夏静月正想找韩潇打听夏筱萱的事,睿王府那边已先传来消息,说夏筱萱就在清乐庄上。 “王爷早在一个月前就送信过来,让人把二小姐从明王府带出来。”初晴将得知的情况禀告于夏静月,“明王府内的探子本该早把二小姐带出来的,只是向王爷请示时,王爷考虑到二小姐出来后,指不准会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就让二小姐多待了些日子。” 睿王府的探子不方便与夏筱萱接触,而夏静月又不在京城,为免多生事端,只能上夏筱萱在明王府多呆上些时日。到于夏筱萱的意见,重要吗? “初雪,你留在府里准备明天庆功宴的事宜,我跟初晴去一趟清乐庄。”夏静月得知夏筱萱就在清乐庄,马上换上外出的衣服。 老太太一听夏静月又要出去,过来问:“月儿,没几天你就要嫁人了,就怎么又出去?” 夏静月见香梅就在门外,走到老太太旁边低声说:“我去接筱萱。” 老太太也忙着低声问:“萱儿去了明王府大半年,是该接回来了,睿王府那边有没有说萱儿人怎么样?” 第682章 你这个骗子 显然老太太也担心夏筱萱在明王府内有没有被欺负。 “我这就去清乐庄接她。” 老太太想了想,又与夏静月说:“见到萱儿时,你把府里的事情跟她先说一说吧。” 梅氏已经彻底失了夏哲翰的心了,夏静月在边关的那些日子,夏哲翰已经纳了两个姨娘,一个叫张姨娘,一个叫李姨娘。两个年轻貌美的姨娘进府后,梅氏这个人老珠黄的老人更是招了夏哲翰的嫌。 在这半年里,夏府发生的事情挺多的。 人多的地方,争斗就多。 夏哲翰膝下只有一子,连纳了两个姨娘是打着开枝散叶的主意。 事情也正如夏哲翰所希望的那样,张姨娘进府不到三个月就怀上了。不等夏哲翰高兴多久,夏世博听到下人说府有要有二少爷,顿时不干了,尤其是听到梅氏说他的弟弟就是来抢他家产的人。 夏世博从小被宠着长大,人虽小,但性格极为霸道,早把夏府的一切都视为他的东西,以前给夏静月嫁妆时他还暗中骂夏静月是扫把星来着。这会儿听说有弟弟来抢东西,还得了? 夏世博趁着张姨娘在园中散步,竟一头撞去张姨娘的肚子,把张姨娘刚怀上的孩子给撞没了。 这一件事,若不是梅氏赶紧去请了老太太出来,夏世博就被夏哲翰给活活打死了。 后来夏哲翰虽然饶过了夏世博,但见这个孩子已被梅氏养歪了,小小年纪心狠手辣,骂起人撒起泼来跟小泼妇似的,心就冷了。 好好的一个儿子,养得跟街上的泼妇一样,夏哲翰眼不见为净,在梅氏母子的院子与他的院子中砌了一道墙,大有老死不相来往的意思。 如今的夏府比起一年前来,大了许多,皆因夏静月被皇帝下旨指婚给睿王之后,夏哲翰在京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了。有了未来王爷岳父的名头,身位高了,自然就把院子扩一扩。 这半年里,夏哲翰把夏府旁边的一户院子买了下来,扩展了夏府。 旁边的院子不比以前的夏府小,甚至还有一个精致漂亮的园子,故而如今的夏府,比以前大了一倍。 夏静月问:“奶奶,府中两位姨娘的事都说给筱萱听吗?” “说吧,反正她回来也会什么都知道,提前让她知道,也免得她跑去你爹那里闹。”老太太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以后的事,我也不想管了。” 若是夏世博能教得过来,老太太还愿意管一管的,但夏世博太任性顽皮,而梅氏在失了夏哲翰的心后,把儿子当成唯一的希望,也不肯放儿子去老太太那里养着。 老太太不想做那夺人儿子的事情,就由着梅氏母子了。 老太太见夏静月跟着心情低落起来,反而笑着劝夏静月说:“不用替奶奶操心,奶奶一大把年纪了有什么看不开的。你爹多纳几个女人也好,没准能给奶奶多生一个跟你一样乖巧听话的孙儿。” 夏静月见老太太想开了,这才放下心。反正她打定了主意,如果老太太在夏府过得受气,她就把老太太接到王府去。 清乐庄在短短的两年中,变化极大,不仅将以前的清平庄合并了,庄中的院舍也多了许多。 现在的清乐庄可不是以前的那点人,如今已有几百号庄奴了。田地在这两年中多了,山地更是多了几座山,除了种菊花,还种了金银花等药食两用的花儿。 夏静月来到清乐庄时,看到气象一新的庄子,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就是她梦想中的庄园哪! 处处花香,处处笑语,处处透着生机勃勃与欢乐。 好时节茶楼在京城已经开了三家,方算盘做了三家茶楼的总掌柜,庄中的事务都交由方大有管着。 方大有本就是做庄头的人,就算现在的清乐庄大了,人也多了,他也能管得井井有条,一丝不乱。方大有对生活充满了奔头,儿子做了大小姐最信任的大掌柜,女儿又跟了大小姐去扬名立万,他没有别的能耐,就一心想着给大小姐管好这一个庄子,不辜负大小姐对他一家的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 远远看到夏静月来了,方大有连走带跑地过来,激动地叫道:“大小姐来了!” 夏静月笑问:“丽娘可捎信息过来了?” 方大有乐得连连应道:“捎了!捎了!丽娘说皇上说不定有旨要赏她们,她们须到庆功宴过后才能回来。” 说起这一件事,方大有就激动得恨不得对着夏静月猛一阵地磕头。他们方家是庄奴出身的,早就卖身于人为奴,没想到此生还能干出大事来受皇帝的嘉奖。 想当时,方丽娘差点被刘彪那恶棍给霸占了,再想今天,方大有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悄悄揩去眼角的泪水,他知道大小姐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跪她,只能忍住不磕头谢恩,但心里,将这一份恩情惦记得紧紧地。 夏静月问了方大有一些关于庄中的事务后,再问道:“二小姐呢?” “二小姐在后院里绣花呢!”方大有谨记着礼数,不去院中女子居住的地方,叫了一个仆妇过来,让她带着夏静月进去。 夏静月穿过院子,看到坐在树下平静地绣花的少女,那样宁静安详,几疑看错了人。夏筱萱那跳脱的性子,何曾见过她安安静静地坐着? 她走到夏筱萱面前,疑惑地唤了一声:“筱萱?” 夏筱萱浑身一僵,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夏静月,眸中掠过一丝茫然。她眨了眨眼,看清了面前的人后,突然将手中的针线一扔,抱着夏静月号啕大哭:“姐姐——姐姐——你这个骗子——你骗人——” 夏筱萱一边抱着夏静月哭,一边拿拳头捶着夏静月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明说好的,只让我去三个月的,你怎么让我在那里呆了那么久,我以为、我以为我要一辈子老死在那里了!” 夏静月忍不住打趣说道:“你不是喜欢明王府吗?在那里过一辈子也不错嘛。” “呸——我死也不愿意去明王府了,我就是去要饭,就是去嫁个种田的农夫,这一辈子也不愿进明王府一步!” 第683章 凶残 别说去明王府了,夏筱萱这会儿光想到明王府三个字,脑海里只浮想明王府的那些人那些事,她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又抱紧了夏静月。 夏静月见把夏筱萱给吓坏了,忙安慰她说:“这一件事是我不对,可当时事态紧急,我匆匆去了边关,一下子没顾得上你。” 夏筱萱放下了夏静月,抹着泪,说:“你去请命去边关的事我都知道了,明王府后院的奴仆都在说这一件事呢。” 夏筱萱复杂地看着这位姐姐,没想到这位她以前一点也瞧不起的乡巴佬姐姐,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就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女英雄,更成为大靖的一个传奇。就连明王府后宅的奴婢,说起夏静月三个字来,都透着一股敬意与佩服。 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这位姐姐已成长到她需要仰视的地步了。 夏静月坐在夏筱萱对面的石椅上,观察着夏筱萱的气色。 人瘦了一圈,气质变得稳重多了,以前那嚣张跋扈的态度也荡然无存了,只是眉目间,还有些忐忑不安与惶然。 她今日过来的目的,是给夏筱萱做思想工作的,免得夏筱萱将明王府的事泄漏了出去。“这段时间在明王府过得很开心吧?” “才不是!”夏筱萱神色中掠过一丝惊慌,压根不想提起在明王府里的事。 夏静月故作不知,说:“你不是很喜欢明王府吗?就因如此,我才想尽办法,托了不少人才把你弄进明王府的。如愿去到你喜欢的地方,你应该高兴才是,我怎么瞧着你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夏静月一副疑惑不解的神色看着夏筱萱。 夏筱萱脸上一红,可不是嘛,以前是她要死要活要去明王府的,如今说不喜欢的人又是她。夏筱萱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但在明王府的事,她生怕这个姐姐嘲笑她,半字也不想提起,只好含糊着说了。 夏静月自然知道其中的缘故,顺势就不提明王府的事,而是说道:“都随你吧,你若是喜欢呢,我再想个办法让你进去,若是不喜欢……” 夏筱萱打了一个冷颤,连连摇头,还抓着夏静月的手臂说:“姐姐,你就是把我打死了,我也不去明王府!” “要是这样的话,往后你可不能再提起明王府的事了。虽然你进明王府的时候化了妆,没几个人认得出来,但五官总没有变,仔细瞧还是能认得出来的,到时明王府的人说你是他们府上的逃奴,要把你抓回去签卖身契……” 在夏静月一番明敲暗打之下,夏筱萱吓得脸都白了,往后别说她主动说出去了,就是有人来逼问,她都打死不承认她做明王府的丫鬟。 明王府太可怕了,夏筱萱在那里半年来的所见所闻,已将其视之为地狱般的所在。 夏筱萱赌咒发誓之后,又拉着夏静月的手,怜悯地看着夏静月:“姐,听说你要嫁去睿王府了?” 夏静月点了点头,日子都挑好了,没几天了,等明天的庆功宴之后,就要整理嫁妆等待出嫁了。 “你不嫁去睿王府行吗?” “此话怎讲?”夏静月不解地看向夏筱萱。 夏筱萱凑到夏静月身旁,小声地说道:“姐姐,你知道睿王府为何只有男人没有女人吗?” “为何?” “我在明王府里听说了,其中有两种原因,一种是睿王喜欢男人!所以睿王府里的全是男子,据说都是长得清俊的男子!还有一种原因是睿王喜欢虐待女人,将府里的女人都虐死了,所以没有女人敢去睿王府。据说宫里的宫女一听说要派去睿王府,宁愿上吊死了也不愿过去,说是吊死了还可以留下一条全尸,但到了睿王手中,连全尸都保不住了。” 夏静月啼笑皆非,韩潇那凶残的名声,貌似比她想象中更为凶残。 夏筱萱见夏静月不信,急了,说:“这些话都是我听两位侧妃闲聊时说的,明王妃也证实了的。别的下人可以胡说,但明王妃和侧妃总不会胡说吧?她们还说,这都是明王派人亲自去查了证实下的,那些女人死得可惨了!睿王常住的华羽山庄,不知道多少女人是被虐死扔出去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这是皇上下了圣旨的,不嫁也不行。”夏静月无可奈何地叹道。 夏筱萱愈发同情地看着这位姐姐,她已经从明王府的地狱里逃出来了,可这位姐姐却要去了一个比明王府更加凶残的地方。 也不知道这位姐姐能活几天。 夏筱萱暗中摇了摇头,因为可怜,心头所剩不多的嫉妒也烟散云散了。 夏静月把话岔开,将府里的事情向夏筱萱说了出来。 夏筱萱一听母亲失宠又失权了,如今府里多了两个妖精似的姨娘,怒得站了起来,说:“爹怎么能如此对待娘?不行,我要去找爹问清楚!” “你想怎么问?”夏静月平静地说道:“就连他最宝贝的儿子说打就打,要不是奶奶去得快,没准打死了,何况是你?” 这话熄了夏筱萱的满腔怒火,平时她就对夏哲翰怵得很,现在母亲被弃了,连最宝贝的弟弟也失宠了,她一个不值钱的女儿能怎么办? 夏筱萱木然坐着,明明才过去了半年,怎么感觉跟过去了几辈子似的,什么都变了。 夏静月将老太太的意思说出来,“你回去后,能劝就劝着你母亲,让她多管着儿子,别再把儿子养得娇里娇气的……” 不过这个估计很难,老太太为了夏世博的事,曾跟梅氏谈过,但梅氏嫌弃老太太是乡下老婆子什么都不懂,一句也听不进去。老太太说得越多,梅氏面上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却反着来做。如今更是把儿子托到宁阳伯府去了,让夏世博跟着宁阳伯府的子孙一道读书。 宁阳伯府那是什么地方?那都成了京城各大世家的反面教材,可梅氏对娘家总是迷之信任。 老太太为了这件事又跑去跟夏哲翰提,但夏哲翰此人,冷情起来,端得是冷心冷肺。 第684章 皇太后的后花园 他以前是怎么对待刘氏的,如今就是怎么对待梅氏的。对于夏世博,开始时夏哲翰还管一些,将儿子送到名声不错的学堂里,但夏世博被宠坏了,脾气一上来又跟个小泼妇似的撒泼,夫子不胜其烦,把他退了回来。 夏哲翰大觉丢脸,干脆什么都不管了,一心一意地想让两个姨娘再生聪明的儿子出来。 对于夏哲翰做出这样无情的事,夏静月一点也不意外,当初将刘氏扔在乡下不管,她进京时,夏哲翰那恨不得女儿死在乡下的嫌弃神情,她印象极为深刻。故而今天夏哲翰对待梅氏母子的态度,不过是重蹈刘氏母女的态度罢了。 夏筱萱听到家里的事,急得眼泪直掉,说:“家里乱成这样,我也到了出阁的年龄了,这让我怎么嫁得出去……” 夏静月一听,好嘛,这个也是冷心冷肺的,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嫁人的问题了。“你不用操心这个……” 夏筱萱高兴地打断夏静月的话,问:“姐姐要帮我找夫君吗?那就太好了,姐姐到时是睿王妃,我身为睿王妃的妹妹,也不愁嫁得不好了。” “你想多了,奶奶说了,你的婚事她拿主意。” “什么?老太太那个乡下婆子怎么能给我拿主意?她不会老糊涂了吧?”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到半天,夏筱萱以前的性子又跑了出来。 夏静月冷下脸来,“奶奶没有老糊涂,糊涂的人是你。如果你不愿奶奶管你的亲事,也行,就让父亲去管吧。” 夏筱萱一惊,让父亲去管,没准随便把她给嫁了。 夏筱萱在明王府呆了半年,总算长了些脑子,暗想,姐姐虽说不管,但姐姐都听老太太的,她回去之后讨好老太太,老太太高兴了,姐姐肯不管吗? 夏筱萱眼珠子转了转,又高兴地点头,说:“奶奶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都听奶奶的。” 夏静月正想夏筱萱开始懂事了,可一眼她的眼珠子乱转,立刻就明白了。 把夏筱萱送回了夏府之后,夏静月马上准备着庆功宴的事。 她打算借着这一次的庆功宴给边城的特产好好地宣传一下,让来年的西州枸杞和孜然风靡大靖。 她初回京城就送了折子到皇帝案前,将边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得到皇帝的准许之后,夏静月提前一个时辰进宫了,带着边关的特产先去了后宫。 皇太后的精神不错,正在后花园里赏花品茶,听到夏静月来见,让人把夏静月领到后花园里来。 夏静月第一次来到皇太后的后花园,从一进来就大开眼界了。 夏静月知道慈宁宫很大,但一直对此有多大没有什么概念,今天来到后花园,看到面积不比御花园小的后花园,这才明白慈宁宫到底有多大。 宽阔的湖上可以行船泛舟,远处一座座精致的亭子,还有处处姹紫嫣红的花圃美得跟画似的。更令她惊讶的是那些颜色绚丽的彩蝶,以及五颜六色的蜻蜓,它们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漂亮得不像凡尘之物。 前来迎接夏静月的是谭嬷嬷,见夏静月看呆了,笑道:“奴婢第一次来这儿也是惊呆了,还有这些花儿,蝶儿的,好多品种连御花园那边都没有呢……” 从谭嬷嬷的话中,夏静月才知道太后为什么把寝宫搬到这个偏僻的地方过来,原来皇太后把附近几座没人住的宫殿都拆了,建成了这座大园子。 “夏女官,太后娘娘的后花园可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后宫来过这里的妃子,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一般的公主更没有这个荣幸进来呢!您呀,更是除了皇家女人之外,来的第一个外人了。”谭嬷嬷说完,又一打自己的嘴巴,说道:“奴婢倒是忘了,没几天您也是皇家媳妇了。不瞒您说,就是当年的太子妃,太后娘娘都没让她进来过,就是在皇家媳妇里,您也是头一位。” “太后娘娘的厚爱,实在是让静月受宠若惊。”夏静月对自己能入这位老人家的眼,甚感有幸。自从她入宫以来,皇太后对她处处关照有加,明里暗里给她撑了不少脸面,这才让她在后宫、在御前都过得极为自在。故而夏静月对皇太后,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每回给老太太琢磨出什么好东西,也会给皇太后准备一份,以表敬心。 谭嬷嬷领着夏静月来到一座亭子里,远远就笑了起来,“太后娘娘,您天天念着的夏女官来了!奴婢见了,夏女官去了边关一趟,没晒黑,也没变瘦,反倒更加漂亮了!” 皇太后正坐在亭子中赏花,闻言说道:“快让那孩子过来让哀家瞧瞧。” 夏静月连忙走快几步,向皇太后行礼。 皇太后不等夏静月行完礼,就让谭嬷嬷将夏静月扶起来,叫夏静月坐在她面前。 皇太后认真地打量了夏静月好一会儿,这才满意地点头,笑道:“没错,的确没瘦,也没晒黑。哀家之前听人说,边关的太阳厉害,能把人晒得跟烧火棍似的,哀家心里还担心着你回来了会不会也变成了一根烧火棍。现在这一瞧,不仅没白,人又长开了。” 旁边插进一道笑语,“臣妾就说嘛,夏女官精通医术,必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把睿王照顾好的,母后您就是不信,这会儿看见了,您该放心了吧?” “放心了,总算放心了。”皇太后拍了拍夏静月的手慈祥地笑道。 夏静月这才看到皇太后身边还侍候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这个女人极为眼熟,正是滕贵妃。 半年不见,滕贵妃与皇太后已极为亲昵了。 夏静月暗暗称奇,不是说皇太后不喜欢滕贵妃吗?这会儿瞧着感情倒好。 转眼看到一旁的谭嬷嬷,夏静月明悟了几分,据韩潇说,滕贵妃借着谭嬷嬷,在皇太后面前刷了不少好感。瞧样子,可不仅仅是刷了好感,瞧皇太后看着滕贵妃的神色,对滕贵妃是极为的喜欢。 第685章 又上黑名单 滕贵妃倒是厉害,都到了那地步了,还能借着谭嬷嬷翻了身。 在后宫里,只要是能活下来的女人,果然没有一个是等闲的。 夏静月又站起来给滕贵妃行礼,滕贵妃热情地上来止住了夏静月的礼,朝皇太后说道:“要说起来,也得臣妾给夏女官行礼呢。” 皇太后不解,问:“这是何故?” 滕贵妃笑道:“没有夏女官与睿王在边城的辛苦,怎么能有臣妾在京城的安逸日子?” 皇太后听后,深有感触地紧握着夏静月的手,说:“你们两个孩子辛苦了。哀家听说你也跑到战场去了?你这孩子的胆子怎么那般大,若是被流矢伤着怎么办?睿王也是的,也不拦着你,那刀枪无眼的地方怎么是女儿家去了。” “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多虑了,臣只是在战场后面帮着救人,并没有到前线去。臣此去边关,就是为了帮助士兵,若不跟着过去,又怎么救人呢?” 皇太后看着夏静月乖巧的样子,又多了几分喜欢,说:“不管怎么说,你这胆识呀,有哀家年轻时候的样子。” 滕贵妃在旁突地一笑,说:“臣妾瞧着也是,夏女官的精神气质可不就是有几分母后年轻时的模样嘛,一样的巾帼不让须眉。而顾女官就像臣妾年轻的时候,胆子小,听到打啊杀啊就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别说上战场了,光听到敌兵两个字就脚软了。” 滕贵妃的自贬,很高明地把顾幽拉出来踩了一脚,勾起了大家回想顾幽在边关的各种负面消息。 滕贵妃此意有两种,一种是想跟夏静月交好,她拉拢不了睿王,但从夏静月这里下手,也是一个不错的法子,即使拉拢不成,交个好也没有坏处。 另一个用意就是新仇旧恨了。 不管顾幽将来嫁宁王还是康王,都是滕贵妃的仇人! 连妃原是滕贵妃暗中养的一条狗,可在她失势的时候,这条狗竟然欺到她头上来了,这口气滕贵妃哪忍得住?一直没出手,不过是时机不到罢了。 而舒德妃更不用说了,她如今在后宫与滕贵妃分庭抗礼,两人一同管理后宫,没有私怨才怪。加上滕贵妃见平时闷声不吭的舒德妃竟是一条不吠光咬人的狗,更加提高了警惕。 因此,作为与宁王和康王都牵扯不清的顾幽,光荣地上了滕贵妃的黑名单。 滕贵妃借着自贬将顾幽拉了出来,在皇太后面前溜了一圈黑。 皇太后的笑容果然淡了淡,似乎不想提起顾幽的事,岔开了话题与夏静月说起先前的事,“哀家怎么听说你去了战场不够,还天天往田里去了?” 夏静月不想皇太后知道这一件事情。 这些事别人知道不奇怪,但皇太后久居深宫,对外面的事一向不爱听不想理,现今却对她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再见皇太后关怀的神色,夏静月心中一暖,说道:“那是为了寻找特产作物的缘故,臣总得亲自去看一下比较周全。” 皇太后不赞同地说道:“以后这些事吩咐下人去做就得了,哪需要你事事亲力亲为,若事事都要主子动手,还要那些官员下人做什么?往后做了王妃,可不许如此忙累着,要多提几个能干的下人上来,万事只管吩咐一声就行。下人做得好,你就多赏赐一些,做得不好,就换了会做事的人上来。” “是,臣受教了。”夏静月知道皇太后是一片好心,也有提点她怎么做一个王妃的意思,乖巧地听训了。 不得不说,夏静月这一副乖乖受训的模样让皇太后的心情极为愉悦。 滕贵妃瞧在眼里,含酸地说道:“臣妾嫁入皇家这么多年了,母后也没有提点过臣妾半句,静月还未进门呢,母后就耳提面命的指点着,太偏心了。” 皇太后瞪了滕贵妃一眼,笑骂道:“你精得跟个猴子似的,还需要哀家来提点吗?哀家瞧着,这宫里就没有第二个人有你这般精明的,往后静月嫁了进来,你可不许欺负她。” “臣妾哪敢,有您老人家给静月撑腰,臣妾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负静月。何况臣妾也向来将静月当成晚辈来看待,以前我们的关系就极好,你说是不是,静月。” 面对滕贵妃的热情如火,夏静月只好干笑着。 总共见过滕贵妃的次数十个手指都数得出来,且大都是各种宴会场合,而像今天这样面对面地说话,绝不超过三次,但滕贵妃那亲切热情的态度,好似二人真的好得跟母女似的。 夏静月再次领教了后宫之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你这猴子惯会说话。”皇太后哪不晓得滕贵妃是什么人,笑骂了一句,才转向夏静月,担忧起另一事,“哀家听闻睿王的病又重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欺骗这位慈祥的长辈,夏静月心中有些内疚,但又不得不说:“不过是冬日赶路时受了寒,引发了旧疾,后又劳累了,这才病下的。如今回了京,慢慢养着,兴许能好。” “这孩子,难为他了。”皇太后叹了一口气,再次拉着夏静月的手殷殷叮嘱说:“往后你得好好照顾他,这孩子小时候就没了娘,是吃着苦长大的,这么多皇子中,就数他最不容易了。” 这话勾起了夏静月心中最柔软的一处,她慎重地跟皇太后保证着。 皇太后目光柔和看了看夏静月,又落在夏静月身后让人拿着的两个盒子,问:“这一次你又给哀家带了什么好东西?” 夏静月转身接过盒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亮出来,说道:“这是臣在边城带回来的枸杞,一种黑枸杞,一种红枸杞。两种枸杞都是枸杞中的极品,臣带来给太后娘娘泡茶也好,炖汤也好,都是极补身子的好东西。” “这就是边城那边要大量种植的枸杞?”皇太后凑上前一看,见比平时吃的枸杞色泽更好,更大,便拈了一颗尝了尝,点了点头,说:“不错,味道也甘甜多了。” 第686章 宠上天 滕贵妃惊讶问:“母后还会试药呢?” “哀家吃过的药比一般人吃过的饭还多,尤其这些年来,每隔几日就要喝几碗,这枸杞又是常用的药材,哪就不能尝出来了。”皇太后听闻过夏静月要发展西州的计划,让谭嬷嬷把盒子收下,对夏静月说:“你给西州那边带个话,待枸杞种出来后,给慈宁宫贡一份过来。” 夏静月大喜过望,忙向皇太后行了一礼,“臣替西州的百姓谢过皇太后娘娘!” 进贡到慈宁宫的东西,又是皇太后亲点的贡品,光这一消息传出去,西州的枸杞就不愁销路了。皇太后所用的东西,哪一样不是世上最好的?皇太后亲点的枸杞,能差到哪里? 可以说,有皇太后的这个金字招牌做宣传,西州枸杞的名头算是真正地打响了。 皇太后让夏静月起来,说:“不用多礼,起来吧,你有为国为民之心,哀家身为太后,也有这个责任。” 皇太后见时辰不早了,说:“庆功宴那边要开始了,你们都去吧。” 夏静月向皇太后告辞后,滕贵妃也跟着告辞了,说:“静月,本宫跟你一道过去。” 此次庆功宴,滕贵妃与舒德妃都有资格出席,滕贵妃为了跟夏静月拉近关系,特地携着夏静月的手一起去。 夏静月经过花圃时,十几只颜色鲜艳华丽的蝴蝶结伴飞过,漂亮得将盛开的花朵都衬了下去。 夏静月惊艳得看呆了,一向只听说彩蝶衬鲜花,可这一会儿,倒成了鲜花衬彩蝶了。 “静月没见过这么美丽的蝴蝶吧?”滕贵妃也看得迷了眼,叹道:“本宫若不是有幸来了皇太后的花园,也不曾想到这世上有如此美丽的蝴蝶。” “贵妃娘娘在御花园里也没有见过吗?” “御花园的蝴蝶蜻蜓哪有这儿的好看?更没有这儿的大!上回本宫进来时,好家伙,一只比男人的巴掌还大的蝴蝶朝本宫扑过来,把本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后来看清,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之大的蝴蝶。” 夏静月暗暗称奇,她在21世纪只从网上见过比巴掌大的蝴蝶,亲眼目睹还没有见过呢。但网上所见的蝴蝶,可没有这儿的蝴蝶色彩鲜艳,就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颜料,也没调不出那样好看的颜色。 若不是急着参加庆功宴,夏静月倒想去见识一下那样大的蝴蝶是何等模样。还有那些蜻蜓,红的紫的黑的绿的,各种颜色不计其数,光看它们,就是一道极美丽的风景。 滕贵妃看出夏静月的想法,说道:“听谭嬷嬷说,到了秋天这里的蝴蝶和蜻蜓更多呢,到时咱们一道过来看。” “好。”夏静月笑道:“就怕到时候太后娘娘嫌我们吵,不让我们进来。” “没关系,太后娘娘喜欢喝本宫泡的茶,本宫少一日过来她老人家都不高兴。到时本宫跟她老人家一提,必是肯让本宫带你过来瞧的。”滕贵妃自信十足地说。 英武殿那边,皇帝已换上正服,坐在御书房中,神色复杂地看着韩潇,“朕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想娶妻。” 韩潇微垂着眸,说:“儿臣也以为这一辈子不会对任何女子动心,但在边城的这些日子,她不离不弃的陪伴,陪着儿臣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儿臣的心又不是铁做的,岂能不动心?” 在边城之中,韩潇毫不掩饰对夏静月的爱意,是因为知道他深沉的爱是瞒不住任何人的。 成亲前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一成亲就把人宠上天,谁也不是傻子,不会猜不到其中的猫腻。 故而借着边城之事,韩潇极自然地圆了这个谎言。 皇帝听后,果然信了。 皇帝也是男人,将心比己,一个女人不嫌弃自己身子,陪着自己去了那么艰苦的地方吃苦,不离不弃地体贴照顾着,岂能不动心?尤其是这个女人又美貌非常。 望着面前脸色惨白,病态尽显的儿子,皇帝总算多了一丝安慰,说:“看来这门亲朕没有指错,她的确是与你极配的。” 韩潇向皇帝深深地行了一礼,“谢父皇!” 这一礼,韩潇行诚挚之极。 虽然他是使了手段才如愿以偿,但这也是在皇帝真心为他考虑的情况下才能娶到夏静月。 父子间,固然防备极多,但不得不说,亦有一分真情在。哪怕这分真情极少,但也代表它曾存在过。 “朕是你父亲,自然得多为你着想。”皇帝见韩潇气色不好,生怕这个儿子又被累病了,说:“庆功宴时你稍坐一坐就行了,不用多待着,免得累得又病下,误了几天后的大婚。” 这一场庆功宴办得极为隆重,可以说,规模跟皇帝的万寿节差不多了。 办成这规模,一是因为百坻之祸去后,大靖边城再无威胁,只要大靖不出内乱,安享百年不是问题。第二个原因嘛,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不缺钱。 韩潇从百坻王城掠夺回来的宝物不仅解了大靖的眼下之急,还剩余不少,皇帝好大喜功,都拿出来办庆功宴了。 韩潇坐到宴上后,看着这一片奢华,暗中一叹。 这就是他为何要私吞下大量战胜品的原因。 不管他带回来多少东西,总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挥霍一空。 庆功宴上的美酒佳肴,都是稀罕珍贵之物,若是将这一笔省下来,不知能做多少事情。 但皇帝舍得在庆功宴上挥霍,却舍不得给伤残的士兵多一些抚恤。 满桌的佳肴,在韩潇眼中,全成了战士的血汗,他哪吃得下去? 皇帝驾到,在一阵阵的山呼之后,众臣入座,皇帝又说了一番慷慨之词,庆功宴总算开始了。 宫人开始上菜时,百官忽然闻到一股极为浓郁的香气,诱人之极。 肉香,加上那奇特的香味,引得所有人都张望了起来。 在座的官员,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就是庆功宴上的稀罕菜肴,不少都是他们吃腻了的。但这一阵阵飘来的香气,他们可以肯定,平生不曾享用过。 第687章 扬名天下 韩潇闻到这一股熟悉的孜然肉香后,沉重的脸庞上总算浮起一丝轻松的笑意。 若不是为帮他的小女子做宣传,他早就呆不下去,亮了相就走了。 身居高位上的皇帝闻到这一股香味之后,再看下面的群官争相询问,不禁笑了。 夏静月一回到京城,就将发展西州枸杞孜然的经济计划送到皇帝案前,这一道孜然烤肉,就是夏静月向皇帝申请的一道庆功菜。 皇帝正缺钱,一看这个计划,除了能让朝廷省下拔往西州的银子之外,还能在西州收到税银,岂有不肯的道理? 但皇帝对夏静月所说的孜然烤肉怀着半信半疑,不过是一种香料而已,在边城的影响有这么大吗?皇帝怀着这个态度,让御膳房的御厨给他烤一次。 结果这一吃,皇帝很快就被它与众不同又开胃的香味给折服了,立即同意夏静月的申请,在庆功宴上加上这一道孜然烤肉。 怎么宣传推广孜然?夏静月在折子上写得非常详细,皇帝为了税收,全部同意了。 于是,正当不知情的群臣互相询问之时,两队宫人鱼贯而来。 宫人手上捧着一盘盘事先腌好的肉块,一一摆放在群官中间。 群官伸颈望去,见盘子里放的都是生肉,猪肉、羊肉、鸡肉、鸭肉等等,甚至还有生的蔬菜,俱是面面相觑:皇上这是要让我们吃生肉吗?生的肉,就是再美味也嚼不下去啊!皇上该不会是炼丹炼傻了吧? 群官看往皇帝的眼神透着说不尽的怪异。 很快地,群官的注意力被抬上来的一个个火炉给吸引住了。 御厨上来,熟练地将一块块肉放在铁网上,在烧得火红的炭火中,肉块发出嗞嗞的声响。 正当许多官员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肉块慢慢地熟了。随着烤肉香逐渐地飘出,又洒了一把孜然,空气中浓郁的香气冲击着所有人的嗅觉。 一份份冒着热气的烤肉送到群臣面前,在看到上座的皇帝已享用后,众臣也拿起了筷子,试探性地品尝着。 这一尝起来,那与常食截然不同的口感,带着越吃越想吃的魔力,尤其是配着酒,那滋味别提多享受了。 这一吃起来,许多人都爱上了那味道,开始打探这一道菜叫什么,那上面一层黄黄的香料又是何物。 皇帝在上座看到下面群臣的好奇,大笑了起来,扬声说道:“诸位爱卿,这道菜肴的味道如何?” 皇帝的心腹大臣李长耕站了起来,说道:“臣平生尝过的佳肴不计其数,不敢说尝遍天下美食,但大靖凡是能说得上名的菜肴几乎都尝过一遍,唯有此菜,竟从不曾听闻过,亦不曾食用过。” 皇帝开怀大笑后,又问:“爱卿食用之后,觉得这一道菜如何?” 李长耕仔细地回味了一下,说:“肉为常见之物,经过一番腌制之后,肉质鲜嫩可口,再加上这未知的香料,令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尤其是配上酒,更是风味独特,不知道这一道菜是哪个州府的吃食?” “众卿想知道不难,夏女官,你给大家解释一下。” 随着皇帝的话落,夏静月从席上站了起来,落落大方地先向皇帝举手作揖,又向群臣作了一揖,高声说道:“此菜名为孜然烤肉,大家好奇的黄色香料,正是孜然,又名小茴香,是西州特有的一种香料……” 夏静月面向百官,将孜然的来历以及药效说了一遍。 众臣听到孜然不仅可以用来烤肉,还可以烧制其他菜肴,更重要的还有理气开胃等药用,可列为药膳的一种,不由称奇。 “……若冬日里,烤上几份肉,再配上酒,既享受了食欲,又养了胃,可谓是人生一大享受。”夏静月微笑着说完后,又让御厨将蔬菜也烤了。 烤蔬菜这与众不同的吃法,让群臣大开眼界之余,尝后不得不感叹其中的美味。 正如夏静月所说的那样,如果在聚会中,或者冬日里,几个好友或者家人围在一起,一边烤着肉,一边品着酒,再与家人朋友畅谈一番,可谓是人生一大乐事。 韩潇看到夏静月从容地坐了回去后,众臣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了,便知道孜然的知名度已经彻底打响了。 隔着人群,韩潇与夏静月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向皇帝告退了。 庆功宴之后,各大将军该封的封,该赏的赏。有功的,加官进爵,有过的,按律处理。 除了洪明顺一家锒铛入狱外,心情大好的皇帝对其他将士基本上都赏了。如安西侯这样位高权重的,无官可赏,就赐下许多珠宝。 安西侯父子若是没有跟韩潇一起干了一票大的,兴许对皇帝的赏赐激动不己。但有了一大笔私财,尤其韩潇答应带着他暗中一起做生意后,皇帝的那点赏赐就不够看了。 安西侯夫人点了点赏赐之物,摇了摇头,说:“这么一点东西,也只够给咱们儿子娶亲和女儿婚嫁了。” 儿子娶亲聘礼一笔,女儿嫁人嫁妆一笔,就能将这点拿命换来的东西花完了,更别说养家糊口,也别说给士兵抚恤了。 安西侯如今是财大气粗,大手一挥,说:“你瞧着有什么好的,都挑出来送给睿王娶妻作贺礼。” 想了想,安西侯又说:“要送双份的,夏女官那里也得送一份贺礼。”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夏女官救了母亲,又救了你几次,若是贺礼都忘了,我这当家侯夫人也做到头了。只是——”安西侯夫人为难说:“拿皇上御赐的东西作贺礼不太好吧?不如从私库里拿些东西出来?” 安西侯摆了摆手,说:“私库里的东西不能用在明面上,我们两家的交情心里有数就行,没得明面上让人揪出错来了。” 拿御赐之物做贺礼虽然不合规矩,但这可以明摆着告诉大家,安西侯府没钱,穷得都要拿皇帝赏的东西送人了。 一个有兵权,但是穷光蛋的安西侯,会让皇帝放心很多。 第688章 最强的后盾 安西侯夫人明白了,说:“我这就去挑一挑。” 并不是所有御赐之物都能送人,那些有御造字样的,宫里出来的东西是不能随便送人的。 而皇帝赐下来的东西也很有讲究,像赏给有战功的将士的东西,一般只有一两样是御造的,用来镇宅的,其余都是可以变现的。 人家拿命去打仗,却赏一堆不能卖不能吃的东西,这不是戏耍人吗? 故而皇帝赐给安西侯的这一批东西,大都是从百坻国抢回来的,可以随意处置。 除了安西侯府这边在准备着睿王大婚的贺礼,京城各家也都在准备着睿王大婚的贺礼。 就是夏家那边,夏静月也在收拾着自己的嫁妆。 这么一整理,夏静月一看她的嫁妆单子,掩脸而泣。 不数不知道,这一数才发现,她的嫁妆不是明面就是暗面跟睿王府有关的。 最开始财大气粗送她的万亩山地,好嘛,又得陪嫁回去了,甚至还得陪上她新置办的上千亩山地,还有一个合并后的清乐庄。 亏! 亏大了! 枉她之前觉得这位王爷大方呢,随手一送就是万亩山地,现在这么一瞧,最后还是还给了他,甚至带上利息。 好时节茶楼、花容坊、酒坊…… 这些产业瞧着大部分都是她的股份,可这么一嫁,又全成了睿王府的产业了。 唉!男人送女人再多的东西,都是空手套白眼,最后都得要陪嫁过去,只在她手上转了一圈,最后都是他老韩家的东西。 “唉——”夏静月一边唉声叹气着,一边将一切私财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全部打包送去老韩家,一块银子也不给老夏家留下。 夏哲翰过来添妆时,看到那一摞摞的银票,看得眼睛都红了。 夏哲翰可怜巴巴地瞅着那些银票,希望夏静月看在他可怜的份上,漏那么几张给他养老。可夏静月却连几两的碎银都打包了,半个铜板也不给他留下。 “月儿啊……”夏哲翰眼巴巴地瞅着那装银票的盒子,“看在你爹生你养你的份上,你看是不是?” 夏静月看着脸上皱纹多了几条的夏哲翰,目中多了一丝不忍,“父亲,我想给你几万两银子……” 夏哲翰大喜过望,正要伸手——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怎么说,我也是你爹!” “没办法,女生外向。” 夏哲翰想呕血,可如今女儿不是他女儿了,是王妃,是皇家的媳妇,他不仅不能骂,还得讨好着。他试图晓之以理,说:“月儿啊,虽然你要嫁了,但是,娘家永远是你坚固的后盾!只有娘家好了,你这盾才够厚,够硬。” 夏静月合上嫁妆单子,严肃问他:“若他日睿王骂我,你敢替我骂回去吗?” 夏哲翰哪敢?连忙摇头。 夏静月又严肃地问:“若他日睿王打我,你敢替我打回去吗?” 打王爷?那是杀头的罪!夏哲翰再次摇头。 夏静月双手一摊,说:“这不敢替我出头,那不敢替我出头的,娘家的盾再硬再厚也跟我无关嘛。” 与她无关,她还费这个银子做什么?打水漂玩吗? 夏哲翰抓了抓脑门,又说:“睿王府又不缺你这点钱,你带这么多嫁妆过去也没用,与其留着生毛……” “谁说没用?我留着买花戴。” “那也花不完。” “花不完我捐出去施粥施衣。” “你就先捐点给你亲爹,你亲爹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亲爹呀,既然日子这么难过了,你买的那些小妾,随便卖几个不就有钱了?” 除了两个良妾姨娘,夏哲翰身边还有八个贱妾,通房若干。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端得是热闹非凡。 夏哲翰试图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厢,老太太将她的体己搬了过来。 夏哲翰怕老太太骂他,灰溜溜地走了。 “奶奶,你怎么把体已都拿出来了?”夏静月看到老太太让人抬进来的箱子,里面都是老太太这些年存下来的,一样不少地拿了过来。 老太太乐呵呵地笑道:“奶奶以前说过,体己都是给月儿的,自然得给你陪嫁。这儿的东西不多,勉强能算一抬。” “奶奶,我又不缺钱。你看——”夏静月将她装银票的另一个盒子拿出来。 不同于刚才夏哲翰看到的那一盒的银票,都是一百两、五十两的,这一个盒子更大,里面装的银票更多更厚,都是五百两、一千两以上的,满满的一整盒。 刚才夏哲翰看到那个小盒子的银票就馋得不要脸面了,若是此时没走,看到这一盒子的银票,估计抢劫的心都有了。 老太太将夏静月的盒子盒上,说:“你赚得再多,都是你的,奶奶给你的,是奶奶的心意。” “奶奶若是把全部体己给了我,日后自个想花个钱都没有了。”夏静月为了让老太太收回体己,将夏筱萱与夏世博拉了出来,说:“筱萱与我同年,这年纪还没有订亲在京中是极少的了,我出嫁后,奶奶少不得要张罗她的亲事,总得留些钱添妆吧?父亲厌了世博,怎么说他也是您的长孙,您也得留点钱往后急用吧?” 老太太却早有了主意,说:“府里是焦嬷嬷管家,奶奶吃食都不缺,短了谁也不会短了奶奶的,想用什么花什么都可以走公用。至于萱儿的嫁妆,这是早分好的,府里虽然没什么现钱,但庄子铺子还有一些,到时让她陪嫁一些过去就是。而博儿,就算你父亲厌了他,他也是你父亲的儿子,不管怎么分日后都不会缺了他的一份。” 老太太不容分说,定要将所有体己都让夏静月带走。 夏静月见劝不住老太太,只好收下,暗中将她那盒小一点的银票悄悄塞给焦嬷嬷,让焦嬷嬷先藏着,等她出嫁了再拿出来给老太太。 若是给老太太花用的话,再多的银子和财产夏静月都舍得,可若要让她留给夏哲翰,那是想都不用想,一个铜板都不给。 夏静月故意当着夏哲翰的面把所有东西都带走,就是让夏哲翰知道她没留下任何东西,免得他脸皮厚得朝老太太张手要,或者算计老太太的银钱。 第689章 大婚 钱是另一回事,夏静月可不想老太太因为这点钱又伤了心。 在夏静月的忙碌中,大喜的日子不知不觉地就到了。 婚事紧迫,夏静月又刚从边关回来,可想而知,根本没有时间来准备嫁衣。不过以她连缝个衣服都针脚粗糙的女红,让她做嫁衣就太为难人了。 因此,她的嫁衣都是睿王府准备的。 夏静月直到大婚这一天才知道她的嫁衣是什么样子的。 不到辰时,夏静月就被唤醒了。 接下来沐浴更衣,她终于看到今天要穿的嫁衣。 鲜艳的大红色极冲击人的视觉,层层叠叠,如云霞一般,用金线绣的凤凰更是栩栩如生。金线是帝后专用,但大婚之日可以逾规。 就像凤凰图案与凤冠,这些东西民间女子大婚之日新娘子都可以穿上,但平时若是穿上绣凤凰图案的衣服,或者戴上凤冠,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男子亦一样,民间男子成亲,即使没有官职和功名,若是想,也可以在大婚这一日穿上青绿色的九品假官服。 大婚之日,乃人生一大喜事。 然而夏静月看到这一身不知道重叠多少层的嫁衣,心头有些发毛。 皆因现在还是夏日,别看现在还是早上,但看天色,今天必是艳阳高照。 如此炎热的天气,穿上这么多的衣服,再戴上一顶近十斤重的凤冠,还有那一道道繁复的流程,撑下一天来,都不知道会狼狈成什么样子。 幸好一辈子只有这么一天。 夏静月暗自庆幸着。 焦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对皇家规矩知道得极为清楚,这会儿看到夏静月心有余悸的神色,说道:“大小姐嫁到皇家,要早日适应这繁琐的服饰了,往后遇到大节日,都需要穿上朝服入宫朝拜……” 夏静月这才想起,嫁衣就照着命妇服的格式做的,王妃的朝服跟嫁衣比起来,更为繁琐。 初雪走上来,悄声在夏静月耳边笑说:“小姐别被焦嬷嬷给吓着,这嫁衣的料子是睿王府特地寻来的,看着厚,实则极为轻盈透气……” 说起来,这一件嫁衣是夏静月的第二件嫁衣了。 之前定的婚期是冬日,睿王府生怕王妃冷着了,用的料子都是厚实又保暖的。没想到后来嫁期改了,变成了夏日,这不又匆匆地赶了这一套嫁衣出来。 夏静月上前提了提嫁衣,见料子果然轻盈,这才放下心。谁不想大喜的日子漂漂亮亮的,有了这轻盈的嫁衣,她今天就可以做一个优雅漂亮的新娘子了。 至于王妃的朝服—— 不是有一句老话吗,吃得咸鱼抵得渴,既然要做睿王妃,那些规矩,那些礼仪就有没有资格去矫情了。 接下来开脸,请五福双全的人梳头等等,一套套的流程等着夏静月,这一天除了吉时出门之外,是不允许出闺房的,否则不吉祥。 按大靖婚嫁的规矩,这一天也是晒嫁妆的日子。 睿王大婚,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关注。 这一位传奇的战神殿下,在大靖不知道流传出多少的传说。 而他要娶的女子,又是近年来在大靖掀起一股股风潮的奇女子。加上边城与百坻一战,可以说,夏静月在大靖的名望丝毫不逊于韩潇。 这对传奇男女的结合,不知引起多少人的惊叹,也不知引起多少人的羡慕,同样的,也有一些幸灾乐祸的人。 暗地里,早就有流言传起睿王大病,夏静月冲喜的传闻了。甚至不少人在猜想,夏静月嫁入睿王府之后,指不准撑不过今年就守寡了。 在大喜之日怀着这样恶意猜想的,不必想就知道那些人跟夏静月和韩潇多多少少有旧怨的,譬如梅氏。 梅氏是夏哲翰的平妻,如果夏静月嫁的是一般人家,或者门当户对的人家,她尽可以来主持今天的出阁之喜。 然而今日是亲王大喜,嫁出去的这位姑娘是亲王妃,梅氏平妻的身份明显有些配不上了。 什么叫皇家规矩?什么叫皇家威仪? 那是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容有失的。 若换了另一位不受宠,不被注意的王爷大婚,兴许可以糊弄一下,但这两位新人是什么人?不管是新郎还是新浪,都不是一般的人物。 皇帝再三叮嘱的大婚,派人时刻盯住的大婚,全大靖百姓的目光都盯着这一天,梅氏的身份在如此庄重的日子里,显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梅氏说得好听是平妻,但在皇家来说,不过是比良妾稍好一些罢了。 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人,如何有资格来操办今天的婚事? 亲王妃的出阁,让一个跟良妾差不多的女人来操办,说出去,皇家丢得起这个脸吗? 更别说皇帝抱着补偿的心思,还有韩潇的私心。 韩潇不能亲自来迎娶,已心中极为愧疚了,在其他方面,他如何舍得委屈夏静月?夏家的那些破事韩潇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梅氏稍稍疏忽一点,就会令夏静月的出阁被传为笑话。 因此,两天前礼部和宗人府就派了稳妥的官员过来亲自操办,就连夏哲翰这个礼部侍郎都没有资格插手。 梅氏本就对夏静月意见多多,嫉妒不已,看到婚事办得如此隆重,而她却插不上手,沾不到光,心头别提多郁闷了。 “得瑟什么,不过是个寡妇的命……”梅氏低声地怨念着。 夏哲翰身为生父插不上手女儿的出阁,却没有丝毫不乐意,反而眉开眼笑的甚是高兴。 礼部与宗人府的官员共同来操办婚事,这等体面,可不是一般人家有的,就连前两位亲王的大婚都没有如此的隆重,其规格,跟太子娶太子妃差不多了。 夏哲翰盯着一抬抬嫁妆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等待贵客上门来观礼,为防被人碰着或者磕着了婚妆,夏哲翰亲自守在这边盯着。 六十四抬嫁妆为一整数,又叫全抬。 当年太子妃出嫁是两全抬,也就是一百二十八抬。 为了不越过太子妃,夏静月的嫁妆是一半抬,也就是九十六抬。 第690章 嫁妆 夏哲翰望着这九十六抬的嫁妆,心情复杂。 这些嫁妆中,夏静月初入京城老太太给她争取的,加上夏哲翰后来补的,他这个父亲加起来一共才凑了三十二抬的嫁妆,也就是半抬。 那全抬嫁妆,都是夏静月自己置办的。 夏哲翰看着那朱漆红橱、雕花屏风,又想到已送到睿王府的拔步床,这些家具的木料,都是极为珍贵的木料,甚至有许多是有钱都没有门路买到的,他想不透,这些东西夏静月是从哪里搜集过来的。 自然,夏哲翰更想不透的是,夏静月哪赚来这么多的钱,将嫁妆置办得如此的齐全? 不管想不通还是想不透,总归有了这些撑脸面的东西,夏府丢不了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老爷,刘家来添妆了。”石青匆匆向夏哲翰跑来禀报道。 “刘家?”夏哲翰一愣,“刘家是哪一家?” 官场上夏哲翰认识不少姓刘的,可和他们没好到来添妆的地步,而有来往的亲戚好友中,似乎没有姓刘的。 石青回道:“是大太太的娘家。” 夏哲翰这才想起,是他那已去逝的原配刘氏的娘家。他皱起眉,说:“刘家那破落户有什么好东西来添妆的?可别拿乡下的棉被、木盆过来了,丢人现眼。” 乡下成亲时,嫁妆就有几床棉被和洗脸盆、马桶等等。 夏静月的嫁妆自然也有这些,只是棉被是上等黑锻做被面,盆子是金子打的,马桶也是用了好木料并雕花刷了漆的。 夏哲翰生怕刘家来丢人现眼,但今天的事又轮不到他作主,不等他让人悄悄把刘家人赶出去,宗人府那边的官员就将刘家的添妆登记在案,派人抬了进来。 箱子一打开,夏哲翰吃一惊:刘家那么穷的乡下人竟陪了三抬的嫁妆,其中还有一套纯金的头面。 东西虽然不是极为珍贵,但也很体面了。 刘家的嫁妆是从去年就开始准备的,为了不给夏静月丢脸,刘家几乎是花尽了家财才凑了这三抬嫁妆出来。 夏静月的两位舅舅刘文道、刘文德也早早地到了京城,亲自送外甥女出阁。 夏哲翰与刘文道、刘文德是熟人了,当年在乡下时,两家常有来往。只是没想到,一别十七年,再次见面双方冷漠如陌生人。 刘文道、刘文德若不是看在外甥女大婚的好日子,见到夏哲翰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早就冲上去将他打得半死了。 刘氏是刘文道、刘文德的幼妹,那般好的人儿嫁给了夏哲翰之后,不仅没享过一天的福,反而让他给气死了,他们看夏哲翰跟看仇人没什么两样。 自然,夏哲翰也看不上两个沾着土气的乡下妻兄。 宗人府的官员来主持今天的出阁之事,自然查清了夏家的事情,为免闹出什么不快来,马上请刘家的人入内就座喝茶。 梅氏站在一边,看到刘家来人就兴致高昂地想看好戏,暗搓搓地希望两边打起来。见打不起来,失望不己。 没等梅氏沮丧多久,下人又来报,宁阳伯府来添妆了。 梅氏一听,整个人跟斗鸡似的竖起了毛,眼睛也瞪了起来:“是不是听错了,今儿又不是萱儿大喜的日子,宁阳伯府怎么会过来添妆?” 下人来回说:“的确是二太太的娘家宁阳伯府,添了十抬嫁妆过来了。” 梅氏这一听还得了,她的几个兄弟都穷得吃不起饭,穿不起衣,哪来的钱给夏静月添嫁妆?马上叫道:“定是以为是萱儿的大喜,抬错了嫁妆,赶紧地,让他们抬回去,等萱儿出阁再抬过来……” 不等梅氏说话,夏哲翰转过身,怒瞪着梅氏,低喝道:“不想在这里呆着就滚回后院去!” 梅氏被夏哲翰凶狠的眼神惊了惊,她好不容易出来露脸,可不想躲在后院,没准在外头能看些热闹呢,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她更有笑料跟人八卦了。 因此被夏哲翰一喝,她只好低下头装鹌鹑。 那边,宁阳伯带着他的年轻妻子进来了。 不同走路都不太利索的宁阳伯,继室房氏正年轻,走路跟风似的过来了。 人未到,房氏那响亮又热情如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恭喜女儿女婿,恭喜我的外孙女儿,大喜!大喜!” 房氏穿着一身鲜艳的衣服,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那脸上的喜意,若是不知情的人,还道是房氏嫁女儿呢。 “知道我外孙女儿要成亲,我这做外祖母的,早早就给外孙女儿预备了十抬的嫁妆。要按我说,我这外祖母就是给外孙女儿备上全抬的嫁妆都使得,但又怕不合规矩礼数,这才备了十抬。不过女儿女婿呀,你们可别嫌弃,这十抬嫁妆都压得实实……” 夏哲翰看着面前这个年纪比他小了十来岁的岳母,满额黑线,尤其这便宜岳母的嘴皮利索得吃了几斤油似的,一张起嘴来,一串串的话往外甭,接都不知道从哪接。 直到宁伯阳蹒跚着走了进来,夏哲翰马上让人请他们入内就坐着。 梅氏愤恨地盯着那十抬价值不菲的嫁妆,心中恨极了,不仅恨房氏给夏静月涨脸,更恨房氏宁愿把财产给外人,都不给她的兄弟吃好喝好…… 房氏经过梅氏身边时,看到了梅氏忍都忍不住的怒色,权当没看到。这是多么好能攀上睿王府的机会,傻了才不会借梯子上屋呢。 宗人府和礼部的官员倒是聪明,生怕梅家人跟刘家人对上了弄得场面不好看,将梅家人往另一个厅领去,不让这两家人待一处。 夏家的亲朋友好友开始陆续地进府了,来观礼的人也越来越多。 今日来的客人,不乏高官贵族,一些没有资格去睿王府喝喜酒的人,都往夏府过来看热闹了。 夏家是底弱之家,众客看到摆出来的嫁妆竟是丝毫不丝不比一些贵女出阁差,不由啧啧赞叹了起来。 但也有一些看多了嫁妆,懂得内门内道的人,悄悄地在暗中议论起来。 第691章 静坐看戏 “夏家的嫁妆抬数上是不少,但内容上显然比不起明王妃和穆王妃出阁时的嫁妆了,就是几位郡王妃的嫁妆也比这些嫁妆要体面。” 像一些古董字画,还有珍藏的文房四宝之类,那些含有家族底蕴和来历的东西,这儿明显就缺乏了。 当年明王妃时,光书籍就陪嫁了一个书柜,那些书籍,本本都是绝品、珍品,曾在京城文人中引起一阵的轰动。 更别提太子妃出阁时,还有上一个朝代皇后用过的茶具、果盘等物。 只是他们不知道,夏静月也陪嫁了几箱书籍,且全是她默写下来的现代医学知识,独一无二,仅此一份。这些真正的好东西,早就悄悄地先送到睿王府去了。还有那一整盒多得吓死人的银票,也悄悄地收着,并没有晒出来。 客人中,有不少人替夏静月说话,“你也不看看睿王妃的娘家是什么情况,怎么能跟那些百年之族相比较。” 一个刚从乡下出来的探花,在京城为官不过十几年,又没有强有力的后台,怎么能跟那些上百年的世族相比?能将嫁妆准备得如此齐全,已是极为难得了,比京城大多数人家强多了。 最先开口的人听之有理,惋惜说道:“的确是如此,只是想到睿王殿下与夏女官那般神仙人物,觉得有些美中不足罢了。” 抱着这种想法的人竟然不少,随着来观礼的客人越来越多,身份越来越高之后,围绕着嫁妆的谈论就更多了。 梅氏在一旁听到这些人嫌嫁妆不够有内蕴,先是一阵的生气,这都嫌少?比宁阳伯府嫁女多得多了。生气之后,见客人评头论足又偷偷生出幸灾乐祸来,她忍着夏哲翰的厌恶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看夏静月的笑话吗? 瞧见夏哲翰带着几位内僚入厅之后,梅氏走了过来,与那些评头论足的客人说了起来。“你们也不想一想,夏静月刚从乡下来京时,还是一个土不巴唧的乡下丫头,哪有什么底蕴?能办成这样就不错了,哪能跟另几位皇子妃相比?你们也太抬举她了吧……” 随着梅氏的煽风点火,原来私下的议论逐渐变成明着讨论。 睿王府,韩潇为了今天的大婚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将所有的暗卫都派了出去,人未出府,但对大婚的所有流程都做到了如指掌。 尤其是关于夏府的事情,第一时间就禀报到了韩潇耳中。 韩潇冷笑道:“看来梅氏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王安在一旁听到王妃被人议论嫁妆了,心头极为不爽,让暗卫把那些人的名单都记下来,往后他一个个地找他们算账。他家王爷都没有嫌弃呢,那帮东西咸吃萝卜淡操心。 王安后悔不已,说:“殿下,奴婢之前就说了,给王妃置办的嫁妆要隆重一些,您偏说不要,还把十几抬宝贝给撤了下来,这回让人看笑话了吧?” 夏静月的婚期太仓促,不管是去年冬天,还是今天夏天,她都没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正如被讨论的那般,夏家底子太薄,就算有钱也没有门路来弄好嫁妆。 故而,夏静月的嫁妆是她自己出钱,然后委托睿王府办的。 王安为了给夏静月涨脸,自然是往贵重里准备,还搬了几样韩潇私库里的东西出来充脸面呢。 此事事先已得到韩潇的同意,可哪知道从边城回来后,韩潇就让人把显眼的十几抬嫁妆都悄悄地撤了。 想起这一件事,王安又忍不住说:“若是没撤那十几抬,就没有这么多事了,不如,咱们悄悄地再将它们抬过去?” 韩潇抬了抬手,止住王安的浮躁不安,淡定说道:“本王让你撤,自然有本王的道理。” “可是王妃那边……”夏静月还未进门,王安早在数天前就一口一个王妃地叫起来了,心头委实是替未来主母着急不已。 韩潇泰然自若地闭上眼睛,说:“你且看看吧。” 王安见韩潇一副早有主意的神色,心中定了定,但又猜不透王爷做了什么准备给未来主母涨脸,他急得挠心挠肺的,忍不住问:“难不成,殿下私下另给王妃准备了嫁妆?” 韩潇唇边的缓缓地泛起一道宠溺的笑意,“她是本王的妻子,即使本王不出手,她的出阁也将是大靖史上独一无二的。” 她是他的妻子,世上唯一一个可以与他并肩的女子,无须他出手,便能自己挣下一份独一无二的荣华。 他让王安藏下那十几抬嫁妆,是为了让今天的舞台彻彻底底地属于她。 他无法亲自去迎娶,那么,就把今天的舞台交给她,将所有的瞩目都落在她身上。 今天,他愿意做她的陪衬。 睿王府的事夏静月毫不知情,她正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带着凤冠,正襟危坐着。 虽然嫁衣的料子轻盈,但凤冠的料子没有半点偷工减料,她顶着近十斤的凤冠,笔直地坐着。外面观礼的事情她毫不知情,正等着吉时的到来。 初雪听到了外面的一些风言风语,心中恼怒异常,但又不敢让夏静月知道,只得忍下这口气,端了几样小巧的糕点进去。 “小姐,这是黄嬷嬷特地给您做的,中途若是饿了,可以拿来填填肚子。”初雪拿出一个干净的荷包,将点心装了进去。 夏静月瞧了眼,拿了一个尝了一下。小小巧巧的,甚好入口。糕点做得不干不湿,不会让人吃了口干,又味道鲜甜,正合她的胃口。“多装几个,还要折腾几个时辰呢,这一小袋也不知道够不够填肚子。” 初雪为怕夏静月途中口渴,还放了几个洗干净又水份多的小鲜果进去,笑道:“小姐不用着急,除了您带上一荷包,奴婢和初晴也会悄悄带上一些,到时小姐吃完了,奴婢再递给您。” 夏静月赞赏地看了初雪一眼,身边有一个做事细致入微的丫鬟,不要太舒服了。 第692章 拉开帷幕 将来初雪出嫁了,她都不知道能不能习惯。 大厅那边,又来了添妆的人。 “安西侯府添十抬嫁妆!” 随着安西侯夫人的到来,安西侯府给夏静月添的贺礼也到了,足足十抬丰厚的嫁妆。 这十抬嫁妆,其中无一不是安西侯府的贵重之物,全是安西侯夫人从库里翻了又翻,每样精挑细选后才拿出来的。 定北侯夫人看了这十抬嫁妆后,咋了咋舌,好家伙,这都把先皇赐给安西侯府的宝贝搬出来了。她将安西侯夫人拉到一旁,低声说:“你这是把安西侯府的家底都搬出来了?就是嫁女儿,也用不着这般隆重吧?” 安西侯夫人笑了笑,说:“若是嫁亲女,我是舍不得拿出来的,但夏女官对我们安西侯府有恩,这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那也不用把先皇赐给你们的好东西请出来,留给子孙多好。” 安西侯夫人满不在乎地说:“不拿这些东西,我们侯府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若不是睿王带着她夫君儿子干了一票,这一些东西安西侯府也保不住了,得拿出去卖钱给士兵做抚恤。如今送给夏静月做陪嫁,安西侯夫人还觉得送少了,不够隆重。 安西侯府的大手笔让来观礼的客人都吃了一惊,万不曾想到安西侯府与夏静月的交情如此之好。 安西侯府可不是一般的侯府,安西侯在朝中地位连一般的国公都比不上,然而却如此看重夏静月,这令在场的宾客不得不重审起态度。 外物再好再有内蕴有什么用?最重要,最靠得住的还是人脉,还是交情。 当年太子妃嫁得那么风光又有什么用?结果还不是被贬成了郡王妃,就连娘家也遭了贬罚。 正当众客转变思维,转变态度时,后面突然一阵喧哗,惊动了内厅的客人。 不等客人去打听清楚,小厮就匆匆地跑了进来,去唤夏哲翰出来。 “老爷!老爷!皇太后娘娘给大小姐添妆了!”小厮激动而喜悦的声音响了起来,几乎半府的人都听到了。 夏哲翰听到这个消息后,惊喜得腿都软了:“皇太后娘娘也来添妆了?” 小厮忙叫道:“是的!皇太后娘娘派了身边的谭嬷嬷过来送添妆礼,足足有十抬呢,您快去迎接吧!” 这一道消息像惊雷一样炸在众客的头顶,炸得他们久久无法回神。 皇太后哪! 怎么把那位老人家也惊动了? 她老人家竟然添了十抬! 想当年,太子成亲时,皇太后只赐了几样东西给太子做贺礼,已让人惊讶不已了。 而明王与穆王成亲时,皇太后什么东西也没有赐下。 这一回,皇太后竟然给夏静月添妆! 是添妆! 不是像太子成亲那样,送到东宫去,而是直接送来夏府。 这表示,这是皇太后专门给夏静月送的礼! 这一份体面,让众客都惊住了。 京城之人虽然知道皇太后很喜欢两位女官,时常召了两位女官入宫说话,还时有赏赐。他们早知道皇太后喜欢夏静月,可万万没想到喜欢到这地步,一出手就是十抬的嫁妆。 在震惊之后,众客纷纷走了出去。 皇太后添妆,除了新娘子外,其余人都必须去恭迎。 哪怕皇太后没有亲自过来,但代表着皇太后的,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尊贵无比。 何况随着皇太后添礼来的,必有懿旨一份。 所有客人都随着激动得腿软的夏哲翰走出去,乌压压地跪成一片,恭敬地听着皇太后的懿旨。 梅氏跪在人群中,不提多憋屈了,听到懿旨中夸夏静月柔贵尔雅之类的话,心中暗暗地撇嘴。又听到皇太后祝愿一对新人同理同枝白首偕老的话,更是酸得跟喝了陈年老醋似的。 听完懿旨之后,谭嬷嬷让人抬来十抬嫁妆。 宗人府的官员早就收拾出最显眼,最亮堂的地方摆放这十抬嫁妆。 这十抬嫁妆亮出来,众客都惊呼出声了。 “你们看,这酸枝美人榻,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是皇太后的嫁妆。皇太后竟然将她老人家当年的嫁妆也赐下来了,这是动用了私库吗?” 后宫赏赐下来的东西,一般都由宫造局那边出,皇太后只需拿单子一看,挑选送出去就是了。 除了宫造局,像皇帝皇太后这样尊贵的人物还有一个私库。私库,顾名思义,就是皇太后的体己。 再回想太子成亲时,皇太后只从宫造局那边挑了几样东西送出去,今日睿王成亲,皇太后却动用了自己的私库,甚至将自己出嫁时的嫁妆请了出来,可想而知对夏静月的看重。 众客惊疑不定地凑近一看,果然看到那酸枝美人榻中有皇太后娘家的标志,一阵阵的抽气声响了起来。 “你们来看这一对蓝田玉如意,这可是先皇赐给皇太后的!” “还有这一盆碧玉雕成的翠竹盆景,是当年皇太后生辰时,太皇太后赐的!当年皇太后得到这碧玉盆景时,还只是妃子呢!” “还有这几匣紫檀木梳,也是有来历的……” “这四副四季门帘,当年皇太后千秋节时在慈宁宫用过,这上面的五彩流苏我记得清清楚楚……” “……” 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声起,众人震憾不已。 本朝的皇太后,可不是历朝的皇太后,仅仅身份尊贵而已。这一位皇太后,虽然有十余年不理政事不见人,但当年她老人家的威名,凡是经历当年之事的,莫不肝颤心惊。 先皇信道炼丹,朝野大乱,各王纷起,这位皇太后先斗死了先皇的几个兄弟,又将当今皇帝的众多兄弟全部弄死弄残,从一个不起眼的妃子成为皇后再到皇太后。皇帝登基之后,那些不服从新帝的大臣,不管你权倾朝野,还是威名赫赫,全部被皇太后血腥镇压住。 人的名,树的影,即使这位皇太后已隐退十几年了,但只要一提起这一位老人家,没有人不心生畏惧。她老人家的威名,已经远远超过了当朝皇帝。 第693章 跟风 她老人家却如此看重于夏静月,众客心思百转,若不是想到睿王双腿不良于行,都敢肯定将来的帝位必属于睿王。 可惜,太可惜了! 睿王有这么强的助力,却身子不行,真是太可惜了! “若是睿王殿下的腿能治好,那得多好。”众客中,有人忍不住叹息道。 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文韬武略,若是能继承帝位,何愁大靖不繁荣昌盛?再加上一位才华横溢的皇后辅助,大靖必然会进入一个空前的盛世之朝。 因此,想到睿王的情况,众客无不为此惋惜着。 再想到当今皇帝的另几个皇子,宁王聪明却没有担当,百坻入侵,他窝囊地躲在京城令大靖百姓极为失望。连两位娇滴滴的女官都跑去边关助阵了,堂堂皇子却连女人都不如,如此没有气概,岂能担负起一个国家的重任? 而康王,他请命前去边关原本拉了许多声威,也让大靖百姓知道除了睿王之后,还有另一个有作为的皇子。可没想到了边城,这位皇子却跟顾女官闹起桃花来,甚至在大军凯旋之日带着顾女官私奔去了。百姓一看,原来是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将来就是做了皇帝,也是昏君一个。 除了年幼的七皇子外,大靖百姓心里数了数,唯一能有希望的就只剩下有仁义之风的明王了。 最近,明王可以说得上是春风得意。自从滕贵妃攀上皇太后这一条线,他慢慢地又开始走到人前。 若说韩潇大胜归来,除了皇帝之外谁最高兴的话,必然要数这位明王。 宁王被传窝囊,康王被传爱美人不爱江山,而他在大军出征前因错闭府,使他免了风言风语。这会儿宁王与康王都不被人看好,他又成了最有潜力的皇子了。 这些日子,一个接一个的官员向明王投靠过来,明王的势力急速上涨,远远超过了他与太子分庭抗礼时期的实力,如今他在朝中,有隐太子之势。 明王身边聚焦的皇亲和官员不少,但他最想拉拢的人是睿王。 睿王大婚,是难得与睿王府交好的机会,明王倒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跟睿王表表亲近之心。可他经过两次被皇帝厌弃之事,已经谨慎了许多,生恐去跟睿王交好会令起皇帝的猜忌。 正当明王惋惜这一次机会时,宫里的滕贵妃匆匆给他捎来一道消息:皇太后给夏静月添妆了。 滕贵妃管理后宫之人,皇太后要添妆的事提前一天就知道了,她打听到皇太后此次添妆礼极重后,才把消息透露给明王。 滕贵妃与明王能在后宫与朝堂都混得如鱼得水,风光十几年,靠的就是母子两人的默契。 于是,明王府那边一听到皇太后身边的谭嬷嬷去夏府了,立即也将连夜准备好的添妆礼送过去。带着添妆礼去的,是明王妃。 若没有皇太后的先行,给明王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高调与睿王交好,但皇祖母都表示了,他身为孙子跟着皇祖母走,谁也说不出个错来。 当皇太后的添礼展出后,众客刚感叹完,就听到明王妃带着添妆礼过来了。 明王妃是今日来客之中,亲自过来的身份最高的人物,少不得又引起一阵的轰动。 明王妃带了五抬嫁妆过来,就连滕贵妃的娘家,为了给明王助势,也由当家主母带了五抬嫁妆。 “咦,明王殿下不是睿王殿下的兄长吗?怎么贺礼不是送到睿王府,而是添到夏家来了?” 众客悄悄议论的时候,明王妃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说道:“要说起来,本妃跟夏女官缘份深着呢,夏女官初初当上女官时,本妃就与夏女官感情极好,我俩亲得跟姐妹一样。以前我还惋惜着夏女官不是亲妹呢,不曾想夏女官却跟本妃做了妯娌,这可不就是天大的缘份吗?好姐妹要成好妯娌,本妃怎么着也得添妆一二是不?” 掌管后宫的,除了滕贵妃,还有一位舒德妃,滕贵妃能打听到的消息,舒德妃也差不离了。 与明王一派最近的风生水起相比,舒德妃最近过得甚是糟心,别人都说她儿子跟顾幽私奔了,可舒德妃绝不相信这一件事。在康王离京之前,母子就深谈一夜,舒德妃比谁都清楚,儿子去边关是奔着顾幽去的。 然而大军已归,儿子却迟迟未归,把大好的形势硬是变成了逆势。若是儿子与大军一道归来,先不说与顾家的亲事了,就凭着儿子敢去边关吃苦的这一份魄力,就能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 事情与她母子约定有变,舒德妃焦灼不安,甚至怀疑是连家做了手脚,害了她儿子。 眼见儿子的名望降到谷底,舒德妃一边派人寻找康王,一边使出了浑身解释给儿子争回些资本,这交好睿王府就是最重要的一步。 故而,明王妃与滕家送了添妆礼之后,代表舒德妃母子来的舒家也送上了极丰厚的添礼。 连妃的消息也知道得快,连家紧跟在舒家后面也来了添妆。 这一跟风下来,不说宫中有位份的妃子娘家也随礼了,就是京中各大世族也动了起来。 人家皇太后与各嫔妃都送礼了,他们若是不跟上,岂不是对皇家不敬? 这导致了不管是各国公府,还是各侯府、伯府,以及朝中重臣之家,不管跟夏静月有交情还是没有交情的,都匆匆忙忙地派人送来添妆礼。 京城百姓发现各府各家都抬着大红箱笼出来,纷纷往一个方向赶去,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动起来。今天这个日子本就万众瞩目,各家各门又一抬抬的礼出去,这使得京城百姓被惊动得全部走出家门看热闹。 皇帝做到了曾经许下的承诺,要隆重地大办睿王的大婚。 今天的京城,处处挂红挂彩,大道小道都铺上了新土,各街各路都挂满了红幔,整座京城都处于一片喜庆之中。 原先京城的大多数百姓都跑出家门来看热闹了,这会儿听到说全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抬贺礼出来—— 第694章 我让你炫耀 据说都是往夏女官家里送的,更是引得少数留在家里的人也全都跑了出来,都挤在大道小道两边。 如此盛事,毕生难得一见。 这一天,不仅京城各门各府都出动了,连普通百姓都出门了,一起来见证这绝无仅有的一天。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目睹过程的百姓们激动直叫此生无撼。 在京城各府都送出贺礼之时,皇宫内关注着婚事的皇帝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皇帝今天的心情不错,听到母亲的添妆惊动了全城贵门,皇帝一时兴起,让钱丙乾带着圣旨,还有他的添礼送往夏府。 夏静月在闺房之中送走了谭嬷嬷,又送走了明王妃,再送走了几位国公夫人还有侯府夫人后,刚坐下歇一歇,就听到外面来传话,说是皇上也来添妆了,还有圣旨。 夏静月又站了起来,苦笑不已,她还没出阁呢,怎么就开始折腾起来了? 好在这一天新郎新娘为大,不用出阁去迎接圣旨,只需圣旨宣完之后,再送到闺房里磕几个头就行了。不然穿着这一身重重叠叠的衣服,带着沉重的凤冠走来走去,就算嫁衣再轻盈也得一身是汗。 夏静月怎么也没想到,大婚这一天会这么折腾,人家的新娘子不是只须坐在闺房里等着吉时出嫁就行了吗?怎么她成亲就闹出这么多事来? “初雪,现在什么时辰了?” 初雪一直注意着更漏,听到夏静月来问,马上回道:“小姐,未时快到了。” 古人认为黄昏之时是吉时,一般都是在黄昏娶妻,又将夫妻结合的礼仪称为昏礼。 今天的吉日是酉时,夏静月在申时就可以出阁了,待酉时准时入睿王府的门,然后拜堂成亲。 夏静月掐指算了一下,离申时还有两个小时,还有得等。 接过皇帝的圣旨后,夏静月又重新坐回去,跟个木偶似的让添礼的女客来看。 京城各道的百姓,尤其是官道那边的百姓,今天总算是开眼界了,竟能亲眼目睹到皇帝赐下来的添妆。即使东西都在箱子里装着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光看个箱子,也极大地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你们猜,皇上会赐下什么添妆礼?” “我刚才数了数,也赐了十抬添礼呢!” “皇上赐的东西,就是一张纸,一块布,都是极体面的东西。这一赐就是十抬,这尊荣放眼整个大靖,就只有公主出阁才有这待遇了。” 正当百姓们纷纷交谈时,官道前面突然响起了震天的鞭炮声。 众人望去,正看到官道之上来了一群人数众多的队伍,那领头的人,穿着一身大红,头上戴着金冠,骑在一匹比人还高的大黑马上,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夏府的方向走来。 “迎亲了!迎亲了!” “睿王殿下来迎新娘子了!” 随着这一呼喊声响起,越来越多的百姓挤在大道两边,伸颈望去。 只见那高头大马上的男子相貌俊美非常,剑眉黑眸,唇红齿白,端得是相貌堂堂。 兴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那马上的男子高兴得得意洋洋地走来,他后面跟着两大队的人马,都抬着大红绸布包着的箱笼。 一边走,一边放鞭炮,端的是热闹又喜庆。 “睿王殿下长得真俊!” “这还用说,早有传闻,睿王殿下是几位皇子中长得最俊美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百姓们一阵惊叹之后,突然有人盯着高头大马上的男子,盯着他那双得意得甩来甩去的腿。“咦?不是说睿王殿下的腿动不了吗?我怎么瞧着这腿好得很?” 接着又有人疑惑起来:“不是酉时成亲,新娘子申时出门吗?这才未时呢,睿王殿下这么早就来接新娘了?” “嘿嘿,据说睿王殿下极宠未来王妃,定是按捺不住想早点把新娘子娶回去。” “没想到睿王殿下还挺猴急的嘛。” 这些话飘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耳中,他原本得意非凡的脸庞马上拉了下来,阴沉得跟要下雨似的。他一瞪那些说嘴的百姓,怒道:“一个个眼睛都被屎糊住了吗?本王是穆王,哪是什么睿王!睁大狗眼看清楚!” 穆王的话一出,百姓比刚才以为见到睿王更加的激动,议论声更响了。 “什么?这不是睿王?这竟是穆王?穆王不是胖得跟大肥猪似的吗?什么时候瘦成这样子了?” “是啊是啊,穆王不是头大肥猪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俊了?” “以前常见穆王在街上走,就跟大肥猪在晃悠似的,怎么一年不见,变样了?” 穆王听着这些议论,既生气又高兴。 生气的是这些人一说起他,怎么都跟大肥猪扯上关系了? 高兴的自然是他们夸他长得俊,说不定跟睿王一样的俊。 穆王一时间,又是得意,又是郁闷,乐着不是,愁着又不是,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夏静月大婚,万昭仪感念夏静月对儿子的照顾,尤其是减肥一事多亏了夏静月,故而早在几个月前就让穆王准备添妆礼。那时,万昭仪还不知道皇太后要添妆的事。 万昭仪给穆王传的话,是让他风风光光、隆隆重重地送添妆礼过去,给夏静月多添些脸面。夏静月有脸面了,睿王就会高兴。 这位穆王向来听母亲的话,为了给夏静月涨脸,为了让韩潇高兴,有多风光就弄得多风光,不仅抬了三十二抬的添妆礼,还穿着最令人瞩目的大红衣服。 为了完成母亲交给他的任务,为了给夏静月涨脸,他更是买了十几箩的鞭炮,一出穆王府,就一路放鞭炮,一路往夏府过去。 这阵仗,弄得比他成亲时还隆重。 穿着大红衣服,又一路放鞭炮,简直比新郎还更像新郎。 韩潇听到这个消息后,要不是紧记住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差点让人当街将穆王套麻袋拖到巷子里打个半死。 你添礼就添礼吧,还弄得跟新郎官似的,这是嘲笑他这个正宗新郎官不能亲自去迎亲吗? 这是赤裸裸的炫耀! 韩潇暗暗地记下这一笔大仇了。 第695章 风头无两 穆王不知道大难临头,还喜孜孜地仰起头,让京城百姓瞧瞧他穆王是何等英俊威武的男子,让后面的侍卫多放几条鞭炮,让人来看他是何等的大方,一送就是半副嫁妆。 如此有脸面的事情,穆王当然要让全京城的人知道了。 为此穆王多兜了几条街,才带着添妆礼到了夏府。 夏府中,夏哲翰高兴并烦恼着。 添妆礼太多,厅子明显不够用了。 他跟宗人府和礼部的官员一商量,干脆把后花园都收拾出来放各家送来的添妆礼。 即使如此,等穆王的三十二抬嫁妆送进来后,后花园那边也堆得半满了。 得知穆王送了三十二抬添礼过来,夏静月惊讶了好一会儿,问初雪:“穆王妃来了吗?” 方才明王妃来了,穆王妃也过来也不意外。夏静月与明王妃是面上情,但与穆王妃的关系很不错,若是穆王妃来了,少不得要请她过来说说话。 初晴见人不注意,凑到夏静月耳边悄悄说:“穆王妃怀孕了,才一个多月,怕惊了孩子,暂时没传出去,连宫里的昭仪娘娘都不知道呢。” 孕妇怀孕之后,怕胎神不喜,都会先瞒着,等胎定之后,才会说出去。按大靖的说法,孕妇身上跟着胎神,不能去参加红白之事,会犯冲,故而今天夏静月的喜日,穆王妃是不能过来了。 夏静月是医生,自然知道怀孕前几个月是危险期,胚胎发育的关键时期,得小心养着。 “那就太好了。”夏静月心中大喜,由衷地为穆王妃高兴,恨不得现在奔到穆王府去瞧一瞧。她担心穆王这人又犯浑,让穆王妃静不下心养胎,悄悄问初晴:“穆王府内的可平静?” 初晴点了点头,低声笑了笑,说:“之前小姐让穆王妃悄悄帮穆王递吃食的事,效果很不错,如今穆王一心只跟着穆王妃过,对那些侧妃妾室都淡了。不过,穆王妃怕穆王犯浑,怀孕的事也没有告诉他呢。” 夏静月不禁一笑,怪不得呢,以穆王那脾性,若是知道他终于有后了,又是感动他、打动他的穆王妃怀上的,说不定天天守在穆王妃身边,哪还会招摇地跑来添妆?“外面的百姓把穆王当成睿王了?” 初雪走了进来,她正好在外面瞧见穆王几眼,笑着过来说:“小姐,穆王又瘦了,如今瞧着不知多好看呢,怪不得百姓都认错,就是奴婢也几乎认不出来了。奴婢瞧着,穆王殿下比宁王与康王两位殿下好看多了。” 夏静月听了这话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出去瞧一瞧。 她离开京城时,穆王已瘦了很多,但还是个两百多斤的胖子,五官只能大概看到是个俊的。她留下了减肥食谱给穆王妃,还以为穆王不会乖乖地听从,如今看来,穆王妃完全能管住这个浑人了。 今日来的贵宾不少,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来闺房看新娘子的,男宾是不许进的,只有那些身份足够高,又与夏静月认识的贵夫人才能进来。 故而客人虽多,但能进闺房热闹的人却很少,夏静月跟两个丫鬟正说着事,香梅带着一脸的喜气走了进来,“大小姐,药盟那边的庞会长和几位长老,还有众多大夫一道给小姐添礼来了。” 庞道元早就决定,紧跟着夏静月的脚步走,在他心里,已把夏静月视为再造恩人。夏静月出阁,嫁的又是睿王,庞道元早早就准备好了添妆礼。 早在去年冬天庞道元就准备好了添妆礼,那时他只准备了比普通亲友多几成的礼。经过这半年来的事,他因跟在夏静月后面出钱又出力,得了皇帝不止一次的夸奖,现在的他在京城也是说得上号的人物了。故而,这添妆礼他在原来准备的基础上,又加了十倍。 听闻皇上与皇太后赐了十抬嫁妆,他不好越过去,只好重新装箱笼。添礼塞了又塞,甚至特地找了最大的箱笼来装,饶是如此,仍是撑得九抬嫁妆满得快要掉下来。 若是在皇上与皇太后添妆之前送过去,送多少抬都没关系,但人家皇上与皇太后才十抬,你若是比两位多,落在有心人的眼中,难保将来不会借此来找碴。 药盟十大长老亦是如此,将那些添妆礼塞了又塞,塞不进去就干脆把普通点的全撤了,换珍贵的上,塞得满满当当的九抬嫁妆送了过去。 不过,其他人怕抢了皇上与皇太后的风头,穆王那人可不怕,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大摇大摆地抬过去。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浑人,也没有人会跟他计较。 但药盟的人怎么敢跟皇家的人相争? 于是,药盟人一家九抬,不知道有多少家,人人抬着满满当当的添妆礼过去,一路走,一路掉,端得热闹。 京城百姓今天是大开眼界了,第一次见到有送添妆礼送得这么满的,还满得咣啷咣啷往地上掉。若是这添礼是普通的就罢了,可因为箱笼太满,已经合不上了,大道两边的百姓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里头没有一样是普通的,全是珍贵无比的东西,普通人家就是得到一件,都可以做为传承了。 当看到大红箱笼外红纸中写的药盟某府字样,顿时想到夏静月与药盟的关系,又想到大靖危机时,药盟捐财损物,万众一心的盛况,不由地对送礼的人投去钦佩的目光。 一时之间,夏静月与药盟的事迹又在百姓之中重提了起来,收获一片赞扬。 药盟以庞道元和十大长老为首,送了几里红妆过来,直接把夏府堆得连过道都放满了。夏府不得不让人提前抬嫁妆出门,可这一抬,才发现不够人。 原本备了一百二十抬的人手,还道将添妆算进去也足够了,可真抬起来才知道,人手远远不够。 好在韩潇早有准备,暗中派了一批人过去帮忙。 夏静月得知药盟的添礼,心中一动,叫了初晴过来,“王府那边今天设了几宴?” 第696章 齐天同贺 初晴回了数目后,夏静月对初晴说:“你马上传信到睿王府去,让他们多设二十桌,请药盟的人过去吃酒。” 待初晴去了后,夏静月又叫了初雪过来,让初雪去跟庞道元说一下。 庞道元得知道这一消息后,惊喜得手脚都微颤起来。 药盟的人再有钱,也多是商人。以商人的低微身份,是没有资格去王府喝喜宴的,不想借了夏静月的光,还有这荣幸。 而且夏静月还给他们二十桌的名额,这可是再没有更大的荣耀了。 庞道元激动得同手同脚跑去通知各大长老以及送了添妆的人家,瞬间就把那二十桌的席位给分完了。 “小姐,申时到了。”初雪看了更漏,紧张地叫了起来。 申时到了,说明夏静月就要出阁了,出了夏府的门,进了王府的门,以后就不是夏家的大小姐,而是睿王妃殿下。 往后,夏静月就是韩家的人,皇家的媳妇。 老太太听到时辰到了,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叮嘱,这会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抹都抹不过来。 看到宝贝孙女盖上了红盖头,在喜婆的搀扶下就要走出闺房,老太太哽着喉咙,眼泪更是掉得汹涌。 孙女没定人家时,老太太着急得吃不香,睡不着,生恐孙女不能找到好人家。 可孙女找到了好人家,这就出阁了,老太太又不舍得吃不香,睡不着,这会儿见孙女要走了,更是伤心得只见泪流,不闻片语。 老太太抹了抹眼泪,正要强忍着哽咽叮嘱几句时,外面的下人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小姐、大小姐……外面、外面、出大事了……” 那下人激动得,话都说不清了。 老太太一肚子的心酸被这下人惊飞了,心头咯噔一跳:“出什么事了?” 可千万别在孙女出阁的时候出事了,这婚事已经一波三折了,再也经不过事了。 那下人喘顺了气,叫道:“又有人来添妆礼了!” 老太太一抹额头惊出来的汗,生出怒意来:“添妆就添妆,又不是没人添妆,还说什么出大事了,这是要吓……” 大好的日子,那个死字到了老太太的喉咙都被她硬咽了下去。老太太说道:“把那位客人的添礼跟在后头抬去就是了。” 嫁妆早就开始抬了,只是今天夏静月的嫁妆多得连数都数不清,都抬了半个时辰多了,夏府这边还有一大半没出门呢。 老太太经过皇上与皇太后添妆的震惊之后,已经非常淡定了。连大靖最尊贵的两位贵人都添妆了,谁还来添她都不意外了。 然而事实证明,老太太最后还是意外了,意外得傻了眼,愣愣地望着夏静月:“月儿,你都做什么事了,怎么、怎么他们也来添礼了……” 日赶夜赶,平阳城知府、日落山城城主、雪城城主的添妆礼总算送过来了。 在夏静月回京之时,两位城主与汤知府就开始准备夏静月与睿王大婚的贺礼,他们费了数天的功夫,几乎翻遍了家里所有的好东西,总算凑出了拿得出手的贺礼,匆匆地让人送去京城。 老太太听到两位城主与一位知府来添礼,还很淡定地让他们把添妆礼排在后头一起抬去睿王府。 可紧接着—— “雪山族雪原王殿下也送来贺礼——” “平阳城百姓为睿王殿下与夏女官大婚,送来贺礼——” “日落山城百姓为睿王殿下与夏女官大婚,送来贺礼——” “雪城百姓为睿王殿下与夏女官大婚,送来贺礼——” 三城百姓为一对新人准备贺礼,这是从所未有的事,简直是齐天同贺。即使三城百姓送来的东西并不珍贵,只是以寓意为主,但那三卷,每卷长达百米的贺词震撼了许多人。 贺卷只有寥寥几个大字:恭祝睿王殿下与夏静月女官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但贺卷上,满满的小字,全是三城百姓的签名,以及祝词。 谁也没有想到,一对新人的大婚,会得到三座城百姓的衷心祝福,这是怎么样的民意与威望哪! 老太太正被震惊得一愣一愣之中,又听到外面唱礼官颤抖的唱声: “阿迪国国王为夏女官送来添妆礼——” “米勒国国王为夏女官送来添妆礼——” “羌国国王为夏女官送来添妆礼——” “……” 一共有九个国家的国王给夏静月送添妆礼来了。 夏静月在红盖头下,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她都不认识,怎么也凑起这个热闹来了? 夏静月这个当事人吃惊,夏府的人更吃惊,就连皇宫内的皇帝听到,也吃惊得合不拢嘴,这些国家中,有好几个跟大靖都没有任何外交关系,怎么让人送礼过来了? 更别提京城的百姓了,许多人还是平生第一次知道,在大靖西边,还有这么多国家,这些国家的名字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这些国家的国王怎么都给夏女官送添妆礼了?难不成夏女官与那九个国家的国王都有交情? 随着九国使者的到来,使者的解释,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夏静月圈了规划图,要在平阳城建大型贸易城的事,已经传到了周边国家。 大靖的强大,物产的丰富,有许多东西正是这些国家缺乏的。平阳贸易城的建立,国与国之间互通有无,给这些国家带来的商机和繁华是不可估量的。 因此,这些国家的国王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派大臣去平阳城了解。 那会儿,韩潇与夏静月正准备离开边城。 这些国家的大臣见过汤知府之后,又看到汤知府与百姓都准备韩潇与夏静月大婚的贺礼,迅速将这个消息禀报了各国国王。 韩潇的战神名声,早已传遍大靖的周边国家,这些国王为了卖韩潇一个好,也为了感激夏静月提出的贸易计划,更为了向大靖皇帝表示他们对贸易城的关注与希望早日建成的心愿,国王们也纷纷送出了添妆礼。这些添妆礼除了表示对新人的祝福,还有宣传的意思,全是各国最好的特产,与众不同的香料,名贵璀璨的宝石等等,以快马加鞭的方式送往京城,正好赶到今天送到了。 第697章 来晚了 对于贸易城,京城的百姓,以及朝中百官,甚至皇帝,他们只有一个大概的想法,并没有很详细的概念。原本他们对贸易城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但在今天,这些各国特产的到来,极剧烈地冲击着他们僵化的思维。 原来,除了大靖之外,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多姿多彩的国家,虽然他们单个国家里没有比大靖更大的,也没有比大靖更加富饶和物产丰富,但是,他们加起来呢? 这么多的国家加起来,土地不知道比大靖大多少,物产也不知道比大靖丰富多少。 如果能将这些国家的财富聚集到大靖,何愁大靖不富强? 要聚焦其他国家的财富,在他们原有的思维里,只有打仗掳掠一法。然而大靖最不喜欢的就是打仗了,他们从几十年前的内战,一直到最近几年的外战,已经打得筋疲力尽。 今天,他们突然发现,想要让大靖聚集天下之富,想要让大靖屹立于世界之巅,并不一定需要靠打仗才能获得。他们还可以从贸易上,从经济上达到这个目的。 许多人沉思过后,将所有的关注都放在这一场大婚之上。 吉时到,夏静月走上了富丽堂皇的大花车。 这是皇室除了帝后大婚外,最高规格的婚车。 花车内外镶满了珠宝,金碧辉煌,如同一座小型的宫殿,高达五米,宽达三米,由八匹骏马拉着。 随着花车的起驾,鞭炮从街头响到了街尾。 无数的百姓涌在大道两边,望着长长的送嫁队伍,以及那连绵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的十里红妆,目光火热,心情激动不已。 夏静月的这一嫁,是带着三城百姓的祝福,带着两族的友好,还带着大靖与各国的情谊而嫁;这一嫁,更是带着许多大靖人心中的强盛梦,带着大靖人对美好将来的期盼而嫁;这一嫁,注定要在大靖的历史上留下极光辉灿烂的一笔。 什么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便是! 若说睿王战胜北蛮,战胜百坻是给了大靖百姓一个安定的话,那么今天夏静月的出嫁,就是给大靖百姓带来了希望。 民不聊生的大靖,就像是一艘在风雨中独行的孤船,面对巨浪滔天,面对狂风骤雨,他们受到的惊吓与绝望已经太多了,多得他们已经忘了该怎么等待明天。他们急需要有人来告诉他们,他们会有一个阳光灿烂的明天。若不然,他们会以为世界永远黑暗,再也不会有黎明。 今天大婚,让大靖的百姓终于看到了曙光。 药盟的送嫁,让他们知道危难关头,他们可以万众一心共抗外敌;九国的送嫁,让他们知道大靖并不是任谁都可以欺负的,大靖是个强国! 怀着重新认识自己的激昂之情,百姓们再看这一场大婚时,目光崇敬而虔诚着。 “你们看,那些马,是雪原王送来的添妆礼,都是踏雪无痕!” “一匹踏雪痕在京城要一千两金子,这一共有多少?” “是九匹!取天长地久之意,雪原王的这一份礼,太有诚意了!” “快看,那就是九个国王送给夏女官的添妆礼!” 从不曾见过的宝石在阳光下,发出最璀璨的光芒,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这是什么宝石,怎么从未见过?” 发出这样疑问的,不仅有普通的百姓,还有坐在高楼上的贵族与商人们。如果能将这些宝石做成华丽的首饰,那得多好看?带到大靖来,那是何等的利润? 据说大靖日常所见的绸缎和瓷器在其他小国都是宝贝,据说那些小国都盛产金银,如果将大靖的东西带到异国,然后带回大量的金银和宝石,岂不是能赚得盆满盂满? 想及此,贵族与商人更加双眼发亮地盯着那一箱箱异域过来的添妆礼。 九国使者为了更好地宣传他们国家的特产,特地选了最好的东西来添妆,还故意放在最上头,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百姓们在惊叹之余,又有人说道:“要按我说,应该十国添妆才是,怎么就少了一个国家?” 立即有人问:“还有哪一个国家?” “你们忘了吗,夏女官可是南霖皇太孙的徒弟,徒弟出嫁,遥安世子理应添妆才是。” 众人恍然大悟,“应是路途太远,添妆在半道呢,遥安世子那般关照他的弟子,确实该有添妆的。” “睿王殿下与夏女官成亲的日子太赶,估计那边来不及送了。” “日子虽然赶了一些,但这等盛况,我等能有幸得见,不枉此生啊!” “正是!正是!” “我朝能出睿王殿下与夏女官这等奇人,乃天公厚爱大靖矣!” 在一片片钦佩与赞叹声中,一个人衣衫脏旧的柔弱女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她推开最前面的百姓,朝着送嫁队伍望去。 她看到了那一箱箱一笼笼满满当当的十里嫁妆,她看到了那金碧辉煌的花车,她看到了满城百姓由衷的祝福,更看到九国使者的亲自送嫁,眼前骤地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晚了吗? 她终是来晚了吗? 顾幽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手脚冰凉冰凉的,那满眼的红,满耳的赞叹,响遍全城的鞭炮声,刺疼了她的眼睛,刺疼了她的耳膜。 为了尽快赶回京城,她不惜先行归来,却不料遭遇到了百坻残兵。她与康王被劫到了落雷山,险些丢失了性命,最后极为艰难地摆脱了那些残兵,匆匆地赶回来。 为了赶回来制止这一场婚礼,她与康王日夜兼程,连漱洗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换上鲜亮的衣服了。 然而她还是来晚了! 顾幽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九死一生地逃回京城,迎接她的是夏静月的风光大嫁。 她不甘心! 凭什么她受苦受难,夏静月却带着满城祝福嫁去睿王府! 顾幽唇角浮起一阵冷笑,她不会让夏静月如此的得意,哪怕不惜一切代价,她都要让夏静月的大婚沾上一片黑渍! 第698章 她的夫,他的妻 顾幽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正欲大声说话时,旁边的人群太过拥挤,不知谁在她身上撞了一下,她才刚张开口就发现身子再也无法动一下,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顾幽焦急又愤怒地想大声叫喊着,想要跟所有人说,是夏静月用了卑鄙无耻的手段将她掳走的! 不管事情是百坻士兵做的,还是别人做的,她都要将一切脏水泼到夏静月身上。 她要跟大家说,是夏静月怕她抢了功劳,才将她抓走的。 为了尽可能地抹黑,为了最大程度地毁掉这一场盛世婚礼,她还要说夏静月在落雷山被百坻士兵侮辱了! 只要能破坏掉这一场婚礼,她要怎么夺人眼球就怎么说,怎么轰动就怎么弄,哪怕事后查明一切都是她诬陷的,她拼了名声不要,也不让夏静月嫁得如此风光! 顾幽目眦欲裂地望着一片喜气的送嫁队伍,她想叫,想喊,可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还想冲到那庞大的花车前,想一头撞到那花车中,让这婚车染上血,可她连手指都不能动一下。 顾幽恨意滔天,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能像一座雕像一样,僵立在这里,看着送嫁的人一片笑颜,看着那一抬抬金光灿灿的嫁妆,看着那最高规格的大花车—— 耳边还要听着百姓们一片片的欢呼声,听着百姓由衷地祝愿这一对新人,顾幽的心仿佛被千刀万剐着,血淋淋地痛。 “恭祝睿王殿下与夏女官百年好合,永结同好!” 不知谁大声喊了一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一起高喊了起来:“恭祝睿王殿下与夏女官百年好合,永结同好!” 山呼海啸的祝福声将整条街的鞭炮声都盖了下去,这一声声祝福,如一把把刀子直插进了顾幽的心脏。 顾幽心脏骤地一缩,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挺挺地倒下。 “顾幽妹妹——”后面紧跟过来的康王看到,惊叫着冲过去接住顾幽。 但见顾幽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竟不知道是死是活,康王心头大惊:“顾幽妹妹——” 然而附近的呼喊声如巨浪般,很轻易就压下了康王惊慌失措的叫声。 人群里几名暗卫见顾幽昏死过去,再也作不了妖,悄然散去。 夏静月坐在花车之中,依稀听到后面有顾幽字样的声音,回头望了望。 头上盖着大红凤凰帕子,车内红幔层层,夏静月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凝神听了听。即使她再灵敏的听觉,再也听不到顾幽的字样,只有一片片祝福她与韩潇大婚的贺词。 想必是听错了。 夏静月很快将这一件小事抛之脑后,听到满城的祝福,她终于紧张了起来。 兴许她与韩潇太熟了,除了在韩潇向她表白求亲的时候曾紧张了一把,之后得知婚期,就连之前穿着嫁衣出门,她都很淡定,跟出门逛街一样平静。 然而此时听到百姓们山呼海啸的祝福,终于打破了她心头的平静。 她要嫁人! 她要嫁给韩潇了! 往后,她就要与韩潇携手走过一辈子,还要与他养儿育女。 从此,她在大靖将有了流淌着她与她心爱之人骨血的孩子。 紧张激动的心情一旦生起,夏静月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一直到花车在睿王府门前停下,她的心情仍然在激动之中。 “迎新娘子了——” 伴着众人的笑声,鞭炮再次响起,这一响,不到天黑就停不下来了。 夏静月在喜婆的搀扶下,紧张地走下了花车,跨过了火盆,进了睿王府的大门,一路往内堂走去。 从热闹的人群走过去,随着越往里,耳边越来越宁静。 最后,连扶她的喜婆也换了人。 夏静月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只能看到脚底下,看不清其他的情况,直到跨进了内堂,耳边才听到王安激动的声音:“新娘到了!快快快!快拜堂!” 夏静月依稀感觉到光线一暗,那熟悉的气息与身影,明显是她最爱的人。 夏静月暗中惊讶着,不待她问出口,耳边听到了王安喜气洋洋的声音,“为了让王爷与王妃顺利拜堂,那些客人全部请去吃喜宴去了,如今堂内都是自己人。” 一旁的费引忙叫道:“吉时到了,快快拜堂行礼。” 夏静月手中的红绸一紧,顿时知道那边握在了韩潇的手中。 夏静月的手心不禁地渗出汗水来,心口扑通扑通地乱跳着。 当跪在红布包裹的蒲团上,感觉到旁边的韩潇与她一道跪下,她紧张的心情更加难以平静。 “一拜天地——” 随着费引的唱礼,夏静月与韩潇一道,虔诚地拜了起来。 这一拜,她就是他的妻,他就是她的夫。 这一拜下去,他们就是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人,可以生命同享的夫妻。 三拜之后,随着一声送入洞房,夏静月感受到了旁边男人紧张得脚步都有些不稳了。 这一发现,让夏静月紧张的心情奇异地开始平静下来。 有他在,她怕什么? 哪怕是龙潭虎穴,她相信他都会护得她安宁。 夏静月信任地跟着韩潇走了进去,来到了他们的寝殿。 韩潇手中握着一根称杆,紧紧地捏着。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他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比他第一次上战场还要紧张万分。 望着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韩潇心脏跳得几乎到了喉咙之上。 她终于成了他的妻子! 他梦寐以求的今天,终于盼到了。 韩潇微颤地挑起喜帕,屏住呼吸地看着娇艳无双的妻子。 “月儿……” 他呆呆地站着,一时间竟手脚无处摆放了。 一切美得如梦似幻,他好像在一个最美的梦里,这个梦美得他连呼吸都不敢深一点,生怕惊醒了。 夏静月见韩潇唤了她一声后,就再无下一步的动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夏静月诧异地抬头,正撞入他痴痴的眼神。 他的眼里,全是她的影子,他的惊艳,他的欣喜,他的激动,都一一写在了他的脸上。 此时的他,谁还敢说一句面瘫? 第699章 没完没了 夏静月心口一暖,伸出手儿,握住了他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心跟她的手心一样,都被紧张濡湿了。 他比她更紧张呢。 夏静月轻轻地笑了。 这一握,终于将韩潇的魂儿给握了回来,他坐在夏静月身旁,一只手紧握着她的手,生怕她飞走了似的。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眉眼,看到她眼中的喜意与羞意,韩潇的心口一阵阵地发热,热得像要烧了起来。 “月儿……”低唤的声音中,不知包含了多少深沉的情愫。 他那火热的眼神,像是一把火,将夏静月的脸庞烧得红彤彤的。 新妻子那似羞似恼的娇态,更引得韩潇难以自控,他的夙愿已经达成了,从现在开始她完完全全地属于他,她身上也将打上他的烙印,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女人了。 以后,他想怎么宠她,怎么爱她,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做,再不用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地生怕让人知道,也委屈了她。 甚至,他还可以尽情地这样那样…… 韩潇的呼吸变得深沉起来,眼神也变得更加的炽热,仿佛要将她燃烧成灰烬。 夏静月触及他那毫不掩饰热情的目光,才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变得紧张起来。“是不是该喝交杯酒了?” “对,交杯酒。”韩潇这才恍然回神,匆忙地将桌上的酒壶以及两个杯子拿过来。 太过激动的他忘了旁边的茶壶。 王安早就体贴地准备了一壶酒,一壶茶,不想喝酒了,可以用茶来代替。 不想韩潇这一激动,只拿了一壶酒,飞快地倒了两杯,送了一杯给夏静月。 夏静月心头一片紧张,一时间也忘了不能沾酒之事,喝了一口后,与韩潇交换了酒杯。 两人的眼神缠绵得像是胶在一起似的,互相凝视着对方,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直到韩潇接过两人的酒杯,又感到胃中一片热意时,才心生警觉:糟了! 定睛一看,夏静月脸上已一阵的酡红,目光迷离。 韩潇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到了洞房花烛夜,可他干的都是什么事啊!早上还让人留意把茶与酒分开,到头来,他脑子一热,自个先乱了。 夏静月头中一片眩晕,迷迷糊糊了起来,只觉得头上顶着的东西太重,伸手抓住用力一拽,不想没把凤冠拽下来,反而把头皮给拽疼了。 “哎哟——疼死我了——” 听到夏静月吃疼的声音,韩潇心疼极了,“小心点,别动,我来,我来弄。” 韩潇没弄过女人的凤冠是怎么套上去又是怎么固定的,一边要辖制住晃来晃去的夏静月,一边又要小心注意着别扯着她的头发了。 等到风冠拿下来,他已一身的汗了。 打来了水,他又费了好一番的功夫才将夏静月脸上的妆洗干净。这一折腾,太阳早已下山了。 好好的洞房,被他的一个疏忽弄得鸡飞狗跳,韩潇有苦说不出来。 妻子就在身边,原该是良宵一刻值千金,可这会儿他总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韩潇紧紧地抱着妻子好一会儿,聊以慰藉,以为这一晚就得这样荒废了,不想夏静月迷迷糊糊地在他身上嗅了嗅,又拿脸蹭了蹭他的胸口。 这味道好熟悉,有一种好安全的感觉。 夏静月傻乎乎地笑着。 韩潇总算发现了怀中的人儿变得异常的乖巧,他低下头,看妻子笑得傻乎乎的,还不时拿脸在他胸前蹭着,说不出的亲昵与信任。 幸福来得太快,韩潇有些不敢相信了。 突然想到落雷山的事情,他找到夏静月时正好也是醉酒时,那会儿—— 他没记错的话,那会儿她也没跟以前一样对他又打又闹的,反而一点也没有拖后腿地让他乖乖抱着。 就像现在。 韩潇涌起一阵的惊喜,这么说来,今晚—— “月儿,我们安置了好不好?”韩潇几乎屏住呼吸问。 夏静月懵懵懂懂地眨着眼,乖巧异常,还依依不舍地抱着韩潇,怎么也不肯放手。虽然脑袋昏昏沉沉的,但下意识地知道,这个是好人。 韩潇被勾起了心底深处的柔情,温柔地吻着她,后来,即使迷糊中的她对他亦是热情如火…… 这一晚,红绡帐暖,鸳鸯交颈。一偿所愿的韩潇说不出的销魂,折腾到半夜待夏静月酒醒之后,又忍不住拉着清醒后的夏静月折腾起来。 第二天,日出三竿了,夏静月才悠悠醒来。 夏静月极不习惯地感受到被禁锢的感觉,腰间像是被什么紧缠住不放,弄都弄不开。最令她难受的是热,太热了,像被一个火炉压住似的,热得身上直冒汗。 她动了动身子,全身疼得像是被拆开又重装了一样,到处都疼。 她又疼又热地睁开眼睛,正对韩潇深邃的眼睛,正炽热地看着她。 记忆回笼,夏静月这才想起昨天嫁给了他,然后他们喝了交怀酒,前半夜的事记不清楚了,倒是后半夜,韩潇拉着她妖精打架的事。 “醒了?”韩潇低哑的声音透着诱人的磁性,目光紧盯着妻子的红润的脸庞不放,被下的一双大手更是将妻子纤细的腰肢紧了紧。 不知做过多少次梦,能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她就在他身边,与他共枕一个枕头,一起看着天明。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韩潇沉醉得不愿起来,紧搂住着妻子不愿放手。 对于韩潇的沉醉,夏静月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好,将他推了推,皱眉说:“太热了,你松开一些。” 她都热出一身汗来了,他怎么也不厌烦,不仅不放,还抱得更紧了。 韩潇一点也没觉得热,反而觉得妻子身上清凉清凉的,怎么抱怎么舒服。他舒服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以前那二十多年真是白活,如今才知道做人是这般有滋有味,这般的销魂。 他的呼吸又沉重了起来,目光似火地盯着妻子,“月儿,再让我疼一次可好?” “不好!”夏静月毫不犹豫地拒绝,说:“我都疼死了。” 第700章 宠爱 什么让他疼,分明是让她疼了。 这人一沉迷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昨晚也不管她是第一次,拉着她没完没了地闹,后来她是怎么睡过去的都没有印象了。 “我昨晚不是给你上药了吗?”昨晚她早早累得睡过去了,事后还是他抱她去沐浴,又帮她上了一遍的药。 夏静月瞪着这个欲求不满的男人,说:“我要是在你身上插一刀,你第二天能好吗?” 韩潇总算是心疼起妻子了。 他没有尝过这滋味时,天天想着念着,可尝过了,更是想着念着,恨不得时时刻刻与她黏在一起。 可念着妻子的身子,的确是不能再折腾了。他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妻子,得好好地宠着疼着。 何况,来日方长,等妻子身子好了,适应了,他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想及此,韩潇不舍地起身了,穿上衣服后让外头侍候的丫鬟备水。 外头侍候的丫鬟,自然是夏静月带来的,睿王府里全是内侍,酸劲大的韩潇当然不会让他们来侍候妻子,贴身侍候的人干脆全部换上了妻子带来的。 不过这个贴身指的是夏静月,除了王安,韩潇不习惯让其他人近身侍候。 夏静月陪嫁过来的丫鬟除了初雪与初晴外,还有方丽娘等,一共有五十多个呢,既是丫鬟,又是女侍卫,端得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待夏静月沐浴之后,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了,这会儿已是未时。 好在明天才是入宫请安的日子,今日可以在睿王府休息一天。 要说今天睿王府最为喜气的人是谁,不是睿王,也不是王妃,而是大总管王安。 王安比自己成亲了还要更高兴,昨晚兴奋得一夜睡不着,早早地起床跑去厨房那边,让厨房都做王妃喜欢吃的东西,必要让王妃在王府的第一顿饭吃得高兴。 夏静月坐在餐桌上后,看到满满一桌的菜,竟有三十多道,全是她喜欢吃的菜,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是几个人吃的菜呢?” 韩潇在夏静月身边坐下,给她夹了一块鱼肉,说道:“就你我二人。” 夏静月正想说两个人吃这么多菜,太浪费了,转眼看到站在一边满脸喜气,仿佛在额头写着求表扬的王安,顿时知道是谁的主意了。 夏静月没嫁过来前跟韩潇一起吃过不止一次的饭,对韩潇的饭桌极为熟悉了,他不是喜欢奢侈的人,一餐最多五六个菜。即使新婚日子加菜,也不至于弄上三十多道菜,明显是王安的安排。 “王总管,谢谢你了。”夏静月朝王安甜甜地笑道。 虽然浪费了一点,但王安的一片心意,夏静月全领了。 王安看到夏静月果然高兴,也吃得开心,心里头别提多美了,连忙说:“王妃不用客气,想吃什么尽管说,只要您开一个口,就是雪山族的烤肉奴婢也马上让人去弄来。” 夏静月扑哧一笑,看到殷勤而体贴的大总管,突然觉得,她在王府不仅会被韩潇给宠坏,还有可能也会被这位大总管给宠坏了。 这位大总管那宠溺又慈爱的眼神,她怎么感觉看到了老太太?这是老太太上身了? 夏静月不知道,王安是看着韩潇长大的,虽然这位是他的主子,可心底深处,何尝不是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掏心掏肺了。如今孩子长大了,娶妻了,他自然也掏心掏肺地对这媳妇也一样宠了起来。 何况他跟夏静月认识了这么久,是看着这位姑娘不离不弃地陪着他主子的,若不是这位姑娘,他家王爷现在不知道得如何的悲惨呢。 没有人疼,又一身的病痛,王安光想起两年前殿下过的日子,心里就止不住地心酸。 如今王爷有人疼了,有人爱了,他老了也可以放心了。再看王爷主子眉宇间那愉悦的神色,那是从不曾展现过的幸福之色,王安光看就觉得满满的感动。 是爱屋及乌,也是由衷地感激,他对夏静月,是真心诚意地尊敬与喜欢。 更别提王安心里还有一个惦记已久的心愿:他的小王爷小郡主呀! 说不准他的小王爷小郡主在昨晚已经来了,十个月后他就可以抱上他的小王爷小郡主了。 王安光幻想着那一天,就美得满脸是笑。 他年纪大了,老了,跟在王爷身边跑上跑下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等有了小主子,他以后就可以退下来侍候小主子了。 想及此,王安看夏静月的眼神更加的慈祥,“王妃尝尝这些菜,哪一样火候不够的,味道不地道的,奴婢马上让厨房重做。” 韩潇坐在一边,见王安心里眼里全是夏静月,只顾着夏静月去了,再见夏静月只顾着和王安说话,都没跟他说一句,心里开始冒酸了。 “王安,这里没你的事,下去歇着。”眼睛下那黑深的黑眼圈,可见这家伙又激动得失眠了。 王安本想说不累的,好在他终于长了心眼,一见到王爷含情脉脉地看着王妃的眼神,就识趣地退了。“奴婢这就下去,您二位慢慢吃。” 王安不仅自己识趣地走了,还把房里侍候的丫鬟内侍也带了下去,将空间留给这一对新人。 人都走了,韩潇总算觉得世界清静了。 他给夏静月勺了一碗粥,放在夏静月面前,“先喝点粥润润胃。” 夏日天气炎热,他们又没有用过早膳,太干太肉的东西难免影响了胃口。 韩潇满意地看到桌上有几道凉菜,夹了一筷凉拌肚丝在夏静月碗前,“尝尝这个,酸酸辣辣的,很开胃。” “这有板栗烧鸡呢。”夏静月夹了一颗韩潇喜欢吃的板栗,正要放在韩潇的碗里,却被他握住手腕,直接送到他嘴里去了。 韩潇嚼着妻子夹的菜,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美味的东西了。 这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才吃完,初雪带人进来收拾时,见桌上的菜并不曾动过多少,倒是两位主子不知吃了什么,嘴唇都又红又肿的。 第701章 规划 她暗想:莫不成这菜太辣了?可她记得跟厨房说过,别放太辣的,王妃吃不了太辣的…… 用完膳食之后,韩潇扶着夏静月去院子消食。 从花香扑鼻的花园过去,韩潇指着后面的院子,说:“原先的院子拆了一半,将里面的花园和这边的一半花园弄成了药园,往后你若是想研究什么药材,可以先种在这里。这里的位置我都研究过了,一边向阳,一边背阴,不管什么植物都可以栽种。不过土壤都是极肥的,若是要种特别的药材,可以让内侍动手换上特别的土壤。” 夏静月最心心念念的就是她的药园了。 在夏府时,地方太小,弄不了药园。清乐庄那边又太远,弄了药园不方便,她只能遗憾地放弃种药了。 夏静月和所有的中医大夫一样,都希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药园。药园里并不一定要种珍贵的药材,可以是常用的药材,也可以是喜欢的药村,除了日常所用外,还能收获到种植过程中的好心情。在看书或者研究医药累了之时,过来放松放松,哪怕给药材松松土,浇浇水,都是一种惬意的收获。 听到药园就在前面,夏静月马上了拉韩潇过去。 药园中,分成一块块的区域,全都弄得平平整整的,随时等待主人来栽种。 药园之后,是一片药舍,夏静月常用的医用工具都搬过去了,这是大靖最先进的一个医用实验室了。里面的每一样工具,都是夏静月在韩潇的帮忙下,寻找到工艺最强的铁匠打造出来的。 参观完了药园与药舍后,回到正殿,韩潇又带着夏静月来到殿后的一座殿中。这一座殿,是两人的书殿。夏静月几箱嫁妆的书都搬进来了,放在右边的书架上,而左边书架则是韩潇常看的书籍。两张长案并列一起,文房四宝一一摆放整齐,书殿内的摆设都是依照夏静月之前设计的。 椅后放着靠枕,在看书累了可以靠着,书案上摆上了两盆小巧精致的盆栽,看上去格外的温馨和雅致。 昨晚折腾得太过,夏静月从书殿走出来后,就开始犯困了。 韩潇本想领着夏静月到其他地方走一走的,低头看到她的一双大眼睛犯着迷糊,不由想到她昨夜醉酒之后乖巧的模样。 “困了?” 夏静月点了点头,说:“有些累。” 走了那么多路,身子还有点疼。 韩潇牵着她往寝殿走去,“那就先歇一会儿。” 正殿之内,只有常服侍夏静月的初雪与初晴在,虽然方丽娘等人跟了夏静月一起过来,但她们对王府的规矩还不太熟悉,王安抓着她们再去急训了,以免明天进宫请安时出了差错。 韩潇挥手让初雪与初晴下去,他亲自动手将她头上的凤钗取下来。 看中镜中如花容颜的妻子,他凑近过去,与她一起出现在镜子中。 夏静月侧过身,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娇憨地问:“你也累了吗?” 韩潇哪里会累?精神得不得了,他倒想装累与妻子躺着一起歇息着,然而正是因为太精神了,生怕等会儿影响她睡眠了。低下头在她唇边亲了亲,说:“你先歇着,我去书阁那边处理些事。” “哦。”夏静月低落地应了一句。 以前未成亲时没觉得多想黏着他,如今成亲了,却恨不得时时与他一块着。无涯书阁离正殿就一小段路,却仿佛觉得距离比夏府与睿王府的路更远。 她低落的神态极大地取悦了韩潇,他在她脸上亲了又亲,说:“你好好歇着,晚上我们再……” 夏静月红着脸推了他一下,“你想什么呢,明天咱们要进宫呢,晚上你得好好地睡觉。” 韩潇失望地发现成亲后也不是能为所欲为,明天要入宫请安,还要去太庙拜祭等,后天又要三朝回门,事儿多着呢。 他将她的发钗都取下后,将她如瀑布般的长布梳理顺了,然后抱着她放在床榻上,再盖好单薄的被子。 坐在榻前,韩潇一直看到夏静月睡着了,这才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往无涯书阁走去。 无涯书阁这边,即使韩潇才刚大婚,也有一堆的事情等着处理。 胜仗归来,底下将士的升迁问题是急需要解决的。 最近几十年都不会有战事,手下武官的前途就得好好地规划一下。 还有伤残的士兵抚恤问题,都要尽快处理。 等韩潇忙完这一切后,天都黑了。 惦记着与夏静月一道用晚膳,他将手头上不太重要的事都分派给其他幕僚,然后急匆匆地回到正殿。 夏静月自午休醒来之后,见韩潇不在了,闲着没事让初雪把嫁妆单子拿过来,琢磨着怎么处理这些嫁妆。 夏静月准备的嫁妆都是值钱且容易保存的,直接连箱笼一起搬到库房里放着就行。然而那些添妆就麻烦多了,什么东西都有,不说雪山族送的几匹马了,她看到添礼中,竟然还有一对梅花鹿,还有一些名贵花卉,这些东西都是要急处理。 正好王安进了来,夏静月说着怎么处理,初雪在那边记着,然后让王安去安排。 除了这些活物之外,添妆里还有一些喜饼之类的,也需要急处理掉。 再有着其他的珠宝等物,那些珍贵的,初晴带着人搬来给夏静月一一过目。 夏静月看得眼花之余,太阳也下山,又要准备晚膳了。 待韩潇回来,夏静月让初雪等人都下去了,与韩潇两人清静地吃着晚膳。两人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一边吃一边聊反倒吃得更香,韩潇也极享受这些温馨的时刻,胃口比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吃饭时好多了。 “阿迪国他们要给我添妆,你是不是事先知道了?”夏静月给韩潇盛了一碗汤,问道。 韩潇颔首,说道:“在规划贸易城之时,他们就想往我这边送礼,我没要。后来听到两位城主与雪原王在准备我们的贺礼,他们就去打听了不少大靖的风俗。” 第702章 私库 “之前见你把那十几抬嫁妆撤了,我还以为你怕太张扬了。” “若不是听到平阳城那边传来他们的添礼到了大靖的消息,我本要给你再加半副嫁妆的。” 夏静月笑吟吟地问:“你不会想把从百坻捎回来的东西都添上去吧?” 韩潇故意板着脸说:“你家男人就只有那点东西吗?” 夏静月好奇地问道:“那你想添什么给我?” “待会儿带你去散步。” 夏静月听懂了这话,低头吃饭不语。 用完膳后,韩潇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串钥匙。 这串钥匙跟普通的钥匙不一样,质地古朴,看着毫不起眼,却坚硬厚实,钥匙上的齿孔也比一般的钥匙精密许多。 韩潇把这一串钥匙放在夏静月手上,“以后家里的钱就由你管着。” 夏静月低头数了数,这一串钥匙有七个,问:“王府有七个库房吗?” “不,王府只有一个。” 听到韩潇的话,夏静月惊讶地抬起头,难不成这是韩潇放私财的地方?一个钥匙代表一处的话,那就是有七处了? “我在京城有两处库房,一处在王府内,另一处在华羽山庄。”韩潇牵着夏静月往内室走去,走到一面墙下,找到其中一个地砖,教夏静月如何开门。 在地砖上有规律地敲了几下,地砖便沉了下去,露出里面的机关。 用钥匙打开机关,地下扎扎几声响,露出一个地室的洞口来。 夏静月第一次见到如此精巧的机关,一脸好奇地跟在韩潇后头走下去。 下到地道,再按下机关之后,上面的入口就盖上了。 夏静月一来到地道,就睁大了眼睛,皆因地道两边照亮光线的不是烛光,而是夜明珠。一个个比拳头还大的夜明珠散发着莹莹亮光,每隔一米就镶了一颗,端得是土豪无比。 这样的夜明珠,光一颗拿到外面去,就得一千两黄金,这长长的地道不知道有多少。 夏静月跟着韩潇走进地室,地室分了三个房间,一个房间专放字画以及名贵的文房四宝等,当然,还有一叠叠的地契和银票,数不胜数。 另一个地室放着珠宝与罕见的宝贝,夏静月看到有一株两米高,由各种宝石挂着的宝石珊瑚,端得是壕。 第三个地室最大,夏静月走了进去,差点被亮瞎了。 是真的被亮得刺眼的那种。 满室全是一块块黄灿灿的金砖,不知堆了多少。 夏静月看得目瞪口呆,“你不会把大靖的所有金子能搜集到这里了吧?” 韩潇淡定地说:“我暗里有几个金矿,这些都是金矿里炼出来的。” 若说金子,估计全大靖百姓的金子加起来,都不知道有没有他的多。 他除了几个金矿外,当年打北蛮时,就黑下了一个库的金砖。 北蛮旁边有几个国家都是盛产黄金的,北蛮王抢光了他们的金库,然后,韩潇又抢光了北蛮王的金库…… 这一地室的金砖,只是韩潇藏金的其中之一。 金子比银子贵重,又容易花出去,不用像那些宝物一般都是有来历出处的。故而韩潇拉了一批金砖放在地库里,哪里需要用钱,就直接拿些金砖出去溶了一锭锭就可以使用。 夏静月一直以为她挺有钱的,如今才知道,跟她的男人比起来,她妥妥的是个乞丐。 从地室出来后,夏静月觉得手中的钥匙重逾千钧,正要把钥匙还给韩潇,韩潇却将它重新放在夏静月的手心,说:“男主外,女主内,钱的事,以后就交给你保管了。” 夏静月愣愣地看着钥匙,这样的男主外,女主内,他确定真的没有问题吗?以后她什么事都不用干了,光数钱就忙不过来了。 韩潇又说:“等回门之后,我让费引把几个库的清单拿过来,你看后心里就有底了。” 往后他要用钱,就可以向妻子伸手要了。 向妻子要钱,这么掉份的事,为什么他觉得很高兴? 这一天晚上,夫妻两人光研究着怎么花钱,其他的倒是很平静。 翌日,这是夏静月第一次以皇家媳妇的身份进宫请安,也是夏静月被真正承认为皇家儿媳的一天。 夏静月穿上了全副的亲王妃礼服,韩潇那边也穿上了亲王服,陪着夏静月一道进宫。 夏静月与韩潇来拜见皇帝时,皇帝正在御书房之内,神色阴沉地盯着跪在下面的顾幽:“你考虑清楚了吗?” 顾幽的脸色一片惨白,病色甚重。 她与康王被掳至落雷山,担惊受怕了几天,后来摆脱了百坻残兵,又一路急赶路,身子本就不好,全靠一口气强撑着。前天夏静月与韩潇大婚,她目睹了那千古难得一见的婚礼,急怒之下,吐了一口血,昏厥了过去。 顾幽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时等待她的是一大堆的烂摊子。顾太傅的愤怒,两个需要安抚的皇子,百姓的流言闲话,皇帝的失望…… 事情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地步,若不打起精神来,不仅是她,连顾家也一起完了。故而能下床之后,顾幽灌了一碗参汤,强打着精神进宫了。 她带着一身病色过来,也是抱着苦肉计的想法,希望皇帝看在她的惨况之下,多一些怜悯和宽容。 显然事情正如顾幽所料的那样,皇帝虽然心头恼怒又失望,但没有对她过多地责罚。 顾幽朝着皇帝深深地跪拜了一下后,直起腰来,平静地看着皇帝说:“臣已考虑清楚了,请皇上恩准。” 皇帝复杂地看着顾幽,“朕再问你一句,你真的要嫁给康王?” 顾幽坚定地看着皇帝,回答说:“是,臣要嫁给康王。” 在她坚定的脸庞下,心中却一片酸楚:不嫁给康王,她还能嫁给谁?她非纯洁之身,已经失去了嫁给宁王的资格了。 何况在落雷山时,康王为了让她少受一些苦,不知吃了多少苦头。那一路带她逃离,康王的细心照顾,多多少少打动了她的心。 不能嫁给最有希望的皇子,那么,嫁给一个最爱她的,对她最好的皇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703章 被拒 皇帝沉默地看着顾幽,生出一阵心累来。 当钱丙乾来禀睿王与睿王妃求见,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说:“让他们去皇太后那里吧。” 夏静月与韩潇听到钱丙乾说皇帝有事在忙,不便见人时,互相对视了一眼。 韩潇问道:“谁在御书房内?” 钱丙乾回道:“是顾女官。” 韩潇心中有数,让侍卫抬着他往慈宁宫走去。 夏静月跟在韩潇身边,也想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大婚那日,她出尽风头,与韩潇二人一道在大靖百姓面前狠刷了一遍名望,皇帝估计又生了一些不乐意的小心思。这会儿顾幽来又了,皇帝不免又想起顾幽与康王的那些糟心事 顾幽今天进宫来了也好,转移开了皇帝的注意力,让她夫妻二人少受些皇帝的敲打。 夏静月与韩潇交换了一个眼神,轻笑不语。 虽然今天是夏静月第一次以儿媳的身份拜见皇帝,皇帝拒而不见的话多少会影响了一些她的地位,但明知道皇帝见他们夫妻二人不会给好脸色,还不如不见呢。 说不定等皇帝回神过来,发现少了一个可以借机出气的机会,不知道多郁闷。 夏静月与韩潇心情甚好地来到慈宁宫。 韩潇坐在榻椅上,望着慈宁宫巍峨的宫门,心头涌起些感慨来。他是皇太后的孙儿,但他见皇太后的次数跟夏静月比起来,差远了。 他努力回想了片刻,从小到大见皇太后的次数绝不超过五次,且见面的原因还是皇太后生辰,或者皇帝生辰等大节日。 看到夏静月高兴的神情,韩潇笑道:“月儿,我是沾了你的福,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来慈宁拜见皇祖母她老人家。” 夏静月让宫人去禀报后,回头问韩潇:“你有多久不曾见过皇太后了?” “十年前皇祖母生辰时我曾远远见过一面。”自打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位皇祖母。十年前那遥遥看到的一眼,久得他都已经忘了皇太后的相貌。 “十年前?”夏静月惊讶不已。 韩潇颔首着,说:“自打父皇坐稳皇位之后,皇祖母就甚少出来,随着这些年来身子越来越差,就更不爱见人了。我倒是还好,见过皇祖母几次,宫里最小的七皇子还有几个公主从出生到如今都没有见过皇祖母呢。” 即使夏静月知道皇太后喜静,不爱与宫中嫔妃与皇孙们相处,可怎么也没想到皇太后孤僻到这地步。 脑海里浮现那位慈祥的老人家的面容,夏静月不由多想了,莫不成皇太后也顾忌着皇帝?皇帝对自己的儿子都提防多多,有那么一个厉害又强大的母亲,没准也是各种提防顾忌,皇太后不想母子离心,所以才闭宫不出。 若是这样的话,皇太后就太可怜了,哪怕慈宁宫再大,也只是一小片地方,呆久了不闷才怪。 夏静月联想到老太太,她初来京城时,老太太困在宅中的沉闷与压抑,同理的,皇太后时不时生病,会不会也跟心情压抑有关? 夏静月低声与韩潇说:“皇太后娘娘总是生病是不是太闷了?不如以后我们多进宫几次,陪她老人家聊聊天吃吃饭的。” 韩潇也压低了声音,指正她的称呼,“傻瓜,你该唤皇祖母了。” 两人正低声说着,谭嬷嬷从慈宁宫里走了出来。 谭嬷嬷笑眯眯地瞅了夏静月几眼,又笑眯眯地瞅了韩潇几眼,朝二人福了福:“奴婢参见王爷殿下,王妃娘娘,祝二位新婚大喜,早生贵子。” 夏静月虚扶了谭嬷嬷一把,笑道:“几天不见,嬷嬷神采愈发好了。” 谭嬷嬷乐了,说道:“奴婢都是老家伙了,哪里比得上您。王爷与王妃大婚那日,京城可热闹了,奴婢不知道多可惜没亲眼去瞧一瞧那盛况呢,就是皇太后老人家,也后悔没能去看一眼呢……” 夏静月见谭嬷嬷站在门口聊了好一会儿仍不请她与韩潇入内,心中有些怪异,若是往常她过来时,谭嬷嬷远远看到她就热情地拉着她往里头走了。 夏静月心中一动,问:“慈宁宫里还有别的客人吗?” “没有,不过……”谭嬷嬷摆了摆手,说:“这几天天气太热,娘娘身子本就有些不爽快,今儿又……” 谭嬷嬷上前一步,悄悄地告诉夏静月:“早上顾女官过来,不知跟娘娘说了什么,娘娘被气着了,身子一直不舒坦。” “顾女官?” “是,她早早就进宫了,那会儿皇上正在早朝,就来了慈宁宫求见娘娘。顾女官走了后,娘娘就不舒坦了,说了谁都不见……” 夏静月听明白了谭嬷嬷的意思,这是连她与韩潇都被迁怒了? 夏静月没有仗着与皇太后的交情强求去见,识趣地向谭嬷嬷说:“皇祖母身子不舒坦,我就在外头给她老人家磕个头,烦嬷嬷传达一声。” 谭嬷嬷连不迭地说:“好呢好呢,等娘娘醒来,奴婢这就告诉娘娘两位的心意。” 夏静月与韩潇在门外给皇太后磕了几个头,就告辞离去了。 路上,韩潇轻笑说:“月儿,你这是被我连累了。” “此话怎讲?”夏静月侧头看他。 “皇祖母不喜欢我们这些皇孙,以前连太子去拜见她老人家都闭门不见。”韩潇记得在很小的时候,皇太后很喜欢明王与太子,后来不知道怎地,就越来越疏离了,直到今天,连皇上也不爱见了。 “也许她老人家是为了你们着想。”皇太后的威望,足以影响到朝廷百官的选择问题。皇太后若是跟哪个皇子亲近一些,没准百官心里又会多想,皇帝也会多想。 韩潇见附近没有旁人,抬榻的也是心腹内侍,低声与夏静月说:“你跟这位谭嬷嬷的交情如何?” 夏静月小声地回答说:“面上聊得来,内里不好说,我曾帮你试探过她几次,但除了上次两位美人的事,查不出什么异常来。一直暗中留意着,怕打草惊蛇,没敢去多试探。怎么,你刚才发现古怪了?” 第704章 趁其病,要其命 韩潇从谭嬷嬷一出来,就不动声色地留意这位闻名已久的人物,“不好说,等我们回去再说。” 夏静月点了点头,路上时不时有宫女太监路过,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韩潇带着夏静月往太庙那边过去,要拜祭先祖,还要将夏静月的名字写入族谱之中,又得去宗人府接王妃的册书,一天都没得休息…… 谭嬷嬷站在慈宁宫门口,等韩潇与夏静月两人走远了,这才转过身往回走。 走到二门,谭嬷嬷差点撞到站在那里跟个冷木头似的屠嬷嬷,吓得忙捂着心口。 “走了?”屠嬷嬷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谭嬷嬷连忙回道:“走了,我照您的意思跟他们说了,他们在门外给娘娘磕了三个头就走了。” 屠嬷嬷的目光如冰霜般盯着谭嬷嬷,问:“夏静月没怀疑?” “没,跟以前一样。” “睿王呢?” “也没有。”谭嬷嬷回答完后,直到屠嬷嬷离开了,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间渗出来的汗。这位一直冷冰冰地阴沉着脸的屠嬷嬷,谭嬷嬷每次看到她,都比面对皇太后还要紧张。 英武殿这边,钱丙乾又进了来,在皇帝耳边细语几句。 皇帝阴沉的心情瞬间明亮了起来,再看下面的顾幽,脸色终于和气了一些,说:“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你主意已定,朕就如你所愿,赐婚的圣旨朕会让中书省拟定。” 顾幽朝皇帝深深地拜下去,“谢主隆恩。” “去吧。”皇帝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等顾幽离开,就领钱丙乾走了。 皇帝脚步飞快地往引仙殿过去,路上压抑不住喜悦之情问:“你方才说的当真?” 钱丙乾连忙陪笑道:“奴婢就是敢骗任何人,也不敢骗您呀!那位的大弟子亲口说的,说老仙长正往京城过来,不日就将到了。” “那就好!有了这位老仙长,朕长生的事说不准能成。”皇帝飞快地进了引仙殿,却看到引仙殿里一片忙碌,马上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道姑打扮的万昭仪喜气洋洋地从里头走了出,向皇帝行了一个道礼,“小道听闻有仙长将要驾到,正要将引仙殿修缮一新,以迎仙长归位!” 皇帝听此,连声叫好,“这件事,朕就交给仙姑来办了!” “小道做事,陛下尽可放心,保准办得妥妥贴贴的。这儿灰尘多,地又乱,您先到侧殿休息一下。”万昭仪走上来扶皇帝往侧殿走去。 皇帝心情不错,对万昭仪的体贴更加的高兴,一路乐呵呵地往侧殿去了。 斟了茶,倒了水之后,万昭仪又恭维了皇帝一会儿,这才说道:“仙长过来的事,小道一接到消息就想跟您分享,好不容易等到您下了朝,却不想您又被人给绊住了,半天不过来。” 皇帝笑道:“是幽儿回来了,来请旨成婚。” 万昭仪眼珠子一转,问道:“不知道顾女官想请旨嫁给谁呢?” 皇帝不曾相瞒,与万昭仪说了起来:“她在边城与老六相处日久,一路上又多得老六照顾,有了些情谊,想跟朕请旨嫁给康王。” “顾女官不是跟宁王有情谊吗?怎么从边关一回来,就变心了,跟康王情谊上了?”万昭仪故作不解地问道。 皇帝听到这话,心中有些不虞起来。 皇帝再宠顾幽,可不管怎么说,那些都是他的儿子。顾幽若是只相中一个还好,可她先是追着老四跑,后又跟老五你侬我侬,这会儿又要嫁老六,三心两意。一个女子跟三位皇子纠缠不清,端得是水性扬花,若不是念着顾幽在他病重之时照顾有加的功劳上,若不是看在当年爱人顾清的份上,他早就一条白绫赐下去了。 提起里头的糟心事,皇帝的心情又开始不好了。 万昭仪状似没看到,不动声色地上着眼药,“原来她又改变心意换个人来嫁了,怪不得把皇太后给气病了。” 皇帝一惊:“什么?母后病了?” 万昭仪忧伤地叹道:“可不是,顾女官大清早就去了慈宁宫,去求见太后娘娘,估计也提了这件事,把太后娘娘给气得病下了,顾女官才一走,慈宁宫就宣了御医。您想想,太后娘娘平时就是与几个孙子的关系再淡,可这些也是她老人家的亲孙儿了,哪容得下外人挑挑拣拣的?挑了这个,想想不合心意,又换了那一个,都把皇子当成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玩意了。” 皇帝脸色黑得难看,但仍顾着那一份情,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外面把顾幽与老六传得那么难听,除了老六,她还能嫁谁?” 万昭仪耳尖地听到皇帝终于改口了,从之前一口一个的幽儿,现在直接叫顾幽…… 趁其病,要其命,万昭仪再接再厉地上着眼药,巩固皇帝对顾幽的不好印象。“嫔妾是心疼宁王,您说他对顾女官那样死心塌地的,若是知道顾女官要嫁给他的弟弟,得多难受?” “那也没有办法了。”皇帝头疼地闭上眼睛。 万昭仪上前给皇帝揉着额头,细声细语地说:“顾女官把事情弄到这地步,最难做的人莫过于陛下了。嫔妾就怕宁王想不开,还道是您拆散了他们一对情人呢。” 皇帝怒而睁开眼睛,“这与朕有何关系?老四出征时,老五若是条汉子,早就来朕面前请命了!他自个窝囊,让个女人替他去挣功劳,反倒成了朕的不是?” “最苦天下父母心,陛下您不容易哪,怪不得老人总说,儿孙都是债……”万昭仪一番通情达理的话,让皇帝的心情终于好转了后,万昭仪再接着说:“宁王为长,康王为幼,您要给康王赐婚了,总不能越过年长的吧?” 皇帝听之有理,说:“那就等宁王大婚了,再给康王赐婚吧。” 万昭仪掩嘴一笑,斜睨皇帝的样子端得是风情万种,说:“听说顾女官进宫时身子可不太好,脸色苍白得吓人。她又这般急着来求赐婚,莫不成肚子里已有了?” 第705章 拉一打一 皇帝愣住了,随即对顾幽的印象更差了。 未婚先孕,这在大靖,是道德极其败坏的。在素来讲究规矩的皇家,是一桩极大的丑闻。 万昭仪在皇帝发怒前,又及时说道:“兴许是嫔妾想多了,可能顾女官真的身子不舒服吧。只是外面的那些传闻,让嫔妾不由得不多想了一些,陛下可不要往心里去。” 即使万昭仪这样解释,皇帝听了之后,心里也跟吃了个苍蝇似的。万昭仪会这样想,外面的人更不用说了,想得估计会更龌龊。 皇帝最爱颜面,平时做任何事情都惦记着史书会如何说他,怎么才能给后人留下光辉的形象。他战战兢兢地维持着名声,可一想到皇家却因顾幽成了街头巷尾的笑柄,就气不打一处来。 万昭仪白白润润的手儿抚着皇帝的胸口,说:“您呀,儿孙自有儿孙福,气这些做什么?气坏了身子到时候难受的还不是您?心疼的还不是嫔妾?要怪就怪以前顾女官表现得太好,把我们都给蒙骗了。不过都陛下已经答应了给她赐婚,一言既出,君言无反改,您就吃了这一次哑巴亏吧。” 万昭仪的话说得皇帝更加的郁闷,郁闷得都想要吐血了。 万昭仪再趁机给皇帝支招,“不如陛下也给宁王指婚。嫔妾听闻李相国的孙女李雪珠是个相貌人品皆为出众的人物,这才是真正的王妃人选,就将她赐给宁王吧,一则对宁王的补偿,二则……” 万昭仪凑到皇帝耳边,悄悄地说:“顾女官和康王让您吃了这么大的一个暗亏,您也该回敬回敬他们才是,不然外头的人还道您喜欢那些道德败坏的人呢。到时候,让康王与宁王同一日成亲,您多给宁王添些赏赐多给些脸面,康王那儿就免了,外人看在眼里,自然就知道您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正直人……” 没有人比万昭仪更清楚皇帝的本质,爱名,自私,如果没有犯到他的利益,一切都好说。一旦侵犯到他的利益,或者让他的名声遭到污点,绝对是六亲不认的主。 在万昭仪的不断怂恿下,皇帝果然决定让宁王与康王打擂台,还打算明目张胆地拉偏架。 皇帝手拟了一份给宁王赐婚的圣旨,让钱丙乾送到中书省去,再叫宗人府择好日子,两位皇子一起成亲。 万昭仪看到钱丙乾拿着圣旨离开的背影,唇边勾起一丝讽笑来。 顾家想跟康王联盟,她不仅不会阻止,还会玉成此事。 康王是万昭仪看着长大的,别人不了解,她还不了解吗?她在发现自己儿子不是那块争权夺势的料后,就没有放弃过对几位皇子的观察。 自己儿子做不了皇帝,那么就认准一个有潜力的皇子,早早地抱好大腿。 万昭仪为此做了许多努力,几位皇子以及他们的母亲都是她的重要观察对象。 康王掩饰得再好,但万昭仪在他小时候就开始观察,早就看透了本质。若说明王是个伪君子的话,康王就是个真小人。 舒德妃不受帝宠,娘家实力又不够,在宫里除了紧抱皇太后的大腿,就是低调又低调地做人。舒德妃要装孙子,当然要让儿子跟着一起装。 康王本性是个极自负的人,偏偏从小到大都要去装蠢,装傻,装老实憨厚。兴许是装久了,使得他的性格形成极端的自负又自卑。 大业未成,康王还能忍耐着,也没传出不好的传闻,但万昭仪从种种蛛丝马迹中,早已将康王提高了警惕。 若是顾幽嫁给宁王,万昭仪说不定要横插一手。宁王有几分小聪明,又对顾幽死心塌地,两人成亲了,没准宁王一系以后就改名姓顾了。 但康王—— 万昭仪想到顾幽为了吊住宁王,两人相影不离,甚至态度暧味亲切,好几次都让康王看到眼里了。以康王的性子,他能忍受得住才怪。 哪天康王侥幸地登上帝位,第一个要开刀的,就是顾家了。 万昭仪如今是坐着看好戏:这人哪,好好的日子不过,真心实意的人不嫁,非要把自己作到绝路上,不等别人出手,自己就找死去了。 万昭仪再从皇帝这儿打探了一下,得知顾幽竟被康王的爱护给感动了。 万昭仪听后,差点笑出了声音来。 她又坐了回去,挽着皇帝的手臂,说:“嫔妾听闻睿王与睿王妃来拜见您,您方才拒见了?” “当时朕正忙着顾幽的事。”皇帝说着这个借口,内心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陛下日理万机,嫔妾看着不知多心疼,才刚忙完早朝,又要忙着一堆的事情,史书上的那些千古一帝也莫过于如此。只是,嫔妾知道实情的会怜您劳累,就怕那些不知道您被顾女官绊住了的人,以为您小气,酸上睿王大婚的盛况,这才不见他们呢。” 这话说中了皇帝的心事,他恼羞成怒说:“哪个混账王八敢说朕?朕忙得昏头转向,不过是让他们先去皇太后那边请安……” “正是,那些个家伙胡说八道太可恶了!嫔妾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了!但就怕他们在暗中议论着,众口难掩。陛下,不如您给睿王俩口子赏些东西,也好把那些人的嘴都堵住了。毕竟那天大婚的事,闹得太大了,嚼舌头的百姓估计不少……” 皇帝小心眼,但又不想自己的小心眼让人给知道,一听万昭仪的话,马上喊了人过来,给睿王府赏下一堆的东西下去。 惦记着皇太后那边,皇帝站了起来,往慈宁宫走去,万昭仪殷勤地送了皇帝出引仙殿,这才笑吟吟地转回身。 “如秋。”万昭仪招了招手,把如秋叫了过来,“你去御膳房那边拿些吃食过来,记得经过兰桂宫时,把本宫替宁王讨亲的事要一句不漏地透露给连妃。” 做好事不求好报的事,向来不是万昭仪的作风。 连妃正愁着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儿子娶了李雪珠,得知这个消息,想必得乐疯了。自然,也得承了她的一番情谊。 第706章 热闹非凡 “宫里哪,以后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了。”万昭仪轻轻地笑了起来。 滕贵妃与舒德妃正斗得热烈,刚拿住了舒德妃的一个把柄,舒德妃暗中求到万昭仪这里,若是以前,万昭仪还会帮上一忙,让滕贵妃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舒德妃跟顾家结亲了,那么,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了。 别说帮舒德妃了,万昭仪若不是见宫里的热闹就要起来了,还要上去多踩一脚呢。 慈宁宫里,皇帝来到皇太后榻前,见皇太后神容疲惫,倦倦的打不起精神,问道:“母后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再宣几个御医来瞧瞧?” 皇太后摆了摆手,说:“不过是老毛病,多来几个御医到时又要哀家多喝几碗药,还没多大的效果。” 皇帝亲自搬了凳子过来,坐在皇太后榻前,陪笑说:“儿臣之前病得不轻,吃了睿王妃调的药膳倒是好了不少,不如宣那孩子过来,给您瞧瞧。她入了皇家的门,已是您的孙媳妇了,孝敬您也是她的天道。” “再好的医术,再好的药,也治不了年老的病。算了,他们小俩口新婚燕尔的,别去折腾人家了。” “母后哪老了,瞧着比儿子还年轻呢。” 皇太后不禁笑骂道:“你什么时候学得这般油嘴滑舌的。” 皇帝见皇太后心情转好,接着说:“儿臣可没有说假,儿臣瞧着,您还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倾国倾城呢。” 说着,皇帝不由仔细打量了皇太后几眼,除了鬓边的白发多了,这些年的变化并不大,不由问道:“母后您是怎么保养的,瞧着真是比儿子年轻多了。” 皇太后瞪了他一眼,说:“你一个男人还想跟女人比养颜呢?哀家年轻时就搜集各种养颜偏方,这些年又让太医院弄了不少偏方,还有那些——” 皇太后一指旁边桌上花容坊的美颜美容品,说:“这是静月给哀家送来的,还有不少面膜,你若想肌肤滑嫩一点,尽管拿去敷着。” 皇帝只是好奇一问,若是让他一个老男人也跟女人一样,整天抹脂擦粉的,像什么话? “儿臣只是说说玩笑,逗母后高兴的,哪就要擦这些东西了?”但见皇太后的心情开朗了不少,皇帝站了起来,说:“母后若是在宫里呆闷了,可以去外头走一走,心情也会好上一些。” “哀家年纪一大把了,腿脚已不好使,多走几步就累得慌,就不去外头折腾了。等明儿身子好些了,在后花园逛逛就行了。” 皇帝听了这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您若是不想走,就让人抬着。后花园的景若是看腻了,儿臣再圈几个宫合并到后花园去,给您再添美景。” 皇太后看着皇帝难得一露的孺慕之情,眸中染上一层慈爱之色,拉了皇帝的手过来,说:“不要只顾着哀家,你也要好好地保重身体。” “儿臣会的,儿臣还有一事未曾告诉母后呢,过些时日,老仙长就要进京了。老仙长道法高深,儿臣若是能跟他学几天,说不准这身子骨会好很多。” “什么,老仙长要来了?”皇太后难掩激动之情,说:“等老仙长来了,你记得告诉哀家一声,别的不说,养生这一方面,老仙长说第二,大靖还没有人敢说第一。” 皇太后精神甚好地与皇帝聊起当年老仙长的事迹,皇帝听得津津有味。皇帝听了一个时辰,见皇太后精力不佳了,这才告退。 在离去前,皇帝迟疑了一下,与皇太后说:“母后若是不喜顾幽,以后就别让她进来了,没得又把您给气病了。” 皇太后刚倦倦地躺下,听到皇帝的话,再坐了起来,问:“听说你答应了她的要求,把她许配给康王?” 皇帝有些不自在地笑着:“儿臣以前答应过她,婚事由她挑选,总不好食言。” 皇太后眸中暗含讥讽,“你对顾家的女人倒是听话。” “儿臣也只是看在清儿的份上,才对顾幽的事多有容忍,不过仅此一事。儿臣没想到会把您给气着,儿臣……” “哀家累了,你回去吧。”皇太后不耐地挥了下手,躺下不语。 皇帝见此,只好告辞了。 顾幽离开英武殿时,正好看到韩潇与夏静月从太庙回来,准备前去宗人府。 她站在远处,目光冷冷地望着那对背影。 虽然他们一人坐在榻上,一人走在侧边,但那一对相偕而去的背影,刺痛了她的眼睛。 顾幽脑中一片的眩晕,深深地闭上了眼睛,手按在心口,抑住翻腾的气血。 就算再恨他们又能怎么样?现在她身上的烂摊子太多了,自顾不暇,又哪来的闲功夫来对付他们?何况木已成舟,再想对付夏静月与韩潇已非易事。 顾幽更头疼的是怎么解决她现下的危机。 她已声名狼藉,怎么才能挽回她的名声? 顾家因她的事,也遭到不少的打击,如今太傅的影响不比以前了。 还有宁王那边,她该怎么安抚? 往后她将是康王妃了,在大事未成前,不宜让康王多结仇敌,因此,怎么让宁王不记恨,是顾幽的当今之急。 因这些烂摊子,加上身子的亏虚,令顾幽脑海一片的混乱。 “顾幽妹妹——” 当顾幽听到这一声熟悉而嘶哑的声音,再次头疼地闭上眼睛。 宁王冲了过来,也顾不上这是在皇宫,更顾不上这附近有多少来来去去的人,他抓住顾幽的肩膀,问:“顾幽妹妹,你告诉我,你跟康王去哪?你回答我,你们是清白的是不是?” 顾幽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宁王,不由愣了愣。 宁王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得像刚大病了一场,人也憔悴得不像话。 宁王同样看到了顾幽的虚弱,心疼之余,更想知道顾幽与康王私奔的真相是什么。 顾幽咬着唇,两行泪水缓缓地滑了下来…… 夏静月与韩潇一起上了舆车后,依稀听到后头的声音,她掀开半边的帘子望去,正好看到宁王与顾幽一起。 第707章 太失败 夏静月放下帘子,坐回韩潇身旁:“你说顾幽会选择嫁给谁?” “她还有选择吗?”韩潇淡淡地说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夏静月从韩潇的话中听出一些不对劲来。 韩潇这才想到夏静月并不知道顾幽与康王私下的事,拉了夏静月的手,转移了话题,说:“她嫁谁与我们无关,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夏静月马上将闲杂人等抛之脑后,说道:“方才小娄子传话给我,说皇上让人去开库房了,点了许多东西赏赐给我们呢。我还道皇上会生我们的气,倒是我想左了。” “你没有想左。”韩潇将夏静月的手合在掌心,目光望着英武殿的方向,“我们要承人的一份情了。” 夏静月不是笨人,又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御前女官,对皇宫之事了解甚多。“你是说,万昭仪帮忙了?” “这位万昭仪,是个妙人。”韩潇的这么多兄弟中,他只羡慕过穆王,因为穆王有一个全心全意为他谋算的母亲。 其他皇子的母亲也在为儿子谋算,但她们谋的是江山,是天下,是荣华,哪怕明知道她们的儿子不是这一块料,也驱着儿子往那条路上走。 唯有万昭仪,在穆王还年幼的时候,就只想让这个儿子过上平凡幸福的一生,并一直为此努力着。 万昭仪是皇宫里活得最明白的人。 这份明白是极为难得的,先皇后直到走到最后的绝路才看明白,以自尽保全了儿子。 韩潇年幼失母,没有办法体会这种被母爱的感觉,曾经他极为羡慕着,如果他的母亲还在世,是不是也会如此为他谋算? 夏静月不知道韩潇在想什么,但见他眼中浮起一丝落寞,将他的手反握住,问:“想什么呢?” 韩潇侧首,看到妻子含笑而温柔的目光,暖意布满心间。他相信,她会是一个好母亲,他们的孩子不会有这一份遗憾。同样的,他也会努力地做一个好父亲,好好地爱护他们。 “我在想你。”他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说。 “信你才怪。” “真的,我在想,你一定会是一个好母亲。” “你想得太远了吧。”夏静月低声说:“咱们可是说好的,过两年再生孩子。” 她这身体才十七岁,还是虚岁,生孩子未免太早了,怎么着也得十八岁过后再说。 韩潇也不舍得让夏静月早早地生孩子,他与她现在正浓情蜜意着,没必要多出一个孩子来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韩潇握着夏静月的手,十指交缠着,“都听你的,等回门后,我们去京郊住一段时间可好?” 在京郊比在城内方便多了,虽说皇子无旨不得出京,但哪天两人想到其他地方玩玩,可以悄悄地离开,比在京城内方便多了。 夏静月靠在他的肩膀上,说:“皇上在忙着贸易城的事,没准时不时要召你进宫商议。” 皇帝发现贸易城深藏着巨大的利益后,不仅批准了西州的平阳城之事,还召集大臣,要在大靖的北边、南边各弄一个贸易城。 韩潇是最先参与制订这个计划的人,皇帝也极喜欢拿韩潇来做苦力,一遇到难以解决的事,肯定要找韩潇出来的。 夏静月极不喜欢皇帝那过河拆桥的性格,要用到韩潇时,就把他当牛当马来使,可一等到韩潇做得好了,又怕被抢去了功劳。一边用人,一边防人,夏静月也是无语了。 夏静月忍不住嘀咕了几句:“大靖这么多官员,皇上就不会找其他人吗?一有事就找你,一用完就打压你,简直就不把你当亲生的。” 韩潇苦笑着,大靖不是没有可用的官员,问题是皇帝不信任!而皇帝信的那些,多是庸才,更有像洪明顺那样的只会拍马屁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皇帝找他来打杂,也不是信任,而是放心。皇帝认定了他的腿好不了,认定了他是一个废人,不会威胁到他的江山,所以有很多事情都放心地交给他去办。 如果韩潇的腿没事,皇帝会是第一个疏远的人,甚至任何事情都不让韩潇参与进去。 “等明天回门后,我就对外宣布病重,然后咱们去华羽山庄养病。”这都是韩潇计划好的,朝中几位皇子的斗争一直没有平息过,以前是明王与太子,现在是宁王与康王,加上明王又风光起来了,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再加上皇帝越来越多疑,后宫的水越来越浑,韩潇不想被拖进浑水里,就得离浑水远一点。 夏静月点了点头,对他决定的事,没有任何的异议。 她还想舒舒服服地度一个蜜月呢。 夏静月的目光从半透明的纱帘看去,后面顾幽与康王的影子越来越淡了,但他们拉拉扯扯的影子还是能看得清楚。 夏静月暗暗佩服顾幽,要说起来,顾幽比她思想开放多了,在两位皇子之间游刃有余地游走着,全大靖的人都知道两位皇子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不过,即使是在现代社会,你要和另一个男人结婚,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其他男人纠缠不清,也会受人指点。 那可是人来人往的皇宫呢,顾幽这样做确定没事吗? 韩潇听到夏静月幽幽的叹息声,问:“怎么了?” 夏静月眉间笼上轻愁,问他:“我和顾幽相比,是不是差得很远?” 韩潇一愣,不明白夏静月为什么这样问,他搂着她,说道:“你比她强多了,她哪能跟你比?” 夏静月表示怀疑地看着他:“那为什么顾幽有这么多男人喜欢,我就只有你一个?” 外面的人不是说,不管才华还是相貌,她跟顾幽都不分上下吗? 这就稀奇了,一个人见人爱,光皇子就有两个为她要死要活的。 可她呢?夏静月怎么算来算去,身边就只有一个韩潇? 除了韩潇,连个暧昧的对象都没有。 她活得也太失败了吧。 韩潇满额黑线,威胁性十足地眯起眼,“你都成亲了,还敢惦记着别的男人?” 第708章 这世上我最好 甚至当着他的面惦记别的男人,月儿,你相不相信,本王让你明天下不了床。 夏静月察觉到了危险,忙陪笑说:“我没说以后,不过是想起以前罢了。” 成亲前身边就这么一个男人,连个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失败,太失败了。 “月儿。”韩潇一本正经地说道:“虽然别的男人有眼无珠,看不出你的好,但我是不会嫌弃你的。” 他自然不会告诉她,若不是他暗中努力,她身边不知道会涌来多少桃花。当初她开始名扬京城时,君子社里就有不少男子爱慕她的,不过被左清羽给掐死在苗头里。 后来他把左清羽给掐死了。 至于后来,他或明或暗中,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掐断了她的多少桃花。 关于这些暗搓搓的事,韩潇打死都不会告诉她的。 对于这些事情,感情迟钝的夏静月毫不知情,还道真如韩潇所说的那样,她不符合大靖男人的审美观。 不过,身边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喜欢她,但他一个人,已顶得上全天下的男人了。 夏静月幸福地靠在韩潇的肩膀上,说:“还是你对我好。” 韩潇见他的心机又达成了,神色极为和悦,说:“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我以后也会对你好的。” “果真的?” “当然是真的。” 韩潇凑到夏静月耳边,低声细语:“那晚上咱们就早点歇息……” 成亲的第三天,是新娘子回门的日子。 夏静月腰酸背疼地下了榻,看到那一个脸餍足的男人,恨不得揪他几下。 当看到镜子里脖子上的红痕,她看他的眼神都透着杀气了。 韩潇讨好拿着梳子给她梳头,转移了话题:“回门的东西我都让王安准备好了,你可要检查一下?” 夏静月怒瞪着他,“让你别啃,你非要啃,我的脖子又不是猪蹄。” 若是冬天还好,还可以穿高领的衣服遮挡住,可这会儿大夏天的,衣服本就凉薄,让她怎么回去见人。 韩潇眸中掠过一丝愧疚,可这也怪不得他,谁让她身子香香软软的,没有一处不可口的,这不一时意乱情迷了,就…… 最后实在是遮不住了,韩潇给夏静月出了一个主意,“不如穿亲王妃的冠服回门吧。” 亲王妃的服饰,除了最隆重的朝服,还有祭服、冠服、常服等等,这些都是在极为正式的情况下穿的,不同的场合,得穿不同的服饰。 原本回门可以穿常服,这常服不是家居之服,是正服之外较随和的一种礼服,不像正服那样有特定的规制,常服只是略隆重的衣服。 常服有四季之分,夏季的领子比较低,不像正服那般高。 冠服是很正式的一种服饰,仅次于朝服,一般情况用于仅次国家大节日的场合穿。 回门穿得这么隆重,有些太过正式了些,但也在合理范围之内。 冠服是有一定的规制,十分繁琐,在大夏天穿这样的衣服是一种煎熬。但夏静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狠狠瞪了韩潇一眼,只好让人把冠服拿出来。 戴上沉重的九翟冠,穿上厚重高领的冠服,带着威仪的仪仗队,夏静月与韩潇来到了夏府。 夏哲翰为了准备今天的回门,早早就让下人张灯结彩,打开大门。辰时一过,他就跑到大门外等着候着。 夏哲翰以为今天回门的只有女儿,当得知睿王殿下也要陪同回来,惊喜交集。 睿王驾到那么大的脸面,对夏哲翰来说,这是祖坟冒青烟了。 为了做到样样周到,他又让下人再打扫一遍。 夏哲翰跑上跑下,累得满头大汗,暗想:府里没个主母当家,样样都不便,虽然焦嬷嬷管得不错,但始终是个下人,上不得台面。像这种大日子,总不能让下人去招待客人吧? 夏哲翰又生起娶正妻的念头,但这个念头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的原配刘氏不是以前乡下妇人的身份了,而是睿王妃的生母,他若想续娶正妻,得需要夏静月同意才行。 他身为父亲,若是执意要娶的话夏静月也奈何不了他,但若是被夏静月给记恨了,他就得罪睿王府了。对于喜欢钻营的夏哲翰来说,得罪睿王府这个权贵,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放梅氏出来,夏哲翰万分不愿意,也怕招了夏静月的不满。 兴许可以扶一个姨娘起来管家…… 夏哲翰冒出这个念头后,就恨不得马上跟老太太商量一下。 老太太自打夏静月出阁之后,就惦记得吃不香,睡不着。 以前夏静月出门一个月半个月不回来,老太太都没有这么牵挂,因为孙女出外再久,终会回家的。但现在夏静月嫁了,已经是别人家的了,再回来,这就不叫回家,而是回娘家,一年中得节日才回来一次两次。 老太太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早早梳洗好,换上命妇服,坐在椅上等时辰。 直到时辰差不多到了,老太太在焦嬷嬷的搀扶下,去了大门迎接。 看着肃穆的大门口,看着这严肃的阵仗,老太太心头又是一阵的忧伤。孙女嫁到皇家,以后就君臣有别了,不说须得穿着正式的命妇服来迎接,就是见到了孙女,也得行礼磕头。 老太太摸了摸这身厚重的命妇服,也幸好她有这个诰命,不然都没有资格来大门口迎接孙女。 当睿王的仪仗队来到夏府时,夏静月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舆车,看到老太太俯身跪在地下的情形,眼眶骤地一酸,眼泪就止不住地盈满了。 她顾不得去管什么规矩,什么礼仪,上前数步,将老太太扶了起来,“奶奶,快起来,您怎么能跪在这里,怎么能让您跪我?” 老太太站了起来,看着孙女泪眼蒙蒙的样子,笑着安慰她说:“王妃娘娘,这些都是规矩,其他的王妃娘家都是如此的。” 明知如此,夏静月心里还是极为难过。 王安极有眼色地走了过来,让夏哲翰迎王爷与王妃进门。 第709章 摆正心态 夏静月拉着老太太的手不放,一直到进了松鹤堂,摒退了闲杂人等,这才找回以前在家的感觉。 夏静月让老太太与她一同坐在榻上,看着老太太有些憔悴与疲惫的脸色,急问道:“奶奶的精神怎么这么差?是生病了吗?” 老太太不敢实话实话,免得让孙女担心,笑着说:“是苦夏了,这几天没睡好。” 夏静月连忙说道:“若是太热了,屋里多放些冰。南边的那个房间不是比较爽快通风吗?奶奶搬去那边睡觉就好了。” 那一处地方朝南,又靠着一个棵大树,就是最炎热的夏天也沁凉沁凉的。 面对孙女的一片关切之心,老太太眼中热了起来,但又强忍住下泪意,说:“我已让焦嬷嬷把东西搬去那边,今晚就睡那边。月儿莫要担心,过些日子就立秋了,天气也会转凉。每年过了立秋,奶奶苦夏的毛病就能不药而愈,饭也能多吃几碗,说不定到时你又嫌奶奶吃得太胖了。” 夏静月给老太太把脉之后,查出老太太的脉像是虚火上升,又有思虑过度的迹象,再见老太太隐忍的情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情不自禁说道:“奶奶,您跟我去睿王府吧。” 夏哲翰站在下首,听到这话面带喜色,老太太若去了睿王府居住,没准他能打着给老太太请安的名头往睿王府去几趟。感情与关系是在有来有往之中变得亲密的,若是能常常出入睿王府,那他与睿王府的关系就差不到哪里。 不想老太太却拒绝了,“奶奶在这里住得好好地,去了睿王府换了新地更是睡不好了……” 夏哲翰在底下着急,但因睿王就坐在上头,那令人无法忽视的冷硬气场,压迫得夏哲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他偷偷地抬起头往上瞧去一眼,看到睿王一身亲王服端坐在那里,不怒而威,令人望而生畏。 夏哲翰再偷偷瞧了眼坐在睿王身边的女儿,庄严的亲王妃冠服让夏静月多了几分威仪,陌生得让夏哲翰恍惚了片刻。 他最为嫌弃的妻子,却给他生了一个最涨脸的女儿。 夏哲翰的心情逐渐复杂起来。 耳中听到夏静月对老太太的备加关怀,夏哲翰再次想到夏静月初入京时,他是何等的嫌弃。要是当初他稍稍表示点慈父之情,稍稍对她关怀一些,是不是情况就不一样了? 夏哲翰想到他人到中年,最有出息的女儿与他的关系又冷又僵,而他最疼爱的一子一女,一个比一个浑,他努力了半生,最后得到了什么? 夏哲翰自艾自怨一会儿,很快就摆正了心态,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挽回,现在多做些努力,没准多少能挽救些回来。 夏哲翰会钻营,自然也最懂得看人脸色,见夏静月一心只在老太太身上,识趣地站在一边做背景。 老太太有些私密话想与夏静月说,但又顾忌着韩潇。 韩潇说道:“月儿,我在这里喝茶,你跟奶奶到里头说话吧。” 老太太对韩潇的好感多添了一层,以前他想娶孙女讨好她是情有可原的,如今跟孙女已成亲了,他仍能像从前那样重视孙女,尊重她,光凭这一点,老太太就踏实多了。 孙祖二人到了内室,老太太拉着夏静月问了许多话,诸如在王府习不习惯,王爷对她好不好的问题。 夏静月为了让老太太彻底放心,都一一耐心地说了。 “嫁人了就不比在娘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王爷是好的,但你嫁的是皇家,皇家规矩森严,长辈又多,你可不能跟以前在家里那样,得学会低头忍气。”老太太简直是操碎了心,生怕夏静月跟在夏府时一样,不痛快了想跟父亲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 “奶奶,您呀,少操些心,吃好睡好玩好就行,孙女又不是孩子了,哪会不知道这个?您忘了吗?孙女在御前做过一阵的女官,跟皇上、后妃,以及各位王爷王妃都打过交道的,规矩更是学得齐全,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什么场合做什么事。”就算她未嫁时在夏府中,她跟夏哲翰再怎么不对路,两人再怎么互怼,但到了外面,夏静月是极给夏哲翰脸面的,夏哲翰也是一副慈父之情,朝中许多官员还很羡慕她与夏哲翰的父女情深呢。 不得不说,这方面夏哲翰与夏静月是极有默契的,在家里怎么撕都行,但出了门,不会让人挑出一丝错来了。 这就是夏哲翰为何对梅氏越来越不满,直到了断情绝义的地步。在家里梅氏怎么对付夏静月的,他向来睁只眼闭只眼,但在外人面前,还这样耍心计,让外人来看夏家的笑话,夏哲翰就不能容忍了。 在夏静月大婚那日,梅氏四处煽风点火的事被夏哲翰知道了,他一怒之下,第二天就把梅氏关了起来,免得出来惹事。 老太太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夏静月,说:“你爹也是怕梅氏到外头乱说,与你名声不好,如今梅氏身边的人都换了,也不让两个孩子与她接触……” 于夏哲翰来说,就算夏静月不肯帮衬他一把,但他有一个睿王妃的女儿,光这个名头就够他经营的了。若是梅氏出去乱说话,让外人知道他们父女的关系极冷,甚至针锋相对,那绝对是坑死夏府的事。 夏静月听完后,难得地赞同夏哲翰起来。 夏府的事,也是她回门要做的重要事情之一。 早在皇帝赐婚时,她就想跟夏哲翰好好地谈一下,因百坻突然入侵,她又去了边关,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做了。如今朝中风起云涌,夏家因她的关系,与睿王府的关系密不可断,是该未雨绸缪的时候了。 她还道需要她的提点夏哲翰才肯去做呢,没想到反倒想到她的前头了。 转眼想这位便宜父亲的性情,夏静月就了然了,任何能威胁到他前途的事,他比谁都狠。 初晴走了进来,低声对夏静月说了几句。 第710章 恩威并施 原来夏静月与老太太进了内室,外头韩潇挥退了所有下人,与夏哲翰聊了起来。 韩潇手下能人辈出,什么人才都有,驭下手段自然比夏静月高明多了。 韩潇一动不动地盯着夏哲翰,盯得夏哲翰浑身发冷发颤,这才开口说道:“岳母的死,若仔细追究起来,你的责任不小……” 韩潇一开口就把刘氏拉了出来,接着把夏静月在夏府事三言两语说了,此意警告夏哲翰,夏家的事情他都了如指掌。夏哲翰恶待刘氏母女的事,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这个女婿对夏家并没有什么好感。 韩潇一开口就把夏哲翰吓住后,接下来话中的大概意思,要是夏哲翰敢参与其他皇子的夺嫡,或者加入其他的派系里参与争嫡之事,说别怪他翻脸无情。 韩潇云淡风轻地说了几桩怎么将人弄死,事后谁也查不出来的事,听得夏哲翰冷汗直流。 直到今天,夏哲翰才知道之前几个莫名倒下的大臣是韩潇出的手,外头还一个劲地猜是明王或者哪位权臣出的手,没想到竟是睿王暗中干的。 他听懂了韩潇的言下之意,如果他的行为与做法让韩潇不满意,弄死也是分分钟的事,以及他正为夏静月记恨着刘氏之死的事。 夏哲翰顿时想到是不是他之前投靠明王的事被睿王知道了,这是要事后算账了? 正当夏哲翰被吓得魂飞魄散时,夏静月出来。 夫君唱了白脸,红脸就由她来唱了。 夏静月把夏哲翰叫到旁边的屋子,故作不知地问道:“父亲太热了吗?” “不、不热……”夏哲翰神色慌张地说道。 “不热怎么出了一头的汗?” 这是冷汗好不好!夏哲翰这才醒回神,见屋里没人,立即向夏静月哀求说:“月儿,爹的好女儿,爹以前是做过一些傻事,但这些事当时都是梅氏的主意,爹也是一时头脑发热,糊涂了……” 夏静月止住了夏哲翰的长篇大论,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好好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夏哲翰抹了抹汗,还不是被那位凶神王爷给吓了,“我曾经投靠明王的事不小心被王爷给知道了,你看看,能不能帮爹去求一求情,过了这一篇?” 夏静月见夏哲翰被韩潇给吓得不轻,就没再继续吓他,说:“王爷的性子,父亲在京城多年,就算不了解也该有所耳闻,他不是死揪着一件事不放的人、可如果对方一直犯错惹恼了他,他也不会心慈手软的。所以父亲与其担心以前,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做。” “我以后定不会再做那些脚踏几条船的事,何况夏家跟睿王府结了亲家,别人已经把我打上了睿王府的烙印,也不会来拉拢我。” “这就难说了,没准想通过你搭上睿王府的线呢?” 夏哲翰急道:“你也说了,爹在京城呆了这么多年,哪会不知道些凶险?” 夏哲翰再三跟夏静月保证会跟明王以及其他王爷保持距离。 “你是我父亲,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夏静月给夏哲翰吃了一个定心丸之后,又给他一些甜头,“王爷有时候是严肃了一些,但父亲也该清楚,他对底下的人最是大方宽厚的,凡是跟了他的人,基本都是极吃香的。父亲若是真心诚意为睿王府着想,他怎么会亏待你这个岳父……” 这一番话,让夏哲翰终于把心放回了实处。 夏哲翰最早想巴结的人就是睿王了,原因也正是这一点,别看睿王因腿的原因被人放弃了,但跟着他的官员,可是一个比一个活得滋润。 正如夏静月所说的,他可是睿王的岳父,如果不给睿王府添乱,不搞事,岂会亏待他? 夏哲翰大喜之后,突然想到一事,见鬼般盯着夏静月,“你老实告诉我,你跟睿王认识多久了?” “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一件事?”夏静月可不认为这是慈父的关心。 “你是不是进京不久就认识睿王了?”见夏静月淡定的神色,夏哲翰一拍大腿,叫道:“万寿节那天,我说怎么这么奇怪呢,那王公公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对我那样友好,该不会那时候……” 夏哲翰瞪大了眼睛,该不会那时候女儿与睿王就有了私情吧? 夏哲翰不是蠢货,马上想到之后睿王遇刺,明王与太子两系被拉下众多官员,而他作为定国公的眼中钉却没有受到任何的打压,稳稳地坐在侍郎的位置,这件事没有人暗中帮忙是不可能的。 夏哲翰后知后觉地惊出一身冷汗了,之前他还疑惑运气怎么这么好,有惊无险地过了一关。现在才知道,若不是睿王暗中出手,他一家人没准早就成了官奴。 “现在你该知道你的脑袋能好好地挂在脖子上,靠的不是运气了。”夏静月肃言说道:“皇子之争,向来是血流成河的事,明王与太子的争斗,若不是王爷在后头帮忙,你的脑袋够砍几次?” 夏哲翰抹了抹额头渗出来的一层层汗水,说:“好在惊险都过去了……” 他的小命,差点就没有了。夏哲翰是最怕死的人,一想到脑袋几次差点没了,就一阵阵的后怕。 “不,更惊险的还在后头。”夏静月将朝中的局势大概地分析给夏哲翰听,皇帝信道,越来越不关心政事,百官明争暗斗,互相揽权。明王重新出头,宁王挟着李家之势,康王挟着顾家之势,后宫诡谲重重,无处不透着凶险。 夏哲翰听后,又惊出一身的冷汗。他突然想到最近李相国时不时招他去喝茶赏画的事,他还以为李相国看中了他的能力,瞧得起他了,这会儿往处去想,才想起传闻连妃看中李家千金的事。 顾幽与康王的流言,显然是无法嫁给宁王了,那么未来的宁王妃很有可能就是李相国的孙女。 坑!全是坑! 夏哲翰从前是个五品小官,无官无职无后台,如今升上了三品侍郎,又与睿王府结了亲家后才发现,上面的风景的确好,但上面的坑也太多了,哪有当年做五品小官自由自在? 不过,若是让夏哲翰放弃现在的官职,他是百般不乐意的。 第711章 危机感 夏哲翰试探着问:“好月儿,你给爹说一说,哪个皇子的把握多一点?” 话虽然问的是夏静月,其实是在试探睿王暗中支持的人是谁。 “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能笑到最后的人会是谁。”夏静月有感而发,朝前的事情看似明朗,扑朔迷离,后宫中也风波再起,这局势,已呈现乱象。 政治的斗争,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 在这紧要关头,偏偏皇帝又迷上了信道。 夏哲翰察觉到夏静月的凝重,心底更是七上八下的,不过他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装死装傻的本事也不少。现在的局势对夏哲翰来说,比以前好多了,有一个睿王府的靠山,比起以前他单枪匹马的日子,他也算是找到了组织。 “月儿放心,你跟王爷说一声,爹知道该怎么做了,不会给睿王府添乱子的。”夏哲翰又殷切地相劝说:“你也要多上点心,早日为王爷诞下子嗣,也不负为父与皇上的期盼。” 睿王无法争那位子,但若是有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纵观历史,不乏直接传位给皇孙的事。 夏哲翰甚至喜滋滋地想着:皇帝外孙可比皇帝女婿好多了。 夏静月看透夏哲翰的想法,不置一词。夏哲翰的想法,何尝不是其他人的想法? 她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她与韩潇的小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那些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人爱咋咋地。 夏静月再次见到夏筱萱,有些出乎意料。 “姐姐,这是我给祖母做的秋衣,您瞧瞧这颜色祖母会喜欢吗?” 夏静月接过夏筱萱送来的衣服,是一套秋香色的秋衣,质地轻软,绣有竹叶花纹。 夏静月虽然不会做衣服,但来了大靖这么久,鉴赏能力还是有的。她仔细看这花纹,线条生硬,再看这针脚,稍嫌粗糙,抬起头问:“这是你亲自做的?” 夏筱萱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说:“这些日子我都在跟绣娘学女红,这是我第一次做的衣服,难免有些地方做得不好,我就怕祖母会嫌弃。” 夏筱萱九岁开始学绣花,可惜三两打鱼,两天晒网,学了这么多年,水平仍然不高。以前她只会做简单的荷包,绣简单的帕子,像做衣服这么大的工程,还是第一次做。 这一件衣服是夏筱萱连赶了几天才赶出来的,期间不知道被针刺伤多少次。 若是以前,有梅氏当家作主着,夏筱萱还有任性怕苦的资格。可自打她回到夏府,看到母亲失势,父亲冷漠,才知道情况比夏静月对她提醒的还要重要。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更现实的一个问题是,母亲手头连几两银子都没有了,即使她想任性也没有这个钱财。故而,夏筱萱才认真地拿起丢在角落里的针线。 更令夏筱萱看清事实的是母亲被父亲关了禁足,弟弟夏世博才一闹就被父亲打得下不了床。 备受宠爱的弟弟下场如此之惨,父亲连唯一的儿子都不疼了,还会疼她这个女儿吗?再看府里纳进来的几个姨娘,还有侍妾通房若干,若她们为父亲要产下了子嗣,她比连两年前的夏静月都不如了。当时夏静月虽然刚从乡下过来,无权无势,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原配的嫡女,现在她这个平妻之女,身份不嫡不庶,何等尴尬。 夏筱萱生起了从未所有的危机感 。 不得不说,夏筱蒙在明王府呆的那段时间,对她的性格与人生有着极大的影响,若是没有在明王府吃过那么多的苦头,看到过那么多的争斗,见识了那么多的残酷,夏筱萱会跟她弟弟一样,不满就去闹,闹不到就去撒泼哭骂。 因为有了明王府的经历,夏筱萱在感到危机感之后,马上想到了靠山——老太太,同时,她也找准了方向。 夏静月从这一件衣服中,看到了夏筱萱的改变,终于长了些脑子,也知道些进退了。“你亲自做的东西,奶奶怎么会不喜欢呢?” “那我这就拿给奶奶看?”夏筱萱顺着夏静月的话,也喊起了奶奶。 夏静月没有打击夏筱萱的积极性,如果夏筱萱的这点小心眼能让老太太高兴的话,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不能时常回来陪老太太,往后府里就靠你多陪老太太一些时日了。” 夏筱萱连不迭说:“我会的,姐姐尽管放心。” 别的不说,她的婚事还得靠老太太,嫁妆也要靠老太太帮她争取。 夏筱萱在离去时,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姐姐,我可以向你要些药吗?” “你不舒服吗?”夏静月问道。 “不是我,是弟弟,他被父亲打了几板子,躺在床上好几天了。” 夏静月一愣:“府里没给他请大夫吗?” 府里现在由焦嬷嬷管家,老太太就算再生气孙子,也不会任由他生病不管。 “不是的。”夏筱萱连忙解释说:“焦嬷嬷请了大夫,但那些大夫开的药都吃不好,反而有发脓的症状。我瞧着越来越来严重了,弟弟又天天哭着喊不舒服,这才来求姐姐的。” 夏筱萱说得极为忐忑,夏世博对夏静月从来没有尊重过,她怕这位王妃姐姐记仇不肯帮忙。但她已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父亲还在气头上,这几天忙上忙下她不敢去打扰。本来想去找老太太的,但听下人说老太太这些天心情不舒爽,恹恹的,她又怕烦了老太太,让老太太身子更不舒服。 夏静月听后,说:“松鹤堂这边有我留下备用的各种药物,你若是需要可以问香梅去。” 夏静月不至于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但若想她很热情地跟这个弟弟相亲相爱,她也做不到。这不仅有夏世博对她的敌意,还有刘氏的原因。 刘氏是她的生母,是因梅氏而死的,她无法忘记刘氏死不瞑目的情形。所以,她始终无法对梅氏所出的孩子生出多少亲情来,她之前帮夏筱萱,更多的原因是不想老太太伤心。 第712章 冷眼旁观 同样的,不想老太太担心,夏静月把初雪叫了过来,让初雪去一趟,去看一下夏世博的情况。 待初雪回来后,禀报说夏世博的伤口迟迟不好,一是夏天炎热,被子捂出来的,二是不忌口,吃不了不少发物,二是被吓到了。 初雪去了松鹤堂放药的地方拣了药,让香梅送过去。 夏静月见夏府的事已了,陪着老太太用过膳后,就与韩潇一道回府了。 回到睿王府,当夜就传出睿王病情反复的事,第二天王府长史费引上了一道折子,说韩潇要去京郊养病,而夏静月身为王妃,又懂得医术,须得随身照顾,请求免了王妃例行入宫请安的日子。 皇帝准了,并赐下一批药材下来。 按规矩,夏静月每个月逢一逢五都要风雨无阻地进宫向主管六宫事务的嫔妃请安,这下免了每隔五日一次的入宫日子,她跟韩潇就可以悄悄去更远的地方游玩了。 夏静月入宫谢恩之后,马上收拾东西,与韩潇逍遥自在去了。 夏静月与韩潇去了华羽山庄没多久,宫里就颁下了圣旨,给宁王与康王赐婚。 赐李长耕孙女李雪珠为宁王妃,赐顾太傅孙女顾幽为康王妃,择日成婚。 这两道赐婚圣旨在许多人的意料之中,顾幽与康王的事闹得这么大,顾幽若不嫁康王的话,也没有哪个男人敢娶了。哪怕不在乎名声的问题,这位顾女官可是被两位皇子喜欢的人,谁敢跟两位皇子争女人? 只是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婚期竟然选择在下个月的初一。 大家原本觉得睿王的婚事够赶够匆忙的了,可没想到宁王与康王的婚期更匆忙,从颁下圣旨到成亲,只有半个月的准备时间。 好歹睿王赐婚之后,选择的第一个婚期有三个月左右的准备时间,之后睿王去了边关,更有着充足的时间来准备婚事。 因此,睿王的大婚匆忙但又周全,后来夏静月出阁添妆之事,又添上辉煌的一笔,使得整个大婚办得称之十全十美也不为过,大婚过后,仍让京城中人兴致高昂地谈论了半个多月。 如今睿王大婚的风光余热未消,再传来宁王康王大婚的喜事,引得京城中人再次兴致高昂地谈论起来。只不过,他们谈起睿王的大婚是赞不绝口,但谈起宁王、康王大婚,基本没有看好的。 别说皇子成亲了,就是普通人家成亲,半个月的时间也来不及,这匆匆忙忙地,简直比冲喜还赶呢。人家睿王病得这么厉害,都没有赶着冲喜,这健健康康的两个人,怎么弄得跟冲喜一样? 别说百城不解其意,就是宁王与康王也一头雾水。 宁王是不想娶,恨不得大婚拖得越久越好,康王想娶,但绝不想娶得这么随意,他还想借着与顾幽的婚事,拉拢顾家一系的官员呢。 代表宁王与康王的连妃和舒德妃赶去了英武殿,求见皇帝,恳请皇帝多给她们一些准备婚礼的时间。 皇帝自打容修仪的事后,除了样样顺他心意顺他眼的万昭仪,对后宫的其他女人看到就心烦,他冷淡地看着连妃与舒德妃,说:“这是天机道长挑的日子,最近十年,就数下个月初一的日子最好。你们不满意这个日子,行,那就让老五老六十年后再娶妻吧。” 连妃与舒德妃面面相觑,十年后?怎么可能十年内就只有这一个好日子? 但见皇帝不耐烦的神色,两人不敢再有意见,她们得知皇帝那么大的一桩丑事,没被灭口就是天大的恩典了。若是激怒了皇帝,皇帝想起绿帽子的事,没准趁机将她们灭口了。 连妃与舒德妃告退后,离了英武殿一段路,连妃问德德妃,“德妃姐姐,这位天机道长是什么人,皇上怎么老听他的话?” 舒德妃是宫里的老人了,比连妃入宫早,知道一些当年的事。“他是老仙长逍遥散人的弟子。” “逍遥散人?” “没错,他未出家前就被人称为杨神医,就是那位著写了《神医内经》的杨神医。后来遁入道门之后,法号逍遥,他还是先帝的道门师傅呢。皇太后也极喜欢听他讲道,每次他过来,皇太后都要听几个月的道法。只是自从皇太后不理朝政,闭门不出后,也没有宣过那位神医仙长讲道了。” 连妃听得入迷,她初入宫时,这位老仙长曾去慈宁宫讲道的,只是不知道这位天机道长竟是他的弟子。连妃正要向舒德妃多讨教一些关于老仙长的事,舒德妃却已分道而去了。 连妃便没有跟过去,自从康王跟顾幽的传闻出来后,她与舒德妃的交情也断了,如今结伴过来,不过是为了彼此的儿子而已。 皇帝不改主意,舒德妃与连妃只好忙了起来,忙着儿子的婚事。 滕贵妃冷眼旁观,趁着连妃忙得两眼发昏,焦头烂额之际,让人趁乱塞了几件违制的东西到贺礼箱笼里去。 滕贵妃倒想在舒德妃准备的东西中也塞几样进去,但两人都中招的话,一下子就会怀疑到她身上。倒不如陷害连妃与宁王一把,一则出一口宁王撬明王墙角的恶气,二则让连妃怀疑是舒德妃下的手,让她们狗咬狗去。 “舒家、顾家……”滕贵妃慢慢念着,舒德妃在宫中与她争权夺势,康王得到顾家的帮衬实力大涨,都是她需要对付的人。 宜景宫的女官尺景素知主子的心思,上前献计说:“舒德妃在后宫如此张狂,仗的就是皇太后的势,而顾幽先前去拜见皇太后,将皇太后给气病了,可见,皇太后是极讨厌顾幽了。娘娘尽可去太后面前,借着顾幽的事让太后冷了舒德妃的心。” 滕贵妃眸光一闪,“正该如此!” 断了舒德妃的后路,再对付舒德妃就容易多了。 滕贵妃在宫中经营了这么多年,连先皇后都要忌惮三分,可见在宫中能使唤的人比舒德妃多得多了。 第713章 死了也白死 舒德妃再有本事,但之前刻意低调,岂敢明目张胆地拉拢人? 滕贵妃没有一下子弄死舒德妃,怕的就是皇太后。 “舒德妃呀舒德妃,你娶了一个这么好的儿媳,本宫心善,这就去太后那里恭喜恭喜一下。” 不说滕贵妃跑到皇太后那里去煽风点火,当大婚的日子成了铁板上的事后,百姓们又开始另一番热闹的猜测。 不管在哪里,都不缺拥有八卦之心的人。特别是茶余饭后,总要拿些事来消遣消遣。 尤其像两位御前女官这么高的知名度,又挟着百坻之战的名气,再加上两位高贵的皇子,如此丰富多彩的三角恋关系、兄弟争妻,上到贵族,下至百姓,都抱以极大的热情来八卦这一件事情。 总而言之,看热闹不嫌事大,事越大才越有意思。 好端端的,两位皇子为何匆匆成亲? 如此莫名其妙的事情,最容易引起人的八卦与探秘之心。 对于这个未解之谜,百姓们根据之前的种种线索,很快就找到了“真相”。 顾幽怀孕了! 只有这个原因才解释得通两位皇子为何匆忙成亲,明显是顾幽的肚子等不了了。 康王为幼,肯定是不能越过兄长先成亲的,故而排在他前面的宁王必须得早早成亲,好让康王在顾幽的肚子大起来之前把人娶进门。 百姓们猜到这个“真相”之后,对宁王抱以十二分的同情心,先是心爱女人被抢了,后又被连累得仓促成亲,百姓们都替宁王感到憋屈了。不要说做皇子了,就是做男人做到这地步都没脸见人了。 世道对女人总是苛刻一些,这一件事情对顾幽的影响是毁灭性的,一夜之间,顾幽从以前的清贵才女变成了人人唾弃的淫妇荡娃,甚至传出一句“皇家爱娶破鞋”的笑言。其中一些保守顽固的老学道,更是对此唾骂不已。 顾太傅第一时间得知此事后,动用了顾家所有的力量,这才将负面传闻压了下去。 即便如此,顾太傅在文人士子中的影响力因顾幽的关系,降到了极点,甚至有不少人对顾太傅的品性产生了怀疑。要知道,顾幽是顾太傅教养长大的,若顾太傅是个正直磊落的人,如何会教出如此不守妇道的孙女? 顾太傅听到这些言论后,险些没被激得口吐鲜血。 顾太傅找到顾幽,带着满腔难以宣泄的怒火将顾幽大骂了一顿。 顾幽紧攥着拳头,咬着唇,不发一语。 “你说要去边关,祖父想尽办法助你一臂之力,可最后你成了什么?就不说夏静月了,连夏静月身边的丫鬟一个个都成了人物,你身为大靖女官,顾家千金,却落得个淫妇荡娃的名声,你、你怎么对得起养育你的顾家!” 面对顾太傅的一声声指责,顾幽无声无息地落着泪,若不是死咬着唇,早已哽咽出声。 “我就想不明白,你明明决定了做宁王妃,最后怎么会跟康王纠缠在一起,竟然、竟然婚前失贞……”说到最后四个字,顾太傅羞得连话都不敢说得太大声了。 在顾幽去了边关的那些日子,由于顾太傅认定了宁王是未来的孙女婿,明里暗里不知道帮了多少忙,更在明王打压宁王的时候,不惜牺牲几个手握实权的大官才保住了宁王。 顾太傅还把手上的一些人脉给了宁王,结果…… 顾太傅一想到这一件事,就恨得挠心又挠肺。 上一次看中睿王,他塞了一班重要大员过去,这一次看中宁王,又塞了一些重要人脉过去,怎么最后成了康王? 顾幽双眸含泪地看着顾太傅,眸中带着恨意说:“祖父道我是自愿的?一切还不是夏静月给害的!若不是她灌醉我,我又如何会被康王夺了清白之身?” 顾太傅冷笑道:“醉不醉酒另说,就说康王,若是他不愿意,谁能强求?” 顾太傅是男人,对男人的心性再了解不过,联想到康王后脚跟着去了边关,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顾太傅甚至怀疑,那所谓的百坻残兵就是康王的诡计,康王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逼顾幽嫁给他。 “他……”顾幽这时候不敢隐瞒,咬着唇,说:“是我让人骗他喝了一碗参汤。” “什么参汤?”顾太傅一惊:“你在参汤里下药了?你想做什么?” “我想让他和夏静月……可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成了我与他……”顾幽悔恨得不能自己,为什么每次算计夏静月,最后的苦果都是自己吃了?这是天意吗? 顾太傅得知这一件事,惊出一身的冷汗,他挥出一掌甩在顾幽脸上,怒骂道:“你竟敢做这样的事?你、你、你,幸好此事未曾成功,若不然……你是不是忘了睿王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他的未婚妻子遭到欺侮,伤了他的脸面,他不仅会生撕了你,就是整个顾家都得玩完!” 顾太傅真真被顾幽给吓着了,韩潇的凶名,不单是从战场上打下来的,还多的是在朝中立的威。朝中凡是得罪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他是出了名的煞神,若是看谁不顺眼,连证据都不需要,直接先斩后奏,皇帝都奈何不了。 再加上韩潇打下的名望,他就是拿剑将顾家满门杀尽,大靖百姓也只会认为事出有因,错在顾家,皇帝最多不痛不痒地训斥几句,再贬一个郡王了事。 到时,顾家死了也是白死! 顾太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幽骂道:“你这个蠢货,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是如此的愚蠢,你道睿王是宁王那软蛋吗?知道你变心了不仅不敢得罪顾家,还哭着求着你吗?” “我也是不想他们强强联手……如果、如果我拆散了他们,就没有那添妆的风光,他们就不能扬名大靖……” 又是啪的一声响,这一回,顾太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本就娇弱不堪的顾幽扇倒在地。顾太傅被气得心口抽着抽着的生疼,他气喘地指着顾幽。 第714章 孽障 “你还敢找借口?分明就是你在嫉妒!你心里还念着睿王!你一直都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也没有为顾家想过丝毫,你这个孽障!顾家迟早会被你害死的!我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你,免得顾家满门被你连累!” 顾太傅被顾幽气得已经失去了理智,扑上去就死命地掐顾幽的脖子,将顾幽掐得脸色发青、双眼翻白。 好在外面守着的吟风、吟雪等人听到里头情况不对冲了进来,这才将顾幽救了下来。 顾幽从死门关里走了一趟,看到顾太傅那要将她生撕活剥了的眼神,这才知道害怕了。 “你这孽障!老夫今天非灭了你不可!”顾太傅朝外怒喝道:“来人!拿剑来!” 顾幽从不曾在祖父身上看到如此强烈的杀意,她知道,祖父是认真的!她的名声已经坏了,要是被祖父杀了,没准皇帝还会松了一口气,不用她玷污皇家的名声。她双膝一软,跪在顾太傅身前,哭求道:“祖父,幽儿再也不敢了!幽儿从此都听祖父的,绝不会违背祖父的意愿!求求祖父饶幽儿一命吧!” 顾太傅年岁大了,被这一番气下来,头脑发晕,险些昏厥过去。 他扶着桌子,恨恨地盯着顾幽,“你做了那么多的蠢事,谁还能再相信你?” 顾幽膝行到顾太傅面前,抱着顾太傅的腿泣求道:“祖父,您再相信幽儿一次,幽儿真的知道错了!求你饶了幽儿吧,幽儿会听您的话,乖乖地嫁给康王,再也不会三心两意。祖父,给幽儿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吧,虽然幽儿嫁不成宁王,但康王也是皇子。最重要的是,康王对幽儿死心塌地,他一向对幽儿言听计从,幽儿嫁给他,对顾家的用处更大!” 顾幽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顾太傅,也点中了顾太傅的心事。 相较于聪明的宁王,康王愚笨得多,的确更加适合掌控。但他对顾幽没有了信心,冷冷地盯着顾幽,说:“你若是再脑子不清楚,再去找夏静月与睿王的麻烦呢?” 顾幽连忙摇头,说:“不会了,我发誓!睿王已活不了多久,我怎么会惦记他?夏静月没多久就是个寡妇了,我又怎么会嫉妒她?” 顾太傅审视了顾幽好一会儿,确定了顾幽是真怕了之后,再次重审着:“往后你的敌人是明王还有宁王,再也不许去找睿王的麻烦!” 睿王已经不是对手了,就没有必要再去激怒他,否则睿王一系的反扑,不是顾家能够承受得住的。 万一睿王非要跟顾家作对,将所有力量拿去支持康王的对头,那就亏大了。 顾幽不笨,反而是太聪明了,常常聪明反被聪明误。此时冷静下来,也懂得了顾太傅的心思,她的敌人的确不该是夏静月,哪怕穆王,也比睿王有威胁得多了。 “祖父,幽儿都懂了。” “宁王还来找你?” 顾幽不敢隐瞒,说:“昨天他还让人偷偷送了书信过来,约我出去见他一面,他还跟我说、说要跟我去私奔……” 顾太傅冷笑一声,这样一个为情所困的人,实非谋大事者。他只是心疼他的人脉,他为了宁王而折掉的人马。 顾幽害怕地看了眼顾太傅阴沉的脸色,说:“祖父,我没有答应他,更没有过私奔的想法,我这就写信斥责他,让他彻底死了心。” 顾幽无比清楚,宁王现在还对她死追不舍,是因为相信她跟康王是清白的,若是宁王知道她早就失身给了康王,恐怕就不是这一番痴情了。 “不急。”顾太傅心疼被宁王夺去的人脉,再顾虑着宁王知道顾家不少朝中暗子的事,若是两家闹翻,宁王破罐子破摔,将这些暗子暴露出来,顾家就真的没有任何底牌了,到时恐怕舒德妃会将顾幽以及顾家当作弃子。 顾太傅老谋深算地琢磨再三,目中精光一闪,说:“祖父会帮你遮掩住,你依约而去,告诉他关于你的苦衷,说服他……” 顾幽听完顾太傅的话,脸色一白,“祖父这是让我与他暗中往来?可是,万一康王知道了……” 她以前对睿王的感情藕断丝连已被祖父斥责了,如今祖父反倒让她脚踩两只船,若是事情败露,她就坐实了荡妇淫娃的名声。 顾太傅再次对顾幽失望不已,“你比你姑姑差远了,这事若是换了你姑姑,早就办得漂漂亮亮的。祖父并不是要你与他有私情,是要你借着与他的这一层关系,先稳住他,不要让他做出鱼死网破之事。等顾家将宁王知道的关于顾家的事都收拾干净了,再与他断交不迟。” 顾家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东西,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打击,只能与虎谋皮。 顾太傅看着顾幽苍白彷徨的脸,越来越看不上这个孙女,说:“待嫁的这些日子,你哪都别去,留在闺房里,我会让郭嬷嬷教你一些事,你好好学着。” 顾幽听到郭嬷嬷的名字,不禁一愣。 这位郭嬷嬷曾经是姑姑顾清的教养嬷嬷,据闻最精通以色侍人的本事…… 顾幽之前不屑于学这些,也不愿以色侍人,这会儿看到顾太傅的怒容,不得不就范了。 外面关于顾幽的传闻沸沸扬扬,李雪珠一件不漏地听在耳中。 听完了民间最近关于顾幽的传闻,李雪珠慢慢地品着茶,神色莫测。 杏雨眸中布满了怒意,“小姐,我们要不要……” 李雪珠将茶碗慢慢地放下,淡然说:“不用,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事情只要做了,不管掩饰得再高明,也会留下蛛丝马迹,让人查到身上。” “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便宜?”李雪珠眸色微深,“不急,日子还长着,咱们慢慢来。” “奴婢听说,宁王殿下还对她死缠烂打的……这也太欺负人了吧,他都要跟小姐成亲了,怎么还去找顾幽那个贱人!” 李雪珠慢慢地闭上眼睛,冷冷淡淡地说:“那又能如何?难不成我还能不嫁?” 第715章 波澜 杏雨含泪问:“老太爷不是最疼小姐的吗?怎么就舍得让小姐嫁给一个明显不喜欢小姐的人?” 李雪珠讥笑道:“任何东西跟家族利益比起来,都是渺小的。” 亲情?不过是一种收买人心的东西罢了。 “小姐,奴婢是心疼你!”杏雨抹去眼泪,恨恨地说:“奴婢还为春雨姐姐不甘,春雨姐姐死得太冤了!” 李雪珠终于睁开了眼睛,她隐下眸中的波澜,平静地看着杏雨,说:“以后见到顾幽,不许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来,更不许对她有丝毫的恨意和怨意,必须得跟从前一样,亲亲密密的。” “奴婢怕自己忍不住……” “若是忍不住,你就留在李府,不要跟随我去宁王府了。”李雪珠看向另几位丫鬟,语气仍是那样的平静,但话中的意思是不容置庸:“你们也一样,若是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就没有资格再跟在我身边。” 半个月的时间,弹指而过,宁王与康王大婚的日子到了。 不得不说,夏静月的出阁给京城贵族女子的出嫁带来巨大的压力。 夏静月自备的嫁妆才九十六抬,添妆却有五百多抬,为了凑个吉祥的数字,后来又多添了几抬,一共六百六十六抬嫁妆出门。 光是抬嫁妆,就从白天抬到深夜。 六百多抬嫁妆是比不上了,但怎么着也不能差太多,于是,京城突然兴起了大添妆——添妆比嫁妆还多。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贵族与有钱人,不说众多的皇亲国戚,就说累世公卿,门阀士族,也数之不清,更别提还有一群朝中官员了。 而这些门第有中有穷有富的,有名声好的名声坏的,若是不嫌弃对方门第太低或者名声不好的话,哪怕一家只帮着添一抬嫁妆,收集齐全的话,也有七、八百抬。当然了,质量就无法保证了,毕竟,几张棉被也可以算作一抬嫁妆。 两位皇子妃出阁,来添妆的人自然不少,李家与顾家要颜面,也要层次,只收了门第差不多,或者相差不远人家的添妆礼。 这么一收,顾家点了点数目,每家添三、四抬,也有三百多抬了,加上顾幽的一百二十抬嫁妆,一共有四百多抬了。四字不吉祥,顾太傅又多添了些,凑足了五百零一抬。 两女同时出阁,来参礼的人必然要对两家相比较一下。 “顾家这边五百零一抬,李家那边有多少?” “不知道呢,我刚从李家过来时,还有人在添妆呢,八成不会少于顾家的数目。” 其中有人愁了起来:“往常女子出嫁时,添妆只有一两件的东西,如今一添就是几抬,关系好的至少十抬,往后咱们喝喜酒的钱都出不起了。” 立即有人悄声跟他说:“那是你笨,实心眼,把好东西添上去了。你瞧瞧别人,抬数是多了,但价值比起以前只添一两样的贺礼却便宜多了。” 旁边听到此话的人往添妆细看去,这一看,乐了。 以前添妆礼只是一种礼仪,亲近的人家添几样玉饰玉摆件什么的,都是价格不菲的玉。普通关系的人家添些精致小巧又有吉祥的东西,讨个意头,也有想示好的人家会添些贵重的添礼,往往需要好几家的添礼加在一起才能凑成一抬。 而顾家的添礼看上去虽多,但禁不住细看,这一细看,好家伙,怎么哪都能看到棉被等物? 两张棉袄为一抬,这么一数下来,竟有八十多抬添妆是棉被。 就算被面的料子再好还不都是被子? 看清楚里头的玄机后,不少人低声笑了起来:“我算着这有一百六十多张棉被,就是康王与顾女官的曾孙曾曾孙都不会缺被子了。” “李家那边也是如此吗?” “我瞧着差不离了。” “这样添妆有什么意思?没得丢人现眼。” “你想和睿王妃出阁那样添?就是万贯家财也不够吃一年的喜酒,。” “话说睿王妃出阁时我算是大开眼界了,那些添妆哪,好多东西都是我这辈子没见识过的好宝贝……” 明明是顾家的喜事,顾幽的出阁,但观礼的客人聊着聊着,全聊起了夏家的事,夏静月的出阁。 当日夏静月出阁,皇太后直接拿出私库来添妆,不少室内是皇太后的嫁妆,皇帝又大方地拿出不少好东西来,致使后面添妆的豪门贵族不敢应付了事,都拿出了好东西。更不用说药盟为了给夏静月涨脸,各家把家底都拿出来了,所添的一百多抬嫁妆没一样是差的。 各国使者送去的添妆,为了各国的颜面,也为了打响各国的特产,全是百里挑一的宝贝。 兴许是见识过最盛大的添妆,观客们看着面前的添妆礼,总感觉跟乡下东西似的,上不得台面。 “你们说,皇上与皇太后会给顾女官添妆吗?” “皇太后最喜欢两位御前女官了,我猜会的,毕竟夏女官出阁时,皇太后就添了十抬嫁妆。” “难说了,我悄悄跟你们说,据说皇太后不满顾女官在两位王爷中脚踩两只船,都给气病了。” “皇太后不添妆,皇上会添吗?” “我看悬,皇上若是看重顾女官,会这般匆忙地让她出阁吗?” “哎,你们说,顾女官的肚子真的怀上了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如等会儿新娘子出阁时,咱们仔细地瞧瞧?” “我猜是怀上了,你们没见这些天顾家请了不少大夫上门给顾女官看病吗,怕是在保胎呢。” “不是说顾女官日夜赶回京城,劳累过度身体不适吗?” “糊弄外人的话你们也相信?准是怀上了,保胎呢!” 观礼的宾客越说越兴奋,干脆连嫁妆都不看,反正也没什么东西好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不如聚一起八卦顾幽的肚子更有乐子。 顾幽穿着一身华丽的新娘服,带着沉重的凤冠坐在房中。即将出嫁,顾幽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喜气,反而阴沉得可怕。 第716章 借酒浇愁 “他们都是这样说的?” 吟歌瞧了眼顾幽的神色,脸上闪过一丝惧意,“是、都是这样说的……刚开始说小姐的嫁妆比不上睿王妃,现在又、又怀疑小姐的肚子,说、说显怀了……” 顾幽紧攥着嫁衣的袖子,尖利的指甲将衣袖扯道数道口子。 吟风一惊,“小姐,您的嫁衣——” 成亲这一天,若是嫁衣破损了,是一个极坏的预兆,四个丫鬟见此,脸都吓白了。 顾幽低头看了看嫁衣,漠然说道:“破了就破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顾幽不当作一回事,但丫鬟们不敢不重视这一件事,擅长针钱的吟霜在破损处看了看,叫人拿针钱过来。 吟霜取了颜色与嫁衣相似的线,用巧妙的方法将破损的地方掩住,只要大家不注意看的话,就能蒙混过去。不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嫁衣又不是什么衣服,还能有备用的,只这么一套,坏了就坏了。 顾幽目光落在吟霜的针线上,神情微微一动,说:“你把其他地方也改一改。” 吟霜忐忑地问:“小姐要改哪里?” 她虽说针线好,但没好到能做嫁衣的地步,顾幽身上的这一件嫁衣,在她及笄时就开始做了,从先料到绣工,再到最后完成,是绣房里女红最好的几位绣娘一起做出来的,一共用了三年的时间。嫁衣上的每一条绣钱,都是独一无二的。 吟霜不敢在这时候触顾幽的霉头,只能硬着头皮问。 顾幽站了起来,解开身上的嫁衣,说:“把腰改细一些。” 顾幽不管怎么说,也是封建礼教下长大的,即使失了贞,但听到外面那些怀疑她肚子大了的话,心中也极为在意。但她身为新娘子,又不能去跟外人解释,这些事情,越是解释就越授人话柄。 她便想着,若是将腰身改一下,他们看到她纤细的腰,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吟霜听懂了顾幽的意思,却没有把握能改好,嫁衣是极精细的东西,改一处动全身,这一修改,会不会让整件嫁衣都变了样式? 吟雪悄悄扯了吟霜一下,摇了摇头。 吟霜便忍下要说的话,她就算是说出来,一意孤行的小姐也不会听的。只好接过嫁衣,匆忙地改了起来。 对比康王的踌躇满志,宁王就颓废消沉多了,眼看吉时就到了,他还在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 他要成亲了,娶的却不是他心爱的女子,他从小喜欢的女子,今天就要成为他的弟媳了。 宁王脑海里挥之不去顾幽泪流满面的凄然容颜,她的无助,她的无奈,她的身不由己。面对她的哭求,他只能原谅她。 宁王对顾幽,更多的是心疼,他暗恨自己没有本事能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心爱的女人被人抢走。 若是抢走了顾幽的,是另一个男子,他或许会好受一些,但那个人却是他的弟弟!还是一向最没有存在感的弟弟! 宁王除了恨,还有一种被人戏耍了的羞辱感。 宋公公走进屋里,闻到屋里浓烈的酒气,又看到宁王喝得双眼发赤,急道:“殿下,吉时到了,您该去迎娶王妃了!” 宁王冷笑一声,“她想嫁进来就自己进来,想要本王去迎娶,是绝不可能的事!” “殿下,您、您这样会让李家不满的!” “凭什么不满?四哥成亲时也没有去迎娶,本王凭什么给他们这个脸面?” 宋公公被宁王的赌气任性给急死了,“这能比吗?睿王双腿不便,不能骑马,成亲之时又病得不轻,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您若是不去,全京城的人都会看宁王府的笑话!” “那就让他们笑吧。”难道他的笑话还不够多吗?也不差这一桩了。宁王破罐子破摔地说:“李家不满意就更好,本王就用不着娶李雪珠了。” 宋公公劝不住宁王,见宁王又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要是逼着硬去,说不好会从马上摔下来,那就更糟糕了。 宋公公无奈,只好去吩咐迎亲的队伍先去了,好在并不是没有前例,也没有规矩必须要王爷亲去迎亲。 只是以前不去迎亲的王爷,要么是王妃的身份太低,要么像睿王那样有特殊的原因无法亲往的。李雪珠是相国孙女,身份地位都非同一般,宁王不去迎亲,必会引来一番议论,没准明天的朝会御史大夫就要弹劾宁王了。 康王那边是必然要去亲迎的,有了对比,更显得宁王府不地道。 宋公公只是个下人,主子不愿意,他也没有办法。 李雪珠听到下人来说迎亲队伍来了,宁王并没有来亲迎的话,神色无波无澜。 她拿起红盖头,看着身边的四个穿得喜色的丫鬟,杏雨、沐雨、花雨,还有新提上来的梨云。见她们神色平静,没有丝毫的愤激与不满,这才将红盖头盖在凤冠上,平静地说:“让喜娘进来。” 宁王妃出阁,宁王没有来迎娶,百姓们看着这一支队伍,又热闹地八卦起来了:“宁王不来迎娶宁王妃,总不会是跑去顾府迎娶康王妃了吧?” “哎哟,早知道我就去顾家门前看热闹了!” “上个月见识了睿王妃的风光大婚,这个月能又见到两位皇子争娶一妻,不枉此生哪!” 可惜事实没有如百姓所想的那样热闹,宁王虽然不想娶妻,但也不敢在今天的日子跑去顾家作乱。 大喜的日子,几家欢喜几家愁。 宁王躲到屋里借酒消愁,而康王就意气风发多了,他穿着鲜艳的新郎服,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表人才地走在迎亲队伍的前面,引来大道两边百姓所有的注意力。 不得不说,大靖传了三代,靠着后宫的美人,韩家的基因改造得十分成功,几位皇子都长得不错,皮相没得说。百姓们看到传闻中夺了兄长女子的康王如此俊美,有些出乎意料。 “怪不得顾女官要移情别恋,该不会是康王比宁王俊美吧?” “据说宁王长得也不差……” “我瞧着康王没有穆王长得好看。” 第717章 名不虚传 “穆王那死肥猪?胖成那样,都跟个老母猪似的,还俊呢?” “那是老黄历了,人家穆王殿下已经减掉了一身肥肉,不知道多俊呢,上个月你没瞧见?” “没,上个月还没回京呢。” “那就太可惜了,穆王不仅长得比康王俊俏,还比康王高……” “穆王那么胖,是怎么瘦下来的?” “据说是夏女官,也就是如今的睿王妃帮忙减下来的。” “睿王妃真厉害,不仅医术高明,宅心仁厚,还有减肥的本事。” “那还用得着说吗?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妻子,那是睿王殿下的王妃,能差到哪里?” “对,说来说去还是睿王殿下厉害,打仗天下第一,娶的妻子又是独一无二的人物,可比康王娶的破鞋好多了。” “你们说,康王娶个破鞋怎么还这么高兴啊?” “早听说康王有点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康王正得意地坐在马上,大有人生赢家的气概,然而一句句悄悄说康王娶破鞋,笨得可怜,蠢得可怕的话传入耳中,他就是再好的心情也挂不住了。 康王黑着脸,让底下的人多抬几箩鞭炮过来,一路鞭炮声响得让人耳鸣。这样下来,百姓果然没这个嗓门来嚼舌头了。 康王为了今天的大婚,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虽说从颁下圣旨到大婚的时间太短,很多细节性的东西没有办法兼顾,但在热闹上,在吸引眼球上,他是费了许多心思的。他想在这一天,将宁王的气势压下去,想从这一天告诉世人,他韩衍也是一位极有潜力的皇子。 没错,康王决定在大婚这一天告别以往的低调。有顾家还有舒家的支持,他的筹码已经足够了,不输于任何皇子,再也不用像以前那装孙子了。 鞭炮声响起后,迎亲队伍中还有舞狮舞龙队。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如此热闹的迎亲队伍让京城百姓都增长了见识。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关注在这些热闹之上。 说闲话的人闭了嘴之后,康王以英俊的相貌,还有平易近人的气质,收获了不少百姓的好感,尤其是来自女性的好感。在康王暗中派下去的人的引导之下,不到几条街,百姓们便开始讨论康王的俊美,顾女官的美貌,一对天作之合的夫妻。 康王听到这些议论后,脸上终于重新带上了喜气的笑容。 在喜娘的搀扶下,顾幽从闺房走了出去。 因为之前的猜测,众多客人的目光有意无意都往顾幽的肚子看去。 这一瞧,都发现顾幽的嫁衣格外的贴身,尤其是腰肢那里,细得只剩下一束似的。 看到这一情况的客人悄悄议论起来了:“顾女官的腰这般细,传言说未婚先孕的事应该是假的。” “那么细的腰,的确不像怀上了的。” 顾幽耳尖,听到这个议论之后,心口总算落下了一块大石,在喜娘的搀扶下,走起路来,腰杆也直了不少。 然而,永远不要低估人的八卦之心以及恶趣味。 很快地,有眼尖的人发现了,“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新娘子的嫁衣也太贴身了吧,这哪像嫁衣,都跟里衣差不多了。” 时下女子在衣着上非常保守,脖子至少要遮住一半,裙子也要长得将鞋子遮住,衣服偏宽松。虽说夏季衣裳单薄,稍微一束就能看得清曲线,但嫁衣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因为男女大防,女人就算小腰束得再细,也多在女眷中行走,极少在有陌生男人的情况下弄得如此妖妖娆娆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 大婚! 来观新娘子出阁的,不仅有女眷,更多的是看热闹的男人! 男人来观出阁很常见,因为新娘子不仅盖上了红盖头,嫁衣又极为隆重,层层叠叠地,根本看不清相貌身材了,最多能大概知道是胖是瘦,是高是矮。 像如此修身,小腰毕现的嫁衣,京城中人还是第一次见。 事属反常必有妖! 很快地,后面的客人炸了,纷纷压低声音说道:“无缘无故的,把嫁衣的腰改得这般小,我看是怀上了!这叫欲盖弥彰!” “对!若是没有怀上,好端端的怎么显腰给人看了?” “有理!别忘了只怀上一两个月也是看不出来的,我瞧着月份还浅着。” “没想到顾家的家教如此……” “还是两朝帝师呢,孙女的品性如此,我看太傅也好不到哪里去……” 陪嫁丫鬟走在后头,吟霜隐隐听到那些话后,脸色都白了。顾幽让她修嫁衣,她不敢不修,可一件衣服,只修了腰,就不伦不类了。为了让嫁衣看上去不那么打眼怪异,她顺道把其他地方也修了修。完全没想到—— 吟霜额前的冷汗不断地滑落,脚步虚浮,若不是旁边的吟歌扶住了,差点被门槛给绊倒了。 吟歌低声在吟霜警告说:“冷静点,若是出了状况,看小姐怎么收拾你,别忘了我的教训。” 吟霜想到吟歌当初的惨状,心尖直发颤,“小姐会不会要了我的命?” 吟歌冷静地说道:“趁着小姐没听到这些话,咱们上去扶着小姐赶快走。等缓过了这一股劲,没准小姐的火气就下去了。我们四个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是小姐的眼睛耳朵,若是我们四个死瞒住,小姐是不会知道的。” 就算以后知道了,到时只要四人一口咬定没听见,顾幽也奈何不了。 “也只好如此了。”吟霜忍着害怕,上前走几步,给喜娘打了个眼色,让喜娘扶着顾幽快走。 可以说,顾幽是出阁出得最急不可待的人了,看上去哪像是出阁?分明像背后有人追着似的。 顾幽正动疑着,喜娘为何要扶她快走,喜娘收到吟霜的眼色后,忙上前解释说:“快赶不上吉时了,小姐得走快一些。” 顾幽没有怀疑,步伐快了不少。 要说顾幽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偏偏她就是太聪明了,常常反被聪明所误。尤其是这些日子,先是险些被顾太傅杀死,然后又被逼着跟宁王周旋,再又听到那么关于她的众多恶言恶语。 第718章 茫然 顾幽再聪明,也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除了边关的这半年时间,其他时间都是养在深闺中的娇贵小姐。这一桩桩的打击,将她从顶峰打落到谷底,给她造成的刺激是从不可估计的。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在短短的半年里,通通被碾为灰烬了。 这时候,不仅没有人来拉她一下,反正一个个都在逼迫着她。顾幽在晕头晕脑之下,就使了这一晕招。 好在顾幽走得够快,那嫁衣也够华丽,而顾幽本就消瘦,这些日子又暴瘦了,看不出多少妖娆来,便让有些人在猜测:莫不成这是新兴的一种嫁衣? 在一阵阵鞭炮声之中,康王终于来到了顾府。 乍一眼看到顾幽格外纤细的嫁衣,康王微微一愣,但也没有多想,将顾幽迎上花轿之后,一路风光地往康王府而回。 顾幽上了花轿后,掀开红盖头,看着她所坐的花轿,心头抑郁沉沉。 亲王妃的花轿比一般人家的花轿大多了,十六人抬,跟舆车差不多大小。但跟夏静月乘着的花车比起来,就小得多了,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人最不能的就是比较,这一比较,加上这一段时间的打击,顾幽生出许多迷茫来。 论出身,论身份,她样样都高于夏静月,怎么到了今天,她却却样样都输给夏静月? 听着外面的鞭炮声与锣鼓声,顾幽的心情都一点都兴奋不起来。 她回想自己是怎么做的,把她自己弄得满盘皆输的地步? 回头望着顾府的方向,脑海里全是顾太傅的怒骂、威胁、失望,她更发地茫然了。她是顾家千金,太傅的亲孙女,十几年人人羡慕的身份,十几年养尊处优的教养,一朝沦为街头巷尾的话柄,连最疼自己的祖父都恨不得她去死,真是莫大的讽刺。 顾幽深深地呼吸了口气,望着前路。她不能再输了,她已经让娘家失望了,不能在夫家也落得这样的下场。哪怕不喜欢康王,她也要跟康王好好地过日子。 如今她唯一的依靠就是康王了。 在一系列的打击之下,将顾幽的信心也打击得七零八落,她甚至怀疑康王是否能够顺便登上帝位?若是不能,兴许做一对普通平凡的夫妻也不错。 她落得如此地步,康王仍然愿意娶她,再加上一路上他对她的小意殷勤。也许,她该学着好好地去爱一个男人,好好地做一个妻子。 康王满怀喜悦地带着新娘子回去,想着这一场大婚终是让他扬了眉,吐了气,再听到侍卫说宁王根本就没有出门的话,心中更定了定。 带着一路的热闹回到康王府,成公公,也就是小成子匆匆过来,悄悄在康王耳边说,皇帝给宁王那边送了贺礼。 康王心中一喜,说道:“赶紧将香炉长案准备好,父皇的贺礼也快到了。” 宁王为兄,康王猜想皇帝是先往宁王府送贺礼了,他是幼,自然得等一等。 这一场大婚,虽然没有睿王大婚那样盛大,连皇太后都惊动了,但皇帝若是赐些贺礼下来,也是极有颜面的。 康王拿着红绸,隐晦地看了眼红绸另一头的顾幽。同样受皇太后器重并钦点的御前女官,夏静月出阁皇太后直接送了十抬添妆,但顾幽却一丝半点东西都没有…… 宁王府受了皇帝的赏赐之后,康王府这边的宾客很快都得知了,他们抱着与康王同样的心思,俱是盼着等着皇帝的贺礼到来,甚至连拜堂成亲的都押后了。 可没想到,这一等,等了半个时辰,也没有等来圣旨与贺礼。 莫不成送贺礼的太监走错路了?还是皇帝忘了? 两个儿子同时成亲,没理由会记得这个,却忘了那个的。 其中的猫腻,岂不让人猜疑? 皇帝的态度,就是各权贵与官员的风向,当又等了半个时辰,贺礼与圣旨还未到时,众客纷纷找借口走了,一个个往宁王喝喜酒去了。 皇帝明显厌弃了康王,要给康王落脸,他们还留在这里喝喜酒,万一被皇帝记恨上怎么办?要知道,自从皇帝大病一场,又信道之后,脾气愈发地古怪了,没得跑去惹皇帝的不快。 当康王决定不等,先拜堂时,这才发现原本满满一府的贵宾,不知何时去了大半。 等他拜完堂,进了洞房出来敬酒时,客人更是走得只剩下几桌。这几桌,不是舒家的人,就是顾家的拥趸…… 康王的脸色阴沉如冰。 宁王府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皇帝给了宁王体面,赐下贺礼,可没想到等侍从七手八落地帮宁王换了衣服,出来迎旨时,宁王却打了几个酒嗝,醉醺醺地说:“酒,喝酒,谁来跟本王喝酒……” 在迎接圣旨之时,如此失仪,满堂宾客尽皆大惊。 宋公公连忙说道:“宁王殿下今天大高兴了,急着给大家敬酒呢!这大喜的日子,请大家体谅!体谅!” 宣旨的太监也是极有眼色的,宁王此举是失仪了,但正如宋公公所说,大喜的日子向来会对诸多事情加以宽容。加上宣旨公公知道皇帝只给宁王赏了贺礼,并不曾给康王府那边赏去,显然要给宁王体面,他就更加不能拆皇帝的台了。 宣完了圣旨,新娘也到了。 宁王在被宋公公悄悄灌了一碗醒酒茶之后,终于清醒了一些,顺顺利利地拜完了堂。 在一句送入洞房后,宁王神情恍惚地牵着红绸,他拉着他的新王妃,脑海里想的却是顾幽。这会儿,幽儿也跟康王进了洞房吗? 李雪珠在喜床上坐了许多,不见宁王来掀盖头,便自己掀了。 看到坐在桌前怔怔发呆的宁王,李雪珠沉了沉眸,走了过来。“王爷。” 宁王恍惚地转过头来,看到他的新妻正站在他面前,泪眼朦胧。他冷笑一声:“怎么,你也不想嫁给本王?正好,本王也不想娶你,趁着没洞房,你走吧。” 李雪珠摇了摇头,拿帕子拭了拭泪,轻声说:“妾身的泪不是为自己流的,妾身是在心疼您,也在心疼顾幽。你们本是一对佳偶,奈何天意弄人。” 第719章 知己 这一番话直接说进宁王的心坎里了,他仿佛遇到了知己,心头所有的苦闷也找到宣泄的口子。他激动抓住李雪珠的手,问:“她喜欢的人是我,为何要嫁给康王?她怎么忍心这样残忍地对我?” 李雪珠坐到宁王旁边的凳子,温柔地看着他,轻声细语说:“我与顾幽从小就认识,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最了解彼此不过。她若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是不会抛弃所爱的,她这个人最重情重义了。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相信,她一定是有苦衷的。” 宁王不禁泪流满面,想到顾幽依约而来的那天,与他所说的话,她不能舍弃她的家族,她还有着重重的顾虑,然而——“她对得起天下人,唯独对不起我。” 李雪珠陪着宁王一起流泪,说:“王爷,您不能怪顾幽,她也是为了您好。” “她都嫁给别人了,还为我好?” “也许,她还有另一层顾虑,她与康王的事知道的人太多,自知名声已坏,生恐连累了您,这才不得不嫁给康王的。” 宁王拉着李雪珠的手,哽咽着说道:“可我根本不在乎那些谣言,我相信她是清白的,为什么她不肯跟我一起走?” 李雪珠目光定定地看着宁王,问:“你要跟她一起私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宁王心里憋着一肚子的话,已经憋得太久了,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听他倾诉的人,这个人又是他心爱女子的姐妹,他一五一十地都说了。“是在三天前,我约她一起离开京城,我宁愿放弃皇子的身份,跟她白头偕老,做一对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夫妻……” 低头泣诉的宁王没看到李雪珠越来越冷的眼神。 李雪珠紧握着拳头,费尽力气,才没有因愤怒而让呼吸沉重着,也没有去做掐死这个男人的举动。 三天前?正是两家紧张准备大婚的时候,当时还是万千百姓紧盯着这两场大婚的时候。宁王却在那个时候与顾幽暗中见面,还约着一起去私奔! 李雪珠无法想象,若是他们真的私奔了,留下一堆的烂摊子,她怎么办?让她一个人如何面对京城的流言蜚语?到时,她李雪珠未嫁就成了弃妇!成了笑话! 他们要私奔,要抗旨,为什么不早早地走?非要选择在定下大婚的日子才走? 李雪珠浑身发冷,垂眸看着宁王趴在桌上痛失所爱的样子,再看满屋的红色,那大大的囍字,就像一个大大的讽刺。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宁王的后背,说出宁王最想说的话:“不怪你,都怪康王。” “对!是韩洐!是他横刀夺爱!”宁王抬起头,双眼赤红,站了起来,“天下谁不知道我跟幽儿准备成亲的事?他身为弟弟,连兄长的妻子都抢,他不是东西!我要杀了他——” 李雪珠没有拉他,只是平静地说:“你杀了他又能如何,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宫里的母妃想一想,再为顾幽想一想,你想让她成为寡妇吗?” 宁王颓然坐下,眸中全是迷茫,他无助地看着李雪珠,问:“我是不是很窝囊,很没用?” 李雪珠坚定地看着他,摇头,说:“你很好,你也没有做错,错的是天意。若是顾幽没有去边关就好了,如今你们就是一对恩恩爱爱的夫妻了。” 宁王恨道:“什么天意?若不是顾幽非要去边关,又怎么会弄到今天这地步?” “是啊,若是顾幽当时没去,得多好。”李雪珠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水,递给了宁王,“若是没去,今天的这一杯酒,就是你们的交怀酒了。” 这话让宁王听了后更加的心酸,他握住酒杯,一饮而尽。 酒落腹中,愁闷更深,他从李雪珠手上夺过酒壶,自斟自灌了起来。 幽儿,你为什么非要去边城呢? 我从没想过你有多少的丰功伟绩,也没想过你为我做什么,我只想娶你。 你要是不去边城,那得多好。 可是,你却一意孤行地去了。 宁王第一次对顾幽生出一丝怨来。 新人送入洞房后,后头的宾客就开始吃起喜宴来了。原本是有闹洞房的人,但大家一看新郎显然不对劲,加上这阵子的流言,若是去闹洞房,没准宁王一怒之下弄出血案来了。 两位皇弟大婚,夏静月作为嫂子,自然是要过来的。 因她与顾幽的恩怨,故而睿王府只往康王府送了礼过去,夏静月只来了宁王府这边吃宴。大皇嫂明王妃也来了宁王府,看到夏静月,妯娌俩便站在一起说话。 明王妃极其热情地拉着夏静月说话,先问了睿王的病情,再问夏静月刚嫁进来是否习惯,后又说若是哪里不懂的尽管来问她这个长嫂。 以前明王妃对夏静月也热情,只是比起以前的热情,现在的热情倒是显得诚意多了。 夏静月不解其中之意,只道是两人做了妯娌,关系近了。 “四弟妹,嫂子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夏静月突然听到这一句,心头便道:来了。“皇嫂有话尽管说就是。” 明王妃见夏静月微垂着头,有些新嫁娘的羞涩,看上去愈发的明丽动人,国色天香。心头暗想:幸好是嫁到睿王府去了,不然这种美色到了明王府,加上她的威望,没准我这正妃位子都得挪位了。 明王妃亲昵地上前拉着夏静月的手,再一看这一双小手细滑嫩白的,将她的手衬得又老又粗。 明王比韩潇大了十几岁,明王妃自然也比夏静月大了十几岁,若不是子嗣不丰,明王妃成亲数年之后才得了一个嫡子,她的儿子该和夏静月差不多年龄了。 因是长嫂,又比夏静月大了十几岁,明王妃言语与态度中,不由自主地就带了些长辈的架势。“四弟妹,四弟的病反复无常,太医院束手无策,你就不为自己着想一下吗?” 夏静月一片懵懂地抬起头,问:“着想什么?” 第720章 居心叵测 明王妃见左右无人,低声说:“你也该劝劝四弟,为你们的将来想一想,如今局势,谁能独身其外?不如早些做好打算。你们的大皇兄素来是个仁厚的,对兄弟没得说,四弟若是能帮衬一二,我们夫妻二人将来绝不会亏待你们俩口子。” 夏静月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可爱的梨窝,看上去像个傻白甜。“出嫁前祖母再三告诫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如今出嫁了,一切都听夫君的。” 明王妃皱了皱眉,“话虽如此,但你若是多为自己的后半生想一下,就该多劝劝四弟。” 夏静月满口答应:“我会跟夫君说的。” 至于韩潇听不听,那就不是她的事了。 明王妃又拉着夏静月教她怎么吹枕边风之类的话,夏静月听得不耐烦,正想着找借口离开时看到一个内侍惊慌失色地跑过来。 夏静月拦住那内侍,沉声说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内侍虽是宁王府的人,但夏静月的身份是宁王的嫂子,而宁王府新郎卖醉新娘子刚嫁进来,没个主事的人,她就是站出来替宁王府管事也是合情合理的。 何况这儿还有一个明王妃,两个嫂子在一起,就是宁王夫妻过来了,也得恭恭敬敬的。 那内侍如此慌张,也是没了办法,他正要找管事的宋公公。可宁王丢开手不管,宋公公在这一天中太忙四处周旋,人影都找不到。 一见面前的是两位王妃,内侍正愁没人作主呢,马上说了:“出大事了,连妃娘娘赐来的贺礼夹了几样前太子的东西……” 皇子开府,或者成亲时,他们的生母都会赐下一些财物,以贺礼的名义送到府上。名为贺礼,实则是补贴给儿子私产。毕竟儿子成家立业了,需要花费的地方多,便把平时不方便送出宫的好东西当成贺礼送出来。这在宫里也是常事,当年穆王开府时,万昭仪就一口气送了半个仓库的东西。 按理说,母亲送给儿子的补贴,一般都不会全部亮出来给客人观看的,大都是直接送入库里,只选出几样宝贝给人观礼。 可今天宁王躲在屋里喝酒,宋公公忙中之余又来劝宁王,很多事情照应不过来,就出了纰漏。原本要亮出来被人观礼的东西送进了库房,而应该进库房的东西却亮了出来。 这下子,滕贵妃让人暗中塞进贺礼里的东西就亮在众人面前。 那几样违制的东西,是太子才能用的东西,腰带、布料,还有一方前太子用过的玉印。 前太子的东西早在被贬为郡王时就被没收了,却有几样出现在宁王府里,再加上宁王跟前太子的关系,曾是前太子身边跟前跟后的人,这下子,情况就大条了。 夏静月听后,反倒为宁王庆幸了。这些东西是今天刚从宫里送来的,众人亲眼看到宫里来的,可以为此作证并不是宁王府里的东西,且不说宫里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但可以保证宁王不知情。 若是东西入了私库,哪天被人告发,说是宁王与前太子勾结的罪证,那就有理说不清了。 明王妃在一旁听到,也同样想到这一点上,暗中可惜:这么好弄死宁王的机会,就这样错失了。不过此事若是暗中操作得好,也能让宁王吃不完兜着走。 她站了起来,厉声说道:“宫里赐下来的贺礼怎么会有前太子的东西?本妃看是你们从哪里搬出来的!” 明王妃这是要咬定为宁王府的东西,而不是宫里来的了。 明王妃要的不是铁证,而是混淆视听,不管真相如何,先将这件事传扬出去,趁着宁王府没人主事之时,让明王一系的人趁机挑事。 夏静月做了这么久的御前女官,哪里听不懂明王妃的意思。瞧这样子,明王妃八成要拉她一起来搅浑水,并且做出明王府与睿王府同为一道的形象给今天的来宾看。 夏静月只是来吃个宴的,并不想参与这里面进去。 在明王妃又发话前,夏静月走了出来,说:“大皇嫂,宁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关乎前太子,说不定会扯出前皇后,我看,还是请宁王府的主人来处理这一件事情为好。” 明王妃没想到夏静月会出来坏她的事,心中一冷,脸上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四弟妹怎能如此说话?五弟醉得糊涂,无法理事,五弟妹又刚进门,不能出洞房,我们身为皇嫂,不正是应该帮忙的时候吗?你怎么能置身事外?” 即使知道明王妃不高兴,夏静月也不想给她当枪子使,她朝那内侍说:“你去新房那边跟宁王与宁王妃通报一声,若是宁王与宁王妃不管此事,那就去找王府长史,让他去请宗人府和宫里的人过来查实了。” 明王妃听夏静月如此一说,心中再恨也无济于事了,皆因夏静月所说的,才是正确流程的处理办法,她若是再反对,那就成了居心叵测。 虽然明王妃的确居心叵测,但也不愿落人口实。 明王妃轻轻一笑,说:“四弟妹,你道五弟妹跟你一样上能打仗,下能写文吗?人家娇滴滴的新娘子,你让人家在这大喜的日子抛头露脸,岂不是让人为难?” 夏静月故作听不懂明王妃暗讽她抛头露脸跟男人去打仗的事,笑道:“特殊事情,特殊处理,这么大的事怎么处理,咱们总要问问主人家的意思再说。咱们就算为长,可宫里宁王的母妃还在呢,咱们也不能不问过连妃娘娘的意思,就一副长嫂为母的样子是不?” 明王妃听到夏静月暗讽她多管闲事,脸色沉了下来,看向夏静月的目光深了深:看来睿王两人是拉不过来了…… 宁王本就醉了,即使后来被宋公公灌了一碗醒酒茶,也是半糊涂着。再喝完了一壶酒后,更是醉得一塌糊涂。 李雪珠看着宁王醉死的样子,目光冷幽幽的。 当外头传来一阵喧哗,杏雨来禀贺礼出事时,李雪珠正了正头上的凤冠,往外走,并吩咐说:“把王府长史和大总管找来!立即吩咐下去,关紧宁王府的大门,任何人不得放出去!” 第721章 画虎类犬 杏雨见李雪珠要往外面走,连忙拦住,说:“小姐,今天是您大婚的日子,是不能出洞房的,否则不吉祥!” 李雪珠面如寒霜道:“都死到临头了,还吉祥?” 杏雨往里看了眼,说:“不如把王爷弄醒,让他去处理?” “他心里梦里,除了顾幽,再没有第二个人了。”李雪珠平静地看着身边的四个丫鬟,说:“男人已经靠不住了,往后的日子只能靠我们自己。正好,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我要让所有人看清楚,宁王府即使没有了宁王,还有我李雪珠。” 在宁王府一片混乱,王府长史控制不住场面时,李雪珠身穿着厚重的嫁衣,带着珠宝满头的凤冠从新房走了出来,镇住了场面。 夏静月站在一旁,见李雪珠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地处理一切事宜,暗暗称赞。 “我倒没看出来,你跟李雪珠的关系这么好。”明王妃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品着茶,说道。 夏静月温温婉婉地说:“咱们同是妯娌,关系好不是应该的吗?难不成大皇嫂跟五弟妹的关系不好?” 要真说起来,夏静月跟李雪珠不仅关系不好,反而还有些私怨。若不是明王妃想拿她当枪使,她才不想管宁王府的事。 明王妃被夏静月温温婉婉的话怼得无话可说,好一会儿,才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四弟妹,我没记错的话,当初秋霁社与你水火不容,李雪珠帮着顾幽对你做过不少事呢。” 夏静月笑容仍旧:“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够记仇,不仅五弟妹的事,还有大皇嫂也得清清楚楚。当年大皇兄派杀手刺杀我家王爷又嫁祸给太子的事,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对于李雪珠,夏静月记得最深刻的是差点被害得溺死在忘川湖里,有了这一个过节,她跟李雪珠的关系就算再怎么好也好不到哪里去。而明王这些年明里暗里陷害韩潇的事更是数之不尽,于夏静月来说,这两家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明王妃眉间微微凝了凝:看来想把睿王府拉拢过来是不可能的事了,好在睿王府跟宁王府也有旧怨,不会联合在一起来对付明王府。 贺礼的危机,最后李雪珠亲自带着违制的东西进宫跪在英武殿前,而宁王府的宾客也在李雪珠进宫后散了。 这一夜,是很多人的不眠夜。 连妃得知此事后,吓得腿都软了,下意识地想到陷害她的人是舒德妃。而滕贵妃知道后,暗恨好好的一步棋子这么快就灭了,直接入库和让人观赏的箱子截然不同,封条也不同,怎么会搞混了?是谁横插了一手? 滕贵妃疑神疑鬼的,连挑拨舒德妃与连妃的最好时机都忽略了。 而舒德妃得知皇帝只赏宁王而不赏康王,康王明显讨了皇帝的嫌,心头已经惴惴不安,自顾不暇。 因东西是在众目睽睽之中送到宁王府的,是宫里出去的东西,皇帝看到李雪珠穿着大婚的嫁衣和凤冠诚惶诚恐地跪在面前,又听到说关键时刻宁王为了顾幽喝醉了。 皇帝怜李雪珠大婚的日子担惊受怕,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又太丢人现眼,对李雪珠生出几分怜悯来,就轻轻揭过了这一件事。但是,皇帝让宫正司彻查了此事。查到最后,那些东西都是前皇后宫中的,只是收封之时因那段时间兵荒马乱的,不小心与赏赐其他宫的东西搞乱了。 这个结果很敷衍,即使赏赐时搞乱了,难道各宫收东西时就没有人检查吗? 但皇帝不想事情闹得太大,今天是两个儿子的大婚,万一查下去查出更多的丑闻,就更丢人现眼了,只能不了了之。 皇帝的想法很好,但第二天的早朝,御史的弹劾又将一桩桩丑闻拉了出来。 御史弹劾得最凶的,莫过于宁王。 罪名最大的,是宁王接旨时醉酒失仪之事。 皇帝坐在龙椅上,对宁王失望透了。但他身为人父,子不教,父之过,在众多文武大臣面前,有些落不下脸面。皇帝的心腹大臣见此,出来参添妆之事引开炮火。 虚假添妆,营造不良之风,影响恶劣。 皇帝听到底下的官员说两位亲王妃出阁为了增加抬数,竟然带了近百抬的被褥出嫁,不禁乐坏了。“敢情顾家、李家两位亲家觉得王府上至主子,下至奴婢都用不起被褥了?需要你们巴巴地当成嫁妆带过来了?” 大臣们一听,也是偷笑不己。 昨天的出阁嫁妆之事,朝中大臣哪个没听到几道风言风语?被褥还算好的,据说还有几抬全是鞋子的呢,而首饰头面中,竟还有全银的! 不说纯金镶宝石了,这又不是乡下的姑娘出阁,京中的贵女有几个会戴全银的首饰?即使戴银饰,上面也是镶上价值不菲的宝石。 难不成让堂堂亲王妃带着一身全银的首饰进宫会客?这不是埋汰人嘛! 皇帝笑了之后,脸色骤地一冷,寒眸一扫殿下众臣,“很好笑是吧?那些玩意都是你们这些人搞出来的,最后却成了皇家的笑话,你们就这么喜欢看皇家的笑话?” 众臣大惊,连忙跪下:“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们的胆子大得跟脸盆一样了。”皇帝将众臣训了一通之后,正言说:“为免往后京城女子出阁奢侈成风、虚假成风,此后添妆恢复以前,不得滥竽充数!” 说完之后,皇帝心里不痛快,又借此骂了起来,“人家出嫁几百抬嫁妆,你们也弄几百抬嫁妆,有本事别比抬数,比比宝贝。人家一满箱的宝石,你们就弄两张被子塞箱子,朕都替你们脸红!整个画虎不成反类犬!睿王妃还上战场,修药典,创药膳方子,书画皆一等,你们怎么不学学这本事?” 皇帝一直骂了半个时辰,直到骂痛快了,这才肯散了朝。自然,宁王被参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皇帝虽然没定宁王的罪,但心里已经对宁王失望了,放弃了,把原本想派给宁王的差事给免了。 第722章 傻呼呼 昨晚夏静月从宁王府出来已经天黑了,她便没有回华羽山庄,而是回了睿王府休息。第二天用过早膳之后,去了穆王府。 夏静月的到来让穆王妃喜出望外,亲自走出去相迎:“可算把你这个贵客盼来了!你大婚那天我正巧有事儿,不能亲自前去祝贺,正想等你新婚过后下帖子请你过来玩,不想你们搬去了华羽山庄……” 穆王妃的气色十分好,容光焕发,气质仍像从前温温柔柔的,似足了邻家大姐姐。 夏静月拉着穆王妃的手,故作不知问:“三嫂在忙什么呢,竟然比我出阁还重要?” 穆王妃脸上一红,牵着夏静月往里屋走,再与夏静月悄悄说:“我怀上了,过几天就满三个月了。” “真的?”夏静月脸上的惊喜不是作伪,而是真心为穆王妃高兴。她紧张地拉了穆王妃的手过来,切脉。 脉像有力,母亲与孩子都极为健康。 夏静月激动得拉着穆王妃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一说就停不下来。穆王妃听得极认真,她嫁给穆王这么多年才怀上这一胎,也是极为紧张的。 对于夏静月的医术,穆王妃百般信任,说:“你今儿就在我这里呆一天,我要跟你多请教些养胎的事情。” 夏静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到养胎,我只会说,可没有经验,嫂子最好找几个生养过的嬷嬷跟在身边,这才是正事。” “不消你说,我都记得呢,但我总是比较信任你一些,若不是你,我这孩儿也怀不上。”摸着腹中的孩子,穆王妃看夏静月的眼神就更加的温柔了。 她原先以为这一辈子是没有儿女缘了,与穆王又两看相厌,嫁入皇家也不能和离,已是心如死水地活着。 没想到在夏静月的帮助下,穆王那胖子减了肥,瘦了身,人竟然格外的好看。再加上夏静月悄悄提点她的事,让她趁机收拢了穆王的心…… 如今穆王把她放在心上,不再像以前那浑了,更重要的,终于怀上了期待已久的孩子。 在穆王妃心里,夏静月是给了她第二个人生的人。 夏静月一点也不客气地说:“嫂子不用觉得欠我什么的,我出阁时,三皇兄直接拉了半副添妆过来,什么情都还够了。” 夏静月这俗气的样子将穆王妃给逗乐了,她笑道:“我才怀上不久,还不敢告诉昭仪娘娘,若是娘娘知道了,说不定会让穆王送去全抬的添妆呢。不过呢,虽然娘娘还不知道,但我一听王爷说要给你添妆,就亲自去挑选,全挑适合你用的,又贵重的东西,这些东西全是母妃赏赐下来的……” 万昭仪受宠这么多年,身家巨丰,最不缺好东西,而她又只有一个儿子,赐下来的东西没有一样的普通的。 夏静月整理添妆的时候都看到了,穆王府送来的东西是添妆中最为打眼的。 两人性情相投,正聊得投机,连穆王进来都不知道。 夏静月乍一看到穆王,愣了好一会儿。 她离京之时,穆王刚从大胖子减成了小胖子,虽然看着长相不错,但还是个胖子。她留下减肥事项时,完全没有想到穆王会继续坚持下去,成为个条儿顺的大帅哥。 穆王看到夏静月傻眼的样子,乐不可支,走到夏静月面前转了几圈,得瑟地问:“本王是不是英俊无双了?是不是比四弟还俊?” 夏静月看了几眼,人是帅了,但还是跟以前一样傻呼呼的。 穆王妃白了穆王一眼,“就凭你也想跟四弟比?一边做梦去!” 若是以前穆王妃敢这样跟穆王说话,这浑人早就凶神恶煞起来了。然而这半年多来,两人感情日深,穆王妃这一嗔一笑的,穆王看在眼里,别有一番趣味。他凑上前去,拖了一张椅子坐在穆王妃身边,拉着穆王妃的袖子,可怜巴巴地说:“我睡都睡不着,哪还做得了梦?好燕燕,乖燕燕,晚上我搬回你这睡好不好,我可想死你了……” 穆王妃不想穆王当着外人的面说出如此肉麻的话,还喊着她的小名,羞得无地自容,狠狠地瞪了穆王一眼:“你胡说什么?” 穆王委屈地说:“难道不是吗?我不过是不小心摸了陈侧妃的手,你都把我赶出屋里一个多月了。” 穆王妃忍不住又狠狠瞪了穆王一眼,她先前看到穆王与陈侧妃在园子里是有些醋意,但将他赶出屋完全是为了自己的肚子着想。 自打穆王减了肥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地,夜夜都要跟她闹,明明以前他都不喜欢女人的…… 夏静月坐在一边,被虐狗了,她想她家王爷了。 夏静月站了起来,说:“你们慢聊,我走了。” 穆王妃一愣,推开穆王,说:“才来呢,怎么就要走了?再怎么也要吃完午膳再走。” “不了,我还要回去照顾我家王爷呢。” 穆王妃只好送夏静月出去,夏静月低声说:“嫂子的脉像很稳,母子健康,也该告诉三皇兄了。” 穆王妃点了点头,也低声说:“我正准备这两天就告诉他,然后进宫跟娘娘报一声。” “那我就更不留了。”夏静月与穆王妃告退后,才走不远,突然听到穆王尖嚎了一声,声音大得跟杀猪似的。 夏静月被惊得下台阶时差点踩空了,正想赶回去瞧瞧发生什么事了,紧接着就传来穆王颠狂又魔性的笑声—— “哈哈哈,我要当爹了!我有儿子了!” 夏静月好笑不已,大步离开了。 出了穆王府,夏静月上了车后,初晴问:“小姐,咱们这就回山庄吗?” “急什么,我还想回夏府跟老太太住一晚呢。” 初晴无辜地说:“小姐,不是奴婢急,是王爷急,王爷说了让您吃完喜宴就回去的。” 夏静月板着脸说:“我就知道,你只听他的,不听我的。” 成亲后没几天,韩潇就跟夏静月坦白了,初晴与黄嬷嬷都是他的人。 直到那时,夏静月才知道此男心计之深,竟然在她初来京城没几天就派人打入内部了。 第723章 遇刺 想到那会儿什么都被初晴报到他耳中,夏静月气得不轻,两天没搭理他,还分屋而寝了。 之所以说两天,皆因那人太心机了,见哄不了她,就半夜摸上她的床,用羞死人的方式让她告饶,逼她原谅他,她这才不得不就范的。 落入这么一个心机boy的手中,夏静月除了认栽外,貌似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初晴见夏静月板着脸严肃的样子,心里不安极了,跪在夏静月面前求饶说:“小姐,奴婢……” “行了行了,起来吧。”夏静月看把初晴给吓到了,说:“只要你往后只听我的,别听他的就行了。” 虽说得知真相后,夏静月的确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但初晴跟了她这么久,经历过那么多的事,甚至为了救她险些命都没有,若说没有些情谊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初晴也是听从韩潇的命令行事,她连韩潇都原谅了,何况初晴。 “小姐,奴婢以后就只听您的,不管王爷说什么,奴婢都不会听的。”初晴害怕夏静月不要她,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弄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夏静月给了初晴一张帕子,让她把泪擦一擦,吓唬她说:“再掉眼泪,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初晴听夏静月的意思,是不再计较这一件事了,破涕为笑:“奴婢以后一定会更加用心伺候小姐、王妃的……” 初晴与初雪等人唤惯了夏静月为小姐,虽然开始改口了,可偶尔一急又把小姐的称呼喊了出来。 夏静月让马车去了夏府,陪老太太聊了半天,见天色晚了,就歇在了夏府,与老太太一直聊到半夜。 第二天,夏静月在回山庄前,又去了刘家两位表哥居住的院子。 大表哥在京城稳定了下来,二表哥又在离京城不远的学府读书,故而刘家两位舅舅与家人也搬来了京城。 夏静月在进京之前与两位舅舅相处过,刘氏的后事还是两位舅舅操办的,故而夏静月与他们算是熟识了。在刘家用过午膳后,夏静月这才上了车,往山庄而去。 百人的仪仗队护在前后,马车悠悠地出了城门。 如今已是初秋了,也是丰收的季节,夏静月坐在车内,透过纱帘看着外面的风景。见到了京郊,官道两边行走的人也少了,夏静月便把纱帘掀开,视线无拦地望着道路两边的山景。 夏静月看着风景,与初晴初雪讨论着今年清乐庄的收成,突然叟的一声,窗外有一点黑影极速飞来,夏静月下意识地身子往后仰,一支利箭从窗口飞入,钉在车厢内。若不是她躲得够快,这支箭就插在她的脑袋上了。 夏静月心头一惊,不待她喊有刺客,外头已大乱起来。 原来官道两边的山上射来了更多的利箭,将没有一丝防备的仪仗队打得措手不及,慌忙间,不少人中箭。 此地离城门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官道时不时有官兵巡逻,向来都是太太平平的,怎料会有刺客埋伏在两边。且瞧那些黑压压的利箭,都是朝着车厢射来的。 初晴反应极快,在看到利箭飞了进来后,就迅速地扑到窗前将木板放下,挡住两边的窗口。 夏静月看不清外面的情况,耳中却听到一声声的惨叫声,以及箭头射在马车上的急骤声。幸好这辆马车是特地改造过的,木板中间还夹着一层铁皮,不然夏静月早就被射得刺猬了。 夏静月黑下脸来,敢情她这是遭遇到刺杀了? 韩潇被刺杀的次数不计其数,没想到她也有这福利。 夏静月迅速地将头上的钗环取下来,又将繁重的外衣脱下,迅速换上轻便的衣服。 车厢内,初晴与初雪已取出了暗藏的刀剑,初晴更是说道:“初雪姐姐,你在里面保护王妃,我守着门。” 外面的人,除了仪仗队的,还有方丽娘等人,虽然女子侍卫队跟来的人不多,但也有二十几个。夏静月不放心她们,正要扬声问方丽娘等人此时的情况,忽然听到车厢上头传来雨水落下的声音。 夏静月一愣:方才还艳阳高照的,怎么突然就下雨了? 鼻间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夏静月脸色一变:“快!全都出去!” 初晴与初雪来不及问夏静月话里的意思,听从夏静月的命令是她们的本能,听到命令后,迅速打开车门跳下去。 三人才刚下车,数支带着火焰的箭头已射到车厢之中,瞬间大火冲天而起。 原来对方已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夏静月躲在车厢之中,箭矢不能及,就将火油装在油纸袋里,绑在箭中射过去。后面飞箭射穿油纸,火油落在车厢上,再射火箭过来。 他们这是想烧死夏静月! 夏静月看着那冲天而起的火焰,脸色极其难看。若是她的反应稍慢一点,就要被火困住了。 侍卫拥护着夏静月退到一边山墙上,靠着山墙,挡住一边的利箭。 刺客不方便射箭之后,纷纷提着刀奔了下来,直朝夏静月的方向砍来。 夏静月站在众人背后,望着那些身穿青衣,与山色溶为一体的杀手,这些人的衣着与气势,与刺杀韩潇的那批人几乎一样。 注:不要问为什么刺客不穿黑衣,专业的刺客只会在黑夜里穿黑衣。在大白天又是山里,穿黑衣目标太明显好不好?更不要问万寿节那夜韩潇的暗卫为什么穿白衣,大雪天你穿个黑衣是想当暗卫还是靶子? 这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杀手吗? 夏静月仔细看去,那些杀手的武功都极为高强,人数众多,与睿王府的侍卫杀得难解难分。 “初雪、初晴,不用管我,支援他们!”夏静月看到侍卫中不少人中了箭,实力大打折扣,连忙让护着她的女子侍卫队去帮忙。 初晴一看情形,若是王府侍卫伤亡太大,也难以保护王妃,叫道:“丽娘,你们去支援,我留下保护王妃。” 方丽娘等人也看清楚了形势,与初晴说:“你小心点!” 第724章 仇人见面 这帮娘子军,是跟着夏静月从战场上杀下来,又是马老大铁血培养出来的,实力与王府侍卫相差不远,她们的加入,给王府侍卫帮了很大的忙。 侍卫们组成重重保卫圈,阻挡着刺客的刺杀。在一遇袭时,侍卫队长就放出了求救信号,他们拖得越久,就越安全。 刺客们显然是要速战速决,拼了性命不要也往里头冲杀过去,而且他们的刺杀经验也极为丰富,左冲右突,互相掩护之下,竟有几人冲到了夏静月面前。 紧要关头,保护夏静月的暗卫出现了,与初晴一道拦住刺客。 初晴刚杀死两名刺客,不想地上一个装死的刺客趁人不备,突然滚到夏静月面前,手中的大刀往夏静月刺去。 刺客眼中带着疯狂的嗜血之意,阴狠地刺过来,夏静月冷冷地看着,脚步不慌不忙地后退,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长鞭突然出手。 长鞭如蛇,打在刺客手腕的穴道上,令刺客手中的长刀脱落,紧接着初晴赶过来了。 “去死吧——”气恨交加的初晴抬起脚,用尽全力地踩下去,竟一脚就把刺客给踩死了。 刺客配合无间,以必死之心拼出几个口子,又冲进去十余人,他们分成几路,缠住守护夏静月的初晴与暗卫,最后一路三人朝夏静月杀过来。 这三名刺客以为总算能拿下夏静月的性命,杀到面前才知道,这位睿王妃的武艺还在他们之上,甚至在精湛刁钻的鞭法面前,他们根本占不到便宜。 若是近身攻击,他们三人或者能伤到夏静月。但夏静月的长鞭太长,不等他们靠近就已经打过来了,等三名刺客周旋了几招逼近时,那边的暗卫与初晴已解决了缠住他们的刺客。 这一场刺杀,刺客因情报失误彻底告败。 他们只知道夏静月敢上战场,以为最多只会一些防身的功夫,压根没想到夏静月的武艺是那样厉害,即使拼杀到夏静月面前,也不能短时间内将夏静月杀死,甚至还可能被夏静月给打残了。 他们那么周到的方案,那么有组织的冲杀力,在最后一关失误了。 当韩潇的人赶过来时,这些杀手见逃脱无望,全部服毒而亡,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韩潇暴怒之下,连死人都不放过,一具具尸体拉回来,从尸体中寻找蛛丝马迹。 回到华羽山庄,夏静月庆幸说道:“幸好这一批人没有像上次那样,暗藏了高手在里面,不然我就惨了。” 韩潇紧紧地将夏静月抱在怀里,脸色阴郁得可怕。 对方不仅想要他的命,还想要夏静月的命,韩潇眸中的杀机浓得如同乌云一般。 但面对夏静月,韩潇柔和如常,说:“月儿吓着了吧,先去屋里休息休息。” “我没吓着。”夏静月紧握着他的手,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说:“你别急,我没事,战场上死了那么多人我都不怕,怎么会怕他们?” 韩潇将夏静月哄回内院后,马上招了窦士疏与费引过来。 睿王妃在京郊遭遇刺杀的事,当天就震惊了京城。 皇帝听到此事后,马上派人去华羽山庄问候,又赐下了一堆的东西。皇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后,从私库里拿了不少东西出来,派谭嬷嬷出宫送去给夏静月压惊。 又轮到了初五,也正是入宫向后宫妃子请安的日子。 这是顾幽与李雪珠成为皇家儿媳后,第一次入宫请安的日子。 宫门前,李雪珠从马车上走下来,看到宁王站在车前怔怔地看着一个方向,她沿着宁王的视线望去,那边正是康王府的马车。 李雪珠垂了垂眸,掩下眸内的讽刺,怪不得宁王突然殷勤地说要送她入宫,原来是为了顾幽而来的。 康王府的马车停下后,康王从马车内走了下来,然后伸手去扶顾幽。待顾幽下来后,还仔细地将顾幽的衣服整了整,再将顾幽的凤冠正了正。 宁王看到这一幕,握拳的双手微微发颤着,双眼赤红盯着康王那一对。 李雪珠挂上温柔的笑容,走到宁王面前,说:“咱们过去与五皇弟和五弟妹打声招呼吧。” 宁王像个木偶一样,被李雪珠带到康王夫妻面前。 顾幽再次见到宁王,心中极为不自在,悄悄打量了康王一眼,见他没有露出不悦,这才略略放心。 李雪珠笑吟吟地站在顾幽面前,说道:“巧了,五弟妹也这会儿到了,正好咱们可以结伴去向母妃请安。” 顾幽复杂地看了李雪珠一眼,最后她还是嫁给了宁王,当年的好姐妹如今成了她的嫂子。顾幽也挂上了笑意,说:“行,咱们就一起走吧。” 仿佛没有看到宁王那直刺刺的目光,顾幽携了李雪珠的手,往皇宫走去。 顾幽发现李雪珠对她仍跟从前那样亲密,心中疑惑暗生,她与宁王的谣言传得如此厉害,李雪珠怎么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 顾幽正陷入思索中,耳中便听到李雪珠轻声问:“你在康王府过得好吗?” “好。”顾幽试探着问:“宁王对你好吗?” 李雪珠自嘲地说道:“反正不是我喜欢的人,对我好不好有什么干系?只要在外人面前,给我足够的尊敬就行了。” 顾幽这才想起李雪珠心仪的人是左清羽,这是嫁不成左清羽,心死了,嫁谁都无所谓了? 这也间接解惑了顾幽方才的疑惑。 “宁王他是个好人,相信他以后会对你好的。” “可惜他心里只有你。” 顾幽又悄悄观察了李雪珠一眼,见李雪珠神色只有无奈之意,没有其他的意思,这才心定了定,劝说:“毕竟你才是他的妻子,你以诚相待,他亦会视你为珍宝。” 李雪珠甚受顾幽所劝,说:“我会试着忘记遥安世子,好好地跟宁王过日子的,你也是,也该把睿王忘了。我们姐妹的命真苦,都是求而不得……” 这话让顾幽彻底地放了心,“往后我们妯娌要互相扶持,跟以前那样才好。” 第725章 故意没脸 “是的,跟以前一样的好。”李雪珠答得坚决又肯定。 可不就是跟以前一样的好,表面是你亲我热的姐妹,暗地里恨不得弄死你。 顾幽只道李雪珠没查出上次马匹失控的事,对李雪珠就放低了几分警惕,二人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后来又一起创办秋霁社,数年下来,两人默契十足。若是两人能再次联手,在皇家中就不怕被人打压了下去。 进了宫后,两位王妃往后宫走去,而两位皇子则去御书房向皇帝请安,顺便讨些差事。 两女刚进后宫的大门,便看到谭嬷嬷带着一箱箱的东西走出来。 李雪珠进宫的次数寥寥几次,不曾见过谭嬷嬷,故而不认识,但见对方的穿着与气度都不凡,便走到路边让了让。 顾幽与谭嬷嬷是熟人,见此,迎上几步,笑道:“嬷嬷带着大箱小箱的,这是去哪呢?” “哦,原来是顾女官呀,好久不见了,奴婢都认不出来了。”谭嬷嬷笑眯眯地打量了顾幽几眼,又说:“这不是睿王妃遇到刺客,受了惊吓,太后娘娘让奴婢送些压惊礼去华羽山庄嘛。顾女官您忙您的,奴婢急着去跟睿王与睿王妃请安呢。” 顾幽脸上的笑意凝了凝。 她一身正统的亲王妃服,谭嬷嬷却像瞎了一眼没看见,不仅礼都不行一下,还跟以前那样唤她做顾女官。宫中之人会不知道自打她出阁之后,女官的职位就取消的事?就算不知道,看衣服也能看出来! 偏谭嬷嬷对另一位曾经的女官出口闭口尊称一声王妃—— 当看到谭嬷嬷转身向李雪珠行了一礼,顾幽更明白谭嬷嬷这是故意给她没脸。 李雪珠站在一旁,从三言两语中便得知了这位嬷嬷的身份,原来是皇太后身边的红人。 待见谭嬷嬷过来行礼,李雪珠连忙说道:“不敢受嬷嬷的大礼,妾身受之有愧。” 谭嬷嬷笑道:“王妃娘娘太客气了,您这是去给后宫的娘娘请安吗?前儿太后娘娘还提起您呢,说您未出阁前,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好人家的闺阁千金,她老人家对您与睿王妃这样的好孙媳不知道多满意呢,还尽夸睿王与宁王有眼光!” 李雪珠宠辱不宠地回道:“皇祖母谬赞了,妾身哪里比得上四嫂和五弟妹,她们都比我强多了。” “顾女官的确好。”谭嬷嬷跟变脸一样淡淡说了一句,就带着人走了。 顾幽被谭嬷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落了脸,不仅嘲笑她不如夏静月,甚至连李雪珠也不如,只觉得世态炎凉,连个奴婢也能明目张胆地贬低她了。 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顾幽已不是以前那个清高无尘的才女,即使面临再多的冷遇,也学会了微笑面对,而不是像从前那样,一不高兴就直接冷下脸。 顾幽宛若没听到谭嬷嬷的暗讽,唇边含着微笑说:“五嫂,我们该进去了。” 李雪珠也含笑走来,说:“正是,再晚就误了时辰。” 两位王妃先去向滕贵妃请安,后又去跟舒德妃请安,李雪珠请安过后,就离开去向她真正的婆母连妃请安去了。 顾幽自然留了下来,陪着舒德妃说话。 宁王大婚之日闹出贺礼风波,最担惊受怕的,竟是舒德妃。皆因当时宫正司查到弄错贺礼的人,是舒德妃的人。 大婚之日,皇帝只赐了宁王贺礼,却忽略了康王,此举何意? 舒德妃不能不去猜想其中的变故。 还有一件更令舒德妃害怕的事,是她昨天去向皇太后请安时,她竟然连大门都没得进去。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舒德妃与皇太后的关系非同一般,当年她入宫不受帝宠,便把心转到皇太后身边,每每听闻皇太后身子有个不舒坦,就勤勤恳恳地过去服侍着。 舒德妃在宫中能吃得开,凭的正是这份功劳。 如今看形势,皇太后大有弃了她的形势,舒德妃如何能不着急? 她想去查其中的原因,可她现在连慈宁宫的门都进不去,怎么查? 正当康王形势大好的时候,皇太后突然弃了她,皇帝又对康王不满,舒德妃急得如锅中的蚂蚁一般,几天下来,人就瘦了一圈。 顾幽坐在下面,发现了舒德妃眉间的焦灼与不安,便问了起来。 舒德妃找不到倾诉的人,想着顾幽曾经甚得皇太后喜欢,没准能帮她说说情,就把这些事儿都说了出来。 顾幽听后,对皇太后那边的事也束手无策,她自己都讨了皇太后的嫌呢,怎么能帮舒德妃去获宠? 至于康王被皇帝刻意忽视的事就好猜了,定是对她与康王在边关做的事惹了皇帝的不满。 不过听到宁王贺礼被换之事,顾幽再想到最近滕贵妃时常往慈宁宫跑,全部联想到一起,隐隐猜到了几分。 “母妃,宁妃贺礼的事,你没有插手?” 舒德妃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妃当时顾着衍儿与你的婚事,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功夫去陷害连妃?” “那就对了。”顾幽从容说:“不是您动的手,连妃也不能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宫中有这个能耐的,唯有滕贵妃了。滕贵妃最近又常往慈宁宫去,皇太后对母妃不满,儿臣怀疑也是滕贵妃搞的鬼。” 舒德妃本身不是笨人,又在宫中冷眼旁观了这么多年,而顾幽也是聪明绝顶的人,只要她不被情绪所影响,基本上判断无误。婆媳二人挥退了下人,为宫中形势,以及朝中情势进行深入的探讨。 顾幽从鸿禧宫出来后,整个人陷入沉思之中,心情也有些郁郁寡欢的。 成亲那天,她还想着跟康王二人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不求多大的富贵,但求此生安宁。 可成亲之后才知道,在皇家想过安宁的日子,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除非像睿王那样残了废了,才可以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但若是为了过安宁的日子,让自己的夫君成为废人,顾幽是万般不愿意的。 第726章 你替我去做 身在皇家,若是不往上走,就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无数阴谋诡计都在等着你。 不知不觉,顾幽走出了后宫,直到康王欢喜唤她的声音传来,她才回过神。 发现康王脸上有几处瘀青,唇边还有一丝血渍,顾幽一惊:“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方才入宫时还没有伤,突然出现——顾幽想到方才宁王那发狠的眼神…… 康王乐呵呵地看着顾幽,浑然不当一回事,说:“没事,我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疼的,一点也不疼。” 顾幽心怀愧疚地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没!真的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摔的。是我太笨了,连路都不会走,跟你没关系的,是我笨……”康王笨拙地解释着,希望让顾幽相信他真的是摔伤的。 然而摔伤又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顾幽望着康王认真解释的样子,心口禁不住微微一热。 受尽了冷漠,看尽了炎凉,又险些被自己最为敬爱的祖父杀死,顾幽的心境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目空一切。正在她人生最为低落的时候,她嫁给了康王。 以前,她是极嫌弃康王的,即使嫁不成睿王,也只把宁王当成退路,由始至终,她都没有考虑过康王。 这么笨和蠢的人,连话都不会说,怎么能得她的喜欢。 但今天,看到康王满心满眼的都是她,那样小心翼翼地待她,顾幽禁不住生出许多感慨来。 若换了另一个男人,知道她在成亲前的事都不会忍她。就是对她极好的宁王,都不知道因为睿王与她争执过多少次。只有康王,永远那样相信她,从不会看轻她。 不能嫁给最喜欢的,但是嫁给对她最好的康王,兴许是她人生最好的选择。 顾幽又想到夏静月,即使夏静月风头样样在她之上又如何,最后嫁的也不过是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人。康王虽然没有睿王那样有本事,但起码他对她好,身子健壮,若是再争点气,前途无量。 有了对比之后,想到了有比她更惨的人,顾幽曾经有过的,所有的不甘,在这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了。 她上去握住康王的手,低声说:“我们一起回去,我给你上药。” 康王受宠若惊地看着他的手,这是顾幽第一次主动拉他的手,也是他第一次受到顾幽如此温柔的对待。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起来,“幽儿、幽儿妹妹、不、不是,王妃、不对……” 康王那又傻又愣的样子,以前的顾幽见了必然会嫌弃一番,但今天却不知道为何,她的心情格外的踏实。“你到底想叫我做什么?” 这一天的阳光特别的明媚,顾幽的心情也特别的好,一直到上了舆车,她唇边挂着的笑意也没有放下。 车子缓缓地往康王府驶去,顾幽问起了康王领差事的事。 康王憨憨地摸了摸头,说:“父皇以前说了要给我工部的差事,可不知道为何,突然改口了,给了五皇兄。父皇说我才新婚,又刚从边关回来,不用急着办差,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顾幽听到这话,郁闷得险些没有吐出血来。 大靖边关已定,正是发展国力的时候,工部正是最有作用的时候,康王的差事却被宁王给顶了。 而宁王之所以会顶了康王的差事,全是她自己的功劳! 若不是她把康王对她说过的话转告给了宁王,宁王说不准还在兵部那边钻营着,怎么会想到去工部?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外乎如此了。 大婚之时,皇帝明捧宁王,暗贬康王,如今又只给了宁王差事,康王闲赋下来,这让若朝中大臣看到,康王还有前途可言吗? 在这个不争不抢就要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顾幽不得不为康王打算起来。 “大皇兄那边有什么动静?” 康王憨憨地说:“大皇兄最近帮着父皇做贸易城的事,父皇要在北边和南边各做一个贸易城,都由大皇兄帮忙着。” 顾幽拧起眉头,以前这些事都是睿王帮着皇帝处理的,如今睿王养病去了,没想到反让明王上位了。“睿王处理平阳城的贸易城,你不是跟在身边的吗?即使不懂,也听了几耳朵,怎么不趁此跟父皇提议一下,你也帮着处理另两个贸易城的事?” 康王摇了摇头,老实巴巴地说:“我没有四皇兄和大皇兄那样聪明,万一搞砸了父皇的大计怎么办?” 顾幽忍不住生气了,说:“你之前不是帮父皇做过不少差事吗?之前能事事做得好,怎么这一件就办不好了?” 康王乐呵呵地说:“之前是父皇任命的,我没办法只好去办了。如今父皇没说,我也乐得清闲。我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野心和想法,往后做个闲散王爷,与你还有咱们的孩子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康王后知后觉地发现顾幽的脸色不佳,脸色一慌,说:“幽儿妹妹,你是不是怪我太没本事了?那、那我明天就跟父皇要差事去……” 顾幽摇了摇头,叹道:“你知不知道,滕贵妃陷害连妃,又嫁祸到母妃的事?以滕贵妃与明王的性子,若是将来明王继位,我们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了,只怕小命也保不住了。” 皇帝是怎么对付他的兄弟,极可能就是将来明王的做法。 “怎么会呢?”康王急道:“像皇叔魏王,日子还不是过得滋滋润润的。” 顾幽冷笑:“魏王那是生不出儿子才不得不如此!你愿意跟魏王那样断子绝孙吗?难不成将来咱们生了儿子,为了不让上面的人猜忌,要把自己的儿子给活活掐死吗?” 康王下意识地摇头,眼巴巴地看着顾幽,“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怎么知道?”顾幽赌气地说道。 康王着急地拉着顾幽的袖子,求饶说:“幽儿妹妹,你知道我是笨的,要不,你教教我,该怎么去做,我都听你的。” 第727章 推到台前 顾幽心中一动:“你愿意听我的?” 康王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你忘了吗?从小到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有一次不听的。” 顾幽望着康王信赖的眼睛,脑海中开始回想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正如康王所说的那样,从小到大,只要她说的话,康王没有一次不听从的。顾幽记得以前宁王偶尔还会跟她争执一二,唯有康王,似乎从来没有反对过她的任何事情,不管她做什么,他都坚定不移地认定是对的。 以前她觉得康王那样是蠢傻,没有自己的想法,只会人云亦云,如今看尽一切后,反而觉得这是再好不过了。 顾幽刚才生起的念头越来越浓烈,再次向康王确认一遍:“你当真愿意都听我的?不管我怎么吩咐,你都会照做吗?” “是的!”康王郑重地向顾幽保证着。 康王不仅在言语上跟顾幽保证,回到康王府后,他还用行动来支持顾幽,他召集了王府长史等幕僚,让他们听从顾幽的指挥。 得到康王府的全力支持,顾幽看着这么多可供她差遣的人,曾经寂灭的心境又复燃起来了。 以前在顾太傅的支持下,顾幽也可以指挥顾家的一部份人手,帮她做许多事情。只是在顾家的那些人,虽然暂时听从她差遣,但她每下一个命令都要经过顾太傅的允许才能执行。 以前的顾幽,总有一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束手束脚感觉,常常事情还没有真正展开,不等她施展抱负就被顾太傅强行否决,不了了之。 现在,顾幽拿着康王的信物,以及康王的印鉴,再看着面前这些可以任由她支配的人,心中生起了豪情万丈来。 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她做任何事情了! 只要她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毫无条件地服从! 这是康王给她全然的信任,也是康王给她最为有力的支持,这就是权利! 权利所带来的美妙感觉,在顾幽当上御前女官的时候就享受到一星半点了。如今身为亲王妃,得到亲王的全部权利,这种满足感让她如同泡在温水里似的浑身舒爽。 权利,也是自信的源泉之一。 顾幽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沉寂的眸中重新迸发炽热的神采。 “王爷,我是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为了他们的未来,为了他们将来的孩子,顾幽此刻斗志昂扬。 康王却苦笑说:“幽儿妹妹,我虽然把人交给了你,但我不想你这么辛苦。不说大皇兄身边聚集了众多能人,就说五皇兄,他这么多年的经营,身边拉了不少大皇兄与二皇兄的人。尤其是二皇兄失势后,底下的势力几乎都被他接管了,我们怎么斗得过他?” “为何不能?”顾幽挑了挑眉,满脸不服。 二皇子失去太子之位后,身边的重臣都被牵连了,杀头的杀头,入狱的入狱,宁王所接管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罢了。而宁王从明王那里拉过去的人,在明王得势时,又回头了不少,如今宁王手上有将近一半的人马都是顾家帮忙经营出来的。 既然她嫁给了康王,顾家也随着她倒向康王这一边。顾幽相信,被宁王握在手上的原顾家一系,迟早会倒戈回来。这一件事,也正是顾太傅现在在忙的事。 康王摸了摸头,苦恼地说:“即使五皇兄的实力外强中干,可康王府的底子太薄,咱们拿什么跟大皇兄与五皇兄来斗?” 正是因为康王的底子太薄,他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将顾幽娶过来,争取顾家的助力。顾家在朝中经营了这么多年,再加上顾太傅的妻子出自贵门,新贵加旧势力,两种力量合并在一起,再算上顾幽父亲的兵权,绝对是一座有力的靠山。 就算现在因为顾幽的关系,顾家的名声不太好了,但像顾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区区一些名声还不致于让他们家就此落魄了。顾家潜藏的势力,正是康王梦寐以求的。 康王的无条件支持令顾幽心情大好,面对这个对她死心塌地的夫君,顾幽耐心地给他讲解着。“若论我们康王府单个的势力,以一敌二当然斗不赢。但是,我们若是联合起来呢?” 康王一愣:“联合?你要联合谁?” “自然是两弱联合对付一强!大皇兄年长我们许多,他又一贯有好名声,早前的威望远在太子之上,即使这两年被父皇打压了几次,但实力综合起来仍然在我们之上。就算我们联手,也稍逊一筹。”顾幽留意着康王的神色,犹豫着该怎么往后说下去。 反倒是康王先开口了,说:“幽儿妹妹,我看五哥是不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帮着大皇兄对付我……” 他把宁王认定的妻子都抢了,两人已成仇,怎么还可能联手。 顾幽伸出手,握着康王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相信我吗?” 康王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如果……如果我去跟他谈呢?”顾幽仔细地看着康王的神色。 康王一急,突然伸手将顾幽紧紧抱住,害怕地说:“我不许你去见他!” “你就打算这样认输了?” 康王犹豫了,放开顾幽,紧张地抓着顾幽的肩膀,说:“万一、万一你跟他见面,你、你被他说服了……” 顾幽忍不住好笑,说:“你别忘了,我如今已是你的妻,自然事事为你着想,处处站在你的立场上。韩洐,也许在成亲前我是有些摇摆不定,但既然咱们成了夫妻,我就不会再三心两意,只会一心一意为我们的将来谋算。” 康王深深地看着顾幽,眸中涌现一阵阵的感动:“幽儿妹妹,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了。” 顾幽摇了摇头,她所做的一切,一则是她喜欢权利,二则是为将来,三则也是为了活命。现在是最好拉拢宁王势力的时候,如果放过这一次机会,就再难有第二次机会了。 顾幽见康王再次相信了她,借此说服了康王,准备与宁王联盟之事。 第728章 参汤 顾幽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第二天就回了顾府,与顾太傅商讨此事。 联合宁王,正合顾太傅的心意,他还想借着联合的机会,将顾家给了宁王的资源再捞回来呢。一听顾幽所说,一口答应,并答应会助康王府一臂之力。 从顾府回来,顾幽立即忙起如何联合宁王的事,又忙着寻找明王一派的破绽,捉捕明王的先机,绞尽脑汁了要将明王推下去。为此,她不仅天天召见顾家的人,还把康王府的人使得团团转。 正当顾幽忙得不可开交时,康王来到顾幽的书房。 自打康王交权给顾幽后,他的书房也送给了顾幽。 他站在书房门口朝里看了一会儿,见顾幽忙着处理各种情报,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站了一下后就转身离开了。 他在离开时,遇见顾幽身边的丫鬟捧着一盅汤过来,他虽然认不全顾幽身边的丫鬟,但四大丫鬟还是熟识的。便问道:“吟歌,这是什么?” 吟歌朝康王福了福,恭敬地回道:“这是奴婢给王妃熬的参汤。” 康王皱眉问:“才刚入秋,怎么就喝起参汤来了?” 夏天炎热,秋天气燥,一般情况下,在这两个季节中是不会进补参汤的,以免上火。 吟歌仔细地给康王解释道:“王妃身子底弱,之前大病了一场又不曾休养好,这几天日夜忙碌,若是不给王妃熬些参汤补补身子,奴婢怕王妃的身子会支撑不下去。” 康王大是懊恼,“都怪本王没用,生得笨,事事都要王妃操心。” 吟歌抬起头来,看着康王心疼又懊恼的样子,扑哧一笑,说:“王爷不用妄自菲薄,奴婢觉得您身为王爷,不仅没有半点架子,还处处对王妃好,是再好不过的王爷了。” 康王听了这话,大乐,说:“这是你说的,还是王妃说的?” 吟歌俏皮地一笑,“是王妃说的。” “是么?那本王就进去问问王妃是否如此夸过本王。”康王作势要往书房走去。 吟歌连忙说:“好了好了,奴婢认罚,是奴婢自己说的。王爷您可不要去打扰王妃了,不然王妃得忙得深夜才能入睡。” 康王只得作罢,叫住了往书房走去的吟歌,说:“本王记得库房里有几株上好的老参,你有空过来一下,取去给王妃补身子。” 吟歌笑着应了,“正好小姐带来的人参用得差不多了,奴婢送了汤过去后就去找王爷要人参去。” 顾幽连接劳累数日,终于有了眉目,她将这些东西整理一遍,写到折子里。然后她让人悄悄去宁王府传信,约宁王出来一见。 再次见到顾幽,宁王心头有着说不清的怨与恨,“你跟六弟不是过得恩恩爱爱吗?怎么还来找我?” 顾幽低声一叹,轻声说:“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宁王冷笑道:“我好不好与你有何关系?” “你若是过得不好,我心中难安,便会茶不思饭不想,无法安宁。” 听到顾幽情绪低落的话,宁王本是不信的,但看到顾幽明显消瘦了的脸庞,心疼又爬上了他的心口。他撇开头,粗声粗气地说道:“我当然过得好,从所未有的好,万事称心如意,不劳六弟妹牵挂。” “你又何必骗我呢。” “谁骗你了?” 顾幽将准备好的折子拿出来,递给宁王,说:“你看完再来说好不迟。” 宁王狐疑地接过,手中的折子由着长达一米、宽达一尺的纸张折叠而成。宁王打开一看,其中的小字写得密密麻麻的,内容极多。 折子中记载了滕贵妃如何给连妃下绊脚的事,还有明王暗中准备对付宁王的一系列招数,以及宁王大婚那天贺礼的事。 “你那天的贺礼,是滕贵妃指使人换的,目的是一箭双雕。既定了你的罪,又把舒德妃拉下水。若是那天的贺礼没有及时发现,送入了库房,滕贵妃与明王使计让父皇查你库房,你说,到时找出这么多前太子的东西,你能洗得清吗?”顾幽又把这些日子细查出来,明王将会对付宁王的手段说出来,只不过她隐瞒了不少,明王的这些手段有一些是要对付康王的,但都被她按在宁王身上。“你暗中抢了明王那么多的人和钱,他岂会善罢甘休?早就想致你于死地了。韩泽,我对不起你,给你带去了那么多的伤害,你就让我帮你一次,给我一次补偿你的机会吧?” 宁王看完折子后,心中震惊不已,他这些日子浑浑噩噩的,竟然不知道明王花费这么多手段和计谋来暗算他。看着诚恳的顾幽,看着这张即使削瘦仍然美得惊心的脸,宁王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与顾幽在一起的快乐日子。 即使她已成为他的弟媳,但每每想起她,宁王心口仍在抽着抽着的疼。 所以面对顾幽诚恳的态度、忏悔的牵念,以及有证有据的说服之下,宁王同意了,同意与顾幽一起联手。 京城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在常人看不到地方,已暗中起了汹涌。 康王与宁王联手,挡住了明王对他们一波又一波的攻击,甚至偶尔还能还击一下。 华羽山庄那边,韩潇接到一份密报后,决定回京。 根据线索查到慈宁宫的两个探子死了。 “是谁杀的?”夏静月问道。 韩潇派去皇宫的探子,都是暗部精英之中的精英,现在两个探子连接地死了,事情似乎比想象中更大。 韩潇让王安去收拾行李,再与夏静月说:“我一共派出了两队暗探,一队沿着杀手去查,另一队去皇宫中查。虽然探子死在慈宁宫,但这件事,八成与谭嬷嬷有关。” 夏静月连忙问道:“谭嬷嬷一直在皇祖母身边,你说,皇祖母会有危险吗?” 夏静月根据韩潇的调查,谭嬷嬷是近几年才入宫,并不是从正规选人的方式进去的,而是恰巧让皇太后发现她能说会道,尤其会说笑话,这才破格带入宫里的。 第729章 月饼 韩潇说出查到的其中一条线索,说:“谭嬷嬷入宫,她原先要奔向的人是前皇后,只是阴差阳错地到了皇祖母身边。谭嬷嬷背后的人,本来是想利有谭嬷嬷对付前皇后的。” “两位探子武功高强,他们会是谁杀死的?谭嬷嬷?还是谭嬷嬷另有同党?”夏静月对暗部的人了解不少,一个个都有保命的功夫,能杀死他们的,要么是高手,要么是中了暗算。“能找到他们的尸体吗?” 韩潇将京中传来的信件打开,给了夏静月。 夏静月接过展开一看,信中内容大概是,先前有一名探子失踪,另一名探子怀疑同伴遇害,在调查谭嬷嬷之余,还在查探同伴的死因以及尸体的下落。他在前去慈宁宫前,留下了暗信,如果他在三天之后没有任何信息传回来,说明他已经死了。探子留下了话之后,带了暗部特用的一样小东西进去,并言明在死前会将最后查到的线索留在那里。 也就是说,要想找到两名探子的死因以及线索,得再进慈宁宫一趟,寻找探子临死前留下的东西。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夏静月问道。 对方并不知道两名探子是韩潇派出去的人,突兀地回去,没准让对方怀疑上了。因此,必须得寻一个万全的借口回京。 这一点韩潇早就想到了,说:“中秋节就要到了,每年中秋,宫里都会办团圆宴。今年国家安定,父皇手中又有余钱,应会大办中秋宴。我估计就这两天,宫里会派人来传我回京。” 夏静月不禁笑道:“你从百坻带回来的那点东西,也不知道够父皇花费多久。” 韩潇说:“最近父皇又赚了一大笔钱,正大方着呢。” 皇帝要在另两个地方办贸易城,叫了明王去帮忙。不得不说,明王在捞钱方面,很有经验,竟然拉了许多商人一起干。 明王的方案是,哪个商人投的钱多,他就让哪个人经营哪一条商路。 卖商路赚大钱,明王的法子的确不错。只是,在韩潇看来,不异于杀鸡取卵。 商路被垄断了,贩往两边的货物只怕会比以前的价格更高,贸易城不仅难以建成,只怕那边百姓的日子会更艰难。 但皇帝对明王的做法非常赞同,在收了一大笔钱后,就全盘交给明王去干,他只负责收钱,余者皆不管。 夏静月听后,沉默片刻,问:“我们要不要去阻止?” 在建贸易城方面,大靖没有任何的经验,一切都要靠摸索。韩潇不想皇帝在另两座边关建贸易城,是认为皇帝此举太过急于求成,他认为必须得等平阳城的贸易城做成熟了之后,再进一步推广,而不是平阳城在还没有弄好的情况下,就立即花费众多人力物力在各个地方一起建。 贸易城的经营,是一门极深奥的学问,对商人如何管理,商路如何开通,以及怎么样的管理方式才能保证市场的公平,这都得摸索。还有各国与大靖通商,国与国之间该有个法度,各国商人涌入大靖,到时出现的纠纷问题等等,都需要一一去完善。不然,不单对大靖无益,反而会令大靖与周边国家的关系越来越僵,甚至产生摩擦。 韩潇摇头,说:“父皇铁了心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够去阻止。”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皇帝那里争取给平阳城全面的权利,让平阳城自由地发展,由平阳城的官员百姓与各国使者相互勾通完善各种问题。 至于另两个贸易城,他由着皇帝与明王去折腾,也是想好了最坏的结果。 北边的北蛮被韩潇灭得差不多,即使大靖在边关闹得再大,也不用担心诸国起乱。而南边边境靠着大靖的最大一个国家是南霖,南霖的关系与大靖非同一般,而且那里还有一个大靖皇帝亲封的遥安世子呢,闹大了,以左清羽的性子,他自己就能把那些商人给办了。 两人便把贸易城的事情都抛开,着重商议现今的难题。 “不如由我去一趟慈宁宫。”夏静月建议说:“借着中秋佳节,我做些吃食献给皇祖母,顺便带着几个暗卫进去,让他们去寻找探子留下来的东西。” 韩潇觉得此计可行,说:“不用另派人跟着进去,免得引起别人的怀疑,就让初晴跟你一道进去,她是暗部的人,到时会知道该怎么做。寻找东西的事,你交给初晴,你不要参与进去,就像往常那样去跟皇祖母说话就行了。” 韩潇为免夏静月被牵涉进去,再三叮嘱夏静月当作不知道这一件事,同时,他还将初晴找了过来,宁愿找不到那个东西,也不要让人怀疑了。 有了对策之后,夏静月这几天就天天往厨房跑,忙着做月饼的事。 大靖的中秋节也有吃月饼的传统,但月饼的种类很少,里面的馅都些花生、芝麻之类的,寥寥几样,且全是甜的。 皇太后为了给夏静月压惊,送了几大箱的东西过来,样样珍贵异常,夏静月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回礼,皇太后也不缺那些好东西,就想在吃食上尽尽孝心。 夏静月一口气弄了十几个品种的月饼,有莲蓉月饼、五仁月饼、水果月饼、鲜肉月饼、豆沙月饼等等。 为了迁就皇太后的口味,夏静月仔细回想曾与皇太后一起用膳时,她老人家喜吃的菜肴,特地加了鲜花月饼、抹茶月饼两样。 夏静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广告的机会,估算着平阳城的第一批孜然已经丰收了,特地推出孜然烤肉月饼,准备以睿王府的名义送给各家以下属为中秋礼物。 在厨房飘出浓郁的香气时,皇帝派来的使者到了,宣韩潇回去参加五天后的中秋团圆宴。 正当夏静月带着一群少女在华羽山庄加工加点地做月饼,京城这边已是风起云涌。 康王与宁王两派暗中联手,在明王准备坑宁王的时候,被抓个正着。借着这个机会,康、宁两派的人一起弹劾明王,致使明王这段时间,不管做任何事情都被人找碴,处处受阻。 第730章 殷勤 若不是明王刚帮皇帝赚了一大笔钱,皇帝对他正看重时,恐怕又得被逼得闭门思过了。 明王虽然实力雄厚,康、宁两派一时半会儿斗不倒他,但他素来是个谨慎的,对方处处抓他的小脚,万一哪天被抓个正着? 康、宁两派联手,信息互通,推测之下,难免会发现以前他们不曾留意的事。 若是皇帝的身体仍然强壮,明王倒不怕蛰伏些时候,让宁王与康王先斗着,他坐收渔人之利。但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下去了,如此紧要关头,明王是绝不能再离开朝堂的。 明王在与康、宁两派斗争之余,还做好了后手准备。 明王私养亲兵、捞钱捞物等事,每一样若是被揪出来,都是皇帝的大忌,尤其是私养亲兵之事,绝不能被爆出来。 若是被爆了出来,那就只有一个急救的办法——嫁祸! 几位皇子,有实力有能耐养私兵的,莫过于睿王。 故而明王暗中将线索引向韩潇,若是被发现了,就直接反告韩潇。 万昭仪每天读完道经之后,都会陪着皇帝说半天的话,然后回到屋内画画。 从皇帝口中得到的信息,万昭仪很快就发现了康、宁两派的联手。 万昭仪敏感地想到了顾幽身上,以宁王对康王的恨意,恨不得将康王碎尸万段,是绝不会与康王同流合污的。 万昭仪画完了最后一笔画,伸了伸懒腰,看了看时辰,便换上衣服往御花园走去。 中秋节那天需要许多应景的菊花盆栽,连妃负责的就是这些应景之物。 为了把中秋宴的事办得漂亮,连妃天天都往御花园过来。 连妃将几盆珍贵品种的菊花检查之后,转过身,发现万昭仪过了来,马上堆起笑脸,“万姐姐怎么有空往这边来了?我可是好久都没看到万姐姐了。” 万昭仪从菊花群中走过,欣赏了一会儿争芳夺艳的稀世名种之后,往连妃走来,说:“皇上很看重这一次的中秋宴,本宫便过来瞧瞧,免得出差错了。” 连妃笑道:“万姐姐请放心,别的事我不敢保证,但分到给我的这些差事,绝对出不了差错。” “连妃做事,本宫还是放心的。” “万姐姐请到亭子里坐着,那边地势高,你坐着喝茶就能看清下面的风景了。” 连妃位份在万昭仪之上,但在万昭仪面前从来不敢摆架子,甚至一向都把身段放得极低。更别提自从皇帝信道后,万昭仪成了皇帝唯一宠信的嫔妃,在皇帝心中的份量进一步的提高,连妃如今对万昭仪比对着贵妃、德妃两人还恭敬着。 万昭仪随着连妃走上亭子,站在上头看了几眼,赞道:“你的眼光就是好,站在这儿看着比在下面看更有意思。” “可不是,我时常就坐在这里,看着下面的人做事,谁若是敢偷懒,一眼就能看清楚了。”连妃亲自泡了茶,送到万昭仪面前:“万姐姐请喝茶,这是今年清明前的新茶,也是您最喜欢的茶。” 万昭仪极受用连妃的殷勤,眉目间亲切了不少,“宫中这么多姐妹,就数你最惦记本宫了。” “那是自然的,当年若不是姐姐提携,我也没有今天不是?” “当年你是本宫的人,本宫自然得处处关照你。” 连妃借着话往上攀说:“现在我也是姐姐的人。” 万昭仪摆了摆手,说:“本宫可不敢,你的位份还在本宫之上,本宫还要连妃娘娘关照呢。” “这是哪的话,姐姐永远都是姐姐……” 连妃的好一阵奉承,将万昭仪奉承得格外舒服。连妃见万昭仪脸上笑容盎然,语气间对她也亲切了不少,这才借机向万昭仪打探皇帝的事。 “皇上最近忙着修道,跟往常一样。”万昭仪回答说。 连妃松了一口气,没事就是最大的好事了,自从皇帝越发地喜怒无常之后,后宫的妃子最怕的就是皇帝哪天心绪不佳。 连妃又对着万昭仪献了一会儿的殷勤,才道:“若是宁王哪儿做错了惹了皇上的不喜,还请姐姐为宁王说几句好话,让皇帝息了怒才是。妹妹是不会忘记姐姐的恩情,将来也会让宁王好好地报答这份恩情。” 万昭仪若有所思地看了连妃几眼,敷衍地笑了笑,说:“好说,好说。” 连妃被万昭仪看的这几眼,看得心慌,连忙问:“姐姐是不是瞒了妹妹什么事?” 万昭仪在连妃的一再询问下,这才说道:“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这么一说,连妃就真的着急了:“姐姐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拜托姐姐了,有话尽管说。” “我听说,宁王私下与康王联盟了?”万昭仪问道。 连妃不料两家才联盟不久就让万昭仪给知道了,干笑着说:“明王要对付我儿,滕贵妃又想陷害我,宁王势弱,不得不只好跟康王联手了。” “你们就这么放心康王?” “康王素来蠢笨,有什么不放心的。”连妃对万昭仪倒不曾隐瞒对康王的看低。 万昭仪一声嗤笑,说:“宁王这孩子最是重情,以他的性情是决不会和康王联合的,依本宫看,恐怕底下是宁王与顾幽合作吧。” 连妃不解问道:“这不是一样的吗?” “怎么会一样?”万昭仪仔细给连妃分析起来,说:“您可别忘了,宁王为了顾幽与你争执了多少次?那孩子那般喜欢顾幽,你就不怕他被顾幽迷昏了头,给康王做了垫脚石吗?康王的确笨,但顾幽那丫头,心眼多得跟米筛似的,你确定被她美貌迷住的宁王不会被她利用?若换了你是顾幽,你会怎么做?” 连妃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她想到了更深更多的东西。 顾幽已经嫁给了康王,与她儿子再无任何可能,只要是个有脑子的女人,都只会帮着夫君挣前程,绝不会真心实意地帮另一个不相关的男人。 将心比心,若换了她是顾幽,她会怎么做? 第731章 瓦解联盟 她会利用宁王,给康王谋得一片天下! 她还会把宁王当成枪来使,为康王打头阵,甚至为康王挡箭挡枪! 连妃更惊心地想到,将来康王登基,哪怕他再蠢再傻,也不会让一个心心念念他妻子的人活在这世上,到时她的儿子,以及她还能有活命吗? 连妃幡然醒悟,惊出一身的冷汗,立即说:“这就让宁王断了与康王的关系……” “瞧你,说是风就是雨,急什么?”万昭仪一指她对面的位置,说:“先坐下,喝杯茶,咱们再慢慢地聊。” 连妃心急如焚,哪还平静得下来?即使坐下来,也坐不安稳。之前她还暗喜儿子跟康王联盟必会占尽了便宜,说不定还能借着康王上位,现在被万昭仪这一指点,才猛然想起康王再蠢,但顾幽可不是个省油的,更别提顾幽背后还站着一个老奸巨滑的顾太傅。 连妃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的儿子她哪会不知道?平时人挺精明机智的,但一遇到顾幽,脑子就跟一团浆糊似的,不管怎么劝都不听。 没有人会觉得自己的孩子有错,即使有错,也会下意识地迁怒到别人身上,连妃咬牙切齿地骂道:“顾幽这个贱人,都成亲了还死勾着我儿子不放,骚蹄子!她就这么缺男人吗?” 万昭仪慢慢地浅尝了一口茶水,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说:“你别急着骂人,若不是宁王自己送上门去给人当枪使,顾幽也利用不了他。我儿子够蠢吧,怎地不见顾幽敢去找他?” “万姐姐!”连妃完全没了法子,正如万昭仪所说的那样,儿子自己犯蠢送上门给人当枪使,她就是去劝也不一定会听,没准又弄得母子成仇。“万姐姐,你给妹妹支个招,怎么才能让我那傻儿子回心转意?” 万昭仪眯着眼睛一笑,媚眼如丝,说道:“你急什么?她喜欢利用就让她利用去呗!” 连妃只差没哭出来:“我的好姐姐,敢情不是你的儿子你不心疼!” 万昭仪见连妃急得都要冒火了,便没再逗着她,坐直了身子,朝连妃勾了勾手指。待连妃倾身过来,万昭仪方说道:“宁、康两家不是正在联盟吗?这盟友嘛,你利用我,难不成我不能利用你?” 连妃听着有些糊涂,问:“万姐姐这话怎么讲?妹妹愚钝,难否说清楚一二?” 万昭仪在连妃耳边细语一阵,连妃脸色渐渐地舒缓了起来,甚至带上了笑意。然而很快这笑意又拉下了,忧心忡忡:“泽儿对那小贱人死心塌地,是不会听我的话。” “不听你的,他总该听他妻子的吧?”万昭仪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都劝不住泽儿,雪珠能劝?”连妃表示怀疑。 “你别忘了,你那儿媳可是顾幽的好姐妹,十几年交情,知己知彼得很呢。”瞧她跟连妃就知道,近二十年的交情,一出手就是正中目的。从万昭仪得知宁王夫妻关系不错的传闻,就知道这位李雪珠也不是等闲的。 连妃听出意思来,心中一动,往细处一想,又定了几分,脸上重新染上笑意。再看万昭仪的眼神,连妃多了几分感激,“万姐姐,大恩不言谢,往后姐姐若是有需要妹妹帮忙的,尽管说。” 送了万昭仪离开后,连妃一刻也待不下去,马上让人去传宁王妃入宫。 李雪珠入宫后,直到夜色渐黑才回到宁王府。 幽深的宁王府,夜幕已降,李雪珠面无表情地走在阴暗的廊下,一双黑眸隐在黑暗中,微微地泛着冷冽的光芒。 回到内院,看着寂冷的院子,李雪珠沉声问道:“王爷呢?” 兴许是入秋了,夜间也冷了,李雪珠的声音在夜色中,透着如冰的凉意。 从内院出来的杏雨心中带着怒意,回道:“王爷正在书房,说今晚事多繁忙,就不来这边与您一起用晚膳了。” 听到这话,与李雪珠一起回来的花雨和梨云眉间也染上了怒意。 成亲这么多天了,宁王与小姐还不曾圆房。之前倒好,宁王每顿都会过来与小姐一道用膳,给足了小姐体面,在外人面前也对小姐体贴有加。但这两天,宁王开始呆在书房里,对小姐不闻不言的,王府里的下人已有嚼舌头的迹象了。若是再放任下去,传到外头,小姐与李家的脸面何在? 宁王如此不给小姐脸面,她们这些丫鬟哪里咽得下这一口气? 若不是李雪珠素来御下严厉,四个丫鬟就不只是敢怒不敢言了。 李雪珠转过头,往外院的书房走去。 一路上,李雪珠走得快又急,腰背笔直而僵硬着,一双黑眸压抑着火山欲将暴发的盛怒。 书房外,宋公公见王妃过来了,迎了出来,“殿下,王爷正在书房处理要事,暂时不便见客。” 李雪珠早已隐下了满腔的怒意,面对这个宁王最信任的太监,她挂上温和的笑容说:“我刚从宫里出来,母妃让我给王爷捎几句急话,你去问问王爷能否抽出些时间来,免得误了母妃的事。” 宋公公听此,马上去书房内请示宁王。 宁王听到宫里的事,即刻放下手头的事请李雪珠进去。 李雪珠给了杏雨一个眼神后,就走进了书房,并掩上房门。 门外,杏雨拿出一个荷包,笑吟吟地塞到宋公公手上,说:“这么晚了还要劳烦公公守着书房,实在是太辛苦您了,这是王妃给您喝茶的。” 宋公公悄悄用手捏了捏荷包,里面轻轻薄薄的,必是银票无疑了。他心中一喜,这位王妃对下人再大方不过了,每次赏赐的数额都让人意外又惊喜。 宋公公对这位新王妃的印象又好上了几分。 书房内,宁王收好书案上的书信,问道:“母妃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李雪珠望着坐在书案后那张冷漠的脸,仿佛是在与一个陌生人说话。她是他的妻,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她都是他名媒正娶、写进皇案里妻子,生同枕,死同穴。 第732章 猪一样的队友 然而他对她,除了刚成亲几天时还会有愧疚之意,之后就突然冷漠下来了。 李雪珠之前还想不明白,宁王的变化的原因是什么,今天入宫之后,听了连妃的一番话,总算找到了真相。 “不是什么大事,是为了中秋夜宴的事。”李雪珠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所有情绪,平静地说道:“母妃赐了节礼给我们,并且,还说起一事。” “什么事?” “母妃说,宁王府现在与康王府联盟了。” 宁王抬起头,皱起眉头说:“这是男人的事,不是女人该管的。” 李雪珠莲步轻移,走到书案前,拿了火引子点燃书案前的一盏烛火,又走向其他几处烛台点起灯。书房内,慢慢地明亮了起来。 随着视线的明亮,李雪珠温柔似水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外面的事妾身自是不管的,只是母妃听到一些传言,说您与顾幽暗中有往来,若是传出去,与你们的名声不好。王爷是男子倒罢了,顾幽是一介女子,若是再名声有污,让她如何做人?女子在这世道本就艰难一些,还请王爷多体恤她一下。” 李雪珠入情入理又温温柔柔的话让宁王听着心里舒坦,加上话中的意思处处为他与顾幽着想,更是受用。“我与顾幽妹妹虽然私下见过几次面,但都是清清白白的,你莫要理会那些胡说八道的人。这一件事说来,全是顾幽为了帮我才不得不约我见面的……” 李雪珠背着宁王,听到这些话后,拿着火引的手僵了僵,险些让火烧到了指头上。 耳中听到宁王深情款款的诉说,说顾幽为了替他消灾化难,所做的种种努力,简直堪比再造之恩,他多少的感激涕零。李雪珠一直背对着宁王不敢转身回来,生怕脸上怎么都忍不住的嘲讽会让宁王给瞧见了。 直到听完了,李雪珠才熄了火引,去茶几前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宁王面前,柔柔地说道:“如此说来,顾幽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正是,天下女子若是能学到顾幽妹妹的一星半点,就是全天下男人的福气了。”宁王叹道。 李雪珠微垂下眸子,说:“顾幽如此心善,咱们就能辜负了她的恩情。依妾身来看,王爷就不该再与康王府争功了,免得顾幽左右为难。康王虽然脾气好,但终是男人,对顾幽助你之事心里多少会有些不痛快,为了让顾幽在康王府的日子好过一些,王爷做事得仔细一些。” 宁王不解,急忙问道:“此话怎讲?” “母妃说这段时间你们打压了大皇兄之后,宁王一派得到许多实惠。这怎么行?总得让康王那边也得些实惠才好,别的不说,从明王的手中抢来的官职,也得多分一些给康王一派,不然康王不高兴了,见顾幽处处为你讨好处,回到王府为难顾幽怎么办?” 宁、康两派联盟,合作得非常顺利,从明王手里夺下不少资源,宁王拿了大部份甜头。 宁王得到实处,心里更是感恩顾幽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却丝毫没察觉到其中的凶险。他拿到了明面上的大功劳,早已被明王视为最大的敌人,认定宁王是打压他的主谋。 一旦明王盯死了宁王,全方面打压下来,宁王一派根本接不住招。如果关键时刻,康王一派的人抽身离开,到时就成了明王与宁王两两厮杀的局面。届时不管明王与宁王谁赢,康王都可以跑出来坐收渔人之利。 连妃在万昭仪的指点下,往深处联想,之前得到实惠的高兴再不复存在,反而心有余悸。 李雪珠的聪明才智不在顾幽之下,又是最了解顾幽的人,再与连妃一起仔细研究下来,这才明白这根本不是实惠,而是毒饵! 然而这些话宁王是听不进去的,李雪珠再三考虑,不得不从另一方面来说服宁王。 在李雪珠滴水不漏的劝说之下,宁王终于同意了,往后从明王那边争到官职之类显眼的好处,都让给康王一派的人。李雪珠的说法自然是报答顾幽,实则是祸水东引。 李雪珠还从连妃处下手,又找了祖父李长耕,在瞒着宁王的背后,拉拢了宁王一派的重要官员,慢慢地设计一出背后插刀的毒计。只待时机成熟,就让明王与康王互相厮杀。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在相国李长耕的操作之下,宁、康两派表面的联盟依旧密切,但暗地里,已经慢慢地变质了。 万昭仪只轻轻挑拔几句,就让一个紧密的联盟从内部瓦解了。 顾幽打着让明王与宁王两败俱伤的主意,而李雪珠却打着是让明王与康王两败俱伤的主意,但对万昭仪来说,三位皇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还想让他们三败俱伤呢。 离中秋还有两天的时间,睿王夫妻从华羽山庄回来了。 夏静月回到王府的第一时间就是拿着她的中秋节礼入宫了。 “皇祖母,您尝尝这个,这个叫抹茶月饼,为了照顾您的口味,孙媳特地用了您平时最喜欢喝的茶叶做原料,碾成抹茶粉,然后做成月饼……” 夏静月切了一小块抹茶月饼,亲自送到皇太后面前。 皇太后已被夏静月种类繁多的月饼惊奇得眼睛都不够看了。 她活到这一把年纪才知道,月饼还能做出这么多的花样,还能有这么多的口味,大开眼界了。 皇太后身子不好,每年中秋的月饼太医都让她少吃,加上她不喜欢太过甜腻的东西,每年只是小尝一点意思一下。 不曾想,月饼还能这样做,光看就让人食欲大开。 皇太后尝了一口夏静月送来的抹茶月饼,惊艳得连连点头:“好吃!这个好吃!你这丫头的心思怎地如此之巧,哀家还是第一次尝到这般美味的月饼。” 皇太后太过喜欢了,马上让谭嬷嬷把方子记下来,让厨房给她常做。 一个个圆圆的小月饼,每个都小小巧巧的,两口就能吃完。 第733章 天妒英才 皇太后看着夏静月一个个切开,看着那些鲜花月饼、烤肉月饼等等,光看就让人食指大动,更别说尝了之后,口感更是美妙不凡。 皇太后高兴了,一挥手,又赐给了夏静月好几箱的宝贝。 夏静月收到后,哭笑不得,说:“皇祖母,不过是几样月饼而已,您赐给孙媳这么多宝贝,孙媳受之有愧哪。” 皇太后笑道:“光你这份心意,就值得的,拿去吧。哀家老了,这些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与其便宜那些哀家不喜欢的人,倒不如给有孝心的孩子。” 夏静月见皇太后的态度不容拒绝,便站了起来,朝皇太后行恭恭敬敬地了一个大礼:“孙媳谢过皇祖母的赏赐!” 皇太后招手让夏静月起来,问起睿王的病情。“难为你这孩子了,自嫁入皇家后就没有一日清闲的。皇家内的事你就别管了,交给你那些妯娌,她们自会做好,你只管好好地照顾着睿王。睿王的身子现今如何?” “如今天气炎热,尚且好些。”面对皇太后关切的目光,夏静月压力山大,但也只能顶着这压力回答说。 皇太后得知睿王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松了一口气,问:“月丫头,你不是擅长于调理身子吗?哀家听皇上说艾炙也是你自创的,就没有办法治好睿王的病吗?” 夏静月微垂下眸子,眉间染上愁意:“当年孙媳创出艾炙本是为了给家母治病的,对睿王的病艾炙之法只能缓解一二,睿王的病拖得太久,难以根治,孙媳年轻医术浅,实在是无能为力。若是孙媳再早两年认识睿王就好了,在睿王的病情不重时兴许能治,不过再早两年孙媳的医术也不行……” 皇太后惋惜不已,“睿王是大靖的中流砥柱,哀家的这么多皇孙中,就数睿王的性子脾气与哀家最像,偏生天妒英才。” “皇祖母,不管睿王将来怎么样,我都会不离不弃地陪着他。” 皇太后认真地看着夏静月,看到夏静月眼中的坚定和不悔,皇太后不由为之一震,直直地看了夏静月良久,才眼眶微红地点头,说:“好孩子。” 皇太后冰凉的手儿紧紧地握着夏静月的手良久才放开,不知是不是夏静月的错觉,在这之后的皇太后对她,比起以前多了几分真情,令她生出与老太太相处时的感觉。但仔细去想,又觉得这会儿的皇太后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依然对她是那样的和蔼亲切,像长辈一般爱护着。 在夏静月离开的时候,皇太后在原给赏赐中,又多给了夏静月几箱东西。之前那些赏赐多是昂贵如珠宝、字画等物,后给的就没有这么值钱,不过却是一些日常生活都需要用到的好东西,全是底下进贡上来的贡品。 夏静月走出了皇太后的寝殿,看到慈宁宫后头正在修缮,便好奇地站着往那边看,问送她出来的谭嬷嬷:“嬷嬷,皇祖母又要修花园吗?” 夏静月已经听闻皇帝生怕皇太后太闷,又将旁边两个无人的宫殿拔给皇太后做园子。 谭嬷嬷笑道:“不是,这都秋天了,天都冷了哪会修花园?没得好花好草都给冻死了。那是在修道场呢,自打逍遥散人进京,不仅皇上喜欢听这位老仙长说道,太后娘娘也喜欢听,隔三岔五地就招老仙长过来说道讲经。您还别说,太后娘娘每次听了老仙长说道之后,心情都格外地好,说是许多平常想不通的执念都能想通了。您没见太后娘娘的神色比起以前好多了吗?笑容也比以前多了吗?这心情好了,饭就吃得多,晚上也睡得好。” “我瞧着嬷嬷的神色比起以前也好多了。”夏静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谭嬷嬷几眼,笑道。 谭嬷嬷喜孜孜地摸着红润的脸,说道:“那位老仙长还擅长保养,献给太后娘娘不少养颜美容的方子,奴婢沾光跟着陪吃了不少,这段时间发现身子骨比起以前强多了,人也精神多了。” “那位老仙长神通倒是不小。” “正是呢,就连皇上吃了老仙长保养身子的方子,人也精神多了,前儿来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时,太后娘娘都说皇上看着年轻多了。” 夏静月见初晴已悄悄地回到了队伍,这才举步往外头走去,口中亲热不减地与谭嬷嬷说着话儿。 走出慈宁宫,夏静月在许多人的羡慕嫉妒之下,带着一箱箱的太后私藏出宫。 上了舆车,离皇宫有一段路后,夏静月把初晴叫了进来,问道:“有被人发现吗?” 初晴摇了摇头,说:“小姐放心,奴婢一直都小心着呢。慈宁宫本就人少,又都被修道场那边的事吸引了注意力,偌大的宫殿奴婢走了好一会儿都瞧不见一个人。” 夏静月点了点头,这也是她放心让初晴去的原因,皇太后喜静,身边侍候的嬷嬷只有两个,宫女也是寥寥几人。其余打杂的粗使的宫人也不多,都是正好够用的,因此,对比其他宫殿,那么大的慈宁宫显得人少得可怜了,也合了皇太后喜静的性格。 “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初晴从暗袖里拿出一块东西,给夏静月看。 夏静月瞧去,这东西竟是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灰扑扑的,一点也不起眼,跟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没什么两样。这样的石头,宫里的道路两边,园子里也数不胜数。 “你是怎么找出来的?别不会找错了。”夏静月拿在手心看了好一会儿,不就是一块石头嘛,不仅重量跟石头一样,表面的痕迹也跟风化的石头差不多。 初晴笑了笑,从另一个暗袖里拿出一个小甲虫,说:“这种石头被特殊的药液泡过,有一股人闻不到的怪味,只有这种药虫才能闻到,这种味道也是药虫最喜欢吃的。” 夏静月放在鼻间嗅了嗅,以她那样敏锐的嗅觉竟然也闻不到石头中的味道,可见这东西做得有多隐秘。她将石头放在小甲虫旁边,那小甲虫爬过去趴在石头上再也不肯走了。 第734章 蝴蝶 夏静月对石头观察了许久,也看不出它的玄机,但能猜到石头里面会有东西,只是找不到打开石头的办法。初晴知道怎么打开却不敢打开,她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万一是毒物伤了夏静月怎么办?而且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打开之后能不能保存完整,只能带回王府再说。 书房里,初晴当着众人的面将石头打开,石头里面是中空的,正藏着一样东西。 “蝴蝶?”夏静月看到里面色彩斑斓的一只小蝴蝶时,愣了一下,“这是慈宁宫随处可见的蝴蝶。” 窦士疏与费引也站在一边,两人怀疑蝴蝶上头还有文章,对着蝴蝶的尸体摆弄了好一会儿才放弃。 “就是一只蝴蝶。”窦士疏皱眉说。 “探子为何会在临死前留下一只蝴蝶?”费引不解地沉思起来。 夏静月看了一会儿,想到慈宁宫那些色彩绚丽的蝴蝶,生起一些古怪,问:“为什么慈宁宫里的蝴蝶跟别处不一样?我听滕贵妃说,慈宁宫里的蝴蝶和蜻蜓是御花园里没有的。” 韩潇倒不奇怪,给夏静月解释说:“长公主未出阁前最喜欢蝴蝶蜻蜓这些东西,在宫里养了不少。后来长公主去逝了,父皇为了慰藉皇祖母的思女之心,曾让人在全国搜集蝴蝶和蜻蜓的品种,这么多年下来,慈宁宫里的蝴蝶蜻蜓的品种多了也不奇怪。而为了这些蝴蝶与蜻蜓,慈宁宫后花园里的花儿也专挑它们喜欢吃的品种来种。” 韩潇所说的长公主,正是左清羽的母亲,太后唯一的女儿。 这解答了夏静月的疑惑,但新的疑惑又来了,探子临死前放一只蝴蝶在里面,到底想说什么? 几人想破了头都想不出答案,只能将这件事放在一边。 回到内院后,夏静月的心情有些低落,拉着韩潇的手,指着皇太后的赏赐,说起在慈宁宫里的事。“阿潇,我总觉得老是对着皇祖母说谎惭愧难安。” 韩潇听到小妻子的幽怨,回过头来,低低一笑。他这小妻子最受不了别人对她好了,别人对她好一点,她就回以十倍的真心。 只是,想到最近不明朗的局势,再顾及他内心深处一个未曾与人说过的猜疑,他只能紧握着妻子的手,“月儿,宫中水深,除了我,谁也不要相信。” 夏静月抬起头,看着韩潇凝重的神情,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嫁入皇家,就只能再也不说真心话,做真心事,不管对谁,都要抱着三分防备。 这般活着的确很累,没有真正的朋友,也没有真正的亲情,但好在,一切有他。只要她身边有他陪着,就足够了。而他长年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内心得多累?所以,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不管未来怎么样,她都会不离不弃地陪着他,与他相携一生,至死不离。 大不了找出幕后凶手后,再向皇太后请罪就是了,想必皇太后能理解她的。 夏静月进宫给皇太后献了种类繁多的月饼,得了皇太后喜欢,皇帝也收到了夏静月的月饼,吃后也大为称赞。 宫中舒德妃正想苦思着百般计谋来讨回皇太后的欢心,耳中不断听到宫人讨论皇太后对夏静月所做的月饼赞不绝口,甚至夸夏静月是最有孝心的话,心中一动。 眼看离中秋节还有两天了,趁着几位王妃来请示中秋夜宴的事,舒德妃看了眼站在下首的夏静月,说道:“睿王妃,本宫听闻皇太后极喜欢你做的吃食,今年中秋夜宴,不如你们妯娌几位,还有几位公主也准备些精致的吃食。到时我跟贵妃等人再挑几样给皇太后送去当节礼如何?” 坐在舒德妃旁边的滕贵妃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同意了,说:“皇太后已有十年不曾参加过中秋夜宴了,她老人家虽然不喜欢热闹,但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不能不去表示一二。就如德妃所言,你们这些做孙媳的,还有未嫁的、嫁出去的公主,也都每人做一些吃食过来。自然了,宫里的嫔妃也不例外,凡是有资格参加夜宴的都做一份。到时送到皇上面前,让皇上试吃过后,再由皇上选择几样出众的送到慈宁宫,以表我们这些晚辈的心意。” 舒德妃难得见滕贵妃附合了她的建议,但想到滕贵妃时不时往慈宁宫去献媚,心里又不得劲。她暗想这一次的吃食她得多费些心,即使拿不到头筹,也得想法子唤起皇太后对她的注意。 舒德妃在提出这个决议时,心里早就有了些眉目,回想起以前皇太后身子不适时喜欢吃的几样小点心,正好可以借着夏静月的妙思,也做成月饼献上去。兴许皇太后尝到了那熟悉的味道,会记起她当年劳心劳力地侍疾之事。 当听到滕贵妃与众人讨论做什么吃食时,舒德妃马上说:“就做月饼吧。” 若是以前,大家必是不同意的,月饼那样甜腻的东西谁都会爱吃?但自从夏静月把月饼做成各种花样后,再没有人觉得月饼是不能入口的东西了。 众人决定之后,眼看离中秋夜宴没多少时间了,纷纷告辞。 穆王妃怀上了身孕后,这还是她第二次入宫。 夏静月与穆王妃的关系好,便一起走着。 看到穆王妃身边有一个眼熟的姑姑跟着,夏静月多看了几眼,认了出来,说:“这不是如秋姑姑吗?” 如秋正盯着穆王妃走,听到夏静月的话,向夏静月福了福身,说道:“娘娘得知王妃怀孕后,担心王府里的人太粗心,便派了奴婢过来跟着。” 夏静月知道如秋是万昭仪身边最得用的人,将她派了过来,可见万昭仪对穆王妃的肚子有多看重。“姑姑是最仔细不过的人了,有姑姑看着,皇嫂也能放心不少。” 穆王妃唇边挂上了笑容,说:“正如你所说的,自打如秋姑姑到了王府,我不知道有多清闲呢,万事都不用管了,只管着肚子里的孩子就行了。” 第735章 皇家妯娌 如秋又向夏静月福了一福身,恭敬地恳请道:“娘娘说睿王妃的医术再好不过,还烦您若是有什么保胎的方子或者药丸的,能不能给我们王妃备一些,以防万一。” “说起来,我有很多保胎丸。”说起这件事,夏静月就忍不住暗汗。 她成亲之时,陶子阳也送了添礼。别人的添礼是珠宝首饰或者布料,而陶子阳的添礼,全是药,几大箱的药。除了跌打损伤的,最多的就是保胎丸养胎丸了,甚至还放了几瓶堕胎药,这些东西有一部份是陶子阳的师傅陈老的珍藏。陶子阳振振有词地说什么嫁入皇家后,小妾通房多,给夏静月留着防身和害人。 夏静月当时就想将那些堕胎药甩陶子阳一脸,若是韩潇敢跟别的女人乱搞出人命来,堕胎药管什么用?直接来几瓶见血封喉的毒药就得了。 “等回去后,我就让人送几瓶去穆王府。”夏静月说道。 她暂时没想生孩子,故而那些药都跟嫁妆放一起,都收在库房里。 如秋喜道:“奴婢代王妃和昭仪娘娘谢过王妃,有了您的药,昭仪娘娘就安心了。” 夏静月不禁笑道:“昭仪娘娘对我倒是放心。” 如秋连不迭说:“若不是您,我们王妃这一胎也怀不上。娘娘不止一次与奴婢说,您的大恩大德是绝不会忘记的。” 穆王妃眸中的笑意浓了许多,拉了夏静月一起走,说:“四弟妹,中秋月饼的事还要烦请你帮我拿个主意,你说我得做什么口味的月饼为好?不瞒你说,我嫁入皇家这么多年,跟皇祖母连话都没有说过,别更提她老人家的口味了,我是半点都不知道。” 夏静月便把她做的月饼,皇太后点名喜欢的那几样说了出来给穆王妃参考。 穆王妃只挑了两种简单易做的月饼记下,她没想出风头,因又怀着身孕,哪怕做得不好,旁人也说不出错来。 “不知道可否有孕妇能吃的月饼?”穆王妃随口问了起来。 穆王妃自打满了三个月后,胃口就一天比一天差,什么都恹恹的不爱吃。 夏静月灵光一闪,一拍手,说:“还真的有,等我做好就让人给你送来,你若是喜欢吃,我把方子抄给你。” 穆王妃意外之极,高兴不已。旁边的知秋更是笑容满面,说:“我们王妃这些日子没一天能吃好,现在就指望着睿王妃的方子了。” 夏静月最近闲着没事做,月饼嘛,厨房里的人早就练熟了手,当下决定回去后就给穆王妃做几份过去。 两位妯娌聊得欢时,李雪珠带着人从后头走过来,带笑问道:“两位皇嫂说什么呢?” 穆王妃说道:“正说着做月饼的事。” “正好,我刚头痛着月饼的事呢,这事还得请两位嫂子指点指点……” 李雪珠极快地就与两位王妃打成一团,顾幽在与舒德妃私谈之后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顾幽眸光微动,也走了过去。 四位王妃,即使是有旧怨的,但在脸面上,都仿若普通人家的妯娌那般,和和气气的,一路说说笑笑地出宫。 回到睿王府,夏静月马上换上家常便服去了厨房。 韩潇从书阁那边出来,看到果庄那边送来好几筐刚采摘下来的果子,一问之下,得知妻子又在折腾月饼,好笑地摇了摇头,举步走了过去。 但见厨房那边,夏静月让人将水果的果皮都削了,切成一块块的果肉。 韩潇看夏静月做得起劲,挽起了袖子走过去。“月儿,这一次又打算做什么馅的?” 夫妻两人平常闲着没事就喜欢折腾些吃的,两人一道下厨已成为他们之间的一种情趣,王府的下人出早习惯了这对主子的怪异爱好。 夏静月正指挥着人和面团,百忙之余回答韩潇说:“三嫂胃口不好,我琢磨着多弄几个品种水果月饼试试,说不定她爱吃。” 韩潇摘了一粒葡萄尝了够甜之后,另摘了一粒较大的剥了皮送到夏静月嘴边,说:“这个主意好,多做几样。” 夏静月吃着甘甜的葡萄,转过头奇异地看着韩潇,“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三皇兄一家的。” “我关心他们做什么?”韩潇凑在夏静月耳边说:“你先练练手,只管做自己喜欢吃的,往后怀上了也多几样菜单。” 敢情说来说去,这是把穆王妃当成试验品。 夏静月眸光如水地斜睨着韩潇,“王爷殿下也急着做父亲了?” 韩潇见厨房里的下人早就识趣地退走了,上前从后面搂着夏静月纤细的腰肢,在她颈间深深地嗅着她的发香,眸中带着迷醉说:“急什么,咱们现在的日子才叫逍遥。” 两人新婚不到半年,正是浓情意蜜的时候,就是夏静月想生,他也不想太快来个孩子出来闹他们。如今多好,两个人白天守在一起,晚上腻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两人待在一处,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各忙各的,心情也是格外的愉悦。若是有个孩子吵着,两个只能盯着孩子,再没有了两人的私密空间。 更重要的一点是,韩潇听夏静月说女子太早生育对身子不好。只需要这一个理由,韩潇就坚决要表示等夏静月再长两年再要小孩。 即使韩潇再喜欢孩子,跟妻子比起来,一切都得往外放。 两人过着自己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全然不管王安等人那急得眼红的期盼,天天盼着念着小主人什么时候才出生,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有喜讯? 中秋佳节很快就到了,下午时分各位王妃与公主就带着做好的月饼络绎不绝地往皇宫赶去。 中秋夜宴说是夜宴,但是在傍晚时分举行的,因为今年多加了一道选月饼的环节,故而比起往年来,各皇亲国戚和官员命妇早了几个时辰进宫。 因要评选出最好的月饼送给皇太后,后宫这边早早地就先办起来,以便皇帝见完百官后就可以过来点评选定。 第736章 一群败家子 这一年的中秋月饼,最起码在夏静月的眼中,端得是高大上。 首先展出来的是宫妃们的月饼,夏静月坐在座位上,看到了那些月饼一个个都做出花儿来了——是真真正正的像花儿一样。 一块块月饼雕刻得像层层开放花瓣一般美仑美奂,从中间切开,里面的馅皆是山珍海味。夏静月再次感叹人的想象力和炫富力心理是何等的类似,瞧,鲍鱼月饼、鱼翅月饼这些现代的天价月饼都提前出世了。 甚至,夏静月还看到人参月饼、灵芝月饼。 当切开滕贵妃的月饼,浓郁的参香飘出来时,夏静月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心头大骂:那么好的人参,至少上百年,不留着救人救命,竟然拿来做月饼!能不能再败家一点?太暴殄天物了! 用上百年的人参做月饼馅,滕贵妃以此大手笔得到众人的肯定,得了一致的好评。 夏静月再看着旁人,竟有不少人甚为懊悔,似乎因为没有能想到这个点子,大为惋惜丢了这么好的机会。 一群的败家子! 作为一个大夫,看到这么多珍贵的药材不是用于治病救人,而是用来炫耀,夏静月很心累。想闭上眼睛不见为快,但她的嗅觉太好了,哪怕不看,鼻间也能闻到珍贵药材的药香之气。 好在能这么大手笔挥霍的人并不多,等几位高阶嫔妃的月饼展示过后,后面的月饼也就正常多了。当然,这个正常仅限与跟那些百年人参月饼相比较。 明王妃身为大皇嫂,在王妃中第一个展出带来的月饼。 熊掌月饼,用整个熊掌做出了七小一大的七星伴月月饼;还有一道西施舌月饼,做工繁复无比,材料精细无比,一展出就得到众人的惊叹。 轮到穆王妃时,就显得普通无奇了,一道枣泥月饼,一道红豆月饼,不管材料还是工艺都普普通通毫不出众。众人看在穆王妃有孕的份上,加上万昭仪的得势,没有人敢表示质疑。 轮到夏静月展示月饼了。 夏静月因日子太清闲了,干脆一口气又做出十几样月饼出来,总类归来两种,一种叫水果月饼,一种叫药膳月饼。 水果添加到食物之中,在大靖还是非常新鲜的吃法,众人看到夏静月展出来的月饼,那黄澄澄的果肉,尽皆食欲大开。 药膳月饼中,最令人关注的是做工极漂亮的几道山药月饼,如紫薯山药月饼,黄色的饼皮下,一层纯白,一层清紫色,三种颜色极吸人眼球。 夏静月的药膳早已闻名大靖,此时众人看到这么漂亮的药膳月饼,纷纷询问起做法来。既好吃,又有保健身体的功能,没有人会不喜欢。 后面李雪珠做了果仁月饼、芝麻月饼等,较为平常。 到了顾幽这边,一打开大盒子,众人看到后,眼前一亮。 顾幽竟然用月饼做出了山和水,太阳和月亮,像一副优美的山水画。即使不知道那红红绿绿、黑黑白白的食材来自何种食物,但光凭这一份诗情画意的意境,就令人为之侧目。 顾幽看到众人惊艳的目光,略有几分满意,不枉她苦思了一夜才想出来的构思。只是她暗中有些意外,李雪珠竟没有要出风头的意思。 这一场月饼的比试,若说滕贵妃是以壕取胜的话,夏静月就是以美味取胜,而顾幽,妥妥地以巧思取胜。 胜负还未曾决定。 月饼的评试,除了看外相之外,还要品尝它的味道如何。 众人带来的月饼,还需要拿出一半来,让大家品尝,然后投签选出最好的。 品尝的环节一开始,大家的目标首先往夏静月那边的月饼过去。当夏静月展示出那些果肉时,光看就知道是极美味的东西,再加上夏静月曾经做出许多风靡京城的吃食,大家对夏静月的月饼最为看好。 因此,夏静月的那一个摊子,最受欢迎。好在夏静月带来的月饼也是最多的,足够大家品尝。 当然,也只限于品尝,若想吃个过瘾,是远远不够的。 穆王妃看到夏静月的月饼中,有好几样是她昨天没有吃过瘾的,食欲瞬间被挑了起来。 怀孕之人,若是勾起了食欲,就跟上了瘾似的,不能立即吃上一口的话,心里就跟挠心挠肺一样难受。穆王妃中午没吃饭,到这会儿肚子早就饿了,连忙让宫人去取几份夏静月做的月饼过来。 若是别人做的月饼,哪怕味道再好,造型再漂亮,穆王妃也是不想吃的。可这是夏静月做的,其中几样又是昨天夏静月送来的极对她胃口的月饼,早就勾起了她的食欲。 昨天夏静月送来的月饼,发生了一件令穆王妃怒火中烧的事。 夏静月送的月饼不少,算好了够穆王妃两天吃的,再加上方子,正好吃完了穆王府的厨子也做出来了。可穆王妃哪知道,穆王那个饭桶尝了一口就再也停不住嘴,一个晚上的时候就偷偷摸摸地把她的月饼都吃完了。 因这一件事,穆王妃一天都没有理穆王那饭桶,哪怕穆王低声下气地赔不是仍然怒气难消,中午气得连饭也没吃。 展示品尝的月饼份量太少,个头也小,一个就两三口,穆王妃只吃了两个就没了。 夏静月坐在穆王妃的对面,瞧见穆王妃可怜巴巴可怜的样子,便让初晴过去打听,听到知秋恨铁不成钢地说穆王把穆王妃的口粮偷吃完了,不由被逗笑了。 夏静月跟初雪说:“瞧着离开宴还有好一会儿,你去盒子里拿几个月饼过去给穆王妃填填肚子。” 盒子里装的本是等会儿投签后,若是中了就给皇帝送去的。夏静月想着她做的品种多,均出几样也没什么要紧,就让初晴去取几个出来。 初晴取了五个孕妇能吃的小月饼,一个鲜桔肉月饼,一个鲜葡萄月饼,一个山药紫薯月饼,一个水晶月饼,一个夏静月刚琢磨出来的柿饼月饼。 初晴将它们一个个取出放在碟子上,端了送去。 第737章 出事 穆王妃远远瞧见,目露亮光,正要吩咐如秋去拿,旁边叫婵儿的宫女率先赶过去了。婵儿接了初晴的月饼,说道:“妹妹把月饼给我吧,我们王妃正饿着肚子呢。” 初晴认得婵儿,是穆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便把月饼交给了婵儿,叮嘱说:“月饼吃多会腻,不宜于消化,只能给王妃填填肚子。王妃若是饿了,不如早些回的好。” 经过上一次善书死亡的事,宫里宴上的食物已成为许多人心中的顾忌,能不吃就尽量不吃。穆王妃有了身孕,更加得顾忌这个。 婵儿道谢说:“妹妹说的是,我会回去提醒王妃的。原本我们给王妃带了吃食过来的,只是王妃吃不下去,好在有睿王妃准备的美食,不然离宴席结束还有一个多时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初晴目送婵儿将月饼带到穆王妃那边之后,这才转过身,回到夏静月身边。 夏静月的月饼,尤其是水果月饼得到了一致的好评,别说做月饼的新意了,就是平时拿来做常日吃的点心都可以了。 水果点心想要做得好吃,需要的技巧不少,不然里面的果肉都熟了,味道就没有了鲜果的甘甜清爽,反而会变得十分腻味。然而一味要保持里面的果肉清爽,面皮往往又难以做到酥脆入口。 今日来的贵夫人们虽然不一定个个都会做点心,但是该怎么做,怎么品鉴难不倒她们。尝出里头的玄机后,不少贵夫人过来向夏静月讨教水果糕点的做法。 不过,这些来打听的人,大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面上问的是糕点,实则是想结交睿王府。 往常韩潇不喜欢参与各种宴会,也没有几个人能顶得住韩潇的一张冷脸过来打交道,使得睿王府即使在京城权势滔天,但没有多少人敢巴结上去。 如今韩潇娶了妻子,他们又见夏静月看着是个好打交道的,岂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不消多久,夏静月身边就聚了一群的人,比其他几位王妃受欢迎多了。 面对络绎不绝来交往的人,夏静月即使是第一次以亲王妃的身份与众多贵夫人打交道,也游刃有余。不说她在现代需要跟各种身份的人打交道,就说她做御前女官时,就常常跟朝中百官打交道,在交际上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甚至,因为特殊的经历,使得夏静月有一种闺阁女子少有的大方豪气,令众多贵夫人更加心存敬仰地生起结交之心。 穆王妃害喜之后,嗅觉与味觉比平时敏感了许多,闻不得香气,那些想过来交结的人都让知秋给挡回去了。 穆王妃拿起筷子,听说这柿饼馅的月饼是夏静月新琢磨出来的,便先夹起了这个小月饼。 穆王妃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味觉原因,总感觉味道跟以前吃的柿饼有些不一样。 韩潇的庄子有一大片的柿子林,夏静月曾做了许多送人,其中就送了穆王府。因穆王妃喜欢吃,夏静月送得极多,故而穆王妃对睿王府所做的柿饼最熟悉不过。 穆王妃又尝一下,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只是跟以前又有一些不一样。 穆王妃干脆放下,夹起一个鲜葡萄月饼,这个月饼昨天她一口气吃了五个,最是喜欢这个味道。穆王妃尝了一口后,又皱起眉头。 知秋去挡了几波要过来巴结的夫人后,回来看到穆王妃只吃了两个月饼就放下了筷子,问:“殿下怎么不吃了?” 昨儿穆王妃可是一口气吃到饱的,今天半天没吃东西,理应胃口很好才是。 穆王妃摸了摸肚子,想着宴府还没有正式开始,等结束还有一个多时辰,再次拿起了筷子。 就在这时,穆王妃的腹中骤地一痛—— “啊——” 夏静月跟老熟人安西侯夫人说着笑,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尖叫,连忙站了起来。 对面穆王妃的位子上已经乱成一片,发出尖叫声的是穆王妃身边的婢女。夏静月一惊望去,正看到了穆王妃那惨白的脸色。 穆王妃额际汗如雨下,她揪着如秋的手,喘息道:“如秋姑姑,我肚子好疼,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如秋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方才还好好的,殿下吃什么?我不是吩咐过,不管什么东西都不要进口吗?” 婵儿脸色惨白地跪下,“是、是睿王妃送来的月饼……” 如秋为之一愣,又连忙叫道:“快!快传太医——” 百忙间,如秋想到她带来的保胎丸,刚拿出来,又想到婵儿的话,月饼是睿王妃送来的。穆王妃在她的眼皮底下,什么都没吃没喝,只吃了睿王妃做的月饼。 如秋紧紧地握着药瓶,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喂这保胎丸给穆王妃,因为她带来的保胎丸也是夏静月送过来的。 夏静月发现穆王妃出事后,就赶了过去,“怎么回事?” 穆王妃身边的人正惊疑不定,看到夏静月要抓穆王妃的手,一急之下,连忙冲了过来挡住夏静月:“你别动!一切等太医过来!” 夏静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穆王府的人对她如此戒备,但看到穆王妃疼得人都往一边倒去了,脸色更是白中泛着青色。 人命关天! 夏静月哪管得了这么多,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人,走到穆王妃身边蹲下,迅速拿了穆王妃的手把脉,并问道:“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静月目光转一圈,凌厉地落在如秋身上。 如秋是万昭仪身边最受重用的人,应变能力练得极强,在方才的一慌之后,很快就定下神来。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她迅速地想到睿王府没有害穆王妃的动机,而且夏静月与穆王妃私交甚好,不可能去做伤害穆王妃的事,最重要的一点,夏静月的医术厉害,说不定能救回穆王妃肚子里的孩子。 如秋回答道:“殿下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腹痛如绞。” 第738章 眼中钉 跪在一旁吓慌了的婵儿哭叫了起来:“是吃了月饼!吃了睿王妃的月饼,我家王妃才出事的!” 附近的人一听是穆王妃吃了睿王妃的月饼出事,一阵惊动,纷纷用惊疑的目光打量着夏静月。 初晴怒道:“休要胡说八道,我们王妃做的月饼吃的人不少,怎么可能有问题!” 夏静月给穆王妃把脉的脉相已有了结果,朝初晴与初雪说道:“别废话!救人要紧!” 夏静月首先给穆王妃催吐,让穆王妃将肚子里的食物全部吐出来,然后在施针保胎。 这边,夏静月在忙着救人,那边的人帮不上忙,一个个也忙沾上关系,远远地看着,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 安西侯夫人看到议论的人越来越多,开口说道:“睿王妃做的月饼我们都吃过,要有问题我们早就出事了。穆王妃的事,太医没有结论,大家最好别乱传。” 明王妃赶了过来,打听到这边的事,突然问道:“该不会是睿王妃的月饼里面有孕妇不能服用的东西吧?”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我们吃了没事,就穆王妃出事了。” “睿王妃不是懂医吗?有孕妇不能吃的东西为何不提醒穆王妃?” “不是说睿王妃和穆王妃的关系很好吗?难道我听错了?” 安西侯夫人虽然不知道里头的原因,但相信以夏静月的谨慎,不会弄出有伤孕妇的食材。听到这些人开始怀疑夏静月的用心,立即沉下脸说:“没事证据的事请众位夫人不要乱说,不然睿王府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得不说,睿王府的牌子一亮出来,震慑住了不少人。 但被震慑住的人不包换明王妃,明王妃拉拢夏静月失败后,早就视夏静月为眼中钉,巴不得夏静月倒大霉。而穆王府与明王府的关系也闹僵了,明王妃隐隐得知万昭仪暗中插了明王府不少的刀子,如今两个死对头倒霉,最高兴的莫过于她了。 也许,这是一个极好让睿王府和穆王府反目成仇的好机会。 明王妃想及此,目光如刃般落在安西侯夫人身上:“安西侯夫人这是在威胁本妃等人了?” “不敢。”安西侯夫人轻轻一笑,笑意中含着无尽的讽刺:“都说长嫂如母,两位弟媳出事,本夫人怎么瞧着明王妃殿下幸灾乐祸起来了?您这态度可没有半点做嫂子的自觉。” 明王妃脸色一沉,没想到安西侯夫人敢当着这么多人面与她作对,“安西侯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妃不过是过问了一句,安西侯夫人倒是指责起本妃的为人做事,本妃倒要问问,安西侯夫人这是何居心?” 滕贵妃与舒德妃等高阶妃子正在另一边商量着月饼的名次,得知这边穆王妃出事,都匆匆赶了过来。 夏静月下了针后,问穆王妃身边的侍女:“可有带保胎药过来?” 开药再熬药需要不短的时间,穆王妃的情况非常紧急,胎儿不稳,已经见血了,即使催了吐下了针,情况也极为危急。故而她想到了之前送到穆王府的保胎丸,那是陈老特制出来的药丸,即刻服用或许能保住孩子。 知秋此时已经将全部希望托在夏静月身上,赶紧将手中的药瓶递过去,说道:“在这儿!” 夏静月接过,让初晴弄一碗温水过来。 好在宴会上需要用开水泡茶,备下的热水不少,初晴很快就弄了一碗。夏静月接过,为了保险起见,先细细地闻了一下,又先尝了一口。确定水没有问题,这才化开两粒保胎丸,扶着穆王妃喝下去。 穆王妃浑身被冷汗打湿了,靠在夏静月身上,喝下一碗药水后,闭着眼睛轻喘着。 随着一阵喝声喝开围着的人群,滕贵妃、舒德妃等人终于赶来了,看到穆王妃的情况,滕贵妃急急地问道:“怎么会这样?穆王妃现在如何了?太医?太医呢?赶紧叫太医过来呀!” 舒德妃额头的冷汗也渗了出来,月饼是她提议的,若是穆王妃流产了,责任就将全落在她身上,万昭仪盼这个孙子不知盼了多少年,孩子没了定会撕了她。还有皇太后那边,她好心做了坏事,皇太后更会嫌弃她。她慌地一把抓住哭得满脸是泪的婵儿问:“好端端的,穆王妃怎么就出事了?你们是怎么侍候的?” “不关奴婢的事——”婵儿指着夏静月,哭道:“是睿王妃的月饼害的!” 舒德妃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即将所有责任推到夏静月身上,指着夏静月怒道:“睿王妃,你怎地如此恶毒?” 夏静月确定穆王妃的情况缓和了下来,但人暂时不宜搬动,让知秋过来看着。 她站了起来,面对舒德妃的指责,她冷声说:“德妃娘娘是不是先查一查原因再说?” 她做的月饼她心中有数,不可能出事的,除了试吃的,那边看着盒子的人是青青和园园,不可能有人能在她们的眼皮底下下毒,夏静月怀疑穆王妃是受了其他的暗算。 滕贵妃听之有理,说道:“事情未查明之前,德妃先不要下定论。除了睿王妃的月饼,穆王妃还吃过什么东西了?” 滕贵妃目光落在婵儿身上,说:“你是穆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吧?你把穆王妃吃过的东西一样样地说出来,一个也不许漏了。” “除了月饼,只喝了水,水是从穆王府带来的。”婵儿将一个水壶拿出来给众人看。 太医院的人到了,滕贵妃让太医给穆王妃诊脉,确定穆王妃的情况稳住后,马上让太医查水壶里的水。 太医院领人过来的是杨御医,他将水壶里水倒出来,先用银针试了试,又尝了尝,言明水并无问题。 舒德妃看到穆王妃的桌面上还剩下两个半的月饼未动,“杨御医,你再看看这月饼。” 杨御医先用夹子夹起穆王妃只吃了半口的月饼,又检查其他的两个月饼,发现了异常。 在月饼的饼皮上面,有一些颜色与月饼皮相似的粉末。 第739章 严惩 这东西乍一眼看去,只道是饼皮的碎末,杨御医仔细地瞧了瞧看,又对比了饼皮的颜色。他从上面刮了一点粉末在手指上,轻轻搓了一下。然后,他又弄了一点饼皮搓了一下,不像是一样的东西。 杨御医发现饼皮上面的黄色粉末时,夏静月也发现了。 夏静月做的月饼为了使表皮好看,整个都是烤得金黄金黄的,还在外面刷了一层油。她带进宫的月饼,全是从做好的月饼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个个都做到尽善尽美,是不可能有粉末存在的。 夏静月再仔细看去,那些颜色与饼皮相似的粉末,都是落在月饼表皮的油层外面,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是月饼做好之后,在后面弄上去的。 杨御医经过检查后,又与几位太医院的太医细细地研究一番,很快就查出了粉末的来历。这些粉末主要是青娘虫碾成的粉末,其中掺了少量的红砒,再配以其他东西染成与饼皮相似的颜色。 青娘虫,又叫青虫或者相思虫,能逐瘀,治狂犬咬伤,另外它还有一个很重要功效:治闭经!但若是孕妇服用,会令其堕胎! 青娘虫还是一种非常常见的虫子,不仅民间四处可见,就是御花园里,用心去找也能找出不少的青娘虫来。 红砒是砒石的一种,是大毒之物。砒石分为白砒与红砒两种,白砒就是常见的砒霜。红砒还是一种药用矿物,用于疟疾和哮喘等,太医院备有此物。 当杨御医说出月饼上面沾的东西成份时,舒德妃脸色发白,几欲呕吐,“还真是睿王妃的月饼出问题了?太医,睿王妃的月饼本宫也吃不了少,你快给本宫诊一诊。” 听到舒德妃的话,众位嫔妃以及贵夫人的脸色都变了,连忙让杨御医也给她们瞧一瞧。 杨御医说:“众位娘娘与夫人不必惊慌,这些粉末中含有的红砒份量很少,常人吃了并不会致命,青娘虫的毒性不强,众位若是没有身孕,是不会出事的。” “怪不得我们吃了没事,穆王妃就差点小产了……” “话虽如此,但刚才我们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虫粉,想想就够恶心的。” 不知谁嘀咕了一句,众人看夏静月的目光变了许多。 夏静月脸色阴沉如冰,面前只有她送给穆王妃的月饼,那些展示出去让人品尝的月饼早让人吃完了,如今想找证据都找不到。 “睿王妃,你现在还有何话说?”舒德妃目光森冷地看着夏静月。 夏静月转过身,淡淡地看着舒德妃:“德妃娘娘想怎么样?” “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你害得穆王妃险些小产,罪不可逭!”舒德妃一想到好好的宴会被夏静月弄成这样,出了这样的事,月饼的评试也进行不下去了,她挖苦心思的一个谋算全坏在了夏静月手里,心头的气如何能消? 滕贵妃走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斥道:“睿王妃,你让本宫怎么说你,竟然在月饼上洒虫粉,你安的是何居心?本宫掌管六宫,又负责此次的宴会,若不对你严惩一二,难服大众。” 夏静月似笑非笑地看着滕贵妃:“贵妃娘娘又想将我怎么样?” 滕贵妃公事公办地说:“按照规矩,睿王妃,你本该送去宗人府的,但本宫念在你初嫁入皇家不久,你先去宫正司呆着吧,待一切交待清楚,再请皇上与皇太后定夺。” 宫正司,是后宫嫔妃犯错呆的牢房,虽然送到宫正司的性质没有送去宗人府严重,但那也是牢房。去了牢房一趟,哪怕只关一天,夏静月的名声也要完了。 连妃看了看态度坚决的滕贵妃与舒德妃,又看了看事不关己的刘淑妃,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她听说睿王快要病死了,没必要为了一个快要无依无靠的睿王妃得罪贵妃与德妃。 夏静月冷冷一笑:“我若不去呢?” “这可轮不到你选择。”去年夜宴出事,牵扯出前皇后,前皇后的死脱不了夜宴的关系。皇帝再三叮嘱要办好今年的中秋夜宴,不允许有丝毫的差错。舒德妃又已先向皇帝请功了评选月饼的事,责任最大,若是不找个人出来全担了责任,责任就全在她身上了。她已失了皇太后这座靠山,皇帝又素来不喜她,没有人替她分担责任的话,没准就要步了前皇后的后尘。 死道友,不死贫道。 再加上睿王活不了多久的传言,因此,舒德妃的态度比谁都坚决。 在舒德妃的一声令下,十几名太监跑了过来,围住夏静月。 眼看他们要强行带走夏静月,靠在知秋身上的穆王妃睁开眼睛,目光定定地看着舒德妃与滕贵妃,声音虚弱但坚定地说:“我相信四弟妹,她是不可能害我的。” 夏静月回过头,看到穆王妃那信任的目光,心口为之一热。她走到穆王妃面前,蹲下,说:“三嫂不用担心我,你歇着,你现在的情况不能大动情绪,人也不能乱移动。” 穆王妃眼睛一红,低声说:“是我连累了你。” 要不是她嘴馋,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夏静月摇了摇头,显然幕后之人盯上她了,就算没有穆王妃这一出,也有另一个坑等着她往下跳。 早知道皇家的水深如海,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但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夏静月很佩服对方的勇气。 夏静月重新站了起来。 穆王妃担忧地看着夏静月纤弱的背影,正要挣扎着站起来与夏静月一起面对,知秋暗暗地捏了一下穆王妃的手,小声在穆王妃耳边说:“殿下别着急,奴婢已让人去请娘娘过来了。” 围住夏静月的太监首领走向夏静月,冷冷地示手一请,“睿王妃,请吧——” “初晴。”夏静月淡然的声音缓缓地说着,平淡的口气仿佛说着今天的天气很晴朗一样的平常,“把他们给本妃拿下!” “是!”初晴一声应后,马上动手,三拳两脚就将围住夏静月的太监打倒在地。 第740章 你有意见吗 这些太监,是负责宴席的内侍,不过是力气比较大而已,几乎不懂得武艺,面对初晴这个暴力狂,完全没有还击之力,一眨眼的功夫,都被初晴给全放倒了。 舒德妃等人看着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太监,已经惊呆了。 皇宫禁地,就是在后宫威风了十几年的滕贵妃都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揍人,但夏静月,一个皇子妃而已,竟然敢在皇宫禁地动粗,这是谁给她的胆子? 这不仅甩了滕贵妃与舒德妃一个巴掌,还冒犯了皇家威严! 可以说,自从大靖建朝以来,还没有哪个做王妃媳妇的敢这么不给长辈母妃脸面! 皇家之中,哪一个做王妃媳妇的面对母妃不是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这睿王妃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滕贵妃最先回过神来,指着夏静月怒斥道:“睿王妃,你想造反吗?” “造反?”夏静月轻轻一笑,“造反这个词应该是父皇说的吧?贵妃娘娘莫不成想自己做皇帝?” 舒德妃也回神过来了,惊怒道:“睿王妃,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都是你的长辈,就是睿王在此,也得恭敬地唤我们一声母妃,你如此放肆,谁给你的胆子?” 夏静月目光缓缓地扫视众人一圈,“既然你们自认为是母妃,那就请有点做母妃的样子。穆王妃差点被害小产,你们不急着查明真相,反倒急着诬陷人。没办法,我只好自己给自己证个清白了。” 舒德妃怒道:“我们怎么没有给你证明清白的机会?这一切宫正司自会查证!” “等宫正司查证?只怕到时候什么证据都被抹得一干二净了。正好趁着所有人都在,下药的人来不及离开,查个水落石出。”夏静月目光带着审视地看着舒德妃:“德妃娘娘反对得这么厉害,该不是你故意嫁祸给我的吧?” “胡说八道!”舒德妃气道:“这场宴会本宫是负责人之一,月饼评选又是本宫提出来的,出了事本宫责任最大,本宫怎么会做出害人之事?” “这可就难说了,没准最没有嫌疑的人反而就是凶手呢?一切真相未明之前,谁都有可能。”夏静月目光投向滕贵妃,“你说是不是,贵妃娘娘?” “你这意思是,是本宫下的手了?”滕贵妃沉着脸问。 夏静月说:“我还是那句话,真相未明之前,谁都有可能。谁若是不配合我查证,谁的嫌疑就最大!” 滕贵妃与舒德妃被夏静月嚣张的态度激怒了,哪怕是为了她们主事六宫的权威,也不容夏静月这小辈如此放肆。“睿王妃,你不会以为,靠着一个侍女就想为非作歹吧?来人,将睿王妃拿下!” 在两妃的命令之下,负责宴席的太监又涌上三十余人。这时候,宫正司那边的人也到了,一共来了十几人。 宫正司的人专门负责刑讯与抓人,几乎都有武艺在身,他们率先向初晴抓来。 夏静月一看涌上来的五六十人,好嘛,既然都闹大了,那就再往大里闹吧。“人家都欺到本妃头上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正当滕贵妃等人不解夏静月的话之意时,跟着夏静月进宫的侍女突然动了,一个个放下手中的东西,将冲过来的宫正司人与太监纷纷拿下。 众妃与众夫人吃惊地发现看着这些涌出来的侍女,睿王妃带来的侍女也太多了吧! 夏静月的侍女,杀得了土匪,上得了战场,一个个外表柔弱纤细,但一个个都凶悍无比。 她们一出手都就狠辣无比,一上来就往太监们最脆的地方揍去,一拳一脚令他们毫无反抗,瞬间失去战斗力。 这里是皇宫,人数比她们多得多了,所以,能收拾多少就先收拾了,一个个先揍趴下再说。 宫正司的人再厉害,但跟夏静月的侍女比起来,一个个都成了弱鸡,不消片刻,全部倒地哀嚎。 滕贵妃看着一地的伤员,又看着守在夏静月面前的众多侍女,又惊又怒:“睿王妃,你带了这么多人进宫,是不是早就有了叛逆之心?” 夏静月淡定地说:“瞧贵妃娘娘这话说的,我的这些侍女不过是送月饼进来的,怎么就成了有叛逆之心?按您所说的,莫不成今天凡是送月饼进宫的都是居心不良了?这样数下来,人就可多了。” 众人这才想起,夏静月是送了最多月饼来参赛的人。 十几个品种口味的月饼,一式两份,一人送一盒进宫的话,可不就是有三十多人。 “初晴,带人守着各个口子,谁也不许放出去。” “是!” 初晴马上带了三十人围住众多嫔妃与命妇,她们的人数比起在场的人来说,显得很少。但众妃与众夫人见识到她们的战斗力,没有一个人敢自寻死路的。 “睿王妃,你到底想做什么?”滕贵妃沉声问道。 “查下毒的人!”夏静月身边就只留下初雪几个人,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舒德妃本想派人出去求救的,但见守在外围的睿王妃侍女一个个跟凶神恶煞似的,谁不服就一脚踹倒在地,端得是跟一群女凶匪一样,惊得她心尖颤了颤。 连妃也被夏静月的举动惊住了,“睿王妃,你说怎么查就怎么查,谁给你的资格?” 一个小小的王妃,把皇帝的嫔妃,还有百官的命妇都看押起来了,太无法无天了! “本宫给的资格!” 一声愤怒的声音从远处响起,众人望去,万昭仪已带着几十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万昭仪的一身道服还没有换下,一脸厉色走来。 她先往穆王妃处看了一眼,见知秋点了点头后,再走到夏静月身边,凌厉的目光一扫场中众人,“本宫给她查下毒之人的资格,谁敢不服,给本宫站出来!” 万昭仪宠冠后宫十几年,即使从来没有主理过后宫事宜,位份也不是最高的,但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前皇后还在,也得给几分脸面。 “滕贵妃,你有意见吗?”万昭仪凌厉地看着滕贵妃问。 第741章 千防万防 滕贵妃即使在后宫横行了十几年,但也不敢惹怒万昭仪,她缓了缓口气,平静地说:“万昭仪,国有国法,宫有宫规,睿王妃的做法实在是有些过份……” “过份?”万昭仪杀气腾腾地盯着滕贵妃:“我孙儿都要被你们给害死了,你还敢说过份?滕贵妃,你信不信本宫现在就撕了你!” 滕贵妃险些被气倒,“万昭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哪有害你的孙儿?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本宫今天就不讲道理了又如何?”万昭仪手指一指众人,声色俱厉喝道:“还有谁有意见的,一起站出来,本宫先一个个地弄死再说!” 万昭仪一挥手,她带来的几十人再次将在场的人包围起来。 有了这几十人的加入,包围圈就更密了。 滕贵妃总算知道穆王的性子为何那样浑了,有其母必有其子! 滕贵妃在以前不愿意跟万昭仪叫板,现在是不敢跟万昭仪叫板,以现在万昭仪在皇帝面前的受宠,以及皇帝现在对后宫嫔妃的厌恶程度,事情若是再闹下去,皇帝帮的是谁不言而知了。 带着这种想法的后宫嫔妃不少,舒德妃与滕贵妃交换了一个眼神,说:“那就照万昭仪说的做,让宫正司的人过来,当场查找证据……” 不等舒德妃说完,就被万昭仪打断了,“本宫信不过宫正司的人,这件事,就交给睿王妃来办。” 宫正司属于六宫掌管,滕贵妃与舒德妃共同管着六宫,里头不可能没有她们的人,万昭仪半点都不相信宫正司的人。 对于万昭仪的建议,在场的没几个同意,让最大的疑犯去查真相,这能公平吗?但大部份人不敢得罪万昭仪,再加上以她们对夏静月的了解,根本没必要去害穆王妃。在月饼上洒虫粉,也不像是夏静月该做的事,所以大部分人都保持了沉默。其他的一小部分,掂量着得罪万昭仪与睿王府的后果,也都沉默了。 万昭仪走到上面的座位上坐下,对夏静月说:“睿王妃,你尽管去查,不管查出来的人是谁,身份如何尊贵,都不用给她们面子,一切自有本宫给你撑腰。” 夏静月回过身,向万昭仪深深地一福,“谢昭仪娘娘信任。” 万昭仪的到来,给了夏静月莫大的便利,若夏静月强行要查,她自信在场的人奈何不了她。但在场的人,尤其是后宫的嫔妃全是她的长辈,她手段太过强硬的话,即使查出凶手,事后也会遭人谴责。 虽然夏静月不在乎外人的言论,再多的谴责也伤害不了她,但能免了这些被人说嘴的麻烦也是一桩不错的事。何况,多了这么一个强有力的战友,她做起事来顺手多了。 “睿王妃不用客气,你若是能查出下毒之人,本宫反倒要谢你。” 穆王妃遭到暗算,万昭仪心头的愤怒比任何时刻都要强盛。 自从她知道穆王妃怀孕后,为了以防万一,她在穆王妃身边设下了层层保护,已经做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就连她最器重的如秋也派到了穆王妃身边。这只是明面上的保护,还有暗地里的保护,在穆王夫妻不知道的背后,万昭仪在他们两人的身边筛了一遍又一遍,将凡是有疑的人都全部清理出去。 就是今天的中秋宴会,万昭仪人虽不在场,但也做足了准备,甚至让如秋从穆王府带吃食过来,不碰宫中的一水一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千防万防,最后还是中招了! 如秋一步不离地盯着,在她和如秋的眼皮底下,还是中招了! 万昭仪谨慎了这么多年,以她在后宫的掌控力,却摔了这么大的一个大跟头,如何能不震怒? 因此,万昭仪比夏静月更想知道,谁是下毒之人! 夏静月对初雪说道:“把那些月饼都拿过来。” 初雪带着人,将备选的月饼全部拿过来,一一摆放在原先试吃的长案上。 “全部打开。”夏静月吩咐道。 一个个盒子打开,一盒盒精美的月饼展现在众人面前。 夏静月走了过去,将那些月饼都看了一遍,然后转向众人,说:“大家可以来看一下,盒子里的月饼是没有那一层虫粉的。杨御医,请先检查一下。” 看到这些完好的月饼,夏静月心中更定了许多,起码在初晴拿出来前,是安全的。这么一排除,可查的环节就更少了。 杨御医带着太医院的人上去检查,确定一个个月饼都是干净的,上面并没有任何的东西。 众位妃子与夫人看了一遍后,问起最关心的一个问题,“睿王妃,方才试吃的那一轮也是干净的吧?” “当然!”回答众人的是初雪,她走了出来,说道:“这些月饼从睿王府出来,一直到进宫,再展示出来前,一直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奴婢不认为有谁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下毒。” 众人想到这群侍女的武力,对初雪的话信了九成。同样的,得知她们刚才试吃的月饼是好的,干净的,众人总算将那恶心的感觉驱去了。 这会儿,就有那些事后诸葛亮表立场了:“我刚才试吃的时候,先是观察了月饼的形状与花纹,然后才吃的,我记得清楚,那些试吃的月饼就跟这些一样,上面是干干净净的。”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当时还跟人说,睿王妃的月饼做得就是好,外皮通体金黄的,一丝瑕疵都没有,不像我们做的,就表面好看,底下的一不上心就掉粉屑了。” “我就说嘛,睿王妃那样风光霁月的人,怎么可能做那样恶毒的事,肯定是冤枉的。” 夏静月站在场中央,扬声说道:“请大家安静一下。” 待所有人都安静后,夏静月开始一步步地排查起来,她将初晴叫了过来,问:“你可以确定月饼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时候是干净的吗?” 初晴肯定地说道:“确定!” 第742章 贼喊捉贼 夏静月再问:“你端着月饼送到穆王妃面前,中间有没有被人碰过?” 初晴回想了一下,再次肯定地说:“没有。当时奴婢从那里取了月饼,就端着往穆王妃殿下这边走,途中没有任何人过来碰到奴婢手中的月饼。” 初晴是暗卫出身,很多东西对她来说,已成为一种本能。 且不说方才她拿月饼的时候,场中的人都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谈讨月饼的事,就以她的谨慎,在端着月饼的时候就想到了各种突发事件,走的路线也特别注意要绕开别人。因而初晴回答起来,才能如此的肯定。 夏静月继续问道:“你再仔细想一想,这一路没有遇到任何人,然后顺利地把月饼送到穆王妃面前了?” 初晴摇了摇头,一指方才哭得眼睛红肿的婵儿:“奴婢没有送到穆王妃殿下面前,在半路就给了她。” 初晴又解释道:“因奴婢认得她是穆王妃殿下身边的侍女,又是穆王妃殿下派她过来的,就放心地交给过去了。” 夏静月的目光就转到了婵儿身上,问:“你呢,你在送月饼到穆王妃面前,有没有经手过其他人?” 这时候,如秋站了起出来,盯着婵儿,说:“婵儿,那月饼一直是由你端到王妃面前的!” 如秋还更细心地回想方才的事——不等穆王妃吩咐,婵儿就自发去拿了月饼。当时如秋有一瞬的疑惑,但没有多想,因为如秋初到穆王妃身边不久,只知道两位王妃的关系好,但好到什么程度她并不了解。 如秋当时的疑惑,是觉得婵儿不等主子吩咐,就径自去拿东西,这是极不尊重的行为,不仅不尊重穆王妃,还不尊重睿王妃。 但两位王妃的关系太好,如秋一时弄不明白是不是两家王妃素来这样不拘小节,再想婵儿是穆王妃重用的人,当时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会儿,如秋猛然惊醒,即使两位王妃的关系再好,两府再怎么不拘小节,但这是皇家,皇室礼仪一丝一毫都不容疏忽。就是亲生母子,也必须遵从,何况是妯娌之间。 万昭仪的目光也凌厉地落在婵儿身上,“来人,搜她的身!” 穆王妃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婵儿,婵儿是她出嫁时带去的丫鬟,是她娘家的人。当年婵儿跟着穆王妃去穆王府,只有九岁,还只是一个三等丫鬟。 这个从小丫鬟一步步提起来的侍女,会是害她的人吗? 穆王妃难以相信。 但随着万昭仪的一声令下,那去搜身的人从婵儿袖中搜出一张碎纸,纸上面沾了不少毒粉时,穆王妃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婵儿慌了,“我、我也不知道袖中怎么会有这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兴许、兴许是初晴送月饼过来的时候偷偷塞到我袖子里的……” 一旁的初雪听了,冷笑一声,说:“好一个贼喊捉贼!我总算明白了,刚才穆王妃殿下一出事,你为何口口声声地咬定我们王妃,原来都是你搞的鬼!” “我没有!”婵儿惊慌失措地看向穆王妃,“王妃,奴婢没有做过,是她们陷害奴婢的!奴婢是冤枉的!王妃您要给奴婢做主啊!” 夏静月转身向万昭仪说:“昭仪娘娘,如果是婵儿下毒的,时间太短,必还有其他的蛛丝马迹,您让人查一查她的手指等地方。” 为了避嫌,搜婵儿身的事夏静月没有插手,动手的都是万昭仪带来的人。 万昭仪看婵儿的目光跟看死人一样,向负责的如夏点了点头,如夏亲自动手,检查婵儿手与衣服。 要在这么短的时间中下毒,又要瞒过众人,仓促间必然会留下许多痕迹。 如夏从婵儿的指甲里,以及衣袖内的暗兜查出毒粉的痕迹后,可以证实,下毒之人正是婵儿。 得到这个结果,万昭仪脸都黑了。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婵儿几乎是在穆王府长大的,却被别人给收买了,对方是什么时候渗入穆王府的,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万昭仪正要审问婵儿,查出幕后黑手,一声皇帝驾到的唱声响起,众人坐着的站了起来,站着的走到道路两边迎接圣驾。 后宫这边出事,舒德妃与滕贵妃本想先瞒着皇帝,等处理好再去报一声的。不料事情闹得太大,闹得太久,皇帝又不是聋的,早有人报了过来。 陪着百官喝了一轮酒之后,皇帝立马就往后宫过来。 而韩潇听到夏静月出事,也让人抬着跟过去。 韩潇去了,其余的皇子,除了喝醉了的穆王,其余的皇子也纷纷跟了上去。 皇帝的脸很黑,黑得如同罩着一片乌云,乌中还泛着绿。 这帮该死的嫔妃,一个个都该死!没一个玩意有用的! 连个宴会都办不好,还留着有什么用?不如一个个全杀了! 去年的中秋宴会出事,闹出了一顶绿帽子,今年的中秋宴又出事,这回又闹什么来? 一群饭桶! 去年滕贵妃一个人主持出了纰漏还情有可愿,可今年他怕出事,指了滕贵妃与舒德妃同理此事不说,还让连妃、刘淑妃等人协助。 这么多人,连一个宴会都办不好,留着这群贱人还有什么用处? 早知道去年全部杀了干净! 正当皇帝杀机毕露时,突然一声尖叫响起,众人一惊望去,却见婵儿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杨御医等人顾不上跪拜,连忙赶过去,一探鼻息,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检查完之后,杨御医回道:“回皇上,此婢齿中暗藏了毒药,趁着旁人不备,咬碎毒药自尽。” 皇帝突然到来,大家只顾着向皇帝参拜,放开了一旁的婵儿,而婵儿不动声色地咬碎了毒药,一直安静地跪着,直到毒发毙气倒下才被人发现。 此时就是有仙丹也救不回来了。 皇帝原本就黑得发绿的脸更加的难看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刚过来,就遇到自尽的人,皇帝又将诸位嫔妃,尤其是滕贵妃等人暗骂了一遍。 第743章 都去死吧 万昭仪红着眼睛走了过来,扶着皇帝往上座走去,“皇上,这个叫婵儿侍女就是差点害得穆王妃小产的人。” 又死人了? 皇帝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人,暗叫晦气。 “穆王妃现在怎么样了?”皇帝在万昭仪的轻扶下,走到最上面的位置坐下,问道。 万昭仪委屈地说道:“好在睿王妃救人及时,有惊无险地保住了胎儿,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皇上,您可要为嫔妾做主哪!” 万昭仪夺得先机,将穆王妃的事,还有查出下毒之人的事先说了出来。最好的告状不是加油添醋,也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引导主观意识。 万昭仪将不利于己方的事情一语带过,而利于己方的事则大说特说,让皇帝知道她受的委屈有多大。在万昭仪的巧言之下,方才夏静月被众人指责,差点被强行押往宫正司的事说得比天还大,比窦娥还冤。 自然,夏静月强硬对峙众妃的事也被轻轻带过了,在万昭仪的话中,夏静月成了无辜受害者,不得不柔弱地反抗着。 万昭仪的话没有一句是假话,说的都是真的,谁也反驳不了。但她这么一说,滕贵妃等人不仅不能追究夏静月不敬长辈之事,反而成了后宫长辈压迫晚辈,想屈打成招,用心险恶。 滕贵妃如何能让万昭仪继续告偏状,她向舒德妃打了一个眼色,舒德妃硬着头皮站出来辨解,说:“皇上请听臣妾说——” “德妃娘娘——”万昭仪截住舒德妃的话,冷声说道:“还有贵妃娘娘,作为掌管六宫的两位娘娘,您们能不能给皇上、以及嫔妾,还有众多宾客解释一下,您们是怎么办事的?怎么会把好好的宴会办成这个样子?尤其是贵妃娘娘,今年是如此,去年又是如此,嫔妾很怀疑您是否有掌管六宫的能耐,若是无能,那就请让禅吧!” 万昭仪的话再次挑起了皇帝的怒意,正如万昭仪所说的,去年是滕贵妃主办的中秋宴,结果出事了。今年滕贵妃又参与进来,最后还是出事了。 万昭仪的话如同四两拔千斤,一下子把舒德妃欲图辨解的事情转到了另一处上,而且一击即中。这会儿,谁还有闲功夫扯皮夏静月与万昭仪一道强押着众妃众夫人的不敬之事?都转移到追究责任的大事去了,再加上把去年的拉了出来,一个弄不好,皇帝一怒之下,将贵妃与德妃打入后宫事小,只怕小命都要丢在这里。 滕贵妃一看皇帝的脸色都变了,暗叫不好,迅速走了出来,跪在皇帝面前,高声说道:“皇上,臣妾冤枉!这下毒之人并非臣妾所管的宫人,而是穆王府带进来的,臣妾与德妃能管得了后宫,但如何能管得了穆王府的事?” 滕贵妃这话切入了正点,皇帝听之有理,毒粉与下毒之人都是从宫外来的,的确与贵妃德妃的关系不大。他皱起眉头,问万昭仪:“穆王府怎地如此之乱?” 也幸得是穆王府,皇帝看在万昭仪的份上没有第一时间治罪,若换了另一个王府,没准皇帝早就动怒了。 万昭仪抹了抹眼角的泪,借机又挑起事来,“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熹儿是最蠢最笨的一个孩子?穆王妃又素来是个和气,没有心眼算计。以前嫔妾不忙时还能帮着看着点穆王府,没出什么差错。但自从嫔妾不放心皇上一人在天道上孤独追索,陪着皇上一起修道之后,那些暗处的小人就欺嫔妾不问凡尘之事,祸害起熹儿来了。皇上,嫔妾就想不明白了,熹儿那孩子那般老实,他碍了谁的眼,要致他于死地?您可要为熹儿、还有您未出世的孙儿作主哪!” 万昭仪想不明白,皇帝却想“明白”了。万昭仪是唯一一个赞同他,支持他,陪着他的人,对方对付穆王,就是对付万昭仪,同样的,也是在对付他。 若是穆王妃的孩子没了,万昭仪万念俱灰,被打击垮了,他何尝好过?对方这是恨不得他不好过!恨不得他去死。 皇帝心里有数,自从他身体越来越不好之后,底下的儿子就不再安份了,下面的大臣也都开始站队了,他们早就巴不得他去死。 皇帝咬牙切齿起来,想喊一个查字,让他们彻底地查,但心头又生起顾忌来。 去年一查,结果查出一顶大绿帽,这一次再查,又会查出什么东西来? “查!彻底地查!不查个水落石出,谁不也许离开!” 皇帝正在犹豫之时,突然听到这一道森冷的声音,抬头望去,看到的是杀气森然的韩潇。 韩潇冷冽的目光从场中众人扫过,凡是接触到他寒眸森森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心口一窒,低下了头,不敢与之直视。 韩潇寒眸不带任何感情地望着地上的尸体,说:“先从这个死人查起。” 站在众人身后的顾幽脸色蓦地一白,浑身都生起了寒意。应该说,早在夏静月查出婵儿的时候,顾幽就察觉到事情不好,她要遭殃了。 顾幽只能把目光投向上座的皇帝,希望皇帝多顾忌一下去年的影响,暂且缓一下。 然而顾幽注定要失望了。 皇帝的确有暂缓的想法,生恐后宫那帮贱人又给他弄出什么丑闻来,但万昭仪在他耳边说:“皇上,对方敢算计您,算计嫔妾,还算计睿王府,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算了,不然以后更是不把您放在眼里。要按嫔妾说,不如就让睿王去查,反正也没什么事能比去年的事更大……” 这话也只有万昭仪敢说。 皇帝一听有理,的确如此,已经没有绿帽更大的事了。 如果有,那么都去死吧! 但皇帝看了眼韩潇那煞神降临的气势,并不敢将事情全盘交给韩潇去办,以韩潇的性子,皇帝担心摊了太大,收不了场。皇帝的目光落在夏静月身上,说:“睿王妃,既然你查出来了下毒之人,可见你是有本事的人,后面的还是交由你来查,你也好为自己洗脱罪名。” 第744章 最毒妇人心 夏静月讶然,看向皇帝信任的目光,心中了然,读懂了皇帝的意思。 原本这样的事不该夏静月接手的,不管是宫正司还是宗人府,或者大理寺都比她名正言顺。但皇帝却派她来查,可见皇帝还是有顾虑的,顾及他以及皇家最后的体面。 夏静月做了这么久的御前女官,如何能不明白皇帝的意思。皇帝要查,要震慑众人,但又要一个能维护住皇家体面的结果。 同时,皇帝让夏静月来查,是一个可进可退的法子。如果是宫正司或者宗人府等正式衙门查出来的结果,不管大小都得立案办事,极容易牵涉出其他难以掌控的东西进来。现在由夏静月来查,皇帝就可以对最后的结果进行灵活的判定,可公可私,可重可轻,不用按律例来办。 皇帝还是怕啊! 皇帝要一个交待,是一个由他能掌控得住的交待。 夏静月懂了之后,走了出来,向皇帝行礼说道:“儿臣遵命。” 夏静月回答了遵命,而不是遵旨,皇帝便知道夏静月听懂了他的意思,对夏静月再次高看了一眼。暗想,老四媳妇比老四上道多了,这事若是让老四来查,谁都别想还有脸面存在。 “你尽管查,父皇给你撑腰。”皇帝难得地和颜悦色说。 夏静月领了皇帝的令后,没有马上去查,而是以监督的身份从宫正司点了人,又从万昭仪那里请了知夏等人来查。她这样做,一则她不擅长查案,二则也是灵活应用,不管查出什么结果,都不会导致什么脏水都往睿王府泼来。 经此事,夏静月对于皇家之事,是谨慎了又谨慎。 但再谨慎,她也要为穆王妃出一口气。那么,请来万昭仪身边经验丰富的如夏姑姑就是最妥当的办法。谁都会放过幕后之人,唯有如夏不会放过。 婵儿虽然死了,但她是穆王妃身边的大侍女,穆王妃身边的侍女丫鬟人数不少,婵儿天天跟在穆王妃身边,行迹自然也都落在旁人的眼中。 这一细查,穆王妃身边的侍女全部指向了顾幽。 “婵儿在王府并无异常,若说有异动,那是进宫之前,在宫门前,婵儿曾与康王妃独处过,奴婢好像还看到婵儿从康王妃那里接过什么东西塞在袖子里……” 这份口供,不是一个两个人指证的,而是有五六个人指证,甚至连如秋都表示看到过。 众人的目光迅速移向了顾幽——幕后主使是顾幽? 许多人想到了夏静月与顾幽的恩恩怨怨,两女同为御前女官,先前顾幽喜欢睿王的事许多人都知道,但最后是夏静月嫁给了睿王。还有与百坻之战时,在边关的种种传闻。 众人很快明白了,是顾幽指使人下毒,然后嫁祸给夏静月的。 除了顾幽,其他也想不出来,还有谁会跑去对付夏静月。睿王都快要死了,睿王妃也即将失势了,根本就没有了算计的价值。 那么,会这样做的,只有私怨了。 “没想到是康王妃!好歹毒的心思!” “她都嫁给康王了,为何还跟睿王妃过不去?听说还跟宁王暗中有一腿呢!” “最毒妇人心。” “还说什么京城第一才女,第一美人呢,不仅为人淫荡,还心肠歹毒,这样的人该拉去浸猪笼了。” 面对众多窃窃私语,顾幽表面平静,但心头已经翻腾不休了。她紧紧地攥着拳头:怪不得,怪不得!那么笨拙的下毒手法,只要动动脑子就能查出来,原来在这里! 早在婵儿被如秋指了出来,顾幽就知道她要倒大霉了,也想明白了在宫门前婵儿为何要悄悄地拉她,还与她说那么多平常的话。 当时,顾幽比穆王妃先到了一步,她看到穆王妃的舆车就在后面,身为弟媳,就停了下来等穆王妃过来,并去问候对方。 顾幽的确是抱了交好穆王妃的心思,万昭仪现在极受帝宠,即使她与万昭仪有私怨,但在明面上不能让对方抓到错处。所以她问候了万昭仪后,见穆王妃身边受重用的侍女来跟她说话,就与其多聊了几句。期间,她们说的话都是极平常的话,唯一让顾幽不解的是,婵儿与她拉扯的事。 如今全然想明白了。 这是计中计,套中套,明是设计夏静月,实则是陷害她! 在场的,谁不知道她与夏静月的恩怨?一旦咬定了她,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虽然这个嫁祸的办法还是有些笨拙的,但非常管用,仓促之间,她去哪找证据来证明自己是无辜的,是被陷害的? 对方如此行事,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万昭仪恨死了顾家,不管幕后之人是谁,万昭仪都会借机弄死她,弄死顾家。 顾幽知道她这时候不能乱,不能慌,可面对皇帝的震怒,万昭仪那淬了毒的眼神,以及众多冷漠的目光,后背还是渗出一层的冷汗。 “不可能是康王妃!你们是诬陷!” 当看宫正司与如夏查到顾幽身上,宁王暗叫糟了,在皇帝发话定罪之前,急忙跑了出来。 宁王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顾幽做的,但在这样的场合下,就算幕后指使是顾幽也不能承认!不然,皇帝一怒之下,加上万昭仪的挑拔,顾幽非死不可! 宁王一想到顾幽会死,哪忍得住,马上跳出来为顾幽作证。 连妃看热闹正看得高兴,原本不管是睿王妃倒霉,还是穆王妃倒霉都与她无关,她可闲闲地站在一边看笑话。哪知道,她那个鬼迷心窍的儿子突然冲了出来,跟顾幽扯一起去了。 连妃看热闹,最后自己的儿子成了热闹,把她气得脸都青了,恨不得把这个儿子重新塞回肚子里,当没生过! “泽儿,你闹什么?”连妃向宁王斥着,并不断地给宁王打眼色,让他清醒一点。 宁王一心急着顾幽的事,哪管得了这么多,向连妃说:“母妃,康王妃那样纯良的人,是不会下毒害三皇嫂的。何况康王妃与三皇嫂无怨无仇,也没有作案动机?雪珠,你说是不是?” 宁王还把自己的妻子也拉出来,想让李雪珠这个顾幽密友来为顾幽作证。 第745章 绿绿的草原 李雪珠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强烈地想弄死宁王! 她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微垂着眸光,费了许多的力气都没让自己露出不应该展现出来的情绪。 然而,宁王丝毫没有顾及李雪珠的想法,着急地催促她说:“雪珠,你说话啊!” 李雪珠不用抬头,也知道所有人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她。 她也从没像此刻这样,恨不得掐死顾幽。 这一对贱人!狗男女!他们私底下私通就罢了,光天化日之下,在众多皇亲国戚面前也不知道收敛,他们还知不知道什么叫脸面? 李雪珠缓缓地抬起头,唇边带着优雅的微笑,对宁王说:“我自是相信六弟妹的,不过这件事,不是应该请六皇弟出来吗?” 凭什么要让大家来看她的笑话?想要看笑话,就看康王府的笑话去! 对于这种不要脸的事,康王身为男人受到的嘲笑,远远比她身为一个无辜的女人受到的嘲笑更多了。 李雪珠三言两语,既回话了宁王的话,又全了与顾幽的“姐妹之情”,还将注意力引向了康王那里。 一瞬间,大家的目光从李雪珠身上移开了,都聚焦在康王的身上。他们看康王的目光,如同看向一片草原,绿草如茵。 宁王、康王,兄弟同争一女的故事又浮现在许多人的脑海里,众人的目光在宁王、康王、顾幽三人的身上不断地打转着,意味深长。 如此耐人寻味的场面,夏静月当然不会去打搅,而上座陪着皇帝坐在一边的万昭仪也乐得先看一场开胃戏。 大家都抱着好兴致看戏,康王心里的滋味就可想而知了。 他未娶顾幽之前,别人看的草原在宁王头上,如今他娶了顾幽,那么,那一片苍翠欲滴的草原就在他的头顶上了。 康王头顶着一片草原,心情绝对比李雪珠还要狂躁愤怒。 在愤怒之余,他又得顾虑一点:顾幽到底是不是幕后指使? 不怪康王不相信顾幽,这等笨拙的计谋顾幽在夏静月身上施展过不止一次,只要事情关系到睿王和夏静月,顾幽就是个没脑子的人。同样的,只要事情与顾幽有关,宁王也是个脑残。 康王不能确定顾幽会不会再次为了嫉妒,为了对付夏静月干了这一件蠢事,因此,面对众多看笑话的眼神,他还得忍下所有的情绪,理智地考虑后果。如果事情真是顾幽干得,他得怎么做才能尽最大的可能挽救形势? 夫妻同船,一人出事,另一人是躲不开的,不管面对的是什么,最起码在此时此刻,康王必须与顾幽同进共出。 有这种想法的,除了康王之外,还有舒德妃,以及被儿子气得只剩下半口气的连妃。 连妃在这时候,绝对是与儿媳站在同一战线的。世道对女人更苛刻,宁王与顾幽同被人看笑话,最被人轻视的当数身为女人的顾幽。 男人嘛,最多被笑一句风流。 连妃顺着儿媳的话,马上接了起来,说道:“泽儿,人家顾幽的夫君还不着急,你急什么?这事儿,康王有没有参与进来,咱们也不知道是不是?” 连妃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庆幸,幸好她的儿媳是规规矩矩的李雪珠,而不是顾幽这个水性扬花的女人,要不然今天就丢尽了脸面。还好,顾幽这小贱人祸害康王去了,丢大再大的脸也与宁王府无关了。连妃再三感谢康王的横刀夺爱。 要说连妃是庆幸,舒德妃就是呕血了。这弄的都是什么事,怎么一样两样事都跟她扯上关系了? 眼看儿子成了笑话,舒德妃身为母妃,不得不站了出来,替儿子解围。“睿王妃,康王妃若要指使人对穆王妃下毒,是不可能让这么多人看到,更不可能做得如此明显,本宫希望你查证之时,公平公正,莫要暗存私心。” 舒德妃暗指夏静月怀着与顾幽的私怨,无端将脏水泼到顾幽身上。 舒德妃本不想针对夏静月的,可是事情到了这地步,她与康王府是万万承担不起幕后指使的责任。得罪睿王府,是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但现在的事翻不过篇去,得罪了皇帝和万昭仪,现在就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者。 夏静月见自己又成了软柿子,不禁轻笑了起来。幸好她早料到结果会如此,故而没有亲自去查,而是找了宫正司与如夏过来。“德妃娘娘,你这话太过颠倒黑白了,事情查到康王妃身上,是宫正司与如夏姑姑一步步追查出来的,也是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查出来的。您话中的意思,敢情是说我指使宫正司与如夏姑姑给康王妃栽赃陷害了?幸好由始至终,一举一动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不然我就跟刚才那样,被您逼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幽终于走了出来,对夏静月说道:“睿王妃,现在你倒是给自己洗清了,但轮到本妃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本妃与穆王妃无怨无仇,你觉得,本妃会做那么蠢的事吗?” 夏静月淡笑地面向顾幽,说实话,这件事的确不像是顾幽做的,但同样的,顾幽曾经做过的蠢事太多,夏静月也不敢肯定顾幽会不会又犯蠢一次。“康王妃觉得自己不会做那么蠢的事,那就请力证自己的清白。你要是拿出证据来,我第一个为你洗清罪名。” 然而顾幽现在最缺的,就是证据。 不仅康王怀疑事情是不是顾幽做的,就是宁王也不敢确定这件事与顾幽有没有关系。 如果就是顾幽做的呢? 宁王想及此,想将火烧到夏静月身上,将顾幽撇清出去,他再次跳出来指责夏静月,“睿王妃,下毒的最大嫌疑分明就是你,你为了给自己开脱,硬是推到康王妃身上,你安的是什么心,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康王在底下朝人问清楚了方才的事,这时候,他自然要与宁王同出一气,“四皇嫂,刚才那个下毒的侍女临死前也指证是您身边的侍女将药塞到她袖中的,您身边的侍女个个武艺高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包药包塞过去,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第746章 煞神再现 “就是,我看就是你自己贼喊捉贼!”宁王趁机将水搅混,“照本王看,得让宫正司的人将你身边的侍女押下审问才是正理。” “正该如此!”康王也向夏静月步步紧逼。 夏静月识破宁王与康王想搅浑水的想法,心中反倒生疑:莫不成此事真是顾幽做的? 她正想开口时,突然听到韩潇一声冷哼,转头向自己的夫君望去。 韩潇伸出手指,指了一下宁王身边跟着的一个太监,又指了一下康王身边的一个太监,平静而缓慢地说了一个字:“杀。” 杀字刚出口,韩潇身边的两名侍卫身影一闪,抓住了两名太监。咔嚓两声,两个发懵的太监头颅被拧断了,血流一地。 身影再闪,两名侍卫已回到了韩潇身边,含胸缩头,看上去和所有卑微的侍丛一样,毫不起眼。 然后地上那两个像球一样滚动的头颅,还有那从断脖上不断喷出的血液,无不震惊着场上众人。 那些胆小的妃子与夫人已吓得尖叫连连,躲到一处了。她们兴许一声令下,也处死过人,但亲眼看到人被拧断了脖子,亲眼看到断脖鲜血如涌泉的血腥场面,对她们来说还是平生第一次。 就连上座的皇帝也被惊住了,他手指颤抖地指着韩潇:“老四、你、你、你……” 当着皇帝的面杀人,这是何等的张狂! 韩潇一双如鹰隼般目光凌厉地扫了众人一眼,冷冽的声音如一粒粒的寒冰钻入人的耳朵之中,令人忍受不住地打着冷颤。“本王这是用行动告诉你们,本王的王妃看谁不顺眼,不需要用那么复杂的办法,她只需要说一句不喜欢,本王就替她灭了所有让她不喜欢的人。” 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妻子,这些人都当他是死人吗? 谁敢当他是死人,他就把谁变成死人! 场中一片寂静。 耳中是冷冽如霜的声音,空气中是血液的腥气,明明阳光还照在他们身上,但所有人都觉得到处凉森森的,毛骨悚然。 “还有谁质疑本王的王妃?给本王站出来!” 在韩潇的强势之下,这会儿除了是想找死的人,谁还敢站出来?就是找死,也得找一个好死的法子,何苦犯到这个煞星手上! 众人这才想起,面前的这位王爷,可是大靖鼎鼎有名的战神,也是煞神,当年朝堂之上时,他就持剑怒斩了数名提议皇帝向北蛮投降的朝中大员。 这几年,自从他染病以来,就一直低调地养病。也许是这几年他过得太低调,甚少露面于人前,慢慢地,大家都逐渐地忘记了这位煞神的手段。 今天,终于让他们清醒地回想了起来,有些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不仅众妃与夫人们心惊胆战,就是皇帝,在一惊之后,也想到了当年这个儿子的血腥手段。对于这个儿子,皇帝一向是极为复杂的,既倚重他,又害怕他,更忌惮他,在这个儿子身上,他仿佛看到母后年轻时候的样子。 皇帝突然想,这些年母后也很低调地隐于后宫,不理世事,低调得世人都快要忘记那位手段毒辣的皇太后了。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天,母后也突然再次展现她毒辣的一面? 皇帝怔怔地发呆着。 宁王与康王看到他们身边的太监血溅当场,骇得脸都白了,康王更是脚下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上。他们都带着惧意的目光看着这位兄长,他们也终于想起来了这位兄长的可怕。 场面,静得只听到因害怕而急促的呼吸声。 最先回神过来的是万昭仪。 不管幕后指使是不是顾幽,她都要在顾幽身上揭一层皮下来。“顾幽,你谋害皇家子嗣,罪证确凿!来人,将她拿下!” 顾幽一惊回神,见万昭仪要致她于死地,上前几步跪下,朝皇帝说道:“父皇,儿臣冤枉!光凭着几句指证就定下儿臣的罪,儿臣不服!请父皇再严查此事!” 皇帝渐渐地回神了,对顾幽,他还是怀有一丝怜爱的,他问道:“你说要怎么严查此事?” 顾幽大声说道:“方才睿王妃搜了下毒之人的身,从中搜出了证据,儿臣想,事情发生不久,说不定那幕后指使身上也还留有证据在身,故而儿臣请求搜身。不单搜儿臣的身,还要搜在场的所有人的身!” 皇帝听着这话有理,说:“那就搜吧,仔细地搜。” “谢父皇!”顾幽向皇帝深深地跪拜下去。 顾幽慢慢地站了起来,心中泛起一丝冷笑。朝中局势混乱,夏静月能料到今年中秋宴不是平安宴,带足了人手过来,她才智不输于夏静月,岂会想不到这一点? 不是人算计她,就是她算计人。 故而,顾幽也用了暗藏的棋子算计了一人。 顾幽率先走了出来,向宫正司的人要求先搜她的身。 宴中搭了不少幕帷,宫正司与如夏的人分成几路,带着场中刚在场的女眷,分成几路,一一搜身。 这一搜,果然搜出了一个好东西。 明王妃身上的香囊里装了大量的麝香! 明王妃看到这个香囊,大惊失色:“怎么可能?这里面分明装的是桂花,怎么变成了麝香?” 但不管明王妃如何的不可思议,宫正司的人还是将她押到皇帝面前。 事情到了这一步,明王妃如何不知道自己遭了顾幽的暗算,她怒盯向顾幽:“是你干的?” 顾幽一脸茫然地问:“大皇嫂的话是什么意思?” 明王妃怒道:“你少给我装糊涂!” 顾幽委屈地说:“皇嫂出了事,怎么怪到我头上了?皇嫂这儿总能体会到方才我被人指责的心情吧?” 穆王妃出事,睿王妃最先遭殃,然后查到康王妃身上,一箭双雕。最有可疑干这样的事,就是最得利之人。三位王妃出事,只有两个王妃安然无恙,一个是明王妃,一个是宁王妃。 顾幽排除了李雪珠,因为一旦她出事,宁王不会坐视不理,故而,顾幽相信,李雪珠就是要算计她,也只会在宁王不在的情况下算计她。 所以就只剩下一个目标了! 第747章 暗棋 顾幽的确没有证据,没有证据证明她是清白的,也没有证据证明一切都是明王妃干的。同样的,明王妃也没有证据来证明香囊是顾幽设计的! 也许,有足够的时间的话,可以找出铁一般的证据来。但事态紧急,为了自保,只能将水搅得一片浑浊,给自己争取脱身的机会。 若是可以选择,顾幽不想废了这么好的一步棋。 替换了明王妃香囊的人,顾幽使计暗指到宁王身上。顾幽的本意是想让明宁相争,康王得利。 这么好的一步棋,为了自保,顾幽不得不忍痛舍了出去。 既然舍了,总要讨些利息回来。 顾幽盯着明王妃,扬声说道:“大皇嫂,怪不得三皇嫂一出事,你就一口咬定是四皇嫂干的,还要将四皇嫂抓到宫正司受刑,你好毒的计谋!” “你胡说!这件事与本妃没有任何的关系!顾幽,本妃是你的皇嫂,你这是对嫂子说话的态度吗?”明王妃又惊又怒,怒的是顾幽的含血喷人,还有她身上的香囊明显就是顾幽的陷害的,惊的是—— 明王妃何曾没想过在今天的中秋宴上搞事?只是去年婆母主持中秋宴出了事,今年再搞事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婆母,故而她曾进宫隐晦地问过滕贵妃的意见。 当时滕贵妃的意思是自有主意,她只需赴宴就行。 明王妃立即联想到滕贵妃身上,穆王妃受暗算的事,是不是滕贵妃做的? 明王妃的目光隐晦地朝滕贵妃看去。 滕贵妃已经被气得要呕血了! 没错,穆王妃的事就是她做的,她花费了诸多心思设计的一箭三雕! 那位叫婵儿的侍女实则是舒家收买的探子,被滕贵妃给利用了。 按滕贵妃的计谋,穆王妃流产,睿王妃成最大嫌疑,事后查到与顾幽有关,以夏顾两女之间恩怨,睿王府必不会放过康王府。还有万昭仪,她失去孙儿的震怒,再加上对顾家的旧恨,也不会放过康王府的。即使睿王妃与康王妃理智地继续查下去,罪证只会落在宁王府上,到时三家厮杀,可不是就是明王得利了。为怕事情泄漏,滕贵妃连明王妃也不曾说起。 滕贵妃为这个计谋推算了一遍又一遍才实施的,可以说是殚精竭虑。她先是趁着舒德妃被皇太后弃后乱了阵脚,派人去怂恿舒德妃办月饼宴讨好皇太后。不仅如此,她还故意透出风声也要揽办月饼宴的功劳,逼得舒德妃先去向皇上与皇太后请功了。 月饼宴还没有办,舒德妃已经请了功,得了皇帝与皇太后的嘉奖与赏赐。 若是月饼宴办砸了,舒德妃就不仅会被皇太后给彻底厌弃了,没淮皇上一怒之下,她不死也要进冷宫。后宫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清楚的,皇帝有多想弄死后宫的女人。 故而穆王妃一出事,滕贵妃就利用舒德妃的惊慌失措,联同舒德妃一起向夏静月发难。 按滕贵妃的意思,是想趁着韩潇不在,先将夏静月押到宫正司去,再借舒德妃的人给夏静月吃些苦头。此举将会激怒韩潇,还会让夏静月更恨幕后指使,当线索查到顾幽身上,必然会十分精彩。 滕贵妃以己度人,若她是夏静月,顾幽害了她这么多次,这一次又让她去宫正司受了苦,一旦抓到机会,对顾幽势必不死不休。 滕贵妃万万没想到,她算到了一切,参透了所有人的心理,挑起了所有人的新怨旧恨,唯独没有想到夏静月的胆子这么的大! 滕贵妃都不知道夏静月是吃什么长大的,明明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村姑,却敢带着一群侍女造反!押着所有人来查证,等到了万昭仪的到来,又等到了皇帝的驾到。 滕贵妃怀疑,就算万昭仪与皇帝没来,以夏静月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说不定会直接抓了她做人质。 夏静月打了滕贵妃一个拙手不及,接下来顾幽又给了滕贵妃的致命一击。 滕贵妃怕舒德妃与连妃或者万昭仪扯她的后腿,早已盯紧了这三人,就连宁王与康王她都防着,偏偏没防新嫁进来的几个王妃。 这才嫁进皇家多久?还不满三个月,就敢将手伸进了皇宫里,怎么胆子就这么大? 滕贵妃想到她做皇子侧妃时,刚进皇家的那会儿,端的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就连当时的正妃也是夹着尾巴做人,别说插手皇宫的事了,就是和其他妯娌相处,也是提起十二分精神。 是世界变了吗?怎么这新嫁进来的王妃做事比她这个在后宫浸溺了十几年还要大胆? 顾幽一出手对付的就是明王妃,完全不把明王妃放在眼里,那夏静月更是胆大包天,连后宫的一众长辈都敢强押在那里。 那边,顾幽好不容易找出一个替死鬼,当然不会轻易放过明王妃,正好斗垮明王也是她的当务之急。虽然情况出乎顾幽的意料,但择日不如撞日,就以这个机会向明王一系发难。 “大皇嫂,我有没有胡说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正如安西侯夫人所说的那样,穆王妃动了胎气,您身为皇嫂理应关心才是,怎么反倒幸灾乐祸起来了?照我看,大皇嫂方才的举动,倒像是跟那个叫婵儿的凶手一唱一和。” “顾幽!”明王妃厉声斥道:“你别含血喷人!本妃怀疑穆王妃的事就是你干的,再借机嫁祸到本妃身上!” 顾幽毫不相让地质问明王妃:“大皇嫂,含血喷人的人是你!你身上的香囊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查证一下身边的人就栽赃到我的头上,我可以认为你是做贼心虚吗?不然怎么见人就咬?” “事情明摆着,你就是知道我的香囊有问题,这才要求搜身,搜所有人的!” “大皇嫂的话好没道理,我力求清白,请求搜身是为了向睿王妃与穆王妃证明我的光明磊落,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故意的?莫不成方才睿王妃让人搜婵儿也是故意的?” 第748章 以假乱真 顾幽曾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辩论口才差不到哪里去,在她的咄咄逼人之下,明王妃在口才上显然逊了一筹,又在没有证据自清的情况下,反倒有些越描越黑。 夏静月站在一边看热闹,瞧着顾幽与明王妃互咬,暗中观察着在场的人。这一看,真是众生百态,热闹非凡。 若按表情来看,表面上还真的看不出什么来。明王妃出事,滕贵妃看去上平静极了,面无表情得像是毫不相关似的,反倒是舒德妃气红了脸,连妃平静的表面上,目光时不时紧张地盯着宁王,生恐宁王又跑出来闹事。 与其他后妃看热闹不同,众多诰命夫人就紧张不安多了。 这些诰命夫人多多少少与几位皇子有牵扯,不是有些远亲,就是已经站好队的,不管今天哪位皇子出事,她们之中多少都会有人要遭殃。再加上皇帝越来越阴沉的脸,更怕被迁怒了。 夏静月的目光多在滕贵妃打转,像这些修炼成精的人,表面越不是平静,就越透着不寻常。 莫不成穆王妃的事是滕贵妃干的? 夏静月目光在滕贵妃身上转了一圈后,又向上面的万昭仪投去。 万昭仪察觉到夏静月望来的眼神,不动声色,伸出手指有意无意地摇了摇。 夏静月微一思索,便明白了万昭仪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再插手进来。 看来,万昭仪已有了主意。 夏静月乐得坐壁上观。 万昭仪的确是有主意,她本想借此扒掉顾幽一层皮的,却不料把明王妃给咬出来了。一个顾幽,一个明王妃,都是她的仇家,一起下水了,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 万昭仪冷眼看着她们闹,是在衡量着怎么弄她们。 事情闹得这么精彩,万昭仪反而不想一脚踩死她们了。 万昭仪微垂的眸光转了转,心中有主意。 万昭仪拉着皇帝的袖子,气得眼睛都红了,“皇上,您看看,这些人一个个都恨不得让熹儿绝了后,明王妃随身带着能致人流产的香囊,她是什么目的路人皆知。” 明王妃一惊,不敢再与顾幽争执,连忙冲到皇帝面前跪下,“父皇,儿臣是冤枉的!请父皇为儿臣作主!” 万昭仪冷笑道:“罪证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明王妃申辩道:“儿臣进宫之前分明检查过香囊,里面只有一些干花,并没有麝香等物,儿臣的香囊被人掉包必是在宫内的事,还请父皇与昭仪娘娘彻查此事,莫中了奸人的计,误伤了好人。” 皇帝被闹这些错综复杂的事闹得头都疼了,他一指万昭仪说:“这件事与老三有关,你是老三的母亲,你来说说,怎么处理?” “要按嫔妾说,既然谁都没有办法证明清白,就一个个全送去宫正司关着,等查出证据再说。” 万昭仪的话一落,明王妃与顾幽的脸色都变了,她们若是被送往宫正司,就算是证明了清白也沾上一身脏。 滕贵妃走了出来,来到皇帝面前,盈盈跪下,“皇上,请容臣妾一言。明王妃嫁入皇家已经十几年了,是怎么样的品性大家都有目共睹。而明王妃与穆王妃妯娌和睦,向来亲热有加,又何会来害人?” 滕贵妃说明王妃与穆王妃关系好,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在穆王没有出事前,穆王唯明王马首是瞻,两位王妃的关系自然差不到哪里。尤其是当时的太子妃还在,三个妯娌一对比,更显得明王妃与穆王妃的亲厚。 明王连忙走出来,一同跪在滕贵妃面前,声情并茂地说道:“父皇,三弟子嗣艰难,儿臣身为兄长,不知道为三弟操过多少心。前些日子得知三弟妹终于怀上了,三弟终于有后了,儿臣高兴得在后院连饮了数杯,还派人送了几大箱的补品过去。这么多兄弟中,儿臣与三弟的关系最好,情谊最深,儿臣又怎么会让王妃去害三弟妹?父皇,您是那样英明不凡的人,千万不要中了奸人的毒计。” 有了滕贵妃与明王的声援,明王妃终于冷静了下来。 明王妃陪着明王见过那么多的斗争,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就是再蠢的人也会有些城府,何况明王妃本就是个精明的人。她心中一动,突然大声说:“父皇,儿臣在入宫前亲自检查过身边的物件,确定过不会有问题才戴进宫里,那个香囊——儿臣要检查那个香囊!” 香囊送了过来,明王妃拿过来仔细地看。 一看香囊上面的刺绣,她心中泛冷。 这刺绣的手艺的确很像明王府的绣娘做的,还有香囊的图案与料子,也与她戴进宫里的那个相同。也正是如此,方才乍一眼,穆王妃就以为这个香囊就是她的。 对方知道她今天戴什么香囊,刺绣也做到了以假乱真,可见她身边也不干净。 明王妃熟门熟路地将香囊翻到里面,找到最底下的角落,没有看到她专属的标记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明王妃让侍女将备用的香囊拿过来,翻到那个标志,“父皇请看,儿臣的香囊在最角落的地方有一个标记,上面刺了儿臣的一个小名的字……” 明王妃展示给大家看,两个香囊一比较,一个上面有标记,一个没有。 明王妃再说:“大家再看看,这个两个香囊的绣法表面看上去一样,但仔细地看,懂得绣工的人可以看出来,不是出自同一个绣娘。凡是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的衣物和荷包香囊都是出自一个绣娘,那个绣娘是南边的第一绣娘,也是我的陪嫁……” 众人听着明王妃的话,听着甚有道理。 万昭仪淡淡地说:“没准你是故意弄成不一样的。” 明王妃连忙解释说:“昭仪娘娘别忘了穆王妃中的毒是虫粉和红砒,但我这被调换的香囊里面藏的是麝香。若我是凶手,我的香囊里面藏的东西应该与穆王妃吃下的毒粉一样的。” 明王妃将香囊递到杨御医手上,说道:“杨大人,麻烦你检查一下,这里面的东西与毒粉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749章 谁敢有意见 杨御医检查过后,向皇帝一点头:“皇上,香囊里的东西,和穆王妃食用的东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这个结果一出来,事情就更乱了。若是同一种毒粉还好,说明只有一个幕后黑手,现在出现两种不同的东西,这不明摆着里面有两个阴谋、两个幕后黑手吗? 每查一次,就多一次阴谋,中秋宴中到底藏了多少魑魅魍魉? 接下来还要继续查吗? 就连皇帝也不敢确定,再查下去,会不会又查出一桩阴谋。 皇家的龌龊,被这么多诰命夫人看在眼里,皇家的脸面又一次被伤得体无完肤了。皇帝敢杀了全部后宫嫔妃,但他绝不敢杀了这么多的诰命夫人。 杀了嫔妃,最多被臣子喷一场,落个不仁的名声,被后人骂一声暴君。但若杀了全部命妇,明天的大靖就不姓韩了。 皇帝怕了,不想继续往下查,然而偃施息鼓的话又不能由皇帝说出来,不然太打脸了。明王看在眼里,便知这是刷皇帝好感的好机会了,马上跪求道:“父皇,明王妃香囊的事情与穆王妃中毒的事显然并非一人所为,事态复杂严重,远不是这点人手能查出来的,儿臣建议此事在明日早朝中定夺。” “吾儿言之有理。”皇帝马上应允了,至于明天早朝怎么做,等宴会散了之后,与心腹大臣商讨便行了。皇帝目光转向韩潇,见韩潇面寒如霜,担心这个儿子拆他的台,“老四,睿王妃的事已经查清楚了,她是被人陷害的,关于穆王妃的事,与她无关。朕看时间不早了,罪证难找,就等明天大理寺的官员来查吧。” 皇帝带有商量性质的话令场中众人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韩潇,场中的两具尸体还没有人敢带走,血腥之气愈来愈浓,这位冷面王爷给众人带来的震慑仍然让人心生畏惧。 经过此事,唤醒了大家对韩潇当年的深刻记忆,也让他们再次提醒自己,只要韩潇活着一天,最好别惹与睿王府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尤其是睿王妃。 明王见韩潇沉默不语,他生恐韩潇要继续追究下去,万一真的找出穆王妃中毒的幕后指使,明王一系更下不了台了。前有康王与宁王为敌,后再有睿王死追不放的话,明王这么多年经营就要到此为止了 明王心念一动,面向夏静月,带着几分示好的笑容说:“四弟妹,你看这件事怎么办为好?” 明王不敢逼韩潇,就想从夏静月这边出手,他看得出来,夏静月是个聪明人,也明显比韩潇好说话。再加上女人的心肠软,没准就心软放过了。 夏静月向明王福了福,温婉地说:“出嫁从夫,我一切都听我们王爷的。” 明王听了这话,内伤极了,方才她强押着一众后宫妃子与诰命夫人时,怎么就不提出嫁从夫了? 明知道夏静月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不管是明王,还是其他人都不敢有任何异议,甚至因为这两具还冒着血的尸体,连鄙视的表情也不敢露出丝毫。 韩潇淡淡地对皇帝说:“一切都听父皇的意思。” 皇帝见韩潇这么给面子,脸色正好看了许多,不想韩潇身边的侍卫突然又身影一闪,侍候在明王旁边的一个太监又血溅当场。 这位太监是明王的心腹,突兀被杀,鲜血四溅,溅了不少在明王的衣袍之上。 明王被骇了一惊,怒道:“老四!你不是说听父皇的话吗,为何还要杀人?” 明王与这位太监只隔几步,若是对方的手一偏,血溅当场的人就是他了。明王第一次与死神这么近,在怒斥韩潇的同时,后背也渗出一层密密的冷汗。 韩潇面冷依故,那带着寒意的眼神慢慢落在明王的脖子上:“你应该庆幸本王没有弑兄杀弟的习惯,不然地上滚着的那颗头颅就是你的。”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明王脸色微变,摸了摸有点发凉的脖子。 “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韩潇冷叟叟的眼神看了滕贵妃几眼。 待滕贵妃骇得面无血色,身子微微地摇晃后,韩潇这才将视线柔和了下来,与夏静月说:“月儿,这儿太脏,咱们回去。” 韩潇向皇帝略略作了个揖,就带着夏静月离开。 连杀三人,由始至终,没有任何人敢表示有意见,更没有任何人敢在韩潇头上按下任何不敬的罪名。就连皇帝,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韩潇离开。 直到韩潇带着妻子远去,再也看不到影子时,众人这才如临大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皇帝怒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些尸体都抬下去。” 宫人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忙忙地把尸体抬走。 尸体虽然抬走了,但地上鲜红的血液还在提醒着众人,尤其是心中有鬼的人。 滕贵妃想到方才韩潇看她的眼神,冷漠得跟看尸体没两样,忐忑不安极了:他是不是知道了? 滕贵妃悔不当初,她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去算计夏静月?外人传韩潇将死,可这不是没死吗?她怎么就不等一等呢?要是刚才韩潇一怒之下,迁怒到她儿子身上,将她儿子当场杀了,滕贵妃怀疑皇帝也奈何不了韩潇,而她儿子,死了也是白死。 幸好!幸好!韩潇就是再狠,也不想弑兄杀弟! 滕贵妃再次庆幸着。 与滕贵妃同样想法的,还有宁王与康王,以及明王—— 明王刚松了一口气,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怒吼,随后他就被人踹倒在地,不等他反应过来,雨点般的拳头朝他身上砸下来。 “你个王八蛋!你敢害我儿子!老子打死你!” 穆王一脸凶狠辣之色,对着明王又打又踹,全然没有半点留力。 却说穆王在穆王妃怀上之后,心情就跟飞在云端似的,他恢复了男人雄风,还有后代了,天天美得他都找不到边了。今天的宴会不少人来恭喜他,他高兴之下就多喝了起来,不一会儿就醉了。 第750章 谁是老子 穆王妃出事,穆王身边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跑去偏殿将穆王弄醒,告诉他这件事。 这还得了! 穆王一听妻子被人害得差点流产,一下子就酒醒了,匆匆忙忙地就跑了过来。 赶到这儿时,正好听到明王妃被搜出香囊的事,穆王立即认定害妻子险些流产的凶手是明王夫妻。 这一怒之下,穆王冲上去就将明王往死里打。 “敢害老子的儿子,敢让老子绝后,老子今天先宰了你!” “枉老子以前当你是兄弟,却不想你是个卑鄙无耻之徒,老子真是瞎了狗眼!” 穆王一边打一边骂,明王妃想冲过去拉人,如夏极有眼色地带人拉住明王妃,让穆王自由地发挥,尽情地出气。 上面坐着的皇帝气了个倒,当着他这个老子面,穆王一口一个老子地叫,成何体统?难道他们忘了他这个老子还坐在这里吗?还有穆王那蠢货,有自己骂自己是狗眼的吗? 简直就是胡闹! “快把老三这浑人拉开!” 皇帝发话,其余人这才敢动手拉开穆王。这会儿,明王已被打得鼻青脸肿了。 穆王不依,朝皇帝大叫大喊道:“父皇,你偏心!他要害我儿子,你却帮着他,你偏心眼!儿臣不依!就是不依不依不依!” 皇帝头疼地看着直接撒泼起来的穆王,揉着额角。刚弄走一个难搞的儿子,这又来了一个难搞的!他这做老子的容易吗?还是昭仪说得对,儿女都是债,这些混蛋都是来要债的! 想到昭仪,皇帝赶紧把锅甩给万昭仪说:“昭仪,你管管你那儿子。” “皇上,您也不能怪熹儿,不管换了谁,妻子和孩子出事了,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这件事就由你来定夺。”皇帝赌气地说道。 皇帝从没像今天这样无力,这些儿子,他一个都管不了了。有藏祸心的,有暴戾的,还有撒泼打滚的,皇室一家都成了笑话了。 皇帝压抑得恨不得将场上的人,一个个全掐死了。 万昭仪眸光微转,扬声说道:“熹儿,别闹了,先看着你的王妃,她身子不好,你先带她回去好好养着。” 穆王一听是这个理,还是他的王妃重要,明王那厮等他以后有空了再去揍!穆王想明白了,立马不闹了,让人抬了软轿过来,将穆王妃带走。 穆王走了,场上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几位皇子的心却吊了起来,尤其是明王,他暗中着急,担心万昭仪公报私仇。 万昭仪坐在上面扫了众人一圈之后,淡淡地说道:“事情闹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愕然抬头,以万昭仪的性子,他们想到了万昭仪用万种办法来对付明王,早就做好了明王倒大霉的结果,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万昭仪对此事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众人几疑听错了耳,包括滕贵妃,愣愣地看着万昭仪。 万昭仪威严地一扫众人,“怎么,都舍不得走了?想留下来?还是不服本宫的定夺?” 底下的诰命夫人以及妃位在昭仪之下的人纷纷请罪不敢。 “皇上,我们回去吧。”万昭仪扶着皇帝站了起来。 皇帝对万昭仪的处决也非常惊讶,待离了一段路后,这才问万昭仪:“昭仪就不想给穆王妃报仇?” “嫔妾当然想了,可是——”万昭仪心疼地看着皇上说:“您看看他们闹的都是什么事?让这么多人看了您的笑话,嫔妾只要一想那些人回去之后就笑话今天的事,嚼些让您脸上无光的话,嫔妾心里就难受极了,比听到穆王妃出事时还要难受。您想,嫔妾若是再追究下去,不管查出什么,伤的还是您的心,不如不查了。” 皇帝激动地握着万昭仪的手,方才阴霾的心情瞬间被治愈了,“昭仪,还是你对朕最好。” “皇子们一个个不孝顺,妃子们一个个有着私心,嫔妾不对皇上好的话,您就孤单单的一个人了。皇上现在明白嫔妾听到您要修道之后,二话不说穿上道袍了吧?嫔妾怕您孤单,怕您寂寞,怕您伤心!只要您好好的,嫔妾不怕别人骂嫔妾媚主,熹儿夫妻受再多的委屈也算不了什么,嫔妾只要您好好的……” 皇帝望着一身道袍的万昭仪,朴素无华,但此时的万昭仪在他眼中,比任何一个穿着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妃子更美丽漂亮,更吸引他,也更让他心动。 他紧紧地握住了万昭仪的手,眼睛发热着。 韩潇与夏静月上了舆车后,舆车缓缓地往睿王府驶去。 韩潇伸手,将夏静月头上沉重的翟冠取下,“刚才的事吓着了没有?” 夏静月摇了摇头,伸手揉着脖子,说:“没有,战场上死了那么多人我都不怕。” 韩潇拿开她的手,给她按揉着,“以后谁若是敢算计你,你让人来寻我,我自会替你摆平。” “以后?”夏静月含笑地侧头看他,说:“经过今天的事,以后除了找死的,谁敢来找我的麻烦?” 方才韩潇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将夏静月惊了一下,她知道她的男人很强势,可没想到,强势到这地步,狠起来,连皇帝也要避其锋芒。 不得不说,当时的韩潇在她眼中,高大又帅呆了。 夏静月甜蜜地笑道:“看以后谁敢把你当病猫。” 京城中人传韩潇快要不好,是因为两年太医院的人就曾言韩潇的病要是恶化的话,就活不了多久。百坻一战,韩潇两次传出恶化的消息,加上成亲之后,两人为了过清静的二人世界,基本都不出现在人前。故而都以为韩潇活不了多久,那些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除了滕贵妃敢算计夏静月,暗地里明王、宁王、康王还偷偷地挖韩潇的墙角,想拉拢韩潇手下的臣子。 “月儿放心,那些算计你的人,等过段时间,我会好好地收拾他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夏静月心中微微一动,韩潇是个不留隔夜仇的人,现在却要过段时间才报复?难不成他转性了? 第751章 没有后悔药 但看到自家男人那看好戏的神色,夏静月问:“你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明天开始就有好戏看了。”韩潇相信,皇宫里头的戏应该提前收场了,下一场更精彩的戏,就在散场之后。 “你说这件事,万昭仪会怎么处置?”经过这一闹,害穆王妃的人极有可能是滕贵妃,然而苦于没有证据,从律法来说,根本奈何不了滕贵妃。夏静月相信,以万昭仪护短的性子,是不会轻易饶过滕贵妃的。 韩潇把握十足地说道:“我说万昭仪会放过他们,你信吗?” 夏静月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地饮着,脑袋里思考着韩潇的话。将所有事情滤了一遍,又一一分析之后,夏静月明了。 还是那一句话,明知幕后指使是谁,但是没有证据! 就算找到了证据,在穆王妃的孩子保住的情况下,也不能对滕贵妃喊打喊杀的。以万昭仪的受宠程度,最多以谋害皇嗣的罪名将滕贵妃打入冷宫。 滕贵妃倒了,但这件事跟明王无关,伤不了明王丝毫,哪天明王得势了,滕贵妃还有出头的一日。 打虎不死,反受其害。 要想彻底扳倒滕贵妃,根本在于明王,只有明王彻底地败了,滕贵妃哪怕再风光也是镜中花水中月。 夏静月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韩潇听后,赞赏地吻了下妻子,搂着妻子的肩,再说:“万昭仪放过滕贵妃,还有更深的一层意义。滕贵妃与明王已经明白了调换香囊的人是顾幽,以现在他们斗得水深火热的局势,你说明王还会放过顾幽、放过康王吗?万昭仪不仅跟明王有私怨,还跟顾幽有大仇,她是不会将滕贵妃斗下后,便宜了顾幽的。” 万昭仪这是看到了三派矛盾冲突已经达到了最剧烈的时候,干脆放虎归山,让他们三虎相争,然后等他们争完了,三败俱伤时,再收拾他们就容易多了。若是在他们相争之时,暗中挑拔一下,万昭仪就能借刀杀人,不费吹灰之力就一口气弄死两个仇家。 而万昭仪还可以借着网开一面的大度,赢得帝心,赢得所有人的称赞,手段不可谓不高。 夏静月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宫的水真深,皇家的人真乱,还好我们跟万昭仪没有矛盾,不然以她在父皇面前的得力,我们的日子远没有现在逍遥。” 万昭仪在皇帝面前说一句话,抵得过别人去说一百句,这么厉害的人,与她作对绝非明智之举。 韩潇含笑说道:“万昭仪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保住了穆王妃的孩子,她不会拿你当敌人的。” 夏静月放下茶杯,靠在韩潇肩膀上,手指把玩着韩潇手掌上的茧子,说:“以万昭仪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不给自己找好后路的。你说,她会暗中支持谁?宁王吗?或者七皇子?” 明王与康王都是万昭仪的眼中钉,万昭仪是不可能支持这两位皇子的。三王相争,最后会是宁王得利吗?然而夏静月又想到宁王与顾幽的纠缠不清,万昭仪估计是不会高兴的了。那么七皇子?再有穆王,虽然人浑了点,可要是所有皇子都被斗倒了,没准那浑人也有上位的机会。 正当夏静月苦思冥想万昭仪的想法时,耳边突然听到韩潇说:“我估计,万昭仪已经猜到了我的腿根本没事。” “什么?”夏静月一惊非同小可,“她怎么猜到的?” 他们做得如此小心谨慎,万昭仪人在宫中,外头又没有什么势力供她驱使,怎么能猜到? “我只是猜测。”韩潇握着夏静月柔软的小手,低声说:“不要小看了万昭仪,她的势力的确不大,但不知为何,她所知道的事情比任何人都要多,这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就算她没有猜到我的腿已经好了,也多少怀疑上了。” “幸好她不是我们的敌人。”夏静月再次庆幸说,被这样的人敌视,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明王得罪了万昭仪,是他一生最大的错误。” “若是时间能倒流,我相信明王就是耗费再多的损失,当时也会保下穆王的。” “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韩潇对明王这位长兄了解甚多,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屑,说:“他惯会做表面功夫,大仁大义的话说起来一套接一套,实则最是怕死贪利。若是再有这样的事,为了保全自己,他还会将人推出去送死,不管那人是谁,与他有什么样的情份。” 韩潇与夏静月回到睿王府继续过两人的逍遥世界,再闲看好戏到来。 那边,万昭仪已经开始为明天的好戏热身了。 送了皇帝离开后,万昭仪收到连妃传来的话,略略收拾了一下就去后花园见连妃。 “本宫没说错吧,那个顾幽就是不怀好意的,表面和你们联手对付明王,暗中却嫁祸栽赃,意图引起宁王与明王恶斗。”万昭仪看到连妃,劈头就说。 连妃对万昭仪感激不尽,“好在有姐姐的提醒,不然泽儿早被顾幽这个小贱人算计得怎么死都不知道了。” 万昭仪讥诮地一笑:“莫非他现在就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估计再有下一次,他还会跳出来给顾幽挡枪,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至于母亲和妻子,都加在一起也没有顾幽的一半重要。” 万昭仪的话简直在剜连妃的心,儿子的所作所为,已经让连妃伤透了心。连妃将一切都怪罪到顾幽身上,恨恨地骂道:“都是顾幽这个小贱人勾引了泽儿……” “你也别开口闭口就骂顾幽,这种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顾幽以前还纠缠着睿王呢,怎么不见睿王就蠢到被她迷惑了?”万昭仪继续插刀说:“你们一个个都说康王蠢,康王笨,可仔细想想,他若真是个蠢的,怎么能哄得顾幽处处替他谋算?按本宫说,宁王比康王蠢多了,就连本宫那蠢儿子比你的蠢儿子聪明多了。某些方面来讲,你儿子才是众多皇子中最蠢的一个。” 第752章 最蠢的皇子 最起码的一点,穆王再浑再笨,但对万昭仪的话从不敢违背。上次明王袖手旁观的事,万昭仪跟穆王一说,穆王立即就信服了自己的亲娘,与明王再无瓜葛,也不往明王那边凑了。 万昭仪的这一刀插得连妃痛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她引以为傲的儿子,从小到大都被夸着聪明伶俐的儿子,怎么在情字一关就看不破?瞧他现在做的事,真真是连穆王那蠢猪都不如了。 连妃一咬牙,说:“我这就让他进宫,哪怕以死相逼,也要逼得他跟顾幽断了关系。不然他再这样,我迟早要被他给拖累死,与其将来死得窝囊,不如早早死了的好。” “急什么,开口闭口就要死要活的。”万昭仪朝连妃勾了勾手指,让连妃凑近过来,问:“上次让你们防着点,可做到了?” 连妃再次感激地说道:“做了,我召了雪珠入宫,让她给李相国捎个信,如今凡是关于与康王合作的事,都长着心眼呢。要不是姐姐的提醒,事先有了防范,这一次泽儿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只提醒可不够。”万昭仪点醒连妃,“宁王冥顽不灵,在他身上使功夫劝说已经来不及了。从现在开始,硬仗就要打起来,为免宁王拖后腿,你们何不架空了他。” “姐姐的意思是?” “让李相国与宁王的手下欺上瞒下,不管宁王吩咐什么,怎么给顾幽抬轿都答应,但怎么做,私底下你们自己拿个主意。”万昭仪再次提醒道:“顾幽设计明王妃的事暴露了,明王是不会放过康王一系的,明天早朝应该是他们两派的战场,你千万记住了别牵涉进去,坐山观虎斗。” 连妃这会终于相信,万昭仪是真心为她着想的,是实心实意帮她的。明王与康王两败俱伤,受益的不就是宁王吗? 连妃看万昭仪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感激与真诚,“我都听姐姐的,姐姐怎么说我就让他们怎么做。” “你们也不用马上就与康王撇清关系,明面应付着他们也有好处,将来能趁着明王倒台时多捞点好处。” “姐姐,明王这一次真的能倒台?”连妃有些不敢相信,明王几次都要倒台,但最后都站稳了。皇帝虽然对女人狠,但对几个儿子还是顾着一点血肉之情的。 “那就要看顾幽和顾家的本事了。”万昭仪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让连妃赶紧去办,别误了大事。 连妃着急着明天的变天,马上依万昭仪的吩咐,让人给李雪珠捎信去。 万昭仪望着连妃匆匆离去的背影,眸光深了深。 她盯了明王与滕贵妃这么久,是准备了一击必中,这一次,绝不会让滕贵妃有翻身的机会。至于顾幽和顾家,经此一事,必然元气大伤,再有连妃与李雪珠对顾幽怨恨,康王那多疑狠毒的本性,将来就精彩了。 万昭仪倒是有能耐将明王弄倒后顺手把康王也收拾了,康王一派除了个顾家管用外,其余的没什么势力,舒德妃最大的倚仗已经失去了。在后宫中,万昭仪若要弄死舒德妃,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万昭仪不想明王与康王都倒了之后让宁王上位,她还想让康王与宁王两人同归于尽的。 “如冬,刘淑妃与刘家的来往如何?”万昭仪轻声问身边的如冬。 如冬低声回道:“这一年来,刘淑妃常召母亲入宫说话,尤其是近半年来,次数最多。据外头的人说,刘家和董家的关系也不错。” 万昭仪呵地一声轻笑,“看来刘淑妃想拣漏了。” 七皇子的生母董昭容被皇帝迁怒给赐死了,之后在皇太后的作主下,七皇子由刘淑妃抚养。刘淑妃暗中让娘家与七皇子生母的董家来往,暗中结盟。 万昭仪岂会在自己劳心劳累的情况下给人摘了桃子,故而都盯着呢。 但对于刘淑妃的暗中动作,万昭仪看在眼里,却没有去阻挡过,应该说,她什么事都看在眼里但什么都不做也不说。 万昭仪唇边一勾:想拣漏?想得倒挺美的,只是,这些人注定要失望了。 万昭仪望着宫外的某个方向,但笑不语。 安西侯是万昭仪的表哥,他能瞒得过任何人,却瞒不过她的眼睛。 早在几年前,万昭仪就看出些端倪来,猜到安西侯暗中投靠了睿王。 之后睿王传出双腿不良于行的事,万昭仪以为安西侯会另找出路,没想到,安西侯对睿王效忠如故,丝毫不受外界所影响。 安西侯府传了数代,家大业大,家族人数加起来近千人,安西侯却将全部赌注投在一个残腿病重的王爷身上? 万昭仪不相信安西侯会这么没有脑子。 故而万昭仪大胆地猜测,睿王的病是真的还是假的? 只是太医院确诊过,睿王的腿的确无药可治。那么,安西侯为什么忠心如故?不给自己找条退路呢? 若安西侯是孤身一人,无家无业,万昭仪能理解他被睿王的魅力所折服,但安西侯后面有近千的亲人,这关系到窦家这么多条人命与前程的事情,是不能靠个人情感作主的。尤其是万昭仪知道安西侯是个有抱负,也有远见的人。 因此,睿王怎么样?万昭仪不用派人去查睿王,也不用派出探子去试探,她只需要观察安西侯府就知道了。 若说以前万昭仪对睿王的病有些疑惑的话,自从她从皇帝口中套出,睿王与夏静月早已认识,甚至夏静月为睿王治过病的事,万昭仪心中的思路又明了几分。 万昭仪在观察了韩潇与夏静月的人品之后,这才决定下了。 万昭仪与韩潇虽然没有面对面地谈过,但两个聪明的人,早已遥遥地互相合作起来了。 第二日,正如韩潇与万昭仪所料的那样,明王与康王两派彻底地撕起来了。 明王对顾幽胆大包天算计明王妃的行为震怒无比,加上前些日子宁王一派在李相国的暗示下低调了起来,让康王的人搅风搅雨,故而明王已认准了康宁两派的主力在康王这边。 第753章 报复性攻击 认准了主力后,明王对康王发动了全面的攻击。 御史先参康王的外祖都察院右都御史舒源,参他身为右都御史,本应监察百官,却徇私作弊。明知中军左都督顾开尧任人唯亲,克扣军饷,舒源却置之不理,甚至收取贿赂,欺瞒天听。 这一参,将舒源与顾开尧一起参了起来。 明王一系跟各势力斗了十几年,经验丰富,从舒源处撕开口子,紧接着直指要害——参顾开尧贪污军晌,夺下属军功,欺上瞒下。还参顾开尧任人唯亲,中军超过一半武官皆为顾家一系,使得中军有顾家亲军的传闻。 最后一条罪状是皇帝的逆鳞,中军是守卫京城的一支军队,皇帝的亲军,一旦朝中有变,是皇帝最后的倚仗。同时,中军也是皇帝手中最大的一张王牌,向来由皇帝最信任的心腹担任左、右都督。 皇帝的心腹亲军,却成了顾家的亲军,皇帝如何能忍? 此事关系重大,皇帝宁愿杀错也不放过,立即停了顾开尧的职位,派兵部、都察院、刑部官员共同审理此案。 顾幽还没有动手,明王那边就雷厉风行地将她父亲参了,她一怒之下,对明王展开狂风暴雨式的报复性攻击。 明王在朝中经营了这么多年,不知斗垮了多少势力,能干净到哪里去?干净的那些人,早就被啃得尸骨无存了。 明王不是名声好吗?不是素有仁义之风吗?顾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明王伪善的面目撕开。 顾幽背后的顾家,为了站队康王也好,为了救顾开尧也好,已经动用了全部能耐进去,誓要跟明王决一死战。 顾幽得顾家的全力支持,手中的情报源源不断,她对这些情报精挑细选之后,着重以两点为主力攻击明王。 在顾幽的暗中操作之下,顾家与康王一派的官员都动了起来。 首先挖明王的黑历史,第一个,就是手足相残的恶毒兄长形象。 明王哪怕装得再好,但夜路走多了难免会遇到鬼,他也有几次露馅的时候,其中最轰动的一次,也是对明王名声打击最重的一次就是刺杀睿王的事情。他派人在睿王经过的路线中设伏刺杀,还将脏水泼到前太子身上,那一件事爆出来后,明王在民间的名望一落千丈。 百姓是健忘的,尤其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大,对之前明王的事已经没有去关注了。加上明王低调了那么久,也让百姓的淡忘了此事。 顾幽要做的就是让百姓重新记起这一件事! 一个连兄弟都想残杀的人,还有何仁义可讲? 顾幽动用了舆论与流言的方式在民间广传,指责明王先是刺杀睿王,现在又下毒害穆王妃然后嫁祸给另两位弟媳身上。 在打舆论战上,顾幽经验丰富,舆论战是顾家的拿手好戏,顾幽又曾经练过几次手,没有了不按牌出牌的夏静月,顾幽这一仗打得得心应手。 这一件事爆出来,民间一片哗然,明王的伟光正形象轰然倒坍。百姓被唤醒了记忆,回想当时明王害睿王的情形,如果睿王在当时真被明王给害了,那之后百坻的入侵,大靖失了这一位战神,无法抵挡敌国大军,大靖就得灭国了! 为了争权夺势,做出如此卑鄙无耻之事,险些祸国殃民,民愤再次被点燃了。 现在又爆出明王要害穆王妃、睿王妃和康王妃的事,此等丧心病狂之辈,若换了普通人家,早就被长辈给打死了。穆王妃还好,知名度低,百姓还没有那么愤懑。康王妃在民间的知名度虽然高,但后来被一桩桩丑事抹黑了,百姓对其的反应也没有这么激烈。但睿王妃在民间的威望,在士子中的高度,使得不管在民间也好,士子中也好,都拥有一批人数不少的狂热崇拜者。 偶像被人陷害了,还是那个虚情假意的明王,百姓怒火滔天,对明王破口大骂之余,还给明王起了个外号:奸王。更有士子才子写诗大骂明王,将他与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奸臣佞子归为一类。 百姓对明王的愤怒超出了顾幽的想象,当她查出百姓之所以反应如此之大,原因有一半是因为夏静月时,顾幽心里极不是滋味。想当初,她与夏静月是不相上下的人物,如今差别竟然变得这么大了。 顾幽一阵失落之后,很快又打起精神来攻击明王的第二点。 若说第一点是面向民间百姓的话,第二点就是面向朝堂了。 明王与官员勾结,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买卖官职。 争权夺势除了缺人之人,最缺的就是钱了。明王为了钱,利用职位受贿,并且暗中将官职以高价出售。同时,为了钱和拉拢官员,他纳了大量妾侍。 明王府后院的女人,一部份是官员之女,这些女人是明王纳来巩固与臣子的关系。 另一部份,也是绝大一部份,是来自商家之女。明王纳这些商家女,是为了收买商人,得到大量的钱财用于招兵买马。 女人多了,后院就乱了。 顾幽又抛出一条条大新闻,明王府后院中,那些家族丢了官失了势的女子下场凄惨,那些家里不再往明王府送钱的女子下场更悲惨。 明王府的后院,明争暗斗之下,不知死了多少年轻美丽的女子,甚至还有不少人被活埋掉的。 当明王府的一桩桩丑事爆了出来,不管是朝堂上还是民间,俱是一片震惊。 夏静月在王府听着外面的一桩桩热闹,直叹高潮迭起。顾幽让明王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明王如何能善罢甘休?明王一怒之下,以全面反扑之势挖出了顾家这些年做过的种种见不得光的事,甚至扯出了顾家曾经与皇帝几个兄弟的事。 那些与皇帝争帝位的兄弟被皇帝与皇太后灭得差不多了,当年支持那些兄弟的人,更是死的死,贬的贬,基本上都被清算了。如今突然爆出顾太傅这条漏网大鱼,当年支持的又是皇帝的死对头,证据确凿之下,皇帝龙颜大怒,要重审此事。 第754章 虫子 夏静月心情不错地吃着水果,这些水果是大靖各地送来的贡品,除了是万昭仪赏赐下来的,还有就是穆王府送过来的。 中秋宴会上的事,万昭仪全了皇帝的脸面,皇帝感动之下,又因心中惭愧,赐了穆王府大量珠宝等物。当然,给穆王妃这个孕妇吃的东西更是赏赐了不少。 万昭仪感激夏静月保住穆王妃的孩子,从私库挑了不少好东西赐给夏静月,又拔了不少贡品果子到睿王府。 穆王妃吃不完这么多果子,也送了许多过来。故而夏静月天天啃着各式各样鲜甜的果子,听着各种热闹非凡的新闻八卦,日子过得不要太舒适了。 夏静月坐在凉爽的水轩上,看到初晴回了来,问道:“穆王妃的身子好些了吗?” 初晴过来福了福,说:“好些了,太医院的御医刚复诊过,说已经没事了。奴婢回来的时候,穆王妃又让奴婢带了几筐果子过来呢。” 穆王妃胎儿不稳,夏静月连去了几天,直到穆王的胎儿稳住了这才没天天往那边跑。 不过夏静月人虽没去,但放心不下,今天又派了初晴过去一趟,并带了几瓶安胎丸与养胎丸过去。 这一次的暗算,穆王妃虽然保住了胎儿,但她的身子也受了些损伤,需要好好养着。 夏静月说:“我这有几个古方最适合用来调理身子,过几天我再送过去。” 夏静月手上的古方不是孕妇用的,需要对药方添减一下,份量也要重新配制。 这时候已是深秋了,院子里的树开始飘着落叶,随着太阳西斜,夏静月在水轩坐着感到一些凉意。 夏静月站了起来,刚要离开,初晴突然指着夏静月的肩膀,说:“王妃,您站着别动,您肩上爬了几只小黑虫。” 夏静月低头看去,枫叶色的衣服上不知何时沾了几只小得跟芝麻大小的虫子,形状有点像种蝇。 伸手拍走后,夏静月又让初晴过给她瞧瞧其他地方还有没有。 初晴仔细看了一遍后,说:“没了,就肩膀上落了几只,奴婢瞧着这些虫子像是药田那边的。” 夏静月纳闷说道:“我这几天忙着三皇嫂的事,并不曾去药田。药田那边的虫子有这么多吗?怎么都这边飞来了?” 水轩这边离药田可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奴婢昨天从那儿经过,好像看到药田上有一些黑色的小虫子。” “都已经深秋了,虫子怎么反倒比夏天还多?” 按说现在天气慢慢地转凉,虫子也应该减少的,怎么夏天没见多少虫子在飞,深秋了,落叶都黄了,反而虫子到处飞。 “走,咱们去药田那边看一下。”夏静月动身往药田而去。 王府的这一片小药田,就是韩潇特地推了两个花园,收拾出来给夏静月种药材的。 夏静月嫁进睿王府没多久,方丽娘等人就开始打理这片小药田。除了种些常用的药材,还移植了一些可供观赏又能药用的植物,像五味子、石斛之类的。 夏静月与韩潇偶尔饭后散步会往这药田那边走,平常忙着手中的事,没有功夫往药田那边细看。 来到药田后,夏静月蹲下身子,查看药材与土壤,的确发现了不少的小黑虫。 “应该是土壤太肥了,又浇水太多,土地湿润,所以长虫子了。”夏静月正好手头上没事,韩潇又去无涯书阁那边处理公务了,便去药房抓了几道驱虫的药材让人去熬煮。 待熬煮好后,兑了井水凉了,再浇到药田上。 药田分成几处,虽然叫小药田,但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一亩的地。 夏静月这么一弄下来,出了一身的汗。 初晴过来看到了,哭笑不得,“王妃,这些事儿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您瞧瞧,弄得满头是汗,王爷若是看到了又得心疼了。” “我闲着运动运动。”夏静月接过初晴递来的帕子,擦了汗后,望着夕阳下一片欣欣向荣的药田,甚有满足感。“明年要多种一些薄荷,要不,也种点菜吧……” 夏静月对老太太那个小菜园可是非常喜欢的。 初晴忍不住笑问:“要不要再养几只鸡和鸭子?”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养几只鸽子。” “那奴婢这就让王总管去安排,让他找些品相好看的鸽子过来。” 夏静月摆了摆手,说:“品相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养得肥一些的。” 初雪不解其意,愣愣地看着夏静月。 夏静月眨了眨眼,说:“香烤乳鸽极为美味,哪天闲着没事,咱们就抓几只鸽子烤着吃,那得多有意思。” 初雪扶额,好吧,她家王妃的想法总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初雪见夏静月出了一身大汗,怕着凉了,连忙吩咐下人去烧水。 韩潇回到内院时,便看到夏静月坐在窗前看书,而初雪则拿着干净的棉布给夏静月擦着湿发。 他走近去看,见夏静月手上拿着的是一本医书,便挥手让初雪下去,坐在夏静月身边。 “又在琢磨什么方子?”韩潇取了棉巾过来,给夏静月抹着长及腰的发丝。 “想改几个药方。”夏静月翻了一遍医书后,略有所感觉,就摊开纸张,醮墨写了起来。 夕阳的余光从窗外投了进来,在夏静月的身上洒上一层橘红的光晕,韩潇低头看着妻子在橘光下柔和的脸庞,温婉恬静,不由看呆了几眼。 两人成婚已有几个月了,但在韩潇眼中,娇美的妻子是怎么看也看不够,每天都能发现妻子更美丽的一面,令他总也移不开眼睛。 深秋傍晚的风也格外的冷,韩潇看到夏静月的衣袖被吹起,又见她的发丝未干,探身将窗户关了半扇。“月儿,下次洗了头不要坐在窗前,省得着凉了。你自己是个大夫,难道不知道湿头吹风会头疼吗?” 夏静月抬起头来,夕阳下的眸子明亮得仿佛透着光一般璀璨,“方才有些热,就没留意。” 韩潇伸指点了点她的鼻尖,说:“下次记得不许了。” 他摸了摸她的手和额头,发现有些凉,叫了初雪过来,让她去熬碗姜汤过来。 第755章 立规矩 “我哪就这么娇弱了?”韩潇的过度紧张,让夏静月压力山大,“我的身子你还不清楚吗,比一般人强多了,哪就至于吹个风就着凉了?” “强?”韩潇托起她小巧的小下巴,眸中带笑说:“你的身子我最清楚不过,动辄就叫腰疼背酸,能强到哪里去?我瞧着,该给你补一补了。” 流氓! 夏静月一阵气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背着她偷偷吃过虎鞭牛鞭了,除了月事的日子,每个晚上都要拉着她折腾几回,她的腰就是铁打的,也要被折弯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敢调戏她? 夏静月眉头一扬,伸手反挑起他的下巴,似笑非笑地说:“你信不信我让你一个月下不了床?” 韩潇眸光一深,伸手揽住夏静月的腰肢,极为期待地问:“你想让我本王怎么下不了床?” 夏静月手中亮光一闪,一根金针出现在她的另一只手中,“你要是愿意让我针几针,我还能让你一辈子都下不了床。” “月儿,你这是谋害亲夫。”韩潇头靠在她颈边,闻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无辜又委屈地说。 夏静月一把推开他,横了他一眼,“少给我来这一招。” 刚成亲时,她腰酸腿软的本不想让他近身,还想趁机立下规矩来,振一振妻纲。谁这人惯会无赖,用这委屈可怜的样子引了她心软。结果证明,这人就是披着羊皮的狼,还是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饿狼。 她的老腰啊! 最可怜的是,最好立规矩的时期错过了,现在想立也立不起来了。 韩潇重新拿了一条干棉巾过来,将夏静月重新揽了过来,低笑说:“好了,我不闹你,乖乖坐着,先把你的头发抹干再说。” 如今的天时,只要太阳一下山,就阴凉阴凉的,韩潇真怕妻子得了头风。 韩潇待初雪捧了姜汤过来,递到夏静月面前,说:“都喝了。” 夏静月看到满满一大碗的姜汤,苦着脸说:“这也太多了吧?而且秋日也不适合吃姜。” 一年之内,唯有秋天不宜吃姜。 一天之内,晚上不宜吃姜。 秋天天气干燥,容易伤肺,再服用燥热的姜,对身体的伤害就更加变本加厉了。 白天阳气升发,到了晚上需要养阴,以达到阴阳调和的状态。而姜是宣发阳气的,在晚上服用,会耗阴积火。 “那就只喝两口,晚上再吃一盅养阴滋肺的冰糖雪梨。”韩潇哄着夏静月喝了两口,这才让人撤下了,然后上了晚膳。 用完晚膳,夫妻俩人牵手在庭院走了几圈,消了食后,韩潇见天凉露水重了,拉了夏静月回内室。 初雪已熬好了冰糖雪梨过来,放在夏静月面前。 除了冰糖雪梨,还加了银耳,夏静月尝了一口,清清甜甜的。喝了半盅,有点腻,移到韩潇面前。“你也得吃一些,这是清热解毒,生津润肺的。” 韩潇放下手中的折子,几口就喝完了,说:“比你上回炖的红糖雪梨要好喝一些。” 上一回夏静月炖了红糖雪梨,结果嫌太甜,最后还是叫他喝完。 夏静月笑嘻嘻地说:“上回炖的跟这一回炖的效果不一样,所以味道当然不一样了。” 上一回是夏天,她刚过了月事,又因那段时间天天下雨,想清热又滋补,故而加了红糖和红枣炖雪梨。 红糖补气血,可祛风散寒,属于温补物。 冰糖与红糖虽然都是糖,但药性截然不同,冰糖清热解毒,性味甘平。 若是想补身子,须用红糖。而若是清热去火,养阴润肺,必须用冰糖。 秋天天气干燥,炖雪梨加冰糖是再好不过了。 夏静月拿起韩潇放在桌上的折子,翻开一看,是关于朝堂上的事。 如今朝堂上最热闹的事情莫过于顾幽与明王的斗争了。 “顾幽能斗得过明王吗?” 不说私怨的话,夏静月还是挺佩服顾幽的,一个才十多岁的女子,却敢跟在朝中经营了十几年的明王叫板,几度逼得明王阵脚大乱。 “这要看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韩潇说道。 “此话怎讲?”夏静月不明问道。 “若是正面相斗,她自是敌不过明王,但要是不择手段就难说了。” 顾幽的背后站着顾家,有个老谋深算的顾太傅相助,再加上她得到康王一派的全力支持,实力非同小可。 可明王本身就擅于权谋,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岂是那么容易推翻的? 但若是动用了阴私手段,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那么,鹿死谁手就不得而知了。 总而言之,这一场斗争斗的不仅是正面的权谋,还要看私底下谁更无耻。 屋内,一盏烛光,暖暖照着夏静月与韩潇。 噼啪一声,烛光黯淡了些。夏静月低头,看到蜡烛上的烛芯烧得分岔了,便拿起桌上的剪刀,将分岔的一处剪去。 “你看好明王?”夏静月再将烧得成黑色的一小截烛芯剪了,烛光重新明亮了起来。 韩潇看着烛光下妻子柔和的脸庞,几缕发丝散在额边,眉目如画,妩媚诱人。他的声音微微地沉了些,带着些许的沙哑:“明王对那个位置势在必行,所有兄弟都在他的谋算之中,不管是前太子,还是宁王、康王,以及我,他都派人盯着一举一动。这是他许多年前就开始做的事,宁王与康王两人就算同心协力地联手相抗,也斗不过他。何况宁王一派在这一次斗争中,有袖手旁观之意,光靠一个康王,哪怕背后站着顾家,也无法撼动明王。” 夏静月托着腮,晶莹的眸光仿佛含着一层水光似的,“敢情明王又能渡过一劫?” 韩潇用竹签插了一块果肉,送到夏静月唇边,说:“明王就是逃过顾幽的一劫,也近半死了。他得望最高的是他的仁义名声,现在他的名声被顾幽彻底地破坏了,再想跟从前那样威风是不可能的。名声这东西,看着虚无缥缈,但对上位者来说是最不可缺的东西。” 第756章 能利用就利用 有个好名声,世间能人便会偏爱一些,有才有志之辈想出山,想干一番大事业,就会自动来投靠。朝中百官,为了前途将来,自然更愿意选择一位名声好,信誉好的皇子来站队。 而百姓,因为不认识当权者,亦对其不了解,所以拥不拥护他就全看名声了。有个好名声,在百姓心中你就是正人君子,人间正道,说句不好听的,哪天你要造反,也有百姓愿意支持你。 名声若坏了,世人皆知你是个卑鄙小人,还会愿意与你交往,投靠你、信任你吗?万一哪天你过河拆桥,做些忘恩负义的事,岂不是害了自己和族人? 就算是本质卑鄙的人,也是不愿意和卑鄙者共事。 按夏静月说,简单说来,就是安全感。你有好名声,追随你的人就会感到踏实,知道有付出就会有回报。若是没有,人家又不了解你,不知道你本性如何,哪知道卖力卖命地帮了你将来会不会反被你给弄死了。 夏静月慢慢嚼着口中鲜甜的果肉,目光闪闪发光地看着韩潇说:“要不等他们斗完,你也暗中插一脚,弄倒明王。” 嫁祸她的人虽然是滕贵妃,但明王也不是好人,夏静月知道了明王府后院的事后,对明王的印象就差到了极点。 韩潇摇了摇手指,“不急,你忘了万昭仪吗?” 万昭仪一直不收拾滕贵妃与明王就是正等着呢,等着明王被斗得只剩下几口气,她再补刀。 之前不对滕贵妃与明王出手,是因为万昭仪知道光凭她,一口气是弄不死明王的。所以她一直伺机待动,等着明王气若游丝的时候。 夏静月想到那位彪悍的万昭仪,点了点头,的确,被万昭仪盯上,只能为明王祈福了。 有一件事,夏静月想不太明白,趁此问了出来,“之前听你说过,康王不是他所表现的那样无害忠厚,那他怎么愿意让顾幽全权负责康王府的事?” 就是在开明的21世纪,男主内,女主外的话,都有许多男人受不了,觉得自尊受伤了,吃软饭了,会被人笑话了。 更别提在大靖朝,一向是以男人为尊,对女人还有三从四德等约束着,康王身为皇子怎么就心甘情愿地听从顾幽的调遣呢?要知道,外面的人知道这件事后,怎么说康王孬的人都有呢。 夏静月与韩潇的关系再好,也不爱插手他的事,除了她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外,还有一点就是她喜欢看韩潇运筹帷幄的样子。能自强自立的男人才够自信,夏静月就喜欢韩潇身上那股一切都难不倒他的自信感,让她特别有安全感。 “康王的算计深着呢。”对康王的调查越多,韩潇就对这个皇弟越不耻,他说道:“外面都在风传顾幽不守妇道,成亲之后仍然跟宁王暗中来往,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康王设计的。顾幽就算名声再不好,但出嫁从夫,若是没有夫君的同意与支持,如何敢做出这等离经叛道之事?” 康王的心思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韩潇。 康王让顾幽去跟宁王接触,为的就是利用宁王的势力给他当垫脚石。这一点从康王让顾幽全面接管康王府的势力可以看出一二,既让顾幽借了宁王的势,又更大程度地挖掘了顾家的能量。再者,若是事败,将来清算时,一切都会落在了顾幽头上,与康王没有任何的关系。 而顾幽做成了,那么,得利最多的也是康王! “据我所知,康王明面上让他的人听顾幽的,实则他暗中加强了收买人心,若是遇到决择,康王的人只会听康王的,而不是听从顾幽的。”这也是韩潇最不耻康王的做法,如此算计枕边人,心性比明王还要无耻。 夏静月听后,久久不能回神,“顾幽那么聪明,怎么就没看透呢?” “她不是看不透,是太喜欢权势了,被权利熏了心,迷了眼。若她不爱权,不爱名,就不会有今天。你也不用为她担心,她现在不知道多风光,多快活,身为女子,却执掌几路人马,呼风唤雨,踩在许多男人的头上,恣意而为。这对顾幽来说,说不定是她这一辈子最惬意的时候了。” 所以按韩潇来说,顾幽不管将来怎么样了,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爱权爱名,以前为此还算计过夏静月,韩潇没取她的性命,就是因为知道顾幽迟早会把自己算死。 算计别人的时候,正是别人算计你的时候。 顾幽现在对付明王可没有半点手软,明的暗的,能施展的招数都施展出来了。而对她死心塌地,十分真心的宁王,顾幽也是能利用就利用。 夫妻二人秉烛夜谈,直到明月高挂在夜空,这才安置了。 第二天夏静月醒来,发现被韩潇的乌鸦嘴说中了——果真是着凉了。 才掀开被子,夏静月就连打了几个喷嚏,鼻塞咽喉疼。 初雪与初晴连忙将夏静月重新扶回床上躺着,初雪一探夏静月的额头,温度比平时高了许多。“王妃,您感冒了!” 感冒这个词,夏静月说过几次,初晴与初雪都学会了。 “有些鼻塞,我再躺躺就好了。王爷呢?”夏静月一看时间,竟然午时了。 虽然昨晚聊得晚了些,又滚了一次床单,但平时她在辰时就醒了,这一会儿竟多睡了两个时辰,可见真的是病了。 初雪回道:“王爷卯时就起了,去练了一会儿剑,费长史来找,就去了书阁那边,连早膳都在那边用的。” “我先歇一会儿,感冒的事你们先不要告诉王爷,没准我睡一觉就好了。” 夏静月平时练养生心法,又常常跟着韩潇一起练鞭法,身体一向很强健,对这点小感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让初雪熬些清热去火的凉茶过来。 朝中明王与顾幽斗得凶,韩潇也需紧盯着,以防事态有变,故而夏静月不想让韩潇分心,免得被人钻了空子。谁知道明王与顾幽两人斗着斗着,会不会突然发神经把韩潇拉了进去。 第757章 急病 只是夏静月没想到,她原本以为的小感冒,睡一觉喝几副药就没事的小感冒,却在下午时分病情更重了。 夏静月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初雪端凉茶进来时,发现夏静月脸庞发红。她连忙去探夏静月的额头,十分的烫手。 初雪一惊,连忙朝外叫道:“初晴!快去传大夫!” 初晴跑了进来,问:“怎么了?” “你探探王妃的额头,发烧了。” 初晴一探过后,再见夏静月脸色通红,昏睡不醒,慌了。“我这就去传大夫,再给王爷捎话。” 初雪提醒说:“最好去传陶大夫过来。” 韩潇得知夏静月病了,扔下手头的一切事务赶了过来。 这时候,夏静月已烧得全身发烫,韩潇一摸她的手,热得吓人。 韩潇一惊:“王妃是什么时候发的烧?” 早晨他起床之时夏静月还跟往前一样,只是睡得沉了些,他不过离开半天,竟然病得如此之重。 初雪急得眼睛都红了,回道:“一个时辰前王妃醒来,发现不舒服又重新睡下了,那会儿王妃虽然有感冒症状,但精神气色还不错,奴婢就没有多想,只照了王妃的意思熬了凉茶。哪知道,这才过去多久,奴婢端着凉茶进来就发现王妃烧得厉害。” 韩潇心口微缩着作疼,自从忘川湖的事后,夏静月就没有过病得这般厉害的。“请大夫了吗?” “奴婢已去请陶大夫了。” 韩潇点了点头,心头放心不下,让人去华羽山庄找几个大夫过来。 因夏静月懂得医术,睿王府的大夫就派到华羽山庄去了。华羽山庄那边有一个暗卫分部,暗卫培训时需要大夫在旁。现在出了急事,才发现他放心得太早了。 陶子阳赶到睿王府,看到夏静月极为严重的病情,怒火冒起:“这是怎么一回事?病得如此厉害才找大夫,韩潇,你这是什么意思?” 陶子阳目光极为不善地盯着韩潇,人才嫁进王府多久,就病得如此厉害了。 陶子阳很怀疑之前韩潇对夏静月表示的深情是真还是假,要不然怎么会拖得如此严重才去找大夫。 “子阳兄,当务之急是先让月儿退烧。”韩潇将冰凉的毛巾敷在夏静月的额头上,然而与事无补,夏静月已烧得身子微微抽搐起来了。 在解毒方向,陶子阳强于夏静月,但在治病,尤其是治感冒上,陶子阳远不如夏静月。夏静月的症状太严重,陶子阳也无从下手。开了清热的药方后,陶子阳建议用夏静月曾经提倡过的物理降温法。 华羽山庄的大夫一时半会赶不过来,他们就是过来,医术说不定还不如陶子阳,韩潇只得按照陶子阳说的做。 韩潇请了陶子阳出去,解开夏静月的衣裳,让初雪等侍女打了水过来。 熬一副药至少要半个时辰,夏静月的身体明显受不住了,韩潇当机立断,让初晴拿了夏静月备在府里的成药,用温水化开。 先灌了药,再用物理降温的办法,费了许久劲,终于让夏静月的体温降了下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西下了,韩潇身上也冒出一身汗的,全是急出来的。 给夏静月换上干净的衣物,盖上薄被后,韩潇去见了陶子阳。华羽山庄的大夫也赶了过来,他们听到韩潇描述夏静月的病情,有些不可思议。 陶子阳讶然问道:“半天时间就烧得如此厉害?静月昨天泡冷水了,还是着了一夜的凉?” “只洗了个头,吹了一会儿风。”韩潇回答道。 “这怎么可能?”陶子阳断然否定。 若是一个平时药不离嘴,体虚气弱的人,还有可能吹个风就病倒。可夏静月的健康状态陶子阳太了解了,她平时常常锻炼,又懂养生之法,还精通医术,去年寒冬赶了一个多月到边城的路人都好好的,怎么可能吹个风就病得这般厉害? 旁边的两位大夫沉吟片刻,说:“这也不奇怪,往往平时身子好,少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病情会比常病的人更严重。” 陶子阳紧皱眉头,“我看今晚咱们都要守在这里,以免病情有变。” 不出陶子阳所料,到了晚间,夏静月开始发冷。诊脉开药,烧炭盆,加被子,灌药,折腾了半夜,夏静月的情况才稳定下来。 第二天下午,夏静月终于醒了。 韩潇一直守在她身旁,夏静月微微一动他就发觉了。 睁开眼睛,夏静月有片刻的恍惚,看到坐在一旁的韩潇,她愣了愣。 他这几天不是都睡得好好的吗?怎么一脸的疲惫不堪,眼睛还布满了血丝? “你不是去书阁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夏静月一开口,觉得喉咙又干又疼的,连咽口水都疼得难受,更别提声音了,又粗又干的。 韩潇的手掌落在她的额头上,又摸了摸她的手心等处,检查体温正常后,才开口道:“傻瓜,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把他紧张得惴惴不安。 夏静月一愣,她不是才睡着吗?怎么一睁开眼睛就到了第二天? 韩潇将茶几上温热的药端了过来,说:“渴了吧,先喝点药。” 夏静月手撑着要坐起来,这一起身,眼前一片天眩地转,又摔回了床上。 “月儿——”韩潇忙上来将夏静月扶起来,难掩焦灼之色,“哪儿不舒服?” 夏静月一摇头,发现头更晕了,“没事,就是、就是头晕得难受。” 仿佛屋子在摇晃,地板也在晃,晃着晃着,眼前就发黑。夏静月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这才好了一些。 韩潇一摸药还热着,先喂了夏静月一些吃食,才让她把药喝下。 喝完药没多久,夏静月又睡过去了。 睿王府这边,夏静月生病之后韩潇就半步不离地守在寝殿没有离开过,至于外头的事,哪怕天塌下来也懒得去管了。 韩潇不知道,因为夏静月生病,他从华羽山庄急招了大夫回府,这件事被关注睿王府的人察觉到了。 第758章 你不仁我不义 尤其是一直盯着睿王府的明王,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只不过,明王府的人压根想不到生病的人是一向活蹦乱跳的夏静月,只道韩潇病情又复发,人要不好了。 睿王一旦病故,朝中势力必然要迎来新一轮的洗牌。 为了及时接受睿王病故后的势力,明王已经顾不上收拾顾家了,全部人都紧盯着睿王府,并暗中跟睿王一系的官员联系着。 顾家被明王扯出皇帝登基前的事,顾头难顾尾,情况岌岌可危。 最后,顾太傅为了自保,忍痛推出了几个替死鬼,将当年的事情都栽到几个替死鬼身上。 不得不说,当年顾太傅左右逢源做得极好,对当今皇帝登基也出了不少力,甚至还送了一个女儿进宫为妃。故而事情过去这么多年,那些证据随着几位皇叔的逝世也死无对证了,再推出几个替死鬼,倒是撇得干干净净。 顾家的危机是过去了,但顾家一系中最得力的几个官员要么被明王斗下台了,要么就当了替死鬼,顾家的实力已不比从前了。再加上顾家为自保把手下推出去送死,寒了不少人的心,底下的人开始疏离了顾家,另找靠山去了。如今顾家能指使得动的大员已经难以寻找,连最大的一张王牌——兵权,也随着顾开尧的停职不能再用。 顾家,再不是以前顾家。 顾幽没想到与明王斗的这一场,损兵八百,自伤一千,这一局,顾家败得惨。如今的太傅府,就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再看明王还立于朝堂之上,虽说他名声已毁,但手底下还有不少可用之人,明王妃的父亲还掌管着左军,兵权仍在。顾幽综合下来,心头焦灼不已,生恐明王乘胜追击,将顾家赶尽杀绝。 危急时刻,顾幽回过头,发现宁王一系的人一直坐壁上观,隐隐想坐收渔人之利。顾幽恨极,宁王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爱她,信任她,结果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却一次也没有伸手帮忙,宁王一系的官员更是不断地与顾家撇清关系。 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在顾幽的暗中操作之下,宁王与连妃要倒大霉了。 前些年宁王为了出头,明面上是前太子,也就是现在延平郡王的马前卒。自太子被废,太子的势力有不少归了宁王,同时,太子偷取户部税银的路子也被宁王给接手了。 睿王从百坻抢回来的财物已被皇帝花得差不多,皇帝又想建一个升仙台,正缺钱的时候,突然得知宁王一直在偷取户部的税银,如何能忍? 更加致命的是,后宫突然流传连妃与容修仪关系亲如姐妹,早在容修仪刚怀上的时候连妃就已经知情。但连妃非但不报于皇帝,反而与皇后联手隐瞒下来,差点让容修仪生下孽种。 容修仪早已是不可说的名字,凡是与她牵涉出来的任何东西都是皇帝的禁忌,一旦触犯,必死无疑。 偷税银,助容修仪隐瞒奸情,这两条,每条都是死罪。宁王与连妃,一个都逃不了。 夏静月在床上躺了三天之后,终于好些了。也仅仅只是好一些,头仍然有些晕,喉咙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手脚也冰凉冰凉的,明明只是秋季,但已裹上了冬日里穿的厚衣。 “我想起来走走。”夏静月躺得身子疼,吃了几口粥,就想下地散步。 韩潇再勺了一勺的粥,送到夏静月嘴边,哄道:“月儿乖,再吃一口。” 夏静月口淡得难受,喉咙发苦,胃也不舒服,什么都不想吃。“我吃不下。” “你每餐才吃几口,如何能行?”韩潇好说歹说,终于哄了夏静月多吃了两口,但再多就吃不下去了。 韩潇不好再勉强,免得夏静月的胃又不舒服,他扶着夏静月从床上站起,半扶半揽着她在殿中慢走。 夏静月平生第一次如此虚弱,很不习惯,想往外头走,但听初雪说今天外头风大,她病未好,自是不能出去的。而且头还晕着,多走了一会儿便又不舒服,只得坐回床榻上。 看着丢下一切公务,为她忙前忙后的韩潇,夏静月眸中浮上一层暖意,又生起浓浓的心疼,瞧他才几天就被她折腾得瘦了。“你去忙你的事,有初雪与初晴看着,我不会有事的。她们要是忙不过来,还可以让丽娘她们进来帮忙。” 韩潇解了夏静月身上披的厚衣,将被子提上来,将她裹得紧紧的,然后坐在床沿,将她拥入怀中。“我哪也不去,就守着你。” 天下也好,百姓也好,都比不过她重要。 外面的人要争就去争吧,爱抢就抢吧,他只要陪在她身边。 夏静月抬头望着韩潇的黑眼圈以及一脸的疲态,说:“我想睡了,你陪我睡会儿。” 韩潇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探着她的温度,“不是才醒吗,怎么又要睡了,是不是头还晕着?” “是啊,所以我要你陪着睡。”夏静月拉着他的袖子,难得地撒起娇来。 “好。”对她,他自是无尽的宠溺。 脱了外衣后,韩潇掀开被子,与夏静月一起躺着。怕她受凉,他还将她搂得紧紧的,用他温热的体温暖着她的身子。 被下,夏静月与他的手十指交缠着,“你不怕被我传染得也感冒了?” “不怕。”他搂着她的手在她后背轻拍着,“睡吧。” 夏静月本想引韩潇休息的,不想她反倒先睡着了。不过,韩潇见妻子睡着了,没一会儿,他也跟着睡熟了。 睿王府中,一片安详。 宫中,万昭仪回到千紫宫就忍不住骂了起来:“蠢货!一群的蠢货!怎么不蠢死他们!” 那么好的时机,那么好的形势,硬是作死了自己。 万昭仪气得气都不顺了,听到如冬说连妃来求见,恨得直骂:“叫那个蠢货滚,本宫不想见她!” 在顾家最虚弱的时候,万昭仪暗中传信给连妃,让她赶紧落井下石,一口气将顾家弄死。 第759章 严刑拷打 却不想连妃愚不可及,竟找宁王来干这种事。结果可想而知,宁王哪肯让顾幽的娘家去死?硬是不答应。 非但如此,还被宁王发现了底下的官员阳奉阴违,一直对顾幽袖手旁观。 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流失了,最后被喘过气来的顾幽反算计了一把。 如今死到临头,又来求她,万昭仪只想将连妃掐死。 如夏端了茶水过来,递到万昭仪手上,“娘娘,皇上明儿就要从引仙殿出来了,若是连妃娘娘的事情传入皇上耳中,只怕……” 宁王的事还没有查出结果,又爆出连妃参与了容修仪的事,皇帝对容修仪的事情是零容忍的,一旦得知此事,哪怕没有任何证据,都会弄死连妃。 好在老仙长逍遥散人来京了,皇帝在前天进了引仙殿听道后,一直不曾出来,还不知道连妃的事。 但最迟明天,皇帝就要出来,连妃惶惶不可终日,一听万昭仪从引仙殿出来,就跑来求万昭仪救命。 如冬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娘娘,连妃娘娘不肯离去,已跪在门口,求见您一面。” 万昭仪冷笑道:“早劝她她不听,死到临头了跪还有什么用?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的好。” “奴婢也觉得不应该帮连妃娘娘。”如夏另有担忧说:“皇上对容修仪恨之入骨,娘娘若是帮连妃娘娘求情,万一把皇上给惹恼了如何是好?要按奴婢说,您不如装病几天,等皇上消了气才过去。” 万昭仪就着茶碗喝了几口热茶,望着外头的天气,已经转凉了,寒风瑟瑟,到了晚间,已有初冬的冷意。 她轻轻放下茶碗,手指有节奏地敲在案几上,沉默不语。 如夏和如冬敛了声息,不敢打扰万昭仪的思考,无声地退到一旁候着。 良久,树叶被寒风吹落了一地,万昭仪才从沉思中回神。她站了起来,说:“本宫今晚要待在书房里,莫来烦扰。除非皇上召见,不然不管来的是谁,本宫都不见。” 如冬如夏福身称是,见万昭仪凝重的神色,不敢去问若是连妃长跪不起该如何。 这一晚,万昭仪在书房中彻夜未歇,她从箱子中翻出一本本画册,非常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太阳初升,空气中还有着未散去的湿气,冰凉入骨。 万昭仪紧了紧肩上披着的外袍,眯着眼睛望着东边的晨阳。 是时候了。 这一天,皇帝从引仙殿出来,向钱丙乾询问这几天的宫中事务。当他听到一个消息,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谭嬷嬷意图谋害皇太后?” 钱丙乾初初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是大吃了一惊,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了皇帝。至于其他的事,能重要得过皇太后吗?“宫正司的人已经将谭嬷嬷押入大牢,正等待皇上的指示。” 皇太后身边就两个嬷嬷,皇帝时常向皇太后请安,对两位嬷嬷自然印象极为深刻。谭嬷嬷是几年前去到皇太后身边的,皇帝依稀记得是皇太后出宫去上香祈福,无意中遇见了谭嬷嬷。因谭嬷嬷长相喜气,总是笑眯眯的,又会说笑话讨皇太后高兴,就带进了宫里。 后来自是去查了谭嬷嬷的来历,是京城郊外人,身家清白,祖上都是老实巴交的种田人。谭嬷嬷自入宫后,说的笑话段子,可以几个月都不带重样的,把皇太后哄得笑颜常开。皇帝偶尔过去请安时,还听过几次笑话,也赏了谭嬷嬷几次。 “有证据吗?”皇帝的脸色极为难看。 “太医院的御医查了皇太后娘娘的吃食,发现、发现……”钱丙乾胆战心惊地瞄了眼皇帝难看的脸色,忐忑着不敢回答。 “发现什么?照实说来!” “发现太后娘娘平常喝的茶水含有轻微的毒性,长期服用,会令人身体虚弱……” 皇帝猛然想到这几年皇太后的身子时好时坏,小病不断,莫不成就是喝了毒药的缘故?皇帝勃然大怒,敢向皇太后下毒,岂不是也敢朝他下毒?“查!立即去查!查出幕后指使是谁!” 皇帝下令严查,宫正司对谭嬷嬷严刑拷打,但谭嬷嬷嘴巴严实,只字不吐。皇帝盛怒之下,让大理寺接手这个案子。 皇太后被下毒,此事引起了整个后宫与朝堂的震动,后宫所有人都关注着这一件事,大理寺派出最擅长查案的官员,没日没夜地审理此案。 宜景宫。 天黑之后,寒风阵阵地吹来,宫殿门前的帷布被吹得翻卷而起。 随着夜深,寒意愈盛,衣服稍薄都会忍不住打冷颤。但滕贵妃身着单薄,却急得满身都是汗,在宫殿中走来走去,脸上俱是不安与惊恐。 尺素慌张失色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因走得太急,险些绊倒在门槛上。 “如何,可查出来了?” “奴婢打听到,谭嬷嬷已被送去大理寺了。” 滕贵妃犹如大雪天里喝了冰水,从头冷到脚,从外冷到里。加上之前急出来的汗水,一冷一热间,仿佛末日已来临,世界在坍塌。 滕贵妃身子晃了晃,摇摇欲坠。 不!她不能着急!不能乱了分寸! 滕贵妃抓着尺素的手,问:“你可知道,太医院的人怎么会突然去查皇太后的吃食?” “据说这几天天凉了,皇太后的老毛病又犯了,太医院的太医见皇太后总吃药身子却不见好,就生了疑惑,带了些药渣,顺手再带了些吃食到太医院去检查。没想这一检查,查出了毒性。”尺素悄悄地说:“查出来的正是含笑散,就在茶水里,谭嬷嬷的屋里也被翻出了一包……” 滕贵妃后背的冷汗不断地往流下,禁不住骂了起来:“我不是说过了吗,那含笑散不能多用,多用必会出事。那该死的老货,怎么还往皇太后茶里下。这事怎么、怎么就这么巧……” 太医院的人从没查过皇太后的吃食,怎么突然会去查?这是恰巧,还是有人在算计她? 明明她等着看连妃倒霉的,怎么就倒霉到她头上了? 第760章 阴差阳错 含笑散,能让人精神亢奋,心情舒展,但含有一定的毒性,吃多了会让人上瘾。滕贵妃借着谭嬷嬷巴上了皇太后,为了让皇太后离不开她,她在给皇太后泡的茶中放了少量的含笑散。 这些时日,明王与顾幽斗得翻天覆地,明王虽然占着上风,但名声全坏了。滕贵妃担心连妃与舒德妃暗中联手,又急给儿子找个稳如磐石的靠山好翻身,又带着茶去了慈宁宫。 没想到,这就出事了。 尺素心头也惊惶不已,但见滕贵妃失了分寸,只得忍着惧意安慰滕贵妃说:“谭嬷嬷的嘴紧,不会招出娘娘来的。” “我害怕不止如此。”滕贵妃双腿发软,扶着椅子坐下,“本宫是不担心谭嬷嬷的忠心问题,她是明王培养的死士,哪怕死也不会出卖主子,本宫担心的是脱不了关系。这一年来,本宫为了争取皇太后的信任,与谭嬷嬷来往甚密,即使谭嬷嬷不招,本宫也清白不了。都怪本宫太大意了,以为皇后死了就再无威胁,没有再与谭嬷嬷保持距离……” 皇后未死前,滕贵妃与谭嬷嬷保持着远距离,不让任何人发现她们的关系。然而因为容修仪的事滕贵妃被皇帝迁怒,滕贵妃害怕自己被皇帝清算,无路可走之下,才让谭嬷嬷搭路引见,投靠到了皇太后那里。 后来万昭仪重受帝宠,滕贵妃怕万昭仪报复,又因为舒德妃与连妃的威胁,她就想死死地攀着皇太后这座靠山。如此一来,她与谭嬷嬷的联系就更紧密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谭嬷嬷不招,滕贵妃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尺素也双腿直发抖,“当年娘娘与王爷本是想将谭嬷嬷安插在皇后身边,谁知阴差阳错,谭嬷嬷去了皇太后那儿。皇后倒是死了,但娘娘却有嘴也说不清了……” 谭嬷嬷本是明王与滕贵妃给皇后准备的,因皇后信佛,谭嬷嬷又懂些装神弄鬼,特地选在皇后礼佛的日子出现在皇后面前。不想那年皇太后因北蛮入侵之事忧心重重,就与皇后一道去拜佛祈福了。 阴错阳差,谭嬷嬷讨了皇太后的喜欢,带进了宫。 得知这个消息,滕贵妃与明王暗中高兴了许久,谭嬷嬷也不负他们所望,在皇太后面前上了不少眼药,让皇太后与皇后离了心。 滕贵妃猛地站了起来,说:“尺素,快!将宜景宫全查一遍,凡是忌讳的东西全部销毁!尤其是后院里的东西,赶紧弄干净!” “奴婢这就去!” 尺素带着心腹宫女立即去后院,然而没等他们处理完,宫正司的人已经赶到了,正将她们与证据抓个正着。 睿王府,夏静月的一场感冒缠绵了半个月,虽然已经大好了,但咽喉炎好后一直咳嗽不止,天天吃着药,却好得甚慢。 夏静月泡了一杯热热的罗汉果茶,坐在殿中慢慢地喝着。时不时地,她抬头看着处理公务的韩潇。 这些日子,韩潇形影不离地陪着她,跟眼珠子似的盯着,连公务也弄到寝殿过来处理了。 待韩潇处理完了,靠在枕上休息时,夏静月问道:“方才费长史过来找你,说的是什么事?” 方才费长史急匆匆地过来,韩潇出去说了一会儿话,带了数张折子过来,神色似喜非喜。 韩潇见夏静月又咳嗽了起来,倾身过去轻轻拍着夏静月的背,愁眉难展:“咳得如此厉害,就没有能治的药?” 夏静月拿帕子抹了抹嘴角,喝了一口茶水后,咽喉才算舒服了些。“不碍事,感冒了都这样,若是咽喉发了炎,后期总会咳嗽一段时间。” 喉咙发痒,是里面之前发炎溃烂的伤口在痊愈。这如同身体有了伤口,到差不多好的时候,总会发痒一样。 “再让厨房熬些止咳的药吧。” “我唤了初雪去熬一味止咳糠浆,先吃几天再说。” 在医学这个问题上,韩潇无法与夏静月相比,就依从了她。不过每天傍晚,他都会召陶子阳与几个大夫询问夏静月的恢复情况。 提起刚才夏静月问的那个问题,韩潇回答道:“谭嬷嬷被抓了。” “被抓了?谁动的手?” “皇上。” “为什么?” “意图下毒谋害皇祖母。” 夏静月一惊:“皇祖母出事了?” “皇祖母被下了含笑散,不过你不用担心,好在皇祖母吃的份量不多,并不严重。”只是皇太后年纪大了,又服了几年的含笑散,哪怕是间歇地服用,对身体的损害也不少。韩潇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免得夏静月担心,毕竟她现在也是个病人。 “谭嬷嬷为什么要害皇祖母?”夏静月想不明白,皇太后已经不理朝政之事,也不插手后宫之事,会碍了谁的眼? 韩潇将大理寺那边查到的情况向夏静月说了起来,“大理寺那边查到了滕贵妃身上,已经将宜景宫封锁了。” 大理寺不仅从谭嬷嬷的接触人员中查到滕贵妃身上,还抓个正着,抓到尺素在处理后院的毒花毒虫。 “毒虫?”夏静月心中一动,问:“什么虫?” “暂时还在查,据说,宜景宫后院的几株大树全是中空的,一揭开树皮,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虫子。那些虫子,可以制成药,还有数株毒草毒花。上一次我们查的一息花,宜景宫后院也有。” 据说宫正司的人看到那么多密密麻麻、白花花地蠕动着的虫子,全部人都恶心得吐了。 “滕贵妃在养虫?”夏静月与韩潇互视着:会不会与蚩人派有关? 韩潇低声说:“刚才我已吩咐费引,让我们在大理寺的人盯住这件案子。我估计,此事与蚩人派脱不了关系。” “那些刺杀你我的凶手呢?”夏静月想到了那些青衣人,又想到线索曾指向谭嬷嬷身上。 “蚩人派是江湖门派,如果滕贵妃与明王能和蚩人派扯上关系,再与些江湖杀手拉上关系就不奇怪了。”这也是费引急着来找韩潇的原因,他们一直追查的杀手,没准可以找到线索了。 第761章 赐死 “我另派了人盯着明王,若查出来的幕后指使是明王,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刺杀他就罢了,还敢刺杀他的妻子,对方已触及他的逆鳞。 案情在一步步审理之中,谭嬷嬷开始时死不招认,大理寺动用了所有刑具,在严刑拷问之下,谭嬷嬷终于招了,招出了滕贵妃与明王。 谭嬷嬷是滕贵妃与明王豢养的死士,本是想卧底到皇后身边,用来对付皇后与太子的暗棋。不想被皇太后看中,留在了皇太后身边。 到了皇太后身边后,谭嬷嬷为明王与滕贵妃做了不少陷害皇后的事情,许美人与楚美人的事就与谭嬷嬷有关。 谭嬷嬷招认说滕贵妃事先得知两位美人要坠湖的事,指使她引着夏静月与顾幽前去,让两位女官调查一息花的事,然后引出当年敏妃之死,再由此扳倒皇后与太子。 宜景宫后院种植的一息花证实了谭嬷嬷的话,同时,宜景宫的宫女在严刑之下也招了,她们曾看到滕贵妃身边的尺素姑姑在花园里抓青娘虫。 滕贵妃横行后宫十几年,手脚岂能干净?接下来,滕贵妃暗地里做过的许多阴私事一件件地查了出来,随便一数就有十几件。虽然皇后已死,太子也被废了,滕贵妃曾经做过暗害这两位的事被轻轻揭过,但暗害宫嫔,曾经害几位得宠嫔妃流产的事就够滕贵妃死几次了。更别提毒害皇太后的罪名,这是罪不容诛的大罪,还有最近的残害穆王妃之事。 皇帝龙颜大怒,剥夺了滕贵妃的封号,打入天牢。 再来又牵出明王插手后宫的事,与滕贵妃狼狈为奸,那含笑散就是明王带入宫,送到滕贵妃手上的。皇帝对明王的忍耐达到了极限,再不容忍,下旨关押明王。至于明王府,被抄家了。 这一抄,又抄出许多阴私事来。 明王府书房中,抄出明王买通江湖门派追杀睿王的铁证。与江湖门派的信件,江湖门派的令牌,除了追杀睿王府,还有杀害几个政见不同大臣的罪证。 与此同时,明王府后院起出了一副副白骨,搜到几具尸体刚被杀死的尸体。那几具尸体都是年轻的女子,但从她们身上的伤痕可以看出,在死之前经受了非人的折磨和虐待。 这些事爆出来后,京城上至达贵,下至贩夫走卒尽皆哗然。 即使之前有传闻明王不仁,是个心狠手辣的伪君子,但是传闻归传闻,明王这么多年的好名声,一时半会儿大家还是半信半疑的。可这一会儿,抄出无数的罪证,样样铁证如山,大家才彻底地相信,他们都被明王仁善的表象给欺骗了,此人实则是个无耻之极的卑鄙恶徒。 再加上明王买凶残杀了几位大臣,朝中众臣尽皆齿冷,弹劾明王的折子像雪片一样飞向皇帝的御案。 众怒难平,皇帝就算还念着这点父子之情,也不能循私了。更何况皇帝想到明王与滕贵妃敢向皇太后下毒,没准哪天就敢朝他下手,一个连兄弟、祖母都残害的人,还有人性吗? 这一次,皇帝不再姑息,将明王贬为庶人,并流放到南疆。 至于滕贵妃,一杯毒酒赐其死罪。 滕贵妃的母族受到牵连,滕府被夺官抄家,男的发配,女的充奴。就连明王妃的母族也受到了牵连,男丁被夺官,女眷为奴。 呼啦啦大厦倾,权倾一时,曾经最被看好、默认为下一任帝王的明王就这样倒台了。那些追随明王一系的官员,绝大部份遭到牵连,丢官的丢官,丢命的丢命。曾经最风光的明王系官员,一夜之间成了过街老鼠。 夏府,夏哲翰禁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庆幸。想当时,他也是追随明王的官员,若不是睿王暗中相助,今天的他也锒铛入狱了。 “幸好我生了一个好女儿,靠上睿王这棵大树,不然我小命休矣!” 夏哲翰越想越感激,以前最讨厌的女儿现在在他心中,成了上天恩赐的大福星,就连以前极为厌恶的刘氏,也有了一丢丢的好感。 激动过后,夏哲翰想起最近京中的传言,说睿王时日无多,已请了大夫常驻王府。 细算下来,夏静月已有挺长一段时间没跟夏府走动了,往常夏静月就算不回娘家,时不时的也会派人给老太太送些吃的穿的东西,再问个平安。 “这都一个多月了,月儿还没派人跟老太太请安,莫不成睿王病得起不了床?这可就坏了!” 他的一身富贵全在睿王身上,若是睿王早逝,留下女儿一个人,就算有王妃的名头,但也是个空的,怎么能比得上睿王在时拥有的人脉和权势? 夏哲翰越想越不安,这会儿,他是打从心眼里希望女儿与女婿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的。可睿王府大门紧闭,他也没这个胆子过去打探消息。 夏哲翰在书房转了两圈后,一拍脑门,往松鹤堂那边赶去了。 老太太每日种种菜,养养鸡,即使在京城的朋友不多,但日子过得也算逍遥自在。这些日子,夏筱萱乖觉地时不时绣个帕子,做件衣服给老太太,往松鹤堂也跑得勤快。 老太太心知肚明夏筱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嫁个好人家,但不管怎么说,夏筱萱是她的孙女,明知二孙女有所图,也上心了二孙女的婚事。 只不过,夏筱萱的眼光高着呢,老太太给她介绍的,没有一个是她喜欢的,要么嫌对方家里穷,要么嫌长得不好看,各种不满意。 自夏静月嫁入睿王府后,京中贵门有宴席时,常有给老太太下帖子的。老太太为了二孙女的婚事,每次都带着夏筱萱过去应酬,夏筱萱身为睿王妃的妹妹,也有不少千金小姐来主动结识,自然也打听到不少适婚的男子。 这些适婚男子,能让夏筱萱满意的有好几个,可惜的是老太太不满意。老太太要不觉得对方家风不好,要不觉得对方门第太高攀不上,都一一驳回了夏筱萱的要求。 第762章 卖女求财 睿王府有权有势,京中有不少没落的贵族想巴上睿王府,故而不少人家都不在乎夏筱萱的出身,想与夏家结亲。老太太被缠了几次后,有些厌烦了,这些天就再没出府,想着哪天跟大孙女商量商量,给二孙女结个什么亲家好。 老太太不出门,夏筱萱一个未出闺的姑娘不好出去,就缠着老太太出门。 “萱儿,奶奶把话放在这里,那些没落的纨绔子弟非良配,你若嫁进去一辈子都完了,奶奶不同意是不想害了你。” 夏筱萱急道:“难不成奶奶要让孙女嫁个穷举人?奶奶,您怎么能给我找个家世比夏家还差的人?靠妻子发迹的人,哪天他升官发达了,没准我就成了下堂妇。” 夏筱萱对此深有体会,看她父亲那个活体例子就知道了。 老太太淡淡瞄了夏筱萱一眼,“你不就是想嫁入高门,当少奶奶吗?” “人往高处走,这不是很正常嘛。我不敢求跟姐姐那样嫁个王爷,但至于得上得了台面。” 老太太沉默片刻,问:“听说你这两天没睡好?” 提起这事,夏筱萱气得眼睛都红了:“爹爹新纳的三姨娘天天在院子里弹小曲,晚上弹到三更半夜,早上天没亮又弹,孙女哪睡得着?” “听说她还给你姐弟二人,还有梅氏气受了?”老太太又问道。 夏筱萱连连点头,以为老太太要为她作主,加油添醋地告了一番状。 老太太只听不语,直到夏筱萱说完,才说道:“你看这府里,乱吗?” “乱!”夏筱萱怀念起以前的夏府,梅氏当家作主,她身为夏家最受宠的小姐,吃的是最好的,住的是最好的,穿的也是最好的,还没有人敢给她气受。 可自梅氏被夏哲翰关到后院,夏筱萱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连下人也敢甩脸给她看。要不是她聪明,抱上老太太的大腿,还不知道会被几个姨娘磋磨成什么样子。 “知道乱了就好。”老太太沉下脸,盯着夏筱萱说:“你想嫁的那几家公子,虽说祖上风光,但那府里败得跟你外祖家差不多了。宁阳伯府你是知道的,你那几个表姐妹都被你的舅舅卖钱吃酒了。” 夏筱萱不知道老太太为何提宁阳伯府,不过她的几个表姐妹她是清楚的,大表姐梅采玲被大舅舅许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做填房,只为了五千两银子的聘礼。 表妹梅采珊比她还小一岁,已被小舅舅送给人当小妾了,也只为了换三千两银子。 其他的几个表姐妹,没一个嫁得好的,不是嫁给瘸子,就是做填房小妾。想及当年的几位表姐妹,多风光啊,她还跟在她们背后溜须拍马呢,如今回想起来,恍然若梦。 老太太又说道:“那几家公子,后院跟宁阳伯府有得一比,你若嫁进去,你的那几个舅母就是你的下场。” 夏筱萱打了一个寒噤,她可不想跟几个舅母那样,不仅嫁妆被婆家花没了,还落得一身的病,最后都和离了。和离的女子就算能再嫁,也嫁不了好人家。 耳中又听到老太太说:“那些没落的贵族,把祖上的家财都败光了,偏偏规矩倒是留了一箩箩的。你仔细回想你外祖母是怎么蹉磨你的舅母,再回想你外祖母是怎么没收儿媳嫁妆,然后再想想你几个舅舅的小妾、通房,那些庶子庶女,还有那些阴私手段。萱儿啊,不是奶奶瞧不起你,就凭你这脑子,嫁进去估计不到一年,被弄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夏筱萱想到那个场面,浑身发冷。 若是以前老太太这样说,哪怕口水说干,夏筱萱也是半字不信的。 但她在明王府呆了将近一年,看到过的阴私,见识过的手段,那些歹毒的害人法子,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她们做不到的。想到她曾经在明王府后院埋过的尸体,以及一个个被流下来的死胎,夏筱萱仿佛又回到了明王府,那种绝望的日子,看不到将来,行尸走肉的日子。 夏筱萱再回想曾经听到过的,关于那几家公子后院的事,即使不如明王府后院复杂残酷,也跟宁阳伯府差不多。她可不想将来生了女儿,被父亲卖了钱打酒喝。 “奶奶,我都听你的。”夏筱萱蓦然梦醒,再不敢提起那几家的公子,只说:“也不能太穷了,我可过不惯穷困的日子。” 老太太见夏筱萱终于想通了,暗想也不枉她跟月儿的一场辛苦了。“你出嫁时,奶奶会跟你父亲争取一笔够你吃喝一辈子的嫁妆。只要你不过得太奢侈,小富即安,这一辈子还是可以衣食无忧的,起码跟一年前你在夏府的日子没区别。” 夏筱萱心想回到以前夏府的日子貌似也不错,就更容易接受了。“奶奶要把我许给谁?” “这件事我得跟你姐姐说一说,让她参详一下。”老太太心里有几个人选,但对方家庭如何,品性如何,得找夏静月帮忙查一查。 只是,老太太想着都一个多月了,大孙女也不派个人来报平安,太过反常,不会是王府出事了吧?以前大孙女在京郊的庄子住着都每隔几天送吃的果子过来,可如今就在城里,怎么一句话也不带过来? 老太太担忧了起来,夏筱萱得到答案后,倒是高兴地走了。 在夏筱萱心里,姐姐比父亲靠谱多了,若是奶奶与姐姐都同意,想必未来婆家不会差到哪里。不然,她的婚事交给父亲的话,她就得跟几个表姐妹那样被卖钱了。 夏筱萱刚在心里将夏哲翰贬了一番,就撞见匆匆过来的父亲。她吓了一跳,正要向父亲请安,但夏哲翰仿佛没看到她似的,匆匆地就进正堂了。 夏筱萱眼珠子一转,悄悄地摸了过去,偷听夏哲翰与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正担心着夏静月,被夏哲翰这么一说,反倒心定了。韩潇的身体情况老太太是知道的,若真是活不久了,对方就是比王爷更尊贵她也不会让孙女嫁过去守寡。 第763章 肃穆 然而夏静月却这么久没有来报平安,老太太担心睿王府出了其他的事,站了起来,说:“月儿曾请了我几次去王府,正好今天我有空闲,那就去一趟。” 发现夏哲翰那发亮的眼神,知子莫若母,老太太岂不懂儿子的心思。“你就别去了,王爷病了不见客,我在王府后院和月儿说话,你一个大男人去后院也不像话。” 睿王府若是出了事,夏哲翰也是拖后腿的份,老太太可不想让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去拖孙女的后腿。 夏哲翰只能遗憾地留在了夏府。 夏筱萱听到老太太要去睿王府,跑了进来,缠着老太太要过去。老太太想了想,就把夏筱萱带去了,不过再三叮嘱夏筱萱不许在王府生事。 夏筱萱暗暗地翻了个大白眼,她在夏府都不敢生事了,还敢去王府生事?别说大恶魔姐姐不会放过她,光想起睿王那惊悚的传闻,就让她惊惧几分,若是把那凶煞姐夫惹火了,把她活埋了怎么办?她那个没骨气的父亲可不会为她作主。 夏筱萱忍着害怕跟老太太去睿王府,是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睿王府,以后跟闺友们吹牛也有资本了。她身为睿王妃的妹妹,当别人问起睿王府是什么样子时,却一无所知,这太丢她的脸面了。 睿王府本就是大靖人心中极为神圣的地方,尤其是同样富有传奇的夏静月嫁入睿王府后,更为这座王府凭添几分神秘感。 京城不知道多少有官员与贵族想巴结睿王府却不得其门而入,夏筱萱身为睿王妃的妹妹,在参加京中小姐们的宴会时,时常会被人询问关于睿王府的事。夏筱萱每次都一问三不知,令许多京中小姐极为怀疑夏筱萱与夏静月的姐妹之情。 夏筱萱什么都没有了,只能紧紧地巴上老太太和夏静月这两座靠山,岂能被人知道她姐妹的关系不好?好不容易找到这个难得的机会,夏筱萱跟在老太太身后乖巧安份极了。 睿王府不接见人,素日里也不见客,但老太太不是一般人,不说王妃交代过,就是王总管也时时叮嘱若是老太太过来,千万不能怠慢。睿王府门人一看到帖子是夏府老太太、王妃的祖母,一面忙派人去禀报,一面赶紧将老太太恭请了进来。 这等热情的态度老太太倒是镇定自如,可把夏筱萱给惊着了。 睿王的性情霸道冷情,有其主必有其仆,睿王府的侍卫和门人也跟着一个个嚣张霸道,据说曾有三品大员想强闯王府,结果被王府侍卫当场斩杀。三品大员哪,就是闯皇宫也是先入狱再定罪,但睿王府就敢先杀后奏,皇帝得知此事也仅仅是罚了睿王半年的俸禄。 因这一件事,睿王府的侍卫和门人在京城人传得跟地狱里的恶鬼似的。 夏筱萱看到传说中的恶鬼如此热情地招待她们,怎么能不惊着?若不是下马车前抬头看了一眼牌匾,确定这就是睿王府,她都怀疑是不是走错门了。 进了睿王府后,夏筱萱就跟乡下人进城一样,坐在轿子上,挽开帘子,睁大了眼睛看着睿王府的建筑。 门人是请老太太从正门进入的,故而走的这一条路是正门正路。 睿王府的建筑风格与韩潇的性格相似,冷硬而森严,处处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势与压迫感。 夏筱萱是见过世面的,起码在明王府呆了大半年,见过雕梁画栋、精美绝伦的明王府,之前以为睿王府跟明王府差不了多少。现在一看,才发现差别大着呢。 森严的侍卫,高耸的红墙,严谨的殿楼,显得人仿佛矮小了许多,卑微了许多。夏筱萱坐在轿子里,一瞬间以为她是只蝼蚁,在高耸的宫殿间行走,随便踩来的一只脚都能将她踩死。 无处不在的威仪,肃穆庄严的气势,比传说中的睿王府更加震撼着人的心魂。 轿子走了几刻钟,这才到了后院。 来到睿王府后院,夏筱萱几疑来到另一个世界。 与前院那庄重的风格相比,后院就显得温馨柔和多了。进了垂花门,林木重重,花香鸟语,一景一物看似错落,却是恰到好处地精致。 不像明王府的后院那样,一树一花一草皆为珍稀之品,不求最好,但求最贵。这儿的树木花草有普通的,也有难得的,互相配衬起来,有种天然落就的舒适感。 夏筱萱在前院被震慑住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看着这美得如画儿一般的风景,舒适而自然。 夏静月所住的院子叫玉明院,与前殿相连,有一部份原本是韩潇的正殿。韩潇没有想过纳妾,余生只想与妻子共享,故而将正殿纳入的一部分,再将连着后院的一片院子拆了重建在一起,组成新的院子——玉明院。 玉明院的面积极大,若是加上夏静月的药田和实验室,几乎占了后院的三分之一。 夏静月病了之后,韩潇嫌寝殿太大,不好养病。如今天时,说冷吧,白天又热,不好烧地龙;说热吧,晚上又阴凉阴凉的。故而暂时迁到玉明院一处向阳背风的屋子,屋前正好有一处小花园,花园上种了几株桂花树,此时桂花开放,香气盎然,又可见风景如画,最适合养病不过了。 老太太的到来让夏静月又惊又喜,若不是初晴与初雪担心夏静月出去吹了风拉住了,夏静月早就跑出前门去相迎了。 夏静月坐在桂花树下,晒着太阳,目光焦切地望着圆月门。 当看到老太太白发苍苍的身影走了进来,夏静月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叫唤道:“奶奶——” “月儿——”老太太许久没见到她最疼的孙女,光听到孙女的一声唤声就禁不住眼眶发热。急步走过来,往夏静月一打量,大惊:“我的月儿,怎么瘦得如此厉害?脸色也苍白苍白的,你、你……” 夏静月开口打断老太太猜测被虐待的话,笑道:“奶奶别着急,我不过是前些日子着了凉,病了一场,如今已经好多了。” 第764章 恨嫁 老太太摸了摸孙女的手,冰凉冰凉的,不像以前那样气血旺盛时的温热,再看孙女瘦得平常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宽大,心疼极了。好在观察过孙女的神色,还跟以前那样开朗,没有半丝忧郁,这才放心下来。“怎么病了不跟奶奶说一声?” “孙女正想着这几天好多了,要回夏府瞧瞧奶奶的。”夏静月扶着老太太进屋。 老太太嗔怪道:“你才病好怎能来来去去的折腾?想见奶奶就直接递个话过来,奶奶自会过来陪你。” 进了屋坐下,老太太接过初雪捧来的茶水,严厉地看着初雪说:“如今天气不算冷,又不算热,正是最舒服的时候,你是怎么让王妃着凉的?莫不成你们这些丫头以为来了王府,就没人能制得住你们,消极怠慢起来了?” 初雪连忙跪下,“是奴婢的错,请老太太责罚。” 夏静月挥了挥手,让初雪退下,抱着老太太的手臂,说:“这事怪不得她们,是我自己的原因。那天在药田忙了一身的汗,沐浴洗头后在窗前吹了一会儿风,哪想就受寒了。” “你这孩子也是的,都是成了亲的人,还不知道轻重。”老太太对着夏静月,说教了好一番的话。 夏筱萱凑上前去,说:“奶奶别顾着疼姐姐,一看到姐姐就不理我了。” 老太太瞪了夏筱萱一眼,说:“你天天在我眼前晃,有什么好理的?你姐姐嫁出去了,我难得见一面,当然得紧着你姐姐。” 夏筱萱跑到夏静月旁边坐下,拉着夏静月的手,说:“姐姐,你看,奶奶就是偏心。” 老太太又瞪了夏筱萱一眼,说:“奶奶就是偏心你姐姐又如何?你若是有你姐姐一半的听话懂事,我也偏心你一回。” 夏静月见夏筱萱与老太太相处得极为自然,便知道祖孙二人的关系不错。“奶奶自是疼你的,若是不疼你,也不会带你过来。” “真的吗?”夏筱萱半信半疑地看着夏静月与老太太。 夏筱萱紧抱老太太的大腿,是因为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母亲靠不住,父亲不能靠,眼看这个世界没有一个能真心为她着想的人,匆忙地靠到老太太跟前,未免觉得低人一等,底气不足。对老太太,更多的是小心奉承,而不是祖孙之情。 在经历了种种之后,夏筱萱暗暗地羡慕着老太太与夏静月之间的这份祖孙之情。 老太太对夏静月是全心全意的好,哪怕之前夏静月刚从乡下进城,身无一物,也没半点名气,老太太也是掏心掏肺地对夏静月好。当时,老太太宁愿得罪唯一的儿子,也要为夏静月争取一份能安身立命的嫁妆。 以前梅氏对夏筱萱也好,但这种好,是在弟弟之后,只有弟弟好了才能轮到她。 夏筱萱之前瞧不起老太太与夏静月,这会儿却是羡慕极了。这时听到夏静月说老太太也疼她,夏筱萱有些不敢相信,她以前那样骂老太太,老太太还会疼她? 夏静月在夏筱萱疑惑与忐忑的目光中,读出了些许来。“你是奶奶的孙女,奶奶如何会不疼你?奶奶是个好奶奶,你以后要好好孝顺奶奶,不要惹奶奶生气了。” 老太太是个好祖母,就算夏世博那性子,他哪天若是求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也不会置之不理。只不过,夏世博被梅氏教得对老太太成见太深,不知道这一辈子唯一能拉他起来的人只有老太太。 夏筱萱总算是学乖了一点,知道讨好老太太。 夏静月对夏筱萱姐弟虽然不喜,但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也不会不管。因此,能让老太太高兴,夏静月就高兴。若是让老太太不高兴了,那就呵呵了。 老太太听到夏静月的话,再看看二孙女那忐忑的小眼神,心中叹了叹,说:“你若是能听我与你姐姐的,往后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平平顺顺总可以的。” 这是老太太最后用心良苦的话了,她年纪大了,精力一年不如一年,子孙的事她也管不了多少了,她这个年纪,活得过今年,也不知明年的事。虽说有两个孙女一个孙子,但心里最在乎最疼的也只有大孙女。大孙女有着落了,另一个孙女和孙子若是能转过弯来,愿意听她的,她就拖着老弱之躯为他们谋划一些。若是不愿听,她也没有这个精力来管,儿子都管不了,又怎么能管得住隔了一代的孙子? 夏筱萱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拉着夏静月的手说:“姐姐,我都听你和奶奶的,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你们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 老太太摇头苦笑,这个二孙女,恨嫁心盛哪,三句不离嫁人的。不过想想,二孙女只比大孙女小几个月,这年岁也属于大龄了,好在京城这个年岁出嫁的姑娘不少,还可以找到婆家,若是到乡下那地方,就难嫁了。 “奶奶给筱萱订下亲事了?”夏静月望着老太太问。 “有几个人选,得要和你参详一下。”老太太瞪了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夏筱萱,笑骂道:“一说到亲事就一副恨不得明天出嫁的模样,也不怕丢人。” 夏筱萱瘪着嘴,说:“大家都不是外人,怕什么丢人?” 在明王府的那段日子,夏筱萱不仅学会委婉做人,还学会了现实。外在的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真正过得好才是实在的。她不再跟以前那样,只要有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就高兴,她现在最现实的一件事就是嫁个好人家,过舒服的日子。再漂亮的首饰和衣服都会过时,不能让她下半生过得幸福,还是嫁人好。 对于如此恨嫁、毫不掩饰要嫁人的夏筱萱,夏静月有些一言难尽,夏筱萱该不会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吧? 夏筱萱趁着老太太问初雪与初晴的话,悄悄拉了夏静月一下,小声问:“睿王纳小妾了?”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夏静月愣了一下,“什么小妾?” 第765章 心理阴影 “你别骗我了,你以前壮得跟牛一样,不,是比牛还壮,怎么会突然病了,又瘦得如此厉害?姐姐骗得了老太太骗不了我,定是睿王纳小妾了,给你气受了,你心气不顺,气病的是吧?” 夏静月愣愣地一指自己:“我看着像很受气的样子吗?” 夏筱萱仔细看了几眼,摇头,说:“看不出来,但是我能理解的。明王妃在外人面前也是风光得意呢,实则明王每纳一个小妾,背着人的时候都黑着脸。只不过一出了院子,就跟戴上面具一样,得体又得意。” 夏筱萱那直白的眼神,只差没直接跟夏静月说: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我可有经验了…… “睿王不是这样的人。”夏静月只能说这么多。 夏筱萱却不相信,低声说:“男人都这样,我瞧得多了。爹以前对我娘多好,凡是认识的人没有不羡慕我娘的,可现在的情况你看到了,别说对我娘好了,光听到我娘的名字爹就好一阵的不高兴。普通官员况且如此,更莫说皇子皇孙了,几位王爷谁不是三妻四妾的,明王外表那么仁义的人,后院还不是纳了满院的女人?以前的太子,女人不比明王少,穆王不好女色后院也有侧妃和小妾,往后康王与宁王身边也不会少得了人。” “你总算看开了,不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当时若不是我与奶奶阻止你,你早就哭着喊着进明王府了。” 说起这一件事,夏筱萱心头是一阵的后怕,抓夏静月的手紧了紧,说:“我如今是看明白了,只有奶奶才是真心实意为我好的,姐姐你也是个好的……” 不然的话,随着明王倒台,她早就没了活路。再照着明王府那地方,跟十八层地狱似的,她进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得过一个月。 夏静月带笑看着夏筱萱,说:“我以为你会恨死了我。” 夏筱萱摇了摇头,若是夏静月刚进京时,她是恨死了的。不过后来她被夏静月吓怕了,提起夏静月来怕比恨更多了,再者后来夏静月出息了,也没有趁机欺负和打压她,最后经历过明王府的事,又经历了家变,她还没脑子的话,就是个白痴了。 “姐姐,我瞧着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尤其是像王爷这种身份尊贵的男人。依妹妹看,姐姐还是早点生个孩子,尤其是儿子,多生几个总没错。你瞧,爹再渣,对我娘和你娘再无情,但他就不敢那样对奶奶,所以儿子比夫君可靠多了。你趁着王爷姐夫身边的人不多,姐姐又还年轻美貌时,能生就多生总没错的,儿子是必须要有的,越多越好……” “你倒是会为我着想。”夏静月点了点头,夏筱萱的这种想法对于大靖的许多女人来说,的确是真理。夏静月自己不认同这种想法,但不会给夏筱萱洗脑说什么自强自力什么婚姻必须有爱情之类的,她有能力在没有男人的情况下也活得自由逍遥,但夏筱萱是不行的。因此,夏筱萱能这样想,夏静月觉得她的确是长脑子了。 夏筱萱很坦率地说道:“那是当然的,你是我姐姐,你做王妃了,我也有面子,跟京中小姐交往时,她们都得掂量着我是王妃的妹妹。若是姐姐失宠了,圈子里的小姐也会看不起我。我现在就要嫁人了,将来到了婆家,婆母看在姐姐的份上,也不敢磋磨我不是?没准婆家的人还要看我的脸色过日子呢!” 若是姐姐早日生下儿子,封了世子,地位就更加牢固了,她就可以一辈子狐假虎威下去。若姐姐失宠了,被别的女人上了位,她这个王妃妹妹也不值钱了…… 老太太审问完初雪,又听到二孙女说嫁人的话,满额黑线。 有这个如此恨嫁的孙女,老太太也很心累。“我跟你姐姐有体己话说,你去园子里逛逛。” 对于园子,夏筱萱心有阴影,目光闪了闪,说:“奶奶,我不说话,就坐这里行不?” 夏静月微讶,夏筱萱这么喜欢热闹和玩的人竟然不喜欢逛园子?待看到夏筱萱眸中一闪而过的惧意,心有所感,说道:“你放心去吧,睿王府的后花园干净得很。” “真的吗?”夏筱萱半信半疑。 夏静月点了点头,说:“睿王府是新建的,王爷是王府的第一任王爷,园子也在成亲前重建了下。他以前后院没有女人,连侍女都没有,以前后花园里住的,只有几个园丁。” 夏筱萱一想还真是,马上站了起来,“那我就去逛了?可以采花吗?可以随便走吗?” 不怪夏筱萱对后花园有心理阴影,当时她在明王府是粗使丫鬟,曾扛过锄头挖坑埋人,也曾见到有人拖着尸体去埋,还曾见过活理人的场面。 再加上明王府刚被抄家了,起出一副副白骨和尸体,这时候正是传言最热闹的时候。夏筱萱听了几天,做了几天的噩梦,对园子这地方重生了恐惧之心。 “尽管采,尽管逛,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反正韩潇去了书阁那边,也撞不上,睿王府除了书阁那边,其他地方也没有秘密。 看到夏静月大方磊落的样子,夏筱萱心头的阴影又散了大半,说道:“我就去逛,往后跟姐妹们聚会,也可以跟她们炫耀一下!” 几位王爷中,除了睿王府,其他几位王爷的园子逛过的人不少。那几位王爷为了拉拢人心,还时常邀请人去逛,尤其是有了王妃后,更是常常下帖子请各府女眷到后花园里游玩。 夏筱萱激动难抑,睿王府的后花园,除了她还没有第二家去过,往后她一说出去,巴结奉承她的人就更多了。 夏筱萱离开前,还不忘正事,叮嘱老太太说:“奶奶,你可得记住跟姐姐说说那几个人的事。” 老太太跟赶苍蝇似地一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去玩你的就是。王府园子大,你带上人去,免得迷路了。” 第766章 灭门 夏静月吩咐了耐心比较强的初雪带夏筱萱去后园子,待她们走远了,才问起老太太:“那几个人的事是谁的事?” 莫不成夏哲翰又纳小妾了? “说的是我给萱儿看中的几个后生,我过来也是想让王爷去打听一下,看看那几个人的品性如何。”老太太把相中的几个人说了出来。 夏静月一一记下了,答应会让王府的人去查一下。“依孙女之见,确定人品等无误之后,最好让他们私下见一面。” 对方的条件再好,但跟夏筱萱合不来,或者夏筱萱总瞧对方不顺眼,这日子也没法过。 老太太是个开明的老太太,也想二孙女过得好一些,逐同意了夏静月的提议。 老太太陪着夏静月在王府用了午膳,直到傍晚才回去。 若是今天夏筱萱没跟着过来,韩潇会抽时间过来陪老太太一起用膳,但夏筱萱在,不方便现身,恰好出了一桩大事,便一直留在书阁。 夏筱萱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上了马车后,跟老太太说起了这事。“奶奶过来大半天了,王爷也不来见见您这个长辈,我瞧着姐姐在王府怕是日子不好过。” 老太太淡淡地说:“既然知道你姐姐这个王妃不好做,往后就少给她惹麻烦。” “孙女知道了。奶奶,那几个人姐姐怎么说?我是嫁哪个好一些?” 老太太扶额:来了,又来了…… 韩潇在书阁听说老太太回去了,便往后院走。 “奶奶可有生气?”韩潇见起风了,给夏静月披了一件外衣。 夏静月笑道:“奶奶心里有数,怎么会生气?中午在书阁吃得可好?” 韩潇摇头,眉间凝上一层沉重,说:“书阁那边今天事多,恐怕夏筱萱没跟来我也抽不出时间陪奶奶用膳。” 夏静月一听韩潇还没有用午膳,马上让人提前准备晚膳,“怎么回事,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大皇兄出事了。”明王被定罪后,就被剥夺了封号。 “出什么事了?他不是被贬为庶人流放了吗?还能出比这更大的事?” 大皇子一家都被贬为庶人,流放到南疆,无旨不得回京,昨天就是大皇子一家出京的日子。 韩潇揉了揉眉心,接过夏静月递来的茶水喝了几口后,说:“江湖杀手的事我有些疑惑,便派人去问问大皇兄。昨天关注的人太多,我不便派人去问,就在今天一早派人追上去。不想,我的人追上去后,发现大皇兄一家人都……都死了。” 韩潇是不喜欢这位大皇兄,因为刺杀的事,两人暗中成仇。 但怎么有仇,大皇子被贬流放,韩潇也放下了这份仇怨。猛然间得知明王一家,连几岁的孩子都没放过,全部被杀了,心头难免生起些唏嘘。 “都死了?”夏静月一惊问道:“谁干的?” 中秋宴上,明王还是那般的意气风发,明王妃也是那般的贵气雍华,转眼间,滕贵妃被赐死,明王夫妻也被杀了。一家人被杀,那就是连几岁的孩子也没有放过了? “我派的人去得快,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还没有被完全抹掉,多少能追查到些线索来。大皇兄一家应该是昨天凌晨过后被杀的,凶手在现场留下的证据指向江湖门派寻仇,但我的人沿着那些未消的线索查下去,是延平郡王府的人干的。” “你能确定吗?” “那些杀手中,有延平郡王府的人。” 夏静月沉默了良久,“这件事父皇知道了吗?” “应该快了。”被杀的人中不仅有明王一家,还有押着明王一家的士兵,待下一站的人没接到他们,往回一查,就能查到明王一家出事的事。 不过等他们查到时,线索全部断了,明王一家就成了无头命案,凶手也只能被引去江湖门派。 二皇子出事时,明王插了手,若不是皇太后出来相保,只怕二皇子就不是被贬为延平郡王这么简单。二人本来就斗了这么多年,二皇子又是个性格暴戾的人,没准将皇后的死也怪罪到滕贵妃母子身上,这是想为皇后报仇了? 只是连孩子都不放过,未免太残忍了,毕竟说起来,那几个孩子也是延平郡王的侄子侄女。 韩潇伸手拍了拍夏静月的肩膀,说:“别想太多,我闻到菜香味了,咱们先吃饭。” 大皇子一家被屠之事,果然就在日落之时传入了宫中,传遍了整个京城。 皇帝得知此事后,昏厥了过去,慈宁宫里的皇太后得知此事,一病不起。 大皇子失势了,又死了,他连累了一大批的官员,这些官员下马后,位置又空下来了。 越是重要的官职,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轻易挪不得。 这一下子空出这么多坑来,最高兴的就数萝卜了。 这一场政治斗争,最大的得利者莫过于宁王。 顾幽与康王虽然最后站稳了,但傅家伤了的元气是再也恢复不了了,康王底下的官员也在与大皇子交战中被揪出了许多污点。 故而补萝卜坑时,宁王那边就补得欢了,再加上睿王暗地里助了一把,好位置都被宁王系的官员填上了。 自然,睿王不是圣父,没有那么好心帮宁王。宁王明晃晃地得到这么多好处,凡是有眼睛看的都看到了,宁王成了风头浪尖。 与宁王同盟的康王日子就难过了。 顾幽一清查时,才发现他们全为宁王抬轿子。明明是她算计宁王,怎么反而让宁王得了所有战利? “韩泽坑我!”顾幽气得险些呕血,“口口声声说什么一切听我的,先是袖手旁观,然后又抢了所有的官职,韩泽小人也!” 顾幽怒不可遏,恨不得弄死宁王,可这会儿康王一派失势,是万万不能与宁王硬碰硬,不然这点人马被宁王给弄死还差不多。。 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宁王得了所有好处? 她在前方与大皇子厮杀,宁王在后头拣现成的,这怎么能成? 可是,康王现在的这点人马,根本敌不过宁王。顾家再不是以前的顾家,但李家还是以前的李家,甚至因这一场政治斗争,李家坐收渔人之利,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第767章 谎话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顾幽再三思索后,决定去见宁王一面。趁此,她想看看宁王想糊弄欺骗她到什么时候。 宁王收到顾幽的传信,心情极为复杂。顾幽为了自保,差点害了他与连妃的性命,他就是对顾幽再痴情,也禁不住心冷。 宁王准时赴约,是想去问问顾幽,她为何要如此心狠对他。 可宁王不曾想,他来到老地方时,看到的是哭成泪人的顾幽。 毕竟是曾经深爱过的人,即使分属两方阵营,她成为别人的妻子,他也娶了妻子,但看到顾幽泪眼涟涟的凄然,宁王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软中带着涩涩的心疼。“是他欺负你吗?” 顾幽拿帕子慌慌地抹了下,说:“不关他的事,是、是我担心太傅府的事。” “你还为他说话?”宁王陡然怒意升起,“他将你从我身边抢走,却不好好地对你,他该死!” 顾幽抹了抹眼角的泪,转过身,低声说:“这一次的事情,我不怪他,都是我的错。” “你何错之有?”宁王将顾幽拉过来,怒道:“你费尽苦心为他筹谋,他不仅不体贴你,还给你气受。顾幽妹妹,你怎么能这样的傻?” “我没关系的。”顾幽忍着泪,故作坚强地说:“只要你好,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宁王从顾幽的话中听出另一层意思,“是不是因为我?” 待见顾幽欲言又止,宁王更加确定顾幽是因为他而受的委屈。宁王当即想到最近岳祖父李相国的风光得意,大皇兄倒台后全部势力被岳祖父接管,而康王一系反而夹着尾巴做人。 在宁王的一再逼问下,顾幽才肯道出原因:“我们本是两派合作,可之前我与大皇兄斗得正凶的时候,你非但不相助,反而撇清关系,让我孤军作战,那会儿他对促成联盟的我就有成见了。后来大皇兄因滕氏谋害皇祖母受到牵连,他倒台后空下的官职都被你抢了,康王他、他就怀疑我与你有私情,怀疑我与你合谋了,这才处处帮着你,把好处都给了你……” 宁王神色一阵赧然,他当然想跟顾幽并肩作战,奈何岳祖父李相国太过奸诈,阳奉阴违,还联合了他手下的臣子。“顾幽妹妹,请你相信我,之前的事情我的确不知情,我明明跟他们下了命令,要和你一起联盟对付大皇兄的,可谁知道他们私下却自作主张。这一切都怪李相国,他欺下瞒上,假传我的命令,这件事,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顾幽脸上信任宁王,暗中却冷笑不信,只道宁王也是个奸诈的,与李长耕一道做戏蒙骗她。可如今自己势弱,对宁王只能用软的,不能硬碰硬,再加上以顾幽对宁王的了解,他也最吃这一套。顾幽伤心地问他:“之前的事你不知道,可这些天争官职的时候,你为何都全霸占了,连几个小官职都不给我们留下?康王看在眼里,岂会不恨我?你让我在康王的日子怎么过?又让我如何在康王一系中立威?” 宁王着急地解释说:“官职的事情是李相国办的,我的确不知情。” “这会儿你倒是口口声声说不知情,撇得干净。” “这能怪我吗,你跟大皇兄斗,怎地将我与母妃扯了下来?你知道吗,若不是滕氏出事,死的就不是他们,而是我与母妃!” 说起这件事,宁王不由地对顾幽生出些怨恨来。他那样实心真意为她,可她呢,却拉了他来做替死鬼,险些害死了他的母妃。 顾幽难以置信地看着宁王,泪如泉涌,伤心欲绝:“你不相信我?我处处为你好,你却怀疑我?” “可证据……” “一切都是大皇兄干的!他要害你们母子,却将黑锅扔到我头上,这是他做惯了的事。你别忘了中秋宴会上,分明是他要害穆王妃,却把证据与线索引到夏静月和我身上!” “此话当真?”宁王理性上觉得这件事是顾幽干的,但感情上,他不相信顾幽会对他这样狠。 顾幽哭着说:“你就不想想,以我们的关系,我护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陷害于你?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宁王选择相信了顾幽的眼泪和话,况且大皇子确实非常擅于移花接木,明明自己干的事,总能安到别人身上去。当年他派人刺杀睿王,却将线索引到二皇子身上,今年中秋宴又是如此。“顾幽妹妹,是我错怪了你,我向你道歉。” “不必如此,有误会说开就行了。”顾幽在抹泪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一截手臂,雪白的手臂上有几道鲜艳的红痕。 宁王脸色大变,抓住顾幽的手,捋起她的袖子,看到那一道被打出来的红痕,他目眦欲裂:“这是谁干的?” 顾幽慌张掩饰着,说:“是我不小心摔的。” “你还骗我?摔倒的伤痕是这样子的吗?是韩衍打的是不是?” 在宁王的一再逼问下,顾幽才透露康王不瞒所有好处被宁王夺了,怀疑她不贞动的手。 最后,为了让顾幽在康王府过得好一些,宁王答应她舍弃一些官职给康王一系。 顾幽趁机要了几个很重要的官职,尽量挽回与大皇子一战中的损失。 与宁王告别后,顾幽看着手中的红痕,露出一丝浅笑:不枉她这苦肉计,总算从宁王手中要回一些好处。 转念想着她在明面上争不过人,要私底下耍这些小手段,不免生出一些失落来。 顾幽向来自认自己才智不输男儿,可与男人一争高低,现在面对宁王却施起了小女人的小心计,自觉落了下乘,没有脸面向康王提起此事,只在康王的书房中把从宁王处争来几个官职告诉康王。 康王喜不自胜,本以为从此翻不了身,不曾想顾幽硬是从宁王手中抢了几个要职过来,岂不意外?他激动地搂着顾幽,感激近涕零:“王妃,若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769章 送你半壁江山 “是也不能要!本王的孩子不能由那样脏的人生下来!”万一真给他生出一个孽种来,他的颜面何在?“明天晚上过来一趟,本王给你些东西,你想办法放进她的参汤里。” “可是,王妃喝了奴婢的参汤就出事,首先就会怀疑到奴婢身上。” 康王沉思片刻,说:“有了,本王曾听睿王妃说过有些东西会相克的,本王这就去想办法,到时你……” 顾幽从宁王手中夺下几个要职,她很公平地分成两份,一份给顾家一系的官员,另一份则给康王的人。得到这些官职的官员,都是参与了和大皇子的对战之中。 至于那些行动不力,或者退缩过的官员,顾幽展现出了铁血的一面,将那些官员全部清洗一遍,打压的打压,罢官的罢官,震慑了众人。 正当顾幽日夜不分地忙碌之时,她刚怀上的孩子流产了。 本就体弱的身子,加上劳累不堪,只需一点活血的香,在顾幽还不知道自己怀上的时候,孩子就没了。 顾幽躺在床上,失神地摸着平坦的小腹,这个意外来的孩子,不等她生起为人母的喜悦就离开了。 吟雪跪在顾幽床前,苍白着脸,抹着泪说道:“王妃在去边城的路上病了后,身子就一直不好,月事也不准了。回京后吐了血,又重病了一场,月事更是时来时不来,先前有一次弄了个乌龙,这次奴婢拿不准主意,就不敢声张,想着等满了两个月再请大夫来瞧。日常起居,奴婢都是防着的,只是不曾想到……” 成亲第一个月时,顾幽的月事没来,当时吟雪以为顾幽怀孕了,赶紧请了大夫过来,弄得王府人仰马翻,谁知结果是月事不调。 当时正是顾幽忙着联系宁王,立威下属的日子,吟雪弄了这乌龙险些坏了顾幽的许多事,顾幽一怒之下,将吟雪训了一场,差点从一等丫鬟的位置降了下去。 因此这一次吟雪不敢跟上一次那样鲁莽地声张,打算等两个月后再提起这件事。但她心里也怕万一怀上了怎么办?故而在起居中多有注意,凡是会伤到孕妇的东西都撤了,还跟负责饮食的吟歌通了话,让吟歌注意着饮食。 吟雪在后院把控得密不透风,却把前院给忽略了。 冬季天冷,王府早就烧起了地龙,为了保暖,也关闭了门窗。薰烧的香料中,有几味活血的药材,顾幽在门窗紧闭的屋里呆了半天,便腹疼如绞起来。 开始时,顾幽只道是月事来了,没当一回事,直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直往下坠,这才发现不好了。等大夫匆匆赶来,顾幽的孩子已经掉了。 王妃小产,这在康王府翻起了滔天的波浪。 怒不可遏的康王对着吟雪就踹了一记窝心脚,喝道:“此等大事,你这小贱人竟如此疏忽,害得本王的孩子就这样白白地没了,这是本王与王妃的第一个孩子,就被你们这些粗心大意的小贱蹄子害没了!” 康王那一脚用尽了全力,将吟雪踹得倒在地上许久都爬不起来,吟雪趴在地上不断地磕头道:“是奴婢的错,奴婢罪该万死,求王爷与王妃饶恕。” 康王森冷地说道:“既然你都说了罪该万死,又谈何饶恕?” 吟雪听从康王话中听到了杀意,一惊之下,顾不上胸口的疼痛爬到顾幽面前,哀求道:“小姐,奴婢自小与您一起长大,看在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上,请小姐饶了奴婢这一次。” 顾幽身边的四个丫鬟,除了后来提上来的吟歌,都是几岁就到她面前侍候的。十几年的主仆情谊,非同一般可比。顾幽看着吟雪的哀求,脑海里浮现善书的脸庞。 当初让善死惨死,是迫不得己,为了对付皇后,只能狠下心来。 吟雪的确有错,但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她的月事久久不来,她也不曾在意过,只一心一意地忙着朝堂上的事。 而且这个孩子来得也不是时候,如今是争嫡最紧要的关头,她不能怀孕,不然根本没有精力来筹划夺嫡之事。事有轻重,孕育的事必须得等一切尘埃落定方行。何况她与康王还年轻,不用急着生孩子。 但吟雪的确是太过疏忽了,主子忙着事务无暇顾及私事,她身为伺候起居的大丫鬟岂能大意?即使是确定不了,提醒主子一句也是必须的。 顾幽忍了一阵腹疼后,有气无力地说道:“你的确罪不可赦,但本妃念在你跟随身边多年,这一次就饶过你。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本妃不对你加以惩罚,往后也难以服众,你去领二十板子吧。” 吟雪磕头连喊道:“谢小姐隆恩!” 康王站在一旁,听吟雪口口声声对顾幽喊小姐而不是王妃,显然没把他这个王爷的威胁当一回事,也把康王府当成了太傅府,他眸中掠过一丝阴沉。 康王暗中给小成子打了一个眼色,小成子在下人进来拖吟雪下去杖罚时,不动声色地退下去。 康王走到顾幽床前,满脸心疼地握着顾幽的手,“幽儿妹妹,都是本王无能,这才让你忙得连咱们的孩子都保不住,都是本王的错,你打我吧,骂我吧。” 顾幽反倒安慰起康王,说:“这如何能怪你?我自己的月事都没留意,你又如何知道?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跟我们没有缘分。现在紧要的是不能让宁王踩在我们头上,最好借着这个机会登上太子之位。” 大皇子一家被杀,皇帝大受打击之下又病倒了。这一病,皇帝即使能好过来,也撑不了多久,故而这时候能拿下太子之位,就相当于半屁股坐在龙椅上了。 康王俯身将顾幽紧拥着,情深意重地说道:“幽儿妹妹,你对本王恩重如山,将来本王登基之后,必不会亏待于你,大靖的江山,将来本王送你半壁。” 顾幽心口猛烈直跳,因小产憔悴的脸庞突然间展现出亮人的光采,她直直地盯着康王,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你说什么?” 第770章 暗通款曲 康王执起顾幽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下,深情不倦地凝视着顾幽,“我愿把半个江山送给你,只为换你的一次展眉。” “大靖江山是你们韩家的,我……” “但它将来也是本王和你的孩子的,给你又有什么区别?况且你再清楚不过了,本王并不擅长于朝堂上的事,也对那些事情没有兴趣,有你帮着本王治理江山,本王高兴还来不及呢。” 康王一番深情切切的话,治愈了顾幽失去孩子的低落。 顾幽深深地凝视着康王,这会儿正是她最为脆弱的时候,看到康王如此情深,如此信任,她的内心深处,第一次产生了庆幸。也是第一次,她不悔嫁给这个男人。 虽然他没有睿王那样强大,也没有宁王那样细腻,但他对她的信任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一个愿意将江山送一半给她的男人,顾幽深深地相信,这世界上只有康王一个男人能做到。 幸福突如其来,顾幽在经历了种种磨难之后,尤为珍惜这份感情,甚至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触来。 顾幽冰冷的手指紧紧抓着康王的手,眸中涌上一片热意。 吟雪先是被康王在心口踹了一脚,落了内伤,后又挨了二十板子,人已经半死难活了。那二十板子,是小成子暗中交代行刑之人暗下黑手的,二十板子下来,吟雪的双腿被打断了,人也早就昏死过去了。 吟雪只熬了一天一夜就死了,等吟风、吟霜赶过来时,人早已断了气。 吟风、吟霜看到吟雪死不瞑目的惨状,俱是悲怮不已。 吟风目中含着泪,问最后守在吟雪身边的吟歌,“她可曾留下话来?” 吟歌拿帕子抹着泪,欲言又止,“没、没说什么……” 吟霜与吟雪的关系最好,两人是从小同睡一屋的交情,她拉着吟歌,哭道:“吟雪死前有什么交代你尽管说,在活着的时候我帮不了她,她死了,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定要帮她完成。” 吟歌小声泣道:“吟雪姐姐最后说、说、做鬼也不会放过王妃,还说、说她终于步了善书姐姐的后尘。” 吟风、吟霜脸色大变,“她真是这样说的?可王妃不是饶过她了吗?” “两位姐姐还信王妃?王妃要饶过吟雪姐姐,为何还要打她二十板子?王府的板子不是太傅府的板子,别说吟雪姐姐一个弱女子,就是男人也受不住。吟雪姐姐被拖回来后,王妃哪怕有一点点的仁慈,早就派了大夫过来救治。若是有大夫,吟雪姐姐就不会死……吟雪姐姐死得冤哪!” 听着吟歌的哭诉,吟风下意识地摇头:“不会的,王妃不是那样的人。王妃刚落了胎,身子又不好,大夫都急着给王妃救治,这才忽略了吟雪。” 吟歌反问道:“善书姐姐死的时候,吟风姐姐也是这样想的吗?” 这一句话,让吟风再也说不出话来。吟霜慢慢地相信了吟歌的话,她看着吟雪死不瞑目的惨相,泪流满面,“王妃落胎,吟雪虽是有错,可王妃就没有错了吗?前一次吟雪报了可能怀孕的事,结果错了,被王妃训斥了一番,若不是我们求情,没准被发配去做粗使丫鬟了。这一次她谨慎些有什么错,谁知道前院的香换了?若不是王妃性情大变,动辄打骂下人,吟雪怎么敢先观望一阵?” “吟霜姐姐说的是。”吟歌对此最有体会,说道:“王妃再也不是以前的小姐,打骂起人来,比最凶的嬷嬷还要狠。边城的时候,我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就被小姐打得差点毁容,若不是后来三位姐姐送药请大夫,没准我早就死在边城了。” 吟风愣愣地出神着,“兴许王妃是无意的……” 吟歌恨道:“吟雪姐姐是王妃无意害死的,善书姐姐也是王妃无意害死的吗?没准哪天就轮到我无意中被害死了。” 吟风、吟霜与吟雪、善书打小一块长大,不是姐妹,却比姐妹更亲。 先是看着善书被害死,如今又看到吟雪死不瞑目,吟风与吟霜的心情复杂之余,难免对顾幽生起一丝怨恨来。 主子不慈,奴婢又岂敢忠心? 即使这会儿吟风仍然对顾幽忠心耿耿,但善书与吟雪的死,在吟风心里留下了一道伤痕。而吟霜再面对顾幽时,也多了一丝防备。 在吟歌日复一日的挑拔下,主仆之情日渐变淡。 顾幽从小体弱,这一年来连续大病两场,落胎之后,更是伤了根本,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还不能下床。但顾幽对权势极为执着,躺在病榻上也要让人将朝堂上每天发生的事情都禀报一遍。 劳神之下,顾幽愈发地消瘦了。 某夜里,康王与吟歌厮混后,拿了一个小药瓶出来。“等王妃病情好了之后,每日在王妃的补汤中倒一点。” “这是什么?”吟歌接过来,拔开塞子,闻到一股清香的味道。 “不用管这是做什么的,你只需每天给她服一点,一次半指甲就够了。”这小瓶药是康王费了不少功夫寻来的,女子长期服用后,就再也不能受孕。 吟歌疑惑不解,问:“为何要等王妃病好后才放?现在放不是更好?” 康王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衣服,淡淡一笑,说:“现今她的身子弱得连床都起不来,再给她下药就没几天好活了。本王大事未定,还需要她多方筹谋,得让她好好活着。” 大雪纷纷,这一年很快就要过去了。 夏静月在秋季的感冒之后,养了许久的身子才好转。然而冬季天冷,韩潇生恐她又着凉了,不许她外出,夏静月只得在屋里猫着,哪都去不了。 为了打发时间,夏静月翻出医书来,除了巩固知识,还顺便教身边几个丫鬟如何治病开药。 几个丫鬟互相交流着医学,又互相把脉,再请夏静月来检查是否正确。 “中医有望、闻、问、切四种,除了脉相,还可以从其他三种诊法来判断病情……”夏静月不时给方丽娘等人解说、示范。 第771章 消失的月牙白 她先教着望。 望,除了观气色,神色,形色,气态,舌象等,夏静月又教了她们几个比较少用到的诊法,但又效果不错的法子,譬如手指上的月牙白。 月牙白,又叫半月痕,位于指甲下方,呈半月形,是人体精气充兄的展现。月牙白的颜色以奶白色为健康颜色;灰色表示精力弱;粉红色代表脏腑功能下降,容易引起糠尿病等;紫色是供氧供血不足,心脑血管循环出现问题;黑色多见于严重的心脏病、肿瘤,以及药物或者重金属中毒等。 在夏静月讲解的时候,初晴与丽娘等人观察着自己的手指,再互相观察着。几个丫鬟一比较,平常身子比较弱的圆圆、青青等人的月牙白就少一些,尤其是青青,只有两个大拇指才有。而月牙白最多的,十个手指都有的,也是她们中体质最好的初晴。 初雪观察了自己的手指,她记得小时候也是只有两个拇指才有的,现在她共有六个手指甲都有,说明跟着夏静月的这些年来,她的身子养得不错。 初雪观察完自己的手指,目光便往夏静月的手指望去,这一看,初雪为之一愣。“王妃,您的手指……” 夏静月帮丫鬟检查过后,说道:“我的月牙还属于正常,有八个……” 夏静月抬起手来一看,话音突然而止。 她手指上的月牙白怎么没有了? 原主身子弱,手上的月牙白自然少。但自从她穿越过来后,就很注重调养,加上练了养身气功,尤其是习武之后,她的体质比一般人强多了。 夏静月记得未成亲前跟韩潇腻在一起时,两人常常你玩我的手,我玩你的手,一起数过这月牙白。她分明记得,韩潇有十个月牙白,而她有八个的。 这才多久,怎么都没了? 夏静月仔细地找,才在两个大拇指找到沾着的一点点月白。那点月白,不仔细看都找不到。 健康正常的月牙白要占到指甲的五分之一,她那么多的月牙白都哪去了,怎么只剩下大拇指连着的一点儿? 初雪见夏静月怔怔地发呆,安慰说:“王妃,您刚病了一场,体质差些是正常,再养几个月就会回来的。” 圆圆跟着点头,说:“冬季正适合大补,从明天开始,奴婢天天给王妃熬人参鸡汤、灵芝鸡汤,一定会把小姐补得白白嫩嫩的。” 夏静月笑了笑,让几个丫鬟先看着医书,她站起往内室走去。 内室有一面镜子,照得人颇为清楚,夏静月站在镜子前,看着她消瘦的身体,以及苍白的脸色,尤其是双唇,一丝血色也没有。 正常情况来说,感冒对月牙白的影响不大,至多消一点,不可能一下了就消失了大半。除非动了大手术,或者染上了重病,不然不可能会在短时间内消失这么多。 若是平常就月牙白少就罢了,说明体质偏寒,属于个人体质问题。但短时间内月牙白迅速消失,或者短时间内月牙白迅速变大,都是身体出现了问题。 夏静月看着自己的手指,默然许久。 月牙偏少,属于寒底型,说明气血运行慢,容易手脚发冷,精神不振,嗜睡易感冒,抵抗力下降,免疫力低下,比一般人较快衰老,遇到流感等传染疾病时容易被传染。 月牙过大,超过指甲的五分之一,说明体质热型,阳气过盛,容易上火,便秘易怒,容易高血压和高血糖。 在医书上来说,月牙白突然消失或者黯淡,意味着消耗性疾病,或者内出血。夏静月确定她没有这样的疾病,可为何呢? 夏静月摇了摇头,兴许真是这一场感冒的原因吧,这一场感冒持续了一个多月,即使后来好了,还咳嗽了半个月,接下来又胃口不好,什么也不想吃。兴许因为这样,损耗的精力无法补足,这月牙白才消失得这么快。 正好冬天和春天都是适合滋补养生的季节,她针对性地用药膳滋补一下,这月牙也会慢慢地长回来的。 于是,夏静月给自己列了满满三张纸的滋补食单,白天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每隔几天又吃什么,每日三餐又怎么吃。 除了吃,还要把养身气功练起来。 双管齐下,夏静月不信自己恢复不了以前的健康。 摸摸发凉的手指,夏静月又写了几样补气血的药材,打算做滋补药丸,自己吃或者送人都可以。明年穆王妃生了,正好送去给穆王妃滋补身子,比什么礼物都强。 这一年对皇家来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 皇帝久卧病榻不起,慈宁宫里皇太后也病下了,夏静月在身体养得差不多后,就进宫向这二位请安。 夏静月身为晚辈,原本在皇帝与皇太后刚病下时就要进宫请安的,只是大家都知道睿王府的情况,也不能要求太多了。 连着两日天晴,将前儿下了两天两夜的雪化得差不多了。夏静月捧着手炉,穿着厚实的衣服,披了厚厚的披风,坐在舆车上往皇宫行去。 舆车底下放了一个炭盆,即使天气仍然冰冷,但在车里仍然能感受到一丝暖意。 只是下了车之后,寒气扑面而来,沿着颈脖往下直灌,冷得夏静月打了一个大大的冷颤。“怎么感觉今年比去年和前年冷多了?” 初雪扶着夏静月下车,听到这一句,将到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比起前年连续半个月的大雪,今年的雪显然少了许多。至于去年,一路挟着风雪赶路,西州那边的风跟刀子似的刮来,阴凉入骨,比京城冷多了。 前年、去年王妃都没觉得多冷,反倒觉得今年更冷,又在穿得比往年更多的情况下,初雪眸中带着一丝担忧。滋补的参汤喝了这么多,怎么王妃的身子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初雪给夏静月拢紧了披风,扶着夏静月往皇宫走去。 滕贵妃被赐死后,舒德妃挟着尾巴做人,如今后宫是刘淑妃在管事。 第772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夏静月按照规矩,先去跟刘淑妃打了声招呼后,这才往慈宁宫去。 慈宁宫的地龙烧得比别处都热上几分,夏静月进来后,总算没有感觉到冷了,人也舒服了许多。 往常夏静月初到慈宁宫,满脸喜笑的谭嬷嬷就迎了出来,这会儿没了谭嬷嬷,偌大的慈宁宫显得冷清了许多,空寂了许多。 “皇祖母身子好些了吗?”夏静月解了披风,问来迎接的屠嬷嬷。 屠嬷嬷严肃的脸庞上含着一丝忧虑,说道:“娘娘一直茶饭不思,还请殿下多劝慰娘娘几句。” “我尽量。皇祖母的身子,还得需要嬷嬷细心照料。” “即便王妃不提,这也是奴婢的职责。” 对于公事公办,冷脸冷言的屠嬷嬷,饶是擅长打交道的夏静月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进了内殿,皇太后刚睡醒,见到夏静月过来,让宫女扶着坐起。“月儿怎么来了?不是在府里照顾睿王的吗,睿王可好些了?” “好些了。”夏静月向皇太后行了礼后,坐在皇太后赐座的圆凳上。 抬头往皇太后看去一眼,夏静月不由地愣了一下。 往日里夏静月来见皇太后时,她老人家就是身子不爽利,气色也没有差到现在这样子。满满的憔悴和疲惫,使得皇太后像是老了十岁不止。 皇太后看到夏静月也愣了一下,问:“怎么瘦了这么多?瘦得哀家都不敢认了,你照顾睿王的同时,也得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年轻时候不好好养着,等老了就跟哀家一样,动辄就要躺在床上,哪都去不了。” 夏静月低声称是,并说道:“皇祖母也得好好保重自己,您的安康就是孙辈们的福气。” 屠嬷嬷捧着补汤过来,劝道:“娘娘,您昨儿没吃多少,今天又不曾用过膳,为了身子,多少得吃一些。” 皇太后冷淡地挥了下手,说:“你下去,这儿没你的事。” “奴婢也是担心娘娘……” 皇太后眸中精光一闪,锐利的目光如利剑出鞘,刹时间气势凛人,“出去!” 屠嬷嬷放下补汤,弯着腰,低着头,落寞地退了下去。 殿中有片刻的寂静,皇太后见把夏静月吓着了,叹了一口气,说:“哀家心里不舒坦,什么都吃不下,偏偏这些奴婢还不停地哀家耳边啰嗦,实在烦人。” “皇祖母,屠嬷嬷也是为您好。”夏静月看了眼那盅补汤,都是补气血的药材,便捧了过来,说:“您怎么着也得吃一些,父皇病了,您再病下,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都无主了。” 皇太后复杂地看着夏静月,又叹了一口气,“你搁在那儿,等凉了哀家再吃。” 接着皇太后又问了夏静月关于睿王的病情,不断叮嘱夏静月好好照顾睿王,还赐了许多滋补身子的药材。 夏静月从皇太后这比往常要细致的念叨中,听出了一丝忧伤。 夏静月想及皇太后的病因,是在得知大皇子全家被灭的事病下的,再看皇太后满头白发,憔悴不堪的样子,她劝道:“皇祖母,大皇兄九泉之下若是知道您为了他如此伤心,他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一瞬间,夏静月在皇太后眸中看到一丝软弱。 皇太后紧紧地握着夏静月的手,声音微颤着:“孩子,你不知道,焘儿是哀家的第一个孙子……” 皇太后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哀家万万没想到,没想到他……一家子的人,几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哀家最大的曾孙,没了,都没了……” “他这是让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年那个杀得满朝官员心惊胆战的皇太后,这会儿拉着夏静月的手,哽咽不成声。 夏静月也跟着难过起来,大皇子母子那样谋害皇太后,但皇太后仍然满心牵挂着明王一家人。 夏静月劝了皇太后许久,才让皇太后情绪平静下来。 从慈宁宫出来,夏静月带着人往英武殿那边去了。 英武殿中,一直由万昭仪侍疾。 看到夏静月身后的侍女带了不少慈宁宫的赏赐,万昭仪多看了几眼,问:“皇太后的身子好些了吗?” 夏静月点了点头,“好了一些,刚歇下。” 兴许是将情绪发泄了出来,在夏静月离开的时候,皇太后的情绪轻松了不少。 “你别总记着别人,自己也得照顾好自己,瞧,才一段时间不见,人瘦得跟个猴子似的。”万昭仪请夏静月入殿喝了杯茶,说:“皇上才睡着,不宜去吵醒,你心意到了就行,喝完这杯茶就回去吧。” 夏静月询问皇帝的病情,万昭仪顺手将病案给夏静月看了。 皇帝的病案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夏静月被万昭仪的不避嫌惊了一把。 万昭仪笑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就是看了别人也不知道,何况你是个大夫,本宫瞧着医术不比太医院的人差,你若是有什么建议的话,尽量说。皇上的病是心病,又不肯喝药,本宫还要请你开几个药膳方子呢。” 夏静月看完病案,皇帝的病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心绪难平,忧思过虑,这才身体虚弱,难下病榻。正好夏静月最近都在研究补身子的药膳和方子,有几道她正在吃的药膳正适合皇帝吃,就写了下来交给万昭仪。 万昭仪接了后,说:“你尽管放心,等会儿我会把方子给太医院的御医看一遍,他们同意了再给皇上做。” 言下之意,就算万一吃不好,也是太医院的事,扯不到夏静月身上。 万昭仪把事情样样做得滴水不漏,一丝错也挑不出来,夏静月暗中佩服。 离开时,万昭仪亲自送夏静月离开。 在走出英武殿的门槛时,万昭仪突然说道:“你身子不好,往后就不要进宫了。” 夏静月险些被门槛绊了一下,耳中又听到万昭仪说:“皇太后身子不好,你别总是去打扰她老人家。” 夏静月不解其意,正要相问,万昭仪已转过身回了殿中。 夏静月站在门前看着万昭仪离去的背景,沉思片刻,这才转身离开。 第773章 六根未净 “你就是夏静月?” 夏静月刚走出英武殿,就听到一道问话。 循声望去,两队内侍从英武殿侧边鱼贯走来,夏静月没记错的话,那是引仙殿的方向。 走在内侍最前面的,是一位道士。 这位道士龙行虎步,气质超然脱俗,手执一拂尘,瞧上去有几分仙风道骨。 夏静月问道:“不知道道长怎么称呼?” 道士拱了下手,“贫道乃逍遥散人。” “你就是逍遥散人?”夏静月微微一惊,逍遥散人在先帝时期就名震大靖,历经两朝,她还道逍遥散人最起码也有八九十岁了,可面前的道士一头乌发,即使脸上有些皱纹,但气色瞧着比皇帝还年轻。 “正是贫道,如假包换。”逍遥散人打量了夏静月几眼,说:“贫道对王妃的大名如雷贯耳,不曾想王妃这般年轻美貌,实在是出乎贫道的意料之外。” “道长亦是如此。”夏静月毫不掩饰她的震惊,说:“我只道道长今年该有九十了,不曾想如此年轻。” 逍遥散人哈哈笑道:“王妃见笑了,贫道今年才七十有一。” 夏静月惊讶地说道:“道长的养颜之术不错呢,七十多了头发还没有一根是白的。” 即使在生活水平高的21世纪,三十岁之后就开始长白发了,就算保养得再好,四十岁也该有白发。可逍遥散人年过七十,仍然一头乌发,实属难得。 “贫道修炼有术,又常年服用灵丹妙药,自然能青春永驻。王妃若是想跟贫道这样永远地年轻美貌,尽可拜贫道为师,贫道可以传授一二。” 夏静月惭愧地说道:“本妃六根未净,不敢亵渎道门。” 逍遥散人似乎很看好夏静月,游说道:“入我道门,并不一定都要六根清净,贫道可以收王妃为外门弟子。外门子弟,不用遵守道门清规,适合方外之人。说起来,贫道在三十年前就不再收徒了,若非王妃资质上佳,又聪慧过人,贫道也不会心生爱才之意,破了这个例。” “多谢道长厚爱,只是本妃乃一介妇人,相夫教子且忙不过来,又如何有闲情来追寻大道?” 逍遥散人背后的弟子天机道长走了出来,对夏静月的不识趣甚为不悦,说道:“睿王妃,不知道有多少皇亲国戚苦求我师尊收他为徒,师尊都不曾答应,你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逍遥散人倒是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说道:“既然王妃不答应,说明与贫道的师徒缘浅,贫道也不勉强。不过听闻王妃医术精湛,贫道倒是想跟王妃切磋一下。” 夏静月虚心地说道:“本妃在医道上,不过是半道出家,道长若是喜欢医术,本妃倒可以在药盟给道长介绍几个德高望重的医者。” 逍遥散人哈哈笑了笑,不置可否,朝夏静月略略拱了下手,就朝英武殿进去了。 夏静月目送逍遥散人一行人的身影没入英武殿,才转身离开。 回到睿王府,夏静月接过韩潇递来的姜汤,喝了几口驱去寒气,说起这位逍遥散人的事。“我看着他现在就挺年轻的,难以想象当年是怎么哄得先帝心服口服的。” 若是一个鹤发童颜,仙姿飘飘的道长,先帝被哄得连江山都不顾,夏静月还能理解。再一算,逍遥散人的岁数比先帝还小了二十多岁,当年是怎么信了这道士的? 韩潇将夏静月冰冷的双手合在掌心,让他温热的体温暖和她的双手,“逍遥散人初进宫时,是跟了他的师尊进来的,后来那位师尊仙逝了,就一直由逍遥散人帮着先帝炼丹。这位逍遥散人惯会说教,又懂得些偏门法术,将先帝糊弄了八九年之久,差点弄得大靖灭国。” “皇祖母那样睿智的人,怎么也信了他?” “皇祖母年轻时杀戮太多,后来不理朝政就一直吃斋信道了,想是被逍遥散人装神弄鬼的样子给哄住了。” 接着,夏静月又说起皇太后的事,“如果皇祖母与父皇知道大皇兄一家是二皇兄杀的,不知该会多伤心。” “正是因为如此,我身上虽有证据,却一直不敢放出去。”一旦证据传到皇帝与皇太后手中,对两位的打击是毁灭性的。皇帝的身子再不复以前那样健康,韩潇怕皇帝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而且韩潇又查到一样证据,当年二皇子落难时,大皇子也曾动过将二皇子致之死地的心思,只是没想到皇太后会出来保二皇子,大皇子这才收了手。 对于这样冤冤相报的事情,韩潇也说不出是因果,还是报应。 夏静月打了一个喷嚏,拢紧了身上的外套,再说起另一件事,“万昭仪让我不要再进宫,阿潇,她这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韩潇沉默片刻,说:“往后你就不要进宫了。” 韩潇站了起来,让初晴去传大夫过来。 正好陶子阳还留在王府,就过来给夏静月诊脉。 “静月,你脉相有些受寒了,趁着不严重,赶紧喝几碗药,免得又重感冒了。” 在陶子阳写药方的时候,韩潇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不太好,“子阳,月儿的身子没有其他毛病吧?” “没有,就是有些体弱,须得补一补。”陶子阳写了好方子后,又说道:“之前生病之时我不是嘱咐过你们,等病好后要仔细调理一下吗?没有照做?静月,你自己也是个大夫,怎么不注意些。” 初雪接过方子,说道:“小姐开了不少药膳的方子,都有照吃的,只是吃得再多,也不见小姐的身子起色多少。” 听了这话,陶子阳凝重起来了,问夏静月:“你觉得有哪些地方不舒服的?” “没有。”夏静月本就是个大夫,要是哪儿不舒服,早就发现了。 正是因为没感觉哪不舒服,偏偏身子跟亏空了似的,动辄就感冒,夏静月才疑惑不解。 看着双手的手指,夏静月眉间笼着一层疑团。 宁王府,宁王在书房喝闷酒时,李雪珠走了进来,递给宁王一张单子。 第774章 重重的耳光 宁王接过来看了一眼,是给康王府的礼单,没好脸色地说:“若是过年的礼单,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不需要来问我。” 李雪珠状似没看到宁王的黑脸,温柔地说道:“过年的礼单依照往年的数就行,臣妾自是不敢拿这些小事来烦王爷的。只是这张单子是给康王妃送去的,重了不好,轻了也不好,这才来请王爷示下。” 宁王一愣,拿过礼单看了下,发现大都是补品,问:“怎么全是补品?顾幽妹妹病了?” “不是病了,是小产。” “小产?”宁王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李雪珠温柔地说道:“听说有两个月了,却不小心掉了,可把康王给心疼惨了。妾身听闻康王妃因失去这个孩子伤心过度,在床上躺了许久都不能下床。妾身想着怎么着与她是姐妹一场,又是妯娌,也得去看望一下,开解一下。依妾身说,他们都还年轻,等身子养好了,明年自然能抱上小世子,何苦惦记着这个无缘的孩子。不过转头一想,这毕竟是康王与康王妃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康王与康王妃刚成亲时,感情最好的时候怀上的,意义非凡,没有了的确挺遗憾的……” 李雪珠温温柔柔的话,却像一把把尖刀剜在宁王的心脏上。 他为了顾幽,为了曾经两人的感情,现在还没跟李雪珠圆房,怕自己沾污了与顾幽那份纯洁的爱情。顾幽每次见他,那凄苦的神情,那爱恋的目光,他以为、以为她跟他一样,会为彼此守身如玉。 但现实,给了宁王一记重重的耳光。 他为她守身如玉,他谨记着那份爱情,可她呢?她怀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一瞬间,一种被背叛的耻辱占满了宁王的心头。 宁王恨不得马上跑到顾幽面前,质问她怎么对得起他? 可李雪珠一口一个康王与康王妃,像冰水一样浇熄了他的愤怒。 他们已是夫妻了,他凭什么去质问她? 再听李雪珠说他们夫妻关系如何如何的好,对那个孩子如何如何的可惜,宁王心头禁不住怒意滔天,将手中的礼单撕成碎片。 他们的感情如此之好,顾幽又何来的凄苦? 他们的感情如此之好,以顾幽的性子,岂能不会为康王多做打算? 怪不得康王如此信任顾幽,放手让顾幽管康王府的所有事,连政事都让顾幽参与进去,原来如此! “顾幽,你骗得我好苦!” 宁王想明白了,当初差点害死他与母妃的人不是大皇子,而是顾幽! 顾幽啊顾幽,枉他一心一意为她,可她却恨不得他去死! 宁王心神大震,眼泪夺眶而出。李雪珠大惊唤道:“王爷,您——” 宁王抓着李雪珠的肩膀,似笑似哭说:“我是不是很蠢?所有人都劝我与顾幽撇清关系,母妃一而再,再而三地说顾幽害我,我却不信,我只信她!我不信自己的母亲,也不信自己的下属,只信那个女人!可她,真的骗了我!她骗了我!我真蠢,真傻,这世上没有比我更蠢的人了!王妃,在你眼里,我是不是蠢得跟猪一样?是不是很可笑?” “不!王爷!您不是蠢!”李珠雪陪着宁王一道流泪,诚挚地说道:“您是太重情了!妾身不管别人怎么想您,怎么看您,在妾身心中,您就是一个重情重义,至情至真的人。” “重情重义?一切都是笑话!王妃,你为何不提醒于我?”宁王不相信李雪珠看不明白,却一直没有提醒他,也没有劝过半句。 李雪珠心中冷笑,倘若她去劝宁王跟顾幽保持距离,提醒宁王,顾幽不是好人,宁王早就骂她挑拨离间、蛇蝎女人心了。 至于现在宁王的痛哭流涕,不过是觉得自己被人戏弄了,觉得难堪罢了。 但这个机会对李雪珠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也是她等待许久的机会。李雪珠以她的完美贤惠态度说:“王爷,您是妾身的天,妾身的地,不管您做什么事情,妾身都会无条件地支持您?哪怕您与天下为敌,妾身都会全心全意地支持您。” 不得不说,在宁王最狼狈,最脆弱的时候,李雪珠的话让宁王震撼甚大,他第一次认真地看着他的妻子:“哪怕我做的都是傻事,蠢事?” 李雪珠带着淡淡的忧伤,“妾身以前觉得顾幽是不错的人,不会辜负于您,如果您与顾幽是两情相悦,妾身就是再委屈也要成全你们。” “成全?”没错,他的确成全了顾幽,成全她与康王的爱情,甚至为了成全她还将官职拱手送给她。 最后,他成了大靖最大的笑话。 康王府,顾幽流产的消息被传出去后,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顾幽在床上已躺足了半个月,照理说可以起床了。只是她熬神地理着朝中之事,亏损甚大,虚弱得一站在地上就两眼发黑、浑身发冷。 顾幽喝完一盅参汤后,拿着一叠的礼单在细看,礼单是重是轻,能看出送礼之人对康王府的重视情况。“可知道,是谁泄露了出去的?” 她小产的事情,原本是不想让人知晓的,免得无故被猜测。却不料,不到半个月就传得京城各府都知道了。 吟风小心地看顾幽一眼,说:“成公公正在查这一件事。” 顾幽摆了摆手,说:“既然都传了出去,就不要再查了,免得被关注王府的人看了笑话。” 顾幽细看了几张礼单,穆王府和睿王府都送了礼,就连宫里也派人送了补品过来,却没有看到宁王府的礼单。 顾幽合上单子,沉思了起来。 以李雪珠的性子,不会忽略这礼尚往来,宁王府没送,八成是宁王的意思。 宁王这是要跟她翻脸了? 顾幽思索着宁王会不会趁此打压康王,她该如何应付?康王的势力不比以前,又没有太傅府在背后支撑着,对上宁王和相国府,胜算太小。 现今不宜与宁王府对敌,得想个办法安抚宁王。 第775章 争的是脸面 这边,顾幽想着怎么挽回宁王的情义,那边,宁王被顾幽怀孕的事刺激到了,再也不为顾幽守身如玉,终于与李雪珠圆房了。 新岁刚过,就传来皇帝与皇太后病愈的消息,据宫中传闻,皇帝与皇太后是吃了逍遥散人的灵丹妙药,这才好起来的。 当新的一年第一个早朝,百官看到龙座上的皇帝精神气爽,气息十足的神态,逍遥散人的名气就更大了,京城兴起了一股狂热的修道之潮。皇宫大修道院,民间也开始大兴土木,四处建起了道观。 皇帝与皇太后的身体变好,后宫的女人都松了一口气,不再像之前那样,过个年都战战兢兢的,低调了许久的舒德妃与连妃重新走到人前。 连妃决定办几个小宴会,请外戚命妇入宫小聚一下,这既是对外命妇的恩典,又是拉拢外臣的好时机。连妃把儿媳李雪珠召进了宫,跟李雪珠商量一下请哪几家命妇过来为好。 李雪珠的娘家右相府最近风光得意,借着大皇子与康王两虎相争,暗地里拣尽了便宜,如今右相的势力远在左相之上了,右相府也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府邸。右相府如此风光,连妃最高兴不过,再回头看没落的太傅府,再次庆幸儿媳是李雪珠。 连妃将提议的名单给了李雪珠,说:“名单上的夫人多是跟你娘家有联姻关系的,你瞧瞧可要添几个或是减几个的?” 即使是姻亲,也有关系好,关系坏的,连妃此举是暗中询问李雪珠可有跟哪些姻亲不对付的,往后就不带那些人玩了。 李雪珠闻弦歌而知雅意,将两位跟李家有嫌隙的人划了,又特地把几个与李家关系最好的点出来。接着,李雪珠又提了几家刚投靠右相府的人家。 “御花园有一处的海棠花开得比别处早,本宫瞧着不用多久就要开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设个海棠花宴如何?”连妃连花宴的名目都想好了,还让李雪珠那天也进宫来帮着她操办。 李雪珠自是应了,婆媳二人一道商量起那天的花宴该怎么办,用什么吃食,泡什么茶等等,事无巨细地一一规划好。 这一说,不知不觉就到了午膳的时候,连妃对李雪珠这个儿媳越看越顺眼,直接拉着李雪珠的手说:“你今儿就留在宫里用膳吧,泽儿在英武殿跟皇上议事,一并叫了他过来,你们小俩口陪本宫吃个家宴。正好今早进贡了一批鳜鱼,这时候的鳜鱼最是鲜美,本宫让御膳房那边做来给你尝尝鲜。” 连妃让人去御膳房传话,把几尾进贡的鳜鱼做了。 鳜鱼的特产地离京城甚远,送到京城时,活着的鳜鱼已经不多了。进贡的东西先得紧着皇帝,皇帝若是吃得好,顺手还会赏赐些下去。 因万昭仪喜欢吃鱼,皇帝给皇太后那儿送去几尾后,就给万昭仪留了几尾,偶尔听说逍遥散人也喜欢吃鱼,又送了不少过去。 好的肥的都挑完了,御膳房那边给后宫留的,就只剩下两条半死不活的鳜鱼。 刘淑妃给七皇子要了一条,舒德妃那边又要吃,待连妃的人过去要鱼,两宫的侍女就围着那条鳜鱼争了起来。 最后,因舒德妃的位份高,那条鳜鱼就给了舒德妃。 绿柳听到宫女气呼呼地回来,说鸿禧宫的宫女欺负人,明知道连妃娘娘要做家宴,却故意来抢鱼。 绿柳不解问道:“往常送到后宫的鳜鱼,不是每批都有十几条的吗?” 宫女回道:“原本是的,只是今年多了那些道士,皇上给他们赐去了,剩下的两条还是因为不够鲜活,这才往后宫送来的。” 言下之意,若不是那两条鱼半死不活,也被那些道士吃了。 绿柳更发不解了:“道士不是吃素的吗?怎么爱吃鱼了?” “奴婢也不晓得,别说鱼了,过年那会儿送进宫的几只熊掌也被他们要去了。”宫女在御膳房受了气,又加油添醋地说起鸿禧宫的坏话来。 康王与宁王争得正厉害,舒德妃与连妃在后宫也势同水火。表面争的是一道鱼,实则争的是脸面,争的是权势。 若是平常,知道哪一宫要做家宴,基本都会让一让。这一次鸿禧宫那边借着位份高,不肯相让,落了兰桂宫颜面,绿柳一看事情不少,马上去禀了连妃, 连妃听到后,首先也疑惑地问起道士怎么专跟后宫抢肉吃? 李雪珠坐在一旁听到,笑道:“道士分为两派,一派是全真,一派是正一。全真的道士是不能吃荤的,也不婚娶;而正一派就没有这么讲究,可出家亦可婚娶,可荤可素,只要在做道场、祖师圣诞或者初一十五的时候吃素就行了。想必逍遥散人是属于正一派的,不讲究荤素,即使娶妻生儿也是可以的。” 连妃点了点头,脑子开始转了起来。逍遥散人一派既然不讲究这些,那么暗中送几个美人给他们也是行得通的了?若是能用美人收买他们一下,替宁王在皇上面前多挣点脸面,兴许是可行之事。 不过这得私下去做,现在要紧的是舒德妃落她颜面的事。 李雪珠见连妃气得不轻,安慰说:“德妃娘娘要吃鱼就让她吃吧,没得为了一条鱼争得让后宫女人都看了笑话。母妃的好意儿媳心领了,儿媳最近吃不得鱼,闻不得腥,不吃正好呢。” 连妃听到李雪珠最后的那段话,目露喜色,拉着李雪珠的手,问:“你这是有了?” 李雪珠脸红地低下头,说:“才一个多月,本是不想张扬的。” “哎哟你这孩子,明知道月份浅,怎么还折腾着进宫了?让人给本宫捎句话就行了,哪就要你亲自过来。不行,没把胎儿坐稳了,往后你不要再进宫了。你肚子里怀着的,可是本宫的长孙,得仔细小心着。” 连妃高兴了一会儿,想到顾幽是跟李雪珠同一天出嫁的,虽说顾幽怀上的日子早,但孩子小产流掉了,自家媳妇的孩子还好好的,又更高兴了,直夸李雪珠是个有福气的。 待宁王过来,连妃再三叮嘱宁王要照顾好妻儿。 第776章 一胎得男 宁王第一次做父亲,心中自是高兴,对李雪珠嘘寒问暖,体贴不己。 连妃快要有孙子了,脸上的喜气抑制不住,好不容易忍到了胎儿坐稳了,她在后宫月会那日,跟刘淑妃说起了这件事。 看到坐在旁边一脸平静的舒德妃,连妃再想到舒德妃的媳妇是她挑剩的,名声不好,好不容易怀上又掉了,心里更是得瑟,就朝舒德妃说道:“康王妃的孩子掉了这么久,身子早该养好了,估计也差不多能怀上了吧?” 舒德妃原本与连妃暗中斗得再厉害,但面上互相会留几分面子,不想先前因为一条鱼,底下的宫女仗着她的势落了兰桂宫的脸,梁子就结下了。 以舒德妃的位份,加上两位王爷争得正凶,自是不会放下身份去向连妃道歉,故而翻脸就翻脸了。 听到连妃针对她的话,舒德妃不动如山说道:“不急,他们小俩口还年轻,孩子的事慢慢来,随缘。” “话是这样说,但有话臣妾不知道该不该说。”不等舒德妃说不该说,连妃就马上接着说:“不是臣妾多虑了,康王妃的身子做姑娘时就弱得风一吹就倒,出嫁前又病了几场,据说还吐了血。德妃姐姐,您怎么不派个太医去给康王妃瞧一瞧,要不然那么弱的身子就是怀上了也坐不住胎。这不,之前那个孩子好端端地就没了。” 哪怕舒德妃再好的修养,被连妃这样赤裸裸地打脸,也痛快不到哪里去。“连妃想多了,睿王妃比康王妃成亲更早,她还没怀上,康王妃又急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大靖谁不知道睿王的身子不好?若是睿王的身子好,以睿王妃的健康早就怀上了。”连妃又笑眯眯地与刘淑妃说:“淑妃姐姐,等七皇子长大了,您挑七皇妃的时候,可得挑健康一点的。这女人嘛,要是连孩子都不能生,再有名气,家世再强又有什么用?家世好的说不准哪天就没落了对吧?” 刘淑妃不想被连妃当成枪去对付舒德妃,说:“宁王妃的孩子还有几个月才出生,不急,倒是穆王妃刚生了个小世子,满月酒和百日宴该怎么办咱们也得拿出个章程来。” 穆王喜得麟儿,万昭仪喜不自胜,皇帝也龙怀大悦,下令了满月酒和百日宴要大办特办。 小世子满月时不能折腾,留在穆王府办,百日宴则要设在皇宫来办。这也是皇帝极悦万昭仪,给万昭仪的体面。 在皇宫内办百日宴,这是皇子或者太子之子才有的荣耀。 连妃如今对万昭仪是心服口服,借此跟万昭仪示好是再好不过的事,何况她还想沾点穆王小世子的福气,让李雪珠也一胎得男。“据说穆王小世子长得可好了,生下来就白白胖胖的,长得和万昭仪甚像,可招人喜欢了。皇上为此还特意出宫去看了,直夸小世子长得好,一回宫就说要大办满月宴和百日宴。臣妾听说,穆王妃的孩子能长得这么好,是因为在娘胎时吃了不少养胎丸,那些养胎丸都是睿王妃给送去的。德妃姐姐,睿王妃有那么好的养胎丸,哪天咱们一起去求几瓶如何?穆王妃当时差点小产都保了孩子,还养得这么好,可见药效不错,康王妃不是小产了吗?臣妾看,康王府上也得备上几瓶为妙……” 连妃为了嗝应舒德妃,开口闭口就扯顾幽小产的事,明里暗里讽刺顾幽名声不好,娘家倒霉,身子又弱连孩子都生不了。 这场小会,舒德妃的脸色一直没有好看过。 舒德妃对顾幽的意见就更大了,她发现自从顾幽这个媳妇进门后,她也跟着成了笑柄。 在顾幽来请安时,舒德妃挑剔地看着顾幽那瘦弱得不同寻常的身子,目光愈发地不善起来。虽然舒德妃跟连妃不对头,但连妃说过的一句舒德妃甚为赞同:若是连孩子都不能生再好又有什么用?这可不是那些侧妃小妾之类的,不能生也无关紧要,能让康王喜欢就行。但这是正妃嫡妻,必须生下嫡子方为正统。皇家最重子嗣血脉不过,嫡子的地位非同一般,顾幽若是不能生下嫡子,还有什么资格坐在王妃的位置? 何况,舒德妃对顾幽那臭大街的名声极为厌恶,以前看在太傅府势大还能忍一忍,现在太傅府没落了,顾太傅又病了,她哪还忍得下顾幽? 顾开尧被停职,太傅府全靠顾太傅撑着,现在顾太傅病床不起,据说时日无多了。一旦顾太傅病逝,太傅府的牌子就要摘下来,彻底地从京城一等人家中掉到二三流人家了。 舒德妃开门见山就说:“除了生病的睿王,几个王府都有喜讯,唯有康王府还没有子嗣。本宫怜康王妃身子弱,也不强求你早日诞下嫡子,但嫡子没有,先给本宫生个庶孙也是可以的。” 舒德妃一招手,宫人就领着四位美人上来,赐给康王,并对康王勉励说:“朝廷的事固然重要,子嗣也不可疏忽,康王妃身子不好,你暂且别往康王妃那边去了,由她们陪着你吧。” 顾幽站在下头,因怒意手指微颤。 她挖尽心思为康王筹谋,没得舒德妃一句好话,却被明损暗贬一阵,还塞了人过来,太欺负人了! 康王上前说道:“母妃,幽儿妹妹的身子已养得七七八八了,过些时日自会给儿臣生下嫡子……” 舒德妃一拍桌子,怒斥道:“满口混账话!都已经成亲了,还一口一个妹妹的,听上去让人恶不恶心?哪个男人会娶妹妹为妻?” 康王连忙改口说:“儿臣是以前唤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 舒德妃看顾幽的眼神更加的嫌恶,语气就跟着愈发地刻薄尖酸:“我知道你跟一些男子关系好,打小就互称哥哥妹妹之类的,但怎么着你现在也是王妃了,动不动就跟人哥哥妹妹地叫像话吗?哪天遇到宁王,你是不是还叫泽哥哥?遇到睿王再叫潇哥哥?你能不能守点妇道,别把成亲前那一套左逢右迎的带到康王府,那是青楼妓女的作风!” 第777章 婆媳斗法 顾幽忍无可忍,抬起头来,怒道:“母妃,请注意言词!” 舒德妃居高临下,倨傲地藐视着顾幽,“难道本宫说得不对吗?” 顾幽是名门贵女出身,却被舒德妃羞辱为青楼妓女,这一口气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舒德妃羞辱的不仅是她,还有康王府,以及养育她的太傅府。 顾幽凛然望着舒德妃,大声说道:“我仍太傅孙女,自小由祖父亲自教养长大,祖父曾经教过先帝与当今皇上,是两朝帝师。母妃侮辱儿媳,就是侮辱先帝与当今皇上!” 舒德妃被顾幽一番上纲上线的指责,扯到先帝与皇上身上,这若传了出去,她这个德妃别想做了。舒德妃恼羞成怒地指着顾幽叫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拿先帝与皇上来压本宫!顾幽,这就是你对婆母的态度吗?就算是帝师,也管不了婆母管教儿媳的事!” 婆媳二人斗法,最为难的莫过于做儿子做夫君的人,康王拉了下顾幽,想息事宁人。顾幽却不肯忍这一口气,甩开康王的手,再次对舒德妃义正词严地说道:“婆母自是有权利管教儿媳的,但却没有权利侮辱儿媳以及儿媳娘家,儿媳倒要问问母妃,京中哪位做婆婆的会辱骂儿媳是青楼妓女?儿媳是大靖一等门第出身的太傅府贵女,由皇上赐婚,康王十六抬大轿抬进康王府的亲王妃,怎么在母妃口中却成了青楼妓女了?母妃若不给儿媳一个说法,儿媳就要请父皇与皇太后来作这个主!” 舒德妃的口才哪里比得了顾幽?何况她最怕惹皇帝与皇太后不快,以皇帝现在对后宫嫔妃的厌恶,若真是被顾幽告到皇帝那里,她的日子绝对好不了。加上以前皇太后极为喜欢顾幽,若是告到皇太后那里,就要轮到皇太后这个婆母来训她了。 但舒德妃身为顾幽的婆母,不过是数落了顾幽几句,却被顾幽逼得没头没面,她哪下得了台?别说她身为德妃,宫中位份最高的嫔妃之一,就是普通百姓家,也没有儿媳敢如此顶撞婆母的,顾幽此举,太不把她堂堂德妃放在眼里了! 舒德妃怒拍桌子,喝道:“说你一句你顶十句,这又是哪位做媳妇的说法?本宫也想问问京中各位命妇,她们做媳妇的时候,是不是都跟你一样,对婆母如此不敬的?这就是太傅府的孝道吗?” 眼看婆媳二人越闹越大,康王头大地先代顾幽向舒德妃赔罪,然后他又朝顾幽小声劝说:“王妃,本王知道你委屈了,但不管怎么着那也是母妃,你再说下去传出不孝的名声怎么办?” 不孝,在皇室中,比不守妇道更为严重。 皇室之中,养男宠的公主郡主不少,追究起来,最不守妇道就是这些皇女了。 因此,贞洁在皇家并不像民间那样看重,只要皇帝喜欢,就是将有夫之妻纳入宫中,也不过得个荒唐的名声。 但孝道就不一样了,孝道,是皇权中最为重要的一部份,也是维持皇权统治的重要因素。 这就是为什么前太子性情暴戾,也能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子,穆王曾经手段粗暴,动辄打死人,仍然能好好地做亲王。然而滕贵妃与明王涉及谋害皇太后,即使对皇太后没有造成致命的损害,最后也一个被赐死一个被夺爵流放,罪名比前皇后与前太子重得多了。 顾幽一旦被安上不孝的罪名,舒德妃随时可以将顾幽从皇档中除名,休弃了顾幽。 康王扯出不孝二字,确实将顾幽镇住了。 但顾幽仍然傲然站立着,绝不向舒德妃道歉示弱。 顾幽如何不知道她身为儿媳,不能忤逆婆母,别说舒德妃了,就是后宫的低位嫔妃,她也谨记着做晚辈的态度。在往常,她对舒德妃一直都是恭恭敬敬的,常进宫为舒德妃谋划,绝对做到了儿媳该做的本份。 她现今的强势,不过是迫于无奈的一种选择罢了。 太傅府已经没落了,失去了强势的娘家之后,舒德妃对失去利用价值的她越来越不满,光靠忍让已经无法改变舒德妃的态度。若是今天舒德妃辱骂她是青楼妓女都不回击,顾幽相信,往后她遭遇到的刁难会更多,她更无法在趋炎附势的皇城中立足。 因此,她必须强势,就算不能扭转舒德妃对她的态度,也得让舒德妃对她心生忌惮。 顾幽带着一身傲气走出了鸿禧宫,留下一肚子怒气的舒德妃。 舒德妃心气不顺,叫康王把四个美人带回去,并暗想着再让人选几个美人过来,等康王腻了这四个,再给康王换新的。如何让女人难受?唯有女人最了解了,尤其是在后宫难受了一辈子的舒德妃。 舒德妃顾忌着形势不利,不能传出她与康王府不合的名声,只能忍了顾幽这一次,暗中再想办法磋磨顾幽。 康王两头忙,安抚完舒德妃后,又忙地去追顾幽。 康王气喘吁吁地拉住顾幽,低声下气地哄着:“王妃,我问过母妃了,母妃是前些日子被连妃刺了几句,心里不痛快,这才会把气撒到你头上。母妃不是故意的,她也是着急着孙儿,你体谅一下好吗?” 顾幽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口酸得厉害。康王让她体谅舒德妃,可是谁又来体谅她? 太傅府是怎么没落的?若不是为了帮康王对付大皇子,太傅府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吗? 她没日没夜地为康王府操劳,小产后到现在身子都没有养好,谁来心疼她? 孩子小产掉了是她乐意的吗?若不是康王没有本事,什么都要她一个女人顶上去,怎么会累得孩子都没有了? 顾幽眼眶红了,她强忍住才没有落下眼泪来,只是心口酸涩得厉害。 康王瞧见了,马上将语气改了,虽不敢在皇宫当着内侍的面前搂住顾幽,却伸手用力地握住顾幽的手,温柔地低声说:“幽儿妹妹,你受的委屈我如何不知道,我心里也是心疼得厉害。” 第778章 糖衣砒霜 康王的语气更发地温柔了,“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的辛苦,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别人不理解,但我怎么会不理解你不心疼你?若不是有你,康王府早就倒了,偌大的康王府一直靠着你才能支撑下来。我此生最幸运的事,莫过于娶了你,你是上天给我的最大的恩赐。” 刚才顾幽受了舒德妃那么多的委屈都没有哭,这会儿康王温柔体贴的话,让顾幽泪流满面。她有些无措地抹去脸上的泪,带着怒气说:“什么哥哥妹妹的,母妃听了不知道又会骂我什么难听的话,你可别害了我。” 康王在顾幽耳边柔声说:“好,在外人面前本王以后就叫你王妃,在房里本王还是跟以前那样唤你幽儿妹妹。好妹妹,你永远是本王心里最美最好的妹妹……” 康王一番入骨的话让顾幽羞红了脸,同时也让她的心情好转了起来。不想回过头,看到跟在康王后面的四个美人,又气得脸色发青,冷笑道:“好妹妹?你有几个好妹妹?” 康王连忙解释说:“母妃正在气头上,我也是不得己才将她们带出来的。幽儿妹妹莫恼,也莫把她们当回事,带回王府找个偏远的院子安置了她们就是,眼不见为净。我心中只有你,如何会看得上其他的女人?” 顾幽心头的阴霾总算散了许多,又听康王说:“我这也是给母妃一个下台的面子,不然往后母妃又借此为难你怎么办?收了这四个摆设的,往后母妃再想往康王府塞人,咱们也有回绝的借口不是?总不能与王妃真的闹僵了,让你传出不孝的名声是吧?我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着想。” 话说到这份上,顾幽只得收四个美人,将她们带出皇宫。只是心里头,顾幽有些挥之不去的郁结,说不清,道不明,茫茫然。 走到宫门时,顾幽看到宁王的舆车停在那里。 宁王从舆车跳了下来,伸手去扶李雪珠下舆车,那小心呵护的样子,仿佛那是易碎的珠宝一样。 顾幽心口的郁结瞬间化为了一根刺,刺痛了她的心脏。 她陡然想到了韩潇,他也曾那样对夏静月,那样珍惜,那样怜爱。 她以为,这世上唯有韩潇一人才会有那种铁汉柔情。 不曾想,宁王也会用这样呵斥至极的神态对李雪珠。 如果她没有跟康王闹出那些事来,她如今嫁的人就是宁王了,宁王这般呵护的人就是她了。 宁王喜欢的人,爱的人不是她吗?怎么会那样珍惜李雪珠? 顾幽站在那里,紧攥着手心。 吟风与顾幽一道长大,又素是细心的人,看到顾幽直直地盯着宁王夫妻的迷茫神色,多少猜到一点。她趁着康王未发现顾幽的异常,上前两步,笑着对顾幽说:“听说宁王殿下自打宁王妃殿下怀上后,不知道对宁王妃殿下多好呢,差不多赶得上了康王殿下对您了。” 明是告诉顾幽宁王妃怀孕的事,暗中提醒顾幽现在在皇宫,又在康王身边。 顾幽一惊回神,收敛心神。若是往常,她不会这样失态,只是刚才舒德妃给了她气受,康王收下四个美人的事让她心神恍惚,这才出现这样的失态。 细想起来,康王对她更好,百依百顺,温柔体贴,她没必要去羡慕别人。 顾幽伸手捏了吟风一下,以示对吟风的赞赏。 再看宁王的目光,顾幽理智了许多,眸中透着满满的算计。 康王在旁边说:“王妃,咱们去跟五皇兄和五皇嫂打声招呼吧,五皇兄在右相的帮助下,在朝中如鱼得水,父皇又夸赞五皇兄办事有力,咱们形势差于人,须得小心些。” 康王的话激起了顾幽的傲气,要让顾幽去奉承李雪珠?这比打顾幽一个巴掌还要让她难受。 但康王说的也没有错,如今形势的确是宁王那边大好,将康王一派压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不行!她绝不允许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顾幽一边带着和善的笑意向宁王走去,一边飞快地想着对策。 李雪珠向连妃请了安后,才回到宁王府,就听下人来禀宁王匆匆地出去了。 李雪珠淡然地喝着安胎茶,吃着点心,悠然自得。唯有丫鬟杏雨,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没得憋在心里难受。”李雪珠说道。 杏雨终于忍不住,说:“王妃,听成公公说,王爷又去见那贱人……” 李雪珠凌厉的目光扫去,“你骂谁?” 杏雨忍住气,重新说:“王爷又去见康王妃了。” 李雪珠慢条斯理地趁热喝完茶,将茶碗搁在一边,拿帕子抿了抿嘴,“王爷爱去哪,是王爷的事,往后不许去打听了。还有,那些市井骂人的话,也不许在王府内说。再有一次,你说一句,本妃就让人打你一记耳光。” “奴婢知错了,下次不敢再说那两个字。”杏雨抬起头来,又为李雪珠不服,“王妃,您还怀着小世子,王爷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做……” 她以为王爷跟王妃圆房了,这些日子对王妃又照顾有加的,是回头转意了,想跟王妃好好地过日子,哪想顾幽勾勾手指,王爷又跑去见了。这一见,以顾幽的口才,没准又把王爷给说得神魂颠倒了。 李雪珠挥退了下人,轻轻地摸着微凸的肚子,漫不经心地说道:“杏雨,你要知道,男人是靠不住的。外面的事不用管,你只管好好照料着本妃,让本妃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杏雨眼中一热,泪水就流了下来。小姐在闺阁时是何等矜贵,哪想成了亲,就没过过一天安宁日子。她抹了抹泪,说:“希望王妃这一胎是个小世子。” 李雪珠柔柔地笑了,“嗯,若是能跟三皇嫂那样,一胎得男,生个儿子出来,有没有男人都不重要。” 男人?在成亲那天她就清醒地知道,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了。只要她能生下儿子,有了儿子傍身,没有男人她过得更舒服。 第779章 远方的好友 天气转暖之后,许是春季时寒时暖,冷热不定,夏静月又病下了。 这一病,虽然没有像去年那样病得人都糊涂了,但小病缠绵起来也很要命。 夏静月在床上躺了两天,躺得头都晕了。见今天春和日丽,让初晴扶着她去背风的地方晒太阳。 费长史让人送了一封信件过来,夏静月看信件是从雪原送来的,拆开。 看完信中的内容,夏静月苍白的脸色染上几分喜意,她与初晴说道:“你唤人将客院收拾一下,王府要来客人了。” 初晴见夏静月如此高兴,心情也跟着好一起来,问道:“王妃,谁要来王府作客呀?” 开春以来,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夏静月的身体就越来越差。每倒一次春寒就感冒一次,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感冒好了,去园子里看了一会儿花,竟然花粉过敏。花粉过敏好了没几天,因吃了一次虾竟然也过敏了。 这些状况是夏静月以前从未发生过的,往常别说吃虾了,就是吃螃蟹等东西都不知道吃过多少,哪次不是好好的?但自从去年大病了一场,就这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连多喝一杯冷茶都会腹泻。 夏静月的身子不好,把身边的丫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更把韩潇忧心得寝食不安。 睿王府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传出轻快的笑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因此,夏静月看了书信后精神大振,初晴的心情也总算地好转了许多。 夏静月慢慢地折好信件,说:“是凤敏小郡主,她正在来京的路上,说要来看我,顺道在京城玩一些时日,见识大靖皇城的风采。” “真的?”初晴喜道:“那就太好了,奴婢赶紧让人去收拾客房。” 赫连凤敏是夏静月的好友,又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好友,还一起上过战场,感情非比一般的朋友。故而初晴想着多个好朋友陪着王妃,兴许王妃心情愉快起来,会恢复以前的健康呢。 夏静月说道:“凤敏此来带了晓玉和云灵一道过来,虽说同行有三个少女,但在京城她们没有相熟的朋友,而我的身子又不方便带她们去游玩。这样吧,圆圆对京城最熟悉,你下个帖子,请圆圆过来一下,到时我让圆圆带凤敏去玩。” 初晴笑道:“请圆圆小姐帮忙招待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圆圆小姐成亲后,也是半个睿王府的人呢。” 孟圆圆在去年冬天的时候订亲了,订亲的对象正是睿王府的铁杆盟友安西侯世子。夏静月与孟圆圆私下的关系本就好,将来孟圆圆嫁给了窦士疏,与睿王府的关系也将会更为亲密。 只是—— 夏静月猛然想到赫连凤敏曾经迷恋过鬼面人的乌龙事,若是由孟圆圆帮忙招待的话,到时会不会又弄出个乌龙来? 安西侯府虽然在明面上与睿王府撇清关系,但孟圆圆是夏静月闺阁时的好友,赫连凤敏也是夏静月未成亲前的朋友,请过来招待并不会让人起疑两府的关系,毕竟京城之中女眷来往是很平常的事。 夏静月最后想了想,又让初晴给夏府投张帖子,把夏筱萱也请来。孟圆圆的一群朋友,再加上夏筱萱的一群朋友,诸多少女一起,也投了赫连凤敏爱热闹的脾气。 今年刚过年,夏筱萱就订亲了,订亲的对象是老太太看中的,夏静月派人去查了对方的家族品性,又让夏筱萱和男方私下见一面,男女双方印象不错,最后就订下了,婚期选在今年秋季。 夏筱萱接到夏静月的帖子,马上赶了过来。 婚事定下来后,夏筱萱整个人就轻松多了。尤其是夏静月还让她跟男方私下见了一面,比她之前想象的盲婚盲嫁好多了。 一来到王府,夏筱箮就吱吱喳喳地说:“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桩婚事不错,他父亲的官阶虽然比爹低了一品,但是在实权位置,油水也多。而且他非长非幼,既不像长子需要顶家业,又不像幼子被婆母溺爱事事婆母都要插手,我往后嫁过去,不用当宗妇,也不用被婆母刁难,奶奶还说,成亲之后我们就出去单过,小俩口过日子,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后宅全由我作主……” 夏静月抱着手炉,笑道:“他才是个举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中进士,你就不怕他没出息?” “怕什么?”夏筱萱倒是光棍得很,“他今年还不到二十,再多读几年书没准就考上了。即使这辈子考不上进士,还有他父亲呢,怎么也能给他谋个闲散官职。反正这外头的事我不管,我只管家里的事,有钱给我管着就行,奶奶说了,会向父亲要一个庄子和铺子给我,将来我想吃什么穿什么,可以自己去买。” 夏静月点了点头,能知足常乐,说明夏筱萱是真的长记性了。“等你出嫁时,按规矩我要给你添嫁妆,你想要什么添妆?只要要求别太高,我尽量满足你。” 夏筱萱眼珠子溜溜地一转,凑到夏静月面前,说:“可不可以不要东西?都折成现银给我就行了。” 敢情这又钻到钱眼那个牛角去了?夏静月说道:“折成现银是不行的,到时你出嫁观礼的人一看我添的东西少,没准嚼什么舌头。这样吧,我添些没有标记、容易典当的东西给你,若是你将来日子过得紧,可以拿出去典当。” “这样好!”夏筱萱立即同意了。若是夏静月添了有睿王府标记的东西,往后就只能看不能花了。 夏筱萱越来越觉得有个强大的姐姐做靠山,后半生非常有安全感。然而看到夏静月将近初夏了还抱着手炉,伸手摸了一下夏静月的手,冰凉冰凉的,再看夏静月弱不禁风的消瘦,“姐,你的病还没好吗?” “已经好多了,你可不许跟老太太说。”为了不让老太太担心,夏静月过年都没有回娘家。当然,当时找的借口是宫中皇上与皇太后身体未全好,不便回去。 第780章 病重 夏筱萱担忧地说:“姐姐得的是什么病,怎么这般久了都不好?姐姐得的该不会是心病吧?” “我有什么心病?” 夏筱萱悄悄地问:“王爷姐夫真的没有纳妾?” “没有。” 夏筱萱又想到外头的猜测,问:“是不是王爷姐夫的病又重了?” 她只差没有直接问是不是时日无多了。 “你别多想。”夏静月叮嘱夏筱萱说:“王爷的事你不要在外面瞎说。” “我瞎说什么,我又没有见过王爷。”夏筱萱虽说来了睿王府几次,却一次也没有见过睿王。不过夏筱萱巴不得见不到,听外头的人说,睿王可凶了,比明王还凶。 夏筱萱对明王有极重的心理阴影,能让明王都害怕的人她更怵了。 去年中秋宴,睿王当着皇帝的面,将三位王爷身边的太监都杀了,端得是凶残无比,夏筱萱听到这件事时,是被传了好几道的,关于睿王的凶残形象自然又神话了不少。 “姐,你可得好好地保重身体。”夏筱萱诚恳地说道,她后半辈子的幸福就全靠这位王妃姐姐了。有王妃姐姐这面大旗护着她,她才能继续风光下去。若是姐姐没了,将来睿王娶了继室,奶奶又去了,她指望谁去?指望她那越老越风流的爹吗? 夏哲翰今年又纳了一房妾室,若不去年皇帝与皇太后生病,夏哲翰不敢乱来,这个妾室去年就进门了。即使如此,小妾才进夏府两个月,又传出孕事了。 “李姨娘的肚子已有五个月了,新纳的柳姨娘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张姨娘去年小产后就失了宠,我瞧着爹又想弄个新姨娘。”夏筱萱说起夏府的事情,就跟说起别人家的事一样,毫不在意了。反正她的婚事已定了,管别人如何呢。 夏静月对夏府的烂账事不感兴趣,她揭开手炉的盖子,拿铁箸加了几块小炭进去。合上盖子,夏静月靠在椅后的靠枕上,目光无意间落在手臂上的两条青虫。 “我娘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我劝她别骂了,别吵了,安静些,没准爹会放她出来,可她反将我骂了一通,说我白眼狼。唉,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有多艰难,她丝毫不曾为我想过,只知道骂我,如今我也懒得去劝她了。弟弟那边,开春时我请奶奶作主,将他送去了京外的一间私塾,吃住都在那边,往后他过得是好是坏就全靠他了。我人又不聪明,也什么本事,一介弱女子,自己都顾不了自己,如何还顾得了他们?一切都命罢……” 耳边,是夏筱萱喋喋不休的话,夏静月的目光只关注着那两条青虫。 两条虫青得如同两片长长的青叶子,身上长着细细的绒毛,正在夏静月手臂上爬,一路往手上爬。 夏静月抬头,顶上是一棵桂花树,兴许是从树上掉下来的虫子。 虫子爬到夏静月的手背后,张牙就咬下去。 夏静月感觉到手背刺痛了两下,却没有去挥开两条虫子,而是平静地看着它们,看着它们啃咬着她手。 它们咬的地方,正是她的血管位置。 两条虫子都找准了她的血管来咬,是巧合吗? “虫子——”夏筱萱说着说着,无意间看到夏静月手背上的两条虫子,尖叫一声,“姐!你手上有虫子——” 旁边烧水的初晴听到,忙地过来,拿扇子将虫子拂开,又一脚将虫子踩死。 夏静月怔怔地看着初晴的脚拿开,地上两条被踩烂的虫子一半是青液,一半是血液。 青虫为什么是青的?是因为它吃的都是绿叶,体内的液体也全是青的,它应该由外到内都是青的才是。但两条青虫却有一半是血,这些血,是刚吸了夏静月的血。 夏静月默默地发呆,如果虫子是喜欢吃血的,它应该长得红色才是。以前喜欢吃叶子,现在又喜欢吃血了?可喜欢吃血的虫子是不吃叶子的。难道是以前吃叶子的,遇到她就想吃血了? 初雪手忙脚乱地拿了帕子与药过来,说:“王妃,手上流血了!” 夏静月的目光转向手背,那被虫子咬过的两个口子,正冒着血珠。“给我一条素白的帕子。” 初晴递了一条过来,夏静月接过,拿帕子抹去手背上的血珠,然后放在鼻间细细地闻着。 初雪在夏静月手上倒了些药粉,又拿包扎好,疑惑地问:“我怎么感觉园子里的虫子多了许多?昨天才吩咐花匠把园子都杀一遍虫,怎么又来了虫子?” 夏筱萱站了起来,害怕地说:“你们王府的虫子不仅多,还会咬人,真可怕。” 那么大的青虫会咬人,要吓死人了。夏筱萱再看这座美丽的王府后花园,惊恐不己:难道这后花园里也埋了什么怪东西? 这会儿,孟圆圆过来了。 夏静月没再提起虫子的事,将帕子收好,与孟圆圆说起怎么招待赫连凤敏的事。 夏静月原本打算着即使不能陪着赫连凤敏四处转悠,怎么着也要在王府中设个酒宴给赫连凤敏洗尘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在赫连凤敏进京的前一天,夏静月突然间昏倒了。 王妃昏倒,王府一片大乱,韩潇紧紧抱着夏静月,看着她的气息微弱得若有若无,心口一阵阵的紧缩。 她脸色苍白得跟纸似的,往常娇艳的双唇看不到一丝血色,消瘦的身子轻得几乎感受不到重量。此时此景,韩潇仿佛回到那一天,忘川湖里,她命悬一线的时候。 “月儿……”他一声声地低唤着,她却紧闭着双眼,无法回应他。那个鲜活的女子,那个常常对她灿烂地笑的女子,已经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来了。 恐惧像一张密密的网,罩得韩潇透不过气来。 她是不是想离开他?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韩潇就浑身寒意,抱着她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月儿,你要撑下去,一定要好好的,我不能没有你……”韩潇将夏静月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离开他,她就会好起来。 第781章 血参 两名大夫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抓着夏静月的手把脉。 韩潇低头,看到夏静月的手枯瘦得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哪有成亲时圆润的样子?韩潇心口又一窒,一股锥心的痛意与怒意涌上心头,他朝着无计可施的两名大夫怒道:“全都是饭桶,王妃得的是什么病你们到现在都查不出来,本王要你们还有何用处?” 两名大夫骇得慌忙跪地求饶,韩潇看在眼里,怒意更盛,恨不得拿剑将他们都砍了。“滚!滚出去!” 每次他们给夏静月诊脉后,都说无大碍,都说小病,可是,夏静月的身体一天天地虚弱下去,直到今天,莫名其妙地就晕倒了。 韩潇看着怀中紧闭着双眼的夏静月,恨不得替她受了这些苦。 陶子阳走了进来,听到了韩潇的怒喝声,也恼火了起来,朝韩潇冷嘲道:“王爷好大的威风,你怎么不想想静月没嫁你之前身子多好,可嫁给你才多久,就虚弱得只剩下半条命了。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她若是不嫁给你,她何来的这些劫难?” 陶子阳为了查清夏静月的身体情况,一直留在睿王府里。这半年来,受折磨的不仅是夏静月,还有韩潇与陶子阳。 若说韩潇是恨不得替而代之的心痛,陶子阳就是焦灼的迁怒。 眼看他用尽了各种办法都养不好夏静月的身子,日渐一日地消瘦,耗尽精血,陶子阳难受得不能自己。 想当年初识时,她是多少明媚灵动的少女,像一束阳光照进所有人的心中。在杏林堂遭人暗害,危在旦夕时,是她出手相助扭转乾坤,还让杏林堂名扬京城。 当药盟遭遇到最大的危机时,也是她站出来,带着药盟重新改革,让药盟成为大靖百姓都尊敬的商会。 如果她没有嫁入皇家,她可以过得更好,更逍遥。她那样风光霁月的人,就应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活着,如她所说的、所做的那样,为大靖为医道做更多的事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那些卑鄙的政治者,用阴毒方法暗算,一日一日地憔悴下去。 陶子阳的话,字字如刀,在韩潇的心口扎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窟窿黑呼呼地流着血似的,空洞洞地发凉发疼,仿佛拿整个世界过来也无法填满那又空又冷的痛楚。 正如陶子阳所说的那样,是他害了夏静月。那些人对付不了他,就狠毒地向夏静月下手。 他们做到了,他们用了最恶毒的方式,将他重创得体无完肤。 殿外,一名身形颀长,超然如凌风的灰衣和尚走了进来。 灰衣和尚宽袖如带着两股清风,翩然而至,给沉重的殿中带来一股清意。 “阿弥陀佛。” 灰衣和尚念了一句佛偈,殿内压抑的气氛仿佛瞬间散去不少。 韩潇抬头望去,见是老友法明禅师,“你来了。” 法明禅师手中拿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看了眼被韩潇抱在怀里,气若游丝的夏静月,法相庄严的脸庞也染上一份人间愁苦,说道:“这是贫僧收藏的一株血参,兴许能帮王妃多撑些时候。” 说起来,这根血参还是法明禅师当年踏遍天下为韩潇搜集而来的。后来韩潇的病被夏静月治好了,法明禅师以为睿王府再也用不上这根血参,不想世事难料。 “是多少年份的?”陶子阳伸手接过,打开一看,见是八百年的血参,脸上涌上狂喜之色:“太好了,有了这支血参,静月的病能起色不少。” 夏静月的症状是精血亏损,在无法找到病因的情况下,只能用补血的方法维持住精血的损耗。 普通的人参易得,但五百年以上的血参极为罕见。 以前睿王府有一株六百年的血参,还是皇帝从国库里寻来赐给韩潇的,可惜在几年前韩潇为疾病所困时服用了。 自从夏静月的身子不好,睿王府收藏的众多珍贵药材在半年内几乎被夏静月给吃光了。 八百年的血参最补气血,陶子阳拿了血参亲自去熬制。 半根血参服下后,夏静月的脸色好了许多,沉沉地入睡了。 有了这半根血参,夏静月能恢复一些时间,剩下的半根,陶子阳打算做成血参养荣丸给夏静月日常服用。如此,就能多支撑些时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法明禅师走出寝殿,与韩潇如此说道。 即使是八百年的血参也撑不了多久,这根血参能暂缓情况,那么,等血参用完之后该怎么办? 韩潇如何不知道?但如今他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他不知道请了多少懂得医术的奇人异士来给夏静月诊治,可最后结果就跟当年他的症状一样,都道无药可治。 陶子阳开了血参养荣丸的方子,让初雪去拣药,走了出来,说:“我已让人去寻师傅过来,还找了师傅认识的人给师傅传话,但师傅踪迹难寻,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回来。” 为了寻找陈老,韩潇不知派出去多少暗卫,但陈老自从离开杏林堂后,仿佛人间蒸发了,半点踪迹都找不到。“子阳,你再仔细想想,陈老可曾跟你提过什么地方,或者联系的人?” “师傅往常只跟白叔叔来往,可自从师傅离开京城之后,白叔叔也搬走了,不知所踪。”陶子阳愁眉苦脸说:“师傅离开前,说他被蚩人派的一个老熟人发现了,若是不走将会连累杏林堂。” 神农谷一向是万毒门与蚩人派追杀的目标,陈老为免留下痕迹,被人从他身上查到杏林堂去,只能远远地离开京城。 法明禅师说道:“贫僧也请了几位江湖好友去找神农谷人的下落,神农谷除了陈老,兴许还有其他人活在世上。” 陶子阳说:“有是有,但他们从当年一劫后,为了互相保护,几乎从不联系。” “王妃传话给贫僧,说是发现了一些端倪,不知是什么东西?” “你等等。”陶子阳跑去殿后的实验室,拿了一方帕子出来,递给了法明禅师。 法明禅师展开帕子,雪白的帕子中间有一片血渍,他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发现异常,目光带着询问地看着陶子阳。 陶子阳取了一些清水,将帕子中的血渍打湿,然后放在一株花树下。 没一会儿,花树上的几只小虫子仿佛听到召唤一样,从花树隐秘的地方钻出来,爬下树,往帕子爬去。 然后,几只小虫子爬到血渍的地方不断地啃食着。 法明禅师一惊,上去捏起了几只虫子,这些虫子原本是食叶子或者花粉花蜜的,如今竟然嗜起血来了。“据贫僧所闻,这是蚩人派的手段,以血诱虫,帕子上的血是谁的?” “是月儿的。”韩潇满腔怒意无法宣泄,将手中握着的一枝树干捏碎了。 自从夏静月告诉他,她的病兴许跟蚩人派有关,韩潇就一直在调查关于蚩人派的事。 陶子阳神色不好地说:“这就是为何我急着找师傅的缘故,蚩人派的人很少在江湖行走,外人知道的事情不多,即便是我知道的也只是皮毛,还没有上次从穆王府查到的东西多。我们只能大概地推断静月是中了蛊毒,但具体是不是蛊,如何解,一无所知。” 韩潇恨恨地说道:“蚩人派的东西,别说外人,就是他们本派的人知道得也不多。蚩人派分为两种,一种是驱虫下蛊,这一类人的手段即使再隐密我也能察觉一二。但另一种,蚩人派的嫡传,也就是真正的蚩人,他们的秘术极为隐秘,人数极少,世上估计不超过十人。” 蚩人的修炼非常残酷,要么成功,要么死。 成功的千者难成一人,其余的,全部都死了,完全不像其他武功那样可以半途而废。 法明禅师心中一动,“王爷让我查的那个叫杏儿的小女孩,是蚩人?” “十有八九。蚩人炼成之后,容颜永驻在功法大成的那一天,不仅直到老死都容颜不变,连身形也定型了。那个叫杏儿的,必是蚩人无异了,我怀疑月儿身上的毒跟她脱不了关系。” 为了寻找杏儿,韩潇除了派出暗卫之外,还发动了江湖关系。他手中有杏儿的画像,还有从初晴口中得知杏儿的形貌,布下满天罗网,只要杏儿一出现,就逃不过他的视线。 韩潇望着天空的那轮太阳,将到初夏,天气渐热,夏静月的身体越来越不舒服,同时,躲了一冬的蚩人也该出来了。 夏静月服下了血参后,第二天就清醒过来了,气色比起前些日子好多了,脸庞也有了些红润。 趁着精神好,她将之前从穆王府搬出来关于蚩人派的东西重新找出来,准备再研究一遍。 这时候,雪山族的少女进京了。 赫连凤敏到了京城,首先往睿王府奔来。 “夏静月!夏静月!我来了!”一进睿王府,赫连凤敏那标志性大呼小叫的声音就喊了起来。“哇!睿王府好大!夏静月呢?你不是请我在王府住吗?怎么把我的人都拦住了?” 第782章 公的和母的 夏静月穿着一袭明艳锦色华服,从庄严的王殿中走出来。她站在台阶之上,笑吟吟地看着赫连凤敏、樊云灵和汤晓玉三位少女,目中含着浓浓的欢喜,“大老远就听到你的喊声了,枉我还担心你一路劳累,精神不振,水土不服呢,看来我是想多了。” 赫连凤敏抬头看到夏静月,露出大咧咧的笑容跑上去:“没想多没想多,我真的好累好累,路上也拉肚子了,好在你离开前告诉我怎么防水土不服,还留下了药给我,这一路才辛苦撑了下来。不过一路上看到大靖华丽的都城,尤其是大靖的皇城,太繁华了,太漂亮了,我就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赫连凤敏跑上来后,看到夏静月的衣服华美得如同云彩一样,惊艳地盯着看。然而留意到夏静月的体形,不由地一愣,打量着夏静月的脸色:“夏静月,你怎么回事,比在边城瘦多了,睿王府没饭给你吃吗?” “前些时候身子不舒服,瘦了些,等过段时间休养好了就没事。”夏静月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你得好好养回去,以前你就够瘦了,再瘦下去怎么行?瞧,胸都瘦没了,小心睿王嫌弃你!” 对于赫连凤敏大胆开放的话,好在夏静月思想前沿尚能接受,若换了大靖女子,早就羞得无地自容了。“我已备好了饭菜,你们是先漱洗一番,还是先吃饭?” “不急,我刚进京城就买了好多好吃的,已经吃饱了。夏静月,我还给你带了好多礼物,可惜在门外被拦住了,不许我的人进来。那么多东西,你总不能让我亲自去搬吧?” 夏静月深感歉意地说道:“王爷喜静,不喜欢外人进来,除了你跟云灵、晓玉三人,侍从需得另安排住处。” 这也是韩潇的底线,他可以看夏静月的脸面上,让赫连凤敏进来,但那些雪山族的侍卫,韩潇一个都不放心。现今夏静月的身子这般差,若是被人混了进来,伤害到了夏静月怎么办? “你们王府的规矩真多。”赫连凤敏嘀咕了一句,不过入乡随俗,她很快就接受睿王府的规矩,反正王府侍候的人不少,也不会委屈了她。 夏静月携了汤晓玉和樊云灵的手,请她们去参观王府后花园,再让王安吩咐人把赫连凤敏带来的东西抬进来。 四人在边城时就玩得极好,即使分别将近一年,互相之间也没有陌生感,反而因久别重逢比以前更加的亲密。何况她们中间还有一个大呼小叫、最不缺热闹的赫连凤敏,想冷场都不可能。 睿王府的后花园,除了开辟给夏静月留做药园的地方外,还有更大的一片地方。 睿王府财大气粗,本就将园子建得漂亮,韩潇在成亲前又精心修缮了一遍,更是美仑美奂。后花园除了面积没有皇宫的御花园大外,景色比御花园还胜出一筹。 御花园以巧工精致为主,而睿王府的后花园多以大方自然为主,处处自然,如同天然落成,但又在细节处做到精妙构思,达到三步一景、每景迥异的最高园林境界。 一山一水,一树一花,行走其间,令人如同回归到大自然,处处透着惊喜,处处透着意外。 来到湖边,几名少女沿着柳树小道走着,樊云灵指着湖中悠闲游的几只鸳鸯,叫道:“快看!那些鸭子好漂亮!大靖不愧是大靖,连鸭子都比雪山族的鸭子好看!” 汤晓玉望去,笑道:“那是鸳鸯,不是鸭子。” 樊云灵惊奇地叫道:“这就是鸳鸯?书上常用鸳鸯象征恋人,指的就是它们吗?” “嗯,鸳为雄,鸯为雌,它们常常出双入对,故而用来形容爱情。”汤晓玉虽然在边关长大,但父母本家都不是边城人,她常去祖父和外祖家,鸳鸯又是大户人家喜欢养的一种鸟,故而知道不少。只不过,她在祖父家和外祖家见过的鸳鸯没有睿王府养的这几只好看。 西州那边水少,樊云灵只见过野鸭,不曾见过如此漂亮的鸟儿,拉着汤晓玉跑近去看。“哇,这些鸳鸯真的是一对对的呢!哎,怎么每对都有一只长得丑丑的,跟灰鸭子似的,长得这么丑的公鸳鸯难为那母鸳鸯没有嫌弃它。” 夏静月在后面听到,不禁一乐,说:“那长得丑的才是母的,长得好看漂亮的反而是公的。” 樊云灵瞪大了眼睛,一副你在骗我的神情。 夏静月从柳树下走了过来,阳光打在她的脸庞上,明媚动人,柔和的声音耐心地给樊云灵解释:“大自然很多动物的雄性都长得比雌性好看,它们需要通过华丽鲜艳的外表,来吸引雌性,以此来获得交配繁殖。譬如孔雀,漂亮的会开屏的都是公的,再譬如常用的公鸡母鸡,母鸡都长得不起眼,而公鸡则长得羽毛灿烂如锦,艳丽夺目。” 樊云灵似懂非懂地点头,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湖面上的鸳鸯。赫连凤敏是闲不住的,早就独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汤晓玉观察到夏静月脸上施了些胭脂,看着气色不错,但精神远没有以前在边城时好,眉间还有些倦意,便走上前与夏静月说:“王妃殿下,我有些累了,不如去旁边的石亭歇息下吧。” 十几步外有一座古朴的石亭,坐落在开满杜鹃花的山坡上。 初晴先上了石亭,在亭子周围洒了一圈驱虫粉。夏静月若是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便会吸引旁边的虫子过来,不洒上药粉,夏静月根本不敢坐多久。 汤晓玉不明白初晴洒的是什么东西,只道是皇家特有的仪式。 坐在石亭上,下面的风景一目了然,追着鸳鸯跑的樊云灵,爬到山上采花的赫连凤敏,还有远处,小桥流水,红檐隐于山林间,四处花香。 “京城真漂亮。”汤晓玉闭上眼睛,深深地嗅了一口微风吹来的花香,睁开眼,碧色的天空,娇艳的花丛,处处如同画卷一般美丽。 第783章 血蛊 “你要是喜欢,就嫁到京城来吧。”夏静月打趣说道。 汤晓玉脸庞一红,说:“殿下就会笑话我。” “我不是笑话你,我是说真的。”山上有风,夏静月坐了一会儿,有些凉意,披上轻薄的披风后,与汤晓玉细说来:“虽说你父亲还要在平阳城待上几年,兴许是十年,但他将平阳城的贸易城做好后,功在千秋,是必然要回京加官进爵的。以你父亲的才能,加上他功绩,能往上走几步,说不定有机会成为名扬青史的一代贤臣。届时你却远嫁在平阳城,回一次娘家都要几个月的时间,在那边不管小事大事都没有娘家人来帮衬,会苦上许多。” 汤晓玉心中一动,她年岁不小了,只比夏静月小一岁,父母早想给她说亲了,一直未定下来就是有着这一层的顾虑。她若嫁在平阳城,等父母进京了,与家人再相见就难了,说不定一辈子也见不了几次。 父亲倒是想托祖父或者外祖那边订亲,然而不管是祖父家还是外祖家,终究隔了一层,她虽去过几次,都是客住,对那些地方更不熟了。 夏静月笑道:“当然了,你要是在平阳城有喜欢的男子,两情相悦,留在那边也不错,到时我让王爷照顾一下,汤大人就是去了京城也没人敢欺负你。” 汤晓玉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朝夏静月深深一福,说:“王爷与王妃殿下的大恩大德,臣女……” 夏静月摆了摆手,止住汤晓玉的话:“以咱们的关系,客气的话和客套的礼就别来了。我的这个建议一则是敬仰你父亲的为官之道,是难得的好官,功在社稷,所以多考虑了些。二则,咱们在边城一起经历那么多事,是生死之交,为了朋友,我也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更重要的是夏静月跟汤晓玉很合得来,又喜欢汤晓玉大方爽快的性格。 汤晓玉看出夏静月是实心真意为她和汤家人打算,想了想,说:“这件事我得先问问父母的意思。” “这是必须的,你也不用着急,既然到了京城,不管最后决定是什么先不要去想,且玩够了再说。我还请了几个京城的好友过来,待会儿你跟她们一道玩去,权当多认识几个好友。” “行,我都听王妃的。”汤晓玉笑眯眯地回道。 接着,汤晓玉主动跟夏静月说起平阳城的事,平阳城贸易城的建立情况,还有孜然与枸杞的种植情况。“……枸杞和孜然的销路往后都不用担心了,西州枸杞上了贡品名单后,各州的商人都过来预订了,今年的春枸杞还未收就被全订完了,连秋枸杞也被订下不少。孜然去年就名传到阿迪国等国,他们跟雪山族的人一样,喜欢吃烤肉,如今都喜欢烤肉放孜然,供不应求。枸杞和孜然的热销,平阳城的百姓高兴极了,几乎家家户户都种起了这两样东西,要不是父亲盯得紧,连种粮食的田都被弄去种枸杞和孜然了。” “这可不行,粮食才是生存之道,可不能只顾种经济作物,却把粮食丢了。”大靖的农业生产力低,应对各种天灾的能力更低,全靠老天给饭吃,若是哪一年水灾或者旱灾,粮食欠收,就会引起大规模的饥荒。 “是,我父亲也是这样说的,要种枸杞和孜然就去开荒地,良田是绝不能拿去种的,每年各村各镇的粮食收仓,不允许少于往年。我进京的时候,父亲正带人去各镇各村视察呢……” 汤晓玉自幼跟着父亲上乡下田,又跟着雪山族的少女赛马爬山,见识非一般的闺阁姑娘可比,她与夏静月聊起天,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像她的性情一样爽朗。汤晓玉见不管她说什么话题夏静月都能涉及,且一针见血,令她受益良多,便更加投入地与夏静月聊起来。 直到孟圆圆等人过来了,汤晓玉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与夏静月的话题。 夏静月陪着玩了半天,有些倦意了,便交待孟圆圆帮忙招待着。 孟圆圆见边城来的三位少女都不像刁蛮任性之辈,信心更足了,说:“王妃放心,小郡主她们就交给我了,我必会好好地照顾小郡主她们,让她们宾至如归。” 夏筱萱也打着包票说:“姐,你放心,我不会丢你的面子的。” 夏静月喝了碗参茶,提了些精神后,说:“你们也别太大压力,小郡主她们是过来玩的,你们就当平常跟闺友去玩就行。小郡主爱玩爱闹,若是有什么玩过了火,出了格的,你们拦不住就派人来睿王府说一声,就算我收不了她的烂摊子,王爷是收拾得了的。” 赫连凤敏抱着一大束的花朵过来,不满地叫道:“夏静月,你太不讲义气了,我像是那种爱闯祸的人吗?” “像。”夏静月认真地点头说。 有了孟圆圆的帮忙,夏静月轻松了不少,平日里除了休息,就是看毒经蛊经。 韩潇派出了全部人马,又请了江湖中人帮忙,很快就查到了杏儿的下落。 蚩人的武功为江湖一绝,极少有人能战胜他们,韩潇既然怀疑杏儿是蚩人,就不敢大意。他决定亲自出手,一则拿下杏儿的把握大一些,二则他担心杏儿溜走后再想抓住就更难了。 戴上了恶鬼面具,披上黑袍,韩潇挑了手下武功最强的侍卫赶过去。 初夏到了,天气转热,正是各种虫子最活跃最肥美的时候。 同样的,也是蚩人派养虫捕虫的好季节。 杏儿在彼岸森林深处最阴暗潮湿的地方点了一柱引虫香,引来一条比她手腕还粗的大蜈蚣。 张开手掌,一条拇指大的红色虫子从杏儿的掌心钻了出去。这条虫子前后两个头,分不清哪是头哪是尾,它的外形像是蚯蚓,但两个头都长着尖细的牙齿。 这是蚩人最重要的本命蛊虫之一,称为血蛊。它长相狰狞,带着巨毒,利齿无物不能噬,噬骨如豆腐,攻击力强,它对于蚩人的重要性,相当于心脏。 第784章 虫卵 蚩人的一身精血,全靠血蛊的进食来获得。杏儿藏了一冬,正需要大补的时候,这条巨型蜈蚣,是血蛊的食物,也是杏儿的大补之物。 血蛊快得如一道幻影落在了大蜈蚣的身上,大蜈蚣想逃时已来不及,被血蛊缠住,几口咬下去,就将大蜈蚣的身子咬断两截。 咀嚼的声音在幽静的森林里轻轻地响起,啃下了一条大蜈蚣后,血蛊的身躯庞大了几倍。只见血蛊蠕动几下,便迅速地将吃下的蜈蚣消化掉了,红色的蜈蚣渐变成紫黑色,身体也变小了许多。 对于杏儿来说,血蛊那一身紫黑就是庞大的能量,是大补之物。她饥渴地咽了咽口水,手一招,将血蛊招了回来,然后取出一匕首,在手腕上割出寸大的一道伤口。 血蛊就沿着手腕的伤口钻进了杏儿的体内,杏儿的手臂肉眼可见地凸了出来,血蛊在她的手臂内爬向她胸口的位置。 杏儿盘膝坐下,运功吸收着血蛊带回来的能量。 若是此刻有人在此,便会看到这恐怖的一面:杏儿那露在外面的肌肤,尤其是脸庞上,不时凸起一条条筋状东西,细看去,皮肤下那一条条筋状东西不断地蠕动着,好似有活物在她肌肤下爬走。偶尔间,杏儿的口中、鼻中、耳中,甚至眼睛底下爬出了一条条头发般细长的白色小虫。兴许是这些小虫不习惯外面的世界,刚爬出来,很快又缩了回去,藏在杏儿的体内。 练功完毕后,杏儿在彼岸森林转了一圈,收集了不少毒虫才离开。 刚离开彼岸森林,杏儿的踪迹就被人报到韩潇耳中。 傍晚,漫天云霞将天空染得一片火红,风将树叶吹得簌簌而响。 倦鸟归巢,路人归家,平坦的官道上行人越来越少,偶尔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独自走在路上,不免多看了几眼。 但见小姑娘长得唇红齿白,肤白如雪,令人见之生喜。 “小娃儿,怎么一个人在路上走?你家人呢,怎么不管你?”路上一位好心的大娘朝小姑娘问道。 小姑娘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朝那大娘说:“我家人都死了,我可以去你家住吗?” 大娘怜悯心起,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竟然是个孤儿。“你家里的叔叔伯伯也不管你吗?还有你外祖家的舅舅呢,也不管你吗?” 小姑娘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全都死了。” “怎么可能?”大娘诧异极了,“是怎么死的?怎么全部亲人都死绝了?” “老死的。” “?”大娘疑惑不解地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脸上布满沧桑,只是在她那稚嫩的脸庞上,那沧桑就显得很不符合年龄,反倒让人觉得有几分滑稽。“我爹娘、爷爷奶奶、舅舅叔叔们年纪大了,老着老着,自然就死了。” 大娘被小姑娘逗乐了起来:“小娃儿,你这般小,父母的年纪也大不了多少,怎么会老死了呢?倒瞧不出来,小娃儿挺会说笑话的。” 兴许是觉得小姑娘小人儿装大人的样子太可爱,大娘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却在小姑娘的头顶摸到一条滑溜溜的软体小虫。 大娘捏起那只带着黏液的小虫子,有点像蛞蝓,民间又叫鼻涕虫,“小姑娘,你头上掉了条虫子都不知道吗?” 大娘是乡下的农妇,常常下田上山,见多了虫子,倒没觉得害怕,手指用力往软体虫子一掐,想将那虫子掐死。不想那虫子看着虽软,却韧性十足,没被大娘掐死,反倒被激起了凶性,嘴巴一张,露出森森的小牙齿将大娘的大拇指一咬—— 大娘的大拇指瞬间被咬掉了一块肉,鲜血淋淋,那虫子见血兴奋,扭着身子往大娘的拇指内钻去。 大娘痛呼尖叫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再想将虫子扔掉已晚了,那虫子的半个身子已钻进了大娘的拇指。 眼睁睁看着一条虫子往自己的身体内钻,怎么扯也扯不掉,大娘骇然失色。 突然寒光一闪,一把飞刀不知从何而来,叟的一声削断了大娘的大拇指,钉在路边的树干上。 大娘刚被虫子骇得失魂,猛然间大拇指又脱体出去,连续惊吓下,白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官道前面,一阵整齐又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小姑娘凝目望去,马蹄扬起满天灰尘,挟着雷霆之威来到她面前。 小姑娘双手抱胸,面对气势惊人的马队不仅没有露出一点惊慌,反而勾起似笑非笑的嘲弄。这神情,落在一个八九岁小女孩的脸上,多少有些古怪。 马队停下,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带着恶鬼面具,浑身罩在黑袍的高大男子。 透过面具,他一双凌厉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打量了几眼。“不知前辈该怎么称呼?” “你们是专程来找我的?”小姑娘斜睨了黑衣人数眼,说:“有人喊我为杏儿,也有人叫老身为杏婆婆,小娃儿,你想怎么称呼随便你,我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也不会跟你一个小孩子计较。” 韩潇坐在马上,听了杏儿一番老气横秋的话,不免生出一份怪诞来。 这个看着八九岁,才长到他腰上多点的小女孩自称老身,且又唤他为小娃儿、小孩子,不管谁看到了都会觉得好笑不己。 韩潇暗中提高了警惕,从马上翻身下来,朝杏儿拱了拱手,“不知道杏姑娘芳龄几何?” 杏儿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开怀,“哎哟,杏姑娘?老身活到这么大年纪了,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姑娘。小娃儿,你很有意思,我很喜欢你。” “既然你不肯相告,我就叫你杏儿吧。”韩潇漠然地说道。 杏儿刚刚饱食了一顿,又笑了一场,心情极为不错,“小娃儿,你找老身找了很久吧?老身才出来就发现被人追踪了,那些人是你的人?” “是,还请你跟我走一趟。”蚩人都是看不出年龄的,韩潇见杏儿看上去实在是年纪太小了,叫前辈太过违和,对方不告诉年龄,只能平辈相待了。 杏儿盯着韩潇的面具看了几眼,再看了几眼韩潇身后那些全被黑袍蒙住的黑衣人,笑了笑,“听说睿王身边有一员大将,脸上带着恶鬼面具,披着黑袍,曾在平阳城门前三箭惊退百坻大军,想必就是阁下了?” “正是!你知道的不少,那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想必你也心里有数吧?”韩潇目光犀利地盯着杏儿。 杏儿弯下腰,拣起地上吃完了断指的虫子,放回她的头上。 韩潇身后的侍卫看到那虫从杏儿的头顶钻进脑子里,尽皆生出一股寒意来,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尖刀。 杏儿嘻嘻一笑,“你们来找我,是为了睿王吗?据说睿王病得快要死了,你们是想让我收睿王为徒,修炼蚩人派的秘术,以此续命?或者说,睿王妃出事了?” 韩潇握剑的手紧了紧,目光微寒地盯着杏儿:“是你给王妃下的毒?” 杏儿摇了摇头,“这个跟我没关系,我当年看那小丫头资质不错,还想收她为徒来着。” “你肯定知道是谁给王妃下的毒。”韩潇从杏儿的态度,察觉到了一些。 “你先把夏静月现在的情况说一说,兴许我就知道了。” 韩潇凝神打量了杏儿一眼,将夏静月的情况说了出来。 杏儿听后,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来,“哦,我知道是谁下的毒了。” “是谁?”韩潇屏住呼吸问。 杏儿眨了眨眼睛,天真无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就请前辈跟我走一趟。”杏儿既然知道夏静月中的是蛊,必然有解救的办法,韩潇的态度恭敬了不少,“如果前辈能治好王妃的病,睿王府必有大谢。” 杏儿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你们睿王府的东西我还真看不上,就算我治好了睿王妃,你也拿不出什么来谢我的。” “只要你说,睿王府必然能做到。” 杏儿思考了一下,“倒是有一个条件,你若答应了,我就去救夏静月。” “你说。” “刚才老身不是说过嘛,夏静月的资质不错,正好老身缺个徒弟,让她拜我为师,她学了我的蛊术,自然不治而愈了。” 让夏静月跟蚩人去学蛊术?然后身上体内全是虫子,人不人,鬼不鬼的?韩潇光想象就无法接受。“前辈可以提其他条件。” “没有其他条件,只有这一个条件。”杏儿笑嘻嘻地说:“小娃儿,你去跟你们王爷王妃说,这世上能救夏静月的,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了,就是那个下蛊的人也救不了。” 韩潇按耐住满腔的怒火,试图从杏儿的话中得到更多的线索。“前辈敢确定?” “我只能告诉你,那种蛊很贵的,一般人可舍不得用。” “晚辈请问一下,这种蛊是如何下在人身上的?” “若是成虫下的话就容易些,但也容易被人发现,想瞒过人很难。既然夏静月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下的蛊,又从脉相中无法查探出来,那说明是虫卵的时候下的。” 第785章 渊源之人 杏儿心情不错,就多说了几句,“在虫卵时下的蛊可不好养,又容易死,需要慢慢蕴养,不然虫卵落刚到胃里就死了。通过蕴养后,虫卵与人结为一体,成了人身上的东西,脉相当然查不出来了。” 韩潇想到夏静月的血会吸引虫子,问:“蕴养之后,血就会引虫吗?” “这可不一定。”对于世人对蚩人派的误解,杏儿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你们以为将血养得吸引虫子很容易吗?这是需要服用大量的天材地宝才行的。所以老身说夏静月中的蛊很贵嘛,她身上的蛊虫不是一般的蛊虫,是可以培养为本命血蛊的蛊虫,一旦被唤醒孵化之后,自然而然地能散发出吸引虫子的气息,以便于它进食。” 韩潇沉下脸,他可不觉得这是荣幸。“那下蛊之人想做什么?” 杏儿已猜到了下蛊的人是谁,对方的想做什么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她想做的事情多着呢,老身说那蛊虫好,是对于我们蚩人派来说是大补之物,可对于你们普通人,那可是杀人不见血,神不知鬼不觉地祸害人的好东西。哎,既然你告诉了老身夏静月身上养着这么好的蛊,等哪天养肥了老身就去弄来进补一下。” “弄出来后睿王妃会怎么样?” “这还用问吗?你应该看到了夏静月的情况,精血尽耗,等它肥了,夏静月早就精血枯死了,到时连骨头都没得剩下的。” 韩潇心口剧痛,对方的手段恶毒之极,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若是让我知道是谁下的蛊,我必将他碎尸万段!” 杏儿似笑非笑地看着韩潇,“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反正睿王活不了多久,睿王妃陪着他一起死不是挺好的吗?睿王妃身上的蛊虫在未成年前是很娇弱的,若是宿主死了,它也会跟着死亡化为血液。也就是说,你们睿王死了,睿王妃若是殉情的话,还可以留下全尸。” “你们是怎么蕴养蛊虫的?”韩潇费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向杏儿发难,他尽量冷静和理智地从杏儿口中挖到更多的线索。 他敏锐地从杏儿的话中抓到虫卵和蕴养,即使他不熟悉蚩人派的东西,但凡是要蕴养的东西,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尤其是“珍贵”的东西,要将它养活唤醒,更需要不短的时间。 杏儿随口回答道:“当然是吃了。” 杏儿也只说了这么多,再多便不愿再提,“没事我就走了,往后别再跟着老身,不然老身就不客气了。” 韩潇拦在杏儿面前,态度诚恳说道:“前辈对蛊虫的事情如此了解,必然有解救之法,还请前辈出手相助,睿王府感恩不尽。” 杏儿兴致缺缺,说:“我已经说了,除非让夏静月拜我为师,跟我学蛊术,我倒可以救她一命。这还是看在她资质不错,性格坚韧的份上,若不然我才不跟你们说这么多废话。” 蚩人派的修炼极为艰难,弟子难寻,就是一千人中也未必有一人能修成,杏儿曾收过不少徒弟,一个个都失败,这才明知夏静月贵为王妃,也动了收徒之心。 “让王妃去学蛊术是不可能的事。” “那我也不可能去救夏静月了,毕竟,我跟下蛊之人有些渊源,不是徒弟,我可不乐意得罪自己人。” 韩潇从杏儿的意思中,听出还有解救之法,如此更不肯放杏儿离开,“晚辈得罪了!” 韩潇手一扬,身后的黑衣人骤地亮出长刀,将杏儿团团围住。 “哟!软的不行来硬的,老身已不知有多少年没人敢跟老身动刀动枪了,小娃儿,你们勇气可嘉嘛。”杏儿娇俏地大笑数声,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弹动了起来。 韩潇一直警惕地关注着杏儿的一举一动,见杏儿有异动,立即拔出宝剑,向侍卫示警。 从杏儿身上漫出的是一片灰色的轻雾,这片轻雾像是有意识一般,向韩潇以及黑衣侍卫飞去。 韩潇只道是毒雾,用内力一震,想将它们震开,突然发现轻雾簌簌而下,一层层地掉到地下。往下一看,才知道这哪是什么灰雾,是一个个比芝麻还小的虫子。 杏儿诧异地看着韩潇,“小娃儿,年纪不大,功夫倒是不错嘛。” 她虽然看不清韩潇的长相,但从韩潇的身形、语气,以及气息中可以看出是个年轻人。 韩潇对蚩人派的手段早有耳闻,端得是诡谲阴邪,若有可能,他不想与蚩人派为敌,故而再次说道:“晚辈再次诚恳地请前辈走一趟!” 如果杏儿能治好夏静月,只要不是违背良心道德的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韩潇都会照做不误。 杏儿不耐烦地说道:“都说了老身不去!再不让路,老身今天就要大开杀戒了!” 韩潇见杏儿主意已定,即使明知道蚩人一个个都是大麻烦,他也全然不顾了。“前辈不愿去的话,晚辈就无礼了!” 韩潇一出剑,如海啸翻天,泰山压顶,攻势凌厉之极,逼得杏儿无暇放出毒虫。 在韩潇的剑势之下,杏儿连连躲退,目中带着惊奇,“小娃儿,这般年纪就有如此修为,江湖少见哪,你是哪一派的?我怎么没听说过江湖上出了你这青年才俊?” 韩潇心头掠过一丝黯然,自从夏静月用秘药将他全身的毒素清除之后,他的功力就更进一步,之后的修炼更是一日千里。如今的他,功力远非两年前可比。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一定要治好夏静月。 韩潇的剑招又凌厉了些,杏儿手忙脚乱一阵,飞出剑圈,站在枝头上,居高临下说:“小娃儿,这么好的武艺不去江湖闯名头,怎么向个要死的王爷效命?睿王活不了多久了,你在睿王府还有什么出息?况且老身看你一身功夫,比睿王强多了,为睿王卖命太不划算了。” 韩潇心中一动,问:“前辈跟睿王交过手?” “交手倒不曾,只是几年前见过他的身手。” 韩潇心中又一动,诈了杏了一句:“敢情当年追杀睿王的黑衣人中有一位是前辈?” 杏儿嘻嘻一笑,“我当时若是出手了,睿王早就死了。我们江湖人是不参和官府与皇家的事,我最多在旁边看过几眼。” “前辈说得倒是好听,不参与皇家之事,为何还要帮那下蛊之人?” “我跟他们有些渊源,略略帮过几次,如今早不理他们那些的破事了。” “当年前辈与一老婆子去找睿王妃,不知所为何事?” “咦?这件事夏静月也与你们说了?怪不得!”杏儿正怪异着,她没跟睿王府的人打过交道,对方怎么找到她身上来了,敢情是夏静月先怀疑上了她。 当时杏儿找一个老婆子去试探夏静月的医术,正是受人所托的其中一样,夏静月只是她试探的其中一人,凡是给韩潇看过病的人她都去查过,证实了韩潇的寒症无药可治后,她就再没插手睿王府的事。之前跟夏静月在街上遇见,纯属意外。 杏儿见天色晚了,没了耐心跟韩潇周旋,将腰间挂着的一个袋子取下,朝众人的一挥,一只只毒虫飞了出来。 那些毒虫却不是飞向韩潇等人,而是飘在空中,然后杏儿身上漫出一层肉眼难见的蓝色淡雾,那些淡雾缠上空中的毒虫,吸食了毒虫的血肉,瞬间变大。 这只是一刹那间发生的事,快得黑衣侍卫几乎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空中的毒虫就如雨飞般下来。 杏儿领教了韩潇的剑势,不敢大意,指使毒虫攻击其他黑衣侍卫后,她五指成爪,从树上飞下来,向韩潇杀下去。 五指上的指甲在空中迎风而涨,如同铁钩一般,坚不可摧,竟然跟韩潇的剑硬碰硬地杀上了。 韩潇凝神对付杏儿,他从杏儿流出的劲道中,察觉到杏儿的功力绝对不止一个甲子,暗想,怪不得她一口一个老身的,年纪起码在六十岁以上。 杏儿比韩潇更为吃惊,她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排在前几名的,不曾想在韩潇手上完全讨不到便宜,如此年轻的高手她怎么从不曾听说过? 内力到了一定的境界,在周身会产生一道由内力凝成的内罩防身,因此,杏儿就是再有一身毒虫,不等靠近韩潇就已被他的内劲绞死。 因此,杏儿一边与韩潇硬拼硬地强攻,一边暗施毒虫向黑衣侍卫下手。 蚩人派的毒虫术令人防不胜防,即使侍卫们做好了防护,但那些虫子无物不噬,不知何时沾到了侍卫的衣物上,将侍卫身上特制的黑袍噬出一个个小洞来,然后钻了进去。 韩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趁着空暇喝道:“全部远离三丈之外!” 侍卫们立即听令远离,火速解开身上的黑袍,又将里面的一层防护解开,这才没使得毒虫咬到。如此厉害的毒虫,一旦被咬到,就立即会钻进人身,届时除了割肉断手断腿之外,别无他法了。 几层防护解开后,露出侍卫身上的贴身劲装,以及背后的武器。侍卫们立即组成队型,迅速将背后的短弩取下,搭箭,直指杏儿。 第786章 毛骨悚然 杏儿面对韩潇的步步紧逼,再看到黑衣侍卫手中的轻弩封死了她的退路,心头生出一丝危机来。 她今天若是不使出看家本领的话,就要落在睿王府的手上了。 杏儿脸上带着凝重之色,鬼面人的武功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她惊疑不定,不知道韩潇从哪里请来的高手,若是在三年前韩潇手下有这么一个人,时局就不是现在的时局了。 杏儿暗暗庆幸睿王活不了多久,不然手下有这么一个能人,简直如虎添翼。 杏儿突然回掌一拍胸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化成血雾往韩潇喷去。见韩潇躲闪了,她又在胸口击了一掌,再次喷出一口更大的鲜血出来。 对于杏儿的自残,韩潇心头一惊,避开血雾,正要下令手下放弩箭,却见杏儿的脸庞一阵扭曲,口中、鼻中、眼中、耳中,爬出一条条跟水蛭一般的软体虫子,端得是惊悚无比。 别说王府侍卫了,就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韩潇都为之一惊。 蚩人派名震江湖许多年,但因为真正的蚩人太少,他们的武功又太强太诡异,江湖中见过他们的人极少,基本上凡是见过使用古蛊术的人都死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故而这也是韩潇第一次见识到蚩人的攻击手法,前一刻还是伶俐可爱的小女娃,不到几个呼吸的功夫,七孔中钻出密密麻麻的血色长虫,不到一会儿,脸上身上仿佛被虫子给覆盖住了。 侍卫们早就惊呆了,这还是人吗?怪不得他们有蚩人的独称,因为他们已不算是真正的人了。也怪不得蚩人的修炼万无一生,这么多的虫子藏在身上,实在是太可怕了! 侍卫们头皮发麻地看着被虫子爬满了身体的杏儿,惊得手上的弩箭几乎都握不住了。 韩潇首先回神过来,忍着恶心喝道:“凝住心神,放箭!” 侍卫们手忙脚乱地举起轻弩时,天空突然降下一阵虫雨,从侍卫们头上盖下来。 眼看黑衣侍卫要被虫子缠住,韩潇将黑袍一扯,贯入内力,如同一面铁伞飞去,将那些虫子绞杀殆尽。 韩潇顾得了天上飞的,却忽视了方才杏儿吐出来的落在地上的血雾,那些血雾落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化成了一条条丝线一般的细虫,朝着侍卫爬了过去。 站在最前面的侍卫察觉到脚底一疼,低下头,这才看到脚下面无数黑线逼近了,惊呼了一声。 “虫子!虫子钻进来了!”那些细线般的虫子,啃穿了侍卫的鞋子,钻进了脚底,往血肉里直钻。 韩潇脸色微微一变,蚩人的阴森可怕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原本带来的助手现在反倒成了累赘。 他喝道:“后退!用火攻!” 看到最前面的两名侍卫中招了,韩潇当机立断,长剑一挥,将他们的双腿砍了下来,再抓了他们扔给后面的侍卫:“都退远!” 两名双腿被砍了半截的侍卫还在发懵,还没想明白领队为何突然将他们的腿砍断了,等他们落在后面的队友怀中时,望向那四个断腿,毛骨悚然。 地上落下的四个断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些虫子啃得一干二净,连骨头都没有落。 若不是韩潇反应快,断了两个侍卫的腿,那些虫子早就从侍卫的腿钻进他们的身体,将他们啃得尸骨无存了。 那位昏厥在路边的大娘没能逃出去,身上不知何时被虫子给钻了进去,不到一会儿,被虫子啃得只剩下一身衣料。 惊恐之后,侍卫们纷纷取出腰间的竹简,将里面的火油洒出,放火焚烧。 那边,杏儿化成了虫人,身上涌出来的蛊虫亦攻击力十足,人虫一起向韩潇发难。这些攻击力超强的虫子,每一条都相当一个江湖普通高手,几百条一起攻下来,再加上杏儿的凌厉攻势,韩潇压力大增。 杏儿不惜动用真元,人虫齐上阵,以为能将韩潇吓得落荒而逃,却没想到韩潇不仅不逃,反而战意十足地与她对战。 高手相战,拼的是底蕴和内力,还有意志力。 杏儿只想吓退韩潇,而韩潇为了妻子连命都可以不要,岂会后退? 一个无所畏惧,一个有所顾忌,在拼杀了半个时辰后,杏儿见还拿不下韩潇,开始心浮气躁起来:再打下去她的真元亏空就大了。 杏儿跟睿王府又没有深仇大怨,不愿吃这个亏,故意往侍卫那个方向驭虫过去,待韩潇去救时,不惜丢下上百条苦心炼化的蛊虫,逃之夭夭。 韩潇追了上去,追进彼岸森林。 然而森林相当于是杏儿的大本营,驱出众多毒蛇等物阻挡了韩潇的脚步,很快就逃得人影无踪。 这一次出手,韩潇无功而返,侍卫中还残了两人,伤了三人。 不过也不算没有任何的收获,起码从杏儿的口中套知了不少信息。 既然杏儿有办法治夏静月,那么,克制蚩人派的神农谷必然也有办法救夏静月。 韩潇再次加大了寻找陈老的力度。 韩潇回到王府时,夏静月不放心地让他把衣服全脱了,又在药浴里泡了一个时辰才让他出来。 她不知不觉地中了招,韩潇直接跟蚩人对战,万一被对方下了暗手怎么办? 夏静月拿了棉巾过来,坐在韩潇旁边,给他抹着湿发。听着韩潇对于杏儿的描述,夏静月打了一个寒颤。 再想到自己身体也有一条虫子,夏静月更发的不好了。 对于蚩人派的祖师,夏静月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描述了。为了容颜长驻,为了美,竟想出如此惊悚的秘术。 又想到现代那些减肥的姑娘,为了瘦身做的种种事情,不吃饭饿肚子算是小意思了,那些为了减肥吞食蛔虫虫卵的人,奇葩想法简直跟蚩人派的祖师同出一辙。 她又佩服蚩人派的祖师是个天才,能从古蛊术中创立这一门秘术,其他的不说,心理素质以及聪明非一般人可比。 得知杏儿想收她为徒,夏静月再打了一个寒颤,她不认为她能有这等强悍的心理素质,光想到她身上有一条蛊虫就心中难安了。若是让她将一条条蛊虫弄进身体里,跟血肉同存,时不时嘴里爬出一条虫,打个鼻涕出来几条虫,掏个耳朵又出来几条虫,她会疯掉的。 “她也太看得起我了,蚩人派的东西别说学了,光听着我就浑身难受。”夏静月头皮发麻地说。 韩潇绝对认同,别说夏静月一个女人,就是他一个大男人,看到当时杏儿的情况,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韩潇有点后悔跟夏静月说起这一件事了,万一夏静月想着身体内的蛊虫,自己把自己吓病了如何是好?他紧握着夏静月的手,“月儿,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你别担心。” 不愿让韩潇为她担忧,夏静月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说:每个人体内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寄生虫,每个人身上也都会有看不见的细菌,权当那是小细菌罢了。 夏静月马上转移开话题,说:“杏儿提到的,跟她有渊源的人会是谁?” 韩潇凝重说道:“正在查。” 杏儿在京城出现的时间不多,之前又不曾留意过她,要查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韩潇打算从另一方面下手去查,杏儿是蚩人派,对方应该从杏儿处学到不少东西。 一息花,还有滕贵妃的宜景宫被抄时,那些搜出来的虫子与蚩人派有关吗? “我之前派人去查穆王府出来的那批东西,八成是万昭仪给穆王送来的。但我的人跟万昭仪联系时,因事情太久了,万昭仪也记大清楚,只记得大部份东西是父皇登基那会儿,清理前朝后宫嫔妃时留下来的。” 前朝先帝驾崩前那几年,是一个非常混乱的时期,那会儿,三宫六院都住满了,比今天的后宫乱得多了。先帝的儿子共有二十余人,当年的夺嫡之争比如今更凶险了百倍。 事情又过去了那么多年,再回去查难度不少。 滕氏死了,大皇子死得太突然,无法去查宜景宫后花园的毒虫毒花是从何处得来的,线索似乎全断了。 “跟杏儿有渊源的会是滕氏吗?”夏静月疑惑了起来。 “要查滕氏只能从滕家入手,只是滕氏一门受大皇兄连累,死了不少,现今活着的滕家人嫡系甚少,唯一熟知滕氏之事的人只有滕氏其姐。” 滕氏的姐姐,夏静月跟她还有一段缘份呢,当初万香楼的事,夏静月用了祸水东引之计,迷倒了滕夫人和魏王府的小妾…… 滕氏与大皇子出事后,不止滕家被抄家,滕夫人夫家也受到连累,滕夫人的诰命被夺了,丈夫官职被降了几层,去了偏僻之地做了个县令。 韩潇已派人前往该地查那位滕夫人的事。 “月儿,我还要查一个地方。”韩潇脸色微沉。 “你说。” “夏府。” 夏静月一愣,“夏府?我娘家?” 韩潇点头,“那位杏儿曾说过,你体内的蛊虫在虫卵时不易养活,需要蕴养。由此可见,你曾吃过不少蕴养蛊虫的东西。” 第787章 烧成灰也认得你 对方向夏静月下手,为的就是对付韩潇。 如果对方能潜入睿王府内,直接向韩潇下手就行,何须大费周折? 因此,韩潇断定夏静月是在成亲之前中的招。 要让夏静月经常吃下能蕴养蛊虫的东西,需要在夏静月常常吃饭的地方下手。 而夏静月固定吃饭的地方,一个是夏府,另一个是清乐庄,这两处都是韩潇要查的重点。 这两处地方,是韩潇重查的地方,其他像夏静月出外就食的时候不多,随机性太大,对方要从那些地方下手的可能性不高。 夏静月认同韩潇的看法,大靖不是现代社会,肚子饿了随便找个餐馆,或者打个快餐叫个外卖就行。她随身带着初晴与初雪二人,每次出行,两个婢女都会准备充足的糕点与水,在外面吃的次数算起来不多。她喜欢美食,偶尔出去寻找美食也是与初晴、初雪同吃的,要是中招也是三人一起中,如今初雪与初晴安然无事,更能说明不是在外面出的事。 暗卫办事迅速,不到两天就将夏府与清乐庄查了一个遍。 清乐庄那边好查,负责饮食的都是以前的庄奴,夏静月未进京前他们就在那里了,没有可能是他们下手。后来买下的庄奴进不了内庄,完全可排除掉清乐庄。 夏府那边细查之后,查出了一个大问题,夏府之中竟然有大皇子的探子。那个探子是梅氏身边的人,是梅氏从宁阳伯府带去的人。 “那位探子是死士,抓到她的时候已经服毒自尽了,大皇兄已死,这条线也断了。我怀疑这个探子是个暗棋,与其说是大皇兄放在夏府的探子,不如说是放在宁阳伯府的暗棋,阴差阳错被梅氏带去了夏府。” 像这种暗棋很常见,大皇子曾经的势头稳压二皇子十多年,有钱有人又有声望,以他的实力在各勋贵人家安排一两个暗棋,以备不时之需是完全有可能的。 这样的暗棋,一般情况下不会去联络,也不会派任务过去,只在紧急和突发时启动使用。 宁阳伯府虽然没落了,但身为上百年的贵族之家,姻亲牵涉广泛,可做的文章不少,在有钱有人的情况下放上一颗暗棋很有必要。 夏静月沉思片刻,说:“理应与这名暗棋无关,我与梅氏井水不犯河水,两边的下人更加没有往来,下手的难度太高,也没有机会。” 韩潇拿起一张折子,上面记录调查夏府的事,“除了这名探子,在这两年来,夏府的厨房进出人中,有两个在半年前突然离开,行踪无法追寻。” 至于是不是这两人,同样的,也断了线索。 夏静月揉头额头:“我怎么感觉越查越乱?” “不仅越查越乱,越查下去牵涉的人数也越多,范围越广。”韩潇冷笑着,将手中的折子攥成纸团,最后在手中化为粉末。 很明显,对方在算计他与夏静月的时候就事先将水搅混了。 手段如此老道,布局如此缜密,非一般人。 “对方是故意的,故意把线索引到了大皇子身上。”夏静月一拍额头,说道:“阿潇,那些指使江湖杀手刺杀你的人,会不会另有他人?大皇子会不会是被嫁祸的?” 韩潇将夏静月拉了过来,揉了揉她把自己拍红的额头,“冤枉不至于,大皇兄的确买过江湖杀手来刺杀我,且不止一次。我若是对方,最不留痕迹的刺杀就是安插在大皇兄其中一次的刺杀事件……” 夫妻两人同时想到紫云山那一次,那些突然暴出高强武艺的青衣人,还有那一面到现在都没有查出哪一个门派的令牌。 那一次的刺杀,韩潇险些中招,最后大皇子与二皇子两败俱伤。大皇子也是由那一次开始,名声败坏的。 夫妻两人倒是没有怀疑过二皇子,二皇子若是有这手段,就不会败得如此之惨,还被大皇子压了十几年。二皇子身为正宫嫡子,有这脑子的话,根本不用阴私手段,光表现出他的聪明就能稳固太子之位。 当初二皇子为何被大皇子压得翻不了身?就是因为他太笨了,朝廷百官都不看好他,空有太子之位,名正言顺的储君,却让朝野上下一片质疑。他还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大皇子已经被贬为庶人,流放偏远之地了还不放过,丝毫不念及手足之情,赶尽杀绝。 夏静月不认为此事跟二皇子有关,如果是二皇子的话,他盯上了她会有这个耐心慢慢下蛊?早就明火执仗地杀过来了。“看来我们需要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问题。” 不能按着对方的思路,一味地调查下去,这样只会被牵着鼻子走。 韩潇颔首,见夏静月脸上生出倦意来,他上前将夏静月抱起,往内室走去,“累了就歇着,伤精神的事不要去想,一切有我。” 夏静月倦倦地应了一声,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胸口上,没等走到床榻她就睡着了。 韩潇轻轻地将夏静月放在床榻上,将被子盖好。 他伸手摸了摸妻子的手,已到夏天了,她的手还是冰凉冰凉的,衣服也穿得厚。 伸指抚着妻子的眉间,韩潇低下头,在妻子额头,唇边印了印。 唤了初晴过来守着,韩潇再召手让初雪出去,问道:“药丸还有多少?” 陶子阳用半根血参加了许多珍贵药材才制出三十粒药丸,每诊到夏静月的气血开始亏空就服下一粒,平均两天就需要服下一粒。 初雪低声回道:“只有十五粒了。” “怎么吃得这么快?”韩潇吃惊问道。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吃完了十五粒,剩下来的药丸就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些日子以来,初雪担忧着夏静月的身体,日夜不宁,人也消瘦了许多。暗地里不知道急得掉了多少眼泪。这会儿,她的眼睛又染上了热意,“先前能两天服一粒,可慢慢地精血亏空得越来越厉害,药量不得不加大,从前天开始,陶大夫就说让我们三天给小姐服两粒,再加上每天滋补的大补汤,这才维持住亏空的气血。” 韩潇负在背后的手攥得紧,他几乎将大靖凡是上了年份的药材都收集过来,却阻止不了夏静月精血的亏空。随着夏静月体内的蛊虫越来越大,要耗费的精血将会更大。明的暗的,强的软的手段他都使出来了,仍然无法找不到第二根五百年以上的血参。 “王爷,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即使有血参,但小姐的身子又不是物件,就是吃再多的补品,每天也产生不了多少精血……”但那蛊虫一天天地吞食下去,初雪担心就算将来夏静月体内的蛊虫驱去了,她损耗的元气与精血也补不回来。 “我心里有数。”韩潇沉重地往无涯书阁走去。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好在终于有了好消息,窦士疏亲自过来禀报,关于陈老的踪迹终于查到了线索。韩潇喜不自胜,马上让人加大力度去查,甚至将查下蛊之人的事情暂放一边,将全部人马派去查陈老的下落。 有了陈老的消息,窦士疏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必须要盯紧此事,早日找到陈老。 从睿王府的暗通出来,是一座离睿王府不远街道的宅子。 睿王府的秘道出口有好几处,窦士疏为了安排起见,常常变换出口的处置,以免被人跟踪怀疑上。 这一座宅子是安西侯府的祖产,此处是闹市中的清静之地,窦士疏常在此处招待朋友,避人耳目。 窦士疏从宅子出来,骑在白马上,一副纨绔子弟的不羁神态在街上大摇大晃地闲逛着。 赫连凤敏玩了大半天,在回睿王府途中,意外看到这个潇洒不羁的背影。 他的背影高大挺直,即使坐在马上,也让赫连凤敏产生一股隐约的熟悉感。 渐渐地,这个背影与曾经印象深刻的背影重合在一起,赫连凤敏脑海里猛地一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指着窦士疏喊道:“不要脸的死老头,你给本郡主站住!” 窦士疏脸上带着游戏人间的神色,脑海中却想着暗部的琐事,对背后女子不断喊死老头的话不曾理会。 他在京城虽然是传闻扶不起的阿斗与纨绔形象,但他长得高大颀长,气质带着贵族子弟的矜贵,长相更是风度翩翩,风流潇洒,跟老头完全搭不上边。因此,窦士疏听到了后面有人大叫大喊,也丝毫不会往自己身上去想。 “那个不要脸的!死老头!老色鬼!你给本郡主站住!再不站住本郡主就要抽你了!” 赫连凤敏气急败坏地追上去,这个背影,不就是那个戏耍了她,欺骗了她感情的老头子吗?别以为装成年轻人的模样本郡主就认不出来,烧成灰本郡主也认得你! 赫连凤敏冲过去,从腰间解下长鞭,朝着窦士疏的背影打过去。 背后风响,窦士疏立即察觉到有人偷袭,以他身手要避开轻而易举,但长期的伪装生活,让他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做出判断。 第788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从背后偷袭的风响、力度、方向,他判断出没有生命危险,便故作不知,生生地受了一鞭。 “哎哟——我的娘呀——哪个混账王八蛋偷袭本世子——” 窦士疏笨拙地从马上摔了下来,摸着背后生疼的后背骂骂咧咧道。 当回过头,看到偷袭的人是赫连凤敏时,窦士疏瞬间头大了。 表面上,窦士疏仿若一无所知,指着赫连凤敏喝道:“哪来的小娘子,当街打人,可有王法?” 赫连凤敏拿着鞭子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看到窦士疏的脸,愣在那里,举起的鞭子也落不下去了。 她好像打错人了,这人跟那死老头一点都不像。 可是,怎么背影瞧着那么的像? 赫连凤敏上前用鞭子指着窦士疏,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小娘子,你想引起本公子的注意?”窦士疏吊儿郎当地尽现出纨绔本色,邪里邪气地朝赫连凤敏上下打量着,“果然有几分姿色,怪不得敢当街拿鞭子抽本世子,你是第一个以这种方式引起本世子注意的人。” 赫连凤敏心头大怒,虽然面前这个男子长得比鬼面人好看,也比鬼面人年轻,但同样地令她讨厌!“放肆!敢调戏本郡主,你找死!” 若是换成其他人,兴许赫连凤敏顾忌着此地是大靖,有所收敛。但面对鬼面人,这个曾经让她动心,得知真相后又大受打击的人,赫连凤敏很难做到心情平静。 即使面前之人跟鬼面人长得不一样,但赫连凤敏不知为何,心情跟面对鬼面人一样,易躁易怒易上火。她抡着鞭子就朝窦士疏打去,并高声喊着登徒子,流氓之类的话。 当街打人是不对的,就算是郡主也不能随便打人,可如果这个人是调戏姑娘的流氓,那就不一样了。 赫连凤敏即使性子大咧咧的,但怎么也是个郡主,套罪名之类的娴熟得很。 窦士疏抱头鼠窜着,看似被赫连凤敏打得狼狈,实则没几鞭能抽到他身上。若不是本性警惕,以免被内行人看出来,他也不会故意挨上几鞭。 窦士疏一边抱头躲,一边喊冤说:“冤枉啊!本公子长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自遥安世子不在大靖后,本公子就是最英俊有才的一代俊杰了,如何会看得上你这个又黑又胖又壮的肥婆?本公子家扫地的丫鬟都比你长得好看!” 赫连凤敏勃然大怒,该死的登徒子竟然骂她是肥婆,还又黑又胖又壮,气死她了。 虽然她没有京城女子长得白皙娇嫩,但哪跟黑扯上关系?最多只能说是浅蜜色,而且她已是雪山族最白的姑娘了! 还说她胖?她哪里胖了,她这叫丰满好不好?该死的男人难道不知道,说女人胖等同于骂女人的话吗?她哪里壮了?不过比京城女子稍稍高一点而已! 可恶的,该死的男人,跟那个鬼面人一样的讨厌! “你找死——”赫连凤敏朝着窦士疏没头没脑地打下去。 后头的孟圆圆等一群姐妹已从马车上下来,赶了过来,拉住赫连凤敏。 孟圆圆认出了窦士疏,脸上不由一红,问道:“小郡主,你怎么打人了?” 赫连凤敏余怒未消:“他骂我是肥婆!” 窦士疏抱着头回道:“谁让你无缘无故地打人!” “我——”赫连凤敏终于清醒过来,事情好像是她开的头,她在路上看到他的背影熟悉就追上去打,没想到打错人了。 “我认错人了不行吗?”赫连凤敏硬梆梆地说道。 “不行!你今天若是不对本公子道歉,本公子就将你告到衙门去!告你当街调戏美男,调戏不成就恼怒成羞,殴打美男,企图强抢美男!” “你!你!你放屁!” “哟,你闻到了?” 赫连凤敏气得又挥着鞭子朝窦士疏打来,孟圆圆与一众小姐妹用尽全力才拉住。 孟圆圆一阵赧然,红着脸向窦士疏说道:“窦世子,我代小郡主向您道歉,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郡主这一次好不好?能不能别告到衙门去?” 她替睿王妃招待小郡主,最后把人招待到衙门里,她也不好跟睿王妃交代。 窦士疏整了整衣领,拿出一把扇子很倜傥地扇着,他笑得暧昧地对孟圆圆眨了眨眼睛,“行,看在这位小美人的份上,本公子就饶她这么一次。” 赫连凤敏却受不了窦士疏那轻佻的眼神,又想冲上去揍人。 窦士疏见好就收,翻身上了马,扬鞭前朝赫连凤敏说道:“死肥婆,本公子不喜欢像你这等又黑又胖的女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说罢,一鞭抽在马屁股上,扬长而去,留下怒不可遏的赫连凤敏。 一直到被孟圆圆等人拉上马车,赫连凤敏仍怒火未消,“该死的登徒子,若不是他跑得快,本郡主非打死他不可!本郡主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竟然说本郡主看上他?瞎了他的狗眼了!” 旁边京城的少女本想告诉赫连凤敏,那位公子是孟圆圆未婚夫君,但见赫连凤敏火在气头上,又见孟圆圆一脸的尴尬与窘色,只好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反正小郡主在京城呆不了多长时间,再跟窦世子碰上也不太可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赫连凤敏回到睿王府,心里还一肚子的火,跑到后院,抓着刚午歇醒来的夏静月一顿说。 “讨厌的人都是相同的,即使长得不一样,但讨厌的程度都是一样的!那个死男人竟敢骂我是肥婆,夏静月,我气死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骂肥婆,我心里这股气忍不下去,你给我几个人,我要去揍他一顿!” 当时让鬼面人逃了,没有揍到了,成了赫连凤敏心底最大的遗憾。 这会儿,赫连凤敏将以前鬼面人的事一并迁怒到窦士疏身上,新仇旧恨,这火气如何能压得下去? 夏静月听了半天没听明白,“那男子怎么得罪你了?” “他、他骂我。”赫连凤敏有点心虚地说。 “他怎么骂你了?”夏静月更是奇怪,赫连凤敏身边跟了一群的少女,又有一大群侍卫跟着,哪个没长眼睛的敢跑去招惹她? 赫连凤敏不好意思跟夏静月说鬼面人的事,那件事实在是太丢脸了,心虚之下马上找借口说肚子饿了,转身就跑。 夏静月满头雾水,叫了今天跟去的侍卫过来,这一打听,正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 夏静月头大了,这两人怎么又纠缠上的?还有,窦士疏已经跟孟圆圆订亲了,不管是孟圆圆还是赫连凤敏都是她的朋友,这算什么事? 窦士疏回了京城,赫连凤敏远在雪原,夏静月以为他们这一辈子再无交集,没想到阴差阳错,又斗一起去了。 夏静月思前想后,第二天把窦士疏叫了过来,问:“小郡主是怎么把你认出来的?” “我倒霉了呗。”窦士疏漫不经心地说:“有些人天生敏锐,估计小郡主也是那样的人,往后我躲着她就是。” 夏静月想着那两个好友,一阵头疼,斟酌再三,又问:“你跟圆圆订亲的事,是长辈安排的,还是你自己喜欢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夏静月眉头皱了起来,“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我没什么想法,我母亲喜欢她,说她性情好。” “你呢?就没有一点喜欢圆圆吗?她将是陪你一辈子的妻子,跟你养儿育女的人。” 窦士疏不禁一笑,说道:“王妃,这世上有多少人跟你与王爷一样两情相悦又历经种种的夫妻?妻子于我而言,性情好一些,不惹事,会办事,家人喜欢,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就行了。我是准备跟王爷干一番大事业的人,做为我的妻子,首先要做的就是顾好家,将侯府后宅撑起来。至于赫连凤敏就算了,她那性格,只适合雪原。” 敢情这是事业性的男人? 夏静月与窦士疏又聊了一会儿,确定他对赫连凤敏没有一点的想法,甚至躲避不及。 窦士疏想要个贤内助,赫连凤敏那样的性格不适合内宅,幸好二人没有擦出什么火花,不然两个家庭理念不同的人又将是一顿好闹。 只是,夏静月也没看到窦士疏对孟圆圆感情多深,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夏静月想了想,在孟圆圆过来时,悄悄问起孟圆圆是否喜欢窦士疏时,意外地看到孟圆圆涨红的脸。 孟圆圆咬了咬唇,低声与夏静月说:“他曾经帮了我两次。” 夏静月瞪大了眼睛:“有这回事?” 好你个窦士疏,竟然不曾提起过,分明早有私情嘛! 夏静月连忙问:“他帮了你什么事?” 孟圆圆红着脸,问:“王妃还记得罗钰吗?” 夏静月点头,说:“记得。” 以前的广平侯世子,曾经跟孟圆圆议亲过,也曾经是孟圆圆喜欢的人,后来罗钰与孟圆圆的闺蜜赵琳韵勾搭在一起。 广平侯被夺爵没多久,罗钰与赵琳韵就成亲了,这件事在京城曾经轰动一时,夏静月不出门也听了不少热闹事。 第789章 岁月静好 说起来,罗钰与赵琳韵这段姻缘能成,夏静月还算半个媒人呢。想当时,那一对情义绵绵的男女跪求到罗夫人俞氏面前,真真是一段好戏,也让全京城的贵夫人看了个大热闹。 可惜,凡是强求来的,用诡计夺的东西,终是要尘归尘,土归土。 广平侯府罗家失去爵位,又被抄了家,从贵族跌落为平民百姓,一夜之间,从天上掉到地下。赵琳韵插足孟圆圆与罗钰之间,想做世子夫人,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在京城名声尽失,最后还落得个遭人耻笑的低嫁。 罗家人恨透了赵琳韵,将罗家落败的罪名全安在赵琳韵头上,自赵琳韵入门后,没有给过赵琳韵一天好脸色。而赵琳韵本就为贪图罗家的富贵才去勾搭罗钰的,罗家跌落到尘埃里,反而要靠她的嫁妆来养活,她如何忍受得了? 别说赵琳韵对罗钰是利用的,就算有真感情,以她势利的性格也受不了罗家的贫穷,何况还有一个对她事事找碴的婆母俞氏。赵琳韵只忍了一个月,就忍不下去了。 开始时,罗钰因为对赵琳韵深深的爱,还能对赵琳韵温柔有加,耐心体贴。然而,随着相处日久,发现到赵琳韵越来越多的真面目,他从惊讶到震惊,然后失望,这一段“旷世爱情”也渐渐地淡了。 赵琳韵嫌弃罗钰没有能耐,罗钰嫌弃赵琳韵贪图虚荣,成亲才过三个月,就夫妻反目成仇,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端得是热闹非凡。 大皇子在时尚好,俞氏是明王妃的姐姐,又有一个强有势的娘家做依靠,赵琳韵还不敢闹得太大。直到明王势败,俞家受牵连跟着倒台了,甚至下场还不如罗家,而赵琳韵一家站队成功,站在宁王一边,现下风光无限。 若不是赵琳韵的名声臭了,她早就和离再嫁。 既然不能再嫁,赵琳韵借着娘家的威风,要当家作主,天天跟俞氏闹得不可开交。 “罗钰跑来找我了。”孟圆圆黑着脸说。 夏静月倒是乐了,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们成亲不到一年,他就来找我,说什么以前被赵琳韵给骗了,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我,还要让我原谅他,准备休了赵琳韵什么的。”孟圆圆气呼呼地说:“之前还好,他只敢偷偷摸摸地找了两次,我不搭理他,他就没再来寻了,我只道他知难而退。不曾没想到,大皇子出事后,不仅他来找,就连他母亲俞氏也借着我跟姐妹聚会时悄悄来找我说话,说她最满意的媳妇原本就是我什么的……” 夏静月越听越乐,当年那对男女的嘴脸哟,说什么为了对方什么委屈都愿意受着,说什么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重要,只要你幸福之类的,那个恩爱呢,可感人了。 这才过去多久,就一地鸡毛了?说好的山盟海誓呢?说好的旷世爱情呢? 赵琳韵那朵冰清玉洁的白莲花,怎地不善良下去,不温柔下去了? 还有罗钰这位对白莲花爱得深沉的情圣男子,怎么叫着喊着要休妻了? 大皇子倒了,俞家倒了,孟家跟着李相国深受帝宠,这会儿罗钰就发现曾经议亲的姑娘才是真正的真善美了?简直笑死人了,分明是瞧上孟家的权势了。 “这件事跟窦世子有什么关系?”夏静月乐够后,不解地问道。 孟圆圆红着脸,说:“有一次我去上香,罗钰趁着人少竟然跑来拉我往林子里去,那时我身边的丫鬟被支走了,我的力气又没有他大,幸好当时窦世子出现了,救了我……” 在夏静月的询问下,孟圆圆这才交代,窦世子救了她两回,第二次还亲自送她归家,甚至将罗钰揍了一顿,威胁罗钰若是再敢纠缠她就直接送官。 “罗钰被窦世子揍了一顿后就不敢再来找我了,我原先以为,他们以前是一道玩的,又同是君子社的人,窦世子会帮着罗钰。不曾想,他个公道正义的人……”孟圆圆脸色越说越红,“从那时我就知道,他跟一般的纨绔不一样,即使表面吊儿郎当,但内心深处是好人,是个值得依靠的人。” 看着孟圆圆羞红的脸,夏静月心头涌起层层叠叠的喜意,她笑盈盈地问:“然后你们就这样结识了?” 孟圆圆摇了摇头,说:“上次经你拉线,让我跟心婷做了朋友,我跟她脾性相投,我俩时常互下帖子办宴。我去安西侯府,难免会遇到安西侯夫人,跟她聊了几次,然后安西侯夫人说喜欢我,跟我母亲提了结亲的事……” 原来如此。 夏静月弄明白了窦士疏与孟圆圆之间的事,总算松了一口气,暗暗为他们高兴。 送走了孟圆圆,夏静月仍然心情大好着。 韩潇回来,难得见夏静月如此高兴,一问之下,不由好笑说:“你啊,瞎操心。” 夏静月见他神情高深莫测,心中一动,拉着他的袖子问:“我怎么就瞎操心了?” 韩潇拉了夏静月坐到窗前的凉榻上,说:“士疏虽然有纨绔之名,哪怕他表现得再如何不堪,也是安西侯府的世子,有一个战功累累的父亲,加上安西侯府的势力,早在几年就不少人家想跟安西侯府结亲。你细想想,窦家给他提了这么多亲事,他只挑了孟圆圆,说明即使没有爱情,但起码有一点,他对孟圆圆是极满意的。” 一言惊醒梦中人,夏静月一拍脑门,“可不就是如此嘛,士疏又不是真正的纨绔,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尤其是陪伴终生的人,我真笨。” “你这是关心则乱。”韩潇难得见她发笨的时候,不由更爱了几分,说道:“我瞧你最近喜欢做媒人了,听说你还想给汤晓玉说门亲事?” 这件事夏静月还未来得及跟韩潇说,不想他已知道了。“你觉得此事可行吗?” 韩潇低下头,妻子正仰头看他,眸光明亮如星辰,那依恋与喜悦的目光让他的心情飞扬了起来。别说可行了,就不可行,也得行。“你想将她说给谁?” “我暂时还没有想到呢,你心中可有人选?” “你不用将目光放在别人身上,别忘了你还有一个表哥未曾成亲。” “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夏静月越觉得二人越登对,二表哥刘禾性情有些腼腆,汤晓玉爽朗大方,性情可以互补。 再者,两人性情也有相似之处,都是爱笑爱玩的人,都熟知农事。 然而高兴没多久,夏静月又有了新烦恼,“阿潇,晓玉是四品官员之女,我表哥只是一个小举人,身份配不上怎么办?” 就算有她这个王妃表妹撑门面,可刘家表哥一家刚从乡下过来,大表哥也只是个芝麻小官,与汤家根本无法相比。夏静月虽然觉得二表哥品性不错,但两家在身份上差别实在太大了。 “瞧你,又关心则乱了。”韩潇理性地给夏静月分析着,“又不是让他们现在就成亲,着急什么?下一次科举,你表哥下场考个好成绩,身份自然就上去了……” 因夏静月的关系,韩潇非常看重刘家的两位表哥,他也暗中观察了一番,两个表哥都是可造之材,值得培养。学府那边的夫子反映,刘禾的文章写得不错,在时政方向,举一反三,很有天份。离下一次春闱,时间很充足,他派人对刘禾着重培训一下,不难拿到好名次。 刘家两位表哥身后有睿王府,他们又是可造之材,前途无量,即使现在出身差一点,但潜力无限,很让人看好。因此,在韩潇看来,刘禾完全能配得上汤晓玉。 夏静月心中大定,“的确不用着急,汤晓玉会留在京城,到时先让两人熟悉一下。嗯,就不跟他们说撮合他们的事,让他们平常相处一下。不过话说回来,未成亲的男女在一起容易被人说闲话,我得想个什么理由让他们见几次面,又不会让人说嘴的……” 西斜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夏静月身上,仿佛罩了一层柔光,温婉柔美得令人怦然心跳。韩潇闲适地靠在窗边,看着她柔美的笑脸,耳边她絮絮叨叨的声音也格外地悦耳动听。 岁月静好。 赫连凤敏打听到当日骂她肥婆的男子就是安西侯的世子窦士疏,是个风流多情的人,据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败家子。既然不算是个好东西,她决定在回去之前将窦士疏抓来教训一顿,出一口恶气。 为免夏静月不好做人,赫连凤敏谁也没有告诉,只领了雪山族的侍卫去了。 青楼是最方便打探消息的地方,暗部在青楼遍布的一条街上设了一个据点。 窦士疏从那里得到陈老的消息,喜气洋洋地从里面出来,正好被守在那里的赫连凤敏逮住了。 “本郡主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就是个色鬼流氓,大白天就去逛青楼,不是个好东西。” 第790章 发狂 窦士疏头痛地看着挡路的赫连凤敏,再看看将他围住的雪山族侍卫,双手抱胸,瑟瑟发抖地问:“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想强抢民男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赫连凤敏不怀好意地说:“本郡主就是王法!给本郡主绑了!” 在赫连凤敏的一声令下,侍卫们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绳子,将“手无缚鸡”之力的窦士疏绑成大粽子,扔到马车上,一路往城外而去。 窦士疏想大喊救命时,侍卫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布团,一直到了地方扯出他嘴中的布团,并拖下马车。 此地是京郊外的一片小树林,因离官道远,附近又没有村落,故而人迹罕见。这也是赫连凤敏事先就让侍卫踩点过的地方,要的就是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本公子跟你们无怨无仇,你们将本公子抓到这里想做什么?” “敢骂本郡主是肥婆还说无怨无仇?仇大了!” 赫连凤敏扬着鞭子,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琢磨着怎么教训窦士疏。 窦士疏完全就是一个被吓坏的小纨绔,很没骨气地求饶:“小生向您道歉,小生再也不敢了,郡主娘娘饶了小生吧。” 赫连凤敏鄙视地瞪了窦士疏一眼:“枉你长得人高马大,本郡主还没有动刑呢,你就求饶了,你也太孬了吧!你越是没骨气,越是求饶,本郡主就越不放过你。” “你、你、你想怎么样?”窦士疏动了动身子,可怜又害怕地说:“郡主娘娘,小生手无缚鸡之力,而您身边有这么多的勇士,可不可以先松绑了小生,反正小生也逃不了。” 赫连凤敏一想有理,反正这小子光长得高大威猛,却是个胆小如鼠,一点骨气都没有的人,别说她有这么多侍卫了,光凭她的武功就能制住这死色鬼。 在赫连凤敏的示意下,侍卫上去将窦士疏松开。 未抓到窦士疏前,赫连凤敏想好了各种教训窦士疏的手段,譬如抓去活埋,扔去喂老虎,或者在树上吊一个晚上。 可抓到了人,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只是看不惯窦士疏,却没想要他的命,总不能真把他给埋了,真让他被老虎吃了吧?吊在树上也不靠谱,这得要让人守一夜盯着,不然万一被狼发现了,被吃了怎么办呢? 就算他跟那个该死的鬼面人长得相像,可说起来,他除了骂她肥婆外,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教训过头把人伤了也不好。赫连凤敏又顾忌着夏静月,她虽然到京城不久,但也听说了安西侯手握大权,若把窦士疏伤狠了,安西侯找夏静月算账怎么办? 赫连凤敏头疼了起来,大老远地抓了人过来,总不能又轻轻松松地把他给放了吧? 怎么办呢? 赫连凤敏勾了勾手指,叫了一个素来有主意的侍卫到一边,问他怎么处理这件事。 能跟着赫连凤敏从雪原过来的侍卫,都是雪原王精挑细选的,并临行前再三叮嘱过的,正是怕赫连凤敏闯下大祸。 要按侍卫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人放了算了,免得得罪安西侯,让大靖与雪山族起了嫌隙。但以赫连凤敏的性子,就这么放了,没准回去后又想不开,再起了把人抓起来的念头,到时他们又得陪着郡主折腾。 要让郡主出气,又不能伤了人命,侍卫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一个主意。“郡主让属下来踩点时,属下查过附近的地方,平时少有人来,这片树林过去,那有不少的野猪。不如这样,属下引两只野猪过来,将窦世子吓唬一场。窦世子从小锦衣玉食着长大,定是没有被野猪凶过,这一吓,没准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赫连凤敏附掌称好,“不错的法子,就依你的。” 为了欣赏到窦世子狼狈仓皇的样子,赫连凤敏没有离开,而是跟在后面,让前面的侍卫赶着窦士疏往林子深处去。 几名侍卫摘了一大袋鲜甜的果子,掐碎了扔了好几片地方,不到一会儿就引来一头将近三百斤的大野猪。 侍卫将窦士疏往野猪面前一推就跑了,在跑开前,还拿石子打在野猪头上。 野猪果然被激怒了,朝着人狂奔过来。 那森然的犬齿,暴戾的眼睛,粗壮的四腿狂奔而来,气势极为骇人。 “猪、猪……”窦士疏脸色都变了,转头就慌不择路地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时不时摔倒在地上,弄得满身满脸的灰土枯叶。 赫连凤敏在后面看到,乐不可支,对于窦士疏狼狈的样子,极为满意。 兴许是窦士疏太过害怕了,一个趔趄,突然从一处小山坡滚了下去,没了声息。 这可把赫连凤敏吓着了,连忙带着侍卫去救人,不想此时,山林深处跑出来一群的野猪。 原来侍卫去引野猪时,摘的果子太多,扔了一大片地方,香甜的味道远远飘了出去,把其他地方的野猪也引来了。 赫连凤敏望去,看到不计其数的野猪,骇了一跳:“怎地有如此之多的野猪?” 要说此地的野猪如此之多,还有一个缘故。 前年皇帝春搜之时,万里千云为了暗杀安西侯,将彼岸森林的大半野猪都引了出来,造成野猪灾。事后虽然被韩潇灭了不少,但仍然有几千只野猪从彼岸森林里出来。 这一片林子的几百只野猪就是当时从彼岸森林跑出来的。 这些野猪中过万里千山的毒香,神智损伤,一受刺激就发狂,拥有极高的攻击力,对人类更为敌视。一看到赫连凤敏一群人,就眼泛血色地冲撞过来。 “保护郡主!”侍卫拔出长刀,护着赫连凤敏后退。 赫连凤敏焦急地说:“那个死色鬼掉到山下去了,快去救他,免得被野猪给吃了。” 野猪是野兽,饿起来是会吃人的。 “郡主先跑,属下去救窦世子。” “不行,要去就一起去。”赫连凤敏虽然脾气不好,但人讲义气,不肯丢下一众侍卫先跑了。 第791章 鬼来了 这时候,野猪已经冲了过来,那些失去理智的野猪浑不知害怕,当几名侍卫杀了几头野猪后,没把它们吓跑,反而激起它们的凶性,更加凶狠地往他们冲撞着。 不消片刻,赫连凤敏带来的十几个侍卫被野猪冲散了,就连护着她的侍卫也被撞伤撞散。 面对一群失去理智的野猪,饶是赫连凤敏是个胆大包天的人,这会儿也吓得手脚发软了。 野猪群带着尖锐的嚎叫声,挟着灰尘飞扬的气势,势不可挡地碾压过来。别说赫连凤敏一个小女子了,就是当年那些见过大世面的皇帝亲军都被吓得落荒而逃。 赫连凤敏尖叫一声,头脑一片空白,慌不择路地跑了起来。 眼看野猪群就要撞上来,赫连凤敏脚底下不知为何一个打滑,人往旁边的山坡滚了下去。 茂密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赫连凤敏滚落下去后,没于草丛间,那些野猪看不到人,笨头笨脑地在四处打转。 有两头庞大的野猪从赫连凤敏藏身的地方走过,赫连凤敏被吓得又差点尖叫起来,身后突然探出一只大手掩住赫连凤敏的嘴巴。 那只大手的力气奇大,赫连凤敏无论如何都挣扎不脱,直到旁边的野猪走了,分散去攻击雪山族的侍卫,那只大手才松开。 赫连凤敏回过头,瞪大了眼睛,“流氓!怎么是你?” 窦士疏害怕得缩成一团,连连作揖说:“小的知错了,郡主娘娘饶命。” “堂堂大男人,胆子如此之小,没用!”赫连凤敏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腿软得厉害。她刚骂窦士疏胆小,这会儿自己被吓得腿软,不由得心虚脸红。“赶紧起来,跟本郡主去找侍卫!” 窦士疏瑟瑟发抖地站了起来,弱弱地说:“郡主的那些侍卫武艺高强,自保是没有问题的,不如我们先走回去……” 不等窦士疏说完,赫连凤敏就挥着鞭子怒道:“我们雪山族人是不会丢下任何一个战士的!你害怕就自己回去!” 窦士疏屈于强权,只得跟着赫连凤敏去找人了。不料被附近的野猪发现,一阵冲撞,两人惊慌逃跑。几轮逃跑下来,他们非但没有与侍卫会合一起,反而迷路了。 眼看太阳西斜,赫连凤敏望着陌生的森林,四处都是树林与野草,哪儿都找不到路。 窦士疏往一处方向指去,小声地说:“我们应该往那边走。” 赫连凤敏瞪了他一眼,“方才本郡主就是听了你的,结果遇到十几头野猪,你是不是故意的?” 窦士疏无言以对,他指的方向是对的,可赫连凤敏一行人将这片森林的野猪都引来了,回京的路有野猪拦道能怪他吗? 窦士疏还有更深的一层忧虑,此处邻近彼岸森林,人迹罕见,树木丛多,是狼群出没的地方。雪山族的侍卫杀了不少野猪,血腥气远远飘了出去,等天黑后,野狼出没,会是大麻烦。 不能暴露武功,又不能放任这个任性的雪山族郡主不管,为了大靖与雪山族的友好,窦士疏只得很苦憋地跟在赫连凤敏后面护着她。 赫连凤敏对窦士疏不信任,偏偏往窦士疏所指的反方向走,这一走,走到太阳下山,他们已到了森林深处,地界已是彼岸森林的范围了。 天黑了,森林越来越寂静,各种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多。赫连凤敏是雪山族人,第一次来京城,对京城十分陌生,这些奇怪的声音对她来说,陌生极了,是她从小到大都未曾听过的怪叫声。 当听到一阵阵刺耳的呀呀声,赫连凤敏腿一软坐在草地,也顾不上鄙视窦士疏,抓着他的手说:“我看到头顶有黑影飞过,这叫得难听的东西是什么?” “乌鸦。”窦士疏感受到赫连凤敏抓他的手都颤抖了,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赫连凤敏难以置信:“是乌鸦?不是鬼、鬼吗?” 黑暗中,窦士疏摸了摸下巴,“你怕鬼?” “难道你不怕吗?” “怕……” 得知赫连凤敏怕鬼,窦士疏就放心了,他有意地引着赫连凤敏往一处地方去,那边有一片野坟地,在百年前,那是一个战场。开国皇帝曾在那边打了一场埋伏战,杀了几万人,死亡的士兵全都就地埋了,也正是这个原因,这片地方平时少有人来。 窦士疏绝不承认将赫连凤敏引到那边去是公报私仇,他这是救她,远离野猪窝。那边死了不知多少的野猪,狼群必是会赶去的,不想撞上狼群,只能往古战场去。 当然了,还有别的地方可以避开狼群,可人家郡主娘娘不信任他,他也没办法是不是? “鬼——鬼——” 丘陵上,一束束幽蓝的火焰在空中飘着,赫连凤敏骇得脸上血色尽失,尖叫了起来。 窦士疏悄无声息地走到赫连凤敏身后,突然一拍赫连凤敏的肩膀。 赫连凤敏本就处于惊吓之中,被这一拍,更是吓得尖叫连连。 月光下,窦士疏伸出食指嘘了一声,说:“别叫,小心把鬼引过来了。” 这一句话,成功地让赫连凤敏闭上了嘴巴,她扑上来紧抓着窦士疏手臂,死都不放手。因为害怕,牙齿直打颤,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地方太可怕了,大靖太可怕了,竟然有鬼! 赫连凤敏抓着窦士疏的手臂,寸步不离地跟着窦士疏。 刚离开鬼火地,来到一处山崖地,赫连凤敏骇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才慢慢平静下来,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晰的婴儿哭叫声,仿佛就在耳边叫着。 “鬼、鬼、鬼跟来了……”赫连凤敏腿一软,眼睛一翻白,活活地吓昏了 待赫连凤敏清醒过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了,太阳升了起来,暖暖地照进山洞里。 赫连凤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鼻间闻到一股香气四溢的烤鱼香气,香得她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她连忙坐了起来,看到洞口前坐着一个后背宽厚的男子,他面前生起了一堆火,正烤着鱼。 第792章 一夜之后 赫连凤敏揉了揉眼睛,脑海里终于记起昨晚的事,余惊未定,耳边突然又响起一声凌厉的婴儿啼哭声。 “哇——鬼又来了——”赫连凤敏慌张失措地跑出去,抓着窦士疏叫:“鬼、鬼……” “你看我哪点像鬼?”窦士疏瞥了一眼脸色白中发青的赫连凤敏,“我看你更像鬼一点。” 赫连凤敏一指山洞里,颤抖着说:“我听见了,里面有鬼在叫,是个婴儿鬼,叫得可厉害了。” “大白天的,哪来的鬼?你叫得这么响,有鬼也被你给吓跑了。”窦士疏将烤鱼从火上拿了过来,拈了一块鱼肉尝了一口,熟了。“要不要吃一点?” 赫连凤敏哪还有闲情吃东西,吓都吓饱了,“里面有、有、有……” “那不是鬼,是鱼。”窦士疏晃了晃手中的鱼,“就是这种鱼,叫娃娃鱼,叫声像婴儿,不过味道非常鲜美,你应该没吃过。” 赫连凤敏半信半疑地看着窦士疏手中烤得黑呼呼的鱼,依稀可见鱼的样子,连退几步:“这是什么鱼,长是这么丑?” 比鬼还丑! “别看它丑,一般人家还吃不到呢。”窦士疏将插着鱼的树枝塞在赫连凤敏手上,“你一天一夜未吃东西了,先吃点填肚子,吃饱了我再你去看娃娃鱼,这东西你们雪山族没有,只有彼岸森林有。” 见赫连凤敏脸上是掩不住的嫌弃,窦士疏说:“这儿离京城远着呢,你若是不吃饱肚子的话,是走不回京城的。或者,你还想在这里留一夜?” 赫连凤敏脸色一变,马上抓紧树枝,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捏了一点鱼肉放到嘴里。嚼了几下,发现这鱼肉鲜嫩美味,加上饿了的缘故,竟觉得平生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她顾不上嫌弃这鱼长得丑,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娃娃鱼太大了,赫连凤敏一半都没吃完就饱了,将它给了窦士疏。 窦士疏接过,他喜欢吃焦一点的,又放在火上烤了起来,指了下旁边用蕉叶包着的果子,“郡主若是没吃饱,可以吃些果子。” 赫连凤敏这才发现地下还有一包果子,红透了的果子上还沾着露水,散发着淡淡的果香。“什么时候摘的?” 一大早他又是烤鱼,又是摘果子,难不成他一夜未睡? “小、小、小生担心郡主娘娘起来饿、饿了,就、就、天一亮就去摘果子……”窦士疏又变成了昨日那个胆小怕事又窝囊的纨绔。 赫连凤敏却没有像昨天那样鄙视他,昨晚她被吓得不省人事,窦士疏没有乘机害她、丢弃她,还大清早地给她找吃的,光凭这份恩情,她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欺负他了。 赫连凤敏拣了一个桃子啃了起来,目光复杂地打量着窦士疏。他正专注着烤着手中的鱼,烤肉的手法看着非常纯熟,比她这个雪山族人还要熟练,她诧异地问:“你在家里常烤肉吃?” “本公子的烤肉在京中一绝,每次郊游,本公子往姑娘多的地方一烤肉,准能引来各家闺秀爱慕的目光。”窦士疏洋洋得意的样子既自满又浮夸,看得让人想踹一脚。 赫连凤敏毫不客气地奚落道:“就凭你这个样子,还会有姑娘喜欢你?别臭美了。” 窦士疏不服气地自夸道:“本公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想嫁给本公子的姑娘排起队来,能将京城绕几圈。你眼神不好,自然欣赏不了本公子的帅气。” “你找打!” 赫连凤敏一扬起鞭子,窦士疏瞬间怂得连连求饶,看得赫连凤敏更是火大。 她不过是吓唬他一下,怎么就这么孬呢?枉他长得高大威猛的,却中看不中用。 吃完了鱼和果子后,在赫连凤敏的要求下,窦士疏带着赫连凤敏往山洞深处走去。 在山洞下面,有一处水潭,水潭边石头上黑呼呼的趴了几条东西,看到人来,飞快地爬入水中。 赫连凤敏借着石缝漏进来的光线瞧去,还没听清楚那些长得丑陋的东西是什么模样,耳边就传来几声哇哇的婴儿叫声,将她骇得跳到窦士疏后面,死死抓着窦士疏的衣摆。 窦士疏拣了一颗石头,往水潭里一扔,水潭里的娃娃鱼又哇哇哇地叫起来。 赫连凤敏从窦士疏后背钻出脑袋来,想看又害怕,“真的是鱼?怎么长得那般丑?” “管它好不好看,好吃就行了。” 赫连凤敏看清了娃娃鱼的样子,觉得恶心,可回想方才的鲜美味道,又有些回味。 窦士疏下水潭里抓了一条六斤多的娃娃鱼,拿藤条绑住提了过来,送给了赫连凤敏。 赫连凤敏提着它出了山洞,仔细地看了几眼,棕黑色,长得跟壁虎差不多,只是体型比壁虎大得多了,越看越丑,她将它扔到窦士疏手上,“给本郡主提着。” 太阳升到高空后,森林中的露水也被烘干了,赫连凤敏分不清方向,命令窦士疏带路。 窦士疏左手提着鱼,右手拿着棍子在前头开路,一路所走的方向对赫连凤敏来说都陌生极了,但有了昨天的教训,她默不作声地跟在窦士疏身后。 一路上,赫连凤敏紧跟着窦士疏,他在前面拨开野草,一步步探出实地让她走过。她在后面走得轻松,但见他累得满身大汗,衣服被草叶割出一道道裂口,连衣服里面的肌肤也被割伤了,隐隐渗出血迹来。 窦士疏现在的样子比昨天被野猪的时候狼狈多了,赫连凤敏却笑不出来,心里还生起了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在树枝将他的脸庞划出一道血痕时,她终于忍不住说:“你把鱼给我。” 提了鱼,她见他满头大汗,又问:“你累不累?要不歇一会儿吧?” 窦士疏抬头看了下天色,说:“我们得赶紧走,不然今晚回不了京城。郡主若是累了,还请多忍耐一下。” “我才不累呢,赶紧走吧。”好心让他歇着他不歇,累死他也是活该的。“快点快点,本郡主可不要再在这里歇一晚上!” 第793章 未婚夫 走出彼岸森林,窦士疏抄着近路往官道的方向走去,在昨天遇到野猪的林子附近,遇到了雪山族的侍卫。 赫连凤敏消失了一个晚上,侍卫们足足找了一个晚上,生恐赫连凤敏有个闪失。昨晚侍卫们在林子迷路了,直到大清早找到路才派人回京城求救。 看到赫连凤敏回来,侍卫们激动地围了过去,七嘴八舌地询问赫连凤敏。 赫连凤敏一一回答后,发现站在人群后的窦士疏又是畏畏缩缩的怂样,气不打一处来。侍卫们还道赫连凤敏想教训窦士疏,上去欲擒窦士疏过来,“郡主,若不是这家伙您也不会担惊受惊了一个晚上,您想要怎么教训他属下马上去办!不如直接引狼过来将他吃了?” 赫连凤敏正欲说话,这时候,皇城兵马司的人来了。 兵马司的人一听雪山族的小郡主失踪了,吓得马上派出大队人马过来搜山。 看到赫连凤敏安然无恙,兵马司的人不敢疏忽,要立即送赫连凤敏回城。 兵马司的兵丁后面跟来一辆大马车,马车跳下两名少女,是孟圆圆与夏筱萱二人。 孟圆圆冲过来抓着赫连凤敏上下打量,焦急说道:“小郡主,你昨晚一夜未归,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可把我们着急坏了。王妃放心不下,让我们跟来瞧瞧情况,您没事吧?” 夏筱萱也急着说:“是啊,我们是负责招待您的,您若是出事了,我怎么跟我姐姐交待?我姐姐又怎么跟朝廷交待?” 赫连凤敏心虚地挠着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昨天、昨天我听说这儿有一种娃娃鱼,味道好吃,我、我就带人过来抓,想着要回雪原了,带回去给我父王吃……” 夏筱萱眼尖,看到了后面的窦士疏,眼珠子怀疑地一转,“小郡主,窦世子怎么会在这里?不会是您抓过来的吧?” 上次赫连凤敏当街鞭打窦士疏,窦士疏骂赫连凤敏是肥婆,这些恩怨夏筱萱都是看在眼里的,见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在一起,一下子就猜到了真相。 孟圆圆闻言,果然在兵马司的兵丁后面看到了躲躲闪闪的窦士疏。 见窦士疏一身狼狈,脸上还有一道道血痕,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孟圆圆禁不住生起恼恨,重重地瞪了赫连凤敏一眼。她爬回马车,从马车内找出夏静月让她们带来备用的药箱,朝窦士疏走去。 赫连凤敏发现了孟圆圆不高兴的神色,再看到孟圆圆过去给窦士疏上药,丝毫不避嫌,不由一愣。 耳边,赫连凤敏听到夏筱萱劝说的话,“小郡主,窦世子是有些不对,不该骂您,可您当街打了他,这恩怨能不能就这样算了?窦世子是圆圆的未婚夫,您就当看在圆圆的脸面上,不跟世子一般计较。不然到时候,我姐姐也不好做人……” “你说什么?”赫连凤敏瞪大了眼睛,“窦世子与圆圆订婚了?” 夏筱萱点头,说:“他们再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了。” 夏筱萱的话像一记闷雷敲在赫连凤敏心口,她转过头去,看着人群外窦士疏背对着她的影子,在太阳下透着熟悉的耀眼。在他高大的身影旁边,站着一位温婉的少女,少女正拿着药瓶,踮着脚尖给他上药。 一股熟悉又陌生,迷茫又复杂的情绪爬满了赫连凤敏的心头,她用力摇了摇头,钻进了马车里。 透过车厢,她再次看到他们站在一起的身影,是那样的登配,心口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撞见夏筱萱看过来担心的目光,赫连凤敏干笑着,“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他们的事,看在圆圆的份上,我怎么会去找他的麻烦?” 夏筱萱爬上马车,坐在赫连凤敏身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本来想说的,只是您对窦世子的误解太深,再上您过几天就要回去了,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提了。” 待孟圆圆上了来,赫连凤敏想问窦士疏的情况,又不知道跟孟圆圆怎么说,加上心虚,又或者其他的原因,终是没有开口。 而孟圆圆刚看到窦士疏脸上与衣服都被割得一道道,衣服下也有不少伤口,只道是赫连凤敏伤了他的,心中对赫连凤敏生了几分怨。即使明知这位是雪山族的郡主,身份尊贵,是贵客,孟圆圆仍然装不出笑容来。 马车内一片寂静,夏筱萱嘴笨,面前两个女子都比她身份高,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由着马车内的气氛一直尴尬下去。 回到睿王府,赫连凤敏带着几分落荒而逃下了马车。 夏静月已得知了消息,也查到了赫连凤敏抓窦士疏到京外的事。 以窦士疏的身手,夏静月一点也不用为他担心。同样的,她也相信窦士疏做事有分寸,不会对赫连凤敏不利。 只不过,夏静月顾及赫连凤敏冲动的性格,怕她一次不成,又会再找机会找窦士疏的麻烦。 窦士疏现下够忙了,夏静月便把赫连凤敏叫了过来,希望她能翻过这一篇的事。 赫连凤敏脸庞涌上赧然之色,“夏静月,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这倒没有,只要你没事,就没有麻烦。”夏静月斟酌了下,说:“小郡主,窦世子对你不敬的确不对,但你之前无缘无故地抽了他几鞭,这事就当打平了行吗?” 赫连凤敏掠过一阵尴尬,连忙解释说:“我不知道他是圆圆的未婚夫,你若是早跟我说,我就不会做那些傻事了。” “我也没想到你会去当街抓人。”夏静月对赫连凤敏风风火火的性子哭笑不得,“看在圆圆这些天陪你转了大半个京城的功劳上,你就饶了窦世子这一次吧。” 赫连凤敏点头,“你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会找他的麻烦了。” 她低头了一会儿,突然问夏静月:“窦士疏性格那么孬,圆圆怎么会瞧上他的?” 夏静月本想替窦士疏辩解几句,但窦士疏的纨绔形象是他的保护色,也是为了不让皇帝猜忌安西侯府,他的真实面目不能告诉他人。 第794章 油尽灯枯 夏静月为免赫连凤敏说漏了出去,更不能对她解释窦士疏的真面目,只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外人就是觉得窦世子再不好,但圆圆就是喜欢他,爱情的事谁说得准呢?” 赫连凤敏回想窦士疏的样子,的确很怂,很孬,但不得不说,某些时候他挺汉子,也挺有风度的。她那样对付他,还拿鞭子打了他,差点让他被野猪撞死,可他非但没有记她的仇,反而护着她。昨晚若不是他的照顾,她的小命说不定要丢在那里了。还有早上,他怕她肚子饿,早早起来抓鱼,摘果子……再有后来赶路时,他帮她开路,身上被割出一道道伤痕,也没有半句埋怨…… “圆圆的眼光真好,他的确是个好人。”赫连凤敏喃喃说道。 夏静月趁此给窦士疏说起好话来,“他是安西侯爷的儿子,又是安西侯府的继承人,以安西侯府的家风,他本性怎么也差不到哪里。虽说是纨绔了一些,但一不强抢民女,二不仗势欺人,再者,也没干过伤害别人的事,在京城权贵中,窦世子的名声已是不错的了。” “真的吗?”赫连凤敏睁大了眼睛问。 夏静月重重地一点头,“不信你去打听打听,倘若他是那样的坏人,圆圆也不会看上他是不是?” “他们的确是挺登配的。”赫连凤敏想起之前看到窦士疏与孟圆圆站在一起的画面,有些失神地说道。 “可不是。”夏静月自从知道孟圆圆喜欢窦士疏,韩潇又跟她说起窦士疏选择孟圆圆的原因,对这一对人非常看好,忍不住与赫连凤敏笑谈了起来,“他们两人不管是性情、家世、相貌都登配得无可挑剔,婚姻中最难的是婆媳、姑嫂之间的问题,但圆圆跟士疏的妹妹心婷是闺中好友,她又是安西侯夫人看中的媳妇——我跟安西侯夫人打过几次交道,是个厚道爽朗的人……” 赫连凤敏默默地听着窦士疏与孟圆圆的事,她跟孟圆圆一道玩了数日,算是半个朋友了,知道朋友过得好,她心里也替孟圆圆高兴。 赫连凤敏扬起灿烂的笑容,可不是嘛,男的俊,女的俏,的确是一对天天造地设的一对。 至于内心深处的一丝失落,赫连凤敏归罪于那个鬼面人,要不是那个鬼面人她怎么会当街认错人,把窦士疏给打了?害得孟圆圆生她的气,还差点害得窦士疏被野猪给撞死了。 赫连凤敏渐渐地清醒过来,回去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她独自一人出门了。 她又去找窦士疏了,她想去给窦士疏道个歉,说一声对不起,这一切的误会都是因为她认错人而造成的。 赫连凤敏之前派人查过窦士疏,知道他常常出没的路线。她站在茶楼上,远远看到窦士疏从街道一边走来。 他脸上有几道血痕,黑红黑红地挂在脸上,幸好只是草叶割的,伤痕不深,不会留下疤痕,不然赫连凤敏心里更加愧疚。 赫连凤敏跑到茶楼下,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窦士疏一看到她就落荒而逃了。 赫连凤敏站在街头,望着他狼狈又熟悉的背影,脑海里没由来地又想起靖军班师回京时,她追赶着鬼面人跑的情形,不由怔怔地发呆着。 赫连凤敏走了,那一天夏静月去送了她。 夏静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总感觉赫连凤敏离开时心情有些低落,她将这件事与韩潇说了,韩潇说这很正常,离别的人没有几个能心情好的。 夏静月听着有理,想着赫连凤敏喜欢吃娃娃鱼,让人去捕了几条追上去送给赫连凤敏。 赫连凤敏在路上收到夏静月送给她的娃娃鱼,看着那些又丑又大的娃娃鱼,禁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眼睛有些涩涩的。 对着京城的方向,赫连凤敏深深地看了几眼,挥了挥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 经过韩潇掘地式的查探,终于找到了陈老。 这时候,夏静月手中的药丸只剩下两颗了,而她的精血消耗一天比一天大,已到了必须一天服一粒的地步。 当陈老被请到睿王府时,沉郁了许多的睿王府终于有了几分轻快。 陶子阳接到师傅,顾不上给师傅洗尘,匆忙地拉着陈老往后院跑。 许久不见,在夏静月眼中,陈老仍然老当益壮,与当日初见,那个对她处处挑剔的老头子没什么两样。而在陈老眼中,夏静月的变化就太大了,这哪还是他离开时那个艳光四射的少女?已有油尽灯枯的迹象了。 陈老上来几步,观察了一下夏静月的脸色与五官,凝重地抓起夏静月的手把起脉来。 陈老的眉头越皱越紧,整个人都冷沉了下来,韩潇站在一旁看到,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发现大家都心情沉重起来,夏静月轻轻笑了笑,缓和了气氛,“陈老,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也不留个讯,让我们好是难找。” 陈老放下夏静月的手,坐在一旁,说:“不止你们找我,万毒门与蚩人派的人也在找我,我不躲着能行吗?” “他们发现您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夏静月给陈老倒了茶,问道。 陈老赶了一路,早就口渴了,咕噜咕噜喝了一大碗茶后,随意地一抹嘴,说:“之前在京城,我无意中遇到了蚩人派的人,虽然跑得快,但还是被她发现了。为防她追到杏林堂,我之后就不敢回去,在白老弟的帮助下逃出了京城。” 韩潇心中一动,上去给陈老亲自倒满一碗茶,问道:“陈老在京城遇到的蚩人派的人是谁?” 陈老犀利的眼睛打量了韩潇几眼,尤其是韩潇的腿,“传说睿王爷命不久矣,小老瞧着,你这精气神就是活到一百岁也不难。” 韩潇目光看向夏静月,眸中隐过一丝沉痛,说:“当年幸好遇到月儿,不然今日我也不能站在这里。” 不单不能站着,当时他的情况已经双腿没有多少知觉了,因为疼痛彻夜难眠,一个月里难得有几天能睡着的。倘若不是夏静月,在疼痛与失眠之下,这么折磨几年下来,他早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第795章 杏婆婆 如今他倒是好,但夏静月却…… 夏静月惦记着陈老提起的人,与韩潇想到一处去了,“陈老,您遇到的蚩人派的人是不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名叫杏儿的?” “你们怎么知道,莫非——”陈老一惊问道:“莫非你身上的蛊虫是她下的?” 夏静月摇了摇头,说:“我们的人找过她,她说不是她下的,是另有人为之。我想,她不至于骗我们。” 如杏儿这样的高手,是有傲气的,不屑于说些欺骗人的话,她的实力就是最强的底气。 “她说不是,那就不是了。”陈老显然很认同夏静月的说法,又喝下一碗茶后,问道:“你们派去找杏婆婆的高手呢?那位鬼面人还在王府吗?” “杏婆婆?”夏静月对陈老的这个称呼匪夷所思。 陈老已是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人了,却对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姑娘喊婆婆,即使夏静月早知道杏儿的实际年龄不是她外面上的样子,但陈老的这一声婆婆,还是将她惊到了。 同样被惊到的还有韩潇,他再回想杏儿对他一口一个小孩子、小娃儿之类的称呼,之前还觉得有些夸张,以为杏儿的年纪最多跟他父辈差不多,如今看来,年龄远远出乎了他的想象之外。 不怪韩潇与夏静月如此惊讶,他们跟杏儿都近距离接触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蚩人的外表看不出年龄来,但一个跟八九岁小姑娘在外貌上没有丝毫分别的人,实际年龄却比陈老还大…… 陈老的年龄已足可做韩潇与夏静月的祖父一辈了。 “陈老,那位杏前辈的辈份比您高吗?”韩潇问道。 “是比我高。”陈老面对夏静月与韩潇惊讶的目光,再看向他的徒弟,这件事有必要让他们清楚,“杏婆婆就是蚩人派创派祖师的关门弟子,那位蚩人派的先祖按渊源来说,也是我们神农谷的前辈。杏婆婆的辈份在蚩人派中也是最高的,当年她刚三岁就被那位祖师婆婆收为入门弟子,据说炼成古蛊术时才十一岁。也就是说,她现在的相貌是她十一岁时的样子,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改变。” 陈老目光深重地看着陶子阳说:“这位杏婆婆不仅辈份比我高,年纪也比我大,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她今年应该有九十九了,往后见到她你得对她尊敬些。当年神农谷遭到蚩人派与万毒门灭门时,关键时刻若不是这位杏婆婆看在三派以前的渊源,站了出来,神农谷早就被灭门了,我也不能活到今天。” 神农谷的人医术是很强,但也有一个弊端,他们都投入医道之中,根本没有时间练武,对上蚩人派与万毒门的高手,他们根本没有反击之力。 陈老对三人说起了当年之事,因蚩人派的开山祖师视三派弟子为晚辈弟子,杏婆婆是那位祖师的关门弟子,感情多少受师傅影响,对神农谷有几分香火情。故而在蚩人派老祖去逝后,才保了神农谷一次。 又因为神农谷的医术影响到了蚩人派与万毒门,杏婆婆当年保神农谷时曾说过,只保他们一次,若是他们再被万毒门与蚩人派的人抓到,她就不会再插手这些恩怨之中。 因此,神农谷当年活下来的人虽然不少,但都隐居起来了。 也正是如此,万毒门与蚩人派才放过他们一马。但这几十年来,万毒门与蚩人派的手段太过阴毒,神农谷的人看不下去,暗中偷偷解了几次万毒门的毒和蚩人派的蛊,两派大怒之下,又开始对神农谷的后人追杀起来。 “我当时在街上无意撞见了杏婆婆,她出现的地方必然还有其他蚩人派的人,即使她不会对我下手,可蚩人派的其他人就不能保证了。为了不连累陶家,我就连夜离开了京城。这一次,若不是听闻杏婆婆败在了一个鬼面人手中,我也不敢回来。” 陈老说完后,眼睛往殿中扫了扫,严肃地问:“那位鬼面人还在睿王府吗?” 鬼面人连蚩人派的第一高手都能打败,其他蚩人派的人自然不敢过来找死,同理的,万毒门也是。陈老一直东躲西藏的,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方便了,再躲下去迟早会被那两派人抓到。他死到无所谓,就怕那些人循着他生活过的地方,从蛛丝马迹中追查到其他神农谷人的下落。 故而听到了鬼面人的事,陈老又想着夏静月的人品也可靠,就自动显身,过来投靠睿王府以自保,并为其他神农谷人找条出路。 神农谷的人只是一群喜欢研究医道的人,他们只想找个纯粹的,能让他们继续研究医术的地方。阴谋那些东西,他们不屑于为之,对于武力,他们也没有什么向住之情,只想安安静静地追求医道。 韩潇与夏静月对视一眼,站了出来,向陈老说:“那位鬼面人,正是本王。” 韩潇表露了身份,陈老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韩潇的武功如此高强,陈老多少有些吃惊,毕竟他太年轻了。 陈老不认为韩潇有骗他的必要,点了点头,说:“那鬼面人是你的话,我就更加放心了。” 韩潇对着陈老慎重地作了一揖,说:“还请前辈救月儿。” 陈老凝重地说道:“静月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若是早一两个月医治的话,或许我能一试,现在的情况非常棘手,我只能暂时保她的性命。静月身上的蛊虫,应该是蚩人派很难养活的一种的血蛊,这一种血蛊在前期时非常脆弱,容易死亡,不易养活,要将它们在人体内培养出来,蕴养的东西很难弄到。这位下蛊的人,其他的不提,必是不缺人力和财力的人。” 韩潇听了这话,心情一直往下直坠,陈老的话与杏儿曾经提过的一样。“还请陈老出手。” 好在事情还有回转的地步,只要能保住夏静月的性命,就有了转机。 第796章 你能做到吗 韩潇趁着这个转机的时间,准备去请来更多神农谷的人,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没准能攻破血蛊。 夏静月在韩潇去调集人手请其他神农谷的人出山的时候,她将陈老请到殿后的实验室,拿出从穆王府搜集来的关于蚩人派修炼的几本心法。 “陈老,实话跟您说,若不是您及时赶过来了,为了保命,没准要我以身试险了。” 陈老看到夏静月手中的蚩人派心法,大吃一惊:“你这丫头,该不会想学蚩人派的蛊术吧?”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说起来我的这个念头还是从那位杏婆婆身上得出来的灵感,若是到了必死之地,为了活命,我只能冒险一试了。”夏静月感叹道。 “胡闹!”陈老黑下脸,斥道:“蚩人派的东西是乱学的东西?好好的一个人,弄得身上全是虫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胡闹!不许你去研究这个!” 神农谷的人极为反感与排斥万毒门与蚩人派的秘术,认为他们都是邪门歪道,阴毒反人类。甚至,神农谷人认为就是这两派人的心法太过阴毒了,所以才造成他们阴邪的性格,动辄就灭人满门,非正道所为。 一个炼毒入体,一个炼虫入体,修炼之时需要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长期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下,能改变人的心性与心理,变得极端、充满戾气。 所以,陈老一听到夏静月的话,立即将夏静月骂了一顿。“你知不知道蚩人派每年死在古蛊术上的人有多少?你知不知道上百年来,蚩人派成功练成古蛊术的有几个?就算那几个炼成了古蛊术的人死后也没有好下场,死无全尸!” 蚩人一旦身体虚弱下来,就无法控制体内的血蛊,受到反噬。后果就是全身血肉与骨头被血蛊吞食殆尽,因此蚩人派没有寿终正寝的人,都是在身体虚弱之后被蛊虫反噬,活活地被虫啃食完的。 “陈老,您先别着急。”夏静月连忙安抚着暴躁的陈老,“您先听我说完再生气好吗?这件事,还需要您的相助。” “你说!” “蚩人派养蛊虫是为了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没有人比神农谷的人更清楚了。蚩人派养蛊虫就是为了从蛊虫中吸收到庞大的能量,以维持他们的容颜和增加武功修为。 陈老回答完后,夏静月眼睛亮了几分,说:“所以蚩人派所炼的蛊虫并不是为了让蛊虫变得强大,让蛊虫占尽好处的,而是为了从蛊虫中吸收能量的是吧?也就是说,只能让人从蛊虫中吸收能量,绝不能让蛊虫吸收了人的能量去对吧?” 陈老仍是不太明白夏静月的意思,“是这个意思,但是……” “是这个意思就对了,这就说明,我体内的血蛊不可能将我的精血消化掉,成为它的养分,而是被它保存下来,它只是一个容体……” 那只血蛊几乎吸了夏静月的全部精血,而一个人的精血是有限的,是珍稀的,难以再生的。以夏静月现在身体的情况,就算将血蛊弄死,她失去了这么多精血,身体已不能像以那样健康了。 有些东西失去了,事后怎么补都是补不回来的。 夏静月是医者,再清楚不过她失去了这么多精血之后,元气的会亏损到什么程度。届时她就是勉强活着,也终生离不开药,就如同现在这样,身体虚弱到几乎没有抵抗力、免疫力,一冷一热都会生病。 到时候,她比林黛玉还要娇弱。 她费了那么多的努力,将原身调理得那般健康,却被一只血蛊给弄残了,她心有不甘哪! 体质弱的,在年幼之时还容易调理养好,但随着年龄越大,就越难以休养。 夏静月素来是以牙还牙的性格,这只血蛊吸了她这么多精血,她怎么能吞得下这口气? 吃了她的必须给她吐出来! 所以,在夏静月听到杏儿对韩潇说,要她学蚩人派的古蛊术方可救命时,她就想到这个以毒攻毒的法子。 只不过她对蚩人派的秘术不了解,手中的心法都是蚩人派浅显入门的东西,她在没有把握之下不敢轻易妄动。现在有了陈老的帮助,她想拼一次。 “陈老,您也说了,我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办法来治,只能暂时保命。这个暂时,能留给我多少时间?我手中的血参丸已经吃完了,没有了补充精血的东西,我还能活多久?”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与其窝囊地坐着等死,不如轰轰烈烈地干一场,哪怕失败了,也死得服气。 陈老开始凝重起来,问道:“你想怎么做?” 她想怎么做? 她想修改蚩人派的心法,将血蛊内的能量反吸收回来。 如果她能成功的话,不仅能将失去的精血收回来,还能把这些时日吃下的补品的能量反吸回来,到时她的身体非但不会虚弱,反而能因为吸收了那么多的药力,变得更加的健康,甚至可以改造身体的体质。 她服下大量的人参血参之类的珍稀药材,这些药材在普通情况下进食,会将人活活地补死。可因为有了血蛊这个中转地,经血蛊炼化后,那些药力的能量就变得温和易吸收,完全可以让人体接受。 陈老听完了夏静月的想法后,震惊了许久,她的这些想法和思路与当年蚩人派的老祖有得一拼。“静月丫头,你的想法很好,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这个想法当年蚩人派的祖师婆婆也是这样想的,但最后你看到了,性命系于蛊虫,才弄得现在人不是人,而是蚩人。那位祖师婆婆也是惊才绝艳、聪明绝顶之人,不然她不会开创这一门派,但她毕生做不到的事,你觉得你可以吗?我就怕你没有做到,反而为血蛊反噬,弄得一命呜呼。” “我觉得我和那位祖师婆婆比起来,是有优势的。”夏静月理性地分析说:“那位祖师婆婆是创造者、摸索者,她所做的事是前无古人的。而我是后来人,我能在她的经验上加以总结,并且借鉴几代蚩人的失败与成功,加以改进和创新。” 第797章 准备棺材 但也正如陈老所担忧的那样,古蛊术是一门阴毒邪恶的秘术,夏静月有非常大的可能会失败,遭到反噬。 因为太过凶险,失败的机率太大,她才来请求陈老的相助,以及——不能让韩潇知道。 这会儿,陈老终于明白了夏静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原因。以夏静月现在的情况,的确支撑不了多久,就算他医术再强,也不是神仙,也正如夏静月所说的那样,就算将蛊虫驱除,失去那么多的精血,夏静月往后就需要用药来吊着了。即便睿王府财大气粗,靠药过日子也活不了几年。 陈老望着那一叠蚩人派的东西,瞬间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丫头,既然你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会尽可能地帮助你。我这边有几个同门的下落,将他们请出来,众人商议,兴许能想到对策。” 夏静月郑重地谢过陈老,并恳请陈老代为保密,不要让韩潇知道。 陈老忧心忡忡地回到居处,他对夏静月的法子一点信心都没有,但除了这个法子,他又想不到其他救治夏静月的办法。 “唉,也只能拼一次了。”陈老坐在案桌前,将关于蚩人派的事情都写了出来,凡是他知道的都写了。蚩人如何养蛊虫的,神农谷如何化解蛊毒的等等。 神农谷跟蚩人派打了这么久的交道,除了蚩人派最隐密的一些东西外,其他的基本都了解得差不多。加上神农谷是蚩人派的克星,研究过不少化解他们的法子,陈老着重将这些心得写出来,以便夏静月做参考。 同时,陈老施展了平生所学,暂时稳住了夏静月体内的蛊虫,让它进入休眠状态。 没有了血蛊吸血精血,夏静月的精神恢复了许多,也有了精力。得到陈老的资格之后,夏静月投入了全部精力进去研究。两天后,夏静月突然向陈老要一份关于万毒门的资料。 万毒门的修炼方法虽然变态,但比起蚩人派来说,成功率高得多了,也简单得多了,学的人也多。学的人多了,传出去的秘密也跟着多了起来,作为跟万毒门死磕了上百年的神农谷,对于他们如何以毒修炼的法子了解得比蚩人派的东西多得多了。 陈老连夜将万毒门的东西写出来,交给了夏静月。 这时候,陈老请韩潇寻找的几位同门也有了消息,正在来京的路上。韩潇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让窦士疏亲自去接人。 陈老自来了睿王府后,就没有休息过一天,默写了关于蚩人派与万毒门的东西后,就与夏静月、陶子阳一道钻进实验室里,研究蚩人派的心法,以及钻研化解蛊虫的药。 陈老累了一天,刚从实验室出来,又被韩潇请到了书阁。 对于韩潇,陈老本来就有一些意见,夏静月若不是嫁给他,哪会受这么多罪,好好的一个姑娘弄得半死不活的。陈老是先认识了夏静月的,也是因为夏静月的关系才来投靠睿王府,对于护短的陈老来说,自然是夏静月的份量更重。加上疲劳和焦虑,他对韩潇的脸色就更不好了。 “王爷,有话尽快说,老夫累了,听完也好去睡觉。”陈老焦虑的还是夏静月的事,他察觉到夏静月体内的蛊虫快要苏醒,再一次用药,也不知道能不能让它继续休眠。 “陈老,月儿的身子如何了?我想知道所有的,详细的。”睿王坐在书房中,天色将晚,书房内的光线也渐渐暗淡了起来。 陈老没好脸色地说:“这几天死不了,但过几天,老夫就不敢保证了,你要是闲着没事,可以去准备棺材了。” 睿王深邃的黑眸骤地一凝,握在椅手的两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紧了紧,手背上的青筋因用力微微凸起。 “陈老,有件事,我想需要你的相助。” “我很忙,累得很。”陈老不耐烦地说,他忙着夏静月的事呢,哪有闲功夫帮别人? 韩潇本就低沉的声音又压低了些许,“这件事,与月儿的性命攸关,我希望你不要让月儿知道。” 陈老一愣,终于正眼打量起了韩潇。 这一看,他才发现韩潇面前的书案上放着的全是关于蚩人派的东西,桌面上打开的一本书,正是蚩人派修炼古蛊术的入门篇。这些东西,除了抄写自穆王府里,还有韩潇从江湖上找到的关于蚩人派的。 “你想做什么?”陈老愣愣问道。 韩潇慢慢翻开面前的练蛊心经,“我打算修炼它。” “你疯了!”陈老霍地站了起来,怒道:“你妻子命不久矣,你不想着法子救她,反而去炼这鬼东西,你想找死就找个死得体面的方法,别死得这么难看!” 韩潇气势为之一变,凛冽之极,他抬起手,止住陈老的激动,“你先听本王说完。” 对上韩潇那股不怒而威的上位者气势,陈老心头翻腾的怒火骤然而熄,他重新坐了回去。即使他年纪一大把,也是德高望重的人物,但在韩潇面前,气势远远无法相比。尤其是韩潇有意气势凌压的时候,甚少有人能生起反抗的。“你说,我听着。” “那位杏前辈曾经说过几句话,我听过之后,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着。”在陈老面前,为了表示尊重,韩潇从没有自称过本王,而是以晚辈自居,以我为自称。 韩潇的这份尊重之意,陈老自然是看在眼里的,态度好转了些,问:“杏婆婆说过什么了?” “她说,将蛊虫养肥了,她可以引来进补。” 陈老不太明白,“你想到了什么?” “引。”韩潇目光如炬地盯着陈老,“不用等它养肥,就现在,将它引出来。陈老,我想将蛊虫引来了。” 蚩人派引蛊血的办法,是蚩人的心法秘术,只有蚩人能办到。 陈老陡地一惊:“你也想修改蚩人派的心法?” 按正常蚩人的心法秘术,是需要蛊虫成熟之后才能引得出来的,韩潇想在蛊虫未成熟之时引出来,逆法行事,那就只能另辟蹊径了。这个另辟,就是蚩人派的心法上进行修改。 韩潇眸中精光一闪,问:“又?谁在想着修改蚩人派的心法?” 第798章 超时代的思想观念 陈老心头一惊,他答应过夏静月要瞒着韩潇的,马上说道:“是我,我最近在琢磨这件事。” 面对韩潇锐利的目光,陈老哪怕心口跳得再快,面上也稳住了。 韩潇没有发现异样,便说道:“既然如此,往后还要仰仗陈老多多费心。” “好说,好说。” 陈老暗暗抹了一把汗,早听闻睿王的厉害,现在亲身经受,才知道外人夸奖睿王的传闻都是往低里说了。 “王爷,你身为大靖亲王,小老头劝你还是以大局为重。” 修改蚩人派的心法风险太大,一旦韩潇出了事,整个睿王府都完了,更别想安心地给夏静月治病了。 因此,陈老哪怕再护短,在大局上来说,也不愿让韩潇冒险。 但韩潇性格向来霸道,他决定的事,就不可能更改。他为此钻研了许久,在听说了陈老无法医治夏静月的事后,要救夏静月,除此之外再无他法了。 “此事我已决定了,陈老若是不愿相助,我自会另寻他人相助。”韩潇平淡的语气中,却含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陈老见此,只能叹道:“我尽力而为吧。” 在陈老离开前,韩潇叫住了陈老,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这件事情,不要让月儿知道。” 陈老回过头,望着坐在暗处的韩潇,心头复杂之极。这样一个强势霸道、权势滔天的男人,却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放低身段,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这份情谊,陈老即使是一个外人,也不由地为之动容。 “我终于明白静月丫头那样不喜欢麻烦,自由洒脱的人,却愿意为你禁锢在这方天地的原因了,你值得她如此。”陈老又笑了一下,自信地说道:“虽然你是个尊贵的王爷,但静月丫头也同样值得你这样做!” 所以,陈老还是护短的。 这份护短却让韩潇愉悦之极,他喜欢别人说夏静月的好,哪怕踩着他来说。“我相信有陈老在,即使我失败了,将来月儿也会过得很好。” 陈老拧着眉头说:“你若是失败,静月丫头如何面对皇家的指责?” 对皇室韩家来说,自然是王爷这位皇亲贵胄比王妃尊贵多了,倘若王爷因王妃而死,皇家是不会轻饶了夏静月的。 韩潇淡然一笑,说:“陈老不必担忧,世人都知道本王活不了多久,本王若是死了,宣告世人的会是本王旧疾复发,无药可治,英年早逝。” 陈老没想到韩潇连后事都处理好了,已经做了破釜沉舟的准备。至此,陈老对韩潇再次一次刮目相看,他对韩潇郑重地承诺,如果发生意外,他拼尽老命也会照顾好夏静月。 从书阁出来后,陈老的心情更加的沉重了,现在已不单是夏静月一个人的事了,又加上韩潇的一条命。两条人命,他们两人又同样地要求他不让对方知道,他该怎么做? 他们二人一旦其中一个出事,他又怎么向另一个人交代? 陈老愁眉苦脸地回到住处,想不出主意,便把徒弟陶子阳叫了过来,将韩潇的决定说了。 陶子阳听后,对韩潇的决定意外之余,又觉得情理之中。这些时日,随着夏静月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韩潇深藏的焦虑不安,他是看在眼里的。即使在面对夏静月时,韩潇表现得很淡定,但一离开夏静月,他偶尔压抑不住流露出来的沉痛与自责,陶子阳即使是一个外人,都为之心酸。 “师傅,您能制止他们不去做吗?”陶子阳问道。 陈老摇了摇头,他就是制止不了,这才来找陶子阳商议的。 陶子阳说:“无法制止,我们就成全他们吧。我与他们相识甚久,虽然不能说完全了解他们,也算是了解甚深,如果睿王现在不去做,不去冒险,将来静月出事了,他会一生都处于自责之中,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傻事来。而这件事情,倘若告诉了静月,除了让静月多添一份担忧外,您说,静月能劝得了睿王吗?” 陈老脑海里浮现韩潇强势坚定的一面,再次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夏静月若是知道了,更不会放弃修改蚩人派心法,也不会放弃修炼它,说不定为了不让韩潇冒险,她担心焦急之下,反而冒险急进了。谁都劝不住,与其让他们放心不下,不如先瞒着对方。” “也只能如此了。”陈老叹道。 关系到两条人命,陈老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好在没几天,神农谷的几位同门来了,陈老有了助手,心中稳了一些。 在这几天中,陈老发现到了,韩潇在武学上面的天份非一般人可比,悟性极高,可以称之为武学天才。 而夏静月在医道上的天份更强得令陈老震惊得目瞪口呆。 韩潇的武学领悟高倒罢了,陈老只懂些基本的拳脚功夫,高深武功接触不多,即使吃惊,也没有多意外。毕竟,能在这个年龄就打败了杏婆婆,就此可见韩潇妥妥的是个武学奇才。 陈老精通医术,又出自神农谷,可谓是医源深厚。正是如此的了解医道医术,陈老对于夏静月大胆地欲图将万毒门、蚩人派、神农谷三门的精髓溶合一起,才会震惊无比。 一个至阴邪,一个至阴毒,稍触碰到其中一个都能让人毙命,夏静月却要以医术为中和,将它们揉合在一起,以毒攻毒,以邪辟邪,这种想法,无异于惊世骇俗。 夏静月此举,不仅把陈老惊住了,还把其他几个神农谷的人吓得傻了眼,一愣一愣的。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强烈反对,认为夏静月疯了傻了才会这样找死。但夏静月拥有两个世界的观念,在医术上有不拘一格的想法,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思想观念,她将这些观念带到医术上,以崭新的思维进行说服,不异于给神农谷的人打开了世界的另一扇窗。 原本这几个神农谷的人是因陈老而来的,陈老需要他们的帮忙,他们为了同门之谊,又为了躲开蚩人派与万毒门的追杀,这才不得不过了来。 第799章 侍寝 可以说,要是能让他们选择的话,还真不想来睿王府。 他们没想到,到了睿王府后,见到这位久负盛名的睿王妃,会给他们带来如此之大的震撼。 尤其是夏静月的大胆之举,一开始听着荒唐离谱,可被夏静月仔细一分析,竟然觉得也不是不能做到的。观念这么一转变,这些孜孜不倦追求医道的神农谷人开始迸发出炽烈的热情,当天就挽起袖子干起来了。 这是见证历史的时候,即使失败了,在医学历史上,也是里程牌式的变革。投入研究中的神农谷人,这时候就是拿扫把赶着他们走,他们也打死不肯离开睿王府。 神农谷的人能如此之快接受夏静月的观念和想法,跟他们的师门传承和作风有关。要知道,他们的先祖本就不是拘于形式、顽固不灵的人,不然不会教出三个与众不同的徒弟。 神农谷祖师的师兄弟中,一个炼蛊,一个炼毒,做的尽是惊世骇俗的事。神农谷常跟这两个门派打交道,见惯了惊世骇俗的事,眼界跟一般的大夫不一样。故而夏静月的想法再离奇,但只要说出理来,他们就敢投入毕生的热情去研究,对沉迷于医道的神农谷人来说,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件能比医术更令他们疯狂的事了。 睿王府这边如火如荼地搞研究时,康王那边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舒德妃先前赐了康王四个侍妾,康王为表对顾幽的痴情与爱意,将那四个如花美貌的侍妾丢在后院最角落的地方,不闻不问,一次也没有去看过,更别说召她们暖床了。 康王的忠贞行为,让顾幽再一次感动不已,她对康王的感情也日渐深厚。 正当顾幽与康王你侬我侬我,浓情蜜意之时,宁王妃李雪珠离生产的日子没多久了。 宁王与康王同一天成亲,一个快有嫡子或者嫡女了,另一个却半点喜讯也没有,舒德妃在被宫中小会时被连妃讽刺了一阵后,又打听到康王府内侍妾被闲置冷落的事,勃然大怒。 舒德妃直接派了身边最得力的殷嬷嬷去了康王府,同时去的,还有四个环肥燕瘦的美貌侍妾。 “德妃娘娘说了——”殷嬷嬷倨傲地站在正堂的中间,看着恭敬站在她面前的康王和康王妃。殷嬷嬷是代表舒德妃过来的,一举一行都代表着舒德妃,康王与顾幽对殷嬷嬷,必须和面对舒德妃时那样恭敬,不然就是不孝。 殷嬷嬷抬手一指四个美貌侍妾,说:“娘娘说,之前四个不合王爷的意,那就算了。这四个姑娘是新给王爷选的,相貌性子样样出众,绝不会委屈了王爷,请王爷务必好好安置她们。” 顾幽眼角余光往四个侍妾扫去,的确各有各的特色,或妖娆,或清纯,或妩媚,可惜康王的心在她身上,德妃就是送再多的美人,等殷嬷嬷一走,也都得扔到角落里自生自灭。舒德妃赐再多的美人又如何,康王府的事,她还没有那么长的手伸进来。 顾幽这个念头刚起,那边康王就心有灵犀地站出来,说道:“有劳殷嬷嬷了,德妃娘娘的旨意本王已经知道了,必遵从母妃的旨意,好好地安置这四位侍妾,还请嬷嬷回去后替本王与王妃美言几句。” 康王往殷嬷嬷手中塞了一张银票,又准备亲自送殷嬷嬷出府。 “奴婢谢过王爷的赏赐。”殷嬷嬷大大方方地将银票收到袖中,然后对急着要送她出府的康王笑道:“王爷就不用送奴婢回宫了,德妃娘娘有旨,要让奴婢常驻康王府,直到王爷有了小世子,奴婢才能回宫向娘娘复命。” 顾幽脸色骤地一寒,往常她进宫时,舒德妃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便罢了,如今竟派了嬷嬷来监督她与王爷,实在是可恶之极。 有殷嬷嬷钉在康王府,往后她的日子就没有以前那样轻松了。 顾幽暗暗抚着小腹,经过这些日子的细养,她的身子已经好了,想必不难怀上子嗣。只要她生下儿子,殷嬷嬷就没有了理由再留在康王府。 顾幽刚安下心,就见殷嬷嬷拿出一张纸来。 殷嬷嬷一边展开纸,一边说道:“德妃娘娘说了,王妃小产后体质弱,最好调理个一年半载,等身子壮实了再怀孕不迟。然而,皇家子嗣不容有误,王妃暂时不能生养,让侍妾先生下庶子庶女,这在皇家也是有惯例的。” 殷嬷嬷打开了侍寝表,念道:“往后逢初一、十五,王爷歇在正院王妃处,初二至初七这六天歇在莲香院子,初八休息一天;初九至十四这六天歇在月桂院子;十六歇息一天;十七至二十二这六天歇在含芳院子,二十三休息一天;二十四至二十九这六天歇在秋玲院子,三十休息一天,王爷一个月共有四天休息。” 殷嬷嬷念完后,便向康王介绍,这四位侍妾哪个是月桂,哪个是莲香,哪个是含芳,哪个又是秋玲。 介绍完后,殷嬷嬷问四个侍妾,“你们可都听清楚了侍候王爷的日子吗?” 秋玲走了出来,说道:“嬷嬷,照您这样排法,二月才二十八天,婢妾岂不是少侍候了王爷一晚?这可不公平。” 殷嬷嬷点了点头,说:“先过了这个月,从下个月开始,你们四人抽签,抽中哪六天侍候王爷就哪六天。” 殷嬷嬷这么一说,秋玲没了意见。 康王却有意见了,不是每个月都有三十天的,一年之中有五个月只有二十九天,他岂不是在那五个月中只能休三天? 康王正要向殷嬷嬷抗议休息的日子少了一天,好在话欲出口时,知道了轻重,改口说:“嬷嬷,本王公务繁多,岂能天天陪着女人?本王歇在哪个院子的事,到时再说,何况王妃身子不好,本王需常陪着王妃。” 殷嬷嬷不赞同地说道:“王妃殿下身子不好,自有大夫调理着,大夫调理不了,还有太医院的太医,王爷又不懂得医术,陪着王妃也于事无补。王爷,还请您分清轻重,别辜负了德妃娘娘的一片慈母之心,一切以子嗣为重!” 第800章 身不由己 “可是王妃……” 康王还欲为顾幽说话,殷嬷嬷已沉下脸来,斥道:“王爷,请以大局为重!王爷一介男儿,该把心思放在大业与子嗣上,而不是儿女私情中,您别辜负了德妃娘娘的厚望!” 殷嬷嬷借着舒德妃斥责了康王一阵,又转身向顾幽呵斥说:“王妃殿下,您怎么也不劝劝王爷,您老是拢着王爷在闺中,只享着男女之情,这跟那些以色侍人的贱妾有何区别?您可是堂堂的亲王妃,未来世子爷的嫡母,怎能如此行事?” 殷嬷嬷将顾幽斥了一顿后,在顾幽脸色发黑时,又给了一个枣子:“王妃您怎么说也是皇家明媒正娶的嫡妻,是从大门迎进来的当家主母,再多的侍妾也都是个玩意,是越不到您头上去的。王妃殿下请放心,德妃娘娘说了,王府就是有再多的庶子庶女,在娘娘心里,顶顶重要的还是从您肚子里出来的嫡子嫡女。您只管好好地调理着身子,等身子调理好了,再给德妃娘娘生个嫡孙,那可是未来的世子爷呀。” 顾幽并不是那种脑子简单的,反而脑子天生绕了许多弯儿,殷嬷嬷哪怕说再多的好话,再如何的天花乱坠,她只要看到旁边四个娇美的侍妾,心头就意难平。 显然,殷嬷嬷也没想巴结顾幽,她的主子是舒德妃,此举带着舒德妃的旨意来的。而舒德妃的旨意,除了为康王子嗣外,还有另一层意思:嗝应顾幽。 舒德妃对顾幽早就不满了,尤其是顾家失势之后,不满已达到了极点。再看到连妃与宁王在李家的相助下,越来越多的大臣向宁王靠拢,宁王甚至有了隐太子的称号。舒德妃看在眼里,自然更加的不满,恨不得换个儿媳。 按舒德妃所想,最好将顾幽活活气死,然后让康王另娶一个有助力的妻子。 当然,这些仅是舒德妃暗里的想法,在表面上,在规矩上,她会给足顾幽应有的体面,不会让人抓到错处,落得个苛刻儿媳的名声。舒德妃已经吃足了坏名声的亏,如何也不能让儿子的名声坏下去,不然顾幽就是死了,康王也续不到好妻子。 殷嬷嬷是舒德妃的心腹,将舒德妃的意思摸得透透的,给了顾幽一颗枣子吃后,又开始嗝应顾幽了。 殷嬷嬷朝那四个侍妾一瞪,说:“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向王妃殿下行礼?行了礼后,你们都是王爷的人了。王府的侧妃和庶妃位置都是空的,你们之中哪个若是能为王爷生下一儿半女,德妃娘娘是不会亏待了你们,往后就可以跟王妃殿下姐妹相称了。” 四个侍妾听到殷嬷嬷的话,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立即喜盈盈地向顾幽来行妾礼。 顾幽心头再恨,但多年的教养让她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行了,进了王府须得守着王府的规矩,你们虽然是母妃赐的,然而身份太低,每人一个院子那是侧妃与庶妃才有的规制。为了不越过规制,让人王爷被人弹劾了去,就先委屈你们一起住在一个院子里,等生下了子嗣,再请封分院。吟风,你去给她们收拾个院子出来,务必让四位妾侍住得好。” 丈夫被人分割了出去,无疑于拿刀子在顾幽心口凌迟。但顾幽是大靖传统教育出来的女子,在成亲前就做好了将来夫君三妻四妾的准备。因此,她心里再难受,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她的名声已经够坏了,万不能传出善妒的传闻。 但顾幽心头再痛,在极短的时间里,仍然使了一计。她将四个女人安排在一个院子,日日相处着,往后她只需稍加挑拔,这个四个女人就会如她所愿的那样斗起来。 她借着规制说事,为了不让御史弹劾康王,殷嬷嬷半个反对的字也不能说。 顾幽迅速地给四个妾侍挖了个大坑,却没有丝毫的喜意。 回到院子,顾幽怔怔地坐在窗前发呆。 自嫁给康王以来,康王的体贴温柔暖了她的心,加上这些时日的相处,她与康王的情谊日渐深厚,她也将康王放在了心坎上,真心实意地待起他来。 她想好好地跟他过日子,舒德妃却赐了四个侍妾过来,硬生生将她的心口剜出血来。 舒德妃! 顾幽眸中深沉了起来。 想到舒德妃对她的种种侮辱,种种刻薄,顾幽恼恨得把手中的帕子攥成一团。 康王走了进来,带着满身的无奈与痛楚坐在顾幽旁边,“幽儿妹妹,你受委屈了。” 顾幽眸中微动,望着康王深情款款的眼睛,不禁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母妃这样做,是有多恨我?” 康王眸中一痛,立即站了起来,怒道:“母妃做得太过份了,不行!我不能委屈你!我现在就进宫,去跟母妃对峙,哪怕跟母妃吵闹反目,我也不会让你受这委屈!” 顾幽拉住转身要走的康王,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酸楚,“京中哪家贵门没有三妻六妾的?这理儿不在我们这,母妃此举在道义和规矩上都没有错,你若是去闹,岂不是成了我的过错?” “可是,我心疼你啊!”康王抓住顾幽的手,堂堂男儿竟落下了泪来。“幽儿妹妹,我看到你难过,我心里痛得跟死了一样,恨不得拿刀插自己。” 顾幽见康王哭得比她还伤心,心中好受了许多,也被开解了许多,她故作无所谓地笑道:“不至于如此,不过是几个玩意而已,就当是打发时间的东西罢了。” 康王紧紧地抱着顾幽,哽咽着说:“你放心,我哪儿都不去,只陪着你,那些女人在我心里,连你的一根头发都不如。” 顾幽在康王怀中摇了摇头,压抑住难过,说:“母妃派了殷嬷嬷来盯着,你若不去,说不得明天母妃就要派人宣我进宫骂一顿。” 规矩如此,顾幽哪怕再伤心难过,也得依着规矩来,将身不由己的康王送走。 第801章 但见新人笑 今天是十八,按服侍侍寝表,是含芳侍候。 含芳是个长得圆润丰腴的姑娘,一身冰肌雪肤,摸在手中,滑腻香软,让人爱不释手,恨不得一口口咬下,吞下腹中。 若论起美貌,以前的四个侍妾也好,现在这四个新来的侍妾也罢,远不及顾幽,更不别提那一身清贵绝艳的气质了。 然而,再美的美人得到之后就不稀罕了,尤其是这一年来,顾幽身子不好,愈发消瘦,浑身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瘦得跟半个骷髅似的,就是天仙也美不到哪里去。 随着顾幽的颜值下降,又加上康王对顾幽暗生嫌隙,早就起了厌弃之心。之前的浓情蜜意,不过是为了让顾幽死心塌地地为他谋划罢了。 如今终于有了“身不由己”的借口,不用偷偷摸摸地偷吃,康王进了院子一盏茶没喝完,就抱着含芳颠鸾倒凤去了。 这一夜,对康王来说,是销魂之极的一夜。 丰腴圆润的含芳,身子比顾幽那手摸到全是骨头的身子销魂多了,加上含芳极尽引诱的房中术,让康王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这一夜,守在他们房外的丫鬟脸红耳赤地听了大半晚的闹腾,热水房的婆子足足烧了三次的热水。 殷嬷嬷听到婆子的禀报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知子莫若母,还是德妃娘娘想得周到。” 再漂亮的女人关了灯还不都是一样?紧要的是那一身肌骨,顾幽瘦得身上连半两肉都没有,再是美得跟朵高岭之花似的,摸多了睡多也咯得慌。何况顾幽素来高冷孤傲,在床事上自然不会去讨好迁就男人,哪比得上舒德妃精挑细选出来的,打小就开始学习怎么讨好男人、让男人销魂夺魄的尤物? 其他的事情舒德妃或许了解得不多,也不深,但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比在后宫浸溺了几十年的舒德妃更清楚了。 殷嬷嬷轻笑之后,望着主院的位置,吩咐人将这院子的好事传过去。 顾幽忍痛将康王送出院子后,就一人坐在榻上发呆,连晚膳也无半点食欲进食。 夜黑了,吟风悄悄进来点了一盏明灯,见顾幽衣着单薄地坐在那里,枯寂而清冷,仿佛躯体没了灵魂似的。 吟风张口欲言,最后只能化为无声的叹息。 顾幽喜怒无常,性情怪癖,以至于最忠心的丫鬟也不敢过多地过问。 给顾幽披上了件外衣后,吟风默默地出了去。 夜深了,露浓了,顾幽渐渐地感到寒意侵体,彻骨的冷。她望着向窗外的夜色,眸中一片茫然,明明才刚入秋,怎么比冬天还冷? 这冷,是这夜的,还是这心的,她怔怔的分不清楚了。 蜡烛熄灭之后,吟风又进来换了一根新的,当第二根蜡烛也燃烧殆尽,天终于亮了。 顾幽望着灰蒙蒙的天色,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这时候才发现枯坐了一夜的身子僵硬得又冷又疼,一时起得急,就摔倒在地上。 她狼狈地爬了起来,往门口跌跌撞撞地走去。 已经第二天了,康王应该回来了,像往常一样,陪着她用早膳,嘘寒问暖。 顾幽不顾双腿麻痛,走到门口,听到墙边的吟风压低声音地喝斥:“闭嘴!若是让王妃知道了,小心你的小命。” 吟风喝斥的是个粗使丫鬟,那丫鬟被吟风一喝,反倒生起些不服气来,“我又没有讲错,那新来的侍妾忒不要脸了,缠了王爷大半夜,据说才刚停歇的,热水房的婆子都烧了三次水。据送水进去的丫鬟说,那不要脸的女人还缠着王爷在浴桶里折腾得整个屋子都是水,床上的被褥也换了好几次……” 如一道惊雷落在顾幽头顶,顾幽眼前一黑,整个人往门外栽倒下去,不省人事。 顾幽这一倒,三天都下不了床。 康王得知消息后,终于从温柔乡中过了来,拉着顾幽哭得生不如死,再三骂那小贱人勾引他,他本只想与她单盖棉袄纯聊天,谁知道她太不要脸了,极尽诱惑不说,还在香中下了催情的药,他中了暗算,身不由己等等。 顾幽冷寂的眼睛看了康王半晌,看得康王心里直发毛,说道:“幽儿妹妹,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那夜之后,我就让小成子给她灌了避子药,除了你的孩子,我谁都不会要的。” 顾幽直直地盯着康王看了许久,嘶哑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讽:“殷嬷嬷会让你这样做?” “王府始终是你我的王府,殷嬷嬷就算有母妃做靠山,我想瞒着她一二事也没哪个下人敢找死去通风报信……”康王拉着顾幽又表了一番忠贞。 顾幽神色淡淡的,不复以往那般触动,她将手从康王手中抽出来,淡漠地躺着。 “幽儿妹妹,我对天发誓,不管她们中的哪一个都越不过你去,在你产下嫡子之前,我是不会让她们几个生下孩子的,哪怕是庶女都不会让她们有,不然我天打雷劈。”康王深情的告白却暗藏了机锋,“她们几个”,也就是除了“她们几个”,其他一个、或几个生下孩子就与这个誓言无关了。 顾幽望着康王真情切切的神色,已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但有一点,她如今有了更深切的体会,那就是孩子。 男人是靠不住的,哪怕曾经再深情,被别的女人一勾搭就变心了。宁王曾说多爱她,曾说过多少至死不渝的诺言,如今还不是让李雪珠怀了孩子。 康王曾经对她再好,有了新人,也跟着变了。 顾幽伸手摸着平坦的小腹,眸中又有了一丝亮采。如今她唯一能靠的就是孩子了,只有孩子不会背叛她,只有孩子才是她的血脉传承。 只要她有了孩子,谁都争不过她。 有了信念之后,顾幽很快就振作了起来,听从医嘱,准时喝药,病情也一天天地好转了。 病好了后,顾幽又让吟风给她搜集一些调理身子,容易怀孕的药,让吟歌天天在小厨房里熬给她喝。 她谋划的一切,康王府的所有,只能由她的儿子来继承。 第802章 我要陪你到白头 睿王府。 陈老请了几个同门过来后,这几个同门被夏静月的想法给吸引住了,大喜之下,又把他们认识的其他同门或者医道好友召了过来。 再加上良好的口碑,如此人传人,人召人,短短时间内,睿王府竟来了一大批有名的没名的医道高手。 此举让不断去接人的窦士疏啧啧惊叹,平生第一次知道,这世界有如此之多他听都没听过的医道强者。这些来的医者中,可不是那些普通的大夫,他们基本都是医术高超的人,随便一个出去,都可以媲美太医院的御医。当年韩潇双腿染疾,睿王府找遍了江湖才找到三两只小虾,却不想被夏静月这么一搅,深藏江湖最底以及最角落的大鱼大虾都浮出水面了。 尽神农谷一门之力来攻克难题,这种事情自从神农谷被毁,他们流离失所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了。神农谷的老人颠沛流离了大半生,以为终生再无机会跟众多同门共同探讨医道了,以为这一辈子都会在逃亡之中度过。万万没想到,他们还能有机会聚在一起,跟以前在神农谷时一样,纯粹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种怀念之情,让神农谷老一辈的人感触良多,在他们的带领下,后收的神农谷弟子也被感染了,全部投入莫大的热情进去。 原本神农谷人对万毒门与蚩人派的研究就极多,众力之下,加上夏静月这个脑回路异于常人的人,竟然真的被他们找到了办法。 这个办法的思路就是来自于夏静月的以毒攻毒,从万毒门的毒术研究出一种特殊的毒液,这种毒液,是万毒门使用秘术时所用的。 夏静月发现它有控制毒虫的效果,它对万毒门人来说,是补品,但对普通人来说,是剧毒之物。夏静月将其进行各种试验,稀释以及添加药材,经过几次在小白兔上的试验后,一口将它服了下去。 利用药物让快要清醒的蛊虫处于迟钝状态,降低它吸收精血的能力,然后修炼蚩人派的心法,从蛊虫中反吸收精血。 一步步地摸索,夏静月胆大之余也不缺耐心和细心,在众多医者的帮助之下,夏静月的身体慢慢地恢复了。 韩潇得知这个消息后,既喜又怒,他这才知道夏静月以身冒险的事,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倘若失败了,蛊虫反噬,夏静月的小命休矣! “月儿,你太胡闹了!赶紧停止!”韩潇已从陈老处知道了所有事情,夏静月身上的蛊虫虽然暂时被控制住,但此蛊虫非同一般,不是蚩人派普通的蛊虫,而是可以用来做本命血蛊的蛊虫。这种蛊虫的缺点是孵化和幼年期虚弱易亡,但一旦长成,拥有极强韧的生命力。 血蛊在夏静月体内已生存了这么长时间,吸收了夏静月身上绝大部份的精血,又吸收了那么多珍稀药材的药力,离长成只有一步之遥,其生命力也开始展现出强韧的一面。 夏静月所服的药毒性太强,服的药重了,能把夏静月给毒死。而服的药若是轻的话,完全压抑不住蛊虫。一旦无法压抑,后果会比前更加严重。 夏静月这是在玩火! “阿潇,我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夏静月望着韩潇因为担忧她而憔悴劳累的容色,眸中蒙上一层水雾,此生此世,有这样一个爱她至深,待她至诚的男人,她舍不得早早离去,她要陪着他过一辈子,一起白头,一起到老。“我若是不这样做就无法夺回我的精血,失去了那么多的精血,阿潇,即使我驱去了血蛊,也陪不了你几年。阿潇,我还没有给你生儿育女,怎么舍得离开你?你说过的,我们要过一辈子的……” 韩潇心如刀割,将妻子紧紧的抱在怀里,眼角滑下两行泪水。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除了少不懂事的幼儿时,韩潇从不曾掉过一滴的泪水,哪怕身上血流如河,哪怕置身于千军万马命悬一线,他都没有过一丝惧意。 此时,拥着怀中至爱的妻子,他伤痛之余,目光更加的坚毅。 韩潇将陈老找了过来,“那只血蛊真的无法在月儿体内被杀死?” 陈老点了点头,神色有些疲惫,“暂时是这样的,不过一切都往好的发展,静月已经慢慢地将精血抽了回来,身子也慢慢地变好了。” 但血蛊一天不杀死,迟早还会吸收夏静月体内的精血和元气,到时情况恐怕更糟糕。 韩潇沉着地说:“蚩人派的心法我已有些体会了,现在就开始练吧。” “你确定?要不再等等,说不定不用多久静月那边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说不定?也就是说,你们也没有半点把握。”韩潇再次展现他的强势,说:“我已经决定了,你只需从旁协助于我。” 面对陈老欲言又止的神情,韩潇缓和了口气,说:“现在月儿暂时能控制住血蛊,将精血反吸回来,蛊虫消耗了能量,会变得衰弱,到时要将它引出来就容易多了。这段时间,还要烦请陈老跟同门辛苦一下,在引血蛊出来之前,必须要让月儿失去的精血全部吸回来。” “我会尽力的。”陈老听完后,觉得韩潇的办法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韩潇总算轻松了些,说:“只要蛊虫肯出来,到时我们就可以中途杀了它。” 陈老却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那是蚩人派用来做本命血蛊的,哪有这么容易就杀掉的? 随着精血的回归,夏静月的脸庞终于恢复了红润。 所谓精血,就是精与血,血就是人体的血液。而精,是人的先天之精和后天之精,先天之精是人从娘胎里带来的,后天之精可以靠养,它代表着人的精气神。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天生体壮,中气十足,而有些人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天气一变就容易生病,这是与精血有着密切相关的。 若是失了血,还可以进入输血,但少了精气,这极为难补了,尤其是一下子精与血都失去了大半,就会像树木被断了根一样。 第803章 引蛊 夏静月精通中医之术,对于人体养生更为了解,正是因为她知道精血的可贵,所以要趁着血蛊被毒性侵蚀进入迟钝时,尽可能地将那些失去的精血吸回来,滋养身体。因血蛊吸收了大量的药材,这些回来的精血还包含着庞大而温和的药力,可以将夏静月的体质滋补一番,甚至还可以改造体质。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夏静月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地恢复,瞧着似乎比中蛊前还红润了几分,气色更好了些。 但随着她吸收回来精力越多,体内的蛊虫也慢慢地清醒过来了,逐渐显出无法压抑的前兆。 这时候,若想将蛊虫压制住,就得跟蚩人一样,再炼入几条食蛊入体,以蛊喂蛊,让血蛊食饱。可夏静月就是不愿意变成蚩人,这才要修改蚩人派的心法,体内一条蛊虫已搞不定,再来几条,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夏静月再次调整了药方,加重了毒性,险险地暂时压抑住了。趁此,夏静月又多吸收了许多精血与药力回来。 陈老给夏静月把脉之后,又观察了夏静月的情况,急急去找韩潇了。 “血蛊盘在静月心脏不远处,药中的毒性不能再增加了,否则毒性攻入心脉,后果更糟糕。然而那条蛊虫对药力已开始有了抵抗力,不到三天的时间,它将会再次清醒。静月体内没有其他供血蛊食用的食蛊,在饥饿的情况下,它就会噬啃静月的内脏……” 血蛊就在夏静月心脏不远处,一旦开始噬人,首先啃掉的就是夏静月的心脏。 “我已经准备好了,陈老,现在就想办法将血蛊引出来。”韩潇日夜苦炼,为了引诱蛊虫,服用了不少怪药,让血液散发吸收蛊虫的味道。 陈老再次慎重地问韩潇:“你确定准备好了吗?你要知道,引蛊之事非同小可,一有不测,恐将危及王爷的性命。” “不必再劝,动手吧。” 陈老从韩潇的书房离开后,悄悄把数位同门叫了过来,商议引蛊的事。 韩潇之事众人都是背着夏静月的,到紧要关头,更没敢让夏静月知道,以免出现变故。 韩潇宁愿以己命换夏静月的命,正是这份重情重义,让神农谷这些医者无条件地帮助他们。 他们想出了一个办法:假死。 血蛊与宿主本命相连,宿主死亡后,它们啃尽了宿主的血骨之后,找不到第二个宿主,不到两天的时间就会快速衰死。 陈老决定先让夏静月服下让蛊血厌恶的药物,然后再服假死药。 血蛊察觉到宿主死亡后,宿主身体的味道又不符合它的胃口,这时候让韩潇出手,血蛊闻到美味的血液,就会被诱惑得从夏静月体内钻出来。 “届时,血蛊一旦从王妃的体内钻出,咱们就盯紧了,最好在它钻入王爷身体前将它弄死。”其中一位医者说道。 另一位医者也出着主意:“不过,我们也得做好其他变故的准备。” 神农谷的医者考虑得十分周全,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后还是发生了变故。 夏静月对一切毫无所知,相信了陈老的说词,说她假死后会点燃引蛊的香将血蛊引出来,所以她放心地服下假死药,信任地交给陈老了。 刚开始时,事情出奇的顺利,夏静月假死后,陈老迅速地在她手掌上划了一刀,又在韩潇手掌处划了一刀。 韩潇坐在夏静月旁边,握住夏静月的手。两个流着血的手掌合在一起,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这血腥味中,又暗含着一道若隐若现的药味。 血蛊受到美味的诱惑,沿着血管爬到夏静月的手臂上,陈老等人看到一道长长的血线在夏静月手臂的皮肤下爬行着,脸色都变了。 这条血线太长了! 按他们原来的打算,是在蛊虫被引出来后,在半途将之抓住或者杀死的。 不料这条极长的血线已经有夏静月一臂之长了,仍然不见尾,这时候若是出手,蛊虫就会留下一截在夏静月体内。以血蛊强韧的生命力,没准那一截还会活下去。 可不取血蛊,那血线的爬行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进入韩潇的手掌,钻进韩潇的体内了。 韩潇目光阴冷地盯着那条血线,抬了抬另一只闲着的手,制止陈老等人的警告。 他平静地看着那条血线钻进了自己的身体,血管在蛊虫钻进入时,突然扩展,他感受到一阵阵的刺痛。 那么长的一条血蛊,即使小得跟细线一样,但也是一大团,这么一大团的东西长在妻子的身上,可想而知,妻子遭受了多大的罪。 韩潇思及此,脸色更加地阴郁起来。他纹丝不动,由着蛊虫进体,甚至因为引蛊的顺利而暗中高兴着。从此以后,妻子再也不会受到血蛊的威胁了。 当血蛊的最后一截也钻进了韩潇体内,这一场引蛊总算完成了。但神农谷的医者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们看着淡定的韩潇,暗中不知叹了多少气。 据韩潇目测,那条血蛊达到三米长,一头进了韩潇体内,那一头还盘在夏静月体内,之前想好的半途杀死计划失败。 神农谷几人面面相觑,救了一个,又坑了一个,这算什么事? “诸位不用担心。”韩潇站了起来,平静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刚刚有那么一条血蛊钻进了身体,这若是换了旁人,光吓都吓死了。“先将月儿的假死药解了。” 陈老给夏静月服下解药后,在等夏静月清醒的时候,忍不住担忧地说:“王爷,您的身子……” 韩潇一直注意着夏静月的情况,见她渐渐有了呼吸,总算松了一口气。方才夏静月没了呼吸躺在那里,就算他知道是假死的,心口也不由地揪着揪着发疼。 现在所有的危机都过去了,夏静月将会跟以前那样健健康康、活力四射,至于他—— 韩潇瞄了眼神农谷的人,见他们由衷地为他而担忧,心中生起些异样来。 第804章 开膛剖腹 对于这些医者,他忙着对付血蛊的事,还没来得及笼络他们、收服他们,但他们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夏静月收服了。 他的女人,果然非同一般。 阴霾了许久的心情终于轻松了起来,韩潇唇边终于扬起了一道浅浅的笑意。 “你们不用紧张。”韩潇淡淡地说出石破天惊的话:“本王在腹中凝了一团毒液,那条血蛊正盘在本王的腹中吞食毒液。” “毒液?”神农谷众人大吃一惊,就连之前知道一些内幕的陈老也为之色变。 “王爷,您果真将那毒液炼入体内了?”陈老失声问道。 夏静月想集神农谷、万毒门、蚩人派的长处进行炼药已经够惊世骇俗了,可比夏静月更胆大包天的韩潇,他想结合三派的长处进行修炼。 夏静月炼出药后还可以拿小白兔来试药,但韩潇完全拿自己做试验品。当日韩潇跟陈老提起,要将万毒门的毒与蚩人派的蛊结合在一起炼入体内时,陈老觉得太凶险了,为了打消韩潇的念头,曾给了几个极刁钻凶险的法子。 陈老没想到,那个凶险的法子不仅没把韩潇吓退,反而被韩潇修成了。 面对众人惊诧的目光,韩潇从容地点了点头,“往后要如何将血蛊取出来就要全靠各位了。” 韩潇所用的法子是陈老提供的几个法子中最凶险,也是最有效的一个办法。用食蛊炼成粉末,再辅于万毒门的秘毒,将它一并炼入体内成为毒液。 这两种东西,只需一种都能将普通人给毒死,但韩潇艺高胆大,仗着内力之浑厚少有人能及,在修炼蚩人派的心法时,将毒液凝聚在腹中,自成一团。 血蛊入体之后,错以为那团毒液是食蛊,大量吞食,却不知道那是包含了剧毒的。 血蛊中毒了,在完全消化了毒素之前,暂时无力吸收他的精血。同时,因为中毒,它也没有活力在他体内乱窜。 只可惜,这种毒不足以毒死血蛊。 韩潇暗暗叹惜着。 怪不得这是蚩人派的血蛊品种之一,且还是极珍贵的一种,不管是抗毒能力,还是其他,都足够变态。 不过情况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比起血蛊盘踞在夏静月心脏附近,现在落入他考虑好的腹中好多了。何况,他还有一身深厚的内力,即使血蛊吞完了毒液,他也可以用内力将它压在腹中,去不了别处。 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中。 正如夏静月与他所说的那样,她还没跟他白头到老,还没有为他生儿育女,怎么舍得离开他?他亦是如此,他还未跟她一起到老,还未与她过上多少幸福的日子,怎么会舍得离开她? 引蛊之后,如果不做出保全自己的准备,他被血蛊所害的话,妻子就是活了下来,也生不如死。如果他死了,妻子随他而去,他死都不会放心;可是,如果他死了,妻子痛苦地活着,或者忘了他再嫁给另一个男人……光想到妻子跟别的男人白头到老,他就是死了也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所以,妻子不能出事,他也不能出事。 现在的情况虽然凶险,但又比夏静月之前的情况好多了,最起码,血蛊能被他控制住。 夏静月醒来后,得知韩潇为她所冒的险,即使韩潇再三保证不会有事,夏静月还是抱着他哭了一场。 夏静月吸收回了精血,又得到许多药力,体质比起以前来强悍了不少。只休养了几天,她就恢复了以前状态,甚至更胜一筹。 得到这么多药力,体质又经过重新改造后,她会得到什么好处?夏静月顾不上去研究自己的身体了,她又投入解救韩潇的事情之中。 血蛊一日不取,夏静月一日不能安心。 从韩潇处得知血蛊的现状,夏静月心中猛然一动,想到了一个取蛊的办法:手术! 除了中医,她的第二个强项就是外科手术。 自从来了大靖,她展示给世人的基本都是中医,因为器械的缘故,她根本没有办法来施展她的外科本事,在军营时也仅用了一些急救的外科小手术,真正去动手术,尤其是开腹的大手术根本没有用过。 夏静月从没想到,她的第二个强项会用在韩潇身上。 “什么?手术?”神农谷的医者听到这个新颖的词,一个个都摸不着头脑。 夏静月回答说道:“就是开刀,从韩潇的腹中将血蛊取出来。” 在现代,开刀取出寄生虫,是很常用的一种手术。 “你想将王爷开膛剖肚了?”陈老猛地一看屋里,见没有外人,小心地问夏静月:“静月丫头,是不是王爷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想要借此杀了他?可是,丫头啊,你想杀他也用不着这等残忍地将他大卸大块,看在他为了救你不顾性命的份上,你就给留个全尸吧。这点小事我去做就行了,我在他饮食里下药,不用毒药,就下些补药,把他体内的血蛊补一下,那血蛊恢复了活力,迟早会耗死他。” 夏静月满额黑线,“陈老,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喜欢他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想杀他?放心吧,我就是想弄死自己,也舍不得伤他半分。” “那你为什么要剖开王爷的肚子?肚子都剖开了,人还能活吗?” “陈老,你别说得我跟杀猪似的好不好,我是说,在他腹中划一个小口,用夹子将血蛊夹出来……” 夏静月将她的打算说了出来,并且给神农谷的人科普一下什么叫外科手术。 这截然不同于中医的另一种医术,要想将它科普给一群传统的医者,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即使神农谷的大夫思想足够前沿,但在人的身上做手术,尤其是开膛剖肚,他们也难以接受。 夏静月说干口水了,发现他们还抱着她对韩潇有仇,想弄死他的意思…… 夏静月这么一看可不行,万一传到韩潇耳中,那就误会大了。 她急匆匆地跑去跟韩潇解释,她以为要对韩潇再次说干口水时,韩潇不愧是她的男人,体贴地给她递上茶水后,说:“我相信你。” 第805章 你怎么还没死 “真的?”夏静月激动地看着韩潇。 “这世上,谁都可能会害我,但我相信,只有你不会。”韩潇平静地说出心底最深的信任。 夏静月的心跳再次为她最爱的男人猛烈跳动着。 在所有人都不理解她的时候,唯有他,一如既往地信任着她。这可是拿他来做实验啊,在他腹中开刀啊,可他仍然无条件地相信她。 “阿潇。”夏静月禁不住热意满眶,他真讨厌,总是突如其来地将她感动得稀里糊涂的。“你这个傻瓜,就不怕我害了你?” 就像神农谷人所担忧的那样,在腹中开了一道伤口,万一长不回去怎么办? “傻瓜。”韩潇低低笑着,将她拥入怀中,自信地说:“你不会的,你也舍不得。” 好吧,被他说中了。 夏静月离开他的怀抱,严肃地看着他,认真地说:“阿潇,我必须先跟你说清楚,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 不说在这个医用器械落后的时代,就是在医术水平高超的现代,再小的手术也有失败的机率。 血蛊有三米长,但因为细的缘故,卷成一团也不会有多大,只需切半个手指的长度就能将它夹出来。她庆幸这血蛊是在韩潇的控制之下,没有钻入韩潇的其他内脏之中,不然手术难度更高。即使如此,做一台手术需要用到的东西很多,首先需要麻醉,再有需要准备血液,以防突然出现大出血。倘若需要用到输血的话,要准备的东西又更多了。 这是她的男人,她的丈夫,夏静月必须做到把握极大才能动这个手术。 得到韩潇的支持后,夏静月用事实向神农医的医者来证明手术的可行性。 麻醉药倒是容易得,神农谷有几个迷药的配方,经过精化修改后,可以用于麻醉。药物加上夏静月一手金针术,关于麻醉与镇痛的问题就解决了。 有了麻醉药,夏静月抓了不少小动物过来,给神农谷的医者施展她的外科手术技术。 夏静月一边用实际行动说服神农谷人之际,一边紧盯着韩潇腹中的血蛊。 血蛊仍在吞食毒液,行动力比起在夏静月体内的时候迟钝了许多,但要将它取出来,现在的这个迟钝度可不行。万一在手术过程中,她一边夹血蛊,血蛊一般挣扎着往韩潇的体内钻去,那就大件事了。 “幻梦草。”陈老向夏静月提起一样毒草,“幻梦草可以让蛊虫进入一天一夜的假死之中。” “够了。”夏静月大喜,有一天一夜的时候足够了,只要血蛊不挣扎,盘在那里不动,她就能轻松地将之夹出来。“陈老手上可有此物?” 陈老摇了摇头,说:“幻梦草不好找,而且需要新鲜采摘下来的草叶才有用处……” 为了寻找幻梦草,陈老等人翻开神农谷前辈的药物记载,寻找它的踪迹。 一年之中的中秋又快到了,皇帝惊觉大半年没看见韩潇了,早听闻韩潇病得不行,一直又没有消息传来,便下旨传了韩潇进宫。 韩潇与皇帝见面时,双方都吃了一惊。 韩潇在这大半年里,担扰夏静月的身体情况,人本来就憔悴消瘦了许多。之前修炼蚩人派心法,又炼毒入体,便得脸色看上去黯淡发灰,瞧着果然像是病入膏肓。 而皇帝自从修仙之后,吃了不少金丹之类的东西,特别是逍遥散人进京之后,皇帝更是把逍遥散人炼的药当饭吃。 那些所谓的金丹,多是金属,含有汞、铅等物,皇帝吃了这些东西,人比起以前虚胖了一圈,脸色红得微微泛着些紫色,尤其是嘴唇,一看就是中毒的迹象。 韩潇见皇帝的情况明显外强中干了,连呼吸都不太通畅,本就虚弱的身子再继续服丹药下去,必会短了寿命。虽说皇家无亲情,但这一瞬间,看到皇帝明显更差的身子,再想到他体内的血蛊与即将到来的手术,若是出现意外,也许再无父子相见的机会了。 韩潇心头百感交杂,不由劝说道:“父皇,请以龙体为重,别吃那些丹药了,让太医院的太医给您调理身子为紧。” 皇帝服了逍遥散人的药之后,自觉得精神比以前强多,身子也好多了,今早逍遥散人才说他能再活二十年,现在听了韩潇的话,心头顿时不喜。 人人都说他精神比以前好,都说他越来越年轻,偏韩潇来扫兴,皇帝如何高兴得起来?甚至在猜想韩潇是不是诅咒他。 皇帝心里不喜,加上现在天下太平,不需要韩潇去给他打仗了,就无须隐藏对韩潇的不喜。“朕的身子好得很,倒是老四,你的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年前就开始说不好了,说了这么久,朕瞧着你还活得挺好的。” 言下之意,早就说要死了,怎么到了现在还没死? 韩潇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撞了一下,撞得心口钝钝地作疼。他直直地盯着他的父亲,除了在他父亲身上看到不耐烦之外,没有丝毫的关心或者亲情。 韩潇暗中笑起自己,不是早知道了吗?他还抱着期望做什么?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皇帝被韩潇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以及恼羞成怒,问:“你还有其他事吗?” 韩潇的表情仍旧平静,但声音不由自主地冷了许多,“儿臣身子出了些问题,打算出京治疗一段时日。” “去多久?” “日子不定,兴许——”韩潇淡漠地说:“兴许永远回不来了。” 皇帝兴许是察觉到了韩潇的淡漠与心冷,难得地又生起一丝微小得难以寻见的怜悯,说:“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国库若是有的,就自己去拿。” “谢父皇。”韩潇淡然说道。 皇帝顿了顿,又说:“你成亲有好些日子了,睿王妃怎么还没有传出喜讯?” “子嗣的事看缘故吧。”韩潇淡然仍旧。 皇帝却皱起了眉头,他听着韩潇的意思,这一次治不好的话估计真要死了。若是如此,老四这一脉就绝了,可他答应了韩潇,不给他赐侍妾侧妃之类的…… 第806章 花样炫娃 皇帝又想到韩潇病久了,会不会影响到了生育能力,便说:“朕给你赐些补药,回去记得多喝些。” 韩潇淡淡地谢过,便告退离开了。 出了英武殿,韩潇遇到带着儿子进宫请安的穆王。 穆王自打有了儿子后,整个人的精神气貌都不一样了,不单天天乐呵呵的,走起路来都跟飘着一样。这时候的穆王,加上瘦身成功,跟以前那个脾气暴躁的大胖子哪还有半点相似?就跟脱胎换骨了似的,变成另一个又英俊又温和的美王爷。 穆王有此改变,将功劳都记在夏静月身上,要不是夏静月,他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有儿子。故而穆王夫妻对夏静月感激不己,尤其是儿子一天天地长大,长成一个白白胖胖又可爱的小娃儿,穆王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的儿子。 因此看到韩潇,夏静月的夫君时,穆王没有像以前那样躲着走,而是兴高采烈地赶过去,抱着儿子炫耀给韩潇看。 “四弟,你瞧瞧我儿子,多好看,多漂亮,将来大靖最英俊好看的男人就属我儿子了。” “四弟,我儿子还聪明着呢,肚子饿了就会哭,哭得可大声了。” “你瞧,他笑了,笑得多好看,我就没见过有像我儿子笑得这么好看的娃儿。” 兴许是穆王太得瑟了,颠着颠着,就把儿子给颠哭了。于是,穆王又夸—— “四弟,你听听,我儿子哭得多响亮,多好听,我就没见有比我儿子哭得更好听的娃儿……” 穆王的花样炫娃让韩潇甚感觉无语,哪个婴儿饿了不会哭?哪个婴儿不会笑?至于在他面前炫吗? 韩潇朝穆王怀里看了一眼,见小侄子的确白白胖胖的,相貌跟穆王十分相像,加上五、六个月的婴儿肉嘟嘟的,正是人见人爱的时候,不由多看了几眼。 “是挺不错的。”韩潇难得地夸了一句,心里又暗搓搓地想:将来他跟月儿的孩子会比他更好看…… 这一夸,可把穆王给激动的,他就知道他儿子长得好,瞧,连平常话都不多说的四弟都夸儿子好了,可见,他的儿子比他想象的得更加英俊潇洒。 穆王乐得双眼眯成一条缝,抱着儿子走到韩潇面前,凑上去再给韩潇瞧瞧他儿子,顺道再花样炫耀一遍。 不得不说,穆王的有儿万事足让韩潇深深地羡慕了一把,尤其是刚刚被皇帝冷透了心,此时看到穆王幸福的样子,还有侄子天真可爱的样子,都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 不过,他只羡慕了一瞬。 有儿子了不起吗?往后他跟月儿也有,不止有儿子,还有女儿呢! 韩潇一想到他会有一个女儿,一个长得像妻子的女儿,心头就开始火热起来。 “四弟,你这大盒小盒的里面装的是什么?是父皇赏你的吗?”穆王瞧见韩潇背后内侍捧着的各种盒子,问了起来。 不等韩潇回答,穆王已走了上去,单手熟练地抱着儿子,另一只手去打开那些盒子,“咦?这是什么东西,一条条跟腊肠似的。四弟,你最近爱上吃腊肠了?” 韩潇一愣,皇上不是说赐他补药吗?怎么被换成腊肠了? 不等韩潇去看个清楚,就听到捧着盒子的内侍说:“回王爷的话,这不是腊肠,这是牛鞭,那是虎鞭,还有羊鞭、鹿鞭、驴鞭……” 韩潇的脸色立即黑了。 穆王的脸色也黑了,大叫了起来:“什么?父皇给四弟赐了这么多鞭?怎么本王没有?本王天天进宫,父皇也不赐给本王几根虎鞭、牛鞭!” 穆王表示不服,抱着儿子往英武殿赶去,路上还不满地叫了起来:“父皇,您太偏心了!您这个偏心眼!您怎么不给儿臣也赐几条鞭,儿臣也要壮阳,儿臣也要补肾,儿臣也要补鞭,儿臣还要再生几个儿子……” 韩潇的脸色更黑了,黑得跟锅底似的。这个坑货,你喊就喊了,还加了一个又一个的也字,这是什么鬼?谁要跟他一起“也”? “把这些东西都给穆王送去。”韩潇冷着脸说。 这一天,是韩潇最狼狈的一次离宫。 睿王将要离京的消息在第二天就传遍了京城,各种传言纷纷,大都在说睿王时日无多,不得不离京去寻找最后的续命办法。 还有的说,睿王出京是为了治腿。 外面传闻纷纷,齐齐关注着睿王府的时候,夏静月与韩潇早就在昨天晚上离开了睿王府,离开了京城。 几辆普通的马车行走在官道上,往京城相反的方向奔驰而去。 夏静月掀开帘子,望着蔚蓝的天空,山风吹来,凉凉爽爽的,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相较于普通的外表,马车里面一点也不普通。底下铺着厚厚的毛皮,仔细看,竟是一张完整的熊皮,油光滑亮。车内的摆设,每一样物品看着不起眼,但都是说得出来历的东西。 韩潇背靠在枕上,一手闲适地枕着头,一手拿着书在看。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衬得他清朗俊逸,那和煦的眉目淡了凌厉与威严,瞧上去竟有几分书生的儒雅之气。 夏静月放下帘子,坐了回来,笑道:“阿潇,你道京城的人知道我们不在了吗?” 韩潇收了书,将夏静月拉过来坐着,明朗地含笑说:“等他们发现,估计我们将要到南方了。” 夏静月靠在他胸口,叹道:“可惜时间太紧张,来不及送初雪出嫁了。圆圆与士疏成亲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机会参加了。” 他们这一去,不止为了将血蛊取出来,还想趁此游遍大靖朝美好的山河,再回来时,已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于是,在离开前,夏静月将初雪拜托给费长史,让初雪从王府出嫁。就连嫁妆,夏静月也给初雪准备好了。 送给孟圆圆和窦士疏的添礼也备好了在王府,到时候让费长史代他们送去。 “费引会让初雪风风光光地出嫁的,安西侯府那边,我也暗中送了重礼过去。”韩潇凑在夏静月耳边,轻轻吻了一下,低哑着声音说:“月儿,你若是怕孤单,我们生个孩子吧。” 第807章 刷存在感 穆王的花样炫娃让韩潇眼热不己,原本还没怎么期待孩子,甚至不想孩子太早出来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但被穆王一炫,韩潇恨不得马上跟夏静月生个孩子出来让他过个瘾。 “好。”夏静月笑吟吟地握着他的手,说:“等血蛊取出来,咱们就生一个。” 生孩子的年龄够了,身体的体质又上了一个层次,这时候正是生孩子的最佳时刻。 夏静月素来喜欢孩子,往后一边游山玩水,一边怀孕生子,走到喜欢的地方,就一家三口留下来住一段时间。光想到此,她就笑眯了眼。 韩潇素来清冷的眉眼也含着淡淡的笑意,夫妻俩憧憬着将来的美好时光,马车也离京城越来越远了。 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韩潇唇角泛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冷意。他们离开之后,想必京城会热闹无比,不过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了。 夏静月与韩潇离开京城半个月后就是中秋节了。 兴许大靖皇家与中秋相冲,连接两年出事,今年中秋皇帝自觉精神好,身体倍儿壮,在宴上与群臣连喝了十几杯酒后,突然吐血昏厥。 皇帝当着百官的面吐血了,甚至昏迷不醒,这个件事给百官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当年北蛮入侵,也不亚于百坻烧来的战火。 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齐聚在皇帝的龙榻前,紧张诊治着,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昏迷的时间越多,京城就越乱,还会乱至整个国家。 御医给皇帝诊出病因,是皇帝服用了太多的丹药,致使体内丹毒过多,被酒一刺激,这才血逆而吐。 查出了病因,御医们赶紧给皇帝开药,连灌了几碗清毒宁心的药后,皇帝的情况终于平稳了下来,但仍然处于昏迷之中。 敬御医抹了抹额头上的大汗,向守在殿外的万昭仪说:“皇上的情况暂时稳下来了,不过要等到明天才能清醒过来。下官建议皇上不要再服食丹药了,不然下次再出次这样的情况,臣就是有回春之能也无能为力。” 万昭仪闻言,得知皇上无事松了一口气,可听到敬御医的建议,她不由苦笑着,“皇上若是能听得了劝,就不会拿金丹当饭吃。睿王之前倒是劝过皇上一次,结果你看到了……皇帝执意如此,本宫又如何劝得了?” 经过万昭仪不动声色的传扬中,很快,睿王离京除了治病的原因,又多了一个:苦劝皇帝,反遭迫害。 睿王夫妻在百姓中的名望本就高,现在听到睿王为了劝皇帝重视朝政,弃道归医,却好心遭弃,被皇帝逼得不得不带着病体离开京城。这导致传出皇帝因丹毒吐血的事后,许多百姓暗暗叫活该。 同时,明知皇帝服用过量丹药对身体不好,其他皇子却无动于衷,只有睿王一人去苦劝,百姓们不由得多想了。先帝晚年迷于修道,差点灭了国,当今皇帝曾深受其害,到了晚年却重走错路,而皇子们除了睿王竟一个个都当没看到,一些正直之士站了出来,联名上书要皇帝勿忘旧恨,还大骂宁王与康王两位皇子不忠不孝。 至于为什么骂宁王与康王,穆王是什么德性大家都是知道的,他不犯错就是最大的好事,谁还敢对他过多要求?睿王被皇帝逼得离京了,七皇子年幼当然不能要求他做什么。 留在京城的两位成年又参与朝政的皇子就首遭抨击,名望下降到冰点。 道教因此事遭到百姓的迁怒,不少道观被砸了臭鸡蛋,那些清静无争,与炼丹无关的道士也受到了牵连。 如夏将外面打听到来的消息传给了万昭仪,忧心忡忡说:“娘娘,皇上的身子亏空了,外面又有乱象,奴婢看这天就要变了。” 万昭仪倚在榻上,抚着猫儿,半合着眼说:“急什么,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如夏不解问道:“关于睿王离京的事,娘娘为何要透露出遭了皇上所弃的事?你不怕皇上查到了……” 万昭仪漫不经心地道:“皇上迷于修道,事事都听那逍遥散人的,哪有功夫来查?况且本宫又不曾明说出去,谁又能说本宫的不是?” 时局如浑水,皇帝病倒,睿王不在京城,她帮着睿王刷一下存在总是没错的,免得将来睿王回来那些人指责睿王没做到侍疾之责。 万昭仪此举,不过是帮韩潇多刷一下好感罢了。 至于为何一下子就传遍了京城,万昭仪暗暗冷笑着:果然是开始闹起来了,醉翁之意哪,有了睿王的衬托,两个成年又健康的皇子名声更加狼狈了。而睿王虽说由此得了好名声,但世人皆知,他双腿不良于行,又身染重病,时日无多,所以就算有再好的名声,呵呵…… “你给如秋传个信,让她拘着穆王在府里,没有本宫的话,不许出府,好好在家带孩子。”万昭仪未雨绸缪道。 如秋一直留在穆王府,除了照顾小世子外,万昭仪将她留在那里,也是让她盯着穆王,以免被拖入浑水之中。 对这个蠢儿子,万昭仪万般放心不下。 正当外头闹得沸沸扬扬,有难以收场之象时,皇太后从慈宁宫出来了,去英武殿与皇帝详谈了一天。 因皇太后挥退了内侍,殿中只有皇太后与皇帝二人,故面这两位最为尊贵的人谈了什么,外面没有人知道。 但在如此紧张的时刻,各方人马都关注着这两位尊贵的人。皇太后刚离开英武殿,各路探子纷纷前去打探。 康王府,顾幽刚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还没坐稳胎,一不小心又掉了。 连掉了两个孩子,顾幽的身子更加的残败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都下不了床。 顾幽坐在床头,脸色白得看不到一丝血色,憔悴消瘦不堪。她抚着小腹,双眉深蹙。 前一个孩子是闻了活血的香没的,这一个好端端的,怎么也掉了? 正当顾幽百思不得其解时,康王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惊慌失措叫道:“幽儿妹妹,大事不好了!” 第808章 不共戴天 “怎么了?”顾幽连养了几天,双唇仍然泛着白色。 康王坐在顾幽床边,着急地抓着顾幽的手,“母妃查出来了,皇祖母与父皇说的话。” 顾幽脸色一正,连忙问:“说什么了?” 两位大靖最尊贵的人,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将影响到整个大靖的风起云涌。尤其是如今乱象初显的时候,想把握未来,对二位的关注绝不能放松。 康王焦急地说道:“母妃传来消息,皇祖母让父皇立太子,以定朝局,以安民心。” 顾幽看着康王焦虑不安的神色,微微一惊:“皇祖母要立宁王为太子吗?” “据母妃所探,皇祖母与父皇都属意宁王,说宁王聪慧,有帝王之才,是现下唯一能继承大靖江山、将大靖治理好的皇子。”康王这会儿后悔死了之前装老实装愚笨的事,现在大家都知道宁王比他聪明,比他有能耐。别说皇太后与皇帝了,就是朝中官员也都暗中支持宁王为太子,尤其宁王还有一个权势滔天的岳祖父。 “这件事,其他人都知道吗?”顾幽心头一阵慌张,立即又问道。 “暂时还不知道,这是母妃在英武殿埋得最深的探子查到的,但我想是瞒不了多久了,只等父皇身子好转一些,就要上朝宣布立太子之事。” 顾幽脸色深沉,自前太子被废后,朝中一直有人提立新太子之事。皇帝年老了,百官生恐皇帝百年后太子却没有立下,再次掀起夺嫡之战,引起朝局动荡。同样的,各皇子背后的派系也想挣下从龙之功,都在暗中发力欲将支持的皇子送上储君之位。 几位皇子争到现在,有能力争太子之位的,只有宁王与康王了。 现在已经到了二选一的地步,康王却成了被淘汰的一个。 顾幽眸中掠过一丝厉色,好不容易拼到这一天,岂能让宁王得了便宜?“事以至此,趁消息未传出来前,先下手为强!” 一旦宁王为太子的消息传出,宁王又突然出事,到时康王府怎么都洗不掉嫌疑。 康王为之大惊:“幽儿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幽唇角扬起冰冷的笑弧:“杀了宁王!” “这、这……”康王仿佛被吓坏了,哆嗦着说:“五皇兄毕竟是我们的兄长,咱们这样做,不好吧?” 顾幽虽然生起杀意,但在康王面前却不想落得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形象,免得将来康王登基后,对她这个手段凶狠的皇后不放心。 因此,顾幽温柔地问道:“依王爷说,我们该怎么做?” “这……”康王完全没了主意,拉着顾幽的手说:“我一切都听幽儿妹妹的,幽儿妹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顾幽佯作不忍又无可奈何地说道:“谁做太子我倒是无所谓,就是可惜了你,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吗?论聪慧与能力,你哪里就输给宁王了?可偏偏母妃让你从小示拙藏锋,以至于你办的几桩差事不比宁王差,但百官先入为主,都说宁王比你好。” 康王懊恼地扶着额头,这也是他最后悔的一件事,“这件事说起来也怨不得母妃,母妃不受父皇宠爱,我岁数又跟几位皇兄相差不远,小时候我若是不装得愚笨些,早成了出头的椽子。” 哪料装得太好,所有人都当了真,他再表示聪明,也没有人相信了。 “母妃不易哪。”顾幽将对舒德妃的厌恨压到内心深处,叹道:“这些日子,母妃为了康王府,不知道受了连妃多少的奚落和白眼。母妃是正宫皇后之下的四妃之一,却被低一阶的连妃连番羞辱,我看在眼里,既为母妃委屈,又为母妃的将来发愁担忧。王爷想想,倘若宁王做了皇帝,连妃被尊为太后时,母妃要屈于连妃之下,母妃的日子该怎么过?母妃还有活路吗?” “连妃欺人太甚!”康王气得浑身发抖,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切齿地说:“连母亲都不能护住,我还有资格为人之子吗?为了母妃,我跟连妃母子不共戴天!” “出嫁从夫,为了王爷和母妃,少不得我要为你们去拼一拼了。” “可是,幽儿妹妹,你的身子……” “大局为重,康王府的成败在此一举!”事关重大,顾幽也顾不上病体。这时候若是松懈了,一辈子都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朝中官员大半被李相国拉到宁王一方去了,连皇太后与皇帝也属意宁王,要是不弄死宁王,康王如何出头? 此时对顾幽来说,是绝好的机会,宫中消息没传出来,韩潇离京了,七皇子一介孩童翻不起大浪,至于穆王——康王再蠢笨,也比穆王更适合那个位子! 顾幽从床上爬了起来,拖着虚弱的身子呕心沥血地策划了一夜,第二天,一道密信送到宁王手上。 这封密信跟顾幽以往送给宁王的信件一样,为了不让人抓住把柄,是不具名号的,连信中的内容都是用暗语提示。 这样的信就算落入其他人手中,也只以为是一封普通友人间来往的书信。 李雪珠还有半个月左右就要生产,这是宁王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子或嫡女,宁王外头无事都会守在王府,以防孩子随时出生。这时候收到顾幽的信,宁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打开。 宁王已看清了事实,他与顾幽已各自成家,不可能在一起了。加上又听到顾幽为康王流产的事,再想自己也将有孩子,便想了结了那段孽缘,与李雪珠好好地过日子。 本想看完信后回信与顾幽做个了绝,不想信中顾幽透来的暗语说,她查到了皇太后与皇帝私下谈论的内容,内容还与他有关。 宁王正关注着这一件大事,李相国也在全力调查此事,现在顾幽有了线索,他哪还有犹豫的?立即换上衣服,也不管将近傍晚了,根据暗信提供的内容暗中出了城。 赴约途中,宁王的马车被山上滚落的大石砸中,不仅腿被砸断了,连脑袋也被乱石砸中。 第809章 是坚强也是无奈 “王妃殿下,不好了,王爷出事了——” 康王府,即将临盆的李雪珠猛然听到这个噩耗,心神大震,动了胎气。 杏雨眼尖,扶住摇摇欲坠的李雪珠,朝来人喝道:“胡说八道,王爷今天还好好地陪着王妃用午膳,怎么会出事?来人!把这满口胡言的东西打出去!” 那来报信的内侍跪地哭道:“小的没有胡说,刚刚侍卫抬着王爷回府,身上和头上都是血,宋公公已派人进宫请太医去了。” 李雪珠按住一下一下地往下坠的肚子,感到下面有一股热流在流。 她要生了! 她紧抓着杏雨才没有倒下去,她沉声问:“王爷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据跟着回来的侍卫说,王爷的腿被石头砸断了,脑袋也受了伤,昏迷不醒,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内侍瞄了眼李雪珠的大肚子,暗叫糟糕,王妃快要生产了,可别被惊吓得出事了!但王府如今只有王妃一个主子,他也不敢不来禀报啊。 “宋总管与谭长史呢?”李雪珠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内侍回道:“宋公公忙着请医和照顾王爷,谭长史派人去查王爷出事的原因去了。” 腹中又一阵的绞痛,李雪珠额间渗出一层密密的冷汗,她咬紧牙关,才没有被痛得呻吟出声。“你,马上去一趟右相府,将这里的事禀报给李相国。现在已经过了戌时,城中戒严了,你拿着王府的牌子去,一并把本妃母亲请过来坐阵!” 内侍一愣,不明白为什么王爷出事要请李夫人过来坐阵,但现今宁王府兵荒马乱的,他也不敢多问,给李雪珠磕了一个头后,慌慌地出去了。 杏雨首先发现李雪珠的异常,见李雪珠脸色变白,满头冷汗,又紧抱着腹部,一惊问道:“殿下,您、您要生了?” 好在生产的屋子和东西早就准备好了,稳婆与大夫都在府里住着,杏雨叫了沐雨过来一起扶着李雪珠去产房。 “等等!”李雪珠忍过了又一阵绞痛,把另两个大丫鬟叫了过来,吩咐说:“花雨,你去前院查一下王爷是怎么出事的,查不出来就去问谭长史。梨云,你也到前院去,去王爷那儿,有需要帮忙的就在那里帮忙,随时关注着王爷的情况,王爷若是、若是不好了,你马上来回我。” 吩咐了两个大丫鬟后,李雪珠又把王府的重要事务向管事嬷嬷与身边的丫鬟吩咐一遍,“你们都给本妃记住,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乱!看紧门户,不要让人混进来,也不要放人出去!” 李雪珠疼得喘了一阵的气后,又紧抓着杏雨,盯着杏雨说:“杏雨,你是我身边的第一人,素日最是稳妥,也跟着我处理不少事务,是可挡一面的人,一般的事情你依照着我素日来的处理方式,你处理不好又不能拖的再来回我。宫里来人,你要好生招待着,尽量多探些宫里的风声;外头的事,你也盯着点……” 杏雨含泪应了,“殿下,奴婢都晓得了,您赶紧去产房躺着吧,天塌下来,您也得好好地把小世子生下来!王爷现在……您一定要好好地保住肚子里小世子!” 李雪珠咬了咬唇,又忍下一阵阵痛后,说:“不急,稳婆说过了,第一胎没有这么快生,最起码得要几个时辰,我还能撑得住。” 她也必须撑住! 宁王突遭横变,她必须在祖父反应过来前,在母亲过来坐阵前,将王府稳住。哪怕孩子就要出世了,她也没有虚弱的资格。 从嫁入宁王那一刻开始,她的字典里就不能有弱字。 李雪珠转身抓住着沐雨的手,再交待说:“我生产的事一应由你来负责,我虽请了母亲过来坐阵,但王府内的人与事母亲都不熟悉,你须得协助母亲来理。” 一一交待清楚,再无遗漏,李雪珠才让丫鬟扶她去产房。 四个一等丫鬟派去镇住场后,李雪珠躺在榻上,一边按稳婆的吩咐准备产子,一边又把八个二等丫鬟叫了过来,由八个二等丫鬟补上大丫鬟平时的工作。 二等丫鬟的职责,李雪珠让三等丫鬟补上。 两位稳婆是宗人府派来的,不知接生过多少孩子,见过多少产妇,唯独没有见过像李雪珠这样坚强的产妇。 哪家妇人要生产了,不是被全家捧在手心的?就算是民间那些粗俗之家,在妇人生产时也要珍贵一些。唯有这位宁王妃,都破了羊水了,仍然在有条不紊地理着王府的事务。 倘若不是宁王妃那一身的冷汗,以及苍白的脸,两位稳婆绝对想象不出,这位王妃正在生孩子。 不同于别的产妇汗泪齐流,尖声叫嚎,宁王妃沉静得一点也看不出产妇的样子。 两位稳婆半个月前就入住了宁王府,刚才宁王出事的事情她们都听到了,宁王妃的坚强,何尝不是一种无奈? 兴许是怜悯,稳婆上前给李雪珠抹了头上的汗,不让泪水流入眼肯后,劝道:“殿下且歇一歇吧,留些力气,现在紧要的是把孩子生下来,等会儿您需要使力的地方多着呢。” 另一位稳婆也心中不忍地劝道:“是啊,别到时候需要用力的时候没了劲,您要以自己与孩子为重,以自个为重,万事也要等生了孩子再说。” 李雪珠慢慢地熬过一阵阵痛后,哑着声音谢过两位稳婆,只是,她现在还不能放松下来。“沐雨,让厨房多备些参汤,要熬得浓浓的,我若是生产时没力气,就用参汤来灌我。外头可有消息传来?王爷的身子怎么样?太医来了吗?我祖父那边可有话带来?” 沐雨忍着泪,一一回了李雪珠的话。 李雪珠紧绷着神经,直到母亲程夫人到了,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花雨呢?”李雪珠喘着气,叫道:“她要是过来了让她赶紧来回我!” 程夫人见女儿如此受累受苦,早就哭成了泪人,万般后悔把女儿嫁入王府,“珠儿,先别管那些事,咱们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第810章 生产 “不行!”李雪珠痛得眼泪与汗水一起流下,喘着气说:“母亲,王爷受伤的事不同寻常,说不定后面还有针对宁王府的阴谋诡计,我不能让人趁乱钻了空子。宁王府若是倒了,我就是把孩子安安稳稳地生下来,孩子也没了前途。” 以前她是为了家族,为了她自己,现在她还为了她的孩子。 她必须要比以前更坚强! 程夫人泣不成声,“珠儿,早知今日,我就是拼了性命也不让你嫁到皇家。” 李雪珠苍白无色的唇边扬起轻轻的笑意,“母亲,你不用为我伤心,我从小享受着别人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自然要担起我应尽的责任。嫁给王爷没什么不好的,既还了家族的养育之恩,又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我受得住这荣华富贵,也要担得住这重如山岳的责任。” 这也是李雪珠为何要强撑住的原因,一旦宁王府出事,不仅她和孩子没了将来,李家也会受到牵涉。宁王重伤如此,就是救回来,双腿也废了。她已经损失了一个健康的夫君,不能再损失更多了。 花雨早到了产房外,一直不敢进去禀报是怕影响到李雪珠生产,这时候程夫人亲自派人叫她进去,她便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给李雪珠。 “宁王收到一封书信就出去了?”李雪珠眼中掠过一丝厉色,“可知王爷要去的地方是哪?” 花雨还将那封书信带了过来,递给李雪珠。 信是陌生的,也没有任何线索显示对方要约宁王出去,甚至没有任何的署名,更无法从中查到送信的人和地址。 光凭这一封信,就是宁王醒来说出送信的人是谁,对方不承认的话,都没有证据来指证。 看完了信后,李雪珠心头涌上一股震怒以及哀痛。 这封信的暗语写得再好,再隐藏,但这种手法,以及信的风格,李雪珠如何看不出是出自顾幽之手?她跟顾幽十几年的姐妹情不是白说的,对顾幽作风作为再清楚不过,这件事明显就是顾幽干的! 好你个顾幽! 李雪珠恨之入骨! 当初顾幽对她下手,要不是忠仆春雨以命护住了她,她李雪珠早就成了一缕孤魂! 这一笔账李雪珠从不曾忘记过,一直在徐徐图之,打着先瓦解宁王对顾幽的情谊,让宁王对顾幽由爱生恨,然后再行对付顾幽之事。 一切都按李雪珠的计划进行着,宁王在她有意无意的挑拔下,已对顾幽淡了心意,逐渐生起了嫌隙。没想到不等她进行第二步,顾幽就丧心病狂地对宁王下手了。 要知道,宁王现在虽然对顾幽情淡了,但明里暗里为顾幽做过不少事,这样一个真心实意对她的人,她竟然能狠得下心去下手! “我早该料到,早该料到的……”李雪珠满腔苦涩地自语着。 当初她跟顾幽还是情比金坚的好姐妹,为了宁王妃的位置她就可以对她下手,对姐妹如此,对其他人又何尝不会如此? 李雪珠凄然一笑,就算她想到了,防了又能怎么样?宁王那蠢货只信顾幽不信她,哪怕她将要为他生下孩子了,在他心里估计也是顾幽重要得多。 对顾幽手段狠辣的震怒,对宁王怒其不争的哀痛让李雪珠为之一眩晕,直到又一阵的阵痛才拉回她的神智。 李雪珠定了定神,全部心神到生孩子之中。 熬了足足一夜,当东方泛白,晨光微亮时,李雪珠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生下了一个男婴。 守在产房的沐雨抱着孩子忍不住哭了,走到李雪珠床前,泣声道:“王妃,是个男的,是个小世子!” 没有人比她们四个大丫鬟更清楚,一个小世子对王妃有多重要,尤其在宁王还没有脱离危险、随时命绝的情况下。 这个孩子来得太重要了! “给我看一眼。”李雪珠挣扎着凑去看襁褓里皱成一团,泛着红色的初生婴儿。在大夫给孩子检查后,说出孩子很健康时,李雪珠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程夫人守了一夜,虽然憔悴不堪,这时候脸上也布满了笑意,“这就好,孩子好,你也好,珠儿,别的事你莫要管了,好好地养身子,把月子做好。” 孩子提前出生,但一切安康,这对宁王府来说,总算是一大好消息。 李雪珠却让人扶她坐起来,双目透着凌厉,“不!我要进宫!现在就去!” 程夫人大惊失色:“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才刚生了孩子,怎么能出门?你不想活了?” 沐雨也被吓坏了,“殿下,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小世子着想!” “正是为了我儿子,所以我要现在进宫。”孩子她已经生下了,王府有现成的奶娘与大夫看着,她终于可以放心地去做了。 “珠儿,你别胡闹了,你这会儿站都站不稳,怎么进宫?”程夫人急道。 李雪珠坚决地说:“那就让人抬进去。” “珠儿!”程夫人气急败坏喝道。 “母亲,我必须去!”李雪珠挥退一屋的下人,盯着程夫人,一字一字地说:“害王爷的人是顾幽,是康王府,我不能让他们奸计得逞!如今皇上只有两个成年又有继承皇位能力的皇子,王爷倒下,就唯有康王成了皇上唯一的选择。我怀疑顾幽突然向王爷下手,是提前得知了什么,说不定皇上有意立王爷为太子,顾幽先下手为强,断了王爷的后路。” 程夫人惊怒交集,恨恨地说:“那咱们就去指证他们!让皇上将顾幽那贱人还有康王给抓了!” “证据呢?”李雪珠忍着产后的虚弱,歇了一会儿才有力气继续说:“我们没有证据,只凭一些猜测的话告到皇上面前,不仅治不了康王与顾幽的罪,反会被倒打一耙。顾幽心思缜密,她在引王爷施毒计的时候必会将后续的一切都算到,并做了周密的安排,撇清了一切关系,这一点从那封信就可以看出来。” 第811章 史上第一惨 李雪珠又歇了一会儿,才有了些力气,再说:“我们去告,反倒逞了她的意,中了她的计,到时她反说是宁王出去风花雪月、饮酒作乐,出了意外却将脏水泼到康王身上,反告我们用心险恶。待她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人证物证证明王爷是自找的,纯属是一场意外,然后在王爷头上套上皇上生病期间找乐子,是不大为孝的帽子,届时王爷白受了罪,还落得一个声名狼藉。” 李雪珠还有更深的一层忧虑,宁王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救回来了也没有了前程,底下见风使舵的官员难保不会倒戈。以顾幽赶尽杀绝的手段,必会借此联合倒戈的官员陷害宁王,查出什么贪赃枉法,又或者谋反忤逆等大罪,将宁王置之死地。 李家与宁王绑在一条船上,宁王府倒了,她的娘家也完了,她刚生出来的孩子更是前途未卜。大皇子一家的下场,说不定就是他们的下场。 程夫人身为相国府的当家夫人,当朝二品诰命夫人,政治敏感度极高,被李雪珠一说,也想到了这一层。 程夫人除了李雪珠一个爱女,还有三个儿子,以及孙子孙女。这时候,她惊出了一身冷汗:“你快把这件事派人跟你祖父和父亲说一下。” “母亲不必着急,祖父为官大半辈子,孙女能想到的事他也能想到。只是大势已去,祖父能力再强也难以力挽狂澜,我必须去助祖父一臂之力,为宁王府,也为李家度过这一大难关。” 程夫人终于不再相劝,这已经不是关乎个人的事了,而是关乎于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身为母亲,不止一个孩子的母亲,她能做的唯有让人熬上热汤,车上多放被褥,尽量让女儿少受些罪。“孩子,母亲就留在王府,帮你看着家,看着小世子。” “有劳母亲了。”李雪珠感激地对程夫人说。 家里有程夫人看着,她更能放心去做一些能做又必须做的事。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女儿,说什么劳不劳的。娘家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过来时跟你祖母打过招呼了,有你祖母坐阵右相府,出不了乱子的。” 李雪珠闻言,就更加的放心了。 李雪珠刚生完孩子,精神不继,这时候不能再喝参汤,只能喝一碗鸡汤提神。她躺在软椅上,被人抬着上了舆车,一路往皇宫而去。 “什么时辰了?”李雪珠有气无力地问道。 沐雨回道:“卯时了。” “让车夫快一点,须在百官开朝前赶到。” “殿下您的身子……” “不要管我,有多快就让车子跑多快。” 皇宫大门在卯时打开,百官列队入宫进殿,皇帝会在卯时二刻上殿。 皇帝现下病了,朝事由中书省暂理,百官上折后,中书省会将重要的折子递给皇帝过目。 李雪珠必须赶在康王一系向宁王发难,在他们呈上诬蔑宁王的证据与弹劾前赶到皇宫,见到皇帝。一旦所有证据都展现在百官面前,惊动了皇帝,在“铁证如山”面前,她就没有回天之力了。 摇晃的马车让李雪珠极为不适,刚生完孩子后的疼痛,虚弱的眩晕,无一不折磨着她。李雪珠用意志力保持着清醒,一再地要求车夫加快速度。 绝不能让顾幽得逞! 一旦宁王被铁证如山,康王就洗脱了所有嫌疑,成为唯一有资格问鼎皇位的继承人。 谁都可以做太子,将来谁都可以坐上那个位子,唯独康王不能! 李雪珠目中透着阴厉的冷芒与恨意。 宁王昨晚出事,应该早已传遍京城,现在正是大家对宁王最为同情的时候,她刚生完孩子就被抬着进宫,更能引起别人的怜悯。 将宁王的惨,她的悲惨展示给大家看,才能得到更多的怜悯,也能更震撼人心。 她没有证据。 她不告,也告不了。 但她可以做,她用行动,借着所有人的同情让所有的怀疑都指向顾幽与康王。 这一天,对京城人,对朝中百官,甚至对皇帝与后宫来说,是极为震惊的一天。 宁王生死未卜,刚生完孩子的宁王妃被抬进宫,爬到地英武殿求皇帝请医救治宁王,求皇帝下旨让让大理寺查谋害宁王之案。 宁王妃在英武殿泣求,半字不提谁是凶手,但却深情述说与宁王种种…… 事情太过震撼,纵观历史,还是第一次皇家儿媳拖着刚生产的虚弱身子爬到宫中哭求,使得宁王妃哭述的话很快传扬了出去。 宁王与宁王妃夫妻情深,宁王妃将近生产,宁王除了进宫和处理差事,一直在王府陪着宁王妃。突然间被引出府,突然间匆忙出城,突然间山上滚落石头,突然间生死不明…… 种种突然的事情传到各人耳中,自然而然地在各人心中演变成了一桩桩大阴谋。 李雪珠半字未说康王和顾幽,但所有人都往康王府猜去,每个人心中的凶手都直指康王。 那些拿了证据过来准备诬告宁王的官员互相看了几眼,默默地将身上的证据藏了藏。舆论都在宁王这一边,宁王妃还以如此之惨的情况爬去英武殿,他们再去弹劾、状告宁王,在人道仁义之上就完全站不住脚跟了,不仅会被百姓骂作冷血,还会遭了皇帝的龙颜大怒。 儿子出事,儿媳如此凄惨,底下的官员还要赶尽杀绝,就算这些证据是真的,皇帝也会站在亲儿子这一边,恨死那些官员。何况这些证据只是证明宁王有些不孝,若是在宁王妃“陷害”康王时还可以拿出来辨解反击,但宁王妃根本就没有告任何人,他们却拿这些证据出来先告宁王,这岂不是直接证明了宁王出事就是一桩大阴谋? 连妃从昨晚得知儿子出事,就彻底不眠,焦急地等着消息。 听到李雪珠进宫哭求的事,连妃也顾不上梳洗,跌跌撞撞地跑到英武殿前,与儿媳一起跪哭到皇帝面前。 皇帝被万昭仪搀扶出来,看到脸上挂着疲倦与憔悴的连妃,再到看到下半身都是血的李雪珠,被震惊得几乎摔倒。 第812章 步步错 皇帝再刚愎自用,他对几个儿子还是有几分在乎的,只要别威胁到他的帝位,他一向好说话,譬如穆王,活得那样洒意就是因为有皇帝的纵容。 就算威胁到他的帝位,他也没有弄死过一个儿子,前太子的事,哪怕没有皇后的自缢,也不会夺他的性命,至多跟大皇子一样贬为庶人。 大皇子做了那么多错事,犯了那么大的罪,皇帝也没有杀了他,只是将他贬为庶人,判了个流放。最后大皇子全家被灭,皇帝真真切切地难过了许久,甚至小病了一场。 皇帝对韩潇忌惮防范,可在知道韩潇身残之后也尽量多宽容,即使前段时间他一怒之下说了重话,后来还是生起一丝怜悯给韩潇赐了补药。 可以说,皇帝纵有再多的不是,对几个儿子,他多少有几分容忍之心。 现在宁王出事,有可能救不回来了,皇帝可能会再失去一个儿子,心情本就处于沉痛之中。这会儿看到才刚生下孙子的儿媳如此凄惨地趴在那里,记忆里总是妆容精致的连妃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年不止,皇帝心头的震撼与痛怒可想而知。 一旁的万昭仪已为李雪珠的悲惨双眼含泪,“皇上,前儿早上嫔妾还看到宁王来向您请安,那等君子谦谦,不过一夜之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才将宁王害得如此之惨?皇上,这件事您可不能不管,一定要将谋害宁王的凶手查出来!” 万昭仪三言两语间,就将此事定了性:谋杀。 在万昭仪的助攻之下,李雪珠用卖惨的方式给她祖父李长耕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并牢牢地抓住了舆论。 皇帝心疼儿子,下令大理寺彻查此事。 顾幽远在康王府,等她得知宫里的消息后,已错失了最好时机,无力挽回。 “李雪珠!我竟把她给忘了!”顾幽后悔不己,“一步错,步步错。” 李雪珠一下子让全部人怀疑上康王,顾幽后续一系列洗白康王的计谋就不能按原计划进行了,不然就等于掩耳盗铃。 顾幽设计谋害宁王之后想了两条路子,第一条是宁王当场死在巨石之下。 这第一条是最简直直接的,也是顾幽最希望发生的。人一旦死了,很多事情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只要康王有足够的证据能撇清关系,她再操作得好,朝中的官员为了不得罪康王这个唯一有希望登上未来帝座的皇子,多少会顾忌几分。就是李相国,为了李家一族,也不敢跟康王彻底翻脸,最多在私下做些手段。 为此,顾幽费了不少的心思,将康王与她摘了出来。 宁王死了,对康王一系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也是最放心的结局。宁王底下的官员,顾幽想接手过来也会容易得多。 为了至宁王于死地,除了巨石外,顾幽在宁王回京的路上还设下几个杀局,可最后都莫名失败了,还差点把自己暴露了出去。 当插在宁王府的探子传出消息,宁王昏迷不醒,双腿尽残,顾幽就连夜联络了底下的官员,还暗中收买宁王一系的官员,做好了各种准备。 顾幽最希望的就是宁王底下的人混乱之下出昏招,只要他们告到御前说是康王干的,她就会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证据证明他们诬告,还能反告宁王。在将他们攻击得手忙脚乱时,顾幽再暗中拉拢收买宁王底下的官员…… 费心苦心设好的计谋都派不上用场,顾幽有一种拼尽全力的一击却打空了,反让自己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怎么会这样呢?”顾幽浑身无力地坐在椅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爬满心头。 康王匆匆地回来,冲到顾幽面前,气急败坏地朝顾幽喝说:“你是怎么办事的?要杀宁王就手段果决一点,现在没弄死他,父皇又怀疑上我了,我现在快成为了过街老鼠,你没看那些官员看我的眼神,都透着古怪。顾幽,你不是跟我保证过,我不会扯上关系,宁王也活不了吗?那他怎么能活着回宁王府?” 面对康王的怀疑与指责,顾幽徒然生起一股怒意来,“你只会指责我,你若是能帮我一把,何至于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以为我想让宁王回到京城吗?我后续做了几步杀棋,派了两批杀手守在回京的两段路,可第一批杀手不巧错过了,没截住他们;另一批杀手要动手时,刚好中军都督府的几百官兵从那经过,险些将那一批杀手包了个圆。我甚至在宁王回京的路上,把那座桥做了手脚,想让宁王等人掉入河里……” 那一条河是楚河的支流,那段河道也是最湍急的一段,宁王受了那样的重伤,一旦掉入深河里必死无疑。可顾幽哪想宁王一行人过去的时候桥却没断,反而她后头派去查看的人掉入河里了。 一步错,步步错。 宁王九死一生回到京城,顾幽最后想趁乱派人潜入宁王府,向宁王下毒,谁知李雪珠将宁王府守得水泼不进。 每一桩事情都出乎了顾幽的意料,打了她几个措手不及。 康王冷静了些,问:“中军都督府的人怎么会半夜回京?” 顾幽刚小产不久,又劳累数日,加上一夜的熬神,这会儿脑子正昏眩得难受,闭着眼睛说:“我刚派人去查了,是中军右都督李简一行人。李简的母亲昨天病重,他连夜赶回京,正好遇到宁王几人,护送了他们回来。” 康王一惊:“李简是父皇的心腹,他没有发现我们派去的杀手吧?” 顾幽手支着额头,摇了摇头,说:“没有,领头的察觉不对,及时退了。” 要不然,那批杀手有可能被李简一行人抓着正着。 得知前因后果,康王颓败地瘫在椅上:“难道老天爷是站在宁王这一边的?” 顾幽揉了一会儿的太阳穴,这才好受了些,说:“王爷别急,事情没到糟糕的地步,我们的尾扫得干净,不怕大理寺的人去查。只要熬过这一关,证明了我们与此事毫无关系,太子之位终究是王爷的。” 第813章 看不见的手 康王想到宁王的腿残了,脑袋也被砸伤了,就算太医院的御医救回了宁王的命,也救不回那两条腿,心里总算轻松了不少。 见顾幽难受得小脸青白青白的,双眉紧紧蹙在一起,康王终于记起了一些怜香惜玉,“幽儿妹妹,这些日子你辛苦了,你好好歇着,后头的事都交给我吧。你身子没好,得让大夫瞧一下,再叫吟歌给你多熬些补汤,把身子养一养。” 康王温柔体贴的话让顾幽的心总算好受一些,她说:“我的身子暂时不急,我想回顾府一趟。” “怎么突然间想着回顾府?”康王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狐疑,亲自给顾幽倒了一杯参茶,关切地问:“要不要我陪你一块回去?” 顾幽沉默了一下,方开口道:“祖父病了三个多月还一直不见好,我想回去瞧一瞧他老人家。我倒是想让王爷陪我回去一趟,只是现下王爷不能走开,要紧盯着大理寺那边的事,宁王的案子才是当今之重。” 康王听着有理,便同意了,笑道:“行,我都听你的,你说怎么样我就怎么做。不过你自己身子也不好,得多带几个侍候的人回娘家为妥,把吟歌带上吧,她一直为你调理身子,你身边不能缺了她。幽儿妹妹,你一定要养好身子,我离不开你。” 顾幽冷冷一哼,酸酸地说道:“你离开了我不是更好吗?到时想纳多少美妾就有多少美妾,还有那院子里的女人,她们才是你离不开的女人。” “你说的什么胡话!”康王生气说道:“你是我的正妻原配,她们不过是几个当不得真的玩意,拿自己跟她们那些玩意来比,你这是贬低自己还是存心来气我的?” 顾幽怔怔地看着康王,在他怒其不争的目光中,她没由来地生出一丝委屈来。 顾幽迅速撇过头,不想让眼中的脆弱让康王发现。但康王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他走上前,双手轻轻放下顾幽消瘦的肩膀上,柔声说:“幽儿妹妹,自从嫁给我之后,我从没让你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反而要你处处为我操劳操心,你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毕生难忘。我知道因为那个四侍妾的事让你不开心了,让你难受了,可那一切都是为了安抚母妃,我只是心疼你,不想让殷嬷嬷去母妃那里中伤你,才怀着对你的愧疚前去的。幽儿妹妹,你放心,等过了这一个坎,我必会遣散她们,此生此世都只守着你一人。” 兴许是康王的话太过温柔,又兴许是康王的眼神太过诚恳,顾幽禁不住潸然泪下。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坚强。 这些时日累积的怨恨与委屈在这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顾幽泪流不止,抱着康王激动了许久才平复下心情。 望着康王,顾幽将心底最深的话与感情说了出来,诚挚而认真:“王爷,以前的种种是我太过年轻,太过自负自满,才会落得名声败尽、让你脸面无光的下场。但自我嫁给你之后,我顾幽不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我顾幽负过很多人,唯有你,我没有负过半分,对你,我问心无愧。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地过一辈子,做一辈子和和美美的夫妻,所以为了你,我心甘情愿去做任何的事情。王爷,我只问你一次,也只问一句,你能不能摸着你的心,诚实地给我一个答案?” “你说。”康王伸出手指,心疼地抹去顾幽脸庞上的泪珠,“不管你问多少,我都会诚实地回答。” 顾幽眸中再次滑落两行泪珠,带着期盼的目光看着他:“你会一辈子都对我好吗?” 康王毫不犹豫地点头,搂着顾幽宠溺地低笑说:“你这个傻瓜,这还用得着问吗?我不对你好能对谁好?为了你,我就是付出生命也心甘情愿。幽儿妹妹,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多喜欢你……” 顾幽在康王怀中再次泪如雨下,这一刻,她知道,她爱上了康王,这个爱她至深的痴情汉子。 顾府。 自顾家与大皇子一战后就一蹶不振,而顾太傅也病倒了。 顾幽的父亲顾开尧在那一次被捋掉都督的官职,就一直闲赋在家。 顾幽的突然回来,将顾太傅惊得从病榻上坐了起来。 顾太傅虽然卧于病榻,但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形势,外头宁王出事,直指康王的事他已全部知晓了。见顾幽过来,以为康王被人抓住了把柄,过来求救。 “幽儿,是不是康王出事了?” “祖父莫急,先躺着。”顾幽扶着顾太傅躺回床上,“我回来并不是因为这一件事。” “那是为何?”顾太傅惊疑地问道,难道还有比这一件事更大的事? 顾幽挥退了下人,叫了父亲过来,再让人守在门外,凝重地说道:“祖父,父亲,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兴许我们都中计了,进了别人的局。” “此话何意?”顾太傅与顾开尧困惑地相视一眼,不解地问顾幽。 顾幽将截杀宁王,结果连接莫名失败的事说了出来。一次是意外,但两次、三次……顾幽绝不相信运气这种东西,尤其是在宁王身上。他若真的运气有天助,就不会现在半死不活的了。 “我感觉到了,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一切。”顾幽平静的话,却给顾家父子带来极大的震撼。 “幽儿,你说什么?”顾开尧着急地问道:“这一切都有证据吗?” 顾幽苦笑地摇了摇头,要是有证据,有迹可循,她就不会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在最初,这只是我的一个预感,但随着我往深处去想得越多,就越觉得可怕。也许,我布局杀害宁王的局,就是别人给宁王府设的局。” 皇上与皇太后私下的话,为什么谁都没有查到,只有后宫实力最弱的舒德妃查到了?还如此迅速且顺利地传给了宁王? 如果这一切都是针对康王府的局呢? 第814章 棋子 怪不得她满盘皆输。 顾幽笑得苍凉:能不输吗?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她成为了别人手中的棋子,还是一颗被人驱使着走的棋子。 她常把他人当棋子,天道轮回,轮到她自己成了别人的棋子。 让顾幽涌上无尽哀凉的是,她将宁王弄残了,对方却掌握了康王府的证据,这些证据一旦拿出来,康王府将万劫不复。 两败俱伤! 背后之人好深的算计,一盘局算计了两位皇子。 顾太傅跟着深思起来,慢慢地,他的脸色难看得仿佛罩满了乌云。 所有的事情一一捋过来,一一细思起来,顾太傅越想越是惊惧。他大半辈子沉浸于政治阴谋之中,各种或明或阴的诡计阴谋几乎都施展过,敏锐度极高,现在这一深思,才惊觉到当局者迷,他早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被入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孙女嫁入皇室的时候吗? 顾太傅后背惊出一身的冷汗,猛然想到更早以前,孙女从选定的睿王,然来变成宁王,最后嫁给了康王…… 顾家最早的落败就从孙女选择睿王开始。 为了在睿王势力中争下最重要的一席,顾家付出了许多心血,哪想后来睿王身残;后来选择宁王,顾家孤注一掷,将余下的人马全部送到宁王手上,谁知孙女却失身于康王。 几次大变动,一次又一次地消耗了顾家的人脉和底蕴,最后为了扶住康王,顾家不惜与大皇子对抗,在耗尽所有能量后,顾家终于没落了。 这是意外,还是,也是一个局? 顾太傅不知是惊还是惧,浑身发颤:“谁?是谁在算计顾家?” 顾幽苦笑说:“祖父,对方算计的并不止一个顾家,我若是没有猜错,他算的是这天下,这帝位!” 顾幽一语让顾太傅与顾开尧脸色为之一变,顾太傅从顾家形势跳出来,纵观整个朝局,双唇微抖:“也许在更早前,自皇后自缢后,朝局就瞬息大变。皇后自缢,仅仅是为了救二皇子,还是因为容修仪怀上孽种怕惹祸上身,或者是另有隐情?大皇子!大皇子全家突然被灭,会不会也跟此事有关?” 顾太傅被惊得脑子直发晕,猛然想到一人,大惊失色:“睿王突然离京,这一切会不会是睿王干的?” “不是他。”顾幽斩钉截铁地说道:“睿王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他要对付谁,绝不会用这阴险的手段。他不是不能,而是不屑!” 以那个人的骄傲霸道,他要是看谁不顺眼,根本不需要用阴私手段,直接提剑砍了就是。 顾幽想到去年中秋宴上,韩潇为了给夏静月撑腰,当着众多皇亲命妇的面,丝毫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下令杀了大皇子与宁王身边的太监。她相信,如果当时大皇子与宁王还敢对夏静月不敬的话,他一怒下来,没准真的敢灭了大皇子与宁王……还有她。 顾幽不由地对夏静月生起浓浓的羡慕与嫉妒来,被那样一个强大的男人宠着,无疑是世间最幸福的女人了。 只可惜,那个女人不是她。 兴许是这些时日经历的艰难太多,又兴许是康王的情义让顾幽的心境平和了许多,顾幽对夏静月羡慕嫉妒恨了一会儿,就抛之脑后,不像以前那样入骨不忘。 她说道:“祖父,别的不说,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如果背后的人真是睿王,他就算想杀大皇子,也不会动大皇子的全家。” 顾太傅点头同意,的确如此,以睿王的性子,不可能去做如此残暴的事情。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睿王对那个位置有兴趣,就算他残了,只要他有了儿子,他放话一句,满朝文武有一半都会站在他这一边。也就是说,睿王想要那个位置,根本用不着挖苦心思去算计,他只需多生几个儿子就行了。 一旁坐着的,脸色阴沉的顾开尧突然插话进来,“幽儿,你刚才说的,昨晚中军右都督李简突然回京,正好遇到重伤的宁王,护送了他回来是不是?” 顾幽点头称是,心中一动,“父亲,李简此人你应该很熟悉吧?” 李简自北蛮一战立下大功,就去中军做了都督佥事,不到两年升了都督同知。顾开尧曾经是中军左都督,与李简打过不少交道。 顾开尧冷笑道:“熟悉!太熟悉了!此人短短几年间,连接高升,扶摇直上,如今已是中军右都督,官职已在我之上。如今的中军都督府,此人独大。” 大靖遵古礼,古礼中喜庆等事以左为贵。故而文官以左为尊,含有左右官职的,譬如左相国,右相国,以左相国为尊。 而古礼认为兵主杀戮,为祸者,有伤天和,是为不祥,应该跟丧事同礼,故而武官以右为贵。 含有左右的,譬如左、右将军,譬如左、右都督,以右为尊,右都督的职位比左都督稍高。 顾幽一愣:“他竟升得如此之快?” “我怀疑他背后有人。”顾开尧说道:“此子虽说打仗有一手,但为人贪财好色,在无后台的情况下,官职升得如此之快,背后无人是不可能的。还有他什么时候成为皇上的心腹,这一点我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以我猜测,那洪明顺是做了李简的踏脚石了。” 百坻一战,洪明顺大失水准,犯错不断,李简突军异起,顾开尧在官场沉浸了这么多年,又跟洪明顺共事多年,深感里面蹊跷不少。 “我记得李简是睿王的人。”顾太傅说道。 顾开尧摇头说道:“他早被睿王所弃,当年从北蛮回来,他想投靠睿王,睿王没收他,但睿王还是公正将他的军功报了上去,这件事在军中大家都是知道的,只能说睿王对李简有知遇之恩。他若是睿王的人,我反倒不会怀疑,正是因为他不是,我才心生疑惑,这会儿他突然与宁王相遇,又护送了宁王进京,那般恰好地坏了幽儿的事,其中的猫腻必是不少。” 第815章 令人胆寒的手段 顾太傅与顾幽相视一眼,看到彼此间的凝重。“此人要查,得往深处去查,背后算计顾家,算计诸位皇子的人,定然就是李简的靠山。” 顾幽提醒说:“须得小心为上,莫要打草惊蛇了。” 对方能将康王府耍于股掌之间,难保不会派盯子盯住顾家。风雨摇曳的顾家,已经经受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顾开尧的目光渗着森冷之意:“李简此人交由我来查他,至于算计康王府的幕后之人,就劳父亲与幽儿了。我们双管齐下,不信揪不出这个黑手来。” 顾开尧被停职后,他手中的兵权全落入了李简手中,忠于他的属下被李简或贬或害,其他的已被李简收服了。现今整个中军已成为李简的一言堂,他迟迟不能官复原职,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李简。这一件事对顾开尧来说,已不仅仅是朝局之争了,还关乎到顾家最后的一点兵权,以及顾家的前程。顾家在文官中损失惨重,只留下武将这一支人脉,现在李简来赶尽杀绝,顾开尧在军中经营了二十多年,岂愿束手就死? 趁着几位皇子的势力还能一战,宁王虽残,但李相国还在;二皇子虽然被贬,但仍是皇帝之子,曾贵为太子;更别提还有一个实力不显,但不容小觑的睿王。 趁着几位皇子的势力还未全部瓦解,将那个想收渔人之利的幕后者揪出来,才能解康王府的危机。 顾太傅老谋深算地说道:“我看睿王离京之事不简单,早不离,晚不离,偏偏这个时候离开京城去治病,我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顾幽一直关注着几位皇子的府邸,尤其是睿王府,更是她关注的重点。“前段时间,睿王府内似乎发生了不少的事,可惜睿王府的护卫太森严,府内的下人只进不出,我不敢惊动了他们,不曾放手去查。只隐隐地感觉到,并非是睿王病重这么简单。” 睿王病重传了几年,顾幽也关注了几年,但这一次,顾幽敏锐地察觉到那段时间睿王府的气氛不像往常传出睿王病重的样子。当时她还以为睿王命数已到,即将病逝,睿王府才戒备森严。直到后来得知睿王进了宫,亲自跟皇帝告别才觉得不对劲。她紧接着派人去查,据当时看到睿王的内侍说,睿王除了一脸病色外,与往常差别不大。由此可见,先前睿王府的怪异气氛与睿王的病关系不大。 再往回查,从进过睿王府的孟圆圆、夏筱萱等女身上,顾幽查到夏静月大病了一场。 若是其他人病了顾幽不会奇怪,但夏静月生病,顾幽觉得比睿王病危更难以让人相信。夏静月本就是医术精通之人,又素来身子健康,怎么可能突然大病,还病得骨瘦形消? 当时在边关那样险恶的环境里,夏静月都丝毫不受影响,回到京反而病得如此厉害,顾幽不相信。 那会儿,顾幽顾着算计宁王,念着睿王府与康王府没有利益纠缠,不好再查下去,免得得罪睿王府,就暂且放在一边。如今回想起来,顾幽有种蓦然醒悟的感觉。 “祖父,父亲,我怀疑睿王跟那幕后之人交过手了。”顾幽双眸划过锐利的目芒,“如果幕后之人不是睿王,那么,对方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睿王。他想图谋这天下的,最大的阻力就是来自睿王!” 顾幽这么一说,顾太傅脑光一闪,一拍大腿,惊叫道:“莫非以前刺杀睿王的人就是他们?” 睿王与北蛮一战成名,成为大靖的护国战神之后,就屡屡遭遇到或明或暗的刺杀。当时,顾太傅还一心一意想将顾幽嫁给睿王,那会儿,顾家是向睿王府靠拢的,自然知道曾有几桩手段阴毒,规模甚大的刺杀事情针对睿王。顾太傅犹记当初,他还帮着费引追查过此事,只是最后的线索都断了,一丝蛛丝马迹也查不到。 顾开尧不解问道:“刺杀睿王的,不是大皇子与滕贵妃吗?我记得之前查抄明王府时,还抄出不少真凭实据的罪证。” 顾太傅长叹一声:“我以前也以为是,如今回想起来,大皇子兴许也是被利用了,就如同今天那人利用康王府对付宁王府一样,都成了别人手中的一杆枪了。你想想,大皇子要是有这手段,怎么会落得全家被屠的下场?” “难道那一场屠杀是杀人灭口?”顾幽心头为之一惊,对方敢杀了大皇子全家,岂不是说也敢灭了康王府全门? 顾开尧亦是为之心惊胆寒,“大皇子被灭全门之事,据说最后的线索指向了二皇子。” 二皇子性情的确残暴阴狠,但在场三人都不相信以二皇子的智慧能算计得了大皇子给他当枪使,他若是有这本事,就不会被大皇子踩了十多年,早就坐稳了太子之位。 真相再次扑朔迷离起来,顾太傅将之暂放,将目光理智地拉回来,暗中一算,昏浊的双眼再次闪过利芒:“我没有算错的话,自从传出睿王双腿不良于行,又被太医院断定无药可治,命数不久之后,刺杀睿王的事情就变少了。” 想当初,顾太傅还在睿王一派时,那几场针对睿王的刺杀,出动的高手之强,计划之缜密,无一不令人惊恐。尤其是那一次规模最大的刺杀,他们渗透进了睿王的心腹侍卫之中,截杀了几股救援睿王的人马,那一次之惊险,造成睿王差点命丧他们之手。 即使后来顾太傅转投宁王,也曾暗中追查过那些杀手,可惜一丝线索也没有。那些杀手,那些手段,似乎随着睿王的身残一起消失了。因为除了在睿王身边外,顾太傅没有在其他地方发现过那一股势力,一度怀疑是不是北蛮残余的势力前来报复睿王的。 “原来,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睿王跟对方已交手不止一次了。”顾幽心有余悸地感叹着,“如此说来,祖父的怀疑没有错,睿王离开京城十有八九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第816章 惊闻真相 “不如我们跟睿王合作。”顾开尧建议说:“睿王跟对方有仇,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没准……” 顾幽苦笑说:“父亲,睿王与夏静月离开京城之后,踪迹就全部消失了。我曾跟费引联系过,可此人滑不溜手的,油盐不进,无法说服。” 三人商议了许久都不得要领,顾太傅无意间目光看到顾幽青白的脸色,皱眉问:“幽儿,你嫁入康王府后,怎么身子差了如此之多,平常都不曾调理过身子吗?” 顾开尧这会儿才发现女儿削瘦体弱得离谱,瘦得仿佛是一副被衣服包着的骨骼,当即劝道:“女子身轻易亏损不得,不然与子嗣有误。幽儿,还不曾给康王府生下嫡子,怎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 “我倒是想好好调理着,但王府事多,离我不得……” 顾太傅打断顾幽的话,“给我调理身子的大夫是太医院退下来的名医,我让他给你瞧瞧。你可别犯蠢,辛苦打下的将来便宜了其他女人的孩子,给他人做嫁衣裳了。” 顾幽想到她吃了不少药,身子一直不见好,好不容易刚怀上的孩子又掉了,心里也暗暗着急。正如顾太傅所说的,倘若她费尽心血扶康王上位,结果却被别的女人夺了果实,岂不是所有风光荣耀都与她无关了? 顾幽可不是大慈大悲的好人,她再喜欢康王也是冷静而理智的人,也不会忍受康王跟别的女人享受她的功劳。她把整个顾家都赔了进去,岂容他人觊觎? “我听祖父的。”顾幽吃了不少药,补药也没有少吃,但身子一直不见好,刚怀上的胎儿又掉了,早就想换个大夫来瞧瞧。 这位给顾太傅调理身子的大夫顾幽有所耳闻,曾在太医院做了五十多年的御医,最擅调养之术,深受两朝后妃的器重。宫中子嗣艰难的后妃经他调理过后,不少都顺利地怀上了孩子,她想生个健康聪明的嫡子,少不得要请这位老御医出手了。 这位老御医年纪将近九十,轻易不出诊,一般人请不动他老人家。他肯帮顾太傅调理身子,是因为与顾太傅交情甚深,看在几十年的老朋友份上,才肯出诊的。 思及现下情势复杂,那幕后之人不知何时拿康王府开刀,顾幽深思一会儿,决定在顾家多住些日子。康王府已是别人的网中鱼,逃是逃不掉了,不如给自己找条后路,或者保命符。 回到出阁前居住的绣楼,顾幽轻轻地抚着小腹,若是在对方发难前她怀上了孩子,皇帝看在皇家血脉的份上,再加上皇帝对她的疼惜,没准能免了罪。 怀着这份希望,顾幽眉间的沉郁消了不少。脑海里浮现离开王府时,康王的温柔体贴,还有他有情有义的誓言,顾幽心里更像吃了蜜一样,甜得眉眼都带着柔和的笑意。 “奴婢许久不曾见小姐如此开怀了,不知小姐遇到什么好事了?”吟歌给顾幽倒了一杯参茶,壮着胆子说道:“莫不成是太傅大人身子好转了?那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顾幽心情再不错,也不会跟奴婢说她与康王之间的夫妻情趣,便只淡笑不语。 吟歌不敢再问,赔笑说道:“小姐喝药的时辰要到了,正好奴婢将小姐补身子的药带了过来,也不用特意回王府拿了,小厨房离这儿也不远,奴婢这就过去给小姐熬补汤去。” 顾幽赞赏地看了吟歌一眼,“你想得倒是周到。” 顾幽心情愉悦之下,赏了吟歌一只价值不菲的镯子。 吟歌刚喜孜孜地领着镯子去了小厨房,太傅那边的丫鬟就过来了,说是老御医来了,正在老太爷那,请顾幽过去。 顾幽收拾了下妆容,怀着满腔的希望朝往太傅院子走去。 有一句老话: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当顾幽从老御医怜悯的口气中得知自己再也无法生孩子时,宛如晴天霹雳。 “你再说一遍,本妃怎么就不能生了?”顾幽因太过吃惊,怒火中烧,“本妃在一个月还怀了一个,只是不小心掉了,本妃明明还能怀还能生,你这庸医凭什么说本妃不能生?本妃一直吃你配的方子调理身子,如果不能生,都是你害的!” 顾幽震惊过度,也顾不上老御前是太傅的老友,直喝老御医不会看病,不懂医术。 老御医一生行医治病,病人的各种反应见得多了,顾幽难以接受的反应他也司空见惯了。只是按两家的交情,他也是算是看着顾幽长大的,心中为她惋惜不己。 身为医者,即使病人难以接受,也须得将病因说个明白。“王妃的身子沉疴久矣,已积疾难治。王妃的底子本就不算好,去了一趟边关后,大病几场,身子失了调理,已比常人要弱一些。后来王妃吐了一口心头血,大亏心元,我针对王妃的情况专门开了一个调养的方子,只是——” 老御医侍候过两朝的后宫嫔妃,见过的阴毒手段不计其数,顾幽现在的情况,以他的经验来看,是中了招了。“王妃的身子还未完全调养好,就掉了胎儿,伤上加伤,元气大损。那时候王妃若是仔细养个三、五年,还可以养回来的。错就错在王妃太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了,小产后不等调养好,又熬心伤神,再加上吃错了东西,紧接着又怀上,再小产,别说王妃本就是质弱的身子,就是强健的妇人也受不住如此摧残。” 老御医又隐晦地提点:“王妃先前的孩子掉了反倒是好事,以王妃大有损伤的身子,又有积毒在身,孩子生下来也是个怪胎,说不准母子都保不住。” 老御医是看在两家的交情上才说得如此明显,若换了另一个病人,以他的谨慎小心,绝不淌这浑水里。他经历两朝,能活到安然退下来,靠的就是这一份谨慎。皇家里头的阴私事,一旦被牵扯进去,别说他的老命难保,就是他一家子都活不了。 老御医刚说完这番话,心里头隐隐有些后悔了。 第817章 绝望的事实 惊闻这个噩耗,不止顾幽这个当事人震惊不己,就连顾太傅也被惊得目瞪口呆了。 顾太傅为了让顾家更上一层,不惜将整个顾家都赌上了,现在顾幽不能生了,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牺牲算什么? 顾太傅又惊又怒,心血翻腾不休,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他早就被这个噩耗打击得一口老血喷出了。他敏锐地抓到老御医说的重点,“你刚刚说什么?王妃体内有积毒在身?她不是身子弱导致的流产吗,怎么会有积毒?” 能致胎儿变成怪胎,甚至会导致一尸两命的毒,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小毒。 顾太傅再追着老御医问:“王妃不能生孩子,是身子太虚了,还是这毒的缘故?” 老御医此时后悔也没用了,不能说的都说了,逐不再隐瞒,将诊出来的情况全部说了出来:“两者皆有,王妃连续小产,两次小产都没有养好,母体亏空太大,以后就是侥幸怀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坐住胎。” 流产的次数多了,又没有坐好小月子,极容易造成习惯性流产。 “王妃体内的毒,实话实说,若不是我在太医院做了大半辈子的太医,见识过后宫层出不穷的各种手段,对此经验丰富,不然也诊不出这症状。”言下之意,一般的大夫诊不出来,等他们诊出来时,顾幽早就病入膏肓了。即使现在老御医已诊了出来,但医治的话,已非他的能力所能做到了。 顾太傅听出了老御医的言下之意,一怒之下,指着顾幽气极大骂道:“蠢货!你给我说清楚,是怎么中的毒?出嫁前,我给你陪嫁了近百个侍候你的人,但凡衣食起居,全是顾家过去的奴仆,就连烧柴的丫鬟也是顾家的家生子。你告诉我,在这样严密的侍候下,你得多蠢才让人有机可乘!” 顾太傅对顾幽是说不尽的失望,他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孙女,容貌与才华样样出众,可偏偏在大事情上,屡屡犯错! 若当时好好地嫁给宁王,顾家何至于如此被动? 她笨得在成亲前就被康王夺去了清白,落得顾家一系只能选择实力与能力最差的康王。 嫁入康王府后,她更是坑死了顾家,就算背后有幕后之人的算计,但凡顾幽放聪明一点,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中了计。看睿王府就知道了,幕后之人对付了睿王那么多年,可睿王硬是抗住了。 如今更是落得连孩子都不能生! 顾太傅开始绝望了。 完了!完了! 顾家全完了! 顾家已经没落,倘若康王能上位,顾幽再为康王生下一个嫡子,顾家还有翻身的机会。现在,什么机会都没有了,大半辈子的算计都付之东流了。 顾太傅此时不得不痛心地承认,这个孙女小聪明有之,大聪明却没有一丝,比起他的女儿顾清差得远了。 顾太傅又开始怀念他那将顾家推到颠峰的女儿顾清,完全没想过,顾幽与顾清的对手能一样吗? 当年顾清嫁的是皇帝,只要笼络住了皇帝,有了宠爱就是人生赢家。 而顾幽嫁的是皇子,在几位能力出众的皇子间争斗,除了笼络男人外,还需要跟各种谋略出众的谋士与大臣相斗,别说顾幽一个不到二十的女子,就是顾太傅也没有这个能耐斗赢。 何况,顾太傅心中最聪明的女儿顾清,最后的下场还不是落得一尸两命?死了十几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顾太傅不愿去想那个事实,他如今心里全是对顾幽的不满,甚至不满到已经彻底放弃了顾幽,脑海里开始飞快地算计着,如何才能度过这一危机,如何才能让顾家起死回生。 顾幽在太傅的一阵骂话中回过神来,心头却一片迷茫:“我中毒了?怎么可能?” 关乎到她的衣食起居,顾幽最是警醒不过,她身边侍候的人,不管是贴身侍候的一等、二等丫鬟,还是洒扫烧水洗衣的的粗使下人,都是她从顾家精挑细选带过去的。 也许是她参与宴席,在别人家中的毒吧。 老御医仿佛看出顾幽生起了侥幸,残酷地指出现实:“王妃中毒的时日甚久,绝不少于三个月。然而中毒如此之久,王妃却丝毫不觉,由此可断定,此毒是少量长期服用。” 能将少量的毒药长期地让顾幽吃下去,不是她身边器重的人,绝不可能做到。而顾幽身边专门负责她饮食的,就是吟歌。 顾幽心口猛然一跳,骤地站了起来,叫了嬷嬷带着几个婆子过去,将吟歌以及她正在熬的补汤带过来。 顾幽不放心地又让人回绣楼,将她常吃的药丸带过来。她没记错的话,她吃的药丸中除了老御医配的,还有几样是康王给她寻来的。 心头猛然生起一个极为不好的预感,来自灵魂深处的冷意让顾幽下意识地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然而事实再次给了顾幽一记狠狠的耳光。 老御医从顾幽的补汤中,检查到了少量浣花草。 浣,浣洗的意思,浣花的寓意是浣洗女子的身体,使之不遭玷污,保持纯洁的含义。 浣花草是一种极为普通的野草,随处生长在路边,水边。它本身并没有毒,主要功效是避孕,是民间常用的一种避孕药。 吟歌被两个婆子押得跪在地上,看到老御医去验补汤,就知道事情要败露了。当看到老御医认出了已看不出原样的浣花草,她手足开始发冷了。 在顾幽阴冷的目光下,吟歌眼珠子乱转,高声喊道:“王妃,奴婢是冤枉的,您听奴婢解释!奴婢绝没有害王妃的心,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妃好,王妃小产后没有养好身子,不能再怀上了,不然对身子不好!奴婢一心一意想着王妃的身子,这才在王妃的补汤里放了避孕的浣花草!” 吟歌见顾幽不信,又朝老御医焦急说道:“您是大夫,您应该知道浣花草是没有毒性的,除了避孕外对身子没有其他的危害是不是?” 第818章 孩子是谁的 老御医取出那看不出原样的浣花草,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说:“浣花草的确没有毒性,是避子常用之药。然而那指的是普通的浣花草,这汤中的浣花草被特别炮制过,份量虽少,药性却提高了。普通的浣花草有少许堕胎的效果,不过普通人若不是大量服用并不会致使流产,但王妃的身子本就比普通的人弱上许多,再服用这些浣花草,足可造成堕胎。” 正是因为被特别炮制过,故而顾幽身边经验丰富的嬷嬷才没有发现那是最常见的浣花草。 “你还何话说?”顾幽慢慢地走到吟歌面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眸中一片森然:“我没想到,背叛我的人竟是你!”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她顾幽骄傲自信了十余年,最后却折在自己人手里,被这不起眼的丫鬟毁了一辈子。 再也不能生了。 对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的伤害更大? 在她满怀希望,无心憧憬着孩子的时候,在她呕心沥血地为将来的孩子打下前程的时候,突然有人告诉她,她再也不能生了,这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顾幽仿佛听到了心脏在滴血的声音,她走到吟歌面前,骤地一脚向吟歌的胸口踹去。 这一脚,既狠又重。 让素来清冷优雅的顾幽不惜粗暴地动起手脚来,可见她的恨有多深。 吟歌侍候了顾幽这么久,如何不知道顾幽生了杀意,她扑上前抱着顾幽的腿哀求道:“王妃,奴婢真的没有害您,奴婢是冤枉的,王妃英明,不要冤枉了好人!” “还敢嘴硬?”顾幽再伸出一脚将吟歌踹开,说道:“把那些药丸拿过来。” 下人将顾幽房里的几瓶药丸拿了过来,一一给老御医查验。 老御医诊了顾幽的脉后,对顾幽中的毒已心里有数,验起来快速了许多。 “是朱砂。”老御医验完之后,拿出其中两种药丸,“这些药里,都掺了少量的朱砂。” 朱砂也是一味药材,具有安神明目,解毒驱邪等功效。 但朱砂含毒,不可大量服用,也不可以长期少量服用,不然就是致命的毒药。 朱砂,又叫硫化汞,含有大量的汞,可以用来提取水银。 大靖有些人为了避孕,会服用少量的朱砂,但后果…… 顾幽身上中的毒,在现代叫做汞中毒。老御医不知道汞这个词,只是以丰富的行医经验得出顾幽中了毒的事,而且这种毒,在大靖是无药可治的。 老御医从两种药丸中,一种查验出了朱砂,另一种查出有份量不少的寒水石。寒水石又叫凝水石、鹊石,它虽然无毒,但它是大寒之药,药丸中即使含量不多,但长期服用下来,对女子的伤害不容小觑。 顾幽看到这两种药,僵立住了。 她平日里服用的药丸加起来有五种之多,有调养气血的,有养心安神的,有养颜美肤的,还有几种是保养母体利于孕育的药。她吃这么多的药,几乎把药当饭吃,可想而知她多想把身子养好,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这些她寄于希望的药丸,却成了夺她命的毒药。 她身子不好,疼她爱她的康王用了各种办法给她搜集了三种药丸。老御医验出来有问题的药丸,就是康王给她的三种药丸之二。 一股冷意从头顶凉到脚底,顾幽眼前一片眩晕。 脑海中回想着一幕幕康王对她的体贴、温柔,还有他的深情蜜意。 难道他对她所有的真情都是假象? 他一直在欺她、骗她、害她? 不!不可能! 顾幽脸色煞白得可怕。 康王不可能骗她的,一定是别人。 对!是别人! 顾幽凌厉地盯着吟歌:一定是这个贱人害她!是这个贱人嫁祸给康王的,一定是这样子的! 顾幽恶狠狠地盯着吟歌,恨不得将这个贱婢撕碎,她再冲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吟歌的肚子上。顾幽犹不解气,又朝跌倒在的吟歌连踢了几脚。 这会儿阴狠如厉鬼的顾幽哪还有平日里的半点高贵优雅?宛如一个泼妇般踢打着吟歌,恨不得将吟歌生生踹死。 吟歌开始时还能忍着,不敢躲闪,由着顾幽出气。突然间腹中剧痛,她心头一惊,抱着肚子喊起痛来。 旁边的婆子看到吟歌裙下渗出了血迹,惊呼了起来。 顾幽死死地盯着吟歌裙上的那片血渍,瞳孔一缩。历经两次小产,吟歌的情况还有谁比她更清楚? 老御医本不想凑这热闹,但顾太傅示意,他只好上前给吟歌诊脉。“三个月了,有流产的迹象。” 意思是,若想救就赶紧点,不然孩子就要流掉了。 顾幽俯下身,揪住吟歌的领子,一字一字地逼问道:“这孩子是谁的?” 王府的丫鬟怀孕了,又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但顾幽还是怀着最后的一点希望问了出来。 吟歌腹痛如绞,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将要离她而去,她一慌之下跪在顾幽脚边,哀求道:“王妃,求您救救奴婢的孩子,求求您……” “孩子是谁的?”顾幽压低的声音带着山雨欲来的阴沉。 吟歌不敢隐瞒,也瞒不了,即使她不回答,顾幽也能查到,她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说:“王妃殿下饶了奴婢吧,奴婢没有背叛殿下,那些药丸的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殿下救救奴婢的孩子,奴婢的孩子是康王殿下的!” 是康王殿下的! 这六个字像六记闷雷劈在顾幽头顶,劈得顾幽天旋地转,摇摇欲坠,“你再说一遍,是康王的?” “是的,是康王殿下的。”吟歌想到顾幽对孩子的执着,而顾幽已经不能生了,吟歌仿佛看到了希望,她抓着顾幽的裙摆,急速道:“奴婢的孩子生下来可以给王妃,记下王妃名下,这样王妃就有孩子了……” 主母不能生育,由身边的丫鬟代生,生下儿子后抱到主母身边充作嫡子来养,是大户人家中极为常见的事。京中贵门不乏这种事,就连宫里也是常有的,吟歌情急之下喊了起来,显然早生了这念头。 第819章 最毒男人心 顾幽笑了,笑得讽刺又苍凉:“你想把这个贱种记下本妃名下?就凭你这个贱人也配?你怎么不去死!” 顾幽再起一脚,在吟歌的腹中狠踹了一脚,将她踹开,喝道:“来人,把这个贱婢拖下去,给本妃审!重重地审!” 吟歌被冲上来的婆子捆住,往外面拖去,她绝望地朝顾幽叫喊着,“王妃殿下!您不能生了,又想要孩子,奴婢替您生,替您少受些生育之苦难道不好吗?这可是康王殿下的孩子,是康王殿下的长子,您不能伤了他……” 坐在后头的顾太傅听到吟歌的话,蓦地为之触动,昏浊的眼珠子闪过几缕精光。 顾家虽然没落了,但大象虽死,亦有千斤,吟歌的事顾家不想传出去,外头的人就难以查到。 在严刑逼供之下,吟歌才满三个月的胎儿落了,被一番折磨,吟歌不得不招了。 吟歌的供词,再次给顾幽带来毁灭般的打击,她握着手中的供词,全身发冷,手指发抖。 她刚嫁进康王府没多久,吟歌就跟康王勾搭在一起了,在她的眼皮底下,两人不知暗中私通了多少次。早在半年前,也就是她第一次小产之后,康王就对她下毒了,除了药丸外,还通过吟歌的手不知给她吃过多少东西。 而她怀的第一个孩子之所以小产了,就是康王下的手!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怀孕的时候,被吟歌告诉给了康王,然后他故意让人点了活血的香,又给她喝了有堕胎效果的茶。 她的孩子,在她都不知道他存在的时候,被他的亲生父亲杀死了。 虎毒尚不食子,那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肉,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亲自杀了他。 供词上,清楚地写明了康王对她下手的原因,顾幽看着这原因,禁不住发出粗哑的低沉的笑声。 他怀疑她不贞,嫌弃她淫妇荡娃的名声。 “呵呵——”顾幽低低的笑声比哭声还要呜咽。 她淫妇荡娃的名声是怎么来?她是怎么臭遍京城、臭遍大靖的?这一切还不是拜他所赐! 去边关的路上,他处处表现对她的暧味,让所有人来误解,面对各种流言,他从不解释,甚至还默认以及默许。 到了边城,他更是当着众多官员与雪山族的人对她纠缠不清,时不时说出一些让人误会的话。他常常出入她的院子,故意让人看到,故意让人往香艳里猜。 还有那一天,他毁了她的清白后,选第二天当着城主府的许多奴仆面前衣衬不整地离开。 “哈哈哈——”顾幽捂着撕裂般的心口大笑着。 她果然是个蠢货!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 她一直瞧不起康王,一直鄙视他愚蠢。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她才是世上最愚蠢的人! 康王若是真心爱她,真心为她着想,怎么会不顾及她的名声,怎么会做出种种让人误会的事? 她傻,她相信了康王,以为他是真傻,真老实,真笨。 其实,真正既傻又笨的人是她,是她顾幽! 她就跟个傻瓜一样被他戏弄在股掌之中,被他骗了身子,也被他骗了心。 韩衍,你够狠! 顾幽微缩的瞳孔望着康王的方向,恨意滔天:韩衍,你到底有多恨我才这样害我,才这样毁我一辈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幽紧紧地攥着拳头,恨恨地捶在桌上,将桌上的镜子震得晃了下。 顾幽目光望去,无意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陌生得令她浑身一冷。 镜里的女人瘦得眼眶凹陷,眼珠凸突,脸色黯淡发黄,垂下的几缕发丝中,竟然掺杂着两根白发。 顾幽伸手捧着镜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镜中丑陋至此的女人。 她的这张脸,曾经是她最满意的天赐之物。 这张脸,曾被评为京城第一美人。 这张脸,不知道迷倒了多人男人,倾倒了多少才子。 然而今天——望着镜中因恨而扭曲的脸庞,丑得顾幽一慌之下将镜子掉落地上,哐啷一声。 顾幽捧着她的脸,发现她的手冰冷无比,她将手放在眼前,看到的是一双枯瘦、青筋凸起的手,这双手哪还有出阁前那葱白纤指的模样? 才嫁给康王一年,她就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顾幽双手捧着脸,呜咽地哭后,又呜咽地笑着。 这一年中,她掉了两个胎儿,服了半年的毒药,又为那个豺狼般的男人不眠不休地呕心沥血策划着。为了那个虚伪至极的男人,她熬坏了身子,熬尽了心血,还落得此生无子的下场。 她顾幽的人生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绝路? 顾幽在房中坐了一夜,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第二天天亮了,她仍没有想明白,曾经天之骄女的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当太阳升时,驱去了夜的冰凉,丫鬟敲响了顾幽的房门。 “王妃殿下,太傅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顾幽从麻木中醒了过来,稍稍理了下妆容就随着丫鬟去了顾太傅院中。 这一夜,顾太傅也是彻底不眠。不同于顾幽枯坐了一夜,顾太傅则是操劳了一夜。为了证实什么,顾太傅亲自去提审了吟歌,再派人查了康王,然后召了心腹商议了大半夜,刚天亮,又把小孙女顾婉叫了过来。 只一夜,顾太傅猛然看到形容枯悴的顾幽,大吃了一惊。他能拖着病体撑足了一夜,全靠提气补神的参汤顶着,此时精神气色已极为不好了,不想顾幽瞧着竟比他还糟糕。 见此,顾太傅更坚定了心中所想。指了指顾幽,顾太傅对顾婉说:“去跟你姐姐请安。” 顾婉走上来行礼,顾幽才发现屋内除了顾太傅,还有顾婉堂妹。 顾幽漠然地受了顾婉的礼,目光复杂地打量着面前只比她小一岁的堂妹。 说起顾家千金,京城人皆知顾幽的大名,京城第一美人,京城第一才女,两朝帝师亲自培养出来的名门贵女。 在顾幽的诸多光环下,顾家另一个聪慧美貌的顾婉就显得不是那么出色了,京中甚少人听过她的名字。 第820章 抛弃 顾太傅要打造出一个让顾家更加辉煌的孙女,就得从诸多孙女中,选出聪明与才貌最出众的孙女。 当年顾太傅挑中的胚子有两个,一个是顾幽,另一个就是顾婉了。 顾婉在容貌与聪明上,不比顾幽差多少,当时顾太傅在顾婉与顾幽中摇摆不定,不知道选哪个好。哪知道随着顾婉越长越大,五官相貌与顾清越来越相像。 顾太傅思量再三,就放弃了顾婉,选择了顾幽。 顾婉跟顾清如此相像,亮相于人前,将来会有很大的机率被皇帝看中,纳进后宫做妃子。如果顾婉早生了十年,顾太傅还会投资她,但她年纪太小了,等她长成,皇帝也老得差不多寿命将至,而皇帝的儿子那时候都成家立业了。 顾太傅的目光是放在年幼的皇子身上,而不是将来半只脚踏进棺材的皇帝身上,他选择了顾幽后,就将顾婉养在深闺,轻易不让她见人。不然,万一顾婉进了宫,她的堂姐妹就再无跟皇子联姻的机会,皇家不会允许堂姐妹俩一个嫁给老子,一个嫁给儿子,乱了辈份人伦。 顾幽看到这个轻易不出门的堂妹出现在这里,微微一愣,恍惚间想到了以前的很多事情。 小时候,她为了跟顾婉抢顾太傅心中的第一人,有好一番的明争暗斗。 后来顾太傅选择了她,她争赢了,沾沾自喜了许久,觉得自己不管是相貌还是聪明都比顾婉好,这才得了祖父的宠爱、整个顾家的鼎力栽培。 顾幽现在回头看来,顾婉当年争输了,反倒是一件幸事,起码不用像她这样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即使顾家没落,以顾婉的聪明与美貌,不难嫁个好人家,可以过正正常常的日子。 什么是赢,什么是输?顾幽已经分不清楚了。 尤其是看到顾婉依然美丽而富有朝气,而自己已成了暮气沉沉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残败样子。 若是早知今日,当年她还争吗? “婉儿是你的妹妹,血脉相连的亲人,总比外面那些来路不明的女人要来得可靠,有她帮着你,你在康王府就不用过得这般辛苦,有个商量和互相依靠的人……” 顾幽神思恍惚中,顾太傅的话仿佛从遥远的地方悠悠传来,听不真切。 “祖父在说什么?”顾幽因一夜未开口,声音沙哑得干粗。 “我听说,舒德妃给康王赐了不少美人,可有此事?”顾太傅问道。 “有这么一回事。”顾幽再次笑自己傻,他多次对那院子的女人留连忘返,宿在那院子的日子里,每夜都不止叫了一次水。她却傻傻地信了他的话,信了他的身不由己,信了都是那些下贱女人引诱他的话。 一次次回想起来,顾幽才知道她蠢得有多彻底。 顾太傅平静的声音带着清晨的凉意,如一阵阵寒凉从顾幽的耳朵钻进身子里,渗得整个人也如同寒露中的草叶,冰凉入骨。“你与康王成亲一年,仍无所出,往后也不可能有孩子,如此下去,你王妃的位置迟早不保。为了你,也为了顾家,你必须要有个孩子,一个记在你名下的嫡子、世子。与其让别的无干系的女人替你生,不如从顾家里带一个女子过去,怎么着,将来的孩子跟你有同样的血脉。” 顾幽眼睛发直地盯着顾太傅,又直直地盯着顾婉,“祖父的意思,是让顾婉进康王府?” “祖父也是为了你好,你的一众堂姐妹中,只有婉儿的品貌最好,进了王府也能帮着你固宠。”顾太傅说出他的一番用心良苦后,又隐隐带着些警告说:“一个不能生育的王妃,是坐不稳这个位置你,你总不想被废了王妃之位,伴着青灯吧?” 嫁入皇家的女人,一辈子都要归皇家来管,即使被废、被休也不能回到娘家,更不能重新嫁人,只能进入皇家的庙庵里,青灯古佛直到死亡。 顾幽带着讽意说:“祖父是不是忘了康王对顾家的成见?他若不是恨极了顾家,怎么会这般对我?” “你错了。”顾太傅纠正顾幽错误的想法:“康王不是对顾家有成见,而是对你有成见,我审过吟歌,还查了康王的一些事,他之所有如此对你,是恨你名声不好连累了他。” 顾幽垂下头,沉默了下来,久久不发一语。 清晨的院子一下子就寂静了下来,只偶尔听到鸟儿鸣叫的声音。 一缕晨阳从窗外投进来,落在顾幽身上,驱去了她周围的寒意,却驱不去她内心深处的冷。 “所以,祖父的打算?”寂静的屋里终于响起了顾幽清冷的声音。 顾太傅拢了拢披着的大氅,他熬了一夜,已有些昏昏欲睡,接过顾婉奉上的参茶,喝了半碗这才有了些精神。 选择顾婉,是顾太傅深思熟虑过的决定。 顾家年纪与顾幽相近的,正处于婚配年龄的姑娘,除了顾婉,另两个,一个长得不够漂亮,不适合做争宠的活儿;另一个是庶女,有些小家子做派,更不适合送去康王府巩固地位。 要不是顾家急需和康王府修好关系,顾太傅也舍不得将顾婉送出去,他留着顾婉是有大用的。现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顾幽被康王厌弃了,才不得不由顾婉顶上。 顾太傅细看了顾婉几眼,随着年长,与顾清的相貌有了不少的区别,进了康王府,做了康王的妾室,就算皇帝还念着顾清,也做不出抢儿子妾室的事。 何况皇帝现在一门心思放在炼丹求仙之上,对女色早就不上心,都不知道有多久没进过后宫了。 思量了顾婉之后,顾太傅的注意力再次放在顾幽身上。 察觉到顾幽平静下的阴郁,顾太傅不能不在意,不管他打的是什么算盘,顾幽现在是康王妃的身份,如果顾幽不愿意配合,顾婉是进不了康王府的。 因此,必须好好地安抚住顾幽。 顾太傅老谋深算了一番,再面对顾幽时就和颜悦色了许多。 第821章 来者不善 “幽儿,祖父实在是没了办法才想到这个主意,以顾家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办法给你帮助了,康王又对你误解甚深,你的后半生该怎么办?祖父疼了你十几年,怎能不为你着想?你身为王妃,绝不能没有孩子,可别的女人生的,你就是抱过来也不放心是不是?万一养大了他跟生母那边亲,不孝顺你怎么办?留子去母的事情,哪天被他知道了,也是要母子离心的!” 顾太傅压低了声音,话中带着一股狠意:“康王对你做的事的确是太过狠毒,他如此欺你辱你,就是欺辱顾家,这件事咱们不能轻易饶过。将来——你只要有了孩子,拥有顾家血脉的孩子,你就有了最大的靠山和前程,至于康王好与不好,在与不在,都不重要。” 顾幽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被顾太傅给说服了,终于抬起了头,神色淡淡的,仿佛一切都看开了,心如死灰。“事到如今,除了这个办法,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反正都是要找女人给他留种,至于是谁对我来说,无所谓了,婉儿妹妹愿意屈身做妾室,我更没有意见。” 顾太傅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说服了顾幽,高兴之中又怀着几分狐疑,说道:“你能想明白就再好不过,婉儿去了康王府,顾家好,就是你的好,你要多为将来的日子考虑。” “孙女知道了。”顾幽话中带着几分真诚与决绝,“康王如此对我,我的心也死了,有个孩子我后半生就有了依靠。只是,婉儿妹妹须得答应我,生的第一个儿子必须抱到我膝下,以后也不许和他相认……” 除了抱养孩子,顾幽又一口气提了数个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顾太傅虽然有些为难,但都答应了,同时,也消了一些心底的顾虑。只要顾幽愿意让顾婉进康王府,愿意将顾婉的孩子抱作嫡子来养,对顾太傅来说,没有什么不可以答应的。 顾幽扫了一下眼中疑虑未尽消去的顾太傅,又说:“老御医那边,烦请祖父让他给我调理身子,我中毒甚深,就算不能生了,也要养好身子,长命百岁地活着。” 顾太傅自然答应了,所有的狐疑终于全然消散。只要顾幽想活着,想活得好,少不得要倚仗娘家。他不怕顾幽要求高,就怕她无所求。 从顾太傅的院子出来,顾幽一路平静地回到自己出阁前的绣楼。 厨房早已给她准备好了早膳,看着一桌丰盛的吃食,全是她出阁前爱吃的,顾幽唇角似笑非笑的。她坐到餐桌前,优雅地用了起来,举手投足间,处处彰显贵女的优雅。一年的王妃身份,居移气,养移体,使得她的举止跟着高贵了许多,有几分不怒而威的威仪。 顾婉捧着一个盒子过来时,看到这位堂姐气质比以前更加的高贵,暗暗生起几分羡慕和向往。 “王妃姐姐,这是我爹收藏的一支老参,特地让我送来给您补身子的。”顾婉将盒子捧到顾幽前,一双带着期盼的美眸带着依赖地瞅着顾幽。 顾幽喝了口香茶,搁下茶碗,拿了帕子按了按唇角,掩下唇角勾起的讥讽。 王妃姐姐? 还没有进门呢,就连堂姐都不叫,急急地改口喊王妃姐姐了,真是迫不及待啊。 既然小堂妹天堂有路不爱走,偏偏喜欢往地狱里钻,她岂忍心拒绝? 顾幽放下帕子,缓缓地露出优雅得恰得好处的笑意,让人备感亲切。“我正愁着王府的老参都吃完了,往后吃什么呢,正巧妹妹就送了来,真说得上是及时雨了。” 顾幽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反而处处透着和蔼可亲,让顾婉有些意外。转而想到祖父与她说的,堂姐再无生育的机会,急想抱养一个孩子,顾婉的心就定了几分。 “能帮到王妃姐姐,那是再好不过的事。”顾婉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奉承,“祖父说,我们是姐妹,理应守望相助,王妃姐姐有需要妹妹做的事,尽管吩咐就是,不要说是一支老参,就是其他更珍贵的东西,只要妹妹有的,都会捧到姐姐面前。” “你这张嘴比小时候甜多了。”顾幽很是受用顾婉的奉承,又持着身份对顾婉敲打了一番:“不过,光会嘴甜也是没有用的,王府不比太傅府,最重视规矩不过了。到了王府,除非你做到侧妃、庶妃的份上,不然这一声姐姐是叫不得的,须得尊称本妃一声殿下或是娘娘,你可懂?” 顾婉一阵窘迫,连忙说道:“是,我都记下了,到了王府,我会谨记着自己的身份。” “你不用紧张,怎么说你也是本妃的堂妹,你若是出了丑,本妃的脸面也不好看是不?只要你肯听本妃的话,本妃自会照拂着你。”顾幽亲切友善地说完后,又变了脸,摆起了威严,“还有这个我字,往后在主子面前是说不得的,那是主子才能说的字,你若是侍妾身份,只能在位份高的人面前自称婢妾,或是贱妾,绝不能忘了尊卑,可都记住了?” “记、记住了。”顾婉脸已红得跟充了血似的,顾幽分明在给她立下马威! 顾幽和蔼地笑了笑,说道:“不管是何身份,在皇家,还是以子嗣说话的,只要你能将王爷侍候好,给王爷和本妃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再低的身份也能给你提上来。至于你进府会在什么份位,本妃还需斟酌斟酌,若是往常我倒是可以给你个高份位的,只是德母妃心怨我们顾家帮不上忙,对顾家有成见,本妃身为儿媳,也不好做些不孝的事,让她老人家不高兴。婉妹妹,若要顺利进府,只怕得委屈你一下,先从最底的身份做起了,这最底的份位,怎么进,进几个人,本妃还是作得了主的。” “妹妹不敢委屈,一切有劳王妃姐姐了。”顾婉忍着心头的怒意,尽量地卑微和恭敬地说道。 第822章 陪葬 顾幽懒洋洋地挥了下手,“你能这样想本妃就放心了,本妃倦了,你退下吧。” 顾婉向顾幽福了福身,转身离开这座曾经让她羡慕如今又让她暗恨的绣楼。 身为顾家女,去做妾室已是委屈了她,今日却要遭受顾幽的一番羞辱,实是她平生之耻! 同为顾家嫡女,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另一个却要做那卑微下贱的贱妾,顾婉心头意难平。但想到顾太傅的叮嘱,还有对未来日子的憧憬,顾婉将一切不甘都忍下了,唇边带着几丝另有深意的笑容。 顾幽堂姐迫不及待地给她下马威,说到头,不过是不甘心,偏偏又无计可施,恼怒之下做的没有底气的事罢了。显然,不管顾幽堂姐再不愿意,最终还是不得不屈服了,这回祖父可以彻底放心了。 但今日之羞辱,我顾婉记下了。 顾婉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小径中,往顾太傅的院子去了。 绣楼上,顾幽含着嘲笑望着顾婉远去,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浓,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伏在桌上笑得花枝乱颤。 回想方才顾婉那屈辱又隐忍的精彩脸色,顾幽再次放声大笑,啧啧笑得两行眼泪从脸庞滑落也没有察觉。 我就是羞辱你,你却奈我不何,还得捧着奉承着巴结着,心里头一定很难受吧? 哈哈哈—— 你们越是难受,本妃就越是高兴。 怎么,想忍辱负重?将来再狠狠地回来报仇? 顾幽呵呵低笑着:“想得美!” 他们想得美极了,想踩着她的往上爬?想将她利用完了就当弃子扔掉? “我身子残了,又中了毒,就算用药养着,也不知道能活多久,即使苟且偷生,也是煎熬得生得不如死。我都要死了,都成了人不人鬼不鬼了,还要我来成全你们?我顾幽是不是个大慈大悲的大善人,难道你们心里没点底数吗?” 不,祖父是知道的,知道她的疯她的狂,知道她有多像他,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她。 祖父啊,你已经老了,老眼昏花了,神志昏聩了,这世界再没有你该站的位置了。 不过,很快地,这个世界也将没了她站的位置。 顾幽颠狂地大笑过后,心头是无尽的空虚和迷茫,还有许许多多的不知所措,无从所归。 算来算去,算到头来,却丢了自己的性命。 她把每个人都算计了,手上也沾满了鲜血,终于把自己给算了进去。 曾经她以为最爱她的康王骗了她,害了她;她以为最大的后盾顾家厌了她,弃了她。 天地茫茫,她无去无从。天地之人,唯她一人形单影只。 最好的朋友,与她反目成仇。 爱上她的人,被她害惨了。 想到宁王,顾幽眸中再次蒙上了迷茫之色。 很小的时候,宁王就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她后头,她闯了祸,他为她顶罪,她犯了错,他替她承担。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凡是她说对的,他从不说一个错字,凡是她想做的,他都无条件地帮她助她。 他对她真的很好很好,他知道她有很多缺点,却一次又一次地包容、原谅,然后继续爱她。 他知道她喜欢睿王,知道她想做睿王妃,他虽然很生气,很失望,但仍然不离不弃陪在她左右,只盼她偶尔回眸能看他一眼。在她每一次从睿王那里遭遇到挫折时,陪着她,逗她开心,让她开怀的人,永远是他。 他明知道她不喜欢他,只是利用他,他却心甘情愿地为她利用。 就算到后来,她嫁给了康王,他也成了亲,他依然对她心软。他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可每每面对她的谎言,他都选择相信她,支持她。 他总是这样,傻傻地相信她,傻傻地为她付出。 他对她太好了,好得她觉得理所当然了,觉得可以无尽地挥霍他的好。 终于,他要被她害死了。 顾幽无法想象,当宁王清醒过来时,知道他最信任最爱的女人却心狠手辣地要杀了他时,他会怎么想?他会有多恨她? 不知何时,顾幽已泪流满面,那挂在嘴边讥讽的、不屑的笑意早已不知去向,烟嚣尽去,留给她的是无穷无尽的悔恨。 这是报应吗? 唯一一个对她好,爱她的人却死在她手上。 不,宁王还没有死,兴许他还能活下来。 可是,他就算活下来,也跟她一样,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多再浓的爱,都会被消磨了,都会消失不再了。 会对她好,会爱她的人,再也没有了,她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殿下,老御医过来了。”门外,传来丫鬟传报的声音。 顾幽抹去脸上的泪痕,将那浓郁得近乎实质的哀伤掩藏住,埋在心底深处。 隔着珠帘,顾幽问老御医,“我的毒,是不是不能化解了?” 老御医点头称是。 “中了这个毒,会有什么后果?” 老御医将他知道的,那些中了此毒的病人症状说了出来。 道丹的兴盛,使得服食丹药的人数不少,丹中含有大量的丹砂。虽然这些丹砂经过一遍又一遍的处理,不像顾幽所服的朱砂那样毒性甚高,但积少成多,后果都差不多。 喜怒无常,出现幻觉,易躁易哭,头痛健忘…… 顾幽默默地听着,即使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当听到老御医说,会出现牙齿松动脱落,口臭生疮流口水,拿针拿筷拿笔手抖震颤,甚至连话都会说不清楚,吐字不清时,她仍然被震得呆若木鸡。 她那样爱美的一个人,在她最年轻最美丽的年华里,却一张口就发出臭味,牙齿也脱落了,记忆也开始没了,年纪轻轻地,却像那中风的老人一样,手足震颤…… 她不到二十啊! 韩衍,你怎么可以那样的狠,你的心毒怎能那样的毒! 那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还想她助他登上皇位?顾家还想让她帮他纳妾生儿子? 做梦! 顾幽脸上布满了疯狂之色。 她不好了,那就让所有人一起陪葬吧! 第823章 不能 隔着一层珠帘,离了一段距离,老御医仍能感觉到珠帘里面压抑的气氛。待顾幽屏退左右,屋里只留下他与顾幽两人后,老御医顿时心生不妙,再次后悔参与到皇家之事里。 他谨慎了一辈子,莫不成就要在临入棺材前翻了船? 老御医怀着一丝侥幸,兴许康王妃看在两家前辈交情的份上,不会将他牵扯进去。然而当他听到顾幽接下来说的话,老御医就知道他完了。 “本妃需要一种药,老先生必是有的。老先生在太医院呆了一辈子,不知见识过多少阴私,懂得多少东西,你若说没有之类的话,本妃是只字不信的。” 老御医颤着唇问:“王妃要什么药?” “一种让男人不能生育,以及不能人道的药。” “这、这样阴毒的药我如何会有?” “老先生看点东西,就会有了。”顾幽拿出几张纸,送到老御医手上。 老御医睁大了一双老眼,看清了纸上的东西,骇得魂飞魄散。 纸上所述之事,是老御医在太医院当差时,曾经被迫之下干过的阴私事。 常年出入后宫的太医,有几个人的手脚能真正的干净?为了自保,为了家人,老御医屈于权势,被逼着做过几件事。纸上的其中两件,是先帝时期的事情。一件是他曾替前朝皇后做过一个香囊,里面放了会致人流产的东西,这个东西前朝皇后用在了一个妃子身上,险些让那位妃子流产。那位妃子,就是当今太后,那个险些流产掉的孩子就是当朝皇帝。 纸上写的第二件事,就是当今皇帝还年幼的时候,当年还是一位皇子的时候,生了一场怪病,那场病险些让皇帝丢了性命。而那场病的起因,就是因为他帮人配了一个相克的方子…… 他曾经谋害过当今皇太后与皇帝,这件事若是泄露了出去,不说他的一条老命,就连他全家人都活不了。 老御医已经九十了,儿子、孙子、曾孙开枝散叶,他全家人口加起来几百条人命。 老御医想到他刚刚出生没几天小玄孙,老眼布满了泪水。 “老先生,你现在有了吗?”顾幽淡淡地问道。 这些阴私之事,说起来,顾幽要谢谢她的祖父顾太傅了。 顾太傅历经两朝,又是个野心勃勃的人,除了明面上的势力之外,他还在暗中掌握了不少朝中官员的隐私事,并且全部证据确凿。这些东西用在紧要关头,往往能对政敌一击必中。 老御医是顾太傅几十年的老朋友,对于老朋友,又是在太医院那敏感衙门当差的,顾太傅岂会不留心一些?之前能哥俩好,互说老交情,不过是暂时不需要用到罢了。 顾太傅在顾幽嫁入康王府之时,就给了顾幽半份这些阴私证据,其中有一份就是关于这位老御医的,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了。 一招制住了老御医的死穴,老御医不得不再次屈服了。 “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本妃会留在顾府养病,希望老先生不要让本妃失望。还有,关于本妃的病情,老先生最好想清楚了才去告诉太傅,若是本妃听到一些不想听,老先生应该会知道后果。” 老御医离开绣楼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在顾太傅请了老御医过去,询问顾幽的毒是否可解时,老御医微垂的老眼透着恨意。 他做的那些事,多是几十年前的事,那会儿顾幽还未出生,她是如何知道?显而易见,都是顾太傅的手段。 枉他把顾太傅当作是可推心置腹的知己好友,却不想,对方居心不良,藏了这证据在手中。老御医可想而知,顾太傅藏了这些东西的意图是什么,一旦需要利用上的时候,必会毫不留情地将他利用到底。 老御医活了这把岁数,又没有糊涂,已经年老成精了,哪不知道顾家已起了内讧。 康王妃拿那些证据威胁他,他正好趁机报一仇,让顾家乱上添乱。 老御医如常般神情,将顾幽的毒往轻里说,只说顾幽中毒的份量不多,服几个月的药就可以控制。虽说不能再生孩子,但仔细调养着活上几十年却不成问题。 顾太傅病得不轻,又强提着精神处理了这么多事,这会儿已昏昏沉沉的了,加上老御医常年在宫廷混,最擅伪装声色。故而,顾太傅半点都没有发现异常,相信了老御医的所有说词。 自觉一切都在掌握中的顾太傅,完全放下了对顾幽的防范。顾幽了解顾太傅,顾太傅何尝不是最了解顾幽?只要顾幽能好好地活下去,她就会将利益最大化。 顾太傅放心地躺回床榻上,例行地让老御医给他把脉。 老御医如往常那样给顾太傅诊了脉,说:“您旧病未好,这两天又伤了神,把以前好不容易养回气血都亏空了,这身子又差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都一大把年纪,您还操心那些做什么?” “儿孙不争气,我就是一把骨头了,也不得不多看着他们一些。”顾太傅与老御医二人道起了家常来。 聊家常中,老御医拿起以前给顾太傅开过的方子看了几眼,很随意且自然地说:“您身子内耗得太厉害,以前药方需得添减一下。” 顾太傅点了点头,病情不同,药方变更是很正常的事,老御医自给他瞧病以来,每隔一段时日都会针对他的身子修改一下方子。这一次他硬熬了一夜,自己也感觉到力不从心,就算老御医不提,他也会主动请老御医给他修改方子。 老御医去外室的书案上,提了笔,重新开了一个药方。 药方没有任何的问题,极为针对顾太傅的病情,任谁也找不出毛病来。 老御医在太医院做了两朝太医,又居于御医位置,他开的方子,从没有让人查出过问题。偏偏,他就有这本事把没有任何问题的方子无声无息地将人弄死。 老御医漠然地往内室看了一眼,顾太傅知道得太多了,掌握了太多不应该掌握的东西,不适宜再出来搅风搅雨了。 第824章 最致命是老朋友 做了几十年的老朋友,老御医比谁都清楚顾太傅喜欢吃什么,用什么香,有什么习惯。 药方没有任何问题,但若是服药之后,又吃了什么,闻到什么产生相克,谁又知道呢? 老御医将方子给了顾家的总管,让药童背上药箱,他负着手从容地离开顾府。 顾家总管略懂些医理,一看方子的药都是对症的,马上让人去取药煎药。 老御医很惜命,就算不为他着想,也得要为一家子的子孙着想,他飞快地搜集到了药材,只用了两天功夫就给顾幽制好了药。 顾幽收下了药,摩挲着手中的药盒,突然说道:“再给本妃开个药子。” 对上老御医敢怒不敢言的神色,顾幽骤地一笑,说:“这一次不是叫你害人,你给了我这药,以后我们就两清了。我与你没有仇怨,你也清楚我的情况,没有必要来对付你。” 为了表示诚意,顾幽将那些证据都给了老御医。 老御医检查了一遍,尤其是一张他当年开过的药方,确定无误后,当场就从烛火中引了火,在炭盆中烧成灰烬。 老御医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对顾幽的要求又生起了警惕,他现在对姓顾的已经没有半点好感,问:“您要什么方子?” “给本妃调理身子的方子。”顾幽看着镜中的自己,“你瞧,镜中的人太瘦了,脸色也不好看,你帮人调理了一辈子身子,有没有方子能让我跟以前那样。嗯,估计是回不去从前,但怎么也要比现在的鬼样子好看一些才行。” 既然不是害人的药,老御医就没有再拒绝,给顾幽开了一个大补的药方。老御医为此还留了一个心眼,在药方底下注明是给康王妃开的,以免将来顾幽拿这个药方给人吃了又反告他害人。 顾幽看出老御医的防范之心,淡笑了下。 她若要害老御医,以她康王妃的身份,根本不用如此费心。 顾幽得到了她需要的东西,一刻也不愿在顾府住下去,顾家的人一个也不想瞧见。 这几天,顾婉处处殷勤地奉承着顾幽,在顾幽打道回康王府时,亲自送顾幽到了二门才停下。 即使顾婉装得再柔顺,但顾幽还是从细节中看出顾婉的隐忍。 还是太嫩了啊。 顾幽坐在王妃的舆车上,笑得恣狂。 曾经她想了整夜都没有想明白,她顾幽聪明一生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这几天看到顾婉,那样不知天高地厚,那样目空一切,终于明白了她的悲剧是怎么造成的。 从她有记忆开始,顾家就不断地灌输她对于权势的渴望,任何的一切在权势面前,都可以牺牲掉。她沿着顾家给她规划好的路,带着给她规划好的思想,然后就变成今天的自己。 将来有一天,其他顾家的姑娘,譬如顾婉,也会走上这一条不归路。 那些可怜的顾家女子,不过是顾家,不,是祖父手中争权夺势的一颗颗好使的棋子罢了。 以前,顾幽将顾太傅视作此生最大的偶像,以顾太傅的一言一行为表率,处处要求自己。对于顾太傅的每一句话,更是视为金科玉律。 直到她嫁入皇家,接触到的人越来越多,知道的事情也更多之后,才对顾太傅的所作所为产生了动摇了。这些天的经历,那些从小到大根植在她灵魂之上的东西,终于在顾太傅的抛弃,以及顾家的无情中,全部坍塌了。 当局者迷,一旦走出了这个局来回看,那一切不过都是笑话罢了。 顾幽掀开窗前的帘子,盯着那越来越远的顾府,慢慢地勾起一道冷笑。 什么两朝帝师,什么京中贵门,什么文官第一人,在顾幽现在看起来,都是笑话。 顾家是怎么发家的? 是在顾太傅取了高门贵女之后,从一个乡下小子摇身一变,成了京中新贵罢了。顾太傅借着岳家搏出了头,站稳了脚跟,后来又借着女儿顾清再将顾家推上另一高度。 顾太傅从女人身上得到了诸多好处,尤其是女儿顾清死了之后,皇帝怀着对顾清的愧疚对顾家诸多照顾,让顾太傅的几个儿子都身居高位,要兵权有兵权,要政权有政权,让顾太傅从三公中本是最弱的一个,最后成为最大的赢家。 说起这三公之一,顾幽又笑了,笑得讽刺极了。 什么两朝帝师,也不过是个笑话。 顾太傅年纪比先帝小得多,是怎么得了帝师的称号? 先帝迷于修道时,顾太傅正好懂得一些道经,给先帝讲了几天经,先帝听到酣处,戏言一句:爱卿可为朕师矣。 这一句戏言,让顾太傅沾着了帝师的边儿。 后来顾太傅暗中投靠了当今太后,为了让如今的皇帝登基名正言顺,当今太后给顾太傅扯了大旗,坐实了帝师的名号。然后在先帝驾崩前,弄了个辅助新君的三公之一的官职,从此给皇帝,给太后做了一把杀人的屠刀,诛了许多皇叔皇亲,让皇上坐稳了这个江山。 说起学识,顾太傅倒是不缺,毕竟当年是先帝钦点的三甲之一,才华出众,要不然,也不会懂得道经糊弄了先帝。 至于帝师,当今皇帝为皇子时,顾太傅确是真真实实地做过当今皇帝的师傅,只不过,他终是心术不正,教导皇帝学识之余,暗中让女儿脚踏几位皇子的船。后来当今皇帝登基,更是亲自将女儿送入后宫,得了一场大富贵。 从女人那里得到一次又一次的甜头,顾太傅开始孜孜不倦地培养起孙女、重孙女,欲图再借着女人攀到最高点。 至于那些被他利用过的女人,顾清死了,她顾幽离死也不远了。就说第一个给顾太傅带来实处的女人——顾幽的祖母,顾幽回想起来,不禁为祖母抹了一把同情泪。 顾太傅最注重名声,善于引导舆论,为了给天下一个正面而伟大的形象,他发迹之后倒是对妻族多有提携,且每提携一次,就大肆宣扬一番。 第825章 一反常态 世人皆信了他有情有义,一时间,没落的贵族开始踅摸有学识的穷困学子招来做女婿,以图振兴家族。而那些贫穷才子,也纷纷以顾太傅为榜样,不惜抛妻弃子,去娶没落贵族家的小姐,一朝鱼跃龙门,成为京中贵族中的一员。 睿王妃夏静月的父亲夏哲翰就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世人只看到暂时的风光,又有几个人关注着后来的发展? 顾幽记得她的祖母是郁郁而终的,祖父发迹之后,又做出了好名声,就开始纳妾收美了。顾幽想,祖母是真的爱祖父,要不然,就不会因为一个个女人的进府,心生忧郁而逝了。 顾幽想,祖母死得早是件好事,起码不用看到今天,妻族一门被顾太傅推出去送死了。 没错,当康王与大皇子厮杀之时,顾家面临大难时,那首先被作了弃子的,被背了所有黑祸的,最后全家被贬被杀的,就是顾幽祖母的妻族。 顾幽一个一个地算着,那些为了祖父富贵的女人,竟没一个好下场。 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自然地,她也不是最后的一个。 不过,她顾幽是顾幽,不是祖母也不是姑姑,她是顾太傅从小养大的,耳濡目染地学了顾太傅一身本事,以及一肚子自私自利的顾幽。 若是他们对她好一点,或者她会偶尔良心发现,做些菩萨心肠之类的舍己为人的事。 可她还没死呢,顾家就准备了一个顾婉来替代她。 那样的迫不及待! 顾宅已经看不到了,顾幽最后凝视了一眼,放下帘子,隐下唇边的嘲笑,闭着眼睛,不悲不喜。 回到康王府,留守在王府的吟风、吟霜来向顾幽请安后,汇报起这几日王府的事务。 顾幽的目光落在吟风身上,又移到吟霜身上,带着冷意。 跟在她身边的几大丫鬟已死了三个,善书是被她作局弄死的,也是她唯一觉得有愧的丫鬟。吟雪身死时她还曾惋惜了下,但从吟歌的供词中,得知她的第一个孩子之所以失去跟吟雪脱不了关系,全是因为吟雪将消息透露了出去,才被康王与吟歌联手将孩子弄没了。 知道这件事后,她就不觉得吟雪死得冤了。 吟歌这个背叛者,在供出了所有事情后,被活活打死了。吟歌是家生子,她在顾家的父母兄弟姐妹,都被顾太傅灌下毒药,丢到乱葬坟去了。 顾幽微冷地打量着仅剩下的两个丫鬟,接下来,会轮到谁来背叛她? 吟霜打小与吟雪感情好,吟雪死了,她会给吟雪报仇吗? 还有吟风,与善书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善书的死,吟风是否耿耿于怀?是否心生怨恨? 在历经了诸多背叛与抛弃后,顾幽看谁都带着怀疑。 吟风与吟霜察觉到主子透着森冷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忐忑不安。 “除了这些,就没有其他要对本妃说的?” 顾幽带着丝危险的话让吟风与吟霜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两女努力地回想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吟霜实在是想不起来,急得满头是汗,倒是吟风蓦地心中一动,抬起头来,正欲说话时,却见顾幽抬了下手,说:“吟风留下,其余人都下去。” 下人鱼贯出去后,顾幽坐到铺着厚厚毯子的罗汉榻上,靠着方枕。 时下已是冬季了,虽然还未曾下雪,但空气已开始寒冷起来。往年顾幽还不觉得有多冷,今年的雪还未下,她已觉得跟前年去边关的时候差不多冰冷了。 不知不觉地,身子竟差了这么多。 顾幽拉了张薄被盖在身上,审视着面前恭敬的吟风:“说吧。” 吟风敛了敛袖,回道:“奴婢在闻香院安排的人来回,那边有个侍妾应该是怀上了。” 闻香院,是舒德妃新赐下来四个侍妾住的地方,由殷嬷嬷管着那边的事。吟风能瞒过火眼金睛的殷嬷嬷打入了盯子进去,可见费了不少心思,不愧是顾幽身边的第一人。 “闻香院?哪个侍妾怀上了?”顾幽冷冷一笑,康王信誓旦旦地对她说,不会让她们怀上,结果…… “是那个叫秋玲的。”吟风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道:“服侍的丫鬟透了点风声出来,说秋玲换洗的迟了八天。奴婢暂时不能肯定是怀上了,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耽搁了几日……” 只迟了八天,原本吟风在未确定之前,不敢来报顾幽的,只是顾幽从顾府回来后,吟风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主子比以前更加的喜怒不定,更加的严威难测,心中惴惴不安,才急着把这事禀了。 “除了这件小事,还有其他的吗?”顾幽平静得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不悲不喜,无动于衷。 吟风一愣,主子未曾生下嫡子侍妾就怀上了,这等大事还叫小事?之前主子不是最忌惮侍妾比她先怀上吗?为此,她才费了不少功夫安插了盯子进去。 吟风越发觉得主子喜怒不定,一时间弄不明白主子想要听什么,心头七上八下的。 想了一会儿,有一件事吟风不知道该不该汇报,最终,在顾幽深得难以见底的深眸中,说了出来。“还有一件事,也是关于闻香院的。王妃回太傅府的这几天,王爷夜夜宿在闻香院,有时候白日里也在那边胡闹……” 吟风小心翼翼地看了顾幽一眼,小声说:“王妃您不在王府,没人管着,王爷闹得有些离谱了些,听闻香院的人说,王爷时常唤了两个侍妾一起过夜。前儿,还把四个侍妾唤到一间屋里,胡闹了一个晚上,事后整个王府都传遍了。” 吟风视死如归地说完后,做好了迎接顾幽雷霆万钧的准备。等待了许久,仍然不见顾幽发火,吟风再次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偷看了顾幽一眼。 顾幽正靠着枕上闭目歇息着,眉宇间一片清冷,除了比平常冷漠了许多外,不见一丝怒色。 顾幽的一反常态让吟风越发的不解,只是隐隐地觉得王妃性情大变,绝不是什么好事。 第826章 信不信由你 吟风暗暗生忧,她的这位主子可不是个善良心慈的人,每次性情一变,手段就会更加的阴狠毒辣。 “王爷现在在哪?”顾幽沉默许久,终于睁开了眼睛。 “宫里德妃娘娘传召,王爷急着进宫了。与王爷一同进宫的,还有殷嬷嬷。”吟风担忧地说道:“殷嬷嬷跟着进宫,说不定是会在德妃娘娘面前说您的诸多不是。” “不是说不定,而是肯定。”顾幽毫无波澜,坐直了身子,说:“天冷了,叫人把地龙烧起来吧。” 吟风抬头看顾幽消瘦不堪的身子,又低下头称是。 顾幽拿了一个方子出来,递给吟风,“按这个方子去拣药,每日给本妃熬三碗。这事你得亲自盯着,从拣药到熬药,不能让他人插手。” 这个方子,正是老御医开的养身子的方子。 顾幽自知自己的情况,也不求其他的,只要在毒入深髓前养胖些,比以前好些气色就行。她的这个要求不高,老御医往药方里添了数味能丰腴肌肉的药材。 吟风诧异地接过药方,往常饮食这一块都是吟歌负责的,今儿怎么交由她了?吟风猛然记起吟歌并未同王妃一道回来,心中骤地惊了惊。 吟歌与王爷,能瞒得过一心放在大事上的顾幽,却瞒不过掌管后院的吟风,哪怕吟歌与王爷幽会时再小心,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倘若在以前,吟风早就报到顾幽耳边了,但她见吟雪死得凄惨,不由想起了善书的事,不免生起兔死狐悲的心情,对顾幽也心凉了。还有这些日子,几个大丫鬟互相扶持,也有了些情谊,吟风不忍吟歌下场凄惨,再加上她们这些陪嫁的丫鬟,本就是预备着给王爷的通房,王爷收用她们是迟早的事。故而,吟风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今儿吟歌没回来,吟风有了不好的预感。 “吟歌的事,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底下丫鬟的神色变幻瞒不过顾幽锐利的目芒,“怎么,你也有这个心思,想给王爷做通房?” 吟风扑通一声跪下,“奴婢不敢!奴婢从未有过非份之想,求王妃明察!” 顾幽不以为忤,反轻轻一笑说:“你们是随本妃陪嫁过来的,本就有帮着本妃固宠的用意,哪天你们跟王爷好上了,也是正常事。王爷年轻英俊,又惯会说话讨人喜欢,年轻女子喜欢上他半点也不奇怪,本妃是不会怪罪于你们的。现在只要你说一声愿意,本妃马上抬了你的身份。嗯,这样吧,看在你服侍了本妃一场的份上,本妃给你安排个大点的,离王爷近些的院子如何?” 顾幽大好说话的和气口吻却让吟风惊了魂,连连磕头道:“王妃,奴婢没有,奴婢也不想做王爷的通房侍妾!” 顾幽挑起眉头,问道:“王爷那样尊贵又英俊的人,你竟不想跟了他?” 吟风一咬牙,说:“奴婢没想过攀这富贵,虽说奴婢等人是王妃的陪嫁丫鬟,需要用到奴婢的时候得帮着王妃,但并非所有陪嫁丫鬟都必须爬主子的床。王妃深受王爷宠爱,也不需要奴婢来帮忙固宠,因而奴婢今天斗胆向王妃跪求,请王妃将奴婢配给个小管事或者侍卫,成亲之后再在王妃身边做个管事嬷嬷,继续侍候着王妃,以全这份主仆之情。” 别说吟风以前对康王没有心思,即使有,这几天看到王爷的荒诞行径,也被吓着了。 看尽了王府荣华之后的艰难,即使贵为王妃又如何,一样身不由己。吟风眼睁睁看着身边一个个熟悉的女子在最美的年华中死去,一个死得比一个凄惨,早就淡了去争去抢的心思,只希望余生过得平淡安稳。 顾幽凝视着吟风,直到确定吟风是说真的,这才意兴阑珊地挥了下手,“你下去给本妃熬药吧,顺道叫吟霜进来。” 同样的亲切态度,同样的话,不同于吟风的惊恐,吟霜听后大为心动。她瞄了眼顾幽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身形,就是再美的女人瘦得跟个骷髅似的,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怪不得要找丫鬟帮忙恩宠呢,敢情王妃被闻香院的女人气着了,也想明白了? 吟霜对顾幽选中了她,又惊又喜。 吟霜早知道吟歌跟王爷有一腿的事,看到吟歌每次跟王爷幽会后,都会带回一两样漂亮首饰或者衣料时,早就既羡慕又嫉妒了。 按说吟霜是太傅府的一等大丫鬟出身,眼皮子不会这么浅,但耐不住康王长得好看,尤其是那张嘴巴,连顾幽这个冰山美人都能哄住,何况是没什么见识的丫鬟? 再加上康王别有用心,本就想收卖和收服顾幽身边的几个丫鬟,于是,在他的英俊、甜言和出手豪阔,很快就让吟霜的芳心动了。 这会儿听到顾幽主动提议让她升为侍妾,去服侍康王,吟霜如何能不喜? 然而,吟霜跟了顾幽这么多年,哪会不知道顾幽是个独占欲很强的人,突然肯将王爷让出来,岂能不惊? 吟霜又惊又喜的神色瞒不过顾幽的一双眼睛,她招了招手,让吟霜近来,“本妃选你,是因为你是几个丫鬟中最漂亮的一个,换身衣服,打扮打扮,不比闻香院的四个小蹄子差多少,只有这样的容颜才能笼络得住康王的心。当然,你不愿意的话本妃不会勉强,为了拉回康王的心,只好去外面买几个漂亮的丫鬟来用。” “王妃说的是真的?”吟霜忍耐住喜悦,半信半疑地问。 “信不信由你。”顾幽显然没有耐心来游说吟霜,一个贱婢而已,还没有资格让她费这么多口舌。 顾幽的不耐烦,反而打消了吟霜的忧虑,她喜不自胜地点头:“奴婢愿听从王妃的吩咐!” 顾幽似笑非笑地睨了吟霜几眼,果然又是个有异心的。“你肯自然是最好的,外面买来丫鬟再漂亮,也没有素来跟在本妃身边的丫鬟忠心。” 吟霜闻言,再三向顾幽表示忠心。顾幽听着,唇边挂着的轻笑一直没有放下过。 第827章 眼馋 “你的忠心本妃知道了,也信你。时下宁王重伤未醒,皇上的几位皇子中只有我们王爷最适合做太子,等王爷立了太子,本妃就让王爷收用了你。太子爷的侍妾比王爷的侍妾矜贵多了,他日你若是给王爷生下一儿半女,等王爷登基后,你就是位高贵的妃子了……” 顾幽画的一张大饼让吟霜双眼异彩连连,从一个供人使的丫鬟成为后宫妃子,这是多大的前途,多大的造化,而且丫鬟宫女成妃子,这在史上也不是没有过的事。只要她趁着王爷未登基前,在王妃的帮助下先生个孩子,等王爷登基,她封妃就指日可待了! “下去吧,瞧瞧王爷回来了没有,等王爷回来了,让他过来一下,本妃从太傅府带来了些补药,正好给王爷补补身子。” “是,奴婢这就去。”吟霜兴奋不己地退下,去前头等候王爷的消息。她暗想,这也是极好接近王爷,跟王爷联络感情的好机会。 傍晚时分,天色灰沉沉的仿佛被冷凝住了。寒风簌簌,枯叶被风吹卷起,透着萧条之色。 康王从宫里回来了,在大门处听到顾幽已回府,他沉吟了下,动身往后院走去。 这几天,康王处于兴奋以及惊忧之中。 宁王双腿尽废,昏迷不醒,众多皇子中,只有他有做太子的机会了。 康王虽然有野心,但从未想到过会有轮到他当太子、当储君的机会,这个惊喜砸到他头上,将他砸得头脑发晕了。 而惊忧的是,他怕宁王醒来会一口咬定是顾幽动的手,届时这笔账就要算到康王府头上,他难免会受到牵连。 谋害兄弟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一旦爆出这个丑闻,别说当太子了,就是亲王他也做不成。 此事机密,在宫里他都不敢跟舒德妃提起,免得被泄露了出去,只隐隐跟舒德妃提了顾幽不能生养的事。 顾家没有了利用价值,舒德妃已经暗中给他物色新王妃的人选,趁此拉拢得力官员。 不过康王隐忍惯了,一日未有结果,他就不会撕开他的真面目。何况,等宁王醒来后,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后招,还要依靠顾幽。 康王信步往内院走去,意外地看到梅树下站着一个娇俏的丫鬟,一袭青衣,背影婀娜,头上插了一支红艳的花儿,给萧条的景色带来一丝活力。 康王目光亮了下,暗想这是哪个院子当差的丫鬟,瞧着身影好是娇丽。 待走近了,不待康王问话,那丫鬟已转过身,目光闪闪发亮地瞧着他,朝他盈盈一礼。 “我道是哪个仙子站在这儿,原来是吟霜啊。”康王的甜言蜜语随口就来了。 以前康王装木讷,出了名的“不擅言语”,如今撕开老实憨厚的面具,嘴皮子也一天比一天利索了,不说哄个丫鬟,就连顾幽都被他给哄住了。 顾幽是什么人?在成亲前听过多少奉承,多少夸奖,更有才华的才子为她写下了华丽的诗篇,可以说,对男人的甜言蜜语她是见识颇多了,最后仍被康王给哄住,可见康王的厉害。 吟霜一阵娇羞,“王爷您就会胡说,奴婢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丫鬟,跟仙子差远了,王妃才是仙子下凡呢。” 康王目光往周边一扫,周围没有可藏人的地方,不怕有人来偷听,就更大胆地走上前,指着旁边的梅树,低低地笑说:“王妃是芙蓉仙子,你嘛,自然就是那梅花仙子。梅花香自苦寒来,没准他日你也是个贵不可言的人儿。” 康王低低的声音外人听不到,又因声音压得低了,多了一丝男人微哑的魅力,让吟霜更发地红了脸,心跳加速。 刚刚王妃还说让她做将来太子的女人,这会儿康王又说她将来贵不可言,可不让她心跳猛烈吗? 康王调戏够了吟霜,问道:“你在这儿等谁呢?” 对顾幽身边的四个丫鬟,康王早就眼馋了。 顾幽姿容绝代,不怕被丫鬟衬了下去,故而她身边的丫鬟一个比一个漂亮。又因出身太傅府,个个都学了些才华,气度非同一般,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好上几分。往常顾幽风华正好的时候还能在姿色上压住这些丫鬟,然而从顾幽身子不好开始,慢慢地就被这些丫鬟衬得失了颜色。 吟风的庄重,吟歌的妩媚,吟霜的娇俏,就连那被他暗下毒手打死的吟雪也是个温婉的丫鬟。 康王暗暗惋惜,若不是为了离间顾幽与几个丫鬟的感情,他真舍不得弄死吟雪那柔得像水一样的丫鬟。好在死了一个吟雪,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吟风吟霜与顾幽离了心,即使发现了他的一些什么,也不会二五一十地往顾幽那儿禀报,这让他与吟歌偷情起来更加的方便,也更便捷了他想做的事。 吟霜与康王眉目传情后,娇柔地说:“王妃娘娘请您过去呢。” “可知为何事?”康王没有多加在意,顾幽来让人请他的次数不少,他也习惯了。 吟霜又红透了脸,猜想着王妃请王爷过去,是不是提纳她的事? 一时间,吟霜又心跳加速起来。 与吟霜调笑了一会儿后,眼见来往的丫鬟下人多了,康王又恢复了那个目不斜视的正人君子模样,大步阔走。 顾幽坐在火炉前,透过窗口看着康王大步而来,再次暗笑自己的傻和蠢。 往常看到他如此急急走来,便以为他多想见到她,多想与她在一起,哪想一切都是演戏。 不过他的演技比台上的戏子好多了,瞧那一脸的殷切与欢喜,活似十几年不见的意外重逢一般。怪不得能蒙骗得了她,即使她现在看穿了他的真面目,仍然能会从他诚挚的脸庞上错以为他有多欢喜她。 此人前生八成是个戏子! 顾幽撇了撇嘴想着,说不定还是个挑大梁的台柱子。 随着康王的走近,顾幽慢慢敛了脸上的寒意,唇边缓缓地扯出淡淡的柔和的笑意,仿佛是深闺中盼着想着夫君而归的温婉妇人。 第828章 本妃的厚望 “幽儿妹妹,你可回来了!你不在王府的几天,我日日夜夜地想你,想得吃不香,睡不着……” 康王一入内室,就激动地跟顾幽叙起相思之情来。 顾幽以为她看破看穿了之后,可以陪着康王一道演演戏,可她高看了自己,康王每欣喜地说一句想她爱她的话,她就恶心了一阵阵,险些当着康王的面吐了出来。 顾幽不想等会儿喝不下补药,逐寒下了脸,漠然以对。 康王走进来,见顾幽脸色不虞,极为的不悦,隐隐对他有着压抑的不悦情绪,不解地走上来,柔声问道:“怎么了?是谁给本王的幽儿妹妹气受了?说出来,本王这就灭了他!” 顾幽冷笑一声,“除了你还有谁?有本事你自己灭了自己。” “我怎么惹你不高兴了?”康王脑袋里飞快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立即想到闻香院的事,脸上不由浮上几分赧然。 闻香院那四个侍妾都是舒德妃专为康王找来的,专门以色侍人的尤物,有千百种本领让男人死在她们销魂的身上。康王压抑着本性对顾幽演了一年的戏,早就塞满了一肚子的闷气,好不容易顾幽回娘家了,没有了管着他的人,他也不用再演戏了,一下子就释放了天性。 四个侍妾的手段施展起来,康王沉迷其中,一天比一天荒唐起来。 康王反省这事的确闹得大了些,连宫里的母妃都知道了,将他狠狠斥责了一番。 康王瞧这样子,八成是传到顾幽耳中了,正准备将一切推到四个侍妾身上去,却不想听到顾幽说—— “王爷还记得曾经发过的誓吗?您就不怕天打雷劈?” “幽儿妹妹,好端端的你咒我做什么?”康王有些不悦地说道,他再纵着顾幽,也不会任由顾幽这样诅咒他。 “我咒你?”顾幽伸出手,用指腹触碰了下桌边的药碗,见不烫手了,端起来慢慢地喝了一口。“我本是好意提醒王爷,既然王爷觉得是我咒了你,那便算了。” 康王听着这意思不对,他发过的誓言不多,大都是对顾幽发的,关于天打雷劈的誓言似乎前些日子发过。他心中一动,问道:“莫不成是关于闻香院那边的?” “您说呢?是您发过的誓太多了,连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吗?”顾幽趁热将补药喝完后,用帕子抿了抿嘴角,“不记着也没有关系,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顾幽说得满不在乎,但那冷凝的神色,以及愠怒的样子可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康王终于想起来了,他曾对顾幽发过誓,在顾幽未生下嫡子前,不让那四个侍妾生下孩子,不然他就被天打雷劈。 当初他发誓是做了一些小手脚的,只说不让那个四侍妾生。可想而知他发誓之前,就只当那四个侍妾是玩物,从没有想过他的孩子由她们的肚子里生出来。 身为亲王,康王压根不缺女人,更不缺给他生孩子的女人。再加上这段时间在那几个女人身上的经历,他虽然舒爽到了,却也看低了那四个女人,更不乐意他的孩子让可以如此低贱的玩物来生。 “谁怀上了?” “那个叫秋玲的。” “是她?”康王对秋玲的印象极为深刻,她是四个侍妾中最丰腴的一个,一身软香让男人沾上了就舍不得离开。康王在经过瘦骨如柴的顾幽对比,对那个秋玲最为爱不释手。 康王先前还诧异来着,刚开始时秋玲对他热情如火,怎么这几天就不热衷那事儿了,他想跟她胡闹,她却借故唤了另三个女人过来。他如今终于想明白了,同时也恼火了。 康王暗中让人给她们服避子的药,秋玲却怀上了,说明她看穿了他的小动作。 越是喜欢算计别人的人,就越憎恨别人算计他。 顾幽倒是善解人意地说道:“王爷年纪不小了,膝下还没有个孩儿,妾身又连接伤了身子,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给王爷生下嫡子。依我看,不如把这个孩子留下吧,若生了儿子再提她为如夫人。” 如夫人,是比通房贱妾的身份略高的妾室,仅次于庶妃,当然,远远比不上有册封的侧妃。提了如夫人,就是王府正正经经的妾室了,不像现在的侍妾,只是妾侍,是给王爷暖床的侍女。 顾幽说得如此善解人意,反把康王的心给提了起来。 他还不清楚顾幽是什么人?那样高傲的人怎肯让个侍妾生下长子爬到头上? 定是说着反话了! 他若是照做,以顾幽的性子,不定会怎么跟他翻脸。 康王现在还用得着顾幽,那几个妾侍无法与顾幽相提并论,便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这就去一趟闻香院,将那孩子去了。” 康王说做就做,趁着殷嬷嬷在宫中没回来,先下手为强,不然等殷嬷嬷回来,一意护着那个孩子,闹起来就不好看了。 康王往外头走时,发现顾幽没有来制止,更确定了顾幽刚刚口是心非的话。 反正他不缺女人,也不缺孩子,不如先哄了顾幽高兴,让顾幽给他解决这一次的危机。 康王觉得这是个划算的买卖,走得更加坚决了。 顾幽透过窗口,看着康王那爽快的背影,笑容越扯越大,捂着嘴儿吃吃地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直到笑得肚子和腰都疼了,顾幽才笑够,揉着腰儿,拿着帕子抹去眼角渗出来的泪珠。 她从暗袋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用手将它捏碎了,均匀地洒在补肾壮阳的药材上,用手拌了拌,瞧着像是熟地粉末。然后,她叫了吟霜进来,一指那包药,说:“冬季是滋补身子的好时节,这是专门给王爷补身子的,你去小厨房熬好了端过来。” 对上吟霜殷切的目光,顾幽如她所愿地说道:“等会儿王爷过来了,你亲自端去侍候王爷喝下。这可是本妃给你与王爷相处的大好机会,可不要辜负了本妃对你的厚望。” 第829章 最后一个孩子 吟霜喜出望外地接过药,打开一看,见是熟地、牛膝、肉桂之类常见的补肾药,大喜说道:“奴婢不会让王妃失望的。” “我相信你。”顾幽笑得灿烂。 今天,是她嫁入康王府后,笑得最开心一天,也是她过得最痛快的一天。 康王下定了决心,速战速诀,马上让人取了堕胎药,灌秋玲喝下去。 说起这个堕胎药,堂堂亲王殿下竟然随取随用,可见他为了不让顾幽生下孩子,准备得有多充分。 药丸化水后,立即可用,确实是居家旅行的必备良药。 一碗堕胎药下去,不到一会儿秋玲就落了胎,康王让大夫把脉之后,确定孩子流掉了,才向顾幽去邀功。 看着顾幽笑得明媚的样子,康王得意地想:他就知道这女人口是心非,果然不出他所料。“幽儿妹妹,你现在总该相信我对你的心,任何人都不及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顾幽感动得眼睛都红了,“王爷,您对我的每一样好我都会记住的,至死都不会忘记,生生世世,永不忘王爷的恩情。” 康王有些奇怪,顾幽说得好像夸张了些,往常他说这样的甜言蜜语时,她至多娇羞脸红一下,何曾说过如此多情露骨的话? 不待康王多想,顾幽突然问道:“宁王那边怎么样了?” 康王的注意力立即被拉了过来,凝重地说道:“刚才进宫的时候我顺道去太医院打听了一下,宁王已经脱离危险,但仍然昏迷不醒。太医说因为脑袋伤得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醒来。” 因宁王的事,康王暗中对顾幽多生了几分畏惧。宁王那样深爱着顾幽,为顾幽做了那么多做事,最后却被顾幽害得险些小命都丢了。即使他知道顾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康王也心中惊惧着。 对于如此心狠的女人,没有几个男人会放心,康王暗中对顾幽下毒手,除了不满意顾幽的名声,怀疑她不贞外,更多的就是担心有朝一日顾幽会对宁王一样对他下手。 因此康王才先下手为强,免得将来死在顾幽手上。 “王爷安心,就算宁王醒来,一口咬定我们,我也有办法对付他。”顾幽自信十足地说道:“此次回太傅府,我收获颇多,已有了对付宁王以及朝廷百官的把握。太子之位,王爷可以十拿九稳了。” 康王激动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幽儿妹妹,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顾幽笑得动人,“王爷做了太子,我就是太子妃了,你我二人,一荣俱荣,关乎咱们前程的事,我岂会儿戏?” 康王正要问顾幽从太傅府得到什么,这时,吟霜的补药已经熬好了,用小托盘端了进来。 吟霜娇笑盈盈地送到王爷手上,“王爷,药已经熬好了,您趁热喝了吧。” 顾幽在一旁含醋带酸地解释说:“听说王爷在闻香院闹得荒唐,为免您被那些狐猸坏了身子,吟霜特意为您熬了补肾壮阳的药汤。难得这丫头一片诚心,您就喝了吧。” 康王眼见做太子有望,正激动得昏头转向时,又见吟霜娇滴滴的小模样,再加上他自认了解吟霜对他的芳心暗许,从没想过这丫鬟会害他。端起药碗,他没有丝毫犹豫地一饮而尽。 顾幽笑吟吟地看着康王喝完了,“为了王爷将来的子嗣着想,这补药王爷须得多喝几天巩固一下,方能把那几天亏空的精元补回来。精元亏了,等老了想补都补不回来,您别觉得现在年轻不当一回事,由着那些狐媚子闹,等老了有您后悔的时候呢。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呀,我拼着惹恼了母妃都要把那四个狐媚子发卖了。” 顾幽醋劲大发,康王只有应允求饶的份。 只要是对他有好处的,康王是极乐意享受的,嘴上又似抹了蜜,“幽儿妹妹的身子也得养一养,将来好给本王生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 顾幽只笑不语,喝了这碗药,他就再也没有做父亲的机会了。 为了绝他的后,她让老御医往重往狠的药量下。 再喝三次,他这一辈子就跟个太监没两样,有女人也享受不了。 韩衍啊韩衍,你可知道你这一生有三次做父亲的机会,但三个胎儿都被你亲手杀死了。 顾幽看向康王的目光柔和得不可思议:如果他知道刚才去闻香院狠心打掉的孩子,是他这一辈子最后的一个孩子,不知道会如何感想? 可惜,她这辈子没机会亲眼看到他的后悔了。 顾幽遗憾地叹了叹。 “幽儿妹妹,你刚才说的……”康王挥手让吟霜以及一群下人下去,殷勤地凑在顾幽身边讨好着。 从康王喝下那碗药后,顾幽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再多的怨与恨都奇异地烟消云散了,再对面对康王的虚情假意,也奇异地能平静和温和起来。 心境一变,气质也跟着变得温婉起来,亲切而无害着。“我祖父历经两朝,最风光的时候,朝中近半官员曾是他的门下弟子。当朝官员,即使不是祖父门下,多少也与祖父打过交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是什么?”康王忍耐着激动问。 “意味着他们从进入官场的那一刻,就在我祖父的眼皮底下。” 康王隐隐猜到了什么:“你是说……” “在官场混的,有几个能真正做到两袖清风、光明伟正?即使有,也早因不合群被整下去了。而留在朝廷上居于高位,尤其是家大业大的官宦世家、功勋贵族,有几个能说得上手脚干净,没有半点不可告人的事?”在这泥泽中,就算本人能做到光明磊落,又岂敢保证家族中没有几个败类? 在康王期待的目光中,顾幽徐徐说来:“我祖父早有远见,将他们做过的肮脏事都记录了下来,并且每件事都留着一两样的证据在手。这么多年下来,那些本子叠起来已有几米厚了,是顾家最后的一张底牌。” 第830章 诱饵 康王惊呼出声:“朝中所有官员的证据都有?” “不敢说全部官员都有,但七成是少不了的。”顾幽高深莫测地一笑,“越是高位的官员,我祖父掌握的东西就越多了。不说宁王手下的官员,就说他岳祖父李相国都有一个把柄落在我祖父手上,有这个把柄在手,李相国是不敢跟我们闹翻的。” 康王两眼放光,有了这份东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朝中七成官员可供他驱使,为他所用!“要是有了这个东西,我就能接管宁王底下的人了!” “可不止如此。”顾幽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就连睿王府的人也有几样把柄在我祖父那,到时您不仅可以接管宁王府的人,就连睿王府的人也要供您驱使。” 惊喜来得太快太多,康王都有点高兴傻了。睿王虽然淡出了朝廷,但只要他一声令下,朝中不少官员都会拥护他。要是能把这一支人马拉过来,别说当太子了,就是他想立即做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 顾家竟然藏了一个如此了得的底牌,怪不得顾幽说他当太子的事十拿九稳。 康王迫不及待地说:“幽儿妹妹,那东西你都从太傅府带过来了?在哪,给我瞧瞧。” 顾幽却幽幽一叹,惋惜地说道:“可惜,可惜了,祖父不肯将它交给我。” “为什么?”康王急切地问道:“他日本王登上龙座,顾家做国丈岂不好?他不帮着我,难道还想帮其他人不成?” “祖父谨慎了大半辈子,顾虑重重,他不放心我们。” “此话怎讲?”康王猛地一惊:该不是母妃暗中相看继任康王妃的事被顾太傅发现了?这就糟了!可母妃哪能想到顾家都没落了,还藏着这么宝贵的一样东西。 人是不能做亏心事的,顾幽还未说起原因,康王就心虚得先把自己吓住了。 顾幽没有发现康王的异常,就是发现了她也无所谓了。“事情出在子嗣上,祖父说我没能生下嫡长子,流掉两胎,往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生了,他若是将东西交出来,扶您上位也是便宜了其他女人和孩子,对顾家没有半点好处。唉,不管我如何游说祖父,祖父都一口咬定,必须要等我生下嫡长子才肯把东西交给我。可我这身子还需要养些时日,再怀孕十月,生下来也不能保证是个儿子。这么拖下去可不是办法,现下朝局瞬息万变,我就怕没等到生下嫡子,新帝就已登基了。” 康王悔之恨之! 早知如此,他就不会将顾幽怀上的孩子弄掉!哪怕顾幽怀的真是别人的孩子,为了顾家最后的底牌,怎么也要忍上几年。 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什么仇不能报?什么人不能处置? 真真是丢了西瓜拣芝麻! 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顾幽服了那么多毒砂,又服下那么多的寒药,身体已经败坏了,就算能怀上也生不下来。 顾幽欣赏了一会儿康王心如刀绞,这才悠悠着说道:“祖父执意不肯,根本原由是康王府没有顾家血脉的孩子,咱们解决了这个办法不就行了。” 康王一听有转机,再次两眼发光,盯着顾幽紧张地问:“什么法子?” “你可知道,我有一个叫顾婉的堂妹?”顾幽只恨不能离了康王府这沼泽,偏偏顾婉有光明大道不走,非要趟进这杀人不见血的沼泽地。顾婉急着来受苦受难,顾幽正觉得孤独寂寞,自然不介意多一个陪她的人。 “依稀听过名字,但不曾见过本人。” “她被我祖父养在深闺,轻易不让见人,你自是见不到的。”一般的姑娘还有上香上街的机会,唯有顾婉,因相貌跟顾清有几分相像,顾太傅从不许她出府。打从出生起一直到现在,顾婉出府的次数五指可数,但这些原因顾幽是不会告诉康王的。“我的这位堂妹相貌不在我之下,才华聪慧更是与我不相上下,我祖父将她养在深闺是留着大用处的。我回太傅府的这几天,看祖父的意思,似乎是想将顾婉妹妹送去穆王府。” 康王陡然一惊:“什么?送去穆王府?太傅大人不会是看好三哥那笨猪吧?” 穆王出了名的蠢笨,脾气又坏,顾太傅想投靠穆王府,这是何用意?难不成顾家想抛弃他,选择穆王府? 康王越想越有可能,新帝越是蠢笨,背后扶持的大臣得到的利益就越多,渐渐下来,将新帝架空了也并非不可能。 如此想来,顾家选择穆王还真的比选择他有用多了。 在康王失望到了极点的时候,顾幽的话像是天籁之音一般传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顾幽嫁给了你,当是嫁鸡随鸡的。祖父要弃了康王府投向穆王府,我是不依的,费了好一番口舌,终于说服了祖父。” 康王从失望的深渊里一下子被顾幽拉到了云端之上,体验了一番心跳的刺激,“幽儿妹妹,我的好王妃,你让我怎么谢你!你太厉害了,你是怎么说服顾太傅的?” “祖父想要有顾家血脉的康王府世子,我暂时不能生,难道别人就不能生了吗?我建议祖父让顾婉妹妹进康王府,等顾婉妹妹生下儿子后,记在我名下,既是嫡子,又有顾家血脉,岂不完美?总比去了穆王府强,穆王已有嫡长子,又早早地请封了世子,顾婉妹妹就是去了穆王府也难有出头之日,倒不如来我们康王府了。祖父听着有理,就答应我了,只不过,要王爷您委屈一下了。” “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一个女人而已,她有着不比顾幽差的美貌,别说能有所图谋了,就是没有,如此美人他也愿意笑纳。 接下来就商议接顾婉入府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顾幽建议让顾婉以如夫人的身份进康王府。 亲王纳妾,位份太高的需要去宗人府备案册封,需皇家答应了才能纳进府。而如夫人以下的小妾则可全由康王做主,不用报备。 第831章 最后一碗药 同样的,没有去宗人府备过案,也没有册封过的妾室属于贱妾的一种,在皇家身份上无法跟贵妾相提并论。也就是说,贱妾的女子,就是被主子打杀了都没有人出来作主。 让顾婉以贱妾的身份进府,康王当然乐意了,他现在只想早点将顾太傅的东西弄到手,同时他又有些疑惑,顾婉是顾幽的亲妹子,还是太傅府的嫡女,怎么肯让堂妹身份如此低微地进来? “她与我一样,同是太傅府嫡女,倘若不在她进门时将身份往低了压,如何肯将怀胎十月的孩子记在我名下?”顾幽涌上一阵忧伤,“听说胎儿掉多了以后就再也难以怀上,没准我这辈子只能养别人的孩子。孩子生母的身份若是再高一些,又有了世子,我在这府里哪还有地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能长长久久与王爷在一起,我只能委屈了这位堂妹。” 顾幽刚给康王立了大功,康王正感激她的时候,见她如此委屈,少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安抚着。直到将顾幽哄得破涕为笑,康王才试探着问什么时候能将顾婉用小轿子抬进府来。 顾幽安排在三天之后,至于为何要在三天后,只有顾幽心知肚明。 顾幽精心织了一张网,将所有负她害她的人一起网了进来,一起毁灭。 至于那些无辜入网的人,既然是自愿的,自投罗网的,她可没有那么好心地去提醒,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让她顾幽走上这一条绝路,她要么忍,要么残忍。 顾幽选择的,就是残忍。 顾幽跳出了迷障,冷眼看着康王的狂喜,以及他掩藏不住的野心,再次扪心自问,她怎么就上了他的当呢?他的演技再好,但露出来的马脚也不少,怎么眼瞎了看不见? 是眼瞎,还是太过自负? 顾幽想,她落到今天这地步,除了康王的卑鄙无耻之外,自己占了很大的因素。她对自己太过自信,太过目空一切,太高看了自己,小瞧了别人。 如果早在她小看了夏静月,打压不成反而处处被夏静月压一头时,她能醒悟过来,正视自己,兴许她会有另一样与众不同的人生。 结果她没有,被嫉妒与野心冲昏了头,一错再错,执迷不悟,最终变成现在的她。 所有的错啊,说起来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顾幽看穿了,看破了,也看开了,但不代表她能饶恕康王对她犯下的罪行。 三天时间,三剂秘药下到康王的补汤里,在康王不知道时候,他的精元已被侵蚀损毁了,失去了生育能力。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他在房事上会一天比一天虚弱,直到完全不能人道为止。 顾幽相信这一天,不用多久。 康王没有察觉到他身体某个机能的逐渐丧失,顾幽也没有给他去察觉的时间,这三天顾幽安排了康王办不完的事,她逐渐地将手中的权力还给康王,将掌握着的印鉴也送回到康王手上。 所以,她是个大慈大悲的人,还权于康王? 呵呵,她顾幽是不是个好人,难道康王心里没数吗? 宁王随时会醒来,一旦指责她设计害他,那么,谋害皇子的罪名,不是她能担当得起的。 就算她有那么多证据自证清白,背后之人也不会放过这么好打压康王府的机会,迟早会发难,这一天还会来得很快。既然宁王醒不过来,对方也会朝康王府发难。 她顾幽活的时候声名狼藉,但死的时候,她希望风风光光的,将她被康王弄臭的名声再洗白回来,再次受人尊敬。她不想活着的时候被康王所累,死了还要被康王害得不得安宁。 康王害她名声臭了,自然也要让他来洗清她的所有肮脏。 这些天,顾幽除了对康王下秘药外,还在悄无声息地将所有宁王出事的线索引到康王身上,将自己摘出来。 曾经她做过的所有事,所有会被定罪的事,都一一甩锅到康王头上。 这一切,本来就是为了康王做的,让他担上责任,也是应该的。 她不过是不想再做替死鬼罢了。 顾幽看着康王高兴地处理着事务,高兴地手握重权,她也高兴地笑了。 康王被顾幽指使得团团转,直到第三天才发现吟歌没有回来,他亏心事做多了,不免又开始心虚起来,暗想与吟歌一道做下的事该不会被查出来了吧? 康王不敢去问顾幽,趁着吟霜给他送补药的时候装作无意地问了出来。 顾幽早料到康王此举,提前告诉了吟霜关于吟歌的事。 吟霜就向康王说了出来:“顾婉小姐要进王府,王妃担心顾婉小姐不知道王府的规矩,将来闹了笑话,就将吟歌留在太傅府,让她教顾婉小姐礼仪等事,待顾婉小姐进府,吟歌就回来了。” 得知这个“真相”,康王总算放下吊得七上八下的心。 吟霜撅起嘴儿,含着酸气问:“王爷是想着吟歌呢,还是念着顾婉小姐?” 康王回头瞧见吟霜撒起酸来娇娇俏俏的小模样,一时邪火生起欲去抱吟霜,吟霜机灵地一转身,将一碗温温的药塞到康王手上,“爷,药都凉了,赶紧喝了吧。” 吟霜早就恨不得爬了康王的床,但前儿听了顾幽的一席话,甚觉有理,这才故意吊着康王不让他得逞,得不到的人才会珍惜着。 顾幽要她要按捺些,顾婉要进府了,她的出身和相貌与顾婉是没法子相比的,这会儿要是早早就让康王得了手,如何争得过顾婉?没得才没热上两天就被冷落了,倒不如等康王腻了顾婉才去爬床,那时王爷已是太子了,又对她新鲜着,没准一举得子。 顾幽还跟她说,何时给她开脸早有主意了,让她只须安心等待就是。 吟霜想着顾幽说会让她成为康王心中最深刻最难忘的女人,更发地火热,也更称职地依照顾幽的吩咐,给王爷调理身子。“王爷,这是最后一碗补药了,你赶紧喝了吧。” 第832章 万事妥当 吟霜又记得顾幽说,王爷身子好了,后院所有的女人才会好。 吟霜是个有上进心的丫鬟,她指望着康王身子康壮些,好让她能生个聪慧的儿子,他日能母凭子贵呢。 吟霜满心满眼都是往上爬的心思,没有察觉到吟风那担忧的眼神。 康王再次将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老御医的药做得精妙无比,跟补肾药配起来,明明是摧毁身子的毒药,但喝下之后却能让人精神振奋一段时间,功效在感觉上跟喝了大补药没什么两样,端的是杀人于无形。 在康王的催促下,第五天,在顾幽的安排下,一顶小轿将顾婉从王府侧门抬了进来。 顾幽坐在主座上,望着底下穿得一身桃红,打扮得隆重又娇艳的顾婉,“你当真想好了要做王府的小妾?” 顾婉不解地抬起头,她都被小轿抬进来了,顾幽还来问她要不要,这话不是显得多余吗?莫不成顾幽又在给她立下马威? 顾婉更恭谨了起来,顾幽一日在王妃的位置,她就得看顾幽一日的脸色过日子,实在不能得罪顾幽,也不能让顾幽不高兴了。“回王妃殿下的话,妾自是愿意的。” 望着顾婉如花似玉的容颜,顾幽难得地生起一丝不忍,“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妾不后悔。”顾婉坚定地回答说。 为了搏得一个锦绣前程,总得要有所牺牲,作为不比顾幽差的人,顾婉不甘心一辈子都深藏人后,她也想搏一搏,也想像顾幽一样居于高位,受人跪拜,风光无限。 顾幽缓缓地笑了,“好,如您所愿。” 她的不忍之心只有小得可怜的那么一点,且极为难得才出现一次,既然顾婉不领情,那就算了。 康王纳了顾婉之后,私下问了顾婉关于那份官员不可告人秘密的证据。 可惜顾婉不是顾太傅培养的重点,无法接触到顾家的核心秘密,对此一无所知。那份阴私证据关系重大,一旦泄露出去,让人知道顾家有这一份致命的东西,顾家将会迎来灭门之祸。为了保密,顾家知道此事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顾太傅,一个是顾开尧,另一个就是顾幽。 顾幽之所以知道,还是她临出嫁的时顾太傅送给她的嫁妆,以便用来相助康王上位。顾幽手上的这一份只是很少的一部分,真正厉害的东西在顾太傅手上,但她手上的这份揽括了各方面官员的隐私,文官、武官、宦官等,譬如顾幽拿来要挟老御医的那一份就是顾幽的嫁妆。 康王没有从顾婉那里问到关于官员阴私的证据,暗中怀疑顾幽的话是否真实。顾幽察觉出了康王的怀疑,当下从嫁妆中拿出两件证据来。康王凭着这两件证据,收服了两位大官,尝到了大甜头,由此更相信了顾幽所说,对顾幽也心服诚服起来。 顾幽趁此收服了康王后,加快手上的动作,将以前的,现在的所有参与的不可告人的事都甩回到康王头上。 在政治上,在朝廷事务上,康王明显不是顾幽的对手,加上她之前参与政事时,收买了几个重要官员,暗中操作起来,康王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已经罪证确凿了。 以前的事,不查还好,倘若哪天爆了出来,不管怎么追究追查,顾幽都能摘得干干净净,一切证据都指向了康王。 而康王此时,还怀着做太子的美梦,压根没有提防枕边人的算计。但在百忙之中,他还是发现了一处不妥之处。 吟歌没有回来。 吟歌是康王从顾幽处收买的第一个丫鬟,两人狼狈为奸干过毒害顾幽的事,久久不露脸,多疑的他难免生起疑心了。 在康王装作不经意地向顾幽问起吟歌起,顾幽淡然地说:“我也不清楚,我是留了她在太傅府的,她的下落你去问问你的如夫人为好。” 康王怀着这个疑问又去问了顾婉,却惹了顾婉的醋劲大发。 “您说的是吟歌那个小蹄子吗?她教妾身规矩时不知仗着谁的势,一不高兴竟敢骂妾身,妾身一怒之下叫人打了她几板子,谁知她不禁打,竟死了。” 顾婉背了这个锅是她来王府前顾太傅吩咐的,吟歌的事爆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顾家不想跟康王府闹翻,只能暗中吃了这个亏。然而经了此事,康王在顾家人眼里,只是一个提供种子的男人,等顾婉生下孩子,抓住了康王府的大权,康王对顾家来做就是多余的东西了。 在防范康王这方面,顾幽与顾婉同一战阵的。 顾婉媚眼带恼地瞪着康王:“原先妾身还奇怪,吟歌一个奴婢怎么敢欺到妾身的头上来,进了王府妾身才打听到,吟歌那小贱人早就爬了王爷的床。王爷那般紧张那小贱人,不如让妾身给那小贱人偿命如何?” 康王哪舍得让顾婉给吟歌偿命?顾婉相貌才华样样不输给顾幽,更因为妾室的身份对康王各种伏低做小,将他伺服得身心俱爽,他正新鲜着呢。 只要不是知让顾幽知道下毒的事,一个丫鬟的生死康王根本没放在心上,还暗中松了一口气。吟歌知道得太多了,他早就做好利用完之后找个机会了结了她,既然已死了,那就万事妥当了。 顾婉为了早点怀上孩子,哄着康王留宿下。 顾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觉得康王在那方面一天比一天差劲,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她进王府前是请大夫检查过自己的身子,没有任何的毛病,很适合生养,进府那天也正是她最容易受孕的日子,可康王几乎夜夜宿在她这儿,怎么她的肚子还没有半点动静?而糟糕的是,康王瞧着要往银样蜡枪头上发展了,这可如何是好? 更让顾婉忧心的是,太傅府那边传来消息,太傅的病加重了,已不能起床,全靠用药吊命。 顾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所有后事都处理妥当了,身体因为喝了老御医的也丰满了些,虽说脸色仍然不好,但上些脂粉,已有她风华最盛时的七分模样。 第833章 我对你不够好吗 顾幽看着铜镜中的脸,心情不错地拿起黛眉,对着镜子描画。 往常手感很顺的手控制不住地轻轻颤了颤,好好的柳眉画得跟波浪一样。 顾幽愣愣地看着她的手。 吟风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顾不上行礼,叫道:“殿下,宁王府传来消息,宁王醒了。” 叭的一声,顾幽手中的黛笔滑落在地上,摔成几截。 终于来了! 即使早有准备,顾幽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是怜悯自己的命运,还是松了一口气,心脏微微地抽了一下。 更多的是释然吧,宁王能活下来,她对他的愧疚也轻了许多。 顾幽在做好了宁王指责她的时候,却不想宁王派人过来康王府,请她过去一趟。 “殿下。”吟风担忧地看着顾幽:“这可怎么办?” 吟风是顾幽身边的大丫鬟,多多少少察觉到宁王出事与顾幽脱不了关系,宁王来请,显然来者不善。一旦宁王指认顾幽,即使贵为王妃,在皇帝心中也无法与亲儿子相比。 “怕什么?最多不过一死而已。”顾幽从最初的震惊后,已慢慢平静了下来,目光落在焦急不安的吟风身上,自嘲道:“我就是出事被抓下狱,也连累不了你们这些做奴婢的,你大可不必紧张。” 吟风扑通一声跪在顾幽面前,“殿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 顾幽抬手止住吟风的话,嘲弄地说道:“别说担心我之类的话,若真的担心,不如你去顶了我的罪,去跟宁王说你是谋害他的主谋。” 吟风静静地看着顾幽,对顾幽磕了三个头,跪得笔直,“奴婢愿意!” 顾幽微微一愣,目光如炬盯着吟风,直到确定吟风是认真的,是真心愿意替她顶罪,才移开了目光,眸中一片复杂之色。 都走到这一步了,这世上还有人愿意为她付出,在知道她是那样恶毒的人,还愿意为她去死。 向来高傲的顾幽这会也觉得自己不配了。 “吟风,你跟我了多少年了?” “回王妃的话,已有十年了。”十年前她是个三等丫头,为一等丫鬟做些跑腿的事,顾幽无意中见她伶俐、记性好,就提到二等。后来,得了顾幽的信任,又升到了一等丫鬟,直到今天。 她原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能有今天全靠了顾幽的青睐,若是能替顾幽去顶罪,也全了这份主仆情谊,还了顾幽的恩情。 “已经十年了?”顾幽失神了一会儿,感叹说:“你比我还年长一岁,也该嫁人了。” 顾幽招了招手,让吟风过来,在吟风耳边细语了一阵。 吟风一惊色变,急道:“殿下,奴婢没有这个心思……” 顾幽立即冷下脸来,说:“就按我说的去办,你连给我顶罪都不怕,还怕这个?” 吟风欲言又止,最后只好带着满腔的疑惑答应了。 宁王府。 顾幽从知道她受了康王的蒙骗,做了许多错事,尤其是害了宁王,就对宁王充满了愧疚。可再多的愧疚,也没有亲眼看到宁王躺在床上心如死灰的样子更来得震撼。 那个俊美高贵的五皇子,曾经是除了睿王之外最为英俊的皇子,现在也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一双腿被巨石砸断,为了保命,太医将其锯了。 受伤极重的脑袋被白布缠了一层又一层,露出来的半边脸上也有着一道道凝血后褐色的划痕,被他苍白的脸衬得尤为惊心夺目。 震惊、愧疚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顾幽浑身冰冷,像是被冻住的雪雕。原本来之前想好的各种请罪的话一个字都迸不出来,咽喉被后悔塞得密密实实,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到底造了多少孽? 回忆曾经做过的种种心狠手辣的事,顾幽连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自己都觉得自己歹毒,丧心病狂。 宁王呆滞的目光在顾幽进来后转了过来,冷冷的,陌生的,毫无情绪地看着顾幽。 倘若他的双腿还好,或许他还会指着顾幽来骂,也会想尽办法报复顾幽。可是,当他清醒过来,发现双腿已失,半边脸被毁,他曾经有过的所有的骄傲与野心都在那一刹那灰飞烟灭了。 所有、所有的东西都没了、没有…… 就像末日一样,所有的东西都毁了,所有拥有的都消失了,哪怕他再怎么努力,都不能挽回,不可能回到以前。他的这一生,就这样了。 骂了她,他得一辈子躺在床上,是个废物。 报仇了,他还得一辈子躺在床上,是个废物。 就是打醒精神去争,他仍然得一辈子躺在床上,是个废物。 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尊贵也好,活着也好,死了也好,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了。 将顾幽叫了过来,他只是想问明白,想要一个答案。就像人在死之前,总会有一个执念。 “为什么要杀我?” 宁王干哑的声音粗砺得像从粗糙的石磨里磨出来的。 顾幽的心也像被石磨磨着一样,绞痛得心都碎了。 她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宁王,一动不动。 她曾经可以对着宁王睁着眼睛说着自己都觉得恶心的瞎话,如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似乎那些字一个个都重逾千斤,无法倾吐而出。 如果她想多活几天,再苟且偷生下去,她应该跟以前那样巧舌如簧,以她的口才将死的说成活的,说得天花乱坠,说得宁王再次怜悯她,相信她。 可她却一个字都说无法说出来,只能定定地看着宁王,面无表情,脑海一片空白,只感受到心口的位置,痛得如无数的针尖在刺着扎着。 宁王也定定地看着顾幽,定定地问:“我对你不够好吗?” 她说什么,他信什么,哪怕知道她在骗他,他也愿意相信她,心甘情愿让她骗。她嫁人了,成了别的男人的妻子,但只要她有所求,只要她需要,他仍然愿意为她做着一切事。 他痴迷于她,为她做了这一切,所求的不过是她能喜欢他。 第834章 愿来生不相见 可她没有,不仅没有喜欢过他,她还想杀了他。 他对她还不够好吗?为什么她要这么狠心? 他到底哪里对她不够好了,以至于她要杀了他? 宁王静静地等着她的答案。 许久,许久。 顾幽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对上宁王执着的目光,她动了动嘴唇。声音那从堵塞得实实的咽喉里挤出来,模糊低微得连她自己都没有听清楚。 “对不起……” 宁王不知听到还是没有听到,似笑似哭。 他闭上眼睛,好一阵,才哑着声音说:“你走吧。” 顾幽深深地看了宁王几眼,将他烙印在脑海后,转过身,如同被提着线的木偶一样,僵硬地往外面走去。 背后,传来宁王淡漠的以及平静的声音:“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不会去指证你。只是,以后我们再无关系,再不相见。但愿来生,我不认识你。” 顾幽浑身一僵,呆呆地僵立了许久,才重新地走出去。 寝殿门口,站着一位衣饰华贵的妇人。 顾幽抬头望去,见是李雪珠,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听到多少。 顾幽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李雪珠,眸中充满了愧疚。 这位曾是她最好的闺友,可她却恶毒地下黑手,险些杀了她,如今更是害了她的一生。稚子尚幼,夫君如此,一切的孽都是她造成的。 顾幽静静地站在李雪珠面前,造成的事情已无法挽救了,李雪珠若是要出气的话,骂她一顿,或者扇她几巴掌也是好的。如此,她也能心安一些吧。 李雪珠仿佛看透了顾幽的心思,勾起鄙薄的笑弧,“我不想骂你,因为你已经不配让人去骂了。你不配做我的姐妹,也不配让他那样爱你,你如今毁去别人的一切,终有一天,会有人来毁去你的一切。” 李雪珠越过顾幽,捧着药碗走了进去。 顾幽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僵硬地离开。 直到走上舆车,放下舆车的帘子,顾幽才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夕阳渐落,顾幽一脚轻一脚重地回到康王府。 憔悴的面容,红肿的双眼,凌乱的发丝,让一路遇见她的下人吃惊不已。 走进院子,里头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闹声,顾幽木然的眸子骤地一凝,挟着一股寒气与凌厉快步走了进去。 屋里面,康王抱住了吟风正要亲嘴儿—— “贱人!” 顾幽蓦地冲了进去,一把将吟风从康王的怀里拖出来,狠狠地甩了吟风一巴掌,将吟风扇倒在地。 顾幽犹不解恨,指着吟歌怒骂道:“烂了心坏了肺的小贱人,本妃一个不在府就一个个跟青楼的妓子一样来爬王爷的床,那么喜欢爬床本妃就把你卖到那窑子,让你千人骑万人尝去!” 顾幽被气狠了,骂完了吟风后仍不解气,又似泼妇一般指着康王骂:“你好歹是个王爷,怎地跟那荦素不忌的地痞流氓一般,什么脏的臭的都下得去嘴,你自个不嫌脏,我还嫌你嘴臭。府里什么女人没有,即使没有,外面什么女人买不来,偏偏对我身边的丫鬟一个也不放过,你是存心恶心我还是故意给我好看?我顾幽被屎糊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么个破烂玩意!” 顾幽越骂越恨,拿了桌上的茶碗茶壶就往康王府身上砸去。砸完桌上的茶具,又拿起花瓶朝康王脑袋砸过去。 康王从不曾见顾幽如此泼辣,简直就是疯了,他身上额头都被砸疼了,慌张躲闪着。有心想从顾幽那儿问宁王府的情况,但见顾幽如癫如狂,他只得心怵地夺门而逃。 被顾幽吓得最怕的是院子侍候的下人,在顾幽红了眼地乱砸乱打时,一个个夺门而逃,远远地躲开了,只留了吟风一人面对顾幽。 顾幽一阵发飙,累得坐在椅上直喘气。 随着毒性的发作,顾幽已察觉到身体逐渐地迟钝起来,不止常常手抖,精力也比以前差了许多。隐隐地,越来越记不住事了。 顾幽无力地笑了笑,从内兜中取出几张纸折叠好的纸来。 她慢慢地展开纸,第一张是卖身契。 浏览了一遍后,顾幽将卖身契递给吟风,“我已在官府消去了你奴婢的身份,拿了这张卖身契,往后你就是自由人了。” 吟风跪在地上,哭道:“王妃……” 顾幽止住吟风的话,说:“你是不能去配府里管事了,不管是王府还是太傅的管事都不能嫁,不然等我不在了,迟早要被他清算。我给你挑了个马夫,就是以前给我驾车的那个,你也是见过的。那人脸上有一道疤,瞧着是吓人了些,但为人老实,讲义气,又有些功夫在身。我对他有些恩情,他答应我会好好待你,你跟他好好地过日子吧。这过日子,图的是实在,那些富贵啊,俊俏啊,都是华而不实的,你看我就知道了,贵为王妃,结果又怎么样?” 吟风越听越惊惶,王妃的话怎么像是在交待后事? 她跪爬到顾幽膝前,抱着顾幽的腿哭道:“王妃,您就留下奴婢吧,奴婢不愿离开您,是死是活,奴婢都追随着您。” “有你这句话,也不枉我为你做的这些。”顾幽将手上另几张纸展开,一并递给了吟风,“这几张是银票,等出了府,你带上钱和那车夫走得远远的,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府里的其他东西你都别要了,也不值钱,将这银票贴身收好,莫让人搜了去。有了钱,你们小俩口买些地,或者是做些小生意,这辈子也不用愁着衣食了。” 吟风哭得不能自己,紧紧抱着顾幽的腿摇头,“奴婢不走、不走……” “你待我一场忠心,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你好自为之吧,别把日子过得跟我一样。”顾幽将银票与卖身契重新叠好,塞进吟风底衣里,站了起来,扬起一巴掌重重地扇在吟风脸上,朝外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拉出去打,打死为止!” 第835章 离得越远越好 门外的下人听到,进来几个膀大腰粗的婆子,将吟风拖着往外走。 吟风一急之下,用力挣脱那些婆子的手,爬到顾幽面前抱着顾幽的腿哭道:“不!奴婢不走!王妃殿下!求求您,让奴婢跟在您身边吧!” 顾幽寒着脸,一脚将吟风踹开,朝那几个婆子喝道:“废物!连个人都拉不住,你们是不是也想挨板子?” 几个婆子骇得连忙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拖着吟风,还用帕子堵了吟风的嘴,以免大叫大嚎的惹了顾幽的不喜。 吟风被制住了手脚,口不能言,挣扎着回头看顾幽。 望着那道决绝而孤寂的背影,吟风泪流不止,想喊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顾幽在屋内坐了一会儿,估摸打得差不多了,板起脸走出去。 “住手。”顾幽站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打得半死的吟风,冷道:“这么死了就太便宜了你,你既这般缺男人,本妃就给你配个男人。将她拉出去,配给外门那个脸上有疤的车夫,将他们二人一并赶出去!” 旁边的丫鬟婆子一听,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外门的车夫不少,但脸上有疤的只有一个,许多人都听过他的名头。那车夫长得魁梧又黝黑,瞧着就吓人,更提脸上那长长的刀疤了,常能把小孩子吓哭,年纪将近三十了还讨不到婆娘。 吟风的模样是顾幽身边数一数二的丫鬟,长得漂亮不说,一身气质不比小门小户的小姐差。这样一个水灵灵的俏姑娘,却配了一个又丑又老的汉子,真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王妃的这个处置实在是太歹毒了! 院中的下人对顾幽的惊惧又深了几分,有几个存了爬床心思的丫鬟当即打消了念头。 吟风帮着顾幽管理后院,因性子和善,不少人得过她的恩惠,听到顾幽对吟风的处置,都暗中嗟叹不己。其中也有那平日里被吟风处罚过的,对吟风心生怨恨的,则是幸灾乐祸,恨不得吟风能更惨一些。 兴许是听到了那些幸灾乐祸的心声,顾幽发下对吟风更赶尽杀绝的话:“把她身上戴的首饰都除了,除了一身衣服,一件东西都不许她带走。” 除去了所有钗环镯子,吟风被扔去了外门,送给了那个丑陋的车夫。 王妃身边的第一丫鬟吟风爬床,被王妃抓个正着,打了半死扔出去配车夫了,这件事像风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王府。 康王府内议论纷纷—— “没想到吟风表面瞧上去正正经经的,却是个骚蹄子,暗底里背着王妃勾引王爷,这回看她怎么死。” “王妃将她配了个赶车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配的是那个长得最凶最丑的车夫,就是脸上有疤的那个。” “你一说脸上有疤我就记起来了,据说那人力气可大了,一个拳头就能将人给砸死。吟风连累他被王妃赶出王府,没了这吃香的差事,指不准多恨吟风。我看啊,吟风以后三天两头就要挨打了。” “这是一定的,还是一个因爬床被赶出去的丫鬟,哪个男人能受得住头上的绿帽子?“ “我若是吟风,倒不如一头撞死的好,免得被糟蹋了还要被活活打死。” 吟风的悲惨下场让康王府的所有下人都为之震动,康王那边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因吟风背叛顾幽的下场太惨,连素日里跟吟风不对路的人也同情了一把,以至于后来康王将顾幽身边的人一个个地残忍弄死了,唯独没有想过去找吟风的麻烦。 婆子们将打得半死的吟风扔出外门,叫那个李享的丑车夫将她领走。 李享走了过来,沉默地将吟风抱起,放在他早准备好的破旧马车上。拿起鞭子,他正要赶车离开。 吟风爬了起来,红着眼睛对李享说:“且等等,让我给王妃磕三个头。” 忍着身上的疼痛,吟风对着顾幽院子方向重重地磕了三头上,泪眼朦胧地望着那个方向,深深地看了几眼。直到马车离开康王府,再也看不到了,吟风才转过头,放下车帘,泣不成声。 李享面无表情地赶着马车,耳朵却一直关注着车内的情况,听到吟风压抑的哭泣声,心口也跟着揪了起来。 李享是顾幽从太傅府带过来的下人,在顾幽未出阁是就曾为她驾过车,吟风是顾幽身边的大丫鬟,与顾幽同进同出,两人自然是见过几次的。。 吟风是顾幽身边脾气最好的丫鬟,以前李享被人呼喝怒骂时曾为李享说过好话。 李享在听到顾幽说将吟风配给他时,惊喜得几疑身在梦中,他从没想过,在他心里像天仙一样的姑娘会成为他的婆娘。 就算没有顾幽对他的恩情,他也会对吟风好的。 马车慢腾腾地离康王府越来越远,往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李享谨记着顾幽的话,离京城远远地,好好地跟吟风过日子…… 康王很想知道宁王将顾幽叫去是为了何事,宁王会不会指证康王府害他之事。但那天顾幽发飙的样子太过可怕了,康王每每思及都心有余悸。 康王认识了顾幽这么多年,两人可以说得上是一起长大了,顾幽在他的印象中,应该说在所有人的印象里,是高贵的,优雅的,偶尔冷若冰霜也有着贵女的风范。像顾幽这样出身的贵女,哪怕再生气再难过也理应保持着贵族的优雅,如此失态,像个街头泼妇那样耍泼的行径,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康王想来想去,只能想到顾幽在宁王府受了刺激。 而宁王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顾幽受到的刺激如此之大? 康王猜不出来,又打听不到,更想知道内情了。 偏偏他又心虚来着,几次走到顾幽院子门前,打探到顾幽仍然心情不佳只好退了回去。 宁王醒了,康王以为宁王会第一时间告发康王府,报仇雪恨。康王心惊胆战地做好了各种应对准备,但几天过去了,宁王府风平浪静的,外面也没有一句关于康王府不好的话传出来。 第836章 万事俱备 慢慢地,康王心定下来了,猜想应是顾幽又出手了,说服了宁王。 这一天,下雨了。 顾幽望着那淅淅沥沥的密雨,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来。 等了这么多天,还没等到宁王告康王府,背后之人该坐不住了。 顾幽喝下了放凉的补药,摸了摸长了些肉的脸庞,心情甚好画了眉毛。即使执黛笔时手不住地颤抖着,但看着镜中的自己依然美丽无双,她的心情就格外的好。 老御医的药果然是不错的。 “吟霜,给我搬几盆冰来,放在案桌那边。”顾幽慢慢地放下黛笔,沾了些口脂抹在唇上。 自吟风被赶了出去后,顾幽没再提拔大丫鬟,身边就只有吟霜一个大丫鬟侍候着。 吟霜那天目睹了吟风的下场,怀疑顾幽这是在杀鸡儆猴,是给她看的,这些天一直提心吊胆地侍候着顾幽,生恐顾幽一个发飙也把她给打个半死再拉出去随便配人了。 “殿下,外面都下雨了,屋里凉,您还是别用冰了,省得着凉了。”吟霜硬着头皮说道。 虽说时下已是夏季,天气炎热,但连接下了两天雨,这会儿外面又阴雨连绵,屋里清凉清凉的,已凉爽得需要加衣了,再用冰的话——吟霜担忧地看着顾幽纤弱的身子,若是王妃着凉病倒了,说不定她又得挨骂了。 顾幽脸色一沉:“本妃让你去拿冰你就去,难道本妃已经使不动你了?” 吟霜忙称不敢,马上出去让下人抬几盆冰进来。 几盆满满的冰块堆在屋里,使得空气骤地一冷,顾幽摸了摸有些发冷的身子。她套上吟霜送来的衣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吟霜说:“还是你做事周到,不枉本妃对你寄于厚望。只要你好好地侍候本妃,别像吟风那贱婢背着本妃干些让本妃厌恶的事,本妃是不会亏待你的。” 吟霜受宠若惊地说:“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顾幽走到吟霜面前,拍了下吟霜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等此间事了,本妃会好好地安排你的将来。放心吧,没有几天了。” 吟霜喜不自胜,吟风的事后,她还以为再无做王爷女人的机会了,不想顾幽还记得她。 吟霜不由想起以前吟风说过不想跟王爷的,结果却背着王妃去爬床,莫不成王妃觉得吟风口是心非,这才发落了吟风?而她因为由始至终都表达了立场,王妃这才没有生气,反而提携她做侍妾? 吟霜越想越有理,喜孜孜地退下了。 屋内的人都下去后,顾幽进了书房。 坐在书案前,顾幽取了一张纸,沾墨。 唇边扬着喜悦的笑意,执笔轻松地写了起来。 写完之后,搁下笔,她欣赏了一会儿纸中的内容,笑容越扬越大。观之无误,这才折好放入袖中,又去了内室。 拔步床中有一个隐秘的地方,里面设了一个暗柜,顾幽将之打开,取出一个半尺高的盒子。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出来,将之搁在冰盆中间的案桌上。 感受着空气的冰冷,仿若置身于寒冷的冬天,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慢打开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个瓷瓶,还有一双牛皮手套。 顾幽极其小心地将瓷瓶拿出来,再将方才写好的信取出,摊开在桌上。 顾幽带上手套,将瓶子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倒了出来,是一些泛着黄色的液体,透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顾幽以从不曾如此认真的态度取了些液体,轻轻地抹在信纸上,一点一点地抹上去…… —— 不出顾幽所料,宁王放过了她,背后谋划的人却不打算放过她。 背后之人等了几天,不见宁王有动作,立即行动起来了。 很快地,关于顾幽谋害宁王,意与康王图谋太子之位的事情传了开来。与之同时传出来的,还有不少有鼻有眼的证据。 从刚开始的小道消息,迅速地扩散开来,最后惊动了朝廷官员。 这一天早朝,御史当朝参告顾幽谋害皇子,其罪当诛。 正如顾幽之前所忧虑的那样,皇帝再怜惜她,对她再好,但跟亲生儿子比起来,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皇帝龙颜大怒,立即着三司彻查此事。 不想这一查,最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康王,跟顾幽没有半文钱关系。 这下子,皇帝更加震惊以及震怒了。 康王谋害宁王,比康王妃谋害宁王的影响严重多了。 这说明他们兄弟手足相残,不管是康王还是宁王,对皇帝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 倘若主凶是顾幽,一个外姓女,他为给宁王报仇杀了就杀了。再不解气,还可以将整个顾家都一起灭了。 可现在是亲儿子犯罪,难道他要杀了这个亲儿子给另一个亲儿子报仇吗? 死的不管是哪个,都是他的儿子! 皇帝气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气血逆流,要不是皇太后关心皇帝的身体,让太医随侍左右,太医见皇帝脸色不对劲立即上前救治,皇帝早就被怒火攻心,一口老血吐出来了。 以皇帝现在的身体情况,再气急吐血,没准就直接在龙座上驾崩了。 康王在下面已经惊呆了! 明明所有的事都是顾幽做的,怎么会查到他头上? 他让顾幽回回打先锋,事事经手,不就是为了今天的到来,能有个替死鬼吗? 怎么可能查到他身上? 康王又惊又怒,朝大理寺卿开轰说:“胡说八道!本王对此事毫无所知,怎么可能是谋害五皇兄的凶手?你这是在陷害本王,企图挑拔两位皇子的仇恨,你居心叵测!” 龙座上,皇帝让太医急救后,已顺回了气,听到康王此言,又心生希望。“这件案子,你们到底审清楚了没有?” 大理寺卿是个刚正不阿的官员,向来有一说一,以证据说话。皇帝与康王质疑他的专业水平,这比砍他的头更让他生气。 于是,当着百官的面,大理寺卿拿出一样样铁证,一一甩到康王头上。 送信的人是康王的心腹,写信的人是康王指使的,人证物证俱在。 第837章 是我干的 路上欲图截杀宁王的杀手是康王买通的,有康王印鉴为证;暗中收买宁王官员,欲图趁宁王昏迷落井下石,往宁王头上泼脏水,告宁王不孝…… 除了这些罪证,大理寺的官员还顺道查到了康王伙同底下官员陷害不同政见的朝廷命官。还有康王为了敛财,逼死了几家富商…… 当这些证据一一呈到皇帝面前,罪证确凿,皇帝怒不可遏,指着康王就要发落。 皇帝突然想到,他就只有康王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儿子了。 大皇子死了;二皇子被贬,且二皇子性情暴戾,就算没有皇后的事,将来的江山落在二皇子手上,大靖离灭亡就不远了;三皇子蠢笨,除了会吃喝打架闹事外什么都不会;四皇子与五皇子都成了残废;七皇子年幼,皇帝自知身体状况,是无法等到七皇子成年了,江山落入在幼儿手中,将来也是被大臣架空的命。 如今,只有六皇子康王是成年皇子,做的几桩差事都广受好评,可见是有能力的。 他只剩下唯一一个能继承江山的儿子,康王若是定下了这个谋害兄弟、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他还能立谁为太子?还能让谁来继承他的锦绣江山?难道要他将江山拱手让给别人? 皇帝浑身一颤,身子发软地瘫坐在龙座上。 以前几个皇子龙马精神地在他面前晃,他嫌儿子太多,嫌儿子太能干,没有一个是他看得顺眼的。 现在儿子们不是死了就是残了,皇帝才惊觉儿子太少了。 望着底下官员痛斥康王的残暴阴险,冷血无情,再看着手中的样样铁证,皇帝怎么也开不了口。 既不想失去这个唯一拿得出手的继承人,又无法为这个儿子开罪。老六谋杀的可是老五啊!两个都是他的儿子啊!保住了老六,可他怎么跟老五交待?难道老五就不是他儿子吗?老五被老六害得那般惨,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他身为人父,他不为这个儿子作主他还是人吗? 这一刻,皇帝心如刀割,脑子里如天人交战,纠结又痛苦,难以取舍。 一位位官员站出来,不依不饶地逼着皇帝定罪。 皇帝又觉得胸口气血逆流,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喷在那些可恶的官员身上,当然,他最想喷死的就是康王这个孽障。 正当堂上胶着之时,门外侍卫来禀康王妃求见。 皇帝正火大,怒斥道:“朝堂岂是女子能进来的?让她滚!” “康王妃说,她能证明康王殿下的清白。” 侍卫的话像一道甘霖注入了皇帝的心口,平息了他翻腾的气血与怒火。康王更是激动难捺,他正被众多官员攻击,加上罪证如山,他底下的官员想辩解都无能为力,这时候顾幽的到来,给他带来了希望。 那些事情分明都是顾幽做的,怎么就查到他头上了?康王大惑不解,隐隐感到被顾幽给坑了。 康王以为顾幽要害他,正恨得不行,可顾幽又突然出来,说要证明他的清白,康王立即又想,是不是大理寺的官员被人收买,故意栽赃陷害他的? 康王满怀期待地望着大殿门口,着急地盼着顾幽进来救他。 “快宣康王妃进殿!”随着皇帝的一声旨下,侍卫马上去传召。 皇帝期待的目光,百官困惑的目光,一齐聚焦在大殿门口。 今天,对许多官员来说,是难以忘怀的一天,是极为深刻的一天,凡在在场的人,永远都无法忘记康王妃今天的音容笑貌。 顾幽穿着庄重的亲王妃朝服,头戴华贵的九翟冠,缓缓地走了进来。精致的妆容,让她原本就绝色的容颜更加的引人注目,让人久久移不开目光。 不同于以往众官见过的清冷气质,今天的顾幽,气势全然打开,展示出她从未示过于人的张扬、自信、从容,以及美丽。今天的顾幽,对于许多熟悉她的人来说,是陌生的,又有着震撼的惊艳。 即使是康王这位夫君,也是第一次发现顾幽能如此的艳丽夺人,如此的美,美得让人惊魂夺魄。 喧哗的朝堂,因顾幽的到来,一片寂静,静得只听到顾幽从殿外走来,落地轻盈的脚步声。 顾幽缓缓地走了朝堂,缓缓地越过百官,来到殿下,盈盈下跪,“儿媳顾幽向父皇请安。” 皇帝也被面貌焕然一新的顾幽给惊艳住了,直到顾幽行礼请安,他才回过神,让顾幽平身后,立即问道:“顾幽,你说能证明康王是清白的?证据呢?快将它呈上来给朕瞧瞧。” “回父皇,儿媳没有证据。” 顾幽的话让整个朝堂的官员都愣住了:没证据你过来做什么? 皇帝更为恼怒,没证据你闲着没事玩欺君吗? 康王更沉不住气了,险些失去理智指责顾幽为何将她做的事甩祸到他头上?还好他存了点理智,若是这话嚷了出来,岂不是不打自招?岂不是证明他早已知道顾幽要害宁王的事?到时他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脱不了从犯的罪名。 在皇帝动怒前,顾幽再次跪下,“皇上,谋害宁王之事,是儿媳干的。” 顾幽的话再次让百官愣住了,也让皇帝愣住,更别提康王了。 是先反应过来的,是握有铁证在手的大理寺卿,在他眼里,一切用证据说话。“康王妃,您说您是害宁王的凶手,可有证据?” “就是我干的,一切与康王无关。”顾幽一口咬定说。 这时候,很多官员都看明白了,顾幽这是要给康王顶罪。 大理寺卿可不吃这一套,说:“此案是三司会审,人证物证俱全,岂是康王妃一句话就能翻供的?若是谁犯了罪都可以被顶替,那还要这大靖律法何用?还要大理寺和刑部何用?” “所谓刑法,不过是一命抵一命罢了。”顾幽挺直了腰,直盯着皇帝说:“父皇,儿臣愿以己命抵康王的命,还请父皇恩准。” 皇帝一愣,他虽然想将康王摘出来,可是无罪无证地就让顾幽来抵命,他也做不到。但见顾幽坚决之情,叹她一片苦心:“你这又何必?” 第838章 无火自燃 顾幽缓缓地回过头,目光痴痴地落在康王身上,那浓烈的爱意如火那般燃烧着:“因为我爱他,我愿意为了我的夫君去死。” 听到顾幽真情的告白,康王心头大是震动,呆呆地望着顾幽,直到他发现顾幽的唇边滑落一缕黑血,他大惊叫道:“幽儿妹妹,你、你怎么了——” 皇帝立即让身边的太医去给顾幽检查,顾幽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来之前已服下毒药,已毒入心腑,不能救治了。” 康王从不曾想到,顾幽会为他做到这地步,为了替他抵罪,宁愿去死。一瞬间,他心潮难平,冲上前抱住摇摇欲坠的顾幽,痛哭道:“幽儿妹妹,你怎么这么傻?” 顾幽轻轻地笑着,温柔地看着康王:她费尽心机算计了他,怎么忍心让他死得这么早?死,痛苦吗?不过是一会儿的事情。只有活着,才会越活越痛苦。 顾幽伸出手,爱怜地抚着康王的脸庞,柔声说:“你可不可以记住我最美的样子?” 她顾幽是那样骄傲的人,怎么肯忍受下半辈子瘫上床上流涎发臭,成为像臭老鼠一样丑陋而肮脏的东西? 她天天进补,努力地让自己变回以前的样子,带着她最美丽的时候离开这个毫无可恋的世界。 她不仅要在最美的时候离开,还要带着一身的光辉离开。 康王害她得了荡妇淫娃的恶名,她便用她的“痴情”来洗清这个恶名。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迹能比为夫君而死的贞洁之爱更让人歌颂传唱? 顾幽看往康王的目光柔得如同水一般:你不是想让我做你的替死鬼吗?我如所愿。 顾幽撑着最后的力气,望向龙座上的皇帝,泣血哀求道:“父皇,一命抵一命,用儿媳的命给宁王赎罪,请您饶过康王吧!” 龙座上的皇帝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看着痴情的顾幽,他不由地想到了顾清,如果顾清还在,一定也会这样,愿意为了他去死的。顾家的女子,都有着让人心疼的痴心。 “你这孩子,太傻了。”皇帝不知是为顾幽,还是为了他年轻时的那份爱恋,扶着龙座,眼眶微湿。 顾幽看着皇帝的惋惜,康王的震惊,带着满足的笑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朝堂之上,百官都被顾幽的决绝和痴心震动了,顾幽那平静安详的面容让百官都为之震动,原本还想再参康王的官员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皇帝本就想保下康王,这会儿见顾幽为康王抵了命,长叹一声,“此事永远不要再提了。康王降为康郡王,而顾幽,以亲王妃的规制厚葬。” 顾幽死了。 以这种悲壮的形式,死在朝堂之上,死在百官面前,死在天子脚下。 顾幽为救康王以命抵命的事,火速地就传了出去。 纵然她生前有再多的不是,但这份为夫君而死的痴情和至死不渝,感动了千千万万的人。 顾幽用她的死,终于赢回了她的名声,她的荣誉。 无数才子作出歌颂她的诗篇,关于她与康王的爱情被写成了故事,编成了曲子,一代又一代地传唱下去,越传越广,成为一代传奇。后来,顾幽与康王的爱情故事在后人心中,成为唯美爱情的象征。 顾幽的葬礼办得极为隆重,其风光不亚于皇后大葬,皇帝感其忠贞,派了御前大总管钱丙乾代他来拜祭。 送葬之时,队伍将近十里,除了皇家送葬队伍,还有无数自发来送她的人。这些自发送她的,有许多是曾经倾幕过她才华的文人才子。 大葬之时,康王痛哭流涕,除了有一分做戏外,另九分是真心伤痛。 他知道,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女人甘愿为他谋划一切,并甘愿为他去死。 那样痴情的顾幽,那样以他为天的妻子,他没有了,永远不会再有了。 他隐隐有些后悔以前对顾幽做过的事,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会不会…… 顾幽下葬后,康王一遍又一遍地反问自己,如果有机会重来,他还会不会算计她?他说不出答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一定会对顾幽好一些。 为什么有些东西失去了,才觉得后悔? 康王来到顾幽生前住的院子,一呆就是半天,愐怀着她的音容笑貌。 吟霜轻轻地走了进来,向康王福了福身,“王爷。” 康王心情沉重地转过身,问:“王妃的遗物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好了。”吟霜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康王,说:“只有这一封信,是王妃生前吩咐奴婢递给王爷的。” 吟霜回忆那天,顾幽穿上最庄重的朝服,化了最精致的妆容,将这封信交给她。 吟霜想到顾幽对她说的话,心口怦怦地跳动着。 顾幽说,王爷有难,她要去救王爷,但王爷的罪太重,要想救下王爷,须要拿她的命去抵。顾幽还说,她为救王爷而死,王爷感念她的恩情,会看重她身边侍候的丫鬟,她会在信里说服王爷纳了她做如夫人。 吟霜依从顾幽的吩咐,在顾幽下葬之后将信送到康王手上。 只要王爷看了信,就会纳她做如夫人了。 吟霜的心脏越跳越快。 康王已拆开了信封,取出信纸来。 信纸飘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若是平时,多疑的康王会有所防范。但今天,他对顾幽正处于愧疚之中,加上顾幽为救他而死,他对顾幽不再像以前那样猜疑着,没有在乎这股刺鼻的味道。 看到信中的内容,康王骤地眼瞳一缩,脸色大变,手指因震怒发抖起来。 信纸,因他无意间的摩擦,突然无火自燃了起来。 康王慌地丢开,那信在火焰中燃为灰烬。 一切都毫无痕迹,可方才信中的内容让康王神魂俱怒。 康王的脸色又黑又沉,急促地喘着气: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还年轻,不可能会那样的…… “王爷,您怎么了?”吟霜见康王的情况不对劲,上前问了一句。 康王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冲上去掐住吟霜的脖子:“贱人!该死的贱人!去死吧!” 第839章 一本正经耍流氓 盛夏的夜里,没有风,即使身处野外,仍然感受到一片闷热。 夏静月抬起头,望着头顶的夜空,一轮朦胧的月亮挂在半空,逐渐地隐入云层里。耳边是乌鸦聒噪的叫声,临江府的百姓称乌鸦为老鸦,视为不祥的一种鸟。 炎热的夜里,听着这一阵阵的乌鸦叫,心情也多了几分烦躁。 夏静月抹了抹额头渗出来的热汗,问走在前头的陶子阳和蓝玉青:“还有多远才到?” 蓝玉青回过头,朝夏静月笑道:“快了快了,师傅累了么?若是累了徒儿陪您歇一歇。” “累倒是不累,就是热。” 这天气已有半个月只闷热不下雨了,饶是夏静月体质非比常人,都有些受不了。 本来她好好地在院子里乘凉的,却不想一帮人聚在一起讲故事,讲得还是鬼故事。夏静月听到陶子阳他们对于鬼火各种讳莫如深,一时好奇就凑趣科普了几句。 哪想这么一科普,她就被抓了出来爬山找鬼火去了。 他们所住的院子近山,是一处极为偏僻不为人注意的地方,也是韩潇的秘密据点之一。此处甚少有人过来,除了偏僻外,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附近有一片乱葬坟,每到夏季的夜晚,飘着的各种颜色的鬼火将附近的百姓吓得不敢靠近。 “到了!你们看!”陶子阳率先爬上了土坡,指着前面的地方叫道。 夏静月赶紧爬快了几步,也爬上了坡顶跟着众人望去。 漆黑的夜里,忽隐忽现的鬼火一束束地飘在半空,颜色多样,其中最多的是红色、绿色、蓝色鬼火。 月亮悄悄地从厚厚的云层爬出来,投射下暗淡的光亮。 灰暗的夜里,一闪一闪的鬼火,加上老鸦彼起彼伏的叫声,让人陡然生起几份毛骨悚然来。 饶是初晴这个胆大的,也情不自禁地往夏静月身旁靠了靠,小声说:“夫人,这儿该不会真的有鬼吧?” 夏静月与韩潇易装而行,下人皆以老爷、夫人称呼他们。 此时此景,就连陶子阳与蓝玉青两个大男人都有些头皮发凉。唯有夏静月,仍然那样淡定,甚至还带着几分探索的趣味。 场面的确看着有些恐怖,但在21世纪看多了3d电影的恐怖鬼片,夏静月表示,除非从地下爬出几个像贞子那样的厉鬼来,否则很难将她吓倒。 夏静月将她之前科普的话再说了起来:“鬼火,又叫磷火,这磷来自人的骨骼里。有些磷的燃点很低,像黄磷,三十度左右就能自燃。若是将磷洒在纸上,稍经摩擦,也能无火自燃。你们可见过道士作法?那符纸为何能无火而燃?盖因纸上涂了一层液态的黄磷,只要扇动纸张,让它与空气产生摩擦就会冒烟烧起来了……” 蓝玉青悄悄地一指那些鬼火,问:“师傅,为何那些鬼火的颜色不一样?难道是不同的磷?” 对于这个问题,夏静月表示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什么空气中的含氧度、什么元素等等,到时他们问她什么是氧、什么是氢…… 夏静月干脆岔开话题,说:“刚才说了,增加与空气的摩擦可以让黄磷燃烧起来,你们有没有兴趣去那边走一走或者跑一跑的?走动和跑动起来,带动的气流能摩擦空气中的磷,到时候你们会发现那些鬼火会随着你们的走动而飘到你们身边呢。” 为证实夏静月的话是否有理,陶子阳与蓝玉青两个胆大的男子果真跑过去了—— 等他们玩累了,往回走的时候,已是午夜子时了。 院子门口的那盏灯下,站着一个身影颀长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负手而立,目光正往这边望来。看到夏静月回来,他缓缓地走过来迎接。 夏静月远远看到,脚步加快了许多,“事都忙完了?” 夏静月被拉去爬山看鬼火的时候,韩潇正处理着京中送来的信件。 韩潇走近她,借着暗淡的月光看到她额头都是汗水,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张帕子,轻轻地给她拭去。“玩得开心吗?” 夏静月笑盈盈地挽着他的手臂,两人相偕往院子回去。“都是子阳与玉青在玩,我就看了一下。” “不怕?”他含笑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淡淡的磁性,在宁静的夜里尤为动听。 夏静月心口跳了跳,搂紧了他的手臂,声音柔得像含着水似的,“我怕,可怕可怕了,心口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呢,不信你摸一摸。” 所以,快来拥抱她,安慰她受惊的小心灵吧。 哪想韩潇还未开口,后头蓝玉青这个徒弟就背叛师门了,“师傅,你哪里害怕了?方才是我们怕了好不好,还是师傅胆子够大,一路安慰并保护着我们。” 夏静月额头全是黑线,好不容易想装一次柔弱,可不可以不要拆穿? 还能不能让人愉快地玩耍了? 果然电灯泡什么的,最讨厌了。 夏静月一拉韩潇急走,微恼地说:“咱们赶紧走,别理那两个货。” 走了两步,夏静月又猛然停下来,“你伤口没事吧?扯到了没有?” “没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韩潇握紧她的手,低沉着说:“赶紧回去吧。” 夏静月以为他累了,便加快了脚步回到屋里。 夏静月正要给韩潇检查身上的伤口,却不料被韩潇抱个满怀,两只手还开始不老实起来了。 夏静月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人什么时候这么猴急了?一回来就占便宜? 对上夏静月发呆的神色,韩潇一本正经地回答:“你不是说吓得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吗?我在帮你检查一下。” 夏静月再次惊呆了:好吧,你说检查就检查吧,只是,她的心脏不是长在左边吗?怎么……她又没长两个心脏? 这是耍流氓的另一种打开方式? 可是——不管是哪一种打开方式,王爷殿下,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冷艳高贵以及一本正经地耍流氓? 敢情耍流氓也能耍出个高大上? 第840章 内情 “月儿,我们安置吧。” 耳边,传来韩潇带着饱含情愫的声音。 “行。”夏静月爽快地回答。 安置就安置,谁怕谁,反正你现在伤口未痊愈,看得着摸得着,你吃不着。 让你耍流氓,看最后谁最难受。 屋内,很快就熄了灯。 却说夏静月与韩潇离开京城时,跟着他们一道离开的,除了好奇如何做手术的神农谷医者,还有陶子阳。蓝玉青在陶子阳跟他道别的时候,干脆放弃了太医院的差事,跟着他们一道离开了。 根据神农谷前辈的医书记载,他们一行人去了几个有可能找到幻梦草的地方。辗转几地,终于在临江府寻到了幻梦草。 正好夏静月让人准备的手术工具都备齐全了,在神农谷医者的见证下,夏静月亲自操刀,将韩潇体内的血蛊取出来。 夏静月熟练而规范的手术,让一众神农谷医者大开眼界之余,萌生了许多医术心得。 做完手术,在韩潇苏醒之后,神农谷的医者检查完了,发现韩潇恢复得非常好,非常快,这班以医为生,以医为梦想的医者再也坐不住,纷纷要研究外科手术。 此处小院不适合搞大研究,在韩潇的推荐之下,各位医者都回京了,去了京外的华羽山庄,开展他们如火如荼的事业去了。夏静月顺道让护送医者们回去的侍卫回睿王府一趟,将她之前写好的医术书籍,尤其是关于外科手术的教程送到华羽山庄去,交由这些医者研究。 陶子阳与蓝玉青两个年轻人正是好动的年纪,第一次离京,又是平生第一次来到南方,就留在夏静月身边游玩。顺便,两人跟夏静月就近学习外科医术。 要做手术,首先得学会切口、止血、结扎、缝口、换药、拆线等等。 为了给陶子阳与蓝玉青找找手感,夏静月找来一笼的鸡,让他二人练手。 陶子阳与蓝玉青每人各拿了一把小刀,看着面前的一笼鸡,不知是热的,还是其他的,汗水直流。 蓝玉青先是对夏静月好一阵的谄媚,再挠着头,干笑着说:“师傅,徒儿是跟您学救人的,您、您却让我们阉鸡?这、不太好吗?” 夏静月自有一番道理,“连鸡你们都不敢阉何况是阉人……呃,不对,是救人。先把鸡阉熟了,我再给你们弄几个大一点的动物来练手。” 不拿小动物练手,难不成让她去挖几具尸体给他们练手?挖人坟头这行为太缺德,夏静月可没想过这样做。至于买尸体?时下百姓很忌讳这个,且大靖这个时代科技水平太低,很多器械无法打造出来,故而外科手术即使要发展,也绝不是几年之间能做到的。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开膛剖腹之事对现时人的来说太过惊世骇俗,夏静月也没想一下子就能推广下去,只是给了同行医者一个概念,让其循序渐进地进行下去。 所以她教陶子阳与蓝玉青的多是些对伤口的缝合等技能。 饶是如此,让他们拿着针线在人的身体上缝缝补补,仍然感觉惊世骇俗了些。 但有了韩潇这个例子在,发现其可行之处,若是到了生死存亡之时,能用外科手术救人一命的话,他们也愿意学一学。 “好吧,阉就阉。”陶子阳见他们反对无效,很快就接受了事实。 不就阉鸡嘛,夏静月都敢阉人……呃,是开刀救人。 难道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不如一个女人吗? 陶子阳马上捋起袖子,和蓝玉青一人一只鸡干了起来。 这阉鸡,瞧着是简单,二人事先去了那阉鸡档观摩了半天,以为可以手到阉来,不料这一动起手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一切划开,看到鸡肚子里面的内脏随着鸡的呼吸一颤一颤的,两人瞬间压力山大。连连失手之下,把好好的鸡弄得半死不活的。 旁边厨房,园园和青青已经烧好了开水。热水提出来,两个小丫头将没阉成功的鸡一抹脖子,然后烫毛拔毛,顺溜地宰了起来。 夏静月对阉鸡的业务不熟悉,让他们干不过是为了给他们练练心理压力罢了。看了一会儿,夏静月就由着他们闹,阉坏的鸡当即杀了还可以吃,等过了一天两天伤口发炎了就吃不得了。 院子里,除了他们几个,还有不少侍卫,再多的鸡都吃得下。 夏静月在厨房转了一圈后,琢磨今天杀了这么多鸡,总不能光吃一种做法吧,多弄几个口味也不错。 思及此,夏静月走去了院子,问问韩潇想吃什么口味的菜,红烧鸡块?辣子鸡?炖鸡?焖鸡? 走近待客的屋子,夏静月听到里头传来一道男声向韩潇禀报京城之事。夏静月本无意去听的,然而听到顾幽去逝的字眼,不由愣住了,停下了脚步。 禀报的人走了,韩潇从屋里走出来,夏静月还处于震惊之中。 “顾幽死了?怎么可能?”夏静月诧异地问道。 顾幽只比她大一岁,虽说体质差一点,但怎么看也不像是短命的人。 “此事说来话长。”韩潇牵了夏静月的手,将她拉入屋里。 他给夏静月倒了一杯果茶,又将一碟洗过的果子端了过来,放在夏静月面前。南方此地,气候炎热,水量足,产的果子种类比京城多得多了。 就如这荔枝,早上从树上摘下来的,味道比在京城吃到的好吃了数倍不止。 夏静月哪管得上吃和喝,连忙问:“你还没有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韩潇沉默了下,说:“自杀。” “自杀?”夏静月惊呼出声,“她、她怎么会自杀?” 夏静月与顾幽曾为御前女官,二女打过不止一次交道,也交过不止一次的手,夏静月岂会不知道顾幽是何等骄傲自负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自杀?她弄死别人还差不多! 韩潇走以书案前,将京中送来的一叠信件拿过来,递给夏静月。“为太子之位,康王谋害宁王,最后被查了出来。顾幽为了救康王,以命换命,当着百官与皇上的面自杀,顶了康王的所有罪名。康王如今被贬为康郡王,不过仍住在京城。” 第841章 最狠枕边人 “怎、怎么可能?”夏静月连忙翻看手中的信件,信件里提到的的确如此。信件着重提了顾幽死后的影响,名望达到了巅峰,文人士子中歌颂她的诗篇不计其数。顾幽下葬时,前去相送的人几乎有半京城人之多,以至于送葬队伍连绵十里。 夏静月握着手中的信件,心头震撼久久不能平息。 她虽跟顾幽不对头,可那样一个绝色惊才的女子如此年轻就去了,又死得那样壮烈,未免太过可惜了。“她怎么这么傻?就算康王被定了罪,他是皇上的儿子,最多贬为庶人,难不成身份就那么重要?情愿死也不愿意做庶人?阿潇,我实想不明白,以她的性格怎么会去自杀?她会不会是被逼的?” 韩潇走到夏静月旁边坐下,抽出夏静月手上的信件,随手放在一边。“她也算是被逼的。” 信件的内容,只是京城表面上能查到的东西。 留守京城的费引同样不相信顾幽的死会这么简单,他派了人从各个方面去查。 历经种种变故,睿王府底下的暗部已非以前的暗部,情报能力已升了几个层次,康王府与太傅府将秘密压得再实,也被他们从外围查到不少消息。 从康王突然暗中寻医问药,再到顾幽死后她身边的丫鬟全被康王残忍弄死,连新纳的小妾顾婉也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暗部综合各种人漏出来的口风,还有给康王看过病的大夫口中查出不少东西。综合分析,无限接近真相了。 夏静月听韩潇的意思,其中另有隐情,立即问起缘故来。 “顾太傅有一个老友,是历经两朝的老御医,我们的人从他那里探知顾幽中了毒……” 从韩潇的叙述中,夏静月终于知道了来龙去脉。 重金属中毒,别说在医疗落后的大靖,就是在现代,以顾幽服下的份量如此之多,时间如此之久,也难以医治。 重金属中毒,毒性变化复杂,涉及到的系统与器官都极为广泛,神经系统、血液系统、消化系统、沁尿系统等等,是医学的一个大难题。 如果顾幽是汞中毒,摧毁的是中枢神经系统。 中枢神经系统的结构由脊髓和脑组成,是人体神经系统最主体的一部份,一旦被损害,可想而知,语言中枢受损,丧失说话能力;听觉系统受损,就算能听到别人说话,也无法理解别人话里的意思…… 失语、失听、失写、失读、偏瘫……一种种症状齐发,届时顾幽将会与老年痴呆无异。 “怪不得她要自杀。”夏静月喃喃自语着,以顾幽的骄傲,要让她此后一辈子在病床上度过,痴痴呆呆地不能自理,这比杀了她更让她难受。 更令顾幽难过的,恐怕是康王的背叛。 本应最亲近的枕边人,却是最残忍的加害者,这样的打击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顾幽应该是很恨康王的,可她为何还要救他?”夏静月不解问道。以顾幽的性格,就算想死也应该在死前把康王给弄死。 韩潇将他刚查出来的事说了出来,“那个老御医给了顾幽一种药,一种男人服下去后,不仅没有生育能力,还不能人道。顾幽下葬后,康王才知道他中了顾幽的毒手,暗中寻访了不少大夫,却什么也查不出来。但据消息来看,他已经……所以,为泄恨他将顾幽身边的人弄死了不少。” 康王也只能拿那些无辜的下人出气了,顾幽已经死了,棺椁都葬入了皇陵,他总不能拿铁锨去挖顾幽的棺木出来吧? 要想治一个死人的罪,除非康王告诉世人,顾幽害他丧失了做男人的能力,不能人道。可康王堂堂一位皇子,一个郡王,怎么可能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他不是男人,是个没有阉掉的太监?就算他丢得起这个脸,皇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再者,老御医那药极为厉害,一般人在很难查出病因,康王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他中了毒。他要是指责顾幽,世人反而会骂他狼心狗肺,妻子都为了救他而死,他却连个死人都不放过…… 顾幽死后越荣耀,康王就活得越窝囊。 康王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下去,吃下这个大亏。 得知全部真相,夏静月久久不能言语,心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空落落的。不过离京一载,却如同世道万变了。 韩潇见不得妻子难过,上去揉了揉妻子的脸,抚平她的蹙眉,“你不用替顾幽惋惜,她已经给自己报了仇。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人,生不如死地活着。况且顾幽也不无辜,她手上不止一条人命,再说无辜,宁王比她更无辜,他下半辈子只能躺着过一辈子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身在帝王家,又有几个人是无辜的? 兴许有吧,不过那些人也死得早。 顾幽死了不到一个月,顾太傅也她追随而去了。有一件事韩潇没有告诉夏静月,也不想让她参与进来,顾幽的父亲顾开尧追查李简的来历,结果失踪了。 根据暗部的调查,在顾开尧最后出现的地方找到一只属于他的鞋子,而附近有蛊虫出现过的痕迹。 韩潇怀疑顾开尧遭遇到了蛊人派的袭击,兴许已经——人骨无存了。 因为这一件事,让韩潇的目光再次注意到李简头上,他开始重审李简这个人。 当年李简投靠他,被他拒绝了。一个没有任何靠山后台的武官,却连连高升,升官的速度扶摇直上,不可能后面没人的。 不过这些事,韩潇不想让夏静月跟着他一起烦恼,揉了揉妻子的头,笑道:“你不是在厨房那边教子阳和玉青做手术吗?怎么过来了?” 夏静月这才想起她过来的目的,“差点忘了,我是过来问你想吃什么的。” “让厨房那边看着办吧,你爱吃的,我都爱。” “我今天想亲自下厨。”夏静月拉着他的手,笑眯眯地问:“想吃什么,可以点菜。不过,主料只有一样——鸡。” 第842章 谁怕谁 韩潇倒是惊喜了,捏了捏夏静月粉嫩的脸颊,爱不释手,“爱妻亲自下厨,为夫受宠若惊。只要是爱妻做的,为夫都爱吃。” 夏静月不满他揉疼她的脸,在他手上掐了一记,“你这话一点诚意都没有,差评!” 韩潇宠溺地笑了笑,抓住她掐他的手,合在手中包着:“那么,为夫就点菜了,上回你做过的麻辣鸡翅不错,夏天炎热,吃这个开胃。再做个炸鸡块,别放葱花。” “不行!不行!”夏静月对韩潇点的这两道菜不同意:“你伤口还未全好,不能吃麻辣的,炸的也少吃。还是来个营养一点的,白斩鸡、酱油鸡、盐焗鸡怎么样?嗯,再加一个板栗烧鸡。” 这么一说,韩潇的胃口被提起来了,这令他想起了夫妻二人一道下厨的小情趣。但见案桌上还放着不少需要他马上处理的文件,他看了眼天上太阳的位置,离午时不远了。沉吟片刻,他说道:“你先去准备材料,等我忙完了过去给你打下手。” 夏静月心有灵犀地回想到韩潇第一次炒花生的情景,唇边不禁泛起浓浓的笑意,“行,我就在厨房等你了。只不过,这一次别给弄糊了。” 妻子如此乖巧甜美,让韩潇的心情无比满足与愉悦,抬头见四处无人,慢慢地低下头, 刚要亲上去时,王安不知从哪儿捧着几碟凉糕过来,走在门口,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王安忙地分出一只手来捂眼,一边后退一边解释说:“奴婢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见……” 言下之意,你们继续。 “都怪你。”看了眼王安捂眼而逃的背影,夏静月脸庞火辣辣的,“大白天的,门窗都大开着呢,你怎么……” 韩潇搂着夏静月笑眯眯地哄着:“是,都是夫君的错,下回我会提前关门关窗,保准不让他们看到。” 夏静月瞪了他一眼,大白天的关门关窗,就算他们在屋里什么事都没有,也容易让人想歪好不好?她怎么就不知道王爷大人思想如此开放? 夏静月在他腰间掐了一记,恶狠狠警告道:“伤口还没好呢,就老想些不该想的,再这样,晚上你去书房睡。” 韩潇没恼,反倒将夏静月搂紧了,凑到夏静月耳边低声说:“照夫人这么说,是不是等为夫的伤口好了,就可以想该想的,做该做的?” 夏静月睁大了眼睛,心头一万匹野马奔腾而过:世界真是一把杀猪刀,当年那个惜字如金,内敛高冷的冷面铁血冰王爷哪去了?眼前这个一言不合就调戏的货是哪家的?要不是这几年她都盯着他,她还以为他有过多少女人,恋爱经验多么丰富,多么会撩妹呢! 不过话说回来,不就是调戏嘛,谁怕谁? 夏静月勾起韩潇的下巴,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记,媚眼如丝,“那就等你好了,你想怎么样我就让你怎么样,就怕老爷到时腰酸脚软的爬不起来,要不要为妻给你开几道补肾的方子先补一补?” 在韩潇反应过来前,夏静月灵活地一转身就往门口逃去。 韩潇一愣之后,怒气陡生,长腿一伸就将逃到门前的夏静月抓住。 拉回来,逼在墙边,双手按在墙上,封住她的去路,眼睛危险地眯起来:“腰酸?脚软?如此说来,夫人之前对为夫的侍候很不满意了?” 夏静月脑中警钟大鸣,她敢肯定,如果此时她说一声是,后果绝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那个,老爷刚刚听错了。”夏静月很没骨气地认怂了,“我刚刚说腰酸、脚软的人是我,老爷在为妻心中,不仅是战场上的英雄,更是榻上的英雄,怎么可能腰酸脚软呢?老爷一定是听错了,听错了……” “是么?那夫人是否该补偿一下夫君听错的损失?” 呃?他听错了耳跟她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补偿损失?凭什么! 韩潇用行动告诉她,凭的就是他力气大—— 待夏静月从屋里出来,脸庞酡红得跟喝了酒似的,恶狠狠地往屋里瞪了一眼,在被屋内的那位老爷瞧见后,她胆子一缩,吓得跟兔子似的窜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往厨房那边跑去。 夏静月仿佛背后有老虎追似的冲到厨房,将陶子阳等人吓了一跳。 蓝玉青朝后头瞧了几眼,奇怪地问道:“师傅,后头有人追您了还是怎么着,怎地跑得如此快,瞧,连脸都跑红了,您这是跑了多久?” 一根脑筋的初晴更是站了起来,捋起了袖子,叫道:“哪来的不长眼的,竟敢跑到这里来追我家夫人,我揍他去!” 夏静月连忙拉住脾气火爆的初晴,支吾了一下,说:“没,只是我这些日子光吃不练,有、有些长肉了,想减肥一下,所以跑、跑了一会儿,减肥。” 初晴瞄了瞄夏静月均匀有致的体形,明明不胖嘛,怎么要减肥了? 夏静月为免初晴接着问下去,赶紧问:“食材都准备好了吗?午时快到了,得准备午膳了。” “差不多了,很快就好了。”初晴马上忙去了。 夏静月总算松了一口气,差点糗大了。 都怪那位老爷太不要脸! 晚上让他睡书房去! 至于晚上他肯不肯去? 呃,到了晚上再说吧。 夏静月甚少下厨,但一下起厨来就收不住手了,除了几道整鸡的菜,另炒了几个清爽的小素菜。想着方才韩潇说天热没胃口,她又做了两个韩潇爱吃的凉拌菜,摆得满满一桌。 这一桌,只是几个主子吃的,下人和侍卫另开了桌。 韩潇本说要来给夏静月打下手的,京中又传了书信过来,待他处理完,桌上的碗筷都摆好了。 夏静月端了温水过来让他洗手,口中嫌弃地说道:“还说过来给我打下手呢,等了半天都没等着人,要是等你帮忙呀,这饭得晚上才能吃。” 韩潇趁其他人不注意,凑到夏静月耳边低语:“夫人是不是嫌为夫方才的教训不够?” 第843章 秀恩爱 红意爬满了夏静月的脸庞,狠狠瞪了他一眼。然而此举落在韩潇眼中,更觉得妻子比平常多添了几个风情和柔媚,心头更发地受用。 待用餐时,韩潇见桌上的菜至少有一半是他喜欢吃的,再看往妻子的目光更带着暖暖的愉悦,伸手在桌下悄悄拉了妻子的小手,还轻轻地在她手心刮了刮。 其他人没留意,倒是王安的一双眼睛贼溜贼溜地瞧见了,捂着嘴儿偷乐着,暗想他的小王爷小郡主啊,这回应该要来了吧。 这一桌说是给几个主子吃的,但院中的主子加起也没有几个人。除了韩潇夫妇,就只有陶子阳与蓝玉青了,其余的人在偏厅另开了几桌。 韩潇与夏静月吃饭不习惯让人在旁边侍候,从京中出来,就没让王安在旁添菜之类的,这会儿四个人想吃什么就自己夹,吃得有滋有味。 夏静月嫁给韩潇后,因为给他做板栗烧鸡的次数多了,做这一道菜的手艺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凡是吃过这道菜的人没有一个不说好的。。 这一桌菜中,韩潇最喜欢的也是这一道板栗烧鸡,除了喜欢吃这道菜外,最重要的是妻子为了做好这一道菜费了许多的心思与功夫,才做出这般香浓不腻,咸淡适中。每次吃着,除了美味之外,还能从中感受到妻子浓浓的爱意。 夏静月不见得多喜欢吃这一道菜,但为了报复方才韩潇差点让她出丑,她举着筷子觑个正着,每次韩潇要去夹那颗板栗,她就飞快地先下手为强。然后,得意洋洋地朝韩潇示了示威,放入口中美滋滋地吃着。 夫人都宣战了,韩潇岂会退缩? 于是,饭桌上,夫妻二人你来我往的,在一盘小小的板栗烧鸡上打响了战争。每每胜者总是得意地向对方示威炫耀,而败者则战意更盛…… 陶子阳吃着吃着,捂起了肚子,嗞了一声。 旁边的蓝玉青问道:“你怎么了?” 陶子阳呲着牙说:“胃疼。” 平常他们夫妻炫恩爱就罢了,现在连吃饭都不放过,简直太虐狗了!欺负他光棍没妻子吗? 真是看不下去了。 蓝玉青听明白了,默默地端起碗筷,站了起来,自暴自弃地说:“我还是去门口蹲着去吧。” 陶子阳也端起了碗,说:“带我一块去。” 韩潇夫妇你看我,我看你,只好默默地看着那两人去蹲门口了。 夏静月有些过意不去,悄声问韩潇说:“我们真的有点过份?” 韩潇淡定地说:“不要理会别人的嫉妒。” 他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每次他夫人做的菜,吃得最多的就是他们,一点眼色都没有。 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敢有意见? 有本事你们也去娶个妻子去! 韩潇夹了最后一颗板栗,喂到夏静月的嘴边,眉目皆舒展开来了:“夫人请尝。” 门口蹲着两个电灯炮打了个寒颤,没眼看那一对秀恩爱的夫妻了。蓝玉青拿手肘捅了陶子阳一下,“你说,咱们是不是也该成亲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成了亲的人会这么肉麻? 可肉麻看多了,他竟稀罕上了,这是什么鬼? 陶子阳端着碗站了起来,说:“我成不成亲,什么时候成亲暂时不知道,但我现在可以确定,以后绝不跟他们一桌。” 蓝玉青赞成地点头,“跟他们一起吃饭,比炎热的夏天还影响食欲。” “走,赶紧去偏厅凑桌,再晚了饭菜都没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韩潇的伤口终于拆线了。拆线后,在夏静月的照顾下,韩潇身上的疤痕也消得几乎看不见。 血蛊之祸,终于彻彻底底地解决了。 那条血蛊从韩潇体内取出来后,被夏静月养在一个器皿里。 虽说这条血蛊给夏静月带来了很大的灾难,险些要了她的小命,但解决了它之后,夏静月得到的好处也不少。 她的体质因为从血蛊中反吸回了精血,又多了药力后,得到彻底的改善。 血蛊吸食了睿王府所有库存的珍贵药材,这份药力夏静月只吸回了一半,另一半被韩潇得了去。他们夫妻二人差点因血蛊毁了一辈子,但又因血蛊得到了诸多好处。 从这些好处中,夏静月又散发了思维,琢磨着如果能将血蛊用药物养着,抽取它转化后的药力用于治病,岂不善哉? 夏静月参考了蛊人派养虫的法子,又请教的神农谷的医者,总算没让那血蛊死掉。但养这血蛊也不容易,她费了不少心思,这条血蛊仍是半死不活的。 费了这么多精力和药材,效果却如此之差,好在夏静月的心态不错,本着废物再用的想法,也没有过多失望或者难过。 现在韩潇的事情完全解决了,夏静月终于有了好心情去玩乐。 临江府,顾名思义,此地与一条大江有关系。 这条大江叫酹江,是大靖南方最大的一条河流,它流经大靖的七个州府,最后流入南霖国内。 酹江从临江府跨过,无数行船也需要从临江府经过,这给临江府带来了巨大的商机和繁华。 临江府,是大靖最为富庶的州府之一,它是酹江最重要的一段,又临近南霖国,使得不管是地理上还是交通上,都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临江府除了南来北往的各种商品外,还有一样东西极为出名,它也是临江府特有的一样东西。 神仙膏。 这是一种面脂,也就是美容护肤品。它效果惊天,据说不仅能嫩肤美肤,还能淡斑祛皱,深受临府江府贵夫人富太太的欢迎。 夏静月来到临江府后不止一次听过它逆天的传奇,先前走不开便罢了,现在轻松下来肯定是要去见识见识的。别忘了,她和韩潇合开了一家花容坊,卖的就是护肤品和化妆品,出现这么强有力的一家竞争对手,岂能不去见识一下? 天仙楼,是临江府名气很大的胭脂水粉商铺。 马车停在了天仙楼楼下,王安先从车上下了来,看到天仙楼门口进进出出的众多贵夫人富太太,朝车内殷勤地笑道:“夫人,您请下车,就是这儿了。” 第844章 物以稀为贵 天仙楼占地极广,共有三层。一楼摆放着三面长长的柜台,柜台内站着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伙计。一楼的生意是面向普通的客人,客人绝大部份都是女客。 夏静月走进一楼,一身朴素的衣服在一群贵夫人富太太中毫不起眼,只不过令人侧目的是她艳光无双的容颜,明明不施脂粉,瞧上去却比浓妆艳抹更为明艳动人。 夏静月的好肤色,与众不同的精神气质,除了她底子好外,跟被血蛊之力改造了体质有很大的关系。精力充沛,加上她原来的气质与面貌本就好,现在更如锦上添花,即使不用涂脂抹粉,仍然艳光四射。 今天与夏静月一道过来的,除了王安就只有初晴了。 王安最是殷勤地侍候前侍候后,为了他将来的小王爷小郡主,他现在侍候夏静月起来,比侍候韩潇这位王爷还要细心。“夫人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叫掌柜过来。” 在王安看来,他家王妃殿下是什么身份?即使隐藏了身份,也必须要商楼最大的掌柜才有资格来侍候。 “王总管不必忙碌,我们先看看再说。”夏静月是来市场调查的,无谓弄出什么大阵仗。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王安称呼夏静月为夫人时,已引起了许多关注的目光。 临江府在大靖的最南边,离京城太远,故而有些规矩没有京城那边看重。 譬如这夫人的称呼,若在京城,要求就非常严格,除了二品以上的诰命夫人,没有诰命的人是不敢随便称呼为夫人的。毕竟,人家一品二品的诰命才是夫人,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敢跟那些二品以上的贵妇等同地位?这纯属是藐视朝廷,藐视大靖律法。 但不管哪个朝代,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如临江府这里,靠近南霖,习俗跟南霖靠近,稍有地位的贵妇就可以称为夫人。 当然了,虽然皇帝管不着这边的小事和习俗,但敢称为夫人的,一般都是有些名望的士族之家主母或者男人有功名但又不准备当官的母亲妻子之类。有敕命在身的官员家属倒不敢如此称呼,以免将来夫君被弹劾了,还有就是士农工商最末的商人妻子,即使离京城再远,这些商人之妻也不敢称呼为夫人。 因为这一层关系,夫人这称呼,在临江府本地人眼中,有着另一层的意思:比真正的官夫人地位要低,又比商人和普通百姓高一些。 再有另一层的意思是:凡是称为夫人的,既没有官夫人有权,又没有富商太太有钱,是个没权又没势的人家。没权又没钱、高不成低不就,也就只有个好听的名头罢了,故而天仙楼一楼的客人听到王安称夏静月为夫人,看夏静月的目光就藐视了许多。 再有那眼神犀利的,见夏静月年纪轻,长得又极漂亮,穿着又不起眼,便猜测这是哪家秀才的继室,或者是大地主新娶的小妻子。 至于去猜夏静月是二品以上的贵妇? 这些客人会不屑地告诉你,临江府四品的恭人、五品的宜人进出都是奴仆成群,气势慑人,若是二品以上的夫人到了,早就清场封街了,哪会只带一男一女两个仆人就来了?而且夏静月平易近人的模样,一点也没有高官夫人的傲慢,人家高官贵族理应高高在上、不可高攀的,岂会这么好说话?瞧上去,可不就是个没来头的小人物嘛。 因此,在夏静月不知道的时候,她被人傲慢地藐视了。 夏静月此来是奔着研究竞争对手的产品,一进来就先去一楼摆在柜台上的面脂瞧去。 花容坊的护肤品在其他地方卖得畅销,唯独临江府这一片地方很难卖得出去,夏静月十分好奇这神仙膏是什么宝贝,效果竟比她的护肤品还好。 要知道,她的护肤品是前世夏家传了几百年的秘方,后来又经过21世纪高科技的实验室研究过,是用了经验与科学的双重运用,才得出最适合各种肤质的配方。 不过夏静月也不敢小看古人,没准这神仙膏也独到之处。 天仙楼卖的胭脂水粉,品种甚多,夏静月第一眼就认出了花容坊出的化妆品。 花容坊出的护肤品在这儿不好卖,但化妆品,尤其是口脂和腮红不管在哪里都十分的畅销。 “这位夫人,您要这盒口脂吗?”柜台前的女伙计见夏静月盯着花容坊的口脂看,便拿起来对夏静月笑容满面地说道:“夫人您真是好眼光,这是茉莉香味的口脂,是我们天仙楼卖得最好的一款口脂。您看清楚了,这是花容坊出的口脂,京城的花容坊,那可是皇宫里的妃子都用的东西。” 夏静月轻轻笑了笑:“花容坊的东西好卖吗?” “当然好卖了。”女伙计滔滔不绝地给夏静月推销着:“这口脂抹上去颜色红润,又不易掉色,味道还清香,临江府这边常常断货。夫人您运气好,这口脂是昨儿我们掌柜刚从京城拿过来的货,才摆上的,若换了平时,早就卖断了货。您若是现在不买,等到了明天说不准就没了。” “多少钱一盒?”夏静月记得这款口脂在华容坊属于普通系列的一种,成本是半两银子,京城那边卖五两银子一盒。她还记得这个系列的香花口脂也不是花容坊最畅销的,花容坊每年给她送来的账单上显示,最好卖的是水果味的口脂。 花容坊是大靖第一家做水果味口脂的,这在消费者眼中,新奇极了。它上色好,不易脱落,加上大靖鲜果不易保鲜,不像21世纪,不管哪个地方一年四季可以吃到新鲜水果,如此就显得水果味的口脂物以稀为贵了。想想在食物贫乏的冬天,唇边时时飘着蜜桃味、橙味、葡萄味等等,岂不是一大享受? 但水果味的口脂有一个很大的缺点,为防味道太好被顾客吃了去,夏静月考虑到安全问题,在配方上尽量多选用安全可食用的材料。这就造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不易保存。在偏远的地方,往往不等东西运到就变质了。 第845章 有钱了不起 与此相反的,花香味的口脂保质期就长了许多,最适合离京城远的地方销售。同样的,花香味的口脂在价格上也便宜了很多,属于平价消费。 “十五两银子一盒,最适合夫人您这样的气质,典雅清芬,美丽优雅……” “这么贵?”夏静月情不自禁地惊呼了一声,这款口脂在京城卖五两,以天仙楼的实力,拿货价应该才二两银子。 她以为最多卖八两到十两,没想到会卖到十五两银子,价格都跟水果味的口脂差不多了。 夏静月又指了一个花容坊的腮红问:“这个多少钱?” 这个桃红色的腮红,在京城售价是八两。对贵族豪门的夫人小姐来说,这款腮红价格实惠,颜色又好,经常卖得脱销。 “夫人您眼光真好,这款腮红是本楼最好的腮红,只需二十五两银子就可以买到。它上色自然,瞧上去跟没有施脂粉一样,白里透红,气色与众不同。” 夏静月被震撼了,这东西到了南边价格翻了几番,若是花容坊在这儿开个分店什么的,岂不是赚得翻了? 夏静月又摇了摇头,她和韩潇都不缺钱,还是不要与民争利了。 却不想夏静月感叹之余的摇头落入别人眼中,却成了买不起的意思。 “你这儿有神仙膏吗?怎么卖?” 夏静月的话才一问出来,旁边就传来一道嗤笑声。 夏静月转头望去,说话的是一位娇艳如花,打扮得金光闪闪的女子。 这女子身穿玫红色的衫裙,头上盘了个妇人的发髻,发髻上插满了珠翠,正斜着眼打量夏静月,眼中丝毫不掩鄙视:“口脂都买不起,你买得起神仙膏吗?买不起就躲远一点,别妨碍其他客人的看货。” 夏静月还未作答,护主心切的王安已经冲在夏静月面前,朝女子上下打量几眼,以更不屑的态度磋了一声:“不过是有点臭钱的商户,这儿也你说话的份?没事躲远点,别碍了我家夫人的眼。” 王安在京圈混了二十多年,一双眼睛早就炼得火眼金睛,往女子身上瞄一眼就能看出身份来历。 女子身上的首饰戴得虽然多,却没有一样是有规制的,可见是个白身。身边奴仆成群,气焰嚣张,出口稍嫌粗鄙,王安猜出这是商人家的女人。 但凡是有敕封或者诰封的女人,平常的穿戴都有一两样有规制的穿戴,这些代表着身份的东西,在官家是很常见的。若是低调的,像夏静月这样微服素装倒罢了,可面前女子如此嚣张霸道,又戴了满头珠翠,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有钱,可见绝不是低调的主。如此高调嚣张,却没有一样能证实身份的东西,加上天仙楼消费昂贵,临江府商人多,王安有九成把握此女是出自商人之家。 王安一言道出女子身份,女子身边的丫鬟马上站了出来,态度比主子更为嚣张。“商人家又怎么了,总比你们这些穷鬼好,我看你们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进来也是干看着想占些免费胭脂水粉的便宜。” 说罢,那丫鬟手指一指夏静月,叫道:“喂,那个女的,姑奶奶现在给你指一条财路,你若过来给我家大少奶奶捶肩捏腿,将我家大少奶奶侍候好了,兴许能打赏你几两银子花花。” “呸!”王安被气得不轻,叉着腰骂道:“什么玩意,敢在安爷面前张狂,就凭你们几个玩意,给我家夫人倒洗脚水的资格都没有。” 这边一吵,柜台那边的掌柜被惊动,认出一行人多的是沈氏船行的沈大少奶奶。 说起沈家,在临江府也是有些来历的人家,是做船运起家的。这位沈大少奶奶,是沈家嫡长孙的妻子,手头阔绰,也是天仙楼的常客。 做生意以和为贵,楼内的客人也不少,掌柜的连忙过来向沈大少奶奶赔礼说好话。 沈大少奶奶原本看夏静月不顺眼,是认定夏静月是哪个老地主或者老秀才新娶的继室,对这些破落户不屑而之。没想到这破落户还敢顶嘴,态度比她更狂妄,反了天了! 沈大少奶奶咽不下这一口气,指着夏静月对掌柜的说:“你们天仙楼若是想做我沈家的生意,就把这个女人给本少奶奶赶出去!” 夏静月微微蹙眉,这人也张狂了吧,没搞清身份,就敢下令让人赶走,她是什么来头? 还有天仙楼的掌柜,态度有些奇怪,难不成真要听了沈少奶奶的话,要来赶人? 仗势欺人的夏静月见多了,但如此气焰嚣张的夏静月还是第一次见。 夏静月心头生起一丝疑惑来,退后一步,走到最近的女伙计面前,塞给了女伙计一块银子,问道:“沈家是什么来头?” 女伙计一看手中的银子有五两之多,面上一喜,立即回答道:“沈家是船行,家里做船运生意的。” 夏静月讶然,沈少奶奶如此嚣张,这么说来,沈家船动在临江府是龙头商行之类的了?便问道:“沈家船运在临江府能排到多少号?” 女伙计一脸茫然,但看在银子的份上,努力想了想,说:“临江府做船行生意的商行很多,沈家,应该、应该能排到十几号吧。” 才排到十几号?夏静月陷入沉思之中。 那边,在沈大少奶奶的强烈要求下,掌柜不得不朝夏静月走来,委婉地来请离开。 王安这回真真被气着了,“安爷今儿长见识了,临江府的商户竟然如此嚣张,一个小商户还敢赶起客来,是不是有钱就了不起了?” 大靖历朝商人地位低下,不能参与科举,在京城那边,除了巨富大商,王安还真没见过如此嚣张的商人。就算巨富大商,除了在他们自个的地盘里耀武扬威,出了地盘,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这临江府倒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家少奶奶就敢猖狂,那些大商巨头岂不是眼睛长头顶上去了,地位比官府还高? 沈大少奶奶身边的丫鬟站了出来,霸道地说道:“在临江府,有钱就是了不起。不服气?不服气你也得忍着!” 沈家如此猖狂,这会别说夏静月了,就是王安也察觉到不对了。 第846章 有钱的确了不起 更令王安诧异的是,商楼其他客人看到这样的事情,似乎习以为常,甚至隐隐有赞同沈家人的说法。 “有钱了不起?”一道冷若冰霜的男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如腊月的寒冰袭至,闷热的商铺内陡然冷了几分。 大门口,两队高大魁梧的侍卫走了进来,队伍整齐,腰配长刀,杀气凛然,铺内的客人看到,不禁生起惊惧来,俱是不安地望向门口。 侍卫后面,缓缓走进一位身穿竹青色直裙深衣的男子,男子身形修长,气宇不凡,贵气凌人,那无双的风华把铺内的客人和伙计都看呆了。 男子冷凝的眉目一扫铺内,最后落在夏静月身上,眸光柔和了几分。 夏静月已向他走了过来,低声问:“你怎么来了,事都忙完了?” 韩潇微微颔首,“我来接你回去用膳。” “我这就要回去。”夏静月回头正要招呼王安与初晴离开。 “东西都买好了?”韩潇记得夏静月过来是买神仙膏的,他处理京中公务走不开,就让王安陪着她一起进城。 “还没,咱们去别家买,临江府也不止这一家卖神仙膏的。” “为何要去别家?”韩潇拉住夏静月的手,走到天仙楼掌柜面前,居高临下问道:“谁有钱就可以在天仙楼作主?” “这……”掌柜满头大汗,面对韩潇不威自怒的威仪,后知后觉地发现天仙楼貌似得罪了一位不能招惹的存在。只是,这是哪个府上的老爷夫人,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掌柜忐忑地直接甩锅了:“这是沈大少奶奶说的,不是小的说的。” 韩潇手微扬,后面走出一个侍卫,那侍卫手上捧着一叠的银票,送到掌柜面前。 掌柜不知所以,韩潇淡漠地说道:“你把沈家人给本老爷赶走,本老爷要包下这间商铺。” “这、这、这……”掌柜望着面前厚厚的一叠银票,额头汗如雨下,“这不太好吧,沈家……” 韩潇手一扬,侍卫再取出更厚的一叠银票,叠在上面。“不够吗?” 掌柜盯着这一叠的银票,眼珠子都瞪直了,这后取出来的一叠银票,全是千两的面额,厚厚的一大叠,别说包下天仙楼了,就是买几个天仙楼都足够了。 掌柜的眼珠子转了几转,面向沈少奶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沈少奶奶,对不起了,烦请您先出去,今儿本楼不做您的生意了。” 能在临江府开这么大的一间商楼,又是神仙膏指定的销售商铺之一,天仙楼的来头本就不少,之前以为夏静月是个破落户,得罪了也没什么。现在发现这哪是破落户,分明是条大水鱼,瞧着来头还不小,掌柜的岂敢得罪? 权衡利益后,掌柜决定将势弱些的沈少奶奶一行人逐出去。 沈少奶奶一看这阵仗,若今天她被天仙楼逐出去了,以后就将成为临江府的大笑话,她心中气极。但对上韩潇俊美无双的脸庞,以及他贵不可言的气质,又不敢骂出来,只能不服气地嘟囔着:“有钱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欺负人了吗?” 王安乐了,他走了过来,将方才沈家说的话还回来:“有钱就是了不起,你们不服气?不服气也得忍着!” 王安的话让沈家无言以对,在众多戏谑的目光中,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沈家人的离去,让天仙楼内的宾客再次奇异地打量着韩潇夫妇。 这对夫妻,男的俊美,女的美丽,都是神仙般的人物,临江府什么时候出现这样的一对人物了,她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不仅一楼的客人偷偷瞅着韩潇夫妻二人,就连二楼与三楼的宾客都被惊动了,俱是探头看了过来。 这些客人看得最多的是韩潇了,因为商铺之中,多是女客。 神仙膏有数种,光是用于脸部的就有五种,按价格不一,效果也不一样。最便宜的要二十两银子一盒,按掌柜的话,这一种只是擦脸用的,没有其他效果。 至于那些上了百两银子的,功效就多了,有用于手脚的,有用于身体的,有专门美白的,有专门祛班的…… 最贵的一种,小小的一盒,就要一千两银子,据掌柜说可以去皱纹。 夏静月让掌柜的每样都打包几份,以便带回去研究。 除了神仙膏外,夏静月看到还有其他大包小包的护肤品、化妆品。这些东西加起来,没有一辆马车都装不下。 夏静月还看到花容坊的东西,她要用花容坊的化妆品,还需要高价买吗? 夏静月靠近韩潇,低声说:“阿潇,其中用不着的东西就不要了吧?” “没关系。”韩潇从容地说:“买回去扔着玩。” 王爷大人大方起来,简直不是人。 东西买齐全了,夫妻二人准备离开,这时,从三楼贵宾间走下一个穿石榴红襦裙的少女,她冲着韩潇的背影喊道:“喂!那位公子,稍等一下。” 韩潇却半点不曾停顿,牵着夏静月的手往门口走去。 少女急了,一指韩潇,对守在门口的两个下人叫道:“给我拦住他!” 下人听到主子的命令,马上堵住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韩潇夫妇。 锵锵锵—— 睿王府的便衣侍卫瞬间拔出雪亮的长刀,杀气陡现,刀光闪闪,直指那两个拦路的下人。 两个下人哪晓得只是拦个路,对方就突然拔刀,眼看刀尖将至,小命休矣,顿时双腿直哆嗦。两个下人慌忙后退时,哆嗦无力的腿绊在门槛上,咕噜嘟噜地跟两个球似的滚了出去。 但经这一阻,楼上的少女已经跑了下来,冲到韩潇面前,笑眯眯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夏静月见少女眼珠子都粘在韩潇身上,眉头微扬,当着她的面就搭讪她的男人,胆子不小哪。 对于这种明目张胆来撬墙角的女人,夏静月选择——退后一步,斜睨韩潇,静观其变。 韩潇已不悦地沉下脸,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匆近的冷意。 第847章 路边的野花你采不采 却不料少女更发觉得这个冷酷的男人有魅力,她热情地朝韩潇自我介绍说:“我叫任冉冉,任氏船行的七小姐,今年十六,你可听过我的名字没?” 任氏船行,是临江府最大的船行,船运生意遍布大靖各江河。任家不仅做货运的生意,底下还有一个造船厂,甚至打造了一支出海的船队。 即使远在京城,任氏船行的名头也是如雷贯耳的。 任冉冉一报出家门,天仙楼的女客已惊呼出声了。 “她就是任七小姐?据说任家家主的老来女,是任家最受宠的七小姐?” “就是她,我去年参加任家老太太的寿宴上见过她一面。” “听说任七小姐正在议亲,莫不成看中了这位公子?” “可是这位公子不是娶妻了吗?任七小姐在临江府虽然是出了名的美人,但跟这位公子身边的妻子一比,在华服金钗的衬托下,竟然没比过人家。” “小声点,若是被任七小姐听见了,小心被抄家灭族。” 楼内,瞬间一片噤声。 任冉冉隐隐听到这些议论声,对于她被这位俊公子的妻子比下去的话,心生不悦,马上往夏静月看去。 这一看就看到了韩潇紧握着他妻子的手,无处不显着呵护之意,她立即怒意陡升。再仔细打量夏静月,果然长得美貌无双,即使一身素衣素颜,也难掩绝代风华。 任冉冉是临江府鼎鼎有名美人,竟被完全比了下去,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仗着任家的势,任冉冉在临江府向来是横着走,是最骄横霸道的主,谁都不放在眼里。她见夏静月穿得素淡,更小瞧了几分,认定夏静月能嫁给韩潇靠的全是美色,出身定然比不上她。 她堂堂任家七小姐,任家家主的掌上明珠,任家家主曾放言,他日她成亲将送一支船队做陪嫁,因此,她有这个底气藐视临江府的所有女人。 她相信,凡是有脑子的男人,都会选择底蕴深厚的任家。 任冉冉只打量了夏静月几眼,就无视掉了,热情依旧地追着韩潇问:“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作为礼貌,你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韩潇的不悦已经到了极点,这时已到午膳时间,此女拦着路不让走,岂不是把他妻子给饿着了? 韩潇的神色更加的冷漠,“我不跟除我夫人以外的女人说话,尤其是陌生女人。你最好在我的耐心告罄之前,滚!” 任冉冉仰起头,直视韩潇的双眼,放言道:“天底下比你夫人好的女人可不止一个,你应该多去发现一下别的女人的好。” 韩潇沉默地看了面前女人几眼,突然问道:“你指的是你自己?” 任冉冉被韩潇看得脸红,双颊染上了羞涩:这人说话真直接,不过,她更喜欢了。“你觉得我怎么样?” “贵府的镜子很小?”韩潇冷冷问道。 任冉冉一愣:“镜子?不、不算小……” “我看是小了一点,不然怎么照不出你的脸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任冉冉生气了。 任冉冉应该感到幸运,因为她可以享受到睿王殿下难得的毒舌。 “就凭你这愚蠢的样子,哪来这么大的脸自认为比我夫人好?” 韩潇上前一步,浑厚的内力将拦在门口的任冉冉震开,拉着妻子的小手从容离去。 王安跟在后头,经过任冉冉身边的时,补了一刀:“丑人多作怪,瞧你这脸,大得脸盆都装不下了。” “你说什么?”任冉冉怒不可遏地指着王安,他家主子就算了,一个奴仆也敢来骂她,“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说起嚣张,京城谁有睿王府的人嚣张? “哟,瞧这样子自己长得丑还不许人家说呢?怎么,安爷得罪了你,你想抄安爷的家灭安爷的族?啧啧!范儿摆得比公主还大!安爷瞧着,你不仅脸大,口气还大。咦,这么大的口气,闻着比吃了大蒜还臭,薰死人了。” 王安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捂着鼻子皱着脸,仿佛任冉冉的口有多臭似的,将任冉冉气得连话都说不出话来。 夏静月上了马车后,从窗口看到任冉冉气急败坏的样子,神色莫名。 路边的野花采不采全在男人的身上,若是敢采回来,呵呵—— “你这是什么表情?”韩潇将纱窗放下,低头看着妻子。 马车底下夹层放了一层冰了,顶层也加了一层隔热的,坐在车内一点也不觉得热。 夏静月靠在车厢上,拿了一颗果子填肚子,“你觉得我这是什么表情?” 韩潇凑近妻子,在她唇边吻了吻,尝到了鲜果的酸甜味道,低低笑着:“吃醋了?” “不至于。”夏静月另拿了个果子塞进他的嘴,嫌热地将他推开。 韩潇唇角一勾,似笑非笑道:“你就这么放心我?” 夏静月笑盈盈道:“我是放心我自己,你若是敢随便去采那些野花,看我不毒死你。” “夫人这张嘴真毒。” “你这才知道?” “我还想知道得更仔细一些。”韩潇又凑近来偷了几香,回味了一下,“不毒,比果子还甜。” “我看你吃多了蜜。”看在他刚才表现合格的份上,夏静月笑吟吟地又喂着他吃果子。“不过你刚才也太浪费了,花那么多银票去砸人,只买回来一堆用不着的东西。这么多钱,干些什么不好?” 他的,已经是她的了,他拿他的钱去砸人,就是在拿她的钱去砸人哪! 夏静月有些小心疼。 韩潇好笑地看着妻子小财迷的样子,“以后会让他们吐出来的。” 他韩潇的钱也是好赚的? “这还差不多。”夏静月满意地点头。 韩潇再次被妻子给逗乐了。 “阿潇,你有没有发现,临江府的风气有些奇怪。” “你发现了什么?” 夏静月将天仙楼内发生的事情重新想了一遍,说道:“沈家一个在船运上排到十几号的怎么敢如此猖狂?” 临江府有各行各业,沈家只能在一个行业里排到十几名,综合算来,沈家在临江府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 第848章 打赏 在士农工商中,商人本属最低等,但经天仙楼的事,在夏静月看来,临江府的商人比官家还要狂几分。 “还有,你刚才听到了那些人的议论吧?得罪任冉冉,会被抄家灭族?乍一听太夸张,可我仔细观察她们那吓着的样子,不似作伪,显然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 若说得罪了一个大户人家,被灭了门,夏静月还信几分,毕竟心狠手辣者不少见。但动辄灭族,这个处罚就是皇帝也不能轻易做决定。然而天仙楼的那些女客,却因为怕说错了话,得罪了任冉冉而被抄家灭族,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哪怕得罪当朝公主,至多得罪者砍个头,也不至于灭人全家,何况是全族? 还有沈大少奶奶因为几句口角,就叫嚣着让掌柜的赶人离开,围观的客人丝毫也不觉得沈大少奶奶做得出格,表现得极为淡定。 这不是一个人在淡定,而是所有人都很淡定,都那么的习以为常。那么是否可以说明,临江府常常发生这样以势欺人的事? 夏静月来到临江府后一直在小院中忙着手术的事,对临江府的风俗习惯毫不了解,这才将心中疑问对韩潇说了出来。 韩潇听完夏静月的分析后,赞赏地看了夏静月一眼,说:“月儿的观察很敏锐,临江府、东阳府、宣和府这三府中,商人的地位高高凌驾于其他人之上。这些其他人中,包括了官员,三府的知府,都要看辖内的大商脸色。更不用说清贫的读书人了,三府之中,地位最低的就是读书人,常受商户随意奚落嘲笑。他们之前以为你是秀才家或是举人家的主母,便肆无忌惮地来踩你,后来我显出财力来,天仙楼的掌柜马上变脸,毫不给脸地踩着沈家人。可见,在这三府中,有钱等于地位,钱财,能凌驾于一切东西。” 夏静月大吃一惊:“这是为何?临江府、东阳府、宣和府,这三处地方不都是大靖的地盘吗?怎么法规跟大靖律例相差如此之大?朝廷就没人来管一管?” 若是个小地方如此风俗就罢了,但是三府地盘,又是三个南方最为富庶的地盘,朝廷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韩潇神色慢慢地沉了下来,“不是没人来管,而是不敢管?” 对上夏静月惊讶的目光,韩潇说:“月儿,你可知道这三府是谁的封地?” “封地?”夏静月猛地一惊,能有封地的,都是亲王级的王爷,且是地位非同一般的王爷。 韩潇也是亲王,但皇帝并未给他封地,韩潇的几个兄弟同样如此,这除了皇帝想盯着几个儿子外,也有几位皇子自己不想要封地的原因。因为一旦有了封地,说明随时都可能去就藩,不允许再留在京城里。当时大皇子等人还想争那个位子,岂愿离京? 大靖现下有封地的王爷,只有两人。 一个是皇帝的皇叔魏王。 魏王一直不去就藩,原因有二。第一,魏王的封地太过贫瘠,出产太少,魏王不愿去,要留在京城享福,皇帝也准了。第二个原因,也正是皇帝与先帝都准了魏王在京城的缘故——魏王无子。 魏王不仅无子,且无能,对两代帝王都没有威胁力,让魏王留在京城反倒能成就帝王仁厚的名声。 皇帝的几个兄弟原本都是有封地的,只是后来,除了一位王爷外,其他的几乎被皇太后与皇帝灭光了。 这位硕果仅存的亲王,就是安王。他不仅拥有南方最富庶的三座府城做封地,还能时常得到当今皇帝的照拂,对于这位安王,皇帝对他不仅十分放心,且有求必应。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安王是当朝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皇太后最小的儿子,且他年龄不大,比大皇子还小一岁。可以说,安王是皇帝看着长大的,情谊非同一般。 “是安王。”夏静月轻轻说出了这两个字。 夏静月曾做过一段时候的御前女官,这一段经历让她对朝中官员,以及皇室成员都有一定的了解。对于这位安王,夏静月曾了解过一番。 安王与当今皇帝的关系非常好,皇帝将他当半弟半子看待,而安王为了安皇帝的心,早在十四岁的时候就不顾皇太后的反对自请离京就藩。 夏静月记得档案上曾有记载,当初安王挑中的封地是平阳城。 平阳城有多穷,夏静月是亲眼见识过的,那是一个百姓连吃饭喝水都成问题的地方。即使夏静月现在帮他们寻找到孜然与枸杞的种植办法,还打造成贸易城,但至于也要有十年以上的经营,平阳城的百姓才能真正过上富足的日子。 如此贫瘠的地方,皇帝怎么舍得让看着长大的弟弟去受苦?再带着补偿的心理,皇帝大笔一挥,选了南方最富庶的几个府城给安王。 “安王就藩之后,不思进取,只知吃喝玩乐,生活越过越奢侈。父皇对于安王的要求很低,只要安守本份,其他的事件都可能睁只眼闭只眼,何况喜好玩乐,这在皇家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韩潇从马车夹层取出一盒面脂来,打开盒子,挑了一些在手中揉热,然后拿了夏静月的手过来,慢慢地擦在她手上。 韩潇最爱夏静月这双柔软无骨的手儿,这些日子夏静月忙前忙后的,疏于护理,他为防妻子的手糙了,只要有空闲,都会给妻子好好地护理一番。 擦洗之后,韩潇又熟练地按摩着,将夏静月侍候得舒服极了。 夏静月舒服得半眯着眼,差点掏出一块银子来打赏了。 韩潇自然是不要银子的,他贪着呢,除了用美色来打赏外,其余的概不接受。 马车悠悠地往城外走去,在路上,韩潇慢慢地将安王与三个府城的事情告诉夏静月。 安王想享人间极乐,就需要大把的银子,三个府城的税收虽然不少,但在他的挥霍之下,竟然远远不够用。最开始的时候,他常常跟皇帝与皇太后伸手要银子,皇帝与皇太后怜他年小就远去就藩,心有愧疚,每年都赏下大笔的银子。 第849章 小恩小惠 后来,安王不知听了谁的建议,拉拢了许多商人过来。从那之后,安王就再也不缺银子花,还时常给皇帝与皇太后送去些。 历经十几年,在安王的重用下,三个府城的商人地位越来越高,逐渐形成了现在诡异的风气。 早在数年前就有御史弹劾宁王奢靡之事,说他过于纵容商人。然而安王所得的银子是分了一部份给皇帝与皇太后的,不巧,皇帝也是个喜欢奢靡的人,拿了安王那么多银子,岂会追究安王的过错?何况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奢靡些又怎么了? 再者,安王是皇太后最为疼爱的儿子,皇太后虽然不参政了,但人的名,树的影,想弹劾安王,也得掂量掂量安王身后站着什么人。 那位御史弹劾安王不成,结果反被皇帝罢了官,紧接发生北蛮入侵等事,朝廷官员就不再关注这边的事。 “月儿,天仙楼中,沈家仗财欺人,让掌柜赶人,这种事在临江府是最常见的事。只要有钱,在临江府就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凌驾于任何人之上,像任家这样的巨商,干些杀人放火的事就连官府也睁只眼闭只眼。” 夏静月听到这里,气愤难当:“这岂不是笑贫不笑娼?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商人是功利主义者,本性逐利,就如夏静月曾看过的书中所说那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家就会大胆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虽然这世上也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儒商,但在全民风气之下时,又有多少本质善良的商人能保持这种品德呢? 最起码天仙楼的事给夏静月的印象十分的糟糕,不说沈大少奶奶,就说那些围观的观众,皆是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来欣赏别人的以势欺人。 “安王如此行径,三府的百姓和文人岂不是恨死了他?”夏静月问道。 韩潇指着纱窗外的,对夏静月说:“你看。” 马车不知不觉地出了城,在城门的一处平地上,站着许许多多的人。 夏静月凝目望去,那些人大都是衣穿褴衫、面黄肌瘦,整齐地排了几条队伍,一眼望去,怕是有近千人之多。 平地中间有一处高台,上面挂了不少字眼,最明显的就是施粥二字。 谁在施粥? 夏静月刚生起这个疑问,就听到广场上领了粥的百姓对着高台跪拜起来,激动地高声呼喊:“草民多谢安王妃殿下施粥,安王妃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这一喊,人群呼啦啦地一片片跪倒,山呼海啸地直喊安王妃千岁。 人群都跪了下去,夏静月才看到队伍最前面的粥棚前,站着一个雍容华服的妇人。那妇人头戴九翟冠,面目慈祥,神态柔和,就是那安王妃了。 “今天是本妃最后一次给大家施粥了,为了让乡亲们多喝一些,尽量照顾到更多的百姓,本妃决定连施三天。这三天,乡亲们尽可敞开了肚子吃,哪怕吃空了安王府,本妃也会让乡亲们吃饱的……” 安王妃的话落下后,领粥的百姓更加感激涕零。 夏静月坐在马车内,耳边源源不绝地听到百姓激动和感恩的说话声。 “安王妃殿下真是个大菩萨,为了照顾到吃不饱饭的百姓,每个月都施粥一次,这世上再没有比安王妃殿下更仁慈的人了。” “安王妃殿下除了施粥,前儿还施了药呢,据说那药可以解暑,好多人都受了她的恩惠,免受了一场病。” “安王殿下也是个大好人,先前我们镇上有一户人家被那奸商陷害得家破人亡,全靠了安王殿下这位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这才沉冤昭雪。” “可惜安王与王妃两位殿下要回京了,往后再没有给我们老百姓主持公道的人了。” 无数的惋惜与感激的声音传入马车中,韩潇冷冷一笑,关上车窗。“都听到了吧,三府的百姓都视皇叔与皇婶为大菩萨与青天大老爷呢。” “可、三府的风气不是安王带坏的吗?” “架不住皇叔手段高超。” 韩潇慢慢道来。 原来安王聚集了一群商人后,做了几桩修桥铺路的大事,赢了许多的赞誉。 暗中敛财,纵容商人,明面上却做了不少小恩小惠的事,这施粥、施药就是其中之一。 为了在文人中赢得好名声,安王出资修学府,凡是有才华的都可以免费入学。甚至,他还资助了几个才子,供他们参加科举,最后御前提名。如此,安王赢得了文人的赞赏。 至于商人犯法杀人的事,安王再拿出一两个典型来,做出刚正不阿的榜样,便得了一个青天大老爷的名声。 而那暗中敛财之事,既然是暗中进行,知道的人便不多,韩潇查这些事都费了不少功夫,何况什么都不知道的老百姓? 甚至在安王的引导之下,百姓们知道了商人给当今皇帝送了不少银子,以供皇帝享乐用,一个个都恨极了皇帝,只道现在的世道都是昏君害的。 “这些事情父皇都知道吗?”夏静月蹙着眉问。 韩潇摇了摇头,说:“之前朝中内忧外患,先有北蛮入侵,后又有百坻侵境,大靖国内,不是雪灾就是水灾旱灾。多灾多难之下,这边的事情就显得不足挂齿了。现在朝局稳定,大靖休养生息,父皇又沉迷于丹道,身子也不好,时常连朝都上不了。” “父皇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夏静月担忧地问道:“他若再服食丹药下去,只怕……” “暂时还好。”韩潇想到早上的时候,收到宫中暗中递来的消息,脸色微微地沉了下来。 夏静月见韩潇脸色不对,连忙问道:“是不是父皇出事了?” 韩潇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安王与安王妃进京的事,是父皇下的旨意。” 第850章 醋桶翻了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韩潇揉了揉眉头,苦笑不语。 夏静月握住韩潇的手,柔声说:“你若是想回去,咱们就回去吧。” “不急。”韩潇将夏静月的手合在手心,轻笑道:“咱们不用着急京里的事,得先急着咱们的事。” “咱们的事?那是什么事?”夏静月一愣,他们的事不就是关于血蛊的事吗?这事不是已经翻篇了吗? 韩潇在夏静月鼻尖刮了一下,佯作不悦说道:“月儿,你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夫人似乎太不把我这个老爷放在心上。你可记得,你曾答应过要给我生个孩子的事?” 原来是这件事。 夏静月双颊微红,当时她自觉命不久矣,平生最遗憾的事莫过于没能给韩潇留个孩子。现在嘛,危机解除,孩子的事就看缘份吧。“急什么,生孩子在哪儿都可以生。” “不,在外面生的好。” 远离那些纷争,远离那些阴谋,暂且过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 有娇妻,有佳儿,就是他韩潇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马车飞快地奔驰着,后头的侍卫追到前头,“老爷,后面有人跟踪。” 韩潇眸色微沉:“是哪一派的人?” “是任家,那位任七小姐。” 后面跟踪的人水平太低,在睿王府的侍卫眼中,简直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随便派个人去回探一下,就发现乔装后的任七小姐。 韩潇一听是任家的人便没放在心上,“甩开他们。” 夏静月坐在一旁,说得那样漫不经心:“任七小姐对你那么用心,怎么不请人家进去喝杯茶?” “我若是真请她进门喝茶,你这个小醋桶就要翻天了。” “我保证不翻天。” 韩潇却半字不信。 夏静月笑吟吟地说道:“我只会也请个美男子进来喝茶。” 事情还没有发生,韩潇的醋桶已翻了天,马车内的醋味浓得近乎实质,他阴森森地说道:“敢来一个我砍一个,敢来一对我砍一双!” 想喝茶?他先把他们制成茶! “月儿,是否为夫不够努力,才让你有机会去想其他的男人?” 面对韩潇不善且危险之极的神色,夏静月心头警钟大鸣:喂喂喂,明明是你先惹出来的,关她什么事? 然而,打倒了醋桶的王爷大人是听不进任何的辩解,越是辩解他越觉得你心虚。总之,王爷大人今晚要重振夫纲,绝不轻饶。 王爷大人一连几晚都要大振夫纲,夏静月险些累断了老腰,直到数天后,才有功夫办正事。 从天仙楼带回来的化妆品、护肤品,除了神仙膏,其他的夏静月都赏人玩去了。 神仙膏系列有二十多种,夏静月挑选了一下,挑出一个具有美白功效的神仙膏。 神仙膏的盒子做得非常雅致,纯白色的椭圆形扁盒,中间嫦娥奔月图案,盒子开合的两边渡了一层金边。 夏静月先掂量了下重量,加上盒子也没有多重,初步估算这一盒神仙膏至多是两个月的用量。 上百两银子的神仙膏只能用两个月,一年下来,光是用神仙膏的钱就是一笔不少的开支。不过,临江府、平阳府、宣和府聚焦着大靖无数的商人在此,不缺钱的商人不计其数,能买得起用得起神仙膏的应该大有人在。这一点,从天仙楼的兴旺就可以看出一二来。而临江府,像天仙楼这样大规模的胭脂水粉商铺,将近十家,更不要提还有规模更小一些的商铺。平阳府、宣和府的情况应当相差不远。 随着盒子的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冲鼻而来,夏静月一时没准备好,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就是嗅觉太灵敏的副作用,遇到特别刺激的味道,夏静月的鼻子就立马有反应了。 “什么鬼?这味道怎么这么重?难道我买到的是假的,还是东西过期了,变质了?” 夏静月捂住鼻子,去把其他的神仙膏拆开来。 这一拆,整个屋子都充塞着浓郁的香气。 这种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单一香料的香,像是无数种香料混合在一起浓缩起来的香味。 突兀的香料强行叠加在一起,并不会让它变得好闻,反而因为香料的复杂和突兀而让人产生胃口不适的状况。 夏静月拆开了最昂贵,价值千两的一款神仙膏,香味虽然和其他的不一样,但同样的刺鼻难闻。 夏静月捂着鼻子,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如此昂贵的护肤品,香味却诡异得难以忍受? 大靖人的审美夏静月是了解过的,因为她曾制过香水,在制前了解过大靖人对香味的格调,据她所知,大靖人的味觉分明是非常正常,且很有品味的。 神仙膏弄出这么怪的味道,这搞的是哪一出? 同时,夏静月对神仙膏的功效更加的好奇,都香成臭了,竟然还卖得这么好,可想而知效果是何等的逆天。 夏静月将盒子都盖上,打开门窗,又出去转了一圈。 直到午膳后,什么感觉都忘了,夏静月这才重新回到屋里,带了几盒神仙膏出去,走到院子后面的树林中。 昨天下过一场小雨,今日的林间凉爽如秋,草木清新的空气从林风中传来,薰人欲醉。 林中有一株古树,树冠如一顶巨大的伞将烈阳遮住了。结实的土地上,凸起一根根粗壮的树根,遒劲得透着一股古老的沧桑。 夏静月选了一根粗平的树根坐在上头,将手中的神仙膏放在一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仔细嗅完了草木特有清新,土地的芬芳,夏静月才拿起一盒神仙膏。 这一盒,是中等的一款,销价在中间,有祛斑效果的一款。 打开之后,夏静月闭着眼睛,慢慢地感受着其中的浓香。 她研究过上千种护肤药材,大部分都曾在实验室做过试验,关于护肤的植物、矿物,夏静月也看过不少关于它们的中外书籍。夏静月可以肯定地说,大靖绝没有第二个比她知道得更多关于能用于护肤的植物和矿物的种类,她是站在中西学术的肩膀之上,大靖是独一无二的人。 第851章 有一文钱关系吗 因为有这样的底气,夏静月的眉头才皱得极深。 夏静月敏锐的五感在经血蛊之后,因祸得福,体质更上进了一层。可以说,除了无色无味的东西,光靠嗅觉,她就能大概是闻出其中含有什么东西。 香气中的香料来源,夏静月大都闻出来了。正是闻出来了,她才满头雾水,因为这些香料,很多跟护肤毫无关系! 香茅,又叫柠檬草,有驱虫,除臭的效果,也可以抗菌和杀菌。在大靖民间,一般用来驱蚊,难道神仙膏的发明已经前沿地用到了美容之上? 可这个跟祛斑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夏静月继续分析下去。 万寿菊,民间又叫臭菊花,香味浓郁,其花的药用有清热解毒,化痰止咳,镇静,降压,还有抗炎的作用。但一般都用于芳香剂里,用来祛除空气中的异味,譬如喷在车厢、厕所中。就算用于药用,也是常见于降血压,气管炎和牙痛,煎水服用,很少用于护肤擦脸之中,神仙膏怎么加了这样东西?难道是看中其中抗炎和解毒的效果? 夏静月纳闷了好一会儿,又开始分析第三种香料。 芳樟,又叫香樟,说起樟木丸和樟脑丸很多人都知道,它能驱霉防潮,驱虫防驻,在现代是常见的工业香料。然而用于祛斑?谁来告诉她,香樟怎么会有祛斑美容的效果?这也太惊悚了吧! 还有八角?八角用于祛斑?夏静月表示她读的书少,第一次知道八角能这样用。 …… 什么乱七八糟的? 简直乱来! 随着夏静月分析出来的香味越来越多,心头越发地震惊,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岂能用于护肤美容?别说祛斑了,没有毁容就不错了! 对方完全是个新手,仿佛恶作剧般将所有香料都混杂在一起,不在用途,而在胡搞,如此浓烈的恶臭气味完全掩盖住了护肤植物原本的味道…… 夏静月猛地心中一动,莫非,对方的用意就是混乱?用刺鼻的香味作掩饰,不让人查出神仙膏的主料是什么。 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说得通。 神仙膏的主料是什么呢? 其他的不提,光在这么多香料的添加中,依然有着惊人的美肤效果,可见它的原料效果好到逆天。 但美容效果如此逆天的东西,夏静月实在想不出来是什么。 如同象胆,也就是芦荟,虽然美容效果不错,但它的味道很清淡,根本不需要用那么重的香料来掩饰。 更重要的,神仙膏可以祛皱,可以美白,可以祛斑。 夏静月实在是想不到有哪种植物或者矿物能逆天到有这么多美容功能。 夏静月再次平静下心情,将神仙膏紧紧合上,然后慢慢地放空五感。直到灵台清明,她才重新打开神仙膏。 这一次,她将所有与香料有关的味道都剔除掉,去寻找那与香料突兀的东西。 这样东西,夏静月很快就找到了。 此物的味道一直存在,但夏静月走了岔道,以为那是众多香味混杂后引起化学反应,发出难闻味道。 现在将一样样认识的香料都剔除后,猛然发现,不是香料混杂后刺鼻难闻,而是这样东西本就臭得刺鼻。 这是什么鬼? 夏静月对此物,既陌生又隐隐带着一点熟悉感。 陌生,是因为她之前所学中,没有关于这种东西的资料。 而那古怪的熟悉感,又是什么? 夏静月盖上盒子,封紧后,又另取了一盒神仙膏,这一盒也是最昂贵的那一款神仙膏。 夏静月深深地一闻,慢慢地感受到其中的差别。 还是这个味道! 只不过,这个古怪又熟悉的臭味,比便宜的神仙膏更浓更重。这股臭味又跟便宜的神仙膏有些差别,虽然臭味相似,但仔细分析又不是同一样东西。 或者说,是同一样东西,但不是一样的品种。 夏静月百思不得其解,脑子里仿佛有根微弱的线连着,但一直总找不到线头,然而仔细深究起来,那线就断了。 到底是什么呢? 夏静月坐在树下,眸中一片迷茫。 直到一声月儿的唤声,夏静月茫然转头看去,看到韩潇从夕阳下走来,朝霞将他镀得满身橘光,才发现已不知不觉到了傍晚。 夏静月站了起来,暂且将脑海中的烦忧放在一边,朝韩潇走去。 “我竟不知坐了这么久,太阳都要下山了。” “初晴远远见你坐在这里发呆,不敢打断你的思路,就一直没来打扰你。” 只是韩潇忙完手头的事,见她仍然未归便寻了过来。 傍晚风大,林间清凉,韩潇摸了摸夏静月的手,见她手儿微凉,语气中带着责怪。“怎么不多穿件衣服,万一受寒了怎么办?” “我白日出来的时候,刚过午膳,那会儿正午有些热。”哪想一坐就是半天,夏静月笑道:“放心好了,我虽然手有些凉,但身子没感觉到冷,温度正合宜呢。你呀,跟个老头子似的,现在就开始唠叨了,等以后你老了不知道得多啰嗦呢。” “你敢嫌我啰嗦?” 夏静月察觉到危险,立即反口,“没,我是说,怕你将来的孙儿嫌你啰嗦……毕竟人老了之后,都是会唠叨一点的……” 自从被振过几次夫纲后,夏静月的胆小越来越小了。 这样不好,怎么能让男人爬到头上作威作福,纵容他的大男人主义呢? 必须反抗! 可是—— 夏静月摸了摸才好些的老腰—— 还是算了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呃,这句话好像不是这样解释的…… “月儿,儿子都还没有生出来,你就着急着抱孙子了?”韩潇唇角眉眼都含着笑意说道。 王安过来看到林间两人相携在夕阳下和美的身影,不禁露出笑意来,尤其是看到王爷大人那满得溢出来的愉悦和轻松,更加欣慰了。 果然男人还是得娶妻子的好,瞧瞧王爷殿下,自打娶妻后,活得越来越正常了。 这么说,他岂不是说王爷大人不正常? 呸!呸!他家王爷大人怎么可能不正常,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正常,他家王爷大人也不可能不正常的。 第852章 喜闻乐见 王安快要被自己给绕晕了。 但以前种种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王安最喜欢现在的王爷大人,脾气好了,笑容多了,话也多了。他服侍了王爷二十多年,还没有王爷成亲的这两年对他说的话多。 甚至,王爷大人已经会开玩笑了,懂得幽默了,还会关心人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成天冷冰冰的,瞧着就让人腿儿打颤。 不止他如此觉得的,连王爷大人身边的幕僚都对王爷大人的变化喜闻乐见。 如今的王爷大人,按照王妃殿下的话,那是接地气了。 按他王安的话,这才叫活出个人样。 呸!那岂不是说王爷大人以前没个人样? 王安悄悄扇了自己几巴掌。 这被跟在旁边的初晴看到了,她古怪地看着脸色变幻莫测的王安,“王总管,你怎么样?是不是哪儿痛,抽筋了?” “你才抽筋了呢!”王安白了初晴一眼,无意间发现初晴又长高了,人也长开了,想到王妃殿下最近琢磨着给底下的女侍卫找夫家,王安心情大好地说:“初晴呀,你今年都及笄了,年纪不算小了,得找夫家了。你可有中意的人选?没有的话,咱家给你踅摸个怎么样?” 初晴一副鄙视无比的神情说:“成亲有什么好的?得给男人洗衣做饭生孩子,我才不想成亲呢。” 王安不赞同地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不成亲的话,万一老了怎么办?” 初晴很光棍地说:“等老了,我就给王妃做嬷嬷去。” “你成了亲也可以做嬷嬷的。”见初晴固执地摇头,王安耐心地劝说道:“成了亲,往后就会多一个疼你爱你的人,你瞧瞧,咱们王爷与王妃的感情多好,日子过得多美,难道你就不想有个对你知冷知热的人?” 初晴再次鄙视地看着王安,“你也说了,那是咱们王爷和王妃,要换了另一对——康王与康王妃的下场,你应该听说了吧?插刀插得最狠的就是夫妻!你再瞧见了宁王与宁王妃了吧,日子若是过成他们那样,我宁愿自梳做嬷嬷也不成亲。” 王安竟无言以对,往深一想,初晴的话还是挺有道理的,像他家王爷与王妃感情这样好的夫妻,的确少见。王安这么多年来,也见多了大难来时各自飞的夫妻,尤其皇家之中,为了权势,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事情数不胜数,更别提反目成仇的夫妻了。幸好他去了根,不用烦恼这个问题,更不用操心将来与另一半相爱相杀。 “初晴,除了王爷与王妃,初雪嫁得也不错,所以你要对自己有点信心。”王安把初雪这个正面例子搬出来。 “王总管,你怎么改行做媒人了?”初晴愕然问道。 王安又给了初晴一个白眼,“咱家这是好心好意为你们小姑娘着想,别人还没有这个福气让咱家操心呢。听咱家的,趁着年轻,府里的侍卫任由你们挑选的时候,挑个合心意的和和美美一辈子。你若是看不上那些侍卫,以王爷与王妃两位殿下对你的看重,在幕僚中挑个也不错,将来跟初雪一样官家夫人。” 兴许是日子过得舒坦了,王安除了念想念想下小王爷和小群主,还有了一个新爱好,就是喜欢看着年轻人成双成对的。 他若是没有进宫,如今的孩子也该跟初晴差不多年龄了。 不过王安注定要失望了,初晴还未开窍呢,又一门心思想跟在王妃身边,对终身大事连想都没有想过。 夏静月与韩潇走在前头,虽然离王安与初晴有一大段的距离,但夫妻二人都是耳目灵敏的,将后面的对话都听了满耳。 夏静月与韩潇相视一笑。 “我竟不知道王安还有这爱好。”韩潇牵着夏静月的手走到湖边,慢悠悠地走着。 夏静月望着草地上,两人牵在一起的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倒影在湖中,在满湖的橘光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初晴这丫头,恐怕得等到大龄剩女时才能嫁出去了。” 韩潇倒是淡然,说:“她想嫁,王府不会拦着;她不想嫁,王府也会养她一辈子。” 对于有功之士,睿王府素来待其宽厚。 几只白鹭扑着翅膀贴着湖面飞过,沾起的水珠落在湖边的草叶上,云霞下,水珠晶莹如珠宝般闪闪发亮。 “你们可有什么员工福利?” “什么叫员工福利?” 夏静月清脆的声音在晚风中徐徐地说着,韩潇听着有些醉了。 员工福利,是人文的关怀,是能让人产生归属的情怀…… 夏静月挑挑拣拣地将知道的一些说了出来,以便让韩潇参详着。 韩潇手下除了暗部,还有不少兵马,每年退下来的人数不少。这些退下来的人,以大靖的习俗,一般都是一次性发一笔抚恤金,然后再不相关。 即使大情如此,但夏静月觉得睿王府对手下的人可以更厚道一些,毕竟——她家王爷不缺钱。 就算她家王爷缺钱,可她不缺钱,她这些年做生意赚了不少的钱,地也囤了不少,已是个地主婆了。 夏静月除了药材外,对其他的没有什么兴趣,赚的钱都不知道该怎么花,与其放在那里生霉长毛,不如拿出来做些有意义的事。 韩潇的,已是她的。同样的,她的,也是韩潇的了。 这其中就包括了人。 上一次血蛊之灾,那些人为了她四处奔波,劳累之极,虽然这一切是韩潇的命令,他们也吃着睿王府的饭的原因,但人是感情动物,人家既然忠心,做主家的何不大方一点? 夫妻二人选了一处厚密的草地,并肩坐下后,讨论起员工福利和长期发展的问题。 如果一味是出钱出资,哪怕韩潇再有几座金山都不够花。 夏静月建议给伤退下来的人一份工作,可以让他们学一门手艺,也可以安排个闲适的工作给他们,让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有个谋生的手段。如此也不会将人养废,坐吃等死,更可以培养他们对人生的积极心。 第853章 贤内助 夫妻二人现在名下有庞大的产业,可以分出一些职位出来,让那些能工作的,想工作的人过来。这样的话,他们除了能拿到睿王府给的抚恤金外,还能多了一份收入,让那些有家有室的人能过得更富足。 还有,韩潇与夏静月各自名下都有不少土地,可以请他们代为管理,收成后分一部份给他们…… 夫妻二人经营的行业很多,睿王府退下来的人完全可以根据喜爱选择工作。当然,一切以自愿为主,那些立下大功的,依然跟以前一样的养着他们的后半生。 韩潇听后,心中触动甚多,他举一反三,思考着要是将这一套用于治国之上,岂不是…… 韩潇是行动力十足的人,马上拉了夏静月回去,然后奔到书房里,将心得一一写下来。跟夏静月讨论了之后,又召了两个随侍的幕僚商讨,然后传回京城给费引,让费引根据方案给出个详细流程来。 睿王府的办事速度是出了名的快,只要决定办的事,绝不拖泥带水。费引收到韩潇的信件后,立即着手规划起来,并将与众幕僚研究出来的方案传送给韩潇。 临江府与京城之间,每隔几日就书信往来一次。 韩潇忙着公务,夏静月立即就清闲下来了,她狠抓了陶子阳与蓝玉青的练习情况,把二人虐得叫苦连天。 陶子阳与蓝玉青一看这不是事,这夫妻二人聚在一起就秀恩爱伤眼,而这夫妻二没聚一起,他们又成了重点虐待对象…… 陶蓝二人在得了夏静月一句勉强可以出师之后,马上收拾行李准备回京。这哪里游玩啊,比诊病更累人。 夏静月已没什么要教他们的了,深奥一些的没有工具不说,也没有人体来给他研究。浅显的,他们本就有医学基础,只需提点一下,就能领悟得差不多了。 既然他们要走,夏静月爽快地放行了,不过精心准备了一马车的东西,让陶子阳与蓝玉青带回去。 除了给老太太的特产,还有给神农谷大夫送去的东西,聊表心意。自然,费引这些留守的人也每人有一份礼物。 陶蓝二人走了,韩潇是最高兴的人,总算没有碍眼的人在面前晃来晃去了。 送走了两位朋友后,夏静月突然清静下来,百般的不习惯。秉着找点事儿做的想法,夏静月终于想起了被她落在一边的血蛊。 为了养活了那只血蛊,夏静月费尽了心思,用尽了办法,但那只血蛊一直都半死不活的。后来夏静月没了耐心,就将它放在一个闲置的屋子,养了些食蛊,由园园看顾喂养了。 进了那间闲置的屋子,夏静月猛然闻到一股臭味,心口猛然一跳。 她终于想起来了。 怪不得觉得神仙膏的那样主材料的味道熟悉,原来是蛊虫的味道! 难道神仙膏是用蛊虫制成的? 夏静月马上将器皿里养的血蛊拿出来,感觉了一下它的气味。 像,但淡了些。 经过豢养蛊虫,夏静月发现越是珍贵的蛊虫味道就越好闻,这只血蛊的味道本身有些淡淡的清香,与食物的清新味道相似。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夏静月才会不知不觉地中了招。不然那等恶臭之味,只要是正常人都吃不下去。 “这只血蛊的味道很清淡,但也带着一点属于虫子的味道,只不过气味太淡了,淡得几乎难以闻到。” 若是她在体质未改造前,八成会忽略了这点味道。 夏静月琢磨了下后,放下血蛊,去查看其他的蛊虫。 她进来时,闻到的恶臭味是从食蛊那边散发出来的。 夏静月一个接一个器皿仔细地寻找,终于在一个黑色的陶罐中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这种蛊虫散发出来的味道与神仙膏的味道最像! 夏静月拿镊子夹了一条食蛊出来,形状有拇指大小,通体灰色,她没有记错的话,这种食蛊叫尸蛊,本身就有一股恶臭味,再加上以尸体为食,故而它的身上会散发出来浓烈的怪臭味。 这怪臭味就是腐肉的味道与它本身的臭味相结合在一起的。 夏静月放下器皿,低头沉思着。 据蚩人派的书籍记载,尸蛊除了是血蛊的食蛊之外,没有其他用处,怎么会用于美容上? 不过这味道,与神仙膏的味道只是相像,仔细闻来多少有差别。 也就是说,神仙膏的主材料是一种跟尸蛊相似的蛊虫,或者说,也是尸蛊中的一种? “必须查出神仙膏的来源!” 夏静月怀疑神仙膏背后的人,跟给她下蛊的人脱不了关系,找到了神仙膏的主人,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了。 心头瞬间掠过千万种猜测,夏静月惊疑不定,然而事实未完成证明之前,事关重大,她不敢下结论。就如韩潇那样,虽然有怀疑,但没有证据,只能远避京城。 为了寻找神仙膏的来历,夏静月开始频繁地出入临江府,并跟天仙楼的掌柜开始接触起来。 有了先前韩潇的大手笔,天仙楼的掌柜看到夏静月跟看到财神爷一样,恨不得供起来,早晚三柱香,热情得让夏静月心中发毛。 “刘掌柜,你们卖的神仙膏效果太好了,我想买些送给亲友,你再给我来五百盒,要最好的那款。” 夏静月一开口就是五百盒,险些让掌柜的跪了。 “夏夫人,您要这么多的神仙膏,恕我无能为力了,我最多卖你五十盒,再多是没有的了。” “做生意还嫌钱多?”夏静月匪夷所思极了。 “看来夏夫人是外地人?”掌柜呵呵一笑,说:“临江府谁不知道,神仙膏的货源紧缺,向来供不应求。老实说,我答应给夫人的五十盒极等神仙膏已是本楼一个月的进货量了,全给了您,往后一个月里我们天仙楼这一款神仙膏就得断货了。” 夏静月财大气粗地说:“缺货了你再进一些就是了,我也实话跟你说吧,我很看好神仙膏的生意,打算进些货带到我们府城去卖。刘掌柜,不如咱们合作一下怎么样?你能进多少货,我就吃多少!只要你有货,钱不是问题。” 第854章 有钱也买不到 若是其他的货物,刘掌柜早就乐得见牙不见眼了,但神仙膏……“夏夫人,我们真没有那么多的货,每个胭脂水粉铺的神仙膏都是定额定量的,夫人以为我们天仙楼不想多赚些?实在是没货啊!” 夏静月眸光微转,问道:“神仙膏每年大概有多少产量?”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神仙膏的东家有过规矩,神仙膏只能在三府售卖,不得运到别处去卖。夫人想做神仙膏的生意,在临江府、平阳府和宣和府,只要有钱打通官府就可以做,但想运到别处去,那是不可能的。” “只能在这三个地方售卖?”夏静月暗想,怪不得在京城没有看到神仙膏的踪迹。 然而往深处一想又不对,如此好的东西,即使不能卖到京城,但多少会有些传闻,不可能完全没有听说过。难道是她太孤陋寡闻,太少跟贵族层打交道了? 夏静月连忙问:“不知神仙膏卖了多久?我在其他地方竟没有听说过,白白错过这么好的东西。” 对这个问题,刘掌柜倒是知无不言:“说起来,神仙膏面世只有三年的时间,经过一年的疗效才名气大震,今年才全城热卖起来,外头的人当然还不知道了。” 夏静月点了点头,大靖通信落后,要传递一个消息需要翻山越岭,不是件容易的事,离三府遥远的京城没有传开这件事就不奇怪了。 但神仙膏若是像它所说的那样效果逆天,传遍大靖也用不了多长的时间。 然而,这世上会有效果逆天,又毫无副作用的驻颜圣品吗? 说实话,经血蛊之祸后,夏静月无法抱有乐观的态度,蚩人派的东西一向都是损人利己的。若有这么逆天无副作用的宝贝,蚩人派的老祖宗早就自己用了,何必以身炼蛊? 神仙膏的主材料是什么,夏静月隐隐有种急切感,要去发现真相。 从天仙楼出来后,夏静月陷入沉思之中,神仙膏严格控制在三个府城中售卖是何故?仅仅是产量太少?还是为防秘术外泄?或者还有其他的原因? 夏静月偏向第一种,以三府的风气来说,他们绝不会跟钱过不去,如今只赚这三府的钱,显然并非他们所愿。 夏静月打开一盒神仙膏,暗叹现在没有高科技的仪器,不能分析出这里面的成分,只能光凭味道来大概区别。 夏静月挑了一些在指尖轻轻地搓着,质地比起花容坊的护肤品来说,不够细腻。这神仙膏擦多了容易搓泥,有很细微的砂砺感。 “初晴,马上赶回去。”夏静月盖实了盒子,拿帕子沾酒将手指擦干净,让马车加速前行。 初晴听到夏静月的语气有些郑重,马上应了声,让车夫加速。 马车出了城门后,速度快如惊云。 任七小姐听到仆人来禀报夏静月又进了城,马上带着一群人过来跟踪。 上次跟丢了,她不信这一次还能跟丢! 自天仙楼一遇后,韩潇那冷俊无双的容貌和气质就在任七小姐的脑海里无法驱去。 任冉冉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如此优秀的男人,即使明知道对方已有妻室,仍然执念非君不嫁。 她派了许多人去查,都查不到关于韩潇的身份和来历,正当她准备叫官府下一个通辑令通辑韩潇时,夏静月进城了。 这些天,夏静月为了查神仙膏的事,数次进城,被人禀报到了任七小姐处。 任家盘根错节的势力,可以说只要任七小姐需要,半个临江府都是她的眼线。 一听到夏静月从天仙楼离开,任七小姐马上带足了人马,在后头悄悄地跟着。为免惊动了对方,她不敢靠得太近,可没想到,对方的马车一出城门后就快得跟飞起来似的。 任家富有三府,家中养的马已是临江府最好的马了,但跟夏静月拉车的马比起来,差得远了。一加速,想追都追不上了。 那可是驼着一大辆车的马啊,怎么跑得比他们这些骑马的马还快? “一群蠢货,连个人都盯不住!一群笨马,连辆车都追不上!”任七小姐气得直抽座下的马匹,却不料马匹吃痛,险些将她掀翻。 仆人心惊胆战地扶住任七小姐,将吓坏的任七小姐托下马来。 任府的武夫盯着绝尘而去的马匹,说道:“七小姐,小的之前观过那匹拉车的马,比大靖的马更高更肥一些,四蹄也有所不同,应该是来自西边或者北边的绝品好马。这位姓夏的公子,小的估计他是西边或者北边贩马的商人。” 因初晴等人在外人面前都说夏静月是夏夫人,这些人便以为夏静月套的是夫姓,韩潇姓夏了。 任七小姐从惊吓中回了神后,听到这番话,立即反驳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夏公子怎么可能是贩马的?他那样高贵威仪的人物,岂是那些粗俗的贩马商可比?” “小的、小的只是根据那马猜测……” “我让你看人,不是看马!夏公子绝不可能是西边和北边的人,本小姐见过那两地的人,因那边阳光猛烈,普遍肤色偏黑。还有,那边风沙也大,他们的皮肤不可能那样水嫩,那夏公子的妻子你们是见过的,就是我们南边人也没有她长得白嫩。”任冉冉再回想夏静月身边的下人模样,说道:“那跟着夏夫人的男管家皮肤偏白,身边跟着的几个侍女也是白皙的人,他们不可能来自西地或者北地。还有,他们一行人的长相也不像那边的人。” 武夫连连称是,“还是七小姐聪明,小的脑子笨,那夏公子既然如此有钱,什么好马买不到,想来那马是买的。” 任七小姐望着再也追不上影子,发狠地说:“回去叫管家去买马,我要最快最好的马。” 然而任七小姐注定要失望了,因为夏静月拉车的马是雪原王送给她的嫁妆,是雪山族最好的宝马,非王族不能用。也就是说,有钱也买不到。 第855章 古怪的村落 夏静月那几匹嫁妆宝马本是纯白色的,为免引人注意,染成了黑红色,使得任七小姐虽然羡慕,却看不出那马的来历。 马力全开,真真如踏雪无痕般轻快,以比平时快了两倍的速度回到院子。 回家后,夏静月马上钻进那间养血蛊的屋子,翻出豢养食蛊的食材…… 南方的秋天,即使到了深秋,亦是群山苍翠,绿树翠草。林边的小路上,时不时有跳到草丛吃草籽的鸟儿。 夏静月掬起小溪上的泉水洗手,因秋意浓了,泉水也变得更加甘冽清爽。 初晴起了兴致,还捧了水来洗脸,赞叹说:“姐姐,这儿的水真凉爽。” “是啊。”夏静月抬头看着满目的青山,笑道:“在京城住久了,都忘了秋冬也可以看到青山绿水。” 初晴问道:“姐姐老家也可以在秋冬看到青山绿水?” 夏静月这才惊觉一时嘴快说漏嘴了,原身老家在琼州,属于大靖西边,靠近西州,属于干旱少水的地方。以原身的经历,应该是第一次在秋冬时候见到这景色。 “我看书上说南方水多,气候温暖,树木可以一年四季都郁郁葱葱的,这才有所感慨。” 初晴向来对夏静月十足的信服,夏静月说什么她都信什么,何况夏静月向来爱看书,这个解释也毫无违和。“这时节在京城那边差不多要下雪了。” 夏静月颔首称是,不知不觉,离京已有一年多,每每清静下来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忆起京城的朋友和亲人。 草木旺盛,使得林间的小道一段段地被野草遮住了,两人要辨路,便走得慢了许多。 夏静月与初晴穿着村女的粗衣蓝布,头发挽得跟民间的女子一样,远远瞧上去,就像是附近村落的村姑。 夏静月是从琼州老家出来的,因为种药的关系,干过田里的活,而初晴更是贫困人家出身的,两人用药粉将肤色擦黑了些许,举止学上几分,再内敛了气质,走在村姑群中毫不起眼。 翻过水,越过岭,转过几座山后,初晴指着山窝中的村落说:“姐姐,就是那里吧?” 两人既然易装打扮,称呼上也得改了,以姐妹相称。 夏静月观察了一会儿,“应该就是这里了。” 关于神仙膏的原料,在暗卫的调查之下,线索指向这片山区。 这片山区是临江府最大的山脉,生活了几十个村落,暗卫查到这里后,差点打草惊蛇,这才怀疑这些村落有古怪。 夏静月怀疑神仙膏与蛊虫有关,蛊虫需要精养,而要养蛊虫就得有人手。再者,夏静月对蚩人派的阴险早有领教,故而才将目标定在这些小村落的村民身上,怀疑他们参与了养蛊。 山脉最边地方的村落有盯子盯住,为了不引起他们的起疑,夏静月这才与初晴翻过几重山,进入深山里村落。 山下的这个村子名叫石坑村,以附近石山多而引名。村里共有三十户人家,多是从祖辈时就住在这里,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翻出那几重山,一辈子就生活在村子里。 夏静月与初晴的到来引起了许多村民的注意,好在她们本就面嫩,再往小里打扮,看上去像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没让村民有太多的警惕。 夏静月打着在山中迷路的借口来到村子,表面上跟人问路,实则暗暗观察着村子里情况。 一进到村子,夏静月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村子里的人一个个都瘦骨嶙峋的,像是长期饿肚子吃不饱的人。当夏静月跟他们问路时,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眼皮松垂,精神气都极差。 为了有借口多留一会儿,夏静月拿出几个铜板,说肚子饿了,能不能买点吃的。 兴许是夏静月与初晴看上去年纪小,村中有个心肠好的婆子说:“你们两个小姑娘吃不了多少,我家里刚收了粮食,正好有了吃的,你们不嫌粗糙的话,尽量来吃。” 夏静月从村口进来,见到的大都是些无精打采的人,面前这位老妇人瞧着倒是精神许多,气色也好些,跟普通的老妇人没什么区别。 夏静月从老婆婆的神态和眼神中看到善意,便笑道:“如此就多谢婆婆了。” “不客气。你们说话的口音并不是附近的,怎么跑这儿来了?”老婆子在前面领着夏静月与初晴归家,好奇问道。 夏静月将早想的借口说了出来,“我外婆家是蓝山村的,这一次我跟妹妹是去蓝山村走亲戚,不想迷了路,转到这儿来了。” 老婆子听过蓝山村,说道:“蓝山村离这儿很远,有大半天的路程,现在天色不早了,山路又难走,我看你们是赶不过去的。” “可不是,我们姐妹还以为今晚得在山上过夜,幸好看到这儿有座村子,还遇到了婆婆你这样的好人。” 夏静月最擅长跟老人家打交道,说起话来,嘴跟吃了蜜似的,话甜得让老婆子乐得直眯着眼笑。 老婆子家住在村中间,一路经过几家屋舍时,屋里的人听到老婆子与一道陌生的女声说话,纷纷探头出来看。 夏静月暗中观察了一阵,发现了一些问题。 那些神态跟常人无异的,一般以老人、小孩子居多,虽然村子里死气沉沉的,但小孩子瞧着倒是挺活泼的。 而神色最不好的,长得又黑又瘦又弱的,多是妇女。 村中的那口井边,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挑着水,一步一晃地走着。那瘦弱的模样,看上去像是随时要被担子给压垮了。 夏静月将老婆子哄高兴后,故作迷惑问:“婆婆,那位婶子病得如此厉害,怎么还让她去挑水?家里的男人呢?怎么不给她请个大夫?” 老婆子脸色微微一僵,神色掠过一丝异样,含糊地说了几句:“前头就是我家,家里没什么吃的,只有些野菜……” 夏静月当作没看到,笑眯眯地谢过老婆子。 老婆子见夏静月虽然长得黑了点,眉毛粗了些,但人长得很标致,笑起带着甜意,让人瞧着亲切。她本是心软的人,走了一段路后,见附近无人,悄悄与夏静月说:“你是外地人,等会儿吃完喝完就赶紧走,村子里的事,你们别问别看别说,更别去打听。” 第856章 最不怕打架了 “为什么?连话都不用能说了?”夏静月一脸茫然地问道。 老婆子低着声音警告说:“别问这么多,总之我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两个小姑娘,身单力薄的,若是惹上什么事,到时想走都走不了。” 夏静月不想给这位善良的老婆子带来麻烦,便笑眯眯地应了。 在老婆子家吃了一顿粗粮加野菜的饭后,夏静月留下几个铜板就离开了。 三天后,夏静月又乔装打扮了一番,这回她扮的不是村姑,而是药婆。背后背了个药筐,放了些药草,拄着棍子,与“孙女”初晴采药经过蓝山村。 比起石坑村,蓝山村的人数就更少了,只有十二户人家,多是打猎为生。 药婆,是三姑六婆中六婆的一种,一般指的是在民间行医的赤脚女医生或者卖药的女人。 夏静月的头发染得半白,脸上贴上皱纹,再微躬着身子,有几分像上了年纪的老婆子。为了学得相像,她还专门跟暗部擅长变装的暗卫学了三天老婆婆的走路与神态语气。 “小妹妹,可以讨口水喝吗?” 夏静月与初晴进了蓝山村后,来到一间用石头垒起的旧屋前,问坐在屋前做针线活的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枯瘦得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了,一身打满布丁的衣服宽宽地罩在身上,看上去像是被衣服埋在里头似的。 小姑娘抬起头来,消瘦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愣愣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夏静月与初晴。 初晴扶着夏静月走进去,再问了一句:“小妹妹,我可以跟你讨碗水给我奶奶喝吗?” 小姑娘这才愣愣地站了起来,既有对陌生人的不安,又有紧张与羞涩,说:“你们等等,我这就去厨房打勺水来。” 兴许是太瘦弱了,小姑娘努力说大了声音,声音仍然小得可怜,有气无力的。 夏静月放下背上的药筐,在院中寻了一块石头刚坐下,屋里头就走出来一个同样瘦弱的妇人。 那妇人看到了夏静月背上的药筐,不用问便知道夏静月是个药婆。山脉中长着各种各样的草药,时常有人进山采药,故而住在深山的村民,常见猎人与采药人。 妇人打量了夏静月几眼,请夏静月进屋里坐,问道:“大娘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上山呀?” 夏静月慈祥地笑了笑,带着沧桑的声音说:“家里大孙子要娶媳妇了,正缺钱,我就带着孙女上山,瞧瞧能不能采些好药,换点娶孙媳的聘礼钱。若是运气好采个小山参什么的,明年吃饭的钱也不用愁了。” 这话听得妇人心有同感,靠海吃海,靠山吃山,为了填饱肚子,养家糊口,都不容易啊。“老人家要采人参怎么不在夏季进山,夏季人参开花正是采参的好时节。” “如今采参的人多,不好找啊,想找到山参得往深山里走,可我这把老骨头又走不动,若是遇上个猛兽,老骨头都要喂了畜牲。”夏静月对着妇人悲叹着生活艰难,人生苦短。 妇人心有戚戚然,跟着长叹起来,她往夏静月的药筐里瞧了几眼,见是些补骨脂、五味子、山苵萸等常见药,都用布袋子盛着。这些药材太过常见,山中虽多,却卖不了几个钱,赚的都是些跑腿的钱罢了。 妇人更是替夏静月感叹生活不易。 那小姑娘已从厨房里拿水勺勺了一勺水出来,递给初晴后跑到妇人后面,羞涩地打量着陌生的过路人。 夏静月谢过小姑娘后,从药筐底下翻出几个山里采的野梨,给了小姑娘。 有来有往后,夏静月跟妇人就熟稔了许多,趁此,夏静月说道:“大妹子,我观你女儿的气色不对,瞧着像是病了。我采了大半辈子的药,多少学了点医术,能治些小病小痛,不如我给你女儿瞧一瞧,这勺水就当是诊费了。” 夏静月的话一落,原本谈得正欢的妇人立即变了脸,“我女儿没病,好得很,你别胡说八道。” “你看她脸黄肌瘦的,走路都走不稳了,哪里好了?” “她、她这是饿的。” 妇人找了个借口搪塞了夏静月后,急着赶夏静月走:“大娘你已喝了水,我家地窄,就不留你了,你走吧,赶紧走。” 夏静月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妇人的眼睛,沉声说:“她不是你的女儿吗?你亲生的女儿,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都病成这样了,你就一点也不心疼?她可是你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 妇人为之一震,随即又不知道想到什么,粗鲁地将夏静月和初晴赶出去。 夏静月隐隐看到妇人的眼眶都红了,但还是强忍着不让夏静月给她女儿看病。 蓝山村很小,这边一争执,很快就引起了其他村人的注意,夏静月不想多生事端,与初晴打了个眼色便往村外走。 明着查不到,只能暗着来了,等夜黑之后,悄悄掳个人来检查。 这是下下策。 这样做的话,想继续查下去就得用强硬手段威逼村民交待,极容易暴露出去。 夏静月倒是不怕背后之人,只是担心那些人掉头过来报复这些村民,她届时拍拍手走了,这些村民出了事怎么办? 抱着这样的心思,夏静月才深入山脉最深处,想尽办法打入村民内部。 然而村民的防备之心比她想象中更深,一连两次失败后,再更换身份结果也是差不多。如此只能用最后的办法,到时多费些功夫收拾手尾便是。 夏静月正打定了主意,与初晴出了村子,往山外走去。 不想后头追来了五六个青壮男人,一边追一边大声吆喝着。 初晴回头一看,那几个男人都长得年轻力壮,拿锄头的拿锄头,拿镰刀的拿镰刀,还有背着弓箭的,正往她们冲来。“夫人,他们这是要灭口吗?” 初晴捋起袖子,准备干架。 她最不怕的就是打架了! “别急!”夏静月拉住兴奋的初晴,说:“你仔细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 第857章 人为财死 初晴凝神听去,那些男人吆喝的话不是骂人,倒像是—— “等等——前面的医婆等一等——” “那医婆是不是会治病?烦你回来救人——” 夏静月耳尖,听到有救人的字眼,马上往回走去。 原来,村里有个村妇出事了,大流血不止,正好听说有个医婆采药经过,会治些小病,那出事的村妇家人一听,马上带人追了过来。 至于拿锄头的,是正在田里干活的,顺道扛了过来追。 那拿弓箭是刚从山里打猎回来的猎人,拿镰刀的也是正要上山砍柴的樵夫。 当夏静月赶回村子,去到病人家里时,病人已气若游丝了,她若是再迟一些,就是大罗神仙到了也救不回来。更别提蓝山村没有大夫,要去治病得翻山越岭到镇上,走一趟就要一天一夜的时候。 即使夏静月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发现引起病人流产的原因后,她还是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医婆,我浑家怎么了?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守在屋外的男人焦急地问道。 夏静月黑的脸走出去,冷笑着反问说:“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 “我、我怎么清楚了?”男人想到之前村里人说的话,一惊问道:“我浑家不会是怀上了吧?” “的确是怀上了,又流产了,不仅如此,因大伤了元气,以后再想怀上孩子就难了。” 因气愤,夏静月连声音都没有掩饰,而男人因为震惊于事实,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异常。 男人得知妻子再难生育,一瞬间生无可恋,被打击得瘫坐在地上,抱头低喃着:“怎么会这样?先前还好好的,怎么孩子就没了?我的儿子、儿子没了……” 夏静月见此,更加的愤怒,如果不是她随身带着救命的药丸,这病人已经死了。好不容易救回来,男人没再问妻子的情况,也没进去看一眼,反而心心念念的都是儿子。 夏静月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你们是年轻夫妻,明知道随时会怀上孩子,为什么还要养蛊?” 夏静月总算查到了神仙膏的主料,但得知这个事实,她宁愿查不到,宁愿是错的。 神仙膏的东家用活人来养蛊,从人的身上吸取精血,然后取出虫出来炼药,最后变成了神仙膏。 什么神仙膏,分明是人肉血膏! 从石坑村村民的反应,到蓝山村村民的反应,很显然地说明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在替人养蛊,知道这会要了性命。再从养蛊的人群中,多以女子为主可以看出,这说明了,养蛊者可以自己选择。 到了这时候,夏静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因为男尊女卑,男人是一家之主,所以不能出事,就让那些劳动力弱的女人去养。 夏静月想到之前去讨口喝的那户人家,那个小姑娘才十岁左右,就开始给人养蛊了。难道他们不知道养蛊之后,精血受损,严重者会死的吗? 他们是知道的! 不然为什么这些村落都让女人去养,而不是男人。 “说吧,养一条蛊他们给你多少钱?”夏静月拿出一个碗来,碗里面是一条手指大小的红色蛊虫。 这条蛊虫是夏静月刚从病人体内取出来的。 病人原本就体弱,再养了这蛊虫之后,大耗气血,在动了胎气之后,孩子就流掉。因病人太过虚弱,流产后血不归经,导致血崩。 男人眼神闪烁了下,若换了平时定不敢说出来的,可这会儿,他的孩子没了,妻子也许再也不能生,他要绝后了。对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的打击更大? 男人一咬牙,恨恨地回答:“五百文,每养一条他们给五百文。” “五百文?”初晴惊呼出声,神仙膏一盒最便宜的都要百两,最贵的一千多两,这些村民拿五百文就把自己的命卖了? 男人嚅嗫着说了:“每三个月一熟,原本那边说最好一年只养一条,这样对身体就不会有伤害。可、可村里人穷,又没什么赚钱的活,便有人一年养四条,我妻子今年才养了两条而已,怎么就……你也别怪我们,这一切还不是穷闹的,赋税收得多,时年又不好,地里的粮食收成不多,日子没法子过了我们才不得不帮着养蛊的……” 五百文,对临江府那些大商人来说,丢在地上都不会弯腰去拣一下,但对山里面的村民来说,五百文可以让他们填饱肚子。 一年养两条蛊,就有一两银子。如果家里人多,多几个人养,一年就能赚好几两银子。 对于穷了几辈子的山里村民来说,几两银子已是巨款。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不是没有人因为养蛊而血虚而死,但在银子的引诱之下,还是前赴后继地走上了不归路。 夏静月心头的愤怒在听到这些后,转成了悲凉。 活下去,有时候就是一件很卑微的事。 她又有什么资格来责怪他们?他们只是想吃饱一点,想穿暖一点,想过年过节的时候能吃上一顿肉,仅此而已。 “他们什么时候来收一次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四年前就开始了,每三个月来收一次,这个月的月底就要来收一趟。冬季的时候药不好养,一般冬季养药的人少……”那些放蛊的人,对村民说的不是蛊,而是药,让村民帮着养药。“他们收药了后,有想养的他们会帮着种。” 男人在手臂上一个位置指了一下,“在这儿刺一个小口,把一个跟芝麻大的黑点,就是他们口中的药种,将它种到流血的伤口,药就会自己钻进去。三个月熟了,再在这里划一刀,点了一种香,熟药闻到香味就会自己钻出来……” 夏静月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瓶药,这是她用参液提炼出来的救命护心丸,能在危急的时候护住心脉,又是疗伤养心的佳品。 走之前,她告诉男人,等他妻子吃完这瓶药,再将身子好好养一两年,有八成把握能养回元气再次怀上孩子。只是那蛊虫,再也不能养了。 第858章 想你 她说的时候,男人倒是一副百听百从、感激涕零的样子,但将来会如何,夏静月就不敢保证了。 若要让村民彻底地断了蛊,光靠嘴皮子去说服是没用的,只能从根源上掐断它。不仅要灭了做神仙膏的人,还需要给他们找一条能生存下去的路。 然而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又岂是容易的?光是让他们吃饱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在21世纪那样发达的世界,全球仍有百分之十一的人处于长期饥饿,那还是一个可以机械化农业,可以买到高产种子的时代,却仍然无法解决饥饿与贫困。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大靖,想让村民过上好日子,何其艰难? 何况,整个大靖,有多少像石坑村、蓝山村的村民? 这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非一人之力所能做成。 夏静月再次感受到韩潇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贫苦的百姓,贪污的官吏,野心勃勃的各方势力,还有虎视眈眈的国外势力,他现在又只是一位王爷…… 罢了罢了,这些伤脑子的事还是交给王爷殿下吧,她现在首要的是揪出神仙膏的东家,将其铲除。 离月底没有几天时间了,夏静月从蓝山村离开后,迅速与守在附近的暗卫会合在一起,商议着下一步方案。 然而没等夏静月亲自监督实施抓捕方案,王爷大人就先来捉妻了。 太平镇,位于山脉的东边,是方圆百里唯一的一个小镇,山民打到的猎物、采收到的山货都是运送到这里来售卖的。 “玩得很开心?” 回到马车上,看到赫然坐在那里的韩潇,夏静月终于后知后觉地心虚了。 当时她见韩潇忙着调查安王的事,就跟他说她出去一两天,哪想出去这么一查,越查越深入,不知不觉地,近半个月没回去了。 王爷大人显然生气了,许久不见的低气压,以及那阴郁的气势,无不让夏静月心虚又忐忑。 硬着头皮爬上马车,夏静月赔着笑脸,靠近韩潇,讨好地挽着他的手臂:“老爷,你怎么来了?” 韩潇唇角勾起毫无温度的弧度,说:“夫人这是怪为夫不该不请自到?” “没!”夏静月马上解释说:“好些天没看到老爷,有些意外……意外的惊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为夫怎么瞧着像是惊吓了?” “哪、哪有……” 已是深秋了,身边再坐着一座冰山,夏静月感觉好冷怎么破?她微垂着眸子,眼珠子不断地转着:这一次不知道光靠牺牲美色能不能安抚住王爷大人? 韩潇修长的手指已挑起夏静月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他深得如看不见底的黑眸一发不语地盯着夏静月,一直盯到夏静月浑身不自在,这才状似轻柔,语气却冷如秋霜:“在外面很好玩?乐不思蜀?” 夏静月双唇微抿,眨了眨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韩潇,勇于承认错误:“阿潇,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韩潇本来带着一肚子的气过来,妻子久不归家,留他一人独守空院,连消息也不送几个,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心上。本想要好好地教训她一次,可看到妻子这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再加上半个月的思念,早就想她想得不行了。 虽然心头早就软了,但为了让妻子充分地认识到错误,充分地反省过错,韩潇仍然板着脸,不发一语,只拿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妻子。 王爷大人本就是气势强大的人,这样什么都不说,光阴沉沉地盯着人看,饶是枕边人,夏静月还是忍不住发起怵来。 自从两人感情明朗以来,夏静月从不曾见韩潇生这么大的气,若是在以前,她扑上去时,他早就眉眼带笑,跟她好一阵腻歪了。 “阿潇,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若是不高兴就罚我吧,怎么罚都行。”夏静月转了转眼珠子,凑上前去,在他脸颊上印了一口。 虽然他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彼此那样熟悉彼此的身体,夏静月马上察觉到他身子的软化,不像刚开始那样,浑身上下都透着硬梆梆的冷冽。 如果牺牲一次美色不能平息他的怒火的话—— 那就牺牲两次吧。 夏静月凑近他的双唇,以热情诉说她对他的思念与爱意。 很快地,韩潇反客为主,将夏静月按在车厢上炙热地回应…… 马车悠悠地走在道路上,秋高气爽,在秋风瑟瑟下,几片枯黄的叶子被风扫到车顶上,又随着马车的奔跑,秋叶翻腾几圈,飘飘摇摇地飞往地下,落叶归根。 韩潇抓着夏静月的手,看着十个葱白的手指上,被划出一道道淡淡的红痕。他心疼地拿起放在唇边,每根手指头都轻轻地印了下。 夏静月连忙解释说:“这是采药的时候不小心被草叶树枝划到的,只是皮外伤,不打紧的。山上草药多,我见着了,就忍不住采了些……” 韩潇沉默地从车厢暗柜中取出药膏来,轻柔地擦在她的手上,那小心呵护的样子,像是对待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月儿。”将她的手上了药后,韩潇认真地看着夏静月,低沉,却又坚定地说:“你的人是我的,你身上的每一根毛发也是我的,以后没有我的允许,我不准你伤了它一丝一毫。” 他霸道的话让她有些脸红和心跳加速,她红着脸点头,“我知道了。” “不但要知道,还要记在心里,不许忘了。” “是,老爷。” “乖。”韩潇甚是愉悦地将妻子揽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满足地叹息着。“月儿,你不在家的日子,我一点都不习惯。白天听不到你的声音,我做事没有兴致,晚上抱不到你,我睡不着。就连吃饭,因为没有你在身边,满桌佳肴我也吃不下。” 她不在他的身边,他诸多不习惯,整个人空落落的,像是连灵魂都缺了一块,总是望着门口的方向,每时每刻地盼着她出现在他面前,笑意盎然。 第859章 小别胜新婚 她不在他身边,他才知道他有多离不开她。 他已经想不起来,以前没有她的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世上最醉人的,莫过于爱人的情话,夏静月听着他胸口有力的心跳,唇边的笑意止也止不住,“韩潇,我爱你。” 明明早知道妻子的心意,但听到这一句我爱你,韩潇的心口还是忍不住砰砰砰地猛跳起来,就像第一次知道他喜欢她的时候。他将妻子搂得更紧,在她耳边低语着:“夏静月,我也爱你,比你爱我更爱你。” “我听到了。”听到他的心跳乱了,跟她的心一样,跳得那样快,那样火热。 “月儿,以后不许离我那么远,每天必须跟我在一起,哪儿都不许去,不许离我三米远。” “啊?三米?那岂不是你在书房办事我也得跟去?” 韩潇沉默了下,退了一步,说:“那就在我喊一声你就能听到的地方。” “好。”夏静月笑眯眯地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这个大傻瓜。” 韩潇侧过脸,咬住她的手指,“你这个小傻瓜。” 好吧,他们两个都是傻瓜。 夏静月靠在韩潇身边,将这些日子查到的事情与韩潇说了起来。 “养蛊?”韩潇又开始散发着低气压,这件事让他想到夏静月中蛊的那段时间。 那些日子,他每天都处于煎熬之中,如今单单回想起来,都情不自禁地心口微微抽疼。 听到那些自愿养蛊的人,韩潇久久地沉默着。 他从军十余年,了解过很多士兵。为了赚那点少得可怜的军饷,很多贫苦人家的孩子自愿来参军,拿命去搏。 他记得曾经有一个十三岁的小士兵对他说:从军是会死人,但也可以活着,还能拿到一份钱给家里人买粮食,可留在家里,他迟早要饿死,他底下的弟弟妹妹也会跟他一样饿死。 为了活下去,人可以很坚韧,同样的,也可以变得一文不值。 正是跟那些士兵相处多了,久了,他才对大靖的百姓充满了忧虑。 “月儿,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当然是你来办了,你是男人,大事麻烦事,都得你来办。” 夏静月俏皮的话奇异地驱去韩潇心中的忧虑,他看着娇俏的妻子,心头多了几分明朗。 既然事情不能一蹴而就,那就在挑起重担的同时,好好地生活,每天与妻子都快快乐乐的。总不能为了让别人过得好一些,就让自己的妻子过得辛苦吧? 他也舍不得啊! 他的妻子,就该快快乐乐的。 马车去到一个更大更繁华的镇上,韩潇夫妇刚下马车,就被任七小姐的探子发现了。 为了找到韩潇,任七小姐可谓是煞费苦心,不仅发动半个临江府的人做耳目,还在临江府周边的小镇上安排下人手。 “我们这是被人跟踪了吗?” 兴许是被人跟踪的次数多了,夏静月的警惕心已有了很大的长进。 “嗯。”韩潇淡淡应了一句,连妻子这个外行人都发现了,更别说他了。 能这么容易就被发现的探子,可见也不用放在心上。 夏静月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 秋水镇有一段地方靠着酹江,水产丰富,他与夏静月出来就是半游玩性质的,自然打听过临江府哪儿的河鲜做得好吃。 秋水镇就有一家河鲜馆子十分出名,夫妻二人正好去尝尝鲜。 这一家馆子建在酹江边上,是两层的木楼,店面老旧,看着毫不起眼,但来吃食的客人却不少,且多是乘着大马车过来的,衣着也十分鲜亮。 韩潇早就在楼上预订了一个房间,夫妻二人坐下后,馆子一道道招牌菜开始送上来了。 这些菜,一盘盘看上去像是白水淡煮,淡然无味。但身为爱吃会吃人士,夏静月已看门道来。 只有最新鲜味美的食材,才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不需要多余的调料,只需要加一点盐,它的味道就是人间至味。 夏静月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鲜甜味美的鱼肉鲜得恨不得连舌头都吃下去。 夏静月吃得香,韩潇看着就胃口大开,也拿起了筷子,大快朵颐。 用完了河鲜,夫妻二人乘着马车沿着酹江边走去。 秋天的酹江并不是风景最好的,但也有另一番风情。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走在江边,呼吸着江水的清新,也是另一种享受。 然而不速之客打扰了韩潇夫妻的二人世界。 道路前面,任七小姐乘着高头大马,带着十几个家丁拦住了去路,高声朝马车喊道:“夏公子,好久不见了。” 这一声夏公子将韩潇喊得满头雾水,见对方久久不让道,他掀开帘子,冷然说:“你认错人了,我这车里没有姓夏的男人,烦请让道。” 任七小姐再次见到韩潇,只觉得他长得更俊了,芳心乱跳,策着马跑过来急忙地说道:“没认错,我找的就是你。夏公子,你不姓夏,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被女人当街拦道,这种事情对韩潇来说,已是司空见惯了。 当年,他未传出腿疾之时,京中不知有多少贵女追着他的马车跑,更有大胆的直接往他马车里掷果子扔手绢。 因此,应付这些当街拦道的女人,韩潇可谓是经验丰富,就连他的侍卫也一个个经验丰富。 至于这丰富的经验嘛,说起来其实只有一条。 不管拦者何人,睿王府对付骚扰的方式从来只有简单粗暴的一条:打! 韩潇的车帘一放下,旁边的便衣侍卫就立即上前一脚往任七小姐的马踹去。这一脚踹得十分有经验,只让马匹受疼跑开,又不致于伤到了人。 当然,这是仅是第一步。 如果对方识趣跑开,自然不用第二步了。 显然,任七小姐不是个识趣的人,她的马匹受疼跑开一段路后,她又策着马跑回来,指着便衣侍卫大声喝道:“我跟你家主子说话,你算什么东西,敢动本小姐的马?” 任七小姐委屈地朝着马车内的韩潇说:“公子,你家的仆人如此粗俗无礼,你就不管管吗?” 第860章 养私兵 马车内,传来韩潇淡漠的话,“既然她不满意,那就让她满意一点。” 任七小姐大喜,以为韩潇对她怜香惜玉了,笑容满面,正要感谢韩潇时,睿王府的便衣侍卫已凶残地拔出腰刀,寒光一闪,刷的一声将任七小姐座下的马腿砍断了。 砍完之后,侍卫还藐视地瞥了任七小姐一眼:也不去京城打听打听,睿王殿下只能远观不能近身,身为睿王府的侍卫,有几个没砍过马腿的? 夏静月坐在车中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听到一声马匹的惨嘶,然后是女人惊恐的尖叫伴着落地声,再然后是一群人的慌张叫喊…… 而睿王府的马车,在这一片慌乱中,慢慢地走了起来。 倘若在京城,睿王府的侍卫砍马驱人,对方早就识趣地退避一边了。然而这里不是京城,这些人也不知道睿王的身份,看到任七小姐的马被砍,娇贵的任七小姐从马上摔落,立即愤怒地拦住马车。 “大胆!连任七小姐的马也敢砍,你们今天一个也逃不了!” “若是任七小姐有个闪失,你们就等着碎尸万段吧!” “把那个拿刀的武夫抓了,先砍了他的手再说!” 气焰嚣张的任家下人要上来拿人,睿王府的便衣侍卫向来强悍,纷纷拔出刀来,杀气腾腾地盯着任家的下人。 任家带来的下人包括武夫有三十多人,而睿王府的便衣侍卫只有十人,但这十人的气势一亮出来,那三十多个任家下人愣是给震住了,呆呆地一动不敢动。 任家人望着那明亮亮的大刀,心头直发毛。他们也有刀,但总感觉对方的刀更锋利更阴森,像是沾满血似的,让人打从灵魂深处感到悚然。气势被这一压,任家人瞬间寂静下来了。 任家后面,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响起,又来了一队人马。走在前头的,是一位年青的锦衣公子,他发现这边情势不对带人包抄了过来。 任七小姐摔得七荦八素的,被丫鬟扶起来后看到了锦衣公子,高兴叫道:“表哥,你快过来给我出气!” 锦衣公子到来,任家的下人也纷纷涨了底气似的,一个个又恢复了耀武扬威的气势。 锦衣公子策马走近,看到地上断了腿的马儿,认出那是表妹的新骑,再见表妹摔得满身是泥土,立即冷下脸来,“七表妹,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欺负于你?” 一旁的任家武夫手指韩潇的马车以及护卫马车的睿王府便衣侍卫,说道:“杨公子,就是他们欺负我们小姐的,快把他们抓起来!” 锦衣杨公子坐在马上,打量了几眼马车,见马车格外的普通,除了比一般的马车要长和宽一些,看不出任何家族的徵标。再打量了几眼守卫马车的带刀武夫,一个个长得魁梧高大,气势不凡,不像一般人家豢养的打手,便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自哪里?来临江府所为何事?” 坐在马车前的初晴冷哼一声,“你没有资格知道,识趣的,都滚开一边,别挡了我家主子的路!” “好个狂妄的丫头!”杨公子被气笑了,在临江府的地盘上,第一次有人敢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且对方还是个小丫鬟。有其主必有其仆,丫鬟如此嚣张,可见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杨公子沉声喝道:“滚一边去,让你家主子出来说话!” 初晴回答他的,只是慢吞吞地卷着袖子。 任七小姐上来,轻轻拉了杨公子一下,说:“表哥,你别为难马车里的公子。” 杨公子突然想到关于临江府中最近的传言,传言任七小姐看中了一位来历不明的有妇之夫,正四处派人捉夫,难道就是马车内的人。 “马车里藏头缩尾的男人,你就不敢出来一见吗?”杨公子倒想瞧瞧这男人长得什么模样,让眼睛高于头顶的表妹神魂颠倒。 韩潇虽然坐在于马车内,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从杨公子带人过来时,就一直注意着了。 他注意到的,不是杨公子这个人,而是他带来的一群人。 整齐有序的马蹄声,熟练的包抄之法,还有种种迹象可以断定来的都是军人,且都是骑兵。 据他所知,临江府根本没有骑兵。 就算安王府的亲卫,也没有骑兵的配额。 但这一群来的人,将近五十人,都是骑兵,是从何处而来? 韩潇慢慢地掀开帘子,目光锐利如鹰隼地往那些骑兵看去。 他们都穿着府卫的衣着,腰配的都是军刀,座下的马是军马的品种。 这个品种的马,早在数年前北蛮入侵时,朝廷就下了通令归为军马,民间不得圈养。 大靖极缺马匹,尤其是擅于作战的军马,当年为了凑齐战马,连普通的马都征调入伍了。就是之前与北蛮一战,韩潇下令征召马匹时,也没有征收到多少,且征到的大多是瘦弱的普通马种。 没想到,眼前就有五十匹上等战马,且在临江府穿着府卫服招摇过市。 韩潇犀利的目光看出了这些战马都是青壮马匹,在他下征召令时已经成年了,对方却瞒而不报。 这只是他看到的,那他没看到的呢?临江府到底暗藏了多少战马和战备? 韩潇的目光转向杨公子,问道:“你是临江府人?” 杨公子在看到韩潇的真容后,已愣了一下:如此人才,怪不得表妹为之痴迷,手下有如此剽悍的打手,又有这一身气派,看上去来头不少。 见韩潇问他,杨公子正要回答,任七小姐早就痴痴地看着韩潇,报先为韩潇解答:“他是我表哥,临江府知府的公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韩潇高深莫测地看了杨公子一眼,一个小小知府的儿子就能带着一队骑兵横行霸道,很好,非常好。 按大靖律例,文官不得掌兵,临江府知府是正四品的文官,手下只有五十个名额的府兵可用,绝没有资格养骑马。 如若需要请兵,需要层层上报,得吏部、兵部批准后,再从附近卫所借兵来用。 第861章 令牌重现 即使借兵,也应由各卫所的指使司带兵,知府绝无带兵之权,更何况知府的儿子。 韩潇问杨公子:“你官居何品?在衙门任何职位?” 任七小姐马上把杨公子给卖了:“我表哥暂时没有官职,莫不成你想当官?你若是想当官,我可以叫知府姑丈给你谋个官职。不过你若是娶了我,就是没有任何官职,在临江府你都可以横着走。” “无官无职?”韩潇轻轻一笑,一个没有任何官职的人,却可以调动这么多骑兵,看来临江府比他想象中有趣多了。 那杨公子见了韩潇的容貌和气质后,觉得此人勉强能配得起他的表妹,“我见你与我表妹倒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据说你有个妻子?不如将她休了,娶我表妹做正经娘子,成就这段佳话。你妻子若是不肯的话,我们可以给她一笔银子,任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只要她报个数……” 任七小姐不等杨公子说话,已迫不及待地叫道:“对,只要她肯自请下堂,不管是一万还是十万,只要她开口我都给。” 马车内喝着茶的夏静月听了这一番话,如何忍得住? 当下掀开帘子,似笑非笑地对任七小姐说:“你想嫁给我家夫君,这辈子和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没可能的了。你若想进我家的门,我家倒是缺了一个扫地的丫头,你有兴趣的话,倒可以给你留个位置。” 杨公子在看到马车内夏静月倾城绝色的容貌,已是看呆了,眼睛直直地都不会转了。想他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但如此风华与绝色的女子平生第一次见着,仅粗衣素颜就如此倾城绝色,若是穿上华服,再妆扮上珠光宝气,那是何等神仙人物? 杨公子情不自禁地叫道:“美人,你不如弃了那俗夫,跟本公子回家吧——” 韩潇脸色骤地寒下来,将夏静月塞到身后,随手在桌上拣了一颗果子往那杨公子座下的马蹄弹去。马受惊突然双腿腾空地立了起来,把坐在上面的杨公子给掀了,摔得四脚朝天。 韩潇放下车帘,冷声说:“谁若阻拦,格杀勿论!” 在便衣侍卫连杀几个拦道的人后,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辆马车绝尘而去。 杨公子刚从地上爬起来,美人就走了,气急败坏地朝着底下的骑兵大骂道:“你们这群饭桶怎么不把车拦下来?” 为首的骑兵队长是见过血、上过战场的人,他禀道:“公子,对方人数虽少,但依属下看来,都是以一敌十的硬手,属下若是强行阻拦,只怕伤亡惨重。” “难道就这样又让他们给跑了?”任七小姐痴迷又悔恨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这一走,她又得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呢。 同样痴痴地看着那个方向的还有杨公子:这么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怎么就成了亲?不行,他一定要找到她! 不说杨公子想着如何调动临江府的力量找出韩潇夫妇来,就说韩潇,已将那位杨公子列入死亡名单了。 私养骑兵,再加上手头查到关于杨知府的罪证,就足够抄家灭族了,现在还敢肖想他的妻子,更是罪该万死。 回到院子后,韩潇从京中调来更多的人手,全面查探临江府的情况,还有另外两个情况相同的府城,也在他的重查之内。 这一次,查不仅是官商勾结的事,还要详查细查私养军队的事。 一场无声的风暴拉开了帷幕。 神仙膏的事韩潇接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去收蛊的人,再顺藤摸瓜抄到大本营。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暗卫毁掉了所有的蛊种以及神仙膏,并抓住了几个主谋。 在抓捕过程中,意外发现了一面令牌。 非木非铁,上面雕刻着毒蝎子图案的牌子,正是睿王府暗查了几年都毫无头绪的黑令牌。 不仅如此,在制作神仙膏的大本营里,韩潇还遇到了几个身手与当年紫云山刺杀他的青衣高手一样,同样的武功套路,同样的令牌。 高手仍然是那些高手,但过了这么多年,韩潇已非当年的他。当初三个高手联手就可以拦住韩潇,但现在对方五个人出手,在韩潇手上也只有狼狈而逃的下场。 然而在早有准备的韩潇手上,他们最终都没有逃出韩潇的手掌心,全部落网了。 韩潇忙着追查神仙膏的后续之事,夏静月最近也在忙。 她当日发觉神仙膏的味道与蛊虫相似后,突发奇想,取了一些神仙膏出来,用培养食蛊的方式放入器皿中培养。 事隔半个月,夏静月回到院子,负责伺养蛊虫的园园告诉她,那个器皿里长了许多线头大小的小虫时,她马上奔去查看。 这一看,器皿底下有一层蠕动的白色小蛊虫,每一条约一毫米,密密麻麻地盘在器皿底下,像铺了一层会动的细沙一般。 夏静月取了这些小蛊虫出来,用了各种办法来研究,终于搞清楚了。 那些从人体中取出来的药蛊,是成熟的蛊虫。 蛊虫一旦成熟,体内自然会生成虫卵。 这种药蛊是被特殊方法培养出来的,也可以说是一种畸形的蛊虫,它的虫卵再次苏醒,就不能像母体的个体那样大,而是成为微小的一种蛊虫。 这种蛊虫,可以吸取人体的血液,达到蕴养肌肤的功效。 药蛊的母体的确有美颜护肤的作用,但作用不明显,毕竟,这是吸食了别人的精血转化出来的东西,效果只是比一般的护肤品好一些而已。想要祛皱,想要效果逆天,必须要增加更加的配方。这个配方,就来自于虫卵,用其吸食人体血液来蕴养肌肤。 夏静月仔细检查了后,发现越贵的神仙膏里面所含的虫卵就越多,那种祛除皱纹的神仙膏,小小一盒中含有大量的虫卵。 夏静月是用了培养食蛊的方式养虫卵的,有催熟催大的效果,故而会比擦在脸上靠母体尸体的粉末苏醒的虫子大上无数倍。夏静月经过在小动物身上试验,猜想这种虫卵在人的皮肤上生长出来是肉眼看不到的,相当于螨虫大小。 第862章 副作用 夏静月用了一次又一次的试验进行观察和推断后,得出结论:再生虫卵的微蛊在长期地吸血养肤中,会引起人体血液损耗过大,让人逐渐虚弱。这种微蛊还有另一种功效或者副作用,它在脸部中生存,长期侵蚀下去,会麻痹脸部肌肤神经,并令皮肤失去功能而萎缩,以此达到除皱和瘦脸的效果。 “这不是……”夏静月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分析,哭笑不得:“这不是跟肉毒杆菌的原理异曲同工嘛。” 肉毒杆菌可以产生一种肉毒素,注射在人的脸部之后,用来阻断神经与肌肉间的正常神经活动,或者麻痹肌肉,使其失去功能而萎缩,以及达到塑造线条的目的。 这就是为什么使用肉毒素之后人的脸部会僵硬,表情极度不自然的缘故,肌肉神经长期被麻痹下来,就失去正常功能了。 这世上从没有完美又逆天的美容东西,如果有,那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神仙膏亦是副作用不少,微蛊在脸上活动后,吸食血液维持脸部肌肤的活跃,造成容颜常驻的假象,实则身体内部已逐渐被掏空了。一旦掏空身子,可想而知,别说美颜了,连命都没了。 贪得一时美,祸害永无穷,这种美有存在的价值吗? 也许对于一些爱美成狂的人来说,只要能美上那么几年,有个美好的回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夏静月不敢小看人的爱美之心,为了让自己美丽一些,好看一些,有些人真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譬如蚩人派的祖师,不惜把自己练成一个怪物。还有她曾经所在的年代,为了美,可以在脸上削骨、挖肉…… 但对于那些被蒙蔽的人,后悔的人,夏静月觉得应该给她们一个机会。 为此,夏静月翻阅书籍,寻找杀死微蛊的药物。 同时,夏静月还在考虑,如果那些养蛊的人身上也被药蛊洒下了虫卵,要如何救治? 为了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夏静月飞信去了华羽山庄,将这件事告之神农谷的医者,请他们一道解决此事。 在治蛊上面,神谷医的人经验丰富多了,且这种蛊培养出来是用于美容的,没有攻击力,不像夏静月之前中的本命血蛊那样顽强。对付这种药蛊,神谷医的人很有把握,来信告诉夏静月,此事全权交给他们就行。 夏静月乐于如此,将收集的资料和神仙膏派人送回华羽山庄后,甩手不管了。 “月儿,可想去南霖走一趟?” 夜晚,夫妻二人用过晚膳后,踩着月光,在院子后面的林子闲逛消食。 南霖,传说国土百分之八十都是水域,一个建在水面上的国度。 那儿的人们从一生下来就开始学游泳,在他们的一辈中,呆在水里的时间比在陆地的时间还要长。 传说,那里四季如春,气候温暖,是一个没有冬天的国度。 曾经风靡京城,被誉为谪仙下凡的遥安世子就是南霖国的皇太孙。 自从遥安世子回南霖之后,夏静月除了第一年收到他送来的南霖特产外,再也没有传过信来。夏静月曾依着常礼给遥安世子去了一封问候信,但没有收到他的回信。 好几年过去了,夏静月几乎都要忘了他。“怎么突然间想起去南霖了?” 韩潇拉着夏静月的手,走在林风阵阵的小道上,月光投在小路上,像是洒下一层洁白的霜华。 “神仙膏的来历已经查出来了,他们来自一个叫毒蝎门的门派,这个门派就设在南霖。” “你这是打算去抄他的老窝?”夏静月笑问。 蚩人派以养蛊为修,以南霖的气候,的确十分适合养蛊。 温暖,湿润,最适合各种蛊虫生长,也最方便培育各类毒虫。 韩潇负的手,说:“有些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想去查个清楚,根据暗卫从江湖中查出来的情报,蚩人派的老巢也离南霖不远。这个毒蝎门与蚩人派到底有什么关系,是否与安王有关,都需要去南霖查探清楚。” 夏静月停下脚步,“安王有没有参与到神仙膏里面?” “从现在查到的证据来看,安王和他们没有直接的关系,安王只是接受过他们的钱财。”给封地的王爷送钱送物,谈不上什么贿赂,最多叫孝敬而已。这笔钱安王就是拿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封地里的商人给他孝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于法于理,都没有过错。 “关于养兵的事呢?”韩潇最近天天忙着这一件事,忙得吃饭睡觉的时候都没了,夏静月多少也听了一耳朵。 “临江府这边查到的东西太少,我已让人另分了两路,到宣和城、东阳城去追查此事。”为此,韩潇直接派了窦士疏专门负责此事,可见他对这件事有多看重。 此去南霖,韩潇除了要查毒蝎门与蚩人派的事,还有一份私心,就是想带夏静月多走一些地方,多去看一些人情风俗。将来回京后,能去四处游玩的日子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月光下,夏静月笑吟吟地说道:“那好,咱们就去南霖玩一圈吧。” 南霖国,季节已到了冬季,仍然温暖如春。太阳高高地挂在万里无云的天空,眼前碧波万顷,凉爽如夏,着实是冬季度假的好地方。 一水城,是南霖最靠近大靖的一个水城,整个城市只有一小半地方是陆地,另大半则建在水面上。夏静月未来南霖之前,很好奇在水上城市如何建造,直到来到一水城,又听了韩潇的讲解,才明白个中原由。 南霖有陆地的地方,代表着周围有一大段地方水位很低,这些地方一般都会长着一片片红树林。红树林里不乏树干粗大、枝丫茂密的大树,如南霖特有一种银檀树,它根系发达,能紧紧地抓在水底下,而树冠又像一把巨伞那样。 南霖人便依着银檀树庞大的树枝网,在上面建起了树屋。 下面是水,上面绿树青叶,还有鸟儿在树顶筑巢,人与鸟儿同住一棵树上,互为邻居,别有一番雅趣。 第863章 擒贼先擒王 靠近一水城时,因水位太低,大船进不去,韩潇夫妇就弃了楼船,改乘小船。 这是夏静月第一次来到南霖,来到风俗民情与众不同的地方,从靠近一水城时,她就处于新奇之中,站在船头四处张望着。 撑船的船夫热情地为客人解说着一水城的情况,并告诉韩潇夫妇如何走去一水城。 韩潇夫妇所带的人贵精不贵多,夏静月身边只带了初晴一个侍女,其余的八个侍卫都是精英侍卫。这八个侍卫不仅武艺高强,还有精通各种技能,譬如易容,譬如追踪等。 小船只带他们来到一水城城外的码头,后面的路就需要他们自己走了。 在船夫的指引下,他们在码头上看到一条千米长的木桥,它横跨在水面上,将码头与远处的陆地连在一起。 对面的那片陆地就是一水城的城区了。 几人沿着长桥慢行,一路阳光明媚,凉风习习,偶尔有白鹭与鹬鸟从水面飞过,时尔还能看到一群群鱼儿从桥下游过。 夏静月手搭凉篷,眯着眼睛看远处的尽头,那一片片水面上的绿色,正是红树林与树屋群。 可惜木桥不到那儿,不然夏静月定要近前去参观一下。 韩潇猜到夏静月的所想,指着木桥尽头的陆地,说:“进了一水城,会有路通往树屋地。” “南霖所有的城市都建在陆地上吗?”夏静月问道。 韩潇点了点头,说:“南霖城区的建筑风格和大靖差不多,对大靖人来说吸引力不如树屋地。但对南霖人来说,兴许是长年生活在水面上,反而对陆地有向往之心。因此,凡是能居住在陆地上的南霖人,都是有身份的人。” 夏静月不禁笑道:“看来不管在哪,陌生的地方才处处风景。” 大靖人觉得住在水面上的树屋新奇,而生活在树屋里的南霖人却觉得住在陆地上有意思。住久了,看惯了,再美的风景也成了平常。 桥下一群纹路鲜明的虎鱼经过,夏静月追逐着那群虎鱼而走,走了一段路,却见那群鱼突然受到惊吓,骤地散了。夏静月正惋惜之时,脚下的木桥突然一阵晃动,他们所站的地方骤地坍塌,毫无准备的一行人扑通扑通地全部掉入水中。 “啊——” 初晴猛地受惊,尖叫了起来。 别看初晴在陆地上猛得跟小老虎似的,落到了水里,她那初学不久的水功完全不够看了。加上惊慌之下,竟然小腿抽筋了,刚学会的游泳一时间也全忘了。 夏静月最先掉进了水里,她因追逐着虎鱼而跑,离韩潇等人有一段的距离,听到初晴的尖叫声,她连忙游去救初晴。 不想水底下一阵水波暗动,若是一般人察觉不到什么,但夏静月跟遥安世子学过水功,精通水中功夫,立即察觉到不对劝了。 水里有人! 水里不仅有人,而且不止一人,他们朝她游来,想伸手来抓她的腿,想将她往水底下拖下去。 “小心水里的人!”夏静月给韩潇示警之后,猛地扎进水里,并拔出藏在衣袖的匕首。 水底下,夏静月看到朝她围来的人人数众多,一时间也数不清有多少人藏在水底。这些人水功都极为精湛,更让她担忧的是依稀看到水中有不少影子朝韩潇等人落水的地方游去。 他们的手上都拿着藤绳和渔网! 夏静月心头大急,若在陆地上,再多的人也奈何不了韩潇,可这是水里,韩潇就是水性再好,也无法发挥本身十分之一的本事。 还有那些侍卫,手上功夫再强,在水里的功夫也强不到哪里去。 夏静月一急,将学过的水功全部施展出来,人在水里,比鱼儿还要敏捷,迅速地脱出他们的包围圈,朝初晴与韩潇游过去。 但水底下的人不知有多少,早就埋伏在那里,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夏静月不仅要躲开他们的攻击,还要提防水里的陷阱,一丝一毫都不能分心。 韩潇落水后第一时间往夏静月游去,然而水里不知藏了多少人,全部都一拥过来,张开渔网向他罩来。经过一番搏斗后,韩潇在水里迷失了方向,马上钻出水面,可水面上哪有夏静月的影子? 韩潇大为着急,高声叫道:“月儿,你在哪里?” 久不见夏静月浮出水面,韩潇心急如焚。 他们一行人都是掩饰了行踪过来的,为了迷惑临江府的人,还设了一队人假扮他们往西边而去了,这些埋伏的人是什么来头,怎么能猜到他会过来?韩潇脑海中闪过各种势力与阴谋,对方是否早就暗中紧盯了他们,特地在此处设下死亡埋伏?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得不说他们成功了。 在水里,韩潇的武功大打折扣,而且无法顾及到夏静月。 韩潇扎入水里,用尽全力朝前面游去,去寻找夏静月的影子。 水下的人似乎发现了韩潇不好惹,竟一个个狡猾地不与韩潇近身,而是用各种藤条与渔网给韩潇造成巨大的困扰。 韩潇在焦急,夏静月那边更焦急,她倒不担心被他们抓到,她担心的是韩潇与初晴他们,尤其是初晴,她的水功学会没多久,若是遇到这么多埋伏该怎么办? 一场水下的较量展开了。 夏静月无心恋战,一心只想和韩潇等人会合,施展出平生所学,人如游鱼,骤来骤去,与水下的人交锋了不止一次。 水底下的人仿佛看出了夏静月的水功了得,招手引来更多的人包围过来。 看到他们手中的渔网,夏静月暗中一咬牙,盯住了其中一头领模样的人,执着匕首骤地靠近。刺的方向正是那人的心脏,只要刺实了,此人必死无疑。 那人脸上露出骇容,惊慌之下连连闪躲,好在他是这些人中水功最好的一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夏静月必死一刺,但手臂与肩膀被匕首划了长长了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一片水域。 旁边的人看到,立即过来救人。 擒贼先擒王! 第864章 相逢恨晚 水下的贼人太多,若是等夏静月一个个杀死,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而初晴他们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夏静月在水下如同一条剑鱼,快不可挡,劈开水浪,朝着头领紧追不舍,几次三番差点取了对方的小命。旁边的人为了救头领,不惜从其他地方涌过来拦截夏静月。 夏静月见此,灵机一动,放慢了速度,但仍追着头领到处游窜。 她吸引住了全部人力,将水下的人都引过来,那自然而然地,就替韩潇他们引开了火力,给他们争取到喘息的机会。 她擒贼先擒王的方向并没有改变,在追杀头领之余,故意逼着他往水流湍急的地方退。 水流越急,对水功的要求就越高,夏静月有很大的把握能借助湍急的水势抓住对方,以挟来作人质。 事情正如夏静月所料的那样,在急水流中,那些保护头领的人开始跟不上节奏了。 此时正是好机会! 夏静月加快了速度,正准备生擒对方头领。 这时候,水面上突然响起了震天的鼓声,夏静月钻出水面,竟看到水面上不知从何处划来了二十多艘小船。这些小船,每艘都挂着大红的绸布,每条小船上面都放着一面大鼓,正有壮实的赤膊大汉擂动大鼓。 夏静月看到韩潇的方向,忙向他游过去,再见他们一行人都平平安安的,终于放下了心。“阿潇,他们在做什么?” 韩潇从看到这些鼓船就恍然大悟了,他带着夏静月游到未断的木桥,将初晴等人拉上桥后,对夏静月说:“今天是南霖的嬉水节。” 韩潇在来南霖之前对南霖的风俗了解了不少,偏偏没有对这个嬉水节多加关注,因为嬉水节是南霖未婚男女的求偶节日。 每年嬉水节,是南霖未婚的少男少女选择伴侣的时候,若是看中了谁,就可以叫上小伙伴在水中用渔网或者藤条将对方绑住,然后带回家去拜堂。 怪不得那些人都奔夏静月去了,只是拖住韩潇等人,敢情对方看中了夏静月? 韩潇满额黑线。 自从出了京,妻子的桃花运就一直处于旺盛状态,旺得他挡都挡不住了。 几人刚爬上木桥,方才那领着人来绑人的头领就乘着一艘花船过来了。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神情有些沮丧。 从夏静月踏入码头他就在水下发现了,这才集合一群小伙伴拆桥将他们落入水中。他观夏静月不像南霖人,以为她水中功夫很差,很轻易就能绑来做娘子,没想到剽悍得让人吃惊。 按照嬉水节的规矩,没能在水中将中意的人儿绑住,就说明水神不祝福这段姻缘,另一方也不得再纠缠。 夏静月站在桥上,待男子乘船近了才看清他的模样,年纪十七、八岁,长得相貌堂堂,富有朝气和活力。 弄明白对方不是仇家,只是一个南霖国的节日,夏静月向男子福了下,抱歉说:“方才出手有失方寸,还请公子莫怪。” 男子方才在水下看到夏静月的影子就觉得好看,如今上了水面来,真真切切看到本人发现更加的惊艳,脸庞不由地红了。他连忙摆着手,说:“我也有不是,未先打招呼就去、去……方才没吓着姑娘吧?” “没有,倒是伤着了公子。”夏静月再次抱歉地说道。 男子脸红红地摸着头,呵呵笑说:“没关系,只是皮外伤,不打紧的。只是姑娘不像南霖人,怎么水功也如此了得?竟比我们一水城的人水功还好。我观姑娘的水中功夫跟王室的套路有些相似,莫不成姑娘与南霖王室有渊源?” 一旁的韩潇站了出来,取出一瓶金创药来,温文尔雅地说道:“拙荆初到南霖,不识南霖风俗,无意伤了公子,我代拙荆向公子陪个不是。这金创药是大靖名药,对伤口愈合再好不过,请公子笑纳。” 说罢,将金创药扔了过去。 那男子听到韩潇的话,愣了住,呆呆地接住金创药,难以置信地看向夏静月:“姑、姑娘,你成亲了?” 他过来是打算邀请夏静月参加明年的嬉水节,这样他用一年的时间苦练,就大有机会在明年绑得美儿归了。可哪想到,对方已经成亲了。 夏静月温婉地站在韩潇身边,点了点头,示向韩潇,说:“他就是我的夫君。” 男子难掩失望之态,目光落在韩潇身上,见韩潇才貌气质都远在他之上,一瞬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暗想:也只有这般男子才能配得这样的女子了。 男子倒是洒脱,见美人已有主了,便抛开了倾慕之心,朝韩潇与夏静月一揖,说道:“来者是客,相逢本是缘。既然我们有缘相识,二位不如到舍下喝杯水酒如何?今天是嬉水节,一水城不乏南霖的风味吃食,两位远客正好去品尝一番。” 韩潇见男子举止豪爽,亦是大方说道:“那就叨扰了!” “请!”男子手一示,请韩潇夫妇上船。 上船后,大家互相介绍后,夏静月才知道男子姓柏名篱,是一水城城主的儿子。 而韩潇为掩饰身份,干脆从妻姓,自称姓夏。 在柏篱这位城主儿子的带领下,一行人顺利地进了一水城。 为了今天的嬉水节,一水城的百姓准备了丰富的吃食与美酒,以及优美的舞蹈。 大街上,载歌载舞的少男少女热情奔放,一路歌声,一路舞美,迥异于大靖的衣服与及头饰,浓烈的异域风情展现在夏静月的眼前。 南霖虽然陆地不多,但因四季如春,日照时间长,使得它盛产鲜果。 来到一水城的城主府,下人奉上新鲜采摘的鲜果,果香扑鼻而来,令人眼前一亮之余又食欲大开。 除了鲜果,还有丰富的海鲜。海鲜用南霖独特的烹饪方式烹饪出来,味道古怪,但又极为美味。 柏篱本是看在夏静月的脸面才来邀请他们夫妻过来作客的,可与韩潇聊开后,发现韩潇见多识广,见解独特,且言之有物,与韩潇一席话后,柏篱大呼开阔眼界了,直叹相见恨晚。 第865章 音讯全无 他再观韩潇举止大方,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优雅和高贵,顿生结交之心。 男人间的友谊总是来得那样突然,夏静月坐在一旁才吃了几道美食,旁边的两个男人就聊得宛如数年未见的好友。 她见着有趣,听着他们山高海阔地聊着,悄悄倒了一杯美酒。 韩潇虽然与柏篱聊得正浓,但对夏静月的关注也从未放少,眼角余光瞧见后,只吩咐了一句少喝点便没再阻止。 第二日,韩潇夫妻向柏篱告辞,柏篱极为不舍地送出几百里水路。未了,柏篱还送了韩潇夫妻几篮鲜果和几坛美酒。 南霖的王城又叫暮城,每到傍晚,因水光反射和云层的缘故,整个王城都被橙黄色的光晕笼罩着,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暮城也是南霖国内陆地最多的地方,陆地面积占全国百分之五,可以说,全国四分之一的陆地都在暮城。 四面环海,晚风吹来海风淡淡的咸味,海滩上笔直高耸的椰子树结着累累的果实。 刚上码头,韩潇就买了几个椰子给夏静月尝鲜。“咱们来的季节不对,虽然南霖一年四季都有椰子果可吃,但最鲜美的季节得在夏季……” “已经很不错了。”夏静月眯着眼睛享受着清甜的椰汁,终于能再次尝到这股甘美的味道了。 除了椰子,夏静月还吃了刚摘下来的熟木瓜,以及许多她以前见都没有见过的鲜果。 这是她来到大靖后第一次吃鲜果吃得如此痛快了。 他们到达王城城区时,正好是傍晚时分,整个王城都笼罩在橙黄色柔和的光芒之中。这些光芒仿佛给王城的一切事物都做了个美化和滤镜,这时候不管是看人还是看物,都有种特别柔美的感觉,让人的心灵都变得详和起来。 韩潇前往南霖王城是来找左清羽的,公私的原因都有。 两人是表兄弟关系,关系向来不错,韩潇到了左清羽的地盘,自然要过来打声招呼。加上自左清羽回了南霖,一直没有跟他联络过,韩潇也不放心,特地过来看一下。 至于第二个原因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毒蝎门在南霖,蚩人派又靠近南霖,若是能得左清羽的相助,他要展开的调查也容易得多。 暮城有座大靖公主府,这座公主府,是大靖的长公主,也就是韩潇的姑姑嫁到南霖后,南霖为了表示对这位公主的尊重,对两国关系的友好,特地建了一座富有大靖风格的公主府。 长公主去逝后,左清羽先搬到太子府住了段时间,后来又去了大靖。左清羽与南霖太子的关系不好,十有八九会住在公主府中。 来到王城后,韩潇特意去查了下。 左清羽在大靖风光无两,在南霖也是风云人物,可以说,风流倜傥又英俊非凡的左清羽是受上天眷顾的人物,是天生的明星。因此想要查左清羽有住处,真不难查,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 正如韩潇所料的那样,左清羽就住在公主府中。 只是暮城的百姓已许久没有听到关于这位皇太孙的消息,据说皇太孙从大靖回来后身子不好,一直在养伤。也有人说南霖皇帝想培养皇太孙隔代接任,正在暗中培养这位太孙。 韩潇往公主府投了一张拜帖进去,拜帖的名号虽然不是用韩潇的本名,但以左清羽与他的熟悉,能认出这帖是他的。 只是事情有些出乎韩潇的意料,帖子进了公主府后如同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眼看天黑了,韩潇只得寻了间客栈住下。 “兴许他不在公主府,去哪玩了吧?”夏静月隐下心底的忐忑,口中猜测道。 左清羽有多爱玩夏静月是深有体会的,当年她的小命都差点被他玩没了,回到了南霖,没准也天天去找好玩的了。 韩潇点了点头,说:“明天我再投一张帖子过去试试。” 然而没等到第二天,他们入住客栈不久,就有不明人士向客栈的掌柜打探他们的消息。 韩潇的侍卫在进王城前就易装了,化成南霖人的模样守在韩潇附近,那些来打探韩潇的人第一时间被擅于反追踪的侍卫发觉了。 侍卫跟踪着那些来查探的人出去,发现这些人竟是来自公主府,侍卫觉得甚为异常,连忙禀报于韩潇。 “事情有点不对劲。”韩潇凝重了起来。 夏静月跟着严肃起来,心底的忐忑又重了几分。 其实从她给左清羽去了信,他却没有回信的时候,她就感觉到左清羽在南霖不是那么顺了。他那么喜欢得瑟的人,回到南霖后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他给她的第一封信时可是臭美得很,还要让她每隔一段时间给他去一次信,不然他就来大靖逮她 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不仅没有再次来大靖,连她的大婚都没有参加…… “今晚我要去夜探公主府。”韩潇说道。 夏静月欲言又止,原本想说要跟着他一起去的,但想想自己的轻功,还是不要拖后腿为好。 但是来到这陌生的国度,面临的是未知的危险,公主府显然危机重重,夏静月不免对韩潇此去担忧重重。“你可得小心些,若遇到不对劲的地方,须得马上回来。” “我知道。”韩潇揉了揉妻子的发丝,“你别担心,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留得住我。” 他本就武功高强,后来得夏静月驱去体内的毒素,扩展了筋脉,武功内力更进一层。 血蛊之事,夫妻二人都因祸得福,夏静月改造了体质,韩潇也得到一大部分的药力,武功内力更是精进了。如今的韩潇,可以说天下能留得住他的人难以寻找了。 之前蚩人杏儿能与韩潇战个平手,如今两人若是再次交手的话,她完全奈何不了韩潇。 夏静月虽知韩潇已非以前的韩潇,但关心则乱,深夜子时送了韩潇离开后,就一直担心得睡不着。 公主府,韩潇身穿一袭黑衣,带着两侍卫摸了进来。 第866章 明月岛 公主府是仿着大靖的建筑建成的,有很多的原料还是从大靖拉过来的,这倒是让熟悉大靖建筑的韩潇方便了许多。韩潇翻墙进入后,依着大靖建筑习惯,很快摸到了主院。 公主府的守卫外严内松,外院的位置守卫重重,明桩暗桩重重把守。但越过了外院,来到内院后,里面却悄无一人,连檐下的灯笼都没有几盏,到黑漆漆的。 韩潇落在主院的庭院前,看着静悄悄的院子,暗生疑惑。 他悄然进入屋内,里面的摆设也是空落落的,不见一件日常所用的东西,就连床榻上也没有铺上半件毯子,或者半个枕头。 此地完全不像有人住的地方。 韩潇又深入后院查了一圈,后院比起主院来,更加的寂静,除了几个打扫府邸的粗使婆子,多余的一个都瞧不见。 外面传言皇太孙住在公主府,然而依韩潇今晚所见,此处分明没有半点左清羽居住的迹象,就连他的衣服被褥都是收藏在箱笼里,看上面痕迹,怕是许久不曾开过箱了。 左清羽不在公主府,又会在哪儿?莫不成在太子府? 既然左清羽不在,那么又是谁派人去客栈查他的事? 怀着这个疑惑,韩潇摸到前院侍卫最多的地方。 “咱们要不要禀报给太子?”屋内,公主府中一位管事装束的中年男人拿着一张帖子,问旁边的一个青衣男子。 他手中的帖子,正是韩潇投的这一张。 那管事指着帖子上的一个印鉴标志,说:“这个印鉴,是太孙的私章,只赠送了好友或者视为重要的人,可见,投帖的人跟太孙关系甚密。” 青衣男子接过帖子看了几眼,问:“你能肯定对方是大靖人?来的有几个人?” 管事回道:“两男两女,一对男女是主子,另两个是下人。从对方的衣着,还有口音上可以确定,的确是大靖人。” 青衣男子有些头痛地说:“太孙认识的大靖好友数不胜数,若是这一次又无故上报给太子,只怕……” “我派了人去客栈查了,对方像是来游山玩水的,一行只有四人。来的人这么少,不像是大靖皇室的人,也不像大靖皇帝的使者……” “可对方怎么会有太孙的私章——” 管事又说:“这也难说,太孙喜好结交各门各行的异人,只要是看得顺眼的,都会跟人称兄道弟,别说大靖了,就是在南霖,太孙也不知道有多少私交甚密的好友。” 青衣男子将帖子收入怀中,站了起来,说:“我先回太子府一趟,见机看看是否要向太子殿下禀报此事。那几个人,先抓起来审审如何?” “还是别莽撞行事了。”管事长叹一声,“你先瞧瞧太子殿下最近心情如何,再决定要不要禀报此事吧。此人拥有太孙的私章,不说其他,起码跟太孙的私交不错,咱们这一次若又乱抓了人,再被太孙知道的话,又得吃不完兜着走了。” “那我先去了。”青衣男子往屋外走,突然又想到什么,转回头,说:“此事先不要给他们知道。” 管事立即说:“我心里有数。” 青衣男子出了公主府,便乘着马车连夜往太子府去了。 太子府离公主府不远,过了两条街便是。 青衣男子下了车,太子府的侍卫便向他行礼问:“柯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可是有要事来禀太子殿下?” 叫柯大人的青衣男子笑了笑,说:“本官落了几件东西在太子府,特地过来取。” 守门的侍卫笑道:“那便好,太子殿下进宫还未回来,您就是有事要找殿下也找不着了。” 柯大人一愣:“还没回来?太子殿下是三天前进的宫吧?怎么还不回来?”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柯大人点了点头,便往太子府进去。 在太子府里,韩潇意外看到一个人,那是左清羽身边的心腹小厮长安。 韩潇潜在长安附近,观察了长安好一会儿,直到无人时,才突然显身。 韩潇的突然出现把长安吓了一跳,“睿……” 长安才说出一个字,就被韩潇掩住了口,低声说:“别乱嚷嚷。” 长安连忙点头,鬼鬼崇崇地往周围看了看,把韩潇拉到偏僻之地,压低声音问:“您怎么来了?” “我来找清羽,他人呢?” 长安脸色陡地一变,“您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莫不成是被抓了?” “我给公主府投了一张帖子,不想没见到人,反而被人调查起来,就潜入公主府看了一下,然后跟着人进了太子府。” 长安焦急问道:“您没有自报身份,或者被人认出来吧?” “没有,你家公子出什么事了?怎么不住在公主府里?”韩潇问道。 长安松了一口气,说:“太孙殿下如今住在明月岛上,已在那里住了两年多了。” 韩潇说出心中不解:“外头百姓怎么说他一直住在公主府里?” “此事说来话长。”长安神色黯然一阵,又急忙说道:“您赶紧离开南霖吧,这儿不是您呆的地方,若是被发现了,您就危险了。” “怎么,守在公主府的人等的是本王?” 长安点了点头,又马上摇头,“这事儿一时半会说不清,小的也不太明白其中的原由,总之太子殿下跟太孙殿下闹翻了,不许太孙跟你们大靖皇家联系,连普通的大靖人也不许太孙去见……” 韩潇正动再问,外头常有人巡逻,此地实在不是方便说话的所在。“我要见清羽一面。” 长安一阵为难,但想到左清羽现在的困境,便点了点头,说:“小的此来是奉太孙之命而来,本是向太子殿下请通行令的,只是小的已等了三天,仍没等到太子殿下回来。这样吧,小的就以太子殿子不在,向太孙回命为由回去,您在半路上……” 第二天,长安离开太子府,在路上给太孙买了大车小车的东西,将韩潇与夏静月安插进了队伍里,一路往明月岛而去。 第867章 软禁 左清羽虽然被软禁在明月岛,但他毕竟是皇太孙,多买点吃的用的玩的,任谁都不敢阻拦。 这样,长安带着乔装后的韩潇与夏静月躲过了检查的人,上了船,一路往明月岛而去。 明月岛,它是南霖王城的城中岛,位于王城的最西边。孤零零的一座岛,落在王城最大的堕落之湖中间,岛被湖水环绕着,离陆地最近的距离都有一百丈。 明月岛上有一座皇家别院,是南霖皇室度假的地方,不过从左清羽被软禁在此,已没有皇家成员会过来度假了。 岛上风光丽人,四处鸟语花香,独具有南霖特色的皇家建筑就坐落在丛林中。 上了岛后,一直紧绷着神经的长安终于松懈了下来,待引着韩潇夫妇进了别院,才真正放松下来。 “两位可以放心了,别院之内大都是我们太孙的人,不过您二位最好还是别显露身份,免得被泄露出去。” 长安的再三叮嘱让韩潇凝重地点了点头,与夏静月对视了一眼。 逍遥居,夏静月还未靠近便听到一阵阵的乐声歌声和笑声。走近了,逍遥居内鲜花似锦,酒香飘溢,一队队舞女在跳着曼妙轻盈的舞蹈。 左清羽挺会享受的嘛。 夏静月刚冒出这一个念头,舞队中,骤地跌跌撞撞地走出一人。 此人身着一袭紫衣,赤足散发,清瘦如竹,人未近,已酒气袭人。 眉目依旧俊美,却含着迷蒙之态,他趄趔地走到夏静月面前,醉醺醺地盯着夏静月看。好一会儿,他痴痴地笑了起来:“醉了,又醉了,竟又瞧见了你。为什么我总是喝醉之后才会看到你?” 夏静月定睛一看,面前这个喝得糊里糊涂的,可不就是许久不见的左清羽嘛。 几年未见,左清羽变了许多,以往那股飘逸如谪仙般的气质荡然无存了,即使醉了,仍可见他眉宇间的冷郁深沉。 在左清羽向夏静月抓来时,旁边的韩潇往前一步,托住了左清羽,“你醉了。” 左清羽眯着醉眼看韩潇,看了一会儿,傻傻地笑了。这一笑,倒有几分以前的样子。“真、真是醉、醉了,要不然怎么瞧见表、表哥了……” 说罢,左清羽醉倒了下去。 长安连忙上前扶着,将殿中歌舞的伎人赶出去,扶着左清羽往内室走。 左清羽醉得不省人事,韩潇夫妻便在长安的安排下,在主殿不远的地方住了下来。 晚上,夫妻二人躺在床榻上,说起日间二人在岛上借故探索到的事情。 韩潇揽着妻子说道:“我在岛上逛了一圈,岛中人数不多,且多是歌者舞者,会武艺的人更少,只有四个,且武艺不高。不过,清羽不会武,这些人只看守他的话足够了。” 夏静月靠在韩潇身上,也低声说:“那送我们来的船把东西卸下后,就马上返航了,我打听了一下,若是要去对岸,得用信鸽传信过去,那边才会派船来接。一般情况下,岛上的人不允许离开,尤其是清羽,除非有南霖太子通行令,否则不能离开明月岛。” 韩潇颔首,说:“长安此次去太子府,就是清羽想去一趟王城,去请通行令的。只是以清羽的水功……” 以左清羽的水功,怎么可能游不过百丈远的湖水?夫妻二人猜了一阵,猜不到眉目。 “他们父子的关系怎么会如此之僵?”夏静月侧过头,看着韩潇坚毅的下巴,说:“他们父子有仇?” 韩潇低低一叹,在妻子额头吻了一下,说:“姑姑去逝后,他们父子的关系就闹僵了。” “长公主是怎么去逝的?” “水土不服,病逝的。”韩潇把上一辈子的事情与夏静月细说了一遍。 其中的缘由韩潇曾经大概地跟夏静月说过,只不过有些详细的内情不曾跟夏静月提过,这会儿趁此说了出来。 当年皇帝想争太子之位时,有众多比他更为出色的兄弟,长公主为了给皇帝这个哥哥多争一些政治资本,就嫁来了南霖。 因为这一件事,皇帝对这位妹妹内疚甚多,太后也极为心疼。后来长公主病逝后,更是将这种内疚与心疼转嫁到左清羽身上。 “南霖太子当年还不是太子的时候,曾去过大靖,对姑姑一见钟情。清羽相貌有一半跟南霖太子相像,你看清羽的相貌就知道,南霖太子也是个相貌俊美的人,姑姑嫁给南霖太子,并非没有感情的。他们的联姻,曾经是一段两国百姓歌颂的爱情故事。只可惜,结局并不是那么的美好,据说姑姑病逝之前,与南霖太子的感情就已变淡了……” 夏静月靠在韩潇胸前,问道:“是南霖太子有了新人吗?” “当年传闻是,只是,姑姑去逝十几年了,南霖太子却没有再娶过,除了清羽,也没第二个孩子,连庶子庶女都没有。” 夏静月一愣,“既然他只有清羽一个孩子,为何要将清羽软禁了?还将来找他的朋友密友都抓了?” 韩潇摇了摇头,“这件事儿等明儿清羽酒醒了再问他吧。不过,我估计问不出什么了,清羽回到南霖,似乎变了许多。” 以前左清羽就不曾跟韩潇详细说起他们父子间的事,如今恐怕更不会说了。 “那只好等明天再说。”夏静月闭上眼睛,很快就沉沉睡着了。 韩潇低头看着妻子恬静的睡容,也丢开脑中的万般思绪,拉起被子,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与妻子一道沉沉入睡。 夜晚的明月岛十分凉爽,最宜睡眠。 等夏静月睡足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了,太阳也早就出来了。 明月岛内仆人不多,夫妻二人要亲自去了后山的泉水打水洗漱,连去用早膳都得自己去厨房拿。 早膳多是海鲜,等夫妻二人用完了,左清羽身边的另一个心腹仆人长青已过了来,说:“我看太孙差不多要醒来了,二位可以去见太孙了,想必太孙见到二位会很高兴……” 最后一句,长青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第868章 再见已是他人妇 身为左清羽的心腹,他岂会不知道左清羽对夏静月的喜欢,现在意中人已经成亲了,夫君又是表哥…… 长青暗暗一叹:也不知道此事对太孙来说是何等的打击,太孙本就有些荒唐度日了,希望这一件事别把太孙打击得更荒唐了。 夫妻二人随着长青来到逍遥居,才进门,就听到左清羽愤恨的怒喝声:“叫他滚,有多远滚多远——” 接着,从殿中传来一阵阵箱子倒地的声音,以及仆人扑通扑通的跪地磕头声。 夏静月与韩潇面面相觑,倒是旁边的长青见怪不怪,低声正要向二人解释,外头传来太子驾到的传唱。 此时,南霖太子的身影已出现在前面,夏静月与韩潇来不及闪避,便跟在长青身后向太子行礼,低垂下头。 南霖太子远远听到左清羽的怒喝声,苦笑了下,心情沉郁,也没有去留意韩潇二人。 左清羽从屋内走了出来,穿着一身松垮垮的里衣,赤足长发,斜靠在门边,唇边噙着讥嘲的冷笑:“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怎么有空跑到这监狱里来了?” 南霖太子看着这个吊儿郎当的儿子,头疼地揉了揉额头,脸上难掩疲惫之色,说道:“羽儿,你可不可以不闹了?安生在这里呆些时日,待过些日子……” “待过些时日你就放我出去是不是?”左清羽唇边的讥嘲更浓,“当年我从大靖回来,你将我关在公主府里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呢,关了我两年,又把我送到这鬼地方来。当时你把我送来这里,也说过这鬼话,说过些日子就会放我自由。呵呵——太子殿下,请问您口中的过些时日是多久?三年?五年?还是十年?或者一辈子?” “我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太子殿下能否再换个说词?这个借口用十几年,你不腻我也腻了。” 南霖太子见无法说服左清羽,沉下声音说:“你只须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左清羽嗤地一声笑了,“是否哪天你也给我一碗毒药,然后也说是为了我好?” 夏静月伏低的视线看到南霖太子身子微微地晃了下,沉默良久,耳中听到南霖太子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后,他便离去了。 左清羽冷冷地哼了一声,“把那些东西都扔出去喂鱼。” 长安嗫嚅着说:“太孙,这是太子殿下从宫里给您送来的东西,扔了不好吧?太子殿下才出宫就给您送东西来,您这样做会不会太伤了太子殿下的心?” 左清羽黑眸一寒,阴沉地盯着长安:“怎么,你攀上了他的高枝,已成了他的奴婢,只听他的命令,不把我这个阶下囚放在眼里了?” 长安连忙跪下叫道:“奴婢没有,奴婢一向对太孙殿下忠心耿耿,绝没有背叛太孙殿下。” 左清羽一双乌沉沉的黑眸带着点点寒光,冷冽地打量着长安。 正当长安磕头求饶时,韩潇走了过来,说道:“你何必为难他?” 乍然听到韩潇的声音,左清羽呆了片刻。 他转过头,看到韩潇这张熟悉的脸,几疑自己又喝醉了:“表、表哥?” 长青与长安连忙把仆人都带下去,逍遥居内除了三人再无闲杂人等。 左清羽这时才看到跟在韩潇后面的夏静月,心头大喜,快步向夏静月走了过来,激动地说道:“静月,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找我的?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与我说一声,让我好去接你。我给你的信,送给你的东西,你可都收到了?” 韩潇往前一步,挡在左清羽与夏静月中间,负手含笑说:“我与静月成亲两年了,你还是唤他为嫂子比较好。” “你说什么?”左清羽脸色陡地一变,目光难以置信地盯着韩潇,又落在夏静月身上。见夏静月一身妇人打扮,与韩潇亲昵地站在一起,他心口像是被巨大的冰锤击中了,震得他一片僵冷麻痛。 夏静月叹道:“时间过得真快,我们已经有四年多没见面了。” 四年的时间,似乎大家都变了不少。 左清羽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怔怔地看着夏静月,艰涩地问:“你成亲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夏静月一愣,问道:“你不知道?” 夏静月与韩潇成亲后,在给各家回添妆的时候,想到远在南霖的左清羽,虽然他没有添妆,但也送了他一份喜礼,并将喜讯以书信告诉他。毕竟,两家除了私交外,还有姻亲关系,这礼尚往来是规矩。 夏静月的大婚,轰动大靖之外,也远传到周边的几个国家,加上建立贸易城与各国互利互惠的大事,已成为轰动周边数国的国际大事了。左清羽是南霖太孙,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动态? 左清羽脸色微微地发白,“我自四年前回到南霖不久,就一直深居于公主府,这两年又搬来了明月岛上。但我每隔一段时间都给你送了信件和礼物,你不会都没有收到吧?” “只收到过一次。”夏静月诚实地回答说。 左清羽沉压的怒火骤地爆发了起来,怒吼一声:“他竟敢截下我的东西!他竟敢!” 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多年了,他送往大清的信件与礼物,唯独没有夏静月回给他的东西,原来如此! 韩潇压住情绪激动的左清羽,“事情都已过去了,你再生气也没有用,先冷静下来,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说说你为什么被软禁的事。” 逍遥居后面的凤来轩是建在水上的亭轩,用竹子建成,红木搭成的小桥做路。亭轩下,湖水中生着一片片暗绿色的金鱼藻,藻下时而可见鱼儿和虾儿在嬉戏着。 长青送上茶水与鲜果后退了下去,守在红木小桥的桥头望风。 左清羽看了眼桌上的几个茶叶盒,挑了一盒毛尖,递给了夏静月:“许久未喝过你泡的茶了,不知今天是否有这个荣幸请睿王妃泡一次茶?” 夏静月笑盈盈地接过,“乐意之极。” 第869章 真不要脸 望着夏静月如往昔般风光霁月的明媚的笑容,再看着她发上盘的妇人髻,左清羽心口微微地一抽。目光转向韩潇时,带着微微的不善,只是他淡淡地垂下眸光,没有让人发觉到他的情绪。 亭轩旁放了个小炉,夏静月熟练地生起了火炉,又从旁边的水瓮中取出泉水,将水壶放在炉上烧着。 左清羽微垂的眸光怔怔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在阳光下,那样的酒意优雅。这一刻,仿佛时光回溯,回到了在逍遥山庄时,她第一次给他泡茶的情形。 有些事,直到回忆起来的时候,才知道早已在脑袋里铭刻得那样深刻,深刻得全都烙在心口上。 “这座明月岛应是困不住你的,只要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吧?” 韩潇清冷的嗓音拉回了左清羽飘远的思绪,他回过头,望着眉宇间带着意气风发的韩潇,唇边勾起淡淡的嘲弄。 左清羽从桌上端起一碟点心,朝深湖中掷了过去。 正当韩潇与夏静月不解其意时,深湖中突然一阵水花震动,一头鲨鱼钻出水面来,庞大的嘴巴张开,露出它尖利的牙齿。在阳光的折射下,两排利齿显得尤为森然。 夏静月瞳孔微微一缩,认出这是最凶猛鲨鱼——公牛鲨,又叫白真鲨,是唯一一种可以生存在海水与淡水中的鲨鱼。它具有超强的攻击性,虽然体型是鲨鱼中较小的一种,但其凶残程度却位于鲨鱼中的首位。 而且,白真鲨在淡水中,比在海水里更加的暴躁和富有攻击性。 深湖中,不止一头白真鲨。 很快地,夏静月看到其他地方也游来数条白真鲨,抢夺着掉入湖中的美食。 为了抢食,几头鲨鱼竟然互相残杀起来,斗得湖水大动,波涛汹涌,那一圈的水域很快被染红了。 夏静月后怕地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幸好他们在打探到左清羽在明月岛的消息后没有轻易妄动,跟了长青从正规水路过来。若不然,她托大从湖中游过去的话,结果就要悲剧了。 左清羽靠在亭柱上,懒洋洋地说道:“堕落之湖生存着上万头白真鲨,就是南霖水功最强的人也不敢从对岸游到明月岛。南霖人人懂得水性,此处因何能成为皇家别院?倘若不是湖中豢养了白真鲨,此地早成了南霖谁都可游玩的后花园了。” “原来如此。”韩潇拿了一个鲜果削着皮,削好皮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放在碟子上。“想要离开明月岛,就只能乘船离开这一条途径了。” “不单如此。”左清羽冷眼看着韩潇用签子插了一小块果肉喂给夏静月,眸光冷了冷,“能往来两边的只有这一条船,这条船的船底涂了让白真鲨厌恶的一种青漆,才能使得白真鲨不去攻击船只。换了其他的船只,十有八九会遭到性格暴躁的白真鲨攻击。” 炉上的水很快就烧开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夏静月拿湿布缠了手,将炉上的开水提了下来,放在地上让其降温。 泡毛尖的水最好在八十度左右,温度太高了会把茶叶泡熟,不仅影响到茶色茶香,还会影响到口感,失去毛尖特有鲜爽味道。 而水温太低,又无法将茶叶泡开。 只有泡铁观音和普洱茶等茶叶较老的茶,才用一百度的开水来泡,方出茶味。 因此,学泡茶的第一步,就是懂得不同的茶配上不同的水温。 “你怎么会被你父亲软禁在此?”韩潇将夏静月喜欢吃的鲜果都削了皮,放在碟子上,插上签子,摆在夏静月面前。 夏静月吃着面前的鲜果,侧头看着左清羽。 左清羽自嘲地说道:“如果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信不信?” 左清羽答的是韩潇,问的却是夏静月。 夏静月抿着唇想了想,说:“我看他挺关心你的,刚从宫里出来就来看你,还给你送东西,你们父子之间该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没有误会。”左清羽神色冷了冷,移开话题,说:“咱们难得一聚,就别提那些扫兴的人了,你们怎么跑来南霖了?是为何事?” 堂堂大靖亲王,只带着妻子过来,没有仪伏队,南霖朝廷也不知道此事,以左清羽对韩潇的了解,可不止是来游玩这么简单。韩潇此人,从不做无用功之事。 左清羽目光在韩潇与夏静月二人转了一圈,心口酸得直冒泡,尤其是见夏静月津津有味地吃着韩潇亲手削皮,亲手切块的果肉,更觉得刺眼极了。 韩潇这个糙汉,谁教会他这样宠女人的? 分明在他离开大靖前,这个糙汉对讨好女人的事还一窍不通,几年不见,怎地手段比他还高超?真丢男人的脸,半点男儿气概都没有,亏他还是大名鼎鼎的战神。 真不要脸! 左清羽有些牙酸地想着。 他目光时时落在夏静月身上,暗想:若是她肯嫁给他,他一定做得韩潇这糙汉更好,更宠她爱她。 黯淡的目光在看到韩潇给夏静月削了一碟的水果,又一脸宠溺地送到夏静月面前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他伸手夺过夏静月面前的果盘,拿着签子三两口将那些爱心果肉都吃光了。 吃完了,他还挑衅地斜睨着韩潇,仿佛在说:不管你削多少,切多少,老子都干掉它。 韩潇淡淡地看了一眼羡慕嫉妒恨的左清羽,淡定地伸手擦去夏静月唇边的果汁,说:“月儿,别吃太多果子,省得等会儿吃不下饭。” 夏静月点了点头,她才吃早膳不久,又吃了一盘的果肉,肚子也已经撑饱了。“你们聊,我去泡茶。” 感觉到水温已降到八十度了,夏静月取了茶叶与茶具过来,先用另一壶烧滚的开水将茶具冲洗干净,再取适量的茶叶放入白色的茶碗之中,提水洗茶。 洗完茶后,将热水缓缓地注入茶碗中,让茶叶在热水中伸展开来。 白色的瓷碗中,一朵朵毛尖笔直地立在热水中,缓缓地旋转着,如同在碗中跳芭蕾一般优雅。 第870章 求不得 属于毛尖的清新香气逐渐飘了出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清。韩潇与左清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目光都落在茶碗上。 夏静月给他二人各泡了一茶,送到他们面前。 韩潇端起茶碗浅浅尝了一口,仔细地回味其中的醇香鲜爽,让它在齿间回韵着。 “果然是好茶。”韩潇赞叹说道。 左清羽闭着眼睛品了一会儿茶后,睁开无波的眼睛。“只可惜这样的好茶南霖没有。” “南霖虽然没有毛尖,但一年四季有甜美的鲜果,这一点不知羡煞了多少大靖人。”韩潇一语双关地说道。 左清羽轻轻地搁下茶碗,噙着淡笑说:“然而对于喜茶爱茶之士来说,鲜果再甜美,也不远不及一碗香茗。” “世上哪有两全之法?岂可得了鲜果又想着香茗?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按我说来,之所以觉得苦,就是因为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若是能放下来,人生便能处处是极乐。” 左清羽嗤的一声笑了:“你这么喜欢讲佛,怎么不出家做和尚去,贪恋这红尘做什么?” “因为红尘有我放不下的人,以及放不下我的人。”韩潇的目光缓缓地转向夏静月。 左清羽又被虐了狗,咬了咬牙,沉下脸来,说:“言归正传,说吧,你们来南霖所为何事?” 韩潇说道:“有一件事原本想找你帮忙,如今看来,你自个都自身难保,还是算了。” 左清羽傲然说道:“我虽被软禁在此,但怎么说也是南霖的太孙,若想做点什么,还没有人敢来阻拦。你道我不能离开此地?只是离开了,我又能去哪?大靖终非是我的国土,南霖?我上有祖父、父亲,除非撕破脸皮篡位换朝,不然,我出去与不出去,有何区别?” 这也是左清羽的无奈,南霖太子铁了心要软禁他,他除非想来个鱼死网破,不然南霖太子是长辈生父,上面还有一个祖父皇帝压着,他做得越多反而错得越多。 韩潇问道:“你父亲软禁你,一个理由也没有?” 左清羽靠在柱上,淡笑说:“说让我娶亲,我不愿,然后就关了我。这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若是真为了逼我成亲,为何除了开始时,之后几年不曾提过成亲的事?为何在外头也丝毫不提此事,百姓也半点不知道我与他决裂被禁的事?” “你就没有去查过真相吗?”夏静月忍不住插话进来。 她虽然连南霖太子的脸都没见过,但从方才看到的那个疲惫的影子,即使她没有看清他的人,仍然能感受到身为一位父亲的无奈。 看一个人如何,不是说看他怎么说,而是看他怎么做。 他身为南霖太子,正妻去逝之后,他想再娶的话,那是名正言顺的事,谁也拦不住,反而不娶才是压力重重。可十几年过去了,他仍然顶着压力独身一人,膝下只有左清羽一个儿子。 若说他对左清羽没有感情,可从方才看来,他刚从宫里出来,连歇息都不曾就给左清羽送东西,隐隐有讨好的意思。面对左清羽的冷言冷语,也隐忍下了。做为一位父亲,又是身居高位的南霖太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极为难得了。 夏静月不认为以南霖太子的身份和地位,需要在左清羽面前做戏,他若对左清羽不好,根本不用做这么多,只需续娶一妻,再生个儿子就足够了。 左清羽无奈地看了夏静月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无理取闹?傻瓜,皇家的事,你不懂,里面牵涉到的东西太多,是说不清楚的。而且我与他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无法原谅的。” “所以你就这样消极度日?”韩潇问道。 左清羽反问他:“要不然我要如何做?” 韩潇无言以对。 是啊,要不然左清羽如何去做?跟南霖太子对着干吗? 左清羽终究与韩潇不一样,南霖太子只有左清羽一个儿子,父子哪怕再怎么闹,有些东西都不会改变。不像韩潇,父亲的儿子太多,妃子更多,一个不测,就会被吞得尸骨无存。就算为了自保,也不得不为自己谋划。 左清羽父子不管如何,南霖太子还会一心为他,而左清羽再恨南霖太子也不会拔刀相向。如今左清羽的情况,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反倒是最好的结果了,父子间怎么闹,不会让外人看了笑话。 在左清羽的询问之下,韩潇将这几年发生的事与左清羽说了起来。 当左清羽听到夏静月中了血蛊,险些丢掉性命时,即便现在夏静月就安然无恙地坐在他面前,左清羽仍是心口猛跳。 “该死的,是谁给静月下的蛊?”左清羽怒目瞪着韩潇,“你是怎么做她夫君的,竟然让她受到如此伤害,你娶了她,就是这样对待她的?” 娶了她,却不珍惜她,不保护好她,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做她的夫君? 左清羽盯着韩潇的目光又阴郁了几分。 “的确是我的过错。”韩潇坚定地说:“这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左清羽冷笑道:“你还想有第二次?” 夏静月见他二人隐隐有怼起来的迹象,马上出来打圆场,“咱们还是说说蚩人派的事吧。” “蚩人派?”左清羽皱眉问:“静月,你体内的蛊是蚩人派下的?蚩人派是江湖门派,向来不参与朝廷纷争之中,怎么会向你下手?” 这个问题,韩潇为左清羽解答道:“对方应该不是蚩人派的人,但跟蚩人派渊源不浅。” 韩潇将遇到蚩人杏儿,从杏儿口中套出的话以及分析,还有从江湖上查证的事都说了出来。左清羽很快就明白了,“朝中有人跟蚩人派渊源甚深?” 韩潇点了点头,“至于是谁,还在查。” 左清羽怒道:“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在查,得查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凶手?我以前只道你天上地下无所不能,如今瞧来,也不过是个愚夫。” 第871章 为了名正言顺 韩潇没有理会左清羽的怒斥,淡定地说道:“如今不就是查到你们南霖来了吗?一个蚩人派,一个毒蝎门,都跟你们南霖扯上关系了。给月儿下蛊的人即使不是蚩人派的,但她的蛊绝对是蚩人派给的,而毒蝎门……” “毒蝎门?”左清羽惊呼出声。 “对。”韩潇将毒蝎门与他的恩怨说了起来。 说起毒蝎门,韩潇和他们是死仇了。 对方数次想要他的性命,甚至神通广大地买通他身边的侍卫向他下手,早在数年前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若说蚩人派只是牵扯了进来的话,那毒蝎门就是与他不死不休了。 韩潇还怀疑大皇子之死与毒蝎门脱不了关系。 “清羽,毒蝎门就在南霖,你可曾听过他们的来历?”夏静月在一旁问道。 左清羽垂了垂眸,说:“依稀听说过,不过我久不闻外头之事,需要派人去查方为清楚。这样吧,你们先在这儿住着,等我的人查出了什么再来商议下一步。” 韩潇点了点头,由左清羽这位太孙去查比他这个外人去查容易多了,“那就劳烦了。” 左清羽冷冷哼了一声,“我只是帮你去查,至于怎么对付他们,那就是你的事了。” “这是自然的,我只要他们的老巢地址,以及收拾他们的时候,南霖的人别插手进来就行了。” “你在外一年有余了,就放心京里的大舅舅?对方居心叵测,不怕他们朝大舅舅下手?” 韩潇悠然地品着香茶,“我在外面,父皇反倒会更安全。” 对方费尽心机朝他们几个兄弟下手,而不是直接向皇帝下手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要个名正言顺嘛。皇帝的儿子没有了威胁后,为了得皇帝的信任,为了这个名正言顺,对方不仅不会向皇帝下手,反而会让皇帝活得更好。 夺江山,可不是简单地坐上那个位置就行的,没有皇帝的认定,文武百官视为叛巨逆贼,大靖百姓不仅不会服从,还是唾骂起义。 左清羽直直地盯着韩潇,“你是不是怀疑小舅舅?” 韩潇将茶碗给了夏静月,让她再续一碗,“我没有怀疑谁,一切得以证据说话。” 左清羽沉默不语,一个是大舅舅,一个是小舅舅,都是他的嫡亲舅舅,最不希望他们走到那一步的人就是他这个外甥了。“也许是前朝皇子的残留势力在兴风作浪,小舅舅是那样温和善良的人,我不相信他会对自己的侄子下那样狠的手。要不然,当年他就不会为了避嫌,年纪小小的离京就藩了。据说当年他刚就藩的时候,因为不习惯,常常跑来跟我母亲哭鼻子……” 安王的封地与南霖相邻,走水路的话,从临江府到暮城不过十天的路程,比去京城近多了。 长公主是看着这个幼弟长大的,极为宠爱这个弟弟,姐弟二人又离得近,她常常过来临江府探望安王,又时常把安王带到南霖去散心游玩。左清羽出生的时候,安王还常常抱他逗他,教他学走学跑。 可以说,左清羽和安王的关系比和皇帝大舅舅的关系亲近多了。 “我也希望不是他。”韩潇沉声说道。 左清羽苦笑说:“如果真是兄弟相残,皇外祖母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她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平时身子就不好,若是遭遇这样的打击,也不知道……” 韩潇沉默不语。 …… 昨夜一场大雨后,空气寒冷了许多。即使南霖四季如春,但到了冬季,下了雨后,空气中还是能感受到几分冷意。 夏静月站在檐下,看着景色为之一清的山林,鼻间的空气也带着泥土的湿润之气。 初晴从屋里拿了件外衣出来,披在夏静月身上,劝说:“屋外凉着呢,夫人别站在这里了,免得受了凉。” 夏静月转过头,笑了笑,“我哪就有这样弱了,他不在了,你和王安倒是学了他的罗嗦。” 半个月前,左清羽查到了毒蝎门的消息,韩潇赶着过去查证了。在离开明月岛前,他把初晴叫了来照顾夏静月,过后又把王安从楼船那边送来。 夏静月抬头望着暗沉的天空,一去半个月,没有半点信息传来,她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即有对他的思念,也有对他的安全的担忧。 此行他虽带足了人手,但身在异国他乡,做事总不如在大靖时方便。 “瞧着这天气,这几天都会有雨,他没带厚衣服,不知道有没有换洗的衣服。” 他那人,跟士兵相处多了,学了一身军营里的习惯,做起任务来,可以几天几夜地不休不眠,甚至一整天都不吃不喝,让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初晴说道:“夫人是关心则乱,老爷那样武功的人,别说只是下了几场雨了,就是下雪了也冻不着。” “话虽这样说……”但她又怎么能真正地放心呢? 夏静月总算尝试到之前韩潇所说的茶不思饭不香是什么感受了,习惯了一个人在身边,突然离去,久久不归,心里头总不得劲,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半似的。 王安捧着托盘,上面放着几碗颜色各异的汁水,喜眉笑眼地走了过来:“夫人,这是你想要的果汁,奴婢在厨房折腾了半天,终于折腾出了榨汁的法子。” 夏静月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拿过来让我瞧瞧。” 托盘上,有青绿绿的果汁,有红艳艳的果汁,还有黄澄澄的果汁,果汁里面还带着不少的果肉,看了让人忍不住想去尝试。 夏静月拿了小碗和勺子过来,每样都尝了一些,大为赞赏道:“就是这个味!这是刚摘下来的鲜果,最新鲜的果汁,等老爷回来了得要让他尝尝。” 王安见夏静月一连喝了两碗,笑意更浓,“夫人这几天都食欲不振,吃不下东西,这会儿有了这果汁,想来胃口会好些。” 这些日子见夏静月茶饭不思,王安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亲自去厨房折腾各种食物。 第872章 责任重大 偏生他侍候人还行,但做吃食,实在不是他的强项。除了会生火烧火外,其余的一概不会。就算生火,也是王安入宫前在老家学的,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无意间听夏静月说果汁好喝,为了让主母多吃多喝点,不至于在王爷回来时饿瘦了,王安挖苦了心思,费了几天的功夫,终于榨出了传说中的果汁。 见夏静月终于有了食欲,初晴也心中大喜,说:“奴婢记得大厨房今天做了不少好吃的,奴婢这就去端几样过来。” 夏静月没想到自己的低落心情会影响到初晴与王安二人,让他们担心了,心中过意不去,说:“不急,我暂时不饿,你去备些材料,午膳时我亲自下厨做几道菜。” 南霖的吃食的确不错,食材又新鲜,尤其是海鲜,都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最是鲜美不过。但夏静月吃习惯了大靖的饮食,别的食物再美味,吃多了总觉得腻,总是惦记着家里的吃食。 初晴一福身,高兴说:“奴婢这就去准备。” 主子有心情折腾吃的,那是终于正常了。初晴马上往大厨房那边走去拿食材,扳着手指数夏静月最喜欢吃什么…… 徐徐的风中,左清羽踩着吱吱作响的木屐走来,一袭宽大的紫衣将他衬得面如冠目。四年后的左清羽,少了份风流倜傥,多了份清贵沉稳。然而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他仍然俊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静月。”左清羽含笑的声音被风儿吹来,清朗中带着悦色:“听说你这些天没吃好,我特地请了会做大靖吃食的厨娘过来,让她们做了几样你喜欢的吃食。” 夏静月望去,一袭紫色华服的左清羽亲自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几个菜碟。碟子用盖子盖上着,看不到里面是什么菜,但熟悉的香味已飘了出来,夏静月闻到了红烧肉、辣子鸡、凉拌肚丝的味道。 “你回来了?”夏静月喜出望外地迎上去。 自从他们来到明月岛之后,左清羽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他开始走出明月岛,联系南霖的心腹文官武将,开始逐步地掌握着南霖的力量。 一切重新开始,左清羽天天忙得焦头烂额,夏静月有几次想找他询问韩潇的消息都找不到人。 刚还想着用什么法子找人问韩潇的下落,这会儿左清羽就回来了,八成也有了韩潇的消息。 夏静月的心立即就定了,脸上也多染了几分笑意。 “忙完了,就回了。这些天我招待不周,你可不要生我的气。” “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的便宜师傅,做徒儿的怎么敢生师傅的气?” 左清羽为之语塞,万般后悔以前说什么收夏静月为徒的话。幸好她没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类的话。 “菜刚做好,正好午膳的时间也到了,我也许久未曾尝过大靖的吃食,今儿咱们就一起吃个痛快。”左清羽捧着托盘到了厅中,将盖子打开了,里面的菜果然是红烧肉、辣子鸡和凉拌肚丝。 看到久违的熟悉的食物,夏静月食指大动,“在南霖想吃到这些菜可不容易。” 左清羽摆上筷子和碗,说:“尽管吃,厨房那边还在做,我还让他们做了烧鸡烧鸭烧肉,嗯,还有包子和虾蛟,全都是你爱吃的。” 左清羽当年为了讨好夏静月,特地研究过她的口味,也曾带着她到京城的大街小巷寻找美食佳肴。有了这一份经历,他知道夏静月再好养不过了——因为夏静月喜欢吃的东西太多了,只要味道做得地道,就没有她不喜欢吃的食物。 所以,想用食物来讨好她,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望着夏静月脸上掩不住的笑容,左清羽唇边也泛起了笑意。 夏静月将果汁拿了出来,给左清羽倒了一杯,说道:“你尝尝这果汁如何,这是我让王安折腾出来的新鲜饮品。” 左清羽十分给脸地喝了一大半杯,赞道:“不错,我吃了这么多年的果子,倒不知道还可以这样喝,往后我让大厨房那边每天都榨几种果汁出来。你喜欢哪种味的鲜果?我让采买的人每天都给你备着。” 在鲜果上,夏静月也不挑口,尤其在大靖生活了这么多年,鲜果贫瘠了这么久,早就没有挑嘴的资格了。“厨房那边的果子基本上都是我喜欢吃的。” 王安从小厨房里捧了几份蒸糕过来,进屋便看到夏静月与左清羽坐在餐桌前一道用膳,相谈甚欢。他越看越不对劲,王爷不在,左清羽不避嫌着,反而对王妃大献殷勤,与理不合呀。 王安联想到几年前左清羽就是他们王爷的大情敌,这时候终于明白王爷殿下为何将他从楼船那边连夜接过来了。 王安瞬间觉得肩上责任重大,王爷不在了,他得好好盯着那些对王妃用心不良的家伙。 “夫人,光吃菜可没意思,容易腻味,正好奴婢从厨房拿了几碟蒸糕过来,配着菜吃最好了。”王安将蒸糕搁在桌上,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过来,殷勤地说道:“奴婢给您二人添菜。” 左清羽见王安杵在这儿,甚是碍眼,说道:“这儿没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王安笑眯眯地说道:“我家夫人身边不能少了人侍候,不然就是做奴婢的失职了。这是奴婢的职责所在,望太孙殿下不要强人所难。” 见左清羽无话可说,王安便准备给夏静月添菜,然而一看这三道菜,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说道:“夫人,南霖气候炎热,可不能吃太多上火的,不然又得去熬凉茶来降火了。您瞧瞧,这辣子鸡里头有半盘的辣椒,万一吃了口舌生疮,嘴角长疱怎么办?那可不雅观。还有这凉拌肚丝,竟也是放了辣椒的,为了您的身子着想,还是别吃这两道菜的好。” 夏静月举着筷子,被王安的话提醒了,她如今正备孕呢,的确不能吃太多辣的。然而这一桌就只有三道菜…… 第873章 本性护短 王安已经动了筷子,夹了一块最肥的放在夏静月的碗上,热情地说道:“这道红烧肉烧得倒是不错,夫人您可以多吃一点,补补身子。” 夏静月本就不爱吃肥肉,加上最近胃口不佳,一看这肉肥腻腻的,顿时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左清羽看夏静月放下了筷子,说道:“厨房那边的烧鸭烧鸡就要出炉了,我唤人去取。” “哎哟,太孙殿下,您怎么做的菜全是容易上火的菜?这烧鸡烧鸭刚烤出炉的时候,最容易上火了。这一上火呀,就要牙痛、眼痛、喉咙痛,可受罪了。” 夏静月见左清羽的脸色明显不好看了,说道:“王总管,这不至于吧?” 虽说南霖气候热了一点,但现在是冬季,没有这么容易上火。 王安走近夏静月,低声说:“夫人,您平常不是说,熬夜或者没睡好容易虚火吗?您这些日子本就没有休息好,又没吃好,现在再吃这么多上火的菜,万一老爷回来,您脸上长了几颗又红又大的痘子,得多丑啊。您总不想让老爷看见您最丑的样子吧?” 不管是什么岁数的,什么性格的女人,没有几个不想自己漂亮一点的。女为悦己者容,何况为了自己的男人。 倘若韩潇回来看到她脸上长满了痘痘…… 这画面太美,夏静月不敢去想。 “清羽呀,既然你喜欢吃这些菜,那就自己吃吧,我觉得喝果汁也不错的。”这会儿,夏静月哪还顾得上主人家的颜面好不好看,将菜都移到左清羽面前,她自己只夹了蒸糕。“我吃点蒸糕就饱了。” 感情是靠经营的,在她最年轻的时候,若是不珍惜自己的容颜,等到什么七年之痒,老夫老妻时还有吸引力吗? 在夫妻相处的这一点上,夏静月是非常理智的。就如同她看韩潇一样,虽然不管他长什么样子,她都会爱他。但他保持着帅气和魅力,总比大腹便便并地中海的抠脚大叔样子要赏心悦目是吧? 原理也是一样,虽然她自信自己变丑了韩潇也不敢嫌弃,可尽量让自己好看一点漂亮一点,不说他了,就是自己看着也高兴是吧? 左清羽举着筷子,僵在半空。 满腔期待,用尽心思,结果抵不过王安一句哄人的话。 她竟如此在乎他! 左清羽心悴了,以前的她可是毫不在乎世人的看法,也不在乎自己的容貌,为了方便,常常素颜朝天示人,衣着朴素简单的。可现在—— 左清羽仔细回想和打量着现在的夏静月,发现她与韩潇在一起的时候,即使打扮穿着简单,但在细微之处却会有一两样的精致,衬得她更加娇颜如花。 当一个女人会为了一个男人在乎容颜妆扮,会用容颜来讨好那个男人的时候,说明那个男人在她心里占了很重的份量。 左清羽握着筷子的手用力地捏了捏:她会如此,那是因为她嫁给了韩潇。如果他当时没有离开大靖,或者将她带到南霖,她若成了他的妻,她也会如此待他…… 他只是错失了机会而已。 左清羽压下心底的嫉妒与不忿,扬起柔和的笑容来,说:“光吃软糕总会泛味的,你不喜欢吃辣的,上火的,我可以让厨房再做其他的。厨房那儿还有包子和饺子,都以海鲜为陷,不仅不会上火,味道还很鲜美,你定是爱吃的。” 说罢,左清羽带笑的目光看向王安,“王总管,你总不能让你家夫人光吃软糕吧?若是饿瘦了,表哥也会心疼的,是不?” 王安不知为何,从左清羽温文尔雅又透着亲切的笑意中,感觉到一丝丝的冷意。 王安在后宫生活了这么多年,最擅于审时度势,如今他们生活在别人的屋檐下,不管私下怎么想,明面上并不适宜撕破脸皮。硬碰硬的话,吃亏的只会是他们。 王安暗中加强了警惕,但脸上却涌起热情的笑容,热情得有些谄媚,“太孙殿下言之有理,这海鲜肉做的包子我家老爷与夫人最喜欢吃了,就连奴婢想起那味道,都垂涎欲滴呢!” 左清羽回身扬了下手,仆人便去端着一笼笼新鲜刚出炉的海鲜包子过来。 虾肉包子,蛤蜊包子,蟹黄包子,海螺包子…… 一笼笼地从大厨房抬出来,上面冒着热腾腾的蒸气。 包子摆了两桌后,厨房那边又抬来了各式各样的海鲜饺子。 凡是海里有的,刚捞上来的新鲜海鲜,都被剔肉做成了包子,满满地摆了几大桌。别说吃了,光闻这个味道就口水直流了。 夏静月望着满满的几长桌食物,深深吸了口气,“真香。” 左清羽重新给夏静月递了筷子,含笑说:“喜欢就多吃一点。” “这么多食物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吃,未免太过浪费了,不如把王总管和初晴一道叫来品尝吧。”夏静月看向刚回来的初晴,以及站在一旁的王安,建议说。 左清羽脸色微微一僵,随即又得笑得风流倜傥,宛如几年前那个出尘脱俗如谪仙般的遥安世子。“静月说得有理,你们两个奴婢也过来一道用膳吧。” 左清羽刻意点出奴婢这两个字,初晴听了下意识就要拒绝:身为奴婢岂能与主子一道用膳?没规矩! 但余光瞥见王安朝她打了几个眼色,初晴不明意思,但她怎么着也是从暗卫出身的,眼色还是会看的。她咽下到嘴的话,转头看向夏静月,等待夏静月的指令。 夏静月已隐隐察觉到气氛有往尴尬的迹象发展过去了,看了看左清羽,又看了看初晴与王安,说道:“太孙有吩咐,你们就客随主便,坐上来一道用膳吧。” 虽然她没弄明白气氛怎么突然开始不对劲,但初晴与王安是她的人,她本性护短,当然得护着她的人了。 只是气氛弄成这个样子,她该怎么请动左清羽帮忙打探韩潇的消息? 算了,先吃完再说吧,吃好了,吃饱了,心情就会跟着好,到时再提正事说不定他就答应了。 第874章 两个饭桶 有了夏静月的话,王安一点儿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拉了初晴就上桌,一左一右像左右护法一样坐在夏静月两边。 王安拿起筷子就朝初晴说:“吃吧吃吧,你向来胃好,尽量吃完它,夫人说了,不能浪费。当然了,也不辜负了太孙殿下的恩赐。” 凡是力气大的人,胃口都会比一般人要大一些,食物就像是能量,力气大的人自然需要更多的能量。初晴天生力大,胃口也大,别人吃饭按碗,她是按盆来计的。 见夏静月没有反对,在王安的鼓励之下,初晴敞开了胃口吃。 几个长桌的包子、饺子看上去很多,但个头很小,每个只有一口的份量,初晴左右开弓,吃得不亦乐乎。“好吃,好好吃,夫人,王总管,这里面的肉好鲜好甜,好美味,太好吃了!” 夏静月最喜欢看人大口大口地吃饭,瞧着就很香很有胃口,拿了筷子不断地给初晴夹过来,“好吃你就多吃一些,这蟹黄包子是你的最爱,来,多尝几个。” 更别提王安了,直接把蒸笼搬到初晴面前,“吃吧,吃不完我帮你吃。” 为了证明他言出所行,王安也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得双腮鼓鼓的。 桌上心情最糟糕的要数左清羽了,他做这么多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跟夏静月二人一起品尝美味,一起交流感情,回忆当年,最好回到以前的岁月…… 可桌上这两个饭桶是怎么一回事? 没等夏静月吃几个,那两个奴婢就飞速地搞定大半了。 左清羽觉得牙痒,痒得咬着磨了磨。 “清羽,你怎么不吃了?”夏静月奇怪地看着左清羽只举着筷子不动手,纳闷问:“你方才不是说饿了吗?” “牙……痛。”左清羽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 夏静月信以为真,惋惜地说道:“牙痛就最好别吃海鲜了,来,喝果汁,还有这蒸糕,这两样不上火,适合你吃。” 左清羽僵硬地看着夏静月热情地将果汁与淡然无味的蒸糕摆在他面前,真的开始牙痛了。 看着对面主仆三人你来我往,吃得热闹又开胃,岂是郁闷两个字可表他的心情? 浪漫的用餐,变成了热情的聚餐…… 这都什么事? 左清羽没滋没味地吃完,长青过来了,说书房有重要事等他处理,他只得不舍地看了夏静月一眼离开了。 王安摸着撑圆了的肚子,眼睛贼兮兮地瞄着左清羽离开了,他动了动,想凑到夏静月身旁提点些什么,才走出一步,又退回去了。 老奸巨滑的王总管摸了摸下巴,暗自琢磨起来:太孙的心思他是看出些许来了,但夫人心思不在这上面,满心满眼里惦记着老爷,他若是说破了…… 这事情一旦说破,那就尴尬了。不管太孙是什么意思,可夫人没有那心思,一旦让夫人知道了太孙的意图,万一夫人多想了…… 万事经不过多想,越想就越乱,没的到时候因为想多了,就变成有了。若真让夫人想多了,那就糟糕了。老爷现在不在这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夫人不知道太孙的意图,跟太孙相处就不会尴尬,也不会往歪处去想。 王安突然明白为何老爷从不提醒夫人的那些桃花,这是为了将一切都扼杀在萌芽之前,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将之结束了。 王安坚定地点了点头:既然老爷将他送到这里来,他就一定要完美地完成老爷交给他的任务! 一切想撬王爷墙角的登徒子都必须消灭掉! “王安。” 王安从走神中惊醒,笑容爬满脸,殷勤地走过去:“夫人,您唤奴婢?” 夏静月喝了一碗消食茶后,往院子后面的小山走去散步,她把王安叫了一起走。 “方才你和清羽是怎么一回事?”夏静月走到湖边,回头看着王安。 王安垂下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一转,抬起头来,笑呵呵地与夏静月说:“以前太孙在大靖的时候,奴婢与他玩笑习惯了,一时间控制不住嘴,贫嘴笑闹了几句。倒不知道太孙跟以前变化甚大,这不,玩笑没开成,好像让太孙不高兴了。” 夏静月点了点头,慢慢地沿着湖边走,“的确是,他变得我也觉得陌生了。” 除了长相相貌没怎么变过外,性格与气质变化太大,几疑两人。 以前的左清羽,说笑时,那是真的在笑,在高兴着;不高兴时,也直接表现在脸面上。 可现在的左清羽,夏静月总感觉他说笑时却没有多高兴,像带着一张厚厚面具,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了。 兴许,人总会变的。 夏静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王安,咱们寄人篱下,言行举上须得注意些,别惹了主人的不快,咱们王爷办事还得依赖他们,闹翻了,第一个受罪的是咱们王爷。” 王安严肃地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是,是奴婢孟浪了,奴婢往后会多注意一些。” “也不知道王爷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去了大半个月了,怎么不回信来?”夏静月蹙起眉头来,韩潇离开明月岛前曾与她说过,每隔几天会来封信报平安,以安她的心。 可自去后,韩潇除了开始几天来了两封信,往后就沓无音信了,连她给他去的信都没有回过。 王安也跟着愁了起来,他们带入南霖的人手不多,且都在楼船那边,王爷此去是探路的,为防打草惊蛇,只带了几个人去。虽然王安对韩潇的武艺有信心,可这是在南霖,若是遇到险境,又不能像在大靖那样调动地方军队,命令地方官府协助行事。王爷此去还不能暴露身份,如果遭遇围困可怎么办啊?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哪! 方才他特意给太孙难看,太孙会不会记仇了?会不会迁怒到王爷身上?哎哟,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怎么就沉不住气呢? 王安越想越焦心,跟着愁眉苦脸起来。 第875章 示爱 夏静月反倒安慰起王安,“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怎么就立即愁上了?你先去打听一下,问问清羽忙完了事没,若是忙完了我去找他一趟,请他派人跟王爷联系一下。路是他指的,带路的人也是他安排的,他总会知道怎么才能联系上王爷。” 王安连忙应了声,急急过去了。 王安万分后悔方才表现得太过敌意了,若是惹了太孙的不高兴可怎么办?不过,太孙若是不痛快了,他就去给太孙磕头,自己掌自己的耳光,直到太孙出了气为止。 书房中,长青将一个盒子捧上来,说:“禀太孙,这是刚刚送过来的急件。” 左清羽接过,打开盒子,看到信封上韩潇熟悉的笔迹,沉默了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在长青退到门口时,左清羽又漠然地发话:“没有我的命令,此事不许让静月知道,否则——” 长青一惊抬起头,撞入左清羽森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忙称是。 从书房退出来后,长青后背惊出一身的冷汗,他望着书房,摇头苦笑着。还以为大靖旧人过来了太孙会开怀一些,可现在瞧着,情况怎么更糟糕了? 左清羽将盒子中的书信拿出来,共有两封,一封是给他的,另一封则是给夏静月的。 左清羽先拆了他的那一封,看完后神色莫测。 目光落在给夏静月的信上,左清羽微微地勾起一丝冷笑,拿起书信,点燃火折子。如之前那般,将信都烧了。 “太孙。”门外,传来长安的禀报声:“王总管过来了,打听您忙完了没有?” 左清羽负手望着地上的灰烬,端起一碗冷茶浇在上面,方走了出去。 看到书房外头的王安一脸恭敬和陪笑的样子,左清羽眯着眼睛笑得无害,“王总管找我有事?” 王总管谄媚地上来请安,说道:“我家夫人想问问有我家老爷的消息没?” “并没有呢,兴许表哥忙得分身乏术,没空送信过来了。毕竟,表哥这人一向公事为上,后宅私事得排在后头。”左清羽平静地说道。 王总管皱起眉头,若说以前的王爷,的确如此,万般都比不上朝中大事。可如今的王爷,那是万般都比不上王妃了,就是大靖江山要灭了,他首要顾着的还是王妃。 王爷久不送信回来报平安,是真的忙得没时间,还是被困在什么地方? 王安心头七上八下的,可脸上谄媚的笑容半点也没有拉下过,“您可忙完了不曾?若是忙完了,我家夫人想与您说说话。” “静月寻我的话,我就是再忙也会空出时间来。”左清羽彬彬有礼地一请,说道:“王总管请带路吧。” 王安干巴巴地笑了笑,躬着身子在前头引路。 明月岛上的椰子林中,巨大的羽毛状的椰子叶挡住了午后猛烈的阳光,湖风吹来,带着阵阵凉爽。远处散发着金子色彩的黄沙滩上,波浪呼啸着一层层地推进,又退去,乐此不疲。 面对夏静月的询问,左清羽仍然面不改色地说道:“表哥此去路远,走了水路又得走陆路,想是被耽搁住了。不过你且放心,我已派人跟表哥联系了,想必不久将会有消息传来。” 夏静月松了一口气,只要左清羽肯帮忙,韩潇就出不了大事。“一切有劳你了。” “对我,你不用客气,也不用说谢字。”左清羽伸出手,将飘下来的一片椰子碎叶从夏静月的发间取下,看着她素雅的发间只插了一根碧绿的簪子,心中微微一动。 夏静月退后一步,与左清羽保持三步的距离,笑了笑,说:“那倒是,不说我与你的交情,就凭阿潇和你是表兄弟关系,说这个谢字也伤感情了。” 表兄弟这三个字,让左清羽微微僵了僵,他目光迷离地望着远处彼起彼伏的湖水,良久,才与夏静月说道:“太阳正烈着,你回去吧,免得被晒黑了。” 第二天,左清羽过来找夏静月,夏静月只道有了韩潇的消息,却不想左清羽送来的是一件件精美的首饰。 “怎么突然间要送我这些东西?”夏静月看着桌上一个个精致的首饰盒,十分意外。 “我见你身上没什么首饰,特意给你挑的。”左清羽拿起一支珊瑚簪子在夏静月头上比了比,这是赤血珊瑚雕刻成如意形状的簪子,远远看去,红得跟辣椒似的。 除了赤血珊瑚雕成的首饰,还有一整套桃色珊瑚头面,全是南霖宫里出来的御品。 左清羽再打开另几个盒子,两串砗磲项链。一串是洁白如玉的白砗渠项链,另一串是极为稀有的血砗渠项链。“佛家将珊瑚、砗磲列为七宝之二,可以辟邪保平安,这两样也是南霖特有的。” “除此之外,还有这个。”左清羽打开最华丽的一个盒子,送到夏静月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夏静月眼前一亮,看着盒子里金灿灿的珠子,问:“这是金珍珠?” “你认得?”左清羽微微惊讶。 金珍珠甚为稀少,是南霖皇室的专属宝物,南霖皇帝头上冕帽的冕珠就是用金珍珠串成的。可以说,在南霖,除了皇室之外,民间百姓不得配戴此物。 夏静月点了点头,她以前见过,但都是人工养殖出来的,这纯自然形成的金色珍珠还是第一次见,比人工养出来的更为圆润,更富有光泽。 左清羽将盒子塞到夏静月手上,“你喜欢就好,这是送你的。” 在南霖皇室中,有一个传统,男子送女子金珍珠,就是向她示爱求娶的意思。 夏静月不知道南霖有这个风俗,但金珍珠在可以人工养殖的21世纪都是稀罕物、奢侈品,更别提在现在这个时代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的宝物,她怎能无故受之? 夏静月将盒子推了回去,正色说道:“这样珍贵的东西请恕我不能接受。” 左清羽状似温和,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却直直地盯着夏静月,问:“你非要跟我如此见外吗?” 第876章 出墙 面对左清羽的执着,夏静月再笨也感觉出不妥来。她眉头微微一扬,带着笑意地半真半假提醒他说道:“这么好的东西,你理应留着给你将来的妻子,都送给我这个表嫂,你就不怕将来的妻子吃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等贵重的东西,我若收下就真的与理不合了。况且你也知道,我是大靖的睿王妃,并不缺首饰头面。” 左清羽只定定地看着夏静月,不发一语,一股阴郁的气息逐渐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夏静月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左清羽,在他执着而冷凝的目光下,似乎有些事情开始偏离正轨了。 好在左清羽这样陌生的一面出现得极短,在短暂的寂静后,他突地笑了起来,笑得灿烂阳光,仿佛是夏静月初识的那个无心无肺,爱玩爱闹的遥安世子。 “你想什么呢?”左清羽曲起手指在夏静月额头敲了一记,戏谑地笑说:“你忘了吗?我可是你的便宜师傅,师傅送些东西给徒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你这做徒弟的不收,未免太不给师傅脸面了。而且,这也不是我第一次送你东西。” 面对这样的左清羽,夏静月暗暗松了一口气,将不安深藏了起来,半真半假地揶揄起来:“你还好意思说,想当年你送我的及笄礼,你有脸说我却没脸提起来,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吝啬的。说是几大箱,可不是字就是画,且都是你自个的写的字和画的画,臭美的人我见过不少,但臭美得像你一样,拿自己的字画去送人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会子,你突然大方地送起好东西来,老实说,真不习惯。” 夏静月的话勾起了左清羽许多的回忆,那段在大靖的时候,无忧无虑的岁月。同时,也再次回忆起与她相遇相识相处的一幕幕,美好得像是昨天刚刚发生过的事。 左清羽的眸光再次深了深,明明是他先遇见了她,凭什么最后却被他娶了她。 最重要的是,她也是喜欢他的。 左清羽再次扬起灿烂的笑容,“以前为师的确不够大方,是为师的不是,如今正好补偿你一番,让为师尽一尽做师傅的职责。” 面对左清羽一而再,再而三的坚定,夏静月略略思索了一下,只好收下这些礼物。 待左清羽一离开,她便与王安说:“把东西都收好,放好,等王爷回来了,让王爷处置吧。” 王安在一旁看到左清羽对夏静月出手大方,早就吊起了心,生恐夏静月被这些宝物给打动了、感动了。这会儿听到夏静月的话,立即安了心,连不迭说道:“是,奴婢这就收好,一定会收好的。” 说罢,一样也不留地全部装进大箱子里。 为防夏静月瞧见了时不时会想起左清羽的好,王安直接将大箱子拉进他的房间,塞到他的床底下,再用东西遮住,谁也瞧不见为止。 “老爷啊老爷,您可得快点回来,要不然您的墙角就要被人撬塌了。墙一塌,夫人一不小心出了墙怎么办?” “呸呸呸——”王安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夫人跟老爷的感情这般好,才不会出墙呢,就是别人进了墙,夫人也不会理会的。” 总之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盯紧夫人,不让任何人有机可趁。 可光靠他一个人,总会有疏忽的时候。 王安眼珠子转了转,马上去找初晴。 作为王爷殿下的忠诚属下,初晴得知这件事后,毫不犹豫地与王安站在一个战线,“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我必盯紧死了他,不让他接近咱们王妃。” 王安连忙摆手,说:“不要表现得太明显,咱们王爷还需要他的帮忙,若是惹恼了他,他给咱们王爷穿小鞋就不好了。咱们分工合作,在王妃身边时刻得留一人,不让南霖太孙有任何和咱们王妃单独相处的机会。” 初晴郑重地点了点头,说起来做这一件事,她可谓是经验丰富。想当初,左清羽来找夏静月增加感情时,她就时常暗中给韩潇传递消息,并有意无意地破坏夏静月与左清羽的相处。 最后王爷大人能抱得美人归,有她的一份功劳。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初晴重重地一点头。 有了初晴的话,王安更加安心了。初晴为人老实,性格憨厚,往往这样的人才不会让人起疑。 老实人不老实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静月,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继上一次送首饰后,左清羽又带了数个精美的盒子过来。 盒子打开,里面装的不是首饰,而是一个个更小的盒子。 夏静月好奇地打开盒子,竟是一盒盒漂亮的颜料。“这是?” 夏静月不解地看着左清羽,左清羽为她解答说道:“这是作画的颜料,是我从各个国家给你搜集过来的,别看它数量不多,却是我搜集了几年的量。” 夏静月擅作画,他喜作画,为了这个共同的爱好,左清羽回到南霖后就利用身份,让人去各个国家搜集稀少而鲜艳的颜料。 南霖不产颜料,为了寻找到它们,左清羽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用了几年的时间,才得到这些东西。 夏静月打开一个个盒子,这些颜料中,有紫色、红色、黄色、棕色、绿色…… 眼前的这些颜料的色彩丝毫不比现代的颜料差,仿佛有一种古典而神秘的气息存在着。 夏静月拿起一盒绿色的颜料,这种绿色,绿得像翡翠,若是用于油画中,最适合画山林景象。第一眼,夏静月就喜欢上了这种颜料,“这种颜料叫什么名字?怎么能这么漂亮?” 其色彩丝毫不比她在现代见过的几种绿色颜料差多少。 左清羽见夏静月喜欢,总算是一番苦心有了结果,脸上也带上了真诚的笑意,说道:“这叫维也纳绿,是南霖的商队从海洋另一头,一个遥远的国家得到的,这种颜料在该国十分受欢迎,该国的贵族喜欢将它刷在墙壁之上,令房间绿意盎然……” 第877章 重口味 夏静月听着这个名字,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维也纳绿? 好像有种叫舍勒绿的颜料也叫维也纳绿,难道这就是…… 夏静月骤地一惊,吓得险些把手中的盒子失手掉落,她慌忙将盒子盖好,又拿了个大盒子将它装住,盖上盒子。 “怎么了?”左清羽见夏静月如大敌临头的紧张模样,诧异地问道:“怎么把你给吓着了?难道颜料里面长虫了?” 女人一般都怕虫子这些小东西,故而左清羽首先想到这一层。 说罢,左清羽便要去拿那个盒子,想将它打开检查。 夏静月连忙按住左清羽的手,“别动,不要打开它。” “难道不是里面长虫了?莫不成是变质了?”左清羽奇怪了,他拿来之前还检查过的,颜色跟当年得到它的时候一模一样,不曾有丝毫的变化。 “它不会长虫的。”别说虫子了,就是人,它都能轻易地毒倒。 面对左清羽不解的目光,夏静月将这种漂亮的颜料解释了出来,说道:“这种颜料又叫砷酸铜,含有大量的砷,砷是一种剧毒之物。也许你没听说过砷这个字,但是砒霜你知道吧,砒霜里面的毒性就是来自于砷。这种颜料不仅不会长虫,还可以用作杀虫剂,或者做耗子药。” 传说法国皇帝拿破仑就是被这种毒药毒死的,拿破仑居住的房间,所用的墙布就是用了这种颜料,长期吸收下来,最后导致慢性中毒而死。 虽然这是一个传说,拿破仑到底是死于砷中毒还是胃癌,考古学家们没有最后的定论,但由此可见砷的毒性名头有多响亮。 “有毒?”左清羽吃了一惊,如此漂亮的颜料竟然含有巨毒?幸好他收到此颜料之后舍不得用,都存着准备送给夏静月做礼物…… 也幸好夏静月认出这种东西的来历,不然她收下了,用于作画,他岂不是害了她? 左清羽后怕得后背渗出一身的冷汗。 再看其他的几种颜料,左清羽恨不得都扔了。 美丽的、漂亮的东西,果然多是含毒的。 见夏静月要去取其他的颜料,左清羽赶紧制止住她,“算了,咱们以后画画还是用墨汁吧,这些东西来自遥远的国度,咱们也不知道它是用什么原料做成的,谁知道会不会有毒。” “看几眼不会有事的,像这维也纳绿,只要别天天跟它接触,将它封好,偶尔瞧几眼没事的。”夏静月打开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一盒像胭脂一样浓郁的红色颜料。“这种颜料叫什么?” “就叫胭脂红,又叫洋红。”左清羽道出它的来历,以及得到的经历说了出来。 夏静月听着听着,再闻了闻它的味道,恍然大悟。“原来是它。” “你认识?这种颜料也有毒?”左清羽急忙问道。 这种颜料染成的面料极受南霖贵妇的喜欢,每年进口不少,如果有毒的话…… “没毒,它甚至可以用于食品和化妆品里,不过——” “不过什么?” 夏静月摸了摸鼻子,笑了下,说道:“不过,它是一种虫子。” “什么?虫子?”左清羽失声惊呼道:“难不成,这颜料与蚩人派有关?” “它倒是与蚩人派无关,只是一种长在仙人掌上的小虫子,又叫胭脂虫。这种颜料,应该是由胭脂虫的尸体炼成的。” 即使如此,左清羽听后还是觉得怪怪的,用虫子的尸体作画,再加上蚩人派的蛊虫如雷贯耳,他多少有些阴影作用。估计往后,他再也不想用胭脂红的任何布料了。 同时,夏静月的博学让他意外,看着侃侃而谈的她,有一股让他移不开眼的魅力。 待夏静月说完后,他仍然意犹未尽,为了多看几眼这样的她,左清羽随手拿起一个盒子,“你能认得这种颜料的原料吗?” 夏静月接过来,观察盒子里黄褐色的粉末,颜色有些奇特。这种颜色,像是古时油画中的一种颜色,譬如罗浮宫里那副《厨房内部》,色彩跟这个很像。 夏静月不敢完全确定,但观其颜色很有可能就是那一种颜料。 “我不能断定,但这种颜料跟我知道的一种颜料很相似。”夏静月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是什么东西,你尽管说。” “你确定要知道吗?” 左清羽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不会想知道真相的,可最后,好奇心战胜了他的潜意识。“你说。” 暗想:难不成比毒物还可怕? 然而事实告诉左清羽,他还是太天真了。 “我曾经看过一本古籍,记载着一种颜料的原料……”夏静月将之推在某本不存在的古籍上,说:“这种原料叫木乃伊。” 见左清羽一副茫然的神色,想是不知道木乃伊是什么东西,夏静月解释说:“木乃伊,又叫干尸,干尸你知道吧?人或者动物死后,变成的一具东西……” 左清羽瞳孔一缩,心口一抽,“干、干尸?” “对。”夏静月点了点头,“将它锯成小块或者粉末;或者取它身上的裹尸布,将裹尸布上的油脂提取出来——也就是说,那干了的尸油就是这种颜色。” 夏静月知道这件事,是跟医药有关。早在21世纪的一千多年前,木乃伊还是一种药。 当然,这种药是当时丧心病狂的商人炒作出来,他们狂吹木乃伊制成的粉末是神药,可以治头痛脑热,肠胃不适,关节炎,止血等等,总之就是能治百病,且药到病除。有病治病,无病还能防病,甚至普通人吃了,能够得到神力…… 在神药的广告轰炸之下,木乃伊制成的粉末曾经风靡欧洲,还重口味地加入到各种饮品中,譬如热巧克力…… 当时夏静月看到这篇记载后,恶心得一年没吃过巧克力。 夏静月怀疑,最早的假药广告就是出自那里。 左清羽的脸色明显不好了,看着夏静月手上的盒子,那里面黄褐色的粉末,恶心得险些吐了出来。 他抢过盒子,正要扔往外面,夏静月急忙叫住他:“那么多粉倒在地上,怎么扫?” 第878章 事出反常 是啊,这些都是粉状,若是掉在地上,落在缝隙里,怎么扫都不会干净的,往后这座皇家别院,他还要不要过来? 左清羽强忍着恶心,把盒子放回大盒里,搬了出去。他把长青叫了过来,说:“将这些东西都倒了,倒去湖里。” 长青认出这是左清羽收集了几年的宝贝,平时碰都不让人碰一下,怎么突然间要当垃圾给倒掉?“太孙殿下,您确定要倒了它们吗?” 左清羽连多看一眼都嫌弃,挥了挥手,说:“倒了倒了!记得倒远一些,驶着船,出了海去倒。” 夏静月站在屋外,见左清羽终于走了,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下子,他应该不会再送东西过来了吧。 初晴站在一旁看到,上前赞道:“还是夫人厉害,只编了几个故事就把太孙给吓跑了。夫人的这几个故事编得太好了,就是奴婢胆子够大,听着也有点怕怕的。” “傻丫头,我可没有编故事。”夏静月有八成的把握敢肯定那黄褐色的东西不是好东西,因为这种颜色的颜料,以现在的科技很难配出来。 初晴倒抽一口冷气,“还真的有人把干尸弄成颜料?” “何止?还用来做燃料,做药的。” “做药?”初晴惊乎出声:“用这个做药,脑子有病吧?” 夏静月很赞同地点头:“的确是,脑子有坑。” 还别说,往往吹得效果越神奇的药,越好卖。 以夏静月看来,功效越多的药,往往效果越差。既能治感冒,又能治腹疼,还能治脚气,就算真有这种多功能的药,它里面各种各样的元素含量也太广了,在针对专症上,份量反而不够,效果反而差了,远不如那些药效单一,专治专症的药。 颜料的事情之后,夏静月以为左清羽又得忙一阵才会露脸,毕竟他现在要掌控南霖的力量,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却没想到,第二天左清羽又过来了。 兴许是之前那一次将他打击得太狠,这一次他没有送任何东西过来,只带了一些笔墨纸砚。 清幽的凤来轩中,左清羽将一米长的白纸摊开在案桌上,取了块墨条在砚上细细地磨着。 “怎么今天有这么好的兴致?”夏静月走了过来,还道左清羽请她来是什么事呢,瞧这阵仗,这是要观景作画了? 左清羽将墨磨好之后,将笔沾满了墨,说道:“忙了几天,总得劳逸结合。静月,你的书法一绝,过来替我掌掌眼,看看这些年我的字退步了没有。” “我已有许久没有认真地练过字了。”夏静月走到案桌前,看着左清羽挥毫泼墨,几个大字一气呵成,气势凌人地展现在夏静月面前。 夏静月低头看着这几个字,沉默片刻,说:“还不错。” 他的字,只能看到些许以前的样子,少了从前的飘逸,多了几分内敛,还透着几分野心和霸气。 字,有了他特有的风格,但,夏静月对他更琢磨不透了。 左清羽另铺了一张新纸,取了笔递给夏静月,“你也写几个看看,当年你的那一手好字可是震动了整个大靖。” 夏静月有些汗颜地笑了笑,说:“我的字不过是学了别人的,依葫芦画样,自己的风格并不明显,之前的虚名,都是沾了别人的光,当不得真。” 接过毛笔,夏静月随意写了几个字。 见砚上的墨没了,她倒了些水,拿起墨条磨了起来。 手中磨着墨,心中却心思重重。 韩潇离去这么多天,一点消息也没有,太过反常。 夏静月想来想去,不断地分析,都觉得此事离奇。韩潇此去并不是跟毒蝎门火拼,而是去探路,且带路的人还是左清羽派去的。再有,在南霖,只要左清羽肯帮忙,哪怕韩潇遇到再大的危险,以他的身手以及丰富的临敌经验,也足可以全身而退。 夏静月相信按韩潇的性子,哪怕他真的遇到危险,为了不让她操心,他也会来信说一切平安、勿念之类的话。 可没有。 什么没有。 他就这样断了消息。 夏静月便生起一个想法:会不会是左清羽截下了书信? 但他的动机是为何? 如果是几年前的左清羽,夏静月绝不会怀疑他,当年的他,即使爱玩爱闹,但在大事正事上,他向来摆得清位置。 可现在的左清羽,夏静月已经看不透,也不敢全然相信了。 兴许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事情关乎到韩潇的安危,她宁愿做一次小人。 这是夏静月最后一次向左清羽试探韩潇的下落,如果这一次回答她的还是敷衍,她就决定去查访。即使知道明月岛并非表面上的那样平静,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夏静月将手中的墨条搁好,正准备开口时,长安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人未到亭轩,已在红桥那边大声叫喊着:“太孙殿下!殿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左清羽拿着夏静月的字欣赏着,有些漫不经心地应着。 长安跌跌撞撞地跑来,“太子殿下出事了!” 左清羽手指微微一僵,目光从纸中移出来,冷叟叟地盯着长安:“他好好地呆在王城,能出什么事?” “是真的,奴婢岂敢骗您?太子殿下今早在书房中突然昏厥过去,几名太医几番救治,仍然不省人事。太子府的人怕出大事,连忙来给您报信。” 手中的纸飘了下来,左清羽脸色几变,一时冷漠,一时迷茫,一时又惶恐着,怔怔地站在那里,竟呆住了。 夏静月急了起来,对左清羽说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去看一看!” 左清羽仿佛这才回了魂,语无伦次地说道:“是,是,我回去,我要回去。” 他晕头转向地,连往哪个方向走都忘了。 夏静月放心不下,按辈份来说,她还得跟韩潇唤南霖太子一声姑父。立即跟了左清羽一道走,“我是大夫,兴许能帮得上忙。” 第879章 谜团初显 心中蓦地微微一动,夏静月马上向初晴一招手,说:“把我的药箱拿来。” 在其余人不注意的时候,夏静月给了初晴一个眼色,让她顺道把需要收拾的重要东西都带上。 初晴侍候了夏静月这么多年,早就主仆心意相通了,对夏静月点了个头,立即跑回院子,叫上王安,两人除了拿药箱,还把随身的东西都带上了。 他们此来本就没有带多少重要的东西,全都收拾了也没有多少。 左清羽在一阵慌张失措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见夏静月为他忙前忙后,目光柔和了许多。 “静月,你换身衣服。”左清羽犹豫了一下,嘱咐她说:“到了王城,不管遇到谁,你都不要搭理,一切交由长青与长安处理。” 夏静月暗中诧异:难道除了太子外,左清羽还有其他顾虑的人吗? 夏静月和初晴都换成宫女的装束,跟着左清羽去了码头。 码头那边,长青正与船上的武官僵持着。 那武官从船上走了下来,朝左清羽行了一礼,严词正色说道:“请恕太孙殿下见谅,太子有谕,您没有太子殿下亲发的通行令,不得离开明月岛。” 长青气不可遏地冲过来,骂道:“太子殿下病了,你们还不许太孙殿下进王城,你们、你们这群走狗,是不是做狗做久了,连谁是你们的主子都忘了?” 那武官冷笑一声,说道:“太子殿下将太孙软禁在此,是得了皇上的同意,下官是依皇上旨意行事,你们这是要抗旨吗?” 左清羽寒着脸走上来,止住长青的叫骂,冷冷盯着那武官,“我只问你一句,让不让路?” “请恕下官依旨依法行事,不能通融!” “好,很好。”左清羽寒眸掠过深深的杀意,手微扬,后面仆人中突地跃出两个,手起刀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武官当场斩了。 左清羽寒眸从武官身后那些吓傻的官兵掠过,“谁若敢阻拦,一律格杀莫论!” 左清羽隐忍多年,南霖人已差不多要遗忘他了。 今天,左清羽用他的强势告诉世人,他是南霖的第二代储君,未来的南霖之主。凡是与他作对的,都必须毁灭掉! 连杀数人之后,守船的官兵在左清羽的血腥镇压之下,纷纷跪下诚服。 左清羽踏上染着鲜血船板上,森冷的双眸凝神着远处的王城:“回城。” 船到对岸后,皇太孙的仪仗全摆了开来,一路气势凛然地往王城而去。城中百姓看到这支专属于皇太孙的仪仗,这才想起这位久违的皇太孙,曾经南霖人的全民偶像。 皇太孙回来了! 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暮城,也传入到南霖文武百官的耳中。 百官中,有喜极而泣的,有忧心重重的,还有惶恐不安的。左清羽的归来,平静的王城像是水掉进了油锅里,剧烈翻腾着。 太子府门前,一队蓝衣人站在门前,将皇太孙的仪仗队拦下。 为首的蓝衣头领走了过来,对左清羽的舆车略揖了下,笑眯眯地说:“太子不曾宣谕,太孙怎么回来了?” 左清羽坐在舆车之内,阴沉地盯着帘后的蓝衣头领,冷笑一声:“本宫回来,还要向你一个江湖中人报备吗?阁下是否忘了,这里是南霖左氏皇家的地盘,不是你们的江湖。” 蓝衣头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属下也只是例行查问,将来好跟皇上与国师交代。太子病了,太孙回来看望父亲,是理所当然的事,属下怎么敢阻拦?不过有些规矩还是得讲的,您就算不给属下脸面,也得给皇上与国师几分脸面。” 说完,蓝衣头领内力外放,周身仿佛凝了一层实质的罡风,一丈之内的人都感受到了这种窒息的压迫感。 夏静月坐在左清羽后面,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压力,暗下吃惊:这人武功好厉害,如此强者,怎么跑到在太子府门口守门来了? 就连旁边的初晴也脸色微微一变,在夏静月手心握了握,让夏静月小心。 左清羽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凝视着帘后的蓝衣头领,以及背后的蓝衣侍卫,眸光如刃,最后却隐忍了下来。 夏静月侧耳凝听着外面蓝衣人确认仪仗队的身份,暗中庆幸她让王安留在船上,没有跟了一道过来,不然就要被揪出来了。 不过她们…… 夏静月这时候才明白,为何在来之前左清羽会嘱咐那样的话。 舆车的帘子突地被掀开,蓝衣头领如鹰的目光扫了进来,发现夏静月与初晴二人,“太孙殿下,这两个宫女属下怎么不曾见过?不是太子府的宫女吧?” “这是本宫的女人,怎么,你有意见?”左清羽慵懒地靠在座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蓝衣头领,浑身散发的森冷气息,如同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剑。 蓝衣头领惊觉面前的皇太孙已不是以前那个对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的皇太孙,这是南霖的皇储,一旦惹火了,后果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蓝衣头领连忙收敛了几分傲慢,放下帘子,躬了躬身,陪笑道:“殿下的女人,属下第一次见到,故而大惊小怪了些,还请殿下宽恕。” “滚开!”左清羽冰冷地斥喝道。 蓝衣头领不敢再查,马上让底下的人让开道路,让左清羽进府。 寝殿之中,南霖太子紧闭双眼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双唇黯淡。 夏静月手指搭在他的脉博之上,打量着南霖太子。 南霖太子的两鬃已染上了白霜,眼角额头也生起了皱纹,但脸庞五官仍可看得出年轻时的英俊,在脸形和气韵上,一看和左清羽就是血脉相承的父子。 手指按了按脉博,夏静月眉头微微蹙起。 左清羽站在一边,紧抿着双唇,看着床上的南霖太子,神色复杂。发现夏静月蹙眉,隐有忧色,他的心顿时被提了起来,负在背后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了握,再落往南霖太子的目光,含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担忧。 第880章 争执 终于等到夏静月诊完了脉,左清羽带着几分急切问道:“静月,他、他怎么样了?怎么一直不醒?” 夏静月站了起来,按过初晴递来的药箱,说道:“劳累过度引起的昏厥,等他睡足,休息好了自然就会醒来” 夏静月取了一粒药丸,让初晴调成水喂南霖太子喝下。 左清羽提着的心并未放下,问道:“那你方才为何要皱眉?” “他心神损耗过大,有心力交瘁之象,且长年忧虑过度,有严重的心血虚症状……”夏静月提醒左清羽说:“他身子亏空得厉害,若不好好保养着,只怕寿数不长。” 左清羽脸色刷地一白。 以前面对好好的南霖太子时,他各种不耐烦与厌恶,恨不得从此都见不到他为好。可如今知道他身体败坏病倒,心口又忍不住揪着揪着地不安。 “寿数不长是什么意思?”左清羽屏住呼吸问。 夏静月说出最坏的结果:“只怕会英年早逝,像这一次的情况已算好的了,要是坏一点,就是猝死。” 左清羽失声问道:“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了?” 夏静月沉重地点了点头,拿起南霖太医开了药方看了看,提笔加了几样药材,又将其他的药材的份量稍作增减,“我给他加了几味养心安神的药,还有,他的吃食上,也得多往养神安神上做,那些提神的东西就不要再吃了。” 精神本就这么多,强行提起,最后就需要损耗心阴来预支了。 左清羽以从不曾如此认真的态度听着记着夏静月的话,并对南霖太子身边的李公公说道:“你可都记下了?往后要盯紧他的饮食起居。” 这位李公公是南霖太子的心腹,也是太子府的总管,也就是他在太子出事后,马上派人去通知左清羽的。 左清羽突然带了个女人回来,且关系非同一般,李公公已经惊讶极了,以为左清羽终于开了窍,要成家立业了。 可没等他替太子殿下感觉欣慰时,又发现这个女人是个大夫,还是一个敢改太医药方的女大夫。 李公公迷惑了:据他所知,南霖并没有以医术出名的女大夫,大靖倒是有一位医术高超的女大夫,不过那位已经大靖的亲王妃了,那么,这个女人是谁? 而且这位姑娘的口音,听着像是大靖那边来的。 李公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夏静月,猜测着夏静月的身份。 “李公公,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左清羽发现李公公屡屡走神,不悦地问道。 “奴婢都记住了。”李公公试探地看向夏静月,问:“不知这位女大夫怎么称呼?” 左清羽冷声说:“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你只管照顾好他就行了。” 李公公听左清羽的口气,仍然对太子多有不满,连一声父亲都不愿意叫,暗中替太子愁了愁。太子已经病得如此厉害了,太孙还是不肯原谅太子吗? 这时,夜已降临,太子寝殿已点上了蜡烛,李公公望着烛光中背影孤单的左清羽,他走上前,小声问:“太子殿下的身边不能离了人,老奴已守了殿下一天一夜,甚觉疲惫,今晚可否请太孙殿下守一夜?” 在李公公期盼的目光中,左清羽沉默了下,点头,说:“你下去歇息吧。” 李公公转愁为喜,太孙愿意守着太子,可见心中是有那一份父子之情的,等太子醒来,见太孙守在榻前,一定欣慰极了。 李公公带着轻松的脚步离开寝殿。 寝殿外,夏静月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无月,无星。没有掌灯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初晴。”这样的好天气,不做些什么似乎太辜负天意了。“你想办法去查一下那些蓝衣人,看看他们是什么来路。” 态度比皇太孙还嚣张,敢在太子府门前放肆,若说没些来历,夏静月是绝不相信的。 还有那个国师,又是什么人物,怎么让左清羽如此顾忌?这些蓝衣人似乎是那位国师的人? 夏静月在初晴离去前,叮嘱她说道:“小心行事,一切以你的安全为重,能查就查,不能查就马上回来。” 初晴郑重地一点头,说:“夫人请放心,这是奴婢的强项。” 在暗部的时候,初晴苦练过夜间游走打探的功夫。 “不用太着急冒进,我们可能要在太子府住一段时间,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调查,切忌急躁。” “奴婢遵命。” 这一夜,对太子府来说,是一个不眠之夜。左清羽坐在榻前,对着一盏黯淡的烛火,怔怔地发呆着。 夜渐深,夜渐凉。 左清羽身上衣薄,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已经昏睡了将近一天一夜的南霖太子被惊动了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侧过头,看到坐在烛光下的左清羽,又惊又喜:“羽儿……” 左清羽闻声望去,见南霖太子醒了,心头涌上一阵惊喜,但在南霖太子热切的目光中,他又慢慢地冷下了脸,跟以往面对南霖太子的那样,板着脸。“你醒了?” “你怎么回来了?”南霖太子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因身子乏力,又倒了下去。 左清羽的大脑来不及思索,人已上去扶着南霖太子坐起来,甚至还将被子拉了拉,免得南霖太子受了凉。但口中,仍然冷声冷气地说:“没有你的谕旨就出了明月岛,违背了你的命令,太子殿下打算怎么治我的罪?” 南霖太子被左清羽的话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握着被子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就连声音,也带着恳求的微颤:“羽儿,我、我都病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少气我一点?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父亲!” 这一句话,却像火柴点燃了引信,左清羽立即就爆了起来。 左清羽僵直着腰背,恨恨地盯着南霖太子质问道:“我是想把你当成父亲尊重,可是我的母亲呢?我又将她至于何地?” “我……”望着充满了怨恨的左清羽,南霖太子心头是满满的无奈与悲痛,满肚子的苦闷压抑在心头,无处可诉。心魂激荡之下,久压在心口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第881章 谁让的 夏静月刚迎回了初晴,正要询问查探的事情,寝殿那边一片惊慌,左清羽脚步不稳地从里面跑了出来。“静月!快!他吐血了!快去救他!” 夏静月一惊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不是已经好好的吗?” “我、你先去救他,一定要救他!”左清羽脸上布满了后悔与惊惶,上来拉了夏静月就往寝殿那边赶去。 夏静月赶到寝殿时,南霖太子已再次昏厥过去,脸色比方才还糟糕,已透着灰色了。她连忙给南霖太子检查了下,再把了脉,脸色发沉,“你刚才是不是气他了?” “我不是故意的。”左清羽懊悔地抓着头,都怪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已经病得这般厉害了,为什么就不忍一忍?为什么非得跟以前那样顶撞他、气他? 夏静月给南霖太子施了套安心护脉针法后,又取了养魂丸化了水,将之灌入南霖太子口中。 看到一旁既担心又后悔,想上前又不敢的左清羽,夏静月没好气地说:“你若是再气他一次就不用来找我了,直接给他找副棺材吧。” “他没事吧?”左清羽着急地问道。 “现在不好说,得看他醒后的情况怎么样。”身为大夫,夏静月最看不惯虐待病患的。“你去休息,我来守夜。” “我不会再气他了。”左清羽保证说。 “但我怕病人醒来看到你,情绪会出现激动情况。”夏静月见左清羽是真的悔过了,也有些不忍,说:“等他情绪平静了,病情也稳定了,我让人去唤你。” 左清羽也只能如此了,颓然说:“一切就有劳你了。” “我不知道你们父子有什么恩怨,但如果你不想他死的话,最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当然,如果你恨他入骨,巴不得他死的话,可以多气两次,他会如你所愿的。” 夏静月并非当事人,她没有亲身经历过他们之间恩怨与痛苦,没有资格以卫道者的立场站在某一方去指责对方,她只希望左清羽不管做了什么,将来都不会后悔。以及,以一个医者的态度,给出最公正的建议。 “其实,你比病人更需要冷静。”夏静月衷心地建议说。 左清羽经过方才的事,本就心生悔意,夏静月话中的真诚他自然也听了出来。一颗迷茫而彷徨的心仿佛有着落,变得安定,以及感激。 他难捺心中的情愫,走上前握住夏静月的手,黑眸在烛光中仿佛带着一层水光,莹莹闪亮。“静月,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幸好我身边有你。” 要是她能一直呆在他的身边,一直陪着他多好,他身边已经只剩下她可以信任的了。 “不用客气。”夏静月安慰地反握了下他的手,说:“谁让我是你的嫂子呢?” 自然是韩潇让的—— 左清羽:“……” 人都退下后,寝殿内冷寂了下来,初晴拿了件衣裳披在夏静月身上,“夫人,您先歇着,奴婢看着太子,太子有不妥的,奴婢再去唤你。” 夏静月拒绝了,说道:“该你去歇着,你要做的事比我还多还重要。我是大夫,须得时刻关注着病人的情况,与其让你时不时来唤我,不如就由我来守着。” 这样分配的话,起码她们中有一个人能休息好。 寝殿旁边有一处可供歇息的小地方,初晴见这边稍有动静那儿都就能察觉到,便同意过去先歇着了。太子府里只有她一人,既要查蓝衣人的事,又要保护好夫人,她必须要保持最佳的状态。 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夏静月给南霖太子再检查了一次后,走到几步远的桌前坐下。 她将蜡烛放在桌上,把装着南霖太子病录的卷宗拿了过来,一页页地翻看南霖太子历年来的诊案和吃过的药方。为了不让中途睡着,她给自己泡了一壶浓浓的茶。 当蜡烛烧到尽头,发出噼叭的一声轻响后,夏静月才从卷宗中抬起头来。 她伸了个懒腰,揉着发酸发疼的脖子。 桌上的浓茶已经喝光了,外面的天色也已经开始明亮起来。 夏静月站了起来,给南霖太子再检查了一下,估算了下他大概多久能醒来,然后回到桌前写下一道方子。将方子拿出去给殿外侍候的内侍,吩咐他们去熬药。 一个时辰后,药熬好了,南霖太子眼皮颤了颤,缓缓地清醒过来。 南霖太子看到守在他榻前,是位面容倾城,却十分眼生的宫女,不由愣了下。“你是谁?” 南霖太子的声音沙哑而无力着,夏静月将准备好的温茶端了过来,将南霖太子扶起半身,再拿了枕头垫在他身后,说道:“我是大夫。” “你是太医院的医女?”南霖太子甚感诧异,据他所知,太医院没有容貌如此出色的医女。他的身子他自己清楚,到了这一地步,不是一般太医能治的,能守在他身边的,必是医术高超者,南霖医术好的女大夫,他不曾听闻过。 “您瞧您,才刚醒来就熬神动脑了,这样下去就是再多的药也养不好你的身子。您这病,就是想得太多,活活给熬坏的。”夏静月勺了匙温水给南霖太子,“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和肠胃,您已躺了一天两夜,腹中空空,再不吃喝些东西,肠胃都要熬坏了。” 南霖太子打量着夏静月,见面前女子笑意盎然的样子十分有亲和力,让人观之可亲。再见她态度与语气中对他带着亲近的恭敬,不像是奴仆对高位者的恭敬,倒有点像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 这让南霖太子更加的纳闷,是他脑子糊涂了吗?要不然怎么会想不起皇家有这样一位出色的晚辈? 不过他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面前这位女大夫对他没有恶意。 南霖太子压下满腹的思虑,喝了半碗温水后,干渴的喉咙舒服了不少,腹中也逐渐有了饥意。 那碗熬好的药已放到正好入口的温度了,一切都计算得刚刚好。 第882章 当头棒喝 夏静月服侍南霖太子喝了药后,再喂他吃了些流食,然后说:“您这身子还需要再养一养,喝了药后会泛困,再睡几觉就好了。” 最好的养神莫过于睡眠,南霖太子此次病急,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休息才引发了旧疾。病来如山倒,何况这山早就被挖得中空了。 南霖太子却摆了摆手,说:“不行,孤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朝廷还有几份紧急公文等我拿主意,朝上也有几桩大事需要定夺,我不能再睡了。你让人进来,侍候孤洗漱更衣……” 夏静月坐在椅上,纹丝不动,“您不用着急,您的寿衣早就准备好了,若是要换,马上可以给您拿过来。” 南霖太子愕然地盯着她,“你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态度……” 不等南霖太子继续指责,夏静月以十分平静的口吻说:“您可知道,你几度与死亡擦肩而过,若不是运气好,您早就与世长眠了。您是否觉得生前不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所以该睡的时候不睡,该养的时候不养?” 在南霖太子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时候,夏静月又继续平静地说:“您是否觉得您在所有人心中都很重要?南霖没了您,朝廷会乱,国家要动荡;这世界没了您这擎天柱,也会坍塌倒掉,一片黑暗了?晚辈觉得您自我感觉太良好了,您病倒的一天两夜过去了,您瞧,世界仍旧如此美丽,太阳照常升起,没了您,大家一样过日子。对于许许多多的人来说,有您,没您,并无差别。只是——” “没了您,伤心的,难过的,痛苦的,永远是您的亲人,真正爱您的,关心您的人,只有他们才会真正地觉得没了您,这世界就暗淡了。至于您的对手,您的政敌,没了您,一定会痛快地大饮三杯,大吃三碗,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您愿意让亲者痛仇者快吗?您只要说句愿意,我马上让人进来给您洗漱更衣。” “我……”南霖太子呆呆地看着夏静月,平生第一次被人这样毫不留情地斥责,偏偏对方的态度与语气都平静得风轻云淡,态度也温温柔柔的,然而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戳心灌髓。 这女子是哪来的,怎么张嘴说出来的话,明明轻飘飘的,却让人浑身难受,偏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幸好他的政敌中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的,不然他被活活地气死了,还得感激涕零地对她说一句谢谢。 夏静月站了起来,取了一面镜子过来。 这镜子是远洋得来的,照得人纤毫毕现。 外头已经大亮了,太阳刚升了出来,殿内一片明亮。 夏静月重新坐回榻前的椅子上,把镜子递给了南霖太子,“您先照照镜子。” 南霖太子不知所以然,愣愣地接过镜子,不解地照着。 夏静月凑近过去,指着镜中的他对南霖太子说:“您看看您这头发,这才四十出头呢,白发比五十岁的人还多。您再看看你这皱纹,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您就没有发现,您已经未老先衰了?您应该庆幸没跟皇太孙两人一道去民间逛街,不然百姓都会以为您是太孙的爷爷。您知道太孙为何越来越嫌弃您?为何常常激怒您,对您越来越没有好脸色好态度吗?” “为什么?”南霖太子急切问道。 夏静月眨了眨眼睛,俏皮地说:“他嫌您老了呗!” 南霖太子哭笑不得,“小姑娘,你可不可以别埋汰孤了,再埋汰下去,孤都想撞镜自尽了。” 不得不说,南霖太子被夏静月一通嫌弃下来,心头烦闷散去不少,都有兴致说起自嘲的话来。 心情一开朗,他再看镜子时,才突然发觉:原来他已不知不觉老成这个样子了。 再回想朝中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官员以及皇亲,哪个瞧着不是比他年轻的?皇家最讲究保养,有专门的太医帮忙调理,那些保养得宜的,就是五十了,头发也不曾见到多少白的,可他才四十出头,却已苍老成老翁的样子了。 正当南霖生起悲凉的感触,旁边夏静月语重心长的话适时插了进来:“您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一次您再没有醒来,皇太孙怎么办?您让他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怎么去斗那些老奸巨滑的大臣?皇帝年老,太孙尚未掌权,国师势大,您若是倒下了,太孙的未来您可曾替他想过没有?” 夏静月的话犹如当头棒喝,将南霖太子敲醒了。 他那般辛苦去操劳是为了什么?对外人自然是慷慨激昂地说为了南霖的江山,为了南霖的百姓,然而实则是为了他的儿子。 如果他就这么倒下了,如此混乱的朝局他的儿子怎么镇得住? 宫里的皇帝又是那样的情况,对国师言听计从,没有了他,皇帝说不定会在国师的挑拔之下另立储君,将他的儿子暗中谋害。 “即使不为您自己着想,为了太孙,您也要好好保重啊。” 夏静月的话再次让南霖太子清醒了过来,朝中的事一天两天不办乱不了,只要他还在,那些人就有所顾忌,不敢妄动。 他活着,就是左清羽最大的依靠! 南霖太子想开之后,看往夏静月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感激,“小姑娘,谢谢你点醒了孤,不然孤现在仍是一片浑浑噩噩。” 夏静月笑道:“您这是当局者迷,被迷瘴蒙了眼。您身上的压力太大,肩上的担子太重,已让您累得没有时间来冷静思考了。” “的确如此。”南霖太子喟然而叹。有时候,很多很浅显很容易明白的道理,身在局中的人却看不到看不破。反倒是旁观者,总能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一直独自行走着,连什么时候进了迷瘴,迷了方向,都毫无察觉。不知不觉地,已执迷太深。今天若不是夏静月的点醒,恐怕他就是到死也勘不破这迷瘴。 夏静月见南霖太子终于想开了,趁机劝他再休息着。 第883章 开导 医者,不仅要给病人看病治病,还得想出各种办法开导病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幸好南霖太子是容易说服、听得进劝的人,没有枉费她的一番苦心。 等南霖太子入睡了,夏静月将药碗和粥碗放在托盘上端了出去。在门口,她遇到匆匆忙忙而来,跑得满头大汗的李公公。 李公公才刚知道昨天南霖太子吐了血的事,骇得脸色都白了。“女大夫,太子殿下怎么了?听说昨晚太子殿下吐血了,可有这一回事?怎么不通知咱家,也不传太医过来?” 夏静月示了示手上的托盘,说:“太子殿下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刚喝了一碗药,又吃一碗粥,已经歇下了。李公公最好小些声音,莫惊醒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病须得静心休养。” 李公公立即压低了声音:“昨晚为何不唤咱家过来,也不传太医?” 对于这个问题,夏静月只能说:“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太孙的安排,你只能去问他了。” 昨晚太子殿下危急,就是传了太医过来,也于事无补,至于叫了这个李公公,除了多一个忧心的人,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左清羽见南霖太子的情况稳定后,选择了不外传。 再综合朝中的时局,夏静月提醒李公公说:“太子殿下已经好转了,太孙不宣扬此事,必是有其道理,还请李公公莫要到处张扬。” 李公公猛地打了个激灵,连连点头,“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尤其不能让国师知道太子病危,不然不知道会弄出多少事端来。” “太子殿下需要静心休养,公公尽量别拿伤神的事去烦扰,不是天塌下来的事,最好能挡就挡了,一切等太子殿下养好身子再说。” “对对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李公公不断地叨叨念着。 交待了李公公一些看护病人的事情后,夏静月将托盘给了外面侍候的人,回去歇息了。离开前她再三叮嘱李公公,一旦太子殿下有任何异常,都必须马上来唤她。 夏静月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时分。 醒来后,见初晴守在她旁边,托着腮,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怎么了?”夏静月从床上起来,披上衣裳。 初晴连忙把准备好的水端了进来,侍候夏静月漱洗,见左右无人,悄声说:“奴婢查到了一些事情,但因为不确定,暂时还不能告诉夫人。” 夏静月拧着毛巾的手顿了顿,“是关于蓝衣人的?” 初晴点了点头,再悄声说:“奴婢今晚要再去一趟,等有确定消息了再告诉夫人。” 夏静月再次交待说道:“你可得小心些,莫让人察觉到了。” “夫人请放心,这一次奴婢有了方向,想查什么就容易多了。”初晴口中安慰着夏静月,心头却生起一股隐忧来,如果最后查证了事实,该怎么跟夫人解释?老爷呢?人又在哪? 他们会不会中计了? 夏静月洗漱地过后,略略用了餐就去了厨房,让厨娘做了一道山药莲子米浆。 这道山药莲子米浆有强心安神的作用,很适合做南霖太子的辅食。 莲子是最好的养心安神且可药食两用的一味食材,夏静月让厨房多做些莲子吃食给南霖太子,譬如莲子八宝粥,莲子猪心汤,莲子糕点等等。 这一道山药莲子米浆的做法较为简单,所需要的时间也短。厨娘做好后,夏静月端了出来,往寝殿那边走去。 李公公亲自来到殿门迎接,说道:“女大夫果然医术高明,殿下已经醒来了,精神也不错,方才正与老奴聊着家常呢。” 让李公公更为高兴的是,他发现太子殿下开朗了不少,神色也比以前轻松多了,气色看着也好了。对此,他对夏静月的态度大为改观并暗生感激。 夏静月停了脚步,压低了声音问李公公:“太孙可曾来过?” 李公公也压低了声音回道:“午时来过,不过只到了门口,得知太子殿下好转就离开了。太孙如今正帮着太子殿下处理公务呢。” 对于这对父子,李公公与夏静月是同样的心思,在太子没有病情稳定之前,尽量不让他们二人见面,免得又闹出事来。 夏静月松了一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 由此说明,左清羽还是很在意南霖太子的,只要他们父子在乎彼此,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夏静月来到寝殿,先给南霖太子例得检查把脉。 南霖太子的情况的确好转了不少,但离康复还需要不少时间。而让病人尽快恢复的最好办法莫过于让病人化开郁结,情志舒畅,心情一好,自然有利于养病养心。 南霖太子自昨晚听了夏静月的一番话后,对夏静月的印象非常好,喝完了米浆,便让夏静月坐在旁边陪他聊天说话。 夏静月见南霖太子的精神很足,暂时没有困意,就留下来继续开导他。 南霖太子不宜劳神多说,夏静月就拿自己身上发生过的趣事来说,“话说晚辈第一次来南霖的时候,发生过一件乌龙事情。” 一个地方的口音是不容易改变的,夏静月就是再聪明,也无法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学会当地的口音与习惯,所以她的大靖口音对于土生土长的南霖人来说,一听便知不是本国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左清羽不让外人进入寝殿范围,除了可信之人,不让其他人与夏静月接触。 夏静月更知无法瞒过南霖太子,对方应该早就知道了。 夏静月毫不掩饰地说出她并非南霖人后,果然在南霖太子脸上发现他毫不意外。 “我们走在桥上,那座桥突然垮了一截。当时就把我给吓懵了,还没有搞清怎么一回事呢,人就掉到水里去了,好在以前我跟清羽学过水,惊慌了一下就稳住了。我正想去救我的同伴,哪想水底下突然来了一群水鬼……那时候我可是吓坏了,大白天的,水里怎么会有水鬼呢?这不符合常理啊!好在仔细瞧去,原来都是人。” 第884章 身份暴露 “我刚松下一口气,还没有缓过劲来,再仔细一看,又吓得我魂飞魄散,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南霖太子被夏静月一惊一乍的提起了心,情绪跟着她的故事起伏着,他连忙问:“你看到了什么?” 夏静月声色并茂地讲着,并活灵活现地比划着:“我看到他们带着渔网,还有藤条,他们想把我当成大鱼给捞了!您说,我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被当鱼给捞了?” 这会儿,南霖太子已猜到夏静月经历的是什么事了,但仍然饶有趣味地听着,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地赞同点头:“没错,的确不能被捞了。” “我立即插出了匕首,冲他们刺过去,还认准了他们之间的一个头头,抱着擒贼先擒王的谋略,我死盯着那个头头。事情不出我所料,我盯紧了那个贼头,做出一番要杀了他的动作,水底下其他人都慌了,纷纷丢下我的同伴,全都游过来救那贼头。” “他们人数太多,且个个水功了得,我双拳难敌四手,又心生一计,将那贼头逼到水流湍急之处,想借助水流分弱他们的实力。正当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就要擒了那贼头时,你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快说!”南霖太子很配合,且很高兴地附合着追问。 聊得正浓的两人没有发现,殿外的幕帷后,左清羽已听了一会儿。透过幕帷的缝隙,他看到父亲开怀的笑颜,心头生出阵阵震动来。 他已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到父亲如此高兴了,似乎从母亲去逝后,他怨恨他开始,他就再也没有露出过笑容来。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回想当年的事,左清羽冷硬地摇了摇头,错的是这个男人! 但他若命不久矣,在他有限的日子里,他是否可以暂时放开仇恨,让他过一段高兴的日子呢? 如果在以前,左清羽会斩钉截铁地说不,凭什么要让他活得那样高兴,那样自在?他不配! 可是,这会儿看到他开怀的样子,让左清羽回想到小时候,他抱着他逗着他,疼爱护他的情景。 这一刹那,左清羽生出浓浓的迷茫和矛盾来。 左清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夏静月身上,看着她古灵精怪地讲故事,神采飞扬地比手划脚,笑容满面如春风而来,即使他站在远处,也似乎置身于春暖花开之中,一切阴霾都尽皆散去。 左清羽深深地凝视了夏静月几眼,转过身,悄然离去。 “……奇了哉怪了哉,这水里哪来的鼓声?莫不成水底下的龙王办喜事?我惊讶极了,在水底瞧了瞧,没发现!最后浮出水面来,这才看到,好家伙,刚才还静悄悄的水面上,不知何时驶来许许多多的船儿。那些船上,每一艘都架着一面大鼓,每一只鼓前站着一个浑身肌肉的壮汉,他们正卖力地敲着大鼓……” “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天是南霖的嬉水节,他们想把我捞了并不是要当成鱼给清蒸了的,而是要捞去做媳妇。我当时感叹哪,原来南霖的男人娶媳妇不是在陆上找的,而是去水里捞的。怪不得听闻南霖的女子一个个长得水灵灵的,原本都是在海里长出来的……” 南霖太子已听得笑不拢嘴,差点笑得呛了气:“孤看你这个滑头才像是水里长出来的。” 夏静月倒了杯温水,让南霖太子喝了顺顺气,唉声叹气道:“我倒是想,但水龙王不要。” 南霖太子喝了杯水,气顺了不少,胸口压抑许久的郁气也消散了大半。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孤跟你说了这一会儿话,整个人都轻松了,比喝什么药都管用。” 夏静月拿过镜子,摆在南霖太子面前,笑道:“轻松了就好,心情好了,吃得好,睡得好,病也会早点好。您瞧瞧,您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帅气英俊多了?不比年轻的时候差吧?” 南霖太子望着镜中眉宇皆带笑意的自己,极为同意地点头:“的确是,不比孤年轻的时候差。不过,跟韩潇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夏静月一愣,执镜的手僵在那里。 南霖太子目光从镜中移到夏静月身上,含笑道:“这一天一夜,多亏了睿王妃,不然孤这条老命不死也得丢了大半。” “您什么时候发现的?”夏静月问道。 “孤让李总管去逼问长青,长青都说了。” 这一瞬间,夏静月心念百转,脑海里闪过各种想法与念头,但最后,她只朝着南霖太子盈盈地笑着,亲切地喊着:“没想到一切都瞒不过姑父的火眼金睛。” 一声姑父,瞬间拉进了两人的距离,也打破了这僵局。 南霖太子脸上重新染上慈祥的笑意,“孤先前便猜你是我的晚辈,只是想来想去,都猜不出你是南霖宗亲中的哪一位。没想到,是大靖那边的晚辈。” 夏静月站了起来,朝着南霖太子盈盈一福:“晚辈到南霖多日,却不曾来拜见姑父,是晚辈不识礼数了,还请姑父莫怪。” 南霖太子摆了摆手,让夏静月重新坐下,说:“不必如此见外,你能来,能唤孤一声姑父,孤已心满意足了。” 对于夏静月到来的原因,南霖太子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而夏静月顾忌重重,也没有跟南霖太子提起此事。 双方都刻意地忽略了一些事情,在没有利益的掺和,夏静月与南霖太子的关系倒是很融洽,如同普通的长辈和晚辈那般自然地相处着。 南霖太子在夏静月的医治之下,加上心情开朗,身子一天好过一天。他对夏静月的医术,也有了更深的体会,以前以为大靖关于这位传奇女子的传说过于夸张了,如今才知道此女不仅博学多才,医术更是远胜于南霖国的太医。 太子府瞒下的消息最后还是被国师的探子打听到了,国师得知南霖太子病危,而且是被太孙给气得吐血的,顿时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第885章 他骗了她 将重病的父亲气得口吐鲜血,岌岌可危,此乃大不孝之罪。 一旦左清羽背上这个罪名,他的前途就全完了。 为了确认这个消息,南霖国师亲自来到太子府上。 太子府的太子侍卫可以拦下任何人,唯独无法拦下这位权倾半朝的国师大人,尤其是这位国师还带着皇帝的旨意过来。 南霖太子得知此事时,国师已闯到寝殿外头了。 南霖太子第一时间对夏静月说:“你赶紧藏到内室,没有我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 李公公根本拦不住这位国师,夏静月刚进了内室,他就闯了进来。 “听说太子殿下病得不轻,本座听闻后,心中焦灼,担忧不己,特意过来探望。” 南霖太子坐在床头上,手中拿了一本折子在看,见国师进来,抬起头,淡然地说道:“今天吹什么风把国师给吹来了?小李子,给国师倒茶去。” 打完招呼后,南霖太子继续低头看他的折子,将国师置若罔闻。 国师惊异地打量着南霖太子,不是说太子病危,已经准备好了棺材和寿衣吗?可眼前的太子瞧着气色比病前还好,精神也不错,丝毫没有萎靡的样子,更没看出多少病色来。 国师处于震惊之中,而藏在内室的夏静月更是处于极度震惊之中。 进了内室,夏静月听到国师的声音,惊觉得熟悉。她走到隔着内室与寝殿的百宝阁,从隙缝处望去。 这一看,夏静月目瞪口呆,浑身发冷。 什么南霖国的国师,这位不是天机道长吗? 逍遥散人的徒弟天机道长,怎么会出现在南霖,还成为了南霖国的国师? 南霖太子让她进入内室躲避,是纯粹不想让人发现她,还是他已知道天机道长就是南霖国师? 这件事情,左清羽是否知道? 事情太过扑朔迷离,谁是敌,谁是友,夏静月已经不敢下定论了。 南霖太子若是友,他为何要阻止左清羽跟大靖人联系?若是敌人,为何要让她与天机道长避开? 夏静月的脑子越来越糊涂,仿佛陷入无边的沼泽之中,思维都凝滞了。 好在多年的经历让她以强大的定力维持住表面的镇定,在天机道长离开后,她观南霖太子神情淡然如初,她亦是不动声色,如同往常一般,给南霖太子诊脉,叮嘱养护事宜。 直到回到暂住的屋子,夏静月才浑身发软。 倒了一杯茶水,也顾不上茶水已凉,连灌了三杯才冷静下来。 她坐了下来,慢慢地理着这些事情。 首先她明白一件事:天机道长瞒着南霖国师的身份做大靖皇帝的座上客,不管他是什么目的,都其心可诛,而南霖太子与天机道长明显是死对头。 虽然夏静月还不知道南霖太子是好是坏,但显然的,在对付天机道长前,与她是同一战线的。敌人的敌人,暂且可以联手起来。 可是…… 夏静月站了起来,踱了几步。 如今谜团重重,在没有查清更多的真相之前,不宜轻易妄动,不管是表面上友好的左清羽,还是表现得很慈祥的南霖太子,都不能在毫无所知的情况信任他们,必须看清楚了每一步再走。 这时候,夏静月无比想念韩潇,要是他在,他最擅处理这些事情了。也不知道他此时在哪里,是否一切顺利? 好在她在太子府也不是单枪匹马的,还有一个得力助手。 在屋中没有看到初晴,夏静月这才惊觉初晴从昨晚离开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太子府危机重重,初晴这孩子不会出事了吧? 在夏静月的提心吊胆中,午膳时分初晴终于回来了。 不等夏静月询问,初晴慌慌张张地过了来,往夏静月手中塞了一样东西。 手中的东西入手冷硬,夏静月低头看去,竟是一块黑色的令牌。 令牌上面雕刻着一只毒蝎子,形状、大小、质地都无比的熟悉。夏静月一惊问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从那个蓝衣头领身上摸来的。”在前些天初晴就发现了这块牌子,当时隔得太远,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所以不敢跟夏静月直说。 直到今天,她趁着那头领喝醉了,将这块令牌摸了出来,才敢真正地确定此事。 这些蓝衣人,与当年混在青衣杀手中的那些高手,是同一批人。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蓝衣人都是毒蝎门的人?”夏静月心头一片冰凉,蓝衣人就是毒蝎门的人,那左清羽给韩潇指的另一个地方又是怎么一回事?“初晴,你可知道这些蓝衣人来自哪里?” 初晴不愧是暗部培养出来的精英,这些天已将蓝衣人的底细摸得七七八八,“他们来自暮城不远的天香山上,那天香山上有一座叫望仙楼的道观,据说,南霖国师的师傅就是望仙楼的观主。” 南霖国师天机道长的师傅不就是逍遥散人吗? 毒蝎门就在天香山,逍遥散人的道观也在那里,这两者若是没有联系的话,三岁小孩都不信。 毒蝎门就在暮城旁边,那韩潇去了哪? 夏静月记得韩潇说毒蝎门离暮城路程甚远,需要乘船出海,故而后来才一去不回,连消息都难以传回来。 难道这一切,都是左清羽的谎言? 回想种种,夏静月脸色越来越白。 左清羽竟骗了韩潇,也骗了她! 初晴能查出毒蝎门的位置,夏静月不相信左清羽这个南霖太孙会不知道毒蝎门的位置,他撒下这弥天大谎,他想做什么? 怪不得韩潇一直没有消息,不是消息被左清羽给截下了,就是他遇险了。 夏静月一阵昏眩,身子一晃,险些昏倒。她攥着令牌,冲了出去。 南霖太子病倒后,朝中的事宜都由左清羽接手。 左清羽虽然很少参与朝政之事,但身为皇太孙,南霖的第二代储君,该他知道的,该他学的,他都会不少。何况太子府还有一众幕僚,有他们盯着,只要左清羽脑子别太笨,不跟幕僚反着来,是出不了大错的。 第886章 牵线作保 议事厅中,左清羽正与太子府的幕僚商议着南霖国师的事。 一名幕僚义愤填膺地说道:“太孙,国师趁着太子殿下病倒,打着为皇上炼丹的借口,召了二十多个道士进宫。那些道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毒蝎门的人假扮的,他召了这么多高手入宫,居心叵测啊!” 另一名幕僚也说道:“不仅如此,国师还派人到处散播谣言,说您意图害死太子殿下,再带兵逼宫,试图谋权篡位。此次他强闯太子府,为的就是坐实您的罪名。好在太子殿下病体转安,吓退此贼,不然太孙的名声就要败坏在他手中了。” “此贼不除,南霖迟早会被他所害!太孙殿下,此贼必须得除,越快越好!”太子府长史进言道。 这时,另一位官员站出来,说出心中顾虑:“国师手下高手如云,如今又多召了二十多个高手入宫,咱们必须谨慎行事,不然,国师抓了皇上做人质,岂不坏事?” “但现在不除,万一他又召集更多手下进宫,到时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人,咱们就更难对付了……” 底下的幕僚争论不休,左清羽坐在上座,不发一言,直到他们争得脸红耳赤,差点挽起袖子打起来的时候,才出口说道:“此事不必再争,国师此贼,是留不得了,必须尽快除掉。” 方才反对过早除贼的幕僚连忙说:“可是,国师底下高手太多,大内侍卫又尽是听他差遣,万一除贼不成反被贼害如何是好?” “对啊。”另一位幕僚附和着,压低声音:“皇上年岁已高,不须几年太子就能继位,到时新君登基,要除贼就名正言顺了。” 左清羽冷笑道:“过几年?只怕几个月的时间国师都等不及了。你们所顾忌的不就是毒蝎门的贼子武功厉害吗?本宫已请来高手相助,拿下此等小贼不在话下。” 主张速战速决的长史既惊又喜,问道:“太孙殿下请了高手来助?不知请的是哪一派的高手?据臣所知,江湖门派向来不参与各国政事的。” 左清羽端起茶碗,拿碗盖拔了拔茶水上面的茶叶,缓缓说道:“本宫请来的,是蚩人派的高手。” “什么?蚩人派?” 蚩人派的名号,不仅在江湖上大名鼎鼎,在各国官员皇家中也是大名鼎鼎的。蚩人派的恐怖练法,加上蚩人的武功独步江湖,使得凡是听过蚩人派名号的人都下意识地畏惧三分,同样的,蚩人派的强大,也令各势力向往不己,恨不得拉拢在手下。但蚩人派行事再狠辣也只是在江湖上,这一派从来不参与官府的夺权争位,且个个都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人,不受约束的,让人想收买也无从下手。 长史再次问道:“江湖中人向来不参与官家的事,更不参与皇室的纠纷,他们怎么会肯帮忙?” 左清羽抿了一口茶水,见这茶不合他的口味,便搁下了。“蚩人派虽是江湖中人,但他们临近我们南霖,南霖的气候对他们养蛊又极有益处,故而少不了要跟我们南霖人打交道。此次出手相助,不过是希望我们以后多给他们些方便罢了。” “可是——”长史有更深的一层顾虑,“这些江湖人可靠吗?咱们之前可没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是什么品性的人,咱们也不清楚。” “本宫能请到他们,自然是有信得过的人帮忙牵线作保……”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左清羽听到了夏静月的声音,马上走了出去。 议事厅外守卫重重,夏静月想闯进去侍卫自然不肯。 若是平日里,夏静月自会好声好气地请侍卫通报一声,但现在,她捏着手中冷硬的令牌,怒火在胸腔熊熊燃烧,窜上脑门,已烧得她的理智都化为灰烬了。 不让进,就硬闯! 左清羽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数名侍卫围住了夏静月,正要动武。 左清羽喝止了侍卫,惊喜地叫道:“静月,你怎么过来了?你是来找我的?” 夏静月的一双黑眸透着冰封的寒意,她将手中的令牌扔给左清羽,“这是什么?” 左清羽接住一看,脸色一变。 他千防万防,不让夏静月跟蓝衣人接触,也不让蓝衣人进入内殿,就是防着被夏静月知道些什么,没想到这么快就瞒不住了。 左清羽把夏静月请进了议事厅,挥退了一众官员。 闲杂人等都离去后,夏静月走到左清羽面前,第一次发现,他比她想象的更为陌生。或许说,她从不曾了解过他。 “你把阿潇骗到哪里去了?你想做什么?”夏静月铁青的脸问道。 左清羽知道再也瞒不过后,就不想再找借口了。“出海了。” “出哪个海?你说清楚!” 左清羽定定地看着夏静月,问:“如果我说他死了,你会怎么样?” 夏静月脑海仿佛被什么东西炸了一下,一片空白,在一阵揪心的刺痛后,她死死地盯着左清羽,“不要说他死了,就是他伤了,我也不会放过你!不死不休!” 夏静月那强烈的恨意与誓言,如冬日里的一桶冰块倒下来,将他从头淋到脚。他笑了,笑得既苍白又沧然,“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夏静月看不懂他那浓烈的情感为何而来,但她的立场向来坚定,一切事情都可以谈,一切事情都可以原谅,唯独不允许伤害她最在乎最重要的人,半分都不许,一丝一毫都不许!“你要想让人相信你,首先你得有让人相信你的理由。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去骗韩潇?” “为什么?”左清羽状似认真,又状似玩世不恭地说:“我只想让你多陪陪我。” 面对夏静月探究又怀疑的目光,左清羽骤地又笑了,笑得像个孩子那样无邪,“我开玩笑的,怎么,把你吓着了?你怎么还跟以前那样,开不起玩笑?” 夏静月一点也不觉得这个玩笑很好笑,“你到底把阿潇骗到哪里去了?” 第887章 意外之喜 左清羽走到紫檀雕花椅上坐下,说道:“深海。” “深海?”夏静月大吃一惊,以现在的航海技术,去了深海与送死有何区别? 左清羽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到夏静月那带着恨意的眼神。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忍着心口微微的刺痛,“你放心,那片海域很安全,他不会出事的。” “既然如此,为何到现在还没有阿潇的半点消息?” “因为——他送来的书信被我烧了。还有,船上的牵星板,也被我派去的人毁了。”左清羽唇边含着淡淡的凄凉,“那片海域本就容易迷路,失去了牵星板,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他是不可能回来的。” 他以为,他给自己赢来一年半载的时间,就有机会重续当年的情谊。 他以为一切都还有挽救的机会。 可当他看到夏静月充满恨意的眼睛,那样冰冷,恨不得杀了他时,他才悲凉地发现,再也回不去了。 他错过的,不是四年,而是一辈子。 回到客居,初晴从里面迎了出来,见夏静月脸色带着微微的苍白,连忙过去扶住,“夫人,太孙怎么说?难道、老爷出事了?” 进屋坐下,喝了半碗温茶后,夏静月才像是回了魂。“老爷被引出了深海,又被毁了牵星板,虽然那片海域没有凶险的暗礁,说是一年半载能回来,可那是深海——我也不知道他在一年半载的时间中能不能找到回来的路。” 牵星板,是用作牵星术的工具,是航海中用来确定方向不可缺少的东西。 在茫茫深海中,迷失了方向,会导致怎么样的结果谁也无法预料。 初晴也想到了这一层,大海可不比深山,以韩潇的实力,就是落在人迹罕无的森林深处,她都不会有丝毫的担心。但是大海…… “夫人,您打算怎么办?去寻老爷吗?”初晴已失去了主意。 夏静月承认,在一开始的时候她是这样想的,因此她还跟左清羽确定了韩潇所走的大致方向。但从议事厅走到客居,这一路上她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开始理性地分析问题。 她要去找深海找韩潇,首先必须要有一艘可以远航的船,然后是人。 她在暮城只有初晴和王安两个助手,哪来懂得走船的水手?又哪去借船? 再求助左清羽? 夏静月摇了摇头,她对左清羽是不敢相信的了,她总感觉他将韩潇支开,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初晴,你能跟楼船那边的侍卫联系上吗?”此行前来南霖,韩潇从京城调了一艘楼船过来,楼船上面有睿王府的大批精英侍卫随时待命。 那船楼船,外表除了比普通的楼船稍大外,看不出其他来,但它实则是一艘战船,还能用来走航海。 夏静月不相信南霖人,只相信自己人。 初晴大喜:“奴婢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夫人请放心,奴婢马上去跟他们联系。” 夏静月的心总算定了定,“越快越好。” 初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等天黑了奴婢马上就去。夫人,太子府不安全,我们也得想办法离开。” 但初晴心中又多了一层忧虑,她发现这段时间夏静月的脸色一直不太好,不思饮食。这样的身子,初晴担心夏静月就算跟着楼船出海也会病下。 自上次中蛊之后,初晴对夏静月的身体情况就一直很紧张,这时候,忍不住问道:“夫人,奴婢觉得您这阵子身子差多了,您多久没给自己诊脉了?” 夏静月一愣:“我身子差了吗?” 夏静月仔细回想了起来,这段时间要说她身体异常的话,也不太明显,就是睡眠比往常多了一些,胃口也没以前好了。医人难自医,若是身边的人,哪怕发生微小的变化,夏静月也能察觉出来,但自己的情况反倒当局者迷了。 她只道忧虑韩潇的事,加上吃腻了南霖的吃食,故而才有这些异常。这些天又忙着给南霖太子调理身子,忙起来也顾不上察觉自己的身子了。 因为在其他方面,她没感觉到有任何的不适。 但初晴的话,让她慎重了起来,马上给自己把脉。 这一把脉,夏静月从愕然到震惊,然后一阵狂喜布满了心口。 怀孕了! 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身为医者,竟然连这么大的征兆都没有察觉到,夏静月不由地傻了傻。 她仔细回想这三个月来的种种细节,三个月前她曾有少量色淡的出血,那时她只道初来南霖,因气候与饮食的突然改变,内分泌发生了紊乱造成的。 因环境问题突发的一次月事紊乱是较为正常的事,夏静月便没有放在心上,只给自己把了一次脉。那会儿月份太浅,不容易把出来,且怀孕与月事的脉相相像,她便将之归为月事的脉相。 这也跟她成亲几年才怀上有关系,若是初婚那会儿怀上,她早就察觉到了。可刚成亲的那一年做了避孕,后来又经历血蛊之灾。 解决了血蛊后,她调理了很长一段才开始备孕,可备了近一年,每个月都落空。数次落空下来,她就淡然处之了,孩子什么时候来,都随缘吧。 不曾想,正是这种心态反而意外地怀上了。 照此算来,她在来南霖之前就怀上了。 一旁的初晴见夏静月脸色几变,似喜似忧,说不清的复杂,大惊问道:“夫人,您没事吧?该不会、又……” 又中了暗算…… 这话初晴不敢说出来,同时也害怕乌鸦嘴了。 夏静月见把初晴吓坏了,连忙安慰她说:“没事,我很好。” “那您怎么……”初晴都快要哭出来了,王妃若是又中了什么暗算,她可怎么跟王爷交待?她就是以死谢罪也不足惜。 夏静月笑吟吟地拉着初晴的手,说:“初晴,我怀孕了。” 夏静月的话像一道响雷炸在初晴的脑门,炸得她一呆一呆的,随即又狂喜了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盯着夏静月的肚子,眼睛一眨都不敢眨:“殿下怀孕了?” 第888章 定海神针 “嗯,快三个月了。”夏静月伸手轻轻地抚摸着腹部,虽然这会儿小家伙还只是一丁点,也不曾显怀,但一想到这里住了一个小生命,且是她与韩潇相爱的见证,她心口就涌起难以言喻的欣喜与激动。 初晴又呆了呆,“都要三个月了?” 夏静月点了点头,说:“第一个月见了些红,我只道是月事,第二个月快到月事的时候,阿潇又出了远门,毫无音讯,我心中记挂着阿潇的事,就忽略了。” 心中生起浓浓的失落来:若是此时韩潇在她身边,知道她怀孕了一定会比她更高兴吧?可这会儿他在哪?总不会要一直等到孩子出生了他才回来吧? “都是奴婢粗心大意!”初晴恼得抽了自己一耳光,她在其他方面,尤其是打探消息、跟踪和反跟踪等方面心细如发,可在女子生活上的事就没有那么细心了。“倘若初雪姐姐跟在殿下身边,初雪姐姐早就发现了。” 夏静月拉住初晴要再自扇的手,好气又好笑:“你打自己做什么?要说粗心大意,也是我这个母亲的不是。好在这家伙是个乖巧的……” 夏静月心有余悸,好在她身子好,这胎儿也坐得实,不然被她这么一折腾,早就嫌弃她这个做娘的了。 初晴也是一阵后怕,双手合什,不断念着阿弥陀佛。这小主子是睿王府上下盼月亮盼星星盼来的,幸好没出差错,不然不用王爷王妃出手,长史大人他们就要灭了她。哦,还有王总管,他若是知道此事……估计会比她更后怕。 狂喜之后,接下来的问题又来了。初晴担忧地看着夏静月的肚子:“殿下,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容不得出现闪失,咱们这会儿困在南霖无法离开,这……” 如果夏静月没有怀上之前,她要出海去寻韩潇的话,初晴会二话不说地支持。 可是现在韩潇下落不明,夏静月出海若是发生意外,后果不是任何人能承受得起的。 关于这个问题,夏静月也考虑到了。在从议事厅回来的一路上,她就生起几个方案,其中一个方案就是继续留在太子府,代韩潇完成他的任务。 天机道长出现在南霖,还是南霖的国师,天机道长又与追杀韩潇的毒蝎门关系匪浅,再加上左清羽与南霖太子暗藏的秘密,无一不告诉夏静月,南霖之事直接影响着整个大靖的局势。 在韩潇被左清羽支走,睿王府群龙无首时,一旦遭遇重大事件,容易阵脚大乱。就算费长史他们再能干,可他们只是臣子,在很多方面不能代替主子做决策,这时候,她的稳住就不可或缺了。 就算韩潇不在,睿王府还有她,还有她这个睿王妃在!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睿王府的定海神针。 “初晴,你知道我在太子寝殿见到谁了吗?”夏静月凝重地说道:“我看到了天机道长,他就是南霖的国师。” “天机道长?”初晴大惊,“殿下,他也见到了您?” 夏静月摇了摇头:“太子事先让我退避内室,没有与他撞上。” 初晴焦急地说道:“就算没有与他碰面,您也得马上离开太子府!殿下,天机道长就算不是毒蝎门的门主,可他能够指使毒蝎门的人,此人说不定就是指使杀手刺杀王爷的幕后之人,您留在这里太危险了,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你听我说,你的担忧是建立在天机道长常在太子府走动的情况下。”夏静月冷静地给初晴分析说:“左清羽父子明显跟国师不是一派的人,双方互成水火之势,像今天这样强闯太子府的举动,即使国师权势再大也不敢再来第二次。天机道长在得知南霖太子病情好转,只会将重心落在把握朝权,以及架空皇帝、迷惑皇帝之中,那才是天机道长的重中之重。故而,天机道长不会再来太子府,即使过来,也不会再用强闯的方式。所以,要避开天机道长,太子府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夏静月又说道:“我们要等王爷的消息,不能离开南霖,那么,在哪儿等不是等?不如留在这里,查清楚天机道长与毒蝎门的关系。王爷正在调查的事,就由我们开始接手。” 太子府与国师是敌对关系,为了对付敌人,必然要去掌握敌人的消息。夏静月细算下来,太子府才是最方便打探消息的地方。若是出了太子府,在民间如何去查南霖朝廷和皇宫的事?即使能查到的也是别人特意漏出来让人知道的,第一手的资料,最接近真相的东西,就在太子府。 “殿下,太子和太孙可信吗?”初晴对他们二人却不敢抱有信心。 “可信,也不可信。”夏静月有条不紊地说道:“我们留在太子府,不是将全部希望放在这里。留在太子府,只是我们其中的一个办法。方才我让你去与楼船联系的事,就是第二个办法。让楼船出海寻找王爷,并且把南霖的事,以安全的方式传给费引,让他在不影响京城形势的情况下,再加派人手过来支援。记住,信息以秘信的方式给费引,除了费引,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把消息递给费引,让京城的睿王府势力心中有数,但韩潇失踪的事也不能外传出去。 夏静月镇定感染了初晴,“殿下,奴婢会拼尽一切相助于您。” “幸好有你在我身边。”夏静月由衷地说道。 超高的武力值,又拥有心细如发的观察力,正是有了初晴,夏静月也才敢放手去做这一切。 初晴再次提醒说道:“殿下也得小心南霖太子和太孙,以免他们再生歹心。” “我心里有数。” 从南霖太子与左清羽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们还有几分念旧之情,暂时没想为难她。 再退一步来说,如果他们果然丧心病狂,欲图谋害她——她先将此地的消息传出去,一旦她与韩潇都出事了,大靖的怒火不是南霖能承受得住的。 第889章 医者亦可杀人 何况—— 夏静月摸了摸袖中的银鞭,还有藏在衣角的药粉。 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徒,也并非不给自己留退路之人。 医者,也是能杀人的。 救一人,要耗费许多的功夫,但要杀许多人,往往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左清羽在目送夏静月离开后,心痛难抑之下,喝得酩酊大醉。 南霖太子得知此事,第二天左清羽刚酒醒就把他叫了过去。 左清羽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一夜宿醉,不仅头痛欲裂,还浑身不舒爽。身体不适,他对南霖太子更没了耐心,“你找我有事?” 看着面前萎靡不振的儿子,南霖太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南霖什么美人没有,为何偏偏惦记着一个有夫之妇,你说你,像什么话?” 左清羽无神的目光骤地一凝,凌厉地盯着南霖太子:“你不止截了我的信,还偷看了?” 若不然,他怎么知道他与夏静月之间的事? “我这是为了你好!你身上有一半的大靖血统,当年因为这件事,皇上才迟迟不立为父当太子,倘若不是为父斗败了你的几个皇叔,你能被立为皇太孙吗?也正是这个缘故,国师才能买通朝中近半官员,让皇上对他言听计从,对为父产生不满。”南霖太子苦口婆心地将这里面的厉害分析给左清羽听。 不过左清羽能顺利被立为皇太孙并非仅靠南霖太子的努力,左清羽天生是个明星人物,仿佛自带闪光,南霖民间的百姓对左清羽的印象非常好,拥戴他的人非常多。加上南霖人与大靖人长相相似,两国人在外貌上没什么区别,两国又通婚已久,南霖有不少人祖上来自大靖。种种原因,使得左清羽的一半大靖血统在很多人眼里并非不能接受。但这仅限于民间…… 在皇室与朝廷中,有一支力量不容小觑的保守派,他们本就对于左清羽的血统有过质疑,倘若不是左清羽实在优秀,才华形象在皇孙中都处于首位,他们当年也不会同意让左清羽做皇太孙。 然而,保守派可以勉强忍受一半大靖血统的左清羽做储君,却不能忍受左清羽再娶大靖女子,不然的话,皇室左家血统岂不是有大半是大靖人? “做不了皇太孙,我就不做!我的人生不用你来作主,这个位置我一点也不稀罕!”如果为了皇权富贵就要放弃喜欢的,想要的,那么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要不是南霖太子的作梗,他就不会与她错过。 脑海中再次浮现夏静月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左清羽对南霖太子再次生出了恨意。 南霖太子被左清羽的话气得不轻:“你、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确定这是福?”左清羽禁不住讽刺地大笑了起来,指着南霖太子恨恨地说道:“所以这就是你毒死我母亲的原因吗?为了太子之位,一切都可以牺牲掉?既然如此,当年你杀了我母亲,怎么不再娶一个南霖的女人,怎么不生一个有南霖纯正血统的继承人?” 南霖太子捂着胸口,激动地粗喘着,“我再说一次,我没有害你的母亲!她的去逝,我比任何人都难过……” 左清羽怒喝着打断他:“我亲眼看到的!是你!是你毒死了我的母亲!” 南霖太子呆呆地看着左清羽,张了张口,最终,萎靡地垂下头。 “你现在无话可说了吧?是你杀死了我的母亲,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让我如何认一个杀死自己母亲的人做父亲?你让我如何尊敬你?若是南霖的百姓知道,那个满口仁义的太子殿下,其实是个杀妻之徒,你以为你的太子之位能保住吗?” 左清羽紧紧地握着拳,头痛欲裂的宿醉之苦,想起幼时母亲死状的痛苦,心爱之人离他而去的痛悔,样样折磨得他几乎疯掉。 他朝南霖太子吼完之后,抱着脑袋痛苦地冲了出去。 夏静月刚睡醒,给自己把了脉,确定小家伙十分的健康,她带笑地摸了摸腹中的小家伙,然后才换上衣裳去漱洗。 初晴昨晚趁黑摸出了太子府,给留在暮城接应的联络点送信后,赶回来时差不多要天亮了。她顾不上休息,亲自去厨房给未来的小主子做早膳。 对这位睿王府的未来小主子,初晴比夏静月还要紧张,还要慎重,只要是进夏静月口的吃食,不管是饭菜也好,茶水也好,她都亲自动手。 别看初晴人老实,但认真起来心眼也不少,为了不引起太子府的注意,她是打着给太子做饭的借口去要食材的。太子府的人再怎么狠毒,也不敢在太子的吃食中下毒。 除了适合孕妇吃的食材,初晴又故意其中夹带一些平时常用的,但孕妇不能吃的食材。这些孕妇不能吃的东西自然是她自个吃了,如此,那些心细的人就不能从食材中察觉到夏静月怀孕的事。 这一招,还是王安教初晴的。王安为了迎接未来的小主人到来,做了充分的准备,除了怎么照顾孕妇外,怎么防范孕妇被害更是做好了充分准备,并且对侍候夏静月的人做了专门的培训。 初晴捧了早膳过来,一份虾仁瘦肉粥,一份白灼蔬菜,还有两个杂面馒头。早膳简单,却根据夏静月提供的孕妇食谱做的。 夏静月看见这清爽的早膳,胃口总算好了起来。 她怀的这一胎,虽然来得意外,但好在没有出现其他的妊娠反应,譬如反胃之类的。她暗想,这会不会跟她体质再次改造有关,那一次改造,已经把她以前的奇葩小毛病给改好了。 不过,离孩子出生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没准过了三个月才会出现孕吐。因此,夏静月决定趁着能吃就多吃一些,等以后出现孕期不适时,身子也有能量能应付。嗯,为免一下子吃得太胖,饮食还是清淡为宜。 不想夏静月刚坐下,李公公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女大夫!快!快去救命!” 第890章 让她试一试 夏静月将刚拿起的筷子放下,站了起来,问:“谁又病了?” 李公公喘了好几口气,才把一路奔跑过来的气给喘顺了,“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又吐血了!” 夏静月大吃一惊,南霖太子的身子才刚好转,怎么又吐血了?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昨儿我给太子把脉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 初晴拿了药箱从后头跟上来,不着痕迹地扶着夏静月。 “殿下早上跟太孙吵了一架,奴婢进去时,殿下就吐血了,双眼紧闭,脸色也白得泛青……” “我不是吩咐过在太子痊愈之前,尽管不让他们父子见面吗?怎么又吵一起去了?”他们父子的关系明明已经转暖的,即使互不相见,但在私下都互相询问和关心对方的情况。 李公公悄悄看了夏静月一眼,没敢说起他们父子吵架的原由是因夏静月引起的,这事要是传出去,两国国丑哪! 不过夏静月对吵架的原因只是随口问了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去追究,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南霖太子的病情上。 上一次南霖太子吐血昏厥,她费了不少功夫才保住南霖太子的心脉,这一次再吐血—— 夏静月眉宇间一片凝重,侧过头问初晴:“我之前准备的药都带上了吗?” 初晴拍了拍背后的药箱,回道:“带了,奴婢特地检查过的。” 这时候,夏静月已赶到了寝殿,里面一片慌乱,太子府的两名府医惨白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脉相渐无,已有绝脉之象,非小的能治,还请长史大人赶紧去宫里请御医过来吧!” 另一名府医一脸的生无可恋:“就算请了御医过来也无济于事,长史大人还是赶紧准备后事吧。” 他们都是太子府的府医,南霖太子不好了,他们都脱不了关系,没准皇帝一怒之下要让他们殉葬。 李公公走到门口,听到府医的话,当场就脚软坐倒在地上,只会念着:“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夏静月大步走了进去,看到太子塌前围了一群人,一个个都慌张失措,还有如丧考妣的。初晴生恐这些惊慌中的人失了分寸冲撞了夏静月,快步走到前头,叫道:“你们都让开!让我家夫人看看!” 太子府长史认得夏静月,他时常来向南霖太子禀报公务,曾见过夏静月的几次。但对夏静月的身份,以及夏静月的医术,他并不了解,质疑问:“太子殿下的情况已十分严重,你确定能治?本官已派人入宫请御医过来了,你先退下,等候指令。” 南霖太子的情况极为严重,这时候不能轻易让不知底细的人近身,以免发生不测。再者,长史见夏静月年纪不大,又传闻是太孙带回来的女人,便轻视了几分。 夏静月认得这位长史,是南霖太子的心腹之一。这位长史是南霖太子为王时的王府长史,因皇帝与南霖太子的关系不好,再被国师一挑拔,太子府的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太子太师的重要官职都被皇帝另命的人给占了。因此,南霖太子并不信任那些人,只信任以前的王府老人。 夏静月朝床榻中的皇帝瞧去一眼,气色已经非常糟糕了,她沉声说道:“长史大人若是再阻拦下去,就真的要给太子准备后事了。” 长史还在犹豫中,李公公已爬了起来,叫道:“让她治!让她试一试!” 长史给了李公公一个眼色,大意是问此女可信否? 李公公是知道夏静月底细的人,不管是私下关系,还是明面上的身份,夏静月都没有害南霖太子的动机,何况之前南霖太子就是夏静月给调理好的。“太子殿下是非常信任这位夫人的医术。” 长史愣了一下,选择相信李公公,移开一步,让夏静月上前救治。 夏静月看着挤了大半屋子的人,说:“闲杂人等都出去!” 她又一指两个府医,“你们两个可以留下来打杂,其他的……” 其他的人,夏静月只留了李公公和长史,其余者尽清出去。 人一走,殿中的空气就清新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不像方才寻样嘈嘈杂杂的,就是没病听着都头疼。 南霖太子最近的身体状况都是夏静月负责调理的,对南霖太子的病情她再了解不过了。一番检查后,夏静月取出一套专门打造的金针,准备施展金针渡危之法。 “太孙呢?”夏静月执着金针,问李公公。 李公公黯然地叹着:“太孙跑出了太子府,不知去向,奴婢已派人去寻太孙回来了。” 夏静月蹙了蹙眉:已经等不及左清羽回来了,只能先下针。 夏静月严肃地凝了凝神,果断地刺下去。 一旁守着的两名府医见夏静月下针的穴道有几个是死穴,骇得冲过去,叫道:“住手!此人居心叵测,想要刺杀太子!” 初晴站出一步,将冲过来的府医一推,也没见她怎么用力,已将两个府医推翻在地,甚至因力道太重,在地上滚了几滚。 长史脸色剧变,正要喊侍卫进来,夏静月冷冷地开口说:“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不想太子醒过来的话,你们尽管打扰我。” 殿中唯一把一切希望放在夏静月身上的就是李公公了,他连忙拦住长史,说:“先等等再说。” 夏静月渡力在针,一针下去,刺中死穴,南霖太子非但没有毙命,气息反而强了几分。 金针镀危,是用激发身体最后精元的方法来延续病人的生命。 每个人的精元是有限的,用了就基本上就不能再生了,尤其是像南霖太子这样耗伤大、年纪又大的人,用了这一招,后患不少。但不用的话,南霖太子就撑不过今天了。 原本按夏静月给南霖太子的调理方法,南霖太子的身体会慢慢地变好起来,身体已也有了康复的迹象。可突受刺激,心脉损伤到难以医治的地步,就算夏静月的医术再好,也缝补不了千疮百孔的病体。 第891章 长公主的死因 几针下去后,南霖太子终于幽幽地醒来,脸色奇异地多了几分红润,看着竟不像刚垂危的样子,反而像是个健康人。 两个府医与长史见着,看夏静月的眼神透着惊奇和震撼。 夏静月的神色却一点喜意也没有,这种透支生命力的疗法,后患不少。 金针镀危的施法有三套,夏静月此次施的是最重的那一套,要枉费不少心力和精神,一通施针下来,夏静月像跑了一万米一般,额头渗出汗水,脸色也微微泛白。 初晴一惊扶住,“夫人。” 夏静月给了初晴一个安定的眼神,说:“我心中有数。” 在初晴的搀扶下,夏静月坐到椅上闭目休息着。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施展这一套金针渡危在可控范围之中,不过她现在怀有身孕,一切以稳妥为重,故而施针完后连话都不想说,只休息恢复。 此举落在太子府其他人的眼中,以为夏静月为了救太子损耗极大,不由再次对夏静月另眼相看。 南霖太子醒来,看到坐在一旁神容带着疲意的夏静月,还有紧张担忧的长史等人,如何不知道自己又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 “你又救了孤。”南霖太子对夏静月说道。 夏静月摇了摇头,并没有表功,等南霖太子与长史等人说完话,都离开之后,她休息好了才对南霖太子说:“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救你了。” 南霖太子不解问道:“你要回大靖了吗?” “不是。救了您这一次,下一次,我已无法再救。”夏静月将金针渡危的坏处说了出来:“请您原谅我,没有得到您以及太孙的允许给您施了金针渡危。这一套针法虽然可以将濒死之人的性命拉回来,可是,也透支了您的生命力,您的寿数将会大为折损。但方才您的气息渐无,脉相近绝,若不用此法,您也活不过今天了。” 这种关系重大的医疗之法原本需要家属的同意,但紧要关头左清羽不在,长史与李公公做不了主,说出来除了会引起扯皮外,与病情毫无帮助,而南霖太子已等不了那么多时间。南霖太子身边唯一可以说得上亲属的,只有夏静月一个人。 故而,夏静月在家属与大夫的身份中,做下了这个决定。 南霖太子沉默住了,良久,才问:“孤还能活几年?” “除了调理服药之外,主要的看您的情志。如果能做平和宽心,不大怒、不大喜、不大悲,勉强能再活五年。”如果再气一次,五天都活不成。 南霖太子突地笑了,点了点头,“还有五年,不错,足够了。” 夏静月惋惜暗叹,南霖太子要是照着她的法子调理,原本可以再好好地活上二十年。从医以来,虽然看惯了生离死别,也见惯了因病而逝的病者,但夏静月的心里仍是不好受。 看到夏静月心情低落,南霖太子反而安慰她说:“你且往好的方面去想,倘若你不给孤施此针法,孤已是个死人了。如今能再活五年,让孤有足够的时间来安排这些事,孤已心满意足了。” 夏静月反问他:“既然您想得如此豁达,为何还要一而再地怒极伤心?” 南霖太子神色慢慢地落寞了起来,夏静月担心他又出事,正要去开解,南霖太子却摆了摆手,“孤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有些事,孤有难言的苦衷。” 夏静月沉默了下,缓缓地开口说:“有些事,原本不是该我来问的,只是见您现在的情况,我不得不做个多嘴的人。您与太孙是亲生父子,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你们明明互相关心着对方,为何又故意惹怒对方?” 左清羽将南霖太子两次气得险些命绝,这固然不对。但以夏静月所见,左清羽并非有意如此,倘若不是被激怒到失去理智,他在明知道南霖太子的病情下,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殿中沉默了下,寂静无声。 初晴看了看处于思想挣扎中的南霖太子,悄悄地退了下去,把空间留给夏静月与南霖太子二人。 兴许所有人都不在,兴许有些东西压抑太久需要倾诉,在这样寂静的时候,南霖太子终于打开了心扉,说出了他们父子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来。“羽儿,他恨我,我一直认为他母亲是被我毒死的。” 夏静月倒抽了一口冷气,“长公主不是因为长年水土不服而去逝的吗?” 当初南霖给大靖报的丧,就是水土不服,长期下来身子亏空,这才因一场小病就突发去逝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大靖皇帝与皇太后都对长公主的死内疚不已,当年若不是为了争下皇位,为了得到更多的政治筹码,长公主就不会嫁到南霖,也不会早早去逝。为了这份愧疚,皇太后与大靖皇帝对左清羽的纵容与宠溺,比任何一个皇子都要多。 南霖太子苦笑着摇头,“阿婧嫁到南霖差不多十年了,早就克服了水土不服。那一次,阿婧去临江府探望幼弟,回来的时候遇到大风雨,路上被雨淋着了,受了寒,回来就病了一场。当时真的只是小病,阿婧喝了几服药就好得差不多了……在此之前,孤跟阿婧有些争执,起因是孤跟个丫鬟说了几句笑被她瞧见,她二话不说打杀了那个丫鬟,还当着王府下属的面跟孤吵了一架。孤当年心高气傲,自觉自尊受损,就跟阿婧冷战了一段时间。但阿婧生病的时候,孤见她憔悴了许多,心里的气也消了,为了缓和夫妻间的关系,孤亲自替她去熬了药,又亲自捧到她面前,哄她喝下。那一天的事,每一幕孤都记清清楚楚,那会儿阿婧已经原谅了孤,说要好好地跟孤过一辈子,我们还说好了再生几个孩子,给羽儿作伴,可没想——” 回想起当年的事情,南霖太子心疼难捺,捂着胸口微微地发颤。夏静月连忙上前在南霖太子的穴位上按压几下,让他放松下来。 第892章 无从查证 夏静月说道:“您若是不舒服,就不要再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早已物是人非。” 南霖太子渐渐地平静下来后,接过夏静月递来的温茶,喝了几口,整个人开始放松下来。正如夏静月所说的那样,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曾经的伤痛经过岁月的侵蚀,已不像以前那样血淋淋撕裂着疼痛。如今说了出来,心里反倒痛快了许多。 “阿婧喝下那碗药后没多久,就开始脸色发紫,然后不断地吐血,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气绝而亡。那一幕,被羽儿看到了,他便记恨孤到现在。”南霖太子苦笑说:“孤不怪他,任何人见到自己的母亲惨死也不会原谅凶手的。但对于下毒之事,孤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先有了夫妻争执闹翻的纠纷,后又是他亲手熬的药,捧去的药,还是他亲自喂长公主喝下的。南霖太子如何能够自证清白? 夏静月问道:“后来没去查那碗药吗?” 南霖太子的呼吸顿时重了几分,因激动脸上的肌肉微微地抽搐着,显得有几分狰狞。“阿婧突然吐血,孤整个人都懵了,急着让人去宣府医,府医救不成,又忙去请御医。等到孤想到那碗药时,那碗药以及药渣都消失了……” 最有力的证据全没了,他想自证清白又如何能够? 当年,他和三个弟弟争太子之位争得十分激烈,他在府中查出有三个弟弟的细作,且线索隐隐跟三个弟弟有关。他认定妻子的死与三个弟弟脱不了关系,那几年,为了给妻子报仇,他将全部心力都放在朝政之上,争夺太子之位。不料此举让他忽略了年幼的儿子,更没想到当时他喂妻子喝药时,被儿子看到了。 妻子惨死,他找不出证据来,加上妻子死之前他曾跟妻子闹翻了——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 “阿婧死的时候,羽儿才八岁,他亲眼看到孤与阿婧闹的一场,又亲眼看到孤喂了阿婧喝下那碗药……如果那时,孤不是沉迷于朝中争斗,慢慢地跟他解释分析,兴许还有弥补的机会。可那儿,孤满心满眼都是报仇,在孤的疏忽之下,羽儿与我渐远了。” “随着孤与三个弟弟的斗争越来越激烈,他们开始向羽儿下手,为了保护羽儿,孤修书去了大靖,并将羽儿送到大靖。直到三位弟弟都落败,孤成功地当上太子,清除掉三位弟弟的残余势力,这才将羽儿叫了回来。” 可分别了几年的父子本就有了隔阂,加上多年前的误会,父子关系更加糟糕了。 夏静月听完了南霖太子的话,当年大靖长公主突然中毒身亡,为了不引起两国交战,影响两国关系,南霖瞒下了长公主的真实死因,只给了一个病逝的理由。 大靖远在万里之外,长公主身边陪嫁的大靖奴婢又被控制住,故而大靖那边一直以为长公主是长期水土不服引起体弱而去逝的,怎么也没想到真实的原因是那样的骇人听闻。 听完这些令人震惊的消息后,夏静月慢慢地冷静下来,问道:“清羽回到南霖,您为何要软禁他?还阻止他与大靖来往?” 南霖太子脸色微微一僵,突然强硬了起来:“这是南霖的内务事,不是你该知道的。” “我是外人,你们南林的事的确不该让我知道,可您的儿子呢?他似乎也不清楚个中原由吧?不然就不会如此忤逆您。”夏静月慢慢站了起来,在殿中缓缓地走动着,活动筋络。“您不要总把他当成孩子来看待,什么都保护着,什么都不肯让他知道,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他已过二十多岁了,当年您这个年纪的时候只怕已经成亲了吧?太子殿下,您试着将您的儿子当成一个大人,试着放低身段跟他谈一谈吧。” “他不肯静下心来听孤的话,孤每次一开口,他就……” “您是以长辈的身份和威严的态度与他交谈的?您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又如何能让人来平视您?”这是父系权威社会的通病了,自认为是老子,根本不顾孩子的意愿与梦想,强行干涉孩子的自由。若是孩子反抗,动不动就来一句:老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在一开始就抱着俯视的态度来对待,岂能不令孩子反感? 小时候如此就罢了,道理太深孩子听不懂,可左清羽都二十多岁了,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观念,还打着那一套为你好的想法强行控制,这能不闹翻吗? 夏静月不着痕迹地摸了摸小腹,她即将为人母了,希望能时刻铭记住今天的教训,往后对这个小家伙多点耐心。不过有韩潇这个严父在,她往后只要做个慈母就行了。 此时的夏静月还太天真,将来谁是严父谁是严母还真不好说。 南霖太子试图解释说:“他虽已二十有余,但朝中险恶,他怎么斗得过那些老奸巨滑的大臣……” “不要再找借口了。”夏静月毫不客气地打断南霖太子的话:“十岁的时候您觉得他小,二十岁了您还觉得他小,是不是等他三十岁了、四十岁了,您还觉得他小,是个孩子,需要您的保护?可您确定能活到他四十岁的时候,确定那会儿还能护着他?” 夏静月想到了韩潇,带着许许多多的思念,以及许许多多的心疼,说道:“左清羽已经不小了,当年我家王爷不到十五就上了战场,领兵杀敌,血里来血里去,九死一生拼下了战神的名号。左清羽真的很幸福,有您这样一位父亲处处护着他,不像我家王爷,没有人疼没有人爱,年纪小小就吃尽苦头,他十几岁的时候,哪像一个王爷?比普通人吃的苦头还多……所以,不要再觉得您的儿子小了,您试着放手吧。” 夏静月从寝殿出来,初晴已迎了上来,扶着夏静月往客舍走。 第893章 看不见的挑拔者 路上无人时,初晴悄悄问道:“夫人,您相信南霖太子的话吗?长公主的死真的跟他无关?” 初晴虽然一直守在殿外,但她内力深厚,耳聪目明,殿中的话都清晰地听到了。 夏静月点了点头,“我选择相信他。” 如果仅仅因为长公主干涉了南霖太子和丫鬟的事,南霖太子就向长公主下毒的话,那么这些年来,南霖太子身边的女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了,他也不会对左清羽如此又疼爱又无奈。 夏静月又说道:“就算长公主是他毒害的,理由也绝不是为了那个丫鬟。” “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个消息传回大靖?”大靖的长公主被人毒害,是国之大事。 “这件事我不便插手,等王爷回来,一切交由他来办吧。”长公主是韩潇的亲姑姑,怎么处理这一件事,怎么将对两国的影响降到最低,都得看韩潇的意思。 何况,她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长公主的死跟南霖太子无关,也没有线索查到其他的下毒人,这件案子又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要重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夏静月不擅长查案,一切还是交由韩潇来作决定。但依韩潇的性格,必是会插手去查证的。 夏静月想了想,作为一个贤内助,她就尽量多去打听一些线索,将来好让韩潇作参考。 不管怎么说,南霖太子选择将长公主因毒而亡的事情坦白出来,他的嫌疑就少了几分。 夏静月回到客舍没有多久,左清羽就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抓着夏静月的手焦急地问:“他怎么样?他是不是又犯病了?” 夏静月用力甩开他的手,冷笑道:“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不清楚吗?” 从知道左清羽对韩潇不怀好意后,夏静月对左清羽就冷了许多,也不像以前那样视他为友。 左清羽顾不上夏静月的冷淡,既焦急又懊悔地说:“我当时气糊涂了,就什么话也往外说,估计又把他给气坏了。” 夏静月打量了左清羽几眼,见他衣衫不整,长发散乱,满脸胡渣,形容狼狈之极。可以说,这是夏静月认识左清羽以来,他最为狼狈的时候了,比起那一次在明月岛见到他醉酒的样子还要狼狈。 当年那个气质如谪仙,超凡脱欲的遥安世子哪! 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 “你没去看他。”夏静月肯定地说。 提取了生命力来复原,如今的南霖太子的气色与精神跟他未病前没什么区别了,这种状况可以说跟回光反照没什么两样,只是回光反照的时间长了些,外人也看不出什么来罢了。 若是左清羽去看了南霖太子,看到他现在气色大好的样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惊慌。 果然,左清羽痛苦地说:“我没去,怕又激怒了他。” 夏静月暗中叹了叹,想到离开寝殿前,南霖太子叮嘱她的话,让她不要将他命不久矣的事告诉左清羽,她只能暂时隐下这一件事。 只是,看到这一对父子如此互相折磨,夏静月这个旁观者也于心不忍。 “方才太子殿下已经告诉我,当年长公主的死因了。” 左清羽失声问道:“他都跟你说了?他竟然不心虚?” “如果不是他做的,他有什么好心虚的?如果不是他做的,他悲伤都来不及,又如何会心虚?他不止一次跟你说过不是他下毒的吧?你没有一次相信他?” 夏静月一连几问,问得左清羽哑口无言,最后赌气地说:“如果不是他,还有谁?我是亲眼看见的。” “有时候,亲眼看到的事情并不一定就是事实。”夏静月平心静气地跟左清羽说:“你跳开愤怒,跳开这棋局,冷静地思考一下,如果为了一个丫鬟他就毒杀了长公主,这么多年他为何不续娶?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他这么多年来的做法,像是一个心虚的人吗?” 左清羽冷笑道:“他就是一个虚伪的人,一个想要名声,追逐皇位的人!” “你怎么这样想你的父亲?”夏静月皱了皱眉,以她所知,左清羽不像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她怀疑地问道:“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这样说的?” 左清羽微微一怔,有些失神起来。 夏静月心中一动,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受人挑拔了?那个人是谁?” 长公主去逝的时候,左清羽还不到十年,还是个孩子,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如果那会儿就有人在左清羽面前认定南霖太子是凶手,再加上左清羽亲眼看到的东西…… 如此一来,父亲毒害母亲的事就像烙印一样烙在他幼小的心灵里。 夏静月猛然想到一种可能,“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个挑拔你们父子关系的人,就是凶手!” “不可能!”左清羽异常坚决地否定夏静月的话,“这世上最不可能害母亲的人就是他!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胡说八道。你不要为了替他解脱,就将一切罪名加在一个与我母亲之死毫无关系的人身上。” 夏静月不禁笑了,反问道:“你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你自己的父亲?” 左清羽又是一怔,沉默许久后,他低低地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以后我再也不会拿这件事去气他。” 就算他将父亲气死了,母亲也活不过来了。 记忆里那个慈爱温柔的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夏静月见从左清羽如此维护那个挑拔的人,再问也是枉然,她转向另一个思维,说:“可以和我说一下,当年长公主去逝时的情况?” 那些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再回忆起来,对于当事人来说,是又经历了一次的伤害与痛楚。但问话的是他一直信任的夏静月,加上此事压抑太久,又遭遇父亲病重垂危,左清羽已经开始承受不住这么多的痛了。 左清羽一边流着泪一边将当年经历的惶恐和痛苦说了出来:“我母亲死得很惨,很惨……每每想起那时的情景,我就无法不去恨他……” 第894章 谁是凶手? 左清羽的情绪开始失控了,夏静月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怎么个惨,你慢慢说。” 压抑了太久的东西,说出来,反而才会解脱,心魇才能散去。 这个结一日不解,左清羽就一天不能跳出那个阴影。 所以,夏静月残忍地让左清羽再次回忆,再次诉说。 “母亲喝下了那碗毒药之后,就不断地吐血,吐得满床都血,整个屋子都飘着血腥味。嬷嬷怕吓着了我,将我抱开,后来我又趁着府里大乱悄悄回去,我看到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她睁着眼睛,她死不瞑目,她最后还说了一句未完的话……” 左清羽回想当时的情景,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唯有手中一只小小的手坚定地握着他。仿佛汲取着最后的温暖和希望,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夏静月的手紧紧地包在一起,如此,他才能有说下去的勇气。 “母亲最后说了三个字,她说你好狠……然后,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我,那个温柔的,爱我的母亲,我再也没有了……”左清羽低低地轻泣着,哽咽着说:“他只顾着外面的情况,母亲去逝的那几天经常看不到他的人。我听到下人说,说王爷把王妃害死了,王妃死得太惨,是怀着对王爷的怨恨走的,王爷心虚,不敢近身,怕王妃晚上来找……” “别人都怕母亲,都说母亲身上的怨气太浓,煞气太重,都不敢靠近母亲的遗体。但我不怕,那是最宠我的母亲,不管她是什么样子的,她都是我的母亲,她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舍得伤我害我。我就一直守在母亲的棺木旁……”左清羽身子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一双带泪的红眼骤地凝了凝,“我看到了,看到了母亲死后的第二天,她的手指变成了紫色,然后又变成了黑色,慢慢地化成了黑水。到了第三天,母亲的一双手渐渐化没了,然后我看到,母亲的脸也开始变色了,变成了紫色,又逐渐转黑。我知道,母亲的脸也开始化了——” 夏静月跟着凝重了起来,问道:“连骨头也一起化了?” 左清羽重重地一点头:“没了,血肉连同手指骨,都没了,手腕处也变黑了,慢慢地往手臂化去。” “这件事,你当时没和你父亲说吗?” 左清羽恨恨地咬了咬牙,说:“我当时亲眼看到他毒死了母亲,他又心虚不敢走到灵前,我就是说了他会怎么样?” “长公主尸体的变化,你跟谁都没提吗?” “我跟嬷嬷说了。” 夏静月连忙问道:“她什么反应?” “她让我什么都不要说,不然他会把我也毒死的。后来,有人也看到了,他们说南霖的天气太热了,尸体提前腐烂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放灵不到三天,他们就将母亲匆匆下葬了。”左清羽的思绪陷入了遥远的记忆里,事隔多年,他所受到的冲击与痛苦没有丝毫的减轻,仍然浓郁得无法化开,“母亲下葬的那天,我看到了,那棺板下隐隐有黑色的东西渗出来,我还听到抬灵的人说,怎么越抬越轻……我知道,母亲化了,化成了一滩黑水。母亲,她不仅被毒死了,她还尸骨无存!” 当年的左清羽,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眼睁睁看着母亲含着怨气而死,又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化为血水。而做这一切的人,又是他的父亲! 可想而知,当年幼小的他历经了多少的煎熬与恐惧。 夏静月怎么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一层缘故。她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左清羽那样恨南霖太子,“看到”父亲毒杀了母亲,还残忍到连尸骨都不留下,任谁都无法原谅,无法宽恕。 “这件事,你不要跟你父亲说。他要是知道妻子尸骨落得如此,我怕他受不住这个打击。这个打击,会比你气他的这两次更猛烈。”已到强弩之末的南霖太子再也禁受不住任何的伤害,长公主的事只能一辈瞒着他。 左清羽拿袖子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把以前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好像舒服了许多,幼年的恶梦也淡了许多。“我不会说了,不会再气他,以前的事,就当过去了。” 夏静月听左清羽这口气,隐隐还是认定凶手就是南霖太子。 左清羽的这个心结,估计得查出真相后才能完全解开。 “你的那个嬷嬷,如今在哪里?”夏静月突然问道。 左清羽有些意外夏静月的问题,“你问她做什么?她早就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夏静月连忙问道。 那位嬷嬷见证了长公主死前与死后的事情,也许会知道一些事情,所以这位嬷嬷的去世,是正常还是意外? 左清羽想了想,说:“我去大靖之后,她没多久就病逝了。” 夏静月掐指一算,照此算来,死了差不多十年了。 线索好像又断了。 紧接着,夏静月又问:“长公主身边侍候的其他人呢?还有多少人在?” 左清羽低落地说道:“死的死,散的散,都没了。” “全没了?” “基本上近身侍候的人都没了。” 夏静月一惊非同小可:“你可知道,都是怎么没的?” 左清羽咬了咬唇,恨道:“我前去大靖时,府里还有几个母亲身边的老人,可等我回来,一个都没了。那几个老人的死,都和他脱不了关系。” 这也是左清羽对南霖太子下毒认定不移的原因,要不是真毒害了母亲,他岂会心虚将人都弄死了? 夏静月呆了呆:难道方才南霖太子骗了她?可他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啊! 夏静月脑子开始糊涂起来,再次无比的想念韩潇,他若是在此,就不会跟她一样满头雾水。 夏静月暂且将这件事放开一边,“你想知道你父亲的情况,可以去看他,他现在的情况……” 犹豫了一下,夏静月说道:“他现在挺好的。” 左清羽有些踌躇地问:“他见了我,不会生气或者激动吧?” 第895章 计划提前 “不会的。”如果左清羽知道他的这一气,南霖太子就只剩下五年的寿命。 这个真相太过残酷,再坚强的人也难以承受得住。在目睹了母亲的惨死,父亲的早逝又与他有关,到时左清羽还有站起来的勇气吧? 原本答应南霖太子保守这个秘密时夏静月有些犹豫的,毕竟家属有知情权,等左清羽冷静下来得让他知道这件事。但现在,她只能选择永远地瞒下去。 看着无助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左清羽,看着他满脸的彷徨与迷茫的神色,夏静月暗想:如果韩潇能平平安安、毫发无损地回来,兴许她会原谅左清羽,他实在是太可怜了。 他若是不说起这些伤痛的往事,夏静月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承受了那么多。想当年初识时,那个爱炫爱酷的傻男孩,哪曾想,在他风靡万千少女的风流倜傥之下,在他如朗月清风的仙人风姿之下,藏了如此之多的痛苦。 夏静月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很孤独。 情不自禁地,夏静月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阿潇若是能毫发无损地回来,我会原谅你之前的欺骗和算计。” 左清羽目光转过来,定定地看了夏静月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如从前那般,朗月清风,“谢谢你。” 脸上在笑,然而心却在滴血。 他情愿她不原谅他,情愿她一直恨他下去,这说明她是在意他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怜悯他。 即使是这份怜悯,也是建立在韩潇安然无恙的情况下,由此可见,他在她心中的位置,连韩潇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的一份好心,却成了最扎他心的刀子。 左清羽慢慢地松开手,慢慢地站直,挺直了腰背,“你放心,他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的,虽然我对他有些嫉妒,也许还有怨恨,但他毕竟是我左清羽曾经崇拜的人,也曾经是我最好的表哥,我从未想过害他。” 望着明媚依旧的夏静月,左清羽心底有一句话想问她,问她以前对他的喜欢是不是真的? 最终,他将到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埋在心底深处。 没有意义了! 不管以前是或者不是,现在,以及将来都不是了。不管哪个答案,带给他的除了扎心的痛,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左清羽板直了腰,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一步一步地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夏静月站在后面看着左清羽离去的背影,发现他似乎更加的孤独了,那浓郁的孤寂仿佛凝了实质般环绕在他左右。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问初晴:“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初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您没说错什么呀,他将我们王爷引到深海去了,深海那儿不知多危险,难不成您还要笑眯眯地谢谢他不成?” 不插上一刀就不错了,还想怎么着?初晴暗中嘀咕着。 望着左清羽那孤寂的背影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夏静月才移开了眼睛。她望着蔚蓝的天空,想着这会儿韩潇是不是也在海上望着这一片的天空? 左清羽的确是很可怜,很值得人同情,但是,请原谅她是个极度护短的人,他触及了她的底线,如若韩潇安然回来,兴许这一切可以一笔勾销。但若韩潇发生了意外,她对左清羽说过的话也一定会做到:不死不休。 她的心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她的感情也只有一份,只给一个人。 左清羽听从夏静月的话,去了太子寝殿,见到了容光焕发的南霖太子。 看到与想象中截然不同气色的父亲,左清羽震惊之余,心头隐隐生起不好的预感来。 然而南霖太子没有给左清羽询问的机会,“听说,你想对国师下手?” “是又怎么样?现在不除了他这个祸害,难道还要等到他独揽朝政的时候才动手吗?” 左清羽说完,他以为南霖太子会跟每一次一样,反对他的决定,并对他斥责一番。不曾想,南霖太子竟然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南霖太子问。 左清羽甚感意外,这才开始正眼地看着这位父亲,这一看,才发现父亲变得既熟悉又陌生。不再像以往那样,或是严肃地板着脸,或是笨拙地想讨好他,这会儿的父亲,像极了遥远记忆里,那个一脸慈爱地抱着他,逗他笑的父亲。 这样的父亲,太遥远了,遥远到对于左清羽来说,是上辈子的事了。 左清羽恍惚了一下,再说出来的话和口气,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和,“我打算在两个月后的春宴上,趁着宫中参加宴会的人多,安排人手进去,趁其不备,一刀杀了他。” 南霖太子也察觉到了左清羽的改变,不再像以前那样反感和厌恶他,心口激动得乱跳了几拍。他们父子二人已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如此平心静气地说过话了。他按捺下激动的心情,说:“两个月后的日子不妥,你算计着他,岂知他不会趁着春宴之际向你下手?” 左清羽慢慢地沉下脸,“难道又要让我等?” “不!”南霖太子摆了摆手,说:“不是让你等,而是将计划提前!” 左清羽一愕,再次发觉父亲变化极大。以前他是最反对冒进行事的,一切都以稳妥为首,怎么这回瞧着比他还冒进? 南霖太子让左清羽先坐下,然后让李公公上茶。 左清羽接过茶碗,待李公公退下后,仍不知父亲是何用意,但见父亲神色平和,心情像是不错的样子,更加的困惑了。 低头揭开茶碗,看到碗中的毛尖茶,左清羽手指微微僵了一下。 父亲喜欢喝的茶是红茶,喜欢喝毛尖的是他。 左清羽从茶的色、味中看出,这是保存得最好的毛尖。 现今已是冬季了,能将毛尖保存得这样好,可见费了不少功夫。 殿中,飘溢着淡淡的茶香,带着安宁的寂静。人的心情,也随之变得安祥起来。 第896章 恶魔 南霖太子十分小心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恨不得就这样一直安静下去,可是,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也有许多的心愿没有完成,但他的时间却不多了。 慢慢放下茶碗,南霖太子说道:“两个月的时间太久,朝中有不少人是国师的走狗,太子府里,也有他的钉子。两个月,夜长梦多啊,要么不动,要么就迅雷不及掩耳地拿下。” 左清羽严肃了下来,“照你说,该怎么做?” 南霖太子先问道:“你手上有人?是江湖高手?可靠吗?” 左清羽点了点头,往某个方向指了下,“是他牵的线。” 南霖太子放心了许多,“若是他,倒是可信,他素来疼你,不可靠的人不会推荐给你。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我派出的使者已在路上了,不出意料的话,五天就能到达。”有了父亲的支持,左清羽又多了几分把握,坦诚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南霖太子不住地点头,欣慰地发现,儿子真的已经长大了,正如夏静月所说的那样,他已不是一个小孩,可以独挡一面了。 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这个孩子已长大到令他吃惊的地步。 南霖太子既觉得欣慰,又觉得失落。 看来他真的老了。 这样也好,哪天他走了,也能放心了。 心态的转变,影响的是南霖太子接下来的决策,他开始将权势逐步地交到左清羽手上,并让他信任的心腹转为辅助左清羽。 太子府里几位跟了南霖太子几十年的老人察觉到了这种类似于托孤变化,尤其是李公公以及长史二人,他想到南霖太子从濒死后,救醒回来突然变得精神抖擞,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不等他们去查,南霖太子制止了他们,让他们从现在开始,向左清羽尽忠。 太子府里,没有察觉到这种变化的人,估计只有左清羽一个了。南霖太子让他全力负责清除国师之余,又丢给了他许多的人手与事务,让左清羽忙得连睡觉都的时间都变少了,脑子根本空不出来察觉这种变化。而且,左清羽是南霖太子唯一的儿子,接手太子府的事务是名正言顺和理所当然的事,倘若不是他们父子隔阂太久,左清羽早就进入太子府的核心位置了。 故而,左清羽就算察觉到异常,也只以为太子府的事情本就是这么多。毕竟,他荒废了太多时间,哪些是他该接手的,哪些不是他现在应该知道的,他一时还分不清楚。 作为旁观者的夏静月是最先感受到这种变化的,她也是最清楚其中的原因人。 “您何必如此着急?”夏静月听说左清羽又忙了个通宵,在第二天给南霖太子送药时,问出这句话来。 只要南霖太子遵医嘱,好好地吃药调养,完全还有四五年的时间。 现在南霖太子的仓促交接,不知情的人,还道他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南霖太子端起药,一饮而尽。 将药碗搁在托盘上,让侍候的下人都下去后,南霖太子思量了片刻,又对夏静月说起一件他图谋许久的惊天之举。“皇上对国师的信任已非孤能相比,若是除掉国师后,皇上要为国师报复于孤或者羽儿,孤便要行逼宫之事!若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弑父,也并非不可能。” 夏静月大吃一惊:“何至于走到弑父的地步?难不成亲父子的血缘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孤以前也是这样想的,也不忍忤逆皇上,但如今的皇上已经不是以前的皇上了,他现在除了国师,已经六亲不认。”南霖太子身上透出一股悲壮的决绝:“孤行如此大逆不道之计,除了为保羽儿外,更为了南霖左家,也为了父皇,孤不想曾经英明睿智的父皇在晚年的时候铸成不可饶恕的大错,在南霖的历史上留下不能清洗的污点,受后人唾弃辱骂。” “这是怎么一回事?”夏静月吃惊问道。 事情似乎比她想象的更为严重。 南霖太子选择将事情说出来,便没想隐瞒夏静月,他心里也是带着一丝希望,说不定以夏静月神奇的医术,还可以救回皇帝。 在南霖太子的描述下,夏静月才知道南霖皇帝已经不算是一个人了,而是变成了一个恶魔,一个令人发指的、拥着人皮的怪物。 为了延长寿命,南霖皇帝不知习了什么邪术,每日要饮两碗童子与童女的鲜血。 且这些童子童女都是三岁以下的孩子! “在很久以前,父皇为了保持精力与寿命,就开始每日要饮童男童女的鲜血各一碗。如今、如今他——”南霖太子呼吸急速了起来,目眦欲裂,“如今他竟开始吃起了人肉,每隔一段时间,国师就将那些刚生下来的婴儿暗中送进了宫。甚至、甚至为了吃上一口‘新鲜’的,国师还偷偷把快要生产的孕妇送进宫去……” 夏静月倒抽一口冷气,仿佛如至冰窟之中,浑身都生起了寒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南霖太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服用童男童女人的血是在八年前,而吃人肉的事,是在四年前。据孤所查,似乎是光童子童女的血无法维护父皇的衰老,所以……” 所以加大了“药量”, 这些还仅是南霖太子查到的东西,没查到的,他也不敢去想象了有多少的可怕。 他无法接受南霖的皇帝,他的父亲是一个喝人血、吃人肉的恶魔。一个越来越残酷血腥的皇帝,对于南霖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这个消息一旦泄露出去,整个南霖都会陷入恐慌之中。 南霖太子缓缓睁开眼睛,目中有了坚定的选择,“孤发现父皇越来越失常后,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羽儿回南霖后,为了将他撇清出去,不让他沾上这个罪名,孤宁愿他恨孤,也要将他软禁起来……” 为的,就是他承受所有弑父灭亲的罪名,将一个河清海晏的南霖交到左清羽身上。 第897章 以死谢罪 罪也好,骂也好,一切都冲着他去,将左清羽摘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位父亲对儿子最无私的奉献。 夏静月望着南霖太子坚定而决绝的神色,问道:“您是不是决定做下弑父之事后,就以死谢罪,然后江山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左清羽身上?” 南霖太子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他的想法。 他最爱的妻子已逝,这些年来,除了给妻子报仇外,他也不知道生活的意义了,唯一的牵挂就是这个儿子。 “孤也不缺这点骂名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南霖太子自嘲道。 外人骂他杀妻,为了报仇他不顾手足之情斗垮了三个弟弟,再多一个弑父的罪名。呵呵,凡是六亲不认的滔天罪名他都凑全了。 这一刻,夏静月对南霖太子肃然起敬起来。不是谁都有牺牲自己,揽尽骂名为了他人的勇气,他还是一国太子,他明明前途无量,可他还是选择了那条被万世唾骂的路。 夏静月可想而知,为了不引起世人的惊恐,为了左家皇室的名誉,为了左家在南霖百姓中的威望,皇帝变成恶魔的事是不能传出去的。然而没有了这个真相,儿弑父,不管找什么样的借口,南霖太子都必将会被后人唾骂万年。 在南霖太子的保护之下,左清羽对此事毫无所知,没有参与任何事进去,左清羽的名声不会有任何的影响,他还是一个朗月清风的人物。如果左清羽上位,再做出几样功绩,说不定还能成为南霖历史上的一位明君贤帝。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南霖太子的成全。 “睿王妃,你可曾听说过孤父亲的病症吗?可有救治的办法?”南霖太子心中仍然抱着这一丝挽救的希望,希望能救回他那英明的父亲。 夏静月苦笑说:“您不要把我当成神仙,并不是什么病我都能治的。像南霖皇上的病,我从所未闻过,在没有亲眼看到南霖皇上的情况前,我不方便发表看法。” 夏静月难以乐观,南霖皇上的事,就算能治得好病,也治不好他的心。能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早就心理变态了。 一般人变态了,最多害几个人。可一个皇帝变态了,祸害的就是一个国家,万万千千的百姓。南霖这么多年来没有发生变故,百姓仍然安居乐业,由此可见,南霖太子功不可没。 夏静月望着南霖太子苍白的双鬓,他会老得如此之快,除了妻子的死亡,儿子的叛逆,更多的恐怕是对父亲的担忧和心焦,对南霖未来的不安吧。 听到夏静月的话,南霖太子难掩失望,他仍然不想放弃,再次请求说:“等到孤带人逼宫后,制住了皇上,能否请睿王妃跟孤进宫一趟,为皇上诊治一回?” “可以。”夏静月直视着南霖太子的眼睛,说:“但是,必须得等到我家王爷安全归来,再谈此事。” 如果她家王爷回不来,还想让她救治南霖皇帝? 这是绝不可能的! 若真到了那一天,她与南霖左家是不死不休的! 南霖太子一直派人盯着左清羽,左清羽支开韩潇的事他岂会不知?在暗中,他还帮了左清羽一把,要不然怎么瞒得过韩潇的耳目? “你尽可放心,南霖没想与大靖为敌,睿王只是暂困,回来是迟早的事。” 夏静月不接受这个借口,毫无回缓余地地说道:“那就等到我家王爷回来再说。” 南霖太子无法说服夏静月,只能盼望韩潇能早日平安回来。 中午下了一场细雨后,南霖的冬天终于冷了许多,空气带着凉意,夏静月加了件衣服后,走到门口,往碎石小道望了望。 夏静月的眉间拢上一层忧色,昨晚初晴出去跟暗部的人联系,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夏静月看了看天色,走回屋里,喝了几碗茶后,又心神不宁地走到门口张望着。 直到傍晚,放晴的天空,晚霞满天,余晖洒在客屋上,从窗口射了进来的时候,初晴终于回来了。 夏静月站了起来,急着说道:“怎么大白天就回来的?可不要被他们给发现了!” 太子府外有毒蝎门的蓝衣侍卫盯着,又有太子府侍卫的重重把守,一个不小心初晴就会被发现。对方人多势众,初晴就是再厉害也双手难敌四拳。 夏静月不放心地给初晴检查了一遍,除了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浓烈的腥味,并没有看到伤口。 初晴身上的腥味是来自各种海鲜的味道,夏静月的妊娠反应被激起了,骤地一阵反胃,几欲作呕,捂着口退后几步。 初晴连忙退后几步,说:“夫人别近奴婢的身,奴婢是跟了送海鲜的人混进来的,一路帮着搬运海鲜,染了一身的腥味,别熏了您。” 夏静月拣了颗酸梅子吃下去后,胃也好受了许多。“下次若是再赶不回来,你怎么也要等到天黑再说,莫要再大白天地回来了,实在是太危险了。我还是那句话,一切以你的安全为重。” 初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奴婢就是害怕夫人担心了。” 一夜未归,如今又是情势紧张的时候,她生恐回晚了夏静月会担忧,来不及等到夜晚,趁着送海鲜的队伍混进了太子府。 初晴有许多事要与夏静月说,但又怕熏着了夏静月,转身回屋里沐浴换衣。 待初晴出来后,夏静月看到她头发湿漉漉的,拿了干棉巾过来,“你会过来,我给你抹了一抹,今天天凉了许多,别受寒了。” 初晴走到夏静月面前,拉了脚踏过来坐下,头靠在夏静月的膝盖上。感受到头顶温柔而细致的力道,初晴庆幸王爷不在,不然看到又得泛酸了。 初晴悄悄抬起头,望着眉目温柔的夏静月,目光不由涌上了几分依恋与崇敬。 当年她在暗部,因为她是年纪最小的一批,长相又正好符合情报中夏老太太的喜好,故而被选去夏静月身边做卧底。那次,也是她第一次出任务。 第898章 凭空消失 她怀着忐忑又紧张的心情来到夏静月身边,已做好了会遇到刁蛮难缠主子的准备,没想到,新主子会是那样出乎意料的人。主子没有太多的尊卑之心,待身边的丫鬟仆人都极好,更没有随意打骂过下人。反而主子还教她医术,把她当妹妹一样爱护着,让她感受到了她以为再也不会有的亲情。 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若不是暗部收留了她,给她一碗饭吃,让她吃饱穿暖,她早就饿死在街头了。可以说,她的命是睿王殿下给的。 她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了亲人,形单影只,虽然暗部的统领人不错,但那时她十岁多一点,再学得像大人一样坚强也会偷偷地害怕的。幸好后来去了王妃身边,她又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不再害怕,不再孤单,人生也变得精彩起来。 她初晴的命,以及她的人生,都是睿王殿下夫妻给予的,她势必要以性命来守护他们。 初晴伸出手,抓着夏静月的一截袖角,带着依恋与忠诚的目光看着夏静月,“殿下,奴婢会保护好您的,用生命来保护您。” 夏静月拭抹湿发的手微微一颤,她低下头,盯着初晴说:“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楼船出事了?” 初晴这次出去,就是去接收楼船的回信。这一去,一夜未归,又突然说了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夏静月骤地生出不安来。 初晴咬了咬唇,“暮城的探子赶去楼船那儿,楼船消失了,再也无法联系了。” 夏静月一惊问道:“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原本停在那片海的楼船,沓无踪迹,也没有留下任何的信息,凭空消失了。” 夏静月慢慢地靠在椅上,微微失神着,“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楼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知道,那边的海少有人去,无从寻找,也无从询问。”她们没有后援了,只能依靠彼此。“奴婢自作主张,让暮城暗部的人马上往大靖送信,如今暮城之中,除了殿下与奴婢,就只有王总管了。” 王安,手无缚鸡之力,别说让他来帮忙了,在紧要关头,她们还得护着他。 夏静月沉默了许久,重新拿起棉巾,将初晴的长发慢慢拭干,再拿梳子给她梳理好。“你做得很好,虽然远水救不了近火,但先往大靖那边送信息的做法没错。” 见初晴紧皱着脸,一副愁苦的样子,夏静月逗起她的趣来,“瞧你皱得像个小老太婆似的,咱们又没到生死关头,至于愁成这样吗?大不了,咱们等王爷回来再说了。你看,你一夜未休息,黑眼圈都出来了,累了吧?这一天一夜的奔波,估计你连饭都没有吃,肚子早就饿了吧?” 夏静月站了起来,将给初晴备好的饭菜拿了出来,让初晴先吃饱,再好好地休息一阵。 一切,有她呢! 在夏静月的镇定和微笑下,初晴的焦虑和不安淡了许多,暗想:她的确得吃好睡好,这样才有精力保护殿下,撑到王爷回来! 初晴立即有了动力,大口大口地吃饭,然后上床休息。 夏静月给初晴加了一张薄被后,走到窗前坐下,她手中拿着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她对初晴说得轻松,但心头却像压着一块巨石似的。 楼船怎么会消失了? 那艘船不是一般的船,是一艘战船,船上还有作战经验丰富的水手与侍卫,以及韩潇练出来的水兵。想要拿下那一条战船,不可以没有个风吹草动的,她却一点消息也没听到。 一旦与战船交战,阵势不小,南霖太子不可能不知道的。但据夏静月观察,南霖太子与左清羽正精密地计划除掉天机道长的事,根本没有收到任何海上作战的情报。 那么大的一艘船,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吧? 夏静月望着天边的晚霞,脑海中突然浮了一个念头来:难道…… 这一天的夜,格外的黑,天空连星星都瞧不见。整个太子府都处于紧张之中,因为明天就是南霖太子与太孙左清羽准备屠贼逼宫的日子了。 他们约定明天早朝时,宫门一开,就立即带兵杀入皇宫,先杀了天机道长,再制住皇帝,逼皇帝退位。 夜晚的太子府,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穆气氛,就连置身事外的夏静月都被感染了几分。 夏静月抽空去了厨房,给那些熬夜的人煮了开水,泡了提神的茶水,然后让李公公派人提到议事厅里供众人饮用。 南霖太子接过李公公送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浑身清爽。 茶水甜中带着清凉,还有微酸的味道,既提神又开胃。南霖太子惊讶问:“这是什么茶,孤以前怎么没有喝过?” 李公公笑道:“这是那位夫人给大家熬的提神茶,名叫薄荷柠檬茶。那位夫人真是长了一颗玲珑心,这两样东西在南霖极为常见,却从不曾有人想过将它们配在一起泡成茶,更不知道将它们配合在一起,味道会如此的奇妙。” 南霖太子又尝了一口,点评道:“其中的甜味有些特别,加的是桂圆蜜吧?” “还是您的味觉厉害,正是桂圆蜜,还是那位夫人来找奴婢,奴婢亲自去取的蜂蜜。”李公公又递了一份糕点过来,说道:“您这两天劳累了,饭也没吃多少,若是喝了这个茶开胃,就用些糕点填填肚子。” 南霖太子点了点头,这两天他一想到要与父亲决裂,心情就一直处于沉重之中,自然也就没了吃东西的胃口。如今喝了一碗薄荷柠檬茶后,酸酸甜甜的,还真的感觉到饿了,便取了几块糕点吃着。 吃完之后,南霖太子让李公公去厨房吩咐一声,多做些糕点给议事厅办差的人。末了,他又说道:“你去把那位夫人请来,孤想和她说说话。” 南霖太子心头压抑了许多的事,压力太大,除了和夏静月说外,竟不知道跟谁来说为好。 第899章 泄密 夏静月带了初晴在屋里缝衣服,听到外面李公公来请,说太子召见,便放下的针线,问初晴:“你那边缝得怎么样了?” 初晴在线上打了个结,剪掉,又将针插回线团后,拿着手中的衣服站了起来,在身上比划着。她的女红虽然没有初雪好,但不求美感的话,做件衣服还是可以的。“夫人,奴婢的做好了,您的呢?” 夏静月的女红跟初晴是半斤八两,她虽然拿针的手感好,但拿银针的时候为多,拿针线时候极少。未出阁时,家里有针线房,还有初雪这个爱操劳的包办了她一切衣服,她根本不用去学。 后来要嫁人了,跟着女红师傅囫囵地学几天,只知道做衣服的大概,其余的并没有精学过,绣花是绝对不会的。故而做衣服的话,她知道该怎么做,但做得好不好,穿得舒不舒服就是另一码事了。 成亲之后,睿王府哪敢让堂堂王妃动针线?再有王安这个细心妥协的大管家,她一年四季的衣服多得每天换一件,都可以一年不重样的。 所以,看着手中的衣服,夏静月不忍细看,安慰自己说:“能穿就行了,反正是穿在里头的,外人也瞧不见。” 夏静月与初晴缝制的东西,是两件软甲,原料来自南霖特有的一种叫蛟鳄的鳄皮,取自蛟鳄腹中最柔软的地方。经过特殊的硝制后,不仅轻柔,还能防刀枪,是做护甲的最佳用料。 这种蛟鳄数量罕有,即使是南霖贵族也少有人能有一件蛟鳄护甲的,这两块料子,还是夏静月厚着脸皮,用交易的方式从南霖太子那会儿半换半讨要来的。为此,夏静月付出了数个秘方,加上保证她回大靖后再送一些宝物过来,这才换了两块料子。 代价虽然很大,但为了她与初晴的安全,夏静月觉得很值。 明天南霖太子的逼宫,虽然胜算很大,但战争的事,瞬息万变,谁能保证百分之一百会成功?万一出现变故呢? 初晴,是夏静月视为妹妹的人,她自然要护着。而她自己,肚子里还怀了个孩子呢,为了她的宝贝孩子,当然得做好全部防范。 她宁愿多此一举,宁愿这护甲用不上,也不愿出现一个猝不及防的意外。 夏静月除了外衣,将护甲穿上,虽然手工不好,穿着有些不舒服,但多少有了些安全感。她的这件护甲,特地在腹中的位置多加了几层,尽可能地做到周全。 主仆二人检查稳妥后,穿上外衣,走了出去。 夏静月走出门,对等在那儿的李公公笑道:“李公公久等了。” 李公公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不久,才等一会儿呢。” 李公公对夏静月是打从心眼里尊敬着,君不见,自这位王妃来到南霖,进了太子府,太子与太孙这对互相折磨了十几年的父子终于和好了吗?李公公看到太子与太孙现在的相处方式就甚感欣慰,父子俩和和气气的,有商有量,每看一次,他就眼睛湿润一次。 而解开这对父子心结的,就是这位睿王妃,更别提这位睿王妃还连救了南霖太子两次性命。 所以,别说等这么一会儿了,就是让李公公等上几天几夜,他都心甘情愿。 李公公走在前面引路,一路上不时夸夏静月泡的提神茶好,“太子殿下今日一日不曾用膳,直到喝了您泡的茶,这才有了胃口。奴婢斗胆,就冒犯一句,希望夫人以后多泡点茶水,好让我们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多喝点,也有胃口多吃些东西。人若是不吃饭,吃不好,这身子怎么补都补不回来的。” “这不难,我写几个方子给你就是。” 李公公的脸上爬满了笑意,正要道谢,却见前面火把乱舞,下人乱跑一通,一片慌张。他一惊走过去,喝道:“谁让你们乱跑的?都一个个回到各自的位置去!” 太子府正在密谋明天的大事,一旦府中有异常,很容易就传了出去,倘若传到国师耳中,就坏了大事。 太子府的管事慌慌地走了过来,叫道:“李公公,大事不好了,国师来了!” “什么?”李公公脸色大变:“三更半夜的,那妖道怎么来了?” 管事一路跑来,气喘吁吁,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听到传话时,国师已进了大门了。” 李公公又惊又怒斥道:“守门都是饭桶吗?怎么没有给太子殿下禀报就把那妖道放进来了?” “想拦也拦不住哪!他带着一群蓝衣侍卫,后面还有御林军,直接轰开门就进来了!” “此事两位殿下都知道了没有?” “已去禀报了,两位殿下让大家把显眼的东西都收一下,莫摆在明面上。” 看样子,南霖太子与左清羽是打算先礼后兵了。 不过,国师半夜硬闯太子府,明显是有备而来,难道明天逼宫的事走漏了风声?夏静月与初晴面面相觑。 国师再闯太子府,且声势比上一次还要浩大,还要强硬,甚至敢轰开太子府的大门,南霖太子听到下人的禀报后,脸沉了沉。 左清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极为难看。“看来消息走漏了出去。” 从制订计划日期到现在,不过三天的时间,就已被国师知悉,左清羽想到如果按他的原计划在春宴行动,没准真的反掉入了国师的圈套里。 国师杀到府前,南霖太子在最开始的慌张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问来禀报的下人:“国师带了多少人马过来?” 下人回报:“除了围在府外的御林军,国师还带了三十多个蓝衣侍卫进来。” “他只带了三十人?没有领御林军进府吗?” “没有,就只带那三十人,但奴婢瞧着,那三十人都是高手。” 南霖太子转过头问左清羽:“你请来的那些高手可到了?” 左清羽点头说道:“都到了,已安排在府中,事情仓促,现今府中也就只有他们这些外援了。” 第900章 你确定? 为了不惊动皇帝和国师,南霖太子明天逼宫的人手都分散在暮城各处,并未安排入府。府里除了太子近卫外,根本没有多少人手。也正是如此,国师突然杀来,让整个太子府都陷于慌张之中。 “好!”南霖太子站了起来,一代储君的凛然气势全然放开,“国师十分清楚太子府侍卫的实力,看来,他只带着三十余人进府,是想用这三十余人拿下太子府了。既然他如此托大,孤就成全他!” 南霖太子马上下令,让人将国师天机道长请过来。 国师天机道长果然托大地带着两队毒蝎门的高手就过来。 太子府的所有灯笼都点亮了,红红的灯笼挂在长长的檐下,像是一条长长的巨龙盘旋在府中。 天机道长身穿御赐金黄色法服,头带玉清莲花冠,脚踩黑色高筒道靴,气势汹汹地领着一群毒蝎门高手走了进来。 夏静月躲在暗处,见天机道长穿得如此正式隆重,来者不善啊。 道士在不同的场合,服饰也不一样,法服、莲花冠、道靴,在道教属于非常正式的服饰,且只有高功法师才可以穿戴,相当于大靖的朝服,用于极为重要的场合之中。 初晴的注意力在天机道长身后的毒蝎门高手身上,凝重地对夏静月说:“夫人,天机道长带来的人,都是高手。您观察他们的气息,隐隐内力外放,武功最起码可列为江湖二流高手之列。其中领头的两个更强,可列为一流高手。” “你确定?” “奴婢可以确定!这些人一个个都武功高强,实力不容小觑。” 夏静月暗暗称奇,说:“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总共也没有多少,怎么毒蝎门就笼络了这么多?当年被阿潇杀了几个,剿灭神仙膏老巢时又灭了两个,加上皇宫那边肯定有人留守的,这么算来,毒蝎门的一流高手多得有些异常。就算这些二流高手也不是轻易就能培养出来的,怎么都齐聚到毒蝎门去了?” 更离奇的是,实力如此之强的人,竟肯去给人守门? 什么时候高手变得这么不值钱了? 初晴又观察了一阵,运气于目,借着灯光凝神望去。看清楚后,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们看上去的确武艺很强,但下盘有些虚浮,气息也不够平稳,奴婢怀疑,他们是服用了什么东西强行提起来的境界,外强中干。不过那两个领头的高手实力非凡,应是实打实的高手,咱们得小心。” 初晴刚说完,那边的两名高手似乎察觉到有人观察他们,一双阴厉的眼睛朝夏静月和初晴的藏身处射来。 初晴与夏静月连忙闪回阴影处,躲在花丛后头。 两名高手目光一扫过后,又转向了别处,因为太子府中暗中观察他们的人太多,明桩暗桩好几处,初晴与夏静月只是其中一处。初晴与夏静月只抱着观察的态度,没有展示出敌意来,两名高手发现没有威胁后,见只是两个侍女,只道是好奇躲在那里看的,便移开了眼神,转向其他敌意十足的人。 初晴悄悄对夏静月说:“太子府的侍卫远不是他们的对手,依奴婢看,南霖太子与太孙要危险了,单单这三十余人,就足以拿下太子府的主要人员。” 夏静月目光落在从议事厅走出来的南霖太子,看了一会儿,说:“未必,显然南霖太子也是有准备的,不然御林军围府,天机道长杀到跟前,他怎么不躲反而直接面对呢?显然是有底气的,咱们就尽管看热闹吧。” 南霖太子父子请了高手来助阵的事,夏静月隐隐知道一些,但这些高手来自哪里她就不知道了。 初晴听之有理,点了点头:“那奴婢就可以见识一下太子府的底牌。” 南霖太子率众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之上,负手望着庭院中的天机道长,傲然问道:“国师劳师动众,深夜造坊,不知所为何事?” 天机道长目光从南霖太子身后站着的人一扫而过,见太子府的核心人员都在,连太孙左清羽也在场,极为满意。这一抓,就是一网尽扫了。 “太子殿下非要明知故问吗?”天机道长手一扬,后面的蓝衣侍卫提来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将领。 这位将领是太子一系中明天负责攻打南门的将官,不知何时落入了天机道长手中,在酷刑之下,出卖了南霖太子。 南霖太子见手下最为重要的将领之一被抓,他的逼宫计划已经暴露了。他不怒反笑,对天机道长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敢上门来寻死,真道南霖无人能制你不成?正好,孤的计划本就是要取你的狗命,择日不如撞日,孤就提前一个晚上送你去投胎!” 天机道长仰天大笑,“说得好!说得妙!太子殿下这是把本座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好!咱们就在今晚把事情都了结了,谁输了,明年今日就是谁的忌日!” 双方一触即发。 初晴凑到夏静月耳边说:“夫人,我们赶紧走吧,免得被波及了。” “不急。”夏静月出其的淡定,说:“南霖太子的底牌还没有亮出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可是……” “别可是了,太子府被围住了,咱们怎么逃也逃不出去,在哪都一样。” 初晴一听也是,反正逃不出去了,不如守在暗处,没准能趁乱把天机道长给宰了。 天机道长身后的蓝衣侍卫齐刷刷地抽出长刀,刀尖直指南霖太子等人,只要天机道长一声令下,他们的刀就会往南霖太子毫不留情地砍过去。 南霖太子向左清羽打了一个眼色,左清羽从身上取出一块灰色的小骨笛。 左清羽将小骨笛放入口中,运气吹了起来,一阵怪异的笛声似呜咽般在深夜中突兀地响起。 夏静月正不明白左清羽不喊人光吹笛子是什么意思时,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一阵沙沙作响的声音,由远而近。 第901章 他瞒了她多少事? 初晴回头看,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脸色大变,一拉夏静月,往后一指:“夫人,您看!” 夏静月跟着回头去看,在檐下的灯笼照耀下,密密麻麻的毒蛇从远处游了过来,一条条高昂着头,吐着长长的蛇信子,端得狰狞无比。 夏静月的脸色变了起来。 并不是因蛇多的缘故,而是因为,能驱使如此之多的毒蛇,在江湖上只有一个门派能做到,那就是蚩人派。 蚩人派有两种人,一种是学古蛊术的蚩人,另一种就是养蛊驱虫作战的蛊人。不管是哪一种人,都代表着他们是蚩人派的事实。 左清羽怎么会跟蚩人派有联系? 他到底瞒了她多少事? 南霖又藏了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毒蛇阵的出现,让天机道长吃了一惊,马上也想到了原因,质问南霖太子:“你身为南霖太子,竟然跟江湖门派勾结,简直大失皇家身份!” 南霖太子一指天机道长后面的蓝衣侍卫,反问道:“那就请国师告诉孤,这些侍卫来自何处?出自何门?国师先用江湖人坏了朝廷与江湖的规矩,就怪不得孤用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了。” “太子以为,用些毒蛇的小伎俩就能吓退本座吗?本座不是吓大的!”天机道长的话虽然说得张扬嚣张,但脸色隐隐掠过了一丝顾忌。 蚩人派以阴邪闻名天下,该门派的人一个个都诡异邪门得很,不管是朝廷中人,还是江湖中人,最不想得罪的三个门派,一个是万毒门,一个就是蚩人派。 至于第三个,就是传说中的神农谷。人活在世上,总免不了小病小痛,即使自己不需要,身边的亲人也免不了,谁也说不准将来会不会求到神农谷头上。所以对于神农谷的人,江湖人能不得罪就绝不会去得罪他们。不过这是以前的事了,自从万毒门与蚩人派联手端了神农谷后,神农谷门人早就在江湖销声匿迹,无处可寻了。 得罪了万毒门的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投了毒,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而得罪了蚩人派的人,你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但在死时,你会恨不得自己不知道。蚩人派毒虫阴蛊,无处不在,噬人肉,啃人骨,闻者俱惊。 天机道长是惜命之人,看到蚩人派高手出现,怎么能不忌惮?不杀了对方,对方就会在南霖太子的指使下杀了他;而杀了对方,一旦蚩人派的人来报复,他这辈子都别想安宁了。 正当天机道长处于犹豫之余,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像是暗夜里夜枭发出来怪叫声:“国师胆大包天,连南霖皇家都不放在眼里,这点小爬虫当然是吓不倒你了。” 话落,灯火阑珊的地方,一个穿得破破烂烂,浑身脏兮兮的男人从蛇群中走了出来。 男人脸上长满了胡子,看不出年纪,只能看到一双绿豆般小眼睛闪着精光。随着他的走来,蛇群自动分出一条小道,供男人走过。 当男人走到灯光下,被明亮的宫灯照着的时候,众人才看到他披散的头发油腻成一缕缕的,时不时有黑色的虫子从发上掉到衣服上,又从衣领跳回了他的头发里。 那身肮脏的衣服十分宽大,走动间,隐隐能看到里面藏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罐子。 天机道长认得此人,惊声喊出了男人的名字:“时不屈,是你!” 初晴了解过关于江湖上的事,听到这个名字后,悄声在夏静月耳边说:“夫人,时不屈是蚩人派中蛊人的五大高手之一,本领只比蚩人差一些。不管是蚩人还是蛊人,基本上都是不出山的,南霖太孙能将他请出来,可见他与蚩人派的关系非同一般。” 夏静月点了点头,脸色在阴暗中无法辩清。 时不屈出现之后,另三名蚩人派的高手也显身了,一个驱着蝎子阵的白发老妪,一个领着蜈蚣队的干瘦老头,还有长得又矮又胖,但脸皮红得像橘子似的侏儒,这个侏儒带来的是上千只比拳头还大蜘蛛。 蛊人的五大高手,外号又叫五毒人,今天竟然在南霖太子府中聚齐了四个。 蚩人派四大高手如约出现,南霖太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局势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国师,你投降吧。”南霖太子望着面显惧意的天机道长,说道:“你若是就此投降,孤还可以留你一条全尸,不让你身首异处。” 蓝衣侍卫的四周都被毒虫团团包围住,就算他们武功不弱,面对如此之多的毒虫,还有蛊术层出不穷的蛊人,也免不了毛骨悚然,心生惧意。 天机道长见底下人心尽去,再想退出去拉御林军进来已来不及了,他指着南霖太子,有些底气不足地叫道:“本座是奉皇上之命前来,太子殿下这是要忤逆圣上吗?” 南霖太子冷笑一声:“国师既然已经知道孤的计划,就该知道拿皇上的名头是吓唬不了孤的。” 他已打算举兵逼皇帝退位,还会害怕皇帝的怒火吗?杀了国师,趁夜攻入皇宫,明天天亮之后,南霖将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 南霖太子暗中捏了捏拳头,事情已走到这一步,谁敢没有退路了,父皇,儿臣对不起了! “你会后悔的!”天机道长气急败坏地叫道。 南霖太子已经没有了耐心,转身向时不屈说道:“还请大师出手!” 时不屈怪异的声音阴森森地响起:“太子殿下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南霖太子说道:“此人虽为国师,实为国贼,死不足惜!” “嘿嘿,既然如此,那就别浪费了,拿他们来喂老夫的小宝贝最好不过。”时不屈桀桀地怪笑着,看往天机道长的眼神,像是在看一碟能吃的菜。 天机道长已惊得连连后退,与一群手下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初晴松了一口气,说:“没想到事情这么轻易就解决了,奴婢还以为会有什么波折呢,看来天机道长不过如此,今晚要命丧于此了。” 第902章 一定是幻听 夏静月却蹙起了眉头,“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初晴不解问道。场上显然是蚩人派的实力比天机道长这一边要强,形势也全往南霖太子一边倒,已经看出了胜负。初晴再仔细一想,恍然大悟说:“夫人是担心外面围困的御林军?” 御林军人数众多,如果全冲进来,太子府里面的人的确难以敌之。一旦南霖太子安排在外面的力量无法及时救挽,皇帝又下旨定下太子谋反的罪名,形势就要逆转了。 “不是。”夏静月沉声说:“你没觉得天机道长刚才的行为太过托大,现在的表现又太过无能吗?” 初晴一愣,望向场中的天机道长以及处于惊惶中的蓝衣侍卫,表示很懵然。 夏静月说道:“天机道长能跟南霖太子斗了这么多年而不倒,又把南霖皇帝笼络住了,朝中还有一半官员站在他这一头,怎么看也不像是没有脑子的人。初晴,你别忘了,天机道长是在南霖与大靖两边跑的情况下,仍然能与南霖太子平分秋色的人。” 最重要的是,夏静月曾跟天机道长打过交道,此人谨慎狡猾,决非轻易能对付得了的。 再加上夏静月想到另一层,那位搅得大靖风起云涌的幕后之人极有可能是跟天机道长一伙的,而那个幕后之人跟蚩人派又有些渊源…… “夫人是说,天机道长还有后手?他带来的不止场上这点人手?” 夏静月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不好,上当了!” 夏静月刚惊呼出声,那边左清羽已经向时不屈下令灭杀天机道长等人的命令。 天机道长眼看四毒阵越收越小,他们三十多人已缩在一个很小的圆圈里了,突然灵机一动,大声叫道:“时不屈,南霖太子父子请你们过来,给了你们多少报酬?不管南霖太子父子给你们多少,我都加倍……不!加十倍!我再加十倍!你们帮我拿下南霖太子他们,事后还有重赏!” 天机道长异想天开的话,让南霖太子后面的一群幕僚都笑坏了,连一向严肃脸的长史都禁不住揶揄道:“天机国贼,你怕死已怕到胡言乱语了吗?” “我看他已吓得尿裤子了!” “照我看,都不用动刀子了,光吓就能把这个国贼给吓死!” 面对南霖太子一系人的嘲笑,天机道长仿若未闻,仍然向时不屈开着天价:“二十倍!二十倍总行了吧?本座出的报酬比他们多二十倍!你们若是能帮本座拿下太子与太孙,本座、本座再给你们加到三十倍!” 在太子一系官员更加大声的嘲笑中,时不屈竟真的对这个报酬考虑了起来,问天机道长:“你果真肯给我们加三十倍的报酬?” 天机道长一看有希望,马上点头说:“真!比珍珠还真!” “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时不屈一挥手,四大毒虫群如潮水般从天机道长身边散开,然后往南霖太子等人围去。 南霖太子等人一片惊愕,事情变化得太快,他们都傻眼了。 蚩人派不是他们请来的助阵高手吗?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 一定是幻听! 对的,幻听! 可是,怎么那些毒虫都朝他们爬来? 一定是幻觉! 肯定是幻觉! 然而当守在最前的两个太子府侍卫被毒蛇啃咬倒地,又被一涌而上的众多毒虫啃成白骨之后,南霖太子等人都终于惊恐地发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蚩人派反水了! 最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人,就是太孙左清羽! 这些高手是他请来的,是他最为信任的人推荐的,怎么会临阵倒戈? 左清羽惨白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时不屈:“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怎么反帮着天机妖道?” 时不屈哈哈一笑,大咧咧地说道:“你没听见吗?天机道长出的报酬比你们多,老夫当然听从钱多的。这样吧,要想让老夫对付天机道长,你们再加点,在天机道长的价格上,你也加个三十倍、五十倍,或者一百倍之类的……” 敢情已经成了拍卖价了? 到了这会儿,南霖太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是一伙的!” 天机道长与时不屈相视一笑。 “不好意思,太子殿下,浪费您的时间了。”天机道长的气势一变,哪还有方才的惊恐怕死之色?他熟稔地与时不屈说道:“不屈兄,你到了暮城怎么也不来找老弟,算起来,咱们已有好几年没有一起喝过酒了。” 时不屈桀桀地笑得古怪,“好说好说,等办完这里的事,咱们就一起办个庆功宴!” “他们这是在引狼入室。”夏静月压低声音与初晴说:“南霖太子与左清羽他们不知道,蚩人派与天机道长背后的人有渊源。从大靖的事中可以看出来,毒蝎门与蚩人派是有联系的,而且他们的交情不浅。” 初晴拉着夏静月,急忙说:“夫人,我们得赶紧离开,不然得跟着南霖太子他们一起死了。” “不急,先看看再说。” “现在还不急吗?奴婢都急死了!”初晴心焦如焚,外面御林军围府,里面天机道长和蚩人派勾结上了,看这阵仗是要将太子府满门屠尽。 夏静月遥遥地望着那边大受打击的左清羽,“我想知道,替左清羽推荐蚩人派的人是谁。” 其实那个人是谁,夏静月已经心中有数,但她还是想亲口听到这个答案。 “夫人要去救他们?”初晴问道。 夏静月幽幽地叹着:“你看我都自身难保,怎么救他们?” 初晴的心情沉重下来,抽出匕首,守在夏静月身边,不管如何,她的守护之心不变,凡是敢伤害她主子的人,都得从她的尸体上踩过去。 那边,左清羽大受打击,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说:“不可能的,他不可能骗我,一定是他们,他们故意的,是他们设下的陷阱故意害我们的,他也是不知情的……” 第903章 背叛 南霖太子面对此生最大的劫难,虽然心头震怒,但仍然保持着最后的冷静和清醒,他以只有左清羽能听到的声音说:“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先从密道离开。” 左清羽抬起头,望着灯光下父亲年迈和沧桑的脸庞,他从父亲坚定的目光中看出,他想拼了一死来掩护他离开。 父亲将唯一的活路留给了他。 左清羽眼眶泛着涩意,用力地眨了几下才没有让后悔的眼泪流下来:“你不恨我吗?” 南霖太子笑了笑,伸出摸了摸左清羽的头发,想像小时候那样爱怜地抚着儿子的头。只是,小时候他伸出手还得弯着腰才能摸着儿子的头,现在他得举着手才行了。 这个动作,已有多少年没有做过了? 想不起来了,现在想做的时候,已经手生了。 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孩子就长大了,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不!这是我的错!是我引狼入室,不识歹人心!”左清羽激动地退后几步,他转身看着时不屈,死死地盯着对方,咬牙切齿地说:“你就不跟我说一说,实情是怎么一回事吗?就算死,也得给我死得明白!” 时不屈手中把玩着一条不知从哪里拿来的黑色小蛇,在手指卷了几圈,漫不经心地说:“既然都要死了,明白和糊涂有什么区别?” 天机道长整了整身上的法袍,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太子殿下,太孙殿下,等您二人上路了,本座会给你们做一场盛大的法事,让你们早日投胎,好好做人,下辈子就不要投生在皇家了。” 左清羽只盯着时不屈,锲而不舍地问道:“他知不知道你跟天机妖道是一路的?阁下身为江湖中鼎鼎大名的人物,却连句真话都不敢讲吗?”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时不屈阴恻恻地笑着。 然而这句话落在左清羽耳中,已有了答案。他如遭重击,心神大乱,若癫若狂地说道:“不会的!小舅舅不会害我的!这世上谁都会害我,唯有他不会!” 那是从小看着他长大,让他骑在脖子玩闹的小舅舅。 那个在他母亲去逝,父亲疑为凶手的日子里陪着他,给他重新生活勇气的小舅舅。 在他心中,小舅舅是代替了他父亲位置的人! 在他心中,小舅舅是他这一生中不可替代的重要亲人! 但是,在今天,小舅舅郑重推荐的人,却是要致他于死地的人…… 这不是真的,小舅舅肯定也是被他们给蒙骗了! 南霖太子发现左清羽的状态不对,低声朝他喝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重要的是活下去!” “但是,小舅舅想要的只是大靖的江山,他又没想做南霖之主,他没有动机和原因来害我!” 南霖将来的皇帝是他最亲的外甥,这对于大靖和未来的皇帝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双赢的好事吗? 南霖太子见仍然喝不醒左清羽,着急之下,一巴掌扇向左清羽,喝道:“留下小命,替为父报仇!你那小舅舅,不管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件事,都不能再信任他了,听到没有?” 南霖太子朝身后的心腹一打眼色,他们立即上来强行架着左清羽,不顾左清羽的反对匆匆朝殿内奔去,而南霖太子则从侍卫手中抽出宝剑,指向天机道长等人。“这一天,孤已久等了!是成,是败,孤也做好了准备!” 身后议事厅内,突然冲出人数不少的黑衣侍卫,他们腰配宝刀,手拿弓箭,箭头带毒,指向天机道长等人。 这些侍卫,都是南霖太子暗中培养的死卫,也是南霖太子最后的一张底牌。 天机道长面对这种情况,仍然不慌不忙,不动如山,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不等南霖太子下令,刚刚架着左清羽往内殿密室而去的人又折了回来,他们大惊失色说道:“太子殿下,密道里有毒虫,数之不清的毒虫,根本不能走!” 左清羽已脸色灰白,犹如半死之人。 如果时不屈和天机道长勾结,他还可以骗自己说小舅舅不知情的话,但是,太子府的这条保命通道泄露,如铁证一般证实了一切都是他那位小舅舅的阴谋。 太子府的保命通道南霖太子自然告诉过左清羽,而左清羽曾经有一次喝得半醉的时候,向他的小舅舅,也就大靖的安王透露过一次。他不是多嘴胡说之人,但那个人是他最尊敬的小舅舅哪! 左清羽回想起那日的事来,人如坠入冰河里,浑身上下都透着阴寒。他想起来了,当时是小舅舅引着他喝酒,然后等他半醉了,打着为他担忧为他操心的借口套他的话。他对小舅舅怀着尊敬,毫不设防,就说起了密道之事…… 左清羽转着呆滞的眼睛,看到下面天机道长与时不屈胸有成竹的样子,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和心。 被最信任和尊敬的人背叛出卖,对于渴望亲情的左清羽来说,这个打击是毁灭性的。 他的目光又落在南霖太子,以及一群忠心耿耿的下属身上,心中充满了悲凉:是他害了他们!他不仅害了自己,还把太子府的所有人都害了! 左清羽猛然想到夏静月,眼睛四处寻找着,没看到夏静月在这儿,心中总算有了一丝欣慰,希望她能逃过此劫。 是他的错,他受安王蒙蔽,骗了表哥,还骗了她。 他知道安王要回大靖京城争夺皇位,为了帮安王的忙,他支开了韩潇,等一年半载后韩潇回来,再赶到大靖,大靖已是安王的天下了。 他处心积虑地帮了安王的忙,安王却要害他父子之命,这是为何? 兴许是悲痛到了极处,左清羽的脑子越来越清醒。 母亲去逝后的日子,就是安王有意无意将凶手往父亲身上引的! 原本他因为父亲对他的疼爱,曾经怀疑过凶手是别人,兴许父亲的药被人下了毒,父亲也是无辜的。 第904章 动机是什么? 但是,在安王的引诱之下,年幼的他相信了,慢慢地认定了这个事实,将凶手的罪定死在父亲身上。 左清羽猛地想到夏静月曾经与他说过的话,说那个挑拔的人,说不定就是杀害他母亲的人。 难道—— 不可能的! 左清羽用力地摇了摇头,他母亲是安王的亲姐姐,他母亲对安王比对他这个亲儿子还好,不管有什么好东西,首先想到的就是安王。安王和母亲也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根本没有杀母亲的动机,而且母亲死的时候,安王远在临江府。 但左清羽又想到,大靖的皇帝还是安王的亲皇兄呢,他还不是欲图夺取亲皇兄的天下?大靖几位皇子的不幸遭遇左清羽都有所耳闻,如今想来,十有八九就是安王下的手。 亲皇兄,亲皇侄都能下得了狠手的,杀他的母亲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动机是什么? 左清羽想不明白,如同此刻,他对安王心悦诚服,一心一意帮着安王,不惜去坑他最要好的表哥,但安王仍然对他下此毒手,要害他一家人。 动机是什么? 左清羽想不明白。 夏静月也想不明白。 从听到左清羽口中喊出小舅舅时,既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在她的意料之外。幕后搅风搅雨的人是安王,这是夏静月与韩潇早就猜到的事,证据也直指向安王。 但夏静月最为不解的是,安王要夺大靖的江山,害了几位皇子就罢了,怎么还要来害左清羽?这完全没有利益冲突哪!他脑子被门给挤了?就算安王野心勃勃,想夺了大靖皇位之后一统天下,想将南霖归为大靖国土,可用不着现在就弄死左清羽父子。要知道,南霖除了左清羽父子,还有其他皇家旁支,就是南霖太子的三个弟弟虽然垮台了,但他们的后代也是有继承权的。 把亲近自己的外甥弄死,让与自己不熟的其他人上位?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就是被门给挤坏了。 “夫人,他们要下手了!” 在初晴的提醒下,夏静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那边时不屈已指挥着四毒阵朝南霖太子等人攻去。 夏静月站了起来,从身上拿出一个药瓶来。 药瓶内装着的是一种用特殊方法提炼出来的药粉,是夏静月和神农谷研究出来专门用来克制毒虫与蛊虫的。 夏静月在初晴身上洒了些药粉后,在毒蛇窜上台阶,往南霖太子咬去时,她突然显身,将药粉朝南霖太子等人洒去。 空气中,一股浓烈而怪异的味道散发开来,地上的毒蛇、蜈蚣等物惊慌逃窜,竟不受蛊人的指挥。 时不屈怒而喝道:“来者何人?” 天机道长已认出了夏静月,愕然叫道:“睿王妃!” 夏静月从黑暗中走出来,走上台阶,与南霖太子并肩而站。她看着天机道长,说道:“天机道长,许久不见了。” “睿王妃,你怎么会在这里?”天机道长想到大靖的传闻,问:“你不是陪睿王去治病了吗?” 夏静月侧头看了左清羽一眼,看来,左清羽虽然欺骗了她与韩潇,但的确没有害他们之心,因为左清羽一早就知道韩潇的腿根本没事,但他却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安王。 “本妃就是陪了我家王爷来南霖治病的。” “睿王呢?”天机道长连忙问。可见,即使韩潇在天机道长眼中是个废人,但也是最具有威胁的人物。人的名,树的影,韩潇立下的威名,天机道长光听到名字就已显慌张。 天机道长这会儿的慌张可不是方才装出来欺骗南霖太子的,而是切切实实地不安。 “我家王爷当然就在这里了。” “在哪?” 天机道长左看右看,除了看到一重重黑影外,什么都没看见。 时不屈斥道:“别听这个女人瞎说,先把人干掉,咱们早点回去复命。” 天机道长被时不屈点醒,睿王若在早就显身了,如何会让个女人来打头阵?而且睿王只不过是个残废而已,就算来了,他们人多势众,也足以拿下。 想及此,天机道长阴沉沉地一笑:“睿王来了更好,本座将你们一网打尽,正好向安王邀功。” “你果然是安王的人。”夏静月说道。 天机道长奸笑道:“原来王妃早就猜到了,既然如此,怎么不好好地躲在角落里,却跑出来送死了?” 夏静月的出现,熄灭了左清羽最后的希望,“静月,你不应该出来的。” 夏静月挑眉,问道:“整个太子府被围得跟个铁桶似的,你让我往哪里逃?” “是我连累了你。”左清羽白着脸说。 夏静月问他:“是不是安王让你支开我家王爷的?” 左清羽惨笑一声,“不,是我自作聪明,不想你们斗在一起才想出来的主意。你和睿王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而安王韩景,当时我以为他是个好人……” 不管其中的哪一方,左清羽都不想他们出事,所以选择了引开韩潇,不让他们自相残杀,谁知道—— 夏静月能看得出来,这一次左清羽没有骗她,说的都是真话。她转身面向南霖太子,问道:“太子殿下是否可以说出,为什么阻止大靖人与清羽联系的事了?” 事已至此,南霖太子也没什么好瞒的,“孤与羽儿一样,受了安王的蒙骗,以为他是个好的。他曾经想让孤相助于他,但孤抱着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的想法,并没有答应他。孤之前在此事上,没有帮过安王,同样的,也不想去帮你们。唉,一切都怪孤算计得太清楚,当时想着,不管将来安王能不能上位,大靖不管是谁做皇帝,与羽儿都有亲缘关系,不会亏了他。我又怕羽儿年轻不识事,感情用事地参与进大靖的皇位之争,故而才不让他与大靖人联系。” 如果左清羽帮了其中一人,对方上位了,对南霖没有多大的好处。但左清羽若是不小心帮错了人,被大靖新君记恨,对南霖来说,却是一场灾难。 第905章 两不相帮 既然谁上位对左清羽都一样,那就两不相帮。 左清羽去了大靖,与韩潇交好的事南霖太子是清楚的,更清楚大靖皇帝也同样疼左清羽。故而,担心儿子感情用事,参与进不必要的纷争,他直接断了左清羽和大靖的联系。 夏静月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这也是南霖太子识破夏静月身份,却没有将她交出去的原因。的确如此,对于南霖来说,大靖的事不参与,就是最好的立场,不然,一个不慎就是两国战争了。作为南霖的太子,在政治上,他的做法最符合南霖的利益。在私人关系上,两方都是亲戚,南霖太子的做法也没有错。 “睿王妃,现在你该问的都问完了,可以做个明白鬼了吧?”下边,天机道长已退到蓝衣侍卫身后,蓝衣侍卫的长刀尽数出鞘。时不屈等人也取出了身上的罐子,放出了最为厉害的蛊虫。 夏静月洒出来的药粉只能驱去普通的毒虫与蛊虫,对于蚩人派层出不穷的阴毒蛊虫,她不敢轻敌。“太子殿下,现在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了。” 南霖太子哈哈笑道:“方才孤还以为要跟一群臭虫拼个你死我活,现在那些臭虫都被王妃驱去,剩下的这些个小杂碎,孤要对付他们就容易多了。” “还是小心为上,对方实力不弱。”夏静月说道。好在,南霖太子这边的人手也不少,没有毒虫的干扰,拼尽全力的话,说不定能杀出一条血路。 “王妃,小心他们的蛊虫,那是蛊人的看家宝贝。”南霖太子提醒夏静月,也在提醒背后的同伴。蚩人派与南霖毗邻,南霖太子对蚩人派的事多少有些了解。 夏静月冷笑道:“蚩人派的东西我是领教最深的人。” 对于蚩人派,只怕在场的所有人中,最厌恶蚩人派的人就是夏静月了。 那边,天机道长已和时不屈分工好了,“不屈兄,本座分你大半人手,请你们四位帮忙拿下南霖太子父子二人,本座另带人擒住睿王妃。” 时不屈阴恻恻地笑着:“你尽管去,他们已经没有了援手,太子府其他的人都被老夫解决掉了。” 南霖太子因震怒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迸了出来。 怪不得这边阵仗这么大,太子府其他地方一点动静都没有,连逃跑惊喊的声音都听不到,原来都被这些丧心病狂的蛊人弄死了。 “孤若是能逃过今日一劫,我南霖与你们蚩人派世代为敌,誓死不休!” 时不屈丝毫不把南霖太子的毒誓放在眼里,在他眼中,南霖太子已是个死人了,他还害怕一个死人的威胁不成?对于死人,明不屈向来都是拿去喂蛇的。 天机道长先带御林军包围太子府,再与时不屈勾结,断南霖太子后路,用的是关门打狗的法子。他堵死了太子府的所有活路,要在今晚改变南霖的历史。 看到夏静月,是他的意外之喜。睿王夫妇离京后,就一直沓无音讯,行踪无处查找,被安王视为心头大患的睿王,哪怕残废了也要除之而后快。 只要抓住了夏静月,不怕睿王不显身。 天机道长指了旁边的一个叫孤狼的一流高手,让他亲自去擒夏静月。 黑夜下的太子府,像是一头噬人的野兽,而天机道长等人,就是野兽的利齿,正狠狠地撕裂着南霖太子一众人等。 被天机道长派去擒拿夏静月的高手是个头发半白的使剑高手,亦是毒蝎门的三大高手之一,外号孤狼。 天机道长为了十拿九稳地拿下太子府,将毒蝎门的三大高手带了两个过来,除了孤狼和破杀外,另一个高手则在皇宫坐阵。 孤狼一生杀人无数,一把长剑不知饮了多少高手的血,天机道长让他擒拿夏静月,于他而言,就是壮汉抓个两岁的小孩,举手便行。 在其他人被时不屈与蓝衣侍卫牵制住的时候,孤狼身形快得如一道黑影,骤地逼近夏静月,朝夏静月抓落过去。 突然,斜方寒光一闪,一把长刀横砍过来,砍的方向正是孤狼的手腕。 孤狼骤地将手一缩躲开,但对方长刀的强劲力道仍然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看着手上的红痕,孤狼露出嗜血的笑容,自他闻名于江湖后,再也没人敢伤害到他。 他抬起头,望着方才出刀的人,竟是一个长着圆脸,透着几分可爱的侍女。 初晴拿着一把从侍卫中夺来的长刀,守在夏静月面前,恶狠狠地盯着孤狼。 “找死!”见伤到自己的是这么弱小的侍女,狐狼羞多于恼。因藐视初晴的弱小,狐狼连剑都没有拔出来,而是以指代剑,朝着初晴的死穴戳下去。 即使孤狼没有用剑,但一代高手的剑法就算用手指代替,亦是凌厉异常。初晴喝道:“殿下,您快跑,奴婢挡住他!” 夏静月仿佛被面前的一幕吓坏了,慌不择路地逃跑着,不小心竟跑到了天机道长面前。 天机道长身边只有两个蓝衣侍卫保护着他,对于蓝衣侍卫的武力,他很有信心。所以看到夏静月逃到他这里,天机道长暗笑夏静月自寻死路。 “抓住她!”天机道长朝两个侍卫下达命令。 两名侍卫见形势全在他们这一边,谅拿下一个弱女子也不在话下,便离开天机道长前去捉拿夏静月。 夏静月面上惊慌,暗中却计算好了距离。 敌人人数众多,要想在败局中反败为胜,唯一的办法就是擒住对方的首领,以此来要挟对方,让对方投鼠忌器。 对上两个大意看轻她的侍卫,夏静月故作不知,不退反而向他们靠近。 五步—— 四步—— 三步—— 就是此时! 夏静月突然长鞭出鞘,一鞭朝其中一个侍卫的太阳穴打去。与此同时,她脚步迅速地跨出两步,逼近另一个蓝衣侍卫,手中亮出一把匕首,骤地往他胸口扎下去。 那侍卫眼前寒光一闪,就觉得不好了,急速退后,但夏静月的匕首来得又快又急,又是事先计算过的,饶是他退得再快,躲得再快,也被刺中了肩胛。 第906章 离奇的一幕 锋利得吹发可断的匕首,在夏静月的全力之下,刺穿了侍卫的肩膀。 要不是夏静月带着这把匕首在身的时候,想着多功能用途,偶尔拿来切切西瓜,削削果皮的话,她早就在匕首上涂上毒药了! 而那个被夏静月突然发难,一鞭抽中了太阳穴的家伙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鞭下去,脑袋鲜血直流,面朝下地倒在地上,已不知死活了。 前一刻还柔弱惊慌的弱女子,一瞬间化身为夺命罗刹,此举震惊了不少关注着这边情况的人,尤其是最靠近夏静月的天机道长。天机道长已暗叫不好,上当了! 天机道长自然听说过睿王妃上战场杀敌之事,但因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远在大靖京城,后来又回了南霖,只道夏静月的成名跟其他皇室成员差不多,都是镀金式的。让属下上战场去拼杀,然后夺取功名,再造势一番,就成了英雄,成了文武双全了。这样的事,在大靖与南霖都不少见,君不见康王跟着睿王上战场,就是抱着这种想法的吗? 因此夏静月在边城杀出来的威名,传到京城,除了她的铁杆粉丝外,没有多少人真信的,尤其是那些醉于权谋的人,他们更加的不相信,也觉得没有必要。能用简单的方法,操作操作就能得到的功劳,干嘛要亲自上场拿命去拼?万一真丢了性命呢?再加上夏静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怕是连鸡都不敢杀,何况杀人? 抱着这种想法的人其中就有天机道长。 现实给了天机道长一个狠狠的巴掌,这哪是什么娇滴滴的姑娘家?这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铁娘子! 天机道长本就擅于阴谋,哪里想不明白,自己被夏静月当成了贼王,要拿他来做人质了! “救命!救我——”天机道长管着毒蝎门的事务,又做着南霖国师的位置,哪有时间学武?除了会两招逃跑的功夫,什么武功都不会。要不然就不会在战斗一开始的时候就躲在后面,还叫人保护他了。 天机道长借着他仅会的两招逃命功夫惊慌逃窜着,那边时不屈等人已被惊动,回头一看,都暗中诧异着:睿王妃什么时候杀到他们大后方去了? 时不屈等江湖中人可不管你是什么王妃不王妃的,为了救下天机道长,他们将身上罐子都揭了开来,一只只形状怪异,张牙舞爪的蛊虫都被放了出来,或爬或飞,全往夏静月赶去。 而那些蓝衣侍卫更是全部回身来救,提着刀朝夏静月杀过来。 左清羽在上面看到蓝衣侍卫和蚩人派的人都朝夏静月杀去,心魂俱裂,叫道:“静月!小心!快跑!” 但对方高手众多,还一群诡异的蛊虫助攻,光靠夏静月一人,怎么能敌得过、逃得了? 左清羽不忍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初晴也急了,大刀左砍右劈,拼了命地往夏静月那边赶,可孤狼的剑如影随形,完全将她牵制住了。 就连南霖太子,也不忍地闭上眼睛。对于夏静月这位晚辈,他是极为欣赏的,如今见她为了太子府,将命丧于此,他心头生起浓浓的惭愧与后悔来。 那边,夏静月对天机道长紧追不舍之余,眼角余光也察觉到了众多人回救天机道长,蛊人放出来的蛊虫她倒不怕,只是那毒蝎门的那名高手也杀过来了—— 眼看到毒蝎门的高手破杀已执剑刺来,夏静月心中一急,大声叫道:“韩潇!你要是再不出来,你老婆就要被人砍了!” 情急之下,夏静月把老婆这个现代词语都喊出来了。 众人不知老婆是何意思,正当他们奇怪着,韩潇家的老婆婆或者老太婆是谁时,几道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突地在夜空中响起—— “不好!”破杀察觉到这破空之声是朝着他的方向而来的,暗叫糟糕,急速后退时,已然来不及。 箭势如电,骤然而至。 一箭将毒蝎门的高手破杀射穿。 箭势余劲未消,穿透一人后,又射中了另一名蓝衣侍卫的心脏。 一箭,夺去两命! 夏静月松了一口气,关键时刻,还是老公靠得住。 地上、空中的蛊虫已朝夏静月逼近,夏静月不慌不忙地,取了一根银针,在手指上刺破,挤出一滴血来。 鲜血落地,人的嗅觉无法闻到,但地上、空中的蛊虫已经感受到这血带着本命血蛊的味道。 血蛊,是从普通的蛊虫中一点点进化吞噬出来的,每一只血蛊的产生,都是由成万上亿只蛊虫的牺牲才能养成。更别提是蚩人派最高级的本命血蛊,而夏静月身上曾中的本命血蛊又是本命血蛊中的上上品。 地上、空中的蛊虫,如同遇到了克星,地上的趴着微微颤抖,空中的一只只往地上掉落,再也飞不起来。 夏静月看到这一幕,再次感叹着:古人诚不欺我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只血蛊险些要了她的命,同样的,她也从中得到许多的好处。不说改造了体质,光凭她反吸收了血蛊的能量,她的血中也掺杂了血蛊的一些气味。也就是说,往后除非是遇到比那只本性血蛊更高等级的蛊虫,不然她与韩潇不惧蚩人派的任何蛊虫。 这也是为何她只往初晴身上洒药粉,自己却不用的缘故。就算她不挤出血来,等蛊虫爬到她身上,它们也能感受到血蛊的气息。只不过,让蛊虫爬满全身,这种感觉太美,她还是算了吧。 离奇一幕,让蚩人派的蛊人目瞪口呆,只有遇到了本门最强的蚩人,蛊虫才会发生这种情况,难道夏静月也是蚩人? 这怎么可能?本派的蚩人前辈中,根本没有这一号人物! 孤狼见同门师弟被一箭射死,心头大痛,为了给师弟报仇,他将仇恨转到夏静月身上,舍了初晴,人如惊鸿,人在半空已人剑合一,朝夏静月刺去致命的一击。 夏静月握紧了长鞭,待要闪避,后面来了一道更快的身影。 人未到,剑已至。 第907章 大势已去 那划破长空的一剑,仿佛将空间撕裂了一般,划出一道闪光。 闪光从半空中的孤狼身边掠过,孤狼的速度未减,仍然往夏静月的位置刺来。 夏静月腰间一紧,已被人揽住腰肢,一阵腾空后,她已落在屋顶之上。 而那其势不减的孤狼攻到韩潇的位置后,并没有出现众人以为的恢宏一剑,而是从身上洒下一片血渍,不等落地已变成了两截。 原来,方才快得如闪光的一剑,已将半空中的孤狼砍成了两半,只因孤狼速度太快,尸体仍然朝既定的方向飞去罢了。 夏静月在屋顶上看到底下的一幕,胸口一阵翻腾,几欲作呕。 随即想到身旁的人,她又惊又喜地回过头,望着夜空下,韩潇那颀长挺拔的身影,说道:“你果然来了!” 韩潇含笑望着妻子,“你怎么猜到的?” 久别重逢,夏静月心头是掩不住的喜意,说道:“一开始我就有些奇怪,我都能察觉出左清羽的变化,你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全然信任地跟了他的人走。不过那时我关心则乱,以为你们表兄弟情谊深,不疑于他罢了。后来初晴说楼船失踪,我再综合之前的疑惑,立刻猜到你没有上当,说不定,你就在京城。” “你猜到了这些,所以就敢以身犯险了?倘若你猜错了,岂不是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韩潇对胆子如此之大的妻子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万一她猜错了,他不在暮城,她岂不是陷入了凶境之中? 夏静月笑眯眯地说道:“你是不会放心将我一人留在这里的,就算你上了当,听了左清羽的话出海,也会在我身边安排高手保护我的。除了初晴,我身边必定还隐藏了其他的人,只是我没有发觉到罢了。以前没嫁你的时候,还在你的眼皮底下呢,你就明中暗里地派人来护着我,更别提我现在是你的妻子,目标显眼,又在异国他乡,你不把一切都护得水泄不通,才不像是你一贯的作风呢。” 妻子的全然信赖,让韩潇意外之余又充满了骄傲。 的确如此!他韩潇的妻子,他从不会放心地交给任何人来保护,除了他本人,不管谁的保护他都不信。更别说左清羽还对他的妻子心有幻想,他怎么肯将妻子交给一个想撬他墙角的人? 若不是情况与环境不对,韩潇真想将妻子揽入怀中,狠狠地吻下去,以兹鼓励。 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事会比他的妻子更为重要,所以,他压根没有相信左清羽,他根本没有出海。 他上了船后,马上给楼船那边传话,让楼船跟在后头,在将要出海时,将南霖的船拿下,从左清羽派出的官员中询问出了此行的动机。 韩潇将计就计,带人乔装潜入暮城,隐于暗中查访南霖的秘密。 夏静月问道:“你怎么不早点现身,不然的话,太子府的人可以少一些伤亡。” 韩潇除了对妻子无条件地宽容和宠溺外,对外人,那就呵呵了,向来是对方给一针,他还一刀。敢算计他,不给他们一些苦头吃吃,怎么深刻地明白算计了他后会有什么代价?“不急,先让他们痛一痛。” “可是。”夏静月并非是可怜太子府那些人的性命,而是南霖太子的人死得多了,就无法撼动南霖皇帝的地位。如今南霖皇帝是敌非友,还是个食人的恶魔,远不如助南霖太子逼宫,让左清羽上位为好,这才有益于他们,有益于天下。 夏静月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后,韩潇为妻子的大局观暗赞了一下,说:“你静下心来,仔细听一听。” 夏静月依言凝神听着,在太子府外面,已响起了打斗的声音,且声势越来越大,她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察觉到南霖太子的逼宫之事败露了,在天机道长动手围剿藏兵之地前,派人支会了他们,让他们及时转移。” 那引韩潇出海的南霖官员是左清羽器重的人,在左清羽一派中威望不小,韩潇拿下了他后,得知南霖太子逼宫事败,马上让该官员配合。 那位官员为了救左清羽与南霖太子,自然各种积极配合。有了这位官员的打头,转移工作非常顺利,不仅没有被天机道长的人剿杀,反而设下埋伏灭了天机道长的军队。 这场反攻战,是韩潇这个战场老将带领的,韩潇有着极为丰富的战争经验,有了他的指挥,再联合南霖太子与左清羽的部下,很快就开始反攻。 御林军围住太子府,结果反被人给包围了。如今,南霖太子与左清羽的部下正在太子府外,与御林军交战着。 夜空下,夏静月带着星星眼看着她的男人:她的男人这么厉害,她想骄傲了,想自满了怎么破?不行不行,做人要谦虚一点的!可是,她家王爷真的很厉害嘛,她真的很想表扬表扬他怎么破—— 南霖太子等人也听到了太子府外面的厮杀冲喝声,又惊又喜。 现在的这种情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了,对方与围困太子府的人交战,必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十有八九,是他们的部下。 长史更是激动地叫道:“难道他们没被天机国贼剿杀,已经发现情况不对,提前举兵了?” 南霖太子想到突然出现的韩潇,隐隐猜到了此事和韩潇脱不了关系。“看来,我们都得感谢睿王。” 否则,南霖太子府在今晚过后,将成为一片废墟,这世上,再也没有他们父子了。 左清羽也想明白了这件事,感激之余,又生起些失落的感慨来:他的确是远不如表哥,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嫁给表哥,比跟他在一起,会幸福很多很多。这一切,兴许是最好的结果吧。 天机道长在看到韩潇突然现身,双腿完好,已经目瞪口呆了。再见韩潇一出手就杀了他手下的两名一流高手,更觉得大事不妙。这会儿,听到太子府外面的杀声,已明白大势已去。 第908章 强者之箭 这会儿的惊慌,可不是方才装给南霖太子的样子,而是真的感受到了末路和死亡的气息。 “不屈兄,大事不妙,咱们赶紧的,逃为上计!还有,必须将睿王双腿已好的事告诉安王!不惜一切代价!”天机道长选择和当年紫云山的手下一样,欲图拼尽全力将韩潇双腿已好的消息传给安王。 时不屈等人在发现夏静月的血能压制住蛊虫的时候,就察觉出事情开始失控了。蛊人的一身本领有大半来自蛊虫,蛊虫都被克制了,还有他们逞威风的地方吗? 韩潇的出现,更吓破了时不屈等蛊人的胆。那一箭的凌厉,势不可挡!那一剑的绝杀,无可躲避! 大靖的睿王果然是个惹不得的杀神!他若要取他们性命,都不用做其他的了,只需站在远处放箭,就能一个个地射死他们! 他们的蛊虫再厉害,也挡不住箭哪! 天机道长一喊逃命,时不屈等人立即丢下南霖太子他们,收拾蛊虫,准备逃跑。 但韩潇会让他逃走吗? 毒蝎门,蚩人派,新仇旧恨,是时候了结了。 韩潇站在屋顶上,取出背后的弓,搭上长箭,对着四位蛊人的方向射过去。 四道箭,如同四道流星,朝着四个方向呼啸着追去。 时不屈四人回头看到追着他们的箭——快,快得眨眼间就到了跟前!强,强得连空气都仿佛被摩擦了起来! 这是不可阻挡的箭!这是上天入地无从躲避的一箭! 这才是真正的强者之箭! 四个蛊人在临死前想起了一个个传说: 传说大靖的国器是一把九石弓,这世上能拉得动它的人,不超过三个,而睿王就是其中之一。 传说睿王箭术举世罕见,沙场之上,一把弓一支箭就能定下胜负! 传说百坻一战,睿王三箭吓退百坻大军,救下一城百姓。 他们以为,那仅仅是传说,人传人之后,夸张渲染了。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那不是传说,是事实,没有半点夸张,睿王韩潇甚至比传说更加强大。 但,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向世人表达他们的震撼以及后悔了。 四道人影,被利箭强大的劲道带得往前数步,才倒在地上,气息尽无。 震撼住的不仅是四个被杀的人,还有下面南霖国的人。大靖睿王韩潇,威名震四方,与大靖临近的南霖听说过不少关于这位王爷的传闻。这位王爷少年时就上了战场,是唯一一个从小兵一步步爬上来,成为大靖兵马大元帅的皇子。 他没有倚仗皇子的身份,用一场场九死一生的战争来磨练,最后成为一代名震各国的战神。 他曾经将北蛮大军杀得片甲不留,他曾经杀到百坻王城,将百坻王抓到大靖国都处置…… 传说他力大无穷,传说他箭神转世,传说他聪明睿智,传说他知人善用,传说他胸襟广阔……无数关于这位战神王爷的传闻,连远在南霖的百姓都耳熟能详。 但无数的传说,都远远不及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有一种英雄,你亲眼看到后,才会明白,什么叫肃然起敬。 南霖太子站在庭院中,借着月光,望着屋顶上那个气势凛然的男人,暗暗感叹:大靖只要有此人一日,就不可战胜矣! 原本他还打着让安王把大靖搅得风风雨雨,以便南霖从此获利,如今看来,他想左了。 安王的确优秀,但与睿王比起来,远不如矣! 大靖有睿王在,不管是外忧,还是内患,都乱不起来。 也许,他该重新思考与大靖的外交政策了。 左清羽也站在下面,抬头望着弯弓搭箭的韩潇。 离别四年,曾经年少时有过的崇拜渐渐淡去了,四年的时间,使得他忘了曾经对这位表哥的崇拜有多么的狂热。 今晚,他终于又感受到了这份狂热,像年少时的那样激情澎湃。 这是一个不可击倒的男人,这是一个如山如岳的男人。男儿,当该如此!男儿,亦以他为傲! 与其他人的目光只放在韩潇身上不一样,左清羽的目光还转向了韩潇身边的夏静月。他站在下面,静静地凝视着她。 皎洁的月光下,她那倩美的身姿风华无双。 在韩潇的强大气势中,看似柔弱的她却没有被完全地盖住了风华。也许第一眼间,人们只会看到气势强大的韩潇,会忽略了他身边的人。但只要目光稍稍移到旁边,看到她,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如果一个像山,另一个就是水。一个阳刚,一个温婉。 她与他站在一起,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的身边,不管站了谁,都会泯灭于众。而她的身边,不管站了谁,也会被衬得毫无光华。 这一刻的恍然,让左清羽彻底地放下了执念。 他很庆幸自己并不曾铸下大错。 他看着韩潇带着夏静月一跃而下,看着韩潇向他走来,他说:“你回来了。” 韩潇来到左清羽面前,说:“我并未出海。” 左清羽苦笑说:“看来,你根本没有信过我。不过,幸好你不信我。” “我愿意相信你。”韩潇平静而坚定地说道:“但我的身边不止我一个人,我还有我的妻子,我是不会让我的女人陷于任何危险之中。” 只要有一丝的怀疑,有一丝的不妥,哪怕前面有再多的诱惑,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只守在她身边。 “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左清羽问道 “不。”韩潇冷静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最起码,他没有出卖他,还保持着一颗真诚的心。 听到这句话,左清羽的心头有些沉重的东西突然释然了,唇边也露出他久违的清朗的笑意:“表哥,我以后还可以叫你表哥吗?” 韩潇上前一步,拍了拍左清羽的肩膀,说:“你永远是我的表弟。” 这一句认定,竟然让左清羽不争气地眼眶发热。 韩潇走到南霖太子面前,说:“太子殿下,接下来的事,就要看你的了。” 太子府外的御林军虽然强大,但太子一系的军队根据韩潇的作战计划,巧妙地进行多点打击,分散对方精锐,很快就将他们小股小股地歼灭了。 第909章 反败为胜 南霖太子重整军队时,点数后发现只损失了少数士兵就取得了胜利,再次对韩潇的领兵指挥能力感叹不己。 整合军队后,南霖太子思量再三,请求韩潇再次相助,帮他制订攻击皇宫的计划。 南霖的皇宫,将来也是他和儿子的,若是因为此战损失过多,以后收拾这个烂摊了还是他们。 南霖太子还怀着一丝希望,希望能平和地拿下皇帝,如果有可能,他不想将刀刺在父亲身上。 他想要一个尽能做到的,最好的结局。 韩潇只考虑了一下,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南霖的未来皇帝是左清羽,对大靖来说是一件好事。何况,他还想南霖保留兵力,然后借兵端了毒蝎门与蚩人派的老巢。 这一晚,注定是热闹的一晚。 子时,天机道长发出两路人马,一路前去剿灭太子的藏兵之地,另一路随他包围太子府。 丑时,在韩潇的相助下,南霖太子反败为胜,将天机道长的两路人马全部灭掉。 总共两个时辰的功夫,定局已下,可以说得上神速。 韩潇及时地让人封锁住消息,在皇宫的人没有察觉到变了天时,抽出一队精英假扮天机道长一行人进宫。 寅时,这将要天亮的时候,这时候往往也是天空最为黑暗的时候。 皇宫侍卫遥遥看到“国师”带着御林军和蓝衣侍卫回来了,又接到国师令牌后,打开了宫门。 这一天,在南霖的历史上,被称为子寅之变,子寅,指的是从子时到寅时的三个时辰之中。这一次子寅之变,对南霖后世的影响尤为深远。 天机道长为了杀掉南霖太子,几乎抽空了暮城以及皇宫的人手,如今这座南霖皇宫,不过是一座空城罢了。一旦皇宫大门打开,无人能挡。 韩潇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南霖皇宫。 后面的事,韩潇交由南霖太子主理,他退居幕后。 在南霖太子的恳求下,夏静月随着韩潇来到了皇宫,见到了南霖皇帝。 早在从南霖太子口中得知南霖皇帝已变成个恶魔时,夏静月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然而,再多的心理准备在她真正见到南霖皇帝时,仍然被吓了一跳。 南霖皇帝枯瘦得犹如是用一层薄皮包住了骨头的骷髅,白发稀稀疏疏地扒在头顶,他抓着铁笼的手枯瘦如鸡爪,一双失去理智的眼睛既阴鸷又暴躁。看到人进来,南霖皇帝张开嘴巴,咆哮了起来,像是发狂的野兽一般。 韩潇将夏静月护在身后,说:“别靠近过去,他失去了理智,见人就伤,你远远看着就行。”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吗?”夏静月吃惊问道。 要早是这个样子,南霖太子早就该逼宫了,一个失去理智的皇帝,如何能做一国之主?怪不得朝政有一半落在天机道长手中。 左清羽走了过来,看着犹如野兽的祖父,心如刀割,目中一片赤红,咬牙切齿地说道:“之前父亲以为皇祖父只是受了天机妖道的蒙骗,虽然行为有些古怪,但理智还在。哪知道,皇祖父早就被天机妖道给控制住了,表面看着还正常,但只要不服食天机妖道的药物,就会变成毫无理智,见人就咬的怪物。” 他们也是攻入皇宫,抓了皇帝身边侍候的内侍才知道这件事,皇帝每天都要服食天机道长炼的丹药,一旦断了药,就会如同现在这般如癫如狂。寝宫贴身侍候皇帝的内侍,已不知被咬死了多少人。 天机道长带人出宫,今天未曾给皇帝按时服下药,皇帝就发狂了。 夏静月听后,不由回过头,担忧地看着韩潇。 天机道长把南霖皇帝弄成这个样子,那大靖皇帝呢?大靖皇帝最信他们师徒,他们会不会向大靖皇帝下手? 待看到韩潇给她的安心眼色,夏静月的心也定了定,韩潇在离京前就做过了几番安排,想必另有防范。 夏静月让人制止住了南霖皇帝,仔细检查之后,脸色极为凝重。 望着饱含期望看着她的左清羽,夏静月只能轻轻一叹,摇了摇头。 南霖皇帝的体内布满了虫子,这种虫子,与其说是蛊虫,不如说是寄生虫。天机道长给南霖皇帝服食的药物,应该是压制寄生虫作怪的东西。 夏静月并非神仙,对于一个连生机都没有了的人,实在是无能为力。“这种虫子长满在皇上的身体之内,它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我也不清楚,建议你们审问天机道长吧。” 如今的南霖皇帝,已没有了神智,连脑子都被寄生虫寄宿了,可以说,除了还有气息外,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夏静月已经连他的脉相都摸不到了。 蚩人派的东西,比她想象得更要阴邪。 “我立即就去!”左清羽强忍着悲痛冲出殿外。 天机道长落为阶下囚后,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对于左清羽的逼问,倒是没有隐瞒。为免临死前受苦,他有问必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南霖皇帝年轻时落下隐疾,原本二十年前就寿数到尽头了。那时,为了活下去,南霖皇帝求到望仙楼的逍遥散人面前。逍遥散人为了取得皇帝的信任,从蚩人派借了一种珍贵的蛊虫过来,以种蛊的方式,借助蚩人派的蛊虫给他续命,用珍贵的药材在体内养蛊,然后从蛊中吸收能量,让身体重燃生机。 南霖皇帝种了蛊虫后,如同焕发了青春一般,多活了将近十年,他便视逍遥散人为神人。南霖皇帝原本要让逍遥散人做国师的,只不过逍遥散人推托说年岁已大,不理俗事,将他的徒弟天机道长举荐给了皇帝,后来,天机道长就成了南霖的国师。 但一具残败的破躯,哪怕用邪门的办法借助蛊虫的力量,想长命百岁也是不可能的。随着身体各器官的衰老,渐渐地,蛊虫提供的能量已不能维护南霖皇帝的生机了。 专为南霖皇帝调养的天机道长想出了一个更邪门的方子,用血来养蛊,用童子童女纯粹的血液来吸收纯粹的能量维持南霖皇帝的性命。 第910章 渊源 如此,南霖皇帝又多活了几年。可随着人体各个器官的枯衰,单单人血也不管用了,不够药力维持了。那会儿,天机道长又想出个更阴损的法子,用刚出生的婴儿来炼药,取刚出生婴儿的先天之气来养蛊,如此南霖皇帝又撑了两年。 直到近年,哪怕用尽一切办法,都不能给南霖皇帝维持寿命了,南霖皇帝的气息也在逐渐消失。可这会儿天机道长还未完全师傅的命令,没有完全掌握南霖的朝政,南霖皇帝一死,太子就将继位,他们在南霖的一切经营就会化为乌有。 为了完成师傅逍遥散人给他的任务,天机道长找来一种可以寄生动物身上的虫子,将它们养在皇帝身体内,将皇帝变成了一个养虫的器皿。 南霖皇帝虽然还会动,还会走,实则人早就被寄生虫给占据,成了一个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活死人。 天机道长借着南霖皇帝这个活死人加快地夺揽朝政大权,即使这一次南霖太子不逼宫,他也准备找借口灭了南霖太子。因为南霖皇帝体内的寄生虫已无物可食,等虫子一饿死,南霖皇帝的这个躯壳就再也站不起来,蒙骗不了世人。 南霖太子得知这个真相后,险些一口鲜血吐出来。 南霖最尊贵的帝王,竟然成了一个妖道养虫的器皿! 他以前只道皇帝不待见他,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父皇早就死了,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被人操纵着的空壳。 要不是左清羽见南霖太子的情况不对劲,打昏了南霖太子,没准南霖太子也要跟着一命呜呼了。 “图谋南霖的,是逍遥散人?”夏静月听到来龙去脉后,与韩潇讨论起这一件事来,“逍遥散人的年纪不比南霖皇帝小多少,这一大把年纪的人了,野心倒是不小。” 韩潇很中肯地说道:“逍遥散人虽有七十有余,但擅于调养,身体不比那些五十岁的人差。” 那些保养得宜,又有条件保养的人,即使在生产力落后的时代,活上个九十、一百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夏静月点了点头,她跟跟逍遥散人打过交道,光看外表真看不出是七十多岁的人,不仅满头黑发,皱纹也不多,说他四十也有人相信。“阿潇,逍遥散人保养得这么好,会不会也是个蚩人?” “不是。”韩潇带着肯定的语气说:“他不仅不是蚩人,也不是蛊人,甚至连武功也不算高。此人爱洁。” 此人爱洁,这四个字,足以证明逍遥散人是不会跑去跟虫子打交道的。 “不过,逍遥散人跟蚩人派渊源不浅。”韩潇突然问道,“月儿还记得那位蚩人杏儿吗?” “记得!”杏儿此人夏静月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初见时,她以为对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即使猜到对方有企图,也以为怀有目的的是那个老婆子。没想到,那八九岁的小姑娘才是主谋,还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蚩人派老前辈。“杏婆婆跟逍遥散人是什么关系?” “逍遥散人是杏婆婆的侄孙,她世俗中唯一的亲人。”低头看到夏静月吃惊的眼神,韩潇抬手将她额头散落的一缕发丝另在耳后,说:“那逍遥散人见了杏婆婆,得喊一声姑婆,他祖父是杏婆婆同父同母的兄长。” 夏静月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反应不过来。“所以为了这一层关系,逍遥散人请动了杏婆婆来相助安王?” “大概如此。”韩潇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他心中仍有许多谜团找不到答案,但可惜从天机道长那儿得不到更多的消息了。 夏静月不禁笑道:“照此说来,这位杏婆婆还挺疼逍遥散人这位侄孙的,不惜不顾江湖规矩,插手进朝廷之事。能请动这位杏婆婆,想必安王付出的代价不小吧?” 这样老资格的老前辈,可不是光靠钱就能请得动的。 韩潇将他以前查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安王就藩之后,这位逍遥散人自荐上门,成为安王底下的幕僚之一。据闻,安王极其信任逍遥散人,为此,长公主曾与安王闹过不少的矛盾。” “为什么?”夏静月没听错的话,韩潇口中的长公主就是左清羽的母亲。 韩潇说道:“长公主是历经先帝之乱的人,对逍遥散人一向极为不喜,当年先帝在时,长公主就不止一次对逍遥散人出口不逊。可见,长公主极厌恶这个乱了先朝的逍遥散人。她见幼弟与逍遥散人走近,不止一次阻止过。长公主最疼安王这位幼弟,向来有求必应,唯有此事,姐弟二人的争执分歧不止一次。” “有这样的事?”夏静月暗暗怀疑,长公主的死,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她连忙把长公主的死因给韩潇说了出来。 韩潇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愣了好一会儿。长公主薨逝,报给大靖的是病逝,如果左清羽所说的没有错的话,那么长公主就是被人给害死的。 最有嫌疑的,自然就是南霖太子,然而从这十几年来的事可以看出,南霖太子应该是背了黑锅的人。 韩潇将这件事记下了,说:“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以后不要管了,交给我吧。” 此时,太阳已经出来了,像金子般的朝阳照在大地上,驱去了一夜的寒凉。 一夜未眠,夏静月的精神还不错,不过肚子倒是先饿了,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韩潇耳尖听到,拿了一包随身携带的鱼干,正是夏静月最喜欢的口味,说:“先吃点填填肚子,等出宫后再吃好的。宫里之前被天机道长把控住,里头的东西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 如今皇宫换主,已然大乱,也没有人来做吃的。 夏静月现在有些妊娠反应,看到鱼干就有点反胃,这才想起,她还未告诉韩潇她怀孕的事呢。从昨晚两人相见,一直到现在,两人都没有时间静下来好好说话。这会儿,韩潇才坐定一会儿,又有人来请了。 第911章 失控的激动 来请韩潇的,是南霖太子府的长史大人,他是代南霖太子过来的。 夏静月见韩潇有正事要办,便把怀孕的事暂时放下,反正夫妻二人将来有的是时间。 只是这鱼干,实在不想吃。 若说这鱼干,夏静月未曾怀孕前是极爱这个口味的,百吃不腻,现在只能忍痛放弃了。 初晴从外面走了进来,方才她把空间留给一对主子后,守在殿外,待韩潇离去了,她又马上回到夏静月身边,贴身保护着。 “殿下,奴婢这儿备有吃的。”初晴从内兜里拿出一包果干,一包小糕点放在夏静月面前,“奴婢早就听王总管特训过,怀上孩子后会特别爱吃特别想吃,所以奴婢随身都带着小零食。” 夏静月看到这两样东西都是她最近爱吃的,立即把鱼干给了初晴:“正好,你也一夜没吃东西了,就吃这鱼干吧,这口味也是你喜欢吃的。” 初晴接过鱼干,看样子不像是宫里的,而夏静月最近不爱吃鱼干,便猜到是韩潇拿出来的。“殿下,您还没有跟王爷说小主子的事呀?” “他正忙着呢,等他闲下来再说,” “王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初晴嚼着鱼干,高兴地说:“等王总管知道这个消息了,也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人是禁不住惦记的,初晴的话一落,外面就响起了王安那把熟悉的嗓子:“咱家高兴什么?初晴小丫头,是不是趁咱家不在,跟王妃殿下说咱家的坏话呢?” 王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他家王妃殿下,一走进来就热泪盈眶,郑重地给夏静月请安。 夏静月连忙让他起来:“在外头就别行这些虚礼了,快起来吧。” “奴婢见着殿下心里头高兴。”更高兴的是,终于平平安安地等到王爷回来了,他王安那一直担心受惊的小心肝终于可以放回原处了。 “王总管怎么进宫来了?”夏静月问道。 王安笑着回:“王爷怕您身边没人侍候,叫人来领奴婢进来侍候您。” 王安心里头不知道多骄傲呢,他家王爷就是厉害,不单在大靖皇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在南霖的皇宫也能当家作主。 “我身边有初晴就行了,大清早的就把你叫来,看样子你也昨晚一夜未睡吧?” “奴婢哪睡得着,这一整晚的喊打喊杀,奴婢一想到您在太子府里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事,就着急得眼泪直掉。您看,奴婢的眼睛现在还红着呢!”王安指着他的眼睛跟夏静月说。 初晴咽下口中的鱼干,说道:“王总管,你以后侍候王妃的时候得小心些,咱们王妃怀上了。” “什么怀上了?”王安一时半会的,没反应过来。 初晴说道:“怀上未来小主子了,不是小王爷,就是小郡主!” 王安这才听明白意思,双眼骤地睁得老大,一眨都不眨地盯着夏静月的肚子,那火热的眼神,仿佛能从夏静月肚子里盯出一大坨金子来。 不过,对于王安来,金子哪有未来的小主子宝贝? 王安高兴又激动得一时摸摸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一时又捏捏脸看是否在做梦,毕竟他日思夜想的,不止一次做梦梦到抱着小主子满街跑。 “奴婢、奴婢这不是做梦吧?” 初晴终于看到一个比她更激动的人了,有种圆满了的感觉。“王总管,现在太阳都出来了,大白天呢,哪来的梦?就是梦,也是白日梦,据说白日梦很灵的。” 王安终于相信了这一切不是梦,是真实的。他对着夏静月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这一天,他已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因为韩潇不近女色的事情,他甚至做好了他家王爷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 没想到后来,王爷遇上了王妃,终于思春了……呃,不是,是终于开窍了。 然后他就日盼夜盼,盼着王爷赶紧将王妃娶回来,快点生个小主子给他侍候。他王安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他人生中最大的最理想是将王爷侍候长大,将小王爷侍候长大,再将小小王爷侍候长大,他王安要做一个侍候睿王府三代主子的第一总管! 可是,王爷与王妃之间的波折不断,明明两个相爱相知的人,却总是遭遇重重阻扰,成亲之事几起风波。 好不容易终于排除万难,王爷与王妃成亲了,他家王爷终于不用打光棍了。 还没等他高兴多久,谁知道,又出了血蛊之事。 王安回想起这一路来的种种,心里就一个劲地发酸,酸得眼泪止不住地流,喉咙也像被什么卡住一样,明明很高兴,有很多开心的话要讲,却被卡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那止不住的泪哪,仿佛把王安这些年来的担心受怕都一起流了出来。 这一天,终于让他王安盼到了! 他就是死了,这会儿也可以瞑目了! 王安那样注重礼仪和规矩的人,这会儿竟忘了取帕子,拿袖子胡乱地抹着泪,脸上的表情,既像哭,又像笑,端的是让人看了都忍不住跟着眼眶发热起来。 夏静月被王安的举动吓了一跳,虽说她早就知道王安想着念着小主子,也总是听到他口中念叨着小主子的事,在她没有嫁入睿王府的时候,他就规划好了未来小主子居住的院子在什么位置,甚至侍候未来小主子的下人都开始培养了。可她远远没想到,王安会激动得完全失控了。 她站了起来,取了一块帕子递给王安,安慰他说道:“好了,别哭了,你若是喜欢小孩子,以后我跟王爷就多生几个,让你带孩子带得头痛。” 王安破涕为笑,却谨记身份不敢去接夏静月的帕子,匆忙地拿袖子抹去眼泪,“奴婢才不会头痛,越多小主子奴婢就越高兴,天天能笑着睡着,笑着醒来……” 南霖太子将韩潇请过去,是想让韩潇帮他提些建议,如何处理逼宫之后面临种种的问题。 第912章 善后 原本南霖的私事不该让外人知道太多,毕竟家丑不外传嘛,但如今经历过这么多事,他改变了心态,想法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光凭韩潇夫妻救了他们父子二人,就不能把韩潇当做一般人来看待。 而且此次逼宫,韩潇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许多方案都是韩潇谋划的,很多事就算南霖太子不说,韩潇也都知道了。再加上,两人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南霖太子更想让韩潇与左清羽保持私下友好的关系,综上种种原因,南霖太子将韩潇请了过去。 皇帝已经变成了一个躯壳,无法让他写下退位诏书,接下来不管是谁做皇帝,都将名不正言不顺。一个不能名正言顺的皇帝,是无法得到百姓的拥戴,也容易被一些野心勃勃的权谋家立为攻击借口来造反。 韩潇对此事,只有一个说法:“说出来,将真相告之皇室宗亲并朝廷大臣。” 南霖太子顾虑重重说:“如果说出来,父亲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此事太过骇人,饮童血食人的事,或者皇帝被当成了养虫器皿的事,都有损左家皇室的威严,还会让左家在南霖百姓中声名受损。一旦声名受损,极不利于左家对南霖的统治。 南霖虽然不大,但底下有兵有权的人不少,如果这些人想造反,即使南霖太子能压制住,对南霖的国力也是极大的打击。 “难道你们以为能瞒得下去?”韩潇反问他们。 南霖太子造反,就必须有个理由,不然谁会服从?如果南霖皇帝清醒着还好办,能用法子让他出现人前,正常过渡皇位。但南霖皇帝的情况,是不能让外人看到的了。 太子逼宫,皇帝失踪,世人必猜太子为了帝位,将亲父杀害。 一个为了皇位连亲生父亲都残忍杀掉的人,试问谁敢拥护? 韩潇看着犹豫不决的南霖太子,暗中摇了摇头,这位南霖太子在某些方面太过优柔寡断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南霖太子在发现皇帝不妥的时候就有所行动的话,事情也不会落到这一地步。 韩潇建议说道:“太子不想皇帝的事人尽皆知的话,就请几个口风严,在皇室有威望,以及在朝廷有份量的人过来,让他们看看皇帝现在的情况,让他们来定夺。”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希望南霖的皇帝是个活死人,一个活死人,连思想都没有的人,如何能做一国之主? 韩潇再说:“此事不管他们如何定夺,你身为人子都不能参与进去。” 身为人子,不管怎么处理父亲的事,都将落人把柄。是要让南霖皇帝尘归尘,土归土,还是继续关在笼子里,让虫死人毁,一切交由宗老来定夺。这叫有事大家一起扛,分担风险。 最终,在韩潇的劝说下,南霖太子终于做下了决定,请了皇室最老的几个老人进宫,又请了朝廷中声望高,为人公正的老臣进宫。 可想而知,这些臣子与宗老看到皇帝的样子,是何等的震惊。 皇帝已近两年不曾上朝了,一切事宜都由国师与太子处理。在这两年中,这些臣子偶尔见过皇帝几面,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坐在龙座上,表面看上去还好好的皇帝,已成了个饲虫的怪物。 毒蝎门与蚩人派的做法,让大臣与宗老都怒不可遏,试想,若他朝有一日,毒蝎门与蚩人派把他们也培养成了饲虫的器皿,操纵着他们为所欲为,这是何等可怕的事? 即使这件事都是因为皇帝的贪生怕死,一步步落到这个地步,但天机道长的做法,仍然犯了众怒。 最后商议的结果,众人为了给皇帝留下一具全尸,不致于落得尸骨无存的地步,他们决定将发狂的皇帝捆住后,投入浸满毒液的池子里。 韩潇给了南霖太子建议后就没再管后面的事,退出来了,回到夏静月所在的客殿中,准备带夏静月出宫,不参与这些肮脏之事。 还未进殿,韩潇就听到里头王安带着哭腔的声音。 韩潇脸色一变:莫不成月儿出事了? 殿内,夏静月正跟王安说着话,突然一道快得跟闪电般的身影进了来,将她吓了一跳。 她一惊之下,还以为是刺客,等来人停下后才知道是她家王爷。 夏静月一愣问道:“外头又出事了?” 若不然,他怎么如临大敌地进来,且严肃得可怕。 韩潇目光在殿中扫了几眼,再察觉到殿中除了夏静月主仆三人外没有其他人后,才松下紧绷的神经。他皱眉看着一脸是泪,连袖子都被打湿的王安,“你哭什么?” 王安在夏静月的安慰下,原本心情已经平息了许多,被韩潇这一问,又红了眼睛,说:“奴婢心里高兴。” 韩潇的眉头皱得更深:高兴就哭?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初晴想起韩潇还不知道夏静月怀孕的事,朝着韩潇行了一个礼,高兴叫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怀孕了。” 这个消息像是一个巨大的鞭炮在韩潇的耳边响起,将他震得一愣一愣的,傻眼了好一会儿。 他难以置信的目光落在夏静月身上,看夏静月含笑地点头,顿时,无数狂喜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淹得他整个都晕晕乎乎的,手脚都在发飘。 韩潇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走到夏静月面前,声音都带着颤抖:“月儿,初晴说的是真的?” 夏静月握住韩潇的手,才发现他的手也在颤抖着,手心竟然紧张得渗出汗水来。在千军万马中都面不改色的王爷,听到她怀孕的消息,竟然失态如此。 夏静月伸出手,在他脸庞轻轻捏了一下,“傻瓜。” 拉着他的手放在她腹中,温柔地说道:“已经三个月了。” 韩潇浑身僵硬地盯着夏静月的小腹,既带着新奇,又带着期待,还带着更多的喜悦。 他终于有孩子了! 他韩潇有后了! 韩潇在能控制住身体后,做的第一件事就张手抱住了夏静月,抱得紧紧的,抱得让夏静月跟着他一起颤抖。“月儿、月儿……” 第913章 放开我家王妃 他低声的喃呢中含着一丝哽咽。 然而不等韩潇倾诉太多的激动心情,王安已扑了上来,死命地掰韩潇的手,大声叫道:“快放手,把手放开!别抱了!您抱得这么紧,把小主子压着了怎么办?快放开!” 王安拼尽了吃奶的力气,要把夏静月从韩潇怀抱里解救出来。 不单王安如此,初晴也紧张地冲上前,帮着王安一起掰手指,“王爷!王爷!您要抱主子至少也得七个月之后,现在不许抱!不是,不是不许抱,而是不能抱这么紧!快放开王妃!松开您的手!” 韩潇在呆滞后马上松开手,呆呆看着王安与初晴一左一右跟个两大护法似的守在夏静月面前,警惕地盯着他,他开始觉得不高兴起来了。 “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们这样冲上前万一吓了月儿和孩子怎么办?”只要提醒他一句不能抱太紧他自然会松开,这两个家伙上来就动用武力,没见月儿都吓呆了吗? 夏静月不是吓呆了,她是看呆了:这是什么操作? 王安第一次对他家王爷不满了:“奴婢不就是怕您不知道分寸嘛。” 初晴表示同意:“您的力气那般大,是能拉动九石弓的人,小主子可不是九石弓,禁不住您的力道。” 王安深感忧虑,“王爷,奴婢觉得,您往后还是得跟王妃保持距离为好,不能靠太近了,不然一个不注意怎么办?” 初晴曾经特训过的知识派上用场了:“王妃怀孕后,王爷最好跟王妃分房睡,免得……” 免得王爷禁不起诱惑,伤了王妃和小主子—— 王爷对王妃有多“凶残”,初晴是深深地看在眼里的,时常折腾得王妃腰都直不起来,走路都打颤,现在的王妃是双身子,可不能再“凶残”下去了。 “对对对!分房!分房的好!”王安双手赞同,他家王爷才开荤不久,正气血方刚的时候,他家王妃成亲后又漂亮了许多,谁知道王爷殿下会不会兽性大发,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 王安此时又百般后悔以前偷偷给韩潇吃过那么多补肾的东西,会不会补过头了?早知道他王爷不补肾都这么强,他就不干这事了。 王安虽然是个太监,但也是半个男人,就算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没有经历过也听说过男人冲动起来一般都不是人,何况是补过肾的人。 王安担忧起来了,害怕他家王爷补过头,不知道会不会伤身。这种事情,当然是问大夫的好,他凑到夏静月身边,悄悄地问:“王妃,王爷一直在吃补肾的东西,会不会有所影响?” 夏静月眼睛一睁,呆呆地转过头,看向王安:“他一直吃肾的东西?” 目光又不可思议地转到韩潇身上,极为怪异。 这眼神让韩潇极为不自在,仿佛在说他:怪不得你这么厉害,原来如此。 韩潇目光极其危险地盯着王安:“本王什么时候吃过补肾的东西了?” 王安缩了缩头,小声地说:“奴婢偷偷在您的饮食里加上去的。” “什么时候的事?”韩潇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这种事情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他跟月儿在一起,还需要用药吗? “您刚、刚成亲就、就加了……”王安不好意思地说。 这倒让夏静月奇怪了:“加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能有什么补肾的药能瞒得过她这个做大夫的眼睛? 王安无辜地看着夏静月,“就是您让奴婢加的那些。” 夏静月突然被套了黑锅,表示很懵:“我什么让你加补肾的了?” 她嫌腰太硬了吗?她家王爷本就如狼似虎了,还给他加补肾的? 那边,韩潇听后,目光更加危险地落在夏静月身上,“月儿,为夫不曾想到,你如此的嫌弃为夫。” 倘若不是她怀上了身孕,他会立即将她就地处罚! “我真的没有。”夏静月觉得,她冤得都要六月飘雪了。她一把抓住王安,抓狂地说道:“我让你加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王安也冤了,叫道:“不是您说的吗?补肾要多吃黑豆、黑芝麻之类的黑色食物,奴婢就让厨子多做了这些东西。譬如芝麻糊,芝麻陷的糕点,还有黑豆汤……”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夏静月抹了抹汗,说:“这些是食物,无碍的。” “真的影响不大吗?奴婢怕王爷补过火了。” “那就给王爷熬点降火的药吧。” 韩潇听着夏静月与王安讨论的话题,脸色更黑了,“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都滚出去!” 王爷大人一发火,下人瑟瑟发抖,王安与初晴立即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夏静月瞧见韩潇黑得如罩了一层乌云似的脸,小心肝也跟着瑟瑟发抖。不过转眼想到,她有孩子这个保命金符,他能把她怎么样? 这么一想,夏静月的底气足了不少。 然而王爷殿下仍然脸色黑得可怕,夏静月还是有点小害怕,她家王爷最是记仇了,现在看在保命金符的份上饶过她,等到保命金符出生了,她肚子里卸了货,他要连利息一起计算,让她连本带利地补偿怎么破? 还是别抱有侥幸心理,乖乖地赔罪。 夏静月伸出手掌,说:“王爷,我知道错了,你打我的手心吧,一直打到你消气为止。” “知道错了?你知道错在哪里吗?”韩潇走到夏静月面前,俯下身,黑眸深沉地盯着她。 夏静月呆了呆,她也不知道错在哪里,怎么破? 韩潇阴森森地问道:“你让王安给本王补肾?” 夏静月飞快地摇头,“没有,没有!” “黑芝麻、黑豆是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是很遥远的一件事了。” “多遥远?” “就是那会儿,咱们刚认识没多久,你的腿还没有好之前,我给你治腿的时候,王总管那会儿问了一些关于补肾的食物。” 原来是那会儿的事,韩潇的脸色又不好看起来了,他记得很清楚,那会儿王安给他乱吃东西,曾把他补得流鼻血,几夜没睡好,一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她的影子。 第914章 吃醋 夏静月悄悄看到韩潇没有和解的意思,举起手来投降,“我错了,明知道王爷殿下身子那般壮,还告诉王安黑色食物补肾的事,是我的错。可是,不就一点食物而己,您每天吃的那点份量,是不够壮阳的效果的。所以,食物影响不大,真的……” 韩潇暂时放过这一件,开始算现在的这笔账,“你怀孕的事情,所有人都告诉了,唯独不告诉本王?” 他的妻子怀孕了,他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他不开心。 他更不开心的是,这么大的一件事,竟然是初晴说出来的,而不是妻子亲口跟他说的。 王爷殿下绝不承认他吃醋了! 夏静月却已听出了那酸溜溜的味道,啧啧,比她吃的酸梅还酸。 但王爷殿下已经不开心了,就不要说破了,还是哄一哄吧。 夏静月伸出手,搂着韩潇的腰,温温柔柔地哄道:“人家当然是想跟您第一个说的,可是人家刚想说,南霖太子就派人来请你离开了……” 夏静月哄了好一阵,见韩潇的脸色总算变好,马上拉着他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王爷,快跟你家小王爷或者小郡主打个招呼吧。” 韩潇凝神着夏静月平坦的小腹,有些不敢想象他的孩子就住这里,然后一天天地长大,最后出生,来到他的面前。 惊喜来得太快,可他好像有点没有做好做父亲的准备怎么办? 做为一个父亲,他该怎么做才能养好孩子? 韩潇突然想翻书了。 夏静月发现了韩潇有些怪异的脸色,问:“在想什么呢?” “想看书。”韩潇诚实地回答说。 夏静月磨了磨牙,这么温馨的时刻,他想的不是她这个老婆,也不是孩子,竟是想着看书?他这是有多嫌弃她啊!这也太不把她娘俩放在眼里了! “你想看什么书?”夏静月脸上温柔,眼神已趋向不友好了。 “育儿的书。”韩潇严肃地回答。就不知道,书店里是否有关于育儿的书?必须要让暗卫马上去买,把大靖全国关于育儿的书都搜集齐全了!嗯,南霖说不也有,他帮了南霖太子这么大的忙,让他搜些书籍之类的,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份。 而夏静月听到这个答案后,整个人开始凌乱了。因为,她想到了韩潇的书房,那整整三面墙,直达屋顶的几个大书柜,那上万本的兵书。 因为王爷大人要研究书法,所以书房收集了上万本兵书,现在王爷大人要研究育儿…… 大靖应该没有关于育儿的书吧?夏静月的小心肝有点发颤,无法想象她家王爷天天泡在书房里,跟一堆育儿养儿书籍打交道。 她家王爷还是比较适合高冷! 夏静月连忙引开韩潇的注意力,说:“还早呢,离生下来还有七个月,咱们不急,咱们还是说说南霖太子的事吧,他把你叫去为了什么事?” 王爷大人却对别人家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管南霖国怎么呢,灭国了也不关他的事,没有任何事能比他的妻子孩子更重要。他有些紧张的握着夏静月的手:“月儿,你说他是男的还是女的?你说女儿好一点还是儿子好一点?生出来他会有多大?万一他哭了怎么哄他?还有,得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呢?不行,我得去翻书……” (插播一句:“他”字的用法除了表示男性外,也可以用于不分男女的第三人称或者未知性别的人。) 夏静月再次傻眼了:王爷大人,你这是产前抑郁症了吗? 可是,这毛病不是应该她这个孕妇生的吗? 夏静月抓住韩潇的手,努力地抚平他的情绪,尽管用平和的语气,温柔的笑容,说:“你别着急,不管他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咱们的孩子,咱们都一样爱他。至于怎么带他哄他,咱们身边还有这么多人,搞得定的,不用紧张。还有,名字的事慢慢想,不急,咱们不急啊……” 夏静月说着说着,怎么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话说,这个场面不是应该倒过来的吗?不是女的问男的:你喜欢儿子的还是女儿的? 然后男的回答:不管他是儿子的还是女儿的,我都一样爱他。 再然后,男的各种哄老婆…… 现在怎么倒过来了?怎么是她哄老公、呃王爷? 夏静月有点不开心,可一见她家王爷那紧张的样子,她只能乖乖地哄着。 她这个孕妇容易吗? 好说歹说,终于让韩潇平静下来了——当然,这是表面上。从王爷大人要马上带她出宫,一路抓着她的手不放,夏静月就知道,这个男人心里还是在紧张。 夏静月好笑之余又有些感动,若是早知道他这么喜欢孩子,她就不避孕了。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当时没有避孕,怀上孩子的时候发现中了蛊,可不是一件好事。而且,她当时的年龄也并非是怀孕生子的最佳时候。 嗯,一切都刚刚好。 一切都随缘,就如同她遇见了他,他爱上了她,她嫁给了他。 不过,他家王爷再这么紧张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上了马车之后,夏静月见韩潇还在紧张地抓着她的手,腰背也挺得笔直的,马上脸色一整,带上几分泫然欲泣:“王爷,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嫌弃我了?” 韩潇的紧张之情终于被拉回了注意力,一看妻子都要哭了,顿时比方才还要紧张,将妻子拥入怀中,轻声哄着:“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嫌弃你?我疼你爱你都来不及呢。” 夏静月泪眼朦朦地看着他说:“那你为什么只顾着孩子不管我?你离开这么久,让我日也担心,夜也担心,吃不好睡不好,如今回来也只关心孩子不理我,你这不是嫌弃我是什么?” 说着说着,夏静月戏假成真,竟然真的掉下了眼泪,生起了许多委屈来,“你好狠的心,明明没有出海也不跟我说一声,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那是大海,一个风浪就会翻了一艘船,我光想象就……” 第915章 别惹我 “都是我不好。”韩潇自责不己,他以为他守在她身边就行了,却没有考虑过她的心情。这件事,是他做得不对,是他的错,错得离谱。“月儿,没有下一次了,再也没有了。” “真的吗?” 夏静月含着泪光的眼睛像早晨露珠一般晶莹,让韩潇疼到了心坎里去了,疼到他的心都痛了。“是真的,我保证,我发誓。” “发誓就不用了,你记得你说过的话就行了。”夏静月的心情坏得快好得也快,一下子就雨过天晴,笑靥如花,把韩潇弄得满头雾水。 夏静月扑哧一笑,看着一脸发懵的韩潇说:“你知不知道,怀孕的女人特别容易多愁善感,也特别容易心情不好,还特别容易哭,你可不要惹我了。” 韩潇还能说什么?他的小祖宗小心肝啊,她不惹他就不错了。“我保证不惹你。” “暂时相信你,不过,如果你再只关心孩子,不关心我的感受的话,哼,小心我带着你家的小王爷、小郡主跑了。” 韩潇还能怎么办?只能签订各种丧失主权的不平等条约了。 被夏静月这么一闹,韩潇的紧张之情果然淡去了不少,人也冷静下来了。不过,他虽然对孩子的事去了几分紧张,但对孕妇的事就多了几分关注。 这么一关注更不得了,当得知女人生孩子就跟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一样,多少女人殁于难产之中,韩潇整个人就开始不好了。 若不是理智还在,他都要怂恿夏静月别要孩子了。 这回,他不止要找育儿养儿的书,还要找更多关于女人怀孕生子的书。 当韩潇来找南霖太子,表明需要一些书籍的时候,南霖太子是极度紧张的,以为韩潇要挟着相助之恩来逼他交出南霖国的水功秘笈,或者其他不可外传的秘书。一开始,南霖太子是拒绝的,可当他知道韩潇需要的书是关于怀孕生子以及养儿育儿的时候,他整个人是傻眼的。 这些东西还需要看书吗?还需要学吗?直接养个奶娘不就成了吗? 一个奶娘搞不定,那就两个奶娘!堂堂睿亲王府,就是养上二十个奶娘也是一句话的事! 为什么问他要这些书?难道这是暗语,表面说的是书,实则要的是其他东西? 不能怪南霖太子疑神疑鬼,实在是韩潇的要求太过离奇另类了,这是两国来往中,从没有听说过的条件。为了谨慎起见,南霖太子派了左清羽来试探,问问韩潇到底想要什么。 左清羽猛然听到这一件事,没有像南霖太子那样想岔了,第一反应是夏静月怀孕了。 得知这个消息,左清羽发呆了好一会儿,这才放下手头上的事,出宫去找韩潇了。 韩潇在南霖的事未了,夏静月才三个多月,不适合赶远路,故而他们暂住在太子府。太子府地方大,东西齐全,加上南霖太子没有侍妾之类的人来烦,更没有什么庶子庶女,住着极为清静。如今南霖太子父子住在皇宫收拾烂摊子,准备新帝登位之事,没有时间回来,偌大的太子府,就只有韩潇夫妻二人住着。 饶是如此,韩潇仍然信不过太子府的奴仆,从楼船那边调了人手过来侍候,一应衣食等物,都由自己人负责。 “静月是不是怀上了?”左清羽回到太子府,开门见山地问韩潇。 韩潇却忧虑重重,“是怀上了。” 左清羽心中有些感叹,但也为他们夫妻高兴着,见韩潇神色不对,一点喜意都不见,他不解问道:“静月怀上了,你为何不高兴?莫不成,你想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 如果韩潇敢这样想,左清羽不介意跟韩潇真正地翻一次脸。他虽然已经放开了过去的事,但也容不得韩潇对夏静月不好。 韩潇摆了摆手,带了左清羽到园子里逛着,在微风徐来中,将他的顾虑说了出来。 “你担心静月生产的事?”左清羽有些啼笑皆非,哪个女人不用经历这一关?女人若是不生孩子,这世上哪来的男人?怎么韩潇就草木皆兵起来了?“表哥,我建议你别多想了,这种事最懂的应是静月,你别忘了,她是大夫,她自个心里有数的。” “话虽如此。”韩潇仍然乐观不起来,“不是有一句话这样说吗,医者不自医,她医术再高明,也难以自察自己的情况。她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还是下人的提醒才发现这件事,你说,我怎么能够放心?” 左清羽建议说:“表哥何不请几个稳妥的,医术又高明的大夫随侍在侧?” “我已去请了,只是我本人若是懂得一些知识,岂不是更加的稳妥?”韩潇已去信华羽山庄,请神农谷擅于妇人之事的医者过来,但他这个枕边人,也得学一些,方能在遇到急事时做到心中有数。 左清羽听后,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也跟着韩潇一道去找关于这方面的书籍。 南霖太子得知真相后,暗中感叹不已,他只道对妻子已算是痴情的了,现在跟韩潇一比,他才发现自己差远了。 可惜已经没有机会让他来补偿这些遗憾了。 “也用不了多长的时间,阿婧,你再等我几年,等咱们儿子坐稳了江山,我就来陪你了。” 按照常理,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驾崩后,新帝必须马上即位,稳定朝局。 南霖皇帝驾崩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准备发丧了,同时,也得确定新帝人选,马上登基。 按规矩,接任皇帝的人选是南霖太子,他也是第一继承人,又当了这么多年的储君,不管是朝廷上,还是民间百姓,都认定了他是未来的皇帝。 但南霖太子自知寿命不长,他现在继位,没几年后他死了,儿子再上位又得重新适应。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一任的皇帝都有他惯用以及处得来的臣子。 南霖太子若是登基,新上任几年,须得平息朝中不平的声音,尤其是天机道长祸乱朝纲后遗留下来的问题。朝中官员,该贬得须贬,该杀的要杀,同时,还要应付他们的狗急跳墙。 第916章 惹怒 要完全处理完这些事,最快也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稳固帝位。大权抓住了,又要施行民生新政等问题。 这么一来,南霖太子在五年内根本做不完这些事。而等他一死,左清羽上位,有他的新班子,人一换,政策将会有所更改。如此下来,他之前做的事岂不是白费功夫了?还给左清羽留下不少麻烦。 南霖太子担忧的还有另一点,虽然夏静月跟他说过调养得好能再活五年,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南霖太子经历了这么多事,又两次经历濒死状态,他担心他根本就撑不到五年。倘若他在位时突然去了,岂不是留了一个烂摊子给左清羽吗? 因此南霖太子想让左清羽隔代接任,直接由太孙登基成为一国之主。 然而,南霖太子的想法是好,但规矩始终是规矩,哪有父亲健在,直接跨过父亲让儿子当家作主的?不符合常理!尤其是南霖太子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在朝廷上已深得人心,而左清羽又一直被软禁,根本没有正式地接触过朝政之事,不管怎么看,都理应让南霖太子继位,左清羽再立为太子,跟着皇帝学几年,循序渐进。 没有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朝官与皇室宗亲是不会让左清羽越过南霖太子做新帝的。 偏偏个中缘由是南霖太子不能说出来的,一旦被人南霖太子之所以命不久矣都左清羽给气的,这么一大顶不孝的帽子盖下来,左清羽别说做皇帝了,就连太孙的位置都保不住。 再说他命不久矣的事?朝中不乏聪明人,马上能猜到先前南霖太子大病,据闻都跟太孙有关的事,这若是被人一利用,左清羽将来也将蒙上污点。 因此,新帝登基的事,就卡在了这里,南霖太子不想做皇帝,想让左清羽登基,而百官需要他给一个理由。就连左清羽,他也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不做皇帝。 在无计可施之下,南霖太子回到太子府,约见了夏静月,说起这个烦恼。 “眼看登基之日不能再拖,百官也上折求孤龙袍加身,就连羽儿也在问孤为何不接任皇位,孤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还请睿王妃帮忙出个主意。” 夏静月在养胎的这几天已听闻了这件事,也料到南霖太子会来找她,这世上知道南霖太子实情的人就只有她了。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夏静月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粒药丸,交给了南霖太子。“太子服下此药,会有类似于风寒怕冷的症状,你……” 夏静月将话细细说来,南霖太子听后,面上露出喜色,“如此甚好!甚好!” 南霖太子拿了药离开后,当天晚上给皇帝守了一夜的灵,到了第二天早上,突然受寒病倒。 南霖太子因为一片孝心,为了给父守孝,以致于病倒,这件事说出来,谁也要赞南霖太子一个孝字。 眼见南霖太子的寒症总不见好,吃多少药都不管用,连床榻都下不来,国君之事却不能再等,最后,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让太孙左清羽登基。 大行皇帝未曾下葬,新帝的登基大典须得在大葬之后方能举行。 国葬之后,左清羽为了报复毒蝎门与蚩人派,也为了立下君威,决定推迟登基大典,率领大军,扫平毒蝎门与蚩人派,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先帝被毒蝎门与蚩人派所害之事,南霖百姓已然尽知,左清羽此举得到了南霖百姓的大力支持。 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身为江湖人,不能参与朝廷纷争之中。这个规矩,没有明言规定,但却有效地约束了许多江湖高手。 这是因为,江湖门派,哪怕你再强大,也无法与一个国家的力量来相比。一旦惹怒了当权者,再强大的门派也会在这种绝对的力量下化为乌有。 军队的士兵在一对一的情况,当然打不过这些江湖人,但当士兵们成千上万时,却是一股无法战胜的庞大力量。当这些士兵带上锐利的兵器与强大的武器时,山再高,也会被挖倒;墙再厚,也会被推翻。 毒蝎门的大本营就在暮城的郊外,以前,这个位置让天机道长极方便地调动人手过来相助,如今,这个距离让南霖的士兵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将它团团围住。 毒蝎门的三大高手早已死在韩潇之手,精锐的高手都被天机道长调入皇宫,也在一场逼宫之战中全部被灭的。留在毒蝎门看家的,都是武功最差的门人,这些人看到大军围来,别说反抗了,看到第一眼就已吓得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毒蝎门已经拿下了。”韩潇接到信后,过来告诉给夏静月。 夏静月正叠着纸,拿了尺子和裁纸刀过来。 韩潇过来接过夏静月手上的刀,问夏静月尺寸是多少。 夏静月比划了一下,大概是a4纸的大小,“裁成这样大小,我留着写东西。” “这也太小了吧,一页也写不了几个字。” “我让人做了最小的毛笔,在上面写字刚刚好。” 韩潇依着夏静月的比划,裁出一张后,以此来做模纸,很快就裁好了一叠。“清羽让人送了信过来,查抄毒蝎门老底后,他发现毒蝎门的高手都是蚩人杏儿给培养出来的。” “哦?”夏静月讶然说道:“照此说来,蚩人杏儿参与进来的事情不少呀,她当时为什么要撒谎说江湖人不参与朝廷事?” “她没有撒谎,以她的身份,也用不着撒谎。”韩潇说道:“她修炼了古蛊术后,注定这一辈无子无女,她在俗世中唯有逍遥散人这个有血缘的后辈,便将他视为亲孙儿。蚩人杏儿活了将近一百年,在蚩人派中地位崇高,她想给侄孙培养几个高手做打手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据查,毒蝎门的一流高手,都是蚩人杏儿一手培养出来的,她寻了有练武胚子的幼童,将他们从小培养起来。这培养的高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是她在五十年前开始培养。” 第917章 我们会幸福一辈子 夏静月这么一算,对于一个活了近百年的人来说,花个四、五十年时间培养一下人手,还真的不是一件多困难的事。何况培养这种事,并不一定要亲自去做,杏儿在蚩人派有身份有地位有实力,她找到武学胚子后,再寻些武功秘籍来,完全可以让蚩人派的后辈帮忙监督。 “那些二流高手呢?他们的人数比一流高手多得多了。” “那些二流、三流的高手,都是靠药物强行提上实力的,蚩人派关于这样的东西并不少。” 夏静月了然,怪不得一个名不经传的毒蝎门藏了这么多的高手在其中,原来如此。说起来,这一切都和蚩人杏儿脱不了关系。“那个杏婆婆费了几十年时间培养出来的人,逍遥散人为什么这么大方就借给安王来用了?杏婆婆也没有意见?” “此事正在调查之中。” “明天清羽就要率军攻打蚩人派,说不定会有意料的收获。”夏静月说道。 “估计有点难。”韩潇给夏静月分析了一下蚩人派的地形,还有蚩人派的特点,“他们擅于用虫,蚩人派中不知道养了多少的虫子,据闻几个山头都被虫子占满了。让军队与他们直接交手的话,损失太大,再多的军队也受不住虫群的攻击,所以我建议清羽用火攻。” 再厉害的虫子也怕火,大火一烧,什么都没有了。 夏静月为那些得罪了韩潇的人默哀,这一烧下去,整个蚩人派就要回到解放前了。 真是太狠了! 夏静月说:“据我所知,有种黑色的油,粘稠的,深褐色的东西,这种油一烧起来就灭不了,且越是泼水就烧得越厉害,我觉得可以用来一试。” 韩潇拿着刀的手颤了下,险些把手给切到了。 好吧,如此狠心的女人,不愧是他韩潇的妻子。 “这东西,南霖国的国库好像有。”作为一个习惯了发战争财的将军,韩潇带兵攻入南霖皇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南霖国的国库参观了一下。 南霖国近海,船队多,常有船队走出深海,去到海洋另一边的国家,将各个国家稀奇古怪的东西带了回来。这种被称为魔鬼的血液的黑色东西,就是他们从其他国家带回来的。 若换了其他门派,韩潇夫妻或许会生出几份怜悯来,但换了蚩人派,实在是同情不起来。作为曾经的受害人,他们深受其苦,这些年来,蚩人派也残害过不少人的。其他的不说,他们研究出来的神仙膏,残忍的养蛊之法不知害了多少无辜无知的人。 这样的祸害,又不安心于江湖,非要参与天下大势,残害生灵,为了天下苍生,必须灭掉了他们。 韩潇让人给左清羽带去口信后,又回来给妻子裁纸。 裁了几百张之后,夏静月终于说够了。 “月儿,你裁这么多纸用来做什么?” “写书。” 韩潇不由一乐,“想写什么书?你这一生的传奇故事吗?” “我的故事和人生可没有兴趣跟别人分享。”夏静月朝韩潇眨了眨眼,“你猜,我要写的是什么书?” 成亲这么多年,韩潇对妻子的为人与爱好了解甚深,八九不离十是跟医有关的,只不知道是关于哪一门医术的。“前儿听你说起过寄生虫的危害,莫不成你要写关于如何防范寄生虫的书?” “咦,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的确该写进去。在卫生条件不好的情况下,儿童最容易被寄生虫感染。”夏静月没有再卖关子,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你不是想找育儿养儿,和孕妇的书籍,结果翻遍整个南霖都没有找到几本吗?照我看,大靖也找不出几本来,即使有,我怕都是些稀奇百怪的误人害人的东西。我想来想去,既然没有,那就由我来写吧。” “你要把自己怀孕养儿的心得写出来?” “光靠我一人自然不行的,而且也不够全面。” 夏静月除了将自己知道的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写下来,还打算去民间请技术高明的稳婆、经验丰富的奶娘,以及擅于妇科的大夫出来,请他们将经验分享出来。如此,内容就会丰富起来,有据可查的例子也会多一些,可以供人参考。 “不过,要让他们把吃饭本领分享出来,就需要咱们破费了。”夏静月大概算了下,这是一笔不少的银子,好在她家颇丰,这笔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王爷大人财大气粗地说:“这笔钱我出,你只管报数就行。” 这是一桩好事,既可以造福天下,又能给他们的孩子积福。此等利国利民之事就是要花费再多的银子,韩潇也愿意出。“这件事最好等你生下孩子再做,你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劳神耗神。” 夏静月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没想样样亲力亲为,我只列个大纲,其他的事都交给陶子阳他们去做,等他们收集好资料了,咱们的孩子也出生,正好再请了神农谷的医者来校正。” 跟了她家王爷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她也学会了知人善任,人尽其才。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若是倾注一生去干,只能干那么一两件事。这若是对于喜欢研究的人来说,自然是不错的。要按以前,夏静月也喜欢埋头做学问,可如今,她的身份决定了她的责任。 任用更多的人才,去做更多的事,才能让更多的人得到实惠。她现在就像一块磁铁,要将大靖所有的医学人才都聚集在一起,然后推进整个大靖的医学发展,让大靖的子孙后代享受到益处。 一个大夫,医术再高超,一辈子能救的人都是有限的。只有将知识传播出去,培养更多的人才,才能救千千万万的人。 “我很幸运,一切有你的支持。”夏静月由衷地感叹着。 这个男人,怎么能让她不爱呢?这一辈子,得夫如斯,她再无所求。 韩潇,我们会幸福一辈子的。 夏静月暗暗地想着。 第918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韩潇感受到了她的心意,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喃着:“月儿,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能娶你为妻,是上天降给我的最大福气。” 他最庆幸的一件事,是在他确定自己的心意后,马上展开追妻计划。虽然其中挫折重重,但他从没有放弃过,最终抱得美人归。 如此骄傲的事,他一定要在老了之后,跟他的孙儿、重孙好好地炫耀一番。 韩潇开始幻想等到他与她的头发都白了,腰都驼了,他就拿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然后看着一群小萝卜头,开始讲:想当年,爷爷…… 在如此浪漫旖丽的时候,总会有些人来大扫风景。 王安端着鲜果进来,看到他家王爷与王妃抱在一起,两人紧靠着。他心头一惊,立即叫道:“王爷!你怎么又抱起来了?小心点!别磕着碰着王妃了!” 王安将托盘放下,马上过来监督。 韩潇满额是黑线,这还让不让人愉快地恩爱了?他怎么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敢情这些家伙有了小主子,就想把他这个大主子给踹了? 这是用完就扔吗? 没良心! “王安,本王自有分寸,不用你唠叨。”韩潇不悦地说道。 王安赔笑说:“奴婢这不是怕您年轻,不知轻重嘛。” 韩潇直接下了杀手锏,说:“王安,这里侍候王妃的下人太多,已经用不上你了,你还是回京去看家吧。” 王安一听这话急了,敢情这意思是,他不能再看着小主子出生,不能侍候他日盼夜盼的小主子了? 这事太严重了! 严重得能要人命的! 王安急着说道:“王爷,您用不上奴婢,可是小主子用得上奴婢哪!奴婢会给小主子穿衣洗澡,奴婢还会哄孩子会换尿布,奴婢除了不能给小主子喂奶外,奴婢什么都会!” 韩潇一听,敢情这个王安懂得东西还挺齐全的。看在他如此多功能的份上,韩潇说:“下不为例。” “一定,一定。”王安连不迭地点头,不过想到一事,他还是硬着头皮说:“王爷,要不要给您熬碗降火的药,以免您一时忍不住……” 韩潇的回答是上前提起王安,开门,扔出去。 世界总算清静了。 左清羽用大军荡平了蚩人派后,得胜归来。 同时,左清羽的登基大典就要举行了。 离左清羽的登基大典还有两天的时候,韩潇却向左清羽来告辞。 左清羽挽留说道:“表哥,你们不能在参观完我的登基大典再走吗?” 那样重要的一天,他希望韩潇与夏静月能陪着他,看着他走上南霖的最高位置。 韩潇拍了拍左清羽的肩膀,说:“我们在南霖留的时间已经够长了,该走了。况且,以我和静月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大众面前,留下来也不能参观你的登基大典。我们只要知道你过得好,一切就足够了。” 左清羽见无法留下韩潇,就算留下再久,也终有离别的一天,他失落地说:“明天我送你们离开。” 暮城最大的码头,一大清早就被官员清了场。 这一天,风和日丽,已有几分春天的气象了。 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深蓝色的大海一望无垠。海风吹来,伴着海鸟的鸣叫声,让心也随着风的翅膀在海面上翱翔着。 南霖太子知道韩潇夫妻要离开,也过来了,与左清羽一道送着他们夫妻离开。 “此去一别,恐怕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南霖太子看着韩潇与夏静月,忧伤地感叹说。 夏静月笑道:“等清羽的政事已上手,姑父可以离开皇宫,四处去走动一下,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精彩。如此,也不枉费来了这世上一遭。” 夏静月的话让南霖太子心中微微一动,生起了几许年轻时对外面世界的向往之情。不过这种心动只是一瞬,很快地他就放开了。 去外面走动,那是年轻时候的事了,他如今老了,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就留在南霖,帮着儿子,守着亡妻,等待落叶归根的日子。 兴许会有遗憾吧,但也安心许多。 不管生前去到哪,走到哪,临终都会想回到熟悉的家乡落叶归根。 “孤此生是没有可能去天地逍遥,但愿来生有这个机会吧。”南霖太子,等明天左清羽登基后他就不是南霖太子,而是南霖的摄政王了。 他回头看到左清羽落落寡欢的神色,退后几步,把空间交给这些年轻人。 对于儿子的执念,南霖太子曾经担忧过,好在最后儿子都想通了,放开了那份少年的执着。 左清羽走上来,目光深深地落在夏静月身上,然后从身上取出一块世所罕见的玉佩,“静月,我不能看到你的孩子出生了,虽然有些遗憾,但这世上之事,向来难得如意。这块玉佩是我给你未来孩子的礼物,希望你收下。” 夏静月伸出手,将玉佩收下,笑道:“我代我家孩子谢谢你这位表叔。等你以后有孩子了记得给我们来信,我会给他准备一份大礼的。” 左清羽脸上笑得温和,心口却微微发涩着。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此生此世,也不知道还否再爱上另一个女子。 没有了要爱的女子,就没有了想期待的孩子。 左清羽看着海风将夏静月的几缕发丝吹散,手指动了动,想上前给她挽好。但,他早没有了这个机会,也没有了这个资格。 握了握拳,将欲动的手指握住。 虽然他已看开了,也开始释然了,但再次看到她的笑靥,他仍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幻想来:如果当年,他在离开大靖的时候将她也一起带来南霖,一切是否不一样了? 明知道不应该再想,但在这离别的日子,他还是忍不住去这样想。 “清羽。”韩潇走了过来,站在左清羽的面前,挡住他看夏静月的目光,“好好地做你的皇帝,期待你开辟一个全新的南霖。” 左清羽目光定定地看着韩潇,此去,大靖也将是韩潇的了。 第919章 她爱的人不是他 一个在南霖,一个在大靖。 也许他们还可以遥遥较劲着。 “你也是。”左清羽意味深长地说道。 韩潇却没有接这一句话,牵了夏静月的手,转身往楼船走去。 左清羽站在岸边,望着他们夫妻二人携手离去,一步步地离他远去。 楼船开动了,慢慢地驶向大海。 望着楼船越来越远的影子,船上的人儿已经看不到了,不管左清羽眯着眼还是踮着脚,已经看不到了。 这一去,就是一生一世的分别。 他再也不能看到她了。 即使知道她很幸福,即使知道韩潇更适合他,他的心仍然忍不住微微抽疼着,像有什么东西从心脏里扯了出来。 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脑海里回忆他与她初见的一幕,他躺在地上,痛得满头在汗,她来到他身边,柔声问他:你可安好? 这一幕,成了永恒。 左清羽突然转过身,像疯子一样跑出去,不管南霖太子在后头怎么喊,他都仿若未闻,用尽力,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去。 他跑出码头,从侍卫手中抢了一匹马,飞快地翻身而上。 鞭子狠狠地抽在马后,他策着马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最近最高的那座山。 他爬到山顶,望着遥远的海平线上,那艘越来越远的船,怔怔地看着它远去,看着它消失在海平线上。 有些人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有些情没了,一辈子就错过了。 左清羽在山顶上一直呆到傍晚,站到脸儿被风吹得麻木了,这才转过身,蹒跚着离开。 山脚下,南霖太子还在等着他。他说:“羽儿,忘了吧,把一切都忘了。如果一下子忘不了,今天忘一点,明天忘一点,慢慢地,就会什么也不记得了。” 左清羽抽动了下嘴角,明明他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我们回去吧。” 如果忘不掉呢?又该怎么办? 他的心落在了大靖,落在了忘川湖里,再也回不来了。 左清羽回到暮城后,没有回皇宫,也没有回太子府,而是去了公主府,他母亲生活过的地方,他以前一直居住的地方。 他来到书房,翻出一个长长的匣子,一个任谁都不能触碰的匣子,长公主的下人都知道,这是他最为宝贝的一样东西。 匣子上面布满了灰尘,左清羽找了一块珍贵的料子过来,慢慢地拭擦着。只有这世上最珍贵的布,才能有资格拭擦它。 一点点地拭干净后,左清羽慢慢地打开了匣子。 里面放的,是一个画卷。 他解开绑住画卷的红绳,慢慢地展开。 画中的人,是他,左清羽,也是遥安世子。 月下朦胧的天宫中,他衣袂飘飘,从谪仙台上一跃而下,带着几凄美与悲壮跃往凡尘。 左清羽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画的一笔一画,熟稔的动作可见不知抚摸了多少次。 她将他的神韵抓得如此的巧妙,将他画得如此传神,倘若不是将他放在心上,倘若不是烙印在脑海里,怎么可能画出这样的神韵来? 所以,她曾经是喜欢他的,是吧? 只不过,他错过了她而已。 要不然,明天的登基,她将会与他一道,走上南霖的最高位置,陪着他一生一世。 可惜,所有的后悔都不能再重来,除非真的有来世,他才能重续这份缘,这份情。 届时,他必不负她。 左清羽的手指慢慢地抚过画中他的眉眼,这一双眼睛在微暗的天宫,并不是那么的真切,有些朦朦胧胧的。兴许就是这一份朦胧,加深了画中天宫的冷寂。 这一双眼睛,透着孤寂啊。 左清羽不禁轻轻地笑着,当年的他何等春风得意,又怎么会眸中藏有孤寂呢?当年的他,也不知道寂寥为何物。 左清羽笑着笑着,突然一凝,唇角扬起的笑弧像是失去了牵引一般,慢慢地落了下来。 他眼睛死死地地盯着画中他的眉眼,死死地盯着—— 这一双眼睛…… 不!不可能! 左清羽骤地摇了摇头,将画拿到眼前欲要看个仔细,可是这会儿,天渐黑了,屋里越来越黑了。 左清羽匆忙地找到火折子,一次又一次地打起火,可是,颤抖的手指仿佛不受了他的控制一般,试了十几次,才把烛火点亮。 将画拿到烛火前,对着烛光,他再次死死地盯着画中人的眉眼。 这眉眼,不是他的! 这是谁的眉眼? 怎么看着如此熟悉?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了,炸得他浑身发冷。 这眉眼,就是韩潇的! 她画的不是他,而是韩潇! 不是,他画的是他,这副画的名字就叫遥安奔凡,画的是他! 可是,为什么属于韩潇的眉眼出现在他的画像之上? 眉眼是人像画的精髓,是画者的心声。 当年,她画的人不是他,是韩潇吗?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一切—— 左清羽如同走在寒冬的冰天雪地里,茫茫的冰冷世界仅剩他一人,他孤寂地站在那里,看不到路,既冷又怕,不知所措。 这么多年的痴情,这么多年的执念,莫不成只是他的单相思?一厢情愿? 她从没有喜欢过他? 左清羽微微缩着瞳孔,目光再落在画中人的眉眼上。 他与韩潇是表兄弟,在某些角度上有些相像,但眼睛的差别甚大,如果她画的是他,绝不会将韩潇的眼睛错误地画在他的画像上。 以前因为这双眼睛透着孤寂迷惑了人心,使他没有深刻地去看去想,又因为此处用了阴影,眼睛的勾勒看上去有些模糊,画的署名也是遥安奔凡,他以为…… 他以为她画的是他,她喜欢的人是他。 是了,是了。 数年前的韩潇,在没有遇到她的时候,他就是如此的孤寂,就像这画上的眼睛一样,让人光看一眼,就感觉到一股无情与冷漠。 “呵呵……呵呵……” 烛光下,左清羽的脸似笑似哭。 “哈哈……哈哈哈……” 不是她负了他,不是她变心,不是她无情,而是,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 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她喜欢的人是韩潇! 由始至终,她爱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韩潇! 第920章 新帝登基 一股浓烈的悲怆涌上左清羽心口,塞得他心口抽着抽着地作疼! 他伸手想去按住疼得窒息的心脏,却不想手指松开后,画卷落入烛火之中,火苗随之燃起。 左清羽手慌脚乱地收回来,不料把蜡烛带偏了,烛火带蜡液都倒在了画卷上面,画像上的火焰烧得更大了。 左清羽脑子一懵,顾不上其他,直接拿手去拍打纸上的火焰,连手被滚烫的蜡液灼伤了都不知道。等他将火焰都扑灭后,画卷已被毁了大半,人像烧成了一个窟窿,连那双让他心口剧痛的眉眼也被烧没了,一切都没有。 拿着手中的残卷,左清羽如同失去了灵魂般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窗外,月光不知从何时洒了进来,照在左清羽的身上,即使是那样的失魂落魄,仍然俊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他坐在冰冷的地上,夜的寒凉仿佛在他身上凝结成了霜,让他一点一点地冷凝下来,连眉目笼上一片寒意。 如果此时左清羽手边有镜子,便会发现他如今的眉目,与画卷中的人眉眼已有七分相像。只是,画也毁了,情也殇了。 天边的晨阳还未曾升起,大地仍是一片漆黑时,长青长安敲响了书房的门,恭敬地提醒说:“皇上,今天是您的登基大典,您该进宫准备登基事宜了。” 外头,也有了下人走动的嘈杂声,即使声响不大,但在万籁俱寂中,也声声入耳。 左清羽像是一座枯坐了万年的石雕,终于微微地动了一下。 他转动着头,望着昏暗灯光下黑影重重的窗外,扶着桌子慢慢地站了起来。 门依呀声打开了,左清羽走出来。“走吧。” 长青与长安提着灯笼站在门口,徒然觉得浑身一冷,面面相觑。这一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总感觉主子一夜之间变了许多? 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从东边升起,南霖新帝的登基大典终于开始了。 穿上庄重的冕服,带上庄严的冕帽,年轻的南霖新帝威仪初显。 南霖太子欣慰地看着儿子,他相信,他的儿子会比他想象得更为出色,会带着南霖走上一个新的高度,他会以这个儿子为傲。 南霖太子捏了捏手中的名单,沉吟片刻,走到了左清羽身边。“你已经是南霖的皇帝了,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身为一国之君,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同样的,许多东西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 “你想说什么?”左清羽淡淡地问。 南霖太子把名单拿出来,说:“你年岁不小,登基大典之后,就要确定皇后的人选。这张名单里的姑娘都是南霖的贵女,你拿去看一看,有喜欢的,就挑一个做你的皇后吧。” 南霖太子考虑到左清羽回到南霖后,就没怎么在外面走动,南霖有什么贵女估计他也不知道,更不曾见过,于是又说:“我已让画师将她们的画像画了出来,你可以先看看画像,觉得合眼缘,我再帮你安排一下,让你私下去见一面……” “不必了。”左清羽冷然地说道。 南霖太子急了,“你已登基为帝了,怎么还能如此胡闹?你不成亲,让百官怎么看你?你就听父亲一句,忘了吧,好好地过你以后的日子……” 左清羽抬起手来,止住南霖太子的话,他转过头,淡淡地看着南霖太子,“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就行了。” 南霖太子一愕,“我决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哪个适合做皇后的,就选哪个。” “这怎么可以?你的皇后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怎么也得要你喜欢才行。” 喜欢?左清羽唇边勾起淡淡的自嘲,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了,也不懂得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了。 无论娶哪个女人,与他而言,没有区别了,既然如此,那就娶一个最合适的吧。 左清羽整了整庄严的冕服,“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择个人选,待一柱香时间后,诏告天下,一并把皇后也册封了。不然,就要等到孝期以后再册封皇后。对了,我打算为先帝守足一年的孝,要么今天,要么一年后,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左清羽说得那样云淡风轻,仿佛谈论的不是他的亲事,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左清羽身为孙子,本是要为祖父守一年的孝,但身为皇帝,可以例外,有以日代月的,也有守一个月的,偏偏守足一年的,极为少见。不过左清羽执意要守的话,朝官不仅不能反对,还得表扬一番。 南霖太子拿着名单怔怔地发呆,他这儿子是怎么了?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不待他去问个明白,左清羽已走出了大殿,领着礼官,往太庙而去。 太阳出来了,逐渐驱去了夜的寒凉。唯一不变的是,海风仍然不知疲惫地吹着。 “今天是清羽的登基大典。”夏静月坐在船头,托腮着看海上的日出。 海上的这轮日出,美得令人惊叹,令人移不开眼睛。 无边无际的大海,明净如镜的蓝天,让人的心也跟着开阔起来。 韩潇坐在夏静月旁边,拿件外衣披在她身上,“他做了皇帝之后,很快就会有皇后了。” 夏静月拿眼侧看着韩潇,她说左清羽登基的事,他却提左清羽有皇后的事,这聊的是一码事吗?她靠近韩潇,把困惑了很久的一件事说了出来。“这一次来南霖,我总感觉清羽怪怪的,他跟我说的话,做的事,我瞧着,有些出了友谊的线了。阿潇,清羽这小子该不会喜欢我了吧?” 在夏静月看不到的角度,韩潇的深眸微微眯了下,然而说话的口气却出奇的温和,“你怎么会这样想?”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还有动不动就送东西给我,哪个普通的朋友会送珠宝首饰之类的给异性朋友?”如今回想起来,夏静月仍觉得在左清羽的眼中,有她不敢去面对的东西。 第921章 不如不知 “你想太多了。”韩潇温和如故,“他送你东西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你是他的表嫂,他以前在大靖的时候拿了我不少好东西,估计借此还回来的。” 夏静月心头疑惑难解,“那他看我的眼神,怎么这么古怪?” “难道你忘了?他之前跟安王较亲,一直想着怎么帮安王算计我们,这算计的多了,眼神就古怪了。他看你的眼神越是古怪,就越是表明他在打着坏主意。” 不管夏静月提出什么疑问,韩潇总是有很强大的借口,解释得看上去也似乎合情合理。 对于这些解释,夏静月半信半疑,不过最后,她都选择了相信。 左清羽是什么意思,是有意还是有情,她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除了徒增烦忧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已成为韩潇的妻子,也将是一位母亲了,此生此世,哪怕有来生,她只愿选择眼前人。其余的,那些她明知道给不了的东西,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 夏静月望着海上的太阳越升越高,不一样的地方,有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人,也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做为朋友,她衷心祝愿左清羽能找到属于他的幸福。 “在想什么呢?”看到妻子陷入沉思之中,神情也开始复杂起来,韩潇心头生起警觉来。 夏静月从沉思中回神,转头看到韩潇紧张兮兮的样子,笑容如春风般,“你猜我在想什么?” 韩潇有点头疼,为什么她就喜欢让他去猜?天知道,关于另一个男人的事,他不想去猜她怎么想,他只要知道她就在他身边,不管是人,还是身,都是他的就行了。 可越来越多的人被她的风采所吸引,他也压力山大,左清羽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如果是别的男人遇到这种问题,解决的办法是折掉妻子的翅膀,将妻子禁锢在后院,断绝她与外男接触的机会。如此,她就会本份地在后院窄小的世界里相夫教子。 但夏静月不一样,他当初喜欢她,就是因为她的不一样,她那份跟他同样心怀天下的心胸。如果将她折掉翅膀禁锢在后院,那她还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吗? 明知道她有自己的兴趣和爱好,更清楚她有她的朋友与志同道合的同行,他还强行断掉她的路,那他就不是爱她,而是害她。 就是因为爱她,才不舍得她再也不会飞翔,不舍得她的眼中光彩渐渐消去,成为古井无波的平庸之人。 她嫁给他后,她的人生应该更精彩,而不是被泯灭了。 不能打压她的风采,又要防范那些居心不良的人,王爷大人压力不小。但这个压力,也是甜蜜的压力。 韩潇将夏静月揽入怀中,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月儿也猜猜我在想什么?” 满意地看到她脸庞一阵酡红,手中的腰肢也软了下来。 夫妻这么多年来,身为夫君的他哪里会不知道妻子是个声控? 王爷大人极有心机地利用他最大的优势,让妻子的心全放在他身上。 夏静月脸红得跟喝了酒似的,天知道她家王爷这样话说的时候,嗓子多像一只慵懒的猫儿在挠人,更像有人拿着羽毛在挠她,挠得她的心和身都软了。“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性感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你怎么长胖了。” 夏静月马上不高兴了,说一个女人胖,绝对是一件很过份的事! 夏静月表示,必须得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然而,没等她开始教训他,他又说:“看错了,显胖的是小腹,月儿,你这是要显怀了。除了显怀外,其他的跟未怀上的时候没有一点区别,甚至更好看了……” 夏静月已傻眼了,王爷大人的情话越说越溜了,有点扛不住了怎么办? “我真的开始显怀了?这么快,我怎么感觉不到?” 夫妻二人的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孩子身上。 至于其他的闲杂人等,哪有他们一家三口重要? 楼船回到大靖后,夏静月以为会一直往京城驶去,可没想却折向其他地方。 从船上下来,夏静月望着一片片的竹林,满眼青翠,偶尔有鸟儿清脆的鸣叫声。 上了岸后,进入竹林深处,路中有一座古朴的石亭,石亭下有两只白绒绒的野兔。野兔发现有人来了,蹦蹦跳跳地迅速跑开了。 此时已是春天,万物复发的时节。若是在京城,兴许偶尔还有雪在下,但在南方,已感受到春暖了。 路边的野草萌发了新芽,青石台阶上绿藓如油,空气清新得仿佛能洗涤人的灵魂。 “喜欢这个地方吗?”韩潇担心夏静月累着了,扶着她走上亭子,接过初晴递来的软枕放在石凳上,再扶着夏静月坐下。 此处的风景极好,坐在亭中,可以欣赏来路的曲径幽静,又可以观赏亭子下面的湖水与重重山峦。 “喜欢。”如此优美的风景,让夏静月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韩潇坐在夏静月旁边,接过王安捧上来的茶壶。 茶壶一直在温笼放着,此时拿出来,一摸壶身还是暖的。 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夏静月面前,又让王安取些点心过来,“离我们要住的地方还有些距离,你先歇歇。” 要按韩潇来说,直接坐着软轿过去就行了,不用辛苦。夏静月却摸着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子说,怀孕四个月到七个月间是最佳运动的时候,对胎儿好,也有助于分娩,所以要多走一走。 韩潇想着他们从南霖来到这里,已坐了两个月的船,估计夏静月在船上也呆腻了,就由着她慢慢地走着。不过,他眼睛不离地盯着她,让后面的轿子紧跟着,见她稍有倦意就要歇息,或者去坐轿子。 “我们不回京城吗?”夏静月的视线从风景中转回来,问道。 韩潇悠闲地拿了一块点心送到夏静月嘴边,说:“不急,等咱们的孩子出生了再说。” 韩潇的洒意闲适让夏静月也跟着放松和轻快起来,“我只道从南霖回来,你就马上回去找逍遥散人和安皇叔算账呢。” 第922章 风雨前夕 “且让他们再蹦几天。” “是不是京里出事了?” 韩潇含着笑,深邃的眸光像宁静的湖泊一般:“就是因为没有出事,所以咱们不急。” 夏静月眨了眨迷惑的眼,听不懂韩潇的意思,说:“一孕傻三年,你就别卖关子了好不好,我现在没这个脑力来猜。” 还不是他纵的,说什么怀孕了不能劳神耗神,被他纵着纵着,她现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为不烦,就好好地养着胎儿,闷了就弄些闲情逸致的活儿解解闷。 现在的日子,夏静月直感叹跟养老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将一切都放开,敞开心灵来享受生活的乐趣,享受感情夫妻间的情趣,对夏静月来说,是一件从未尝试过的恬静。 韩潇轻缓的嗓音带着一丝柔情慢慢地叙来,“安王回京之后,做得很稳,为人亦好,做事亦好,都四平八稳,让人寻不到半点错处。京中很多官员,包括我们的父皇,还未曾察觉出安王的狼子野心。安王借着年少离京的事,借着当年的那份成全,得了父皇的心疼与内疚,如今父皇正对他信任有加。我们若是现在回去,父皇本就对我有些猜疑,在安王的挑拔下,没准我们父子先斗了起来,反让他得了利。” “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夏静月问道,她虽然不想劳神,但也得有个心理准备。 韩潇目光落在妻子凸起的小腹,眸中充满了柔情,“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就差不多了。” 他在这里等,但不在京城等,该做的事,一样也没有少做。 安王等了这么多年,早就失去了耐心,狐狸尾巴很快就要露出来了。他再暗中做点小动作,想必安王很快就要有所行动。 将夏静月带到这里来,一是继续享受夫妻二人世界,二是让他们的孩子平平安安地出生。 此时回京,他的“腿疾已好”,必会引起各路人马的关注,届时打他孩子主意的人必然不少,尤其是安王。 安王想做黄雀? 到底谁是螳螂,谁是黄雀,一切还未知呢。 “父皇的身体可好?”夏静月问道。 她离京时,皇上的身体情况就不太乐观,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韩潇轻笑着,“这几年我们没在京城,安皇叔为了名正言顺,费了不少功夫帮咱们父皇保养身子。” 储位未落下前,安王比任何人都更想皇帝健健康康的。 可以说,韩潇的离京也有为了皇帝着想的一个原因,蚩人派的东西的确害处不少,但有益的东西更不少。逍遥散人尤为精通养生之道,手上对人体有好处的东西可不少,这几年皇帝就是靠着那些宝贝活得极好。 “不过。”韩潇生起一缕担忧,说:“父亲的身体毕竟损伤甚大,年纪也到了,据万昭仪传来的消息,逍遥散人的药开始逐渐失效了。” 这也是他要在孩子出生后回去的原因,至多也只能拖到那个时候了。 “我有一样好东西。”夏静月叫初晴把东西拿过来。 这是三个小锦盒,里面各放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药丸。 “这是你炼的?”韩潇只知道在船上无聊时,夏静月闷着无事可做的时候,偶尔会捣弄些药材,却不知道她炼药了。 夏静月打开一个锦盒,一股淡雅的药香飘了出来,令人精神为之一爽。“你还记得那血蛊吗?” 那条从夏静月身上取出来,又被她养起来的血蛊。 韩潇一愣,“你将它炼成药了?” 他曾听夏静月听说过想将那血蛊养起来,取其能量来炼药,难道养成功了? 夏静月却摇了摇头,“没有养成功,我看它快要活不成了,就把它炼了。” 虽然没有她想要的变成一个提纯药物的转体,但她养了它那么久,喂它的全是好东西,这血蛊里的能量虽然比不上以前在她身上吸收的,但也是极为好的东西。 “这种药丸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还魂丹。我试验过了,它的药力能有我们从血蛊身上得到的药力一半,这一半,虽然不能改造人的体质,但病重之人能从中再到一些生机。不过,它始终是药,是有药效的,吃了第一粒还魂丸,可以让人多活几年。而吃了第二粒,最多只能再多活半年。第三粒,就没有任何效果了。” 夏静月拿出两粒出来,推到韩潇面前:“你想办法把这两粒给父皇送去吧。” 韩潇愕然看着夏静月,这种还魂丸的主料已经无法寻找了,也就是说,这世上仅有这三粒了。夏静月却毫不犹豫地拿出两粒来,这份气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夏静月收好最后一粒,说:“这一粒,我想留着,将来奶奶若是……到时也可以一用。” “傻瓜。”韩潇紧握着手中的锦盒,不知该如何言语。 虽然皇帝做过很多让韩潇心寒的事,可那位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父亲,韩潇得到万昭仪的传信,说皇帝可能支撑不了多久时,他心里跟被针扎了一下似的。 握着手中的锦盒,韩潇沉重了许久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一些。虽然这两粒药不能让皇帝长命百岁,但能让他多活几年,也是一件令他高兴的事。 “月儿。”韩潇低低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感慨,“虽然他防我忌我,甚至对我说过许多伤人的话,但他在知道我双腿染疾的时候,是真真切切地关怀过我,有过几分慈父之心……” 夏静月点了点头,“我知道。” 韩潇能在京中如此风光,除了他的战功之外,也有皇帝对儿子的怜悯。在没有感觉到威胁的时候,皇帝对他的几个儿子还是不错的。 然而一旦感觉到威胁他的帝位,这位皇帝又六亲不认了。 这也是身为皇帝的悲哀吧,既渴望亲情,又害怕亲情,怕像历朝皇帝一样,被亲情所害。历朝中死于亲人的皇帝,可不在少数。而这位皇帝的上位,就是踩着几个兄弟的血上去的。 第923章 皇太弟 歇息一阵后,夏静月坐上了软轿走了一段路,直到快到时,才从软轿上下来。 第一眼看到这一座她待产的院子,夏静月就深深地喜欢上了。 这一是一座古朴幽静的院子,坐落在竹林最深处,院子门前,还养了两只梅花鹿。 “我记得,第一次给你看病的时候,你就住在竹林里。” 当时,夏静月还建议说,竹林太过阴凉,让韩潇搬到有温泉的地方去为好。 不过现在这竹林正适合他们住,等她生产的时候,正是秋季,南方的秋季仍然带着几分热意,住在这竹林里面就凉爽多了。 回想起二人初识时的情景,韩潇不由地笑了笑,“若说你第一次给我看病,应该是你进京途中的那一次。” 夏静月恍然地点了点头,那时她以为他只是她进京途中救过的病人中的一个,转眼就把他给忘了。 没想到到了京城,他们的缘份才真正地开始。 “你那会儿在青山寺就认出了我,偏偏装得高冷极了,故作不认识。” 韩潇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当日他若是早知道那个少女会是他的妻子,岂会装作不认识?若是让他回到当初,他会直接将她打昏扛回王府。 韩潇连忙岔开话题说:“院子后面还种了几垄菜,都是你素来爱吃的菜,我还让人移植了几棵果树过来,你要不要去瞧一瞧?” 说完,韩潇又自己反对了,“赶了大半天的路,你该累了,先歇息着,咱们在这至少得住半年,有的是时间去逛。” 夏静月无语以对,说这样的是王爷,说那样的还是王爷,自打她怀孕后,她家王爷就往啰嗦的路上一去不回头了。关于孕妇护理的事,更是样样亲力亲为,简直是十二孝夫君。 王爷哪王爷,当年高冷的你呢?哪去了? 夏静月有点怀念那个一本正经,高冷严肃的王爷殿下了。 想当年,她不小心触他几下他的耳朵就红了,现在呢?都不知道多久没见到他脸红的样子了,真是怀念哪。 韩潇夫妇在南方逍遥自在地养着胎,京城那边,逐渐地开始热闹起来了。 正如韩潇所料的那样,安王等了十几年,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在确定皇帝的几个儿子都没有了威胁之后,安王在朝中收买的官员开始动起来了。 借着皇帝的一场小风寒,朝中官员开始上书,让皇帝立储。 然而皇帝的儿子,死的死,残的残,废的废,怎么立?直接立太孙吗? 说起孙辈,已经懂事的就只有延平郡王的两个儿子,可不巧,这两个孩子也发生了意外。 即使没有这意外,以延平郡王的名声,也不适合立他的儿子为太孙。 至于另两个小皇孙,穆王与宁王的儿子太小,连走路都走得不太稳呢,怎么能继承皇位? 皇帝躺在病榻之上,再次唉声叹气,“以前朕嫌儿子太多,一个个都太能干了,没一个能看得顺眼的。现在,唉——估计是老天爷嫌朕太贪心,把所有福份都收回去了。” 万昭仪捧着药过来,把下人都挥退了,坐在皇帝榻前,侍候着皇帝喝药。“您还能再活几十年呢,不用急,将来等小皇孙长大了,再立储不迟。” 皇帝喝完药后,脸上的笑容比药还苦,“朕知自己的事,是真的熬不下去了,别说活几十年,就是几年也难。这一切都是报应啊,老天看朕不顺眼哪!” “依嫔妾看来,不是老天看您不顺眼,与您作对,是有人看您不顺眼呢。”万昭仪拣了一颗糖莲子,送到皇帝嘴边,“吃颗甜的,您就不苦了。” 皇帝却拂开万昭仪的手,盯着万昭仪,沉声问:“昭仪这话是什么意思?” 万昭仪顺手将糖莲子放入自己的口中,慢慢地尝着,“您是位聪明人,嫔妾就是不说,您仔细想想也该明白些什么。一个皇子出事是意外,两个皇子出事也是意外吗?何况全部皇子都出事了,您就真的往深处去想一想?只怕,是您自己不愿去想罢了。” 皇帝是从斗争中上位的,关于夺嫡的阴谋诡计,没有人比他经历得更多了。 之前他不是没有怀疑,只是想不到有谁有这个能力。 皇帝双眼微微一凝,深沉地盯着万昭仪:“昭仪怀疑是谁?” 万昭仪哂然一笑,“嫔妾久居深宫,对外头所知之事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皇上问嫔妾这话,岂不是让嫔妾为难?” 皇帝点了点头,万昭仪常居深宫,这几年又跟着他学道,与他形影不离,她一介妇道人家,怎么能知道朝廷大事? “不过依嫔妾来看——”万昭仪慢悠悠地说道:“谁将得利最多,谁就是看皇上不顺眼的人。” 若说皇帝对万昭仪的话产生一些触动的话,那么几天后,皇帝身子初好,早朝众臣提议的储君人选时,听到安王的名字,他就有些不好了。 朝中官员,竟有一半提议让皇帝立安王为皇太弟! 皇帝对安王这个弟弟再内疚,可一旦涉及他的帝位,亲儿子都不认,何况是弟弟? 而且皇帝自己有儿子有孙子,却要把皇位让给弟弟,他在私心上百般不乐意。 阴沉着脸回到后宫,皇帝摒退内侍后,朝着万昭仪一通发火:“那帮该死的臣子,不知道是吃谁的俸禄,竟要立安王为皇太弟?朕又不是绝了后,朕有儿子孙子,凭什么要去立一个旁支?” 皇帝在殿中走来走去,赌气地跟万昭仪说:“朕情愿把帝位传给幼孙,他们现在是小,但总会长大的,朕就给幼孙多准备几个摄政大臣、辅政大臣,等幼孙长大了再让他亲政。朕瞧着,老三的儿子就养得挺好的,聪明又伶俐,将来必成大器。对了,还有老三,这孩子虽然混了一些,但他是朕的亲儿子,朕就是把皇位传给他这浑人,也不会传给外人。” 万昭仪听到皇帝的话,脸色瞬间变了,变得极为难看。皇帝的话若是传出去,她那蠢儿子和宝贝孙子还能活? 第924章 劝告 “皇上,您这是疼这两个孩子,还是要害了他们?您别忘了延平郡王的两个孩子是怎么出事的,您更别忘了大皇子一家是怎么被灭门的。若是那些事离您太远了,您且看看身边的宁王,瞧瞧他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就忍心让穆王与宁王两个幼儿也被人给害了吗?”万昭仪声泪俱下在地说道。 皇帝龙颜大怒,说:“有朕在,朕看谁也动朕的皇孙!” 万昭仪一点脸面也没有给皇帝留下,直言道:“七皇子就在您的眼皮底下,就在后宫这几寸之地,还不是莫名其妙地就摔残了?他们早就把黑手伸进后宫了,就是您身边侍候的,嫔妾也说不准哪个是忠于皇上的,哪个是居心叵测的。” 万昭仪的话,句句刺疼了皇帝的心,把这位不可一世了半辈子的男人打击得如此霜打的茄子,萎了。他无力地坐在椅上,“怎么会这样?” “嫔妾从不相信意外,况且是如此匪夷所思的意外。有件事,嫔妾一直不敢告诉皇上,穆王府那边,也是一直不安宁。您没发现穆王有近半年的时间没进过宫向您请安了吗?那是因为他被嫔妾拘在府里,不许他外出,这才平平安安的,不然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祸事呢。还有嫔妾的小孙子,嫔妾派了不少得力的下人去侍候,防得水泄不通,仍是有几次险些被人钻了空子。” 皇帝大吃一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与朕说?” “皇上忙着求仙问道,连朝政都交给中书省去管了,一个月也上不了几次朝,嫔妾哪敢拿这些事烦您?”这些年,要不是万昭仪有意无意将皇帝的心引回来,皇帝只怕早就跟先帝那样,沉迷于仙道,不理凡尘俗事了。 皇帝有些不自在地说:“逍遥散人的丹药的确效果非凡,你没见朕跟他学道之后,朕的身子好多了吗?” “可您就没有发现,他的药越来越不管用了吗?” 皇帝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一回事,最近他总感觉到力不从心,精神也差了许多。 万昭仪趁机说道:“嫔妾听说,逍遥散人与安王的关系不简单,他以前是安王府上的幕僚,您说,逍遥散人的药不管用了,会不会是安王授意的?他们该不会想合谋起来害您吧?您若是不立安王为皇太弟,逍遥散人只需断了您的药……”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百官中要立安王为皇太弟的声音越来越大,即使皇帝不去早朝,亦有官员跪到英武殿门前冒死请命。 面对众官的逼压,皇帝心头的怒火越来越大,对安王的兄弟之情也被消磨得淡了。皇帝身为大靖二十多年的主宰,最清楚不过一个皇帝倚仗的、最为重要的是什么——是兵权。只要他有兵在手,他想立谁为储就立谁为储,谁反对也没有用。 皇帝一边冷着那些官员,一边暗暗收拢兵权。 京城附近的中军,向来是皇帝的心腹担任左右都督,中军的右都督李简就是皇帝的心腹,皇帝准备秘召李简入京,与他商议应对之策。 此事被万昭仪知道后,她提醒皇帝说:“如今朝中官员忠奸难辨,皇上当心这李简,万一他让安王给收买了,届时引兵进京,反而让他寻到机会逼宫了。” “怎么会?李简是朕一手提拔出来的大将,若不是朕,他焉能有今日?” “小心驶得万年船,像外面那些逼您立安王的臣子,哪个不是您提拔起来的,如今还不是一个个都向着安王?兵马之事,不容有失,皇上谨慎些总没错。” 皇帝素来是个多疑的,被万昭仪这一提醒,马上派人去暗察李简。谁知这一查,竟然查到李简私下与安王来往密切的情报,得知这件事情后,皇帝险些气得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皇帝最恨背叛者,将李简记进了黑名单。 李简以为他与安王来往隐秘,是不会让皇帝察觉的,哪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的一举一动已落在睿王府暗探眼中。 当费引得知皇帝要查李简时,立即暗中将这些证据透露给皇帝的秘探。因此事,免了皇帝的一场大劫难。 要知道,李简身为皇帝心腹,掌管中军,早就与安王一起推测过皇帝为了稳定朝局,会让李简带兵进城坐镇。这样一来,已投靠了安王的李简就能借机浑水摸鱼,助安王成就大业。 朝官半数投向安王,最放心的心腹,手下最强的一支军队也暗降了安王,皇帝心急如焚,日夜思虑不安,憔悴不堪。 这时,慈宁宫传来皇太后病重的消息。 皇太后气息微弱地躺在床榻上,拉着皇帝枯老的手,含泪劝说道:“皇上,哀家活不了几天了,你的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这大靖江山,咱们是看不住的了。每代皇位交接之时,都纷争不断,代代重演,你是否还记得先帝驾崩之时,您是怎么登上皇位?” 皇帝握着皇太后的手,回想往事,禁不住老泪纵横,“儿臣怎么会不记得?若不是母后您,儿皇别说当上皇帝了,就是小命也保不住了。” 皇太后叹道:“你是正当青年时做的皇帝,那会儿为了稳固帝位,哀家不知费了多少手段,杀了多少人,才让帮你牢牢地坐稳这江山。当时你已成家立业,年过二十,尚且不能独挡一面,何况是一介幼儿?” 皇帝一愣,握着皇太后的手僵了僵,直视着皇太后的眼睛,问:“母后此话是何意?” “哀家的意思是,你要立幼儿为储,在你百年之后,谁来辅助新帝?不要跟哀家说什么会有顾命大臣之类的话,主弱臣强,臣必欺主!难道你要让大靖的江山落入贼臣之手吗?” “母后是要让儿臣立安王为皇太弟?” 皇太后幽幽一叹,眸中是说不出哀痛,“哀家最看重的一向是大皇子,可他却……几位皇子不能继承大统,皇孙又幼小,为今之计,也只能让安王为储,方为国策。” 第926章 悔不当初 万昭仪悄声说:“据说,康王妃死后,康王因为思念过度,性情大变,已经变态了。府里的女人,凡是靠近他的,上至婆子,下至几岁女童,都让他折磨死了。” 此事太过震惊,皇帝听后久久不能言语,许久,才感叹道:“没想到朕的几个儿子,却是康王最为痴情。” 万昭仪暗笑不已:痴情?有些事她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康王活着的时候摆不开顾幽,死了也将与顾幽绑在一起,真真是有趣了。 皇帝放弃了康王后,又想到二皇子,“那就延平郡主,马上宣他回京,恢复他皇子的身份。他做了十几年的太子,虽然性情不好,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没准已懂事了不少……” 万昭仪听到这里,听不下去了,说:“皇上,您考虑了这么多儿子,就没有考虑过您最出色、最能干的儿子?” “朕最出色最能干的儿子?”皇帝神思一阵恍惚,猛然想到那个几次拯救大靖于危难,几次助他化解灭国之难的四儿子,不禁两行老泪流了出来。“朕的老四啊,可惜了!太可惜了!” 倘若老四的双腿完好,倘若老四就在身边,以老四的能耐和本事,谁敢来欺负他这个皇帝?若有,早被老四给灭了! 朕可是大靖战神的父亲,他们敢如此对朕,也不怕朕的儿子灭了他们! 皇帝开始回想睿王的种种好处来,外敌入侵,是睿王亲自领兵征战,替他守护住江山;国库空虚,又是睿王想尽办法来填补。 现在这些人敢来逼他,也不过是因为睿王不在罢了。 “当年老四在京时,朕每每有难题寻他必有对策,要是老四在京就好了,他就是残了,对付个安王也不在话下。可惜啊可惜,朕这么好的儿子,这么好的继承人,就这么毁了。都怪朕,如果朕不让他早早地上战场,就不会惹下一身的病,朕到了晚年,也有个向祖宗先灵告慰的继承人……” 皇帝含着泪地感叹了一阵,问万昭仪:“你可有老四的下落?他可安好?他这一离开,一去就是几年,也不知道他的病怎么样了。” “嫔妾听说,睿王的病好多了。”万昭仪生怕隔墙有耳,凑在皇帝耳边悄悄地说:“睿王还托人给您带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皇帝脸上总算有了些喜色,倒不是喜欢什么东西,而是听到睿王的身子好转,心中定下不少。对于这个儿子,皇帝当年的确猜疑防范着,但这也说明这个儿子能干,本事大。“他若是病好了,马上让他回来!让他来救朕!” “您不用着急。”万昭仪从袖兜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出来,“您先看看这个。” 皇帝不解地看着万昭仪手中锦盒,一打开,里面飘出一股淡淡的药香,极是好闻。“这是什么?” “这叫还魂丹。”万昭仪将还魂丹的药效说了出来。 皇帝听后,激动得难以自抑,“这、这是真的?” “这是睿王亲自搜集的药材,睿王妃特地为您炼的,他们知道您的身体情况,就算远在外头也时时牵挂。为了给您延年增寿,他们夫妻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为人儿子儿媳,能做到他们这一步的,已经极少了。”万昭仪借机在皇帝面前为睿王夫妇狠刷了一遍好感。 皇帝正在最绝望的时候,最茫然无助的时候,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得到睿王夫妻送来的东西,无异于重给了他一条命,重给了他一条活路。 他带着渴望地望着那颗药丸,“此药当真可以再续朕两年的寿命?” “这是睿王妃的话,睿王妃的医术您还不放心吗?据说这药世上只有两粒,两粒都送给您了,服一粒后就能多得两年寿命。两年之后,再服第二粒,就能再多半年的寿命。”万昭仪顺道把第二个锦盒也拿了出来。 皇帝如获至宝地将它们抓在手上,不等万昭仪给他倒来茶水,他就拿了一颗干嚼下去。 还魂丹一落腹中,皇帝就感觉到腹中散发着暖意,在求生心切的心理作用之下,皇帝感觉到身子好多了。 其实,这药是慢慢地蕴养生机,等药效完全化开,需要十天半月的时间。 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后,皇帝的脑子开始清明起来,疑惑问道:“老四怎么把药转到你手中,不直接给朕?” 万昭仪知道皇帝的多疑老毛病又犯了,以为她跟睿王是一路,虽然真相的确是一路的…… 万昭仪最擅四两拨千斤,反问道:“如果您是安王,会在您身边安排钉子,还是会在嫔妾身边安排钉子?” 皇帝恍然大悟:有理,安王想夺他的皇位,定会在他身边安排各种钉子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反而是万昭仪,一介女流,又是后宫嫔妃,长年困于深宫,不会浪费人力去盯着。 皇帝由衷感叹道:“还是老四深谋远虑,朕远不如他,希望苍天垂怜,让老四的病快好起来。” “已经大有起色的,据说找到了神农谷的神医帮忙救的。还有一件大喜事,睿王妃怀上了!您呀,快要多一个孙子了。” 皇帝为之精神一振,重新燃起了斗志。 相较于京城的明争暗斗,竹山那边的情况就悠闲逍遥许多。 夏静月的肚子一天一天地大起来,她自己倒是觉得没事,只是陪产的人,上至男主人韩潇,下至王安初晴以及打扫的,种菜的,一个个比她更加紧张。 夏季炎热的时候,为了消暑,也为给小主子补充各种各样的营养,负责运送食物的下人送来了两个又大又甜的大西瓜。 夏静月正食欲不振,看到两个大西瓜,顿时胃口大开,让初晴赶紧拿刀来切。 这时候,神农谷的董婆婆过来了,将夏静月手上的西瓜,连同托盘上都拿开了,说:“王妃怀孕了,最好别吃西瓜。” 这位董婆婆,就是神农谷最擅于妇人儿童方面的医者,从医五十余年,有三十余年是专治妇人儿童之疾,对于接生以及妇人月子也极为拿手。 第927章 七窍通了六窍 夏静月才刚到手的西瓜就转到了董婆婆,满腔的委屈,“我知道不能多吃,但只吃一两口,尝尝味道也是不错的。婆婆别忘了,我也是大夫。” “院子里的葡萄多的是,王妃若要尝味道让下人去摘就是,不能吃的东西,尽量别吃。”董婆婆不容置疑地说。 夏静月趁韩潇不在,试图悄悄地说服董婆婆,吃一口清甜的西瓜过过瘾。“婆婆,你要不要这么严格?吃一两口真的没事,我就只吃一口,就一口。” 又不是吃大半个,不至于如此紧张。为了孩子,她都不让人拿去井中镇凉了,也不加冰了。只吃一口,完全没有问题。 “说不行,就是不行。”董婆婆非常强势地让初晴把西瓜撤下去,并把西瓜列为禁品,不允许外头的人往这里送。 若是一般孕妇,董婆婆或许会通融一下,让她吃一两口,但夏静月就是不行! 董婆婆是神农谷的老人,经历过神农谷之难,为了躲避蚩人派和万毒门的人,她颠沛流离了大半生。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安定之处,神农谷的人再也不用四处躲避追杀了,终于可以继续研究医术了。因为有了睿王府的人力物力支持,他们甚至能比当年更加心无旁骛地研究医术,董婆婆极为珍惜现在的日子。 而他们能过上这样安定的日子,这一切都由夏静月牵的线,他们相信睿王府,也是因为相信夏静月。 所以,关于夏静月的事,对董婆婆来说,是关乎到整个神农谷的将来,是出不得一丝一毫的错。 “如果王妃不服老身,老身这就去请王爷过来作主。”董婆婆直接使出了杀手锏。 夏静月还能说什么?只有认命呗。 夏静月托着腮,闻着空气中西瓜的味道,长长地一叹:这是第几次了?她也记不清了。 自打来了竹山,自打董婆婆接手了一切她产前产后之事,她的日子就开始黯淡了。 许多平常普通不过的东西,都变成了禁口之物,即使明知道董婆婆是为了她和孩子好,夏静月还是有些小忧伤。 平时这个时候,夏静月会去外面散步,看看竹林,看看湖水,心情就好转了。可现在——她看着外面的阴雨绵绵,只得呆在院子发呆了。 “王爷呢?”夏静月无精打采地问王安。 王安捧来了夏静月可以吃的葡萄,说:“王爷正在前院试琴呢。” 夏静月恍然大悟。 自她跟韩潇说过胎教之后,韩潇就天天拿着四书五经对着腹中孩子念,每次都能很成功地将夏静月念得睡熟了。 除了四书五经,还缺不了王爷殿下最喜欢的兵书。 夏静月地昏昏沉沉地听了几本兵书后,果断地要求韩潇换一样。 胎教除了念书,还可以听音乐。 于是,十二孝的王爷马上让人拉了一车的乐器过来。 夏静月听到乐器拉来了,顿时来了兴趣,嫁给她家王爷这么多年,王爷还没有给她弹过琴吹过笛子呢。 王爷大人弹奏乐器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夏静月表示很期待。 前院的堂厅中,韩潇身穿一身竹青色儒衬,头发用玉带束起,远远看去,公子如玉,玉树临风。 堂厅的正方位已经摆好了古琴,旁边案桌上燃了香炉,韩潇挽袖洗手后,慢慢地抹干,再优雅地走到古琴前坐下。凝神呼吸后,手指微抬,准备弹奏。 一切,都优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夏静月的眼睛像是泛着星星一般,越来越亮。 手指落—— 嗡—— 吚—— 一个个带着刺耳的魔音传了出来。 夏静月掏了掏耳朵:怎么这么难听? 旁边忠心的初晴说道:“方才王总管说,王爷在试琴,王爷现在应该是在试音。” “原来如此。”夏静月点了点头,怪不得呢,她就说嘛,她家王爷大人是万能的,怎么可能弹出这么难听的琴声? 然而这世有一句话,叫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听着干涩的、断断续续的琴声,夏静月开始怀疑人生了。 她望着堂厅里,那个坐得如青松朗风的俊美男人,手指与姿势都优雅得令人赏心悦目,可这琴音怎么就这么难听呢? 听了好一会儿像蚊子叫,以及苍蝇叫,还像蟋蟀叫的琴声,夏静月再也听不下去了,“初晴,咱们走吧。” 她是要胎教,不是胎毒。 堂厅中韩潇已看到了夏静月,扬声说道:“月儿,你来得正好,琴已架好了,让咱们孩子过来听听胎教。” 夏静月头皮发麻:王爷大人,您确定? 为了不让她的孩子接受这种灾难式的胎教,夏静月走过去,用委婉的方式问:“王爷,您在南书房念书的时候,没有学过乐器吗?” 君子六艺,其中就有乐之一道,皇子的课程中不可能没有的。 “有。”韩潇诚实地说道:“只是师傅不太乐意教我。” 在夏静月的再三询问下,夏静月才知道,王爷大人什么都会,就是在音律上……呃,七窍通了六窍。 夏静月组织了好一会儿的语言,在不打击王爷大人的自尊之下,委婉地要求,胎教音乐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咱们还是继续念经、呃念书吧。 但身为一个十二孝父亲,岂能让他的孩子受委屈? 他不擅于琴没关系,找一个擅于弹琴的琴师不就行了? 韩潇向来行动力十足,对王安说:“你去城中找个琴师过来,要琴艺最好的。” 为了未来小主子,王安也是卵足了劲,比王爷大人还要积极:“行,奴婢亲自去选。” “要找个女的。”韩潇可不想妻子被其他男人看了去。 王安点头记下了,“是。” 韩潇又想到妻子说,孩子在娘胎的时候要多接触些美好的,漂亮的东西,这样孩子生下来才会好看。便补充说:“要漂亮的。” 王安又记下了,“要长得漂亮的,还会弹琴的女人,行,奴婢知道了,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结果,当夏静月午睡醒来,看到韩潇领着一个年轻美貌,妖妖娆娆的女子过来时,瞬间不好了。 第928章 孕期二三事 尤其是看到那个女子总是用含情带怯的目光时不时地瞅着韩潇,夏静月挺着肚子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韩潇:“老爷从哪里给我找了个妹妹?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收拾个院子出来。” 韩潇心情的不错,轻快地向夏静月走来,说:“不用了,王安已经收拾妥当了。” 夏静月的心情却一点都不美妙,在她挺着大肚子,连走路都不方便的时候,丈夫却带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回来。该女子又时时用痴迷的目光看着她的丈夫,她的心情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王安?”夏静月的目光投向跟随在后面的王安,意味深长地说:“王总管,你对老爷还真是忠心又体贴哪。” 王安只道夏静月在表扬他,乐呵呵地点头说:“是,奴婢对老爷再忠心体贴不过了,对夫人您也一样忠心体贴。” 夏静月无力地看着这对主仆,瞧一个个傻乐的样子,直让她心里闷着一股气。她干脆眼不见为净,转回屋子继续睡她的午觉。 韩潇走了进去,问道:“月儿,怎么又睡下了?白日睡得太多了省得晚上睡不着。” 夏静月转了下身子,对初晴说:“别让那些闲杂人等进我的院子。” 初晴瞧见跟在韩潇后面要进来的抱琴女子,马上守在门口,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女子,“你是干什么?” 那女子也打量了初晴几眼,见初晴的衣着极为朴素,脚上还沾了些泥,像是个打杂的,“我是你们老爷的人。” 初晴刚趁着夏静月午睡的时候去了趟菜园,摘了鲜蔬,不想却被抱琴女子当成打杂的。 但初晴的全部注意力落在抱琴女子说的话上,没有察觉到抱琴女子对她的看轻。 “你是我们老爷的人?”初晴叉着腰,目光更加不善。 难道这是老爷新找来侍候夫人的丫鬟?可这娇滴滴的样子,比她家夫人瞧着还娇贵,怎么侍候人?夫人身边有她和董婆婆轮流着便行,要这不能挑又不打的女人做什么? 但此女的确是韩潇带回来的,初晴虽然百般不喜欢,也没再多说,只是拿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抱琴女子,守住夫人的院门,不让此女进去。 夏静月在院中听到那女子的话,拿眼睛直剜韩潇,“你说清楚,这是你的什么女人?” 韩潇解释说:“你别多想,这是请来给你弹琴,给咱们孩子做胎教的……” “做胎教?我看是准备上位的吧?”夏静月从床上坐了起来,冷下脸,说:“王爷嫌我怀孕侍候不了你,想抬个侧妃姨娘之类的,尽管回京去找,回去过你的逍遥日子,何必带来我跟前炫耀?你就这么看我不顺眼,非得来气我的和肚子里的孩子?” 都说妻子怀孕的时候,丈夫容易出轨,没想到平时看着正人君子的韩潇也会这样。 随着月份大了,夏静月夜里睡不好,脚开始抽筋浮肿,腰部总是酸酸痛痛的。本就心情不好,现在被韩潇与这女人一气,夏静月禁不住眼睛有些发红起来。 她本不是这般脆弱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心里就酸酸的,堵得难受。 这把韩潇吓了一大跳,忙坐近去在夏静月的腿上按捏着,急着问:“是不是腿又抽筋了?哪不舒服,你快和我说一说。” 夏静月打开韩潇的手,赌气地说:“你不在我面前晃我就舒服多了。” 韩潇有些摸不着脑袋,好端端地,他又惹她什么了?自打妻子肚子越大,这脾气也越来越古怪了。但韩潇又不敢离开,坐着那里眼巴巴地看着她,瞧着不知道多委屈。 夏静月看到了,既觉得生气又觉得好笑。 她若是不生气吧,那女子的眼睛都像要黏在他身上了。就算心里清楚韩潇的品味没这么差,但被别人的女人如此地明目张胆觊觎自己的男人,哪个做妻子的心里会舒服?特别是她这会儿挺着大肚子正各种不舒服,这不是存心给她添堵吗? 可要是生气吧,瞧他的样子,一脸的无辜,和他生闷气,她就是气坏了身体,他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夏静月哭笑不得一阵,也想明白了,和他说绕话他是听不懂的,倒不如直来直往地说出心里的不痛快来。 夏静月直截了当地表示,不喜欢那个女人,别说让那个女人给她的孩子做胎教了,她光看一眼,就觉得肚子疼。 韩潇总算后知后觉地明白妻子生气的缘故了,这不就是跟他不喜欢妻子被别的男人看了去一样吗? 想通之后,韩潇马上让人把那抱琴女子送走。 原本以为是夏静月想多了,可那抱琴的女子一听说要送她走,立即含着一眶的泪珠可怜巴巴地瞅着韩潇,即使韩潇是粗线条也看出不对劲了。 之前觉得女子有才能,是弹琴给他的孩子做胎教的,他这才礼貌有加。这会儿知道对方目的不单纯,而王爷大人对于目的不单纯的女子向来简单粗暴,让人直接打昏扔走。 为此,韩潇脸色阴沉地将王安叫了过来:“你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请了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过来?” 倘若是良家女子,哪个会对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含情脉脉地瞅着不放? 王安挠了挠头,“您要长得好看的,又要漂亮的,还要琴技高超的,奴婢在城中找了一天,才找到这个姑娘的。” 韩潇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女人是从哪里找来的?” “闻香楼……” 一听这名字,就不是正经的地方,韩潇脸色更是难看得跟罩着一层乌云似的。 王安立即解释说:“这是没有接过客的清倌,奴婢为了谨慎起见,还找了个嬷嬷验过身。她是才刚进闻香楼的姑娘,据说之前是商户家的姑娘,家里出事,这才流落到闻香楼,也只卖艺不卖身。” 即使如此,韩潇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让他的孩子听一个青楼的女人弹胎教曲子,成何体统?没得污了他的孩子的耳朵。 第929章 提醒 若不是夏静月快要生了,韩潇一怒之下,没准立即让王安告老了。 王安见主子脸色不对,慢慢地品出味来了,自掴了自己几巴掌,连声称错。 做胎教音乐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韩潇又恢复每天给小家伙念书的时间。夏静月也放弃了,有一个毫无音乐细胞的父亲,估计这孩子的音乐前途堪忧。 除了每天的胎教时间,夏静月闲着的时候,也顺便练了练女工,给孩子做件衣服。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手艺,所做的不是贴身的衣服,而是一条包在外面的小被子。 等夏静月把这个粗糙的小被子做好后,王安已让人抬着几十箱的衣物过来。 “这些衣物都是奴婢传信让王府里的绣娘做的,全都是从京中拉过来的。您瞧瞧这箱子……”王安打开一个大箱子,满满一箱的小软被,不同花纹的,薄的厚的都有,颜色都是厚重色的。“这是给小主子刚出生的那一个月包的小被子,这一箱是颜色较重,是给小王爷的。” 夏静月听着这话有些奇怪,“若我生的是女儿呢?” 王安笑眯眯地打开另一箱的被子,这一箱的被子的颜色比前一箱鲜艳娇嫩多了:“这一箱是给小郡主备的,不管您生的是小王爷,还是小郡主,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 说罢,王安还献宝似的打开后面的箱子,一一给夏静月介绍说:“这是给小主子两个月后穿的,这箱是男款,那箱是女款;后面的箱子,有小主子满半年后穿的,有满一年后穿的,加起来一共是六十箱。这些只是衣物,还有小肚兜、小手帕的在另八个箱子里。对了,还有几车的小玩具,正在外头卸货呢,等卸下来了奴婢再请您过去过目……” 夏静月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她很确定,她怀的是一个,而不是一窝!光宝宝穿的衣服就有六十箱,还分男女……不到一岁的孩子,衣服需要分性别吗? 而且刚出生的孩子,一天一个样,衣服穿不了几次就穿不了了,至于备这么多吗? “王安,太奢靡了。”这些衣服被子的用料样样都是价格不菲的料子,难不成都穿一次就扔?“你留着女款的就行了,男款的都封好,等以后再生第二胎了再拿出来用。” 之所以挑女款的,是夏静月觉得女款的颜色较娇嫰,看上去舒服自然一些,男款的婴儿用物颜色太重,显得太过隆重了,有些沉重感。 “哎哟,等您生第二胎的时候自然还有新的,哪能让睿王府的小主子穿旧衣?”王安在韩潇与夏静月还没有成亲的时候,就让王府的绣娘开始做小主子的衣服,这送来的几十箱还是挑选过后,王府里还放着更多。 得知真相后,夏静月已不知说什么好了。衣服不做也做了,多说无益,只是心里打定主意,那些孩子用不着的,以后就拿去送给有需要的人。 除了给孩子准备的东西,还从京城拉了几车的药材过来,不管是夏静月做月子吃的,还是预防下给孩子需要的,都全部准备妥当了。而神农谷那边也特地多派了两个医者过来给董婆婆打下手…… 在大家的紧张期待中,夏静月被他们感染得也紧张了起来。 夏天过后,凉爽的秋天终于到来了,夏静月的肚子也终于有了动静—— 不知不觉地,一年又过去了。 又到了一年的冬天,到了皇帝寿辰的日子。 今年的万寿节,皇帝打算办个盛大一点的,隔应隔应那些日盼夜盼着他死的人。 “那些家伙恨不得朕早死,朕偏偏活得好好地给他们看,让他们吹胡子瞪眼。”皇帝穿上新做的龙袍,精神抖擞地对万昭仪说。 万昭仪给皇帝正了正冕帽,叮嘱说:“虽说这一年多来您的身子好了些,但在席上可不能喝酒,桌上的东西也莫要乱吃。您记往了哪三盘菜是可以吃的吗?” 为防有人在菜中下毒,万昭仪做了充分的准备,桌上的几十道菜,只有三盘才是她的人从食材到上桌一直盯着的。万寿节的事多人多,她的人最多也就只能盯着三样菜了。 皇帝把三道菜背了出来,又叹道:“朕身为皇帝,连吃个东西都小心翼翼的,这皇帝做得也太窝囊了。” 自从逍遥散人断了药,安王一系都以为皇帝活不了几天,已做好了各种准备。没想到皇帝不仅病好了,气色和精神也变好了,硬是打了安王一个措手不及。 但安王也不是省油的,见皇帝病不死,就买通御膳房的人,不止一次在皇帝的饮食中做手脚。皇帝有几次险些中招之后,就不敢再招摇了,时不时装个小病,时不时吊吊安王的心…… 万昭仪感叹地说道:“好在太医院的郑御医和蓝太医是睿王殿下为您准备的,有他们帮着掩护,这一年来您才有惊无险地度过重重难关。” 也正是这一重重的难关,才让皇帝发现皇宫早已跟个筛子似的,不知混进了多少路人马,尤其是安王的探子,连皇帝也说不清后宫有多少人是安王的。他身为皇宫之主,几次险遭暗害,为了迷惑安王,不得不时时装病,端得憋屈无比。 皇帝双眼阴沉地眯了眯,“昭仪可查出来,安王的那些人手是不是从母后那里要去的?” 万昭仪看了皇帝一眼,说道:“嫔妾暂时没查出来。” 其实查不查真相也很明显了,只不过对于这些事,万昭仪只能看破不说破了。她就算回答是,皇帝又能如何? 万昭仪状似不经意地提醒一句:“前儿嫔妾的娘家嫂子进宫来说话,说起她娘家侄女出嫁的事,嫔妾才知道今年外头成亲人家不少呢,不少还未及笄的姑娘都早早地嫁了。” 皇帝一愣,“这是为何?” 万昭仪抿着嘴儿一笑,“他们都以为您与太后娘娘就这些日子了,毕竟您二位病重了一年多,若是一道驾鹤西去,两重国孝下来,岂不是得等到两年后方能嫁娶?为免孩子被耽搁了,有合适的都早早地让孩子成亲了。” 第930章 唾你一脸 听了万昭仪的话,皇帝愣在那里。 这一年多来,他能活得好好地,是因为有了韩潇夫妻给他送来的还魂丹,这才熬到今天。可皇太后早就开始病重了,每次他去见皇太后都像活不过一个月了,怎么也跟他一样,一直安然地活到现在,听说前儿精神又好多了。 “母后吃的是谁的药?”皇帝突然问道。 万昭仪回道:“一般吃的是敬御医开的药,母后的病向来都是敬御医看的,她老人家也只相信敬御医的医术。偶尔……” 万昭仪看了皇帝一眼,说:“偶尔逍遥散人炼了好药,也会往慈宁宫送去,据说母后能熬到现在,多亏了逍遥散人炼的金丹。如今逍遥散人的金丹在外头的名声可响了,一粒卖出了五千两银子。” 皇帝勃然大怒:“逍遥贼人,有此等好药竟一粒也不往朕这儿送来,还说什么缺了主药。” 万昭仪淡笑着说:“他就是送了来,您也不敢吃呀。” 皇帝有些心烦意乱地一挥手,“他算什么东西,没有他的药,朕还有老四的药呢。” 今年的万寿节办得比往次都要隆重,这几年,大靖休养生息,民间恢复了不少生气,国库也渐渐充盈了,皇帝也有了银子。 皇帝自知自己的事,活一年少一年,他已过不了几次万寿节了,故而喜欢奢华和脸面的他决定在今年大办特办,有多隆重就办得多隆重。 为了办好这个万寿节,皇帝在一年前就开始准备了,为此专门建了一座可容几千人的大殿,名为极乐殿。极乐殿金碧辉煌,高大雄伟,比皇宫最大的英武殿还在大上几分。 极乐殿里,处处烧着价格堪比银子的银丝炭,使得殿中温暖如春。 歌舞声中,皇帝驾到。 坐在龙座上,俯视下面黑压压地跪下的朝臣与皇亲,皇帝慢慢地露出笑意来。 只要他一天是皇帝,任谁都越不过他去。 “众爱卿平身吧。” 皇帝心情甚好地说道。 然而皇帝的好心情只维持了一会儿,很快地,皇帝就笑不出来了。 酒过一轮,御史大夫陈大人就跪到皇帝面前,“皇上,臣斗胆说几句,安王文韬武略,又有凌云之志,可托与大靖之重任!立储之事迫在眉睫,不能再等,请皇上做下定夺,立安王为皇太弟,以安臣心,安天下心!” 陈御史跪下后,紧接着又一个个官员从席上走了出来,一道跪在皇帝面前,齐声说道:“请皇上立安王为皇太弟!” 皇帝举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颤,杯中酒水洒在手上犹如未知,他阴鸷的目光落在安王身上,“安王,这是你的意思?” 安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今年还不满四十的安王因保养得宜,加上长相俊美,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他长身而立,从容走到皇帝面前,从容地跪下,朗声说道:“皇兄,此事并非臣弟之意,皇兄是天之子,得天厚爱,必能长寿无疆,立储之事,依臣弟来看,不必着急。” 皇帝的目光冷冷地移到跪在最前的陈御史身上,“安王都不着急了,你着什么急?又不是你要做皇太弟!陈御兄,朕看你是存心砸朕的场子!” “臣不敢!”陈御史大义凛然说道:“皇上岁数已高,又身子欠安,依臣之见,早该立储了,以免皇上百年之后,再起纷争!” 陈御史如此胆大之指责皇帝,皇帝怒不可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咒朕!来人啊!将此人拉下去砍了!” 皇帝一声令下,然而殿中却一片静悄悄的,也没有一个侍卫进来执行他的命令。 皇帝心头蓦地一惊,后背渗出一身冷汗,又大喝一声:“来人!侍卫呢?给朕进来!” 外头,仍是一片静悄悄的,只看到殿内人们的呼吸声。 此时,除安王一系的官员心中有数,仍然淡定如常外,其他大臣与皇亲的脸色都变了。 显然安王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选在今天逼皇帝立他为储。说不得,还会逼皇帝当场禅位。 帝位逆施更迭,随之而来的就是血流成河。 “请皇上立安王为皇太弟!”陈御史又大声说道,目光如炬,直直地逼视着皇帝。 皇帝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精心办的一场大宴,却被安王使了坏。这明着是逼他立储,只怕想要在今天夺他性命了。 莫不成明年今日,也将是他的忌日? 此时,保皇派的官员也站出来。以李相国为首的官员与安王一派官员对峙了起来,李相国更是大声喝道:“立谁为储,自有皇上确定人选,再由中书省商讨,然后上朝与百官定夺,你们威逼皇上,是何居心?” 中书省的另一位相国早已暗中投靠了安王,这位左相是近年新任的相国,名叫窦永继。他站了出来,先向皇帝行了一礼,又转安王行了一礼,再对李长耕说:“李右相,我们中书省向皇上呈了十几次的折子,请求皇上立储。但皇上都置之不理,为了大靖社稷着想,我等也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了。皇上,请看在黎民百姓的份上,看在大靖安定的份上,您下决定吧!” 礼部尚书孟昌志指着窦永继,说道:“你明知这是天下之大不韪,仍然行逼迫皇上之事,不怕遭后人唾骂吗?” 窦永继长叹一声,一副为国为民的高大情怀说道:“为官者,岂能只顾后人评价而独善其身?本官自从戴上这顶官帽,穿上这身官服,所为的,就是大靖的子民,世代的安宁。本官宁愿被后人唾弃,也要为了大靖的千秋万代,行此大不韪之事。本官相信,后人会理解本官的一片赤胆忠心!” “我呸!”旁边一声断喝声,随即,一口唾沫就吐在了窦永继脸上。“不用后人,本王今天就唾你一脸!” 窦永继望去,那叉着腰朝他吐口水的人,就是京中最浑的穆王。 穆王嫌吐一口不过瘾,又朝窦永继连吐了几口唾沫,见窦永继四处躲闪,笑骂道: 第931章 血溅当场 “你这龟孙子,刚才还说什么喜欢别人吐你口水呢,现在本王才唾你几口,你怎么躲了?有种的,你给本王站住,再让本王唾你一脸!” 窦永继恶心地抹去脸上的唾沫,气得脸色都青了。他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让人吐唾沫了?这个不学无术的浑王爷,真让人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被穆王这一闹,皇帝激情的心情也慢慢地平静下来了,他看着挽起袖子叉着腰替他出气的穆王,眼眶微微一热。这孩子虽然平时胡闹了些,但也不枉朕疼他一场。 “既然你们非逼着朕立储,那好,朕就如你们所愿。朕决定了,要立穆王为太子!” 皇帝的话一出,满殿一阵抽气声。 穆王倒是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父皇,您让儿臣吃还行,让儿臣管理一个国家,儿臣万万做不到啊!大靖若是落在儿臣手上,没几年就要被儿臣败光了。” 穆王这话说得倒是有知之明。 皇帝却满不在意地说:“这江山是朕的,朕的东西自然得要给朕的儿子,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你想怎么败就怎么败!” 穆王这一听,败光了也行?要是这样的话,做皇帝也很简单嘛!穆王马上喜笑连连地说:“那好,我就做做这太子,反正我长这么大,还没做过太子呢。父皇您放心,儿臣会小心地管着的,怎么也得留着一点家业,留给儿臣的儿子和孙子。” 听了穆王的话,皇帝心头大慰,看来这个儿子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还懂得给儿子和孙子留点东西。“那就这样说定了,朕封穆王为太子。” 穆王笑得见牙不见眼,“呵呵,没想本王也有机会当太子,呵呵!呵呵!众卿家,咱们以后好好地干啊!本王有酒喝,你们就有肉吃,大家一起好好地干!” 穆王学着皇帝对百官的样子,对满殿的官员有模有样地说道,完全不管殿中众人哭笑不得的样子。 旁边的安王阴沉下脸,看看得瑟无比穆王,又看看笑得不怀好意的皇帝,暗中直骂:一对父子都是浑人! 身为安王马前卒的陈御史又站了出来,大声叫道:“此事万万不妥!穆王无德无能,不能为储,大靖岂能落在他一浑人手上?请皇上三思!” “我撕你的头!”穆王又叉起腰,指着陈御史叫嚣道:“你信不信本王也唾你一脸!” 陈御史怒道:“当着文武百官与皇亲国戚的面,穆王殿下就如此粗俗不堪,如市井小儿,有辱斯文,大失皇家威仪。别说做太子了,就是你的亲王之位也理应夺去!皇上,臣建议,将穆王废为庶人!” “敢夺本王的亲王之位?你以为你是我老子啊!”穆王捋起袖子就冲上去揍人,几拳就把陈御史揍得鼻血牙血直流。 安王忍无可忍,再被穆王这样浑闹下去,他的大计都要变成一场笑话了。他喝道:“闹够了没有?来人啊,将穆王拿下!” 安王一声令下,方才还寂静的殿外迅速冲进一队侍卫进来,将穆王制住。 带队之人,就是李简。 李简看着一脸凶狠以及不服的穆王,亮出刀来,阴恻恻地一笑:“穆王殿下,你若再说一句不好听的,这刀可不认人。” 坐在上面的万昭仪见儿子被侍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那李简又露了狠色,生恐她那蠢儿子又犯浑了,站了起来,说道:“李简,你是皇上一手提拔出来的人,皇上对你有再造之恩,你现在要为虎作伥,与安王一起造反吗?” 万昭仪几句话将李简的注意力从穆王处转移开来,李简看着上面气得如猪肝色的皇帝,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大声说道:“臣也为是大靖的江山着想,请皇上体谅臣的一片苦心,让位于安王!” 好家伙,这李简一开口就不是立储了,而是逼皇帝让位。 他凭的是什么?自然就是他手中的兵马了。 而李简手中的兵马,都是皇帝给的。 皇帝恨得差点咬碎了牙齿,悔恨莫及,恨自己有眼无珠,提拔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方才皇帝传人进来拿人,殿外一片寂静,而现在宁王一声令下,李简马上就带兵进来。可见,极乐殿外早被李简控制住了,整座皇宫,已经沦陷。 今天这帝位,皇帝不让也得让。 “请皇上让位!”一众官员朗声朝皇帝叫道。 保皇派官员中,见李简长刀出鞘,并目露凶色,已有杀人之意,不少人都悄悄地退缩了。 有人能退,但有人却不能退。 譬如李长耕与孟昌志,他们身上打着皇帝的烙印,生死与前途都系在皇帝身上,无路可退,也不想退。 李长耕指着一众逼宫的官员,大声骂道:“你们这群奸臣贼子,食君之禄,却行叛君窍国之事,人人得而诛之!” 李简阴狠地一笑,亮了亮手中的长刀,“看来李相国是要反对了?” 李长耕怒而不惧:“本相就是血溅当场,也不做千古罪人!” 大殿之中,除了宁王一派、保皇一派,还有中立一派,以及毫不知情的一群人。李长耕的铮铮铁骨,令不少中立派和那些不知情的人都偏向皇帝,对安王投去鄙视的一眼。更有人血气方刚得站了出来,与李长耕站在一起,誓死站在皇帝一边。 皇帝看着殿中的官员,生死关头,还有这么多护着他的心,禁不住热泪盈眶。但敌强我势,他们这是螳臂挡车啊! 皇帝恨及,悔及,可面对着以死护他的官员,却无能为力,不由心中大痛。 “你们想死,本都督就成全你们!”李简将刀一扬,就要往李长耕的脖子砍下去。 殿中许多人都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到那惨烈的一幕。 皇帝深呼吸,紧捏着拳头,犹豫不决,他不想这些忠心于他的官员为他而死,可也不愿将江山拱手让于宁王。 正在这时,殿外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传唱:“睿王殿下到!睿王妃殿下到!” 第932章 从天而降 这一道唱声,如一道惊雷炸在众人头顶,殿中一片死寂死寂。 睿王殿下? 是那位离京数年,音讯全无的睿王殿下吗? 传闻不是说这位睿王殿下离开京城之时,已经病入膏肓,早就死在外面了吗?这是又回来了? 睿王的回来,在殿中不同的人心中,是不同的感受。有人在激动,有人在惊慌,也有人在狂喜。 对于保皇派来说,这一道传唱,不亚于九天之外的仙音,让他们精神为之一振,心头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了地。 就是中立派也个个喜形于外,谁做皇帝都一样,于他们的权势变化不大。但若是像安王方才那样靠屠杀来夺得帝位,他们这些未表态的中立派,十有八九得遭清算。就算不被清算,新帝登基,他们这些没有从龙之功的人,多半要降职降爵,好挪出位置给新帝的功臣。 而对于安王一派来说,则如晴天霹雳,目瞪口呆。 安王的脸色变了一次又一变,睿王回京,为何他半点消息都不知道?极乐殿,以及整个皇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为何睿王都到了极乐殿门口了,却没有一个人来向他禀报此事? 睿王韩潇总不会是从天而降的吧? 安王阴沉下脸来,不管是从天而降,还是瞒天过海到来,一个残废而已,能有什么作为?大靖的江山落在谁的手中,都不会落在一个残废手里。 龙座上的皇帝已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韩潇人还未进殿,还什么都没有做,但皇帝光听到这一声传唱,就生起大局已定的信心了。 不管是哪一派的人,因这一声睿王驾到,都转过了头,齐齐注视着极乐殿的大门。 门口,步伐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像军鼓一般一声声地敲在众人的心跳上。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两队身穿铠甲,手执长矛的军人带着肃杀的气势走了进来。进殿后,他们将偌大的极乐殿包围了一圈,森冷地注视着殿中众人,仿佛谁若敢轻易妄动,便当场格杀。 有熟知军务的,譬如兵部官员已经认出,这一支杀气腾腾的军队正是睿王亲兵。这一支亲兵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跟着睿王从一场场冷酷的战争中杀出来。 这一支军队,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兵! 这一支军队,是大靖最为精锐与强大的士兵,俱是以一敌十者! 这一支军队养在哪里,在哪里活动,向来无法人知,也难寻踪迹,他们是何时进的京?又是怎么进的皇宫?难道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外面已经杀得血流成河了吗? 正当众人惊疑不定时,极乐殿门口终于走进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身上穿着银白色的铠甲,手中捧着一个挂着红缨的银色头盔,英武不凡地走了进来。 众人看到这位面目英俊的男子时,俱是为之一愣。 这不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安西侯世子窦士疏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位有名的败家子,不是只会骑马游街,逛青楼,附庸风雅的吗?怎么今天穿上铠甲之后,整个人的气势也为之一变,透着几分沙场老将方有肃杀之气,隐隐不逊于安西侯年轻的时候了? 窦士疏大步走了进来,冷冽的目光往宁王等人扫过一圈后,走到皇帝面前单膝跪下:“臣窦士疏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激动地坐回了龙椅,说:“平身,窦爱卿平身。来人啊,给窦爱卿赐座!” 窦士疏谢过圣恩后,站了起来,说:“末将有军命在身,不便就座,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连忙摆手说:“何罪之有?爱卿尽管忙你的去。” “谢皇上。”窦士疏朝着皇帝行了一礼后,转过身,一手托着头盔,一手握住剑柄,一步一步地走近安王。 安王连连后退,惊惧地问:“你想干什么?” 窦士疏站在安王方才所站的位置,停下,说:“没干什么,只是你们都站在路中间,把路都挡了,让本世子如何迎接睿王殿下与睿王妃殿下?” “什么?韩潇当真回来了?”安王还以为窦士疏假借了睿王的名声吓唬人的。 窦士疏看傻瓜似的看着安王,说:“方才唱礼太监的声音那么响,您没听见?殿下耳朵不好使的话,臣建议您还是让太医院的人给您瞧瞧吧。” 安王心神被睿王的事吸引了所有注意力,没时间计较窦士疏话中的不敬,朝殿外望去:“韩潇人呢?怎么不见进来?” 话刚落,极乐殿门口,韩潇已领着妻儿走了进来。 阔别数年,殿中皇亲与官员再次见到韩潇夫妻,尽皆哗然,连绵不断的惊讶声不绝于耳。 他们关注的目光不在别处,而在韩潇的双腿上,几年前韩潇还是坐在肩舆上让人抬进宫的,几年后,竟然已经直接走进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吃惊地盯着韩潇的腿,盯着韩潇走过来,盯着韩潇走的每一步。每一步都走得那般自然而有力,与曾经双腿完好的时候没有丝毫区别。 睿王的腿好了! 这个事实带给殿中众人的震撼比方才听到睿王夫妻驾到的消息更加的震惊。 安王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韩潇的腿不是已经废了吗?这废掉的腿是怎么长好的?还有,韩潇的腿已好,如此之大的消息,怎么没有一个人来告诉他? 韩潇走到殿中,微冷的眸光在李简身上顿了顿,便继续往前走去。 那状似随意的一眼,却如同一把刀子刺进李简心脏,李简浑身一僵,手中一松,长刀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额头与后背流出一身的冷汗。 皇帝已扶着龙座,微颤着站了起来,“老四,你回来了?” 这一句话,道出了皇帝这一年来的诸多期盼。 以往韩潇在的时候,皇帝还没觉得这个儿子有多重要。但自从安王露出狼子野心后,他身为皇帝,却处处受到掣肘,连小命都差点没了。 第933章 嫣然一笑 更别说刚才,若不是老四及时赶回来,没准安王就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让位了。以安王现在的做法,他就是把皇位让出来,也活不了几天,迟早得被安王给弄死。 现在好了,儿子终于回来了,他终于可以放心地吃,放心地睡了。 皇帝望着台殿下这个高大俊挺,眉目依然清冷的儿子,心头又一阵的激动:“老四,你总算回来了。” 可知他日盼夜盼着,总算盼到了这一天。 韩潇领着夏静月在殿下跪下:“父皇,儿臣回来晚了。” “不晚,一点也不晚,回来得刚刚好。”皇帝慢慢地又坐了下去,看到韩潇完好的双腿,更是喜不自禁:“老四,你的腿也好了?” 韩潇颔首,说:“遇到名医,经她所治,早就好了。” 那位名医,可不就是他的妻子。那句早就好了,更是意味深长。 韩潇没有说假话,但这话落在别人耳中,都以为是韩潇离京后找到的名医。不少人隐隐听到些消息,说睿王府与神农谷的神医搭上了关系,猜测莫不成是神农医的神医帮忙治好的? 至于那早就好了的话,众人也以为是几个月或者半年前好的。 皇帝又紧张地问:“你这腿是以后都不会再犯病,是彻底地好了?” 夏静月笑吟吟地帮忙答话说:“父皇,王爷的腿以后跟常人一样了,不会再复发,彻彻底底地好了。” 有了夏静月这位医者肯定的话,皇帝这回彻底地踏实了。皇帝这回有闲心了,目光落在韩潇夫妻后面,王安手里抱着的一个一岁小女童身上,“这是……” 韩潇回身将女儿抱了过来,对皇帝说:“父皇,这是您的孙女。” 一听不是男娃,皇帝心里有些小失落,毕竟韩潇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有人个传宗接代的儿子,未免有些不美。但转眼一想,能生就好,能生女儿,还怕以后没有儿子吗?“快快快!抱上来给朕瞧一瞧!” 韩潇熟练地抱起女儿,走上殿台。 小女娃才一岁多,一路睡了一觉,才刚醒来,睁着一双泛困而懵懂的大眼睛,眨了眨,盯着陌生的皇帝看。 皇帝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瞧这小孙女轮廓跟夏静月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但眉目间又有韩潇的影子,点了点头,笑道:“老四,这娃儿像你小时候的样子。” 万昭仪已走了上来,笑道:“像睿王小时候?嫔妾可得瞧上几眼,睿王殿下小的时候,嫔妾还抱过他呢。” 说起来,这又是一桩往事。 众皇子中,韩潇与穆王的年纪相离较近,韩潇的母亲去逝的时候,万昭仪还是万贤妃,四妃之一,身份尊重。 有一个受皇帝器重的母妃,穆王那家伙从小就是爱耍横的家伙,仗着比韩潇年龄大,又没母亲护着,还不受皇帝喜欢,他就常来欺负韩潇。不想韩潇是个武学奇才,从小力气就比一般孩子大,把大他几岁的穆王打得直掉眼泪。 穆王打不过弟弟,就跑去跟万贤妃,也就是如今的万昭仪告状。好在万昭仪是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不仅没有仗势找韩潇算账,反而警告跟着穆王的下人不许帮着主子欺负人。 穆王自己打不过人,下人又不敢帮忙,被韩潇揍了几次后,就离韩潇远远的。可以说,穆王怕这个弟弟,是从小时候开始的。 当年的万贤妃,是高位嫔妃较为通情达理的一位,还真的曾抱过韩潇几次。 万昭仪走到皇帝身旁,目光往韩潇的女儿望去,见小女娃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她,一点也不怕生,还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显出两个小酒窝来。 万昭仪看了大为喜爱,她最喜欢聪明的孩子,偏生自己的儿子是个蠢的,怎么看怎么嫌弃。孙子倒是长得聪明伶俐,像穆王妃,只是孙子在娘胎时就被人算计了一次,出生后又朝局有变,为了不让孙子被人害了去,她尽量不让孙儿出府,更不让孙儿进宫。 算起来,万昭仪已有近一年时间不曾见过孙儿了,如今看到如此漂亮精致的小女娃,心里的疼爱之情满得都要溢出来了。“睿王,可以让本宫抱一下吗?” 韩潇点了点头,“昭仪娘娘想抱她,是她的福气。” 说罢,他小心地将女儿交给了万昭仪。 万昭仪敏锐地发现,韩潇抱起孩子的动作,行云流水,一丝孩子不适都没有,暗中大为称奇。 低下头,见小女娃含着手指朝她笑,万昭仪抱着小女娃走到皇帝身边,“您瞧瞧,这孩子多会长,集他们父母之优,长得如珠似宝一般,真讨人喜欢。您看,她又笑了,笑得多好看,将来长大了,不知道得漂亮成什么样子。” 皇帝连忙说:“小孩子,不能夸,夸多了不好养。” 说罢,笨手笨脚地把小孙女抱过来哄着。 万昭仪讶然:皇上什么时候顾忌起这个来了?据她所知,皇上这么多儿子女儿,还有孙子孙女,可没见他如此关心过。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这么多孙子孙女中,除了第一个大皇子家的大孙子外,这还是皇上抱的第二个孙辈,孙女辈的更是第一个。 皇帝抱着这么个香香软软的小家伙,心头也软成一团,这会儿哪还记得方才遗憾着不是孙儿的事?心神早被这个漂亮的小孙女给吸引住了,他问韩潇:“可起名了没有?” 言下之意,若是没有名字,他这就要给小孙女起名了。 韩潇回答道:“起了,单字一个嫣,小名叫小葡萄。” 小葡萄没有出生时,韩潇就给孩子取了十几页的名字,儿子、女儿的名字都有了。然而再多的名字,在小葡萄出生后,他看到小葡萄对他第一次露出笑容,脑海里就猛然冒起一个成语:嫣然一笑。 于是,他那十几页的名字都扔了,只取了一个嫣字。 韩嫣。 至于小葡萄的小名,是夏静月取的。 第934章 天福郡主 夏静月怀上孩子之后,在董婆婆的严厉看管之下,什么鲜果都不准吃,什么西瓜啊桃子啊,都戒口了,只能吃葡萄。 正好,院子后面种的葡萄那一年结的果子极多,天天给夏静月送来一大盘,夏静月天天对着葡萄,怨念极了,就取了这个小名。 韩潇本来是不同意这个小名的,但见女儿满了月后,越长越好看,尤其一双眼睛圆溜溜,果真像黑葡萄似的,当下就同意了这个小名。 皇帝听后,大为可惜,不过听到小葡萄这个小名,甚觉有趣,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以鲜果为小名的孩子。再看这孩子果真长了一双葡萄似的眼睛,更觉得有意思。 不能给孙女起名,但这也不妨碍皇帝的起名兴致,“朕就给小葡萄取个封号,号为天福,赐郡主。” 万昭仪在一旁,听懂了皇帝起天福的意思,韩潇夫妻在皇帝最危急最绝望的时候赶到,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气嘛。“这名儿好,天福郡主,这名儿一听上去,就是个有大福气的孩子。希望这个孩子给大靖,给皇上带来更多的福气。” 这话皇帝爱听,于是,小葡萄的封号就落定了:天福郡主。 王爷的女儿生出来虽然可以称为郡主,但只是尊称,跟有封号的郡主不一样。有了封号,才是真正的皇室贵女,才有食邑封地,才能写进皇档。也就是说,小葡萄才一岁多,就可以领工资拿封地的税收了。 皇帝这一辈子没抱过几次孩子,手脚僵硬的,小葡萄在他怀里坐了一阵就各种不舒服,挣扎着往她父亲伸手,着急地叫道:“爹、爹……” 韩潇一看女儿想他了,哪管得这么多?上去就把女儿从皇帝怀里抱起来,熟练地一手抱着,一手轻拍着后背,那哄孩子的动作,比奶娘还专业。 看到这一幕,不管皇帝还是万昭仪,或者下面的朝官女眷们,都一副傻眼的样子。 夏静月有些尴尬地不敢去看那对父女,她可以说小葡萄出生后,她抱孩子的次数远不及韩潇这个做父亲的吗?应该说,她包括初晴、董婆婆等人加起来,都没有韩潇抱女儿的次数多。 孩子一生下来,孩子的日常一切几乎被这十二孝父亲包办了,什么换衣服、换尿布、喂辅食,就连把尿把屎的事都被王爷大人包办了。嗯,就像王安当时说的,除了不会给孩子喂奶,王爷大人什么都会。 除了韩潇这个十二孝父亲外,还有王安这个宠娃狂魔,时时盯着他的小郡主,只要韩潇一放下,马上冲过去,哪怕只抱一下也可要过过小主子的瘾,沾沾小主子的福气。 小葡萄一生下来,就在这些宠娃狂魔的怀里长大的。若不是夏静月这个亲娘看不下去,化身为严母,强势地把孩子要过来,估计孩子一岁了都不会爬也不会走呢。 孩子没生下来前,夏静月想的是怎么做一个慈母,如何是给予孩子春天般的温暖。可孩子生下来后,她苦思冥想的是怎么做一个严母厉妻,不让孩子被那些宠狂狂魔给纵坏。 皇帝看到素来冷漠的儿子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愣了好一会儿。 叙完了情后,皇帝脸色慢慢地冷了下来,望着下面的安王,唇边又慢慢地扬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来。“方才,陈御史说,要朕立太子?” 陈御史从听到睿王驾到的传唱,就已惶恐不安。朝中的大臣,哪个不对这位冷面铁血冰王爷发怵?他们敢如此逼迫皇帝,仗的不就是趁着睿王不在,又勾结了中军都督李简吗?现在睿王这位煞神回来了,一切都完了! 不止陈御史,左相窦永继也是脸色煞白煞白的,早就不发一语,努力降低存在感了。 这时听到皇帝的话,陈御史双腿直打颤,方才的那逼迫皇帝立储的气势荡然无存,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哪还敢回话? 安王一系的人没一个敢出来说话,睿王的煞名,加上殿中的铁血士兵镇压着,他们在外头的人也应该都被睿王制住了,现在他们是死是活,就要全看睿王的意思,哪还敢提方才逼宫的事? 但他们不提,做了皇帝这么多年心腹的李长耕哪里不知道皇帝的心思? 他走了出来,向皇帝奏道:“皇上,陈御史说得对,您的确该立储了。” 与方才听到立储时的脸色阴沉不同,这会儿皇帝心情甚好地问:“依爱卿之意,朕立谁为太子为好?” 李长耕朗声说道:“依臣等之见,并以大靖百姓期待之意,当该立睿王为太子。” 睿王做太子,对于保皇派人来说,是最好的结果。睿王向来宽宏大量,即使上位后不重用他们这些老臣,但怎么着他们也可以全身而退,享个舒服的晚年。绝不会如安王上位那样,将保皇派全部除尽,以绝后患。 更不要说睿王在民间中的声望,还有他的文经武纬,必能将大靖带到一个更加繁华的时代,说不定能迎来大靖的盛世之年。 与李长耕同样想法的人不少,听到太子的人选是睿王,那些中立派就不再中立了,纷纷站了出来,下跪请命道:“臣建议立睿王殿下为太子!” 孟昌志上奏说道:“睿王是皇上亲子,又几次为大靖力挽狂澜,是储君最佳人选,请皇上立睿王殿下为太子!” 皇帝坐在上座,看到下面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一个个心悦诚服地为韩潇请命,不由有些吃酸起来。他这个儿子的名望,比他这个做皇帝的大得多了,也比他在百官中有威信多了。说立睿王为太子,一个个都站出来支持,可方才怎么不见这些人站出来支持他这个皇帝对抗安王?一堆的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皇帝只顾着吃酸,也不想想知道,他的身体已衰老至此,又时常不上朝,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求仙问道,致朝政于不管。坐在皇帝的龙椅上,却不干正事,儿子又个个非残即死,一数大靖皇室中,除了安王真没有第二个适合做储君的。 第935章 拖下去砍了 那些中立派正是看到现实如此,不让安王上位,还能找谁来做皇帝?总不能真扶个几岁的小皇孙吧?但是帮着安王逼宫也不是好,有违忠君之心,故而,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之下,他们除了中立外,还能做什么? 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曾经朝野最看好的睿王回来了,未来储君之位舍他其谁?不仅名正言顺,且能力比安王更强,大靖将来有这样的明君,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一些。这不,一个个有了最好的选择,都走出来,表明立场了。 可以说,立睿王为太子,众望所归。 皇帝酸了一阵后,看到下面的安王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瞬间治愈了。 换在以前,皇帝还会嫉妒一下韩潇在朝官中的名望,但现在,经历几个儿子的悲惨遭遇,膝下只韩潇一个拿得出手的儿子。他再是猜忌打压的话,死了都没人给他送终了。 所以酸了一下后,就摆正了心态—— “那就依众爱卿的意思……” 皇帝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安王打断了。 安王一指殿中森严的睿王亲兵,高声质问道:“皇兄,方才右相李长耕大骂李简将军带兵逼宫,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千古罪人,如今睿王带兵围住极乐殿,亦有逼宫弑君之意。怎么换了睿王,你们就换了一副脸孔,不说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千古罪人了?难道大靖律法是因人而异的吗?” 窦永继一听还能钻空子,也马上跳了出来,“睿王,你这是要带兵逼迫自己的父亲吗?你这是要弑父吗?你这等行为,就算当上太子,将来登上帝位,也要受后人唾弃!依本相看,立谁为太子,就照着李右相方才所说的那样,先提名,再由中书省商讨,然后在早朝与百官一起定夺,这才名正言顺。睿王,您总不想名不正言不顺地坐上太子之位,然后被民间怒骂是不孝之子吧?” 窦永继拿话挤兑着韩潇,是想借此赢得回缓的时间,只要韩潇还顾及名声,就不得不按照程序来。 穆王又跳了起来—— 方才韩潇的亲兵一进来,那些吓破了胆的叛兵就松了手,让他挣脱了去。 此时听到窦永继的话,他指着窦永继就骂道:“放你的臭屁!这帝位是我父皇的,我父皇说给谁就给谁,哪轮得到你个喜欢吃口水的人家伙说话?信不信本王揍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穆王可不管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挽起袖子就要揍人。 韩潇抱着女儿从殿台上走了下来,把女儿给了夏静月,让她母女站在一边,对穆王说道:“你是亲王,动不动就打人,有失皇家体统。” 穆王比怕皇帝更怕睿王,马上放下袖子,陪笑说:“行行行,四弟说不打,那就不打,那四弟要怎么处理这个小人?总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吧?他们刚才可狂了,还要杀了你哥哥我呢!不管怎么说,四弟,你得给你哥哥我出一口气。” 窦永继还暗中高兴睿王是个讲理的人,不想马上就听到韩潇冷声地说:“把这个奸臣逆贼拖下去,砍了!” 窦永继立即腿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怎么就忘了,这位睿王殿一不喜欢骂人,二不喜欢打人,他只喜欢——杀人。 “我、我、我……”窦永继已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看到几个士兵过来拿他,更是眼前一黑,差点骇昏过去。 宁王为保窦永继,再次大声说道:“韩潇,今天是皇上的万寿节,难道你做杀人这等不吉祥之事吗?” 韩潇考虑了一下,说:“那就暂时饶他几天性命,押下去,关入死牢,等候处决。” 穆王早在一边拍手叫好,“这等小人,最好把他全家全族都关入死牢里!” 同时,穆王看往韩潇的目光更加的畏惧了,这个弟弟一言不合就杀人,哪天会不会六亲不认,把他也砍了?昭仪娘哪,快来救命! 安王拦在几名士兵面前,沉声喝道:“韩潇,你先把自己的事解释清楚了,再来处理他人。窦相国是大靖左相,大靖的肱骨之臣,岂是你一言两语就能定罪的?” 韩潇目光微深地打量着安王,到此地步,这位安皇叔还敢与他对执,莫非对方还有什么后手不成?那他便要看看安王倚仗的是什么,干脆就一次性逼出他的全部底牌来。 韩潇眸光沉了沉,向窦士疏示了示意。 窦士疏向韩潇颔首后,走了出来,从身出取出一块虎符,示于众臣观看。“皇上早就察觉到安王图谋不轨,故而送出虎符,命睿王带兵进京救驾。” 不等安王再质疑,韩潇亦从身上取出一张圣旨来,交给众臣,“这是皇上亲笔所书圣旨,众位大人可以一辨真伪。” 众臣不用看这两样,光看皇帝那淡定得毫不吃惊的样子就知道这两样东西是真的了。 当日韩潇托人将还魂丹送进宫来,皇帝就彻底打消了对韩潇的猜忌,为防不测,让万昭仪将虎符与一道圣旨送出去。 这两样东西,经万昭仪的手,到了韩潇手上。 正是有了这道圣旨与虎符,韩潇才能顺利地带兵进宫,镇住那些欲图造反的人。 当年大靖与北蛮、百坻交战,倾尽全国之兵,而这些兵都是韩潇带过的。因此,不管是中军还是左军、右军等等,这些都督府的兵将大都是跟过韩潇的,韩潇亲自出面,又手持兵符圣旨,再加上手头的一支铁血亲兵镇场,除了绝对忠心于安王的,其他的不是犹豫就是立即归降了。 再加上,京城有安西侯在背后操作,也有一支暗中接应的兵马和内应的将领,这才让韩潇出其不意地突然出现在极乐殿中。 两样铁证的出现,安王再想攻击韩潇谋反以及不孝之罪就站不住脚了,因为这一切,都是皇帝授意的。 安王无话可说。 可韩潇却没想放过安王,“安皇叔,现在该轮到你来解释一下,你和李简、窦相国等人逼迫皇上退位之事了。” 第936章 饶命 “四皇侄,你可不要含血喷人,本王有逼迫皇上退位吗?”安王双手负后,从容不迫地说道:“本王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逼迫皇兄退位的话,殿中的各位都可以证明。” 这一句话,安王说得狡诈之极。没错,他的确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逼迫皇帝的话,甚至还谦虚地说不想做储君。 虽然他的所作所为,路人皆知,他的狼子野心,所有人都心里有数。可是在言行上,安王没有让人抓到任何的把柄,这也是皇帝这一年来恨死了安王,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不管朝官与皇宗怎么逼皇帝立储,人家正主安王一次也没有说过他想做储君,反而在大众之前,不止一次地对皇帝表忠心,不止一次地婉拒大家让他做储君的建议。 人家就是这么的白莲花,你明知他是怎么样的人,但就是抓不到他的毛病。 还有一点,人家会经营名声,回了京城后,时常给贫苦百姓施粥施衣,常常资助贫困学子进学,名声比只会炼丹修道的皇帝好多了。安王妃更是将京中贵妇这一层的关系全打点好了,得一众贵妇的好评和拥戴。这也是为何刚才安王向皇帝发难时,除了几个铁杆的保皇派为皇帝说话外,大殿中这么多人,都保持着沉默。 因此,面对韩潇的责问,安王倒打一耙,反告韩潇诬蔑。 安王的无耻,让夏静月大开眼界,真是活久了,什么人都可以见到。 对于如此无耻的人,夏静月都要替韩潇头疼,这样的人你收拾他吧,你没证据,人家又是长辈,还是个声誉极好的长辈,一个不好,反弄得自己一身腥。你若不收拾他吧,这么个极品,真是分分钟想揍死他。 韩潇漠然地盯着安王,不发一语,殿中的气氛顿时寂静下来,许多人紧张地盯着这一对叔侄,都在猜测以韩潇的脾气会不会一怒之下当场杀了安王。 就是安王,表面上再是面不改色,暗中还是抹了一把汗,生怕韩潇也是个浑的,一言不顾就要杀他的话,他哭都没地方去。 但此时此刻,安王又不能怂,他已经折进去了两个得力文臣,另一个李简也要废了,他再怂的话,被套住了罪名,就真的没有翻身之地了。 “四皇侄,你是不是该向本王道个歉?”安王色厉内荏地盯着韩潇说。 没人知道安王发出这样的警告时,心里有多虚,他已暗中做好了准备,如果韩潇要动手,他马上往一边躲去。 安王紧盯着韩潇,外人看到他如此的严肃,以为安王要跟睿王怼上了,一个个既为了安王提心吊胆,又暗暗佩服安王是条汉子,不愧是睿王之下第二位最适合做储君的人选。 正当众人以为韩潇要发飙的时候,韩潇淡漠地看了安王一会儿后,点了点头,伸手微微揖了下,说:“的确是侄儿话有不妥,在此向皇叔道歉了。” 安王明显愣了一下,他以为韩潇会发飙的,怎么突然向他道歉了?这有点不符合常理哪! 难道睿王在外面呆了几年,性情也变了?变得好说话了?仁慈了?讲道理了? 怀着这样心思的人,不止安王一个,其他人见此,也如此猜想,就连皇帝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皇帝倒想韩潇跟以前一样,最好比穆王还浑一些,这样就能替他出一口恶气了。 在许多人或者是庆幸,或者是失望的时候,韩潇向安王赔过罪后,转身对陈御史以及窦相国两人说:“本王方才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时候,的确是冤枉了安皇叔,但你们二位,本王应该没有冤枉你们吧?方才逼皇上退位的,就是你们,对吧?” 陈御史结结巴巴地说:“下、下、下官只是建议皇上立储……” 穆王再次跳出来作证,将刚才一起下跪逼皇帝退位的官员都指了出来:“刚才你跟他们一起,都一起喊了让皇上退位的!现在还想狡辩?晚了!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你们还有何话要说?”韩潇口气平静地问。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既然没有辨解的,那就全部拿下。”韩潇一指殿中的其他人,说:“若是家眷在那边的,一并抓了,三日后,午门砍首。为首者窦永继、李简,还有这位陈御史,须得查抄九族,才能以正天威。” 韩潇那云淡风轻的话,落在陈御史等人耳中,成了致命的阎王令。这是不单要杀他们全家,连九族都不放过了? 睿王殿下出去了几年,哪里变仁慈了?分明比以前更心狠手辣了!以前谁招惹了睿王,最多砍了那个招惹的人,现在一杀就是九族? 随着士兵前来抓人,陈御史等人恐惧地跪求道:“睿王殿下,下官知罪了!求殿下饶命!饶下官一命!殿下,求您了——” 望着这些又哭又磕头的官员,殿中从头看到尾的人百感交集:从龙之功是好立的?一步错,步步错,不止害了自己的性命,全家人也要跟着一起死,就是九族之人,也得跟着遭了殃。 更有些人不懂了,像李简、窦永继二人,已做到武官和文官中的第一等位置了,还图个什么?就算拥护了安王登基,还能再赏你们些什么官职?爵位?就不怕功高震主,最后也落得全家惨死的下场? 韩潇低下头,看着地上把头都磕得鲜血直流的陈御史,终于动了一些仁慈,说:“本王见你已有悔意,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将幕后主使指出来,本王可以看在你一时受人蒙蔽的份上,从轻发落,最起码——” 对上陈御史惊喜的目光,韩潇温和地说道:“最起码可以免你家人死罪,留下一线香火。” 本是绝望到顶,恐惧到了极点的人,突然砸下一个光明,得到一个希望,就如同溺水的人濒临死亡,突然得到一根可以活命的木头,便会立即死死地抱住不放手。 第937章 反咬一口 在心情大起大落之下,陈御史哪还有理智去跟韩潇斗智斗勇?为了活下去,为了他的儿子和家人,马上指着安王说道:“是安王!是他吩咐我们做的!” 韩潇的目光凉凉地落在安王身上:“安皇叔,此事您怎么看?” 安王手脚微冷,他终于明白韩潇刚才的赔礼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以退为进,在这儿等着他呢。 “纯属一派胡言!任谁诬赖到本王头上,都要定本王的罪吗?”安王铁青着脸否认道。 韩潇认同地点头,目光转回在陈御史身上,“陈大人听见没有?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不然即使本王放过你,安皇叔也不会放过你。” 韩潇的话提醒了陈御史,他一指证安王时已有点后悔了,也有些清醒了。可现在,话都已经说出来了,不指证都已经指了,正如韩潇所说的,安王是不会放过他的。既然无路可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陈御史一咬牙,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来,说:“这是安王给下官的亲笔信,可以作证此事全是安王的指使。” 韩潇接过信,看了几眼,此信的确是安王的亲笔,且还有安王的印鉴,可以证明是安王给陈御史的。但信中的内容没有一句提到谋反,显然其中另有暗语。 暗语此事,一旦安王否认,只说是陈御史胡谄出来的,也不能定安王的罪。 但韩潇脸上不动任何声色,慎重地收好,说道:“的确是安皇叔的信,可以做为一份证据,看在陈大人主动呈交证据的功劳上,本王就暂时不取你性命,查你以往政绩后再定罪。” 韩潇此话表面说得漂亮,其实是模棱两可,没有一句说这书信是两人谋反的罪证,只说是一份证据,至于是什么证据呢,没有明说。而他也说暂时不取陈大人的性命,没说以后,至于看以往政绩定罪,凡是当官的有几个禁得住查?端看想怎么查而已。 可韩潇的话,在绝望中的人的理解中,完全当作只要呈了证据就可以免罪,说不定能立功。 于是,当韩潇问其他罪人时,“你们呢?” 一个个都自动跳出来,“下官也有证据,是安王指使我等逼宫造反的!” “下官也有!下官也有安王的亲笔信!” “下官还有安王的账簿……” 窦永继一看此,气急败坏地提醒他们:“你们别上当了,别被睿王给骗了!” 但好不容易看到希望的官员们,岂肯放过这个唯一活命的机会?有些话一旦开了口,就再也止不住了。“反正已经是死罪了,没准能拼出一条活命,就是自己活了不了,让儿子活下去也是好的。” 怀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少,很快地,又有几个官员反水了。 这些官员,方才跟着窦永继他们一起逼皇帝退位,何等嚣张,如今一个个都跟丧家之犬似的反咬一口。 一个证据不足够,但当证据多了起来,聚少成多,安王如何狡辩? 一个人指责,还可以说是诬告,然而十几个人一起指责安王是背后指使,安王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安王不是死不承认吗?韩潇就从内部瓦解了他们,让他们狗咬狗去。 “安皇叔,现在你还有何话说?”韩潇平静依旧地看着安王。 安王这会儿才发现韩潇的可怕,这位睿王,早不是当年传闻的那样直来直去,已变得狡猾起来,更加的难以对付了。他只恨当年没有坚持己见,没有杀了韩潇,而是饶过韩潇一命,要不然就不会有今天。 他们早就知道,大靖有睿王在的一天,他就不可能上位,睿王必须除去。但他们想对了,却没有做对,在以为睿王真的残废之后,命不久矣之后,没有再做赶尽杀绝的事,让韩潇活了下来。 只是当年,他们分明用了各种办法试探,也查过所有给韩潇看医的御医、太医,就连夏静月的医术也查了,的确是不能再治好韩潇的腿。而且与百坻之战时,韩潇分明几次病危的,是怎么能熬得过去,又怎么能把一双已经废掉的腿治好呢? 当时一念之差,造成今日难以挽回的局面,安王悔得想捶自己几拳。 可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安王冷冷地问:“皇侄想要怎么处置本王?” 韩潇没有回答安王的话,而是回身问皇帝:“此事,请父皇定夺。” 安王不是仗着皇叔的身份,仗着辈份高,吃准了他不能做得太过份吗? 那行,韩潇就找身份更高的,安王兄长的皇帝陛下来作定夺。 皇帝等这一天已等了一年了,这一年来,他日日夜夜都想着怎么弄死这个皇弟,可是每次和几个心腹官员商讨此事时都被安王知道,弄得外头百姓都传他容不得人,连亲弟弟都害。 皇帝一肚子的怨气,今儿总算要出了。 “老十七啊老十七,先帝去逝时,你尚年幼,朕视你为半子半弟,辛苦照料你长大成人。当年你就藩之时,朕还特地封了几个最富庶的府城于你,每年有上好的贡品也都给你送去一份,可你,你是怎么回报朕的?”皇帝痛心疾首不己,“你若是想要朕这个皇位,你我皆是先帝之子,这皇位谁坐不都是先帝的子嗣?众位卿家都知道,之前朕的几个儿子都不能继承皇位,老四睿王又曾传出腿疾之事,如若那时老十七你与朕说一声,朕素来疼你比亲儿子还疼,岂能不应你?可你——你怎么能干出弑兄之事来?” 安王听着皇帝一番声色俱佳的话,暗中冷笑:真真是说得比唱还好听。 “皇兄,有些话说出来,你自个都不相信,就不要再说来招人笑话了。”安王毫不客气地打了皇帝的脸。 皇帝脸色一僵,心头亦有些真切的悲痛,“老十七,这世上谁都可以指责朕,唯你不能!朕是如何待你的,你自个心里有数,倘若朕真想取你性命,你还能活到今天吗?你能仗着安王的身份收买官员,不就是因为之前朕对你的信任和放任吗?” 第938章 皇太后驾到 皇帝长长一叹,对于安王,他是真心诚意当弟弟看待的,故而在几个儿子都出事,他心力交瘁之下,才听从了太后的建议,这才宣了安王进京来帮他。谁知这一帮,帮出了安王的野心,肖想起他的龙椅来。 早知道这唯一的弟弟会与他走到这一步,他情愿让安王留在临江府,此生不进京。 “来人哪,将安王拉下去——”皇帝正要说出对安王处罚,外头突然又来一声响亮的传唱。 “皇太后驾到——” 皇太后驾到,这件事让殿中众人俱是一震,皇太后已有多少年未曾出现在众臣面前了?就连一些老臣都记不得时间了。 就连皇太后的模样,许多人都有些模糊了。 唯独关于这位皇太后的事迹和手段,没有人敢忘记过。 这位手段魄力都不输于男儿的皇太后,当年在先帝末期的政局大乱之时,斗败了数位惊才绝艳的皇子,扶了自己的儿子登基。 当今皇上刚登基的那几年,不服众者甚多,政令一下,几乎无人执行。 为了助皇帝坐稳皇位,皇太后血洗了半个朝廷,屠杀了一位又一位王爷,以至于今日,除了安王外,皇帝的兄弟已经一个不存。 最令人敬佩的是,皇帝坐稳江山之后,这位皇太后将朝政还给皇帝,从此退居后宫,深闭慈宁宫大门,不问世事。如此拿得起,放得下的奇女子,早已成为大靖的一个传奇。 皇太后已经有二十多年不曾露面,极乐殿中给皇帝祝寿的官员和命妇,绝大部份都没有见过这位皇太后。 不仅他们,就是皇子们,也早记不起皇太后的模样了。 穆王踮起了脚来望去,兴奋地叫道:“皇祖母来了!我都有十五年没见过皇祖母了!” 夏静月抱着孩子走到韩潇身边,见韩潇神色有些怔忡,小声问:“你怎么了?” 韩潇回神,低声说道:“算起来,我还不知道皇祖母长什么样子。” 夏静月一愣,“不会吧,你一次都没有见她老人家?” “皇祖母很少出席宴会,那时候我还小,又不受宠,每次都是站在最后头的,看不到皇祖母的模样。”加上年岁太久,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只依稀记得是一个很威严的人,其余的,韩潇没有半点印象了。 韩潇出生的时候,皇帝已经登基了,朝局也已经稳定了,皇太后早就退回慈宁宫。兴许是因为杀戮太多,也或许因为她的影响力太大,随着大皇子与二皇子越来越大后,皇太后便说再也不见这些皇子,以免参与过多进去。 故而韩潇几兄弟中,除了最早出生的大皇子曾被皇太后抱过疼过外,其余的皇子连皇太后的面都没怎么见过。 “皇太后驾到——” 随着这一声传唱,皇太后舆轿已到了极乐殿门口,皇帝早从殿台上走下来,亲自去迎接。 “儿臣恭迎母后驾到!” “臣等恭迎皇太后娘娘!” 随着一阵阵山呼之后,皇太后的舆轿已来到了极乐殿中。 玄色的舆轿遮得严严实实的,里面用了厚实的兽皮包了一层又一层,密不透风。轿底下放了火盆,舆轿里又放了数个小炭炉。 轿内温暖如春,即使如此,皇太后还在身上盖了几条厚厚的被子。 屠嬷嬷爬到轿门,拉开了厚实的轿门一个小口,感觉到外头的温暖适宜后,这才将轿门全推开来,打起了帘子。 皇太后靠在轿内,拢了拢身上的被子,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两声,这才说道:“都起来吧。” 皇帝起身后,望着皇太后苍白无血色的脸,连忙说道:“母后,外面天寒地冷的,您怎么过来了?有事只管传召儿臣过去便是。” 皇太后捂着胸口又咳嗽了一阵后,焦急地说道:“哀家听闻安王要逼皇帝退位,这是怎么一回事?皇帝做得好好的,安王怎能以下犯下,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皇帝一愣,皇太后到此是听到了安王逼宫的事,前来救他的吗? 皇帝没想到皇太后这么关心他,颤抖着问:“母后,您是为儿臣而来的?” 屠嬷嬷在一旁说道:“娘娘听到安王带人包围极乐殿就急得不行,不顾病得起不了榻也要过来。奴婢担心娘娘身子受不住,还跟娘娘说,让奴婢代娘娘过来劝安王,可娘娘说怕奴婢过来劝不住,非要自己来,说什么千万不能让皇上出事。” 皇帝听了后,激动得眼眶为之一红,“母后,幸好还有您疼着儿臣。” “韩晏那个孽畜呢?给哀家滚过来!”皇太后怒喝了一声后,又捂着胸口咳嗽不止。 安王已跪行了过来,扶着皇太后的舆轿,痛哭失声:“母后,儿臣以后再也不能在您跟前尽孝了!儿臣来跟您永别了!” 皇太后揉了好一阵的胸口才喘顺了气,听了安王的话,险些又气岔了,骂道:“你这孽畜,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敢在哀家面前来哭?你以前是怎么答应哀家的,你都忘了吗?你说过会好好地辅助着你的皇兄,会好好地照顾年幼的侄孙,将来助他们做稳江山,如同当年哀家辅助皇上坐稳江山那样做。可你、你太让哀家失望了!你、你今天若是敢逼你皇兄一句,哀家就撞死在你面前,看看你这个气死亲母的不孝子有何面目去做一国之君!” 安王被皇太后骂得只抱着轿门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皇帝见皇太后怒得连气都不顺了,连忙说:“母后莫急,幸好老四回来了,替朕镇住了场面,不然就让安王得逞了!” “老四?是睿王吗?”皇太后涌起一阵喜色:“那孩子回来了?他的病治好了吗?” 皇帝高兴地回答说:“治好了,连腿都好了,可以走路了。” 皇帝回头朝韩潇招呼说道:“老四,快来向你皇祖母请安,还有老四媳妇。对了,还有小葡萄,来来见曾皇祖母。” 韩潇在皇帝的吩咐下走了过去,他来到舆轿门前,抬头看着皇太后。 第939章 是谁没教好 夏静月跟在后面,见韩潇只怔怔在看着皇太后却忘了行礼,悄悄捏了他一下,上前向皇太后一福,“孙媳给皇祖母请安。” 皇太后打量了韩潇几眼,目光落在韩潇完好的双腿上,露出欣喜之色来:“好,治好了就好,皇上的江山总算后继有人了。” 韩潇已回神过来,朝皇太后行了一礼,“孙儿见过皇祖母。” “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皇太后想起遥远的往事,感叹说道:“哀家记得,当年见你时,你长得还没有桌子高,站在一群兄长的后面,哀家坐在上面瞧都瞧不见你。仿佛一眨眼的时间,你就长这么大了,长得比你父皇还高。” 韩潇回想孩提时候的事,生出不少感触来,“孙儿从小就敬仰皇祖母。” “可惜哀家见你们兄弟逐渐地长大了,隐隐又开始了新一轮争嫡的苗头,哀家无力去阻止历史的重演,只能装聋作瞎不去看,也不去听。为了尽量不影响你们兄弟的感情,哀家退避慈宁宫,干脆谁都不见。哀家以为,如此能够改变一些,可是没想到,今日安王这孽畜敢做出如此……” 皇太后越说越气,又咳嗽不停。 屠嬷嬷连忙上前给皇太后顺气,劝说道:“娘娘,敬御医不止说过一次,您的病不能受气,也不能受惊,您就少受些气吧。” 皇太后苦笑着,目光落在安王身上:“儿孙都是债,看来哀家一日不闭上眼睛,就一日不得安宁了。哀家只怨自己活得太久,若是早早地随先帝去了,就看不到这么多,也不用伤这心了。晏儿,你太让哀家失望了,你让哀家骂你什么好?” 安王看到皇太后如此难过,早已泪流满面,“母后,儿臣知错了,请母后宽恕!” 皇太后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沉痛地说对皇帝说道:“皇上,你要怎么处置安王,你看着办吧。” 按皇帝之前的想法,是恨不得杀了安王的,反正他又不是没杀过兄弟。安王在这一年里给他的耻辱太多,实在不能轻饶了他。 但这会儿,看到皇太后伤痛的样子,如果杀了安王,皇太后悲痛之下,不定就这样去了。再思及皇太后已病得奄奄一息了,听到他出事还急急着赶来,这让他想到他初登上皇位的时候,皇太后就是这样护着他的。 面对一个如此爱他疼他护他的皇太后,皇帝敬之爱之亦孝之,如何敢让风烛残年的皇太后历经丧子之苦?这一刹那,皇帝仿佛回到他年轻的时候,皇太后处处替他拿主意的时候。“母后,您说怎么处置老十七?” “你问哀家,哀家也不知道问谁去?”哀家哀莫过于心死,痛心说道:“是问你那父皇死得早,来不及教他养他吗?还是问哀家自己为什么不教好他?哀家最后悔的,莫过于让晏儿早早地离了京,就了藩。那时,他虽说十四虚岁,却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他一个孩子去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人教他,也没有人管着他,以至于现在长歪成这个样子。皇帝,以前晏儿是多好的孩子,多听你和哀家的话,怎么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老天啊,把以前那个懂事又孝顺的晏儿还给哀家吧!” 皇太后的声声泣哭,让皇帝也湿润了眼睛。 皇帝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年那个仰慕地看着他的弟弟,那个懂事得让他心疼的弟弟。 安王怎么会那么早就去就藩了?不就是怕让他猜忌,怕影响到他的帝位,这才在年幼之时就早早地离京了吗?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身边没有了母亲与兄长照看着,怎么能不长歪吗? “哀家记得晏儿离京的那天,只长到皇帝的肩膀,瘦瘦小小的一个人。那么小的一个人,就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再没有人疼他爱他教他。那天的事哀家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晏儿很害怕,抱着皇帝哭得直打呃,皇帝还说,再也不让他就藩了,留着他在京城养的。可是,晏儿当时是怎么说的?”皇太后泪眼朦朦地看着安王,问:“晏儿,你还记得当时是怎么跟你的皇兄发誓的?” 回想前尘往事,安王已悔不当初,红着眼睛看着皇帝,“我当时说,皇兄,弟弟给你守着南边的大门,做你的臂膀。” 皇帝望着安王通红的眼睛,触及当年的往事。那会儿,安王明明只长到他的肩膀,胳膊也瘦瘦细细的,却挽起袖子,说做他的臂膀,替他守护江山。 那一年的皇弟,是何等的让他心疼,让他愧疚? 那一年的皇弟,只是个孩子。 那么小的孩子,离开了家,离开了亲人,得多孤独无助?安王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有责任哪! “是哀家没有教好他……” “不!”皇帝大声说:“是朕!是朕没有教好他!一切都是朕的错!” 他教会了安王走路,教会了安王识字,却没有教会他怎么做人做事。为了帝位,自私地让一个孩子去了遥远的南方。 这一切,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安王爬到皇帝面前,抱着皇帝的腿大哭道:“皇兄,晏儿知道错了!晏儿不该听信谗言做出这蠢事,是晏儿对不起你,晏儿万死难以赎罪!” 说罢,安王放开皇帝,爬起来朝窦士疏冲去,欲去抢窦士疏的长刀自尽。 “晏儿——”皇太后骇得尖声叫道。 好在窦士疏武功高强,岂是安王一个不识武功之人能夺了兵器去?一个侧身就轻松闪开了。 安王欲要再去寻死请罪,屠嬷嬷吓得叫道:“安王殿下,您别干傻事,想想太后娘娘吧!别让她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老人家禁不住这惊吓!” 安王听到屠嬷嬷的话,呆呆地看着皇太后,像个孩子般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帝见到皇太后受惊后得随时要昏厥过去,快要承受不住这一切了,心中大急。再见安王确有悔过之意,一时又想着对安王的内疚,几番挣扎之下,他说道:“老十七,朕念在你以前年幼不知事,受了人的挑拔犯下大错,你、你先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你不能离开安王府,更不能出京!” 第940章 相煎何太急 韩潇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皇帝已金口玉言,不能再更改。 逼宫,险些弑帝,只落个软禁的处罚? 如此的轻飘飘,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当初大皇子涉及害毒太后,虢夺亲王封号,降为庶人,流放边疆,以致全家被屠。 二皇子受皇后连累,废了太子之位,降为郡王,终生不得进京。 而安王犯下的事比两位皇子的罪名大得多了,当众逼迫皇帝退位,殿中亮刀,有弑君之意,此罪不管换了哪个朝代,都是杀头的大罪。 再者安王还有谋害诸位皇子的嫌疑,光这一件事就不能轻易放过他,须得重查下去。 韩潇脸色渐渐地阴沉下来,突然手中微热,他侧过头,看到夏静月握着他的手,并朝他摇了摇头。 韩潇的情绪慢慢地平复了下来,的确,此时不是他说话的时候,不管是身份上,还是地位上,都非他一个皇子可以插话进去的,尤其在众多官员勋贵面前。 安王听到这个处罚,暗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捏在手心的一枚小小信号弹又重新塞回了袖中。 “谢皇兄不杀之恩,臣弟今后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必不负皇兄与母后的殷殷期盼。”安王感激涕零地朝着皇帝磕头谢恩。 皇帝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弟弟,对这个他从襁褓中看着长大的弟弟说:“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是是是,臣弟以后定会好好地做人。”安王态度极好地说完后,又对天发誓:“臣弟以后若是敢做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就要让臣弟被一剑穿心,不得好死!” 皇太后见他们兄弟终于和睦了,抹了抹眼角的泪,说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们本是同胞兄弟,原就应当守望相助。安王受人蒙蔽,的确做错了事,好在迷途知返,没有铸成大错。皇上心性仁厚,爱护手足,心胸宽广,哀家甚感欣慰。看到你们兄弟和好如初,哀家就是闭上了眼睛,也能安息了。” 皇帝连忙说道:“母后,您何必说这些丧气的话,您必能长长久久地伴着儿臣。” “哀家的身子哀家清楚,活不了几年了。”哀家又感慨万千地对皇帝说:“先帝共有十七子,如今只剩下了你们两个。哀家望你看在这是你唯一的一个弟弟的份,又是自小离京,孤苦无依的孩子,希望以后你能多照料他一些,将来去见了先帝,你也能跟先帝有所交待了。” 皇太后的这番话说进了皇帝的一块心病里,皇帝为何那般好名?为何急于想做一个能名留青史的一代贤帝? 有一句话,叫缺什么炫什么。 皇帝最缺的,就是名声。 皇帝当年登基时,是从杀戮之中出来的,先帝有十七子,除了夭折的皇子外,有一大半是被皇帝与太后杀掉的。 一个手中沾了这么多兄弟鲜血的皇帝,怎么可能不被人唾骂指责? 而且皇帝的才能,在先帝的这么多儿子中,是属于最平庸的一个。 为了让世人与后人知道,他是有能力做好这个皇帝的,他是先帝最佳的继承人,皇帝急于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才能,同时,也往好名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这会儿,听到皇太后的话,皇帝再次回想到他已杀了这么多兄弟,如果再把唯一的一个弟弟也杀了,这个弟弟还是同父同母的同胞弟弟,他就是再有才干,也永远洗不清身上的污点。 皇帝的目光又转到韩潇身上,微微定了定。安王的野心已经暴露了,他收买的官员也都一网打尽,现在老四又回了来。有老四坐镇在京城,谅安王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他尽可把安王当成个玩意养着,一辈子关在安王府里,不许外出。如此,他既不用落得屠杀亲弟的恶名,也解决了名声问题,岂不两全其美? 皇帝想得周周全全后,说道:“儿臣看在先帝与母后的脸面上,可以不追究安王此次谋反大罪,但若他日又另起异心,或者无旨走出安王府的话,睿王韩潇,你替朕将之正法!” 皇帝又面向众位大臣说:“众位爱卿对今日之事都是看在眼里的,朕的做法已经仁至义尽,他日安王再行犯错,不管是朕,还是吾儿韩潇,甚至天下人都可取其性命!” 皇帝的做法,不仅仁至义尽,还是极大地徇私开恩了,按律法来说,判得太轻了,难以服众。但殿中诸人多少都猜到皇帝的心病,再者见皇太后也发话了,逐没人敢质疑反对,皆下跪拜称道:“皇上仁慈仁爱,真乃圣君也!” 皇帝听了这话,总算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做,转头看向韩潇,“老四觉得如何?” 韩潇能说什么?他走出一步,回道:“儿臣谨遵父皇圣旨。” 好在皇帝也没有蠢到无可救药,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如果安王不安份,韩潇可以代父将其正法。有了皇帝的这一句话,只要安王敢不老实,韩潇要治他的法子就多的是。 安王在皇太后的出手下,保住了性命,也连王爵之位也保住了。但窦永继和李简等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皇帝下旨将他们全部打入死牢,抄家灭族。至于方才反水指证安王的几个官员,皇帝考虑了一下,让韩潇处理,此举也算是给韩潇造势。 该罚的罚,该赏的赏了后,皇帝立即下达圣旨,封韩潇为太子,夏静月为太子妃。 此旨,再无任何人敢有异议。 宣完韩潇为太子后,皇帝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并说道:“朕年迈力乏,已无力掌管朝政之事,从今天开始,由太子监国,望众位爱聊尽心协助太子处理朝政。” 经历几场变故,皇帝也淡了揽权的野心,不如安安乐光地享受最后一段岁月的清福。 皇帝站了起来,恭送了皇太后离开后,由万昭仪搀扶着往后宫回去。 万昭仪扶了皇帝上了舆轿后,坐在皇帝身边,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第941章 罄竹难书 “安王差点害了您,您只定个软禁的处罚,这也未免太轻了?即便您看在他是兄弟的份上不杀他,可怎么也得虢夺王爵,贬为庶人,再判他流放才是。” 到了这会儿,皇帝早已冷静下来,如何不知道他被皇太后利用了,一时糊涂做下这个决定?正如万昭仪所说,不杀安王也有一百种法子治安王,可,当时一时激动把话说了出来,再想更改也晚了。 皇帝生了一会儿闷气,说:“此事就不要再提了,就当为了母后带病来救朕的这份恩情上,朕也该看在母后的这点情面饶他一次。方才殿中那么多人看着,朕也不能不给母后面子,不然百官又得说朕不孝了。” 万昭仪撇了撇嘴,皇太后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安王要死了才来,真是凑巧了,也只有皇帝这傻瓜才相信皇太后是来救他的。 但这些话,万昭仪没有再说出来,对于安王的事,之后也再不提一句,更不抱怨一句。 一个个都是惹不起的,她可不想丢了这条小命—— 韩潇被立为太子,在皇帝走后,立即被恭喜的、请示的人缠住了,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妻儿身边。 他们一到京城,连睿王府没有回去就急急地赶着进宫救驾了,这一路上连气都没有歇上一口。 坐上睿王府的舆车后,夏静月见韩潇捧着茶碗出神,连他最心疼的小葡萄都没有抱一下,便知道他有心事了。 “你在想安王的事?”夏静月说道:“皇上对安王的处罚的确是不痒不痛,但孝道难违,皇上也有苦衷。皇太后病得那般厉害,总不能当着众官面前,将皇太后气坏了身子。” 韩潇喝了半碗茶后,搁下茶碗,伸手把小葡萄抱过来放在膝上,一边逗弄着天真可爱的女儿,一边说道:“安王的事,我是不会善罢甘休。要治他,我另有法子。” 说起他跟安王的恩怨,说得上是罄竹难书。 数年前,安王就开始派人暗杀韩潇,那些来路神秘的杀手,那层出不断的手段,可见安王第一个想至之死地的皇子就是韩潇。 韩潇搂着小葡萄,与夏静月说:“我与安王之间的恩怨是无法化解的,光是他们对你下蛊的事,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还有几个兄弟,我虽与他们的关系平淡,但安王的手段实在太过份,太残忍,大皇兄一家皆被他屠尽。若是就这样饶过安王,我实在心头难平。”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安王与大皇子就算有仇,杀大皇子一人足矣,为何要将几岁孩童也残忍杀害?那也是和安王有血脉关系的侄孙! 夏静月点了点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但父皇刚饶过他,你又要如何找他麻烦?” 韩潇摆了摆手,高深莫测地说道:“谁说我要直接去找安王的麻烦了?我不需要找他的麻烦。” “哦,我倒要听听夫君又想到什么阴损主意了。”她怎么感觉她家王爷大人越来越腹黑了? 夏静月为那些以为睿王只会打仗、只会直来直去杀人的人默哀。 韩潇往某个方向指了指,说:“你忘了逍遥散人了吗?” 夏静月恍然大悟,她怎么忘了还有逍遥散人这个祸害呢。 逍遥散人是安王手下第一人,从安王可以随意指使毒蝎门的高手可看出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从逍遥散人这里下手,完全可以查出安王的所有事迹来。韩潇七兄弟,几乎都遭过安王的毒手,这些事要是爆出来…… “就算真相都查明之后仍然要不了安王的命,也可将安王的所有助力都砍断,让他成为一个无人可用之人。月儿,我还怀疑一件事,安王逼宫之时,还有一张底牌。” 这一点,韩潇从安王的有恃无恐中观察一二,也暗暗提防着。只是后来皇太后突然驾到,没能逼出安王的底牌。 夏静月见小葡萄开始打磕睡了,拿个小被子盖在她身上,让她靠着韩潇睡觉。“毒蝎门和蚩人派的后续之事查得怎么样了?” 两派虽然被左清羽给端了,但还活下不少的人。 毒蝎门那边,逍遥散人为助安王成事,带去了一批高手来大靖,这一批高手,是必须要除掉的。 而蚩人派是江湖门派,江湖人生性不受拘束,并非所有人都会住在门派里,譬如那些蚩人,大都离开各地寻找毒虫修炼。 韩潇说道:“我与清羽约好了,有了消息互相通知。左清羽清巢蚩人派在冬季,这时候选得好,蚩人派的人大都回来了,所以蚩人派的伤亡甚大,但像蚩人杏儿等高手一般喜静嫌闹,几乎不住在蚩人派里,故而他们的下落就不好找了。不过这点你不用担心,江湖人的武功再强,始终无法与官府做对,我与清羽向两国捕快和官府下了缉杀令,迟早要将他们斩草除根。而蚩人派是他们自己先坏了规矩,参与朝政之事,江湖人也不会帮他们。” 夏静月不禁一笑:“以蚩人派在江湖中的名声,你确定有人肯帮他们?” 说不定,江湖人见官府要剿杀蚩人派的人,一个个都拍手称好呢。 韩潇心中一动,“兴许我可以放出重金,请动江湖人一起剿灭蚩人派的人。” 江湖人也是人,也要吃饭喝水,他们也缺钱。 拿官府赏金,帮官府抓贼,这在江湖上是常见的买卖。 韩潇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赞许地望着妻子,说:“月儿不愧是为夫的贤内助,你这话提醒了我,解决了我一个的大难题。” 蚩人派的人太难对付,就算能杀了他们,也要牺牲许多士兵,倒不如费点钱,让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出手。而韩潇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夫君过奖了,为妻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现在解决了蚩人派遗孽的事,毒蝎门的事咱们从逍遥散人处下手就行了。” “正是如此。” “夫君得有心理准备,逍遥散人与安王关系如此密切,说不定很难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来。” 第942章 稀罕 “夫人不用担忧,这是一个连环计,逍遥散人招与不招,与大局影响不大……” 夫妻二人说话间,马车已回到了睿王府。 睿王被立为太子的事,早已传遍了京城,睿王府上下也都知道了此事,一个个喜气洋洋得如同过年一般。 费引等王府幕僚早已守在门口,见睿王舆车回来,马上迎了出去。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费引领着众人对睿王夫妻跪拜道。 韩潇单手抱着睡熟的小葡萄从车上下来后,又伸手扶着夏静月下车,再与费引等人说:“都起来吧,大家不是外人,不必行此大礼。” “谢太子殿下。”即便韩潇不当一回事,但费引却依足了规矩行礼后才站起来。 费引原本有一肚子的话,一堆的事务要向韩潇请示的,但眼睛在看到睿王怀中的小女娃,顿时亮得仿佛能发出光似的。 什么规矩礼仪早扔一边了,费引忙地冲过来,殷切地盯着小葡萄,看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这就是皇上刚封的天福郡主?” 作为宠女狂魔,韩潇最乐意和别人分享他女儿的一切事情,“没错,这就是本王的女儿,小名叫小葡萄。费长史你瞧,本王的女儿长得多漂亮,多伶俐,比本王小时候聪明多了。” 夏静月在一旁听到,无语极了。王爷大人,您确定您还记得自己一岁时候的模样?而且你家女儿都睡着了,怎么瞧得出来聪明不聪明? 哦,她现在忘了,她家王爷大人已是太子殿下了。 但智商直线下降的人不止太子殿下一人,素来拥有大智慧的睿王府第一幕僚费引也乐傻了,一个劲地夸道:“对对对,不愧是太子殿下的女儿,下官瞧着就是跟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这眉眼长得多俊,哎哟这小鼻子、小嘴巴的,怎么看就怎么的好看……” 费引能不高兴傻了吗?他们这帮睿王府的老人为了韩潇娶妻生孩子,那真是殚精竭虑,可以说,比韩潇的亲爹亲娘还着急来着。 盼了想了这么多年,他们终于有了小主子,能不激动吗? 虽然是个女娃,但也代表了他家主子跟正常人一样了! 一群王府老人都激动地围上来,稀罕得怎么看都看不够,七嘴八舌地夸着小葡萄,直把小葡萄吵醒了张嘴就哭。即使是哭了,那群老人也欣慰不已地直叹就不愧是太子殿下的小郡主,哭得都与众不同,瞧这声音,多响亮,一听就是不同凡响。 小葡萄一哭,从里面走出来的王安听到,急得险此在门槛上绊倒了。他急急地跑过来,“你们这帮家伙,都离远一点,没见把小郡主都吓哭了吗?长得这么丑,就不要在小郡主面前晃悠。” 费引听了这话不高兴了,“王安,你跟小郡主相处了一年多,还不许我们多看小郡主几眼吗?” 王安一脸得瑟并骄傲地说道:“咱家是内侍,你们是外男,男女授受不亲,你们最好和小郡主保持一下距离!” 在他们斗嘴间,韩潇已经熟练地将小葡萄哄好了,并不舍地把小葡萄给了夏静月。 韩潇初回京城,又刚封了太子,一堆事务要他去办。还有,皇帝做了甩手掌柜,朝政之事从现在开始也要韩潇管起来,可以说,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要忙得晕头转向。 夏静月带着女儿刚回到后院,还没有带女儿熟悉家里的环境,外面的帖子就跟雪片似的飞了进来。 夏静月看到了穆王妃和宁王妃的帖子,还有皇家旁系的婶子侄媳等等,光是皇家女着的帖子就有几十张。然后各勋贵的当家夫人的帖子,官员夫人的帖子,看得夏静月头疼。 原本她还想着回夏府看望老太太的,现在看来是走不开了。要是以前做亲王妃的时候,还可以任性个性一下,想见就见,不见就推了。但如今身为太子妃,身份不一样,许多事情已经没有了任性的权利。 看着一堆的帖子,夏静月有些犯愁,虽然她曾做过御前女官,并不会对这些应酬茫然无知,但她离开京城好几年,京中之事已多不熟悉了,帖子中的许多名字都觉得陌生。 想了想,她亲笔下了帖子,请穆王妃与安西侯夫人过来一趟。 几年不见,穆王妃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就是安西侯夫人也做奶奶了。 安西侯夫人笑眯眯地说道:“原本圆圆也想过来瞧瞧您的,说是几年不曾见太子妃殿下,挂念极了。可这孩子怀着九个月的肚子,我哪敢让她过来?” 夏静月记得窦士疏早就当爹了,连忙问:“圆圆怀的是第几个了?” 安西侯夫人伸出两根手指,一副有孙万事足的模样笑道:“是第二胎了,第一个生的是个小子,这一胎,稳婆看了也说是个小子。” 猛然想夏静月生的是女儿,生怕她嗝应,又住了嘴。 夏静月倒没有察觉这点,由衷地替圆圆高兴说:“她比我后嫁,没想到反倒比我能生,我这才生一个,她就两个了。” 安西侯夫人见夏静月真没当一回事,这才放了心继续说:“圆圆嫁到我们安西侯府来,我是把她当闺女养着的,万事不用她操心,她闲着没事,就生孩子玩呗。我是这样想的,趁着我还能动,多管两年的事,等圆圆的孩子生完了,我再把家里的事交给她,以后呀,我就只管带孙子孙女了……” 两人说得正笑得欢,穆王妃过了来,“远远听到你们说孩子,孩子呢?我听穆王说,太子殿下家小葡萄长得可漂亮了,一回府就催我再生,让我也生个女儿给他玩玩。” 夏静月站了起来,“三嫂可来了,正等你呢。” 数年不见,穆王妃见夏静月待她如故,加上她们情谊非同一般,很快就跟以前那样自然相处起来。 这些年来,穆王妃仿佛拼着一口劲,一口气给穆王生了三个儿子。本说了不想生的,谁知道穆王见到韩潇抱着的小葡萄那般香香软软的,岂是臭小子能比的?这不,又馋上了,一回到府就朝穆王妃嚷嚷着,非要再接着生,他也要个女儿。 第943章 侍疾 三个女人聊着孩子的事,很快就拉近了距离,仿佛这些年一直在来往着,一点生疏都没有。 夏静月借着二人了解了许多京城的事,对京城贵妇圈子有了一定的了解。 与穆王妃和安西侯商议之后,夏静月打算举办个宴会,把一些命妇请来。 如此,夏静月一直忙得脚不停歇。 哪想,刚忙完宴会的事,不等夏静月歇一口气,宫中传来皇太后病重的消息。 夏静月身为太子妃,在后宫没有皇后的情况下,必须得进宫侍疾。 与此同时,韩潇那边也动手了,可以说,他一直没有放松过对逍遥散人的注意。 安王事败后,逍遥散人就悄悄出了宫,一直躲在宫外。但一切都没有瞒过韩潇的眼睛,只是一直没有动手罢了。 接到万昭仪暗中送过来的情报,又有了人证物证之后,韩潇终于用光明正大的理由抓捕了逍遥散人:毒害皇帝! 这一年来,安王几次想毒害皇帝,用了许多的手段,也指使了不少的人。这其中,逍遥散人也参与进去了。 韩潇将逍遥散人与徒弟天机道长谋害南霖皇帝的事告之皇帝,皇帝听到南霖皇帝被他们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浑身直打冷颤。马上召人来问,看他是否也中了蛊,或者有了寄生虫。在惊恐之下,把引仙殿也拆了,所有修仙问道的东西都毁了。 正如夏静月所说的那样,逍遥散人在严刑逼供下,一口咬定此事与安王无关,不肯供出安王的任何事情。 夏静月换上素色的衣服,妆空与发饰一切从简。对着镜子确定不逾越,亦不轻慢后,这才站了起来。 韩潇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侍女两个嬷嬷。“月儿,你要进宫侍疾就把她们带上。” 夏静月看出这四人气息内敛,尽是高手,问:“宫里还未扫干净吗?” 借着的逍遥散人的事,万昭仪在皇帝的支持下,将宫里的探子扫了一遍,把安王以及各方势利的细作都揪出一片。 “虽说我在宫里放了不少人进去,他们会暗中保护你,但为防万一,你身边还得多带几个人,不然遇到了事初晴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韩潇走过来,给了夏静月几样不起眼的防身暗器,压低声音说:“到了慈宁宫,一切小心,尽量别在那里吃喝东西。” 夏静月点了点头,将东西收好,说:“我知道的,我心里有数。” “这些日子,我也会搬进宫小住,若有事,你马上来找我。”韩潇代天子监国,事务繁忙之余,可以在前殿借住着。虽然前殿离后宫有一定的距离,但也可以最快速度支应夏静月。“要不,你也装病吧,不要进宫了。” 韩潇实在放心不过。 “你放心,我一次是有备而去的。”她要跟他同肩,那么,以后遇到的事情将会更多。岂是可以退避害的? 韩潇不放心地再次叮嘱着说:“小葡萄不要带进宫,让她呆在府里,哪里都别去。不管宫里哪个贵人说要见小葡萄,都推说了,没有理由就往我身上推。” 夏静月伸手握了下韩潇的手掌,“我才不会让我女儿去冒险,那是我拼了性命生下来的,我中了一次招,岂能让女儿也跟着中招?不过,那些人若是敢打我女儿的主意,呵!想必他们忘了,我也是杀过人的!” 为了孩子,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轻易退缩,何况夏静月本就不是喜欢逃避的人。 “走吧。”韩潇握着妻子的手,一道进宫。 慈宁宫中,夏静月人未到,已闻到浓烈的药味了。 屠嬷嬷带人从里面迎了出来,向来古板严肃的脸庞上多了一丝笑容。只是,估计是少笑的缘故,显得笑容有些僵硬,她朝夏静月福了福,“太子妃来了,太后娘娘才刚醒来呢。” “看来本宫来得巧了,还请嬷嬷带路吧。”夏静月笑道。 屠嬷嬷便在前头领路走着,因她不苟言笑惯了,一路上只默不作声地走着。 夏静月见离太后寝殿还有一段路,便问道:“皇祖母得的是什么病?太医怎么说?” 屠嬷嬷恭敬地回道:“回太子妃的话,是前些日子受了寒得的病。” “可是万寿节那天?” “是。” 夏静月急了,“那会儿受寒了为何不传御医?敢情皇祖母的病是被你们给拖重的?” 屠嬷嬷连忙告罪说:“娘娘开始只是有些不舒坦,因最近宫中事多,为了不扰人,就不让奴婢们去请御医。” “皇祖母体贴,不让你们去请御医,你们就果真不去请了?皇祖母本就身子不好,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你怎么也得向皇上或者太子禀一声才是。” “都是奴婢的不是,请太子妃殿下恕罪。” 夏静月客气说道:“你是皇祖母身边的人,按辈份在本宫之上,向来只有你说我们这晚辈的份。只是本宫心忧皇祖母的身子,情急之下若是态度不对,还请嬷嬷莫怪。” “您太客气了。”屠嬷嬷福了福身,回道。 说话间,很快就来到了皇太后的寝殿。 皇太后刚眯了下神,听到夏静月来了,脸上多些笑意,“可把你这丫头给盼来了。” 夏静月笑吟吟地上前,朝皇太后行了一礼:“孙媳这才来向皇祖母请安,是孙媳不孝了。” “哀家素来喜静,不耐烦那些热闹,你就是来了也不一定能见到哀家。” 夏静月见侍女捧了药过来,上去接过,端到皇太后榻前,“皇祖母,您的药好了,孙媳也试过了,这温度刚好入口。” 皇太后闻到那股药味,叹一口气,说道:“反正不管怎么喝,哀家这病也是好不了,实在是不想吃这些苦药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您得按时服药才能好得快,才能让皇上与安皇叔放心。”夏静月柔声劝说道。 兴许是提到安王触到了皇太后的心思,她又叹了叹,接过夏静月手上的药,一饮而尽。 第944章 病案 夏静月捧着茶水侍候皇太后漱了口,又拿了蜜饯让皇太后吃下,再问道:“皇祖母可有想吃的没?若有想吃的东西,孙媳亲自给您做去。” 皇太后摆了摆手,说:“天天喝药,胃都是苦的,吃什么都不觉得香。月儿,你怎么不把小葡萄抱进宫里来,哀家还未曾见过这个小曾孙女呢,听皇帝说,这小曾孙女长得可讨人喜欢了。” 屠嬷嬷正好捧了一碗肉粥进来,插嘴进来,“太后娘娘昨儿还嫌天冷又养病的,宫里太闷,连个说话逗乐的人都没有。不如,太子妃殿下把小郡主带到慈宁宫来,没准娘娘心情一好,这病也好得快。” 夏静月将装蜜饯的罐子放下,笑着对皇太后说道:“孙媳倒是想将把小葡萄带到您跟前尽孝,不巧那孩子第一次回京,甚不习惯,总是哭闹,如今府里被她闹得人荒马乱的,孙媳哪还敢将她带进宫里来闹人?要是吵得皇祖母头疼,太子不定怎么骂我不孝呢!” 皇太后摆了摆手,说:“你是对的,那般小的孩子,又天寒地冷的,别带出来,省着受寒受凉了。哀家喜静,也不爱小家伙来闹哀家。” “孙媳就是这样想的。”夏静月起身,接过屠嬷嬷捧来的粥碗,揭开碗盖,又拿勺子搅了一下,看到粥中的肉片,问道:“屠嬷嬷,这是鹿肉吧?” 屠嬷嬷微微一愣,随即回道:“是,娘娘有些口淡,奴婢就让小厨房给娘娘做了碗鹿肉粥。” 夏静月将碗盖盖回去,摇了摇头,说:“皇祖母的病尚未全好,鹿肉大补,此时不宜让皇祖母食用。倒是等皇祖母病好了,可以熬些鹿肉粥滋补一下。” “这、奴婢竟没想到这一层……”屠嬷嬷羞愧不己,一张严谨的脸上全是尴尬,“奴婢只想着太后娘娘胃口不好,弄些新样的吃食过来,说不定娘娘能多食用一些,竟不曾想到这一点,实在是该打!该罚!” 这还是夏静月第一次见到屠嬷嬷的表情如此生动,不再像以前那个古板严苛的嬷嬷,像是接了地气似的,不由笑道:“嬷嬷不懂医术医理,偶尔忽略了是很正常的事。” 皇太后靠在榻上,拢了拢身上的被子,对夏静月慈祥地笑着:“还是你这个孩子仔细,若不是你来了,哀家不定被她们照顾成什么样子。月儿,你把禁忌的东西都列个表,让屠嬷嬷对着就不会出错了。只是,得辛苦你了。” 夏静月朝皇太后福了福,说:“皇祖母说这话岂不是折煞孙媳?这些事都是孙媳本份该做的,孙媳这就给屠嬷嬷列一份表格。不过,孙媳不知道皇祖母的病情具体是怎样的,禁忌什么,宜食吃什么,须得给您把个脉方知——” 不等夏静月说完,屠嬷嬷从旁边的茶几上将皇太后的病案拿了过来,“这是今早敬御医给娘娘诊脉后留下的病案,还有太后娘娘吃的方子,都在这儿了。” “有敬御医记下的病案在就更好了,敬御医的医术在太医院是数一数二的。”夏静月接过来,翻开,仔细看了起来。 然后,夏静月又看了药方,才说:“以敬御医写的病案来看,皇祖母的身子是虚不受补型,依孙媳看,皇祖母在病未好之前,多吃些清淡的为好,等病好了,再用食补。像人参鹿茸之类大补的药材,尽量别用为好。” 屠嬷嬷听得仔细,怕一时记不全,又让宫女取了纸墨过来,烦夏静月写下来。 夏静月无不应允,去了外间就着笔墨写了十几页,厚厚的一叠,又一样样地给屠嬷嬷解释怎么做,什么时候吃。 说完再回到内殿时,皇太后已经睡下了,夏静月见皇太后睡得沉,放轻了脚步走出去。 屠嬷嬷进去看到皇太后睡着了,也跟着出了来,对夏静月说道:“娘娘已歇下了,太子妃可先回去了。” “这怎么好?”夏静月愕然说道:“本宫是进宫侍疾的,这才呆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走了,哪像是侍疾的?本宫还是等皇祖母醒了再走吧。” “娘娘这一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按以前的习惯,一两个时辰醒来有的,两三个时辰醒来也有过的,没准宫门下钥了还未醒呢,到时可就误了您出宫的时间。”屠嬷嬷又说道:“谁不知道娘娘爱静,她老人家肯让您进宫侍疾,就表明了对您与太子的看重。况且敬御医也说了,娘娘的病需要静养,不能打扰。” 夏静月听此,只好说道:“那本宫去请示一下父皇,看父皇怎么说。” “奴婢送您出去。” “有劳嬷嬷了。”如同进来时一样,屠嬷嬷在前头领路,夏静月在后面跟着。 外头已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慈宁宫种的梅花迎雪而开,飘来淡淡的清香。 夏静月望着枝头上的红梅,感叹着这一年又要过去了,新的一年快要来了。 她目光又落在前面的屠嬷嬷身上,屠嬷嬷虽然走在前头,却不敢走在正路上,而是按规矩走到路边引路,以示对太子妃的尊敬。 夏静月见屠嬷嬷的脚步不时踩到雪中,却四平八稳的,比一般的年轻人走得还稳。她状似无意地问:“嬷嬷今年贵庚了?” 屠嬷嬷回头欠了下身,回道:“不敢说贵庚二字,奴婢今年六十了。” “嬷嬷跟在皇祖母身边多久了?” 屠嬷嬷略略算了一下,回道:“差不多四十年了。” “本宫听闻,嬷嬷是从先帝时期就跟在太后娘娘身边的,慈宁宫里,就数您的资格最老了。往后本宫过来侍疾时,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嬷嬷多指点着。毕竟,您是宫里的老人,吃过的盐比本宫吃过的米还多。” “不敢当,往后太子妃殿下若是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尽管说就是,奴婢能帮的,能说的,定不会藏私和隐瞒。” “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需要嬷嬷的帮忙呢。” 第945章 解惑 “殿下请说。” 夏静月先叹了一口气,眉头愁了起来,问:“嬷嬷可知逍遥散人的事?” 屠嬷嬷在前头迎着风雪慢走着,说道:“奴婢听过一些消息,听说他要下毒害皇上。真看不出来,他那样仙风道骨的仙人,却会做谋害皇上的事,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本宫进宫的时候,听太子说已抓到了逍遥散人,正严刑审问呢。” 屠嬷嬷脚步顿了下,背着夏静月在前面慢慢地引路着,“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知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抓住他的?” “像是不到三天吧?具体的本宫也不清楚,只是略略听太子提过几句,说要杀了逍遥散人。” 屠嬷嬷的脚步猛然一停,回身盯着夏静月问道:“这是为何?不审问一下?谋害皇上那是天大的事,怎么也得审问后才能定罪。” 夏静月见左右无人,悄悄与屠嬷嬷说:“逍遥散人像是藏着什么秘密,太子想审出来,但逍遥散人却一字也不肯招。如今太子没了耐心,皇上也说过不追究安王逼宫弑君的事,安王的事已经翻篇了,若是再查出与安王有关就不好收场。既然如此,为了不影响叔侄关系,这位知道太多安王秘密的人,须得去死的。” 屠嬷嬷脸色微微变了变,很快又如常地给夏静月引路,“殿下跟奴婢说这些,不知是什么意思?” 夏静月慢慢地跟在后头,说道:“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本宫想着,逍遥散人在宫里住了这么久,不知道有没有干过谋害太后娘娘的事,若是有的话,还请嬷嬷出来作证,好将这个妖道的同伙一网打尽,还皇宫一个清明。” “奴婢会仔细地回想一下,若是想到了什么,会来跟太子妃殿下禀报的。” “行,本宫就等嬷嬷的好消息了。不过若是过了三五天,嬷嬷就是想出来了,也用不着跟本宫说了。眼看除夕就要到了,过年的时候杀人不吉祥,没准太子要提前取了逍遥散人的老命。” 从慈宁宫出来后,夏静月转身往太医院走去了。 虽说离京数年,但夏静月以前跟太医院上下的人都混熟了,这次过来,也瞧见不少熟面孔。 问了敬御医所在,夏静月独自走了过去。 敬御医的医术在太医院是数一数二的,又因他是皇太后专点的御医,还极受皇帝的赏识,故而在太医院,敬御医即使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也没有人敢得罪他。 来到敬御医在太医院专属的药房里,夏静月敲了几下门后走了进去。 敬御医正在配药,见夏静月过来,放下手中的事,行了一个礼,然后又回到原处配药去了。 当年夏静月做御前女官时,常往太医院来,也敬仰这位御医大人的为人和医术,常给他打下手。后来与百坻交战时,敬御医又随了军,跟夏静月在医营里同甘共苦过一阵。 “敬大人在配什么药呢?”夏静月带笑着走过去。 敬御医反问道:“太子妃过来做什么?” “本宫进宫给皇太后侍疾,皇太后的病又是敬大人看的,故而过来问问敬大人,关于皇太后病情的事。” 敬御医头也不抬地说道:“下官给太后娘娘诊的脉,看的病,开的方,都记在病案上,太子妃想知道尽管去查就是了。” “正是因为本宫看过了那本病案,才心有疑惑,特地来找敬大人解惑来了。” “什么解惑?” 夏静月盯着敬御医,问:“依敬大人的诊断,以及所开的药方,皇太后的病理应早就好了,为何总是病情缠缠绵绵,久不见好?” 敬御医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止,爱理不理地回答夏静月,说:“皇太后老了,身子差了,病情反复有什么奇怪的,等你老了,你也这样。” “这可不像敬大人该说的话,本宫认识的敬大人,可是一位对医术非常严谨的大夫。”夏静月走近敬御医,问:“敬大人,皇太后的病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敬御医终于抬起了头,却给了夏静月一个冷漠至极的态度,“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皇太后的病情素来由本官专人专治,本官除了需要向皇太后禀告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夏静月轻轻地笑了笑:“敬大人这样说,本宫往后可不好侍疾哪。” “那就别侍疾了,回你的太子府呆着。这地方,本不是你该来的。”敬御医冷冰冰地说完的,又重新去配手中的药。 夏静月不由又笑了笑,朝敬御医福了福,谢过敬御医,然后走了出去。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已经给了她想知道的答案了。 英武殿中,皇帝把韩潇召了过去,说道:“朕立你为太子,原本该有一个盛大的仪式,然而如今朝中事多,安王之乱后留下的摊子,也需要收拾。加上年要到了,诸事繁琐,这个仪式就不办了。” 韩潇将刚处理好的几本重要奏折拿过来,放在皇帝面前的案桌上,说:“儿臣不在乎这些虚礼。” 皇帝赞赏地点了点头:“朕就喜欢你这个性子,是个务实的人。你说得没错,仪式都虚的,重要的是实质的,历朝不知多少太子仪式盛大隆重,但实质却掌不到实权。朕就想着,与其弄这些有的没有的,还不如直接放权给你来得实在。” 皇帝随手拿起案桌上的折子看了几眼,未看完就推回给了韩潇,“往后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吧,反正这江山将来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韩潇上前,从奏折中取出其中一本最厚的奏折,翻开摊在皇帝面前,“这一件大事,还请父皇过目,并且亲笔御书。” “这是什么?”皇帝满肚子的疑惑,他记得最近朝并没有需要他亲自出面的大事,怀着不解拿起奏折,翻开看了几眼,见是一道改革的奏折。 皇帝细看了下去,这奏折中改革的内容比他之前推行的改革要详细许多,力度也大了很多,跟韩潇第一次向他递交的改革书十分相似,但细节处又有许多补充。 第946章 言出必行 皇帝看完之后,吃惊说道:“你要推行这些改革,遇到了阻力绝对不小。也罢,朕就趁着最后的这点时间,帮你解决掉这些阻力。” 改革,意味着一切资源重新分配,这必然会侵害了已经得利者。这些得利者,偏偏是有权有势者,与他们作对,哪怕是一国之君也得掂量掂量着。 韩潇摇了摇头,对皇帝说道:“儿臣将此折奉到父皇面前,并不是来请父皇帮忙或者让父皇烦恼的,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阻力,儿臣都会自己解决掉,绝不会让父皇难做。儿臣请父皇御笔亲书,是想借着父皇的名义实行改革。” 皇帝拿着奏折的手指微微一颤,手中的折子就掉在了案桌上,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潇儿的意思是……” 让皇帝御笔亲书,这就表明改革的主推者就是皇帝,也就是说,最大的功劳将会记在皇帝头上。但是,做事的人,辛苦的人,却是韩潇。 韩潇这是将所有功劳都白白送给皇帝哪! 皇帝做了几十年的皇帝,哪里不知道这份改革若真的落实了,他的功绩足以让他成为青史上的一代明君、圣君。在青史留名,也是皇帝做了几十年的一个梦。 没想到,韩潇现在要为他圆了这个梦。 韩潇平静地回答道:“这本来就是父皇提议的改革,儿臣最多是延续父皇的理想。” “好好好,不愧是朕最优秀的皇子,老四,潇儿,朕、朕……”皇帝激动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同时也为以前的做法感到愧疚和脸红。 他以前天天算计着韩潇,让韩潇替他做事,然后他自己揽功。哪想到,其实他根本不用提防,也不用算计,韩潇都会帮他把一切都做好。 如果是别的皇子,皇帝还会怀疑一下,是不是拿来哄他高兴,糊弄他的。但这个人是韩潇,皇帝由衷地相信,韩潇是言出必行者,说一不二者,也根本不需要哄他。韩潇说了是,那就是一定是的。 皇帝愧疚的是,直至今天,历经这么多磨难,他都才真正懂了这个儿子。 皇帝重新地坐了回去,提起朱笔,在奏折写下一个大大的准字。因激动过度,握笔的手都有些发颤。 看到韩潇收好了奏折,打算告退时,皇帝突然说道:“老四,你年纪不小了,但膝下还没有一个儿子,你如今又贵为一国太子,以朕之见,是该多纳妾室的时候了。” 韩潇拿着奏折的手紧了紧,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帝说:“儿子以后会有的,不用急。” 韩潇不急,但皇帝急得不行了,“你应该知道,朕活不了多久了,朕不想去的时候,连你儿子的面都没有见过。” “过年后,等忙得差不多了,儿臣和静月会再生一个。”他的宝贝女儿也需要一个伴了。 “再生一个万一又是个女娃呢?就算太子妃身子好,能生,可一次只能生一个,最多最多也就三年抱俩。倒不如多纳几个妾室,一年就能生下几个,两三年下来,你起码也有三四个儿子。” 韩潇凉凉地看着皇帝,意味深长地说:“父皇还有十六个兄弟呢,最后呢?儿臣也有六个兄弟,然后呢?” 这话简直在皇帝心口插了一刀,插得他可疼了。“你、你怎么说话的?” 韩潇将奏折重新收好,淡漠地说道:“父皇别忘了,您曾经答应过儿臣,不给儿臣纳妾的。当然,您若是言而无信,非要给儿臣纳妾的话,多少随您,至于她们能不能活着走进太子府,那就不关儿臣的事了。儿臣事已禀完,先行告退了。” 说罢,韩潇略略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开。 皇帝看着韩潇决然的背影,气得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直到万昭仪进来问,皇帝才拍着桌子怒骂道:“老四这个混账,朕今天才知道,这么多儿子中,脾气最浑的人当数他!” 万昭仪拿着帕子掩着嘴儿笑:“还不是像你!” “他哪像朕!”皇帝死不承认,还极为生气地拿眼睛瞪着万昭仪。 万昭仪见皇帝真恼了,上来劝道:“您呀,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呢,就自寻烦恼。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只管自己吃好喝好玩好就行,哪管得了这么多?” “朕也是为了老四好,子嗣乃是人生大事,岂能任由他任性?” “那您是想给太子强塞几个女人,让太子妃嗝应了?”万昭仪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皇上,看在太子妃辛苦为您炼的还魂丹上,您就别管他们小俩口的事吧,他们小俩口感情正好着,别让他们怨您。” 万昭仪的话皇帝多少听进去了,他又想到方才韩潇给他送的大功绩,心情复杂不己。“算了,朕不管就是了。可,朕想在临终前看到老四的小皇孙出生,那说不定就是下下一任大靖之君啊。” 万昭仪上去给皇帝揉了揉心口,柔声说道:“您别生气,也别烦,这件事由嫔妾去跟太子妃说,反正小郡主已经能走能跑了,再生一个也可以了。民间有说,先开花,后结果,没准,太子妃的下一胎就是儿子了。” 万昭仪的话极大地安慰了皇帝,他又再三叮嘱说:“你得早点跟太子妃提提这事,让她什么事都不用管,只管给朕生个皇孙。还有,你跟穆王妃和宁王妃也说一声,有什么事儿她们帮着照看些,那些小事情就别禀到太子妃那了。还有,宫里的事昭仪多费点心,别不管什么事都让太子妃来理……” “行行行,嫔妾这就去跟太子妃说,没准啊,没多久就有好消息了。” 皇帝总算笑了起来,“朕也是为了他们好。” “可不是,最是辛苦父母心了。”万昭仪笑道:“您就等着吧,太子和太子妃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很快会给您生一个像小葡萄那可爱漂亮又招人喜欢的小皇孙。” 说起小葡萄,皇帝开始惦记那个不怕生,爱笑,又笑得好看的小孙女。 第947章 最浪漫的事 “改天让他们把小葡萄抱进宫来,朕闲着没事,给他们带娃,让朕也享享含饴弄孙的福。” “瞧您,说一出是一出。”万昭仪嗔道:“外面正下大雪呢,这季节把小葡萄宣进宫,您也不怕小孩子受寒了。您呀,怎么就不心疼心疼小葡萄。” 皇帝有些遗憾地喔了一声,说道:“那就等天气转暖了,再让小葡萄进宫。不过你得记住了,早点去跟太子妃说,让她赶紧地生孩子去。” 面对催生的皇帝,万昭仪哭笑不得地应了。这人要是变起来,还真让人陌生,以前皇帝哪里会管儿子孙子的事?除了因她在皇帝面前时常晃悠,皇帝偶尔会提起穆王的孩子外,像宁王的儿子几乎都没怎么问过。而康王,至今无子无女,皇帝也没有问过一句。 夏静月从太医院过来,带着人往英武殿过来,路上遇到韩潇从英武殿出来,瞧着脸色似乎有些不快。 倘若是不熟悉韩潇的人,只道韩潇跟以前没什么区别,素来都是面无表情的。但作为与韩潇最亲近的人,夏静月就是不用看,也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 目光往英武殿看了一眼,夏静月上前问:“你和父皇吵架了?” “没有。”韩潇摇了摇头,见夏静月发间沾了些雪花,上去给她弹开,将她身上的披风拢紧了些。“大雪天的怎么不坐肩舆,冷着了怎么办?” “我是去给皇祖母侍疾的,坐着肩舆走来走去像什么话。”而且这里是皇宫,又不是自家府里,身为儿媳坐着肩舆在后宫晃悠,传出去又得遭言官弹劾了。见韩潇冷下脸,夏静月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打断说:“你别说什么由着人说去,咱们上头毕竟有两层长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我的身子你还不知道,哪里就至于走一段路就受寒了?这么走走看看风景的,就当锻炼身体,散散心。” 韩潇啼笑皆非,妻子现在已是他肚子里的虫了,他想什么她都知道了,说起道理来一箩一箩的,他都无话反驳。伸手牵了妻子的手,“那就请太子妃殿下陪孤去散散心,看看风景吧。” “谨遵太子殿下钧旨。” 韩潇让下人远远跟着,夫妻二人慢慢行走在大雪纷飞下,望着一片被雪花敷盖住的世界,有着苍凉和悲壮的绝美。 “我们好像不曾在雪中散过步。”夏静月说道。 未成亲前,他们忙得甚少有闲情逸志的时候,即便相见也在私下,甚少亮于人前。后来离京去了南方,有时间了,但南方雪少,便没有机会做在雪中散步的浪漫之事。 韩潇回忆了下,点头,说道:“说起来,我有些怀念咱们冬天赶路去杀百坻军的事情。” 那会儿,路上也遇上几次大雪,两人一起坐在舆车之中,望着苍茫的世界,轻声说着悄悄话。那一路,走得艰苦,但回想起来,又是极为甜蜜的。 这一回忆,韩潇才蓦然发现,两人曾经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能安然走到现在,实属不易。 韩潇握着夏静月的手,不由紧了紧,不愿放开,也不肯放开,要一辈子这样握着,一辈子看尽所有美丽的风景。 夫妻二人走到一片梅园,看着被雪压住,却从雪中绽放的梅花。韩潇折了一枝开得正艳的,送给了夏静月。 夏静月拿着手中的梅花,着看梅花怒放,低头闻着花儿,轻轻地笑了。 韩潇却觉得,妻子比那枝梅花好看多了,漂亮多了。 梅园之中有一处小山,山上有座小楼,夫妻二人只带了贴身侍候的几个人,其余人者让其留在山下,两人携手慢慢地爬上了山,上了小楼。 “可冷?”韩潇将夏静月的一双手合在掌心,用内力替她暖和着。 夏静月摇了摇头,说:“不冷,带着手套呢。” 韩潇见夏静月的脸有一半藏在白绒绒的狐皮披风中,只露出一双晶莹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看得他的心口暖洋洋的,仿佛置身于春暖花开之中。 初晴带着下人把小楼的门窗关了,又放了几个炭盆,这才带人出去守着。 待楼中暖和了许多,韩潇才帮着夏静月解开身上的披风,搁在一边。 夏静月搬了两张小凳,与韩潇一起坐在炭盆边说着话儿。 “这一次去慈宁宫,我发现了许多以前忽略过的东西。”夏静月拿了一个小水壶放在炭盆边上,让其慢慢地热着。 韩潇拿着火钳加了块银丝炭,问:“可有让她们离开左右?” 夏静月摇了摇头,说:“我一直让她们近身跟着,皇祖母也没说让她们下去。” “往后再去侍疾,也得如此。” “嗯,我都记着了。那屠嬷嬷,果然是个高手。”夏静月观察了屠嬷嬷之后,出了慈宁宫,又问了韩潇派给她的高手,可以确定屠嬷嬷的武功不弱。“我把逍遥散人的事透露给了屠嬷嬷,你说她会怎么做?会去救逍遥散人吗?” 韩潇说道:“根据我在宫中的眼线,逍遥散人与屠嬷嬷来往密切,时常暗中传递东西,关系不同寻常。我还查到,屠嬷嬷并非是选进宫的宫女,而是逍遥散人推荐给皇祖母的。” “这是先帝在时的事情吗?”夏静月想起屠嬷嬷曾说她是先帝时就进宫的。 韩潇点了点头,“那会儿,先帝迷于修仙练丹,极信逍遥散人。当时,皇祖母就跟如今的万昭仪一样,陪着先帝修仙练丹,得了先帝的宠信,这才让父皇从众多皇子中冒出了头。皇祖母那时为了让父皇得到先帝更多的支持,曾经收买过逍遥散人。逍遥散人擅于养生,精于调理,但对女子的养生调理不通,故而把屠嬷嬷引荐给了皇祖母。” 夏静月沉默了片刻,说道:“难道屠嬷嬷当年进宫时,已是个高手了?” “这个暂时无从查证,但她的一身武功应该是从宫外学会的。”韩潇说道:“屠嬷嬷和逍遥散人的事你不用再管了,交给我来办,你与她保持些距离。” 第948章 催生 搁在炭盆边上的水壶烧开了,夏静月取了一些茶叶放下茶碗之中,倒入开水,小楼仍飘满了淡淡的茶香味。“你别总是说我,你自己也得小心些,以防安王狗急跳墙。” 武功再好,也难以防住各种各样的冷箭,当年安王安排人刺杀韩潇的时候,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虽说安王在皇帝面前各种表忠心,各种认罪,但他那样的野心勃勃,真的会甘心一辈子被软禁在安王府中吗? 除了毒蝎门,安王还在暗中培养了一支骑兵,在封地的二十多年中,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一个有钱又有兵的人,想让他认命?很难。 韩潇看不得妻子愁眉苦脸的样子,轻轻地一笑,“我早知道他的底细,自然早有准备。南方山多,不适合练骑兵,安王的那些骑兵不足为患,至于其他军队,大靖历经几年战乱,什么都没有,就是能带兵打仗的将领多。我不怕他来硬的,就怕他来阴的。” 原本有一事韩潇不想告诉夏静月,以免她担心的,这会儿觉得让她知道一些也好。“逼宫的那天,安王在极乐殿中藏了几个人。” 夏静月一愣:“这就是安王的底牌吗?他藏了什么人?” 能一定胜负的,恐怕是了不得的人物。 “万毒门。” 夏静月大吃一惊:“他怎么又跟万毒门扯上关系了?” “并不奇怪,蚩人派和万毒门本就是同宗同源,相互常有往来。以逍遥散人和蚩人派的关系,让蚩人派帮他牵牵线,并不难。”韩潇带着一丝凝重说:“当时他将万毒门的几个使毒高手混在内侍中,只要他一施信号,他们就会在极乐殿施毒。不过,这是安王留的一张保命牌,不到万不得己的时候,他不会使出来的。” 极乐殿当中,聚了京城与大靖身份最高的人,安王想登上皇位,就不敢全部得罪了,不然谁来辅助他坐稳帝位? “如此说来,皇祖母赶到,是化解了一次危机了?”夏静月问道。 那会儿皇帝是想杀了安王,以安王的心狠手辣,为了活命,没准会下毒毒死所有的人。 夏静月想起当时的后果,一阵的后怕。 见把妻子吓着了,韩潇揉了揉她柔嫩的脸蛋,“有什么好怕的,一切有我在呢。” “你当时知道?”夏静月惊讶地问。 “不知道。但安王安排的那几个人一直在暗卫的眼皮底下,只是我以为那是安王对他们另有他用,没想到他们是万毒门的人。”故而,如果安王指使他们施毒,也许会死一些人,但韩潇也有把握能控制住。 “你说皇祖母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真的对一切一无所知吗?”夏静月捧着茶碗,心头生起些冷意来。安王逼宫的事,皇太后不可能不知道,不然不会如此精准地掐着时间到来。那几位皇子被安王所害之事呢?皇太后是一无所知,还是知情者? 如果皇太后是个知情者,为了儿子,却忍心看着一个个孙子被残害,那得有多硬和多冷的心肠才能做到? 对于这个问题,深受其害的韩潇沉默片刻:“我不发表看法。” 夏静月想着那个总是一脸慈祥的老人,不寒而栗。 她所中的血蛊,是否与皇太后有关? 夏静月仔细想来思去,她身上的血蛊十有八九是在慈宁宫中招的。当时皇太后常召她和顾幽去慈宁宫,又常留她与顾幽在慈宁宫用膳,那蕴养血蛊的食物必是掺杂在饮食中。 夏静月怀疑顾幽与她一样,一起中了血蛊,只是不知为何,顾幽体内的血蛊没有被激活。如今顾幽已死,也无从查证了。 “阿潇,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你说。”韩潇见夏静月神色凝重了许多,心提了起来。 夏静月沉默了一会儿,捧着茶碗,喝了几口,说道:“皇太后没有生病,从来没有。”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大半天,在近傍晚的时候终于停了。 韩潇夫妻从小山上下来的时候,天空也已放晴,阴沉了数日的天空终于露出了半边阳光。 只是阳光再美,却是夕阳,欣赏不了多久就要天黑了。但见这天色,明天的天气应该会好上许多,冰雪也会渐渐地融化。离除夕,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过年之时,朝廷会封印七天。 跟现代一样,在放假之前,总是特别多的事,与其说是放假,不如说是提前把七天的事先做完。 韩潇与妻子才闲了一会儿,中书省那边的人就来找他去商议事情。 每次下大雪,下大雨,都是最忙的时候,需要防雨防雪防塌,若是伤亡不大还好,下面的官员可以作主处理。一旦伤亡过大,受灾地方变多,朝中的官员没有一个能闲下来,兵部出人救灾防暴乱,户部出钱,吏部要追责救灾不利的官员,工部负责工事以及重建等等…… 韩潇被中书省那边请去后,夏静月见离宫门落钥还早,便往英武殿过去。 见了皇帝,夏静月将慈宁宫皇太后的病情给皇帝汇报了。 皇帝听完后,说:“太后素来喜静,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这不怪你,你已做得很好了。” 皇帝夸赞了夏静月一番后,看了万昭仪一眼,让万昭仪送一送。 万昭仪忍着笑送夏静月走出英武殿,“方才皇上还提起小葡萄呢,想让太子妃将小葡萄送进宫来,皇上要含饴弄孙呢。” 夏静月心头咯噔一跳:“皇上怎么突然这样提起了?” 万昭仪一点也不客气地说起皇帝的小嘴来,“不就是太闲了,闲得慌呗,你别担心,我劝了皇上,说这会儿天寒地冷的,没得让小葡萄冷着了。要想含饴弄孙哪,以后有的是机会。” 夏静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谢过万昭仪,“那孩子才进京,一切都不习惯呢,这年龄又正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我还想着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了,她又懂事些了,再让她进宫给皇上和皇太后请安的。” 第949章 威猛 万昭仪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天气哪,总是变来变去,冬天一日未过,就说不准什么时候刮风,什么时候下雪。不单小葡萄,穆王府那边,我也让他们留在府里好好过冬,去外头瞎跑什么。” “我听昭仪的。不过外头的事,府里有王安看着,宫里的事,我怕一个人看不过来,往后还须得昭仪娘娘多多提醒一二。”夏静月笑吟吟地说道。 “好说,我在宫中呆的时间长,看过的经过的事多,太子妃有哪些规矩不懂的,哪些人不认识的,尽管来问我就是了。” “有了昭仪娘娘这话,我就放心多了。” 两人并行走了一段路后,眼看离第三重宫门不远了,万昭仪停了下来,对夏静月笑道:“我放心没用,得皇上放心才行。皇上说,太子膝下就一个小葡萄,未免有些不美,不知太子与太子妃什么时候生二胎?” 夏静月汗颜,这就开始催生了? 她心中一动,问道:“莫不成皇上想让太子纳妾?” 万昭仪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被太子拒了。但太子对你的心再诚,也架不住那些多管闲事的人在背后嚼舌头,你若是听我的劝,就早怀个孩子。你有了孩子,也不用天天进宫侍疾是不是?” “昭仪的话言之有理,我记下了。”夏静月谢过万昭仪后,凝着眉,带人离开了皇宫。 韩潇虽然已经立为了太子,但并未搬进东宫,仍住在睿王府,只把睿王府的牌匾换成了太子府。 回到府中,夏静月满腹的心思在听到小葡萄清脆的笑声,顿时烟消云散了,脚步也走快了许多。 已经出嫁,但仍在夏静月身边侍候的方丽娘迎了出来,向夏静月行了一礼后,笑道:“娘娘,初雪姐姐过来了。” 夏静月大喜,“初雪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大半天了,主子不在家,初雪姐姐便带着她家姑娘与小郡主玩呢。” 殿内,初雪远远听到了夏静月的声音,就匆忙走了出来。 主仆二人数年未见,再次相见,大家都是孩子的娘了。 “小姐——”看到夏静月熟悉的容颜,初雪禁不住泪如雨下,一声许久未喊过的小姐脱口而出。 听到这一声小姐,夏静月微微怔了怔,想到与初雪的种种往事,已不禁眼眶微湿。 初雪是夏静月收的第一个丫鬟,当初她从琼州独身来京城的时候,初雪陪了她半路。初雪陪着她的,不仅是走的这半个路程,还有陪着她熟悉这个世界。 现在夏静月身份已贵为太子妃,身边不缺侍候的人,他们侍候得更好,更贴心。但在夏静月心里,那个最早在她身边的初雪,是不可替代的。 说是主仆,但在夏静月心中,初雪更像是她的一个妹妹。 看着泪流满脸,真情流露的初雪,夏静月忍下眼眶的热意走过去,用帕子拭去初雪脸上的泪水,“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奴婢、奴婢想小姐了。”初雪哽咽地说道。 夏静月在初雪的脸上轻轻地掐了一下,笑骂道:“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你现在可是将军夫人了,再说奴婢这是埋汰我呢?” 初雪已做了几年的将军夫人,为人处事已非以前的小丫鬟,知道她这话说错了,她是有诰命的人,若是再自称奴婢的话,容易让人攻击太子妃。她抹了抹泪,低声地说:“不管奴婢是什么样的人,变成什么样的身份,请小姐记住,奴婢永远是小姐的奴婢。” 当年若不是夏静月的怜悯,将她买下来,她现在早就沦落在青楼,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她的缘姻,也全是因为夏静月的缘故,若没有夏静月的提携,没有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医术,哪来的造化做将军夫人? 夏静月挽了初雪的手往殿中走去,说:“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咱们认识这么多年,客气的话就别多说了。丽娘说你带了女儿过来,在哪?让我瞧瞧。” 初雪终于转悲为喜,说:“那孩子正陪着小郡主玩呢。” 烧了地龙的殿中温暖如春,地上铺了厚厚的皮毯,小葡萄正和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坐在皮毯上玩着一匹木雕的骏马。 小葡萄没出生的时候韩潇给孩子准备了许多玩具,在听夏静月说玩具可以益智后,更是找尽名匠做了许多玩具。像各种动物的木雕数不胜数,有大有小,种类齐全。 夏静月以为小葡萄是女娃,会喜欢小兔子这一类的小木雕,可没想到随着孩子越来越大,喜欢的竟是大型的,凶猛型的木雕。除老虎、熊之外,小葡萄最喜欢就是马了,每次她哭鼻子的时候,带她去骑马保准破涕为笑。 这会儿,小葡萄让初雪的女儿刘莉扶着马,她手忙脚乱地往马背上爬去。 小葡萄身上的衣服穿得多,整个人圆滚滚的,那木马又差不多跟她大小,夏静月进来,就如同看到个圆滚滚的球儿往马上爬。 一旁的王安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儿,拍手赞道:“咱家的小郡主就是厉害,才一岁多呢,就会骑马了,将来若是上战将,准比太子殿下还要威猛!怪不得古人说,虎父无犬子,小郡主就是厉害,咱家就没见过比小郡主更加厉害的孩子了!” 夏静月听了额角微抽,她好好的一个女儿,要什么威猛? 夏静月觉得自己已够威猛的,但看这势头,小葡萄再被这些人宠下去,没准真的比男人还威猛! “王安!”夏静月走了进来,很心累地说:“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别老是纵着她,威猛这话更不要提了,小心你家郡主长大了嫁不出去。” 王安行了礼后,满脸不在乎地说道:“殿下想得太多了,小郡主这才多大,小孩子就该调皮些。还有,咱们的小郡主怎么会嫁不出去?等咱们小郡主长大了,想娶咱们小郡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说罢,王安扶着小葡萄爬上了马背,不知从哪找了一根小鞭子过来,让小葡萄有模有样地策马。 第950章 宠娃狂魔 不想,小葡萄甩鞭子甩得太高兴,不小心把旁边的陈莉给抽到了,小姑娘吃疼,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小葡萄被刘莉突然的叫声吓着了,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王安看到这一幕,跟要了他的命似的尖叫一声:“咱家的小郡主摔了!摔了!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叫府医过来——” 一阵的人仰马翻,把夏静月看得头疼,上去将小葡萄从王安怀里抱过来,说:“她穿得跟球似的,地上又铺了厚毯,哪里就摔疼了?估计是吓着了。” 哄停了小葡萄后,看到刘莉小姑娘战战兢兢的样子,夏静月少不得又安慰了小姑娘一阵。 晚上夏静月特地留意了下小葡萄,见她没惊着,跟往常那样睡得安稳,终于放下心来。 这本是一件小得不能小的事,夏静月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哪个孩子这般小的时候没磕着碰着?可哪想对王安来说,这是天大的事。 他家的小郡主哭了,他家的小郡主吓着了! 待第三天韩潇终于回府的时候,哭丧着脸把这事跟韩潇说了。 韩潇一听他不在府里的时候,他的宝贝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还得了?不单把王安训了一顿,还把那个害他女儿摔倒的木马扔柴房里当柴烧了。 夏静月从药房出来,看到下人抬着一箱箱的皮毛过来,那些皮毛都是整件整件的,又厚又齐整,都是放在库房里留着做御寒衣物或者送人的。“这是搬去哪?” 下人回道:“王爷说搬到玉明院去,把院内的地板和主殿那边的地板都铺上。” 玉明院是夏静月住的地方,与前殿的主殿打通了,是夫妻俩日常居住所在。当然,现在多了小葡萄这个小郡主。 夏静月这才知道韩潇回来了。 这三天,韩潇除了要忙朝中公务外,还另有事忙,一直未曾回来。如今一回来,竟弄得如此大阵仗。 夏静月回到玉明院的时候,院中都被厚厚的皮子铺满了,下人正在主殿那边铺呢。她从打通两边的门走过去,正看到韩潇抱着小葡萄一脸心疼地问疼不疼,怕不怕。而小葡萄,正没心没肺地抓着她爹的耳朵笑呢。 让下人都下去后,夏静月见韩潇眼下一片青黑,脸上全是疲惫,上去抱小葡萄,说:“累了就去歇着吧,看你这个样子,莫不成三天没睡了?” 韩潇三天没抱女儿了,正稀罕着呢,闻到夏静月身上一股药味,便知道又去药房研究药材去了,说:“我没事,倒是你,天天进宫侍疾,本就够折腾了,药房的事且放一边,别累着。” “我在药房配些小儿用的药,以备不时之需。小葡萄如今天天在屋里呆着还好,又烧地龙,但到了春季,乍寒乍暖的,小儿容易伤风感冒,备些药总是好的。” 不同的地方和气候,用的药也不一样。夏静月以前给小葡萄备的药是照着南方的气候配的,现在到了京城这边,药方就需要有所改变了。 韩潇凑近妻子,在妻子脸上亲了一口,低声说:“月儿,你辛苦了。” 夏静月伸指了指他的眼下,“我再辛苦也比得上你,瞧瞧你,两个眼睛都冒出黑眼圈了。” 小葡萄看到父亲亲了母亲,眨了眨眼睛,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父亲来亲她,不依地把小脸蛋送到韩潇脸上。 韩潇乐得在女儿脸上用力地啾了好几口,把小葡萄逗得咯咯直笑,又把小脸蛋往夏静月这边凑。 夏静月懂得女儿的意思,也亲了她几口,待小葡萄终于圆满地笑开了,她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说道:“这孩子,小小的,就知道争宠了。” 韩潇望着俱是笑容满面的妻女,目光柔和了起来,“她不用争,我也会给她这世上最多的宠爱。” “我总有些担心,万一她被你们宠成个熊孩子可怎么办?”夏静月这个母亲真是够忧心的,指着地上的皮子,说:“你让人把它们都搬出来,八成又为了你的宝贝女儿吧?” 这些皮子任一件拿到外面都是价格不菲的,一般想要一件做衣服都求不到,但在太子府,全部都拿来踩脚了,奢侈得丧心病狂。 韩潇云淡风轻地说道:“王安说小葡萄摔着了,还吓哭了,为防她再摔着,我让人多铺几层。” 对于王爷大人这个宠娃狂魔,这样的事夏静月已不知道经历多少次了,每经历一次就深深地担忧,总怕女儿会被他宠得无法无天。要知道,这在韩家是有先例的,君不见当年的穆王…… 夏静月终于明白万昭仪的无奈了,想必穆王养成现成这个性子,有皇帝的一份大功劳吧。皇帝对穆王还只是偶尔宠一宠,可韩潇对小葡萄,那是恨不得连心肝都掏出来宠的…… 孩子未出生之前,夏静月想着的是怎么做个慈母,等孩子出生了,她才发现:慈母是什么鬼?这是要逼她往严母的路上一去不回返吗? “你饿了吧,我让人去传膳。”夏静月哪会不知道韩潇这人,忙起来总是不休不眠的,连饭都会常常忘了吃。 不过有了女儿后,总算知道回来第一件事是沐浴,换上干净的衣服。 韩潇摸了摸肚子,这才觉得有些饿了。 饭摆上后,韩潇却顾不上自己吃,拿了勺子先喂女儿。夏静月没办法,只好也拿了勺子过来喂他。“这些天都忙些什么,家顾不上回,觉顾不上睡,连饭也顾不上吃?” 韩潇吃一几口妻子送来的饭菜,肚子总算没有那么空了,拿帕子给女儿抹了抹嘴后,说:“守株待兔。” “安王动手了?” 韩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又喂了女儿一匙蛋羹后,说:“我原以为,安王为防逍遥散人招出什么,会指使人向逍遥散人下手,做杀人灭口之事。不曾想,他却派人去救逍遥散人。” 杀人比救人简单多了,要杀一个人,如果操作得好的话,只需一两个人就能完成任务,还能全身而退。但要救一个人,将此人从守卫重重中救出来,所有的人手不但要多,还要精,而且容易暴露。 第951章 放长线钓大鱼 此举也出乎夏静月的意料,窦永继他们出事的时候,安王连手都没有伸一下,更别说救他们了。夏静月以为以安王的心狠手辣,也会将逍遥散人当作弃子。“由此看来,逍遥散人与安王的关系比我想象中更加密切。” 韩潇点头说是:“虽然此次来劫狱的人是以毒蝎门的高手为主,但我在其中隐隐中看到了安王的影子。万毒门的那几个使毒高手也出现了,我已拿下他们,正让人传话给万毒门,要与他们谈判一下。” 夏静月明白韩潇的意思,他们已经端了蚩人派,再灭万毒门的话,不是不能,只是难度不小。而万毒门与他们没有血海深仇,没有必要赶尽杀绝。但如果万毒门执迷不悟,就只能将之除掉了。至于当年的万里千云,他虽然是万毒门的人,但他代表的是百坻,如今百坻已灭,韩潇也为大靖出了这一口气了。 此次韩潇抓到逍遥散人为诱饵,是想引出毒蝎门的高手,将毒蝎门的人尽数除了。意外发现安王对逍遥散人特别看重后,韩潇干脆再把网张大一点。 擒获了第一批毒蝎门的高手后,故意放出风声将逍遥散人转移,没想到在转移途中又抓到一个人。 这个人武艺极强,若不是韩潇亲自盯着,没准逍遥散人真被她给劫走了。 这个人的出现,在韩潇的意料之中,但也在意料之外,他没想到她真的出现了。 “屠嬷嬷?”夏静月一惊问道:“她真的去劫狱了?” “是,由此可见,他们的高手已经没有多少,不然藏在深宫中的屠嬷嬷不会出现。”韩潇让夏静月在屠嬷嬷那边说的那一番话,原本只是随便下下套,没想到真套着了一条大鱼。“我看事情重大,就让人连夜审问毒蝎门高手与屠嬷嬷的事。” 这也是韩潇为何忙了三天才回来,事情有点往更诡异的方向走去了。 夏静月连忙问道:“他们招了吗?” “毒蝎门有几个人招了,但屠嬷嬷没有,她被我制住后,当场要服毒自尽,好在发现得早,没让她死成。不过体内多少中了毒素,虽然解了毒,但仍然昏迷不醒。” 夏静月消化了许久,才把这个消息消化掉,她肯定地说道:“毒蝎门的应该认识屠嬷嬷。” 韩潇不由一笑,见女儿吃饱了,放她在榻上爬着。“月儿是怎么猜到的?” “以前的证据告诉我的。”夏静月给韩潇盛了汤,又给他夹了几样他喜欢吃的菜。“屠嬷嬷是逍遥散人举荐到皇太后身边的人,可见屠嬷嬷本就是逍遥散人的人。屠嬷嬷的一身武艺十有八九是入宫前就会的,逍遥散人的武功并不高深,仅限于防身,那么屠嬷嬷的武功是从哪里学来的?以前咱们查到,逍遥散人身边的人都是那位杏婆婆培养的……” 所以屠嬷嬷应该是杏婆婆培养的那些人中的一个,毒蝎门的高手也同样来自杏婆婆,只要在毒蝎门的资质高一些的人,应该是认识屠嬷嬷的。 “你说得没错,除了毒蝎门的口供外,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查这位屠嬷嬷。”应该说,自从韩潇知道追杀他的人跟后宫有关,从扯上谭嬷嬷开始,他就开始查后宫的每一个人。即便后来证明谭嬷嬷是滕贵妃的人,他也没有放松对后宫的排查。 屠嬷嬷并不是正常渠道进的宫,当时很快就引起了韩潇的注意。“据我所查,屠嬷嬷未入宫前曾是逍遥散人的贴身侍女,两人的关系似乎非常亲密。屠嬷嬷进宫后,也一直没断过与逍遥散人的书信往来。根据手中的情报,逍遥散人再次进宫,能得皇上与皇太后的信任也与屠嬷嬷有关。” 夏静月有些不可思议:“这位屠嬷嬷看着不苟言笑,也不像是能言善辩的样子,竟然可以说得动皇上与皇太后?” “也许其中另有一些隐情,但屠嬷嬷现在昏迷不醒……”倘若不是韩潇对审讯非常有经验,又跟他们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只怕已被屠嬷嬷自尽成功了。“她跟以前追杀我的人一样,一见事情不对,就马上自尽,十分的决绝,可见是抱了必死之心来的。想从她口中撬出什么,只怕不易。” “这屠嬷嬷会不会是逍遥散人的情人?”逍遥散人虽然是道士,但他是正一派的,不仅可以有女人,还能娶妻生子,所以夏静月才会如此猜测。 韩潇未答是,或不是,他只相信证据,眼前的一切,看似明朗,他又觉得差了一点什么。“逍遥散人这诱饵我得再放一放,没准还能钓出什么来。” 如今是冬季,天气寒凉,蚩人不能出来,倘若是天气炎热了,逍遥散人最大的靠山蚩人杏儿就要出来了。 韩潇第一个想钓的人还是安王,他想再看一看,用逍遥散人这个饵还能钓出些什么来。 看到榻上爬累的女儿犯困了,韩潇干脆也爬到榻上,搂着女儿哄女儿睡觉。天大地大,都没有他的妻女重要,其他的烦恼以后再说吧,先把他的小宝贝哄睡了再说。 韩潇轻轻地哼着曲儿,很快就将小葡萄哄得睡着了。 夏静月这边刚让人轻轻地把饭菜撤下去,转头去看,发现韩潇哄完了女儿后,他自己也睡着了。 父女二人并头躺在床榻上,一样的睡姿,一样的睡容,一起睡熟了。 看到这一幕,夏静月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将旁边的被子拿了过来,轻轻盖在韩潇身上。他倒是记得给小葡萄盖上小被子,但他自己却忘了盖上被子。 给韩潇盖好了被子,把小葡萄的被子拢了拢,夏静月放轻脚步声出去,让他们父女俩好好地睡一觉。 可惜,夏静月的心意老天不让,韩潇才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宫里来了人,要宣韩潇进宫,说是皇上急着要见韩潇。 夏静月只好把韩潇叫醒,端水进来帮他洗漱,忍不住埋怨说:“你几天没休息了,父皇也不体谅体谅你。” “兴许是遇到急事了吧。”韩潇以为皇帝召他进宫是朝中大事,进了宫才知道,是皇帝要他放了逍遥散人,而且态度异常坚决。 第952章 以退为进 “父皇不是说过,逍遥散人的事由儿臣全权作主吗?”韩潇盯着皇帝的眼睛,“父皇还说过,让儿臣抓到逍遥散人后,从严从厉处置。” 最恨不得将逍遥散人千刀万剐的人,现在却来求他放过对方? 皇帝干笑了两声,说:“此一时彼一时,朕觉得,明儿就过年了,杀人不吉祥。” “父皇请放心,这杀人又不是杀猪,哪就要杀个人来过年呢?不过,年后的话,是必须得处置的。” “朕是这样觉得的,逍遥散人虽说曾想毒害于朕,可他之前也帮朕炼过丹,朕能延年益寿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将功赎罪算下来,就扯平了好不好……”这话皇帝说得很没有底气,这个借口连他自己都骗不了自己,更别提他那聪明的儿子。 因此,皇帝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案桌,不时闪烁着,就是不敢抬头看韩潇。 韩潇虽然看不到皇帝的神色,但如此心虚的理由显然并非出自皇帝本意,他拿着逍遥散人来钓鱼,这是把谁给钓出来了?“父皇能不能告诉儿臣真实的理由?” 见皇帝沉默着,韩潇又说道:“父皇乃是一国之君,大靖的天子,您的话就是圣旨,儿臣不能不听,也不敢不听。您让儿臣放了逍遥散人,儿臣便遵从父皇的旨意将他放了就是。只不过,儿臣抓逍遥散人时费了许多时间和心力,不瞒父皇说,儿臣忙到现在还没有时间休息。您看在儿臣为了此事如此劳心劳累的份上,是否该让儿臣知道是谁让您放了逍遥散人,让儿臣白白辛苦一场了?” 皇帝终于抬起了头,看着一脸疲惫的儿子,心中多少生起了不忍来。“是、是太后说的。” “不知道皇祖母要赦免逍遥散人的理由是什么?”韩潇又问道。 皇帝开始支吾了起来,“原因不方便和你说,总之你放了逍遥散人就是。” 韩潇逐不再追问原由,颔首说道:“父皇坚持的话,儿臣放过逍遥散人也无不可。不过,父皇可想好了怎么跟百官,跟天下人交代为何要放过谋害天子的大罪人吗?您放过安王,还要可以说看在手足情深,不忍太后伤心的份上。可这个妖言惑众、毒害帝王的妖道,您却要凭白无故地放过他,若没有理由,儿臣担心那些文人士子又作文章来怒骂于您。毕竟,您曾经为逍遥散人迷惑,醉于修仙炼丹之时,已遭到天下百姓的不满,这会儿又无缘无故地饶过他,儿臣为您的名誉担忧啊。” 所以,放,要怎么放? 韩潇一番入情入理的话说得皇帝开始犹豫不决了,“老四,依你来说,得找个什么理由为好?” “依儿臣来看,百姓的记性是健忘的,此事不如再拖一拖,在明年改革之事引起所有人关注,天下士子也在歌颂父皇的功德时,您再借个大赦的时机将他放了就行。与天下苍生的福祉比起来,逍遥散人的事就变得无足轻重了,文人们也不会盯着这件事不放了。” 皇帝听之有理,全力交给韩潇来办。 如此,韩潇以退为进,既答应了皇帝的要求,但逍遥散人仍然在他手上。 在一场大雪过后,终于迎来了新的一年。 太子府上下处处张灯结彩,装饰得非常喜庆,弄得比韩潇成亲的时候还更喜气。负责这一切的是太子府的大总管王安,照王安的话来说,府里有了小郡主,主子又被立为太子,是双喜临门的大事,当然要弄得喜气一些。 韩潇与夏静月对这些外在的东西都不太在意,也不太关注,见太子府上下喜欢,就随他们摆弄了,只要别越了规矩,一切随他们。 也正是两位主子的纵容,王安才使出浑身解数地把太子府弄成一片喜气洋洋,若不是时间来不及,王安还想将太子府修缮一新呢。 除此之外,王安还给他的小郡主做了几十套一身红的新年衣服,打了十几套精美的首饰。 待夏静月与韩潇从宫中吃了年夜饭回来,看到的就是被打扮得跟圣诞树一样的小葡萄。 一身的大红福字锦服,因小葡萄的头发还短又少,梳不了髻,便在头上戴了一顶帽冠。这顶里头是帽子,外面是凤冠样式的帽冠是王安别出心裁的创新,瞧那帽冠上头,是三只展翅欲飞的小金凤凰,小金凤凰的嘴里各衔了一颗拇指大的珍珠。 小葡萄脖子上戴了一个八珍璎珞,中间镶了一块价值连城的无瑕白玉。 看到爹娘回来了,小葡萄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夏静月这才看到小葡萄两只手上都戴了小手镯,手镯上挂着两个金铃铛。再仔细一看,哟,脚上也带了两个脚链,脚链上面也有金铃铛,这一跑起来,整个人都叮叮铛铛的。 韩潇马上弯腰把冲到面前的小葡萄抱起来,极为满意女儿的这一身打扮:“我家的小葡萄就跟个小仙女似的。” 王安跟在一旁,这会儿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咱们的小郡主本来就是小天女嘛。” 夏静月的关注在小葡萄的帽冠上,“这帽子会不会太重了?小葡萄还小,骨头还软着,太重了会压坏脖子的。” “不会不会。”王安连忙说:“奴婢都让他们用最轻柔的料子做,这小金凤凰是空心的,份量没多重。” 夏静月将帽子取下来,的确是份量不重,但因为凤凰是纯金的,又是空心的,质地便不够硬,她随手去扯了那珍珠,又容易就扯下来了。再看小葡萄手上脚上的铃铛,看上去漂亮,可也不实用,小葡萄这年龄是拿什么都往嘴里送的时候,万一把这些铃铛都拿出来吃呢? 夏静月把这件事一说,韩潇顿时紧张地把这些危险东西扯下来,王安也吓了一跳,他只顾着好看,竟不曾想到这一层。 “还好,奴婢备了有十几套。”王安马上把其他打的首饰都拿出来,给小葡萄戴上用金线编成的小帽冠。 第953章 喜气洋洋 王安又另拿了一对金镯子出来,这对镯子看上去普通,小小巧巧的,没什么花样,也没有挂铃铛,但仔细瞧去,那小小的镯子上竟刻了一整篇的辟邪经文,经文的字小得肉眼都看不清楚。 脱了脚链后,又换上一对用金丝线绣成百福字的鞋子给小葡萄换上。 这一打扮,虽然不像方才那样跟圣诞树一样,但也跟个金童玉女似的。 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葡萄又是喜欢笑的孩子,这一瞧上去,夏静月也跟着疼到了骨子里,跟韩潇两人怎么疼都疼不够女儿似的。 多一个孩子,府里也添了一份热闹,多了一份笑声。 王安听着这一屋子的笑声,看看天真无邪的小郡主、眉开眼笑的太子,以及温柔美丽的太子妃,眼眶微微地湿润了。 大年初一一家人在太子府过,初二去向皇帝与皇太后请安,到了初三就开始各家走亲戚了。 从初三开始,太子府收到的帖子是按箩来计算的,有很多都是不能推掉的。 一天见十几拨的人,几天应酬下来后,夏静月只觉得每天比爬了五千米的山还累。 不过看着手中的帖子,夏静月再多的累也不翼而飞了,眉眼含着掩不住的笑意。 韩潇刚给小葡萄洗过澡后,换一身粉红似桃花的衣裳,补得小葡萄跟个桃花小仙子。 韩潇抱着女儿过来,见夏静月高兴地拿着一个帖子,问:“这是谁家投的帖子?” 这会儿已经天黑了,夏静月应酬了一天,也坐了一天,腰酸背疼的,她揉着腰,高兴地说道:“是我奶奶投的帖,说是明天来看我。” 韩潇抱着小葡萄坐在夏静月旁边,一手搂着女儿,另一手给夏静月揉着腰,“咱们回京后还未曾拜访过奶奶,倒是让她老人家辛苦过来了。” 夏静月感叹不已,从回到京城,夫妻二人就没有清闲过,根本抽不出时间去见老太太。这么多年不见了,也不知道老太太身子怎么样了? 虽然她离开京城的那几年,每每遇到好东西都给老太太捎去一些,也去了平安信。但信中,老太太向来报喜不报忧。 韩潇不忍夏静月再伤感下去,转开她的注意力,说:“明儿奶奶过来,你把小葡萄抱给她老人家看,她老人家见到小葡萄不知道会多高兴呢。” 夏静月顿时浮上笑容来,“我还没生小葡萄的时候,奶奶就在信里说等孩子出生了,我们回京了,她第一时间来看呢。而且,老太太还给小葡萄做了一双虎头鞋。” 只可惜老太太不识得字,信都是由焦嬷嬷代写的,词语间免不了有所修饰,不能真切地感受到老太太的心意。 为了迎接明天老太太的到访,夏静月连夜让人准备老太太喜欢吃的吃食,还亲自去库房挑了老太太可以吃的药材,老太太做衣服的料子等等,足足忙了半夜。为此,夏静月还用了一下私心,明天不见任何外客,只接待老太太一人。 要不是韩潇亲自去把夏静月抱回来,没准她这一夜都在仓库翻翻找找呢。 既然妻子精神如此兴奋,大半夜也不睡,那就滚几次床单好了。滚一次还不累,那就滚两次,两次还不睡,再滚第三次…… 床单滚多了的后果,第二天夏静月华丽丽地睡到太阳出来了。 一看时辰,这时候老太太都快要上门了。 一通手慌脚乱地洗漱换衣上来,没等夏静月插好头饰,外头已在回话,说是老太太到了。 夏静月一急,顾不上换上太子妃的衣服和装饰,穿着常服就往外迎去了。反正今天太子府只有老太太一个客人,那些外在的东西老太太也不会在乎。 刚走出玉明院,夏静月就看到老太太被焦嬷嬷扶着从轿子上走了下来。 夏静月看到老太太满头华霜下,皱纹比几年前又多了,也深了,眼睛就禁不住蒙上一层白雾。 老太太看到夏静月扶在门前,怔怔地看着她,禁不住哽咽地唤了一声:“月儿。” “奶奶。”夏静月冲上去扶住老太太,“奶奶,是孙女不孝,这么久了都没去看望您老人家。” 老太太搂着夏静月又是哭又是笑,说:“傻孩子,你诸事繁多,哪有时间来瞧我?奶奶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 老太太从知道夏静月回京后,就一直想过来看望孙女,只是夏静月一回来就被立为太子妃,要管的事,要见的人太多,她不想给夏静月添乱,就一直忍着。即使过年的这会儿,老太太也特意地推迟到初六以后才过来,为的就是不影响孙女的应酬。 祖孙二人正激动与感伤之时,旁边一道喜悦的声音在喊道:“姐姐,我也来瞧你了。” 夏静月抹去眼角的泪珠,回头看去,竟看到妇人打扮的夏筱萱。 当年,夏筱萱听从老太太和夏静月给她挑的人嫁了,日子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男人对夏筱萱极好。夏筱萱在见证了母亲的作死,又有在明王府的遭遇,已慢慢学会惜福。夫妻关系不错,她的嫁妆又丰厚,这日子,夏筱萱过得极其自在。 现在姐姐成了太子妃,夏筱萱在她的交友圈中也变得有头有脸,意气风发。居移气,养移体,如今的夏筱萱已看不到多少当年嚣张跋扈的样子,多些富态,又因为做了母亲,也多了些柔和。 变化如此之大,夏静月几乎都要认不出这个妹妹来了。 “筱萱,你怎么也来了?”夏静月惊喜地问道。 夏筱萱笑容满面地说道:“我夫家官品太低,就是往太子府投帖子也不知道收不收,所以就约了奶奶一道过来。” 夏静月笑道:“你是我妹妹,即便是个白丁,也没有理由把你拦在门外。你往后要来找我随时都可以,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过来咱们只说私事,公事和朝政上的事一字不许提。” 夏筱萱高兴地说道:“姐姐就算跟我说公事和政事,我也听不懂呢。” 第954章 吃醋 夏筱萱已非以前那个眼皮子浅的小姑娘,她跟这个太子妃姐姐有来有往就是她在夫家、在交际圈最大的底气了,才不会来惹夏静月的不快。至于男人的事,她夫君也跟她说过,一切自会靠自己的能力爬上去,不会让妻子去走后门。她夫君还跟她说,他身为太子的连襟,即使没去求人,官场的人看在这一层关系上,也不敢刁难他,还会对他多加关照。所以他已经得到了切初实实的好处,就不能再贪心去求更多的超出他能力的东西。 在见过以前闺中的姐妹为了夫君四处钻营,到处奉承陪笑时,夏筱萱才真正觉得老太太与姐姐给她挑的这个夫君好。其他的不说,这人品是没得说的,生活中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往家里带乱七八糟的女人,也从不要求她去委屈自己讨好别人。 想开了,又过得好,又当了娘,夏筱萱现在也变得平和起来了。 进了玉明院后,夏静月扶着老太太坐下,亲自给老太太捧上茶水。老太太乐呵呵地受了孙女的孝心,喝了一口茶水后,眼睛四处看着,“我的小曾外孙女呢?在哪?” 夏静月有些吃醋地说:“奶奶没跟孙女说几句,才坐下就惦记着小葡萄,有了小曾外孙女,你就不要孙女了。” 老太太笑骂道:“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跟小孩子吃醋,也不害臊。” “在奶奶面前,我害什么臊?”夏静月转过头,吩咐下人把小葡萄抱过来。 小葡萄刚吃过早饭没多久,被王安抱去玩具房里玩了,听到夏静月的传话,王安把小葡萄收拾得漂漂亮亮的,牵着她从内殿那边过来。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神仍然好使着,一眼就看到从内殿过来的漂亮小女娃,哎哟一声就站了起来。 老太太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曾见过长得如此漂亮可爱的小女娃。小葡萄本就是集合了父母的优点来长,加上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被王安这么精致地打扮下来,水灵灵的,又喜气洋洋的,正合了老太太的审美。 老太太最喜欢那些长得脸圆圆的,看上去有福气的孩子,小葡萄才一岁半,正是婴儿肥的时候。脸蛋白白嫩嫩的,加上一双圆溜溜、黑漆漆会说话似的眼睛,一瞅过来,仿佛心就软成一滩水了。 不等小葡萄走近来,老太太就喜得从座位上走下来,一把把小葡萄抱起来,心啊肝地唤个不停。 小葡萄不怕生,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瞅着这个一脸皱纹又慈祥的老太太,好奇得不时地眨呀眨。 夏静月上来扶住老太太,说:“小葡萄过年吃胖了许多,又穿得跟个球似的,不知道多重呢,奶奶你可别闪着腰。” 夏静月有些心惊胆跳地,老太太身子骨已不是从前了,也不知道抱不抱得了小葡萄。小葡萄穿得一身厚,地上又被宠娃狂魔的太子殿下铺了厚厚的皮毯,摔了也不疼,她只怕老太太闪着了腰。 老太太嗔了夏静月一眼,说:“我再没用了,抱个孩子还是行的。” 不过,老太太也知道自己年轻时干多了农活,腰慢慢地不好了,她抱着小葡萄小心地坐回座位,让小葡萄坐在她膝上,百般爱怜地搂着小葡萄对夏静月说:“长得比你小时候好看多了。” 夏静月故作不悦地拉下脸,“反正现在在奶奶眼里,就只有你的小曾外孙女,早没了我,我就是多余的了。” 老太太指着夏静月对小葡萄说:“瞧瞧你娘,又吃醋了。” 小葡萄听不太懂老太太的意思,但对这个吃字还是听得懂的,高兴地跟着叫道:“吃!吃!” “对!你娘吃醋了!”老太太搂着小葡萄笑得开心。 夏筱萱坐在一旁看得稀奇极了,她凑近夏静月说:“姐姐,小郡主怎么一点也不怕生?我那家那孩子可认人了,不熟的人一抱,他就哭得跟杀猪似的。” 夏静月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孩子被人抱多了,就不怕生了。” 小葡萄可以说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出生的,不说王安与韩潇两个,就是董婆婆和初晴等人,还有神农谷的人,一个个都疼她,见到她就抱着不肯放。小葡萄自生下来,就是在众人的怀抱里长大的,若不是夏静月态度坚决,满半年后让小葡萄学爬,一岁时又让她学走,小葡萄这会儿都不知道会不会走路呢。 所以夏静月对小葡萄总是那么的担忧,总怕她被那么多人给宠坏了,长成了熊孩子。可看到小葡萄可爱的样子,自己生的孩子,怎么会不疼呢?她有时候也会忍不住跟着宠起来。 于是,夏静月就越来越矛盾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没有人疼,没有人爱会心疼,但孩子太多人疼了,又忧虑重重。 夏静月见老太太只搂着小葡萄说话,就与夏筱萱说起这些为人父母的担忧来。 夏筱萱本来要说孩子有人宠着不好吗?可转眼想到她的弟弟,就是被她的母亲和父亲宠着长大的,现在已定了性,改都没办法改过来了。再回想自己以前的性子,夏筱萱心有后怕地说:“往后夫君再管教孩子,我再也说他对孩子太凶了。” 若是她儿子将来长成弟弟这模样,天啊,还不如不生为好。 夏静月倒没料到她的吐槽反而让夏筱萱紧张起来了,两人围着养儿的话题聊了一会儿,又转到夏府头上。 夏筱萱幽幽说道:“我跟奶奶过来时,我娘悄悄找了我过去,让我把弟弟带过来,让太子见一见,还让太子提携一下。我没应,把这事跟奶奶说了,奶奶也不许弟弟过来。” “世博如今怎么样了?”夏静月对这个便宜弟弟没什么印象,她来到京城的时候在夏府住的时间不算多,又一直跟老太太住着。而夏世博要进学,他跟老太太也不亲,故而算起来,夏静月跟夏世博只见过几次面,但这几次都不是什么好印象。 第955章 无力吐槽 那是一个比当初的夏筱萱还要嚣张跋扈且凶恶的小孩子。 夏静月因为刘氏的缘故,本就跟梅氏不对头,也懒得理他们的事,夏筱萱若不是撞到她手上,加上老太太来说情,她也懒得管夏筱萱的事。 就算现在,夏静月也不太爱管夏府的事,尤其是梅氏的事。 夏静月端了一碗茶水,慢慢地喝了起来。 “姐,世博的孩子比你家的小葡萄还大一岁呢,我们早就做姑姑了。” 噗—— 夏静月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还被茶水给呛了一下,咳嗽不止。 初晴忙上来拍着夏静月的后背,给夏静月顺气。 老太太搂着小葡萄望了过来,纳闷地问:“月儿,好好地喝茶,怎么也会给呛着了?” 夏静月终于顺回了气,抓着夏筱萱的手问:“你刚说什么,世博都做爹了?”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她记得她初到夏府时,夏世博还是个九岁的小屁孩,怎么一眨眼的,就当爹了?这世界也变得太快了吧? “是啊。”夏筱萱点了点头,说道:“他那大儿子过了这个年,都三岁了。这是最大的一个,最小的那个,是年前生的,加起来,世博已经有四个孩子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夏静月一惊朝老太太问道:“奶奶,你怎么没在信里告诉我世博娶亲的事?” 就算夏静月再跟梅氏与夏世博再不对路,但身份上也是夏世博的姐姐,弟弟要娶亲了,姐姐却连个贺礼也没有,那也太失礼了。 老太太听是这事,满脸的笑容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娶亲?我看他这辈子都别想娶媳妇了。” 在夏筱萱的解释下,夏静月才知道这几年的夏府是何等的精彩。 梅氏见夏哲翰身边的新人美人越来越多,她又人老珠黄,娘家也不管她了,她这辈子是指望不了娘家和夏哲翰了。于是,梅氏把一切希望都放在了唯一的儿子身上,把儿子当成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这也是老太太本想插手教养夏世博结果却失败的缘故,梅氏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哪会让老太太带去养着了?在梅氏心中,老太太就是个不识字,什么都不懂的乡下老太婆,一个乡下老太婆能教她儿子什么?因此每次老太太说要教养夏世博,梅氏就去松鹤堂大闹,闹得老太太冷了心,再也不管了。 梅氏得到管教儿子的所有权后,开始还想让儿子去学堂念书,将来出人头地。后来发现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又因为常跟人打架以及爱撒泼,已经没有学堂愿意收他了。 眼看儿子是不成器了,梅氏不知听了谁的主意,把目光放在孙子身上。 于是,夏世博还不满十四岁呢,梅氏就给儿子安排了通房。 这么一来,夏世博在刚满十四岁的时候,就得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比小葡萄还早一年出生。 夏筱萱现在对她的母亲和弟弟是无力吐槽了,“姐姐您说,这正妻还未进门呢,就有了三个庶出的孩子。再加上父亲根本不认母亲的身份,世博现在嫡不嫡,庶不庶的,身份本就尴尬,本就不好娶亲,如今弄出这些事来,弟弟的名声全被败坏了。好的一点人家,不愿嫁进来,差一点的,父亲也不同意,说怎么也是王妃的娘家,怎么能娶个门弟差的?哦,现在您成了太子妃,父亲的眼光就更高了。” 正妻未进门,已有三个庶出的,母亲又是出自宁阳伯府那个大笑话的家庭,夏府又是姨娘管家的,夏世博现在在京城也成了一道笑话。 夏筱萱满脸愁容地说:“我倒是想给弟弟找个好一点的妻子,可是熟人中不好意思去找,免得坑了人家。那些不熟的,又不清楚性情的,只怕会闹得府里更乱。我不止一次劝母亲,可她就是跟中了邪一样,昨儿还跟我说,弟弟可是太子的妻弟,哪用得着去愁娶媳妇的事?还说待太子登基后,随便一道圣旨下来,哪个贵女娶不得?您说,我听了这话,哪敢把弟弟带过来?” 没得让她跟这个姐姐生分了。 夏筱萱再清醒不过,这个姐姐跟她们是一点也不亲的,如今面上感情好,也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倘若惹恼了,随时都会断了这点姐妹情。 夏筱萱正是因为看得太清楚,才不敢去抱怨夏静月,她偶尔自己都会想,换了她是夏静月,在得势时没准早就替刘氏报仇,将他们母子三人赶出夏府了。如今还有这个脸面情,已是很宽容大量了,反正将心比己,换了她是做不到的。 老太太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对夏静月说:“夏家的事,月儿,你别管,乱糟糟的一团。去年王爷被立了太子,马上有人给你父亲送美人来,你父亲现在已经有七个姨娘了,膝下了又添了三儿两女,都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你父亲若是来找你要官职之类的,你可别理他。” 夏静月笑了笑,说:“奶奶不用为我担心,我以前未出阁时,父亲就管不了我,何况如今?” 对于夏哲翰,夏静月有一百种办法治他。 不过夏哲翰万般缺点中,却有一个优点,就是胆小怕死。他也懂得审时度势,倘若做得过份了,派人去敲打一下,他自然知道害怕。 夏静月留了老太太与夏筱萱用膳,用完午膳后,夏静月借着扶老太太去消食,与老太太单独来到后花园中。 “奶奶,父亲另添的三个儿子都是姨娘出的?” “是。以前他倒是想娶妻来着,不过这几年淡了。” 夏静月扶着老奶奶慢慢地走着,“奶奶,你瞧着那三个孩子怎么样?可有能教好的吗?” 老太太想了想,说:“那三个孩子还小,若要教怎么会教不好?月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一件事了?” “奶奶,我想从中过一个孩子到我母亲名下,您觉得如何?” 奶奶猛地站住了脚步,又惊又喜道:“你当真这样想?” 第956章 元宵宫宴 夏静月点了点头,说:“时下人们都讲究香火,母亲没有留下儿子,待百年后我去了,还有谁会记得她,又有谁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她烧香?从庶出中抱一个孩子到母亲名下,充作嫡子养着,这样夏家就有了真正的嫡子,而我母亲也有了香火,算是两全其美的事了。” 刘氏临死前最大的心愿是进夏家的祠堂,受夏家子孙后代的香火。如今夏静月还在尚好,夏家的祠堂有刘氏的一个位置。可若是她不在了,再过几代,夏家的孩子不是刘氏所出,这牌位也不知道能留多久。只有把孩子记在刘氏名下,成为夏府族谱上刘氏的孩子,刘氏才能世世代代地享着夏家的香火。 这也是夏静月唯一能为刘氏做到的事情。 老太太到京这么多年,哪会不明白嫡子与庶子之间的天壤之别?而夏哲翰曾想再娶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一个嫡子吗? 刘氏是夏哲翰明媒正娶的原配,唯一的嫡妻,如果能将一个伶俐的孩子记在刘氏名下,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了! “月儿,你能这么想,奶奶很高兴。你母亲若是知道,也会很欣慰的。”老太太眼眶发热地说道,即使夏静月此意是为了让刘氏享受夏家世代的香火,但此事对于夏家来说,也是一场极大的造化。 夏静月说道:“这件事情,我得先跟两位舅舅提一下,他们同意了才行。” 老太太点头道是,不过不用去问,刘家兄弟都会答应的。正如夏静月所说的那样,时下人们注重香火,认一个孩子,以后刘氏天天有人给她烧香,香火不断,对于去逝的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刘家兄弟恨夏哲翰,恨梅氏,可为了刘氏将来的香火传承,只要这个孩子不是出自梅氏的肚子,接受起来就容易多了。 老太太握着夏静月的手又紧了紧,“这个孩子,奶奶会替仔细地挑选。” 一旦这个孩子记在刘氏名下,就是夏静月的嫡出弟弟了,将来韩潇做了皇帝,他就是真正的国舅。老太太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这个孩子不仅不能拖孙女的后腿,还须得能帮上夏静月一把才行。 “奶奶也不用太过着急,孩子还小,先慢慢看看再说。”这也是夏静月将老太太单独带到这里的原因,这件事暂时不宜让太多人知道,先观察一番再说。“其他的不说,品性是首要的,就是平庸一点,笨一点都没关系。品性若是不好,越是聪明,祸害就越大。” 老太太深以为然,“你放心,在没有刘家两位舅舅同意前,我就连你父亲也不告诉他。” 有她老太太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人选,但也如夏静月所说的那样,年龄还太小,看不出什么来,最好抱到膝下观察一阵子。“回到夏府后,我就跟你父亲说,膝下空虚,想抱个孙子来养的,你父亲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老太太与夏静月商量妥当后,回到玉明院的时候神情格外的轻松。 过完了年之后,紧接着元宵佳节就要到了。 皇帝过了这一年后,对自己的身体越发的担忧,除了将政事都交给韩潇之后,还让万昭仪帮着夏静月熟悉宫中事务,尤其是关于举办宫宴的事宜。 夏静月参加过几次宫宴,但怎么操办一个宫宴,对此所知甚少。万昭仪便把夏静月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她怎么做。 “原本这些事得慢慢教你才行,只是皇上的身子,皇上心里有数。朝政那边太子原先就帮着皇上处理公务,又有众臣辅助,以太子的能力挑起这担子不难。如今唯有你这里了,后宫没有皇后,以后就没有皇太后来助你。太子除了你,也没有其他的妾室,不能帮你搭把手,往后凡是宫宴,都要你一人操办,你须得赶紧学起来才是。”万昭仪把夏静月叫进宫,说起这些事来。 夏静月认真地听了,在朝廷上,皇帝为了跟百官拉近关系,与民同乐,每到节日或者一些大的节气上,都有各种仪式或者祭祀。 同样的,后宫的皇后身为一国之母,为了拉近与命妇的关系,也为了给天下女子做个表率,树立一个好榜样,好形象,时常需要设宴,请命妇或者有功女子进宫赏赐。 各个节日的宫宴是不能免的,不同节日的宫宴有不同的规格。除了宫宴之外,皇后身为一国之母,也需要主持一些祭祀或者祈福的事。 一年之中的三元节是极为重要的节日。 三元为上元、中元、下元三节。 上元就是正月十五,又叫元宵节。这一天白天的时候,凡是有诰命的夫人都要进宫朝见皇后。到了晚上,宫中要举行赏灯会,并宴请众命妇。 中元节在七月十五,是祭祀先人的大节,皇帝要领着百官去祭祀先祖,告慰先灵;祭祀土地,以求大秋丰收。 下元节在十月十五,这一天要祭下元水官,祈祷、解厄等等。 皇帝带着官员与皇族男人去祭祀先人,后宫的皇后也要统领内外命妇行一些仪式。 当然,这些节日并非年年节节都要办,像如今皇帝年事已高,许多节目都取消了,像什么春搜夏苗之类的,也早没有举办了。 宫宴更是如此,皇后自缢后,除每年中秋大节后宫已没怎么办宫宴了。 但如果韩潇做了皇帝,刚登基的一两年是需要把所有节目和仪式都尽量做全的,以免落人口齿。夏静月将来也少不了有一堆的宫宴要操办,什么元宵节、乞巧节、中秋节等等,春天花开了,要办花朝节、赏春宴之类;夏天荷花开了,有观莲节,赏荷宴、百花宴等;秋天较大的节日就是中秋、重阳两个节日,若是有需要,还要加个七夕节、赏月宴;冬天有寒衣节,冬至节、腊八宴等等。 总之,若是要将这些节日都办起来,每个月都要举上几次的宫宴。 第957章 一国之母 “这一国之母,可不是光坐在中宫发号施令就行的。”万昭仪将手中厚厚的册子交给夏静月,“这里有详细注明的册子,你可以拿回去细看。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忧,除了重大节日外,其他的小节日都是由你看着办,需要就办,不需要可免。” 也就是说,有政治目的就办一个,没有又不想热闹的话可以不办。但不管办不办,到了这些节日,都要赏赐些东西下去,以示皇恩浩荡。 “除了办宴以及各种祭祀外,还要对内外命妇进行赏罚。有功的赏之,有过的罚之……”万昭仪将如何应对处理这些事的小技巧与夏静月说了起来,赏该怎么赏,罚该怎么罚,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 夏静月一一听了,只觉得脑袋越来越大,怪不得做皇后的人都是从贵女中挑选品德才华最高者,没有一定的情商和智商,真办不好这事。 这还是在韩潇没有其他女人的前提下,像当今皇帝,后宫那么多女人和皇子,做皇后既要做天下女人的表率,又要时常与各命妇打交道,还要防着后宫女人的明争暗斗,真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万昭仪见夏静月双眼发晕的样子,禁不住笑道:“所以说,后宫的妃子多了,也并非是没有好处的,起码在这些节日的时候,能帮皇后分担许多事务。往年办这些宫宴的时候,滕氏、连妃是皇后的大帮手,就是本宫,遇到大节日时也得出来搭把手。” “我多培养些女官就行了。”就为了有个搭把手的人,就把自己的男人分享出去?夏静月情愿劳累一些。何况宫中的女官也不少,提携些能干的,也能辅助着把事办好。 “这也可以。”万昭仪掩唇笑了笑,心中是极为羡慕夏静月的,能把善妒表现得如此毫不掩饰,这是多大的底气?是女人多么奢望的一件事? 这比做一国之母难多了。 年轻真好。 万昭仪的思绪有些飘渺,如若能回到年轻的时候就好了,如果也有这么一个知她宠她爱她的男人,就是拿个女皇跟她来换,她都不换。 万昭仪微微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不切实际的有的没的东西。 这一次的元宵宫宴,以皇帝的意思是要按最高规格来办,皇帝要让其成为两代新老帝君交接的象征,可以载入史册的一件大事,大靖史上最平和的皇帝更迭。同时,先前几次宫宴闹出来的丑事,影响太大,也急需一场盛大而隆重的宫宴来重振皇家威仪。 如此盛大的宫宴,是大靖开国以来少见的,单靠一个万昭仪和没有半点宫宴经验的夏静月根本完成不了。 万昭仪以前不爱参与这些琐事之中,很多事情只知道个大概,具体的就有些犯晕了。即使有后宫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帮忙,还有十二监的太监主管辅助,万昭仪与夏静月也有些焦头烂额。 万昭仪放下厚厚的几本册子,揉了揉发涨的眼睛,“光看这些东西,本宫就看得眼睛发直了。若是淑妃还在,连妃身子好,多少能帮我们分担一下。” 七皇子在宫中出事,刘淑妃落得个看管皇嗣不力的罪名,被夺了淑妃的位份,降为了末等的美人。如此隆重的宫宴,当然不能让个小小的美人来插手,有失皇家体面。 而连妃,在得知宁王出事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宁王落成这个样子,对连妃的打击太大,使她一下子就失去了争强好胜的野心,慢慢地就不爱出现在人前,如今深居兰桂宫,不理庶务,只管吃斋念佛。 康王谋害宁王,虽然最后顾幽顶罪,脱了嫌疑,只降为康郡王。但身为生母的舒德妃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被皇帝打入了冷宫。 纵观后宫,皇帝的女人那么多,除了万昭仪,竟没有一个能帮得上忙的。 后宫找不到帮手,那就只能在其他皇亲命妇中找人过来帮忙了,这也是有前例的事。 夏静月与万昭仪商量过后,按照前例,将穆王妃与宁王妃请进宫来协助此事。 不想皇上得知此事,让万昭仪顺道把安王妃也请来帮忙。 夏静月听到这个消息后,无语良久,皇帝还真不把安王谋反当成一回事,这种日子竟然还重用安王妃,这心得有多大? 万昭仪理着手中的册子,轻轻笑了下,说道:“皇上说,既然已经放了安王一马,要做就做得大方一点,趁此让大家看到他宽宏大量的一面,省得底下都说先帝的儿子都被他杀光了。” 皇帝爱名,夏静月是早知道的事,但同样的,皇帝的可不是心胸如此宽广的人。她不由笑了笑,“父皇对安王真好。” 万昭仪但笑不语,有话事,心里有数就行了。 然而,即使心里有数,夏静月仍然不是滋味。皇太后对安王这个幺儿也太过偏心了吧,看这样子,不仅要轻轻翻过谋害皇帝的大罪,还要隐隐地为安王起复了? 安王是幺儿,老人家心疼最小的孩子,民间也是有这样的事,夏静月还可以理解一下。但夏静月想不通的是,皇太后怎么对逍遥散人那个谋害皇上的人也网开一面?要知道,皇帝也是皇太后的亲生儿子,没得轻轻地饶过害自己儿子的人。 万昭仪看了眼沉思中的夏静月,从册子底下翻出一本略旧的册子来,递给了夏静月。“元宵宫宴的重头戏是花样百出、年年翻新的赏灯会。这本册子记载的是皇上登基以来举办的所有元宵宫宴中,最为精彩的一场赏灯会,那一年的宫灯,真是让人记忆犹新哪。本宫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无法超越。那一次的无宵宫宴,皇后挣足了名声,负责宫灯这一块的容修仪更是居功至伟!” 夏静月拿着册子的手指微微一僵,诧异着万昭仪怎么突然提起容修仪这个极为忌讳的名字? 这个问题若有若无地困扰着夏静月,直到她走出宫殿时,被冷空气一吹,打了个寒颤,突然福至心灵。 第958章 惊变 她脸色骤地一变,脚步一个踩空,险些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好在初晴一直警惕地跟在夏静月左右,见夏静月突然身子倾倒,连忙上去扶住了。“殿下,您小心些。” 夏静月伸出手摆了摆,示意无事,然而脚步仍有些慌乱。 眼看明天就是元宵节了,这一天正是最忙碌的时候,样样都要盯着到位。即使有了穆王妃、宁王妃和安王妃的加入,几个女人还是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 为了明天能拿出漂漂亮亮的成绩,夏静月几人干脆夜宿在皇宫。 东宫那边自二皇子被废之后,一直都空着,原本韩潇该搬进去的,只是住惯了原睿王府,就一直留在原睿王府,没有搬进宫来。 夏静月让人把东宫收拾出来,晚上几个王妃在那边留宿。 夏静月忙到凌晨才做完手中的事,她匆忙地洗漱后就歇下了,趁时间多休息一会儿。 因记着今天的事多,夏静月睡得很浅,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寅时还未过就醒来了。 见初晴在脚踏那边睡得熟,想着这丫头跟着她忙了几天,也该累坏了,夏静月就没有唤醒初晴,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夏静月套了件外衣,走出殿中。 天空一片漆黑着,整个东宫都静悄悄的,即使这几天天气好转,时有太阳出来,但在这个季节的夜里仍有些萧瑟的冷意。 因东宫是匆忙收拾出来的,人都在忙着几个时辰后的元宵盛宴,东宫的人手就显得少了,处处透着寂静。 夏静月住在正殿的位置,另三位王妃则在主殿不远的客舍休息着。 那边客舍与主殿隔了一个小花园,夏静月才走到小花园处,突然发现前头有个人影极快地闪过,她一惊喝道:“谁?” 那人穿着一身从头裹到脚的黑衣,见身形,隐隐是个女子,她听到夏静月的喝声,朝夏静月的方向望来一眼。 夏静月的喝声惊醒了守护她的两个嬷嬷以及侍女,就连睡熟的初晴也被惊醒了,纷纷从主殿出来。 夏静月离那黑衣女子最近,见她欲图从侧殿的方向逃走,那地方也是客舍的方向,连忙追了上去,以免三个王妃受到伤害。 人未到,夏静月藏在衣下的长鞭已经出手了,朝着那黑衣女子扫过去。 黑衣女子凌厉的眼睛微微一眯,看夏静月的目光透着浓烈的杀气,抽出身上的软剑朝夏静月身上的要害刺去。看那凌厉的剑势,欲图将夏静月劈于剑下。 夏静月平时闲着没事,就爱跟韩潇喂招,韩潇是个练起武来绝不开玩笑的人,长年练下来,夏静月的应敌反应非常快。 那黑衣女子的武功远在夏静月之上,但夏静月有跟韩潇对招的丰富经验,又深得韩潇的指点,即使不敌于黑衣女子,可黑衣女子想在几招之内将夏静月拿下也是不可能的。 夏静月并不是要打败黑衣女子,也不是想凭自己的力量抓住黑衣女子,她想要的是拖延。故而,她不跟黑衣女子近身搏斗,而是借着长鞭的远攻,拖住对方。 只拖了几招,初晴几个人就赶了过来,将黑衣女人包抄住。 有了五个高手联手合攻黑衣女人,夏静月便退往一边,观察着那个黑衣女子。 这一观察下来,夏静月心头越来越凝重,这黑衣女子的武功极高,初晴五人联手也只能隐隐打个平手。 要知道,除了初晴外,韩潇另给夏静月找来的四个帮手,是暗部最强的高手之一, 她们的武功就是在江湖上也可以列为一流高手的。但在这个黑衣女子的手中,竟然讨不到任何便宜。 皇宫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此女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东宫,极有可能是皇宫里的人。皇宫里头,怎么藏了如此高手? 若她想行行刺之事,谁来阻挡? 夏静月慢慢地后退,退到一个极巧的位置,隐于黑暗之中。 这边的打斗,很快惊动了东宫侍卫,当听到东宫侍卫赶来的脚步声,黑衣女子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慌。她骤地后退,正欲飞离此地时,突然,一道挟着风声的鞭子朝她的面巾掠来。 一鞭挥来的人正是夏静月,对于如何偷袭别人,夏静月可谓说得上是极有经验了。她守住的位置,正是最佳逃离的地方,在黑衣女人逼退初晴等人时,迅速使出极为刁钻的一鞭。 黑衣女子武功虽高,但对敌经验似乎有些不足,竟被夏静月给暗算了一下。但她反应也极快,百忙之中头微偏,躲过了面门的这一鞭。 然而夏静月手腕一转,长鞭在空中变换了方向,勾住了黑衣女子的头巾,将之扯了下来。 头巾飞落,灯光之下,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洒了下来。 黑衣女子阴鸷地看了夏静月一眼后,凌空飞上宫檐,身影如惊鸿,借着夜色消失无踪。 夏静月怔怔地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块头巾出神着。 方才离得远看不清楚,这会儿她与黑衣女子站得极近,借着灯光看到了黑衣女子的眼睛,隐隐有些熟悉。 她将头巾放下鼻间用力地嗅了嗅,头巾被薰了浓烈的香气,将女子本来的体香给掩盖住了。 “殿下,您没伤着吧?”初晴见夏静月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发不语,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夏静月将头巾给了初晴,说:“你去查一查这头巾,看看能否查出一些线索来。还有,跟那些侍卫说,这边有人天黑看不清路,摔着了,没有其他的事。” 夏静月派人暂时压下这边的事,吩咐下去不许走漏风声,见客舍那边有宫人探头望来,便举步往走去。 这边闹出如此之大的阵仗来,早就惊动了客舍住着的人,夏静月刚走到客舍就看到宁王妃李雪珠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959章 有你在身边,我无所畏惧 “四皇嫂,那边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听到有打斗的声音?”李雪珠穿着一身正装,头发一丝不乱,头上的凤钗步摇也未曾取下。 夏静月一愣问道:“你还没睡?” 李雪珠摇了摇头:“我重新检查了一遍我要做的事,以免出错,就一直未曾入睡。” 这边有三间客舍,夏静月见这边动静如此之大,穆王妃住的房间却没有丝毫的动静,连灯都没有亮一下,吓了一跳,连忙走去。 李雪珠上前拉住夏静月,笑道:“四嫂不用去找三嫂了,她在我那儿歇着。我第一次帮忙办宫宴,什么都不懂,就请了三嫂过去请教着。外头出事时,三嫂刚在我那睡下,如今正忙着换衣服呢。” 果然如李雪珠所说的那样,夏静月走进房舍就看到穆王妃一边让宫女穿衣,一边走出来。“太子妃,这是怎么一回事,宫里闹贼了?” 夏静月略略把事情说了一遍,穆王妃与宁王妃两人脸色吓得煞白煞白的。 李雪珠大惊说道:“宫里怎么会藏了这样的高手?若不是四皇嫂发现了,没准我们……” 穆王妃也是青白着脸,要按夏静月所说的那样,那个黑衣女子想进来刺杀,她们早就身首异处了。穆王妃也不愧是年龄最大的,经事最多的,惊慌之后,立即说道:“这件事不能传扬出去,不然会影响到今天的宫宴,咱们得找个借口圆过去。” 离天亮只有一个时辰了,若是传扬出去,她们之前的心血都白费了。 夏静月说道:“我暂时压住了,但怎么处理我想听听几位王妃的意见。” 方才打斗得激烈,客舍附近的内侍有不少看到的,他们都是三位王妃的下人,夏静月言下之意,是让三位王妃管住这些人。 好在跟穆王妃与宁王妃进宫的,都是她们器重的心腹内侍,两人立即保证会让下人守口如瓶。 “不好。”穆王妃突然惊呼着,“安王妃呢?她怎么没来?” 几人一惊,连忙往安王妃的客舍走去,才走到门口,就见安王妃也慌张地走了出来,“我听宫女说东宫进贼了?偷了什么东西?” 三个王妃都安然无恙,夏静月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若是在这节骨眼上其中一个王妃出事,夏静月难逃责任。 夏静月见安王妃也一身整齐,问道:“皇婶也没睡?” 安王妃拍着胸口,后怕地说:“是的,我忙完不久,刚趴在桌上眯了一下眼睛,就听到外头乱槽槽的,下人来说进贼了。太子妃,宫里守卫森严,什么贼子胆这么大敢来偷东西?可抓住了吗?” “不曾,让她给逃了。” 夏静月让初晴带人在东宫查了一下,见没有少东西,也没有人伤亡,让三位王妃安心歇着。 可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这会儿谁还睡得着? 四人便泡了一茶酽酽的茶,坐在一起喝了,互相统一了说词,再派人支会万昭仪一声。 因这一场虚惊,夏静月派人去找韩潇求支援,让他帮忙加派人手过来,做好宫宴的安保工作。以此同时,再排查宫宴各环节的负责管事,如有疑惑的不问原因撤下,换上可靠的人管事,力求让宫宴做到万无一失。尤其是饮食那个环节,必须从食材就开始盯着,凡是过手的人都要接受监督,力保无错。 万昭仪得知消息后,全力支持夏静月措施,并把身边得用的女官派到夏静月,以供夏静月差遣。 在一片紧张中,太阳终于出来了,宫宴也终于开始了。 因后宫无主,太后身子不适,命妇向皇后朝拜的这个环节取消了,命妇只需在晚上进宫赴宴便行。但前朝那边,韩潇就忙得不可开交了。 这一天对夏静月来说,是有史以来最为忙碌的一天,稍有清闲,就有一批批的女官向她来汇报并且请示。好不容易口水说干了,正想坐下歇一口气,韩潇那边派人来请了。 这一天,身为太子妃,夏静月需要与韩潇同进同出,接受百官的朝拜。 与韩潇一起坐在仅次于皇帝的高位上,夏静月望着底下的群臣,除了感受到无双的荣耀外,还有沉重的责任。往后,她与韩潇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就是一个国家的形象,这个国家这个时代的重任就压在了他们的肩膀上。 坐在高处,她才知道什么叫君无戏言。 因为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所有人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并被百官与命妇履行着,影响的将是一个国家的动向。 在这个位置,一旦一句无心或者随意的话说出来,所造成的影响将是巨大的。 譬如你无意中说了一句对一个人或喜或恶的话,那么所有人会根据你的话去拉拢或者排斥一个人。可让一个人鸡犬升天,亦可以让一个人家破人亡。 甚至身为高位者,连自己的喜好也不能过多地表现出来,一旦你喜欢什么,上行下效,改变将是一个朝代的风气与习俗。 这一刻,夏静月的心中是有些迷茫的,现在她才发现,她还没有做好承受这个责任的准备。她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差,造成不可挽救的负面影响。 夏静月紧张地攥着手,旁边突然伸来一只大手,握了她一下。 夏静月侧过头,看到气定神闲地坐在旁边的韩潇,蓦地也跟着轻松了下来,反握了一下他的手。 是啊,有他陪在她的身边,她有什么好怕的? 即将来临的,是风也好,雨也好,是阳光也好,黑夜也好,此生此世,身边有他。 韩潇正视前方,正襟危坐,但眼角余光一直关注着旁边的妻子,见妻子终于从紧绷的情绪中放松下来,从容地面对一切时,他的唇边泛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月儿,你知道吗?与你并肩齐站着,哪怕前面是刀山,或是火海,我亦无所畏惧。 皇帝领着太子与太子妃,受百官朝拜,正式向天下诰告韩潇储君的身份。 第960章 惊闻真相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着下面一片山呼海啸的喊声,皇帝目光有些湿润,他给大靖选了一个最优秀的继承人,去到下面,也有颜面跟列祖列宗交待了吧? 夜,来临了。 元宵宫宴最为热闹的时候到了。 猜灯谜,赏花灯,年年如此,但也年年热闹。 晚宴分为男女两宴,男人在前面设酒宴吃酒听歌看舞,而女人则在后花园中赏灯猜灯谜看戏曲。 万昭仪今天极尽责任地将夏静月带在身边,教着夏静月如何应酬,给她解说各位命妇的习惯与来历,让夏静月从中学到许多为人之道,处世之道。 这是一天对夏静月来说,是震撼的一天,也是忙碌的一天,更是紧张的一天。好在宫宴结束后,一切仍是有条不紊的,总算没有辜负皇帝的期待,宫宴办得极其成功。 借着这一场宫宴,也让世人看到了夏静月的能力。 待到夜深之后,所有人都离开了,夏静月拖着疲惫的身体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后,这才与她家太子殿下回府了。 自接了元宵宫宴的事情,夏静月已有好几天没有回府了,到第二天醒来想抱女儿的时候,才悲伤地发现女儿竟然对她陌生起来了,也不黏她了。 为此,夏静月推掉了所有拜帖,谢绝所有要拜访的人,专心留在太子府陪女儿玩耍。 辛苦地陪了女儿一天后,小葡萄终于又黏上了夏静月,母女俩又亲亲热热的。 夏静月找了许多木雕的小动物,小鹿小牛小孔雀等,教着女儿认识。 “这个有白斑的,斑像梅花的,叫梅花鹿;这个长得像骏马一样的鹿,叫马鹿;还有这个,嘴唇白白的,叫白唇鹿……” 夏静月一样样地拿起说着,小葡萄靠在她身边奶声奶气地跟着念。 过了年,小葡萄又长高了许多,吐字也慢慢地清晰了起来,不过声音仍是软软的,柔亮的,听在耳中,把夏静月的心都听融化了。 搂着小葡萄认了一会儿动物后,夏静月又陪着小葡萄玩了一会儿游戏,待小家伙犯困了这才抱她到榻上。小葡萄睡觉的时候要有人陪着,白白软软的小手揪着夏静月的衣服不肯放开。 夏静月轻轻拍着小葡萄,低低地哼着小曲,小葡萄眨了眨困顿的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看着女儿粉粉白白的一团,夏静月怎么看都看不够,低下头,在女儿圆嫩嫩的脸上亲了一口。 直到韩潇回来,夏静月才从榻上起来,让初晴看着小葡萄,免得小家伙醒来找不到人又哭鼻子了。 走出寝殿,夏静月看到韩潇坐在厅中的椅子上,正端着茶碗出神,眉目间有些阴沉。 “怎么了?”夏静月走到韩潇旁边的椅子坐下,思索着朝中最近发生的事,猜测着莫非是变革之事阻扰太大? 到了二月,朝廷要推行第一个变革——青苗法,由官府贷款贷种子给买不起种子的贫困百姓,等收成之后,还钱或者以粮食抵债。 青苗法前期需要大量的银钱,国库已经被皇帝花得没剩下多少钱了,这一笔钱就由官府向商人借贷。韩潇暗中操作之下,拿自己的私钱以商人的名义放出来,加上他在民间的威望与信用,许多商人都愿意借钱出来。 因此在银钱这一方面,是难不倒韩潇的。 正是如此,夏静月见韩潇的眉头深锁才感到疑惑,莫不成钱刚凑齐就被贪污了? 不等夏静月过多地猜想,韩潇挥退了下人,说道:“屠嬷嬷死了。” 夏静月一愣,没想到韩潇烦恼的是这一件事,劝道:“以屠嬷嬷对逍遥散人的忠心,即使她活着也不会招供,死了就由着她吧。” 在这之前,他们已做好了屠嬷嬷是不会招供的准备,说不定还会用绝食或者其他办法继续自尽。故而见韩潇如此重视这一件事,夏静月有些迷惑。 “月儿,你知道屠嬷嬷是怎么死的吗?”韩潇放下茶碗,严肃地与夏静月说道。 夏静月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另有变故,坐正了身子,问:“怎么死的?” “屠嬷嬷自尽未遂,但仍中了少量的毒,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之中。我请了神农谷的医者来救治她,解了她体内的毒,在她苏醒后,因元宵节事多,我暂且让人看管着她,没有去审问。直到今天我才抽出空过去,不想牢房那边已经大乱了……” 韩潇平静了一下心情,说:“屠嬷嬷突然吐血不止,神农谷的医者赶过去才发现,她体内藏着一只隐藏极深的子蛊。” 蚩人派的蛊虫种类繁多,令人防不胜防,并不是所有的蛊虫都能及时地诊断出来。有许多蛊虫在未发作的时候,隐藏极深,与人体合为一体,根本无法诊断出来,就如同夏静月上次中的血蛊。 夏静月隐隐地对屠嬷嬷吐血不止的事情感到熟悉,“她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气绝身亡了。”韩潇深呼吸了一口气,说:“神农谷的医者已经查了出来,屠嬷嬷体内的子蛊叫尸腐蛊,一旦母蛊死亡,子蛊就会立即发作,分裂成无数的细蛊,化入人体的血肉之中。不到三天的时间,尸体会先从手指、脚趾开始变紫,化为黑色,最后成为一滩黑色的尸水……” 夏静月情不自禁地站了出来,“这不是长公主……” 韩潇点了点头,虽然他们之前猜测长公主是被人害死的,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跟蛊毒有关,更没有想到真的会和安王牵扯上。“屠嬷嬷的尸体正在观察之中,如果与长公主死后的症状一样,那么,长公主的死因就可以确定,并非毒杀,而是蛊杀。” 夏静月浑身发冷地坐了下去,难道长公主的死,真的是安王动的手?可是,长公主是那么疼爱安王,比对亲儿子还好,对于安王几乎是百依百顺,在安王年幼离京就藩的时候,长公主不惜从南霖千里迢迢赶过去,细心照顾他。 第961章 因果报应 那样疼他爱他的人,又是没有利益冲突的人,安王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韩潇虽然对这位姑姑没有什么印象,但在确定了这位姑姑是被人害死的,尤其是极可能被自己的弟弟害死的,心中不免生起几分悲伤来。再想到左清羽因为长公主的死,这些年来与生父水火不容,最后害得生父寿命不长,如果真相是这样的话,对于左清羽的打击是何等的残酷! “兴许,是逍遥散人下的手。”夏静月无法去将人心想得如此冷酷,仍抱着一丝希望说道。 “此事正在查,查长公主最后一次去临江府的时候,逍遥散人在不在安王府。如果他在的话,凶手可能是逍遥散人。如果当时逍遥散人不在……”再综合安王后来的所作所为,那就可以确定长公主是安王蛊杀的。韩潇长叹一声:“即使长公主不是安王杀的,但以安王对左清羽的算计看来,他是知道真相的。” 夏静月恍然大悟,怪不得安王想坑死左清羽,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与其将来被左清羽知道真相后多了一个隐患,不如直接弄死左清羽父子。 可怜的左清羽,一直把安王当作比父亲还亲的长辈,却不想,那才是真正的豺狼。 夏静月无法想象,当左清羽得知这个真相后受到的伤害有多深,这个重击甚至比他当年目睹长公主化为尸水更为可怕。 夏静月再次庆幸在南霖的时候,没有将南霖太子的身体情况告诉他,不然他知道误解了父亲这么多年,认仇为亲,还害得父亲命短后,受不受得住这个打击。 这一件事,还是永远地烂在肚子里吧。 但关于长公主的真实死因,左清羽他有权力知道真相。 这件事,也是韩潇夫妻离开南霖的时候,左清羽跟他们约定好的事,如果大靖这边查到什么,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兴许那会儿,左清羽已隐隐猜到了真相。 “逍遥散人被关在牢房里,在我们的监视之下是无法动手的,那么,杀死母蛊,让屠嬷嬷身亡的人会是谁?”安王,还是…… 对于夏静月的这个问题,韩潇沉默良久,仍是以前的那句话:“一切以证据说话。” 这三天中,韩潇早出晚归,除了忙着朝廷的事,还要关注屠嬷嬷尸体的情况。 三天之后,韩潇哄睡了小葡萄,带了夏静月到书房中,说:“屠嬷嬷的情况与长公主的情况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可以确定长公主是死于蛊杀。 证据已经非常确凿了。 韩潇走到书案前坐下,取出毛笔,将这一件事写了下来。 夏静月上去给韩潇磨墨着,说:“用杀长公主的办法来杀屠嬷嬷,对方岂不是明白地告诉我们长公主是被害的吗?” 韩潇执笔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说:“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杀屠嬷嬷与长公主的人是同一个人,但对方不知道长公主死后的事情被左清羽知道了。第二种就是,凶手并非同一人,对方并不知道长公主的死因……” “如果是第一种,那么,左清羽身边的人连接死去,纯属巧合?” 韩潇与夏静月相视一眼,看来可以排除第一种可能了…… 天气渐渐地暖和了,到了三月之后,树都绿了,草也青了,花儿也开了。 太子府的后花园里,开始出现蝴蝶的踪影。 关了一冬又将近一春的小葡萄终于被放出来了,看到大大的花园,小葡萄顿时撒欢跑了起来,小小的身子一转眼就不知道钻到哪个花丛中了。王安在后头追得气喘如牛,让人拿了一个捕蝶的小网让小葡萄玩。小葡萄得了这个新鲜玩意,追着蝴蝶跑,没再到处钻,王安这才能喘上一口气。 “咱家的小祖宗呀,差点把咱家的老命给追没了。”王安一边抹着汗,一边喘着气说。 初晴拿着花篮采花,闻言后笑道:“王总管这就叫累了?等以后小郡主更大了,我看你连影子都追不上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说不定那会儿,咱家有了个更小的小祖宗了。”王安感叹着小孩子长得真快,想着小葡萄刚生下来的时候,小小的一团,他抱着都小心翼翼的,大气不敢喘一口。不想才两年多,孩子已经会跑会跳了。“咱家想不认老都不行哪。” 夏静月提了个篮子过来,沿着小路走。她在后花园处种了不少的艾,这会儿艾叶正嫩的时候,摘来做菜也好,做青团也罢,正是味道最好的时候。 青青翠翠的艾就长在道路两边,惹人喜爱,夏静月一边采着艾叶,一边看女儿在草丛上奔跑着扑蝶,不断地传来清脆的笑声,她的唇边不由挂上了笑意。 见女儿跑得脸都红了,额头全是汗,夏静月说道:“小葡萄,累了就别跑了,把衣服换一下,贴了一身的汗容易感冒。” 王安马上站了起来,顾不上歇息了,“咱家这就带小郡主换衣服去。” 夏静月望着在花丛中飞过的蝴蝶,轻轻地感叹着:“天气暖和了呀……” 韩潇一直没有放弃调查当时皇帝放过逍遥散人的原因,皇太后到底用什么理由说服了皇帝。 韩潇的不断查证,以及在万昭仪的相助下,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得知这个原因,韩潇有些哭笑不得,但这一切又在情理之内。只能说,知子莫若母。 这件事还要牵扯到几十年前,先帝还在的时候极信逍遥散人,皇太后那会儿也极迷信这个逍遥散人,故而在逍遥散人排八字的时候,说当今皇帝没有帝王命。于是,皇太后让逍遥散人给皇帝改命。 皇太后劝说皇帝放过逍遥散人的理由,就是这位逍遥散人曾为皇帝改过命,命数相连。加上逍遥散人是得道高人,杀了他有违天和,将来皇帝百年之后,会因为这一段孽缘遭到报应的。 皇帝信了这么多年的道,加上人老了,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正是特别容易相信因果报应的时候,生恐死后遭到报应,坠入畜牲道。 第962章 引蛇出洞 怪不得皇帝不敢告诉韩潇这个理由,没准皇帝自己也觉得荒唐,怕说出来遭人耻笑。但对于一个快要死的人来说,对于死后的事总是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韩潇得知真相后,与夏静月商量起这件事,夫妻俩琢磨着要解开皇帝的心结,只能以毒攻毒了。 皇帝不是信这些吗? 那好,就让他继续信下去。 这世上除了得道仙长,还有得道高僧。 青山寺四大禅师的名号,可比逍遥道长响亮多了。尤其是法明禅师,在佛门子弟以及京城百姓中,都拥有极高的地位和声望。 当韩潇跟皇帝说,请动了法明禅师等四大禅师,要为他作法,帮他聚集功德,皇帝笑得合不拢嘴地答应了。 功德,为行善所获之果报。 皇帝这么怕逍遥散人死了影响到他,怕就不就是报应吗?怕的不就是那些被他杀死的人找他算账吗? 若是有了功德,自然抵过了恶业,再有上天神佑,没准下辈子还能继续投胎做皇帝呢。 四大禅师甚少给人开坛作法,更别提四人同聚,一起施法,更是可遇不可求的事。皇帝是个孝子,一听说有功德的好事,立即想到了年迈的太后,去慈宁宫请太后一道去青山寺作法。 天气转暖之后,皇太后的身子也渐渐变好了,时常在后花园里赏花看蝴蝶。听到皇帝的邀请,皇太后思量片刻就答应了。 这一次去的,不仅是皇上、皇太后,宗室也去了不少人,就连被软禁的安王也被批准去了。 安王自被软禁以来,一直不曾出过王府,这么好去透气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夏静月也在陪行的名单,在前一天出发前,她让初晴重新检查了药箱,将各种救命的药丸都带上了。而韩潇,则表示说留在京城坐阵,处理政务。 这一天,是黄道吉日,天气晴朗,有风,但晚春的风吹在脸上暖暖的,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 夏静月坐在舆车上,透过薄薄的纱帘,望着青山依旧的风景,曾经淡了但又深刻的回忆开始在脑海里回放着。 青山寺,也算是她跟韩潇结缘的地方。 当年若不是在青山寺到遇到那个中了阴暑的小童,让她的医术再次落入韩潇眼中,说不定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虽然韩潇早就认得她,但说起来,她真正见到韩潇的真面目是在青山寺中。 如今回忆起来,当时看到韩潇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男人真冷,冷得让人不寒而栗。因为那似冰封了的冷意,反而让人忽略他英俊非凡的相貌。 想想当年对她冷冰冰的冰山王爷,再想想如今对妻子孩子热情似火的男人,夏静月不由得感叹世界真奇妙。 青山寺周围已经封路了,除了皇家仪仗,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此次开坛作法需要花费三天的时间,第一天到青山寺时,众人须得戒斋沐浴,焚香涤神。 夏静月是陪同过去的,倒不用样样做全套,斋戒了便行。陪行的其他人亦是如此,除了受法的皇帝与皇太后需要根据每一步指示做完全程序,其他人倒是显得有些清闲。 这一清闲下来,在可行的地方便闲逛了起来。 安王难得出府一趟,更是各处行走着,同时,他对皇帝的这一次作法也甚为好奇。 走到一座大殿旁边,安王依稀听到前面有个和尚小声地吩咐说,让他们看好献祭的人。 安王不由停下了脚步:怎么这一次作法,还有献祭的人?佛门子弟,不是讲究一心向善,不杀生不造孽的吗? 见那些和尚鬼鬼崇崇地离开,安王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不知大师如何称呼?”安王逮住了一个向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问。 那和尚陡地一惊,没想到此地有人,目中有些惊慌,双手合什,连忙说道:“不敢称大师,小僧法号悟能。” 安王认出了这道声音,正是方才吩咐人看好献祭的那个和尚。他心念一动,佯装严肃地问:“那个献祭的人可看好了?” 悟能和尚听安王之意,像是知道此事的,逐没再像之前那般慌张,回道:“请施主放心,小僧已派人手将其关在隐密的地方,不会误了明天的大法事。” 安王一听暗喜,看来青山寺果然抓了什么来做活人献祭。若是此事传出去,一向与人为善的佛门却用如此阴毒的法子给皇上做功德,皇帝的名声就要臭大街了。而且此事,还是太子建议的—— 呵呵,好一个为国为民的贤明太子,看本王这回怎么在天下人面前揭开你虚伪的面具,这回,你们父子俩都别想讨到便宜。 暗中激动地想着这一箭双雕的好法子,安王又不动声色地套着悟能的话,“给皇上与太后作法,非同小可,这个献祭的人须得谨慎,可不要随便拿了什么人来充数。” 悟能马上回道:“此人是道门高人,拥有一身的大功德,用来施法再好不过,定能将他身上的功德引到皇上与太后身上。” “道门高人?”安王心口猛然一惊,脸上却强忍着惊意,再套悟能的话,说:“没想到选的是这位道长,本王还以为他被关在牢房里。” 悟能得意地笑道:“早在几天前就偷偷地送来了,等做完法事后,自会随便选个理由说他在牢中畏罪自尽了。” 安王的手心惊出一手冷汗:难道韩潇拿了逍遥散人来作法,要抽取功德加到皇兄与母后身上?好狠的心!本王还奇怪呢,这功德如何能聚集的?原来是想作法抽取。但这世上哪有如此荒唐的法事?分明想借机杀了散人! 韩潇不敢抗旨杀散人,就用了这个毒计,想以此来除掉散人! 安王心头一片惊慌,但脸上没有表现丝毫不妥,夸了悟能几句后,带着随从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转过几个角落,安王挥只留了一个心腹,挥退其他随从又潜了回去,盯着那悟能和尚。 第963章 傻眼了 安王跟踪了悟能和尚半天,终于等到悟能和尚拿了饭食去见囚禁的献祭者,他悄悄跟在身后,跟着悟能走去青山寺深处的一座院子。 远远地,安王就听到一阵怒喝道:“该死的和尚,放了贫道!不然皇太后与安王不会放过你们的!”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安王骇得魂飞魄散,腿都险些软了。 果然是逍遥散人! 韩潇竟然抓了逍遥散人来献祭! 可恶! 那狗皇帝也是可恶之极,怪不得他肯这么轻易肯放过逍遥散人,敢情早就打了这个主意。 一对父子,都是阴狠奸诈的小人! 这会儿,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 青山寺周围被重兵把守着,闲杂人等不能进,也不能出。 安王回到禅房,在房中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偏偏想不到救逍遥散人的办法。 这可怎么办?等天一亮,逍遥散人就要被这些和尚杀了做献祭品,他若要救逍遥散人,就得趁这个晚上动手。可他身边能用的人太少,即使把人救出来也送不出去。 “看来只能请母后帮忙了。” 安王匆匆出去,去宝殿那边求见皇太后。 不巧的是,皇太后这会儿正与皇帝在殿中听高僧诵经,为明天的法事做准备。 安王不敢惊动皇帝,免得心狠手辣的皇帝提前对逍遥散人下手。 安王在宝殿门口转了几圈,见夜渐深了,只得带人离开。 漆黑的夜里,格外的寂静,在青山寺深处的林子中,更是寂无人声。 乌云蔽月,除了深林小院门前的一盏小灯外,看不到任何的灯光。 “殿下,院中有高人看管着,如果我们去救散人,只怕会被发现。”安王身边的侍卫压低声音说。 安王的身边,除了折损的毒蝎门高手,另有两个高手保护他。但来青山寺前,他只道是来散心和参观法事的,就只带了一个高手过来,如今身边能用的,就只有这一个人。 “照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安王有些焦急地问道。 “等。”侍卫不慌不忙地说道。 安王不耐烦地问:“得等到什么时候?” 侍卫理智地建议说道:“属下隐隐感觉到守着散人的人武功很高,属下没有把握能拿下他,一旦惊动了其他人,殿下就是救了散人也走不出青山寺,反而暴露了您。” 这也正是安王所担忧的,青山寺被士兵重重把守,别说人了,就是苍蝇也飞不出去。 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逍遥散人被抓去做活祭,偏生这时候皇太后听高僧诵经,而皇太后身边的得力之人屠嬷嬷又不在。 无计可施之下,安王只得听侍卫的,慢慢地等,等到那个高手松懈的时候。 这一等,一直等到了天将破晓,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这时候,趴在草丛等了半夜的安王已冷得浑身打颤,头发和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了。 “殿下,机会来了。”侍卫凝神听着院中的动静,低声对安王说道。 安王精神为之一振,终于等到时机了。 院中点亮了灯光后,隐隐听到里面的人起床了,正在漱洗说话。 安王打起精神盯着紧闭的大院木门,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终于看到大门打开了。 院里走出一位年轻的和尚来,这个和尚看着年纪不大,不到三十的样子,但一身清华的气质仿若不是凡尘中人。 年轻和尚身上穿着一件灰朴朴的僧衣,走到院门前的一棵老树下,盘膝坐在那里,面朝东方,闭目打坐。 安王又急又惊,正要有所动作时,旁边的侍卫止住了他,给他打了一个手势。 安王看懂侍卫的手势,敢情这个长相清俊又年轻的和尚就是那个高手? 可安王不能不着急哪,这眼看太阳就要出来了,再不救人,就更来不及了。 这该死的和尚,怎么就在院子门口打坐呢? 安王不得不再次按捺下急切的心情,继续等待下去。 东边升起了鱼肚白之后,逐渐地,一道紫光从东边泛起,朝阳逐渐从东山冒出头来。 和尚终于睁开了眼睛,站了起来。 安王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这和尚就要离开。哪想,这和尚又走了院子门前空旷的地方,对着朝阳打起了养生拳。 一套养生拳打了足足半个时辰,在安王等到快要绝望的时候,那个叫悟能的和尚从山下的青山寺过了来,朝那和尚行礼说道:“法明禅师,方丈请您去沐浴诵经,准备两个时辰后的法事。” 法明禅师微微颔首,终于跟了悟能和尚离开。 待法明禅师和悟能和尚的影子再也看不到后,太阳已暖暖地照在大地上,逐渐地将一夜的露水烘干。 安王终于按捺不住了,低声问:“里面应该没有了高手吧?” 侍卫凝神听了听,点头,说:“只有两个不识武功的和尚看管着散人,咱们可以动手了。” 院中看守逍遥散人的两个和尚正在小厨房里做早膳,侍卫带着安王悄悄越过,没有惊动任何人来到后院。 逍遥散人被安置在院子后面的厢房里,脚上被一根细细长链子锁住。他刚睡醒,见门开了,正要破口大骂,不料却看到安王走了进来。 逍遥散人一惊,问道:“你怎么过来?” 安王嘘了一声,小声说道:“别嚷,我来求你。” 他上前想给逍遥散人解锁,才发现根本就找不到钥匙,马上朝侍卫说道:“想办法砍掉这根链子!” 侍卫蹲下看了看这根细链,脸色微微变了变,然后又开始寻着铁链的另一头,打算带着铁链一起走。 找到尽头后,侍卫更加的绝望了。 这铁链的头锁进了巨石中,除非挖开石头,不然别想将它取出来。 安王说道:“你不是有剑吗?这链子这么细,动用内力将链子砍断就是。” 侍卫摇了摇头,说:“这是用玄铁打造的链子,别看它不大,但极为坚硬,除非是天下少见的利器,不然根本不能将它砍开。” 安王好不容易得到救逍遥散人的希望,这会儿却被无情的击碎了,人都傻眼了,“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第964章 乔装 侍卫再次摇了摇头:“除了钥匙之外,只有您府中那把杏前辈送的寒铁剑可以劈开。” 但安王的寒铁剑收在安王府中,难不成此时还能赶回安王府拿剑?不要说外头的重重守卫了,就算没有阻拦,顺利下了山,等拿到寒铁剑后,黄花菜都凉了。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逍遥散人被活祭了? 安王面无血色。 逍遥散人在见到安王的时候,人就开始平静下来了,这会儿见安王无计可施,他反倒冷静地说道:“王爷不用着急,贫道倒是有一个法子。” 安王连忙说道:“你说。” “贫道被他们送到青山寺后,就一直在想着脱身之计,即使王爷不来救贫道,贫道也想到了一个脱身的机会。”逍遥散人将这几天不动声色打探到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些秃驴在献祭前,需要让贫道去沐浴薰香,这个时间就在半个时辰之后。” 逍遥散人将打听到的地点说了出来,请安王与侍卫提前在那边埋伏。“原本以贫道一人之力,想脱困极为艰难,如今有王爷的相助,贫道的胜算就更大一些。” 安王与逍遥散人合计一番,将各种步骤一一推算开来。 法事在午时正举行,在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青山寺内就开始戒严了,整个青山寺中,不管任何身份的人都不能随意乱走,尤其是法坛附近的地方,戒备更严。 安王与侍卫提前埋伏在给逍遥散人沐浴更衣的地方,极为顺利地将两个看守逍遥散人的僧人打晕。 侍卫动手将僧人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了逍遥散人。 逍遥散人换上僧衣之后,安王检查之下,看到逍遥散人头上的头发,这才惊觉不妥。“僧人都是光头的,这样一来一下子就穿梆了,散人,不如换上侍卫的衣服为好。” 安王的侍卫倒是愿意将衣服换给逍遥散人,但是——“殿下,您身边有几个侍卫,长的什么模样,都是在皇帝的监视之下的。散人换了属下的衣服出去,只怕更容易被人发现。而若是换了御衣侍卫的衣服,寺中戒严,这时候没有哪个侍卫敢单独在寺中行走。” 除了换成僧人的衣服,再无更好的办法,但这一头头发—— 逍遥散人一咬牙,将发髻解开,拿起桌上的剃刀塞到宁王手上,说:“头发没了可以长,脑袋没了可就长不出新的来。殿下,动手吧。” 逍遥散人剃了头,换上僧衣,三人悄悄地离开此地。 他们的时间不多,一旦被人发现逍遥散人逃走,迎接他们的就是掘地三尺的搜查,而唯一能救逍遥散人的人,就是皇太后。 三人躲躲闪闪地往皇太后所居之处逃去,路上有一次差点被拆穿,侍卫为了引开注意力,与他们分散了。 闪闪避避间,安王与逍遥散人绕了几座院子,终于来到一座雄伟庄严的宝殿。 安王依稀记得皇太后所在的地方就是这样一座宝殿,于是带着逍遥散人从后门悄悄摸了进去。 哪想,进了宝殿后,安王与皇帝撞个正着。 “安王?你怎么过来了?”皇帝奇怪地问道:“你是来陪朕用膳的?” 安王一惊看去,这才发现侧殿中摆放了一些餐具,这个时辰,正是用膳的时候。 为了迎接皇帝与皇太后两位贵人,青山寺特地将两座新修的宝殿挪出来,让两位贵人暂住。两座宝殿相连不远,安王一不小心,误进了皇帝所在的宝殿。 安王生恐皇帝起疑,硬着头皮说:“是,过会儿皇兄与母后就要做法事了,臣弟特地前来看看您二位,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也好尽点绵薄之力。” 皇帝领了安王的好心,坐在膳桌前,说:“做法的事方丈已经安排好了,余下杂事琐碎事,有昭仪和太子妃在,又有钱丙乾盯着,出不了差错。时辰还早,安王就过来与朕一道用膳吧,今天的素膳是太子妃亲自下厨给朕与太后做的,据说味道不错,你有口福了。” 安王心中七上八下的,耳朵都竖了起来,生恐外面有人喊谁跑了之类的话。正绞尽脑汁地想个借口离开时,万昭仪捧着茶水从外头进来,看到宁王也显然愣了一下,接着又笑道:“安王也过来了?这是来陪皇上用膳的吧?幸好本宫跟太子妃说多准备些吃食,要不然就不够吃了。” 皇帝颔首说道:“太子妃的厨艺向来不错,昭仪等会儿多吃点,这两天陪着朕忙上忙下的,你也累瘦了。” 万昭仪将茶水放在案桌上,给皇帝倒了一杯后,又给安王倒了一杯,再与皇上说:“嫔妾等会儿伺候皇上与安王用膳就好了,等皇上去做法事时,嫔妾再与太子妃一起吃不迟。” 安王见万昭仪给他倒好了茶,又拉好了座位,突兀告退难免引人起疑,只得忍着心跳坐过去,口中还要恭敬地说道:“谢过皇兄,谢过昭仪娘娘。” 万昭仪请了安王就座后,目光便移向跟着安王进来的僧人,问道:“这位大师是?” 逍遥散人一进殿后,就吓得低下头,双手合什,挡住半边脸,只显出刚剃得光溜溜的大光头。他脸上飘逸的胡子递去后,又遮了一半的脸,瞧着跟以前差别甚大,即使是熟人也难以一眼就认出来。 听到万昭仪的问话,安王急忙回答道:“这是我请来引来路的僧人。” 见万昭仪点了点头,安王慢慢地松了一口气,正要挥手让逍遥散人退下,猛地听到万昭仪的一句话,脸色急骤变白。 “这个僧人好奇怪,头上怎么没有戒疤?” 万昭仪的话一落,皇帝抬头看了过去。逍遥散人长得比万昭仪高,皇帝又是坐着的,倘若他不是把头压得低低的,还真看不到他头顶有没有戒疤。 可逍遥散人与皇帝、万昭仪相处了这么多年,若是大咧咧地露出脸来,更早被发现了。 皇帝看到这僧人果然没有戒疤,一惊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安王。 第965章 打入死牢 安王是有前科的,差点就夺了皇帝的皇位,也差点要了皇帝的小命,不等安王解释,皇帝一看情况不对,马上叫道:“来人!快来人!” 门外骤地冲进八个侍卫进来救驾,夏静月与初晴提着食盒进来,看到的就是剑拔弩张的这一幕。 “将这个假和尚给朕拿下!” 逍遥散人只会一些防身的武功,哪里比得过皇帝身边贴身保护的侍卫?何况这会儿他也不能动武,不然立即以行刺定罪,格杀勿论了。 侍卫擒住了逍遥散人,他的真面目终于显现在皇帝与万昭仪面前。 这会儿,皇帝哪还认不出这个相处了几年,他又尊敬和信任了几年的人。 “逍遥散人!”皇帝的咬牙切齿地盯着逍遥散人看了一会儿,目光又落在安王身上,危险地眯了起来:“安王,上次朕看在皇太后的脸面上,饶了你谋逆大罪,这一次,你又想来取朕的性命吗?” “没有!皇兄,请听臣弟一言!”安王焦急之下,大声叫道:“臣弟、臣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 皇帝就是再傻也不相信安王的借口,他躲在侍卫身后,冷笑道:“你带逍遥散人进来行刺,还敢说是为了朕好?只怕是来要朕的性命吧?” “皇兄,请听臣弟弟细细说来。”安王一急之后,已逐渐冷静下来,试图用三寸不烂之舌将这件事圆过去。“皇兄,您若是看逍遥散人不顺眼,尽可以一刀杀了他,一了百了,何必做这等令人发指之事?您想要功德,做几桩好事就行了,施粥施衣尽可以去做,您若是缺钱,臣弟府中还有些银两,您尽管拿去。用活人来献祭,活活烧死,抽取功德,这哪是高僧该做的事?分明是妖僧的邪门歪道。皇兄,您就没有想过,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不仅会影响您的声誉,就是太子也会落得残暴的名声。臣弟将逍遥散人放了,是不想您与太子被天下人唾骂,臣弟是一片用心良苦!” 皇帝听了安王的话,满头雾水,诧异问道:“谁说朕要将逍遥散人活活烧死了?” 这下子,轮到安王愣住了,“您把逍遥散人暗中送到青山寺,不就是为了烧死他吗?” 皇帝怒道:“你这是听谁说的瞎话?朕还没有脑子发昏到烧人来抽功德,那不是功德,是恶业。” 安王懵住了,“那您把逍遥散人送到青山寺,又是沐浴薰香的,是为了什么?” 夏静月提着食盒走了过去,将食盒放在膳桌上,站在皇帝身边,说道:“皇祖母说逍遥散人与父皇有些因果,将来怕是要还的。太子虽然不信这些因果,但神灵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了斩断这些因果,不让父皇沾上任何恶业,太子请出四大禅师,除了为父皇聚集功德之外,还要一并斩断与逍遥散人之间的因果。” “怎、怎么斩?”逍遥散人问道。 夏静月的目光落在逍遥散人的头发上,望着那个光溜溜的脑袋,有点不习惯。“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四大禅师想到了一个代替活人的献祭法子,就是从逍遥散人头上剪一截头发,再取父皇头上的一截头发,以发代人,作法斩断。” 逍遥散人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来。 所以说,青山寺的和尚准备将他洗干净,又薰得香香的,只是为了剪他一截头发? 逍遥散人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起来,你奶奶的,要头发你们早说,要多少老子剪多少给你们,不够老头留几年再剪! 安王听到这个真相后,也是惊呆了。若是早知道只是剪个头发,他何至于在山上吹了半夜的冷风?弄得他现在都有点鼻塞。若是早知道只剪个头发,他也有大把的时间来筹划,来救人。 安王与逍遥散人面面相觑,隐隐地察觉到他们被人给涮了。 夏静月解释完后,慢悠悠地对安王说道:“安王爷,别说皇上只要逍遥散人的一截头发了,就算皇上真的要活活烧死逍遥散人,那也是皇上给逍遥散人的恩典。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安王爷没有求得皇上的旨意之前,就自作主张放了逍遥散人,甚至偷偷带到皇上面前,欲行不轨。请问安王爷,你居心何在?” 夏静月不张扬不凌厉的一番话,却比刀子还要锐利,直刺得安王无地自容,无话可说。 这一番话,也让皇帝重新拾起对安王的猜忌与怒意。上一次皇太后为救安王,算计了皇帝,皇帝心里本就生了一根刺,但看在皇太后为他所付出的一切,他也只得忍了,只当是还了皇太后的一份恩情。 但有些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 尤其是这个欺君、弑君之事,绝不能容忍。 又思及韩潇曾跟他提到的事,他的几个儿子极有可能是被安王给害成这样的,新仇旧恨,一一涌上皇帝的心头。 “来人!”皇帝喝道:“将安王与逍遥散人拿下,即刻押解入京,打入死牢。” 皇帝一旦动了杀心,那就是雷厉风行,他冷冷地看了安王与逍遥散人一眼,“你们不是会逃吗?想跑吗?侍卫!把他们的腿给朕砍了,朕看他们还怎么跑!” 侍卫唰的一声抽出长刀,刀光闪闪,向安王与逍遥散人的双腿砍去—— 安王脸无血色地闭上眼睛,暗叫:我命休矣! “慢着!” 紧要关头,一声冷喝声响起,皇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安王眼尖地看到跟在皇太后后面的人,就是他的侍卫。 显然他的侍卫先潜到了皇太后身边,搬了救兵过来了。 安王劫后余生,看到皇太后,激动得眼睛禁不住红了,大声叫道:“母后,皇兄又要杀了儿臣!” 一路急步走来,皇太后的气息有些不稳,急喘了数口气后,方靠在宫女身上,有气无力地指着皇帝说:“皇帝,今天是做法事的好日子,你怎么要做杀人见血的事?” 第966章 拼死相护 皇帝的忍耐是有限的,他对安王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已经忍无可忍了。“母后,您非要保他不成?” 皇太后看着处于暴怒边缘的皇帝,暗暗叹了一口气,说:“这件事,怎么也得做完法事之后再提。” 皇帝的犟劲和熊脾气上了来,一刻也不想等了,“朕今天就杀了安王与逍遥散人,母后若是反对,就是与朕为敌。” 那口气与表情,仿佛是一个熊孩子赌气地在逼问母亲,你是要我这个儿子,还是要那个儿子? “皇帝,你确定要在佛门之中,天下人的面前屠杀自己的亲弟弟吗?你已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皇太后心平气和地说道:“你若真的要弃天下于不顾,弃韩家列祖列宗于不顾,哀家也不阻拦于你,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皇太后的这番话,再次说进了皇帝的软肋。皇帝再是愤怒,再是仇恨,也做不到丧心病狂地将安王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前烧死。 以安王的罪行,分明有更好的法规律例来处罚他,何必让自己平白为惹上一身腥臭? 皇帝森冷地看着安王,说:“朕就饶你几天,等回京之后,朕再好好地跟你算账,把这些来年恩恩怨怨,都一笔一笔地算清楚。” 安王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只要争取到缓和的时间,他就有了翻身的机会。母后不愧是母后,只要她老人家出手,就没有化解不了的局。 不等安王高兴太久,皇帝的怒火全然转向了逍遥散人,“你这妖道,朕原本还想留你一命,既然你仍然与安王暗中勾结,想谋害于朕,朕是再也容不得你了!传令下去,此次献祭,不用了逍遥散人的头发了,反正他也没了头发,就用逍遥散人此人,朕要活活烧死他!” 不能当着天下人的面弄死亲弟,但弄死一个装神弄鬼的妖道,皇帝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皇帝的话一出,侍卫立即上前捆住逍遥散人,令他不得动弹。 而安王的脸色已变得极为难看,他张口欲为逍遥散人说情,可这会儿皇帝已处于暴怒之中,他越是说情,皇帝只会越是生气。 安王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皇太后。 皇太后脸色微微一白,脸上带着一丝哀求,“皇帝,看在哀家的脸面上,放过安王与逍遥散人,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既往不咎。如若再有下一次,不用你动手,哀家亲自取他们性命如何?” “母后,都这时候了,你还帮着韩晏!”皇帝除了怒气外,更多的是失望和难过。 果然,做父母的都是偏心的,母后最疼的孩子,终究是老幺。 皇太后眼眶微湿,哽咽着说道:“不管是你,还是晏儿,你们都是哀家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你们都是哀家身上的一块肉。不管你们之中哪一个出事,哀家心里都痛哪!皇帝,你也是做父亲的,当年康王谋害宁王的时候,你心里是如何的挣扎,今日哀家就是如何的挣扎。你就看在哀家一片慈母的份上,看在哀家平生第一次求你的份上,从轻发落,行吗?” 皇帝心头一震,看着皇太后带着哀求的泪眼,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皇太后露出如此脆弱无助的神情。他的母后,在他心里,永远是不可击垮的,是他永远仰止的高山。 皇帝第一次发现,他的母后已经老了,他的母后也会脆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为他挡风挡雨,挡刀挡箭以及不可击倒的皇太后了。 皇帝恍惚了起来。 是啊,他都老了,他都老得快要死了,何况是他的母亲。 他们都老了。 面对白发苍苍的母亲,他真的要让这个一直护着他的母亲伤心难过,在年迈的时候经历丧子之痛吗? 皇帝不仅是一位父亲,他还是一个儿子,他想,如果在他老得不行了,他的儿子也这样伤他的心,他得多难过? 皇帝的心再次软化了下来,他无法对着皇太后的眼泪再次说出强硬的话来。 万昭仪上前一步,扶着身子微颤的皇帝,柔声说:“皇上,看在皇太后的份上,对安王还是宽容一些为好。安王本是个好的,只是被人带坏了而已,一切都是逍遥散人弄出来的事,可见,怂恿安王与您作对的人,只是逍遥散人这个外人而已。” 皇太后凌厉地盯着万昭仪,“昭仪,哀家与皇上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 万昭仪连忙一福身,诚惶诚恐地告罪说:“嫔妾逾越了,请皇太后恕罪。” 但万昭仪的话已经提醒了皇帝,拉回了皇帝被带远的思路。为了皇太后,为了这份母子情,他的确可以暂且不处理安王,但是逍遥散人此人,他不想再忍了。 “母后,朕答应您对安王的事另作处理,但逍遥散人这妖道,朕今天必是要杀了他,免得他一次又一次地出来作妖。” 皇帝的杀气太过浓烈,安王与逍遥散人知道,皇帝是真的动了杀机,真的要处死逍遥散人。 在皇帝要下令处决逍遥散人的时候,安王再次站了出来,挡在逍遥散人面前,“皇上要动逍遥散人一根毫发,就先从本王的尸体上踩过去!” 安王不惜拼死护着逍遥散人,让皇帝大为吃惊,“你是不是傻了,为了一个道士,你要跟朕这个兄长作对?” 安王唇边勾起一道冷笑,看了看殿中的人,最有威胁力的韩潇远在京城,其他的人进不来,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母后,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就别徐徐图之了,就在今天,了结了他们吧。” 皇帝愕然,不解地看着皇太后。 皇太后也被安王的话吓了一跳,“晏儿,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是你的兄长!” “兄长重要,还是父亲重要?”安王推开制住逍遥道长的侍卫,解开逍遥散人身上的绳子,对皇太后说:“母后,你要选哪个儿子,今天就做个决定吧。” 皇帝一懵一懵的,对安王方才的话无法理解,父亲?他们的父亲是先帝,都死了近三十年了,突然提起先帝做什么? 第967章 真话与疯话 夏静月悄悄地走到皇帝身边,与万昭仪一左一右地扶住皇帝。她目光静静地看着皇太后,问道:“皇祖母,您这是要做什么?” 安王说出那番话后,逍遥散人也不再装傻装孙子了,为了逼皇太后做出决定,他走前一步,与安王并站着,说:“皇帝,你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安王是贫道的儿子。” 逍遥散人的话,犹如晴空霹雳,突然打在众人的头顶上。 皇帝瞪大了眼睛,见鬼般看着安王,又看着逍遥散人,最后落在一脸病色的皇太后身上,“母后,这厮说什么?他说安王是他的儿子,朕没听错耳吧?” “你没有听错耳。”逍遥散人大笑了起来,“皇帝,你就没觉得安王与贫道长得有些相似吗?” 皇帝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安王与逍遥散人。 安王的长相像皇太后居多,没有半分像先帝的,皇帝之前以为儿肖母,儿子长得像母亲不足为奇。但现在被逍遥散人一提醒,才发现安王有些地方与逍遥散人极为相似,尤其是耳朵和鼻子,几乎跟逍遥散人是一个模版里印出来的。 皇帝如遭重击,猛然后退一步,若不是夏静月与万昭仪扶住了他,他恐怕已经摔倒在地了。皇帝将最后的希望放在皇太后身上,“母后,莫不成这厮将朕的皇弟掉包了?安王是逍遥散人的儿子,那朕的皇弟呢?哪去了?” 皇太后已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皇帝的话。 逍遥散人大笑道:“皇上,你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吗?安王是贫道与媚儿的儿子!当然了,安王也是你的弟弟,同母异父的弟弟。” 媚儿,是皇太后的小名。 皇帝听到皇太后的小名被逍遥散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出来,皇太后却没有丝毫的阻止,心绪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翻了起来,整个人都傻住了。 安王负着手,含着讥讽地看着皇帝,说:“皇兄,你道我当年不满十四周岁就离京真是为了你?实话告诉你吧,当年本王早早离开京城,就是因为本王的长相逐渐跟生父相像,京中见过逍遥散人的老臣皇亲不少,为防被人怀疑,本王这才早早地远离了京城。” 安王自幼就长得跟皇太后极像,因此他不像先帝之事从没有人怀疑过,但随着他的长大,在相貌上,以及言行举止上,逐渐地和逍遥散人相像起来。 当年皇太后伴在先帝身边,跟着逍遥散人修道炼丹,在宫中隐隐有些不好的传闻。为免被人揪出往事来,安王与皇太后商议后,决定提前就藩。 以皇太后的手段,想让安王去到临近逍遥散人的地方就藩并非难事。 安王先提说去贫瘠的西州,那边人少地贫,皇帝见安王一心为他,不惜年幼离京,加上这个弟弟又是他当儿子看大养大的,当然舍不得他去西州就藩。于是,如皇太后所操纵的那样,皇帝批了南方富庶之地给安王。 安王去了临江府,与生父重聚,又岂会孤苦伶仃? 在逍遥散人的帮助下,他得到大批的高手为他做事,还有一个蚩儿杏儿,她是安王的曾祖姑婆。 对于俗世中唯一一脉有亲缘的后辈,但凡安王与逍遥散人的要求不过份,蚩人杏儿能帮就随手帮了他们一把。 有钱,有人,还有权,逍遥散人与安王父子自然而然地,就谋起了皇位来。 而要想谋到皇位,仅凭他们手上的这点实力,在庞大的大靖政权之前,微不足道。 于是,逍遥散人与安王说服了皇太后…… 皇帝怒喝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母后,儿臣这就杀了这两个胡言乱语的奸臣逆贼,为您洗清清白。” 皇太后终于睁开了眼睛,哀伤地看着皇帝,“他说的,都是真的。” 皇帝脚下微微一晃,险些昏厥过去。 他视为高山仰止的母亲,他最敬仰最感恩的母亲,竟、竟然在先帝的眼皮底下与人私通,甚至生了一个孽种来混淆皇家血脉! 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皇太后看出了皇帝所想,慢慢地笑一下,说道:“哀家年方十四就进了宫,那一年,先帝都五十岁了。年年月月日日对着一个老头子,任谁都会腻了烦了厌了……” 皇太后的话,不止让皇帝惊悚,就是扶着皇太后两个宫女也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皇帝的脑海里猛然想到一人,一个他不愿想起的女人,一个给他耻辱的女人,一个他光想起来,就恨不得碎尸万段的女人。 容修仪! 容修仪曾经的疯言疯语,皇帝以为是她疯了,胡说八道的话,如今看来,容修仪分明知道了这些! 容修仪知道皇太后与人私通,知道安王不是先帝的儿子! 当时容修仪喊出的那一段疯话,皇帝的确疑神疑鬼过,也暗中派人去查过。但是,他的眼睛只放在他的嫔妃身上,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母亲,也从不会往他最尊敬的母亲去想。 他以为,一切都是疯话,一切都是容修仪临死前编出来气他的鬼话。 “竟、竟然是你……”皇帝急促地喘着气,手指颤抖地指着皇太后,这个他最敬爱的母亲。 皇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悠远而迷茫,仿佛回到了当年。“哀家陪了先帝二十年,耗费了青春,早就烦腻了先帝。这时候,哀家遇到一个年龄与哀家相仿的男人,这个男人又长得极为英俊好看,且对哀家又好,有了点什么,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皇太后云淡风轻的态度,让皇帝更加怒火冲天:“你这是不守妇道!你、你这是要杀九族的!” “皇帝这是要取哀家的性命了?”皇太后慈祥地看着皇帝,像以前那样慈爱的,温柔的。 逍遥散人在一旁听着,冷笑道:“皇上,当年你能当上皇帝,贫道可是帮了不少的忙。若不是贫道与皇太后联手,你哪有今天?” 但皇帝却一点也不感激他们,甚至觉得这是一个耻辱! 他恨,恨极了逍遥散人,也恨极了那个让他受到侮辱的容修仪,更恨这个让他沾上污点的皇太后。 这些可恶的人,都去死吧! 第968章 惊悚场面 皇帝睁着充满血色的眼睛,指着皇太后、逍遥散人、安王,对侍卫下令说:“给朕、杀、杀了他们!杀!都杀了!” 八个侍卫早已惊呆了,一个个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此之大的皇家丑闻,简直是闻所未闻,别说大靖皇朝了,纵观历史也难以出现如此之大的丑闻。 皇帝见侍卫一个个傻站着,更发的愤怒,指着侍卫嘶声怒喝道:“不杀他们,朕就灭你们的九族!” 八个侍卫这才回神过来,纷纷拔出刀来,往逍遥散人三人砍去。 逍遥散人一听到皇帝的发号施令,就立即拉起儿子躲在皇太后身后。 皇帝有旨,他们是皇帝最忠诚的侍卫,即使面前之人是皇太后,仅微微一犹豫,就挥刀砍了过去。 寒光闪闪,几把长刀已砍到了皇太后身前。 皇太后一双病恹恹的眼睛骤地一亮,眼神熠熠有神,气势大变,犹如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一扫之前有气无力的病态。 没见皇太后怎么动作,皇太后的手指已夹住砍来的刀。 咔嚓一声。 长刀被皇太后的手指夹断了。 皇太后将手中的一截断刀一掷,插入冲在最前的侍卫心口,透胸而出。然后衣袖一甩,深厚的内力借着衣袖将第二个砍上来的侍卫震飞出去。 后面的六个侍卫大吃一惊,纷纷收住脚步,警惕地盯着皇太后。 形势突变,皇帝已经呆住了,愣愣地看着皇太后。他的母后不是个药不断的病秧子吗?面前这个轻易将两个御前侍卫一杀一伤的女人是谁? “你是谁?”皇帝震惊地指着皇太后,说:“你不是皇太后!朕的母后不会武功!你是谁?你是什么时候冒充了皇太后的?” 皇太后理了理衣袖,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含着嘲笑反问皇帝:“哀家是不是你的母后,你心里没点数吗?” 这一句话,问得皇帝哑口无言。 朝局稳定后,皇太后虽然深居后宫,闭门不出,但皇帝为了表示孝心,每到年节,以及有空闲都会去慈宁宫请安。所以皇太后有没有换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可是—— 皇帝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他从未曾听说过他的母亲会武功,而且武功如此了得,这还是他那个印象中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太后吗? 皇帝心中生出的惊恐与不安来,可一看到逍遥散人与安王躲在皇太后身后,用得意的神色挑衅着他。一瞬间,皇家的尊严战胜了一切,对于给皇家抹上污点的皇太后,皇帝身为儿子,无法去评价。但是逍遥散人,还有皇家最大的污点——安王,他们必须死!不然,大靖皇家的脸面何在?他又有何面目去见韩家的列祖列宗?有何脸面去见先帝? 皇帝目光狠毒如刀子般盯着皇太后,“母后,您若是继续站在他们那边,就别怪儿臣不认您这个母亲了。” 皇太后的态度也非常的坚决,“皇帝,哀家还是那句话,不管是你,还是安王,都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谁也不许伤了谁!” “好!好!”皇帝因怒极,呼吸变得粗重起来,“那就莫怪儿子心狠了!” 知子莫若母,皇太后见皇帝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想动真格了。“皇帝,哀家劝你冷静点,别让那些可怜的侍卫来送死了。” 然而皇帝早就被气昏了头,如何听得进皇太后的劝告? 皇帝一指逍遥散人与安王喝道:“冲上去,将这两个肮脏东西乱刀砍死!” 皇太后森冷地笑了笑,衣袖往地上一甩,金砖铺就的地板上多出了两团五颜六色的虫子在乱爬着。众人还看到,皇太后的衣袖中,源源不断地爬出更多的虫子来,这些虫子或是掉在地上,或者在飞在空中,密密麻麻的令人毛骨悚然。 最靠近皇太后的侍卫被吓得张大了嘴巴,那飞在空中的蛊虫骤地飞进了侍卫的嘴巴里,将侍卫的嘴塞得满满的,然后从侍卫的喉咙里钻了进去。 “啊——” 侍卫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伸手去抓去扣嘴里的虫子,但那些虫子早就钻进了他的身体,又从侍卫的脸上、脖子中、身体里钻出来,将侍卫的身体钻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血流不止。直至死亡,侍卫的身体还有一只只蛊虫钻来钻去。 侍卫惨死的一幕将皇帝骇得面无血色,连万昭仪与夏静月都扶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地看着皇太后。人的身体里,怎么能钻出这么多的虫子来?这还是人吗?这分明是怪物! 偌大的宝殿中,或是空中飞的,或是地上爬的,全成了虫子的世界。 皇太后震慑住所有人后,目光缓缓地落在夏静月身上,“太子妃,这一切都是你跟太子阴谋的吧?用安王与逍遥散人来逼哀家出来?” 事已至此,夏静月也站了出来,说:“果然都瞒不过皇祖母。” “你们知道多少?说来听听。”皇太后走到殿中的座椅上坐下,懒懒地靠在椅手上,漫不经心地殿中或惊或慌的人。那样闲适、慵懒,仿佛仍是当年坐在英武殿上,叱咤风云的奇女子。当然,这一切须要先忽略掉皇太后身上那些爬上爬下,形状奇怪,颜色奇特的蛊虫。 先前虽有猜测,可当亲眼证实皇太后亦是蚩人的事,夏静月还是忍不住被震惊住了。 即使夏静月见过不少蛊虫,为了知己知彼,她还养过一些蛊虫,但亲眼看到如此之多的蛊虫从人的身上中钻出来,爬满了一地——这一幕对她的冲击力,仍然非常大。 夏静月试图忽略地上爬的,空中飞的蛊虫,用平静地语气说道:“我们早就发现,我们一直斗的人,不是安王,而是您,皇祖母。” “哦?可以说说,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哀家的吗?”皇太后饶有兴趣地问道。 “紫云山的遇刺之事。” 也正是那一次,让韩潇的人查到了后宫,查到了谭嬷嬷身上。 第969章 一箭三雕 那一次刺杀韩潇的计划很严密,用明王来借助太子之手,一箭三雕,手段的确高明。但却被一直盯着他们的韩潇抓到了许多线索。 夏静月看着皇太后说道:“紫云山那一次刺杀阿潇的幕后指使应该不是您。” 皇太后点了点头,目光往安王看去,说:“你跟哀家学了这么多年,却连哀家的一半手段都没有学到,第一次出手就被人给抓住了。之后若不是哀家给你收拾烂摊子,只怕你早就暴露了。” 安王对此不明其意,问夏静月:“那一件事,本王分明做得很周密,事后查出来的人只可能是太子与明王,你们是怎么会怀疑到皇太后那里的?” 夏静月回答说:“因为那一次的刺杀,手段太过激进以及——歹毒,而且事后收尾也不够漂亮,完全不像之前刺杀阿潇的人一样,来无踪,去无影,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着。” 留下那么多的蛛丝马迹,还落下一面毒蝎门的令牌,一点也不像最初那个悄无声息就收买了韩潇身边的心腹,计谋层出不穷的人出的计。倘若紫云山的指使是之前的指使者,除了那些隐藏的青衣高手,理应还有重重杀招等着韩潇。可是没有,非但没有,后来反被韩潇给灭了。 还有对方的手段,太过激进了。 之前韩潇放出腿疾的传闻后,那个幕后指使查到韩潇的确腿疾不能治好,已经放手不再对付韩潇,没想再取韩潇的性命。可突然间又莫名其妙地冒出来想将韩潇赶尽杀绝,前后的做法太过突兀,不能不让人生疑。 “皇祖母,那位杏婆婆,是您派她去试探孙媳的医术吧?”夏静月问道。 皇太后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说:“的确是哀家请她去试探的。皇帝的几个儿子中,唯有四皇子的能力最强,也是最有本事的一个人,哀家既然想扶安王做下一代大靖帝君,他是不能留的。不过,不管怎么说,四皇子也是哀家的亲孙子,他双腿残废,就已经和皇位没有任何关系,失去了继承权。哀家这个皇祖母也不是六亲不认之人,既然他没有了威胁,哀家就放过了他。” 所以后来,在杏儿的试探过后,再没有其他人来刺杀韩潇,也没有其他人去对付睿王府的人。直到紫云山那一次—— “其实之前,我们虽然查到了谭嬷嬷身上,但根本没有怀疑到皇祖母。”一个常年生病,又深居后宫,不理朝政之事的老人家,任谁都不会,也不敢怀疑到她身上。夏静月说道:“当时我们着重去查谭嬷嬷,慢慢地揪出滕贵妃,得知谭嬷嬷是滕贵妃的人,只道幕后指使真的是明王,虽然其中谜团重重……如今想来,这谭嬷嬷也是您的障眼法吧?” 滕贵妃弄出谭嬷嬷本是想对付皇后的,却被皇太后发现了,然后皇太后插进一脚,半途将谭嬷嬷截了去,带到慈宁宫。 皇太后早就知道谭嬷嬷是滕贵妃的人,欲图借着谭嬷嬷,一举扳倒了皇后与滕贵妃。 这个计谋,皇太后成功了,完成得也很漂亮。 皇太后先利用了谭嬷嬷,让谭嬷嬷带着夏静月与顾幽发现一息花,扯出当年敏妃之死。皇太后只拿一息花做了一个引子,就弄死了皇后,让太子被废黜。 后来,皇太后发现韩潇仍然对谭嬷嬷紧查不放,为免被查上身,收服了谭嬷嬷,让谭嬷嬷指证滕贵妃与明王。为此,明知滕贵妃的茶有含笑散,皇太后也服下了,最终洗清了所有嫌疑。 不过,以皇太后武功内力,那点含笑散的药效,实在上不了台面。 以皇太后的手段,加上蚩人的可怕,皇太后想收服谭嬷嬷,让谭嬷嬷心甘情愿出卖滕贵妃、背叛滕贵妃,并非难事。 皇太后点了点头,“哀家虽然不管后宫之事,但后宫的所有人,所有事,都瞒不过哀家的法眼。四皇子没有威胁之后,接下来,就该轮到明王与太子了。” 想到明王,皇太后脸上蒙上一丝哀伤,“哀家并非是丧心病狂的人,四皇子双腿染疾,哀家给了他一条活路;太子被废,黜为郡王,哀家也给了这个孙子一条活路;明王……他被贬为庶人,判了流放后,哀家就没有想过要害他,毕竟他是哀家的孙子,也是哀家唯一抱过哄过的孙子……” 兴许就是因为皇太后对明王的这份感情,这位唯一得到皇太后青眼的孙子,最终遭了逍遥散人与安王的猜忌,全家被灭。 安王一听皇太后的语气不对,仍在记恨他当年派人屠尽明王一家的事,马上站出来叫道:“母后,这一切都怪韩潇,要不是他怀疑明王不是幕后指使,要不是他暗中去查毒蝎门高手的事,儿臣也不会杀人灭口。一旦韩潇的人与明王对上口供,知道那些混在青衣杀手中的人并不是明王的人,他立即就会猜到幕后指挥另有其人……” 夏静月听不下去了,冷笑道:“安王,你休要将一切推到阿潇身上,分明是你自己心虚,才想要灭杀了几位皇子!” 如果安王是先帝的亲生儿子,他就是不择手段坐上皇位也不必心虚,因为都是先帝子嗣,谁做皇帝都不都一样?正是因为他不是先帝的亲儿子,是皇太后与人私通生下来的孽种,一旦被人发现,就算登上帝位,也别想坐稳。 要想去了后顾之忧,安王必须要杀掉皇帝的所有儿子。 皇帝的兄弟除了他已经死光,如果皇帝的儿子也全部死光了,就是将来发现他不是先帝的儿子,除一个没有后代子嗣的魏王,谁来讨伐他?其他的皇室宗亲,跟嫡支都不知道隔了多少代,早就退出了权力中心,无权无兵,早不是威胁了。 夏静月毫不客气地戳穿安王的心思:“你若不是把脏水泼到了二皇子身上,要二皇子给你背黑锅,只怕大皇子全家被杀后,就轮到二皇子一家发生意外了吧?当年紫云山之事,你在知道阿潇双腿染疾后仍然要置他于死地,想借明王与太子的手害了阿潇,就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了。” 第970章 哀家杀的 连残废都不放过,还会放过皇帝其他身体健康,有儿有女的皇子吗? 安王被夏静月说得哑口无言,但见现在形势都在他这一边,他底气十足,也不怕被人知道他以前做过的事。直到衣角被逍遥散人扯了一下,安王发现皇太后难看之极的脸色,这才有所收敛。 大皇子一家被屠之事,也是皇太后对安王最为不满的事,因为这一件事,当时皇太后犹豫了,已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帮安王。 皇帝听到这一番话后,这才知道他的大儿子一家,都是被安王此人屠杀的。他颤抖着站了起来,怒恨之极地盯着安王,恨不得扑上去在安王身上咬下一块血肉。 皇帝更失望的是皇太后的态度:“母后,您难道忘了您当年有多疼焘儿吗?您怎么忍心让他全家被人杀死?您的心是铁做的吗?” 皇帝的指责再次让皇太后生出一阵难过来,当时紫云山之事,哀家觉得安王手段不行,将那些人手都拢在手上,没有她的手令不许行动。万没想到,安王伙同屠嬷嬷偷了她的手令,最终…… 当她得知大皇子一家被杀,她亦是心痛难当,差点就被杀了侍候她多年的屠嬷嬷。 在皇太后怔忡中,夏静月突然问起一事,“皇祖母,皇后临死前那一晚去求您,在慈宁宫门前跪了一夜后,回去后就自缢,皇后的死,是否与您有关?” 皇后那会的处境虽然很危急,但不到非死不可的地步,以皇后这么多年的经营,还有郑国公的势力,怎么着也要拼一次才甘心认输。 皇太后从大皇子之死的哀痛中走出来,点了点头,说:“是哀家让她去死的。” 皇后是皇太后的儿媳,跟了皇太后这么多年,又一直把持着后宫,知道的事情很多。容修仪知道皇太后私通生下安王的事,就是从皇后哪里得知的。 皇后为了自保,明着是去慈宁宫跪求,暗中,却有威胁皇太后之意,想拿捏着这些把柄让皇太后保她。 说什么陪着皇太后青灯古佛这么多年,皇太后去礼佛那些日子,不就是跟逍遥散人过逍遥的日子了嘛。 皇太后是能被人威胁的吗? 当时她直接让屠嬷嬷告诉皇后,不为她自己着想,也得为太子想一想。 皇太后拿太子的性命来威胁皇后,皇后见跟皇太后撕破了脸,又得罪了皇帝,她是活不了了。为了保住儿子,为了替皇太后保守秘密,她回去后就自尽了。 皇帝呆了呆,问皇太后:“这么说,皇后自缢不是因为害了敏妃?敏妃不是皇后害死的?那敏妃是怎么死的?谁杀的?” “哀家杀的!”皇太后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狠地瞪着皇帝,说:“顾清那个贱人,在你几个兄弟之间左右逢源,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只你这个脑子蠢得一塌糊涂的人才会被她耍得团团转。当初若不是你初登皇位,根基不稳,顾太傅还有用处,哀家会让这个女人入宫吗?你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还要为她遣散后宫,甚至要立她未出生的孩子做储君?哀家如何能忍?哀家知道最容不下敏妃的就是皇后,故意让皇后知道一息花的用处,再暗中帮了皇后一把,便弄死了敏妃。” 皇帝怒吼道:“母后,敏妃肚子里还有朕的儿子,您的孙子!您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皇太后冷笑道:“你后宫那么多女人,哀家还能缺一个孙子?不过是块没生出来的肉团罢了。敏妃若是生下了儿子,又有顾太傅相助,以你的蠢样,这江山还不得姓顾?与其便宜顾家的人,倒不如给晏儿。哀家瞧你,比三皇子穆王聪明不了多少。” 所以当年皇后来威胁皇太后时,屠嬷嬷转告了皇后一句话,她能杀了敏妃肚子里的孙子,也不在乎再杀太子一个孙子。 皇后这才知道一息花是皇太后故意给的,害敏妃的事皇太后也插手进去了。她所做的一切,全都在皇太后监视和允许之下。皇后被吓着了,吓怕了,知道怎么也斗不过皇太后,这才绝望地赴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清儿那么好的人,那样单纯的人,怎么可能是母后你口中水性杨花、还要朕江山的人?母后,您是骗儿臣的,对不对?”今天对于皇帝来说,受到的震惊太多,太多,多得他难以承受。 他最敬仰的母亲,是个怪物。 他最心爱的女人,是个贱货。 皇帝怎么能受得了这么多的打击?他不断地摇头否认这一切。 皇太后已经懒得搭理这个蠢儿子了,都蠢了这么多年,快要老蠢而死了,再教他也是浪费口舌,没有任何作用。 皇太后心中有些悲凉,她生的两个儿子,没一个能遗传到她的聪明,唯一一个称得上聪明的孩子却是个女儿,还早逝了。 不过,跟皇帝比起来,安王这个儿子就稍稍聪明一些。当然了,也就是比蠢稍稍聪明一些,不然的话,就不会一出手就被韩潇发现,差点暴露了她。 正是因为安王这个拖后腿的蠢货,这才被韩潇夫妻给利用了,将她逼了出来。 “这么多孙子中,也就大皇子和四皇子有些像哀家。”皇太后叹道,“尤其是四皇子韩潇,比哀家年轻时候强多了。” 正是因为看到了韩潇身上的潜能,皇太后当年才会第一个对付韩潇,不惜要取韩潇的性命。 皇太后看着同样聪慧的夏静月,惋惜说道:“你可知道,哀家曾经真心喜欢过你,哀家对四皇子也有过愧疚之心,这才在你们大婚之时,给你添礼,给你们送去最大的荣耀。” “孙媳倒宁愿您不喜欢我。”夏静月自嘲地说道:“您喜欢我就给我下血蛊的话,还真不如讨厌我好一些。” “那血蛊也是很贵的,一般人哀家还舍不得给他。”皇太后打量着夏静月,好奇地问道:“你身上的血蛊是怎么取出来的?” 第971章 美人计 “自然是费了许多功夫,拜您所赐,孙媳差点命丧了黄泉。”夏静月想到一事,问:“顾幽身上是否也有血蛊?” 皇太后没有隐瞒,点头说道:“当初哀家在你和顾幽身上都下了血蛊的虫卵,不过,哀家只给你服了唤醒虫卵的药。” 早在夏静月与顾幽被封为御前女官时,皇太后以留她们用膳为由,在她们身上都下了血蛊的虫卵。 后来只激活了夏静月身上的,是因为百坻一战中,顾幽名声败坏,失去利用价值,而夏静月声名大振,为了牵制住韩潇与夏静月两人,皇太后这才暗中让夏静月服下唤醒虫卵的药。 皇太后诧异地看着夏静月,说道:“听你的口气,似乎早就知道哀家对你另有图谋了?” 夏静月摇头苦笑道:“老实说,一开始孙媳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压根没想到您会这么早就盯上了孙媳。” “哦,如何奇怪了?”对于一个工于算计,精于筹谋的人来说,最想知道的莫过于她的谋算中哪一环节不够完美,出现错误了。 夏静月回答道:“一个对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丝毫不亲近的人,突然对一个陌生的人如此看重,如此爱护,您不觉得太过反常吗?” 皇太后一次又一次抬高她与顾幽的身份,对她与顾幽比亲孙女还好,怎么能不令夏静月动疑? 要知道,这位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感性女人,这位是从杀戮中走出来的皇太后,曾经靠铁血手段与残酷手腕助皇帝定下江山的人物。这样一位厉害的人物,一下子对她释放如此之大的善意,岂能不令夏静月诚惶诚恐?她实在是觉得,以她的本事和身份,根本承受不起皇太后如此之重的宠信。 故而对于皇太后的抬举与看重,夏静月感激之余,也非常摆得清自己的身份,在皇太后面前,什么该说,什么该做的,一点也不含糊。 回想往事,夏静月感叹道:“现在孙媳想明白了,您以前不想亲近孙子孙女,说什么不想给各个孙子生起希望,不想参与争储之事,其实都是假的。实情是您怕自己心软,怕与孙子孙女接触多了,最终会狠不下心,下不了手是吧?” “不愧是不输于须眉的睿王妃。”皇太后赞叹说道:“虽然哀家将你与顾幽抬出来,是想借着美人计挑拔几位皇子的关系,从中获取渔人之利。但相比顾幽那个跟她姑姑一样货色的女人,哀家对你是真心喜欢过的,也曾将你当半个晚辈看待。” 皇太后抬举了夏静月与顾幽,用行动告诉世人这两人可以影响到她的决定。两个女孩长得如此美貌,又富有才华,还能从中搭上皇太后的线,争取到皇太后的支持,对于夺嫡是一件非常大的助力。 皇太后用顾幽,是想让三个未成亲的皇子争夺顾幽,引发大战。而夏静月,她是想让太子与明王来争夺的。 只要他们一争起来,皇太后暗中推波助澜一番,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让几个皇子自相残杀。 可惜,皇太后不知道韩潇与夏静月暗中早已定情,这一招在夏静月身上落空了。不过顾幽的棋子皇太后下对了,用了一个顾幽,将宁王与康王逐出了争嫡资格。 后来,皇太后发现夏静月太聪明,又屡屡挡了她的路,坏了她的事,知道失策后,她就对夏静月动了杀机。 “你又是什么时候怀疑哀家是蚩人?” “孙媳只发现您根本就没有生过病。” “哦?”皇太后微微挑眉,说:“是那碗鹿肉粥?” 夏静月点头称是,“屠嬷嬷在您身边伺候那么久,不可能犯下那么明显的错误,在您生病的时候还给你送鹿肉粥。只有一种解释,您根本就没有生病,那碗粥是您自己点的。” 厨房做好了粥,下人捧了上来,屠嬷嬷一时疏忽就送了上来。 这碗粥,若是在不懂医术人的眼中,可能不会发现什么,要是嗅觉不发达,也以为是普通的肉粥,不会生疑。但夏静月精通医术,嗅觉又异于常人,一下子就发现了异常。 后来从敬御医那里,间接得到了证实。 哀家点了点头,了然说道:“如此看来,发现哀家拥有武功的人,是太子了。” 拥有武功的人,尤其是内力深厚者,很容易从对方的气息中察觉是否拥有武功。故而当日韩潇与夏静月大婚后来请安时,皇太后才会对他们避而不见。 直到安王逼宫又落败,皇太后为救安王,不得不露面,这才让韩潇发现了。 不过当时天气寒凉,皇太后体内的蛊虫都处于休眠状态,难以被发觉。那会儿,韩潇只能发现皇太后内力极深厚,武功极高,不能断定是否蚩人,只能根据各种线索隐隐猜测到一些。 直到皇太后突然放下蛊虫,夏静月才敢真正确定。 “孙媳想不明白,皇祖母,安王是您的儿子,皇上就不是您的儿子了吗?几位皇子不是您的亲孙子吗?都是您的血肉至亲,您为何要如此的偏心?” 这一句话,夏静月是替韩潇问的,也是替大皇子与宁王问的,倘若不是皇太后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大皇子不会死,宁王也不会落得失去双腿的下场。 做为一切悲剧的制造者,夏静月想知道,皇太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皇太后心里是怎么想?就连皇太后都有些忘了初衷。 就如同皇太后所说的那样,大儿子也好,小儿子也好,都是她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都该一视同仁。所以,大儿子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了,现在小儿子也想做,那就让小儿子也过过瘾…… “哀家当初是想着,等晏儿过了皇帝的瘾,再把皇位还给老大一脉……”所以当时皇太后跟皇帝说,将来储君之位再还给皇帝的孙子,那句话是真心的。 夏静月禁不住笑问:“您相信?您难道忘了大皇子一家是怎么被屠绝的?” 第972章 谁是凶手 皇太后眸过再次浮上哀痛,那一次的事,也是皇太后对安王最为失望的一次,也是她第一次发现,小儿子长大了,也变了,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善良又单纯的孩子。 只是,这心偏着偏着,就再也正不了了。 明知小儿子变了,心黑了,可这么多年的偏心下来,皇太后已经养成了习惯,最后,还是站在小儿子这边。 皇太后不想再提这件难过的往事,冷硬下心来,说:“太子妃,既然这是你和太子的阴谋,太子现在应该也在青山寺中,叫他出来吧。” 夏静月看着一地的爬虫,请求说道:“皇祖母能否将这些虫子都收了?” “怎么,你怕吓着了太子?”皇太后哂然一笑,“哀家怎么不知道太子的胆子这般小,几只虫子也能将他吓着?” “太子自然是不怕这些小虫子的,孙媳只是怕您吓着了其他人。” “哀家倒想知道这个其他人指的是谁,哀家为何要迁就他,难不成此人比太子还要尊贵?” 皇太后话落不久,门口走进了两人。 走最前面的,就是大靖太子韩潇,他手持长剑,一身玄服衬得他气宇轩昂,不怒而威。 皇太后的目光只在韩潇身上落了一眼,便转向韩潇身后的人。看清了后面同样气宇不凡的男子,皇太后身子微微僵了一些,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来。“你怎么来了?” 左清羽从韩潇身后走了出来,看到一地的蛊虫,再看到聚集在皇太后脚下的蛊虫,脸色微微发白:“皇外祖母觉得很惊讶吗?外孙倒是比您更加的惊讶。” 那个慈祥,让人尊敬的皇太后,竟然是个蚩人。 左清羽来大靖之前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这会儿还是忍不住被震惊住了,看皇太后目光透着浓浓的不可思议。 皇太后素来疼爱左清羽,是除了安王之外,她最疼的一个孩子。尤其是怜他年幼丧母,更是将左清羽疼到了骨子里。现在让最为疼爱的外孙看到她如此可怕的一面,皇太后心里生出了许多不好受。 皇太后将此怒意迁到韩潇身上,朝韩潇森然地说道:“太子,这是大靖的国事,与羽儿无关,你把羽儿从南霖请来是什么意思?特地来看哀家的笑话?” “是我自己要过来的。”左清羽站出来的说道。 皇太后不解问道:“你已在南霖登基为帝,国事繁忙,不是太子邀请的,无缘无故你来大靖做什么?而且事先也没跟哀家打一声招呼。” “我为何会过来,小舅舅再清楚不过了,是吧?”左清羽怨毒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安王。 皇太后发现安王心虚地退了一步,更加不解,问道:“羽儿,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和小舅舅的感情不是最好的吗?” “呵呵……”左清羽突地笑了起来,笑得苍凉之极,“皇外祖母,你可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不是病逝的吗?”皇太后因为此事,曾伤心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想起那个可怜的女儿,仍忍不住心口微痛。 左清羽走到殿中,手指往安王与逍遥散人一指,“我母亲是怎么死的,皇祖母最好先先问您的好儿子与好情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皇太后大吃一惊,隐隐生出不好来。 韩潇缓缓走了进来,站在夏静月身旁,说道:“皇祖母,您可知道,姑姑的死状与屠嬷嬷是一模一样的。” 屠嬷嬷是怎么死的,没有人比皇太后更清楚。 屠嬷嬷之死,就是皇太后亲自下的手。 那条子蛊,还是屠嬷嬷盗了皇太后的手令后,致大皇子一家被灭口的时候,皇太后给屠嬷嬷下的子蛊。 屠嬷嬷去救逍遥散人,失手被擒,皇太后见无法营救,为免屠嬷嬷受不住刑,说出不该说的,直接掐死了母蛊。 尸腐蛊发作之后会有什么症状,皇太后再清楚不过,那是死了之后连尸骨都不存的可怕之物。如此恶毒的毒蛊,皇太后也不敢轻易用它,如今乍然听闻她的亲生女儿也是遭受尸腐蛊而死的,她心中的震怒可想而知。 皇太后目眦欲裂地盯着安王与逍遥散人,喝道:“谁来告诉哀家,是谁下的毒手?阿婧是被谁害死的?” 逍遥散人与安王相视一眼,最终,他走出来,说道:“媚儿,是我,是下的蛊毒。” 皇太后慢慢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盯着逍遥散人的眼神像带着冰霜的利刃。从震怒之后,皇太后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摇了摇头,“不,不对,那子蛊并非无色无味,阿婧平生最为憎厌于你,怎么可能会吃下你给的东西。” 那么—— 能让长公主心甘情愿服下去的,没有丝毫防备的人,只能是—— 皇太后眼睛骤地盯住了安王,喝道:“是你,是你对不对?你姐姐最是疼你爱你,只有你,她才不会设防!” 安王双肩缩了缩,正欲解释,逍遥散人已经率先说道:“是我故意在晏儿给长公主的补品中下的蛊,长公主以为那补品就是带着一股怪味,这才服下的。这一切,晏儿都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皇太后厉声喝道:“他若是不知道,他心虚什么?” 皇太后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失望以及后悔,她用一种不曾有过的陌生的眼神看着安王,“那是你的亲姐姐,你怎么能下得了这个手?你姐姐又不会跟你争夺皇位,还处处帮你,你怎么能如此的丧心病狂?” 若说长孙大皇子之死让皇太后对韩晏产生了怀疑与失望的话,那么,长公主的死,皇太后对韩晏的就不仅仅是失望,而是绝望。这得有多丧心病狂才能下得了如此毒手? 安王害死大皇子,还可以说是有利益纠葛,挡了他的皇位,可长公主对安王是何等掏心掏肺的好?简直可以说得上是亦姐亦母了!他们之间又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何至于用如此恶毒的方式取了亲姐的性命? 第973章 血债血偿 一想到女儿被安王父子害得惨死,并且尸骨无存,皇太后的心就像被生生地剜了一块似的,痛得她连呼吸都如刀割一般。 她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没有人性的狼心狗肺的东西! “媚儿,你不能怪我们!”逍遥散人站出来解释说:“当年咱们刚好上的时候,长公主就发现了我们之间的事,为此,她仗着公主之威,不知找过我多少的麻烦,甚至还在先帝面前想弄死于我。” 不同于皇帝成年之后就出宫建府,长公主比皇帝年幼几岁,一直住在宫里,并且跟皇太后住在一个宫殿。逍遥散人与皇太后的事瞒得过别人,但同居一个宫殿的长公主多少察觉了出来。长公主又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当发现母亲背着先帝与逍遥散私通,其中震怒可想而知。 但长公主又不能去告发她的母亲,一旦被先帝知道此事,母子三人都落不到好下场。 为此,长公主借着各种理由,想弄死逍遥散人,但先帝太过宠信逍遥散人,又有皇太后的相助,这才次次失败。越是如此,长公主对逍遥散人就越是憎恨。 逍遥散人无奈地说道:“晏儿就藩后,长公主放心不下幼弟,时常过来临江府。媚儿,你是知道的,晏儿随着年龄越大,在相貌与气质上就与我越是相像。长公主常常过来,发现我在临江府做晏儿的幕僚,先前还想让晏儿弄死我,甚至还从南霖带了侍卫想砍我的脑袋。晏儿几次阻拦,长公主与晏儿吵了几次后,终于有一天,发现晏儿与我长相相似……” 长公主再联想皇太后与逍遥散人之间的奸情,再看到与逍遥散人相似的韩晏,立即就怀疑了韩晏的真实身份。 长公主当时虽然怀疑,但她疼了韩晏那么多年,心中多少有些侥幸心理。 只是她没想到,她的起疑被逍遥散人与安王给察觉到了。 然后,逍遥散人与安王合谋,利用长公主对韩晏的最后一丝信任,哄她服下了带有尸腐蛊的东西。 为防被皇太后知道,也为了洗清嫌疑,不被南霖国报复,逍遥散人回到南霖,找到长公主陪嫁去的下人。 长公主的陪嫁,有几个是皇太后给的人,因逍遥散人与皇太后的关系,逍遥散人很容易就收买了其中一个,制造出南霖太子毒杀长公主的假象。后来,暗中将知情人,以及长公主身边的老人一个个除掉。 长公主死后,逍遥散人不用担心被长公主坏了事,慢慢地生起夺下南霖政权的事。逍遥散人打得算盘极好,他与安王,一个在大靖做皇帝,一个在南霖做皇帝,父子皆是一国之君。而且南霖的气候太适合蚩人派生存了,也太适合养蛊了,为了将来的发展,蚩人派与逍遥散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当一切都真相大白之后,皇太后如遭重创。 皇太后活到现在,经历的风风雨雨数也数不清,可是,面临亲生儿子残害亲生女儿的事,对这位老人的重击是前所未有的,是毁灭性的。 终于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左清羽心如刀割,他曾经将这个杀母仇人视为至亲,他曾经毫无保留地相信他。然而却—— 左清羽目中含着泪光,他声声如泣似血地质问皇太后:“皇外祖母,为了这个丧心病狂的儿子,你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女儿与孙子,这一切,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皇太后的目中也含着泪光,是悔恨的泪,也是震怒的泪,她厉声问安王与逍遥散人,“你们两个,到底瞒了哀家多少事?” 安王连忙摆手说:“没有了!就只有这一件事了!母后,儿臣当时也是被逼的,迫不得己的,姐姐她是疼我,可她还是皇兄的亲妹妹,她跟皇兄才是最亲的。一旦知道儿臣不是先帝的孩子,必定会站在皇兄这一边。一旦她给皇兄示警,儿臣的小命就没有了!母后,您也不能只顾着女儿的性命,不管儿子的性命吧?” 逍遥散人也在一旁劝说道:“媚儿,逝者往矣,过去的事,咱们再追究也不能让长公主回来了。” “没错,再追究我母亲也回不来了,但是——”左清羽厉色说道:“身为人子,杀母之仇,必须血债血偿!这就是我来大靖的目的!” 左清羽一拍手,从殿门冲进数名侍卫。 这些侍卫,都是左清羽从南霖国带来的高手。 在接到韩潇送来的书信,得知母亲是被蛊杀的,与安王脱不了关系,左清羽立即放下一切国事,日夜兼程,终于来到了大靖。 与侍卫同来的,还有一个孩子,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他被南霖侍卫挟在手臂之上,不知死活。 安王看到那个男孩,失声叫道:“是聪儿了!清羽,你抓本王的世子为何?” 左清羽阴森森地一笑,自从他性情大变之后,人变得愈加的冷漠无情,这一笑,使得他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索命恶鬼。“父债子还,倘若杀不了你,我就拿这个孩子来祭母亲的在天之灵。” “他可是你的表弟!”安王怒道。 左清羽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一个极为好笑的大笑话,仰天长笑,“表弟?我的好舅舅,你连自己同母所出的亲姐都能杀掉,我杀一个隔了一代的表弟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逍遥散人比安王更加的紧张,韩聪可是他的孙子,唯一的孙子,唯一的后代,可以说得上是他的命根子。“左清羽,有话好说,你先把聪儿放下。” “放下他?可以。”左清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让安王过来,用他的命来换这个杂种的命!” 逍遥散人铁青着脸,最终,他仅犹豫一下就走了出来,说道:“你母亲是我下蛊害死的,我用我的命来偿她的命。我过去,你杀了我,放了聪儿。” “你觉得,如此吃亏的事,我会同意吗?”左清羽一指安王,再指指昏迷的韩聪,冷笑道:“你一个半脚踏进棺材的人,已经没有几年好活了,杀了有什么用处?要杀,就从最小最幼的开始杀,这才会让你这老狗死不瞑目,尝试到我当年所受的种种痛苦。” 第974章 大结局 安王心急如焚,转头向皇太后求助道:“母后,纵然儿臣有再多的不是,也不该报应到稚儿身上,聪儿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救救他!” 皇太后望着一脸恨意的外孙,又看看不知死活的孙子,再见慌张的安王,以及怨恨盯着她的皇帝,痛苦地闭上眼睛,瘫坐在座椅之上。 这一切都是报应吗?苍天报复她杀了那么多先帝的儿子,所以让她也经历这至亲相残的痛苦吗? 在安王的一声声催促下,皇太后睁开眼睛,眼中的疲惫掩也掩不住,“羽儿,你先把聪儿放下,阿婧的死,哀家会给你一个交待。” “那就请外祖母先说说,要给出一个什么交待?”左清羽态度非常强硬且坚决。 皇太后心中难过,抓着椅手,话中带着沉重的悲意,道:“羽儿,哀家是阿婧的母亲,阿婧死了,哀家比任何人都要难过!那是哀家最疼爱的女儿,也是最像哀家的孩子,如今知道她是这样去的,哀家心里就像是被插了许多的刀子。哀家经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困难艰险,从没像今天这样难过心痛。你的母亲,她是哀家的孩子啊!这世上还有什么痛,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痛?” 左清羽呵的一声笑了,“不,不一样的,皇外祖母。您没有了我母亲这个女儿,您还有最疼爱的儿子、孙子,即使现在真心为我母亲之死难过着,但用不了几天你就会逐渐地淡忘,慢慢地享受在儿孙环绕膝下的幸福之中了,再也记不起您那个无辜又惨死的女儿。” 左清羽双眸含着泪,想到幼年时,那个慈爱又温柔的母亲,“对您来说,失去的不过是一个女儿,您还有两个儿子,这份亲情可以替代,可以转移。可是这一切对于我来说,是永远无法忘掉的痛苦,永远无法释怀的仇恨。那是我的母亲啊!那是生我养我的母亲!失去了她,我就永远没有了母亲,我这一辈子都是个没娘的孩子!这样的痛苦,是无法替代的!这个仇恨,除了血债血偿,没有任何转寰的余地!” 左清羽忍下要脱眶而出的眼泪,回身从侍卫身上拔出剑来,指着韩聪的脖子,恨声说道:“要么安王死,要么安王的儿子死,只能选择一个!” “不要!”皇太后眼看左清羽的剑就要往韩聪的脖子砍去,心头大惊,身影如闪电,骤地向左清羽掠去。 韩潇突然动了,没见他怎么动作,人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皇太后面前。 皇太后急促停下,指着韩潇厉声说:“韩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我?你想犯下大不敬、忤逆之罪吗?” 不等韩潇回话,站在一旁恨了许久的皇帝大声喝道:“老四!朕给你胆子,给朕拦下皇太后,让清羽杀了那个杂种!最好把安王这个杂种也一并杀了!血债血偿,给朕的皇妹报仇,给先帝报仇!” 皇太后回头向朝皇帝怒斥道:“皇帝,若不是哀家,你焉能有今天?你想过河拆桥不成?” 皇帝脸色铁青,气得身子晃了晃,用力地抓着万昭仪的手,这才站稳了脚步。他脸色变了几变,沉声说道:“母后,倘若您今天坐那里,什么都不管,什么都当没看见,交由儿臣来解决,儿臣仍然遵您是皇太后,大靖最尊贵的女人。但是,今天您非要护着那两个杂种的话,休怪朕不认您这个母亲!” “好!好!好!一个个翅膀都长硬了是不是?”皇太后彻底寒下脸来,“那就别怪哀家绝情了!” 皇帝惨然一笑:“母后,您还有情?您若有情,为何要害死自己的亲孙子?为了救韩聪这个孙子,您要跟朕这个儿子作对,要跟您唯一的外孙作对,可焘儿呢?焘儿就不是您孙子吗?您如此的冷心冷血,您还有什么资格来说这个情字?” 而对皇帝的泣血控诉,皇太后不由地恍惚了起来。 她生了两儿一女,如今为了小儿子,死了一个女儿,另一个儿子恨她至极。 她真的错了吗? 可是,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还要再失去一个儿子吗? 女儿死得惨,她难受,可是要让她一个母亲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儿子死在眼前,她也做不到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是要割了她手背的肉,再来割她手心的肉吗? 皇太后陷入了两难之地,饶是她向来刚毅果决,但面对至亲骨血,作为一个母亲,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决择。 左清羽冷笑一声,眸中闪过浓烈的杀机,手中的长剑微闪,往韩聪的脖子砍去。 一旁紧盯着孙子的逍遥散人见此,大惊失色,尖叫道:“不要——” 眼看左清羽的剑就要砍到韩聪的脖子,将要血溅当场,这时候,殿外骤地飞来一个黑色的小东西。这小东西来得极快,呼吸间已飞到了左清羽的手腕上,将他的手腕打得麻痛。 左清羽执剑的手微微一僵,门外已掠进一人,极快地从南霖侍卫手中夺下了韩聪,尔后落在逍遥散人身旁。 逍遥散人定睛望去,大喜叫道:“姑婆!您老人家终于来了!” 突然出现的人,正是蚩人派辈份最高,也是年纪最大的蚩人杏儿。 杏儿将身高比她还高的曾曾侄孙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冷冽的目光扫向左清羽,“你要不是媚儿的外孙,方才我就取你性命了。” 大殿门口,大摇大摆地走进两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头发微白的中年人,另一个是年约二十的绿衫男子。 他们走到杏儿身后站着,睥睨着众人。韩潇从他们身上的气息中察觉出,这两个人也是蚩人。 逍遥散人见有了靠山,指着左清羽对杏儿说:“姑婆,这个人灭了我毒蝎门,又毁了蚩人派,您必须要杀了他给毒蝎门和蚩人派的子弟报仇。” 蚩人杏儿带着两个蚩人赶到,情势急转,逍遥散人这边高手如云,稳稳压住这一边。皇帝脸色有些难看,下意识地看向儿子。 韩潇既然在今天设套让皇太后钻进来,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没等蚩人派的人威风起来,大殿门口又有四个人进来。 这四人,毕是身披袈裟,头戴毗卢帽,正是大靖大名鼎鼎的四大禅师。 四大禅师不仅佛法精深,还是武功盖世的世外高人。 除了法明禅师这位韩潇的老友外,四大禅师中年纪最大,辈份最高的德云禅师正是韩潇的师傅。 蚩人杏儿见到四大禅师显身,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他们这边加上皇太后,只有四个高手,四人在四大禅师手上占不到多少便宜。皇太后虽然炼成了蚩人,但她长居深宫,在打斗上几乎没有经验可谈,可以说只有功力,作战经验为零。 而对方呢?杏儿极为忌惮韩潇的实力,她发现根本看不出韩潇的实力,韩潇的实力大有可能在她之上。 杏儿还忌惮着那个曾经与她交过手的鬼面人,不知是不是就在这附近守着。 如此算来,他们一边实力转为弱势了。 “老和尚,你们是方外之人,莫不成也要参与到俗世纷争之中?不是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吗?怎么,今天几位大师要大开杀戒了?”杏儿试图用言语激得四位禅师放弃参与进来。 但四大禅师都是得道高人,其他的不说,心智之坚定非一般人可比,既然决定参与进来,就不会被杏儿的三言两语影响到。 须眉皆白的德云禅师走出来,念了句阿弥陀佛后,说道:“施主所言甚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故而,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盛世明君,太平天下,老衲等人只入世走上这一遭。” 杏儿带着狐疑地看了韩潇一眼,“你们就对他如此自信?大靖在他手上,就这么好?” 法明禅师双手合什,用着超凡脱俗的态度,说着插刀的话:“一个谋害亲姐,灭杀亲侄,祸害地方百姓的丧心病狂之徒,大靖江山落入他手中,必将生灵涂炭。为了拯救天下苍生,我等这才不得不站出来。故尔,四皇子好与不好,全是靠对比出来的。” 杏儿眼看无法讨到便宜,且她此来就是救她后人的,现在她的三个后人无恙,便不想跟人拼个你死我活。“看在四位禅师的脸面上,今天我就不跟他们计较了,我们走!” 杏儿带人就要离开,韩潇上前一步,拦在他们面前,一指逍遥散人与安王,强势地说道:“你们要走可以,但必须将这两个人留下!” “我若执意带走呢?”杏儿气势外放,一股杀气如同实质般向韩潇攻去。 韩潇寒眸微敛,不退反进,气势如山岳洪涛,势不可挡,迎着杏儿朝她身后的逍遥散人杀去。 杏儿欲挡,另两个蚩人动了,连皇太后也动,四人朝韩潇一起攻去。 事情变化太快,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四大禅师正要出手相助韩潇,韩潇已以压倒性的气势压住四个蚩人,手上长剑出鞘,朝着逍遥散人遥遥劈下。 剑带着凌厉的剑气落下,逍遥散人分明与韩潇远隔了五步之远,在势无可挡的剑气之下,整个人却被劈成两半,落下一地的血渍。 “韩潇!你敢——”杏儿怒极喝道,正要动手,那边的安王突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杏儿大惊望去,正见安王的胸口上插着一支袖箭,流出来的血已成黑色,显然箭中有毒。 杏儿目光森然朝左清羽看去:“是你!” 那放暗箭的人,正是左清羽。 左清羽为了给母亲报仇,做好了各种准备,除了带来的侍卫,他还在衣袖下面藏了一支袖箭,箭头上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在四个蚩人都去救逍遥散人,无瑕顾及安王时,左清羽借着揉捏手腕的动作,趁所有人不备,朝安王放出一支箭。 如果左清羽的手腕之前没有被打伤,他手微动便会落在众多高手的分神注意之中,但刚才他的手腕被杏儿射来的蛊虫所伤,做着揉捏手腕的动作就显得理所当然,蒙骗了所有人。 左清羽袖中的袖箭用是机括射出去的,别说安王不懂武功,就是懂也难以逃避。 杏儿没想到会被不懂武功的左清羽抓住了空子,看到曾侄孙子脸色发黑,已经气绝了,她厉叫了一声,无数的蛊虫从身上汹涌而出。 韩潇身影微闪,挡在左清羽前面,将飞来的蛊血全部震回去。夏静月为防蚩人派发难,手中紧握着长鞭,与初晴一左一右守在皇帝身边。 “是时候结束了。”韩潇手微扬,殿外骤地冲进一群士兵来,无数的弩箭对准了几个蚩人。 这些士兵,正是韩潇的铁血亲军。 皇太后先是目睹逍遥散人被韩潇所杀,紧接着又目睹安王惨死在面前,身子不由晃了晃。 逍遥散人就罢了,是皇太后年轻时候的情人,随着年纪大,两人感情早就淡了。在知道逍遥散人参与害死女儿,皇太后口中虽然没来得及说什么,但心中已对逍遥散人断了情。 然而安王,是皇太后一直偏心长大的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她的血肉,如今在她面前惨死—— 皇太后双目如充了血般,带着血色地盯着左清羽:“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 面对皇太后的震怒,左清羽没有躲闪,反而从韩潇身后走出来,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安王必须要死!皇外祖母若是要给儿子报仇,尽管来杀我偿命就是。” 皇太后攥着拳头,看着这个眉眼与她相像,像足了她女儿的外孙,满腔的杀机在恨与悲之中,交织成一团扯之不清的哀痛。 儿子杀了女儿,外孙又杀了儿子,一家血骨之至,自相残杀。 人间至痛,莫过于如此。 皇太后低下身,抱着安王的尸体,望着一殿的人,笑得苍凉。 早知今日…… 为了一场贪欢,落得如此相残下场,这一切是命,还是报应? “母后。”皇帝有些担心地看着情绪失控的皇太后,如今逍遥散人死了,安王也死了,如果皇太后能放下一切,他还是愿意认这个母亲。 皇太后看出了皇帝的心思,笑得更加的苍凉。 皇宫,她再也没有脸面回去了,也不想再面对那个冰冷的地方,那座像牢笼的所在。 皇太后哑着声音说:“皇帝,是哀家对不起你,哀家扶你上位,让你做皇帝,让你享尽世间的繁华与富贵,同样的,哀家也间接害死你的大儿子一家。一切都扯平了,以后恩怨两平,咱们互不拖欠,即使此生再见,也当互不相识。” “母后,您要做什么?”皇帝一惊问道。 皇太后伸手,抓着满头的白发一扯,一头乌黑如瀑布的头发洒落下来。 乌发如云,面前的皇太后跟二十年前没有丝毫差别,瞧上去,竟比儿媳万昭仪还年轻几岁。 皇帝呆住了。 一直看惯了皇太后的病容,加上那一头白发,他并没有发现母亲的容颜不曾改变过,待见这一头黑发,才猛然发现,他的母亲比他想象的还要陌生。 皇太后目光又落在左清羽身上,有复杂,有悲伤,更多的是浓浓的无奈。她对杏儿说:“逍遥与晏儿害了阿婧,又参与南霖政事,一切的因都是他们先挑起来。看在我脸面上,以后蚩人派也别找大靖与南霖的麻烦了。” 皇太后又对韩潇说:“不过,你必须放过聪儿,此生再不找他的麻烦。” 韩潇看了眼被皇太后真面目震得傻住的皇帝,见韩聪不到十岁,尚是个孩子,便说道:“他可以让你们带走,但是,我会将他从皇谱中划去,不许再姓韩。” 杏儿冷笑道:“我俗家也不姓韩。” 她赢不了韩潇,对方不仅有四大禅师相助,还拥有大靖与南霖两个国家的实力,实非他们几个蚩人可敌。 看了眼昏迷中的韩聪,看在俗世中还有一个亲人,也看在皇太后这个得了她衣钵的弟子份上,说:“好,自此之后,我们蚩人派真正隐于江湖,谁若是再参与官府之事,一律逐出门派。韩潇,左清羽,如果你们再敢来找我们的麻烦,我老婆子就是拼了一死,也要让你们伤筋动骨。” 韩潇不是吓大的,冷笑说道:“官府与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此事若非是你们蚩人派先参与进来,何至于差点落得灭门的下场?” 左清羽亦是傲然说道:“如若你们再敢插手南霖政事,我南霖虽国小,但也足以将你们赶尽杀绝。” 蚩人派势不如人,杏儿清楚若不是看在皇太后的脸面上,他们几个怕是要全死在这里了。势不如人,杏儿只得上前抱起韩聪的尸体,对皇太后说:“媚儿,我们走吧。” 皇太后也抱起了安王,最后看了皇帝一眼,“我走了,你好好地活着。” 皇帝听到皇太后连哀家都不用,便知道她是绝了心要离去,不由泪流下来,眼巴巴地问道:“母后,您不要儿臣了吗?” 皇太后背着皇帝,眼眶微湿,“我陪了你将近六十年,从你出生的时候一直陪到了你满头白发,现在,你已是当祖父的人了,就不要再叫我这个老太婆陪你了,我也该去寻找属于我自由。” 望着皇太后绝然离去的背影,皇帝禁不住号啕大哭。 正如皇太后所说,他从生下来,就在皇太后保护之下,陪伴之下。一个陪了他近一辈子的人,一个他依靠习惯了的人,突然走了。他的日子不多了,皇太后这一走,此生已不能再见。 这一去,如同死别。 从现在开始,他也是个没有母亲的人了。 皇帝伤心之下,竟活活地哭昏了过去。 等他悠悠地醒来,已经回到了皇宫,天色也暗了。 殿中已点起了烛火,皇帝转过头,看到守在床前的万昭仪,哑着声音问:“这个局,你也参与进去了吧?你们都知道,唯独朕,一直被蒙骗在鼓里。” 万昭仪捧着茶水要喂皇帝,却被愤怒的皇帝打倒了。她拿着帕子抹着手上的茶渍,低低地说道:“如果嫔妾告诉您,皇太后是个蚩人,您会相信吗?” 皇帝自然不会相信,他如何会相信敬之爱之的母亲是个怪物? 万昭仪坐在皇帝床前,给他拢了拢被子,无奈地说道:“原本太子为了不让您伤心,是不想让您知道这一切,可是皇太后与安王不想。在元宵凌晨那天,她去了东宫,与安王妃合谋,要在夏季开个赏荷宴,在宴中下毒,欲图诬蔑太子和太子妃毒害于您。太子也是没有办法,他不设这个局,不仅您性命难保,他就会落得和大皇子一样下场,这个江山也会被皇太后与安王谋去。” 皇帝听后,默然不语。他靠在床头良久,怠倦地闭上眼睛。 许久,皇帝无力而低沉的声音传来:“传朕的旨意,安王欲图谋反,已被就地处决,虢夺安王封号,将他以及其子从皇家族谱中划去,安王妃并其娘家一律按谋反之罪处决。皇太后、皇太后被安王谋反时误害,已经驾崩了。” (注:皇帝、皇太后、太皇太后、太上皇之类去逝,皆用驾崩二字。) 皇帝又疲倦地说道:“去告诉中书省一句,朕身子无力掌管朝政,从即刻起,朕禅位于太子。” 万昭仪一惊:“您……” 皇帝摆了摆手,说:“你不要多说,马上让太监出宫,宣二品以上的官员进宫,朕要退位。” 万昭仪见皇帝连明天都不等,连夜就要禅位,再见皇帝萎靡劳倦的样子,知道他因皇太后的事,以及皇太后的离去伤透了心。 万昭仪伸出,紧紧握着皇帝的手,“皇上,您别怕孤单,也别怕寂寞,嫔妾会一直陪着,不离不弃,此生不悔。” “昭仪……”皇帝看着烛光下,万昭仪坚定的眼神与深藏的柔情,禁不住双眼一热,心里的委屈一起涌了出来,“昭仪,母后走了,她什么都不要了。” “她去过她想过的日子了,皇上,往后我们也去过我们想过的日子吧。” 皇帝反握住万昭仪的手,点了点头,泪流满面。 第975章 番外之后事一二 夜晚,韩潇才回到太子府,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他的宝贝女儿,宫里的太监匆匆来宣他进宫。 韩潇只道皇帝半夜将他宣进宫,是要追究问责他隐瞒皇太后的事,但当马车来到皇宫门口时,见原本该落钥的皇宫大门大开着,朝中二品以上的大臣都匆匆地乘着马车进宫,他诧异了起来。 进入宫中,来到英武殿,韩潇看到皇帝的心腹李长耕和孟昌志早就候在那里,皇帝一脸倦容地靠在龙榻上,闭目养神着。 万昭仪走近皇帝,轻轻说了句太子来了,皇帝这才睁开眼睛,朝着李长耕等人挥了挥手,“你们到侧殿那边起诏吧。” 李长耕躬身应是,这一天的到来他们保皇派早有准备,听到皇帝要禅位的消息都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反而有种一切都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韩潇见万昭仪端了茶来给皇帝,上前接过茶碗,走到皇帝面前,奉上茶水。“父皇,不知您半夜宣儿臣进宫,有何吩咐?” 皇帝抬手摆了摆,示意不渴。 皇帝借着烛光打量着韩潇,看着面前器宇不凡的儿子,能文能武,又具有号召力,能让百官诚服。皇帝心想,他能生出养出如此优秀的儿子,证明他也不算是太过无用,有这么一个拿得出手的儿子,对比起先帝来,他也算是有能耐的了。 如此一想,皇帝的心里就舒服了许多。 所以,对比,是一件很伤人的事,但在某些情况下,也是最安慰人的事。 皇帝的满腔愁闷在跟先帝的对比中,治愈了不少,神色也稍微轻松了许多。 “老四,朕已经时日无多了。”见韩潇想开口,皇帝再次抬手止住韩潇的话,说:“朕的身体情况,朕知道得很清楚,若不是太子妃炼的药,朕在一年以前就去了,也撑不到现在这个时间。朕活的这一年多,是拣回来的。” 一粒还魂丹能让他多活两年,而现在,离两年的周期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即使还有另一粒还魂丹,但也只能多活半年。这么算起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活一年。 “朕自知命数,这才在你回京后,马上立了你为太子,并迅速把朝政之事交给你。万寿节那天,朕就做好了禅位的准备,之所以一直还在这个位置坐着,不过是为了让你继承皇位时更加的名正言顺,不用像朕那样,坐上这个帝位,遭受百般质疑。” 曾经的野心勃勃,不服老不信老,在险些丧命,又看到众多儿子非死即残后,饶是皇帝有再多的雄心壮志,也被打击得萎靡不振了。 皇太后之事,不过是让皇帝更加确定了决定,生死无常,时日无多,该放手时就放手,免得留下遗憾。 听到这里,韩潇岂能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虽然他曾经对这位父亲有过诸多失望,但始终父子天性,见到皇帝了如此失落萎靡,心中不由地跟着难受起来。他劝道:“父皇,您现在……”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说了,也不用劝了,你的心意朕都知道,从你愿意将那么珍贵的还魂丹送到朕手上,朕就知道你这孩子的心意。”皇帝眼眶微微地潮湿了,伸出手,握住韩潇的手,这才发现,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牵这孩子的手。他这个父亲似乎很不称职,在孩子跌跌撞学走学跑的时候,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伸出手来,牵他一次,拉他一次。 在如此冷漠的环境下,这孩子竟然没有长歪,还很孝顺他。皇帝觉得,这应是韩家列祖列宗显灵了,也是韩氏江山气数未尽。 “朕已经让李长耕起草诏,等会儿二品以上的官员都到齐后,朕亲自告诉他们,朕要禅位于你。朕还交待了钦天监,让他们在最近选个好日子办你的登基大典。到时,朕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前,将皇位名正言顺地交到你手上。” 作为一个一点也不光彩地坐上帝位的皇帝,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在乎这个名正言顺。 韩潇见皇帝主意已决,皇帝的身子的确需要静养安养,便不再相劝。但是,他双膝一弯,郑重地跪在皇帝面前,聆听皇帝的教诲。 皇帝对儿子的举动再次觉得欣慰,便把所想的,放心不下的事向韩潇叮嘱了起来。“安王之乱,让你的诸位兄弟都受了大罪,朕希望你能好好地待他们,让他们安乐富贵一生。尤其是几个年幼的皇孙,朕希望你能对他们诸多宽容。” 韩潇严肃地回答:“儿臣会做到的。” 韩潇的回答,只有六个字,但皇帝听后,却比听了长篇大论更加的放心。“朕这么多儿子,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也幸好走到最后的是老四,如果换了另一个儿子,恐怕他也不会如此放心。老四能善待他手下的士兵,他相信,他同样能善待他的兄弟和子侄。 皇帝再一次庆幸这位子是交到老四手上,他不用像皇太后那样,看到骨肉相残的一幕。 皇帝想了想,除了这件事,也没有别的事需要他去叮嘱与交待了,其他的事,老四比他做得更好,他就不要去指手划脚了。 这会儿,钱丙乾放轻脚步走了进来,低声回道:“皇上,太子,官员都来齐了。” “扶朕起来。” 皇帝挣扎着站起来,韩潇连忙按住皇帝,说:“父皇,您身子不好,就不要逞强了,身子要紧,儿臣这就去宣他们进来。” 皇帝却不同意,格外固执地要站起来,非走出外面亲口跟众多大臣宣布此事。 皇帝当年没有得到过先帝的认同,这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所以他绝不要将这个遗憾留给儿子。 在皇帝的坚持下,万昭仪上来替皇帝穿好衣服,和韩潇二人,一左一右地扶着皇帝走出去。 这一夜,英武殿外挂上数之不清的灯笼,衬得如同白天一般。 皇帝站在英武殿的台阶之上,对着到来的官员宣布禅位之事。 皇帝要禅位,这个消息像一阵风似的,在京城连夜地吹,到了第二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一件大事。 得知韩潇要继位做皇帝,京城的百姓可以用得上普天同庆来形容他们的兴奋与激动。大靖已经苦难了太久了,急需一位让他们安定且带着他们走向富强的帝君,而韩潇几次救大靖于危难之中,早就成为他们的精神支柱。 他们最拥戴的人,将成为了他们最期望的君主,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令百姓感到振奋? 韩潇已忙得分身乏术,既要继续管理着朝中事务,又要去试龙袍,还要应付宗人府那边的事,又开始了几日一归的劳碌日常。 而夏静月身为太子妃,即将出炉的皇后,也忙得不可开交。因登基大典在七天之后,时间紧迫,万昭仪那边让她尽量熟悉宫务,到时皇帝禅位之后,想搬出宫去散心,届时皇宫就全然交给夏静月打理了。 后宫的事,最难办的是皇帝的妃子如何处置。皇帝因为容修仪的事,早已对后宫女人淡了心,只说了一句照规矩办。 一句照规矩,说得轻松,做起来却太难了,因为历代君王的后妃处理的规矩都不一样。夏静月身为晚辈,在皇帝还在的情况下,要把规矩办得恰到好处,极为不容易。 除了这些事外,还有络绎不绝上门来拜访的人,恭喜的人。 神农谷的医者也得知了韩潇将继承皇位的事,由着陈老带人过来道喜,并来表示感谢。 夏静月忙了大半天,终于有了歇息的片刻,让下人上了茶后,对陈老说道:“咱们是什么关系了,说谢这一字,还真说不清楚谁该谢谁的。” 陈老笑眯眯地喝着茶,自打他们神农谷再不用担心性命安危后,大家都轻松了许多,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老是板着一张脸,像是别人欠了他几万两似的。加上神农谷的人跟韩潇夫妻已这么熟了,陈老跟夏静月更是认识数年,并且有半个师傅之称,相处起来,就更加的随意。“一码归一码,私情归私情。这一次,你与太子能放过杏婆婆他们,不管怎么说,神农谷都承你们这份恩情。” 蚩人派的老祖曾经护了神农谷许多年,老祖去后,在万毒门与蚩人派围攻神农谷时,蚩人杏儿也曾帮过他们几回,这才使得神农谷没有被灭杀殆尽。 神农谷的人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在他们给屠嬷嬷解毒,发现尸腐毒,便猜到韩潇夫妻接下来的动作。他们唯一的要求,是希望韩潇夫妻看在他们这些年的交情上,放杏婆婆一条活路。 蚩人杏儿对神农谷有恩,而神农谷对韩潇夫妻有恩,韩潇夫妻不能不重视他们的请求。加上杏儿虽然帮逍遥散人培养了不少高手,但本意并不是参与朝政,而是给逍遥散人做保镖的,并没有真正参与进来…… 蚩人杏儿的确帮过皇太后和安王一些忙,但她没有参与杀害皇子之中,当初试探夏静月医术之时,得知夏静月不能救韩潇的腿,便没有再找夏静月的麻烦。即使杏儿在京中的那些日子,也只是帮着安王保护了几个投靠他的人,其余的事,她都记着江湖规矩。 故而,韩潇当时答应了神农谷。 神农谷陈老给夏静月的解毒丹,救了安西侯一条命,后来夏静月中了血蛊时,又得神农谷全力相助,这才度过了这个难关。这份恩情,韩潇与夏静月谨记在心。 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恩怨两平。 陈老见下人都退下后,忍不住又问了几句关于蚩人杏儿的动向。 韩潇虽然放了他们离开,但暂时没有放松警惕,对于蚩人的行踪,亦有所了解。“他们去了南边,那边适合蚩人生活。” “我听说,你们带走了一个孩子?” 夏静月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那个孩子的身份。 对于韩聪的处理,韩潇的确有过其他办法,但最后还是让他们走了。如果他连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都不放过,那么他与安王有又何区别? 还有一点,皇太后目睹儿子惨死,已经大受打击,如果孙子也被韩潇杀了,誓必要不死不休的。难道韩潇还要将自己的亲祖母杀掉吗? 至于那个孩子以后会不会有威胁,韩潇与夏静月相信历经骨血相残的皇太后是不会允许这样的悲剧再继续下去,想要让韩聪忘掉以前的一切,对蚩人来说,可以用的手段太多了。 当然,如果皇太后做不到这一点的话,那就别怪安王一脉将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陈老此来,除了贺喜外,最重要的就是打听杏婆婆的下落,得知她老人家安好就放下心,说道:“以后我们神农谷与蚩人派算是彻彻底底地了断关系,往后再有蚩人派的事,也与我们神农谷无关,你们尽可处理,不用看在我们的份上。” 夏静月笑吟吟地说道:“以后神农谷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那是自然的。”陈老哈哈大笑道:“谁让老夫是你的半个师傅,你早就是半个神农谷人了,以后有事我们不烦你,烦谁去?” “欢迎你们来烦我。”夏静月将准备好的一份礼单给了陈老,“这个就请您回去的时候一并带走吧。” 陈老本来说不要的,懒得拿,然而一看礼单全是名贵与珍稀药材,马上收好,恨不得这样的东西越多越越好。“这些东西是哪来的?往后还有的话继续给我们送。” “这是我收拾库房的时候翻出来的。”韩潇有几个大库房,夏静月这些天整理了一下,原本是想将一部份钱财取出来,以让韩潇用于百姓民生的。不想发现其中有一个库房藏了不少药材,就将之取出来。 不过这些药材中,像人参之类的大补药是没有的,这些东西早就被夏静月给吃光了。 即使如此,陈老对这个单子也视之如珍宝。 在陈老离去的时候,夏静月让侍卫送他回去,并从华羽山庄那边讨了一些治跌打损伤的药回来。 第976章 番外之左清羽 夏静月带着金创药,上了马车,往世子府去了。 遥安世子府,是左清羽在大靖的时候皇帝赐下的府邸,这座府邸本是皇帝登基后,特地给皇妹打造的长公主府,不想没等长公主搬进去,就嫁到南霖去了。 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加上皇太后的疼爱,这座府邸修得比一般的亲王府还要雄伟几分。 听到夏静月送药过来,长青亲自出来迎接,受宠若惊地说道:“怎么敢劳烦太子妃亲自送药,随便派个下人就是了。” 夏静月笑道:“我顺道来看看清羽。” 倘若左清羽还是以前的遥安世子,或者南霖太子,夏静月在繁忙的时候倒可以让下人代劳。但现在,左清羽是南霖皇帝,一国之君,身份不是以前可以比较的,一个怠慢,引起的就是两国纷争。于情于理,这时候应该韩潇亲自过来。 但是,韩潇忙着登基大典的事,无暇过来。 正好夏静月跟左清羽认识,两家又是亲戚关系,在名义上,夏静月与左清羽又有着半真半假的师徒关系,她代韩潇过来倒也使得。 左清羽正在后花园,左手拿着一把剪刀,正在修剪园中的花枝。 曾经做遥安世子的那几年,是左清羽最潇洒最自在的日子,每每回想起来,左清羽都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跟着一群称得上狐朋狗友的纨绔子弟天天游街泛舟,每隔几天开个酒席,好不逍遥。后来一群人玩腻了纨绔子弟这一套,就开始玩文人,玩才气,组成了君子社,玩起了风雅来。 这个后花园中的一花一草,都是左清羽那会为了附庸风雅从各地寻来的奇花异草,许多还是他去皇宫直接挖过来的。当年百花盛放的时候,这座园子不知得了多少文人才子的颂唱。 如今,花还是当年的花,草亦是当年的草,只是人,没有当年的潇洒不羁了。 此时,正是牡丹开放的好季节,左清羽拿着剪子在一株牡丹花枝上东剪了一下,西剪一下。他原本想给牡丹树剪个独特有造型,可他对附庸风雅之事甚熟,但这修剪花草的活,向来是花匠打理的,他只负责欣赏…… 再加上惯使剪刀的右手又受了伤,这左手笨拙地一通剪下来,把好好的一株牡丹剪得七零八落的。 听到下人来禀夏静月来了,左清羽又手滑了一下,把一朵开得最好的牡丹给剪下来了。 左清羽失去了兴趣,将剪刀扔到跟随在后的下人的托盘上,净了手,让人请夏静月到园中的赏花亭来。 赏花亭建在后花园地势较高的地方,坐在亭中,目之所及,四面八方都是花的海洋。五颜六色的鲜花组成一副副奇特的美景,灿烂如火,绚丽如霞,美不胜收。 夏静月站在亭中,望着这一片片的花海,尤其是各种颜色的牡丹,久久不能回神。 “还是你会享受。”夏静月由衷地感叹说,这一片花园,不说这些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就说这园林中的一砖一瓦皆有来历,不费上一些功夫的,很难打造得如此美丽。 左清羽走上亭中,望着这一切,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与一群好友聚会的日子。他感叹道:“以前建它,是为了给别人欣赏,如今自己懂得欣赏了,又没有了以前的心情。 夏静月目光从花海中移了过来,不由笑道:“听你这话,怎么像是七老八十的老头说的?我说清羽,你离三十岁都有一大段的距离,要不要一副历经沧桑,看透世情,生无可恋的样子?别忘了,你还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呢!” “是吗?”左清羽又恍惚了一下:原来,他还这么年轻啊?拿手指头算了一下,这才记起,他今年才二十四岁。 “要不然呢?顶着一张年轻青春的脸庞,总是这么长吁短叹的,你后半辈子还怎么过?你算算这笔账,即使你只能活到六十,你还有三十六年的日子要过。要是能活到一百岁,就有七十六年的日子要过,现在就一副小老头的样子,你说等你真老了,你可怎么办呀?” 夏静月半是打趣,半是揶揄的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左清羽听到这一番话后,身子微微一僵。 夏静月没有发现左清羽的异常,她回过身,让初晴把药箱拿来,取了药与纱布出来。“这是我从神农谷弄来的药,他们的药比宫廷秘方的药还好使,你的手伤得不轻,须得及早用药治好,不然落下后遗症就不好了。你试试这药的效果,若是觉得不错,回南霖的时候就当特产给你带回去备用。往后我们两家走年礼,我把这个添上去。” 左清羽收回飘远的思绪,走到亭中的桌前坐下,“神农谷所出,素来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换药的事,你随便叫个大夫过来就行,哪用得着你亲自过来。” “我顺道再检查一下你的手恢复得怎么样。” 夏静月坐在左清羽对面,解开左清羽手上的纱布,仔细地检查着。 左清羽看到夏静月认真的样子,仿佛回到了与她初识的时候,那会儿,他伤的是腿,这会儿,他伤的是手,都是她给他医治的。 回想当年那个爱炫爱耍酷的自己,结果耍酷不成反而差点摔坏了,左清羽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夏静月抬起头,跟着笑了起来:“想到什么乐事?瞧你笑得这么开心。” 这会儿,眉眼带笑的左清羽像足了他以前的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大男孩。 “想到你我初识的那天发生的事。”兴许是心境不一样,也兴许是长大了,成熟了,提起当年的糗事左清羽不仅没有丝毫的掩饰,反而觉得有趣。 夏静月一边给左清羽换着药,一边回想与他初识的一幕,只是那会儿的事对夏静月来说,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就像无数次救治病人一般,并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因此,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有什么能让人发笑以及快乐的事情。 左清羽低头看到夏静月有些茫然,轻轻地苦笑了一下。是了,那会儿她坐在马车上,既没有看到他耍帅耍酷的一面,也没有看到他狼狈落地的一刻,自然是一片茫然。哦,帅和酷这两个字还是她教会他的,那会儿,中秋月圆,他从船上一跃惊动世人,让全京为之疯狂,而她跑来,告诉他多少人因此伤残…… 直到这时,左清羽才蓦地发现,明明同一个地方,几次见面,但他与她的经历却完全不一样。兴许就是这个不一样,造成了今天南辕北辙的结局。 夏静月给左清羽上好了药,发现左清羽的眉宇又笼上了郁色,好像又开始不高兴了。 刚刚不是挺好的吗? 夏静月琢磨着,如果她面对的是一个抑郁症病人,她要如何的开解? 虽然这会儿左清羽还不到抑郁症的地步,但长期如此下去,难保不会走上那一条路。 有些病,是因心情而起的。 而心病,越早治越好。 那么问题来了,抑郁症怎么治?尤其是早期? 思索了片刻,夏静月站了起来,望着晴好的天空,笑道:“走,咱们出去逛一逛如何?” 看看风景,晒晒太阳,瞧瞧有趣的事情,心情就会不知不觉地好起来。 左清羽却兴趣缺缺,懒洋洋地问:“去哪?” “你想去哪?”夏静月问他。 这个问题让左清羽心中微微一动,望着夏静月一如当年的笑颜,脱口而出,“忘川湖。” 炎炎烈日之中,忘川湖上仍然清凉如水,湖风带着湖水的甘冽吹来,如同沁人心脾一样感到舒爽。 站在船头上,望着辽阔的湖面波光粼粼,远处彼岸森林连绵起伏,夏静月一扫数日来的劳累,感到一片的放松与飞扬。 左清羽亦站在船头上,望着越来越熟悉的风景,越来越多的回忆一一浮上心头来。 其中最深刻的一幕,莫过于那一年初春,冰雪刚融,湖面上还飘着薄冰的时候…… 左清羽回忆起当时的那个地方,让船夫往那边驶去。 “去那里做什么?”夏静月问道。 左清羽迎着风,衣袂飘扬,轻声说道:“我有样东西掉在那里了。” 夏静月不解地问道:“东西丢在湖里了,当时为什么不拣回来?” 左清羽转过头,望着迷惑不解的夏静月,低声说道:“当时不知道它掉了。” 船驶到了左清羽指定的地方,左清羽记得清楚,就是这儿,他从这里跳下去,骗了夏静月。夏静月相信了他,跟着跳下去救他。 还有那边,他拉着她往岸边游,但是离岸太远了,他力气都没有了,几乎要拉不动她了。 那时,他尝到了恐惧,尝到了后悔,还有突如其来的心动。 爱情,来得那样的突然,让他措不及防。 “你在找什么?”夏静月见左清羽一动不动地盯着湖水,她亦望着那片湖水问。 “在找我的心。” 他的心就落在了这里,让他即使回了南霖,仍然魂牵此处。 东西掉了,可以找回来,心掉了,还能找回来吗? 第977章 番外之遥安归来 清凉的湖风迎面吹来,将夏静月额前的碎发吹得飞扬而起,她伸手将碎发别到耳后。但只一会儿,别在耳后的碎发又被湖风撩起,飞扬了起来。 夏静月便放下的手,由着发丝随风而飘。 听到左清羽的话,夏静月望着这片湖,渐渐地想到许多关于忘川湖的事情。 其中最深刻的,莫过于她差点溺亡于此的那件事。 一切,都来源自左清羽的一个恶作剧。 只是,她以为这个恶作剧过去后,一切都过去了,没想到,那仅是个开端。 夏静月咬了下唇,望着湖水出神片刻,问道:“左清羽,你喜欢我?” 夏静月直来直去的话,让左清羽微微愣了下,他以为即使她知道,也会深埋在心底。毕竟,她已是别人的妻子,有些事已经不适合说破。自然,为了她的名声,在外人面前他也一向谨守着规矩,哪怕再忍不住,也按捺住自己的目光不往她那边望去。 因此,夏静月突然说出这一句,让左清羽意外极了,好一会儿,他苦笑道:“你说话都是这么直的吗?” 夏静月纳闷起来,问道:“你才知道?” 她以为他跟她认识这么久,应该早知道她的为人了,越是相熟的朋友,她越不喜欢转弯抹角。就连陶子阳与蓝玉青都知道,在她面前,有话直说就是。 左清羽又愣了一下,也直言说道:“的确是今天才知道。” 细细想来他与她相处过的一幕幕,左清羽猛然惊醒:他根本就没有懂过她。 以前她跟他说过许多话,他都没有当真过,只道她与别的女子一样,是矜持或者口是心非,现在回想起来,不是她故作不知,而是他自以为是。 “你看,你根本就没有了解过我,连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都不知道,这喜欢又从何谈起?”夏静月望着这片阳光下闪着亮光的湖水,问:“你是在那天差点害我溺亡的时候喜欢我的?” 侧过头,从左清羽的神情中,夏静月知道她猜对了,不由笑了笑,“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的,不是喜欢,而是愧疚。你骗了我,差点害我命丧于忘川湖,后悔之后,为了弥补过错,你后来为我做了不少事,是吧?” 譬如她及笄那天,他给她造的势,还有之后的种种事情。 左清羽怔怔地看着夏静月:是如此吗?仅是因为愧疚吗? 夏静月看着了他的眼睛,重重地一点头,说:“你想想那天,我都快要被冷死了,浑身都要冷僵了,一个快要死的人能好看到哪里去?恐怖还差不多。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先打动的,必是最好的一面,最美的一幕,可那会儿,我那个鬼样子让你做噩梦还差不多。” 夏静月的自嘲让左清羽不禁轻笑了起来,“你不用妄自菲薄,美人就算再狼狈也是好看的。” “好吧,就算我被冷得跟个僵尸一样也算好看的,但你若是真心喜欢我,又怎么会不了解我,不知道我的性格,我的脾气?你别说我喜欢吃什么、穿什么之类的,那些都是浮于表面的东西,真正喜欢一个人,最想知道的是对方的心是怎么想的,对方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就如同她与韩潇,当时她还未察觉到自己喜欢他时,就总是患得患失,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高兴,又会因为他的一个表情而难过。喜怒哀乐,都围着他打转,想去了解他,看透他,猜测他…… 左清羽静静地听着夏静月徐徐又清婉的声音,在听到她自嘲的话时,唇边不由地勾起笑意来。 他静静地看着她,在她凝望着忘川湖的时候,他却在凝望着她。 有些话,她说对了,他的确不够了解她。 但有些话,她错了。 他喜欢她,并不是因为愧疚,他做过的恶作剧很多,戏弄过的女人更多,但从没有因为愧疚而喜欢她们。 虽然那一刻的动心是在这忘川湖里,像是突如其来一样,打得他措手不及。但若不是在他心里,她一直都与众不同的,他又怎么会蓦然之间爱上她? 忘川湖那天,不过是一个契机,突然让他明白了一些事的灵感罢了。 望着她神采飞扬的笑颜,那样的夺目光彩,一如他初识她那样,光风霁月,还有那份在女子中极少见的飒爽,左清羽将心中的话都咽了下去,埋藏在心底最深处。 她不惜自贬自己,就是为了安慰他,想让他走出这一段永远不可能的感情,既然如此,他就成全她吧。 爱她,就让她永远地幸福吧,永远保留着她在他心底最美好的一面,像初遇时的美好一样。 左清羽低低笑了笑,兴许这样想是因为他是个爱美的人吧,如果曾经爱过的人变得面目可憎,丑陋不堪,岂不是说明他左清羽的眼光不行? 夏静月听到左清羽的低笑声,好奇地望过来。 左清羽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一些,“你说得对,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对你,都是因为愧疚作祟。” “你终于想通了?”夏静月观察了左清羽一会儿,见他果然是沉郁散去,眉宇开朗,心中终于大定了。 见过那样风华无双的遥安世子,又如何忍心让他消沉后半生?他应该像巨星、像太阳那样,永远地耀眼着。 “想通了。”左清羽望着这一片湖水,那一片森林,如沐春风地笑着。 就为了她的这一份关心,他都应该振作起来。 他是谁? 他是万众瞩目的,世人瞻仰,疯狂迷恋的遥安世子。 不就是喜欢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又没有喜欢他嘛,至于要死要活的吗? 他遥安世子什么时候成了如此放不开的人了? “看到你像以前那样,我很高兴。”夏静月由衷地感到高兴。 左清羽感受到夏静月快乐的心情,他的心情也跟着飞扬了起来,仿佛所有的郁闷都被这湖风给吹走了。 从迷障中走了出来后,这天,是那样的蓝,这水,是那样的清,这人,仍然那样的美好。 “四表嫂,再陪我在湖中逛一圈吧,此次一别,此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来看这忘川湖的风景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左清羽沉吟了一下,说:“等表哥的登基大典后……” 登基大典后,接下就是封后大典。 他想看着她走向大靖最尊贵的位置。 只有祝福过她之后,他才能真正放心地离开。 “等回到南霖后,我也要封后了,说不定明年我就有儿子了。四表嫂,不如咱们结亲家吧?把你家的小葡萄嫁到我们左家来。” “这可不行。”夏静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第一个,儿女之事,将来她要嫁什么人,该由她作主。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咱们的关系太近了,小葡萄和你未来的儿子还有血缘关系呢。虽然这血缘淡了不少,但才刚出三代,表姐表弟什么的,为了下一代着想,还是谨慎为上。” “此话怎讲?”左清羽从不曾听过这番言论,好奇地问了起来。 夏静月便把近亲婚姻的弊端讲了起来。 左清羽听后,不明觉厉,心中不免有些遗憾,这时极为后悔跟韩潇做什么表兄弟,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不过很快地,他又想到一个好法子,“既然我不能让小葡萄做我的儿媳,那就让她做我的干女儿吧。对,就这样办,小葡萄不仅将是大靖的公主,还是南霖的公主。嗯,她先是南霖的公主,然后才是大靖的公主……” 左清羽现在已是南霖皇帝,他认了小葡萄,现在小葡萄就可以称为公主。但韩潇现在才是太子,得等登基大殿之后,小葡萄才可以封为公主。 左清羽这么一想,有种抢了韩潇女儿的感觉,那感觉别提多舒爽了,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 而夏静月听后,已经目瞪口呆了。 左清羽这是,不仅恢复了以前的潇洒,还把以前的不靠谱也恢复了吗? 怎么感觉好坑啊! 夏静月的感觉没错,左清羽自从走出迷障后,又开始放飞自我了。 当年那个风靡万千少女,让整个大靖京城都疯狂的遥安世子又回来了。 那辆骚包之极,镶满了宝石,用了八匹高头大马拉车的豪华大马车出现在京城大街的时候,凡是看到这辆马车的百姓都惊叫了起来:“那不是遥安世子的马车吗?” 如此标志性的豪华大马车,壕得勾起了京城许多人疯狂的回忆。 有人纠正说:“什么遥安世子,人家是遥安皇帝了。” 马上有更正说:“什么遥安皇帝,人家是南霖皇帝。” “南霖皇帝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人家是过来了!” “遥安世子的母亲是大靖人,他身上有一半的大靖血统,来大靖,就是回来了!” 南霖皇帝,就是以前的遥安世子又回来了,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下子全京城人都知道了。 仿佛又回到几年前,遥安世子风光无限的时候,大街小巷都是争相目睹他风华的粉丝。 面对如此狂热的粉丝,左清羽极为给面子地让人打开豪华大马车的车门,挽起帘子,朝热情的粉丝优雅地挥着手。他穿着飘逸的白衣,嘴上勾着最迷人的笑弧,如同谪仙误落凡间。 狂热粉丝尖叫之余,亦看到了左清羽抱在怀中的一个小女娃。这个小女娃长得玉琢般漂亮,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狂热的百姓,一点也不怕生。小女娃甚至学着左清羽的样子,伸出粉嫩粉嫩的小手跟大家挥着手,让人看了,恨不得抢过来抱一抱。 最重要的是,在左清羽那样巨星般的耀眼之下,小女娃竟也不逊色多少。 “你们看,遥安世子抱着一个女娃。” “那女娃是谁?该不会是遥安世子的女儿吧?” “不会吧?遥安世子成亲了?连女儿都有了?”难以置信地尖叫声,来自一群少女们。 听到外头百姓的惊叫,左清羽低下头,哄着怀中的小女娃,手一指拉着马车的大骏马,“小葡萄,乖,叫一声爹来听听。你若是叫爹,爹带你去骑马。” 小葡萄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娘说这是干爹,叫干爹和叫爹应该没什么区别吧?可是,她的爹爹不是大靖的太子吗? 但是,前面走的马好威武,好想去坐一坐,小葡萄的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 为了能骑马,漂亮的大马,小葡萄立即把爹和干爹那么深奥的问题抛在了脑后,抱着左清羽的脖子大声叫道:“爹,带小葡萄去骑马!” 百姓们听到了小葡萄叫左清羽为爹,更正证实了这小女娃就是左清羽的女儿。 左清羽还笑眯眯地向大家解释说:“这一位,就是我的女儿,南霖的公主。” 他这话,没有任何毛病,这的确是他刚认下来的干女儿,是南霖的公主,大靖过几天的公主…… 所以,没有毛病。 左清羽搂着干女儿,笑得像个狐狸一样。 但是,韩潇就笑不出来了。 他得知左清羽走出了迷障后,还曾替左清羽高兴过,在知道左清羽想认小葡萄做干女儿,虽然有些不乐意,可想着左清羽在大靖也呆不了几天,认就认吧,反正往后这干的父女也没什么机会见面。 听到左清羽又开始骚包了,夏静月好奇要上街来看,韩潇忙中偷闲,陪着妻子来看热闹。 韩潇坐在酒楼之上,听到左清羽不要脸地说小葡萄是他的女儿,还是南霖的公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被夏静月拉住了,他立即下去抢女儿了。 “冷静!冷静!”夏静月拉住脸都黑了的夫君,一指外头群情高涨的百姓,“一个遥安世子归来已引得全京轰动,你一个即将登基的太子又跑下去,这条街还要不要走人了?” 大靖有两大偶像,一个是风华万千,人见人迷的遥安世子;另一个就是大靖战神王爷,即将的大靖皇帝韩潇。 两大偶像齐现街头,画面太美,夏静月不敢去想。 第978章 番外之登基大典 韩潇的登基大典在皇帝的亲自监督下,着礼部往最隆重的规格去办。 大靖开朝以来,皇帝的登基大典都是先帝驾崩之后,新帝在三天之内登基的。因为处于丧期,许多规矩都是设而不作,譬如鸣乐等。 皇帝本就是喜欢奢华喜欢大派场的人,这一次为了在史书留下独一无二的一笔,他更是不惜掏空国库,并不惜向巨商借钱也要把这登基大典办得空前绝后。 当韩潇看到办这登基大典的开支时,默默地合上折子。 幸好他能赚,也会赚钱,不然往后他做皇帝的岁月,估计都得为父亲还债了。 有这么一个败家的父亲,韩潇暗中庆幸他还有一个会赚钱的妻子,不然,他就是再有几座私库也不够花。 想到妻子,韩潇另拿起了一本空白的折子,凝神片刻,提笔写了起来。 足足写了一个多时辰,韩潇才收笔。 这一本折子,足足有半尺厚。 韩潇检查了一遍,满意后让人把礼部尚书叫来。想了想,韩潇又让人将礼部左侍郎叫进来。 礼部的左侍郎就是夏哲翰,听到太子来宣,他立即正了正官帽,又把衣服理了理,这才一脸激动地跟着尚书去见韩潇。 韩潇将手中的写好的折子给了尚书孟昌志,开门见山地说道:“折子的内容你们看一下,若有遗漏的替孤添补上。” 孟昌志第一次看到这么厚的一本折子,又见太子表情庄重,立即跟着郑重起来,接过折子。 翻开折子,只看到第一面就愣了一下,接着往下看时,越看越吃惊。 旁边站着的夏哲翰怀着敬畏的心情偷偷地打量着韩潇,自他成了韩潇的岳父之外,除了回门那天,翁婿二人还不曾单独说过话。 面前这位女婿,几天之后就是一国之君,就是大靖的主宰了,而他夏哲翰,也将贵为国丈了。 夏哲翰又开始激动起来,心口猛跳,手足微颤。 当年他从琼州老家入京赶考时,幻想过他会金榜题名,也幻想过他将来成为大靖一品、二品的高官,衣锦还乡。唯独没有想过,他夏哲翰将会成为国丈,成为皇帝的岳父。 国丈哪!真正的国戚啊! 虽然夏静月嫁给韩潇之后,他已是皇家的亲戚了,但王爷的岳父和皇帝岳父可不是一个等级的。 国丈,是夏哲翰做梦都没有梦过,连幻想也不敢去想的好事,竟然落在了他的头上。 夏哲翰从韩潇被立为太子之后,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天天跟做梦一样轻飘飘,每天上衙时也乐得找不到北,不小心还办错了几桩事。不过他即将是未来的国丈,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礼部没有人敢批评他,就是上司孟尚书,也对夏哲翰礼让三分。 这会儿韩潇宣他进来,夏哲翰心中更是激动不已,这可是韩潇当上太子后第一次宣他进来,还是在登基前夕,意义非凡。 夏哲翰听说了右相李长耕想告老的事,如此一来,左右两个相国的位置就空了,支持皇帝的孟昌志没准会被提了上去做相国,那么,太子把他召来,是不是想提他当礼部尚书? 夏哲翰紧张激动了一会儿,又想——或许是太子提前支会他爵位的事? 历来皇后的娘家都要封爵,大靖历代皇后的娘家都能得到国公的爵位,夏哲翰想到他也将是国公爷了,心情更加的激动,连孟尚书把折子递给他许久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夏大人在想什么?” 韩潇微冷的嗓音让夏哲翰打了个寒颤,立即拉回飘走的思绪,“臣、臣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为何不接孟尚书的折子?”韩潇淡淡地瞟了夏哲翰一眼,“莫不成,夏大人的官职比孟大人还高,可以踩在孟大人头上,不将他放在眼里?” 夏哲翰背后渗出一身的冷汗,扑通一声跪下,“微臣不敢。” 夏哲翰在官场混了二十多年,这会儿隐隐猜到韩潇知道了他在礼部有些目中无人的事,这是要敲打他了。 夏哲翰暗中抹了抹冷汗,这些日子他的确太过得意忘形了,忘了眼前这位可是铁面无私的,惹恼了他,谁的脸面都不给。再想起他以前是怎么对待刘氏母女的,夏哲翰又开始心虚起来,马上摆正态度认错求饶。 韩潇把夏哲翰宣进来,当然不是给他立下马威的,敲打了之后,说:“起来吧,夏大人跟孟大人先商量着,有纰漏的立即补上。” 夏哲翰忐忑不安地爬了起来,接过孟尚书递来的折子,翻开一看,第一面是四个显眼的大字:封后大典。 如此厚的一叠折子都是关于封后大典的事? 夏哲翰愣了下,随即喜不自胜,韩潇如此在乎封后大典,这表明了他对夏静月有多么的宠爱。夏静月越是受宠,作为国戚的夏家地位就越高。 他激动地翻着折子,一条一条、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看。 韩潇说道:“封后大典必须办得不比登基大典差,孟大人、夏大人,封后大典的事就由你们全权负责,孤会让宗人府协助你们。该有的流程,一步都不能少。” 不等孟昌志说话,夏哲翰已激动得语无伦次,跪地连称会尽职尽力尽心去办。 封后大典办得越是隆重,他夏家,他夏哲翰的脸面就越有光彩,夏哲翰对于韩潇交给他的任务,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潇点了点头,让他们下去商量流程的事。 他要封后大典,要空前盛大,这是他给夏静月补办的婚礼。 成亲之时,因为种种缘故,他不能亲自去迎娶,不能给夏静月应有的体面,这一件事,一直成了韩潇的心病。 因此,封后大典,是他对夏静月的补偿,也是圆他最大的一个夙愿。 想要这一场封后大典前无古人的风光、盛大,这个任务交给夏哲翰来办,那是再知人善任不过了。任谁都会疏忽、怠慢的可能,唯有夏哲翰,必会办得比他想象中更加完美。 皇帝亲自监督登基大典,而韩潇却跑去亲自监督封后大典了,皇帝得知这个消息,表示很心酸,儿子娶了媳妇忘了爹了。 再听到封后大典要办得不比登基大典差,在夏哲翰的各种挟带私货中,隐隐要压下了登基大典的风头了,皇帝再也坐不住,马上叫了韩潇过来。 “老四,朕给你办的登基大典已经掏空了国库,又向商人借了一大笔钱,现在哪还有钱来办什么封后大典?”皇帝把国库的清单给了韩潇,密密麻麻的一片——全是借条。 韩潇略略翻了一下,便说:“父皇不必担心,封后大典的花费全由儿臣自己掏,不用国库的一文钱。” “你自己掏?”皇帝惊讶地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敢情这个儿子比国库还有钱? 韩潇面不改色地说道:“太子妃献给了儿臣许多赚钱的点子,儿臣这些年卖卖酒、卖卖美容品之类的,赚得不少,足够办封后大典。就连这登基大典,如果国库拿不出这么多钱,儿臣与太子妃也可以出一部份。” 皇帝傻眼了:“你们做生意能赚这么多?朕怎么不知道?” 早知道,朕也去做生意得了。 “是的,运气好。”韩潇一本正经地说道。 皇帝纳闷了一会儿后,又皱了皱眉头,劝说道:“就算你们小俩口赚了些钱,也不是这样花费的。国库空了,眼看汛期将来,若是今年有水患,国库要支出一大笔。秋季秋收若不好,又得一大笔钱,再等到冬天若遇到雪灾,这些都是要用钱的。还有你的变革也需要大把的银子,依朕看,不如省一省,封后大典办得简单一些,省些钱来用在实处上。” “既然要省钱的话……”对于皇帝自己喜欢奢华,却喜欢让别人省钱的事,韩潇很爽快地说:“不如这样,登基大典办得简单一点,或者干脆不办,如此岂不是不用动用国库,又不用向人借钱了?” “混账!哪有皇帝的登基大典不办,却风风光光地办封后大典的?老四,你是男人,将来大靖的皇帝,能不能有点出息?”皇帝对儿子这个妻奴已经无力吐糟了,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只有这个傻儿子,让他纳妃跟要他的命似的,成亲这么多年了,别说侧妃姨娘了,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太丢皇家颜面了。 现在还说什么不弄登基大典,省钱来办封后大典,这是存心想气死他吗? 皇帝生了一肚子闷气,想到万昭仪说的,他时日不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算了算了,不理这混账儿子,他是看明白了,老四混起来,比老三混多了。 “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朕不管你的事了。但这登基大典,绝对不允许马虎,绝对不能被封后大越过去,这是朕的底线。” 韩潇沉吟一下,便答应了。 他答应了,并不是向皇帝妥协,而是不想让夏静月为难,更不想让夏静月的名声受损,落得妖后之类的名声。 不过,他只答应封后大典不越过登基大典,并没有说,要比登基大典差。 那就平等好了。 第979章 番外之封后大典 皇帝不仅参与登基大典的所有事,还给新帝定下了年号。 皇帝的年号为弘武,又称为弘武帝。为了一个承上启下的象征意义,皇帝将韩潇的年号定为睿文。 对于这种小事,只要父亲高兴,韩潇向来不大在意,就确定了睿文二字。 英武殿上,在朝中众官的面前,弘武帝将手中的传国玉玺交到韩潇手上,从这一刻开始,大靖的皇帝就是韩潇,而他则退居为太上皇。 将玉玺交到最优秀的儿子手上,皇帝回想他身居帝位的二十多年来,百感交集。千言万语,最后什么都没有说,拍了拍韩潇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潇庄重地接过玉玺,接受百官的参拜。 禅位礼毕后,睿文帝韩潇率百官前往天坛祭祀,祭告天地,再到宗庙祭告祖宗。 隆重而盛大的祭祀完后,睿文帝再领百官回到英武殿,受文武百官朝贺参拜,然后颁发诏书,宣读年号诸事。 到了晚上,在皇宫赐宴百官以及皇亲诸众。 直到半夜子时,韩潇才算忙完这些繁忙琐碎的仪式和流程,饶是他身强力壮,又内力深厚,这一天的流程走下来,也掩不住的倦意。 夏静月已让人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让韩潇去泡个热水澡。 韩潇见女儿已睡了,拉了夏静月到浴池那边去,“我现在后悔了。” “后悔什么?”夏静月蹲在韩潇身后,卖力地给韩潇擦着背。 “后悔将封后大典弄得如此繁复。”想到三天后的封后大典,韩潇心疼了起来,他一个大男人折腾下来就累得不行,何况夏静月? 对于三天后的封后大典,夏静月也有些头疼,她之前没想过韩潇要办得那般隆重,竟不比登基大典差,老实说,她这个人最怕麻烦了。可等她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礼部已经确定下流程了,连东西都置办得差不多了。 “要不,取消了吧?”夏静月建议说。 “不行!”韩潇断然拒绝,“这是我给你补办的婚礼,天塌下来也不能取消。” 夏静月乐了,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弄什么婚礼,你也不怕你女儿笑话。” 她怎么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开的窍,竟然懂得搞起浪漫来了。 只不过,他不浪漫则己,一浪漫起来就要吓坏人。 韩潇回过身,望着水雾中妻子温柔的笑颜,伸出手来,抹去妻子额头被热雾薰出来的汗。“月儿,你嫁给我以来,却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很惭愧,我……” 夏静月不知道韩潇为何突然说出这么感伤的话来,伸出手掩住他的嘴,没让他接着说下去,她好气又好笑地说:“你是不是累傻了?这话可不像你说的。什么没过过好日子,我嫁给你之后,过的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最快乐的日子……” 他给了她所有的宠爱,给了她无限的自由,给了她证明自我的机会,可以说,他给了她不一样的、精彩的人生。 所以,别说什么嫁给他之后她没过过好日子。这世上除了他,不会再有其他人能这样包容她,为了她不惜与世俗礼规反抗。 不是任何男人都能到,像他这般毫无保留地护着她守着她的。 夏静月低下头,在韩潇耳边低语着,“阿潇,我爱你。” 韩潇心口猛然跳动着,他炽热地盯着妻子,低哑着声音说:“月儿,我也爱你。” 此生此世,因遇到了她,他的人生变得精彩而丰富,他的幸福都是因为有她陪伴身边。 以前她说他成全了她,成就了她,其实,是她成全了他,成就了他。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韩潇。 三天的日子,在紧张的筹备中,很快就到来了。 当太阳初升时,皇宫的钟鼓敲响了,睿文帝的封后大典正式开始了。 夏静月穿着一身隆重而庄严的朝服,头戴九龙四凤冠,在鸣乐声中,一步步走向受封台。 来到受封台的丹陛下,夏静月抬起头,看着丹陛之上一身龙袍的韩潇,他正凝视着她。在礼官的指引下,夏静月慢慢地跪下,聆听礼部尚书宣诏。 “弘武二十一年,西有百坻虎狼之国……” 诏书从百坻入侵,夏静月请军,为大靖立下汗马功劳说起,到夏静月在医界中的贡献,并颂扬她的文华德才,再到嫁入皇室之后,孝敬贤惠,以及生育有功等等,这一篇诏书写了长长一篇。 往常的封后诏书不过百余字,而这一篇诏书却长达三千余字,纵观大靖历史,是前无古人的封后诏书。但综合夏静月的经历来看,诏书虽长,却没有一字是多余的,所宣诏的事迹,无一虚假,皆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听到诏书后,众人这才发现,这位新皇后是何等传奇的女子,武能上战场,文能得文人士子的崇敬,其推行的医道改革更是造福万千百姓。 听着这份诏书,原本对于封后大典弄得如此隆重而大有不满的保守派也都说不出话来了。 诏书宣完之后,睿文帝册封夏静月为德文皇后。帝后同名为文,这在大靖历史上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可见皇帝对皇后的尊敬与爱意有多深。 韩潇要定皇后为德文二字的封号时,曾有礼部官员说:“后宫本有德妃,皇后再加德字,岂不是相冲了?” 韩潇却说道:“朕在位期间,不会有德妃存在。” 这时候,礼部的官员只道韩潇要取消德妃的封号,或者将德妃改为其他,直到十几年二十几年后,他们才知道不会有德妃存在是什么意思。睿文帝的后宫不仅没有德妃的存在,什么四妃九嫔之类的,一个都没有。 念完诏书,确定封号后,由礼部尚书授夏静月皇后金册,右相李长耕授夏静月皇后金宝。 夏静月接过金册与金宝,跪拜之后,韩潇已从丹陛之上走了下来,亲自将她扶起来,然后牵着她走上丹陛,受百官朝拜贺礼。 左清羽今天过来观礼了,他的目光越过乌压压一片跪在地上向夏静月朝贺的人群,望向那个与睿文帝并肩而站的女子。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她了,不用像以前那样,怕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让她遭人议论,不得不一直隐忍着内心的情感与视线。 看到她与韩潇并肩受拜,他为她高兴之余,心口不由自主地跟着微微刺痛起来。本想压抑住这份心疼,用笑容来祝福她,可想着这是他最后一次为她心痛了,便由着心口一揪一揪着丝丝作疼。 静月,愿你一生安康幸福。 左清羽深深地又看了几眼后,转过身,缓缓地离去。 皇宫之外,回南霖的队伍已经准备就绪了,左清羽坐上舆车,再次看了大靖皇宫几眼,这才放下车帘,说道:“走程吧。” 等到夜晚的宫宴办完之后,夏静月才知道左清羽已经走了。在离开前,他将遥安世子府给了小葡萄,还将他那几辆豪华大马车留在大靖,一并送给了小葡萄。 夏静月抱着小葡萄,微微地出神着。 韩潇走进来,见妻子低头出神,问她是否累了。 夏静月将左清羽离开,并将府邸与马车送给小葡萄的事说了出来,“他留下这些东西,说明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足大靖,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属于他、能让他留恋的东西了。” 韩潇沉默了片刻,一手抱过小葡萄,另一手揽着夏静月,说:“人的一生十分漫长,总会遇到许多的人,许多的事。会有很多很多的人不断地离开你,去走他们要走的路,你要学着适应离别。而这一辈子永远陪着你,和你一起变老,百年之后也躺在同一个墓穴的人只有我。” 所以,不管是哪一个人,曾经有过多少深刻的往事,都只是过客。唯一相伴相陪此生的,只有夫妻。 夏静月侧头瞧了眼韩潇凝重的神情,撇开了头。 任是哪个好友离开,多少都会有失落和遗憾,这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他,他表现得这么严肃,确定不是又吃醋了? 夏静月隐下嘴角的笑意,将打着磕睡的小葡萄从韩潇怀里抱过来,说:“小葡萄要睡了,我先陪着她睡了,你继续忙你的。” 韩潇有些委屈地跟着妻子进了寝殿,坐在床头,见妻子只顾着女儿不理他,委屈地说道:“你这是要赶我走了?” 夏静月给小葡萄盖上专属的小被子,回头看他:“你这些天不是都得看折子看到丑时吗?” “往后我最多看到子时。”韩潇除去衣服,爬上床,拉了妻子躺下,看着妻儿都睡在身边,由衷地满足说道:“我可不想做个累死的皇帝,先前因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不得不忙到丑时后,这会儿总得让我好好休息几天。” 夏静月拉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叹道:“我得早点睡,明天得忙死,要管的事多着呢。” “若是累了,就让命妇改在三天后进宫朝拜。”韩潇不舍得妻子受累,建议说道。 “不止这一件。”夏静月侧过身,与韩潇面对面,问:“慈宁宫那边怎么收拾?” 第980章 番外之后花园的蝴蝶 慈宁宫,以前皇太后的寝宫。倘若皇太后没有离开,如今她就是太皇太后了。 韩潇沉默片刻,说:“皇太后早已驾崩,这世上更没有太皇太后。” 夏静月点了点头,已知道该怎么办了。慈宁宫即使留着,太皇太后也没有回来居住的理由。 皇太后离开得突然,慈宁宫里的事或者物都保持着原样,至于人,在青山寺之事后,皇帝回到皇宫就将慈宁宫里所有侍候的人都收监了。在逼问之下,不出意料,慈宁宫里藏了好几个毒蝎门的人。至于那些人后来怎么处置,夏静月不清楚,皇帝也没有让人任何人知道。 皇太后驾崩的事,许多官员都察觉出异常来,没有尸体,也没有葬礼,只发了一份太后驾崩的诏书,然后就没有了然后,更没有守孝。 对于如此反常的事,不等宗室与官员质疑,又突然传出禅位之事,接下来隆重的登基大典、封后大典,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炎热的夏日早已到来,夏天带来的不仅有炎热,还有万物欣荣。 经过一春的生长,到了夏天,树木已进入最青翠的时候,花朵也到了绽放最美丽的时候。一年四季,四季都有花开,但唯有夏季,是最多鲜花开放的季节。 慈宁宫的后花园里,姹紫嫣红的花儿开得争芳夺艳,香飘数里。 这一片后花园占地极广,走进花园,如同来到一片花山花海。若说遥安世子府的花园是精致典雅,着别具匠心的话,慈宁宫的后花园就是大开大合,粗放豪气。 除了满园花开,还有满园的蝴蝶飞舞。颜色绚丽多姿的蝴蝶比花儿还要漂亮,还要庞大,极引人注目。 “娘娘,这里好多的蝴蝶啊。”跟了夏静月进宫的园园看着后花园处处蝴蝶飞舞,惊叹不已。 青青早就看得目瞪口呆了:“天啊,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蝴蝶?比我的两个拳头加起来还大!还有这颜色,也太鲜艳了吧?” 红的紫的黑的黄的,应有尽有,且光红的颜色就有粉红、梅红、大红、紫红、金红等颜色,其他的亦是一样,光是在颜色上,这些蝴蝶就绝无仅有。 “娘娘,这些蝴蝶都是从哪里来的?”园园好奇地问夏静月。 夏静月站在花丛中,望着天空飞过的大蝴蝶,惊叹它的绚丽。“普通的蝴蝶都是由虫化成,这些蝴蝶虽然和普通的蝴蝶不一样,但应该也是由虫所化。” 青青微微心惊:“这园子不止一万的蝴蝶吧?这些虫子都是藏在哪的?这么大的蝴蝶,得有多大的虫子才能化成?” “这正是我要找的。”夏静月回头向初晴示意,初晴明白了,带着暗部的侍卫去寻找慈宁宫里养蛊的地方。 蚩人的修炼离不开蛊虫,体内的血蛊也需要从食蛊中吸收能量,皇太后从进宫后就极少离开皇宫,即使离开也没有出过京城,那么,为了维持她的日常修炼和豢养血蛊,必须要在居住附近养上大量的蛊虫。 夏静月想到皇太后的寝宫在每到天气稍凉的时候就烧起了地龙,且慈宁宫里的地龙烧得比别处热上许多,便说道:“寝宫那边多注意一下。” 暗卫领命前去了,将慈宁宫的寝宫里外都仔细地搜查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一个养蛊池。 这个养蛊池就在寝殿的最里头,从地道进去,里头是一个长宽近十尺的蛊池,蛊池下面爬着几十条像蛇一样大小的蛊虫。 以夏静月对蚩人派的研究,认出这几十条蛊虫就是血蛊用来进食的食蛊。 “除了它们,还有其他的发现吗?”夏静月问道。 初晴回道:“已经找过其他地方了,除了这儿,并没有其他的地道。奴婢亲自检查过了,这座地道里四周修了地龙,冬天的时候正好可以用来养蛊。” 蛊虫最怕天冷,每天冬季,蚩人们不是躲在温房内,就是回到南方,绝不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下。 慈宁宫有这么大一个养蛊池的话,的确可以开销皇太后冬天需要的食蛊。 只不过—— 夏静月疑惑顿生,“几十条食蛊可不够血蛊食用,这个量,至多也只有一个月食量。” “兴许是皇太后去青山寺前,将其他食蛊都用了?”初晴猜测说道。 如此想来,这也正常,为了凝聚足够的能量,皇太后提前吸食了血蛊可以理解。 为了谨慎起见,夏静月说道:“再到其他地方去找一下,别留下漏网之鱼。这些食蛊,也都处置了吧。” 留了暗卫在这里消灭食蛊后,夏静月就离开了地道,趁着封园前,好好地欣赏着这片风景。 慈宁宫向来是皇太后居住的地方,如今没有了皇太后,这座宫殿就要闲置了。 偌大的皇宫,能住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又要住下侍候这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内侍宫女,可见宫内人数之多,占地之广,最巅峰的时候,宫中住了上万人之多。 夏静月当上皇后之后,有属于她的中宫所在,那是一座仅逊于皇帝的英武殿的地方。因此,这一座慈宁宫,可以说将来几十年之内都不会有人来居住。 趁着这边景色还美着,还不到荒废的时候,夏静月便多走了几圈,多看了些风景,往后若想看,说不准就没有了。当然,若不是这些蝴蝶跟蛊虫扯上了关系,这片风景会更好。 下午的太阳格外的炎热,沿着树荫下走了一阵后,一行人来到了湖边。 盛夏之际,近水的地方就特别的令人喜欢,尤其是有树荫的水边,总是格外的清爽,格外的舒服。 走到水边的白玉亭中坐下,夏静月望着一片辽阔的湖水,在瓦蓝的天空衬托下,另有一番美景。 “娘娘,要不要把小公主抱过来一道玩?”园园捧着茶水上来,又提了个大食盒过来,在夏静月面前桌子上摆上了十几碟点心。 夏静月看着面前丰盛的下午茶,说道:“这里还没有收拾好,不宜让小葡萄过来。园园,你也奢侈了,我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 青青给夏静月摆好了筷子,笑道:“娘娘不用全吃了,只需挑着喜欢的吃几样,营养均衡就行了。” 园园跟着补充说:“这是太上皇和皇上吩咐的。” 韩潇登基之后,太上皇跟万太妃搬去别院了,但对于韩潇没有儿子的事,仍然耿耿于怀,没有儿子,就等于没有子嗣。韩潇打死不肯纳妃,更不要广设后宫,太上皇拗不过这个儿子,只好把目光放在夏静月的肚子上,不止一次派万太妃去催生。 夏静月想着万太妃无奈地奉着太上皇的令,跟她说过的关于第二胎的事,不由好笑了起来。 皇帝成了太上皇后,万昭仪被抬了一级,升为太妃,在夏静月刚当上皇后的前后,教过夏静月不少东西。 夏静月伸手摸了摸肚子,小葡萄已经会跑会跳了,又有王安帮忙照顾着,她是时候怀个二胎了。 因此,这些丰富的下午茶,都是御膳房那边准备,适合备孕的食物。 夏静月吃了半饱后放下筷子,见还有一大桌,舍不得浪费了,便赏给园园和青青等人吃。 园园咬了一口糕点,瞧见亭下湖水清澈,便把糕点捏成一小块一小块扔到湖面上。扔了两块糕点,见湖面上飘着许多的糕点碎末,却不见一条鱼来抢食,奇怪地说道:“怎么这湖里的鱼一点也不馋,没有一条鱼儿来抢食?” 青青探头望去,说:“估计不喜欢吃你的糕点。” 她挑了一块蚕豆糕,捏成小块往下扔。 “咦?还真的没有鱼来吃呢,往常我往湖里丢蚕豆糕时,可多的大鱼小鱼来抢食了。” 夏静月抿着茶水,听到园园和青青嘀嘀咕咕的,跟着望去。 湖面上一片平静,只飘着一片的糕末。 “也许太热了,这些鱼儿不想上来抢食吧。”园园失望地将手中的糕点吃了下去。 青青听之有理,她都捏得双手都是面粉了,这些鱼儿还不上来吃,定然是怕热了。“也许,这湖里没养鱼呢。” 青青拿帕子抹手,仍觉得黏黏的,跟夏静月请示之后,便走下白玉亭,到湖边去洗手。 园园见夏静月还要在这儿坐一会儿,也去请示了,跟青青一道去洗手。 两个小丫头洗着洗着,就玩起了水来,你泼我一下,我泼你一下,把岸边的水打得水花四溅。 夏静月坐在亭中看到,好笑地摇了摇头。说起来,她也是看着这两个丫头长大的,她们刚到清乐庄的时候,还是梳着牛角的孩童,一转眼,两个丫头就要及笄了。 夏静月手支着下巴出神着,想着给这两个丫头配个什么亲事好呢? 夏静月身边的侍女,都是跟着她出生入死的伙伴,她们之中每一个人的亲事,以及以后的人生,夏静月在能帮忙的情况下,都想为她们争取到最好的。 夏静月正出神地想着适合婚配的名单时,旁边守着夏静月的初晴突然惊慌地尖叫起来:“青青!园园!快!快跑!虫子!” 第981章 番外之敬御医 初晴那惊慌得变了调的声音将夏静月唬了一跳,自她认识初晴以来,还未曾见这丫头如此的惊慌失措。 不等夏静月问话,初晴已一脸惊恐地抓着夏静月,将夏静月用力地往岸边拖着跑。 夏静月心有所动,往湖中看去。 这一看,夏静月脚步一踉跄,险些摔倒了。 初晴回头叫道:“娘娘别看,快跑到岸边去!” 夏静月脸色微微发白着,强忍着惊惧跟初晴跑到了岸上。 站在安全的岸边,夏静月望着那片翻滚的湖水,脸色又微微地发白着。 湖水翻腾中,数之不清的虫子从湖底钻了出来,占满了靠岸的那一片水域。这片水域,正是园园与青青玩水的地方。 园园与青青早就惊呆了,也被吓傻了,面前突然冒出一片片的虫子来,一只只张着黑洞似的嘴巴,嘴巴还有两排尖利的牙齿,狰狞的脑袋,正阴森森地盯着她们,并朝她们扑来。 眼看一群群的虫子朝她们扑过来,后面夏静月与初晴已冲了过来,抓着园园与青青往后退。 那些虫子仿佛在饿疯的时候见到美味的食物,一波一波地往岸上扑过来,张着森然的嘴巴朝夏静月一行人发出嘶嘶的阴森声音。 那些虫子从湖中扑到岸上,在草地上扭动不休,如同一条条从地里爬出来的蚯蚓一样,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些虫子,小得跟蚯蚓大小,大的比手臂还粗。它们已不是普通的虫子,而是蛊虫,蚩人派千奇百怪的蛊虫。 即使夏静月没有密集恐惧症,但看到这么多的蛊虫,也不由地头晕起来。 “好恶心。”园园已回过神来,喃喃自语着。 可不是吗,即使它们再大,也是虫子,兴许是活在水里的缘故,它们的身上都有带着黏液,散发出奇怪的腐蚀的味道。 那些扑到岸上却回不到水里的蛊虫,很快在太阳的炙烤下,化为一滩青灰色的液体。 夏静月蹲下身子查看草地,这才发现草地中除了常见的草外,夹杂着一些驱虫杀虫的毒草。 夏静月站了起来,说:“初晴,让人去御膳房那边抬几头猪来。” “要活的,还是死的?” “都可以。” 初晴马上下去吩咐,等御膳房抬了十几条杀好的猪过来,韩潇也得到了消息,赶来到慈宁宫。 此时,湖面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上去,湖水清澈,风光无限美好。 “这一片湖有多大?”夏静月问韩潇。 韩潇回答说:“将近百亩。” 此湖先前没有如此之大,只不过,太上皇登基将近三十年,这些年来,他时不时将一些地盘归为慈宁宫。现在的慈宁宫,其实是合并了数个宫殿的慈宁宫。 再加上太上皇喜欢奢华,坐稳帝位后,国库一有银子就拿来扩建皇宫。 皇宫面积大了,孝顺的太上皇又将慈宁宫附近的一个面积不小的花园送给母亲。 因此,慈宁宫的后花园,面积不比御花园少,这还没有加上这座湖的面积,如果加上,比御花园大多了。 “这一座湖先前并不大,是用了二十多年时间才扩展到如此规模。”韩潇给夏静月解释说。 “给你看个魔术。”夏静月见此地都是信得过的人,让他们将一块块猪肉分散着扔入湖中。 韩潇正想问魔术是什么,跟道术有何关系,但这话刚到嘴边就问不出来了。因为——湖中像是被砸下了数块巨石,近百亩的湖水都沸腾了,无数狰狞的、丑陋的蚩虫冒出了水面,抢夺着落入湖中带着血腥的猪肉。 韩潇来之前已听了暗卫的禀报,知道湖中养中为数众多的蛊虫,但耳朵听到的,跟亲眼所见的,相差巨大。 方才园园与青青嬉水,只惊动了靠湖的一小片水域,引出的只是一亩左右水域的蛊虫,可这一会儿,夏静月让人往湖中分散扔去的猪肉,惊动了整座湖底下的蛊虫。 上百亩的湖水,像是被架在锅里烧开了,不断地翻腾着。 无数的蛊虫从平静的湖底钻出来,其中最大的,竟然跟水牛差不多大小。 饶是韩潇见多识广,心智坚定,这会儿也倒抽了一口冷气。“哪来这么多的蛊虫?” 这个问题,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夏静月心中一动,说:“传敬御医过来。” 湖中被惊动的蛊虫没抢到食物,纷纷张开冷森的牙齿,向旁边的蛊虫咬下去。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那像水牛一样大小的蛊虫一张嘴,往湖中一吸,就吸了满嘴的小蛊虫,然后将它们咽下去。 大蛊吃小蛊,偌大的湖中,成了一片蛊虫的厮杀场。 “这个才是真正的养蛊池。”夏静月喃喃自语道。 寝殿地道下的养蛊池,应该只是皇太后在冬天的时候储备的食物,这一片湖,才是皇太后真正的养蛊的地方。 用了近百亩的湖来养蛊,好大的手笔,好大的气魄。 韩潇微微心惊,说:“我现在总算明白,蚩人派为何要参与南霖政事之中,为何要不顾江湖规矩操纵整个南霖。” 夏静月也想到了,南霖不仅气候温暖,它还四面环水,如果得到了南霖,随便圈一块水域来养水蛊的话…… 夏静月后怕地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不知道这汗水是惊出来的,还是被太阳晒出来的。 如果她与韩潇没有去到南霖,天机道长成功了,面对南霖的,将会一场怎么样的劫难? 夏静月已经不敢去想象了。 “这些蛊虫只适合用来吃……”敬御医已经到来,望着一湖厮杀的蛊虫说:“别看它们个头大,它们的寿命最长的才五个月。” 敬御医听到慈宁宫那边要生猪肉,就知道夏静月发现了这座蛊湖,动身过来。 韩潇回过身,目光带着审视问敬御医:“敬大人对慈宁宫的情况很熟悉?” 敬御医负着手,带着一丝傲色说道:“当然熟悉,这片湖的水蛊能够培养成功,下官功不可没。” “你为什么要帮皇太后?”韩潇盯着敬御医问:“你是什么身份?” 敬御医骤地一笑,说:“下官是什么身份,皇上与皇后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夏静月与韩潇对视一眼,两人目中有些惊意,但又在意料之中。 “你也是神农谷的人?”夏静月问道。 敬御医微微颔首,向来严肃冷厉的脸庞多了一分柔和,说:“当年神农谷出事,师傅与我为了躲避追杀,四处逃亡,隐姓埋名。师傅去逝后,我便找了路子进了太医院。” 说起以前的事,敬御医有些哭笑不得,“我以为我离开神农谷时年纪小,长大了相貌差别大,蚩人派与万毒门的人会认不出来,也不会找到皇宫来,这样我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继续研究师傅教给我的医术,没想到……” 没想到好日子没过多久,在一次施展医术救人时,被入宫向皇太后授艺的蚩人杏儿发现了神农谷的手法,认出了他的身份。 敬御医感叹道:“好在我遇到的是杏婆婆,若是其他的蚩人,我这把老骨头早就交代在这里了。皇太后修炼古蚩术后,脉相大变,不适合让太医把脉,但宫中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给贵人诊平安脉,太后正为此烦恼,得知我是神农谷的人,便与我合作,她保我平安,我替她掩护。于是,我便成了皇太后的专属御医。” 正是有了敬御医的打掩护,皇太后修炼古蚩术才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敬大人过来表明身份,是想离开皇宫?”韩潇从敬御医的神态和语气中,察觉出敬御医的想法。 “是,还请陛下恩准。”敬御医毫不否认说。 夏静月急忙问道:“敬大人要去哪?” 夏静月认识敬御医数年,虽然他相处的时候不多,但一直敬佩他的医术与为人,在太医院中,还能保持严谨的医者态度,太医院独有他一人了。而且,她在敬御医身上总感觉到一些熟悉的东西。 如今表明了身份,夏静月恍然大悟,敬御医这一孤傲不就跟神农谷那些医者一样嘛。像陈老,还有董婆婆等人。 敬御医脸色多了一些难得一见的轻松笑容,他说道:“我与几位师叔有半辈子不曾见面了,想去看看他们。” “他们都在华羽山庄,若是见到敬大人,必会十分高兴。”夏静月说道。 敬御医含着笑意说:“我也很高兴。” 他已经十分期待跟同门师叔师伯以及师兄弟们聚首的时候了。 敬御医目光带着几分感激看着韩潇与夏静月,说:“师傅临终之前,最大的心愿是神农谷的医者可以不再流离失所,可以像以前在神农谷时那样一心一意地扑在医道上。师傅若是九泉之下有知,在皇上与皇后的帮助下,神农谷终于可以证明自身的价值,一定会很高兴的。” 敬御医心中激动,一撩袍子,向韩潇与夏静月郑重地磕起头来。 韩潇忙上前扶敬御医,但敬御医坚决地要磕满三个头才肯起来。 第982章 番外之万昭仪 在敬御医的讲解下,夏静月才知道这个养蛊池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寻找水蛊品种,将之培养出来的幼虫放入湖中,让它们互相吞食进化。此时湖中有数量如此庞大的水蛊,是因为盛夏正是水蛊的生长旺盛期。这一些水蛊互相吞噬,最后留下的能量最强的水蛊,就是皇太后拿来祭炼的食蛊。 湖中的水蛊太多,那些逃过吞噬的,便羽化成蝶,故而,这后花园的蝴蝶才如此之多。 这一片片姹紫嫣红的花朵,都是蝴蝶的食物,它们吸食了花汁后,再产下一片片的虫卵。皇太后令人收集后,到了第二年天气转暖的时候,这些虫卵就可以培养出新的水蛊来。 “豢养出来的水蛊在能量上远远比不上外头活了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毒虫,皇太后不能出宫,除了养蛊之外,找不到其他的毒虫来维持血蛊的生存。能量不够,那就只好用数量来凑。”敬御医指着那一片湖说,“你们别看这湖里的蛊虫如此之多,真正能用来祭炼的却不多。” 夏静月揉着发疼的眉心,“我现在头疼的是怎么处理这一片湖。” 敬御医哈哈大笑道:“皇后娘娘不用烦心,处理它们一点也不难,等冬天到了,湖水一结冰,什么蛊虫都得冻死。娘娘要烦的,不如怎么处理这些蝴蝶,不让它们产下的虫卵流出外头去了。” “它们的虫卵都产在哪里?”夏静月不解地问道。她在观察鲜花的时候,也曾留意过这个问题,一般蝴蝶的虫卵都是产在绿叶之中,以便虫卵孵化后,有充足的食物。 然而这些蝴蝶与蜻蜓由水蛊而化,显然它们不是从绿叶中孵化,也不是以绿叶为食。 敬御医带着夏静月走近一株与人同高的花树,找到一朵枯萎成一团的花朵,摘了下来。“就在这。” 夏静月观察了那个花团一眼,卷缩成一团,泛着枯黄的颜色,和普通的枯花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地上掉了不少,却没让她留意到,只道是常见的落花。 敬御医当着夏静月与韩潇的面,将枯花掰开,里面是一片像花粉一样的东西。“这些就是水蛊的虫卵。” 除了颗粒较大外,与花粉没有太大的区别。敬御医又解释说:“这些虫卵虽然多,但怕冷,也怕火烧,如果不及时回收,在冬天的时候,被雪一盖,就会全部死亡。但娘娘还是留意一些,别让外人得了去。” 这就是为何慈宁宫的水蛊那么多,蝴蝶群那般庞大,却一直没有人发现水蛊的原因。 夏静月心中一动,问:“敬大人,这些水蛊与虫卵都容易死亡,其中有你的原因吧?” “又被娘娘猜中。”敬御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当年下官为了保命,不得不帮着皇太后养蛊,但又不能违背神农谷的律令弄出蛊祸来,为此,下官暗中与皇太后斗智斗勇,几次险些丧命。” 好在他在钻研之下,最终瞒过了皇太后,用来自南方的水中寄生虫和蛊虫组合,培养出了水蛊。这种蛊虫生命期短,极不耐寒,无法在京城这边大规模地养殖。 夏静月暗叹敬御医的不易,一边要守着神农谷的规矩,一边又要与皇太后周旋,稍有差池,就将命丧于此。如此在太医院战战兢兢了几十年,怪不得敬御医要离开此地,除了想与同门相见,只怕也是早就厌倦了这里的勾心斗角。 得到敬御医的解答后,韩潇与夏静月决定将慈宁宫封锁住,只等冬天之际再来灭虫。至于地上掉落的花团,派了暗卫进来拣取,然后将之焚烧掉。并且,夏静月还配了一些毒药出来,将它们喷洒在花树之上,以灭掉吸食花汁的蝴蝶。 从慈宁宫出来后,夏静月望着外面迥异的景观,总算将脑海里满满的一湖水蛊给拔去了。 “奴婢这辈子都不想进慈宁宫了。”园园的小脸仍然惨白着,方才她差点就让水蛊给吞食了。“幸好奴婢那会儿只在湖边洗手,没下到水里玩,岸边的水也不深,藏的水蛊不多,不然……” 不然她跟青青已经尸骨无存了。 青青也后怕地点头,想着初晴提醒她时,水底下的水蛊从一团到一群群然后一片片地冒上来,最后像一层层波浪向她们涌上来,那景象,她想她今晚一定会做噩梦。 夏静月走在炎热的太阳下,仍然觉得周身微冷,“我现在才想明白,那个暗卫留下的蝴蝶是什么意思。” 初晴回想起这一件事,她找到的那块石头,正是在湖边不远处。想到那位尸骨无存的暗卫,同为暗卫出身,初晴心中生出许多的难过来。潜入慈宁宫的暗卫,只怕是被杀之后,被扔到湖里了。 夏静月侧过头,看到初晴的难过,说:“皇上会照顾他们的家人。” 初晴眼眶微红,点了点头。 夏静月封后,韩潇给她选的中宫名叫昭阳宫,是一座新建的宫殿,并不是历任皇后所住的长春宫。 长春宫在几代皇后住下来,死在那里的并不少,太上皇的皇后就是在长春宫自缢的。韩潇嫌那里脏,不舍得让妻儿住在那般阴森的地方,便选了昭阳宫。 太上皇为帝时,曾扩建了许多地方,新建了数座宫殿,昭阳宫就是其中之一。 昭阳宫自建成后,还没有嫔妃入住过,宫殿大,去英武殿又方便,正适合用来做中宫。 不过昭阳宫是新宫,很多东西没置齐全,加上韩潇想让夏静月设计她喜欢的风格,便只简单收拾了寝殿,其余的地方都空着。 夏静月打理了半个多月,终于将整座昭阳宫弄好了。 这一天,夏静月刚处理完宫务,万太妃就进了宫。 万太妃自和太上皇搬出宫后,就甚少回京,每次回京…… “本宫又来催生了。”万太妃踏进昭阳宫,远远看到夏静月就笑了起来。 夏静月也跟着笑了起来,“太妃再趁机回穆王府多住几天吧。” 万太妃为何那么勤快帮太上皇来催生?可不就是能借着这个借口回到城中,好去穆王府住几天,抱抱她的乖孙子。 “那是自然的。”万太妃眉目带着喜意地说道。 夏静月请万太妃入内,见此问道:“莫不成穆王府有了喜事不成?” “穆王妃又怀上了。” “真的?那我要多赐些补品给三皇嫂。” “不急不急,才一个多月的怀孕,等满了三个月再说。”万太妃如今是有孙万事足,现下除了陪着皇帝修心养性,四处游玩外,就只有抱孙的爱好了。 入了殿,夏静月请了万太妃就座。 说起来,穆王的孩子除了早年夭折的外,其余的孩子都是出自穆王妃,夏静月由此可看出,穆王与穆王妃的感情极好。 真想不到当年那个浑得没边的死胖子,也有宠妻如命的时候。“虽然不到三个月,不宜张扬,但还是派个御医去给三嫂把个脉的好,看下怀相如何。” 太医院中,新来了一个女御医,是董婆婆的弟子,最擅妇人之病。 万太妃听闻过这件事,立即谢过夏静月,说道:“那是再好不过了,本宫在这替穆王与穆王妃谢过皇后娘娘。” “太妃说这话太见外了,不说穆王妃是我的嫂子,就算看在您的颜面上,这事也是我该做的。”夏静月一直谨记着万太妃曾经的相助之恩。 万太妃却不敢恃着以前的恩情倚老卖老,忙称不敢。 万太妃在任何时候都非常的理智并清醒,恩情,最好的用法不是来求报的。报了恩之后,这情就没了,即使当时得到许多的好处,但情断了,这感情就再也联系不上了。只有不求报,韩潇夫妻才会一直记着欠着她的恩,才会对穆王以及小世子格外的宽容,即使他们将来犯浑,犯下大错,也会看在她的颜面上,宽容些处理。 所以对夏静月,万太妃以前没有摆过架子,现在已退为太妃了,更不敢仗着长辈的身份摆架子,时刻谨记她的身份。当然,情商爆表的万太妃也没有一板一眼地跟夏静月讲规矩,反而以半长辈半朋友的相处着,既不失她太妃的身份,跟夏静月又有一份平等的情谊,像是一个特殊的朋友。 万太妃喝了茶后,打量着昭阳宫主殿的风格,不像长春宫那样庄严,让人感受到皇权的压迫,此殿色彩明快,让人轻松舒适了不少。但在大体上,又不失皇家威仪,不会让人心生藐视。 “这地方好。”万太妃点了点头,说道:“这座宫殿不错,太上皇建它时,就是为了当副殿,清闲过来小住的。” 皇帝的主殿是英武殿,英武殿是召见群臣以及皇帝办公的地方,建筑风格从来不是以舒适为主的,而是以威武和气势为主的,让人一眼看去,就能感受到什么叫皇权,什么叫帝威。 这样的地方住久了,心情也会跟着沉重起来,皇帝年纪大了,想自在一些,就建了这一座昭阳宫,打算用来闲时居住。 第983章 番外之最后心愿 昭阳殿建好了,国库也空了,后来皇帝又要做万寿节,这座宫殿就没有钱来做家具装饰等物,身为皇帝当然不能用旧的或者普通的东西了,就只好一直空着。 万太妃望着殿中的一桌一椅,无一不是出自名家,许多东西乍一看不起眼,但细看来,都是有来历的,从这些摆设中便可以看出韩潇夫妻的底蕴有多深厚。 万太妃接过宫女奉上来的茶,发现是茶碗是冰凉的,不由一愣。 时下奉客的茶水向来都是刚冲泡出来的,温热的,拿冷的茶水来招待客人,那是极为不敬的。 但万太妃知道夏静月不是无礼的人,又觉得这茶碗透着冰,仿佛被冰镇过,光端着茶碗便觉得消了几分暑气。再想到夏静月名下有几座好时节茶楼,立即猜到这是茶楼新出的新饮品。 万太妃怀着好奇揭开茶碗,茶水泛着褐色,碗中还飘着一些未溶的冰块。 她端起喝了一口,眼睛为之一亮,只觉得这茶微酸带甜,又冰爽入口,极是开胃,在夏日之中最是解暑不过,她惊喜地问:“皇后,这是什么茶?味道有些古怪,却又好喝极了。” 夏静月揭开茶碗看了眼,笑道:“这叫冰红茶,是我在南霖的时候折腾出来的茶饮。” 冰红茶加些柠檬进去味道会好上许多,大靖不产柠檬,倒是南霖那边很常见,夏静月便收了很多柠檬干。柠檬干味道上,当然是比不上鲜柠檬的,但在这夏日中,放上少块的冰块和蜂蜜,味道极为清爽怡人。 万太妃又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这茶的味道不错,在夏日里喝着最是舒服不过,本宫一路赶来的热气像是在这一碗茶中尽皆消去了。” “太妃喜欢就拿些回去,顺道给父皇也尝一尝。这道茶其他的东西常见,也易做,就是那个柠檬干稀有一些,不过我已让南边府城多种些柠檬树,到时配着茶水,或者做成果脯都行,也算是地方上的一种经济作物。就是在皇宫里,我也种了几棵,不过这树不耐寒,只能种在盆栽里,等天冷了要移到温房里。” 夏静月打算将柠檬的茶饮料开发出来,届时又能帮南方的府城多添一笔收入。唯一遗憾的是现在的保鲜技术不好,交通更不方便,只能制成柠檬干。不然等从南方运到京城,就算刚从树上抽下来的,到了京城也风干了或者化烂了。 夏静月不仅送万太妃一大包的柠檬干,还把冰红茶的配方给了万太妃,乐得万太妃说道:“樗儿几个孩子到了夏日就不爱吃东西,这茶水酸酸甜甜的,他们定然爱喝。” 万太妃所说的樗儿是穆王的大儿子韩樗,穆王与穆王妃已有三子,分别是韩樗、韩桢、韩栎。木字是这一辈的排字,故而几位王爷儿子的字都带着木字。而韩潇那一辈的排字是水,几位兄弟的名字都含有水,韩焘、韩焄、韩熹、韩潇、韩泽、韩衍、韩淳。至于太上皇的那一辈,排字日,名字都带有日字,如安王,叫韩晏,太上皇叫韩昱。 “行,等会儿太妃多几包去穆王府,过几个月三嫂若是有了妊娠反应,可以用这干柠檬片泡茶喝。” “这敢情好。”万太妃笑眯眯地谢过了。 万太妃此来,除了跟夏静月叙旧外,还真的是为催生而来。 “皇后娘娘,本宫此来,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夏静月难得见万昭仪犹豫的样子,马上说:“太妃有话尽管说就是。” 万太妃听此,就直言了:“依本宫看,皇后还是早些怀上孩子为好,如今皇上初初登基,后宫清净,你万事不用烦心,正是怀孕的好时候。等皇上登基日久,朝臣将会联名让皇上纳妃。皇上对皇后的心意本宫清楚,但皇上是大靖的一国之君,不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王爷,膝下无子的话,皇上的功绩再大,百官也会逼迫皇上选美纳妃。” 这是万太妃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她虽然知道韩潇与夏静月情深意重,但年轻时候爱得再浓烈,谁又能料到将来会怎么样?不如趁着宫里没有其他女人,自己又年轻的时候,早早把太子生下来,站稳脚跟,这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万昭仪身子往前倾着,低声与夏静月说:“太上皇的身子你我都清楚,太上皇心里也有数,他唯一的愿望是看到皇孙出生。” 夏静月静静地听完,伸着手轻轻抚着小腹,沉吟了下,说道:“太妃的一片心意,我听明白了,这些话也只有真心为我着想的长辈才会说出来,这份情谊我会谨记的。说起孩子的事,我……” 夏静月身子也向万太妃那边倾了过去,压低声音说:“这个月的月事迟了几天,很有可能是怀上了。只是月份太浅,还把不出脉来,我也不敢十成十的肯定,故而暂时没有与人说。” 万太妃大喜,问道:“平时的日子都准吗?” “准的。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得再等等。”只要迟了七天,就有很大的把握可以确定了。 万太妃却已经认定了,夏静月本身是医者,又擅于药膳调理身子,身子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而且夏静月既然说了出来,肯定也是有了一定的把握。不过也正如夏静月所说的那样,没有十成十的肯定,暂时不宜宣扬。“本宫要在穆王府住一段时间,等半个月后本宫再进宫一趟,到时就有个确定的答案了。放心吧,这件事我暂时不会外传的。” 夏静月抚着小腹,低声说:“我希望是真的怀上了。” 虽然她还年轻,现在没怀上,迟早也会怀上,但也如万昭仪所说的那样,太上皇时日无多了,如果能在太上皇大限之前生下一个儿子,也能让太上皇走得安心。 不管太上皇以前做过什么,但在最后的这段时间,他尽到了一位父亲的责任,做到他尽可能为儿子做到的事。 万太妃望着夏静月的小腹,目中有些热切。如果能确定下来,没准太上皇有了盼想,能多坚持些时日。她陪了太上皇三十多年,从她最年轻的时候,一直陪到鬓生白发。三十多年来,虽然发生了许许多多不好的事,但太上皇时日无多,而她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过往的事都如烟云消散吧,珍惜当下。 离开皇宫后,万太妃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她三个聪明活泼的孙儿,心头刚蒙上的忧郁尽皆散去,眉目染上喜意,一路愉快地往穆王府而去。 韩潇也知道了夏静月月事延迟的事,上一回他粗心大意没发现,这一回不等确定就紧张起来了,不让夏静月再接见外命妇,宫中的事务也全交给女官来办。 夏静月忙习惯了,这一突然闲下来,顿时不习惯了。 于是,夏静月开始想念祖母,第二天清早就让人去请老太太进宫。 老太太在孙女成为皇后后,既高兴又担忧,早就想来见孙女,但又怕孙女在忙,她去了会打扰。 一听到宫中内侍来宣她进宫,老太太高兴得等不及了,匆匆收拾一下,就跟着内待进宫。 夏静月正在用早膳,就听到老太太进宫,有些哭笑不得。 她就知道老太太等不及,所以没有隔天去传召,而是挑了早上让老太太当天进宫。要不然,老太太隔天得知这个消息,会激动得一夜睡不着。 夏静月以为老太太总得用过早膳才会进宫,正好祖孙一起用午膳,哪想来得这么快,显然连早膳也顾不上吃了。 夏静月让御膳房那边多做几样易克化的早膳过来,然后亲自去迎老太太。 “奶奶来了好快,正好,跟孙女一起用早膳吧。”夏静月走出内殿,意外地看到老太太牵了一个五、六岁的男童进宫。 待见老太太要行礼,夏静月连忙上前扶住老太太,止住老太太的行礼:“奶奶这不是折煞了我吗?” 老太太跟夏静月向来亲厚,笑眯眯地,便没有再去讲什么尊卑有别,一手扶着夏静月的手,另一手拍了下男童,说:“快给你大姐姐请安。” 男童在老太太的吩咐下,走上来,给夏静月一板一眼地磕了三个头。 “他是?”夏静月只知道夏哲翰现在多了几个儿子,至于有几个儿子,都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就一概不知了。 老太太给夏静月介绍说:“这孩子排行第三,单名渊,我见他懂事,就留在松鹤堂陪我说话再帮我做些事,今儿见宫里公公来传召,就顺便带他入宫来瞧瞧热闹、开开眼界。” 排行第三,是指在夏哲翰的儿子中排在第三,女儿另有排序。 老太太话说是带夏渊进宫瞧热闹开眼界,但真实目的是什么,只有夏静月清楚了。 夏静月朝老太太点头笑了笑,示意知道了,扶着老太太进内殿。“奶奶来得也正巧,孙女不知多久没跟奶奶一道吃早膳了,可想念极了以前咱们在松鹤堂的日子。” 老太太左右瞧了瞧,问:“皇上没在?” 第984章 番外之老太太的担忧 “他还没有下朝呢?”夏静月扶着老太太坐在上座后,她才坐到旁边。 “小葡萄呢?我的乖曾外孙女呢?”老太太又四处看着。 夏静月让夏渊坐在她另一边,听到老太太的话,笑道:“还没睡醒呢,不到日出三竿,这孩子是醒不来的。” 三岁多的孩子需要大量的睡眠,小葡萄人又皮,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天天拉着王安跑上跑下,也不知道哪来的精力。等她再大几岁,昭阳宫是困不住她了,整个皇宫都要被她给拆了。 夏静月暗搓搓地想,拆了也好,到时宫殿都没了,看那帮老臣怎么逼韩潇选美纳妃,要是想让那些美人打地铺的话…… 夏静月目光无意间发现夏渊总是悄悄地偷看她,待见她望去,他又飞快地转过头,脸上和耳朵一片红晕,头也压得低低的。 这孩子,还挺腼腆的。 夏静月含笑地问他:“三弟名字的渊字,是哪个渊?” 夏渊抬起头,脸红红地瞅了夏静月一眼,又害羞地低下头,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鱼潜在渊,或在于渚的渊。我名为渊,四弟名为渚,二哥名为洲。” 夏静月微微一愣,问道:“老大叫世博,后面的排序怎么不取世字了?” 夏渊一脸茫然,挠了挠额头,他也不知道。 老太太在一旁听到,叹了一口气,解释说:“你父亲嫌博儿不长进,又嫌他丢人,就给后生的三个儿子另排了序名。” 夏世博将梅氏的泼辣劲学得十足,常在学堂里跟同窗撕架,动不动就撒泼打滚,弄得没有学堂与夫子敢收他,甚至传出泼妇小霸王的不雅外号来。因为这一件事,夏哲翰本就对夏世博不喜了,后来梅氏又不断地作妖,终于让夏哲翰对这母子俩都厌了。 更别提后来夏世博还未娶妻就已一屋子的侍妾,庶子也有好几个了,夏哲翰更嫌丢人。要知道,梅氏手中没钱,又失了势,能给夏世博收用的通房丫鬟能好到哪里去?多是梅氏身边侍候的,以及夏世博身边伺候的丫鬟。而这些丫鬟,都是其他地方不要,容貌普通或者粗鄙之人,这么一群人凑在一起,夏哲翰别提多嫌弃了。 夏哲翰直接不承认梅氏的地位,连带着夏世博也丢了嫡子的身份,如今也沦为庶子。一个没有了前途,又丢尽颜面的庶子,就没有了任何的利用价值,现在夏哲翰又多了三个儿子,夏世博这个曾经疼大的大儿子,早就成了弃子。 夏静月一点也不意外夏哲翰的做法,此人就是极度自私自利之人,当年他是怎么对付刘氏母女,现在轮到梅氏母子身上,一点也不奇怪。 果然,老太太说:“在你的封典大礼前三天,你父亲就给博儿聘了一个商人出身的女子为妻,进了门后,就马上将博儿与梅氏分出去。” 夏静月惊讶问:“世博成亲了?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嫌这个儿子丢人,怕抹黑了国丈府的门面,这才赶在封后大典前,匆匆地将就娶了一个。成亲之事也办得极为简陋,什么亲人都没有请,只拜了堂就礼成,然后第二天就将他们分家出去了。”老太太也很无奈,即使夏世博再怎么不争气,那也是夏哲翰的亲生儿子,如此冷漠,实在令老太太心寒。 夏静月转移了话题,梅氏母子如何早与她无关,没有必要为一些不重要的事浪费精神。“三弟的母亲是哪位姨娘?” 老太太回答说:“是柳姨娘。老二夏洲是李姨娘生的,老四夏渚是郭姨娘生的……” 老太太将府里的事大概地向夏静月说了起来,夏静月心里有数后,带老太太和夏渊去用早膳。用早膳的时候,夏静月趁此暗中观察着夏渊。 夏渊虽然第一次进宫有些紧张和害怕,规矩也有些生疏,但都一板一眼地做到了。从夏渊的规矩礼仪中,夏静月看到几分焦嬷嬷的影子,可见在进宫之前,焦嬷嬷就已经教他规矩了。 由此可见,老太太对夏渊是十分满意的了。 夏渊的母亲柳姨娘,夏静月曾见过几面,是个聪明的女人,如今夏府也是这位柳姨娘当家。 用完早膳之后,小葡萄也醒了,夏静月便让夏渊跟小葡萄两个小孩子玩去了。 殿中无人时,老太太说道:“要说三个孩子中哪个最聪明,要数老四渚儿。只不过那孩子太机灵,年纪小小的,瞧着心眼多得像足他的娘,我便放弃了他。老二洲儿心胸有些狭窄,我看不上,怕他长大后跟老大博儿一样。现在这个第三的渊儿,我第一瞧中的就是他的老实,性子比较憨厚,有点像他祖父。我现在是看透了,这人品才是首要的。” 夏静月给老太太递了消食的茶,,坐在老太太身旁,问道:“府里是柳姨娘当家,她肯将儿子让您养着?” 说起这一件事,老太太又一阵叹气,将府里乱糟糟的事略略跟夏静月提了。 夏静月听了后,说:“我看这孩子是可塑之材,不过得先问问两位舅舅的意思,下次奶奶再带三弟进宫,与我的两位舅舅再详说此事。” 要认个嫡子在刘氏名下,这件事夏静月早就跟刘家两位舅舅以及表哥通过气了,刘家人都同意了这一件事,只须确定下人选了。 若是认下了夏渊,那么以后夏渊的母亲就是刘氏,刘家就是夏渊的外祖家,这亲戚也得走起来,故而刘家的同意极为重要。 但这件事,夏静月基本上能定下来了,她与刘家的心愿是帮刘氏延续一脉香火,世代供奉。夏渊性子憨厚这一点很加分,想必老太太也想到了这一层,这才从三个孩子中挑了夏渊。 老太太见时辰不早了,韩潇还没有下朝,关心地问道:“皇上常往你这儿来吗?” 老太太关心则乱,虽则韩潇在成亲前跟她诸多保证,但现在身份今非昔比,她总担心孙女受委屈。尤其是听到外面传闻新帝要广选后妃的事,老太太更是心里难受,着急得几夜没睡好,这才一听到夏静月的宣召就急急地进宫。 “南方下了半个月的大雨,有两座河堤决堤了,影响了几个产粮的府城,现在又是夏收完要接着种秋粮的时间,耽搁不得,皇上与百官就忙着这一件事。”南方天气温暖,一年两收,若是错过了秋播的时间,就缺了一季的粮食。粮食之事,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当务之急,韩潇丝毫不敢怠慢,几日都是在英武殿那边呆到了深夜方归。 老太太略略放心了些,只要韩潇不是被什么妖媚子迷住了就好。不过老太太也只是放心了一点点,“我听人说,皇上要选妃了?” 夏静月笑说:“奶奶别听他们瞎说,没有的事。” “可外面都说得有鼻有眼的,历年皇帝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广纳后宫,你如今虽说有个女儿,却没有儿子傍身,这个……奶奶实在是替你担心啊,这男人的成亲前说的话再好听,可也禁不住那么多女人往他那边贴,他又是一国之君,奶奶就算书读得少,也知道没有一个皇帝一生只有一个女人的。” 夏静月册封为德文皇后之后,夏府一片欢腾,唯有老太太提心吊胆的,总怕夏静月受委屈吃亏。后宫女人的争斗,老太太自有了诰命后,跟一些老太太老夫人相识后,就听了一耳朵。什么前皇后与滕贵妃争斗的那些事,德妃和淑妃怎么争宠的事等等,听得老太太心里七上八下的。 夏静月见老太太心中惶惶,正想提前说出怀孕的事转移老太太的注意力,殿外已在传唱皇上驾到了。 老太太连忙站了起来,想去迎接,韩潇已阔步走了进来。 见老太太要行礼,韩潇哪敢受这一礼,更快了几步扶住老太太,“奶奶是我与月儿的长辈,孙辈岂敢受这等大礼。” 老太太发现韩潇还跟以前一样并未变化多少,总算放下心来了。别人劝得再多,说得再好,也远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月儿刚说皇上忙着国事呢。” 韩潇在老太太面前不敢摆任何架子,就连朕这个自称也改成了我。“奶奶进宫了,我就是再忙也要抽时间来陪您老人家。” 老太太受宠若惊,忙称不敢。以前韩潇是王爷时,老太太还敢托大一点,但现在韩潇已是皇帝了,老太太怎么敢造次?万一让韩潇不悦了,最后受罪的还不是孙女? 不过,老太太的这个忧心,在韩潇耐心地陪着她说话聊天了半天后,慢慢地就打消了。尤其是后来小葡萄听到父皇回来了,像一阵风儿似的跑了过来,韩潇马上抱着女儿心疼地说别摔了之类。 老太太坐在一旁,见韩潇一点也不嫌弃小葡萄是个女儿,搂着小葡萄又是喂水,又是亲自剥果子,还拿小帕子给小葡萄小心抹汗,侍候起女儿来别提多熟练自然了。更难得的是,还侍候得十分享受。 第985章 番外之夏府一二事 “父皇,小葡萄要吃葡萄!”小葡萄伸出细细嫩嫩的手指,指着果盘里黑葡萄,欢悦地叫道。 使唤起这个一国之君来,小葡萄是毫不客气的。 而侍候起这个小公主来,韩潇也是无下限无底线,乐在其中,他从果盘里挑了一颗最大的葡萄,剥去果皮,又用银签将果核挑出来,再亲自喂到他的小宝贝口中。“慢慢吃,吃完了父皇再给你剥。” 小葡萄吃到了甜甜的葡萄,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兴许是因为她叫小葡萄,所以特别喜欢吃葡萄。而送往宫里葡萄都是贡品,是大靖最好最甜的葡萄,小葡萄就更加的喜欢吃了。 韩潇侍候了小葡萄吃完一颗后,再挑了一颗剥起来。 老太太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这让老太太想到了当初韩潇想娶夏静月时,做过的许多讨好她的事。 那会儿的韩潇可没有现在这么熟练地剥葡萄,老太太记得很清楚,那时韩潇剥得一双手都是葡萄汁,连衣服也染了一片葡萄汁,剥出来的葡萄也一个个变形得不成样子。哪像这会儿,那手指灵巧得,剥出来的葡萄既完整又好看,挑果核的动作也灵巧流畅。窥一斑而知全豹,可见韩潇做过多少这样的事才能练得如此手熟。 再见韩潇疼小葡萄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女儿奴。 老太太暗暗松了一口气,唇边的笑容也越来越浓。 夏静月见小葡萄已吃了两颗葡萄,韩潇又拿了一颗来剥,说道:“快要用午膳了,别让她吃太多果子。” 韩潇剥好了手中的葡萄,挑去果核后,送到夏静月口中,“奶奶要在宫里用膳,可让御膳房准备好了饭菜吗?” 夏静月嚼着口中的葡萄,笑道:“昨天就让御膳房准备了,都是奶奶爱吃的菜。” 老太太见小夫妻俩浓情蜜意的,心里更像吃了蜜一样,说:“哪用得着如此麻烦,月儿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挑食,我什么菜都喜欢吃。御膳房的大厨做出来的菜,什么都好吃。” 老太太年轻时候是苦过的,最贫困的时候,连饭都没得吃,只能吃野菜充饥,现在过的日子对老太太来说,就跟掉进糖罐里一样。 “御膳房的厨子都是从睿王府带进宫的,奶奶以前爱吃的几样菜,他们都特别的拿手。”夏静月说道。 老太太去过睿王府几回,吃过睿王府厨子的菜,那真真是香得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夏静月向夏渊招了下手,拉了他过来,对韩潇说:“这是我三弟,叫夏渊。” 身为枕边人,韩潇早就知道夏静月要给刘氏认个嫡子以承香火的事。他拿了湿帕子抹了抹手,在夏渊磕头行礼后,说道:“起来吧,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夏渊从地上爬起来后,紧张万分地抬起头,只看了韩潇一眼就飞快地移开。他只觉得皇帝姐夫威严极了,让他怕得心口猛跳,脑子一片空白。 韩潇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夏渊,这一会儿的韩潇,即使没有刻意显露他的强势,但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即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单单一个面无表情就不怒而威。 看到夏渊紧张得有点害怕,韩潇并没有向安抚小葡萄那样去哄着,或者和颜悦色,他只淡淡地点了下头,说:“往往好好孝敬奶奶。” 韩潇的情是炽热的,但也是吝啬的,除了妻儿之外,能让他热情的人不多。而夏渊虽然名义是夏静月的弟弟,将来也可能是夏静月的嫡弟,但现在,他只持保留态度。 这世上能让他韩潇去哄的孩子,唯有他与夏静月的孩子。 “父皇,小葡萄要吃那个——”小葡萄很溜地指使着韩潇去拿晶莹剔透,上面洒了桂花的水晶糕。 韩潇伸出手刚拿住水晶糕,又放下了:“吃完午膳再吃。” 小葡萄嘴巴一扁,正要装哭吃到水晶糕,每次她施展这个技能的时候,韩潇立即就会心疼了,不管她要什么都会满足她。但她眼睛滴溜溜地看到她的母后正危险地眯起眼睛,小葡萄打了一个激灵,已经扁起来的嘴巴马上翘了起来,笑得眼睛跟月牙儿般,显出两个小梨涡。“小葡萄吃午膳不吃糕点,小葡萄最喜欢吃午膳了。” 刹那阴天,刹那灿烂。 天使与恶魔,只在一念之间。 这把站在一旁的夏渊看得一愣一愣的。 但见小公主长得如同精雕细琢出来的玉娃娃,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说不出的好看,比家里的姐姐妹妹漂亮多了,又不由看呆了。 看到小公主朝他望来,露出甜甜的笑容,夏渊连忙也跟着笑起来。 小葡萄咯咯地笑着:哎呀,这个叫小舅舅的小哥哥笑起来傻傻的,好好玩的样子…… 小葡萄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又找到了好玩的玩具。 用完午膳后,小葡萄就把这个叫小舅舅的小哥哥拉去玩具房玩了。 老太太在皇宫用了午膳,在傍晚的时候终于从宫里出来了,若不是老太太执意要回,夏静月还要留她在皇宫吃晚膳,顺便住几天呢。 老太太亲眼看到孙女过得幸福,心终于可以放回胸腔里了,脸上的喜意和笑容就没有停止过。离了皇宫好一段路,老太太才拉着夏渊的手,笑眯眯地说:“方才皇上问你话时,你怎么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不会说话了?你跟奶奶在一起时,小嘴巴可是没有停止过的。” 五岁多的孩子,正是聒噪的时候,夏渊即使性子老实瞧着有些木讷,但跟老太太熟了后,也是一天到晚小嘴巴说个不停的。 夏渊手里玩着一个小木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夏渊搬去松鹤堂差不多半年了,跟老太太天天生活在一起,老太太是个慈祥的人,对夏渊自然好得没话说,夏渊也跟老太太亲近了起来。 老太太最疼夏静月,在夏渊面前自然没有少说夏静月的好话。 夏渊听得多了,加上夏静月在大靖的名号,每次有小伙伴来夏府作客,或者他去别人家作客时,只要一说夏静月是他的姐姐,他就会收获无数羡慕的目光。长此下来,夏渊对夏静月这个从未谋面的大姐姐,早就心生敬仰。 这会儿能跟老太太入宫,夏渊本就紧张无比,待亲眼看到这个大姐姐长得比他想象得更漂亮,更温柔,更好说话,他心里更加的激动了。他想跟夏静月亲近说话,可一紧张就一个字也崩不出来,只顾着脸红和害羞了。 后来韩潇过来,那一身帝王的威仪,更把没见过世面的小夏渊震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这位皇帝姐夫无限的高大,无限的威仪,目光一扫来,他就紧张得全身都僵硬了。 在这种情况下,夏渊别说说话了,没有吓得哭鼻子已经很不错了。 老太太见小孙儿又低着头脸红红的样子,不由又笑了笑,慈爱地摸着夏渊的头,说:“以后要听你大姐姐的话,知道吗?” 夏渊的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不断地点,心想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进宫去见见漂亮温柔的大姐姐,再和漂亮可爱的小外甥女玩,小外甥女的玩具房好大好大,好好玩。不过一想好威严的皇帝姐夫,他又怕怕地抓着小木马紧张起来…… 夏府,皇后派内侍来请老太太进宫,这件事在夏府引起了巨大的震动。这可是夏静月被册封为皇后后,第一次宣娘家人入宫。 夏哲翰在送了老太太上了宫里的车后,就一直紧张地等着老太太回来,从早上盼到中午,又盼到下午,盼得心里跟有猫爪在抓似的,坐立不安。 韩潇立了夏静月为皇后,按理说,他这个国丈早就该封为国公爷了,可他等了一天又一天,一点消息也没有,可把他给急的。他正打算请几位大人到府中喝酒赏花,让他们在朝中帮他提提这一事,不想皇后就来宣老太太进宫了。 夏府里,不仅夏哲翰急得团团转,后院的女人也一片着急。 皇后宣老太太进宫就罢了,老太太与夏静月的感情有多好夏府的人都知道,可老太太怎么把夏渊这位三少爷也给带进宫了? 除了夏渊的生母柳姨娘喜不自胜外,其他的姨娘不是嫉妒就是惊慌,夏渊在皇后面前露了脸,岂不是将她们所出的孩子都比下去了吗? 尤其是生了二少爷的李姨娘,生了四少爷的郭姨娘最是嫉妒眼红,还后悔得捶足顿胸。 早在几年前,老太太见夏世博被养歪了,就想将他养在松鹤堂慢慢扳正回来。可惜梅氏作妖太过,老太太冷了心,不再管那事。 但随着老太太年纪越大,就越怕孤单,再加上夏静月离京了,她天天担心着孙女又不能相见,差点闷出病来。 焦嬷嬷见此,为了开解老太太,让老太太常召几个更小的孙子孙女来松鹤堂热闹一下。 开始还好,李姨娘她们为了讨夏哲翰的欢心,也为了讨好睿王妃,把小孩子抱到老太太那儿热闹。可随着夏静月与韩潇离京一年、两年都不回来,加上外头传言睿王早就病逝的消息,朝中形势动荡不明,那些姨娘以为夏静月再也翻不了身,又怕睿王以前得罪过太多人,恐失势后连累她们以及孩子,就不敢让自己的孩子去松鹤堂了。 要知道,老太太来自乡下,又不识字,除了梅氏嫌弃外,夏府的许多姨娘也是很嫌弃的。让孩子跟个不识字的老太太天天混在一起,万一也学了那粗俗怎么办?而且老太太让孙儿孙女过去,时常是带他们去后院的菜园里种菜摘菜的。 不能从老太太那里图到好处后,姨娘们就把孩子拘在院子里,不让他们往老太太那边去。 慢慢地,孙辈之中,只有夏渊这个孩子还时不时往老太太那儿走了。 夏渊的生母柳姨娘本就是个脑子好使的女人,将府里管理得井井有条,俨然是夏家的半个主母。但再聪明的女人,遇到一个自私自利又喜新厌旧的渣男也没有半点办法。 开始几年,柳姨娘还年轻貌美的时候,夏哲翰极宠她,宠到将夏府的中馈大事交给她来办。可等柳姨娘怀孕生子,府里又进了更多年轻漂亮又新鲜的女人,夏哲翰的心就慢慢地变了,极少往她的院子去。 柳姨娘原本想着自己已有了孩子傍身,再加上手握中馈,没有了男人的宠爱也可以过得好。 哪想,那些新姨娘早就紧着她手中的中馈大权,常在夏哲翰枕边吹着耳边风,要将柳姨娘的中馈大权转给她们。要不是柳姨娘有几分机智和聪明,加上这些年管理整个夏府没有出过大错,还给夏哲翰赚了不少银子,这管家的位置早就被夺了。 即使如此,后来郭姨娘横空出世,不仅同样给夏哲翰诞下子嗣,聪明与手段丝毫不在柳姨娘之下。加上郭姨娘长得妖媚,又能在床第间将夏哲翰侍候得舒舒服服,已将夏哲翰收拢得言听计从。 柳姨娘眼看自己地位难保,等郭姨娘上位后,自己也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她自己就罢了,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儿子。 于是,发现老太太孤单,透露想孙儿去热闹热闹的时候,第一个把儿子送到老太太那里,给儿子多找一条出路。夏哲翰再渣,但对老太太还是言听计从的,有老太太护航,夏渊怎么也能平安长大。即使后来府中人传睿王快要不好,柳姨娘也坚定地将儿子送过去,并教儿子孝敬老太太。 柳姨娘知道这个儿子不像她,性子太过憨厚,那些阴暗的东西她从不跟儿子说过半句,只让儿子孝敬祖母就是。 因此,夏静月回京后,与老太太说起给刘氏认个嫡子的事,老太太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陪了她最久,她看着长大的夏渊。 “老太太回府了!” 随着这一声叫喊声,紧张中的夏府顿时像水掉进的热油锅里,热闹不己。 夏哲翰立即从屋内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对小厮叫道:“先请老太太来书房一趟。” 想着想着又不对,赶紧叫住小厮,再说:“老太太进宫一天了,也该乏了,还是我去松鹤堂瞧她老人家。” 后院中,柳姨娘听到老太太回来了,担心儿子第一次进宫吓着了或者哭了起来,会惹了皇后不喜,赶紧地带人往松鹤堂过去。 在花园处,柳姨娘遇到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赏花的郭姨娘。 郭姨娘从花丛中走了出来,“哟!柳姨娘匆匆忙忙的,这是要去哪呀?” 作为夏府的管家姨娘,主持中馈的人,柳姨娘即使地位难保,但在死对头面前,向来是输人不输场的。“这不是郭姨娘嘛?大热天的郭姨娘怎么跑来园子里赏花了?万一晒黑了这身细皮嫩肉就得不偿失了。” 郭姨娘用了一身的本事拢住了夏哲翰,自然底气十足,丝毫不惧这位柳姨娘。掌管中馈又怎么着?还不是个姨娘?真当自己是当家主母呀? 脸上,郭姨娘笑得妩媚又娇俏,“老爷明天要办个赏荷赏,请几位大人过来喝酒赏花,让我管着这事,这不,为了不失我们老爷国丈爷的颜面,迎着大太阳,我也得事事盯着,不出现丝毫的差错。” 宴客之事本是柳姨娘的份内事,郭姨娘硬是从夏哲翰那里把将这事揽了过去,挑战柳姨娘的权威,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柳姨娘心头暗恨,脸上却笑吟吟地说:“妹妹揽了这事去也好,我家渊儿刚去宫里见了皇后娘娘,不知道有没有被天家威仪镇住了,我正想着抽出几天时间陪陪这孩子,顺便向渊儿打听打听皇宫是怎么样子,皇后娘娘凤体安康的事。说起来我长这么大了,还不知道皇宫里面是什么模样的,是不是像传说中的天宫一样?还以为这一辈子都没有福气见识那等地方呢,不想渊儿才五岁,就有机会进了宫,见了大世面,这比让我进了皇宫更骄傲……” 柳姨娘赤果果地炫耀她儿子可以进宫,可以面见皇后,让郭姨娘嫉妒得气都不顺了。明明她的儿子比夏渊那根木头机灵聪明多了,怎么老太太不带渚儿进宫,却带了一根木头进宫? “呵呵,老爷向来说渊儿愚钝,又不够机灵,这一次跟老太太进宫,我瞧着呀,没准会闹出什么笑话来,可别在宫里哭了鼻子,讨了贵人的嫌。” “那也比没能进宫的人强多了,能在宫里哭鼻子的人,这也是一种福气。” “若不是我家渚儿还小,才四岁,老太太要带进宫的人定是我家渚儿了。” “呵呵,那就等四少爷进了宫再说吧。”柳姨娘虽然话中没有落下风,反而稳站上风,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担心夏渊真的在宫里哭鼻子,讨了皇后的不悦。随口损了郭姨娘几句之后,柳姨娘就匆匆地往松鹤堂去了。 这会儿,夏哲翰早已赶到了松鹤堂,正问起老太太关于宫里的事。 柳姨娘见夏渊不在堂厅里,便绕去了后堂寻夏渊。 第986章 番外之嫡弟 夏渊正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收拾东西,把宫里赏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放在桌上。 因为夏渊还小的缘故,又未落定嫡弟的事,夏静月与韩潇赏他的东西都是一些正常的见面礼,像小孩子玩的、用的、吃的东西,不贵重,但样样精致。 这些玩具中,夏渊最喜欢的是小葡萄送给他的那一大箱东西,这一箱东西全是木头雕出来的,每个小木雕都雕得栩栩如生,让他爱不释手。 其中最令夏渊心爱的是一头有他半人高的木老虎,他把木老虎拖出来后,摆好,手脚并用爬上去,坐着那儿学着骑马的样子骑着老虎。 柳姨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夏渊坐在老虎上,露出孩童纯粹又欢喜的笑容。她先观察儿子的双眼,没有看到哭过的痕迹,这才放下了心。 夏渊看到柳姨娘进来,高兴地叫道:“姨娘,快来看我的老虎,是小葡萄送给我的,小葡萄那有好多好多的玩具,还有木马木熊。” 柳姨娘连忙纠正夏渊说:“那是天福公主,小葡萄的名字不是你该喊的,得叫公主或者小公主。” 虽然在辈份上,小葡萄是夏渊的外甥女,叫小葡萄是可以的,但柳姨娘还是谨慎地让夏渊别乱了尊卑。毕竟,夏渊只是一个庶子,身份低微。这嫡庶一层,天家皇室又是另一层,谨记着尊卑才错不了。 夏渊的小脑袋不太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但还是听了母亲的话,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随即他又高兴地叫道:“娘,小公主长得可漂亮了,比家里的姐姐妹妹漂亮多了,跟皇后大姐姐一样的漂亮。小公主还给了我一袋葡萄,那葡萄可甜了。” 说着,夏渊匆匆地从老虎身上爬下来,把那一小袋葡萄从箱子里拿出来,“娘,你尝尝这个葡萄,可好吃了,比家里的葡萄好吃多了。” 柳姨娘在看到屋里的两箱赏赐,就知道儿子这一趟进宫没有拖后腿,接过夏渊拿出来新鲜的葡萄,一粒粒又大又甜,显然是贡品,心中更是欢喜。“渊儿跟小公主一起玩了?” “嗯嗯!”夏渊幼稚又兴奋的声音不断地说着玩具房的事,那个巨大的玩具房,足足占了一座房子,里面分成几大区域,除了各种比夏渊还高的木雕动物,还有滑梯、秋千、跷跷板…… “小公主的玩具房里,有一座玩具迷宫,我跟着小公主进去后,就出不来,最后还是奶奶要回家了,王公公才找到我把我带出来……” 柳姨娘听着儿子兴奋地说着宫里的事,唇边的笑容随着儿子的声音越扬越大。“看起来,小公主对渊儿不错呢,还送你一大箱的玩具。那、你大姐姐呢?你不是很崇拜你大姐姐吗?见到了大姐姐,你有没有说错话?” 夏渊有多敬仰大小姐,柳姨娘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敬仰中,还有她的暗中引导。让儿子崇拜敬仰皇后,就算皇后不肯提携儿子,也比梅氏母子强。柳姨娘想到那对作死的母子,再次告诫自己,有那两个反面例子,她可千万不能做傻事。 夏渊一双眼睛闪着亮光,更加兴奋地说:“皇后大姐姐长得很漂亮漂亮,像姨娘一样温柔,吃午膳的时候,大姐姐还帮我剥了虾子……” 曾为他在小伙伴面前涨了好多脸面的大姐姐,本人却一点也不像府里的那些姨娘凶巴巴的,那样温柔的样子,夏渊只在生母身上见过。 生活在争斗不休的夏府,夏渊憨厚之下,也是敏感的。他虽然年幼,但也能知道府里柳姨娘对他最好,还有祖母也极疼他。进了宫,从夏静月的温和中,他也察觉到了善意,故而如今提起这位让整个夏家都抬起头做人的大姐姐,他比以前更加的激动和兴奋。 那么漂亮皇后娘娘可是他的姐姐呢!外人那么崇拜赞美的夏女官会给他剥虾呢!夏渊光想起来就兴奋得眼睛跟藏着星星一样,恨不得马上找他的小伙伴炫耀一番。 柳姨娘知道儿子没有在宫里闹腾已经十分满足了,儿子能在大小姐面前刷了一下脸,有这个造化她已经很心满意足了。没想到,半个月后,老太太又带了夏渊入宫。 等老太太回来,夏府再次沸腾了,柳姨娘惊喜得手中的账簿都掉在了地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跑过来报喜的嬷嬷大声地叫道:“皇后娘娘要将渊少爷挂名在先夫人名下,往后,渊少爷就是夏府的原配嫡子,皇后娘娘的嫡弟了!” 柳姨娘连问几次,连听几遍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她双手合什,连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哪怕手中的管家权立马被郭姨娘夺了去,柳姨娘也能笑得合不拢嘴。 嫡子。 这在注重传承的大靖,代表就是一个家族的传承。有了这个身份,不管夏哲翰将来还有多少儿子女儿,都越不过她的儿子去。就算夏哲翰再娶妻,那也是继妻,生出来的即使是嫡子,也越不过她儿子这个原配嫡子去。 何况,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嫡弟! 柳姨娘禁不住泪流满面,当初本想让夏渊投靠老太太,以能在她失势之后平安长大,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一个馅饼落在她头上。 这一刻,她就是死了,也能死得瞑目。 夏哲翰得知这个消息,也很吃惊,但更多的是惊喜。 原本他还想着膝下没有嫡子,脸面无光,国丈府后继无人,正琢磨着再娶一个。可他又怕惹了夏静月的不高兴,他现在没有受封国公爷就怀疑夏静月还记仇着以前的事,这会儿若是再娶妻,把夏静月得罪死了,他以后就不用混了。 以前夏静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就敢怼死他,现在贵为皇后,夏哲翰绝对相信,他若是不经夏静月同意就娶了妻子,让夏静月不高兴的话,他会死得很难看。 因为他的继妻,也是夏静月名义上的继母。平白压了一层孝道在她身上,他怕夏静月会弄死他。 就算不用死,稍微给个小鞋子穿,他就要倒大霉了。 第987章 番外之二胎 因此,嫡子之事早成了夏哲翰的一块心病。 现在天降下一个嫡子,夏哲翰岂有不高兴的道理? 夏哲翰以前很厌恶刘氏,但他这人向来利益为上,自从夏静月出息之后,他对刘氏的厌恶随着夏静月一次次给他涨脸,慢慢地就冲淡了那份厌恶。直到夏静月成为大靖的一个传奇,又成为一国之母,他对刘氏的态度也大为改观起来。 反正这人早就死了,碍不着他的眼,又给他生了这么一个顶有面子的女儿,一切都是可以原谅的。 夏渊过到刘氏名下,夏哲翰百般同意,只要是他的亲生儿子,不管过哪个过去他都百般愿意。原配嫡子的名头好听,又跟夏静月联上关系,以后他再也不怕夏静月不提携夏府了。 然而夏府的其他姨娘,特别是郭姨娘就极为的不高兴。明明她儿子长得比夏渊那个木头好看,人又机灵嘴甜,聪明又伶俐,皇后娘娘要认嫡弟怎么不认她儿子,反而找了那根小木头? 郭姨娘坚信这是夏渊的运气好,刚好皇后想认个嫡弟,刚好老太太就带了夏渊进宫,这才成了这件好事。 皇后娘娘这是没有见到我家渚儿,若是见到我家渚儿,定会选了渚儿为嫡弟。 怀着这样的心思,郭姨娘在将夏哲翰侍候得舒舒服服,浑身舒爽后,搂着夏哲翰一个劲地吹枕头风。“皇后娘娘想认嫡弟,是想找个能帮得上她的人,将来后宫妃子多了,也有个助力。以妾身看,能帮娘娘的人只能从最聪明的少爷中寻找,渊少爷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就是个老实的孩子,嘴笨性拙,妾身实在担忧,他那性子如何能帮娘娘在后宫站稳脚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夏哲翰斜眼看着郭姨娘。 “妾身是想,让几个少爷都进宫一趟,让娘娘仔细地挑,挑个最聪明最有用的……” 夏哲翰本就是精于算计的人,听到这里哪不知郭姨娘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推开郭姨娘,掀开被子下了床,穿起衣服来。 郭姨娘连忙套上衣服,帮着夏哲翰整理衣饰,口中继续劝道:“妾身也是为夏府的长远之计着想,有个聪明又出众的嫡子,总比有个笨拙的嫡子强是不?” 夏哲翰系好腰带,不悦地说道:“朝中的事,哪轮得到你一个妾室姨娘来评论?娘娘挑中渊儿,自有娘娘的道理,难不成你比娘娘还聪明?” 郭姨娘着急地拉着要离开的夏哲翰,“妾身这不是为了老爷着想嘛。” “你自个打什么主意,你自个心里清楚。”夏哲翰嫌恶地推开郭姨娘拉扯的手,“官场上的事,还有宫里的事,不是你一个姨娘该问该插手的,若是再有下次,本老爷定不饶你!” 老太太在第二次进宫之前就跟夏哲翰稍微透露过一些,他已知道此事全由皇上与皇后作主。 皇上与皇后拿定主意的事,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反对。何况不管立谁为嫡子,都是他的亲生儿子,那么,立谁又何区别? 郭姨娘试图拿他当枪使,强行扶夏渚上位,此举触及到了夏哲翰的底线,夏哲翰立即翻了脸,将郭姨娘好一顿斥骂。 郭姨娘顿时傻了眼,刚刚两人还你侬我侬的,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了?就算她说错了,夏哲翰不愿意就算了,至于这么凶嘛? 只可惜柳姨娘不知道这屋子的事,不然会告诉郭姨娘:呵呵,你现在才知道这渣男是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主?再年轻再美貌的女人,一旦触及他的利益,就立即翻脸。 柳姨娘进府这么多年,早就看透了,也早就放弃在夏哲翰身上经营了,靠他,不如靠自己,就如同大小姐那样。大小姐若不是自己有本事,有出息,下场必是夏府最惨的一个。 再看正面例子,混得第二好的二小姐,就是个识时务的人,早早就抱好了大小姐的大腿,如今混得风生水起。 所以柳姨娘情愿让儿子去抱老太太的大腿,也不让他去夏哲翰那里争那些虚无飘渺的亲情。 柳姨娘一得知儿子过到原配正妻那边,就明白儿子已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刘氏的孩子了。虽然略有些心酸,但想到儿子的前程,柳姨娘更多是欣慰和喜悦。 何况原配已经不在了,不存在什么留子去母的事,她就算是个姨娘,将来儿子当家后府里也有她的一个位置。 不过柳姨娘也看得很清楚,这些想法只能在心里想想,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千万不能炫出来,更不能招了大小姐的不悦。但这府里,总缺不了那些另有用心,想挑拨离间的人。 为防儿子被人教歪了,柳姨娘又匆匆去了松鹤堂,悄悄地对夏渊好一番教导,让夏渊往后人前人后只能称她为姨娘,他的母亲是刘氏,他的外家是刘家,年年节节要记得孝敬他们。而她,只是府里的一个姨娘,以后见到她,只能以姨娘之礼对待…… 老太太从宫里回来的第二天,宫里就来了圣旨,是加封夏哲翰爵位的圣旨。 “……特封为安乐侯,其子夏渊为世子……” 夏哲翰跪在地上,听着圣旨,从开始的惊喜到最后变成惊讶。 国丈向来封国公的,他怎么只得了个侯爵?还是个毫无实权的虚爵? 想当初的萧家,封了郑国公,还给萧家子弟封了几个实职,握有实权,让郑国公府在朝中立有一席之位,可与滕太师分庭抗礼。可他的安乐侯,除了有食邑之外,怎么什么都没封?礼部尚书的位置呢?怎么不给他? 不管夏哲翰的心里如何的诧异,但在圣旨面前,不敢有丝毫的不敬,强忍着各种疑问跪拜,谢主隆恩,再恭敬地送走宣旨官员。 倒是老太太看出了夏哲翰的小心思,冷笑一声:“你那般对待刘氏母女,月儿没有记仇已经宽容大量了,还想当国公爷?别忘了刘氏是死不瞑目的,刘家还记恨着你。” 夏哲翰面如土色。 夏哲翰再不如乐意,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找夏静月对质,以夏静月的脾性,他若敢不满,连个侯爵都敢给他捋了,说不定将他轰回琼州老家种田。别人在乎名声,但夏静月熊起来,可是不管不顾的,尤其是后面还有一个唯皇后是从的皇帝,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直到认嫡仪式,皇帝与皇后亲自去祠堂祭拜,夏哲翰才重新精神抖擞。 夏家的祠堂能让皇帝与皇后来上香拜祭,这在整个大靖是独一份的,光凭这一荣耀,他夏哲翰就能在列祖列宗面前扬眉吐气了,京城也没有人敢小觑于他。 夏家祠堂,夏静月点了三柱香,来到刘氏的牌位前,恭恭敬敬地行礼上香。 想到刘氏死前的叮嘱和心愿,夏静月看着刘氏的牌位默默地念着:您吩咐我的事,我都全部照办了,希望您在天之灵能够看到,只要夏家的祠堂一天不倒,就有您的一柱香火,您在夏家的族谱上,也将永远留下重要的一笔。 夏静月默默地又再行了一礼。 韩潇也点了香,与夏静月跪在一起,向刘氏的牌位行礼祭拜。 刘家的两位舅舅看到这一幕,目中涌起了热意。有了这一份荣耀,妹妹这一生总算值了。 夏静月与韩潇行礼过后,让夏渊也来给刘氏上香。 夏渊恭恭敬敬地磕完头,上完香,然后在夏家族人的见证下,将他的名字写在刘氏下面。 一切落定后,夏静月看到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夏哲翰,暗中摇了摇头。 自私自利的人,果然活得比一般人要潇洒,但纵观夏哲翰身边,除了年迈的老太太,还一个真心对他的人吗? 一个只想从亲人身上谋取东西,却不曾为亲人做过什么的人,迟早有一天,会将身边所有人的耐心都磨完了。 人心是热的,但也容易冷。 夏静月不想夏渊在夏哲翰的教导下,也变成那样自私自利的人,在仪式之后,她说道:“三弟已经到了开蒙的年龄,应该择名师教导了。刘家两位舅舅家正好几位跟三弟年龄相仿的孩子在开蒙,请的先生也是素有名气的,往后,三弟就搬到刘家,与几位表兄弟一道进学。” 夏哲翰下意识地要反对,但一抬头看到韩潇冷漠的脸,满肚子的话只能咽了下去。 他的儿子怎么能送到刘家去进学?他能反对吗?他可以反对吗? 问题是,就算他反对,也反对无效。 夏哲翰不同意,也只能捏着认了。 嫡子的事情解决后,总算了夏静月的一桩心意,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养胎的日子了。 果如万太妃所料的那样,太上皇得知夏静月已经怀上了,精神与气色顿时好了不止一圈,并让神农谷的人为他调养,无论如何,他都要撑到孙子出生。 第二年春末,那天细雨绵绵,皇后在昭阳宫诞下皇长子。 太上皇的身子已到了强弩之末,撑到现在全靠着一股气,全因一个心愿。听到皇后顺利产下皇子,他欣慰地笑着,看着殿外的细雨,为皇长子取名为霂。(音:木) 霂,即承了父辈的水字,又排了此辈的木字,寄托了太上皇承上启下的心愿。 三天之后,太上皇含笑而终。 第988章 番外之穆王府的四个包子 太上皇驾崩之后,万太妃守足了三年的孝。 万太妃除下了孝,看到王安。 “皇后娘娘已经给本宫收拾好了宫殿?” 王安恭敬地回道:“是,收拾的是您原先住的千紫宫,不过皇后娘娘将千紫宫旁边的两座宫殿也圈了进去,您以后想弄个园子可以,建个新殿也行。” “皇后娘娘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也麻烦王公公替本宫向皇后娘娘道一声多谢。”兴许是这三年中习惯了素淡,万太妃即使是除了孝,身上的衣裳也是淡雅素净,发上也只简单地插了几根玉簪。然而这一身素雅的打扮非但无损她的太妃贵气,反而更多了几分洗尽铅华的从容。“本宫年纪大了,已经住不习惯那么大的地方,穆王府挺合适本宫的。” “这……”王安犹豫了起来。 太上皇禅位之时,提了万太妃的身份,万太妃已是万贤太妃,是位份最高的太妃。按理,这位长辈应该荣养在宫中的,可万太妃现在却要住进穆王府。 太妃住进亲生儿子的亲王府,这在大靖也是合情合理的,也符合规矩。 “王公公不必相劝,本宫住进穆王府,由亲儿奉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万太妃又打趣说道:“本宫行了这个例,也好如了连太妃的愿。” 连太妃早就想搬过宁王府,侍候宁王,抚养小世子。只是她前面的万太妃没有动,她只能按捺住情绪罢了,但凡是有眼睛看的,都知道连太妃早就坐不住了。 王公公听此,想到皇后娘娘说的话,只得作罢,“奴婢这就护送您去穆王府。” 万太妃这次没有拒绝,点了点头,说:“顺道也送连太妃去宁王府吧。” “是。” 昭阳宫,韩潇听了王安的禀报,侧过头与夏静月说:“万太妃果然不回宫了。” “不回也罢,这里冷冷清清的,回来了也是徒生伤感,不如住在穆王府里,被穆王和几个小世子闹一闹,也多了几分人气。”夏静月翻开一本册子,拿红笔勾了几页,又拿黑笔勾了一页,给韩潇过目后,方将它交给王安,“你再去库房一趟,把红笔勾的东西送到穆王府去,黑笔勾的送到宁王府去。” 王安接过册子,只瞄了一眼就看到全部都是珍贵的好东西,“奴婢这就去办。” 王安匆匆忙忙地就去了,他得赶紧把事办完,然后回来侍候他的两个小主子。半天没被两个小主子折腾,他都有点皮痒了。 穆王府。 一箱箱的赏赐从大门抬了进来,穆王带着三个儿子排成一行站在大堂门口,随着唱礼官口中一样样珍品宝物唱出来,父子四人俱是眼睛发亮,嘴角笑得差点裂到耳朵去了。 二少爷韩桢等唱礼官一唱完,就拿手肘一推三弟韩栎,说:“按箱数分,单数归我,双数归你!” 韩栎乐滋滋的笑容徒然一顿,凶巴巴地说道:“不行!我刚刚数了,一共有十三箱,你要单数岂不是多了一箱?最后一箱平分!” 二少爷韩桢眼珠子一转,说:“咱们猜拳,谁赢了那一箱归谁。” “行!”三少爷韩栎马上与二少爷韩桢面面地猜起拳头来。 石头、剪刀、布! 三少爷韩栎出的是剪刀,二少爷韩桢出的是布。 “耶!我赢了!那一箱归我!” 二少爷韩桢后悔得捶胸顿足:早知道就平分了! 一旁默默地看着二弟与三弟分赃的穆王世子韩樗眼巴巴地问:“二弟,三弟,就不能给我留一箱吗?” 韩桢与韩栎顿时同仇敌忾,朝着世子大哥愤怒地开轰道:“你都有世子的名份了,以后那么大一座穆王府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好意思跟我们抢这点小得可怜的家产吗?” 要不是他们没有继承王府的权利,他们用得着年纪小小的就开始挣家产,开始存钱将来养家糊口吗?都怪大哥,干嘛这么早出生?等几年不行吗?让他们先出生了大哥再出生不行吗? 在两个弟弟的炮轰之下,世子韩樗暗中算了算:与这几箱东西比起来,的确是他的穆王府值钱多了。 这么一想,世子韩樗瞬间治愈了,同是暗搓搓地想:皇叔与皇婶赐了这么多东西下来,父王肯定要进宫谢恩的,他一定要跟着进宫,在皇叔与皇婶面前多卖点萌,没准皇叔与皇婶一高兴,就跟以前那样又赏他几箱宝贝了。 穆王看着一箱箱好东西,美得直冒泡,钱啊财啊宝啊,都是好东西啊,他儿子那么多,家产不够分啊,就指望着四皇弟常常扶贫一下了。 这边父子四人美滋滋地各自打着小算盘的时候,一个虎头虎脑的三岁胖男童跌跌撞撞地跑来,口齿不清地叫道:“二哥,三哥,给我留一点!” 别看二少爷韩桢、三少爷韩栎还不到十岁,但都是属貔貅的,到了他们手上的东西,要钱要物没有,命倒有一条,有本事就拿去。 “四弟,小孩子家就不要跑出来凑热闹了。”二少爷韩桢说道。 三少爷韩栎附和说道:“对,你现在还小,等过几年有哥几个大了,再来跟哥争家产吧。” 养得胖嘟嘟,浑身圆滚滚的四少爷韩枫奶声奶气地叫道:“等过几年好东西都让你们争完了,你们不给我留一点,我将来娶媳妇都没钱了。” 谈到钱,最容易伤感情,二少爷韩桢很绝情地说道:“没钱娶媳妇你找父王和大哥要去。” 小胖猪韩枫觉得好像有道理,常听人说,长兄如父,大哥的确需要照顾他。韩枫跑到世子韩樗跟前,拉着韩樗,可怜巴巴地揪着韩樗的衣角说:“大哥大哥,给我几箱银子娶媳妇呗!” 世子韩樗掰开小胖猪的手,一指旁边的穆王,说:“大哥也是小孩,没钱,你缺钱得找父王。” 小胖猪韩枫跑到穆王跟前,抓着穆王的衣摆可怜巴巴地扁着嘴,要哭不哭地说:“父王父王,给我几箱金子娶媳妇呗!” 第989章 番外之穆王府的小胖猪 穆王拍开小胖猪儿子的手,一脸嫌弃地说:“路都走不稳呢,就想着娶媳妇了。瞧你,又长胖了,像猪仔似的,看着就丢人。” 穆王日盼夜盼,想盼个小郡主,哪知道第四胎又是个儿子。大失所望之下,加上儿子多了,不稀罕了,小四一出生就失了宠。再者前面三个儿子体型都像穆王妃,盘正条顺,唯有小四体型是穆王与万昭仪一挂的,天生比较圆润,穆王瞅这个儿子胖得跟小猪一样,更嫌弃了,从来就没有给过好脸色。 还是那句话,儿子多了,不稀罕。 小胖猪遭到父亲和三个哥哥无情的嫌弃,稚嫩的小心脏受到了一万点的重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难道他就注定没人爱,没人疼,也没有媳妇的小受气包吗? 他怎么这么命苦哪! 小胖猪一边哭一边往后院跑,要找他的娘亲求安慰求抱抱。跑到半路,小胖猪一双泪眼转了转,往另一处大院子跑去。 “奶奶,太妃奶奶——” 小胖猪韩枫嚎啕着扑到万太妃的腿上,哭得直打呃,“太妃奶奶、呃、父王、呃、父王欺负我、三个哥哥也欺负我……” 万太妃看到小胖孙哭得如此可怜,心疼得心都要碎了,将小胖孙抱起来坐在膝上,“奶奶的好乖乖,他们怎么欺负你了?” 小胖猪哽咽着将委屈说了出来,“大哥有一座大大的穆王府,二哥三哥把皇叔皇婶的赏赐以及库里的东西都搬光了,只有我什么都没有,连娶媳妇的银子都没有。” 小胖猪越说越委屈,搂着万太妃的脖子又哭了一把心酸泪:“太奶奶,我命好苦,连媳妇都没有。” 媳妇是什么?对于小胖猪韩枫来说,没有概念,只知道是一个女的。 但是媳妇这东西,老听穆王教二哥三哥,让他们有事没事找借口进宫卖卖萌,多赚点媳妇钱。 听多了,小胖猪虽然不知道媳妇是用来干什么的,但一定是很值钱的,不然为什么要用多多的钱来娶? 媳妇肯定是这世上最值钱的东西! 所以,小胖猪也要媳妇! 万太妃听完之后,看着稚嫩的孙儿用稚嫩的脸严肃地求媳妇,忍俊不禁之余,又是满心满眼的心疼。 素来有一些人家,往往最疼的就是最小的那个孩子。 万太妃也不例外,抱着这个最小的孙子,他又圆嘟嘟的跟她有些相像,自然心眼都偏了。“枫儿别哭,你那坏父王和坏哥哥不给钱你娶媳妇,奶奶给你,奶奶有好多的宝贝,都给我家枫儿。” 大孙儿有一座王府了,二孙儿和三孙儿已经懂得卖萌耍乖去挣家产了,嗯,她藏的那些东西以后就留下可怜没人疼的小孙儿吧。 小胖猪睁大了眼睛,因刚哭过,黑漆漆的眼珠像是水洗过一样,明澄清澈:“太妃奶奶,你的宝贝够给枫儿娶媳妇吗?” “够!够我家枫儿小宝贝娶十个二十个漂亮的小媳妇了!” 说起挣家产什么的,儿子和几个孙子跟万太妃比起来,都弱爆了。 万太妃宠冠后宫那么多年,不求名不求利,几十年如一日地充当先帝的红颜知己,先帝钦佩万太妃的高风亮节,赐下大量的宝贝给了万太妃。 万太妃全部笑纳:本宫向来不求名不求利,本宫只求财。 几十年下来,万太妃可谓是身家丰厚,除了搬去穆王府的,还自己私存了一大笔。先帝禅位之后,她陪先帝走完最后一段日子,先帝感怀之下把他最后的体己给了她…… 搬回穆王府,千紫宫那边的东西,夏静月已经全部封存了送过来…… 说起挣家产,万太妃不由想到她第一次挣的家产,那会是先帝刚登基的时候,她曾经趁乱打包了一大堆东西。里面的东西万太妃没有亲自检查过,只知道有些东西太皇太后藏得隐密,猜着就是好东西,既然是好东西,当然得趁乱打包了。 直到后来夏静月发现是蚩人派的东西,万太妃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当夏静月来问她那些东西的来历时,万太妃恐被太皇太后发现是她偷的,一问三不知…… 至于再后来,太皇太后的蚩人身份暴露,万太妃更没有必要去坦白这件事了。 小胖猪听到万太妃说能娶十个二十个媳妇,双眼亮晶晶的:一个媳妇就好贵好贵的,太妃奶奶的东西却能娶十个二个,那一定是好多好多的宝贝。 小胖猪破涕为笑。 万太妃在穆王府住了半年之后,有些腻味了,生了出去走一走的心思。 万太妃与夏静月的关系不错,曾经听夏静月说过不少关于外头的风情风俗,早就有向往之心。如今太上皇已成了先帝,皇帝为人厚道,她也不用担心儿子随便被清算,孙子呢,又有四个,万太妃仔细想了想,她这一辈已没有其他放心不下的事了。 那就趁着她还能走,能跑的时候,去外面走一走吧。 万太妃是个行动力十足的人,昨天刚想到这件事,第二天大清早就进宫了。 夏静月对于万太妃的想法,给予十二分的支持。万太妃如今才五十多岁,因性格想得开,活得比一般人潇洒,所以精神状态极好,身体嘛,每隔一段时间有太医诊平安脉,差不到哪里去。 在万太妃向夏静月打听哪些府城好玩,哪些地方有趣时,夏静月立即给万太妃推荐了数个地名,哪儿的风景好,哪儿的美食好,哪儿的风俗奇特等等,详细地给万太妃说了一遍。 万太妃得到这份推荐名单,高兴地出宫了。随着万太妃出宫的,还有夏静月从太医院派给万太妃的一个御医和一个太医随行。 到了晚上,韩潇又派去了一支精兵来保护万太妃。 穆王得知母妃要出京,顿时慌了,跑去万太妃那儿叫道:“母妃,您、您怎么把儿子扔下就不管了?您走了儿子怎么办?” “你都当爹了,还要为娘管着你吗?”万太妃口中虽然嫌弃,但见儿子如此紧张她离京,心里还是很受用的。“你放心,为娘出京之后,会经常给你写信报平安的。” 第990章 番外之财不露白 “谁要你写信了?”穆王拉着万太妃的手嚎了起来:“娘怎么可以这般自私,自个出去玩却不带上儿子!儿子也要去玩!儿子也要出京!” 穆王虽说是亲王,身份尊贵,前有先帝罩着,现有皇弟护着,可谓一辈子没受过气。即使如此,他长这么大了,除了在京城以及附近逛玩过外,一步也没有踏出过京城地界,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京郊。 并不是说穆王不想去别的地方作威作福,而是不敢。 皇室宗亲,尤其是皇子和亲王这等身份的人,没有圣谕是不能离开京城一步的。就藩的王爷在没有圣谕的情况下,也不能离开藩地一步,更不能进京。 穆王再浑,但有些不允许犯的,不准犯的错,他是一个也不敢犯。亲王无谕出京,这是极为严重的大罪,仅比谋反罪稍轻一点。 现在看到母亲要出京,要去外头潇洒,他哪还坐得住?打滚撒泼也要跟着一起出去玩。 万太妃被这个儿子闹得头痛,这混账东西都三十多岁,闹起来比几个孙子还更熊。她揉着额头,说道:“你去向皇帝请命,皇帝同意了本宫就带你出去,不同意的话,本宫也没有办法。” “我就这去找四皇弟,他若不同意,我就死给他看。”穆王风风火火地就往皇宫赶去。 万太妃看着这个儿子匆匆跑走的背影,甚觉心累。 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行径,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韩潇倒没有为难穆王,应允了穆王出京的事,不过为了安全着想,他又给万太妃和穆王一行人多派了一支精兵,由陈龙和李右领队。 说起陈龙和李右,他们跟穆王是老熟人了,当年夏静月给穆王减肥时,就是陈龙与李石两位御前侍卫协助的。 二月春风起,楚江上的冰早就融化了,两岸的树木也焕发了新芽。经过萧条的一冬,又经过寒冷的初春,万物终于复苏了,处处冒出生气勃勃的嫩绿来。 大地回春,虽然路边冒出不少新芽,但景色仍显得萧瑟了些。万太妃只爱万紫千红,看不上这点初初冒头的春意,便让人备了船,乘船一路往南方而去。 万太妃本想一个人出去散心的,现在穆王要跟着来,干脆地,万太妃把四个孙子都带上了。孙子太多,看不过来,最后又把穆王妃一块叫上。 一家七口,乘着船,带着化成家丁护院的精兵,以及一众侍候的丫鬟婆子内侍,穆王府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老树刚发新芽,这会儿北边的风景除了一片空旷萧条,没什么看头的,船只行驶之后,除了到岸边买些新鲜蔬果外,几乎不曾靠岸。 越往南,两岸的青色就越来越浓。 四少爷小胖猪韩枫自跟万太妃住在一处后,身上穿的,戴的,用的,比以前贵了一倍不止。就说这脖子上戴的项圈、项锁,每天换一个都可以一个月不重样。 这一天,小胖猪又得了新打造的一个金项圈,也顾不上实心的金项圈有多重,蹬蹬蹬地跑到三个哥哥面前得瑟去了。 “瞧我这金项圈,纯金打的,下面还挂着一块玉锁,玉琐还是皇爷爷赐给太妃奶奶的呢……” 二少爷韩桢瞧见了这大项圈,顿时眼馋了。纯金打的东西倒罢了,不算稀罕东西,但金项圈下面挂着的玉锁可是个好东西。不说玉锁质地上乘,光是皇爷爷赐给太妃奶奶的这个来历,就价值连城。 穆王府的几个少爷挣家产挣多了,年纪虽小,一个个都有了不凡的见识,知道宝物最贵的是来历。同样质地的东西,有来历跟没来历的差别是天壤之别,尤其是跟先帝扯上关系的御赐珍品,更是可以当作传家之宝的极品好宝贝。 “这是太妃奶奶给你的?”韩栎也眼馋地盯着那个玉锁,问。 小胖猪韩枫带着这么重的,纯实心的金项圈过来,就是炫耀给哥哥们看的,见哥哥们一个个馋得眼睛都移不开,高兴得咧着嘴笑:“嗯!太妃奶奶不止给了我这一个金项圈,还有好几块玉佩呢,说等我以后长大了,让我挂着玩。” 大块的玉佩,以及实心的金子,这些东西对三岁的孩子来说太重了,戴在身上沉甸甸的不舒服,故而才有让小胖猪长大了来戴的说法。 三位少爷一听太妃奶奶竟给了小胖猪四弟这么多宝贝,顿时眼红了。 “太妃奶奶怎么光给你宝贝不给我们?” “是呀,同样是孙儿,太妃奶奶不能偏心的。” “兴许是太妃奶奶给我们留了宝贝,只是暂时没有送过来而已。” “那咱们这就去提醒太妃奶奶,赶紧给我们送来。” 凡是关乎到钱财,穆王府的几位少爷都格外的团结并执着,拿定主意后,兄弟仨马上往万太妃那赶去。 小胖猪一听三个哥哥要向太妃奶奶讨宝贝,急了,忙跟着去。但他人小又胖,脖子上还戴了这么个沉沉的金项圈,紧赶慢赶也赶不上几个哥哥。等他迈着小胖腿赶回万太妃处,就见三个哥哥一人抱着一个小箱子,喜眉笑眼并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小胖猪韩枫扁着嘴,眼睛蒙上了水雾:太妃奶奶的东西明明都是他的,三个哥哥怎么能抢他的东西? 怀着这份委屈,小胖猪跑进屋里,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着,带着哭音说:“太妃奶奶,你怎么把枫儿娶媳妇的东西都给了三个哥哥?” 万太妃斜躺在榻上,手支着头,看着泫然欲滴的小孙儿,一指小孙儿脖子上的金项圈,笑眯眯地说:“若不是你戴着它去跟几个哥哥炫耀,奶奶又怎么会给他们几箱子宝贝呢?” “可是……可是……”以前都是几个哥哥在他面前炫宝贝,现在他也有宝贝了,他不是也可以去几个哥哥那里去炫的吗? 为什么炫了以后,他的宝贝就少了? 小胖猪觉得很委屈,泪珠子从白白胖胖的脸上滚了下来。 万太妃坐正了身子,招手让小孙儿过来,“枫儿可听过一句话,财不露白,贵不单行吗?” 第991章 挣家产的正确打开方式 小胖猪眨了眨眼睛,又有两滴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他呆呆地看着万太妃,一片茫然。 万太妃搂着小孙儿,耐心地给小孙儿讲着道理:“世人多是欺你无,恨你有。你无时,个个恨不得上来踩上一脚;你有时,又嫉妒得想冲上来夺你所有……” 如何在无时,做到无人敢欺,又如何在有时,做到无人敢抢,万昭仪搂着孙儿,尽量说得浅显易懂。 孙儿尚幼,现在听不懂没关系,但只要她说多,慢慢地他就会记住了。只要他记住了,以后遇到事情,就会慢慢地明白了…… 小胖猪听着愣着愣脑的,过了年,他不过是四岁而已,且还是虚岁,这许许多多的道理,就像无数的弯弯绕绕,越听越糊涂。 不过小胖猪还是从中抓到了一个重点:如果没让几个哥哥看到他的金项圈和玉锁,他们就不会来太妃奶奶这里抢东西了。 回到住的小房间,小胖猪韩枫看到他桌上摆的白玉小马、绿玉葡萄,都是万太妃给他的宝贝,徒然一惊:若是让几个哥哥瞧见,没准又跑去跟太妃奶奶打滚求同款了。 不行不行,太妃奶奶的东西都是他的,不能再让别人讨了去! 小胖猪韩枫赶忙把东西都抱起来,吃力地打开他装衣服的箱子,将白马玉葡萄藏到箱子底下,并用衣服盖住了。然后,他又把金项圈取了下来,还把头上戴的帽子拿下,这帽子上面,镶着一颗拇指大的珍珠,也是个十分值钱的东西。 小胖猪将身上亮眼的东西都取下来后,找了一顶没有任何珠宝的帽子戴上又蹬蹬蹬地跑了出去,去找他的几个哥哥。 “大哥、二哥、三哥,我现在好穷的,什么都没有了,你们看……”小胖猪韩枫特地跑到三个哥哥面前,告诉他们,他什么都没有,所以哥哥们以后别去太妃奶奶那里要东西了。见几个哥哥忙着收拾东西,他怕哥哥们没听清楚,特意给他们多说几遍。 穆王府的三位少爷正急着上岸去玩,对没头没脑跑来喊穷的小弟有些不耐烦。 船已经驶离了京城,来到了繁华的州府,几个小少爷在船上呆了半个月,早就闷了,这会儿听说穆王要上岸玩,正想收拾了东西跟着穆王府一起去玩呢。 看到小胖猪在他们身边绕来绕去,一个劲地喊穷,三兄弟随手把身上的玉佩摘了下来,塞到小胖猪手里,“好了好了,哥几个打赏你的,你可以玩,别留在这烦人。” 小胖猪呆呆地拿着三个哥哥给的玉佩,圆圆的脑袋有些懵:他只是想告诉哥哥们,以后别去太妃那里要东西,为什么、为什么三哥哥反而要给他东西呢? 小胖猪似懂非懂,将玉佩塞到衣服里,又蹬蹬蹬地跑到穆王妃那里,本想找娘亲解惑的,却看到穆王也在那里收拾东西。 小胖猪灵机一动,拉着穆王的衣摆,说道:“父王父王,我现在好穷好穷,什么都没有了……” 穆王以为小儿子又来讨钱娶媳妇,他正在往荷包里塞银票,随手取了一沓塞到小儿子手里,不耐烦地挥手,说:“给你给你,拿去娶媳妇吧。” 小胖猪捧着一沓的银票,晕头晕脑地回了房间。 看着厚厚的银票,还有几块价值不菲的玉佩,愣了愣:他只是想让他们别去要他的东西,为什么他们反而给他宝贝了? 原来,只要他说好穷好穷了,就能得到好多好多的宝贝—— 小胖猪不小心地,打开了一扇古怪的窗,看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 瑛城,是中州的州府,大靖的几条主要江河都从此经过,它又连接数个鱼米之乡,自古以来就是富庶之地。 大靖民间有传,瑛城是比京城还要热闹繁华的地方。 穆王府的主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地方,船到了瑛城后,就决定在此逗留半个月。 瑛城本就繁华富庶,韩潇登基后,推行一系列的改革,几年下来,已经初显成果了,尤其是瑛城,更是得益良多,也使得瑛城空前的繁荣兴盛。 但在繁荣背后,也少不了一些肮脏事。 穆王到了瑛城之后,整个人跟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一样,一下子就撒欢开来了。他不耐烦跟万太妃和穆王妃一道逛女人家的街道,也不喜欢看风看景,他就喜欢热闹,哪热闹往哪里钻。 因穆王身边有皇帝派的侍卫保护着,加上万太妃心大,就放心地让穆王撒欢去了。如此,穆王不消几天,就把瑛城内外逛了一个遍。 这一天,穆王无意中逛到下层百姓的圈子去了。 望着这些破旧低矮的房子,狭窄的街道,穆王甚觉亲切,想当年,他在减肥时没少被夏静月逼着往这些地方来。以前被逼着来时,他对下层百姓的圈子一点好感都没有,如今几年过去了,被折磨的往事渐渐地淡了,倒生出别样的心情与滋味来。 这心情多是如此:他们过得如此之惨,连饭都吃不饱,本王却住高楼广厦,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真是幸福哪!没办法,本王就是如此命好,你们这些老百姓羡慕不来。 有一句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同样的,没有对比就没有幸福。 往这些贫苦百姓的地方逛一圈,穆王顿时觉得人生充满了阳光,世界无限美好。 正当穆王在感叹人生之时,忽闻前面一阵吵闹,紧接着是女子悲怆的哭喊声。“我爹并非有意,你们、你们也欺人太甚了!爹!你怎么了?爹,你快醒醒——” “你爹险些撞到爷几个,爷没让你赔钱就罢了,还敢委屈起来了?不过小娘子长得如此俊俏,哟,这委屈的小模样还挺招人的嘛,来来来,给爷笑一个。” 穆王赶到时,路边倒了两个篓子,洒了一地的鱼虾,一个老头倒在地上头上一片血,不知死活。一个少女跪在老头身边,不知如何是好,哭得一脸是泪,透着几分楚楚可怜与弱不禁风,让人心生怜意。 而旁边围了几个衣着鲜亮的男人,正下流地对着少女笑。 作为曾经的京城一霸,还是那种人见人跑,鬼见鬼怕的一代恶霸,穆王见此,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八成就是卖鱼虾的老头不小心撞到了这些贵人,然后不仅鱼虾倒了,人也被伤了。 话说,穆王以前虽然恶贯满天,但他唯独没有做过一件事:调戏非礼或者强抢女人。 见到这些人比他当年还混蛋,穆王心头顿时一片激动。 一代霸王从良后,终于可以站出来打抱不平了。 穆王回想起当年那些义士看不惯他的行径,站出来打抱不平的模样,也学了个十足,喝道:“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没有王法吗?” 穆王的一声断喝,马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少女也含泪望去—— 只见面前的男子衣着华贵,长得剑眉星眸,英俊不凡,气质更是有一种说不清的贵气。 少女不由看呆了。 那几个闹事的人,是这一片区域有名的恶霸了,且惯会经营,多多少少能跟瑛城最有权势纨绔子弟套上关系。故而在这一片区域,他们全然可以横着走,打死一两个人,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稀奇事。 他们打量了穆王几眼,瞧着衣着与气质都不像普通人,但瑛城中这个年纪的,又有来头的人他们多少远远见过几面,印象中没有这一号人物。这表明,是个不必在乎的小角色。“王法?爷们就是王法!小子,不想死的话,滚远一点!” 穆王一听,乐坏了! 这帮人不错嘛,有本王以前的三分气势! 他双手负后,挺了挺胸,极有威风地说:“该滚的是你们!不想死的,现在滚得好看一点,爷还能放你们一马!” “这小子,竟比爷几个还狂?”几个恶霸也很意外,但敢捋他们的老虎胡子,不教训教训,瑛城还有他们恶霸的位置吗?“给爷揍死小子!” 几名恶霸一声令下,跟随他们的一群下人打手顿时呼啸而上。 这些恶霸,一人带了三四个打手出门,几人加起来,差不多二十多个打手,这一冲上来,跟一窝蜂一样,人数众多。 穆王吓了一跳,哪想到对方有这么多人,他只道这些人多是围观的群众。 穆王吓得正要往后躲,因为他只带了四个侍卫出门,四个人绝对是打不过二十多个人的。 这回要糟了,没准他真要被揍一顿! 装英雄没装成,现在要变狗熊了! 正当穆王要逃跑,身后的四个侍卫不慌不忙上来,两个一左一右保护着穆王,另两个侍卫前去迎敌。 面对众多打手,两个侍卫面无表情,连刀都没有出鞘,几个拳打脚踢就放倒了一半。 穆王大吃一惊后,又乐了。他这会儿才想到这四个侍卫可不是穆王府的那些侍卫,而是皇帝派给他的精兵,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一个能敌十个的主。 他们能敌十个,指的还是战场上的十个,而不是酒囊饭袋的十个。 像这些打手,只能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老实人,遇到这几个精兵,一个人就能搞定一堆。 穆王顿时底气十足:“想揍爷?来人啊,给爷揍他们个半死!” 穆王手一挥,挥得威武不凡,因为他使唤的是以前他羡慕嫉妒恨的一群侍卫。想当年,他可眼馋了睿王府那群极能打的侍卫,还曾琢磨过怎么挖过来为非作歹呢。 没想到今天就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穆王心里激动极了,恨不得过过当年睿王那威风的气派。 几个恶霸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只出来两个人,就把他们底下的一群打手都打倒了,没等两个侍卫来拿他们,一个个吓得一窝蜂就跑了。 “这就完了?”解决得太快,穆王有点不是滋味,他还没玩过瘾呢,这些人也太不配合了吧? 但人都跑了,他总不能随便抓几个人揍着过瘾吧? 穆王有些沮丧地离开,后面传来少女的急叫:“公子!请公子留步!” 穆王回过头来,那个脑袋沾了不少血老头醒了,少女正吃力地抱着老头。 穆王皱起眉头,问:“你爹伤得如此之重,你怎么不送他去看大夫?” 难道没钱? 穆王掏出钱袋,金子银子太重,他的钱袋里装的都是银票,数额最小的还是一百两的。 随手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了少女,豪气大方地说道:“拿去给你爹看病吧。” 不管什么事,第一次干总是特别的有意思,尤其是助人为乐的事,穆王发现比以前欺负人要好玩多了。 当然,他现在也在欺负人,只不过,以前是纯欺负人,现在是欺负那些欺负人的人。 穆王一高兴之下,又多给了少女两张银票。 少女看着手中的三张银票,慌了,说:“公子,您救了奴家与奴家的爹,奴家已感激不尽了,如何敢要您的银子?” 老头颤巍巍地就朝穆王就要跪下,但因身子太虚弱,连身都起不了,“公子是好人,您一定会有好报的!” “小意思,没事爷就走了。” “等等。” 在穆王要离开时,那老头又叫住了穆王,虚弱地说道:“我的身子怕是活不了几天了,恩公是好人,还求恩公做好人做到底吧。” “什么意思?你们嫌钱不够?”穆王拧着眉头,怎么感觉做好人好贵,三百两还不够? “不是,小老头不敢收恩公的银子,这银票还请恩公收回去。”老头拉着女儿的手,殷切地望着穆王,说:“我怕我死了后,女儿仍会遭那些恶霸流氓欺辱,还求公子收下燕子,做奴做婢也好,好有个安身之所。” “爷家的奴婢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亲王府的奴婢,就连个打扫洗衣的,也是宗人府那边培训了送过来的,一般人想进亲王府做奴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老头焦急地说道:“可公子若不肯伸个援手,燕子就……” “爷看你女儿年纪不小了,你不放心就让她嫁人去。” “可一般的人老头子放心不下,只有恩公这样的大好人,老头子才能放心得下!小老头求求公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老头挣扎着要向穆王磕头。 那份为了孙女的拳拳爱护之心,那份殷殷期盼的慈父之心,看得旁人动容不己。 如果换了一般的人,面对濒临死亡的老人卑微的请求,早就心软了,早就点头同意了。 但换了穆王—— “你这老头怎么这么烦?给了你钱还不够,还要收留你女儿,你有完没完的?”穆王极为不耐烦,救了你,给了你钱,怕死了女儿不好过,你早去治病就是了,还巴巴地要他收留这叫什么燕子的,他家里哪里缺下人了? 至于想用慈父之苦心什么的求得穆王怜悯…… 呃,他若是动不动就怜悯,当年就不会成为京中一霸,让人恨得咬牙切齿了。 做为一个坏事做得不少,且曾以做坏事恶事为荣的人,你跟他讲三观…… 哦,他会刷新你的三观。 “恩公是好人……” “爷根本不是好人。” 穆王不耐烦跟这对父女纠缠,转身就走了。 好不容易做了一件好事,却一点也不爽,穆王不痛快之下,跑到瑛城最好的酒楼大吃大喝了一顿,这才爽快了许多。 吃完之后,穆王特地点打包了数道招牌菜回去,给万太妃还有妻儿品尝一番。 穆王妃跟穆王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见他从一个没心没肺的霸王变成现在知冷知热的男人,早已冷却的心在这几年里,也慢慢地捂暖了。 想到当年,夏静月让她趁着穆王被打击得最狠的时候做知心红颜,打动他的心,那会儿穆王妃还不是很心甘情愿的,当时照着夏静月的话去做,也只想着先拢了穆王的心,生了儿子再说,等有了儿子就将穆王一脚踹开。 她怎么也没想到,从那以后,穆王就一直守着她一个,就连她怀孕的时候,穆王也没往侧妃姨娘房里去。 如今穆王府的四位少爷,全出自她的肚子里,穆王不单没有随着岁月厌倦了她,反而更加依赖她,对她更加上心了。 像面前的两道菜肴,她早与太妃带着几个孩子吃过,早就尝过鲜了。但穆王亲自打包回来,特地送给她两份,这份心意,让穆王妃的心火热了起来。 换了以前,他哪会想到这一层?他不随意打骂人就不错了。然而如今他只要一出去,吃到什么好吃的,玩到什么好玩的,总是惦记着给她与孩子带一份回来。 女人一辈子求什么? 不就求个知冷知热知疼的人吗? 穆王妃被穆王的贴心之举感动得一塌糊涂,对穆王越发地温柔爱意。穆王察觉到妻子的柔情,自是喜不自胜,夫妻二人愈发地你侬我侬起来。哪想这浓情蜜意才过三天,夫妻俩又差点翻脸了。 “那女子说,咱们爷救了她,又给了钱她葬父,她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嬷嬷将外头的事向穆王妃禀报了一遍。 穆王妃冷冷地一笑:“以身相许?” 刚用过午膳,船外面就跪着一个少女,引来许多人的关注,穆王妃派了个嬷嬷过去查问,这才知道是穆王惹出来的事。 嬷嬷面无表情地回道:“说是她父亲昨天病逝了,今儿刚下完葬,就找过来了。” 呵呵,想对她家爷以身相报? 有本事,怎么不在几年前,她家爷胖成猪那样的时候以身相许? 见她家爷长俊了,脾气变好了,一个个就想贴过来了? 这些小妖精的心思,本嬷嬷一眼看去就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嬷嬷建议说:“奴婢这就让人将她打出去。” 跑到穆王府的地头来纠缠,惊扰太妃,就是打死了,京中的御史也找不到错处来。 “不必了。”穆王妃的脸色慢慢地冷凝下来,如若寒霜,“王爷在哪?” 嬷嬷回道:“殿下大清早就出去了,没有交待去向。” 穆王妃冷哼一声:“说不准又有了哪个相好的了。” 亏她以为他改性儿了,变好了,呵呵,怪不得古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算她瞎了眼。 穆王妃看到屋里穆王的东西,心口堵了一股的气,说:“把王爷的东西都给本妃搬出去。” 嬷嬷一愣,但见穆王妃动了真怒,只得吩咐下面的婢女去办,又问:“外面的女子怎么处理?” “那没准是王爷的心肝宝贝,当然得等王爷回来处置,想封为侧妃也好,姨娘也是罢,与本妃无关。”她还不知道穆王是什么性子?那般浑的人,能让他怜香惜玉的,可见是放在心头上的心肝宝贝。 反正王府不缺一双筷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爱咋咋地,只是她这屋里,那死肥猪以后别想跨进一步。 穆王打听到瑛城最有名的是鳜鱼,肉鲜刺少,极为美味。此鱼还是贡品,大老远地从瑛城送往京城,只是送到京城时,即使鱼还活着,味道也远非刚打上来时的鲜美。 三月桃花开,正是吃鳜鱼的好时候。 穆王知道穆王妃特别喜欢吃鳜鱼,大清早就离了船,亲自去买最肥美的鳜鱼。 上好的鳜鱼上贡到京城,其余的鳜鱼先送至瑛城的富贵人家之中,其他人想吃到肥美的鳜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穆王一行人低调来到瑛城,自然就没有主动来送鳜鱼的人。 加上为了爱妻和母亲吃到鲜鱼,亲自去寻,说出去也是一桩佳话,更别提能让妻子高兴了。 想到上回打包了几样菜肴回来,妻子那高兴的样子,穆王提着几条鱼,美滋滋地往回走。 不想未上船,就被一个少女给拦住了去路。 “恩公!燕子走投无路,还请恩公收留!” 穆王一愣,看着面前一身白衣,头戴白花的少女,问:“你是谁?” “奴、奴家是三天前恩公救的女子。家父那天受伤之后,因体虚失血过多,只撑了一个晚上就去了。奴家在这世上再无亲人,除了恩公,奴家无处可去……”少女一身白衣,本就多了几份娇怜,再加上低泣轻语,更显得柔美俏丽。 第992章 番外之慷他人之慨 穆王总算是听懂了,这少女的父亲不在了,她无处可去了,就要他负责。 只是,凭什么? “你无处可去,关爷什么事?”穆王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燕子目瞪口呆,话本上不是这样演的吗?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投靠上门去,善良的恩公便将她收下,或为妻,或为妾,然后给后人留下一段传颂千年的佳话。 这怎么跟话本上说的不一样? 恩公不是善良仁义之士吗?怎么能说出如此无情冷酷的话来? 就算恩公不想纳她为妾,她也可以干活,可以给恩公端茶倒水。 燕子正要解释,可穆王早就越过她上了船。 穆王喜气洋洋地提着鳜鱼去找穆王妃,未进房便叫了起来:“燕燕,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刚从江里打上来的新鲜鳜鱼,你想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 不等穆王进房,穆王妃身边的侍女就得了命令拦住他。 穆王一愣,问道:“为何不让本王进屋?莫不成王妃在里头换衣服?燕燕,咱们都老夫老妻了,害什么羞呢?” 房内穆王妃听到穆王的话,冷冷地说道:“王爷有了新人,就找你的新人去,妾身人老珠黄,侍候不起王爷殿下了。” “燕燕这话好生奇怪,你哪有人老珠黄?明明越来越漂亮水嫩了嘛!快让本王进去,本王给你瞧瞧这鱼,又肥又鲜,比送到京城的贡品好多了……” 穆王在房外叫嚷不休,穆王妃坐在房内写单子。 瑛城特产众多,穆王妃购买了不少,正打量给京中的亲戚朋友送些回去。 听到穆王的话,得知他大清早上岸是给她买鱼去了,穆王妃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可一听到穆王喊她燕燕,立即想到外头的那个女人也有个燕字,又不爽快了。 旁边候的嬷嬷走过来,劝道:“殿下还是请王爷进来吧,若是被太妃听到您将王爷拒之门外,总归不好。不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就算王爷纳了进来又如何?能越得过您去?府里也不止她一个,何必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让王爷与您离了心。” 穆王妃明知道嬷嬷说得有理,以前她也是这样做的,只是以前无心无情倒好,一切都看得开。一旦动了心动了情,就算点滴小事也成了万般大事。 穆王妃恹恹地放下笔,疲倦地说:“请王爷进来吧,往后他的任何事,我不管就是了,只当跟以前那般相敬如宾地过日子。” 穆王提了鱼进来,在穆王妃面前炫耀一番,见穆王妃无精打采爱理不理的,只道她累了,逐不再烦她,让穆王妃好生歇着,直提了鱼去厨房让厨子好生做好。 少女燕子又跪在船外,万太妃不是聋子瞎子,如何会不知。 听了如冬来说穆王妃将穆王挡在房外,不禁一笑:“小俩口子闹起别扭来了。” 倘若在以前,做儿媳的给儿子脸色看,万太妃这个做婆婆的就算明知儿子是个混的,多少也会有些不舒服。不过这些年来,穆王妃将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又给她生了四个孙子,万太妃对穆王妃简直比对亲生女儿还好。 再者,万太妃亦是女人,女人若是对男人不生气,不吃醋,不喜不怒,说明对那个男人也没有多少情谊。见穆王妃吃上醋,万太妃反倒放心了,说明小夫妻俩的感情深厚着。 不过再厚的情也禁不住各种各样的磋磨,她那儿子又是个大咧咧的。 万太妃想了想,对如冬说:“你去将穆王叫来。” 穆王从厨房上来,听到万太妃唤他,高兴地跑上楼来,嚷嚷叫道:“母妃,儿臣刚买了几条鳜鱼,已让厨房收拾了,待会儿您要多吃点,这可是儿臣的一片孝心。” 万太妃极为受用,笑道:“我儿终于长大了,知道孝敬母亲了。” “瞧母妃说的,好像儿臣还是个孩子,儿臣早就当爹了。”穆王坐到万太妃身边,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万太妃拿手指头一戳穆王的额头,笑骂道:“瞧你这贼眼,又惦记上为娘的东西了?为娘是来游玩的,又不是搬家的,能带多少东西?” 穆王一点也不害羞地说道:“儿臣听说母妃给了樗儿兄弟一人一箱的宝贝,便来问问母妃给儿子准备了什么宝贝?” 万太妃被穆王给气到了,“你多大了,还跟自个的儿子抢起东西,你就是抢了再多,以后还不是都是他们的?” 穆王一听甚有道理,老子辛辛苦苦抢来的东西,最后都便宜那帮孙子了。“既然没有儿子的东西,儿子就走了……” “慢着,外头那女的是怎么一回事?”万太妃一指外面。 这边码头虽然是专给贵人停船的,地方较偏,也较为平静,但既然是码头,就少不了来来往往的人。少女燕子在船外跪了半天,早就引起许多人来围观。 穆王见少女燕子打扰了母妃的清静,马上站了起来,“儿臣这就让人将她打出去!” 万太妃摆了摆手,示意穆王坐下,“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没准挨了一拳半脚的就掉了小命,何必弄出人命关天的事来。” “那得怎么着?收做奴婢?也罢,反正咱们的船大,多一个人也不嫌窄。”穆王解决的方式,总是那样的简单。 万太妃白了穆王一眼,“这才出京不远,你就收了一个,往后到下一个府城,下下个府城,你又得收留多少?穆王府是不缺几双筷子,但若是来路不明的歹人,你带上船来岂不是害了妻儿老母?” 穆王头痛起来了:“打不得,也不能收,您说儿臣该怎么办?” “你长了颗这般大的脑子是用来干什么的?难不成想用它来盛饭?怎么解决,用你的脑子想一想,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万事都要母亲妻子来办?你也得担当一些,我不求你把府里的事管好,只要你把自己惹出来的事收拾好就行了。那女子是你引来的,就该由你来处理。” 万太妃提醒穆王说:“千万记得别害出人命来,皇上虽然仁慈,对你们几个兄弟也仁义,但皇上是你的皇弟,不是你父皇,你千万不可跟你父皇在世的时候那般胡来。” 父亲是皇帝,即使儿子有再多的错,做父亲的也有不忍之心。 但换了兄弟是皇帝,就始终隔了一层,不会像父亲对儿子那般宽容。韩潇对待几个兄弟的做法,万太妃已非常满意了,可以说出乎她以前的意料了,所以万不能让儿子把自己给作死了。 “处理完了那女子的事,你把后果跟穆王妃说一下便行,不用来回我。”万太妃在穆王府离开前,又说了这一句。 穆王最不喜欢的就是动脑了,他从船上下来,走到少女燕子身边,问:“你到底走不走?” 燕子悲悲切切地哭泣着:“奴家无家可归,无路可去,恩公若是不收留,奴家只能一死了之了。” 孤苦伶仃的孤女,哭得梨花带雨,围观的群众不由生出怜悯之心来。再看穆王的船气派无比,能拥有这般大的船只,可见不是权贵就是巨富之家,这样的人家收留一个无处可归的孤女不过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伸一把援手做做善事,图个阴德,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便有那些善良的人出来劝穆王说:“公子家里不缺钱,奴婢成群,多收一个丫鬟给人一条活路,这不是挺好的吗?” “就是,帮个可怜的女子,对公子来说,是九牛拔一毛的小事,何必如此绝情?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慷他人之慨,古今往来都不乏少数。在群众你一言我一语之下,穆王若是不收留燕子,就成了冷血无情、丧失良心之辈。 穆王越听越恼火,本王好不容易大发善心一次,还给了这父女三百两银子,敢情做了好事就要被人赖上身了?做一次好事,就得给负责一辈子? 天杀了!往后本王再也不干好事了! 暴躁的目光一扫那些七嘴八舌的观众,穆王手一挥,身后侍卫扮成的护院整齐地从船上赶了过来,唰唰唰地抽出长刀。 太阳底下,透着煞气的护院亮出锐利的长刀,目光森冷如手中之中刀,围观的观众在护院们的目光下吓得面色俱白。 亮出刀,镇住场面,骇住众人后,穆王露出几分戾气来,喝道:“还有谁想啰里八嗦的,给爷站出来!” 方才讨伐得最欢的人,这会儿一个都不敢吱声,看着面前带刀的护院,一个个都透着骇色:这些人该不会是哪来的强盗,或者杀人不眼的土匪吧? “没话说就给爷滚!” 穆王怒喝声后,围观的观众一个个落荒而逃,只恨不得爹娘多生几条腿,再没有一个想起孤女燕子的事,一瞬间都跑得精光,将孤女燕子一人留在此处面对凶煞的护院。 把闲杂人等都吓跑后,穆王走到燕子面前,问她:“你无处可去?” 燕子也被吓得心惊胆跳,但她看着英俊的穆王,想着穆王之前肯出来为她父女抱打不平,本性必是坏不到哪里去,没准—— 燕子一咬牙,点头说:“是,还请恩公收留。” “行,爷就给你安排个去处。” 穆王再次感叹,四皇弟手下的人就是好用。 他一个吩咐下去,倘若是穆王府的侍卫,恐怕三天都不一定能把事情办好,但四皇弟的人,一个时辰不到,就办得漂漂亮亮的。 瑛城最大的茶楼里,穆王包下一层,听着台上的说书,看着手中的一叠资料。“人都带来了吗?” “都带来了。”侍卫一指茶楼外,说:“都在外头候着,等候您的传唤。” 穆王满意地看着手中的资料,年龄,家世,相貌,品性,基本上都登记在案了。 他转过身,对燕子说:“爷给你找了几个男人,你自个去挑,挑中哪个,爷出一份嫁妆,你就趁着热孝嫁过去吧。” 穆王口中说得轻松,内心则是心疼得要滴血。 做一次好事就要花了好几百两的银子,亏!太亏了!早知道他还不如把这些银票给几个儿子,让他们留着将来娶媳妇。儿子多了,压力也大,四个儿子,将来成亲之后又有一堆的孙子,他这个做爹的,做未来爷爷的,别提开支多大了。 燕子脸色煞白:“恩公,您怎么能将奴家随便许配出去?” 穆王本就心情不好,听了这话,马上沉下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年纪大了,又没地方去,不嫁人想干什么?” “奴、奴家……”燕子支吾了一会儿,见穆王执意,她凝了凝神,说:“恩公若是非要逼奴家嫁人,奴家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穆王翘起二郎腿,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撞吧撞吧,要撞就快点,记得撞得用力点,别半死不活的费爷的药费。” 母妃只让他别害出人命来,现在是她自己要死的,自找的,这就怪不得任何人了。 穆王巴不得燕子撞死在这里呢,如此他就能省下一大笔钱。 燕子只道穆王是吓唬她的,她暗中咬了咬牙,果然对着一张桌子就撞了过去,以表自己的忠贞之心。 穆王瞅去一眼,见燕子撞的是桌边,而不是桌角,更不是墙角,有些失望,“去看看死了没有。” 八成是死不了。 果然,侍卫上前一探鼻息和脉博,回道:“不曾。” 穆王再瞅去一眼,燕子的额头只红了一片,连血渍都没有。 穆王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随手指了个纸上的名字,说:“召这个人进来。” 这人正是这座茶楼的伙计,叫刘三,已过十八了,尚未成亲。 待刘三进来后,穆王打量了几眼,见小伙子长得还算端正,一指地上躺着的燕子,说:“把这个女人扛回去做婆娘吧。” 地上躺着装昏的燕子听了这话,差点没惊得真昏了过去,她睁开眼睛,惊慌地叫道:“恩公,您不能这样!” “怎么不能这样了?你不是无处可去,无家可归吗?爷给你找了个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燕子着急之下,说:“这位小哥也不一定愿意……” 穆王拿了三百两出来,对刘三说:“给你三百两安家,并娶这个女人,你愿不愿意?” 刘三一听有三百两银子,再见这个女子长得模样甚俊,哪有不愿意的?连不迭地点头,“愿意!小的愿意极了!” 燕子脸色又白了白,说:“可、可奴家……” 穆王已经失去了耐心,许久不曾展露的一代恶霸气势迸发了出来,“你再不愿意的话,爷就把你送到青楼去!” 燕子面无血色…… 穆王府的船在瑛城停留了足足半个月,该玩的地方都玩过了,该吃的美食都吃过了,这才重新扬帆起航,一路往南而去。 走过的地方多了,见过的人和风情多了,心胸也跟着开阔起来。 万太妃比起在京中的时候,多了几分开朗,听到有趣的事,遇到高兴的事,时常能引她开怀大笑。 这开怀大笑,在普通人家兴许不稀罕,想笑就笑呗。 但在皇宫呆了几十年,早就养成慎言慎语,为了保持威仪与仪态,更不是想笑就笑,尤其是毫无优雅可言的大笑不止,这是万太妃从出阁后就没有过的事。 若是有熟悉万太妃的人在此,见到如今开朗爱笑的万太妃,几疑会以为认错了人。 万太妃改变巨大,几个小少爷的改变也不少,离开京城与王府的一方天地,他们看到了更多精彩的世界,见识到更广阔的天地,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而最让他们开心的是,挣到了更多家产。 “母妃说,雨季要到了,咱们到了临江府之后,就要在那里住一段时间,等过了雨季再走。”穆王回到房里,与穆王妃说了起来。 穆王妃似笑非笑地说:“听说临江府的美人不少,爷到时又可以勾搭几个小姑娘回来了。” 穆王顿时跟炸毛的猫一样,说道:“爷早就不做善事了。” 自从不做好事,继续为非作歹之后,他的家财也越来越多了。 他果然比较适合干坏事。 穆王妃抿着嘴笑了起来,当初那个叫燕子的孤女一听穆王说要将她送到青楼,吓得再也不敢说什么收留之类的话,落荒而逃了。 而穆王经那件事后,对做英雄,抱打不平一点兴趣也没有,重操旧业,做回一代恶霸。 每到一处,他玩过吃过之后,就让侍卫打听哪家名声最坏、敛财最多、做过最多坏事,在临走前带人去打劫了一番。 一路劫下来,船舱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想到船舱里再也塞不下去东西了,穆王妃生起忧虑来。 虽说穆王打劫的人家都是坏事做尽的,穆王的做法事后也得百姓的拍手称快,但抢了如此之多的财物,穆王妃总有些不安。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王爷,船里的东西都塞满了,您打算怎么处置?”穆王妃问道。 “当然是再派一条船,直接拉回王府了。”穆王想到前天打劫的几大箱的金子,乐得哼起了小曲。 穆王妃斟酌了一下,说道:“不如您问问母妃,看她老人家有什么看法。” 穆王皱眉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王妃笑道:“您得了那么多宝贝,也该表一下孝心,让母妃挑点喜欢的,让她老人家高兴一下。” 穆王听着有理,他这人虽浑,但也是极为孝顺的人。“行,我马上就去。” 万太妃正在小憩,见穆王主动来说让她挑宝贝,微微愣了一下。她这儿子向来喜欢从她这里要东西,什么时候性子变了,竟主动送她东西。 一问之下,听说是穆王妃的主意,万太妃心中一动,说:“带本宫去船舱看一下。” 穆王去一处打动一处,万太妃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跟着儿子去打劫的人是皇帝的人,那些被打劫的又是恶贯满盈者,儿子去打劫一番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但万太妃怎么也没想到,穆王竟然打劫了这么多的东西,几个船舱,都被宝贝给塞得连门都关不上,光银子就有几十箱。 看着这些东西,万太妃神色凝重了起来。 万太妃将穆王唤到屋里,摒退下人,说道:“熹儿,你把那些东西归类一下,分成三份。” 穆王美滋滋地说道:“儿臣知道,分成三份,母妃一份,儿臣一份,再给那四个小兔崽了一份。” 万太妃弯起手指,用力地往穆王的额头敲下去,斥道:“你这蠢货!本宫是让你分成三份,除了自己留下的那一份,其余的两份都送到京城去,献给皇帝。” 穆王听了这话,顾不上额头的疼痛,叫道:“干嘛要给四弟送去?这些都是我的!” 万太妃沉声问道:“傻孩子,你一个亲王要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做什么?莫不成你想造反?” “难道钱多不好吗?”穆王委屈地说道。他底下四个儿子,将来再有一群孙子,分家时要许多许多的钱呢,不趁这个机会多敛些财,以后回京了就不知道有没有第二个机会下来。 “钱多自然好,但钱太多了,就不好了。”万太妃平静地说道:“你就当帮皇帝的忙吧,皇帝这些年不断地推行改革,虽然他的私库有不少银子,但养一个国家,那点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 想到京城的消息,皇后又开辟了几条商路,并亲自来管这些事后,万太妃就知道皇帝要花的银子太多了。 要百姓过上好日子,就要少收税。 税少了,国库的钱就少了。 但各种利国利民的福利,各种改革的事,往往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洒下去。 边关虽然暂时安宁,但谁也不知道下一场战争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必须要防患于未然,巩固边关的军事垒堡。 贫困的地方不仅要免税,还要发一大笔银子下去扶持民生。 偌大的军队,需要养着。 皇帝还要修路,欲打通几个重要州府的交通,这也是一大笔的银子。 万太妃身为外人,都能感觉到了皇帝与皇后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第993章 番外之万太妃的结局 “给四皇弟一成就行了,给两成?这也太多了吧。”穆王肉疼地说。 穆王肯给这一成,也是看在韩潇素来的威信上,若换了另一个人,他一箱都不给。 万太妃目光沉静地看着穆王,一直看到穆王心里发虚。 “算了算了,我给就是了。” 万太妃仍是平心静气地看着面前的儿子,温和地问道:“熹儿,你抢那么多的钱财,是为了做什么?” 穆王悄悄瞥了万太妃一眼,见万太妃不像生气的样子,直言道:“儿臣有四个儿子,将来他们成家立业了,就有一群的孙子,孙子再生孩子,又是一群群的孩子,儿臣给他们多准备些,以后他们也能过得好。” 万太妃渐渐地笑了,眉目是那样柔和与慈祥,“熹儿,你能这样做,处处为子孙后代着想,母妃很高兴。这世上,不是哪个男人都能像我家熹儿一样,处处为子孙后代考虑的,你能做到这一点,就说明比这世上的许多男人强。” 得了万太妃的这一番话,穆王激动得难以置信:“母、母妃,您说的,都是真的?” 穆王韩熹,除了极小的时候,这么多年来,骂他的,损他的,不计其数。他几乎听习惯了世人骂他蠢,骂他笨,骂他浑,骂他一无是处。 忽然听到万太妃这般夸奖他,说他比许多男人强,穆王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比做梦还虚。 “当然是真的。”万太妃正言说道:“你的那些皇叔够聪明吧?当年一个个都将你父皇比下去了,结果呢?一个个死无其所。你比比你的兄弟,在外人眼中,哪个兄弟不是比你聪明的?可现在呢?母妃瞧着,唯有你过得最好!你大哥不必说了,你二哥,日子比得上你吗?还有你五弟、六弟、七弟,哪个能有你好?” 穆王仔细地一想,大哥一家子没了,二哥连亲王都丢了,五弟与七弟都残了,六弟虽然身体好端端的,但传说他变态了…… 这么一想,除了皇帝之外,几个王爷中,就数他过得最潇洒了,不仅四肢健成,还有四个儿子。 “要按本宫来说,你这小日子过得比皇帝还要舒服。”万太妃感叹地说道。 穆王却觉得万太妃这话夸张了,“四皇弟怎么也是皇帝,日子自然比我好多了。” “皇上的日子就好过吗?”万太妃一条条给穆王说来:“早上鸡未啼,就要起床上朝,你呢?你可是每日都是睡到自然醒的,你试试没有懒觉,天未亮就起来干活的日子是什么滋味?朝中百官有多难对付,你虽未跟他们打过多少交道,但也应该知道一二,当年他们如何弹劾你的,你难道忘了?做了皇帝,天天要跟那帮臣子打交道,一个没做好就被言官轮流来骂更是常见的事,你试试天天累死累活还要被骂的日子?” 穆王打了个寒噤,夏天让他起早还好,但到了冬天,他是要在被窝里躺一整天的,才不要早早起床去干活呢。 而那群言官御史,是穆王最为讨厌的东西。 言官负责监督与上谏,不仅监督各级官员,民生百态,他们还要监督皇帝的一言一行。在穆王心中,他们就是一群见谁怼谁,没事找事来怼,有事更是怼天怼地。在以前,穆王就是被他们怼得最多的人。 但就算言官们怼得再厉害,穆王也不敢找他们的麻烦,因为你揍了一个,马上涌出来一群,比捅马蜂窝还厉害。 大靖对言官的挑选:一不怕死,二不重富贵,三则重视名声,四则晓知治体。 如此挑出来的言官,一个个都是刚正不阿,为了国家大义、苍生百姓,为了拔乱反正,正本清源,他们悍不怕死。甚至,他们认为因谏而死,是他们最大的光荣。大靖的历史上,历代都不缺以死相谏的言官。 对这样一群人,穆王光听名字就怕了他们,更别说天天跟他们打交道了。 “再有,大靖数经内忧外患,民不聊生,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并非难事。先帝在时,留下了一堆的烂摊子,还有一个负债累累的国库,皇帝要还父债,还要养活一国百姓,岂是容易的事?熹儿,你才养四个儿子,就觉得压力山大,再想想皇帝要养着千千万万的子民,这担子能轻松吗?” 被万太妃这么一说,穆王顿时觉得四皇弟可怜极了。“算了算了,儿臣把这一批宝贝都送给四皇弟吧。” 万太妃欣慰地拍了拍穆王的手背,再平心静气地说:“你抢劫那么多的钱财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自己的孩子和孙子吗?可我聪明的熹儿啊,你就没有想过,再多的钱财能比得了皇上的庇护吗?” 穆王愣了愣。 万太妃趁机给这个儿子开开窍:“你为何能抢来这么多宝贝,却没有任何人来找你麻烦,你所倚仗的是什么?不就是倚仗着皇上吗?你以前仗着先帝过得潇洒,现在继续仗着皇弟过得潇洒,怎么不想想,也让你的儿子跟你一样,仗仗皇帝的势?” 在万太妃一点一点掰碎地解释,穆王终于明白了一些道理。 穆王笨,不是因为他是个傻瓜,而是他不愿意动脑子。在历经两朝,尤其为人父亲之后,开始有了一些危机感,更加能深刻地明白一些东西。 “行,儿臣以后都听母妃的。”穆王答应得非常爽快,甚至还有一些兴奋。 除了为儿子孙子着想外,穆王突然生出一股优越感来了:他不仅能养四个儿子,还能帮着皇帝养大靖的千千万万子民了…… 从万太妃这里得到肯定的穆王,自信起来,越发不可收拾。 “儿臣曾听说,临江府的商人特别多,也特别的缺德……” 安王势败之后,韩潇登基不久,手头事多,腾不出手来治理临江府、东阳府和宣和府三府,只派了士兵过来将安王养的私兵灭了。 要想将此三府的沉疴全部拔除,不是一时一刻能做到的事。 因此这几年中,韩潇暂且没有收拾这三府,一心用在改革之上。 现在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百姓解决了温饱,日子渐渐地好了起来,韩潇在民间的名望也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一切步入正轨之后,韩潇终于能腾出手来,收拾那些早该收拾的人了。 而临江府的商家尚不知道他们大难临头。 这三府的商家在安王被诛之后,倒是提心吊胆过一段时间,可等了两三年,发现京城那边根本没什么动静,除了剿灭安王私兵外,再无其他动作。 慢慢地,这帮人的心就放回了胸腔里,以为新帝不知道安王与商人勾结的那些事。 临江府的任家更不知道韩潇与夏静月的身份,不然他们还会有所警惕。 于是,当穆王来到临江府,京城的钦差也带兵来到了临江府…… 这一年,对临江府、东阳府、宣和府的百姓来说,是热闹的一年,也是极为重要的一年。 这一年,三府的有钱人都被京城来的钦差抄了一遍,一艘艘的宝物上了船,驶往京城。 这一年,穆王就住在了临江府,在钦差离开之后,天天带人去把钦差抄过的地方再抄几遍。别人是抄家,他是犁地,即使是狡兔三窟,也架不住这铁犁一遍一遍地犁。在穆王往死里的折腾下,光是临江府就给他抄出了几十船的东西。 韩潇为了将三府歪了十几年的风气扳过来,由着穆王去闹,只要别牵涉到普通百姓就行。有了韩潇的暗中支持,穆王的胆子更肥了,将三府搅得天翻地覆,众商家敢怒不敢言,叫苦不堪,就算想离开三府,也得被穆王割去了半身的肉。 然而在百姓心中,穆王又形象极好,极受百姓爱戴。因为穆王在万太妃的建议下,将安王的招数都学了,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事。穆王做的这些事,可不像安王那流于表面,只为名声,他是切切实实地让百姓得到好处。 以至于穆王离开临江府时,两岸百姓尽皆洒泪相送。 同时,穆王在三府之中的事迹被写成一个个话本,留下了三贤王的好名声。 穆王得知他得了贤王名声时,乐不可支,更加激动地投入到打家劫舍的事业之中。 万太妃没想到,当时只是给儿子讲了些道理,却把儿子歪到一个古怪的方向去了。不过,这倒是歪打正着了。 见皇帝对穆王越来越信任,还隐隐有支持的意思,万太妃终于彻底地放心了。 万太妃活到了八十六岁,那会儿,最小的孙儿韩枫已经成家立业了,她膝下的曾孙也达到了两位数。 在弥留之际,跟了她几十年的如夏问她:“您要见皇上与皇后娘娘吗?” 万太妃摇了摇头,“皇上日理万机,何必劳动他们。” 如夏愣了愣,这些年来,万太妃在身后盯着穆王,让穆王替皇帝做了不少事,立下汗马功劳。她以为万太妃会在弥留之际,向皇帝讨些恩典,给穆王府要一道免死金牌,以保子孙后代一次。 看出了如夏的想法,万太妃只是笑了笑,目光有些深远:不求不问,才是归处。 这么多年来,她以旁观者看着韩潇与夏静月的所作所为,知道他们不改初心,一如当年,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万太妃不求不问,安然离逝。 当韩潇与夏静月得知万昭仪去逝的消息,大为哀痛,帝后双双驾临穆王府,亲自给万昭仪披麻戴孝,送丧十里。 穆王一脉,在韩潇父子的庇护之下,几代安享太平。 第994章 番外之宁王与康郡王 宁王府。 阴郁了许久的王府传了一阵阵热闹的声音,时不时还伴着一两道笑闹,将王府几乎凝成实质的阴沉驱散不少。 宁王妃李雪珠紧张地看着宁王,目中带着几分期盼与紧张。“王爷,您还好吧……” 宁王沉下脸来,说:“本王没事,你们闪开一边。” 李雪珠提起了心儿,但在宁王的强硬态度下,不得不带人走到一边,紧张地盯着宁王的一举一动。 见所有人都散开一边了,宁王望着面前空旷而平坦的院子,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他双手紧紧地握住椅手,双腿慢慢踩在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 久违的站立让宁王猛然地激动了起来,不等站稳就往前走了去。 然而,只走了两步就因身子大晃,控制不住平衡,叭的一声狠狠摔倒在地上。 李雪珠大吃一惊,连忙跑过去扶宁王起来:“王爷,您没摔疼吧?” 宁王却坐在地上,低低地笑了起来,最后哈哈大笑,笑得如疯似狂,笑得两行眼泪流了下来。李雪珠吓得不轻,忙唤内侍过来扶宁王起来。 宁王挣脱他们的搀扶,试图靠自己爬起来,说道:“不用管本王,本王还能站起来,本王还能走!” 陶子阳拿着一副拐杖走过来,见宁王倔强地要爬起来,说道:“王爷,欲速则不达,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陶子阳蹲到宁王面前,将宁王的衣摆挽起,检查宁王腿上的两个假肢,发现接口处的皮肉因这一摔擦伤了皮肉。 宁王丝毫不觉得疼,他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站起来,可以走了,就算是靠着两条假腿,但重新站起来的感觉,就像是崭新的人生。 他不用再躺在床上等死,他可以再次看到外面的天空,可以重新走出去—— 这两条假肢带给宁王的,是重生,是新生,是对生命的一次渴望。 “陶大夫,你再让本王走两步。就走两步,走完两步,本王就听你的话,歇息着。”宁王带着恳求地跟陶子阳说。 陶子阳能理解宁王的心情,点了点头,说:“王爷方才太急躁了,您若是配上这这副拐杖,就能多走几步。” 宁王脸上带上一丝赧然,“本王一时情急……” 自从这假肢与拐杖送到宁王府,宁王就等着重新站起来的这一天。可陶子阳说他在床上躺了太久,气血不流畅,需要做一段时间的复健。 用了半年的时间,宁王的身体才得到陶子阳的肯定,今天才特地挑了这个清爽的天气,来试假肢。 在陶子阳的解说和帮忙下,宁王用上两个拐杖,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果然,这样走比方才轻松了许多,宁王足足了六步这才满头大汗地停下。 陶子阳让人把椅子推过来,扶宁王坐上去。“这张会动的椅子叫轮椅,也是皇上与皇后琢磨出来的,专门给王爷做的。” 宁王在陶子阳的教导之下,慢慢地转着轮椅,届然凭着他自己椅子就能动了。他心头喜悦难挡,露出笑容来。只是,他好几年没有笑过了,这笑容显得僵硬古怪。但他由衷的喜悦之情,旁人都感受到了。 李雪珠看到了宁王脸上的笑容,也看到了他重新生起的希望,他不再像以前那麻木地躺在床上,那样生不如死,不由地,她的眼眶微微地热了起来。 虽然嫁给宁王之后,她就权当没有了这个夫君,有了儿子之后,更是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但是,看到宁王重新站了起来,重新露出笑容,这一刻,李雪珠本来如枯井的心,像是悄悄地被注入了活水。 宁王又将自己折腾得气喘吁吁才停下,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身下的轮椅,这一张大靖第一把的轮椅。“陶大夫。” 宁王目光从轮椅中抬起来,忍着眼中的热意说道:“替本王向皇上与皇后说声谢谢。” 宁王听到孩童欢悦的笑声,转动着轮椅,看到花园处,小世子韩梓天真烂漫地跑过来,冲到李雪珠面前,抱着李雪珠的腿快乐地唤着母妃。 望着笑容清浅的妻子,天真无邪的儿子,宁王抓着轮椅的手紧了紧:他欠他们母子似乎太多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既然他能够重新站了起来,那么,他也应该开始他新的人生…… 抬起头,看着头顶那片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宁王的心情就像那高高飞过的鸟儿一般,畅快了起来。 陶子阳将如何使用假肢和轮椅的事交待了宁王府的人,然后就进了宫,向夏静月禀报。 夏静月刚听了康郡王府的事,心情正郁闷着,现在得知宁王府的事情往好的方向转变,心情好转了许多。等韩潇处理完政事回来,将此事说给韩潇听。 韩潇换上常服,携了妻子的手坐在窗前,说:“假肢与轮椅的事都是你的功劳,怎么把我也提上了?” 夏静月将窗推开来,正可看到窗外的园子鲜花怒放,“有上一代的事情在,你的几位皇兄弟未免会多想,朝中曾经是其他王爷一派的官员也会惴惴不安,生恐你事后算账。如今咱们联名送这东西过去,不单能安几位王爷的心,也能安朝中官员的心,往后你做起事来也会顺遂许多。” “皇后真乃朕之贤内助也。” “你这才知道,娶了我,是你赚到了。” “皇后说的是,朕赚到的可多了。”夫妻二人互相打趣一阵后,韩潇又说道:“我听说,康郡王府又出事了?” 提起这一件事,夏静月就觉得糟心。 半年康郡王在郡王府闹得太凶,活活将下人抽筋抽皮,手段残暴,骇人听闻。韩潇知道后,将康郡王送去寺庙,让他吃斋念佛,修心养性。 不想,才回到郡王府,只因听到下人一句无意的话,又生生地将人打死了。 “那下人不过在园子里跟人吵架,说了一句不会下蛋的老母鸡,这话被康郡王听到,当时就冲上去将那下人拳打脚踢,活活地打死了。”夏静月将下面禀来的事给韩潇说了起来。 身体的病可以治,但灵魂病了,这就难治了。 韩潇当时将康郡王送去寺庙吃斋念佛,本是想救一救他的,谁知道—— 韩潇沉下脸来,“我这就下旨送他去宗人府,由宗人府的人看管着。” 皇亲宗室中,凡是犯了错的,一律由宗人府看管。至于康郡王能不能改过来,以后的人生怎么样,只能看他自己的了。 第995章 番外之孟圆圆与窦士疏 秋风爽,秋意浓。 落叶满地,秋高气爽的时候,青山寺又迎来了一位贵人来进香。 百姓都被驱赶到道路两边,以让贵人的车驾经过。 百姓站在路边,看到一辆辆车子经过,纷纷低语:“这是哪家府上的女眷来上香?好大的阵仗,光丫头婆子就有好几辆车呢。” “看到了徽志没?是安西侯府的马车。” “是安西侯太夫人,还是安西侯夫人来上香?” “应该是安西侯夫人,听说安西侯太夫人小恙,安西侯夫人估计是来给婆母祈福的……” 百姓中,一个憔悴的青年人听到安西侯夫人的字眼,不禁一愣,抬头望去。 华丽的香车从前面过去许久,青年仍然呆呆地立在那里,直到贵人的队伍再也看不到影子,他才黯然转过身,往山下走去。 回到又窄又小的巷子,未及家门,青年便听到家中母亲与妻子尖厉的对骂声。 一个骂儿媳是小贱货,一个骂婆婆是老不死,终日无宁。 看到青年回来,屋里穿着粗衣,脸色枯黄的妻子立即转移怒火,指着青年骂道:“罗钰,你又死去哪里了?知不知道家里没米开饭了!” 罗钰冷漠地看着面前的妻子,哪还有当年那个冰清玉洁白莲花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街头泼妇。他真是瞎了眼,当初竟觉得她千般万般好,放弃了孟圆圆。如果当年他娶的是孟圆圆—— 罗钰想到孟家,李相国告老后,孟昌志被当今皇上提为右相,风光无限。如果他娶的是孟圆圆,如何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且他们家变成这个样子,就是因他与赵琳韵的婚事而起的。 如果他当年没有在众多宾客面前,逼着母亲同意他与赵琳韵的婚事,广平侯府就不会因此被扯那么多的事来,也不会被削了爵位。再有一个相国岳父提携,他亦是前途无量。 当年他以为赵琳韵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子,哪知道她看中的是广平侯世子夫人的位置,广平侯府一被削爵,她就露出了真面目来,变得可憎可恨之极。 俞舜慧听见儿子被赵琳韵骂了,如何能忍住,跳了出来,骂道:“作死的小贱妇,哪家妇人像你这般骂自家男人的?你若敢再骂一句,信不信我儿休了你!” “你倒是想,瞧瞧这破落地方,连饭都吃不饱了,哪家的女儿肯嫁过来?只怕休了我,你儿子再也讨不到媳妇了!” 婆媳二人又互相对骂了起来,且骂得越来越难听。在贫困之地住久了,家里贫困久了,当初贵夫人的仪态,贵小姐的气质,早就随着温饱不继而荡然无存了。 俞家因明王之事被抄,赵琳韵原本还能凭着自己娘家的势作威作福,哪想祖父告老后,父亲竟去投靠安王,安王事败后被先帝清算。所幸赵家官位低,不是主谋,这才没有全家被抄斩。饶是如此,赵家人全部被罢官不说,子孙三代之内不得参加科举…… 于是,婆婆俞舜慧重新威风起来,将赵琳韵打压住了。但赵琳韵在罗家威风这么多年,哪能被轻易压下去,所以罗家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端的是热闹无比。 韩潇登基之后,安西侯就请退了,让窦士疏承安西侯的爵位。现在的安西侯夫人,已是孟圆圆了。 孟圆圆前去青山寺上香,除了给婆母祈福外,最重要的是求一道平安符。“你明儿就要去南边了,把这个平安符戴在身上,我方安心。” 窦士疏接过孟圆圆的平安符,笑道:“我此次去临江府剿灭安王私兵,不过是皇上给我一个挣军功的机会,去去就回了。” “你说得倒轻松,那毕竟是安王养的精兵。”孟圆圆担忧地说道。 “你放心好了,安王养的精兵再厉害,但都是没有见过血的新兵,且之前皇上与皇后在那边时,派了暗卫查过他们。我连百坻擅战的精兵都不怕,岂会怕他们?” 练兵练兵,除了平常的操练,练兵最好的地方就是战场。 但临江府那边哪来的机会让安王的私兵上战场? 窦士疏之前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世人并不知道他曾跟着韩潇上过战场,更不清楚他的能耐,继承了安西侯的位子后,军中不免有些人不服他。韩潇为了让窦士疏再振窦家军威,便让窦士疏去剿灭安王私兵,立下军功,让人心服口服。此去,韩潇必是给窦士疏做好了周全的安排。 孟圆圆虽然知道这一层,仍是免不了担忧,亲自去求了平安符不说,窦士疏出征那一天,还亲自去送他。 那一天,窦士疏骑在马上,回头望着站在墙头的妻子,唇边轻轻地露出笑意来,朝妻子挥了挥手。 有一件事,他一直没有告诉妻子,当年皇上心仪皇后的时候,他时常帮着皇上打下手,还曾暗中保护过皇后。 因为孟圆圆与夏静月交好的缘故,所以他时常看到陪在夏静月身边的孟圆圆,久而久之,便了解到她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子。 所以当母亲给他提了几个妻子的人选,他第一个便选择了她。 第996章 番外之万里千云 “羊肉串!烤羊肉串!香喷喷的烤羊肉串,孜然味的羊肉串呢,不好吃不要钱!” 西州边陲的平阳府,经过汤知府的治理,这几年凭着孜然、枸杞两种特产出息,又将贸易城开得红红火火,如今的平阳府再不是以前那个穷得鸟不生蛋的地方了。 各国的宝石香料随着各国商人来到平阳府,大靖的丰富物产又通过平阳府销往各国,无数的人涌来此地,让这座边陲小城变得繁华和热闹起来。 平阳城的百姓离城区远的,种些孜然和枸杞,离城区近的又少地的人家,在城中做些小生意,日子一天天地好了。 自从孜然烤肉风靡大靖以及各国后,平阳府就出现大大小小的烤肉摊,而大靖其他地方的商人,以及其他国家的商人,都喜欢来平阳府尝一尝这最地道的孜然烤肉。 鞀铎熟练地在铁网上放上十几串羊肉,熟练地翻烤着,又熟练地洒着盐和孜然,口中还大声吆喝道:“羊肉串哟!刚烤好的羊肉串哟,三文钱就有一串哟!十文钱就有四串哟!” 随着鞀铎的吆喝,不时有人闻香味过来买羊肉串。 一身大靖人农家汉子的打扮,脸上再长了半脸的胡须,谁也认不出这位曾是百坻国的将军。 “我要四串。”一个羌国的商人拿了十个铜钱出来,说着不太流利的大靖话,“给我多放点孜然。” “好嘞!”鞀铎接过十文钱,递给坐在后头啃着羊肉串的一个青年人,“云弟,收好钱勒!” 青年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邪美的脸,只是嘴边沾的肉汁与孜然,有点破坏了他的俊美。接过铜钱,他扔到旁边的箱子里,又拿起羊肉串啃了起来,暗自琢磨着:天天吃羊肉串有些腻了,不知能不能烤孜然鸡肉串,孜然兔肉串?嗯,下次试一试。 这位青年人,便是曾经的百坻九王子。 只是,现在百坻已经不成国了,又分散成一个个部落,他自然早就不是什么九王子。 他的手脚虽然能走能用,但当初断了后终是有些影响,握不了重,走不了远路,一身毒功也破了,如今只是再普通不过一个人。 不过,若是天天能吃上好吃的,做个普通人也不错。 想当初,他带兵攻打大靖,就是因为大靖有吃不完的好吃的食物。 现在这日子,跟他当初的梦想相差不远了。 万里千云又拿了一串烤肉,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他开始怀念大靖京城的美食了,说道:“铎哥,咱们什么时候能去京城烤羊肉?” 鞀铎回头笑道:“等挣够了钱,咱们就去京城摆摊烤羊肉串。” “听说大靖南边也挺多美食的。” “行,在京城挣够了钱,咱们就去南边……” 鞀铎与万里千云刚开始到平阳城,以兄弟相称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后来百坻灭了,为了谋生,不得不摆起烤羊肉的摊子来。于是,两人继续兄弟相称。 至于复国,回百坻之类的,他们再没有想过了。各个部落正跟大靖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恨不得抓他们之些王国余孽向大靖邀功呢,王国的钱财又被韩潇给抢光了,回去没兵没钱的,复什么国?还不如吃好喝好烤好羊肉串。 第997章 大结局 夏静月生下了皇太子之后,夫妻俩就约定不再生养,膝下有一儿一女,已经足够了。他们非常庆幸第一胎生的是女儿,不然的话,第一胎是儿子,估计不会再生第二个。 一切缘故,便是因为生在帝王家。 做父母的,自然是希望孩子们都相亲相爱,互相扶持。但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兄弟姐妹,却不多,尤其是生在皇家的孩子。 孩子多了,即使他们本性善良,但随着他们的长大,受到的诱惑会比普通人家多得多。等他们成家之后,为了小家舍大家,或者在枕边风下,慢慢地,谁也不敢保证不会生出私心来。不仅如此,还会有许多包藏祸心的臣子,他们为自己的利益,从中挑拔离间,以达到自己权势与财富的巨大满足。 夏静月与韩潇二人再聪明,再有能力,也无法控制人心,他们实在无法保证,他们的孩子不会走上祖父或者叔伯一辈的老路。 先帝去后,叔辈一个不存了,再看韩潇的兄弟,残的残,废的废,每每思及,夫妻二人都心有余悸。 夏静月与韩潇很爱他们的孩子,正是因为这份爱,他们无法接受,甚至连想象都不敢去想如果孩子们重复长辈的老路,他们会何等的痛心。 膝下已有一儿一女,儿女双全,夫妻二人便不再贪心,知足常乐。 但夏静月与韩潇的隐忧与知足之心,在外人眼光就成了另类,一代帝君,怎么能够只有一个儿子?即使已立了太子,众臣也坚定地认为皇帝必须子嗣丰丰。 皇太子五岁后,众臣再次提议皇帝选秀纳妃。 韩潇性格向来霸道,又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就算平日好说话一些,但关乎到要事,尤其是纳妃的大事,向来说一不二。在朝堂之上,韩潇直接将几个提议纳妃的官员连贬数级,还有将一名言词最为激烈的御史轰出英武殿。 没有说服韩潇,便有宗室命妇或者高官命妇进宫来游说夏静月,试图用历代皇后的贤惠例子说服夏静月,让她夏静月主动为韩潇纳妃。 夏静月坐在凤座上,听着下面宗人府的左宗正夫人说话,当听到让韩潇广纳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时,冷笑一声。 “这、历代皇后都是这样的……”左宗正夫人发现了夏静月不悦,猛然想到惹了皇后的不快,岂不是她一家人要倒霉?她岂不是成了出头的椽子了?连忙又说:“朝中意见太大,娘娘您可先让皇上纳几个女子进宫堵住百官的口。至于这进了宫,安排在哪里,让不让皇上近身,还不是您的事?不过给她们一点名份,给天下一个交代而已。” 夏静月目光微冷地一扫殿中的命妇们,“名份?本宫把话放在这里,本宫的男人,连名份她们也别想沾到一点!往后谁敢来劝本宫给皇上纳妃,本宫一律轰出去,谁还想要点诰命夫人的颜面,就给本宫掂量掂量着。” 殿中的诸位诰命夫人惊了惊,若是被皇后轰出皇宫,那真是颜面扫地了。 “娘娘,我们也是为您着想,怕您落下善妒的恶名。” 夏静月洒然一笑:“本宫就是一个妒妇,谁爱笑就让他笑去。” 众命妇相视无言,历数大靖数代皇后,没一个不怕丢了名声,也没一个不怕失了民心,唯有德文皇后夏静月,估计是最不在乎名声的。 回想夏静月的种种事迹,老实说,她就是落下善妒的名声,但以她在民间的威望,还有对大靖的种种贡献,还真的无法撼动她的地位。何况,还有皇帝的独宠呢。 众命妇带着羡慕之心离开了皇宫,其实说起来,她们何尝不想男人只守着正妻一人过日子?她们哪个又愿意给丈夫纳小的?夏静月的强硬,何尝不是她们一向渴望的? 罢了罢了,再也不参与此事了。 这些命妇们,不少跟夏静月是一代人,在闺阁中就极为仰慕夏静月的才华,如今她们与夏静月一样,为人之妻,为人之母,更能体会到其中的滋味。 因此,想明白之后,不管家中丈夫如何再劝,都不愿再进宫去逼夏静月。毕竟,她们再劝,夏静月也不会听,没得真被轰出去,失了颜面。 此事之后,也传出了夏静月善妒不贤的名声,渐渐地,有些保守派对她开始不满起来。 韩潇得知那些迂腐顽固之徒将罪归到夏静月身上后,让人列了一张表出来。 目光在落在名单中,位于最上的一个,正是喊着让他纳妃喊得最凶的一个——户部钱尚书。 第二天早朝,有官员突然参钱尚书在十年前贪过一笔一万两左右钱财,有根有据。韩潇龙颜大怒,下令要将钱尚书抄家灭族。 钱尚书顿时瘫倒在地,韩潇自登基以来,从没干过抄家灭族的事,不过是一万两的钱财,且此事还须待议,怎么立即就要抄斩了? 所幸有众多官员站出来为钱尚书说情,毕竟,就算是真的贪了一万两,最多就是丢官,不至于抄家灭族。 但韩潇怒火难平,将钱尚书痛斥一番,愤而退朝。 钱尚书手脚发软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英武殿的。 虽然说起来,他的罪不算大,最多丢个官,不至于斩了他全家全族,可皇帝若是执意要他的命,以皇帝现在的影响力和权威,谁也是救不了他。 他死了就算了,却要连累全家…… 想到家中年幼的孙儿,即将出阁的小闺女,钱尚书冷汗一淌一淌地流。 “钱大人,你怎么干了这糊涂事?” 钱尚书突然听到这声惋惜,转头看到费尚书,顿时想到这位吏部尚书费引是皇帝潜邸时的老人,最受皇帝器重,是下一代相国的热门人选。 钱尚书如同找到救命稻草,连忙抓着费引说道:“费大人,此事说来话长,那一万两真不是本官贪的,但事已太久,本官也拿不出证据来了,还请费大人帮忙向皇上说说情。” 费引爱莫难助:“本官跟了皇上这么多年,第一次见皇上如此生气。钱大人,你想想,皇上为了大靖的子民,带头省吃俭用,节衣缩食,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来花。可你……皇上听到你竟贪了一万两,岂能不生气?” “那一万两本官是牵涉到的,却不是本官全拿的,而且那都是先帝时期的事了。自从新帝登基,本官为了支持皇上改革,将户部的银钱管理得一文一两都花在实处上……” “我也正是想到如此,才为你感叹哪。”费引摇头晃脑说:“只可惜,兹事体大,我难以帮忙,你还是另求他人吧?” 钱尚书只差没哭出来:“皇上最信费大人,除了费大人,本官还能求谁?” “钱大人此言差矣,皇上最信的人并非本官。”费引伸手往昭阳宫悄悄一指。 钱尚书一怔:“皇后娘娘?” 费引点头,低声说:“趁皇上未曾定罪处置钱家一事,钱大人,你还是早点想办法息了皇上的怒为好,不然明天早朝,本官只怕要给你全家全族收尸了。你一人死了倒好,但你全家加全族,可是几百条人命!” 钱尚书陡然一惊,“可、我之前曾逼过皇上纳妃,听说皇后早恼了我……” “皇后娘娘素来大仁大义,公私分明,你去求一求,没准能成。再说了,皇上只听皇后娘娘的话,除了求皇后娘娘外,你还能求谁?” 钱尚书的确是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思及夏静月以前的性情作为,的确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也许可以试一试…… 钱尚书立即去昭阳宫求见,求夏静月替他说情。 夏静月听到钱尚书来求见,为之一愣,正不知其间时,突然御书房那边来了个小太监,悄悄在她耳边细语一阵。 夏静月哭笑不得,让小太监退下,宣了钱尚书进来。 …… 第二天早朝,钱尚书主动请罪,不想韩潇说道:“你虽犯下错处,但朕念你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将户部管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加上此事证据不足,便罚你一年俸禄,下不为例。” 钱尚书大喜过望,也就是说,只罚他一年的俸禄就略过此事了?顿时感激涕零地跪谢龙恩。 同时,对于帮他向皇帝说情的夏静月更是谨记恩情,再也不提让皇帝纳妃的事。 此后,韩潇又发落几个官员,而夏静月再替那些官员说情,如此下来,朝中竟有不少官员都欠了夏静月的恩情。 于是,夏静月妒后的名声不攻自破,反而一代贤后的美名逐渐响起。 夏静月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韩潇的脸,“你老是做白脸,让我做红脸,小心他们说你是个暴君。” 韩潇搂着夏静月滚到榻上,笑道:“朕做了这么多利国利民的大事,他们就是想说朕是暴君后人也不认。” 夏静月搂住韩潇的脖子,眸中盛着浓浓的爱意:“阿潇,辛苦你了。” 韩潇轻轻在夏静月额头吻了一下,低哑着声音说:“月儿,既然你觉得为夫辛苦了,该怎么犒劳为夫?” 自此,帝后二人联手,智斗百官,留下了一篇篇供后人乐谈的趣事。 韩潇在位四十年,励精治国,将大靖带到一个从所未有的盛世,在历史上留下光辉灿烂的一笔。年迈之后,他禅位于独子韩霂,与皇后二人冶情于山水之间。 韩潇一生只娶了一个妻子,一生也只有一儿一女。 而夏静月,关于她一生的传奇也让后人津津乐道。尤其是在她为后期间,仍然投入医学一道,与大靖所有医者一起,将大靖的医学水平推到一个极富传奇的高度,造福了一代又一代人。 (全文完)。 第998章 顾幽重生 顾幽情不自禁地按着腹部,这里很疼,很疼,仿佛有无数的刀子扎在肠子上,将她的肚子绞得粉碎,痛得她连灵魂都在被凌迟。 原来被毒死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可是,若是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服下那毒药。 她要狠狠地报复韩衍,让他生不如死,像个废人一样活着,一辈子活在地狱之中。 “小姐、小姐,您快醒醒!” 耳边,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不断地呼唤着她,顾幽从漆黑的深渊中挣扎出来,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孔,顾幽不由一愣:“吟风?” 吟风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被韩衍给抓回来的? 一惊之下,顾幽从床上坐了起来。 “小姐,您连奴婢的名字都忘了吗?奴婢是善琴啊!”善琴着急地说道。 善琴? 顾幽恍惚了起来,吟风的原名的确是叫善琴,从小侍候着她长大的琴、棋、书、画四大丫鬟之一。 只是后来,她把琴、棋、画三个丫鬟改成了吟风、吟霜、吟雪。 而改名的原因,是因为善书,那个对她忠心耿耿的丫鬟,被她恶毒地毒死了。 顾幽无法忘怀善书死不瞑目的那一幕,她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她,死死地瞪着她…… 那一双几乎从眼眶里瞪出来的死人的眼珠子,让顾幽做了一夜又一夜的噩梦,即使她将三个丫鬟改了名字,即使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关于善书的一切,可她还是做了半年的噩梦。 顾幽捂着胸口,紧闭着眼睛,发出急促的呼吸。 她就是从毒死善书开始,渐渐地泯灭了人性,手段越来越狠毒,最终,丑陋的面目把自已都给吓着了。最后,也自食了恶果,落得一个悲惨的结局。 善琴被顾幽痛苦的样子吓着了,连忙抱着顾幽说:“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别怕,奴婢抱着您,陪着您,这样噩梦就只会上在奴婢身上,不会再找小姐。” 顾幽睁开眼睛,看着这个陪她走到最后的丫鬟,禁不住眼眶微红:“傻瓜,你说什么傻话,噩梦怎么会转移呢?” “会的!会的!奴婢愿意替小姐受一切的罪,一切的苦!大慈大悲的菩萨啊,就让奴婢替小姐受了所有的苦,替小姐生了所有的病……” 温热的泪水从顾幽的眼中滑下,她知道,这个丫鬟说的一切都是真心的…… “小姐,莫哭。”善琴惊慌地抹去顾幽脸上的泪水,急切说道:“小姐,您哪儿不舒服了?您别哭,您等等,善书去请大夫了,很快就回来了……” 猛然间听到善书的名字,顾幽浑身一颤,抓着善琴的肩膀问:“你说什么?善书?” 善琴被顾幽突然变白的脸惊了惊,“是善书,小姐要找善书吗?” 善书…… 顾幽这才惊觉屋里的摆设并不是在康王府,而是在她未嫁前的闺房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 当善书领着大夫进来,顾幽猛然看到活生生的善书,才知道她不知为何回到了从前。 她在御前服毒自尽后,竟然没有死,而是回到几年前? 她死而复生了? 顾幽双手捂着脸,从低低的抽泣,慢慢地难以自抑,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身边的琴棋书画四个丫鬟不知所措。 放声大哭之后,顾幽又放声大笑,笑得声音都沙哑了。 她怎么能不哭,怎么能不笑呢?她又重新活了过来了啊! 那些压抑的愤怒,那些痛苦的怨恨,那些将她的心和灵魂压得沉甸甸的东西,都不再存在了。 看着面前四个还带着稚嫩的丫鬟,顾幽沙哑着嗓音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善琴担心地看着大喜大悲的顾幽,回答说:“是清晨,昨夜刚下了一场雪。” “我是问,现在是哪一年?” 顾幽一连询问了好几句,才弄明白,她回到了十五岁的那一年。 在三天前,秋霁社举办了一场赏梅宴,她在雪中寻梅时受了凉,病了一场。 顾幽从久远的记忆里想起来了,她十五岁那年的冬天,的确是病了半个月。 望着她虽然清瘦,但是紧致细嫩的双手,再摸着柔嫩的脸,顾幽终于相信,她回来了!再也不是那个不到二十就苍白而憔悴,以及骨瘦如柴的康王妃! 康王! 韩衍! 顾幽刚平静的双眸迸射出仇恨的寒芒。 她绝不会放过那个恶毒的小人! 她会让他过得比上一辈子更加的痛苦! 韩洐啊韩衍,看来老天爷都看不惯你了,让我回到从前,让你再痛苦一辈子! 曾经她受过的苦,她要加倍还于他! 前生唯一的遗憾是不能亲眼看着韩衍活在地狱的样子,这一辈子,终于有机会欣赏他痛不欲生的样子了。 一定会很好看的! 顾幽低低地笑着,笑得声音嘶哑。 她十五岁的这一年,还是京城第一美人,还是太傅府最尊贵的小姐。这时候的她,是她人生最风光、最恣意的时候,也是她风华最好的时候。 这时候,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京城女子,论美貌与才华,以她顾幽为魁首。 这时候—— 对! 这时候夏静月还没有进京,还是琼州偏僻之地一个不起名的村姑。 当年,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一个村姑,成为最受京城人敬仰的女子。 不仅仅如此,夏静月还是整个大靖最耀眼、名望最高的女人。 想到那个一呼百应、万民送嫁的女子,顾幽又恍惚了片刻。 雪簌簌地下大了,即使顾幽坐在屋里,仍然能听到大雪那紧凑的压迫声。 明年的夏天,就是夏静月进京的时间。 这个让她一生都无法追赶,让她一直活在阴影的女子,现在弱得她只须伸出一根小指头就能捏死了。 如果她现在派人到琼州杀了夏静月,是不是就不会有她悲剧的一生?是不是那所有的风光就只属于她? 顾幽听着雪声,慢慢地睡着了。 梦里,她再次梦到了一次次被夏静月夺去光彩有场景,不管她怎么努力,用了多少阴谋诡计,最后都被夏静月死死地辗压住。 即使在梦里,顾幽仍然清晰又清醒地看到夏静月谈笑风生间,那风华绝代的身影。 第999章 乱杖打死 有一点,就算在梦里,顾幽也自愧不如——那就是夏静月的光明磊落。 即使回击对手,她的手段也是光明正大的,丝毫不惧人所知。这种大气,这种光风霁月,是她顾幽永远都没有的东西。 兴许是这个原因,造就了她后来悲惨的下场。 顾幽从梦中醒来,听着耳边的雪声,睁着眼睛,思绪复杂。 大雪连下了几天后终于放晴了,庭前一株百年梅树的梅花朵朵绽放,顾幽望着傲放的红梅,暗香浮动,饶有兴味地站在梅树下观赏了良久。 她披着石榴红色的斗篷,成为苍茫雪地中最耀目的风景。 善琴带着几个丫鬟捧着衣物从游廊走了过来,看到站在雪地里的主子,微微一愣。 自从上次病好之后,小姐就性情大变,不再喜欢以前清雅素淡的衣物,改爱上了鲜艳的色彩。 她曾趁着小姐兴致甚高时,问是何意。 犹记当时,小姐那还略显稚嫩的美丽容颜上掠过只有白发老妪才有的苍凉。 “我正值及笄之年,何必将自已打扮得暮气沉沉?我以前只道这大红大绿艳俗之极,殊不知,人,本就是一俗物。” 善琴不明白小姐话里的意思,但小姐身上那历经沧海桑田的悲凉,让她徒然生出一股酸楚来。 见顾幽望过来,善琴领着人上前敛袖行礼,指着托盘上的衣物说:“这是绣房刚为小姐做好的衣物,是小姐在万寿节穿的衣服。” 明天就是当今皇帝的万寿节。自从睿王攻入北蛮,灭了北蛮王室之后,也给朝廷带回来丰厚的战利品。 于是,喜欢奢华与享受的皇帝决定在今年给自已做个小寿,明年再办大寿。 顾幽想起明年大寿的盛况,百感交集。 捧着服饰的二等丫鬟红蜜俏俏地笑道:“小姐,外面天寒,莫要久站了,不如进去试一试这衣服,倘若有不合身之处,也好叫绣房赶紧改了。” 顾幽目光微移,落在红蜜那殷勤又体贴的笑脸上,骤地寒了寒。 她伸出手指,指向红蜜,说道:“将她拉下去,乱杖打死!” 红蜜愕然,呆呆地看着顾幽。以前小姐最喜欢她的善解人意和体帖,对她不比一等丫鬟差,今儿怎么突然说要杖毙她? 仗着她是二等丫鬟里头的头一人,仗着平日里顾幽对她的倚重,红蜜笑了起来:“小姐今儿兴致真好,在跟奴婢开玩笑呢!”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顾幽冷漠地再次说道:“将这个贱婢拉下去,乱杖打死!将她父母兄妹等人,皆拉出去发卖!” 红蜜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顾幽面前,“小姐!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小姐为何要无故杖杀奴婢?” “本小姐杀个贱婢,还需要理由吗?” 在顾幽的命令下,几个力气大的婆子进了来,将哭求的红蜜堵上嘴,拖了出去。 她是太傅权利最大,最受太傅器重的小姐,杀个丫鬟,发卖一家奴仆,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小得甚至连个理由都不需要去找。 目光掠过惶恐的丫鬟,看到善琴眼中为什么的疑问时,顾幽轻轻地笑了笑。 为什么? 因为这个贱婢将来有一个名字:吟歌。 万寿节这天,天空终于放晴了,阳光从云层照射了下来。 冰雪融化的时候,往往比下雪冷多了。 顾幽身上裹了厚厚的衣服仍觉得寒彻入骨,但回忆起前生冒着大雪去边关的那段日子,就再也不觉得现下有多冷。 万寿节还未曾开始,宫里的宫女因顾幽是贵女的身份,将她引去暖阁暂且歇息着。 暖阁内烧了地龙,暖和得让人不愿动弹,加上香炉里飘出袅袅的香气,更是令顾幽昏昏欲睡。 半醒半睡之间,一道顾幽妹妹的唤声让顾幽如坠入冰窖之中,刹那间清醒过来。 “顾幽妹妹,听说你前儿病下了,身子可好些了?”穿着青色团龙亲王服的康王走了过来,憨厚的脸上带着亲切又温柔的关怀之情。 顾幽却被他的关怀恶心得险些吐了出来。 这张憨厚老实的脸,顾幽见了恨不得拿指甲将他虚伪的脸皮撕下来,再将他的头颅按到恭桶里溺死。 顾幽垂了垂眸,掩下眸中滔天的恨意,直到想着她死去后康王悲惨的日子,她才渐渐平静下来,唇边也挂上了痛快的笑意。 “康王殿下。”顾幽站起,朝康王福了福身,一身礼仪得体让哪怕是最苛刻的教导嬷嬷也挑不出错来。“有劳殿下挂念,臣女已然无恙。”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想着去太傅府瞧你的。”康王有些紧张地讨好着顾幽,“天儿这般冷,万寿节的菜上桌来大多是冷的,不如,我先去给顾幽妹妹找点吃的,垫垫肚子,免得吃多了冷食伤了脾胃。” 顾幽唇边含笑,眼睛却冷冷地看着康王。瞧这戏演得多好,这体贴入微的样子,再配上亲王的身份,瞧上去多有诚意。 “那就有劳康王殿下了。” “不劳,不劳,我就去。”康王受宠若惊地说。 顾幽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极少有人能讨得她的欢颜,这还是康王第一次见顾幽来对他如此和颜悦色,心中激动极了,立即就出去寻找食物了。 顾幽望着康王急切离去的背景,眼神冷得仿佛凝结成了寒冰。 喝了半盏热茶,顾幽站起正欲离开暖阁,前去万寿节的宴客殿,暖阁外面却响起急切的脚步声。 顾幽只道康王回来,冷然地看去,却见挑帘进来的男子清俊英挺,眉眼含笑地看着她,柔柔地唤着:“顾幽妹妹。” 顾幽心口猛然一疼,眼前掠过宁王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的一幕—— “为什么要杀我?”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不知不觉,顾幽的脸上爬满了泪水。 泪眼朦胧中,宁王来到她面前,掩不住焦急问:“顾幽妹妹,你为何哭?” 但愿来生,我不认识你—— 宁王那句决绝的话在顾幽脑海里一遍遍地回响着,她望着面前男子担忧的脸:如果他知道将来,还是否这般对她笑? 第1000章 寻找夏静月 在宁王和丫鬟的焦急呼唤下,顾幽渐渐回过神,用帕子拭去脸庞上的泪水,低声说:“请殿下见谅,臣女身子略有不适,这才失态了。” “我去请太医过来。”宁王连忙说道。 顾幽止住宁王,说:“今日是万寿节,万民同庆的大好日子,请了太医岂不是对皇上不敬?何况我现下已无大碍了。” 宁王确定顾幽再无不适才略略放下心,但见顾幽神色隐隐有些凄苦,不由又担忧起来。“若有不舒服之处,定要告诉于我。” 顾幽垂首应是,披上斗篷,走出暖阁。 宫殿处处披红挂绿,说不尽的喜庆和热闹,顾幽望着这一切,想到明年更盛大的万寿节过后,这天就变了,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操纵着许多人的命运。 目光落在侧边宁王意气风发的脸庞,想到他的结局—— 即使前世不是她动手,那只看不见的大手也不会放过聪慧的宁王。 “殿下封王已有数年,不知何时就藩?”顾幽问道。 宁王拧了下眉,不懂顾幽为何问他这句话。每位亲王封王时都有封地,但大皇子不愿就藩,一直留在京城想争那个位置,宁王在太子与大皇子之间左右逢源,自然也抱着想争一下的心思。 倘若换了另一个人这样问他,宁王早就生气了,但问他的是顾幽,他说道:“大皇兄是长兄,他什么时候就藩了,我就什么时候就藩。” “京城争端多,各势力盘根错节,暗争不休,殿下一直处于弱势,可曾想过,退,亦是进。” “顾幽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对面走来一队宫人,顾幽止住了话,再看离宴会的地方不远了,便再也不曾开口。 宁王愣了愣:顾幽妹妹的意思,是让他暂离京城,等大皇兄与太子两败俱伤后,他再杀回来? 但是,一旦离开了京城,再想回来就难了,说不定到时反被康王夺了这渔人之利。 随着山呼万岁之后,万寿宴开始了。 鼓乐齐鸣,歌舞升平,说不尽的荣华,然而在这一派荣华景象下,独座下顾幽神思恍惚。 她看着上座春风得意的大皇子,谁能想到,大靖风头最盛的明王殿下最后落得全家尽绝的下场? 再看座上不掩狂傲之色的太子殿下,最后被驱逐京外,几个儿子非死即残。 顾幽又望着太子亲母——当朝尊贵的皇后娘娘。这位皇后娘娘为了坐稳这皇后之位,可谓是手段狠绝,她姑姑一尸两命,全都是这位皇后的手段。可最后,这位算计了一辈子的皇后娘娘还是落得自缢身亡的结局。 顾幽执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天气寒冷,即使殿内地龙烧得旺,酒水也早已冰凉。凉酒入腹,整个人也冷了几分。 听着满堂笑语,顾幽眼中迷离了起来,她自尽的时候,大皇子死了,太子被废了,宁王残了,康王也变成了废人。因几位皇子的争位之战,加上背后黑手的操纵,现在坐在殿中的功臣高官,皇族宗室死了一半多。 睿王…… 顾幽目光望向上座,睿王并未参加今年的万寿节,他还远在边关,须到明年才会接旨回朝。 又一杯凉酒入腹,顾幽记得她自尽时,夏静月带着睿王去寻找治腿之法,远离了京城,不知后来他们如何了。 一杯一杯的凉酒喝下去,不等万寿宴结束顾幽就醉倒了,又因凉酒伤了脾胃,回去病了一场。 连续两场病,将顾幽羸弱的身子折腾得不轻。待病好后,顾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想起夏静月提倡过的健身之法,觉得有些可行之处。 顾幽最羡慕夏静月的一处,就是夏静月身子比她强健多了,当年两人同去边关,结果她病在半路。而夏静月,不仅能紧跟着睿王急行军,到了边关不待歇息又带着一群医疗队上战场救人。 跑步之类的太过不雅,顾幽最后挑了一个多走多行的法子,每日在太傅府的园子走上几圈,直走得后背微汗才停下。 这么走了一个春季,顾幽自已都觉得身子比以前好多了。 随着园子的花朵越开越多,天气也越来越炎热了,这代表,夏天到了。 夏静月要进京了。 顾幽知道夏静月是在哪天进京的,也知道夏静月在青山寺前的事迹。 之所以了解得这么清楚,并非是她刻意去查了,而是夏静月名震大靖之后,她的一件件事迹也被传得妇孺皆知。顾幽即使没有刻意去了解,对夏静月到京城后的大事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青山寺,背靠着青山,使得炎炎夏日寺内都清凉如水。 顾幽在大殿上了香后,见时辰差不多了,戴上幕篱往青山寺大门走去。 当日,夏静月在青山寺前救治一着暑孩童,第一次发表阴暑阳暑之分,成为医界的一段佳话。 “小姐,那边有个孩子病了。”善书看到前面一阵喧哗,不知发生何事,过去打探了一下,回来告诉顾幽。 顾幽点了点头,应该就是夏静月救的那个孩子了。只是,为何没有看到夏静月? 顾幽站在青山寺上面,居高临下,能将下面的人看得清楚。然而她目寻了许久,都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山下的奴仆抬了一顶软轿上来,顾幽凝目望去:那就是安西侯夫人的轿子吧? 当年有记载,夏静月救治孩童的高明手段被安西侯夫人所知,然后就请了夏静月到安西侯府救治太夫人,开始了夏静月与安西侯府的一段因缘。 顾幽怀着见证这段因缘的心思走了下去,站在众人之外。 安西侯府的一个嬷嬷听说这儿有个孩童着了暑之后,好心地送来一粒祛暑丸,妇人感激地对着嬷嬷连磕头,然后拿药往孩子嘴里喂。 顾幽一愣,眼见那药就要被孩子吃了,连忙叫道:“这药不对症!” 所有人朝顾幽望来,而顾幽却四处张望:夏静月呢?她怎么还不出来救这孩子? 顾幽将围在此处的人都找了一个遍,一个一个地认,却是连夏静月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第1001章 睿王病危 心头没由来地生出一阵恐慌,顾幽失了仪态,转身就往山道口奔去。她气喘吁吁地站在山道上,望着一个个上山的香客,没有一张是那张熟悉的脸。 夏静月呢? 夏日的烈阳照在顾幽身上,她却平空生出一股寒意来。 善琴与善书被顾幽的举动吓着了,连忙问道:“小姐,您要找谁?奴婢帮您找。” “今天是初几?”顾幽屏住呼吸问。 善琴与善书相视一眼,这句话小姐在前些日子,以及昨天都在问过,怎么今天又问了?即使心中疑问重重,两个婢女还是回答了。 顾幽一怔:日子没错,跟记载的时间对上了。事情的发展也没错,今天的青山寺门前的确有一个孩童病了,也正好是安西侯夫人上香的日子,可夏静月却没有如记载中那样出现在这里。 顾幽百思不得其解,望着山下通往远处的道路,暗想:莫不成夏静月在路上被耽搁了,得要迟几天才能走到京城? 顾幽茫然的思绪被广场那边的惊呼声惊醒了。 那个孩童吃了祛暑丸之后,非但没有治好着暑的症状,反而情况更加严重。青山寺内的僧人已将孩童抱入寺中,请高僧来救治。 安西侯府的嬷嬷难以置信地念念叨叨着:“怎么不管用了?着了暑就该服用祛暑丸,怎么会不管用的?这是灵芝堂特制的祛暑丸,用的都是名贵中药,为什么吃了不管用?怎么会这样……” 顾幽知道原因,那孩子得的是阴暑,而安西侯府的人拿的祛暑丸治的是阳暑。可这话,顾幽无法说出来,也不能给安西侯府的嬷嬷解答。 她只听过这个传奇故事,她不懂得医术,更不知道怎么治疗阴暑,这一切,只有等到夏静月来京了,才会得到解答。 顾幽在青山寺借住了三天,也等了三天,她天天站在青山寺门口,守了三天,可都没有等到夏静月。 太阳渐渐西斜,山道上已经没有香客再上山了。这一天,她又等空了。 “小姐,该回去了。”善书劝道。 善琴上前说道,“小姐,太傅府来人传话,让小姐回去。” 顾幽隐隐觉得等不到了,举步往山下走去,“马上赶路回京城。” 上了马车,顾幽又吩咐跟随的下人,说:“回到京城之后,你马上去光禄寺少卿夏哲翰府上打听打听,是否从琼州来了一位大小姐。” 下人应了后,顾幽想了下又吩咐说:“如果没有,你就多打听几天,那位大小姐应该就这几天到了。” 善书等顾幽吩咐完后,好奇地问:“小姐,您认识夏少卿家的千金?您是想将她拉入秋霁社吗?” 顾幽放下车帘,让车夫加快速度赶车,争取在城门落闸前赶回去。“认识,也不认识。” 两个丫鬟不懂,善琴跟着问道:“小姐,您好几个月没办诗社了,上次雪珠小姐还派人过来问您何时要下帖子请小姐们聚会呢。” “再说吧。”顾幽一声轻叹,以前她以为女子有才便可不逊于男儿,直到历经种种才知道,写诗作文,算得上什么才?不过是一些风花雪月罢了。在主流上,难登大雅之堂。 顾幽无心再开诗社,却也没想解散秋霁社,社内聚集的成员都是京城高官勋贵之女,这些贵女将来大都是一府主妇,是一笔极重要的政治资源。 当年顾幽开秋霁社,也是怀了结交下一代贵府主妇的打算。 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马车终于赶到了。进了城,车夫赶车的速度丝毫不减,一路朝太傅府赶去。 顾幽在车上被颠得跟散了架似的,浑身骨疼。倘若不是几个月来的锻炼,坐了这一遭快车,她小命都得去掉一半。 在丫鬟的搀扶下,顾幽刚回到闺房,太傅就派了人来唤她去书房。 顾幽忍着全身的不适向书房走去,路上琢磨着祖父急忙忙地唤她过去,所为何事?她记得前生这个时候,朝中无大事,家中更无大事。应该说,在太子与明王没有倒台前,京城一直都风平浪静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有闲情去青山寺会一会夏静月。 书房内,顾太傅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负着手踱来踱去。 顾幽进来后,垂眸掩下眼中对这位祖父的冷漠之色,恭敬地请安。 顾太傅见顾幽脸色苍白,显然快马加鞭地回来,在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慈祥地嘘寒问暖了好几句。 顾幽垂眸恭敬地回:“有劳祖父挂念,幽儿还好。” “先坐,坐下说话。”顾太傅让顾幽在堂中坐下后,沉默了下,问道:“我听说,你在暗中相助康王?” 顾幽端起茶碗,饮了两口茶水止了渴后,听到顾太傅的问话,放下茶碗,恭敬回道:“是的。” “幽儿怎么看好康王了?” 顾幽用顾太傅喜欢的方式回答说:“孙女觉得康王为人忠厚,有大智若愚之象,向其示好,往后顾家也能多条退路。” 果然,顾太傅点了点头,目露赞赏,问道:“宁王呢?” “宁王对孙女极为痴情,孙女尚且能掌控他。” 顾太傅大悦,赞道:“幽儿的做法甚好,往后就如此行事,别冷淡了宁王,同样也别忘了暗中拉拢康王。” 顾幽听了这话,却大吃一惊。 前世这个时候,顾太傅一心一意地往睿王府靠,一直叮嘱她要去讨得睿王欢心,怎么……“祖父,睿王出事了?” “在两个月前,睿王遭到背叛,被毒剑刺伤,后又遭到杀手围杀。虽然最后睿王拼着同归于尽的方法灭了那些杀手,但因失血过多,又因对方兵器有毒,致使伤势极重。据说睿王府的侍卫找到睿王时,已是性命垂危了。”顾太傅惋惜说道:“一个月前,睿王已被暗卫护送回府,皇上知道此事后,为免引起恐慌,隐瞒了所有消息,将御医全派去救治。” 顾幽脸上的吃惊之色难以遮掩,“怎么会这样?” 前世不是这样的,虽然睿王被人行刺,但最后安安全全地回了京城,除了腿疾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伤势,更没有性命垂危之说。她连忙问:“睿王、他、他现在可好?” 第1002章 很快就轮到你去死了 顾太傅素知顾幽心恋于睿王,见顾幽如此失态也不觉得意外,他心里也是惋惜极了。要知道,几位皇子中他最看好睿王,也使尽了力气往睿王一派上靠。现在睿王出事,最痛心疾首的就是他了。 好在孙女聪明,在之前就笼络好了康王与宁王,顾家还有后退之路。 “刚刚得到消息,睿王已经转危为安了。不过——”顾太傅再次惋惜说道:“虽然性命保住了,但睿王的双腿很难保住了,就连寿命也要大损。” 睿王是大靖的护国战神,没有他,就是没安定的大靖。于公于私,顾太傅都不希望睿王出事。 “怎么会这样?”顾幽心神巨震,失神地喃喃自语着。 顾太傅也心疼曾经浪费在睿王身上的资源,可事已至此,只能割肉自保了。“幽儿,祖父知道你自小就心仪于睿王,但睿王注定与帝位无缘,甚至也不知道能活多久,你就放弃吧。宁王与康王也是不错的孩子。” 顾幽内心震荡,但在顾太傅审视的目芒之下,神色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连死都经历过,甚至经历过更残酷的人性恶劣,这点伪装又算得了什么? “是,祖父,孙女知道了。“顾幽平静地应允着,得到了顾太傅的再次赞赏。 从书房出来,顾幽脚底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她伸手扶着柱子,目中露出迷茫的神色。 怎么会这样? 上一辈子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些事。 到底哪里出错了? 顾幽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几天后发生一件大事,才想到兴许错在哪了。 “小姐,安西侯府的太夫人去了。” 顾幽刚歇了一个午觉,就得听到善棋的回禀。 顾幽一时反应不过来,“去哪了?” 善棋古怪地看了顾幽一眼,“病故了。” “什么?安西侯太夫人病故了?是什么时候的事?”顾幽吃惊得顾不上穿上鞋子,赤脚走到善棋面前。 安西侯太夫人在上辈子活得好好的,在她自尽前还活得安安康康,怎么会在现在就病故了? 善棋回答道:“今日午时,太夫人突然发病,不治而逝。” 善棋对顾幽的反应甚为奇怪,之前太医就有过定断,安西侯太夫人的病药石难治,已时日无多,还让安西侯提前安排好后事。 如今太夫人病逝,京中各家都不觉得意外,甚至大家也知道安西侯早做好了丁优的准备,怎么小姐反而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顾幽怎么能够不震惊? 安西侯太夫人的确曾经被太医下了定断,安西侯府的确也提前安排好了后事,可后来安西侯太夫人经夏静月的救治后…… 顾幽猛然想到,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夏静月在几天前就到了京城,在青山寺门口救了一个孩童,受在那天上香的安西侯夫人赏识。然后,安西侯夫人派人到夏府,请了夏静月给太夫人治病,正好撞上太夫人发病…… 顾幽算了下日子,就是今天!今天就是太夫人发病的日子!但今天夏静月—— “快!把我派到夏府打听消息的人叫来!”顾幽叫道。 善画连忙出去传话叫人。 那下人不敢进顾幽的闺房,在门口给顾幽磕了一个头,禀道:“奴婢这些天一直打听夏府的事,并没有从琼州来京的人,夏府的大小姐叫夏筱萱,是梅太太的长女。” 顾幽连忙问道:“有没有听说过夏府有个叫夏静月的小姐?” “不曾,夏府只有梅太太出的一儿一女,并没有叫夏静月的。” 顾幽呆了许久:夏静月还没有入京?她去哪了? 凝了凝神,顾幽挑了几个能干的护卫,凝重地吩咐他们说:“你们马上去一趟琼州,到光禄寺少卿夏哲翰老家去查坊,夏哲翰在老家是不是有一位叫夏静月的女儿,夏静月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务必要将她的事情给我打听得一清二楚,不容有丝毫疏漏的地方。” 护卫领了命,立即出发去琼州。 事情的变化扑朔迷离,顾幽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一切都隐隐失去了掌控。 此时,顾幽只能将夏静月与睿王的事放在一边,重点关注着康王的事。 上一世,顾幽曾是康王府的第一当权者,对投靠了康王府的官员名单再清楚不过,加上她手头上顾太傅给她的人脉,以及她对未来的先知,想助康王成为风头最盛的皇子,易如反掌。 上一辈子要不是在背后藏了一只黑手,康王在她的相助之下,完全可以碾压宁王。所以现在要扶康王上位,对顾幽来说,简直太轻松了。 只需把他捧上去而已,能有多难? 康王也感觉到了前途的光明,这些日子他一系的官员得到许多好处,又收拢了两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倍感春风得意。 为此,他特地约了顾幽一见,向顾幽表示他诚挚的感谢。 顾幽脸带微笑地听着康王诚挚至深的谢言,目光柔和极了。“康王殿下客气了,这一切都是我该做的。” 康王激动地说道:“顾幽妹妹,你对我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以前朝中的大臣只当我是个无能的人,不堪重任,现在在顾幽妹妹的帮忙下,我尽美尽善地办成几件大差事,父皇将我好一番表扬。” 康王觉得扬眉吐气极了,朝中的官员对他越来越青眼相看了,他现在的风头远远超过了宁王,成为明王与太子之后,最有能耐的皇子。 “只是——”康王又担忧地说道:“顾幽妹妹,我最近出的风头有些多了,大皇兄与二皇兄对我有些不满,暗中对我多得针对,这可如何是好?” “不遭人嫉是庸才。”顾幽极有耐心地安慰康王说:“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些事你迟早要面对,只有顶住了压力,朝中官员与百姓才会对你另眼相看。你想想看,有我们太傅府做后盾,你何须怕谁?” 康王一想也是,他背后有太傅府,实力根本不比明王与太子差。 顾幽轻轻地笑着,说:“你现可是朝中第三位风光的皇子了。” 等第一、第二风光的皇子被人弄死弄残后,就轮到你了。 第1003章 绝望 康王心头大喜,只要明王与太子倒台,储君之位就是他的了。 “顾幽妹妹,只要我当上了太子,你就是我唯一的太子妃。将来我成为大靖之主,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后。”心情激荡之下,康王向顾幽发誓说。 多美的誓言哪,可惜,甜蜜的誓言下包裹全是砒霜。 “我相信你。”顾幽目含柔情地说道:“我会等着这一天。” 康王第一次向顾幽表示求娶之情,就得到了她的肯定,心中欢喜无法言表。美人与江山同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了上天在眷顾他。 目送康王高兴离开的背影,顾幽眼中的柔色逐渐消失。 明月湖边,碧草如茵。善琴见康王走后,主子却没有一丝快乐的样子。她忍不住走上前,问坐在亭中发呆的主子,“小姐,您喜欢康王吗?” “你怎么会觉得我喜欢他?”顾幽望着亭下的碧波问。 善琴不懂,问道:“小姐不喜欢康王,为何要在暗中相助他?” 顾幽的手指夹着一块鱼饵,看了看,丢到水里,引来一群鱼儿争食。“你看,这么香的饵,水底下的大鱼怎么能忍得住诱惑呢?” 善琴看着水中抢食的鱼儿,不明白主子怎么突然说起鱼饵来了。 顾幽站了起来,正欲离开,却见远处宁王气急败坏地朝她走来。 顾幽眉尖微微一蹙,宁王来的方向正是康王离开的方向,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果然,宁王冲上亭子,怒问:“顾幽,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又喜欢上康王了?” “与你无关。”顾幽冷着脸说。 他知道了也好,总需要一个了断的理由。 “为什么?”宁王愤怒地瞪着顾幽,一双眼睛因怒气几乎变成了血色,“你以前围着四哥转我忍了,四哥样样比我优秀,我比不上四哥。可是,刚传出四哥身体不好的消息,你就立马移情别恋,跟老六那个蠢货勾搭在一起。顾幽,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宁王望着顾幽这张冰清玉洁的脸,只觉得一把把叫讽刺的刀子往他心口里扎,他忍着心痛如刀绞,问她:“你要贪荣富贵,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比不过四哥就算了,难道我连那个蠢货也不如吗?” 顾幽听着宁王一声声愤怒的指责,看着他伤痛的脸庞,仿佛再次看到那个躺在床上的可怜男人。垂在衣袖下的手紧攥着,压下心口的酸楚,冷声说:“他比你好。” 这一句话,像一块巨石撞在宁王的胸口,将他的心和血骨都撞碎了。他抓着顾幽的手臂,血红的眼睛盯着顾幽,一字一字地说:“你再一遍。” 顾幽忍着肩膀被他抓捏出来的痛楚,看着他眼睛,再次冷漠地说:“你不如他,我看不上你。” “你——” “你滚吧,滚出京城,离我远远的。”顾幽微微仰着头,傲慢地说:“你不是康王府与太傅府的对手,识趣的赶紧去你的封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上帮着太子,暗里底却为明王做事,你说,我若是把这件事捅出去,以太子残暴的性格,他会放过你吗?” 顾幽看着宁王血色尽失的脸,冷血无情地说:“不想死在太子或者我的手上,你就滚出京城!这是我看在以往一起长大的份上,不然,我早弄你了!” 宁王浑身如置冰窖之中,冷得连灵魂都在发颤,他失神退后数步,“什么京城第一美人,什么目下无尘的才女顾幽,我真是个傻子。” “我是个傻子!一个大傻子!” 宁王悲吼一句,最后深深地看了顾幽一眼,转身踉跄地离开。 大靖朝的规矩,亲王大婚后就要准备就藩。顾幽以为在她的一番威胁之下,宁王回去后会赶快大婚,然后前往封地。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得到宁王前去紫云山,到皇家寺院为皇太后祈福的坏消息。 按上一世的轨迹,理应是睿王去了皇家寺院为太后祈福,时间也不是在今年,而是在明年。 也正是那一趟紫云山的刺杀,将明王与太子一起拉了下来。 顾幽连忙让人去查,这才知道睿王病情的事让皇太后知道了,皇太后心疼睿王受的苦,一下子就病倒了。 皇帝亲自到皇太后病榻前照顾,他是一国之君,不能随意离京,于是,就选了宁王代他去皇家寺院为皇太后祈福。 “不好,宁王要糟了!” 上一世,睿王虽然腿疾,然而情况并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在朝中的影响力远在几位皇子之上,所以幕后黑手就先从睿王开刀。但这一世,睿王伤势太重,对幕后黑手已经没有任何的威胁,所以黑手便把目光对准了宁王。 一箭三雕之计。 顾幽立即点了太傅府的护卫护院,朝着紫云山的方向追去。并且,她还派了马快的一路人去中军军营,找她的父亲中军左都督顾开尧借兵。 睿王府侍卫是大靖最强的侍卫,连他们都在刺客手中吃了大亏,何况是宁王? 顾幽心急如焚,顾不上坐马车,骑马领人一路飞奔而去。 上一世,杀手顾忌睿王的实力,不仅选了一块险地,还再三推敲后才决定刺杀的日期。现在只对付一个毫无战斗力的宁王,对方根本没把宁王放在眼里,连方案都不用推敲了。 因此,宁王一行人刚进入紫云山就遭到了杀手一面倒的屠杀。 宁王被忠心的侍卫护在马车里,他听着外面侍卫的惨叫,闻着浓重的血腥味,一股浓浓的绝望布满了心头。 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一个个侍卫在宁王面前倒下,望着一把把沾满鲜血的屠刀,宁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宁王——” 宁王听到一声嘶哑的呼唤声,是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熟悉得让他的灵魂为之一颤。 他情不自禁地睁开眼睛,看到顾幽一马当先地向他奔来。 这是宁王见过的最狼狈的顾幽。 因为日夜兼程,她的头发都乱了,随风飘散;她的衣服沾满了灰尘,毫无平日里的出尘脱俗。 第1004章 你为什么不走 看到了他,顾幽苍白憔悴的脸上多了一惊明亮:“宁王!” 宁王明明恨极了顾幽,但见她处于刀光剑影之中,心里又担心得要命。他朝她吼道:“回去!赶紧回京城报信!不要过来!”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赶来凑什么热闹?若不是她身边的侍卫拼命护着她,她早就被刀剑砍成肉酱了。 顾幽带来的侍卫是太傅府最精锐的侍卫,在他们的保护下,顾幽冲到了宁王身边,朝宁王伸出手。“过来,上我的马!” 宁王却脸色大变,“小心!” 他抓住顾幽的手,将她从马上拖了过来。正在这时,顾幽座下的马被青衣杀手砍断了一条腿,惨嘶一声跪倒在地上。 宁王将顾幽抱入马车内,余悸未定,对顾幽大骂道:“你是不是有毛病?谁让你过来的?谁又要你来了?你跑来这里找死吗?” 看着安然无恙的宁王,顾幽眼睛明亮得如藏了一团火焰:“我是来找你的。” 幸好,你没有出事! 幸好,我赶到了。 宁王咬牙切齿,许多愤怒,许多怨恨,许多心疼都在这刻化为一句怒吼:“你不是恨不得我死吗?” 既然恨不得他去死,她又来做什么? 太傅府侍卫的加入,给宁王府的人带来了希望,正当宁王府的侍卫与太傅府的人联手要反击时,那此青衣杀手突然涌出几个武功绝顶的高手,一下子又开始了一面倒的屠杀。 看到这一幕,宁王知道他难脱生天了。 本来他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但顾幽突然来到他身边。即使不为他自已,便是为了顾幽,宁王也要拼一把。 他下令,让两府侍卫以命断后,用血肉之躯拦住杀手,然后亲自驾着马车突出重围。 用人命开出一条活路。 宁王府的侍卫,加上新加入的太傅府侍卫,两府侍卫联手,以性命为代价给两个主子拼出血路。 “把车里的东西都扔了!”宁王朝马车内的顾幽喊了一声后,执匕首往马屁股刺了一记,疼痛刺激得马匹发了狂地往前奔去。 山坡上,站着两个青衣人,他们望着那辆狂奔的马车。 “他们要逃出去了,我们出手吧。”其中一个青衣人说道。 另一个青衣人摇了摇头,说:“主子有令,要留宁王的性命。” “那也不能让他太轻易离开了。”青衣人见马车过了一座山,从背后取出弓箭来,搭箭对着拉着马车的马,灌注内力。 箭如流星,追上马车,射入马腹之中。 马匹再次惨嘶一声,一个侧倒,带着马车往山坡下翻了下去。 “反正我们没有亲自动手杀了宁王,宁王是死是活全看他的造化了。”青衣人阴险地笑道。 另一位青衣人对同伴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淡漠地说:“把下面的人都杀了,再回去向主子复命吧。” “行!你跟主子复命,我去向小主子复命。” 两名青衣高手的加入,迎接宁王府、太傅府侍卫的是无尽的绝望与黑暗。 在马车翻下山时,宁王下意识地扑回车厢,他抱住了顾幽,用身体护着她。 车厢翻落到山底下,已被砸得破破烂烂的。 顾幽不知昏迷了多久才醒过来,虽然宁王用身体护住她的重要部位,但她仍然被摔得一身伤痛。 外面一片漆黑,顾幽看不到宁王的样子,只闻到满鼻子的血。 “王爷!宁王爷!”顾幽焦急地呼唤着:“韩泽,你还好吗?你回我一句话。” 她伸着手摸去,却摸了一手温热的液体。鼻间的血腥味更浓了,顾幽按捺不住心头的恐慌,“韩泽,你应应我好不好?你说话啊!” 回答顾幽的,是一片寂静。 黑暗中,顾幽已泪流满面。 他为什么要救她?他不是很恨她吗?为什么要拿命来护她? “韩泽,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只要你应我一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顾幽流着泪,手忙脚乱地撕下裙摆,又摸黑地想帮宁王包扎伤口。 可到处黑漆漆的,她什么都看不到,更看不到宁王的伤口。手上的布条不仅没有把宁王的伤口包扎好,反而扯动了他的伤口,血流得更多。 宁王在疼痛中恢复了一些意识,听到耳边哭泣的声音,听着顾幽真情流露的关心,嘴角轻轻地笑着:“我没事,我会带你从这里逃出去的。” “韩泽!你醒了!”宁王微弱之极的声音,在顾幽耳中如同天籁。“你身上流了好多的血,我要帮你包扎。你支撑住,我们会逃出去的。” 韩泽闭了闭眼睛,调息片刻后,微弱地说:“马车内,有一个暗格,里面有药,还有火折子。” 这辆马车虽然摔得破破烂烂,但毕竟是亲王的车舆,打造比一般的马车坚硬许多。有暗格的地方更是结构紧密,即使其他地方摔破了,那块地方仍然好好的。 在宁王的指点下,顾幽找到了那个暗格。 点燃火折子,顾幽透过火光,看到宁王浑身是血的样子,又禁不住心头酸楚难当。她咬着唇,找了些碎布与木片,点了一堆火。 上一世的边关之行,顾幽多多少少学了一些经验,知道在野外,尤其是晚上绝不能飘出血迹,不然会吸引野兽过来。 想要驱走野兽,就必须点一堆火。 借着火光,顾幽将宁王的伤口包扎好后,听着宁王越来越虚弱的呼吸声,她抹了抹泪,说:“你不要睡,陪我说话好吗?” 她怕他闭上眼睛之后,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你说……” “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我去年就让你去封地,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宁王的神智骤地清醒了许多,“你知道这些杀手的来历?” 顾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想杀你的人是谁,不知道操纵一切的人是谁。我只知道,你留在京城就会死。” 顾幽喃喃说道:“有很多很多的人会死,说不定我也……” “那你为什么不走?”宁王挣扎着想坐起来。 第1005章 夏静月死了 顾幽将他按回去,“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我要把那个人揪出来。” 那个人,在上辈子间接地害死了她。 那个人,造成了许多人悲剧的一生。 顾幽望着漆黑的夜空,处处是无尽的黑暗,她不知道自已能不能熬过这一晚,也不知道那些杀手会不会找过来。 宁王低声说:“你走吧,留着命回去给我报仇。” “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若是不走,即使那些杀手不追来,我身上的血腥味也会引来野兽。” 火光中,顾幽泪光莹莹地看着宁王:“我不会走的,如果死,就和你死一块。” 她的人生能够重生,也许就是为了赎她的一生罪孽。 如果他死了,那她重活这一生又有什么意义? “顾幽妹妹。”宁王伸出手,抓着顾幽的手,紧紧地抓着,盯着她问:“你愿意和我一起死?” 顾幽伸手反握着他的手,泪目含笑道:“别怕,死一点都不可怕,眼睛一闭,什么痛苦都没了。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烦恼。” 宁王虚弱地笑了笑,“怎么说得好像你死过似的。” 顾幽默然不语:她真的死过,虽然死之前痛苦了一点,但只要闭上眼睛,一切就烟消云散了。 宁王心头高兴极了,虽然浑身都在疼痛,脑子也迷迷糊糊的总想闭上眼睛睡一觉,但只要看到顾幽守在他身边,想到她的心全在他身上,他就充满了力量。 这世上没有任何药比得上心仪之人回应的爱意更振奋人心,他努力地想让自已撑过最难熬的这一夜。 “我身上的血腥味太浓,顾幽妹妹,你把我身上沾了血的衣服都烧了,莫引了野兽过来。” 顾幽摇了摇头,苦笑道:“这血衣一烧,就真的引了野兽过来。” 除了血衣,车厢的木料也染了许多血,有宁王的,还有保护宁王的侍卫的血,根本无法处理。 顾幽想了想,说道:“要是有味道重的药材就好了,用它烧起来兴许有用。” 宁王眼中一亮,“有,你再搜那块夹层,那里塞了一包烟叶,那东西的味道就挺冲的。我听说心情不佳时嚼几片烟叶会好受些,就从京城带了些来。” 至于他之前为何心情不佳,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这件事。 除了暗格和夹层里的东西,马车内的东西在逃离时都扔了,这包烟叶之所以塞在夹层,是因为宁王此行的目的是为皇太后祈福,带着烟叶容易被人抓住享乐的把柄,这才藏在里头。 顾幽找到了烟草,拿起来一闻,大喜说道:“这东西好,夏静月说过,蛇最怕这东西,野兽的鼻子也不爱闻这股味道,呛鼻。有了它的中和,这血腥味就没有那么突出了。” 当年边关之行,为了对付百坻的毒虫,夏静月针对性地列了许多注意事项,以及解决方案。用烟草来薰,也是其中的一种办法。 “夏静月是谁?”宁王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不由问道。 “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顾幽低下头,撕了一些烟草放在火堆上。 宁王有些意外,顾幽结交的都是三品以上大员的千金,极少会放下身段和几品小官的女儿交往。不过,他也没有深究这个叫夏静月的女子是谁。 这一晚,兴许是宁王命不该绝,他们有惊无险地熬了过来。直到天亮,中军一名千户带兵赶到了,并找到了他们。 宁王遇刺,结局像上一世一样,牵扯出了太子,然后又查出主谋是明王。 顾幽在病榻上听着外面的一道道消息,陷入沉思之中。 那一夜之后,顾幽回来就病了一场。宁王回到宁王府,也传出头部受损、人疯疯癫癫的传闻。 “小姐。”善琴端着药进来,说:“您派到琼州的人回来了。” 顾幽猛然抬起头,说:“让他们进来!” “可是您身子还未好。”两个侍卫是外男,也不能进顾幽的闺房。“不如,让奴婢去问问情况,再回来跟小姐说。” 顾幽顾不上身子不适,让丫鬟赶紧给她换上外衣,并吩咐在大厅摆上屏风,她亲自去问。 前去琼州的两个侍卫风尘仆仆地回到太傅府,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就来跟顾幽汇报。“小姐要查的夏静月,已经死了半年有余。” “你说什么?”屏风后面,顾幽吃惊得将手中的药碗摔落在地,“怎么可能?夏静月怎么可能死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夏静月怎么会死?她来到京城后,引起那么多的轰动,对大靖影响至深,如果她死了,那上一世的一切呢? 不!不可能的! 那样一位传奇人物,就连她这个敌人都忍不住佩服的人,怎么会死?太荒谬了! 她死了夏静月也不会死,上一世她死了,夏静月就活得好好的! “据说是在她母亲病逝后跟着去了的,村里人说她母亲舍不得她,将她一起带走了。夏静月的坟头就在她母亲的旁边,是刘家两个舅舅给这对母女下葬的。” 顾幽急切地问道:“夏静月是怎么死的?” “不清楚,村里人发现时,她就死了。有说是饿死的,也有说是病死的,更多说的是她母亲舍不得她将她勾走了。” “不可能是病死的!”顾幽坚定地说道:“夏静月一身医术出神入化,不可能是病死的。” 侍卫听了顾幽的话,愣了愣,说:“夏静月不会医术。” “不会医术?” “回小姐的话,是的,据属下查探,夏静月的母亲生病了,都是请赤脚郎中看的……” 不等侍卫说完,顾幽立即地打断说:“夏静月从小照顾她的母亲,跟许多赤脚郎中学了医术和药理,加上她的天赋,所以就有了后来的一身本领……” 渐渐地,顾幽说不下去了。 如果照上辈子的传闻,夏静月一身医术是从赤脚郎中学来的,她那么好的医术,为什么没有将她的母亲治好? 顾幽坐在椅上沉默许久,才让两个侍卫将打探的消息给她细细说来。 第1006章 山雨欲来 当听到侍卫说夏静月的性格孱弱胆小,长相黄瘦且木讷时,顾幽脸上的诧异之色越来越浓。 夏静月怎么可能胆小?她都敢带着一群女孩上战场了,还胆小? 夏静月又怎么可能木讷?上一世,她都不知道有多少回被夏静月反驳得无言以对。 黄瘦倒是能说得过去,据说夏静月小时候日子过得清苦,又长在山村小地方,缺食少衣的。后来到了京城吃好养好,加上人也长开了,与小时候有区别也情有可愿。 但一个人的变化再大,也不可能判若两人。 顾幽迷糊了,为什么这一切听起来,跟上一世相差如此之大? 夏静月不再是夏静月,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夏静月,还有睿王病重,以及太子与明王提前落幕…… 越来越多的事情和上一辈子截然不同,那么,大局还能在她的掌握之中吗? 顾幽伸手捂着双眼,闭上眼睛。 她必须要更加的谨慎,不然,她会比上辈子死得更惨。 借着生病的由头,顾幽将前世经历过的事细细地回想一遍,再重新捋了一遍计划。 在上一世,她的父亲死得离奇,除了一只鞋子,连尸体都找不到。 顾幽想救她父亲就必须及早动作。以她的推算,康王倒霉之后就该轮到拿着兵权的皇帝心腹将领了。 掂了掂重生来暗中收拢的人员名单,差不多够用了。 这些人有的是从顾太傅手中收拢过来的,有的是借着先知收买来的,加上她提前知道顾太傅的那份秘密资料,借此挖来不少人。以及,暗中有宁王的相助—— 这一天,晴空万里,太傅府后花园的桂花都开了,桂香飘满,整座太傅府都透着淡淡的香气。 然而今天的太傅府却笼罩着一股悲愁。 顾太傅中风了! 起因是早朝时,长子顾开尧被参贪污军粮,罪证确凿,被皇帝一怒之下罢了都督之位。 倘若不是贪污的数目小,顾开尧就不仅仅被罢官,而是直接下狱了。即使如此,皇帝震怒之下,当着百官的面将顾太傅训斥了一顿,直斥教子不严。 顾太傅风光大半辈子,被皇帝当着百朝的面训斥,体面全无,受激之下,竟然晕倒了。 太医赶来一诊,说是中风。 清晨起来,顾幽用过丰盛的早食后,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又好以整闲地挑出数件许久未穿的清雅衣裳。发髻上,她也只简单地插了一根玉簪。 负责梳妆的丫鬟看到顾幽又恢复以前的素淡,纳闷之下,正想问主子为何缘故,便听顾幽说:“前儿外头给祖父送了些酒水来,我想着酒再好喝多了也对身子不好,让那些人别送了。还有,让厨房也别做肉菜给祖父下酒,肉食吃多了不容易克化。” 丫鬟刚应了去传话,外头就有下人急急忙忙地跑来禀报:“不好了!不好了!老太爷中风了!” 顾幽听后,喝了半碗茶,慢悠悠地用帕子抿了抿嘴,“我就说,喝多了酒,吃多了肥腻的东西不好,可惜没早劝得了祖父。” 搁下茶碗,顾幽走出闺房,然后步伐慌乱地朝前院半走半奔而去。她眼中带泪,芳容凄然,说不出的担忧与悲痛。 肥腻的东西吃多了容易令血脂血压升高,引发脑疾;酒类会刺激人的心率,诱发疾病…… 这些食物都不适合年老之人,多食了容易引起心疾或者血管堵塞。 顾幽一边赶往前院,一边回忆起前世夏静月科普过的医学知识小册子。 前世夏静月发明了一种蒸酒法,能令酒的浓度增高,口感变得更加浓郁。顾幽不知其具体操作是如何,但蒸酒法三字,就足够她让人去试验。虽然最后得出来的酒远远不上夏静月弄出来的白酒,但在没有夏静月的世界里,也算得上极品酒水了。 于上,有人给顾太傅献上这些极品酒水。 一段时间来的酒水加肥腻之物,以及前几天“正好”事多,顾太傅劳累少眠。于是在朝廷上,顾太傅突受打击?——效果当真不错。 顾幽掩下眸中的冷意,夏静月已经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知道这些知识。 顾家想逃过这一场劫难,就不能让祖父当家。醉于权势与名利的祖父只会害得全家惨死,上一辈子的她,以及父亲都是被祖父的权利薰心给害死的。 不,还有更多,她的姑姑,她的祖母,她祖母的娘家。 当年她死之时,太傅府已经势败山倒,许多跟顾家有旧仇的,旧怨的,都磨刀霍霍,随时向顾家挥出屠刀。 所以,她想保下顾家,保下其他人,就必须有所牺牲。父亲不揽兵权,就不会死无全尸;趁一切还未发生,让顾家退离风暴中心,留得一条活路。 祖父,您也别怨孙女,孙女的一切都是跟您学的,孙女可是您最得意的传人。 “祖父——”顾幽一脚踏进主院,便已泣不成声。她奔到顾太傅床榻前,泪如雨下,“祖父,昨儿您还好端端的,怎么、怎么突然间……您让幽儿可怎么办啊——” 顾太傅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但一看到顾幽,眼中就迸出亮采来,盯着顾幽,努力地吐字说:“康、康、康……” 顾幽知道,顾太傅的意思是让她紧紧抓住康王,做王妃,做皇后。 顾幽扑到顾太傅身边,悲泣道:“祖父,您放心,您一定会康复的。会像以前一样,健健康康,康乐一生。” 顾太傅见顾幽没懂他的意思,急得脸庞通红,哪晓得越急越说不出话来。挣扎了许久,他才重新吐出一个字:“王、王、王……” 顾幽抹了抹泪,点头,对顾太傅说:“祖父,孙女知道了,您等等。” 转过头,顾幽对屋外喊道:“祖父正喊王太医呢,王太医到了没?” 说完,顾幽便出了房,去催王太医了。 顾太傅见此,气急攻心,嘴角一斜,白眼一翻,活活地被气昏过去了。 自打顾太傅中风后,顾幽素衣净面,日夜在顾太傅床榻前尽孝。她端药端水,任劳任怨,无微不至,一片孝心令人钦佩。京城之中,越来越多人称赞顾幽的孝道。 在顾幽的侍候下,顾太傅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但顾幽绝不轻言放弃,不怕苦不怕累,侍药、喂食,从不假他人之手。 第1007章 匕见 顾家一连倒下两位重权人物后,那些投靠顾家的官员渐渐地开始另寻出路,太傅府门前越来越冷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上门拜访的客人只手可数。跟一个月前太傅府门庭若市的盛况相比,可谓是天与地的差别。 顾家刚出事时,康王第一个登门探望,端的是情深义重。后来发现皇帝厌弃了顾家,康王就再也没有上过门了。不过,向来以老实人、厚道人自居的康王自然不会公然跟顾家划清界线。人不来,礼物倒是偶尔地送过来,全了他重情重义的名声。 顾幽看到外门管事喜孜孜地捧来的礼盒,里头是一支几十年的人参,问:“又是康王送的?” 管事笑着点头,说:“正是,如今也只有重情重义的康王殿下才惦记着咱们老太爷的身体,隔三岔五地让人送了人参过来。虽然这根人参的年份少了些,但康王不比其他几位王爷的财力丰厚,据说,这支人参也是康王攒了半年的月俸买来的。” 管事对康王的仁义赞不绝口:“康王殿下只有那么点月俸,要养一府的人,又要其他的开支,为了能买下这支人参,也不知道平日里多省吃俭用。” 顾幽淡淡地笑了笑。 攒了半年的月俸? 康王府账房里的钱,以及库房里的东西,谁还能比她这个曾经的女主人更清楚? 康王就是那种闷声发大财的人,他一向以老实憨厚为卖相,骗得大家都怕他吃了亏,皇帝每次赏赐给几位皇子的东西,都会特地多给康王一点钱,怕这个老实的儿子日子不好过。 康王的母亲位居高位,每年得的赏赐,底下人的孝敬,一点也不比其他妃子少,她都将这些积攒的东西给了康王。 因此,康王名下光每年田地的收入就有一大笔钱,更别提暗中经营的商铺,还有库房里的众多珠宝、名贵药材,论起钱财家资,康王绝对能在皇子中排到前三名。 几十年的人参,康王府的库房足足有一大箱,康王若是有心,随意拿一支都比眼前的这一支品相好。偏偏拿钱去外头买,还传出各种存半年月俸买参送太傅府的情义美闻。 真是可怜。 偏生大家都信了,就看太傅府上下对康王的赞誉,就知道康王做得有多成功。 顾幽实在腻味极了,回到书房,让丫鬟研了墨,摊开纸,略略思索了下,挥笔而就。 这是一封给康王的信,信中,顾幽言词凄婉,又情义至诚,讲述了顾家的没落,她的惶恐。然后至情至性地说康王是个要成就大业的人,她不能再继续拖康王的后腿,虽然痛苦至深,但为了报答康王对顾家的恩情,她决定忍痛与康王决绝,让康王去找有助力的女子做他的王妃。并希望康王往后再不要与顾家有任何的来往,以免帝心不喜。信的最后,将康王恭维了一番。 写完后,顾幽拿过水杯,在纸上洒了几滴清水,如泪痕斑斑。 “啧!多么贤惠又善良的女子啊。” 顾幽赞叹着自已的表演,暗想,怪不得上一辈子她会嫁给康王,真真如民间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让人把信送出去后,顾幽唤了善琴进来,问:“厨子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顾幽要在太傅榻前尽孝,外头的事便让善琴传话。 善琴对于顾幽对她的全然信任大惑不解,要知道在以前,顾幽对四个大丫鬟都一视同仁的。但主子的信任就是再大的赏识,善琴尽心尽责地做好每一件顾幽交待的事。 “外头已传了话进来,说已经进去了,甚受康王赞赏。”善琴有些不明白,主子不是决定与康王断了关系吗?为什么要在暗地里安排个厨艺精深的厨子进康王府? 纵有千个疑问,善琴也识趣地一字不提。 顾幽的信送到了康王手中之后,康王读完后,不禁被顾幽矛盾又深沉的爱意和牺牲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现在终于相信顾幽是真的很爱很爱他,并且爱他入骨。要不然绝不会在顾家最落魄的时候忍痛与他决绝,要知道,这个时候的顾家最需要的就是他了。可见,顾幽所做的一切,所想的一切,全在为他考虑。 康王心中激荡之余,又有些沾沾自喜,他做梦也不敢想向来高傲冷艳的第一美人、第一才女会对他如此的情根深种。 他甚为惋惜,倘若没有闹出顾开尧贪污的事情就好了,这么一个美人,加上太傅府的势力,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助力。 康王又想着,男子汉大丈夫,想成大事就要果决。他虽然喜欢顾幽,但太傅府没落了,的确不适合与其联姻。顾幽对他的深情,唯有等他登上帝位,再纳顾幽为妃了。 有感于顾幽的这份深情,康王又给太傅府送了一支人参过来。不过,不曾带片纸半字过来。 顾幽看到这一支人参,从品相上判断是出自康王府的库房。 康王相信了,而且也被她感动了,舍得从库房里掏出东西出来了。虽然这份礼也叫分手费…… 顾幽终于露出一年来最轻松的笑容。 很好,一切都到位了。顾家退离了朝廷,她与康王也断了关系,接下来不管发生任何事都牵扯不到顾家和她的身上了,她可以尽然地看戏。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顾幽就像是一个耐心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着。 这一天,终于来了。 康王在入宫的途中,座下马匹受到惊吓,从马上摔了下来。不仅腿摔断了,还刚好摔到一支断箭之上。那支断箭的箭头带勾,直插入他的大腿之内,令康王痛得又摔了一跤,把脸给擦伤了。 顾幽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即将准备已久的计划付诸行动。 当今皇帝独剩康王一个成年又健康的皇子,早已将之默认为大靖储君。加之这段时间来,康王所办的差事件件都妥妥当当的,甚合皇帝心意,皇帝也对其寄以厚望,决定与心腹大臣商量立康王为太子之事。 第1008章 杀人不见血 不想在这关键时刻,康王受伤的消息传进了宫,皇帝大受刺激之下昏厥了过去。 皇帝本就龙体欠安,这一晕倒,惊得太医院的御医全都赶了过去。至于康王那边只是摔伤了,误中箭头,并没有性命之忧,太医院只派了一个擅治外伤的太医前去康王府。 太医背着医箱刚从宫里出来,乘坐的马车车轮突然断了。 恰好京卫指挥司的人骑马经过,得知太医是去康王府治病的,其中两位京卫热情地过来说:“康王殿下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据传中箭的部位血流不止,须得太医赶紧过去取箭医治,晚了有误王爷的玉体。不如这样,我们的马快,我们一人带着太医,一个背着药箱,便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康王府。” 太医听之有理,他也担当不起延误医治康王的罪名,而且坐马的速度的确比之前坐马车快多了。“行,那就有劳两位卫爷了。” 两位京卫一人背起那个大药箱,另一个拉了太医上马,一前一后向康王府快马赶去。 太医坐的马跑在后面,在路过一个转弯时,突然有一个孩童跑到路中间,将马给惊着了。 所幸京卫的骑术了得,有惊无险地勒住了马头,这才没将太医给甩出去。 即使如此,京卫也吓得不轻,停下马,将那孩童好一顿斥骂,引起来许多人过来围观。 前面带着药箱的京卫见后面的人没有跟上,迅速调转马头,往旁边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奔去。 巷子里,早已守了一个小乞丐,听到马蹄声,将身后藏着的一个小箱子打开。盒子一开,一股难闻的腐臭味飘了出来。 京卫停下马,将那药箱打开,取出药箱里的几把小刀。 小乞丐接过小刀,忍着臭味,将几把小刀逐一地往盒子里死了数天的死鸡尸体上扎。小乞丐扎完后,又拿出干净的白布,将小刀一一拭擦。 看不出任何异状了,小乞丐才将小刀还给了京卫…… 顾幽从主院回来,拿了榻上的牡丹团扇,轻轻地摇着。听说太医已经带着药箱进了康王府,顾幽笑着点了点头,让善琴去给传话的人打赏。 她斜斜地靠在美人榻上,看着善书优雅地煮着茶,闻着空气中清新的茶香,惬意得微微眯起眼睛。 与百坻大战时,夏静月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女子医疗队强调:所有接触伤兵伤口的东西,都要消毒!纱布必须用开水煮过晒干才能用,尤其是手术用的刀,必须煮过!而且每用过一次,都要再煮一遍。 因为,不干净的刀具会让伤兵感染细菌,令得伤口恶化。 顾幽不知道什么是细菌,但她知道手术用的刀不干净了,会化脓,伤口会恶化,即使小小的伤口也能要了人的性命。 善书将煮好的茶水送到顾幽面前,笑道:“小姐今天很高兴呢。” 顾幽笑吟吟地接过茶水,说:“是呀,祖父的病情大有起色,我是应该高兴的。” “怪不得呢,奴婢听厨房那边说,老太爷今儿吃的东西比往日多了半碗。” 顾幽含笑地呷了口茶,说:“菜做得开胃,自然就多吃了一些。你去厨房一趟,给厨子打赏一两银子。” 善书去后,顾幽搁下茶碗,又拿着团扇慢悠悠地摇着风。 夏静月还说过,食物里有一些东西特别容易诱发疾病,故而病人必须忌口。 这一些需要忌口的东西叫发物。 时间隔得太远,顾幽已记不得哪种叫发热之物,哪种叫发风之物了,但她的好记性让她记住了不少需要忌口的食物。 当年她记下这些东西,只是为了爱美,怕哪天受了伤,吃了那些发物伤口好得慢,怕它留疤了。 顾幽想着此时康王府里的康王一定吃得很称心吗?那些发物,可都是美味的食物呢,正适合受了伤,胃口不佳的他食用了。 顾幽慢慢地数着漂亮的手指,想必三天后就能有效果了吧? 康王府。 事情正如顾幽猜想的那样,甚至比顾幽想象中要更快。才过去一个晚上,康王中过箭的伤口就发痒发痛。开始时,康王以为伤口都会这样,只让人换了药就没有多想。哪知过了两天,伤口的范围扩散得越来越大,开始发炎生脓,他才觉得不对劲。 伤口不仅不愈合,还呈扩大之势,而且这伤口逐渐散发着一股臭味。康王惊恐之下,一脚将换药的侍女踹倒地,“贱人,你给本王换的是什么药?” 侍女爬起来磕头,惶然哭道:“殿下,这些药都是太医院送过来的,是宫里最好的伤药,奴婢上药的手法也是按了太医的吩咐。” “那本王为何伤口非但不好,反而变坏?” “奴、奴婢不知!奴婢这就让人请太医!” 康王已有不好的预感,喝道:“叫什么太医,让长史给皇上上折子,将御医喊来!” 康王是亲王,可以拿名帖去太医院请太医,但御医是有品阶的命官,官阶跟县令相等,除了皇帝与皇后,按理说他人是没有资格去请的。即使康王贵为亲王,如果动辄就请御医来府,即使御医过来了,事后若是哪个御史看康王不顺眼,可以拿此事参他一状。 皇帝经过几天的调养,身子已好了许多,看到康王府长史递来的折子,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医不是来禀康王的伤口不大,勤些换药,不用一个月就能好吗?” 钱公公连忙回道:“康王说伤口有些发痒发疼,得请个御医过去看看方能安心。” 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健康的儿子,马上下旨点了一个御医去康王府。 御医到了康王府后,检查康王的伤口,的确是恶化了。但用的药没有问题,换药的手法也没有问题。御医暗中奇怪康王的伤口怎么非但不好反而变坏,查不出原因后,便给康王另换了一种金创药,再开了一个药方让康王按时服药。 康王怕死得很,依足了医嘱,勤换药,准时喝药,哪知道,伤口非但不好,反而更加严重。就连他的脸,原本只是擦伤了层浅皮,上些药就能好的,这会儿竟然也化脓了,还生了一个疮。 第1009章 求助睿王 此事终于惊动了整个太医院,数位御医齐集康王府…… 顾幽喝着茶,赏着花,悠闲地听来人的汇报—— 御医找不出康王伤口恶化的原因,于是怀疑有人给康王下毒。他们用各种银针去验康王的饮食,又拿康王的饭菜去喂鸡喂狗,最后什么都没有验出来。 为了谨慎起见,还让下人在康王用膳前,每一样食物都试吃一遍。 顾幽笑弯了眼,发物只对有伤或者有隐疾的人奏效,无疾的人吃了只会更健康。 过了两天,顾幽又听说了,康王府的人见折腾不出什么,康王的伤口又一直在恶化,就让厨子换了菜单。 “从前康王爱吃鱼虾蟹牛肉等物,如今另换了菜。厨子做的卤味极好,尤其是一道卤猪头肉最是下饭,如今是康王的常点菜。还有烧鹅和蘑菇炖鸡也甚合康王的胃口,都成了康王的新菜……” 顾幽点了点头,猪头肉、鹅肉,未阉割的公鸡,可都是最厉害的发物,是许多疾病必须忌口的食物。如今康王挑中这几样发物,真是老天爷都看他不顺眼了。 不过,不管康王怎么换菜单,只要不换厨子,都得中招。那个厨子擅长的每一样菜,都有发物添加在里面。 发物品种繁多,不仅肉类有,菌类中有,蔬菜中也有,调料中更多,就连水果也有几种。譬如现在是桃子成熟的季节,长疮的人就不能吃桃,而康王正是喜欢吃桃子的人…… 所以,韩衍,你是逃不了的。 取人于性命,不一定需要用毒药。 夏静月不在了,这些禁忌在这个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 顾幽笑了笑,又想:怪不得说心术不正的人不能学医,夏静月用这些知识来救人,而她都拿来害人了…… 顾幽感叹了一会儿,将康王放在一起,目光聚集在幕后黑手上。 她用康王做饵,编好了一张巨大的密网,那个幕后黑手只要一动手,她就能沿着蛛丝马迹追查过去。 凶手指向了后宫。 顾幽得到这个线索后,神色沉重了起来。 康王大腿上的伤口持续恶化一个月之后,整个大腿的肉都烂掉了,连骨头也坏了,人已进入高烧昏迷之中。为了保住康王的性命,御医向皇帝建议锯掉康王的那条腿。 当康王要截肢的消息传来,顾幽便让人传话给厨子,不用再给康王进食发物了。同时,朝廷风云再变,文官与武官不断有人落马,渐渐地,朝堂上多了许多新面孔。 皇帝既头疼朝廷上的纷争,又心疼最后寄以厚望的儿子也变成了一个残废,百般煎熬之下病倒了。 就在京城一片混乱之中,安王爷韩景进京了。 顾幽知道这个消息后,沉默了半天。 要想知道害几位皇子的幕后凶手是谁,就看几位皇子出事后谁才是赢家。皇帝的众多兄弟,除了安王,其他的基本上都死光了。 顾幽早怀疑幕后黑手是安王,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后宫的皇太后会参与其中。当今皇帝也是皇太后的亲生儿子,这些皇子也都是皇太后的亲孙子,血脉相连,皇太后怎么下得了这个毒手? “皇太后啊皇太后。”顾幽掩卷长叹,“怪不得了,原来是你。” 安王再有野心,但论权谋手段,都远远比不过历经两朝,助当今皇帝坐稳江山的皇太后。就连满朝文武,也没有几个人的心计城府比得上皇太后的。从几桩一箭几雕的手段,以及针对朝廷官员变迁任免的阴谋,都有皇太后参与的影子。 “皇太后不是一向身体不好吗?怎么……”顾幽突然惊醒过来。 皇太后早说病了病了,说了将近二十年,可一直都好好地活着。就连如今皇帝的身体快撑不下去了,皇太后也还活得好好的,甚至在皇帝无法理政时,准备出来垂帘听政了。 顾幽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皇太后为什么愿意为了小儿子,将大儿子全家害得这般凄惨? 顾幽思量再三,悄悄去了一趟睿王府,求见睿王。然而睿王府的费长史告诉她,睿王病重,早已出京求医去了。 顾幽失望而归,如今能将局势逆转过来的,唯有睿王了。可睿王的身体……没有了睿王,她怎么对付皇太后与安王的这两座大山? 回到顾府,顾幽收到宁王的暗信,约她私下见面。 中秋节,本是合家团圆的节日,但看着满座嫔妃,皇帝想到几个儿子,内心全是煎熬。 “皇上,您一整天都不曾用过饮食,多少吃一些吧。”万昭仪端过一碗养胃粥,送到皇帝面前劝说道。 皇帝接过碗,却毫无食欲,将它放在了案上。“昭仪,朕心里苦啊。” “嫔妾知道。”万昭仪轻声说:“但您也得保重龙体。” “朕想着,要不将老二召回京……” “皇上,你若这般做,大皇子一家的在天之灵怎么看?”万昭仪见皇帝神色苍凉,看了眼后头,低声说:“您就当给几个皇孙一条活路吧,二皇子家的几个孩子在这些日子,不是摔残了,就是突发恶疾去了。他们是您最后的几个孙辈了……” 皇帝悲怆不己:“这是报应吗?上天在报应老二戕害兄弟吗?” 万昭仪不敢应这话,皇帝虽然有三个成了亲的皇子,但只有大皇子与二皇子才有子嗣。如今,大皇子一家被杀,几个皇孙惨死。二皇子家的几个皇孙又突遭变故,个个非死即残…… 皇帝也想到了这一层,目光往席下吃喝得正香的穆王看去,“老三成亲这么多年了,怎么一个孩子也没生出来?不如,朕趁着今天的好日子,给老三赐几个侧妃。” 万昭仪心头咯噔一跳,说道:“您又不是不知道老三他有隐疾,穆王府这么多的侧妃,除了王妃曾有过一个夭折的孩子外,其他的一无所出。倘若老三的病能治,太医院早帮着治了,嫔妾也早抱上孙子了。” “老三从小就白白胖胖的,看着身子骨健壮极了,怎么就得了这么个怪病?太医也查不出原因吗?真的不能治了?”皇帝惋惜道。 第1010章 一分像人,九分像鬼 万昭仪垂眸不语,现今的情形,穆王不能生反而是件好事。要不然,早步了他几个兄弟的后尘。 “老七和老八呢?”皇帝在座下目寻着着两个年幼的皇子。 “七皇子摔坏了脸,董昭容没带他出来。八皇子尚幼,才刚几个月的孩子,容修仪怎么肯让它出来见风?” 皇帝一脸的失望,七皇子在宫中玩耍,莫名的把脸给摔破了,那伤口那般深,估计得留下长长的疤痕。八皇子才出生不久,要十几年才能成年,他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怎么会这样呢?”皇帝浑浊的双眼含着泪光,“自老四出事之后,一个个孩子都……朕的老四啊,他可是朕最出色的孩子最骄傲的孩子,怎么就这样了呢?” 万昭仪暗叹:皇上,直到今天,您还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吗?或者也不是不明白,而是太相信了。 然而有些话,为了自保,万昭仪也只能看穿不说穿。“皇上,您吃点东西吧。” 皇帝心情悲痛,席上的气氛也十分压抑,无人敢言语,更无人敢言笑。一个个嫔妃低头坐在席位上,噤声不语。 满眼鲜花似锦,却满堂悲怆。皇帝神思恍惚,他想着,他是不是遭报应了?报应他残害手足宗亲,所以上天让他也尝试骨肉分离的痛苦。 “皇太后驾到——” 内侍尖细的唱礼将皇帝惊醒,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便见白头苍苍的皇太后在安王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安王身后,跟着一个眼生的八、九岁女童。 皇帝扶着万昭仪的手,亲自走去相迎。 看着皇太后头上的白发,皇帝想着自已也已垂垂老矣,禁不住喉间一硬,说不出话来。 皇太后拉着皇帝的手,眼眶泛着红:“晏儿,你受苦了。” 一声久违了的晏儿,令皇帝想起自已还年幼的时候,还在皇太后的呵护下无忧无虑的岁月,他禁不住泪流而下。 皇太后入座后,让跪了一地的嫔妃平身了,再让安王坐在她身边,那名女童则坐在安王身侧。 万昭仪扶着皇帝入座后,怪异地看了女童一眼,不知是什么来头。但见女童宛如来了自家一般自在地吃吃喝喝,她识趣的没多问,退了下去,坐在嫔妃身边。 安王瞧见皇太后面有愧色,坐下后与皇帝笑说:“皇兄近日身子可好些了?听闻皇兄吃了老仙长的药,已经大安了。” 皇帝已缓回了神,点了点头,说:“老仙长的丹药的确管用。” 他吃了逍遥散人的药,身体的确好了许多,但因为康王的事给他的打击太大,又加上朝廷上的大事一桩接一桩,这才让他刚好起来的身体又垮了。 “臣弟前儿特地去拜访了老仙长,再三恳求老仙长为皇兄的龙体想想法子。老仙长原本是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出家人不管此事的。但臣弟心疼皇兄,在老仙长殿前跪了一宿,终于打动了老仙长。老仙长已经答应臣弟了,会将他祖上收藏几百年的天材地宝拿出来炼药,为皇兄炼制可以返老还童的金丹妙药。” 皇帝备受感动,逍遥真人是世外高人,不爱名不爱利,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拿出祖上珍藏,可知安王花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的苦头。“好,好。” 安王见把皇帝说动了,目光投向了皇太后。 皇太后对几个孙儿的事情深感愧疚,也生气安王的手段阴狠,然而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向来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既然做下了决定要扶安王上位,就不会优柔寡断。 “皇帝,哀家知道你心里苦,又没个帮你分忧的人。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今有你弟弟来帮你,哀家也放心多了,你也可以安心养病,与哀家一道颐养天年。” 皇帝明白皇太后说的是立皇太弟的事,本来他有儿子是不愿意立弟弟为储君的,但现在没个儿子顶用,朝廷上的事逐渐地失去掌控,皇太后又再三提议此事。皇帝对皇太后非常信服,尤其在现在心力交瘁,最为脆弱的时候,下意识地认为皇太后说的都是对的,皇太后不会害他的。加上安王自入京之后,鞍前马后帮了他不少忙,皇帝思来想去,不禁有些意动。 皇帝正要同意,这时候,内侍走了进来,“皇上,皇太后娘娘,康王殿下进宫了。” 皇帝一愣,“康王不是在王府养病吗?” 为了保住性命,康王的腿已经锯掉了,皇帝每每想起,既心疼又惋惜,除了派御医跟进外,再没宣过康王进宫。“宣他进来。” 再次见到康王,饶是大家知道康王情况不好,但没想到已经糟糕到如此地步。 康王不仅一条腿被锯了,半边脸也毁了。那半边脸,因为生过许多毒疮又多次溃烂的缘故,坑坑洼洼的,还有一块块的肉疤,端的是吓人。席上的后宫嫔妃,不少发出惊恐的惊呼声。 皇帝也被儿子吓了一跳,半晌回不过神。 皇太后看着骨瘦如柴的康王,整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阵的失神。康王的事情,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原本只是让他不能当太子,受点小伤,那点小伤怎么会变成这样? 此时,皇太后不禁生起一丝悔意,她是不是做错了?她再疼安王,可几个皇子也是她的孙儿,小时候他们一个个玉雪可爱,她也曾真心疼过他们的。 康王半躺在软轿上,被一队侍卫抬进来,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安王身上,恨意浓得几乎化为实质。“父皇,您可要给孩子作主,给大哥二哥四哥他们报仇!” 皇帝不解其意,问道:“报什么仇?” 康王一指安王,恨意滔天:“大哥的全家是安王派杀手杀的,他嫁祸给了二哥,还把二哥的几个孩子害惨了。还有四哥、五哥,以及儿臣的今日的惨状,都是这个奸贼所害!父皇!您看看儿臣现在的样子,一分像人,九分像鬼,这一切,都是安王这个人面兽心的奸贼所害!您一定要替儿臣,替所有兄弟找回公道!” 第1011章 第一人 “你皇叔回到京城不到半年,你们兄弟的事怎么会和你皇叔有关?”皇帝的多疑让他信了七成,但帝王的自信又让他觉得不可能。 安王封地上有监察官员,哪怕安王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也会传到他耳中,但皇帝并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安王拥兵自重,或者想造反的消息。 而且安王进京,只是听从了皇太后的懿旨。皇帝可以不信任任何人,但他绝对相信给了他一切的母亲。 安王含笑看着康王狰狞的脸孔,对皇帝笑道:“皇兄,我看六皇侄不止身体坏了,连脑子也坏了,跟五皇侄一样,都疯了。” 皇帝对康王摇了摇头,他不相信安王有这个能耐,康王与安王就罢了,大儿子明王手段了得,怎么可以轻易被人算计得了?二儿子曾贵为太子,也不是一般人能害的。更别说四儿子武功与智谋样样了得,莫说安王了,就是皇帝自已也没有信心能暗算得了这个儿子。 “父皇!”康王见皇帝不相信他,激动地指向皇太后,叫道:“安王这奸贼当然没有能耐将几个皇子弄死弄残,但是,如果背后相助他的人是皇太后,是我们最敬爱的皇祖母呢?” “住口!”皇帝下意识地怒斥道:“你是怎么跟你皇祖母说话的?” 皇帝的皇位是皇太后给予的,他不允许任何人质疑皇太后。当年皇太后为了怕安王给他造成威胁,不让安王生出非分之想,忍痛将年幼的安王放到封地上就藩,无谕不得进京。 皇太后为了他的江山稳固,宁愿忍受骨肉分离之苦,这份母爱是那么的无私,康王却诬蔑皇太后,这令皇帝极度的生气。 “父皇,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慈爱又慈祥的皇祖母了。”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宁王带着一群侍卫走了进来。他盯着皇太后,目中有怨愤,也有不解。“皇祖母,我们都是您血浓于水的孙儿,您究竟有多恨,才如此残忍地残害自已的孙子?” 满堂寂静,所有人的目光吃惊地看着宁王,又吃惊地转向皇太后。 皇太后气定神闲地坐在上座,居高临下地问宁王:“宁王,你不是疯了吗?” 宁王惨然一笑:“孙子若不是装疯,恐怕早死在皇祖母手上了。” 皇帝愕然:“老五,你在装疯?” 宁王走到皇帝座位前,双膝跪下,眸中含泪:“父皇,当日刺杀儿臣的刺客,明面上是二皇兄,后来又查出来是大皇兄主使,可事实真相,那些刺客是宁王与皇太后指使的。那是一场阴谋!大皇兄与二皇兄,是被皇太后一箭双雕给害的!” “父皇!”康王恨不能噬咬了安王的血肉,“儿臣的落马也是他们的阴谋!” 宁王侍卫中间,走出来一名姿容美丽的女子,她正是顾幽。 顾幽将收集上来的证据,厚达数寸。她将证据奉在手上,朗声道:“皇上,这些都是安王与皇太后谋害皇嗣、企图篡夺江山的证据,请皇上过目。” 顾幽将证据交给旁边的两个侍卫呈上去。 这两名侍卫下盘稳健,板腰笔直,是江湖有名的高手。他们拿着证据向皇帝走近,打算将皇帝保护下来。 这是宁王与顾幽思考再三后想出来的法子,朝廷已有半数大权落在安王与皇太后手上,以宁王的实力,与安王相争,无疑是鸡蛋碰石头。 唯有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安王,朝廷反臣群龙无首,局势不攻自破。 为了今天的肃清,宁王与顾幽暗中请了许多江湖高手以及军中高手过来。为此,顾幽暗中见了康王,说服了康王。 抬康王软轿的侍卫是军中高手假扮的,宁王进宫时,更是借着他随时会发疯,需要多人制服的借口带了一群江湖高手假扮的侍卫进来。 趁着宁王与皇太后没有任何准备,先杀安王,再软禁皇太后,这就是宁王与顾幽不得不而行的一招险招。 除了这一招外,他们别无他法。要不然,一旦安王被立为皇太弟,那么,不管他做什么都成了名正言顺,成了正统。 顾幽与宁王看到两名侍卫已走到了皇帝面前,事情比他们想象中顺利,两人都露出轻松的神色。有了这两位江湖人士保护,就不怕安王恶向胆边生,拿皇帝来逼他们就迫。 见两个侍卫如同门神一样守在皇帝两侧,皇太后看了一眼,目光转向顾幽,“你很不错,比我两个孙儿强多了。” 顾幽望着前世今生最大的主谋,心情是说不清的复杂。“多谢皇太后谬赞。” 皇太后摇了摇头,悠然地靠在椅手上,很是欣赏地对顾幽说:“哀家没有谬赞,是实打实地表扬你,能把宁王与康王玩弄在手心,又查到哀家这么多证据,在年轻女子中,你当得上第一人。不错,有几分哀家年轻时候的作派。” 面对皇太后的赞美,顾幽回应的只有苦笑,她不过是多了一世的经验而已。她抬头望着上座的皇太后与安王,暗暗生起讶异来:事情已经败露,这两位的表现理应恼怒,或者紧张,或者意外才是,怎么都如此的淡定从容?就连安王旁边坐着的小女孩都在淡定地吃吃喝喝,仿佛置身于事外。 顾幽细看了那小女孩几眼,长得玉雪可爱,这是谁家的孩子?在她的调查中,安王府没有这个年龄的小女孩,安王怎么把她带到宫里来了? 顾幽骤地生起警惕,紧紧地盯着皇太后。 这位皇太后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从低阶嫔妃一步步爬上来,斗死了所有宫妃,后来以一己之力扶持当今皇帝登基。为了让当今皇帝坐稳江山,更是将满朝文武与众多宗亲屠了大半。 论手段、论智谋、论阴狠,她都可以称得上大靖第一人,即使退居深宫十几年,前廷后宫仍对这位皇太后忌惮重重。 猛然想到一个可能,顾幽心头的凉意往下直沉,失声问道:“您早已得知了我们的计划?” “你能查到哀家身上,哀家又怎么可能查不到你?”皇太后慢悠悠的话像一记惊雷炸在顾幽头顶。 第1012章 不可思议的一幕 顾幽浑身冰冷:难道皇太后早设下了埋伏? 她四处张望,脸色煞白。 早已被手中证据震得呆若木鸡的皇帝终于找回了自已的声音,他听到皇太后与顾幽的对话,艰涩地问:“母后,宁王和康王说的都是真的?” 皇太后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冷静得近乎无情。“皇帝轮流做,今年到他家。皇帝,哀家让你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帝,如今禅让给你的弟弟过几天皇帝的瘾,也是应当的。” 看着皇帝难以置信的吃惊神色,皇太后叹了口气,说:“你和安王都是哀家的孩子,哀家不能总偏心你,对吧?安王非要做皇帝,哀家身为母亲,只好一碗水端平了。” 被最敬爱的母亲背叛,皇帝的心像在滴血,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母后,这是帝位!不是衣服,可以随便让人穿几天!” “帝位又怎么了?”皇太后平淡的语气仿佛讨论着晚膳要吃点什么,“皇帝,这帝位先帝也不是传给你的,但哀家想让你做皇帝,最后还不是让你做了?” 所以这帝位,在皇太后眼中,就跟一个小玩具一样。今天这个儿子玩够了,明天就该轮到另个儿子玩了。 皇帝胸口翻腾,险些一口鲜血喷出来。他看着不人不鬼的康王,想到另几个可怜的儿子,他从未像此刻那般恨一个人。而这个,以前是他最敬重最信任的人! “母后,虎毒尚不食子,你为了一个帝位,残忍地弄残弄死几个孙儿,儿臣问您,您的心是铁做的吗?你怎么能如此的残忍?” 皇帝激动得不能自已,人生最痛的事莫过于年老丧子,而杀害他儿子,又令他几个儿子致残的人,却是他最亲的母亲。 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比这个真相更令人痛不欲生? 面对皇帝的指责,皇太后闪了闪神。良久,她轻轻地说道:“除了老四睿王是哀家让人下的毒手,其他几个孩子,都并非我本意。” 宁王听到这里,指控皇太后说:“但,是您纵容了安王!” 一开始纵容安王残杀大皇子全家,后来又纵容安王对其他皇子下毒手,皇太后岂能一句并非本意就能轻轻带过? 皇太后也知道自已的责任不可推卸,可是,“你们虽然是哀家的孙儿,但安王也是哀家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不!安王才是您的心头肉!”康王狰狞着脸,恨恨地说:“我们不过是您脚上褪掉的死皮!” 康王摸着他坑坑洼洼的半边脸,看安王的眼神像是随时扑上来噬人般。 皇帝看安王的眼神也透着一股恨之入骨的杀气,“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儿子?” 在所有人怨恨的目光下,安王却笑眯眯地对皇帝说:“皇兄,任谁能怪我,偏你不能。我可比你仁慈多了,就算残了废了,起码也给你留了几个儿子孙子送终。想当年,你是怎么对待自已的兄弟和侄子,去看看他们坟前长满的野草就知道了。何况——” 安王笑着指了指宁王,“这不还有一个健全的吗?” 宁王当然不会感激安王的仁慈,要不是他得到顾幽的提点,装疯逃过一劫,他的下场没能比其他兄弟好多少。他失去了耐心,对身边的侍卫下令道:“将安王这个奸贼乱刀砍死!” 这些江湖中人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在宁王的一声令下,纷纷往康王的软轿下摸去,抽出事先藏在里面的刀剑。 刀光剑影之中,安王坐在座位上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顾幽正讶异时,却见坐在安王旁边的那个小女孩怪笑一声,将面前的桌子一踹,朝那些江湖中人砸了过去。 顾幽胆战心惊地看到,那个看上去只有半人高,长得异常漂亮的小女孩把冲上去的数名江湖人放倒了。 令顾幽更绝望的是,他们带来的高手,没有一个能在小女孩手上过上三招。 眼见底下的人越来越少,康王也一脸惊恐。他盯着被小女孩护在一旁的安王,又看向孤单一人坐在那里的皇太后,眼中涌起一阵疯狂。 自从顾幽告诉他,是安王与皇太后设计,让他受的伤,然后导致伤口恶化,成为现在的鬼样子,他对安王与皇太后的恨意就再也无法平息。 “给本王把皇太后拿下!”康王向原本守护皇帝的两个侍卫下令。 皇太后是安王的母亲,只要拿住了皇太后,不信安王不忌惮几分。 皇太后纹丝不动地坐着,对于架到脖子上的剑无动于衷,只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康王。安王没想到康王会向皇太后下手,愣了一下,喝道:“康王,皇太后是你的祖母,你如此大逆不孝,不怕被千刀万剐吗?” 康王惨笑道:“我的好皇叔,侄儿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千刀万剐呢!不要怪我六亲不亲,我变成疯子也是被你们给逼的,反正我是不想活了,你和皇太后,能拉谁我就拉着谁一起下地狱!” 顾幽见康王下令抓皇太后为人质,暗中松了一口气,康王做了她不能做的事。她若让人拿皇太后当人质,不管成不成功,事后她都逃不了死罪。宁王需要个好名声继任皇位,也不能动手,只有康王这个受害最深的人能下令。 正当顾幽想着怎么利用皇太后要挟安王时,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皇太后的手不知何时搭在了脖子上的剑身,双指一夹,竟将长剑夹断了。拿剑的江湖高手只愣了一下,就被皇太后生生地掐断了脖子。 皇太后一掌将倒向她的尸体拍开,拂了拂衣袖,一双凤目威仪地一扫众人,“还有哪个敢向哀家动手的?别一个一个地浪费时间了,都一起上来吧。” 满场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皇太后竟然会武功! 而且她的武功比江湖高手还强出数倍! 皇帝更是见鬼般指着皇太后:“你、你不是皇太后,你是谁?” 安王也骇得血失尽色:“你是哪里来的恶魔,竟敢冒充皇太后。” 第1013章 韩潇 “你连自已的亲娘都认不出来了吗?”皇太后斜睨了皇帝一眼。 皇帝颤抖着双唇,他认识的皇太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即使手段再高明,也是一个养在深宫的柔弱女人,绝不可能是一个手撕江湖高手的隐世高人。 可当皇帝仔细观察着皇太后,她又是他熟悉的那位强势的母亲,一言一行,与从前并无区别。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仅皇帝想不明白,康王、宁王也想不明白。而顾幽则早已被皇太后露的这一手震得呆若木鸡,这个真相太出乎她的意料,是她两辈子都猜不到也查不到的事! “哈哈哈——”小女孩杏儿怪笑的声音惊醒了所有人。 只见杏儿白嫩的手指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条细得跟头发一样的红色多足虫,她朝宁王怪笑:“你这娃儿不是喜欢装疯卖傻吗?这是食脑虫,专吃人的脑髓,吃完了脑髓,它还可以让人不死。到时,可就成了真真正正的傻子了。” 杏儿的手掌凌空地往宁王抓去,深厚的内力带着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宁王吸过来。 “不——”宁王发出恐惧的叫声。 但他无法控制自已的身体向杏儿飞去,他看着杏儿手中那条扭动的食脑虫,深深的绝望将他包围住了。 身上一紧,宁王低头看到紧抱着他的一双纤弱手儿,回头看到顾幽苍白的脸。 “要死,我们就一起死。”顾幽说道。 看到皇太后亮出那一手,顾幽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她又输了,输得比上一辈子更惨。 她重活一世,只有两个心愿,第一个愿望是揪出幕后黑手。现在黑手倒是揪出来了,但她也走到了绝路。 她的第二个愿望是赎罪,弥补上辈子对宁王造成的伤害。上一辈子,她害了宁王,这一辈子,她仍然害了他。 既然如此,不如和他一起死。 “顾幽妹妹。”临死关头,得到顾幽这一句话,宁王突然就不再惧怕死亡了。 眼看宁王与顾幽就要落在杏儿手中,皇帝心痛如刀绞,放下皇帝的尊严向皇太后哀求说:“母后,朕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好好的儿子,您就不能放过他吗?” “皇兄。”安王袖手坐在一旁,嘲讽着说道:“你让母后放过你儿子,可是你儿子方才可是想要母后的性命。” 皇帝指着安王,颤抖着厉斥道:“韩景!你这个畜牲!” “皇兄,你怕儿子死绝了不过是因为怕无子送终罢了,不必担心,我答应过母后,不会为难你,还会好好地奉养你晚年。所以,有儿子跟没儿子都一样,再者了,侄子也是子,往后我会让我儿子孝顺你的,不会让你饿着冷着。” 听着安王无耻的话,再看皇太后的无动于衷,皇帝无力地瘫倒在座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闹腾了这么久,没有一个侍卫来救驾,可见安王与皇太后早有准备,已掌控了皇宫。 绝望的不仅是皇帝与宁王,还有在座的后宫嫔妃,一旦变天,她们见证了逼宫的一幕,事情落幕后,皇太后与安王都不会留下她们的。 万昭仪看着钻到桌案下瑟瑟发抖的儿子,也绝望地闭上眼睛。逃不过了,宁王之后,就要轮到她的儿子了,哪怕儿子不能生育,他看到了今天所有的事,安王绝不会饶过他。 没有人能救得了宁王,也没有人能救得了穆王,更没有人救得了韩家的江山。 其他不知道,但万昭仪早察觉到几分端倪,安王九成不是先帝的儿子。一旦安王即位,为了他的帝位稳固,他会灭掉所有姓韩的皇室血亲。 还有一寸,宁王就到了她手中,这食脑虫就有了食物。杏儿天真无邪的脸上扬起诡异的笑容,正要抓了宁王的脑袋过来时—— 突然,一支挟着雷霆万钧的箭朝杏儿的面门杀来! 这一箭,来得太快,如同闪电,骤闪骤临。杏儿甚至连抓宁王来挡箭的机会都没有,箭已到她胸口! 杏儿近百年的丰富对战经验,让她下意识地双手一握,用尽所有力量来接这一支箭。 那箭的力量太过霸道,杏儿即使接住了,仍被带得腾退十几步,其中一个手掌还被箭头给射穿了。 杏儿将箭头拔下,厉声喝道:“谁偷袭本座!” 以她的功力,单打独斗的情况之下,江湖上几乎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骤然偷袭来的这一箭,将她打得措手不及,不仅手掌受伤了,连内息隐隐有些不稳。 杏儿一惊,气息在体内运转时,突然又有两箭朝她射来。 这一次,杏儿有了准备,险之又险地避过。 但杏儿却没有丝毫的高兴,她的脸色难看之极。 因为她发现了她体内的本命血蛊倦怠懒动,像是要冬眠一样。 蚩人的一身精血与本命血蛊相连,本命血蛊罢工,她的实力就减了几乎一半。 她被暗算了! 杏儿凌厉的目光往她先前吃喝的东西看去:定是食物被人动了手脚! 是谁? “是谁?给本座出来!”杏儿厉喝道。 不光杏儿想知道是谁在偷袭暗算她,皇帝等人也想知道来的人是谁,是谁来救驾了。 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身穿铠甲的士兵将宴会团团围住,手中的弩箭对准了杏儿、安王与皇太后三人。 顾幽看到这些士兵身上熟悉的铠甲,不禁一愣,目光往来路望去。 八名魁梧的侍卫抬着一座高大的肩舆走过来,那坐在舆上的男子,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而他身冷冽的气质又像是万年寒冰一般冻伤了投射过去的众多眼神。 他穿着一身黑衣,手中拿着一把九石弓,冷漠地望着众人。 在他的身后,赫然是大靖的四大禅师。 皇帝看到男子,激动地站了起来,“老四,皇儿,朕的好孩儿,你来了!” 万昭仪看到韩潇到了,仿佛看到了光明与希望,心中不再惧怕。她悄悄绕过众人,将她藏在桌案下面的胖儿子拉出来,躲到韩潇后面。 “四哥——”安王与康王异口同声地喊着,露出死里逃生后的喜悦之色。 第1014章 你好狠 顾幽抬起头,怔怔在看着那个坐在舆上的男子,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看到韩潇。 今生的韩潇与前世的韩潇在顾幽脑海中重叠在一起,明明都是他,却又像是两个人,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在韩潇冷厉的目光扫过来时,哪怕并不是针对她而来的,顾幽还是下意识地瑟缩了下。 比起上一世,他给人的气势更冷更霸道,更无情。 杏儿眼睛一眯,盯着韩潇,“小子,是你暗算本座?” 韩潇冷眸看着杏儿,“蚩人派的杏婆婆,久闻大名了。” 杏婆婆冷笑一声:“传闻睿王是何等的大英雄,光明磊落之辈,如今却用卑鄙手段下药,甚至还暗中偷袭,真是有辱英雄二字。” “对光明磊落者,本王会光明正大的与其对战一场。而对于卑鄙无耻小人,本王便彼之道还施于彼身。”韩潇漠然地说道。 若是几句相激的话就能让他乱了阵脚,他就不是百战百胜的睿王殿下。战场上,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若对无耻小人还用君子的手段,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倘若不是杏儿的武功太高,一般的毒物毒不死她,韩潇会很乐意下一剂毒药直接毒死她。 这世上能对付蚩人的药并不多,能迷惑本命血蛊的东西更是少见,她没想到会被韩潇给寻到。可见,韩潇早已识穿他们的一切计划。 这种东西对一般人来说,没有任何作用,唯独对蚩人影响极大。杏儿暗暗运气一周,发现有一半功力提不起来。再看韩潇请了四大禅师过来,她心中惊了惊,回头朝皇太后望去。 皇太后早不复之前的淡定从容,已罩上一层凝重之色。 “哀家一开始就知道,能阻挠安王登上皇位的人,不是皇帝,也不是明王和太子,而是你。”皇太后沉默了下,心情复杂地说道:“哀家早就看出这么多孙儿之中,唯你最像哀家,有能力,有魄力,也够决绝。” 所以,即使很不舍,在决定了站在安王这一边后,她第一个向睿王下手。 她也成功了,睿王即使拣回一条命,也离死不远。 不过,她也算漏了,忘了这个孙儿是从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只要他有一口气在,就是最大的变数。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哀家的。”皇太后问道。 韩潇面无表情地看了皇太后一会儿,并没有兴趣解释这个问题,目光扫了一眼宴会上的嫔妃等人,“这里没有你们的事,都散了。” 众嫔妃感激地看了睿王一眼,见皇太后与皇帝都没有阻止,慌忙逃离。万昭仪已猜到接下来的话题绝不是她应该知道的,将胖儿子一拉,“走!” 穆王之前被吓破了胆,现在看到四弟过来了,胆子又壮了起来,“五弟和六弟都没走呢。” 他也想看热闹。 万昭仪严厉地瞪着穆王,穆王素来怕他的昭仪娘,只好跟着众嫔妃一起撤了。 顾幽也察觉出了不同寻常,理智上她应该离开的,但她活了两世,更想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她留了下来,与安王一道将皇帝接到韩潇身帝,这个对他们来说最为安全的地方。 韩潇抬了抬手,围在四周的士兵都退后了数丈,场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人了。 皇帝见此,生起了疑惑:“四皇儿,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韩潇垂眸看着苍老的皇帝,这件事皇帝必须知道,哪怕他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安王,是皇太后与逍遥散人的儿子。” “什么?” 这一句惊呼是在场除了安王一方外,所有人的心声。 安王是皇太后与逍遥散人的儿子?那就是说,皇太后给先帝戴了一顶大绿帽! 皇帝猛然想起先帝还在时,宫里关于皇太后与逍遥散人的风言风语,他以为都是别人造遥中伤他母亲的——竟然都是真的? 皇帝震惊地看着皇太后,又看向安王,这一细看,安王的长相没有半点与先帝相似,倒是和逍遥散人有五六成的相像。 皇帝眼神逐渐变得阴沉,“四皇儿,给朕杀了这个贱种!” 安王早已躲到皇太后身后,叫道:“皇兄,你可别听他乱讲,他在污蔑母后,你身为人子,岂能容忍此事?” 这时,一名副将提着一个包袱过来,包袱内不知何物,猩红的血液透过包袱一滴滴地往下掉。 皇太后刚生起不好的预感,便见副将把包袱往中间的空地上一扔,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 这是一颗人头。 凡是见过本尊的人都认出来了,这是逍遥散人的人头! 安王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晃,而杏婆婆更是脸色铁青,一指韩潇:“你竟敢!” 杏婆婆无法接受侄孙被人砍了头颅,身影如闪电,向那副将杀过去。 四大禅师早有准备,四人联手,接下了杏婆婆的所有攻势,并且反击回去。 别说杏婆婆功力大打折扣,即使全盛时期,在四大禅师的联手下都讨不到什么便宜。杏婆婆连中几掌后,不得不带伤后退。 她狠狠地盯着韩潇与四大禅师:可恶,论单打独斗,这些人没一个是她的对手,但韩潇实在太阴险了,先给她下药,又让人以多欺少,实在是太可恶了! “杏前辈先别急。”韩潇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九石弓,“现在还不是杏前辈该难过的时候。” 杏儿不明韩潇话里的意思,但皇太后听了这话,已大惊失色,蓦然站了起来:“你还做了什么?” 韩潇深邃的黑眸冷得令人发怵:“皇祖母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皇太后紧紧地抓着安王,这才没有昏厥下去,“你、你竟如此的残忍!你、你、你好狠的心!” “皇祖母方才不是说了吗?这么多孙儿中,唯本王最像您,本王做的一切,都是跟皇祖母学的。”韩潇冷冷地一笑,说道。 安王发现皇太后浑身发冷,连忙问道:“母后,韩潇这厮又干了什么事?” 第1015章 人性 皇太后双眼因震怒与悲痛染上了血色,她沉痛地看着安王:“安王府。” “安王府怎么了?”安王愣了下,随即心头猛跳,“韩潇,你把安王府的人抓了?你想用安王府的人来威胁本王?你休想!” “本王不喜欢抓人质来做威胁的事。”韩潇的话刚说完,安西侯世子窦士疏便带着数名士兵走了过来。这些士兵,都挑着箩筐。 安王听了韩潇的话,正高兴韩潇是个光明正大的人,不会为难安王府人时,就见面前的皇太后已双腿一软,软软地倒回椅上。 空气中,血腥的气味越来越浓。 安王隐隐猜到了什么,死死地盯着那些箩筐。 窦士疏打了一个手势,士兵将箩筐摆在空地上,正在逍遥散人的头颅旁边。 箩盖一揭,众人看到,那些箩筐装的,都是人头。 一箩筐一箩筐的,全是人头。 血淋淋的,令人胆颤心惊,毛骨悚然。 安王认出了这些人头,有他最得意的嫡长子韩聪,还有他出门前还跟他撒娇的小女儿,以及他的几个庶子庶女。 他还看到了他的结发妻子,他最宠爱的小妾,他的几个侧妃,以及安王的长史、管事等人。 安王府所有的人,都被杀了,都被摆在这里,刺痛了他的眼睛,刺得他的心也跟着鲜血淋淋。 “你——”安王颤抖地指着舆上的恶魔:“你不是说不会拿他们来威胁我吗,你这个恶魔!你不是人!不是人!” “本王不喜欢威胁人,对于威胁,本王会将它从根里灭掉。”韩潇看安王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在顾幽前一世的后来,安王事败后,韩潇并没有将安王府的人赶尽杀绝,而是交由皇帝作主。最后的韩聪,他也让皇太后带走了。 因为那时,韩潇无病无疾,一切能在他的掌控之中。哪怕放了安王府的几个余孽,只要他在一天,他们就翻不起浪花来。 但这一世,韩潇自知命不久矣,身染重病,又双腿残废。一旦放走了安王府的余孽,只要他一倒下,只要他一死,安王府余孽就能卷土重来。到时,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制止他们。 留给韩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需要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尽可能地将一切隐患从根灭掉。 韩潇,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如果他是,他早就活不到今天,也不会被人称为铁血冷面冰王爷。 就如同皇太后所说的那样,他们有着同样的决绝,甚至冷血。 皇太后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亲孙儿被小儿子弄死弄残,同样的,灭一个威胁大靖江山的安王府对韩潇来说,再正常不过。 顾幽看着舆上冷血无情的睿王,为他的残忍生起了寒意。 他怎么会变得如此的残忍?明明前一世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不!前一世的他也是这样的人,他对再位高权重的人都不假颜色,对再美丽的女人也不会怜香惜玉。他整个人就是一座冰山,就是一块寒铁,冰冷无情。只要坏了他的规矩,从不管来者是什么身份,一律规矩办事。 他硬如铁的心只对一个女人柔软过。 想起前一世,顾幽眼前不由浮现起他对夏静月的温柔与眷恋,那样的深情不渝,宠溺至深。 那是顾幽见过的,他最富有人情味的一面,让她第一次知道,他会爱的,他爱起来,会是那样的疯狂和毫无保留。 不! 不是的! 他绝不是毫无人性的人! 顾幽的记忆从上一世回来,理智与清醒也重新回来。 他没有变,他还是那个韩潇!这一世和上一世一样,都是那个赫赫威名的大靖守护神! 是的,他是大靖的守护神,他首要守护的是大靖,是千千万万的百姓。 所以,他屠尽安王府所有人,妇孺皆不留,就是为了给大靖留下一片安宁,他要在他有限的日子里,尽可能地清除所有能威胁大靖的祸患。 为此,他不惜背上骂名。 就如同北蛮一战,他屠尽北蛮皇室,掠夺北蛮财物,就是为了让大靖百姓争取休养生息的宝贵时间。 他杀安王全家亦如北蛮那一战一样,他是为了保护他的几个兄弟,保护皇帝,保护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 他背上了所有骂名,却从不为自已争辩半句。 “韩潇!你这个畜牲!”安王指着韩潇痛骂道:“他们还都是无辜的孩子!他们都是你的堂弟堂妹,你这个畜牲,怎么能如此残忍地杀害他们!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会有报应的!” 皇太后看韩潇的眼神也透着入骨的恨意:“即使他们不是先帝的子嗣,但也和你一样,都是哀家的孙儿。你们都是流着一半相同的血,你怎么能如此的残忍,将他们全杀?你怎么能做得出如此天人共愤的事来?” 顾幽听着皇太后与安王齐齐痛骂怒斥韩潇,心头怒火升起;再看皇帝与康王、宁王对韩潇生起了忌惮防范之心,更觉心寒。 顾幽站了出来,她不允许任何人来辱骂他,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她最钦佩的英雄。她也骄傲着,她两世钦佩的英雄是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 “住口!”顾幽指着安王与皇太后,怒声斥道:“你们有何脸面来骂睿王?安王,你杀人之子时,怎么就不讲人情了?怎么就不讲报应了?他们体内也和你流着一半相同的血!皇太后!明王是您嫡亲的孙子,明王世子是您嫡亲的重孙,您明知道安王要杀他们,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要袖手旁观?您的行径照我来看来,连畜牲都不如!” 顾幽抑制住心头的激动,定了定神,继续扬声喝道:“你们杀害残害皇子皇孙,是为了自已的一己之欲,是为了你们的贪心。而睿王灭安王府,为了替兄弟报仇,为了保护兄弟与父亲,更是为了大靖。他杀人,不是为了私欲,更不是为了他自已,而是为了守护!你们两个灭绝人性的无耻小人,没有资格来骂睿王,你们不配!” 第1016章 你想做皇帝吗 顾幽的一番痛斥惊醒了皇帝与安王、康王。 “说得好!也杀得好!”皇帝想到方才安王的无耻,皇太后的无情,心头恨意难消,对韩潇说:“好皇儿,将安王这个贱种给朕杀了!” 康王与安王都惭愧地低了低头,四哥救了他们,他们却对四哥生起防范之心,他们简直不是人!要知道,四哥灭掉安王府,为的不就是保护他们吗? 康王抬起头,看到安王与皇太后被顾幽骂得哑口无言,大呼痛快,叫道:“皇祖母,您心疼安王一家,可我大皇兄的孩子就不无辜吗?我就不无辜吗?我何处对不住你们,你们要这般害我?” “你们睁大眼睛看一看我!”康王忍着眼眶发烫,怒声说道:“皇祖母,我身上流的也是您的血,您看到我这个鬼样子,就没有一丝的怜悯吗?安王该死!他必须死!” 杏婆婆被满筐装着的人头刺红了眼睛,她恨不得将韩潇抽筋剥皮了,可是—— 杏婆婆看了眼惶恐不安的安王,为了保住她最后的一个亲人,对皇太后说:“你带景儿走,我拦住他们——” 不待杏婆婆说完,空气中叟的一声,似一道光飞过,一支铁箭将安王当胸刺穿,又飞了出去。 “景儿!”杏婆婆与皇太后声嘶尖叫。 安王低下头,望着胸口直冒血的窟窿,呆呆地抬起头,望着重新搭上铁箭的韩潇,慢慢地倒了下去。 韩潇决定了从根上消灭隐患,就不会给对方有反扑的机会。在杏婆婆与皇太后被人头吸引去所有注意力,思维纷乱之时,他毫不犹豫地一箭将安王射死。 然后继续搭箭,对准杏婆婆。 全部内力灌注在箭上,这一箭的力道破空而去,夹着与空气摩擦的尖锐啸声,直逼杏婆婆。甚至,因为这全力的一箭,韩潇坐下的肩舆承受不住强大的力道,砰的一声四分五裂。 抬着肩舆的侍卫连忙后退,并迅速护着皇帝与宁王等人退到后方。 “我跟你拼了!”杏婆婆正要向韩潇拼命,就迎来了石破天惊的一箭。 哪怕杏婆婆反应够快,也被那一箭射中肩膀。 那一箭的力道太大了,韩潇的十成功力,加上九石弓的神威,直接将杏婆婆的肩膀炸掉。 随着断肢与血的齐飞,无数的蛊虫从杏婆婆的伤口上钻了出来,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一地。 皇帝等人看到,都骇得魂飞魄散。 “这不是人,这是鬼!” 只有鬼才能从身体内钻出这么多虫子。 皇帝刚掠过这个想法,就看到他的母亲——皇太后的身上也爬出无数的虫子,这些虫子都带着翅膀,朝韩潇飞过去。 “皇太后身上也有虫子,好多的虫……”顾幽失声惊呼着。 皇帝死死地盯着他的母亲,他竟从不知道,他的母亲会有如此可怕的一面。当看到一只五彩斑斓的虫子从皇太后的额头钻出来时,皇帝双眼一翻白,活活地吓昏了。 这只五彩斑斓的虫子便是皇太后的本命血蛊,为了替儿子报仇,她不惜放出本命血蛊去杀韩潇,她要让韩潇也经受钻心刺骨之疼。 本命血蛊在半空中便蜕化为一只蓝黑色的小蝴蝶,它的速度快得人的肉眼几乎看不到,骤然出现在韩潇面前。 群虫攻来时,韩潇随手抓起身下的一块木头,将这捏碎成无数块,杀了一波蛊虫。当发现皇太后的本命血蛊出现时,那只血蛊已钻进了他的左腿。 几乎同时,韩潇从身下抽出剑,将他的左腿砍了下来。 长剑如虹,寒光闪闪,断腿连同那只血蛊皆被砍成碎片。 本命血蛊一死,皇太后的脸瞬间爬满了皱纹,仿佛呼吸间,就经历了三十年。 她怎么也没想到,韩潇会这样的狠。血蛊钻入人体,只需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能从任何一个部位钻到人的心脏。 但韩潇竟然连思考都没有,就直接把自已的腿砍断,如此狠绝的手段,皇太后也被惊着了。 皇太后看着她的双手,原本细滑美腻,一直保持在她三十多岁的那一年。自从她修炼古蛊术后,她的容颜和肌肤就再也没有变化过—— 皇太后扯下头上的白发头套,落下的,再不是如丝绸般的青丝,而是一头干枯的白发。 摸着脸上一条条深壑般的皱纹,皇太后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在四大禅师的夹攻下,杏婆婆死了。 失去了本命血蛊,皇太后一身功力尽费,容颜变回她七十多岁应该有的苍老。皇太后无法接受她苍老的事实,又在儿子与孙子皆死的双重打击之下,她疯了。 望着又哭又笑的皇太后,顾幽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安王走过来,见韩潇随意给自已止了血,连忙说:“四皇兄,我给你传太医。” 韩潇抬手止住他,说:“让御医去给父皇诊治。” “皇祖母……”安王看了眼苍老的皇太后,低声问:“皇祖母怎么处治?” 亲眼目睹皇太后可怕的样子,安王心里直发麻,生怕皇太后身上又爬出噬人的虫子。 “修蛊术之人,性命与血蛊相连,皇太后的本命血蛊已死……” 韩潇的话虽然未尽,但安王听懂了:皇太后已活不了多久。 安王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说道:“四皇兄,幸好有你,不然今天死的就是我跟六弟了。” “你想做皇帝吗?”韩潇看宁王的目光带着几分犀利。 宁王心口猛然一跳,他的几个兄弟中,唯有他有资格做储君了。 即使心里渴望着,但口中,宁王摆手说道:“父皇身子还安康着呢,咱们不必考虑这个问题。” 韩潇平静地陈述说:“我已问过御医,父皇的身子本已年迈多病,又服了逍遥散人的虎狼之药,已经亏损了根本。如今经历皇太后与安王的事,父皇几受打击,即便醒来,也无精力打理朝政。有些事必须早做决定,提前确定储君,早日将朝中乱臣清理干净,方能大靖不乱。” 宁王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这件事,不能由他先开口,不然名声不好。 第1017章 我是一个坏女人 康王离得不远,听到了韩潇的话,虽然心中不甘,但他也知道,只有宁王能坐那个位置了。为了和下一任帝王打好关系,他让人抬过去,说道:“四皇兄的话有理,五皇兄,等父皇醒来,我也和四皇兄一道,请父皇立你为储。” 惊喜来得太快,宁王已有些晕乎乎的。 但韩潇目中的犀利不减,他让康王与其他人都下去,唯留下顾幽与宁王二人在此。 “你要娶顾幽?”韩潇问宁王。 宁王看了眼顾幽,目中蕴满了柔情,“我喜欢顾幽,我要娶她做王妃。” 顾幽心口一跳,对上宁王眼中的爱意,心乱如麻。她重生只是为了还他的债,从未曾想过要嫁给他。 韩潇的话像冰水一般从宁王头上浇下,“顾幽和大靖,你只能选一样。你要娶顾幽,就不能再当大靖皇帝。同样,你想当皇帝,就不能娶顾幽。” “为什么?”宁王不解地问:“顾幽她聪明、机智、善良,她有什么不好的?” 韩潇的眼神凌厉了几分,盯着顾幽问:“你早就知道皇太后要对付大皇子与二皇子?” 在韩潇压迫十足的目光下,顾幽垂下了头,承认了:“是的。” “你知道,却没有提醒他们——当然,这一点谁也不能怪到你头上,毕竟,你与他们无亲无故,又站在宁王这一边,有私心也情有可原。”韩潇接下来的话,让宁王大吃一惊。“康王脸上的疤,还有他的腿,都是你的杰作吧?” 顾幽闭上了眼睛,睿王连皇太后的私事都能查到,能查到她做过的事情就毫不奇怪了。 宁王吃惊过后,下意识地为顾幽说话:“四皇兄,六皇弟的伤分明是安王与皇太后设计的,跟顾幽有什么关系?” “不!睿王说得对,是我干的。”顾幽睁开眼睛,眸中一片平静,“康王的伤原本只是小伤,是因为我的加害,他才伤势变重,造成今天的后果。” 宁王愣愣地看着顾幽,许久,许久,他向韩潇承担了所有责任:“四皇兄,顾幽妹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她不提醒大皇兄与二皇兄,是为了帮我上位,六皇弟的事同样如此。她都是为了我!四皇兄,一切的罪都在我身上,一切的错都是因为我,你要追究,就问我的罪吧。” 顾幽愕然看着宁王,看他护在自已身前,替她承担一切罪过。他甚至连原由都不问她一句,就替她认罪了。 顾幽眼眶生起一股热意,鼻尖酸涩难当,“这不关你的事。睿王,既然您查到我身上,应该知道一切和宁王无关。” “不!要不是为了我,你为何跟六皇弟过不去?” “你别自作多情,我才不是为了你!” 韩潇打断他们的话,“你们和康王之间有什么恩怨是你们私底下的事,不必在我面前争执。六皇弟,你若要娶顾幽,就要放弃皇位。” “为什么?”宁王不服气地说:“四皇兄,顾幽妹妹是个善良不过的人,她方才还为你说话。” “一事归一事。”韩潇冷静到近乎于无情,“你若是娶她做王妃,我不会管这件事,但是,你想做皇帝,她将来就是大靖的皇后,你确定要娶一个残害过你兄弟的女人做一国之母吗?” 顾幽为何独对康王那样狠毒,韩潇隐隐猜到其中必有原因,然而他今天并不是来破案的。皇家兄弟素来情薄,以前康王暗中对付过宁王,现在宁王不顾手足之情全心护着顾幽,这其中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理上几天几夜也理不清,韩潇也懒得插手康王与宁王之间纠葛。 他对宁王说:“皇家的杀戮已经太多了,我不想再看到悲剧重演,你明白吗?” 宁王明白了,顾幽也听明白了,她深呼吸一口气,对韩潇说:“我不会嫁给宁王的,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宁王,我一直都在利用他。” 顾幽不去看宁王震惊的样子,她仰着脸,带着几分自嘲说道:“我顾幽向来如此,最是贪慕虚荣不过,哪个皇子有资格做未来的皇帝,我就喜欢哪一个。睿王殿下,您还记得吗?我以前喜欢的人是您,因为皇子中您最强,所以,我就心仪于您。后来,听说您身体不好了,我便马上移情别恋,看上康王了。现在,我觉得宁王有可能上位,于是,我才去勾引他的……” “我不相信!”宁王铁青着脸,大声喝道。 顾幽冷漠下脸,对着宁王说:“事实就是如此,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我以前是不是喜欢过睿王殿下?后来是不是跟康王纠扯不清?” “你要是贪慕虚荣的人,你就不会去紫云山找我。”宁王上前两步,抓着顾幽的肩膀,盯着顾幽的眼睛说:“你若只是利用我,刚才那妖童要抓我时,你就不会愿意陪着我一起死。” 一个愿意为了他去死,愿意陪着他一起下地狱的女人,怎么可能会不爱他?又怎么可能只是利用? 宁王红了眼睛,哽咽着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你想让我做皇帝,你不想拖累我。” 顾幽一把推开宁王,别开脸,冷冷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一个坏女人,一个从骨子里就坏透的女人!” “正好,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宁王笑了笑,抹去眼角落下的一滴泪,向韩潇说:“四皇兄,我想清楚了,如果非要在皇位与顾幽之间选一个的话,我选顾幽。” 顾幽一愣,怒道:“你疯了?” 连江山都不要,他不是疯了是什么?那个皇座,是他想了两世的心愿! “你确定?”韩潇再问了宁王一句:“你确定为了一个女人不要这锦绣江山?” 宁王坚定地看着韩潇说:“我确定!我只要顾幽,我要娶她,我要她做我的妻子!哪怕用江山来换!” 顾幽呆呆地看着宁王,不知何时,两行清泪从脸颊落下。“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第1018章 开、开开开玩笑的吧? 宁王回身走到顾幽面前,伸手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轻声说:“小时候,别人觉得好的东西我也觉得很好,于是跟在大家后面去抢。大家觉得父皇的宠爱是好的,我就跟着去抢夺父皇的宠爱。后来长大了,大家都说皇位是个好东西,我便也就跟着一起争。可这些东西,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它们?我不知道,我甚至没有真正去想过是不是真的爱那些东西。” 宁王想到紫云山的那一晚,那一小小的火堆,那寒冷的夜晚,顾幽一直陪着他,不离不弃。哪怕远处的野兽在吼叫,随时会跟着他一起葬身兽腹,她也没有半分退却。 在方才,他以为他会死,会被食脑虫一点一点地磨死,他很害怕,他不知所措。唯有顾幽,她抱着他,愿陪着他一起去死。 那么多人,只有她冲上来,抱着他,让他不再恐惧,不再迷茫。 “顾幽,你知道吗?只有你,才是我真正喜欢的,我真正想要的。”宁王伸手抱着顾幽,在她发顶喃喃轻说着他真正的渴望。 顾幽已泣不成声,哭得心口揪着揪着地痛,“我是个坏女人,我不值得……” 她不值得他爱,她曾经害得他那好惨好惨。她这么坏,她不配得到那么深厚的爱。 “你值得的。”宁王执意不改,“你比江山重要。” 顾幽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 上一世,为了那个江山,她与他恩断义绝,他甚至恨她恨得来生不想见到她。这一世,江山触手可得,可他却拿江山来换她。 顾幽的泪如同缺了堤般,怎么止也止不住。“你怎么这么傻,你知不知道你失去的是什么?那是你梦寐以求的江山。” “没有了江山,兴许我偶尔会遗憾,但没有你,我会一辈子都痛不欲生。” 穆王站在英武殿门口,时不时探头往里瞧,想进去又怕他昭仪娘轰他,不进去又担心皇帝的病情,急得他直抓脑门。 看到一旁的康王在发呆,穆王左右看了看,问:“老六,老五呢?” 皇帝病重,老五却不见人影了,穆王甚觉得奇怪。 “四哥和五哥在一起。”康王给穆王透露了一些消息,“四哥的意思是让五哥继承皇位。” 穆王大吃一惊:“父皇还没死……还在呢,继承什么皇位?” 康王阴郁的眉间笼罩上忧虑,“父皇的身子,就算能撑着,也没有精力处理朝政了。” 父亲在位,总比兄弟上位好混,康王也想皇帝继续坐在那个位置,身为父亲,总会对他怜悯几分,换了兄弟做皇帝就不一样了。但现在局势严峻,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穆王垮下了脸,显然他的想法跟康王是一样的。他还多了一层烦恼,往常他借着混不吝不止一次欺负底下几个弟弟。尤其以前宁王常跟太子混,而他则是跟明王好,为此,他曾狠狠地修理过宁王。 要是五弟做皇帝了,秋后算账怎么办? 穆王愁坏了。 在看到韩潇被人抬过来时,穆王堆满笑脸迎上去,“四皇弟,你来了?四皇弟,你的腿还疼吗?一定很疼吧?我给你吹吹气,吹吹气就不疼了……” 对上韩潇森冷的目光,穆王一下子就怂了,悄悄地退后几步。 他还想着,拍好韩潇的马屁,以后宁王要找他算账,这个四皇弟能帮他一把的。他倒是忘了,四皇弟比五皇弟可怕多了。 瞅着韩潇进去了,穆王又扒在殿门口朝里探头探脑的。 半个时辰后,御前总管钱公公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道圣旨。 钱公公看到穆王缩头缩脑的样子,暗中摇了摇头,走过去,对穆王说:“穆王殿下,接旨吧。” “接、接旨?”穆王迷迷糊糊的跪下。 钱公公展开圣旨,念着:“朕自知年寿将至,无力政事,而我大靖江山,却外忧内患……特传位于皇三子穆熹……” 穆王听着前面还在迷糊,当听到传位于皇三子时,更加糊涂了。 皇三子?指的我吧? 父皇要把皇位给我? 穆王一双被肉挤得跟绿豆一样小的眼睛,因震惊瞪得跟花生米那般大:“我、我做皇帝?开、开开开玩笑的吧?” 不等钱公公念完,穆王膝前到康王身旁,拉着康王的袖子问:“不是说好了传给五皇弟的吗?怎么传给我了?” 康王也被这个消息给惊住了,他无比郁闷地看着穆王这张肥胖的脸:这蠢三哥都能做皇帝了? 钱公公念完圣旨后,将圣旨塞到还在发傻的穆王手上,说道:“皇上已经召了重臣入宫,穆王殿下做好继位的准备吧。” “可、可可可……”穆王拿着圣旨就跟拿着个烫手山芋一样,待见韩潇被人抬出来,慌慌地跑过去,“四皇弟,怎么一回事,怎么会选我做皇帝呢?你忘了,我连子嗣都没有。” 韩潇面无表情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他正承受着断腿的剧痛。见穆王惊慌的样子,他让抬轿的侍卫停下,对穆王说:“让御医给你调理下身体,倘若过几年还没有子嗣,就从宗室中过继一个。” “过、过继……”穆王仍是一脸发傻。 “好好做皇帝。”韩潇拍了拍穆王的肩膀,让侍卫起轿。 穆王连忙追上去,“我不能好,怎么能好?四皇弟,我没做过皇帝,没经验啊。” “谁在做皇帝前都没有经验。” “四皇弟,不如你做皇帝吧。祖上也没有规矩规定没腿就不能做皇帝,你做皇帝,将来罩着我,怎么样?” 韩潇闭上眼睛,冷俊的脸上泛着失血过多后的青白之色。 穆王走韩潇身侧,抓着韩潇的衣袖,六神无主得念念叨叨,“怎么就选我了?我不行的。不是说给宁王吗?他挺好的,就让他做吧。” 韩潇慢慢拿开穆王的手,耐心说道:“他任人唯亲,有抱负无才能,又过于被感情左右,他兴许不如你。” 历史上丢掉江山的,反而不是平庸的皇帝。 “可是……”穆王呆呆地看着韩潇走远,站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他的昭仪娘,立即又跑了回去,找到万昭仪。 第1019章 突变 万昭仪看着这个透着傻气的儿子,揉了揉额角。韩潇跟皇帝建议让她儿子做皇帝这件事,也大大地出乎万昭仪的意料。 “你不用着急,皇上与睿王都知道你是个蠢的,会任命有能耐的顾命大臣帮你。你知道自已笨,往后处理朝政时,就多听顾命大臣的话。” “要是,还是做不了呢?”穆王傻乎乎地问。 万昭仪随口说:“实在做不了,以后找个人禅让了就是。” 这句话成功地治愈了穆王的心慌症,他喜不自胜说道:“还可以禅让?好好好,那我就做几天皇帝过过瘾再说。 万昭仪听到,简直要为这个蠢儿子操碎了心。 可惜这个儿子不能生,要不然她早就不要这个蠢儿子了。 穆熹登基之后,赐婚的圣旨也下到了太傅府。 新皇登基后,太傅府重新得到了重用,顾开尧官复原职,太傅府又重现往日的繁华。 自从确定了婚期,顾幽就一直待在闺中备嫁。 太傅府终于渡过了这一次危机,顾幽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红着脸看完宁王送来的书信,心中蔓延着甜蜜的滋味。 原来,她也可以过得如此的幸福。 兴许是幸福来得太多,太快,让她产生一些不真切来,仿佛整个人被幸福满得飘了起来,脚总着不了地。 顾幽摇了摇头,暗笑自已就是个劳累命,过上的清闲日子却不知道养心养神,还爱胡思乱想着。 一针一线绣着手中的嫁衣,展翅的凤凰一点一点地在金线中成型。王妃的嫁衣本来有宫里的绣娘绣制,只是顾幽想着现今国库空虚,能省一点就省一点。新皇刚登基,她俭朴些总是好的,能在新皇面前搏个好印象。 阁楼外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顾幽刚抬起头,就看到善书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小姐,老爷、老爷去了……” 顾幽手中的绣针刺入了指腹,鲜血滴了下来,落在大红的嫁衣上。“父亲不是在军营吗?” “军营被人投毒了,不仅死了上万的士兵,就连将官也中毒了。老爷在送回京城救治的途中,毒发身亡……” 中军的军营被人投毒了! 那毒极为阴狠,刚中毒时没有任何反应,直到第三天才会发作。 大规模毒发,打了众将士一个措手不及,当天早上就死了过半的士兵。顾幽的父亲就是在送往京城救治的途中,因抗不过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当噩耗传到京城,满朝百官正急调人手调查投毒事件之时,居于京城的数名老将、名将遭到暗杀。 一日之间,大靖不仅丢了一个中军,还损失了一批大将。 “是百坻国!”顾幽终于想到了前一世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百坻国的九王子带人潜入大靖皇城,谋害了数位名将。 然而上一辈子并没有发生中军军营遭人投毒的事件,这一世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顾幽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她以为让父亲逃过了幕后黑手的一劫,就再也高枕无忧。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父亲最终还是死了,死在万里千云的毒药之下。 京城大理寺、刑部、兵部等几部官员连夜调查之下,终于查明了原因。 原来,对方是利用中军将士变更替换的漏洞,潜入了军营,在食物中投下了毒药。 听到这个原因,顾幽呆若木鸡。 前一世,万里千云来大靖皇城下毒时,朝中动荡没有影响到各大军营,军中守卫森严,外人难以潜入进去。 但这一世,皇太后与安王提前换洗了文官与武官,更因顾开尧的停职使得中军内斗不休,导致了军中人心不安,将士几经更换,给万里千云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顾幽拿拳头直捶她的脑袋,仿佛将脑袋砸开来,就能回到从前。 “我明明知道万里千云会来刺杀,为什么不提醒大家?为什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顾幽恨不得杀了自已给父亲偿命。 父亲是她害死的! 都是她的错! 她只想着怎么让自已逃过那一劫,却没想到朝中动乱,让外人找到了空子。最后,她还是再次承受丧父之苦。 顾幽抱着头,痛哭失声。 “小姐。”善琴抹了抹泪,走进来,说道:“安西侯爷也出事了,他在上朝的途中被一支毒箭射中,御医们正在想办法救治。” 顾幽悚然一惊,安西侯爷是将来击败百坻大军的主将之一,他千万不能出事!不然大靖危矣! 她记得,上一世安西侯爷也被偷袭了,也中了箭,也中了毒,幸好—— “夏静月!夏静月有解药!” 幸好当时夏静月就在附近,用解毒丹救下了安西侯爷。 善琴讶然问:“小姐,夏静月是谁?” 夏静月是谁—— 顾幽欲哭而无泪。 夏静月已经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了解毒丹。 “不,我要想一想,想一想。夏静月的解毒丹好像不是她的,那么,会是谁的?夏静月不在了,但其他人还在……” 顾幽抓着脑袋,试图回忆起关于夏静月的一切。 夏静月认识过的人,夏静月去过的地方。 “杏林堂,西附城有个杏林堂,夏静月曾在那里呆过,我要去找他们。” 当顾幽赶到那条街,来到杏林堂的地址时,原本的药堂已变成了茶馆。顾幽只觉得脑袋有锤子在砸她,嗡嗡嗡直响,响得她整个人都发冷打颤。 善书去打探回来,告诉顾幽:“旁边铺子的人说,杏林堂在去年因囤积药材,欠下一大笔的钱,不得己,便把杏林堂卖了抵债。东家姓陶,关了药堂后就离开了京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太医院用尽了一切办法,最终还是没能救回安西侯爷。 病榻中的韩潇得知此事,急怒攻心,吐了口心血后,宣布讨伐百坻。 这个消息传出来后,朝堂上下都笼罩在阴霾之中。 不同于当年讨伐北蛮时,睿王正值年轻健康,大靖还有一战之力的士兵。现今,中军士兵被毒死了大半,能出征的将领也被暗杀、毒杀。身负重伤的睿王殿下又失了一腿,还能打赢这一场仗吗? 第1020章 缺医少药 但,这一仗不能不打。 百坻已欺到皇城,大靖再不反击,四周虎视眈眈的小国就会化身为凶残的猛兽,将大靖撕碎吞下。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顾幽只恨身为弱女子不能上战场。不过报复的方法有很多种,譬如帮大靖军队筹集粮草和药材。 国库空了,能支持军队的粮草和药材有限,顾幽打算将太傅府的家底都拿出来支持讨伐百坻的大军。 然而她的举动立即遭到了顾二爷夫妻的反对。 顾幽痛声质问顾二爷:“百坻人杀我父亲,此仇不报,我枉自为人。二叔,我父亲也是你的亲大哥,你和二婶的做法,就不怕寒了所有人的心吗?” “我自然是想替大哥报仇的,可是……”顾二爷纠结了起来,他想到大哥素日里对他的照顾,一咬牙,正要同意了顾幽的要求。 顾二夫人着急地拦住顾二爷,红着眼睛对顾幽说:“幽儿,大老爷的事你道谁不难过?谁不伤心?可是逝者往矣,生者何存?太傅府光主子就有上百人,加上奴仆,家大业大,若是将家底都拿了出来,你让大家怎么生活?” 太傅府四代同堂,顾太傅一天还活着,就一天不能分家。 顾太傅有三个嫡子,四个庶子。这七位老爷各自纳了贵妾和贱妾,算起来,除了正房七位夫人太太,还有三十多个姨娘。而这些夫人太太和姨娘都生儿育女了,年长的少爷辈也已经成亲,又纳了姨娘小妾,生下了更小的小少爷一辈…… 这么一算下来,光主子加上姨娘小妾可不就是上百人吗? 顾二夫人一面哭一面说:“幽儿,你不当家不知道家里日子难过,先前老太爷中风,大老爷被停职,府里为了不被政敌针对,拿了不少银钱出去打点。如今府里虽说还有一些钱,但你看老太爷快不行了,一旦去了,以老太爷两朝帝师的身份,丧事是要大办的,这就要预备一大笔的钱。老太爷一去,家里就要分家……不说你几个叔叔堂兄堂弟,以及姐妹们要嫁人的嫁妆,就说你吧,你的亲哥哥也得过日子,你的弟弟尚未娶妻。你最小的亲侄子才刚学会走路,往后的花费不能少,你的小侄子身子骨弱,光每个月吃药的钱就不少,这里里外外都要钱哪。还有你就要出嫁了,身为宁王妃的陪嫁又不能少,不然就是对皇家不敬……幽儿,你想一想,若是将整个太傅府的家底都拿出去了,这日子怎么过啊?” 顾幽早已愣住了,她打小跟着顾太傅将眼光放在朝堂之上,何曾留意过家里的琐碎之事? 的确如顾二夫人所说的那样,她不能为了替父亲报仇,就不管兄弟姐妹们以及侄子侄女们的死活。如果父亲还活着,也不会同意为了报仇让他的孙子孙女忍饥挨饿。 “二婶,你将府里给我的陪嫁先整出来,我将这些陪嫁拿去换钱。”见顾二夫人要说反对的话,顾幽抬手止住了,说:“我拿陪嫁出来支援讨伐大军,就是最大的忠国忠君,哪怕成亲那天我只穿着一件嫁衣进宁王府的门,也没有一个人敢说半句。” 顾二夫人见顾幽都把陪嫁拿出来了,忍住肉疼说:“我把府里的账捋一捋,看看能拿多少出来。” 顾幽是要做王妃的,往后顾家要靠她的地方多得是,顾二夫人再肉疼也得出一笔钱。 顾二夫人去了账房,算过账后给顾幽拿了些银票过来,怕顾幽不信,又将账本给顾幽看了。 顾幽看后,知道这的确是顾家能拿出来最大的一笔钱了,谢过顾二夫人后,立即去变卖嫁妆。为了多变现点钱,她不惜将她的闺房和私库翻了一遍,能卖的都卖了。 即使如此,最后买到的粮草和药材,对大军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顾幽通过宁王的帮忙,查到了朝廷能给出来的物资,心凉了半截。粮草倒罢,还能支撑一年半载,但药材,远远不够。 没有药材,将士们受到伤害就无法得到有效的救治。 上一世,在有数名大将的带领下,与百坻一战都伤亡不少,这一世,能出征的名将几乎都折损,在战场上大靖处于弱势,伤亡必将更大。 顾幽想到上一世出征时,药盟筹集了三十多车伤药送到边关还远远不够,又从全国各地调集了近百车药材。这一世只有这么一点药,哪里够用? 思前想后,顾幽直接去找药盟的会长庞道元。 对于顾幽需要药材的要求,庞道元无能为力地拱了拱手:“顾幽小姐,药盟捐药不是不可以,但您要的数量太大了,药盟实在是拿不出来。” 上一世你们就拿出来了! 顾幽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说服他:“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大靖危难关头,正是需要药行众位的相助,希望各位尽可能地帮上一把。庞会长试想一想,如果国灭了,民岂有安身之处?你们今时的财富,他日将成为豺狼嘴中的肉。” “药盟非我一人能作主,我一人就算倾家荡产也拿不出这笔药材来。不过,我可以召集几大长老过来,顾幽小姐再看看能不能说服他们。” 顾幽同意了,等庞道元把药盟的长老都请过来后,亲自去游说。 顾幽是未来的宁王妃,药盟的长老大都是商人,商不敢与官斗,更不敢与皇家斗,即使心里再不满,也同意各家出一部份药材。 事情比顾幽想象的顺利,当看到足足有四十多辆马车的药材时,顾幽喜不自胜。 比上一世多了十车药材! 顾幽亲自将这些药材送到军医处。 军医听说未来宁王妃送了四十多车药材过来,喜出望外,慌忙出来迎接,对顾幽此举感激不尽。 接过药材清单,军医细看后,脸上的喜气逐渐消失,布满失望之色。 第1021章 狠狠的几巴掌 军医将清单还给了顾幽,拱了拱手,说:“顾幽小姐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这些药,还请顾幽小姐带回去吧。” 顾幽一愣,问:“军营不是缺药吗?你为何不要?” 军医见顾幽一脸不解,苦笑道:“顾幽小姐不懂医,也不识药吧?” 顾幽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这药材是假的?药行的人拿来充数?” “药是真的,都是好药,但军营不能用。” “这是为何?” 军医一指药材清单里面数量大的药材,说:“车前草、金钱草,这两种药材是利尿的。” 大军出战,若是喝了利尿的药材,这是要打仗打到一半都去找地方方便吗? 军医又指了指后面几样数量大的药材,“火麻仁和牵牛子是通便的。大军去到边关,本来就容易水土不服,出现腹泻的症状,再服了能便的药材,会死人的。” “大军需要的是止血疗伤的伤药,而下官略算了算,这四十多车药材,能用于战场的,只有两车……” 随着军医的讲解,顾幽的怒火越燃越旺,“也就是说,他们骗了我!” 怪不得他们这么豪气地捐了四十多车药材,原来都是廉价不值钱的东西!不值钱就算了,全是不适合战场上用的! 他们在戏弄她! “顾幽小姐请莫生气,此事也怪不得他们。”军医对药行的事情略知一二,站在公道的立场上说道:“几年前北蛮一战,就已将大靖的伤药消耗一空,各大药行在朝廷的强行征药之下,都元气大伤。因此事,朝廷此次讨伐百坻就没有再逼他们出药。” 顾幽余怒难消:“然而已经过去几年了,他们就没有再存有药材吗?” 军医摇头说道:“药商的药材来自采药人,许多山林已被采挖一空,岂是短短几年就能恢复的?因而这些年来,伤药的价格居高难下,若是再逼各大药商拿伤药出来,岂不是逼他们倾家荡产吗?” “种植的药材呢?”顾幽记得有种植药材这一说,夏静月就找了一个地方,让人种了大量的艾草。 “甚少。”种植药材的利润太小,即使种植也只会种一些昂贵的药材,譬如人参之类的。而伤药的药材甚少商人会去种植,因为这些药材在太平年代比菜还便宜,但在战乱年代又会被朝廷强行征收,种植它们根本划不来。 顾幽从军营离开后,即使知道药盟的人都有难处,仍然怒气难消。 他们不愿捐献就直说,为何要拿其他药材来搪塞她?以致于让她闹了一个大笑话,他们的行为岂不是在故意羞辱她? 顾幽怒气冲冲地找到药盟,找到各大长老,质问他们的所作所为。 各大长老不敢得罪未来的宁王妃,都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庞道元上前哭诉道:“顾幽小姐,非是我等戏弄于您,而是我等实在是无能为力。我等怕您的责怪,就尽量多拿药材出来,您又并未指明是哪种药材,我等自然是药房里有什么,就拿什么出来。” “你还在狡辩!”顾幽怒斥道:“我说了要捐给讨伐大军,自然是用于战场的伤药,你们拿的却是治……治其他病的药材,不是戏弄于我又是什么?” 药盟年纪最大的大长老走上前,忍不住老泪纵横:“顾幽小姐,您就饶了小老头等吧,伤药价格昂贵,您要我们支援大军,就是在逼我们倾家荡产啊!顾幽小姐,您行行好,小老头一大把年纪了,已一脚迈进棺材,是富是贫早已看透了,可是小老头底下还有一群的孩子嗷嗷待哺。小老头的小重孙才刚出生,他得吃得喝得穿,您就给小老头留一点养小重孙的钱吧。” 王家长老也站出来诉苦说:“我们在座的,哪个不是家大业大,底下一大群人要养活,顾幽小姐,您得给我们一条活路。” 白发苍苍的褚家长老直接跪在顾幽面前,“顾幽小姐,草民是跟您祖父顾太傅同龄的人,您将心比心想一想,太傅大人处处为子孙谋生存,难道我们就不是如此吗?” 庞道元见顾幽的脸色逐渐发白,连忙上前低声劝道:“顾幽小姐,不是我们不肯帮,就连朝廷都知道我们的苦处,您就大发慈悲,饶了我们吧……” 从药盟出来,顾幽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的脚步一步比一步沉重,她的胸口也像被压了一块大石一样透不过气来。 脑海里不断响起药盟长老们一声声哭求,他们白头苍苍的脸,他们卑微的请求,无不让顾幽煎熬难当。 顾幽自然知道他们在卖惨,各大药堂根本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可怜,药盟的长老基本出自几代经营的大药堂,家底雄厚,岂能因为出一批药就真的倾家荡产了? 顾幽清楚其中的猫腻,却没有去拆穿,因为她没有这个脸面。 她为了太傅府各位叔叔兄弟等人的将来,也只拿出很少一部份的钱财出来,她自已就自私地为家人着想,保存太傅府实力,又有什么资格骂那些为了子孙后代着想的老爷子? 她自已都做不到的事情,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 冷风吹在脸庞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看着世间百态,顾幽在冷风中,逐渐地清醒起来。 她处处想着上一世夏静月如何如何容易地就把事情给办到了,如何如何容易又干成了一桩桩大事,她看得太容易,便自以为是的以为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换了她也能做到。 于是,她不服,也不甘心一直在夏静月下,就连死过一次,也没有真正的心服口服。 所以,她重生回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再与夏静月争一把。 当得知夏静月死了,她震惊之余,暗底里藏有一丝隐秘的喜悦,觉得这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女人踩在她头顶。 她洋洋得意地谋算着一切,她自认为将一切都掌控在手。 结果呢? 事实给了她狠狠的几巴掌。 她没有救下她的父亲,她改变不了许多人的命运,甚至连简单地筹集一些粮草也办不好。 她多么地自大啊! 又是多么的无知啊! 总以为,夏静月曾经那样干过,她偷着夏静月的主意就能赢得一切,殊不知,她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第1022章 疯了,魔了 药盟药行一界,上一世为什么拼尽全力支持夏静月,支持大靖讨伐百坻的一仗? 在冷风中,顾幽瑟瑟发冷着,然而思绪却从所未有的清晰、冷静。 她记得,上一世得知夏静月将近百道方子白送给各大药堂时,嘲笑过夏静月愚蠢,那些方子随便一个都能带来莫大的利益,白白给了人,不是个傻子是什么? 当夏静月将一身医术著成书籍,免费传授出去时,她更嘲笑过夏静月自甘堕落,堂堂未来睿王妃,却整天跟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大夫打交道。 士农工商,医者属于工,只比最底层的商人好一些。而当时,夏静月是未来的睿王妃,出身又是朝廷三品命官的千金,高人几等,跟一群卑微的工者打交道,不是自甘堕落是什么? 她瞧不起这些医者药商,却又去求他们捐药。即便是求,她当时的态度也是何等的高高在上。 真是太可笑了。 顾幽望着乌沉沉的天空,笑自已傻,笑自已蠢。 她才是这个世上最愚蠢的人。 上一世,这些药行得到夏静月赠予的方子,他们赚到了大量的钱财,有了更多的底蕴。也正是有这些方子的存在,哪怕真的倾家荡产了,也有底气再赚回来。 正是因为夏静月的白白相送,他们心中有愧,这才倾尽所有支援讨伐大军。 他们赠药,既偿还了夏静月赠方的恩情,同样又为药堂扬名,得到朝廷嘉奖,百姓的尊敬。 所以,即使拿出所有家底,他们最后还是赚了。当年打败百坻后,这些药行赚到了名声,又再次赚回了钱财。 可现在,她呢?她要求各大药堂出钱出药,如果这些药堂都亏本倒闭了,她拿什么拯救他们? 她什么都没有! 她只有一颗高高在上的心! 大道汜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道让万物依靠它成长,却不自居有功;道养育了万物,却不以主人为自居;万物归附它,亦不加以主宰。道从不觉得它伟大,结果反而成就了它的伟大。 夏静月授人书画,不居功,然而凡是修其字画者,皆承其恩情。故而,天下才子皆心服于她。 夏静月向百姓传授医书医学医道,不以师居,然而凡受其利者,视她为恩人。故而,万民感念其恩德。 而她呢?她顾幽又做过什么? 上一世子活得糊里糊涂,这一辈子得到天道垂怜,重生一世。然而,她重生以来,只为私欲,只为私心,只为私仇。 她上无功于国,下无功于民,却妄求福德,天道亦不允! “天道不允我!”顾幽低声泣笑道:“若换了我是天道,我也不允如此自私自利之人。” 她明白得太晚,太晚了! 枉她从小熟读圣贤书,却连最基本的道理都没有学会,这不是可笑是什么? 天色渐暗,冷凛的寒风呼啸而来,路人抱着瑟瑟发抖的身子跑回家。 静悄悄的街上,只听到风吹的声音。 “小姐,该回去了。”善琴抱了抱身子,担忧地看着顾幽。 顾幽抬起头,这才发现已走到了皇城附近,眼前这一条街,住的都是皇亲贵族。 睿王府就建在这一条街上。 顾幽看到睿王府那庄严的大门,双腿像是失去意识般走过去。 “殿下,太傅府的顾幽小姐求见。”王总管放低脚步声,走到床帷前,低声禀报。 严密的床帷内,传来男子的咳嗽声。 原想说不见,但念及顾幽给大军捐献了不少粮食,韩潇咳了一阵后,说:“扶我起来。” 顾幽坐在睿王府客殿的紫檀座椅上,脑子才渐渐地清醒过来。 她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走到睿王府大门,就鬼使神差地去求见睿王。更见鬼的是,睿王竟然肯见她。 她想到上一世,她在睿王府门口求了无数次,曾经还等了整整一夜,睿王都不见她。 这一次,睿王竟然破天荒地让她进来。 可她来找睿王做什么? 顾幽陷入迷茫。 这一天中,她一直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全是关于夏静月的一切。有许多事,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说与谁听。 兴许走到这里,是下意识地想问问睿王…… 然而,这一世的睿王根本不认识夏静月,更没有娶她为妻。 所以,她在这里要做什么? 顾幽苦笑着,暗叹自已是疯了,魔了。 她不该进来的。 顾幽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殿后一阵声响,顾幽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这一眼,她呆住了,愣愣地看着被侍卫抬出来的韩潇。 太阳落了一半,殿内的光线暗了许多,禇红色调的客殿显得格外清冷。 韩潇坐在肩舆上,头发一丝不苟地用玉冠束了起来,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会客时庄重的亲王服。 一切礼仪都合格得让人无法挑剔,但顾幽的眼睛禁不住湿润了,鼻尖酸涩难当。 她看到韩潇消瘦了许多,比上一次见瘦了一大圈,使得他身上原本合身的亲王服显得空荡荡的。 令顾幽心口揪痛的是,他的脸色透着一股灰败,他的脸色甚至比她卧榻将近一年的祖父还要暗沉。 虽然,他的双眼仍然凌厉不改,他的气势仍然令人不敢小觑。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是大靖的护国战神,他是天底下最顶天立地的男人,这样铮铮铁骨的英雄,无人能敌的强者,不应该这样的。 他应该如上一世一样,哪怕双腿不良于行,也活得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他是英雄,他应该和上一世一样,不管何时何处,让人看到的都是荣耀与尊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人同情与可怜。 这不是英雄应该得到的东西。 这一刹那,上一世一幕幕在顾幽脑海中掠过,她看到,上一世,睿王对着夏静月笑得温柔又宠溺,眼中布满了幸福与知足。 鹣鲽情深,凤凰于风。 那才是英雄该有的结局。 第1023章 你有一个妻子,她叫夏静月 她见过那么幸福的他,再见现在形若枯槁的睿王,骤然间,一阵苍凉萦绕在她心头。 “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应该去找她的,如果早点找到她,她就不会死,你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顾幽悔不当初,如果初初重生时,她不是被不甘所影响,不是抱着暗中比较的心思,是不是一切结果都会不一样? 如果夏静月没死,是不是许多人也不会死,她的父亲也能活得好好的? 然而,再多再多的悔恨都已经太晚了。 已经不能再重来一次了。 “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妻子,她叫夏静月,你很爱很爱她……” 韩潇听不明白顾幽的话,见顾幽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但他也没有打断顾幽的话,因为顾幽现在的样子很不对劲。 “可是,她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了……”顾幽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前一世,将听到的,看到的,关于他们的故事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了起来。 “后来她带你离开京城,去寻找治腿的大夫。虽然不知道再后来你们怎么样了,但我想,有她陪着你,你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 …… 韩潇听了顾幽一番很长的,透着古怪的话,并没有当真。非但没当真,反而觉得可笑之极。尤其是听到顾幽说起,他如何深爱那个女人的时候,更觉得荒唐。 他活了二十多年,见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别说动心了,就是多看几眼也提不起兴致。 不过,他还是有些讶异,顾幽是再骄傲不过的一个人,竟然在言词间对另一个女子推崇不己,实在出乎意料。 然而,若是真有这么一个,像顾幽口中所说的那样富有传奇的女子,倒是挺令人钦佩的。 也仅仅于此。 虽然顾幽说得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似的,但韩潇却只字不信。 待顾幽失魂落魄地离开后,韩潇问王安:“顾幽的神色不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与宁王有关?” 下面早有人来报了王安,王安回道:“并不是宁王爷,宁王爷在准备大婚的事宜,而是……” 王安将顾幽去药盟要药,结果要到的都是普通药材的事说了出来。 韩潇眉间不经意地又皱了起来,方才顾幽魂不守舍的,说的话也颠三倒四,但韩潇仍然从中听到一些,似乎那个叫夏静月的女子曾经让药盟捐过药,药盟不仅捐了,后来还从全国调集伤药支援边关。 难道真的有过这样的事…… 韩潇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摇出脑海。 “抬我回去。”韩潇说道。 王安立即喊了膀大腰粗的内侍进来,抬韩潇回寝室。 外面的天开始冷了,乌沉沉的,看着像要下雪。 韩潇自北蛮一战后,就落下了寒疾,每到天冷的时候,就是最难受的时候。早在深秋时节,王安就给韩潇的寝室加了炭火。如今天气转冷,一般人家才点炭盆的时候,睿王府的寝室就开始烧起地龙了。 路上被风吹了一阵,寒气入体,韩潇咳得几乎把肺都咳了出来。 王安捧着刚熬好的药进来,担忧地问道:“殿下,奴婢去请御医过来给您诊诊吧。” 韩潇的情况特殊,是唯一除了皇帝与万太后外,可以直接宣御医的人。 “不必了,御医来了,开的还是那些药。”韩潇摆了摆手,用帕子在唇角抹了抹,却看到帕子带着一些污渍。 凑到烛光前看了眼,才知道这是刚咳出来的血。 为免王安大惊小怪,韩潇将帕子藏在一边,接过药一饮而尽。 王安又拿了些药膏进来,“殿下,您的腿该敷药膏了。” 天冷之后,韩潇那条完整的腿又开始疼痛,疼得他整宿整宿睡不着。腿已经没有知觉了,但连着腿的地方,却总是疼得令人难以忍受。 “不用了。”韩潇让王安将药膏撤下去。 这些药膏敷在痛处一点也不止痛,反而黏黏糊糊的不舒服。 他看着那一条断腿,说道:“这条砍了的腿倒是不疼了,倘若将另一条腿砍了,兴许这疼痛的毛病也就好了。” 腿都没有了,自然那腿疾就不治而愈了。 王安听了这话,眼眶一红,悄悄地侧过身,抹去眼角的泪。“殿下,传膳吗?” “等等。”韩潇看了一下天色,夜幕才刚刚落下,“费长史的东西送来了吗?” “送来了,奴婢都放在里头呢。” 大靖即将对百坻用兵,在开战之前,有许多事要做。整军、粮草等等。 其他的倒还罢,有各个衙门负责,直接将整理出来的结果给他过目就行,唯有一样,必须韩潇亲自来办。 王安看着韩潇越来越凝重的神色,如何不知道现下韩潇最为忧愁的一件事。 军中无将! 作战除了主帅之外,还需要各路将领。 即使韩潇能忍住伤痛接任主帅一职,但负责前锋的大将,左中右三路大将等等,都需要有能力的将士才能担任。 万里千云刺杀的这一招当真再毒不过,大靖经过北蛮一战,早己痛失了许多大将,现在数名沙场经验丰富的名都被他毒杀,造成大靖想出兵,也找不出几个能用的将领。 “殿下,窦世子武艺高强,又熟读兵法,足可助您一臂之力。”王安上前建议说。 韩潇揉了揉眉心,说:“士疏读过再多的书法,却不曾上过沙场,须得老将带一带。” 原本他在私下与安西侯爷商量过,让窦士疏在军营混几年,然后安西侯爷再带窦士疏打几场小仗,就可以让窦士疏独当一面。 谁曾想到,安西侯爷会死在万里千云手里。 安西侯爷身死,窦士疏作为安西侯唯一的嫡子,韩潇哪敢让他立即带兵上战场? 百坻擅毒,窦士疏又没有打仗的经验,一旦出事,他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安西侯爷交代? 偌大的寝室,即使烧着火热的地龙,亦是透着一股说不尽的冷清。 韩潇看完厚厚一摞军中大大小小将领的档案后,夜已经深了,一旁的王安坐在脚踏上,正打着盹儿。 第1024章 没羞没臊 搁在桌上的茶水已经冰凉,韩潇想去拿暖笼里的热茶,伸了伸手,却还隔着半臂的距离。 夜深了,常年安静的睿王府这会儿更加的静,只听到外面寒风刮着树叶的声响。 韩潇单拳抵在唇咳嗽了一会儿,冷清的寝室,就连咳嗽的声音也显得有些孤独。 王安睡得浅,被咳嗽声惊醒,给韩潇倒了一杯热茶,再将外面温着的饭菜拿了进来。 对着精致的菜肴,韩潇却毫无食欲,随便用了一些便歇息了。 王安在韩潇身上多加了一床被子,只留下一盏灯。这盏灯是因为韩潇得了寒疾后,常年夜里睡不好,方便内侍进来侍候。 将灯芯调到最小,室内光线极暗后,王安才悄悄地退了下去,叮嘱外头守夜的内侍警醒一点。 韩潇闭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腿上一阵阵的作疼,总是难以入眠。病魔缠身了这么多年,他已不记得一觉到天亮是什么感觉了。前一刻困意袭下,下一刻筋络抽痛,又被疼醒了。 韩潇干脆睁着眼睛,望着暗沉的帐顶。 视线适应后,哪怕室内的那盏灯光再小,也能看个囫囵。 帐帷外,影影绰绰,时而是风在响,时而是守夜内侍浅睡的呼吸声。 看着,听着,心头不知为何生起一股难言的惆怅。 明明从小到大,都习惯了独自一人,却不料在今晚,凭平生出从所未有的情绪。 脑海中,没由来地回忆起顾幽那些颠三倒四的话来,她一直在说一个名字:夏静月。 顾幽还说,他喜欢她,他还娶了她做妻子…… 回想顾幽那些东一句西一句的话,那些关于他与夏静月的虚幻的故事,韩潇唇边泛起一丝好笑来。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女人动心? 这是不可能的。 带着这些纷纷扰扰的思绪,韩潇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然而他睡得极不安稳,仿佛黑暗中,有着层层叠叠的东西紧裹着他,让他总是紧绷着,不能踏实。 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总想伸手将那些束缚他的东西推开、撕开。似醒似梦间,他真的伸手一层一层地将面前黑色的帐帷拨开了,外面,是明亮和阳光。 他带着欣喜将它们全部拨开后,终于看到了那个明亮的世界。 环境有些熟悉,不等韩潇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他突然看到下面站着一个少女。少女娉娉婷婷,乌发素衣,即使背对着他,但那婀娜多姿的背影令他不由自主地看得失了神。 很快地,他发现他正坐在一副肩舆上,这地方是他熟悉的青山寺。 正当他暗暗诧异的时候,少女突然转过身来,一双清凌凌的美丽水眸朝他看来,对他轻轻一笑,笑得他心口猛然一跳。 韩潇骤地惊醒,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帐顶才知道他做梦了。 他的心口仍然猛然地跳动着,他没有看清少女的长相,只记得她的眼睛很漂亮,笑起来很好看。 韩潇有些懊恼地伸手捂着眼睛,看来他真的太累了,这才做起光怪陆离的梦来。往常他即使做梦,梦到的也是在战场中冲锋陷阵的画面,就算梦里偶尔有女人,也是一个比一个狰狞。 刚梦到的少女似乎有些不一样,然而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清。 韩潇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帐顶出神,心底有些古怪的郁闷。这种郁闷的情绪更加很陌生,是他从未产生过,怪异得让他有些无法适从。 喉间又生起熟悉的痒意,韩潇再次咳嗽了起来。 寒疾引起的咳嗽,越是到了深夜,就咳得越是厉害。 守夜的两名内侍听到主子的咳嗽声,连忙爬起来,进了内室。一个内侍走到灯台前,用银针将灯芯挑了起来。灯光亮了,另一个内侍从暖笼里倒出温温的药茶,捧到床榻前。 内侍挂好帐帷,扶韩潇起来。 喝了一碗药茶后,韩潇的咳嗽好了一些。但经这么一通折腾,外面的天空蒙蒙地亮了。 边关传来消息,百坻那边有迹象在纠集兵力,很可能会在春季雪融山通之际,对大靖发起大进攻。 韩潇加快了征兵征粮的事,哪怕冬季不适合出征,哪怕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也决定提前前往边关平阳城。 他必须赶在百坻发起进攻前守在平阳城,不然的话,一旦平阳城破,大靖危矣。 一连发出十几道调兵遣将的军令,韩潇心神俱疲,手撑在书桌上,慢慢地睡着了。 韩潇觉得有点热,睁开眼睛,发现他泡在山洞的温泉池里。 “你觉得好些了吗?”氤氲的水雾中,传来女子清悦的声音。 韩潇睁大眼睛看去,却见少女正笑吟吟地看着他,手中拿着一根银针向他走来。 韩潇低头看着他赤裸的上身,对少女的靠近很是不悦,想斥退少女,哪知他越是怒斥少女越是靠近。最后无计可施,他只得往温泉后面退去。 却不料,那个少女伸出抓着他的腿,将他拉了上去。 他只穿着一条短短的*,趴在地上,回看到少女的手朝他的腿伸来,他又羞又恼:“不知廉耻!不知廉耻!” 正当少女的手就要摸到他的腿,韩潇紧张之下,身体猛然地抽搐了下,醒了过来。 看着烛光中的书桌,再看腿边特地加上的一个炭盆,正烧得他近火盆的半边身子热得发烫,韩潇暗想:怪不得做梦会梦到温泉,原来是这个炭盆的缘故。 只是,他的梦里,怎么会有那么一个没羞没臊的女子? 韩潇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 在出征的前一天,新皇韩熹驾临睿王府。 “四皇弟,你走了,我、朕怎么办?”韩熹做了皇帝之后,竟然瘦了。 天天被几个顾命大臣训,又天天被朝廷命官烦,再天天被万太后耳提面命,韩熹觉得做皇帝没意思极了。 他做王爷的时候多好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谁也管不着。可做了皇帝后,连多说了几句话都要被人管着,说什么君无戏言,一字千金,要他开口说话前得脑子过上三遍才能开口。 第1025章 交代后事 他脾气上来就喜欢骂人,结果被一群御史骂得头皮都要脱一层,好不容易下朝了,又被太上皇逮过去说了一顿,最后万太后又把他叫过去训了一顿。 走路也不能走得太快,说什么帝王威仪,得怎么走,得怎么坐,可把他给憋得。 最难受的是每天天刚亮就要上朝,他以前可是睡觉睡到自然醒的人。可自从做了皇帝后,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玩—— 说起来,都是泪。 韩熹拉着韩潇的袖子,委屈得直抹眼泪:“四皇弟,这皇帝做得太没意思,不做可不可以?自从当上皇帝,朕就再也没有睡过懒觉了。” 韩潇拿开了韩熹的手,“如今国难当头,您就忍一忍。” “朕就不能再做回王爷了吗?” “倘若国灭了,大靖还能有王爷吗?” 韩熹平时不爱动脑子,但不代表他真的笨,现今大靖的形势,他天天听一帮大臣讲,哪怕没有全懂,也听了一耳朵。 闻言,韩熹垂头丧气地垂下脑袋。 韩潇也知道韩熹从小就是玩乐着长大的,突然让他担上这么重的责任,的确是难为他了。他想了想,对韩熹说:“朝政之事,您若是不懂,就多听听大臣的话,尤其是顾命大臣的话。若是一件事,几位顾命大臣都同意了,基本上是对的,您是皇帝,负责下旨就是。若是一件事,几位顾命大臣都有分歧,下朝后您去问问太上皇。我问过御医,太上皇的身体好了些,还能再看着您一年半载的,您慢慢学着就是。” “可是,朕脑子笨……” “没有人天生就什么都会,您也别拿那些千古名帝来要求自已,您只要做好守成就行。”韩潇看着一脸似懂非懂的韩熹,只觉得这心操都操不完,哪怕平时不爱言语,也不得不多念叨了几句:“我知道,您喜欢吃喝玩乐,这倒不是什么大毛病,没哪个人不喜欢吃喝玩乐的。只是,您得记住了,想吃什么玩什么,拿您私库里的钱,莫动国库。” 韩熹觉得这件事有点难做,“但朕也不能保证不去动国库……” 他怕哪天吃着玩着,就打起国库的主意了。 韩潇咳嗽了一阵,喘息着说:“这件事,我早已交代过万太后了。” 韩熹当即跟萎了一样,有他的太后娘盯着他,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能动了。 他抬头,看着韩潇一边咳嗽着,一边耐心地给他讲着许多分辨忠奸臣子的法子和例子,心里莫名有些激动。 他虽然身为兄长,如今又贵为皇帝,但对这个四皇弟心里还是很怵的,往常一看到这位四皇弟的冷脸,他就想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冷冰冰的四皇弟从未像今天这样,对他说过那么多的话,也从未像今天这样,那么耐心地教他帮他。 韩熹惋惜地看了看韩潇的腿,“四皇弟,你若是双腿没事就好了,要是换了你做皇帝,一定能把那群大臣管得服服帖帖的。” 当然,最重要的,四皇弟做了皇帝,肯定不会像大皇兄与二皇兄那样翻脸无情,四皇弟肯定会罩着他,他就可以继续做个舒舒服服的王爷了。 无意间,韩熹看到韩潇咳嗽后拭过嘴唇的帕子,上面沾了一片血迹,大惊失色道:“四皇弟,你咳血了?” 韩潇伸手止住韩熹的话,“莫传扬出去。” 大军即将开发,他咳血的事一旦传了出去,势必会扰乱军心。 韩熹焦急得不行,想到朝中对百坻一战的各种言论,他连忙问:“四皇弟,这一仗,能打赢吗?” “我会尽力的。”韩潇说道。 韩熹的心却是瓦凉瓦凉的,“四皇弟,朕听到一些臣子私下议论,此战大靖必败,这是真的吗?” 韩潇抬头看着带着惶恐的韩熹,深深叹了一口气。 大靖国库亏空,兵力匮乏,良将尽失,民不聊生。无钱无粮无兵无将,这样千疮百孔的大靖,如果上苍能给他二十年的时间,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但现在—— 就连朝中臣子都惶恐不安,更何况大靖的百姓? 这一去,他应该是回不来了。 他不同意宁王继位,除了不愿再看到皇室争斗外,还担心宁王一心奔着建功立业,急功冒进。危如累卵的大靖,经不起帝王的屡出昏招。 韩潇暗想:倘若大皇兄在此,兴许大靖还能救一救。 这么多兄弟中,只有大皇子有些魄力和手段。尤其在隐忍这一方面,众兄弟中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 可惜安王也看出这一层,将明王一系全杀了个尽。 如果他回不来了—— 这句话,韩潇终究没有说出口。 这一晚,韩潇又梦见了那个没羞没臊的少女,在他出征的那一天,她骑着一头高大的黑马朝他奔来。 她穿着一身火红的衣服,像一团火焰,将他冰冷的梦燃烧得火热…… 大军出发的那一天,落叶纷飞,草地黄,天空亦是格外的阴沉。 城外,前来送行的百姓不计其数,文武百官也都出城来相送。 宁王夫妻带着一批粮食与药材送于大军。 宁王与顾幽已经成亲了,韩潇见他们夫妻二人气色不错,心中略略宽慰:总算有一件令人高兴的喜事了。 韩潇翻了下宁王夫妻捐的物质,当看到其中的人参和其他的珍稀药材时,问:“五皇弟,你们捐了这么东西,是把宁王府的库房都搬空了吗?” 宁王上前一步,处于新婚期的他意气风发,“四皇兄,你身子不好,这些药材带去边关,多少能帮你一些。这些粮草,也是我和王妃的一些心意。” 受顾幽的影响,宁王也拿出大部份钱财买粮买药来支援大军。 韩潇颔了颔首,没有拒绝宁王的好意。 目光看到站在宁王身边的顾幽,她今天穿着一红色的衣服,显得有几分娇艳。韩潇脑海里不由自主冒出一个画面,一个骑着黑马,穿着红衣奔来的女子。 韩潇不由怔忡了片刻,这几夜里,他的梦里总是出现那位姑娘。 第1026章 眷恋的温馨 虽然看不清她的长相,但他可以肯定,每次梦到的那个姑娘都是同一个人。 顾幽发现韩潇盯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四皇兄可是有话要问?” 韩潇点了点头,对宁王说:“我有几句话想与宁王妃说。” “四皇兄,六弟的事,我们已经知错了,绝不会再犯。”宁王以为韩潇不放心顾幽,要在临行前警告顾幽不要找康王的麻烦。 顾幽伸手拉了拉宁王,摇了摇头。宁王只得担忧地看了顾幽一眼,才慢慢地离开。 韩潇刚开口要留下顾幽时,心里已有些后悔。他素来不信那些缥缈玄幻之事,然而这些日子,梦中的姑娘总是时时出现,更糟糕的是,慢慢地,他隐隐有些期盼在梦里梦到她。 “你曾说,有过前世?”许久,韩潇还是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他记得,他开始做这些梦,是在顾幽那天跟他说过那一番话之后才发生的事。 顾幽一愣,没想到韩潇问的是这话,点了点头,“如果她没死,这会儿,她会跟您一起去边关。” 虽然重生后很多事情都变了,但又有许多事情仍然重复着上一世的轨迹。譬如,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出征讨伐百坻的。 但那一天,君民同心,军心激昂,那是充满希望的一战。而不是像现在,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是轻松的,更别提笑容了。 韩潇在听到了顾幽的回答后,心口猛然一跳。 前几天的梦里,她梦到的姑娘,正是骑着黑马,穿着红衣向他奔来。 那是她要跟他一起去边关? 韩潇心中惊意滔天,但却极好地隐忍了自已的情绪:也许,只是巧合而已。 记得顾幽说过,她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兴许曾经会有的轨迹,但再也不可能重现了。 没有希望,不能实现的事,韩潇会努力克制自已,不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您知道妾身为何要对康王下毒手吗?”顾幽轻轻地笑了笑,对于上一世的事她已经看开了许多,尤其是关于康王的事。“上一世,我嫁给了他。” 韩潇一愣,随后,说:“不要再与他人讲。” “不会的。”顾幽知道韩潇的好意,如果她将前一世的事四处与人说,她八成会被当成疯子。如果让宁王知道,恐怕他心里……那一天,她也是因为受到太大的刺激,一时心神失守,这才跑到韩潇面前说了出来。 而且,现在看到康王痛不欲生的样子,顾幽已经没有遗憾了。 康王府常常传出传闻,康王因身残后,时常发疯发狂地砸东西,还时时虐待内侍,整个康王府像建在地狱里一样。康王府的名声,康王的名声,也臭名远扬了。 偏偏这样的康王,还将她认为世间最纯善不过的人,有一次遇到她,还后悔又痛苦地对她说,当时不该在太傅府落难时弃了如此善良的她,这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对他那么好,那么爱他的女人了。 每每想及此,顾幽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韩衍啊,上辈子你就是这样骗我的,骗得我死心塌地,骗得我不得好死。 扯平,终于一切都扯平了。 趁着大雪未下,大军加速前进。 一路劳累,加上天气愈发寒冷,韩潇的寒疾愈发的严重。他身上的寒疾,除了在边关时留下的隐患,还有那次刺杀事件没有及时解毒留下的余毒,后来失血过多,种种原因,导致了寒疾变得更加厉害。 原本这些寒疾有一身内力护体,还能勉强控制住,但那日逼宫一战,为了牵制住皇太后与杏婆婆,韩潇不惜耗尽内力,以致于寒毒侵入筋脉之中。 在路途中下了一场大雪后,韩潇的寒疾加重了。 喝了一碗有安眠效果的药后,韩潇昏昏沉沉的睡觉了。 鹅毛般的大雪在簌簌地下着,天地间一片苍茫。韩潇穿着一身沉重的铠甲,一步一步踩在厚厚的雪地上。 他看到前面有一座房子,窗中透出暖黄的烛光。 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召唤着他,吸引着他一步步地走近。 他推开一扇木门,走了进去。 内室中,一盏烛光之下,坐着一个柔美的女子。她手中拿着针线,一针一钱地缝补着手中的衣物。 比起绣娘精湛的针钱活,她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但韩潇看着那一双纤细白皙的手,目光有些移不开来。 她手中的衣服像是一件男人的衣物,看那尺寸,与他的衣物一模一样。 外面雪在下,里面因为烧着炭火,暖和得他不想离开。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烛光下女子温婉的脸庞,看着她美丽的眉眼,看着她的手指在一针一线地缝补着他的衣服…… 门外砰了一声大响,韩潇骤地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刚才又做梦了。 他有些怔忡地望着桌上的烛光,方才梦里的情形太过温馨,令他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竟然不想醒来。 那是他一辈子都不曾有过的感觉,第一次知道,温馨是何等令人眷恋的东西。 然而随着梦醒,那些美好的东西就消逝掉了,再也不属于他。 他闭上眼睛,渴望再梦见那一盏灯,再看一眼那梦中的人,更想再重温那屋里温暖。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王安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食盒。 将披风解开,他把食盒放在桌上,说道:“这雪下了半夜,把牛棚的顶都给压塌了。” 他把食盒打开,里面放着的面食在层层保护下,还温热着。 “殿下,您一日未进食,吃点东西吧。” 韩潇在王安的帮助下坐了起来,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已吃下碗里的面食。 喝了半杯温茶后,在王安来接茶杯的时候,韩潇看到烛光中王安花白的双鬓,愣了愣。 这几年来,王安一直为他的身体忧虑重重,原本一头乌黑的头发因为忧虑竟早早地白了。 “王安,此地离京城不远,本王让人送你回去。” 第1027章 冰冷的绝望 王安一听韩潇又要赶他走,扑通一声跪在床前:“殿下去哪奴婢就去哪,您若是非要赶奴婢走,奴婢就一头撞死在您面前。奴婢人死了,魂也跟着您。” 原本在出发之际,韩潇就不肯让王安跟着大军出发的,他还给了王安一大笔钱,给王安派了几个侍卫,让侍卫护送王安回乡下安享晚年。 但王安哪里会不知道韩潇这是在交代后事?他含着两眶泪,收拾包袱死活要跟在大军后面,谁赶都不肯走。 韩潇伸手扶王安起来:“此去西关,危难重重,你没有武艺在身子,身体也不见得比本王好多少,去了只会成为本王的累赘。” 王安拿袖子抹着泪,倔强地说道:“奴婢现在还能走还能动,不是您的累赘。哪天奴婢走不动了,奴婢就是爬着离开,也不会拖累您的。” 韩潇将床前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王安,让他把泪抹去。见王安坚定的神色,知道再劝无益,逐不再开口。 只是,王安侍候了他二十多年,是他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岂能不为王安打算一二? 在王安拿着食盒出去后,韩潇唤了一个侍卫首领进来,交代了一些话。 “这是你喜欢吃的板栗糖水,板栗烧鸡,还有,我给你炒了一碟花生。不过,不许喝酒……” 少女捧着一样样食物在到他面前,言笑晏晏。他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的一双眼睛漂亮极了,像是带着光一般,照亮了他的心。 “我冷,很冷……” 少女纤弱的身体泡在冰冷的湖水里,他心口有种被人生生撕裂的疼痛,不顾一切地想跳下去救他。 但不管他怎么做都无法从船上跳下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在湖水里沉沉浮浮,最后没入忘川湖里。 “不——” 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心痛,什么叫生不如死。哪怕年少从军,差点死在沙场,他也没有如此恐惧过。 他不顾一切地冲破禁锢他的桎梏,往湖中跳了下去。 湖水很冷很冷,湖面还飘着一层薄薄的冰,冷得他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一般。他顾不上这一切,游到少女沉湖地方去寻找。 可是,他再也找不着了。 湖很深很深,很黑很黑,很冷很冷,他找不到那个美丽又刁蛮的姑娘了。 他的心,就像这结冰的湖面一样,冷入心骨。 韩潇骤地再次惊醒,身体中还带着梦里冰冷的余悸。 低头看到床前的几个炭盆已经熄了,被褥冰凉,身体也生起了寒意。 但这种寒意,无法与湖里那绝望的冰冷相提并论。 韩潇望着窗外还在下的雪,摸着他还在狂跳的心脏,睁眼到天亮。 在初春之际,大军终于艰难万分地赶到了平阳城。 只让大军休整一天,韩潇就下令大军修筑工事,为接下来的大战而准备着。 窦士疏风尘仆仆地带着人赶到平阳城,“东西都已经取出来了,换成的粮食在春后雪融之际就会送到平阳城,兵器也在打造,大军取暖的衣服也分批送达,还有一些药材都在准备着。” 韩潇在北蛮一战中,暗中藏了一些财物,他让窦士疏将它取了出来,用于作战。 朝廷能给的东西太少了,什么都缺,尤其是取暖的衣物。要不是韩潇早有准备,这些士兵早就在来平阳城的途中冻死了。 韩潇取出边关舆图,把他的作战策术拿出来,一样一样地教窦士疏。 窦士疏知道现今的局势,学得特别认真,希望能多帮睿王殿下分忧解难。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当平阳城通往域外的道路通了时,百坻也开始了对大靖发起进攻。 万里千云不负他阴险狡猾的名声,攻城先用毒,不仅先在水源头上下毒,还利用风向朝平阳城燃毒烟。 好在韩潇作战经验丰富,在万里千云毒杀大靖名将时,就想到此人爱用毒。于是,在刚到平阳城修筑工事时,就让士兵挖了不少井。 在水源下毒,首先毒死的是河里的鱼,一看到河里的鱼都翻肚子了,平阳城百姓立即转往水井里打水。 最难防的是毒烟。 大靖士兵受毒烟影响,折损不少。 但风向难以掌控,上一刻东风,兴许下一刻就西风了。 几次毒烟变换风向,反而把百坻士兵毒倒后,万里千云就再也没让人燃毒烟了。 他百坻纠集了几十万大军,开始攻城。 在应对百坻大军的同时,雪山族那边也传来不乐观的消息。 “殿下,雪山族那边,恐生异心。”窦士疏禀报道。 韩潇向雪山族去函借兵借马,但雪山族除了送了一些马外,并没有派士兵前来。就是送的马,也并非是良马。 韩潇的目光从舆图中移开,说道:“雪山族本非大靖人,只是归顺于大靖,大靖强时,他们就会听从,大靖弱时,他们就会脱离大靖。” 窦士疏连忙问:“殿下的意思是,他们会帮着百坻来攻打大靖?”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韩潇说道:“他们如今没有全然拒绝本王的要求,还送了一些马过来,说明还在观看之中。但送的马,都是普通的马匹,说明他们不看好大靖这一战。他们正在做两手打算。” 不同于窦士疏的愤怒,韩潇的心情很平静。 雪山族与百坻的距离,比与大靖的距离更近,受到百坻的影响也更大。他们作为一个小族群,临近几个小国,亦有他们的思量。雪山族若是全站大靖这一边,一旦大靖战败,雪山族迎来的是灭族之危。 国与国之间,向来以利益为先,雪山族王也需要为他的族民考虑。 “本王让人去雪山族请兵借马,也是想借此确定雪山族的立场,现在的情形,比本王想象中要好很多。”起码,现在韩潇可以确定,雪山族还没有与百坻勾结在一起。 但留给韩潇的时间与时机都不多了,他必须打赢几场漂亮的胜仗,这才能震慑住周边几个观望的小国。 “士疏,传令下去,准备反攻。” 第1028章 他生为杀戮 窦士疏大喜,连续几场守城战,早打得他一肚子的窝囊气。“殿下,末将请求作主将!” “不!”韩潇抬手,道:“本王亲自出战!” 窦士疏愕然,看着韩潇的腿,“殿下,您……” “本王已让人将座骑改造,可以随军作战。” “但您的身体,随军御医再三叮嘱,您不能……” 韩潇止住窦士疏的话,说:“本王是大靖的统帅,军心之所在,一味地守在军营不出,不仅会让民心不稳,还会让众多小国心生趁火打劫之狼心。” 现在这些小国没有蠢蠢欲动,是因为有韩潇曾经打过北蛮的赫赫威名镇压住,一旦他久不出战,又四处风言他身残体弱的流言,那么,那些小国就会结成一线,与百坻一起对大靖发动侵略。 他必须亲自出战! 而且,他也必须赢! 胜利才能真正地威震四方! 韩潇的座骑上,已经绑住了一个简化的坐椅,他穿上铠甲,坐在马上,一身凛然气势,不必言语,大军已经知道,他们战无不胜的战神回来了! 窦士疏骑马走到韩潇身后,看着尊敬的睿王殿下仅骑在马上往大军前走了一趟,就激起了大军的战意,心中向往之,也钦佩之。 他望着前面那个伟岸的男子,生出一股慷慨的激昂来。 他的父亲曾经跟他说过,在战场上,只要跟在睿王殿下身后,睿王殿下哪怕什么都不做,底下的士兵和将领都会生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来,将士身先士卒,士兵畏不知死。 那会儿,他没有上过战场,不明白父亲话里包含的激情,曾问过父亲为什么。 父亲说:战魂,睿王殿下就是大靖的战魂。 今天,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战魂,什么叫战神。 在战场上,睿王殿下就是神,他赋于士兵军魂,赋于士兵信仰。 窦士疏感受到了父亲曾经的激情,也终于明白父亲为何死心塌地追随于睿王殿下。他今天,将跟随父亲曾经走过的路,带着父亲曾经的激情,与睿王殿下并肩作战。 冲吧! 跟着睿王殿下向敌人冲去! 战场一触即发。 当韩潇亮起重剑,一马当先,朝着百坻大军奔去,身后的士兵吼声如山势,挟着看不见的滚滚洪流气势,朝百坻碾压过去。 万里千云站在高处,望着那个势不可挡的男人,明明隔着遥远的距离,但在那股气势下,也忍不住生出一丝畏缩来。 “怎么回事?对方主将是谁?”万里千云大声喊问道。 士兵前来作答:“是睿王韩潇,大靖的战神!” “他不是腿废了吗?他不是病重,命不久矣吗?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之上?” “卑职也不知道!” “去!给本王将韩潇杀了!” 韩潇用布条将重剑与手掌紧紧绑在一起,一手策马,一手举剑,将迎上来阻拦他前进的百坻大将砍倒在地。 他的腰间以下,紧紧地绑在座椅上,与马连为一体。 他就像是宝剑的剑尖,带着大靖的士兵往百坻大军直插过去。 他韩潇生来属于战场。 他生为杀戳,屠尽所有冒犯的敌人。 为了阻拦韩潇,百坻一连派出十几名将领前来阻杀他。 韩潇借助一身神力,借助对马的掌控,连连将十几名百坻将领砍落,带着大军撕开了百坻大军的口子,一面倒地杀戳。 他的英勇无敌,令百坻士兵胆颤心惊,未战先惧。 战场之上,从来只讲实力、武力,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小道。万里千云一身的毒功,但在战场之上,毫无用处。 双方士兵交战,一旦用毒,毒死了对方,也毒死了己方。 万里千云见军心已溃,大声喝道:“撤!撤!” 百坻鸣金收兵。 第一场大靖与百坻的交战,取得了重大的胜利。 大靖士兵发出激昂的吼叫声,平阳城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大声欢呼。 韩潇用他的一战,再次奠定战神的威名。 城内百姓在欢呼,军中将士激动奔走。 然而军营里,当王安带人将韩潇从战马上搬下来时,当王安遣人离开后,解开绑住韩潇身上的布条,眼泪骤地流个不止。 为了与战马连为一体,除了布条,还绑了坚韧的麻绳,为了能在战场上稳稳地坐在马上,布条与麻绳都绑得极紧。 当慢慢解开一层层的绳子,一层层的布条,王安看到了韩潇的身上,全是被勒得深可见血的勒痕。 出战之前,布条是白色的,麻绳是棕色的。回来后,布条是红色的,麻绳也成了血色。 除了勒伤,还有大大小小的刀伤、剑伤…… 王安一边给韩潇抹药,一边抹眼泪。 所有人只看到了胜利,只看到了睿王殿下的战无不胜,没有人能知道,为了胜利,睿王殿下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旧伤,新伤,一条数不尽的伤痕,像是见证了睿王殿下经历过的一场场战事。 “殿下,您身上的伤太多了,需要好好休养才行。”王安哽咽着说道。 韩潇已经习惯了痛楚,哪怕伤口在流血,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他身为主将,冲在最前面,迎接的是百坻最精锐的士兵和将领,为了胜得漂亮,给后面的士兵做榜样,有时候,他必须得以伤换人。以受伤的代价,漂亮地将敌将砍杀落马,鼓舞士气。 战场,是不能取巧的地方,他已经习惯了。 “传令下去,明天继续出战。”韩潇说道。 王安着急了:“可您身上的伤……”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日一战初赢,必须借着这一股士气,再接再厉,才能铸就士兵的信心与战意。” 所有人都知道他双腿尽废,也都知道他病情严重,如果只一战之后就歇息,所有人都会认定他仅有这一战之力。 后果将会导致敌人更大的反扑。 他必须用继续的胜利告诉别人,他韩潇即使是个残废,也能打败他们。 他必须趁着士兵们的士气尚在,连胜数仗,这才能重铸大靖军魂。 他必须将一支有军魂的士兵交到窦士疏手上。 第1029章 必须赢 王安劝不住,晚上便寸步不离地守在韩潇榻前。 夜深时,他听着韩潇咳嗽不止,咳疾比以前更重了。 他还看到韩潇悄悄藏下的帕子,那帕子上沾的血更多了。 他是贴身侍候韩潇的人,如何不知道王爷咳血的事,只是王爷想瞒着他,他便顺着王爷的意,故作不知。 但是,看到王爷病势加重,他除了悄悄躲在暗处抹泪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次出战,遭遇了百坻强烈的抵抗,韩潇利用各种战术,加上他的骁勇作战,再一次漂亮地打赢了这一场仗。 窦士疏跟在韩潇左右,杀得淋漓尽致,在收兵之后,亢奋渐退,这才闻到韩潇身上传来浓烈的血腥味。 窦士疏猛然想到,方才他被敌军围困时,是睿王殿下亲自杀入阵中将他救出来的。 他初上战场,虽然骁勇,但毫无战场经验,好几次被百坻经验丰富的战将引入敌阵之中。还有几次暗箭飞来,若不是睿王殿下及时赶到相助,他情况不容乐观。 难道方才王爷来救他时受了伤? “殿下,您……” 窦士疏的话在韩潇严厉的眼神中吞回了肚子里。 韩潇状若无事,对着靖兵勉励几句,又检查了重要工事,对将领下达任务后,这才策马回营。 但一直紧随在后的窦士疏已经发现了,睿王殿下的座骑被鲜血染湿了。只是那战马通体发黑,不容易让人发现罢了。 军营里,王安已领着御医和内侍焦急地等候着。 在韩潇让闲杂人等退离时,窦士疏执意留了下来,这才发现韩潇身上的伤有多重。在他的肩膀上,竟然一直插着一个断掉的箭头。 韩潇没有给窦士疏其他情绪的时间,让王安敷药,让窦士疏给他讲解这场仗的收获。 韩潇仔细聆听着窦士疏的总结,时不时指点窦士疏在哪一个地方的哪处有疏漏,又点出对方敌将的战术用意。 “你必须得记得,身为主将,首要一点是冷静。不管面临任何事情,身处任何环境,切不可慌乱。你需要时时刻刻保持一颗冷静的头脑与心,冷静地判断战场上的形势,迅速地做出判断。”韩潇指出窦士疏在这一场仗中犯下的最大错误,“当时百坻将领佯退,但你杀红了眼,单枪匹马地就追着敌将过去,你可知道,本王若是晚了一步,你的小命就要交待在那里了。” 窦士疏羞愧地低下头,“殿下,是我没用……” “你又错了!”韩潇凌厉地盯着窦士疏,说:“身为主将,你没有气馁的资格,不管何时何地,你都必须有勇往直前的勇气。哪怕错了,也不能将勇气抛弃。你若是气馁了,你如何带手下的兵?你的气势,就是军队的战魂!” 窦士疏看着韩潇身上的伤,看着因失血过多韩潇显得有些青白的脸,在伤得如此之重的情况下,但在战场上,在士兵面前,韩潇永远是稳稳地坐在马上,挺直着腰背。士兵们只要看到这样气势如虹的主将,就会热血沸腾,悍不畏死地追随着主将出生入死。 “我明白了。”窦士疏的目光逐渐坚定。 韩潇看出窦士疏是真正的明白了,心中欣慰,说道:“你做得很好,也学得很快,只跟本王上了两次战场,就已经是一员悍将了。要不然,百坻不会派出经验丰富的战将引你入彀。” 最令韩潇感到欣慰的是,只要他指点过一次,窦士疏就不会在战场犯第二次相同的错误。 他是天生的战领,有他在,韩潇放心不少。 “明天继续出战,本王再教你一仗。” 窦士疏猛然抬起头,王爷伤成这样,还要出战? 最终,他咬住唇,忍下鼻间的酸涩,“末将领命!” 自韩潇出战之后,一连三仗,仗仗大胜。 万里千云眼看只干上三仗,就折了近一半的兵马,心头大急。 他手下的兵,是从许多部落借来的,折损如此之大,他根本无法与各部落的首领交代。底下的兵因为伤亡太大,开始不服他的命令了。 甚至,他之前派副将与几个小国结盟的事也遭到了拒绝。 先前想着大靖变弱了,这些小国打算跟着百坻一起去大靖抢点肉吃。现在睿王大发神威,将百坻打得连连后退,这些小国就慌了,生恐睿王打完百坻后找他们算账。 当年睿王杀进北蛮,将北蛮一族几乎屠尽,周围国家没有一个不怵大靖的睿王。 大靖一连三胜后,本来这些小国与百坻暗中商量好的结盟也散了,各自明哲保身。 就连观望中的雪山族,也赶紧地将最好的马匹送去平阳城。 万里千云得知这些小国的变化,更加焦虑了。要知道,百坻若真的输了,这些小国铁定会结成联盟,然后将百坻各个部落分食一空。 他必须要赢! 必须得打赢韩潇! 万里千云决定纠集所有的兵力,与大靖决一胜负。 此时,大靖军营里,一片欢乐与希望,但主将所居的民屋里,一片慌乱。 窦士疏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刀,笔直的身姿有些僵硬。他努力让自已跟以前那平静从容地应付前来汇报的将领,他努力冷静地记得睿王交代过的命令,一一颁布下去。 一连三仗,当最后一仗打赢之后,回到住处,韩潇就倒了下去。 韩潇因伤势过重,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主帅昏迷,一旦传扬出去,军心必乱,百坻也会趁机来攻。 窦士疏压下所有消息,派遣最信任得过的御医照顾韩潇,他则尽全力稳住场面,不令前来述事的战将起疑。 “你看,这是什么?” 韩潇见少女朝他招手,他走了过去。 少女指着盘中的东西跟他说:“这是枸杞。这种红的,是红枸杞。这种黑的,是黑枸杞……” “看到这个了吗?这是孜然,可以做药,也是一种非常香的调料……” “给我切些肉片,要切得均匀一点,还要肥瘦相间,我要用来烤肉的。” 韩潇对少女的话有种下意识的顺从,依着少女的吩咐,将肉切成一片片。期间,他时不时地抬头,看着少女在铁架上烤肉刷酱。 第1030章 亡 空气中飘来食物的香气,吸引他看过去,但他的目光全在少女高兴说话的笑颜上。 辽阔的草原一碧千里,他骑着黑色的大马,少女骑着俊逸的白马跟随在他的身后。 风在前面,少女清脆的笑声在外面响起,他纵马草原,蓝天白云,如同一副美丽的画卷。 马在奔驰,他的身前突然多了一副少女的娇躯,他的双手不知何时轻搂在少女柔软的腰间。 少女转过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终于看清了少女的脸—— “殿下,您终于醒了!”王安扑到床榻前,想痛声大哭,又怕被外面的人听见。“您已昏睡了三天。” 韩潇怔怔地望着床顶,心口仍然还有几分梦里火热的余温。他伸手摸着他的心脏,在看清她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得很快,也跳得很热。 那是一种温热人心的情愫。 没有人天生喜欢孤独。 之所以孤独,是因为找不到温暖了。 百坻大军压境,窦士疏再次请战,韩潇摇了摇头,“不,还是由本王出战。” 窦士疏直接跪在韩潇面前:“殿下,御医已经说过……” “御医说本王时日无多了是不是?”韩潇向来冷峻的脸庞浮上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既然时日无多,就让本王在最后的日子里为大靖尽最后一份力量。本王一直怕等不到百坻的绝地反攻,上苍垂怜,终于让本王等到了。” 韩潇自知自已的情况,在出征前就知道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最怕的不是百坻的攻打,而是拖延。 所以,那三场大胜,他拼着再伤之势,也要将百坻逼到险境。 百坻的险境,只是表象。 大靖的险境,才是实情。 在开战前,他就做好了今天最后一战的准备。 又一战开始了,百坻用野蛮的进攻方式杀过来。 大靖经过数年的战乱,一场场战事的消耗,兵力远远不及百坻。更别提,百坻有着最肥最壮的战马。他们的士兵,也比大靖更加魁梧,更有力量。 韩潇坐在马上看到了,一指百坻后方的将军台。“士疏,看到那座将军台了吗?” “看到了。” “跟紧本王,离得越近,我们的胜算就越大。” “末将领命!” 百坻已经响起了进攻的鼓声,韩潇一马当先,领着士兵冲上去。他的眼睛紧盯着将军台,一路砍杀过去。 再近点! 再近点! 韩潇像是冰冷的死神,冷漠地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头。 离将军台越近,遇到的阻挡就越大。 韩潇渐渐地感觉到力不从心了。 一剑将面前的战将砍落,韩潇立住马匹,徒手将捆绑宝剑的布条撕断。 他伸出手,喝道:“弓来!” 背后的窦士疏立即将背着的九石弓拿了出来。 “箭来!” 左副将把铁箭送上。 韩潇弯弓搭箭,对着百坻将军台,拉开九石弓。 一支挟着他十成内力的铁箭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朝将军台飞去,目标直指帅座上的万里千云—— 韩潇胸口气血奔腾,腥味涌到喉间,他强行吞咽下去,“箭!” 右副将把铁箭送到韩潇手上。 韩潇燃烧尽他最后的力量,三箭连发,直指将军台。 万里千云坐在将军台的帅座上,指挥万军。 当破空一箭射来,速度太快,快得他几乎反应不过来。恰好身边的乌一正站在身侧,猛然抱住万里千云,以身躯挡住箭头。 铁箭的力道太大,穿透了乌一的身体,又射进了万里千云的身体。 乌一的这一抱,用生命将万里千云带离半步,使得箭头错开了万里千云的心脏,穿过肩胛而去。 另一箭迅速到来,射在万里千云的发髻上,那强大的力道,直接将万里千云的头皮带走了一层。 最后一箭,万里千云已吓破了胆子,趴在地上躲过了一劫,他身后的侍卫跟被串起似的,被箭杀了两人。 万里千云生起巨大的恐惧,喊道:“收、收、收兵、退、退……” 百坻慌忙撤兵,大靖乘胜追击,歼灭了将近五万百坻士兵。 韩潇直直地坐在马上,目光定定地凝视着前方。 根据他的判断,那倾力全力的三箭,并没有杀死主帅。 可惜,可惜了。 要是在他全盛时期就好了。 一缕鲜血从韩潇唇边落下,他的目光有些涣散。 朦胧中,他看到了少女骑着白马向他跑来。 他缓缓地露出一道笑意,一道温柔的笑意。 在梦里,父皇下旨让她成为他的王妃,只要打胜了仗,他就可以回去娶她了。 她是他的妻子。 窦士疏紧紧跟在韩潇身后,见韩潇的情况不对劲,依从韩潇事先的吩咐,不动声色地将韩潇再回军营。 当王安看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王爷殿下,从身上拿出一封书信来,交给窦士疏。 窦士疏压抑着沉痛的心情,展开书信。 信中写道:一切如故,秘不发丧。 最后,他留给士疏一句私语:士疏,不必为我伤心,我很快活。 窦士疏拿着书信,痛哭失声。 王安袖着手,说道:“窦将军,王爷曾说,百坻主帅若死,大靖危局可破,倘若百坻主帅未死,一切如故,不要透露王爷去了的事情。” “奴婢知道,王爷交代过侍卫首领,倘若他去了,就让侍卫带奴婢回乡下,王爷还给奴婢留了一大笔养老的钱。”王安看着韩潇的目光包含着许多的慈祥,“殿下,奴婢说过,奴婢只要还活着一天,就侍候您一天。奴婢若是死了,魂也跟在您身边。您自个去了,奴婢怎么能放心您一个人走?您是奴婢从小侍候长大的,奴婢离不开您,奴婢更怕下面没有人再侍候您,奴婢怕您冷,怕您孤独。” 王安慢慢地从袖子里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时,扎进了他的心口。 王安含着笑容说:“窦将军,请、请将奴婢葬在王爷左右……奴婢、要生生世世、伺候王爷殿下……” 后史记载,睿王韩潇,于阵前骤发疾而薨,时年二十五。 三年后,睿王去逝的消息泄露了出去,被韩潇吓破了胆子的万里千云得知这个消息后,大笑三声,联合周边数个小国,再次纠集大军进攻大靖。 一年后,窦士疏战死平阳城,平阳城破,大靖亡。 第1031章 庄周梦蝶 韩潇已记不清楚有多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稳了,餍足的睡眠后是身心俱畅,那舒畅的感觉就像灵魂泡在温泉里,起起浮浮。他难得发懒地拉了拉被子,欲再睡上片刻。 耳边传来浅细的呼吸声,他一惊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正躺在他的身旁。 “月儿?” 韩潇下意识地轻唤了一声。 随即,他才醒过神来,刚刚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黑,又冷得令人窒息的梦。 梦里他的双腿失去知觉,梦里的他身边没有月儿,一个人孤独地品尝着寒冷的滋味。 不,这不仅是一个梦,在未遇到妻子月儿之前,他就是孤独地一个人行走在繁华的世间,看尽人间欢笑,唯独他,不知何为欢,何为喜,独自惆怅, 如果一切如同梦里那样,月儿不曾来到他身边—— 韩潇知道,梦里的一切将会变成事实。 那是虽然是一个梦,但也是一个真实的人生。 回想梦中的寂寥,如今的幸福,韩潇怔忡间,不由生出些错觉来。仅仅是幸福的他做了一个荒凉的梦,还是冰冷至绝望的他,做了现在这个幸福的梦? 韩潇侧过头,望着妻子娇美的睡颜,唇边自然而然地泛起笑容。不是梦里的,不是未识月儿前因为笑得太少,而唇弧僵硬,而是自然而然地笑了。 他单手支着头,温柔地注视着,成亲十几年了,但妻子的眉眼他怎么看都看不够。每看一次,胸口处都会生出满得塞不住的柔情。 他低下头,轻轻地在妻子额头亲吻了一下。 一下不够,他又轻轻地吻了下。 一下又一下,夏静月终于被他扰得从好梦里醒来,揉着迷蒙的眼睛,“怎么样?” 往常她醒来时,韩潇就已上朝去了,这会儿怎么还懒在床上? 韩潇伸出手搂住夏静月,在她耳边轻轻地唤着:“月儿。” “嗯?” “月儿。” “嗯?” “月儿、月儿、月儿……”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妻子的名字,声音带着初醒后性感而又慵懒的沙哑,还包含着浓烈的情绪。 夏静月觉得韩潇有点怪怪的,“阿潇,你怎么了?” “我想抱抱你。”阿潇低低地叹息说,双手抱紧怀里的妻子。 夏静月不由轻笑了声,“都抱了十几年,老夫老妻了,还没腻吗?” “不腻,永远都不腻。”韩潇抱着夏静月的双臂紧了紧,微哑的声音在她耳畔说:“月儿,我冷。” 梦里的他,每天活在没有人气,冰冰冷冷的世界里。死了,既不感到悲欢,也没有多少难过。仿佛活了一生,都不知道自已是为何而生,更不知道生命的意义在何处。 夏静月终于察觉到韩潇的不对劲,连忙把他的一只手拿出来,搭在脉上诊着,“我看看,你该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韩潇看着夏静月紧张地样子,头埋在她优美的颈项中,低低地笑着。 有这么一个时刻会紧张自已的人,哪怕夜再冷,心也是暖的。 他现在的心,就是暖融融的,很舒服。 韩潇舒服地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夏静月纤长的手指,根根白润如葱白一般,他心生喜意,用另一只手握着妻子的手指,一根根地把玩着,爱不释手。 “别捣乱,我在诊脉呢。”夏静月正纳闷着,这脉相也没有问题,阿潇怎么就发冷了? 照理来说,她将韩潇的身体调理得比牛还壮,想生病都不容易。加上她给韩潇做过一次大调理,清除了他体内所有的隐患,后来又吸收了本命血蛊的精华,他的武功直接突破到另一个没有人能达到的层次。 以韩潇现在的身体,已是不惧寒暑,百毒不侵了。 韩潇也在看着他的手,他的手臂,他的身体,在以前是有很多很多的伤疤。后来经过妻子的调理,不仅累累的伤痕没有了,体质也增强了许多。 现今和梦里,有两次对百坻之战。在现今,他有健康的体魄,更在妻子的调理之下,实力强悍,使一把九石弓跟小孩玩玩具一样。 而在梦里,他的身体一直在亏损,隐疾甚多,到最后的那三箭,不管是杀伤力还是距离都差太多。 如果换了现在的他,视线之所在,就是箭之所至,根本不用杀近将军台才能放箭伤敌。 夏静月确定韩潇身子安然,又见他有些无赖的样子,好气又好笑。“大清早的闲着没事糊弄我,你呀,越活越像霂儿。皇上,您该上朝了。” “今儿朕不想上朝。”只想与她在一起,就这样,搂着她,抱着她,听她说话,听她笑。哪怕她恼了,他心里也是满满的欢喜。 夏静月看了下时辰,已经不早了,再不起来,两个混世魔王就要造反了。她拿开韩潇的手,下了床榻。 韩潇挽开帐帘,单手支着头,看着妻子走到妆台前,拿着木梳慢慢地梳理着长及腰间的长头。 洁白的玉梳在乌黑发亮得如绸缎般的长发上滑落,像是笔尖游走在水墨画中,说不出的好看。 看着妻子慢慢地盘着发髻,对镜妆扮,韩潇只觉得这一幕比泡在温泉里还更舒服,更愉悦。 那个梦里的他,最渴望的,就是现在这样,每天醒来,至爱的妻子在身边,看着她娇嗔笑恼,看着她梳妆穿衣。 对他而言,是每天最平凡的事,但对梦里的他,对曾经的他而言,是不敢去想的幸福。 夏静月透过镜子,发现韩潇一直盯着她看,回过头,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只道他在烦恼着朝中的政事,便没有询问。 盘好发髻后,夏静月在妆奁的盒子中挑了一支凤钗插在发髻上。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以前她不打算去药园的时候,她会精心地打扮一下,插上最精美的头饰,穿上最繁美的衣服。 但自从两个混世魔王逐渐长大,她就再也顾不上精致了。不是命妇朝拜的日子,她就尽量往简单里打扮。 换好简便的衣服,宫女已捧着漱洗的盆子进来。 第1032章 小韩霂 夏静月与韩潇都不喜欢内室让他人进来,他们只乐意夫妻二人在内室聊着说不完的话,做着亲密的事,内室是属于他们夫妻二人的世界。所以,宫人只能在外面等候着。 漱洗过后,夏静月正要让人传膳,听到外面一阵啷啷哐哐的声音,又一阵阵瓷器落地的声响,顿时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外头闯下祸的一个小人影叟的一声没了影儿。 夏静月看着一地的碎瓶子,又看到殿中角落有一道小影子在游走,定晴一看,立即叫道:“谁弄了一条蛇进来?” 王安匆匆地带着几名内侍进来,叫道:“快!快把蛇抓了。” 夏静月问王安:“刚谁抓了蛇进来的?是嫣儿,还是霂儿?” 王安搓着手,陪笑说:“娘娘,小孩子总是不懂事的,慢慢教,慢慢教啊。” 夏静月被王安气乐了,“他们都被你宠成混世魔王了,还要慢慢教?王总管,你下次再带他们去抓蛇,本宫把你们一起扔蛇窟里。” 王安解释说:“这不,民间说,秋风起,三蛇肥,皇太子听说这时候的蛇最肥,好吃,特意带人去抓了几条来尝鲜。小孩子嘛,都是馋嘴的……” 夏静月觉得王安的歪理越来越多了,当初刚生下小葡萄嫣儿,王安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后来生了霂儿,更是宠上天了,宠得毫无原则。 夏静月带着恼气回到内室,见韩潇起了,正在穿衣,拿了外袍过去,说:“阿潇,这两个孩子你得管管,先前说挖老鼠,结果把好好的一座宫殿给弄塌了。上个月十五那天,是外命妇入宫朝拜的日子,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蜂窝,把人给蜇着了。” 韩潇想到两个可爱的孩子,不由笑了笑,说道:“那座冷宫年久失修,塌了正好,推平给你做药园。至于那个蜂窝,早弄下来早好,免得养大了,跑出更多的蜜蜂来蜇人。那几个不小心被蜇的外命妇我不是给她们的夫君升了一品吗?她们高兴得恨不得再让蜜蜂蜇一下。” 夏静月突然不想跟韩潇说话了。 宠孩子最没原则的人,就是他了。 韩潇用过早膳之后,去英武殿处理政事,看到一张折子,不禁又想到做的那个古怪的梦。 这份折子是皇陵那边递上来的,康郡王打着顾幽忌日的借口,要进皇陵去祭拜。 皇陵的人自然就放了康郡王进去,哪晓得,康郡王将人摒退后,就举着锄头掘顾幽的墓,口中喊着要让顾幽这个贱女人暴骨荒野。 韩潇知道这件事后,让人把康郡王押回宗人府去,再使人给顾幽的坟墓修缮好。 韩潇微微怔忡了起来,想到在那个梦,六弟的下场,以及现在六弟的情况…… 真是一场冤孽。 六弟为了皇位,不惜败坏顾幽的清白,让顾幽不得不嫁于他。顾幽嫁入康王府,六弟非但不珍惜反而只有利用。这就罢了,还让顾幽连失几子,最后中毒绝望自尽。 六弟最后,被顾幽下了一招阴狠,以致不能人道。 韩潇再次相信那个梦,不仅仅只是一个梦,兴许是另一个世界的真实缩影。所以,顾幽才那么恨六弟,将他毁容致残。 想到梦里每个人的结果,韩潇心中一阵窒息,他站了起来,大步往外头走去。 他一路往后宫走去,却没有在寝宫看到夏静月,问起宫人才知道她去了药园。 “阿潇,你看看。”夏静月捧着一萝盖的东西向韩潇走来,秀美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你瞧瞧,都成这样子了。” 韩潇低头看去,一堆红枸杞和黑枸杞混在了起来。红的红,黑的黑,颜色极为鲜明。 韩潇仿佛看到梦中梦到的一幕,亦仿佛看到年少时候的他与她。 他低笑着,向她走去,捏了捏她的脸。即使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她和以前还是没有什么区别。“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除了你的宝贝儿子和女儿,谁敢动我的药房?他们玩腻了蛇,现在学人看病抓药呢,把我药房里的药都混在一起了。”其他的药材倒罢了,其中有一份是她用了各种办法弄来的原始青霉素,她试验到了紧要关头,被两个混世魔王洒到一些草药上了,弄都弄不回来。 韩潇想起夏静月跟他提过的事,如果真能把那什么素弄出来,对大靖的医学发展有着重要的历史意义。 韩潇终于恼了,“这两个家伙,我不是警告过他们,宫里哪里都可以玩,唯独不能进药园和药房。” “都怪你把他们宠得无法无天,守着药园药房的宫人都不敢拦他们。” “我这就去教训他们。” 韩潇在御花园找到他那调皮的小儿子,小小的人儿正蹲在草地上,拿着小锄子在挖土。 小家伙弄得一身的泥土,玩得正高兴。 韩潇皱眉看着这个泥娃娃:“霂儿,你在做什么?” 听到父皇的声音,小韩霂将锄头一扔,迈着小短腿朝韩潇跑去,“父皇!父皇!” 往前一抱,抱着韩潇的双腿,仰着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像夜空最闪亮的星星。 看到这双与妻子相似的眼睛,韩潇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没了,他看着被小家伙抓得脏兮兮的龙袍,苦笑地摇了摇头。算了,反正衣服都脏了。 弯腰将儿子抱起来,他拿袖子抹去儿子脸上沾的泥,“你在挖什么?” “挖草药。”小韩霂抱着父亲的脖子软软地说道。 韩潇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哪里是药?分明都是草。处处被小韩霂挖得东一个小坑,西一个小坑。“你要想玩就让宫人挖去,何苦弄得脏兮兮的。” 小韩霂现在的年纪正是最喜欢学大人的时候,他奶声奶气地说道:“儿臣看到母后也在园子里挖药,儿臣要挖了草药送给母后,让母后高兴。是父皇教儿臣的,要孝顺母后。” 儿子这么乖,韩潇龙心甚悦,早把要教训这个臭小子的来意给丢九霄云外去了。 第1033章 娇妻爱子 韩潇带着洗干净后,白白嫩嫩的儿子去给夏静月道歉。 小韩霂睁着一双明净水润的大眼睛,走到夏静月面前,声音又软又糯:“母后,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夏静月心里明明被儿子萌化了,但脸上还是故意板着,坐在椅上,问:“你知不知道,母后在生气?” 小韩霂扑到夏静月身前,拉着夏静月的袖子,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母后,您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要生气呢?” 这小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说起甜言蜜语来,无师自通。 小韩霂向夏静月勾了勾手指,小声说:“母后,您低下头来,儿臣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 “哦,你竟然知道很重要的事?”夏静月便弯下腰,看着儿子越凑越近。 小韩霂在夏静月脸庞上轻轻地亲了一下,然后用他漂亮的眼睛很真诚地看着夏静月说:“母后,儿臣爱您。” 这小子! 哪怕有再多的恼火,在儿子萌哒哒的眼神中也得消散了。 韩潇看到母子二人其乐融融的情景,含笑离开了。 夏静月将儿子抱了起来,放在膝盖上,看到他的小指甲上沾了些泥土,拿着帕子沾了水小心地给他抹干净。 孩子是天使,也是魔鬼,他乖乖巧巧的时候,觉得怎么爱也爱不够。但他若是调皮捣蛋起来,又恨不得抓过来把他的屁股打成几瓣。 夏静月把儿子抱到药园的亭子里,那里正放着一条刚捕来的蛇。 “霂儿,你知道母后为什么不让你玩蛇,玩老鼠吗?” 小韩霂眨了眨眼睛,说:“脏。” “对,脏,非常非常的脏。这些东西里面,长有许多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小虫子,你若是跟它们玩,小虫子会钻进你的身体里,然后吃你的血啃你的肉。” 为了让两个孩子意识到严重性,夏静月特地找了一条长满寄生虫的蛇。 她让儿子站在一边,戴上一双手套。 这会儿,天福公主韩嫣也被宫人带了过来。 随着渐渐长开,韩嫣的相貌越来越好,弯弯的柳眉,总是带笑的眼睛,看上去,是个文雅不过的女孩。 可只有熟悉韩嫣的人才知道,这女孩子有多大的胆子。用夏静月的话来说,就是明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也要爬上天钻入地的人。 “母后。”韩嫣敛袖上前,给夏静月福了福身。规矩与礼仪,样样完美得让人挑不出刺来。 但身为母亲,夏静月哪不知道,这个孩子,越是文静的时候,就代表她闯的祸就越大。 想到这个孩子把药房弄得一团乱就跑出宫玩了,也不知道又闯下什么祸事,夏静月有些头痛,但眼前先讲寄生虫的事。 她用刀子将蛇剖开,再用镊子将细细的寄生虫夹出来,放下纯白的瓷盘里。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蛇腹中寄生虫的一种,比较大的一种。这条蛇的肚子里,还有许多肉眼看不见,但一直在啃食蛇血蛇肉的小虫子,密密麻麻的,数都数不清。” 两个孩子显然没想到在蛇的肚子长有这么长的虫子,他们甚至看到,蛇腹里面还有在蠕动的小虫子。 韩霂吓得抱住姐姐韩嫣,声称再也不敢去抓蛇了。韩嫣平时虽然胆子大,但看到这一幕,也是冲击不少。 夏静月明知道会吓到两个孩子,但还是让他们站在这里,将寄生虫的危害讲了一遍。 有些寄生虫,即使在医疗水平发达的21世纪都难以治疗,何况在大靖现今的条件。夏静月身为医者,见过太多医患痛苦的情景,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宝贝,她情愿让他们害怕,也不想让他们后悔莫及。 经过这一节课,韩嫣年纪稍大,素来胆子大,缓了半天后倒是没受到多大的影响。但小韩霂年纪小,被吓得不轻,晚上啼哭不止。 看到儿子泪汪汪的样子,夏静月又心疼得后悔起来,抱着儿子哄道:“乖,别哭,母后就在这里陪着宝宝,不怕不怕。” 小韩霂抱着夏静月的脖子,含着两眶水汪汪的眼泪说:“霂儿今晚要跟母后一起睡。” 自从他懂事以后,讨厌的父皇就不让他跟母后一起睡,他想跟香香的母后一起睡,不要父皇。 “好好好,咱们一起睡。”夏静月把小韩霂抱到床上,轻轻拍打着被子,哄他入眠。 小韩霂闻着母亲熟悉的味道,听着母亲的轻轻哼唱的歌谣,慢慢地睡着了。 等韩潇处理完政事回来,就发现大床中间多了一个小家伙。 韩潇坐在床前,看小家伙睡得不安稳,便问起缘故。夏静月便把白天的事情给说了,“本就怕他惊着了,给喝了碗安神汤,没想到小家伙吓实了,一直在哭。” 韩潇端了碗茶,慢慢地喝着,低头看着妻子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年幼的儿子,这一幕,暖得让他眼眶微湿。 小韩霂占到便宜后,一到晚上就含着泪要睡在母亲身边,夏静月知道小家伙的小心眼,但儿子香香软软的来撒娇,哪心硬得起来?就带着他睡了几天。 直到韩潇受不了这个打扰他夫妻二人世界的小家伙,强行将他抱回旁边的侧殿。 虽然他平时他最宠孩子,但跟妻子一比,都得往后退。 夏静月刚洗过头,一头长发浓密乌黑,不容易干。韩潇将儿子抱走后,回来看到了,拿了件衣服披在夏静月身上,又拿过她手上的巾布,给她慢慢地拭干头发。 “你有心事?”烛光下,夏静月的眼睛仿佛带着柔光一般,温柔地看着他。 韩潇笑了笑,“怎么突然这样问?” “这几天你都怪怪的,不是心里有事是什么?”做了十几年的夫妻,枕边人的异样如何逃得她的眼睛?先前以为是朝中之事,夏静月向来不参与朝政之事,便没有多问。但见韩潇这几天都在走神,还常常目光随着她走,她便猜是私事。 除了初成亲的几年,两人你侬我侬的,时时会黏在一起外,这些年都是各自忙碌的,甚至少见他像新婚那会儿总是缠着她。 第1034章 是因,是果 韩潇见指间的长头干了,将巾布扔到一边,将妻子打横抱起放到床上。 他躺在妻子身边,盖上被子,伸手将妻子搂在身前。低下头,轻轻闻着妻子发间好闻的味道,淡淡的花香,让他眷恋至深。 “我做梦了。”他闭着眼睛,吻了吻妻子的发丝。 夏静月侧过头,伸手搂着他的脖子,额头抵在他的额间,“做噩梦了?” “嗯。”他闭着眼睛,住她的脖子蹭了蹭,像一只慵懒的猫儿。 夏静月倒是没有笑话他一个大人被噩梦吓着,这个男人素来坚强,极少见他脆弱的时候,这个梦影响了他这么多天的情绪,显然不是个平常的梦。 她像拍着霂儿一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说:“不怕,有我在。” 韩潇突然睁开眼睛,伸出手指轻抚着妻子的眉眼,“你不在,你抛弃了我。” 夏静月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有点像小韩霂犯傻的样子。 韩潇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下巴轻轻地蹭着她的发丝,低沉的声音慢慢地讲起了那个冰冷的梦…… “这些天,我想了又想,那应该是一个真实的梦,如果没有遇到你,后面的事情就是我本该的人生。月儿,感谢上苍把你送到我身边。” 夏静月听完韩潇说的这个梦之后,一直在发呆。 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夏静月的确是刚刚断了气。 如果她没有过来,夏静月的确是与她的母亲前后脚去逝的。 夏静月回抱着他,听着他急促的心跳,轻轻闭上眼睛。如果她没有救下他,没有替他治好腿疾,没有帮他治好隐患,他会过得多苦? 因为深深爱着这个男人,所以她心疼得不能自已。即使那只是他的一个梦,可她听后,心痛不比他轻多少。 韩潇低低地说:“这几天,每每想起梦里,顾幽说你死了,没有来京城,我心里就像被挖了一块,空空荡荡的。月儿,做了那个梦后,我才知道,没有你的人生,是何等的无趣。能够像今天这样拥抱着你,是何等的幸福。” 夏静月在他怀里轻轻地笑着,眼角泛着泪光。其实他是知道的,他那么聪明,又是那么理智的人,夫妻这么多年了,如何会察觉不到她的来历异常? 一个养在乡间的普通村姑,如何会有一身超越这个时代的医术? 她不是这里的人,所以她的思想,她的言论,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必是与大靖的女子不同的。 他猜到了。 正是因为他知道,他才会被那个梦所困,有点走不出来。 夏静月靠在他的胸口,轻轻地说着:“我是夏静月,但又不是夏哲翰的女儿。我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为何,会重生在那个跟我同名同姓的小姑娘身上。” 她徐徐地讲着她上一世所在的地方…… 感受到韩潇的手越抱越紧,仿佛她下一刻会离开似的,她抬起头,在他唇上吻了吻,“亲爱的,既然我来了,就是因,今天我们在一起,就是果。再也不会有第二个结局了,如果有,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愿陪着你。” 哪怕是地狱,只要你在,我也愿往。 韩潇双眼熠熠发亮地盯着她:“月儿,若有下辈子,你还嫁给我,好吗?” 夏静月笑着,眸中含泪,“好,若有下辈子,我仍然爱你。爱你,超过我的性命。” 他害怕失去她,她何尝不是如此? “我喜欢听你说那三个字。”韩潇双手撑在她两侧,双眼发亮地看着她。 她摸了摸他下巴冒出来的胡渣,“哪三个字?” “亲爱的。” 她扑哧一笑,他这样喊她,她也很喜欢很喜欢。 这一夜,夫妻二人半夜私语,半夜激情…… 经过那一夜讲开后,夏静月与韩潇的感情又深了一层。 身为大靖的一国之母,夏静月既要跟进医术的事,又要管着众多外命妇,每个月初一或者十五还要接受外命妇的朝谒。 大靖的官员归于皇帝所管,而这些官员的母亲、妻子,凡是有封号的,都归皇后来管。 这些命妇若是起了纠纷,或者犯了法,首先是要先报到夏静月这边。查明犯法的,先剥夺封号,然后才交给负责刑法的衙门处理。 还有一些诰命夫人,或者超品的国公夫人之类,倘若她们之间起了争执,夏静月也要视情况召进宫来询问下。能帮着和解的,就要帮着和解。 总之,一国之母,就是帮着一国之君搞定官员们的家眷。 韩潇能打造一个太平盛世,背后离不开夏静月的默默付出。 韩潇在位期间,夏静月将大靖的医术推到另一个高潮,同时,她将医行发展的经验,借鉴到其他行业中,使得大靖各行各业进入历史中最好的发展阶段。同时,大靖的繁荣发展,给韩潇带来的声望也是有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夫妻二人,在大靖谱写下一段神话般的传奇故事。 在韩潇退位于儿子韩霂时,朝中百官与民间皆上书挽留,希望韩潇在帝位上一直坐下去。 但是,韩潇见妻子为他劳神劳心几十年,双鬓已生白发,早生退意。而且大靖的一切都走上了轨迹,儿子韩霂又一直被他带在身边,参与了种种改革。 儿子的聪明不亚于他,他相信儿子能管理好大靖的江山。 “这江山,迟早是要给孩子的,迟给和早给,都一样。”韩潇在窦士疏来劝时,这样说道。 窦士疏是看着皇太子长大的人,自然知道皇太子的能力不差,但他追随韩潇大半生,现在韩潇要退位,他心头难免惆怅。 两个少年时是好友,曾经一起上过沙场,又同朝为君臣,感情非同一般。 窦士疏说道:“皇上若是执意要退意,臣亦打算将侯位交给犬子。” 韩潇哈哈笑道:“朕同意,咱们为大靖打拼了大半生,是时候去过一段属于自已的人生了。” “皇上退位后,打算做什么?” “不做什么。”韩潇的神色有些忧伤,“朕想带着皇后,游遍大靖的山山水水。这些年来,皇后为了支持朕,辛苦劳累,朕欠她许多。” 第1035章 少年夫妻老来伴 韩潇一身武功天下无敌,内力已达到常人不能及的层次,即使已过花甲之年,仍然满头黑发,看上去,像是三十出头的人。 夏静月擅长调理,年龄比同龄人年轻二十多岁,与韩潇站在一起,也没见苍老。但是,在健康上,她就远远不如韩潇。 对于大靖,韩潇已做到了能做到的责任,他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韩家的列祖列宗。但对于他的妻子,他欠下的太多了。 他们相识于少年,那时,他身体不好,她就已经陪伴在他的身边。 他要上战场,她陪着他,迎着大雪纷纷一起去了平阳城。 他在前面打仗,她紧跟在后面救治伤兵。 不管他身在何处,只要他回头,总能看到妻子默默支持的身影。 文人学士都在歌颂他登基后的伟业,称他是烁古耀今的一代圣君,可谁又知道,为了他的这一份帝业,她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他要改革,就需要无数的钱财,那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窟窿。 她用尽各种办法,发展大靖的行行业业,给他创造了无数的财富,也在侧面上,给他的改革带来了正面影响,用事实说服了怀疑改革的保守派。 她为他养儿育女,将一对孩子教得识礼节,明事理。 她谨记皇后职责,给大靖的命妇做了一个极好的榜样。他若在朝堂与臣子发生矛盾,她会在后宅帮他缓解君臣关系。正因如此,有她帮忙稳定后宅,在他为帝这些年来,很少发生君臣离心的事。 她是成就他一生的女人,她为他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而他为她做的,却太少了。 少年夫妻老来伴。 他老了,她也老了,就把这天下交给年轻人吧,他就陪着他的老伴,该玩就玩,该乐就乐。 相较于韩潇登基时,先帝为了造势,办了一场隆重的禅位仪式。而轮到韩潇禅位时,他仅仅下了一道召告天下的诏书,就将帝位让给韩霂了。 当新帝登基大典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时,已经成为太上皇与皇太后的韩潇夫妻悄悄出了京城。 岁月无情,在它面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 即使夏静月擅长保养,但脸上也长了几道皱纹。然而因为过得充实幸福,年老的她反而比年轻时多了几分从容与温和。 她挑起车帘,望着京城的方向,听着一阵阵的鼓声、钟声传来,目光微微地凝了下。 放下帘子,她问车内翻看书籍的韩潇:“今天是霂儿登基的日子,你真的能放下心来?” 韩潇向夏静月招了招手,放下书籍,斟了一杯温茶送到夏静月手上,“你呀,儿子都已经当爹了,还为他操心做什么。打他出生,我就立他为皇太子,十岁之后,抱到朝堂上听政,十五岁开始,帮着处理政事。到了二十岁,他就能独挡一面。倘若不是为了将改革的事做个尽善尽美,我早就把位置禅让给他了。” 见妻子还有些放心不下,韩潇只想往后与妻子过二人世界,可不想妻子再惦记那臭小子,不,以前的臭小子,现在是个臭小老头了。“若不是你说孩子太早成亲对身体不好,让儿子和孙子都要晚婚,如今,霂儿都能当爷爷了。他那么大岁数了,会照顾自已的。” 虽然平时看上去,韩潇最宠孩子,对孩子也最没有底线。但是,跟妻子一比,都得往后排。 而平时看上去,最来严厉的严母夏静月,反而脸上严肃,心里最宠孩子。跟孩子一比,有时韩潇都得往后靠。 所以,韩潇早就吃味了。好不容易做了甩手掌柜,立即带着妻子离京,省得被一群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给缠上来,影响他们夫妻二人的浪漫生活。 “这倒是。”夏静月在韩潇的劝说下也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也自有另一半照顾着,她照顾好她的老伴就是了。 这一路上,韩潇斟茶倒水的,别提多殷勤了。哪怕夏静月多走了几步路,也扶上扶下的。 夏静月忍不住笑骂他:“我腿还能使呢,怎么就要你又搀又扶的。” 韩潇低头见妻子鬓边的白发又多了几根,眼眶微热,说:“我就喜欢扶又怎么了?” 夏静月忍俊不禁,方才他看她鬓边的眼神,她都瞧见了。 “你是不是又悄悄数我的白发了?”夏静月好笑地说:“我都六十多了,有白头发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韩潇只摇头不语。 夫妻二人慢慢从林间走着,踩在软绵的草地上,夏静月握着韩潇的手,说:“我的身子算好的了,六十多岁的人了,还常常爬山下河,能跑能跳。你看京城那些跟我这个年纪的老太太,才走几步就开始喘了。” 大靖即使进入太平盛世,人均寿命也只有五十岁,夏静月这个年纪已算得上长寿了。 不过,她擅长调养,又习武,就算再过十年,也是个能走能跑的老太太。 只不过,跟韩潇是没法比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韩潇总觉得她也像京城里的那些老太太一样,动不动就会喘,得时时扶着。要不是夏静月坚决要求去平阳城看一看,韩潇绝对不愿意带她去那么远,以及偏僻的地方。 一路上,韩潇只要有时间就拿出书来翻看,开始时夏静月以为看的是他素来喜欢的历史或者兵法书,直到有一天看到韩潇拣了几样药材,又从经过的农家买了只老母鸡,才知道他在研究养生汤。 夏静月坐在椅子上,阳光暖暖地晒在身上,笑眯眯地看着韩潇在河边宰鸡,然后生火煲汤。阳光暖得让人醉,夏静月慢慢地打起了瞌睡,靠在椅上眯上了眼睛。 韩潇加了柴火后,看到夏静月睡着了,到马车上拿了件薄薄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她总说她身体好着呢,说比年轻时候没差多少,但韩潇如何会信?若换了年轻时,她忙上一整天也不带累的,还能跟着他胡闹。然而现在,就坐了那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了。 第1036章 一夜白发 有些东西,即使外表看不出来,但精力已经远远不如当初了。 韩潇一边看着火,一边翻着书。 妻子擅长医术,几十年耳濡目染下来,他也多少懂得一些药理。据说养生汤极能养人,他就开始琢磨着给妻子滋补身子,让妻子再陪他几十年。 不,再陪几十年也不够的,他希望能生生世世地和她在一起。 韩潇压下所有的情绪,仔细看着火,这道黄芪鸡汤,加了红枣、枸杞,补气又补血,还能增强体质,最适合女人喝。 韩潇带着夏静月出京,其他的没有多带,唯独药材带了一整车。特别是能用于煲汤的药材,品种齐全得简直可以开一间小型药铺了。 待夏静月一觉醒来,鸡汤也煲好了,接过韩潇递过来的汤,她看到汤上面的一层鸡油也被他细心地撇去了。 鸡汤入口清甜,夏静月抿了一口,含笑看着他:“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 韩潇高兴说道:“你喜欢喝,我就天天给你做。” “你天天做,我就天天喝。”夏静月说。 韩潇却又说:“这汤太过滋补,不能天天喝,得隔些日子喝一次。除了滋补汤,我得再学点什么汤才好。” 抱着养好妻子的这个念头,韩潇又钻研起其他的汤水来。 平阳城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繁华程度不比京城差多少。平阳城的孜然和枸杞不仅销往中原江南地区,还远销他国。 走在平阳城的街道,能看到羌国、米勒等国的行人,也能看到各个国家的小食和风俗。 平阳城是一座极具有包容性的城市,在这个地区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人们安居乐业,过得非常富贵。 可谁能想到在四十年前,这个地方的人们连饭都吃不饱,人口远不到现在的十分之一。 走在平阳城的大街小巷,这里还流传着当年太上皇三箭定乾坤的故事,也流传着皇太后带着女子兵团大破百坻包围的故事。 每一家做枸杞、孜然买卖的商人都在称赞,这一切都是当今皇太后的功劳。 韩潇带着夏静月到了平阳城生意最好的一家烤肉店用午饭,听着食客们眉飞色舞地讲着皇太后的故事。 他低声对妻子说:“在平阳城,你的故事比我的多得多了。” 说起太上皇,只有三箭定乾韩的故事,但提起皇太后,故事就多了去。不说枸杞与孜然,光她带领的女子救护队的故事就够讲上三天三夜的。 因为,夏静月到平阳城后组织的女子救护队成员,大部份是平阳城与雪山族的少女,这些少女如今都做奶奶了,她们的儿子孙子基本上都生活在平阳城。 他们是听着母亲或者奶奶讲当年皇太后的风采长大的,对当年的激情岁月有着神一般的向往。 更重要的一点是,女子救护队后来虽然解散了,但她们从夏静月那里学到的医术,救了许多的百姓。 “听说这家烤肉店的老板是个瘸子。”一旁的食客低声说。 “嘘!说话小声点,老板的脾气可不好。” 夏静月与韩潇吃完饭后,本要去找老朋友赫连凤敏的,她就住在平阳城里。 可没想到,赫连凤敏跟着夫君去了阿迪国。 赫连凤敏喜欢漂亮的宝石,年纪一大把了,也要每隔几年出去一次,去寻找最漂亮的宝石。 夏静月只得遗憾地离开,想着下一次有机会再来找赫连凤敏。 世事无常,没想到下次夏静月想来平阳城的时候,赫连凤敏已经去逝了。 夏静月跟着韩潇游尽了大靖每一处的山山水水,他们仿佛回到年轻的时候,回到曾经走过的地方,一切好像就在昨天。 为了让妻子能一直健健康康地陪着他,韩潇不惜放下身段,学会许多的东西。 然而,妻子头上的白发还是一天一天地增多。当他的头上开始出现一根白发时,妻子头上的头发全白了。 这时候,他们少年时认识的一些老朋友都逐一去逝了,就连他们的儿子韩霂也老了。 夏静月过了九十大寿后没几天,突然病倒了。 这一病,她足足昏迷了两天。 这两天,韩潇寸步不离地守在夏静月床前,不吃不喝。 外头狂风暴雨,夹杂着雷声滚滚,仿佛要将整座宫殿毁灭。 韩潇将夏静月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月儿,你答应过我的,要帮我办九十九的大寿。你还说过,这一辈子没有真真正正地给我做过一身衣服,要亲自为我做一件寿衣,让我在九十九的寿辰上穿。” “月儿,你还说要去南霖一趟,要去看那里水,要吃那里甜美的水果,还要去看清羽表弟。对不起,我骗了你,清羽表弟在几年前就去了。那会儿,继初雪去逝后,初晴也去了,你心情低落了很久,又病了一场。我担心你又为清羽难过,就瞒下这件事。” “咱们都老了,认识的老朋友一个个的离开了,每离开一个,你就会失落好些日子。你每次失落的时候,我亦在难过,因为我更怕你哪一天就离开了我。” “他们都走了,这世上只留下我和你。你不要离开我,再陪着我好不好?你若是走了,我会孤独的。月儿,你不是最怕我孤独的吗?你怎么能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伶伶的?” 在一声声惊雷中,在韩潇的低低喃语中,夏静月终于睁开了眼睛,眼中含着泪光。她伸出手,轻轻落在他的发间。 原本只有少许白发的他,不过两天时间,已然全白了。 “人终会有分别的时候,阿潇,若是我哪天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已。若是觉得孤独,让孩子们陪陪你。” 韩潇原本干涩的眼眶骤地涌起一股热意,他这一生,极少流泪。尤其是成年之后,仅有过的落泪,都是为了她。“我不要他们,只要你。” “傻瓜,他们都是我与你的血脉。” “但他们都不是你。” 他们是他与她的血脉,但哪怕这些孩子长得再像她,都不是她。 他是因为爱她,才喜欢那些孩子。 第1037章 当花开满山时 病好之后,夏静月就不爱到处走了,一直留在原睿王府休养。 她每天只做一件事,就是为韩潇做一件衣服,希望他在九十九大寿时能穿上它。 人老了,眼神也不好使了,夏静月做得很慢,一针一线慢吞吞地缝着,经常还把手指给戳出血来。 这件衣服,她足足做了两年才做好。 秋天的风带着秋叶飞飞扬扬,蓝蓝天空如同一面美丽的镜子,那白云就是镜子边上漂亮的花纹。 韩潇带着夏静月来到华羽山庄,这座山庄,他们有近二十年没有来过了。 旧地重游,夏静月看着山庄里的一景一物,跟她十四岁那年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让她几疑回到十四年前。 她转过头看着韩潇,韩潇正在看她,问:“喜欢这里吗?” 夏静月点了点头,“喜欢,很喜欢。” 这里有他们年轻时候美好的回忆,即使二十年没来了,夏静月对这里一景一物仍然熟悉无比。 夏静月走到那棵古榕树下,抬起头,笑道:“你看,这树还是那样的茂盛,跟那年一模一样。那会儿,你和法明禅师在这里下棋。” 也是那会儿,她才知道这个表面冷酷的男人是个喜欢吃甜食的。为此,成亲之后,她学会了做很多种甜品。 年轻的时候,她为他学做甜品。 年老之后,他为她学煲养生汤。 夏静月听着古榕树在秋风中簌簌的声音,思忆慢慢地回到过去。 韩潇走上前,握着夏静月的手,让她依靠在他身上,免得她站久了腿累。 前几天,夏静月大病一场后,突然莫名地好了,人也精神了。 韩潇知道,这是她最后陪他的日子了。 于是,他带着她出了宫,来到这片有着他们少年时候记忆的地方。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韩潇知道来对了。 “这些年来,能走动的时候,咱们都出京游玩去了。近几年咱们走不动了,又一直在原睿王府休养,不知不觉的,都二十年没来了。” 在两年前夏静月大病之后,韩潇就想带着她过来,可当他到了华羽山庄时,发现没有多少熟悉的影子了。 于是,他用了两年时间,慢慢地将它恢复到当初。 夏静月感受到了韩潇为她所做的一切,“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韩潇将夏静月拥入怀中,笑道:“当年你是在这里给我治病的,又是在这里,我发现自已喜欢你。” “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夏静月有些讶异,年轻时候,她跟所有年轻的女人一样,喜欢问丈夫是什么时候喜欢自已的。 然而男人不是闭口不言,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怎么哄他都不肯说。 不曾想,他现在倒是自已先坦白了。 “我应该在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你了。”韩潇徐徐说道:“兴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第一次见面?”夏静月没有记错的话,那会儿,她连他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只是在进京的路上,发现他伤得很重,又被人追杀,看着怪可怜的,于是救下了他。 “是啊,平生见过的唯一一个没羞没臊的女子,能不记忆深刻吗?”回想当初,韩潇有些忍俊不禁,说:“初一见面,你没看清我的样子,倒是先把我的衣服扒了,又将我摸了一遍……” “我那是检查。”夏静月力表清白,“我是个大夫,病人为重,在我眼里,没有男女之别。” “即使是个大夫,大靖也没有像你胆子这么大的姑娘。因而那次之后,我就对你起了疑心,后来青山寺再见,就让人查了你的出身来历。” 兴许是关注得太多,不知不觉的,就把心都牵在她身上了。就连自已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等知道后,又不懂情字,表达情意的方式太过笨拙,做了许多的傻事,险些就错过这份缘。幸好,他醒悟得早,不愿放手,这得抱得美人归。 韩潇把夏静月带到亭子里,“累了就歇一会儿。” 夏静月摇了摇头,说:“我不累,一点都不累,精神跟年轻时候一样好。” 韩潇心口却撕扯般痛了起来,但脸上,他轻轻地笑着:“月儿,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夏静月满是依恋地看着他,就如同年轻的时候,哪怕刀山火海,他说去,她便跟着去。 她对他的信任,从来不改。 韩潇让人准备了轿舆,一座面积跟半个房间般大的轿舆,需要十六个人才能抬得起来。 轿舆上备上了热茶点心,桌椅毯子等物。 舆上的帘子挽起来,四面风景都可随意观赏。 轿顶挡住了阳光,秋风时时吹来,韩潇怕夏静月冷了,给她披了件厚衣。 桌上的茶水还是温热的,夏静月浅浅地尝了一口,是她喜欢喝的花茶。 轿舆来到了清平庄,这座夏静月陪嫁的庄子。到了这里,夏静月也看到了韩潇想给她瞧的东西。 是一份浪漫的惊奇。 入目所在,满山遍野的鲜花,一座座山头,种植的尽是菊花。 这会儿,正是菊花盛放的季节,一眼望去,花开满山。如同天空软绵的白云一片片地落在了那一座座山头上,美不胜收。 这美丽而壮观的一幕,让夏静月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看到了吗?这是我送给你,第一份礼物。”韩潇说道。 夏静月虽然老了,但记忆还不错,尤其是今天,精神特别的好,年轻时候的事本来有很多逐渐淡忘了,但这会儿却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你那会儿是送了我九千多亩的山地,可是,不是为了治病人我的赏钱吗?”夏静月问道。 当时她还吓了一跳,连忙给他送回去。然后,在他凶巴巴的脸色中,只好又收回来,忐忑了好些日子。 “傻瓜。”韩潇刮了刮她的鼻子,夫妻几十年了,两人的头发都白了,但感情仍然像年轻时候那样,自然而亲昵着。“那会儿,我发现自已喜欢上你了,想讨你的欢心,就送了这一件礼物。” 第1038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夏静月惊叹说道:“那会儿,你一出手就是九千多亩地,我就想着,你这人也太败家了吧?得有多少家财能够赏人哪!” 不过后来赐婚了,她又想这人太会算计了,送了她这么多东西,原来都是左手给右手,转了一圈,都回他老韩家了。 这不,几十年过去了,这些东西仍然姓韩呢。 想起年轻那会儿的事,夏静月唇边的笑意一直没有停过。 韩潇也觉得那会儿的自已甚是好笑,“那时我第一次送女孩子礼物,就想着,送礼得往重里送,这才显得庄重一些。听说你要种花,总不能送你几亩地吧?那未免太过小气。” 于是,当年那位财大气粗的睿王爷大手一挥,一下子将附近九千多亩的山地全收购了,拿来哄女孩。 那么厚的一叠地契,也不知道从多少人手中收购过来的。 对了,后来又送她柿子。 人家讨女孩欢心,最多送一两篮的果子,可这位财大气粗的睿王爷,一送就送一片柿子林,那装柿子的筐堆起跟一座山似的。 轿舆慢慢地上了山,山上早修出一条长长的道路,夏静月坐在上面,看着满山的花,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菊香,心中一片安宁。 随着好时节茶楼的一间间分店而起,大靖人兴起了喝花茶,尤其是这菊花茶,最受欢迎。 “月儿,还记得你送给我的订情信物吗?” “有吗?”夏静月竟一点也想不起来。这辈子,他送她东西倒是极多,有这片山地,有珠宝,就连他私库都直接给她了。可是她送他的东西,却极少。 订情信物,夏静月记得根本没送过。 “有。”韩潇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它用一张绸布仔细地包着。 慢慢打开绸布,里头竟是一块颜色发黄的普通布料,这块布料的边边角角,已磨损甚多了。 “这是什么?”夏静月记不得自已送过他这样一块布。 韩潇用极轻的动作将布料展开,竟然是一个枕套。 “这是你送我的菊花枕头,差不多八十年了,里面的菊花和药材早就发霉长虫没有了,只留了这个枕头套。” 夏静月终于想起来了,那时他的睡眠不好,就给他做了一个。伸手抚着这块因岁月而变得易碎的布料,“你还记得啊?” “我都记得,记得我们这一生的每一件事情,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定情,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每个日日夜夜……” 夏静月轻轻靠在韩潇胸口,“傻瓜,咱们都老了,该忘的事,就慢慢地忘了吧。” “不,我要永远记得,月儿,你也要永远陪着我。”韩潇将脸埋在她的白发间,低声说。 夏静月握着他的手,放在心口上。“阿潇,我何其幸运,嫁给你为妻。” 可是,她再也不能陪在他身边了。 她要走了。 她舍不得啊。 “月儿,下辈子我还要娶你为妻。”韩潇反握着夏静月手,说道。 “好。”夏静月笑着对他说:“我会在奈何桥上等你十年的。” 不然,她怕太早投胎了,下辈子遇到他了,会比他老很多。 韩潇点了点头,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看到她含笑地闭上眼睛,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绞碎了,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夏静月去逝后,韩潇亲自将她抱入陵墓中。陵墓的门没锁死,在她棺木的旁边还留了一个位置,那是他的。 自从夏静月去后,韩潇的心也跟着去了,之所以没有陪着她一直走,是因为他怕。 他怕他下辈子找不到她。 她是一缕来自异世的幽魂,万一她回去的地方是她原来的地方,他再也等不到她怎么办? 他孤独地留下,是为了能再次寻找到她。 当年的那个噩梦,其实他一直都没有走出来。那些没有她的日子,太过绝望了,绝望到光回想就感到窒息。 为了下一世能再相遇,韩潇走过许许多多的地方,明知道机会很渺茫,他亦在努力地寻找着。 他去了这世上最高的山,最大的庙,去过神话最多的地方,最神秘的山谷。这十年,他历尽艰辛,几次差点死在险地之中。 终于,他找到了一线希望。 没想到,寻寻觅觅,最终,他的希望会在青山寺中,他的好友法明禅师处。 “法明,我寻寻觅觅了十年的东西就在你这里吧?” 法明禅师留了长及胸口的白须,岁月虽然在他脸上留许多沟壑般深的皱纹,但他身上那份超然脱俗的气质却依旧不改,反而多了几分出世的飘然。 法明禅师手中捧着一块洁白的玉雕莲花,那莲花上面,似氤氲着淡淡的佛光,仿佛里面含着神秘的力量。 “这东西,不知从何而来,是青山寺历代深藏的秘宝。它能否达成你的心愿,贫僧也不能肯定。”法明禅师看着这位深陷于情劫的老友,说道:“世间万事,皆有因缘,亦有因果,不能强求。” 韩潇哂然说道:“既然上苍让月儿嫁于我为妻,就是早定的因缘。” “但你们的缘已尽了。” “不,我来到这里,就说明缘未尽。” 法明禅师见无法说服老友,暗中一叹,说道:“与这白莲一起,还有一份禁术,但贫僧不知道能否成功。你们本就缘尽,夏静月又是异世之魂,本不在此界,即使强求也未必能求到。” 法明禅师说道:“你给大靖带来太平盛世,积得的福德金光极多,倘若转世,足可几世都享尽富贵,福寿百年。若是用这福德来强求一份缘,来世将会受尽坎坷挫折之苦。” 韩潇执念不悔,“哪怕再多的富贵与福寿,没有月儿,又有什么用?生不知何欢,不知何乐,即使活上一百年也不过是折磨而已。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也要遇见她,与她生生世世结成夫妻。” “夏静月是异世之魂,也许,你耗尽福德,亦不能求到你想要的东西,反而要历经坎坷之苦。” “我亦无怨无悔。” “真是个痴儿,痴儿。”法明禅师再次叹息道。 “我有一事相求。”韩潇恳求道:“一切皆为我所强求,与月儿无关,要是需要代价,不管让我历受多少世的劫难,我都愿意一力承担。” 第1039章 魂兮归来 痛,很痛。 宓月伸手捂着头,脑袋像是飞进了一百只蜜蜂在嗡嗡地叫着,吵得她的脑子都要裂开了。偏偏耳边还有一个聒噪的声音一直响—— “宓大小姐,您不要脸,我们彰德侯府还要脸面的,前儿个来哭闹,今儿个来寻死,您有完没完的?” “我们夫人说了,不管您怎么闹,哪怕真撞死在这儿,这亲也是必须得退的。不是我们夫人不认这门亲,而是您闯下的祸太大了。您害得豫安郡王摔断了腿,你们义恩伯府就要大难临头了。” 宓月的头更痛了,谁在这吵吵嚷嚷的,难道不知道病人需要休息吗? 宓月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她靠在一座与人同高的石狮子上。 石狮子的身上,有一片猩红的血渍。她扶着狮子慢慢地站了起来,看到面前是一座气派非凡的红漆大门。 大门紧闭着,守门的两个小厮正靠在柱上笑嘻嘻地看热闹。 而她面前,站着一个中年嬷嬷,正趾高气扬地对着她说话。“宓大小姐,您还是见好就收吧,我们夫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知道你们义恩伯府日子不好过,先前送到义恩伯府提亲的重礼贵礼,就不用还了。” 宓月更晕了,这是哪儿? 她刚拿到医学博士的学位,正乘飞机回国,怎么就跑到风景区来了? 脑袋突然像被针扎了下似的,刺痛难当,随即,庞大的记忆塞满了她的脑子。 宓月一时受不住,晕了过去。 宓月又梦到她在一座桥上徘徊,桥上只见过去的人,不见过来的人。桥下深达几千丈,下面云雾缠绕,只知道是条河,却看不清河水。 她天天在这里等啊,不知等了多久,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不同于以往模模糊糊的画面,这一次的梦格外的清晰,宓月看到桥头上刻着三个大字,好奇地走过去,正要看个仔细—— 一阵刺痛将宓月从梦里惊醒。 她睁开眼睛,便见一个老婆子抓着一把灰黑色的东西往她头上洒。宓月骤地出手,一把擒住老婆子的手腕,沉声喝道:“你想做什么?” 老婆子惨叫一声:“哎哟!痛死了!老婆子的手要断了!” 旁边冲过来一个长相清秀的丫鬟,她看到宓月醒了,大喜叫道:“小姐,您终于醒了!” “你是……魏紫?”宓月的脑海里多了一份记忆,认出了面前的丫鬟就叫姚紫。她身边有两个侍候的大丫鬟,瓜子脸的叫魏紫,另一个圆脸的叫姚黄。 而这个老婆子,则是她院子里的粗使婆子,姓王,人叫王婆子。 宓月都想起来了,她乘坐的飞机失事了,穿越到了楚国,成为义恩伯府的大小姐宓月。 父亲宓中昱以军功起家,因救了楚王一命,被封为义恩伯。后来在战场,为救彰德侯身受重伤,不治而亡。随即,身怀有孕的义恩伯夫人大受打击之下,难产下一男婴就随了夫君而去。 彰德侯怜惜宓月姐弟连失双亲,又为了报答宓中昱的救命之恩,便在义恩伯的丧礼上,为两家定下了儿女亲事。只等宓月及笄,就可嫁于彰德侯嫡长子谢衡为妻。 不曾想,眼看宓月就要及笄了,彰德侯府突然要悔婚。 彰德侯世子谢衡相貌英俊,才华出众,把宓月迷得神魂颠倒的。自从订下亲事后,为谢衡闹过不少笑话,成为王城百姓的茶后笑点。 当听说彰德侯府要退亲,宓月不顾女儿家的矜持,跑去彰德侯府闹了几回。 眼看彰德府铁了心要退亲,宓月本想以死要挟的,谁想真的就一头撞死在彰德府门前了。 宓月想着这个前身所做的一切蠢事,头疼更剧了。 头痛,恶心,还有耳鸣的症状,这是脑震荡的症状。 “小姐,您的额头还在流血。”魏紫拿着块白布,着急地说道:“让王婆子给您抹些香灰止住血吧。” 宓月往额头抹了一下,抹到一手的血与灰黑色的粉末,“这是香灰?” 用香灰止血? 理论上可以,香灰含有钙离子,在凝血过程中可以起到辅助作用。 但是,香灰中含有大量的细菌,一旦这些细菌被带入伤口之内,将会致使伤口感染。 宓月看到王婆子指甲黑乎乎的,像是长年没有洗干净过。手心与手背,也沾着一些黄黄黑黑的东西,显然是没洗手就胡乱抓了一把香灰来洒她的伤口。 宓月将魏紫手上的白布拿过来按在伤口上,问:“有伤药吗?” 这时,姚黄拿着一个药盒跑进来,说:“小姐,奴婢在药房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装伤药的盒子。可这东西放得太久,都发臭了。” 宓月生起一股无力感来,记忆中义恩伯府穷得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文钱来花,没钱去买伤药,更没有钱去请大夫了。 怪不得让王婆子抓香灰来止血。 不过,不说香灰止血容易感染,她的伤在额头上,洒了香灰即使好了也会留下黑灰色的疤痕。 “去!打桶干净的水进来!”宓月吩咐道,见王婆子要走,赶紧喊住她:“记得打水前,将手洗干净!” 王婆子连忙哎哎地应了,匆匆去打水。 宓月让两个丫鬟把手伸出来,见她们的手指都干干净净的,吩咐说道:“你们到柴房,或者仓库这些不常去人的地方找一找,在这些地方的门后、屋檐等地方会有蜘蛛窝,你们取些蛛蛛膜过来。” 见两个丫鬟听不太明白,宓月详细地说道:“有一种大腹圆蛛会在屋檐下或者墙角上结巢,你们将蜘蛛巢表面灰色的那层揭去,只取最里头像棉花一样的蜘蛛膜过来。记得取时别弄脏了。” 姚黄圆圆的脸上满是不解,“小姐,棉花是什么?” 宓月这才知道楚国根本就没有棉花这东西,“很白的一种东西,只要找到那种蛛蛛窝,揭开外面那层灰的,就能看到最面头纯白色的蜘蛛膜了。” 魏紫有些印象,说道:“奴婢好像见过这些蜘蛛窝,小时候还玩过,里面的确就有白色的一层东西。小姐,那东西能止血吗?我们马上就去找。” 第1040章 阿潇是谁? 蜘蛛丝是由异蛋白组成的,异蛋白可以起到和血小板一样的凝结作用,只要伤口不大,将它敷在伤口上,可以让血液凝结。更难得的是,它不仅可以止血,这种异蛋白还可以被人体所吸收,伤口愈合后不易留疤。 在没有创口帖和止血药的情况,这是宓月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王婆子打了水进来,宓月忍着痛,将伤口清洗干净。 这会儿,魏紫与姚黄也回来了,展开干净的小帕子,里面正是一团团纯白色的蜘蛛膜。 宓月让她们轻轻地将这一小团一小团的蜘蛛扯成薄薄的片状,一层层地敷在她的伤口上。 两个丫鬟听从宓月的话,将蜘蛛膜敷满宓月的伤口,见血果然止住了,不由大喜。 宓月说道:“继续。” 蜘蛛膜对人体无害,吸收不完的会跟血疤结成一团,到时会自然脱落。 蜘蛛膜沾着血迹便似化在伤口一般,魏紫与姚黄一层层加上去时,血迹被沾干了,蜘蛛膜便敷不上去了。 “小姐,真的一点血都不流了。”魏紫与姚黄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小时候经常拿棍子去挑这些蜘蛛窝,只觉得翻开里面,看到养在那里的小蜘蛛慌张逃窜很好玩,哪曾想到这一层白白的东西有这妙用。 宓月慢慢地躺回去,蜘蛛膜不仅能止血,还可以治疣,将它缠在赘疣上,七日消烂。 但这会儿,脑子还是很不舒服,不太想说话。 她忍着头疼,努力想起一个治脑震荡的方子,叫琥珀镇静汤加味,有琥珀、龙齿、天麻等组成。 她让两个丫鬟记下方子去抓药,想着府里没钱了,说道:“把我的那个金镯子当了。” 魏紫与姚黄大吃一惊,“小姐,这可是您身上最后的几件首饰了。” 而且除了去找谢衡外,小姐都不舍得戴出门。 以往小姐总说,宁愿饿死,也不肯当了她的这些首饰。 可这会儿—— 先前宓月额头血流不止,两个丫鬟被吓坏了没往细想,现在冷静下来,顿时察觉小姐与平常不太一样。 小姐怎么会知道蜘蛛膜能止血?又怎么会开方子? 宓月虽然闭着眼睛,但也能猜到两个丫鬟起疑心了。但她这会儿,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极度不适,实在是懒得应付两个丫鬟。 宓大小姐干脆说:“你们小姐已经死了。” 魏紫吓了一跳,连忙说:“小姐,奴婢立即这就去当首饰,您可不要再说死字了。” 方才宓月脸色苍白,血流不止的样子,早已把她们给吓坏了。 年纪小一点的姚黄更是哭着说:“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难过,是彰德侯府的人不厚道,谢世子也太绝情了。” “你们以后要再敢质疑本小姐的话,本小姐就去死。”如果死了能回去,宓月一定会想办法去死。 可是,她是在高空上的飞机出事的,回不去了。 她刚拿到手的博士学位啊! 她出身白富美,老爸是首富,老妈是医学奇才,不止一个人说她前世不知积了多少福,才投了这么好的投胎。 为了不让别人只关注她的家境与美貌,她去考了一个医学博士的学位。谁知道,她以为她要走上人生颠峰,美貌与智慧并存,结果——怎么就走上了生命颠峰? 宓月满满的忧伤。 宓月昏昏沉沉地睡着。 魏紫见宓月睡着了,放下帐子,悄悄出了去。 檀木雕花的妆奁内,只放了四件首饰。一支凤头钗,一个珠玉串成的璎珞,一个手镯,还有一对耳饰。 姚黄把手镯拿了出来,走出房门,问魏紫:“魏紫姐姐,你去当过东西吗?” “不曾。”魏紫摇了摇头,说道:“你让外门的刘管家带你去当,当了钱,再去抓药。” “这可是小姐唯一的一个镯子呢。”姚黄不舍地摸了摸。 魏紫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小姐睡醒后会不会后悔。” “那,咱们不当了?” “不当了它,咱们去哪里拿钱给小姐抓药?” 姚黄想了想,说:“还是当了吧,万一小姐睡醒后,发现没当镯子要去死怎么办?” 方才小姐可是说了,再敢质疑她的话,她就去死。 魏紫想及方才的事,后怕地点了点头,拉了拉姚黄,小声说:“我听一些老人说,人若是受到了太大的打击,会变得跟以前截然不同。彰德侯府退亲的事对小姐的刺激太大了,你往后可不许在小姐面前再提彰德侯府的人,尤其是谢世子。” 姚黄连忙发誓:“我再也不敢说了,万一小姐一激动就要去死怎么办?” 魏紫脸色煞白,“小姐早上出门前就说过,倘若谢世子不娶她,她就去死。” 开始时,她与姚黄都以为小姐是吓唬她们玩的,谁知道当她们不放心赶过去时,就看到小姐一脸是血地倒在彰德侯府门前。 两个丫鬟决定,不管小姐以后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们都决定尊重小姐的选择,绝不质疑小姐。 不然,万一小姐要去死怎么办? 宓月又做梦了,梦里有一个男人在一声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月儿、月儿……” 他低哑而深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不去,每一声的月儿,让她听了都忍不住心口酸涩。 他是谁? 宓月焦急地想找到他,但处处白茫茫的一片,她看不到他,也摸不着他。 “上穷碧落下黄泉……”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看到了一个淡淡的影子。 那个影子很高大,熟悉让得她心口揪着揪着地痛。 她终于看到他了。 “阿潇——” 宓月骤地从梦中醒来,心口处,仍然带着梦里的痛楚。 她的额头还疼着,她的脑袋还在耳鸣着,她胸口也还在恶心想吐,可是这些的不适,远远不及心口深处的难受。 阿潇是谁? 为什么光听到他的声音,就一种让她的灵魂为之眷恋的缠绵缱绻? 为什么只看到他的影子,她就会觉得心痛难当? 宓月觉得脸颊有点凉凉的,伸手一抹,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泪流满脸。 第1041章 半边白莲 宓月坐在床前,怔怔地出神着。 在她有记忆开始,就时时梦到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念着她的名字,她不知道他是谁,只是每次听到他的声音,醒来之后,总有股想落泪的惆怅。 因为这个原因,即使她从小衣食无忧,顺风顺水,父宠母爱,她过得也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开心,她时常会生起一股,连自已都不知道为何的难过。仿佛这心,缺了好大一块,怎么补也补不回去。 今天,她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回想梦里那萧索的身影,宓月心口痛得不能自已。 这么强烈的情绪是她以前从不曾有过的,宓月有些茫然。 心口处在发烫,发热,宓月心中一动,连忙松开衣襟,看到她的白莲胎记也跟着她过来的。 这块白莲胎记,只有半边,在她出生时就有了,浅浅淡淡的半边莲花。只是这会儿,它更加的凝实了,颜色洁白温润的如同半块玉莲一般,宓月看到后,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仔细看去,半边白莲隐隐氤氲着淡淡的佛光。 宓月再睁眼看去,那佛光又没有了。 宓月捂着头,“天啊,这脑震荡都震出幻觉来了!” 姚黄把药抓回来了,从药铺伙计那儿听说这药可以吃,没有毒,便将它熬了。 摸了摸药碗,已经没有那么热了,正好可以喝,姚黄将药端到宓月房里,“小姐起来了?正好,药也熬好了。” 上去把账帘挽起来,给宓月倒水漱口。 宓月先喝了一小口药,慢慢地品尝着。药味很足,可见都是纯野生的中药材。只不过,有些药材不是产自最好的产地,药性略差一些。 譬如天麻,云南产的天麻所含的天麻素最高,药用效果最好。但这碗药中的天麻,味道略有区别。 宓月的母亲姓夏,来自十分古老的中医世家,她自小在医学上天份惊人,从小到大,不知道品尝过多少中药。一根舌头,一个鼻子,就能准确地分辨出药材的产地、年份。这份本事,就连沉溺中医几十年的外公也自叹不如。 姚黄见宓月喝了口药后,不仅不怕苦,还跟品尝美食一样的陶醉着,吓得不轻。 小姐以前是最怕苦的了! 不过想到小姐受了大刺激,人变得以前不一样了,又觉得很正常。 “小姐,厨房里还有一些糖,要给你拿一些吗?”姚黄小心翼翼地问。 宓月摇了摇头,将药一饮而尽。 她以前的味觉算灵敏的了,不曾想,这个身体的味觉比她还好,对味道更加灵敏。这对药师、厨师或者品酒师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天赋技能。但对普通人来说,会是个大麻烦。因为味觉灵敏,代表着比一般人更怕苦味,更讨厌吃带苦、带涩之类的食物。 宓月舅舅家的一个小表弟也是超级味觉者,平生最讨厌吃的菜就是苦瓜了。 喝完药后,宓月又说道:“先前忘了跟你说了,龙齿要先煎一柱香的时间,琥珀与辰砂、参三七不用放去煎,打成粉,待药熬好后,倒进药碗里搅拌就行了。” 姚黄不知道还有这讲究,懵懵懂懂地点头,“奴婢记下了。” 她觉得,小姐变成现在这样子更好了,说话做事,好像都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能力。以前的小姐总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让人有操不完的心。 也许是,小姐终于长大了,懂事了。 姚黄十分欣慰。 魏紫从厨房里捧了刚做好的饭食过来,问得小姐已喝了药,便把饭食捧进内室。 宓月喝了一肚子的水,正饿着,闻到食物的味道更饿得慌。 然而当看到托盘上的白水煮肉时,宓月又没了胃口。 “没汤吗?”宓月问道。 宓月从小对汤有着迷之喜爱,尤其是养生汤,百喝不厌。 魏紫愣了愣,摇头,“没有,小姐要喝汤?” 宓月只好挟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这一嚼,险些没恶心得吐出来。 纯白水煮猪肉,只加了一点盐,连姜都没放,肉里透着浓浓的臊味。宓月因为脑震荡,本就有想吐的症状,吃了一块肉后,更加难受了。 魏紫见宓月一脸难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小姐,您还病着,得吃清淡一点为好。等您病好了,咱们再吃好的,行吗?” 但这也太清淡了吧? 宓月囫囵着吞下去后,再也不想吃肉了,只把一碗米饭扒完。 她暗想着,等病好后一定要好好地补回来,流了这么多血,起码得补血。 要补血,多喝汤,就喝她最喜欢的养生汤。 宓月喜欢喝养生汤,加上外婆家是古医世家,药书种类繁多,她又深懂药理,在她的钻研下,琢磨出疗效各式各样的养生汤。不仅美味,疗养效果也非常好。 除了养生汤,宓月还学了一手做甜品的本事。可偏偏,她不喜欢吃甜的。 为此,宓月也暗中奇怪来着,明明自个不喜欢吃甜的,为何喜欢做甜食? 养了几天的伤后,宓月就躺不住了。 她回不去了,原身的灵魂在撞上石狮子后就已经消失了,以后她就只能是义恩伯府的大小姐了。 因此,原身留下的一堆大大小小的摊子,都得她接手了。 其中最大的一个烂摊子,也是义恩伯府最大的危机,必须尽快解决。 那就是关于豫安郡王的事。 宓月所在的楚国是诸侯国,受萧氏皇朝管辖。这位豫安郡王,是皇朝天子的嫡长孙,因故来到楚国养病。 原宓月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她听说未婚夫谢衡给泰安伯府的二小姐秦羽妍写了一首赞美的诗,立即拿着鞭子怒气冲冲地去找秦羽妍算账。 在大街上看到一辆肖似泰安伯府的马车,二话不说,就朝拉车的马狠狠打了一鞭。 不想,那辆马车内坐着的人是豫安郡王,马匹受惊,致使豫安郡王从马车内跌落,把腿给摔断了。 虽然事后豫安郡王没有追究宓月的责任,但对方毕竟是天子的嫡长孙,任谁也挡不住天子一怒。彰德侯府吓得赶紧跟义恩伯府断绝一切关系,这亲自然是首先要退的。 第1042章 请罪 先前,楚王亲自替宓月向豫安郡王道歉,宓月想,也许是这个原因,豫安郡王看在楚王的脸面上,才没有追究原主的过错。 说起来,楚王比彰德侯重情义得多了,都是被宓父救过的人,真到了大难临头,反而是楚王替她去求情了。 但不管怎么说,闯祸的是原身,为免皇朝天子将来怪罪到楚王头上,宓月有必要亲自去道个歉。 原宓月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她不能不懂。而且,她精通医术,若是能治好豫安郡王,没准可以将功补过。 宓月努力从记忆里查找豫安郡王得的是什么病,怎么会到楚国来养病的事?但原主是个头脑特简单的人,除了关于谢衡的事,其他人其他事都没怎么在脑子里留过痕迹。 宓月握了个拳头,看着这个小小拳头,思索了下,走到庭院中,一拳朝着一棵手腕粗的树木打过去。 咔嚓一声,树木应拳而断。 宓月倒吸了一口气,“还真的是力大如牛啊!” 明明拳头小小的,这力量怎么这么大? 她还以为记忆夸张了。 真是万万想不到了。 这样倒好,以后她不小心使出武术来,大家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宓月的母亲姓夏,来自中医世家,祖传不少养身健体的功法,她小时候跟在外公身后学过不少。虽然做不成武侠小说中飞檐走壁的高人,但武力值也非同一般。 现在拥有这个天生力大如牛的体质,简直让她如虎添翼。 魏紫提着水过来,看到宓月对着一棵断树发呆,哭笑不得:“小姐,您又不小心把树给打断了?” 因为宓月一出生就力大如牛的毛病,使得她的破坏力十足。好在那时宓中昱已是义恩伯了,经得起折腾。 不过后果是,宓月院子里,几乎看不到十年年份以上的树木。 宓月拍了拍一点也不显疼的拳头,问魏紫:“府里的库房里还有值钱的东西没?” “还有一点点……”魏紫小心翼翼地看了宓月一眼,生恐宓月又发病了。 宓月察觉到魏紫的这个眼神,有些不解,不过,当她打开库房她就明白了。 库房里,最贵重的东西就只剩下谢家送来的订亲礼了。其他的,就算拿出去当也当不了几个钱。 一套金镶玉头面,古董字画各一箱,绸和缎各一匹,还有一些应楚国风俗的订亲必须品,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处。 而这些贵重物品之所以能保存下来,没有拿出去典当,自然因为原身对谢世子的痴迷…… “小姐,您需要用钱,不如把其他几样首饰也当了吧?”魏紫小声地建议说。 “算了。”原主剩下的那几样首饰宓月看过了,就算全当了也没几个钱,买不起向豫安郡王赔礼的贵重礼物。“魏紫,你去打听一下,豫安郡王住在哪里。” 魏紫吓了一跳:“小姐,您想干什么?” “我把人家给害得摔断了腿,总得去道个歉。” “哎!”魏紫激动地应了声就往外跑去。 小姐终于懂事了,义恩伯府有望了。 在刚出事时,魏紫就劝小姐去求豫安郡王原谅,谁知彰德侯府要退亲的事一传出来,小姐整个人都傻了,一天天地往彰德侯府跑。 魏紫连忙去找管事打听,准备车马。 义恩伯府的车夫是个瘸腿的老兵,驾着一辆破旧的马车慢腾腾地往宣和街走去。 宓月坐在车内,被晃得有些难受。但她也不敢让马车驶快点,她怕再快一点,这辆吱吱呀呀的破马车就散架了。 堂堂伯府,怎么就穷成这个样子呢? 瞧瞧刚过去的那辆马车,富丽光鲜的,据魏紫说是哪个子爵家的马车。 连子爵家的马车都比伯爵家的马车豪华多了。 宓月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出门,她双手叠在窗沿上,好奇地看着外头的景象。 古色古韵的街道上,行走着衣着古朴的行人。路人的衣服大都是暗沉的灰色,以及黯淡的蓝色,若是有那些穿着鲜亮的,不用说了,不是富人就是贵人。 随着铺满青石的道路,马车慢慢地转入一条更加宽阔的大街。 这条大街就是宣和街,王城高官达贵居住的地方。 进了这条街后,宓月就甚少看到在街上行走的人,多是一辆辆的马车经过。即使那些行走的路人,也是些小厮或者管家模样的装束。 义恩伯府的这辆马车,与宣和街的鲜亮相比,显得极其不合。倘若不是马车醒目的地方悬挂了义恩伯府的标志,早被守街的城卫给驱赶出去了。 “小姐,到了。”马车来到宣和街最末端的位置后,车夫喊道。 宓月望去,只见面前的大院高墙红瓦,一枝红花探出墙头来。 即使隔着堵高墙,也能看到院内郁郁翠翠的大树。 宓月从走下马车,见院门紧闭着,上面书着两个大字:沁园。 宓月带着魏紫走到侧门,对守门的小厮说:“烦请禀报一声,义恩伯府的宓月前来求见郡王殿下。” 那小厮一听来的是义恩伯府的宓大小姐,也就是害得郡王殿下断了一条腿的罪魁祸首,当即拉下了脸来。 但小厮谨记规矩,并没有多加刁难,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等着,便进去禀报了。 过了一会儿,沁园中走出一位中年偏胖的管事,他向宓月拱了一下手,问:“不知宓大小姐求见我家王爷有何贵干?” 宓月有求而来,不敢怠慢,上前福了福,说道:“小女子之前多有不敬,特意来向王爷殿下请罪。” 管事刘全不敢受这一礼,往侧闪了闪。闻得宓月的话,不由打量了她几眼。 少女姿容秀美,仪态大方,眉目间自有一股从容大气,令人不敢轻视。即使少女脸色有些苍白,但相貌已落得极为美丽动人。 刘全早听闻义恩伯府的宓大小姐长得美貌异常,今日细见,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传闻宓大小姐是个有貌无脑的草包美人,又因力气大,举止极为粗鄙,怎么他瞧着面前这位进退得宜的小姑娘不像外人所说的那样不堪? 第1043章 豫安郡王 刘全只诧异了一下,再拱了拱手后,礼貌却疏离地说道:“有劳宓大小姐远来一趟,只是主子身子抱恙,不见外客,您请回吧。” 宓月连忙问道:“王爷的病好些了吗?” 这位郡王爷的病可是关乎她的小命,倘若有个差池,不止整个义恩伯府,就是楚王也得受牵连。 “略有起色。”刘全淡淡地说道。 宓月本想说她懂得医术,说不定能帮上些尽忙。但原身从未传出过会治病的事情,突然说她会治病,没准豫安郡王身边的人以为她狂妄不尊,更加反感她了。 宓月考虑再三,谢过刘全后,便回了马车。 魏紫等马车走出一段距离了,才敢小声问宓月,“小姐,王爷会放过义恩伯府吗?” 宓月点了点头,“他是个好人。” 此次前来沁园,她主要是来探风的。 从其仆可以观察其主,守门的小厮即使对她不满,也不曾有过刁难,依规矩去禀报了。过来的管事虽然也对她诸多不满,但也客客气气的,没有半点颐指气使的模样。 当然,她若是再缠着不走,郡王爷的威严不容冒犯,没准那些不满她的小厮直接将她打了出去。 管中窥豹,可见这位豫安郡王是极讲规矩的一个人。他没有找她麻烦,可见,又是个宽容讲道理的人。 得到这个结论后,宓月的心总算放了一半。当然另一半是,居高位者多是喜怒不定,万一这位王爷哪天不高兴,又想找她的麻烦…… 宓月决定回去后,每隔一段时间给沁园送一些亲手所制的伤药,没准他看到她的诚意,就真正地饶过她这一次。 刘全目送义恩伯府的马车离开后,走回沁园。 沁园风景丽人,绿树成荫,几步成景,是王城最富盛名的园子之一。这座园子,也是楚王为了替宓月求情,特地送给豫安郡王的。 刘全进了主屋,听得下人说王爷醒了,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阴暗的屋内散发着浓郁的药味,一阵低沉的咳嗽声后,传来男子微冷的声音:“把窗都开了,散去药味。” 刘全连忙应了一声是,上前将几个窗门打开。 新鲜的风吹进屋内,将沉闷的药味带了出去,明媚的一缕阳光投了进来,驱去屋中的阴暗。 豫安郡王萧溍靠在床头,微闭着双眸。眉形上扬的剑眉下,长长睫毛安静地合在阴影里,乌黑的长头披在他雪白的寝衣上,如墨水散在纸面,落成一副笔墨横姿的山水画。 “方才谁来了?” 他睁开眼睛,一双深邃的黑眸不怒而威,有着令不敢直视的犀利。 刘全恭敬地回道:“是义恩伯府的宓大小姐,她过来向您请罪,属下大胆,替您回绝了她。” 萧溍点了点头,英挺的鼻梁下,双唇微微泛着苍白之色。这份病色不仅无损他的俊美,反而隐隐透着一股妖治的冷俊。 那日惊马,将昏迷的萧溍抛下马车,辗断了腿,但也阴错阳差地逼出了他体内的一口毒血。 后来楚王上门求情,说起义恩伯府的事,萧溍便饶过了宓月。 萧溍淡淡说道:“不过是无父无母,无人管教的可怜人罢了。” 刘全喏声称是,心中明白,主子是生起一丝同病相怜之心了。加上宓大小姐的错中有对,帮主子逼出了毒血,功过相抵,就不与一孤女计较。 刘全出去端了盆温水进来,侍候主子漱洗。 萧溍用巾布擦洗脸庞颈项间,几滴温水顺着他胸口落下,滑过心口的一道半莲印记。 那道半莲印记,像是被什么蒙上一层,黯淡无光,呈灰黑之色。 宓月给自已把脉之后,又自检查一遍,确定她的脑震荡终于好了,也没有留下后遗症,这才停了药。 屋里的铜镜照得人面目模糊,宓月直到在打起的井水中,才看清自已的脸,跟她的原貌有些相似。 姚黄却奇怪地看了宓月几眼,“小姐病了一场,好像变漂亮了。” 姚黄想了想,拍手笑道:“一定是他们说的,长开了。” 宓月听了一愣,又朝井水里看了看。 记忆中的宓月跟她只有三四分相似,但随着这些日子她的灵魂与身体的逐渐融合,眉眼间,跟她的本来相貌又更像了两分。 宓月又照了下额头,已结了一层黑色的血痂,只要注意饮食,再调些祛疤的药膏涂抹着,就可以避免留下疤痕了。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改变饮食,天天吃白水煮肉,她光闻到那味道就难受了。 楚国的饮食极为简单,不是煮就是烤,要么就是脍。脍,又叫鱼脍,将鱼切成细片,沾着调好的酱料就这样吃了。 楚国的产铁少,铁器还是稀罕物,一般人家都用不起,故而现在还没有人发明炒菜,煎菜等烹饪方式。 油也是稀罕物,没有人会舍得拿那么宝贵的油来炸肉了。 宓月那么喜欢美食的人,面对这么单调的饮食,早就忍无可忍了。 她走进厨房,见调料除了盐和糖外,就是半小壶的清油,食材更是少可怜,一块猪肉,还有几把?菜。 楚国的公猪没有煽过,猪肉特别的膻,价格自然特别的便宜,属于穷人的食物。?菜也是因为便宜,厨娘才买了不少。 厨娘听说小姐不喜欢吃味道太膻的猪肉,特地去买了未生育的母猪肉。 母猪如果在幼崽时未曾做绝育手术,怎么养也养不大,肉质也特别的硬。 宓月问了下,好在葱姜蒜都有,打算做个焖肉,用小火慢慢地焖,就没有那么硬了。 看到宓月挽起袖子要下厨,厨娘吓得不轻,魏紫和姚黄也连忙相劝。 魏紫与姚黄一左一右拉着宓月,哭着脸道:“小姐,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您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厨娘去做就是。” 厨娘夫家姓殷,下人又叫她殷大娘,她急急地说道:“厨房内乌烟瘴气的,可别把您薰坏了。奴婢这就给您做最喜欢吃的烤肉,您稍等等。” 一听到烤肉,宓月的胃又开始难受了。 第1044章 宓家弟弟 记忆里的烤肉,就是切成一块块,放在火里烤,烤熟了刷点盐就成了。既没有腌过,也没有刷蜂蜜,更别说火候了,一块块烤得硬梆梆的,嚼得牙酸。 这还是记忆里原身最喜欢、觉得最好吃的一道菜了。 “怎么,你们又开始质疑我的决定了?”宓月轻描淡写的话让两个丫鬟立即变了颜色,连忙松开了手。 “小姐,您想做饭就做吧。”魏紫赶紧说道。 姚黄也昧着良心说:“是啊,小姐做饭一定很好吃。” 不就做饭嘛,就算把厨房烧了,也好过小姐想着要去死。 宓月慢慢地挽起袖子,有跟她们讲道理的时间,菜早就做好了。道理讲不通时,就以事实来证明。 “殷大娘是吧?你仔细看清楚我是怎么做的,往后就按我教的方法做菜。”为了解决以后的吃饭问题,宓月将步骤解释得特别清楚。 对于宓月会做饭的问题,殷大娘一个字都不信,但当她看到宓月利落地将肉切成均匀的肉块,又熟练地拍姜拍蒜头时,这才相信大小姐真的会做菜。 厨房里的调料太少了,宓月只能用有限的材料来做。将肉块焯水后,放糖炒出糠色,再把肉块放入锅里炒成棕黄色,然后放姜片加水。大火烧开了,改用小火慢焖着。 等焖得差不多后,宓月又加了点盐进去。甜肉加少许盐,反而能提升鲜味。 “快要起锅的时候,要加大火,不断翻炒,将肉汁烧到黏稠就可以了。这又叫大火收汤,让黏稠的肉汁包裹住每一个肉块,吃起来才绵而不烂,肥而不腻。” 咕噜—— 几道咽口水的声音响了起来。 姚黄激动地抓着宓月的袖子,“小姐,这肉好香,您怎么能做出这么香的肉?” 宓月夹了几块出来,让两个丫鬟尝一下,以后她们就再也不会阻拦她来厨房了。再让殷大娘尝一块,有利于她以后烹饪。 魏紫她们尝过这道红焖肉后,看宓月的眼神都变了:小姐经过刺激之后,简直太厉害了,随便做点菜都这么好吃。 楚国缺乏物质,食物难得,许多人连饭都吃不饱,何谈美食?美食是建立在丰富的物质基础之上,就如同华国美食,并不是一开始就种类繁多的,后代常见的炒菜也是宋代才出现的。 宋代之前的人们为什么没有发明炒菜? 当宓月让殷大娘烧热锅,在锅里放了一大勺油的时候,露出心疼与震惊的神色就知道。 这一勺油,足够普通百姓家一个月的用油量了,有多少人会舍得用一个月的油来豁豁? 油热之后,宓月放入刚剁碎的蒜末,爆香之后,倒入洗好的?菜。 厨房里又飘起了浓郁的香气。 青翠的蒜茸蕹菜,棕红色的焖肉,两道简简单单的家常菜让两个丫鬟一个厨娘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宓月很久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肚子早就饿得不行,直接在厨房外的小厅准备吃饭。 食物的香气是最引诱人的味道,宓月刚拿起碗筷,远处就响起了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宓月望去,只见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跑得满头大汗,人长得又黑又瘦的。人未跑到,他先嚷嚷了起来:“什么东西这么香?我也要吃……” 他看到坐在厅中的宓月,立即住了口,缩了缩身子,小声唤道:“姐。” 宓月想起来了,这个小男子就是她的二弟宓峥。 宓月有两个弟弟,除了这个二弟,还有一个三弟叫宓熙。原身的母亲就是生宓熙的时候难产去逝的,小宓熙今年还不满三岁。 宓月记得两个弟弟被外祖家接去小住了,便问道:“三弟呢?” 宓峥素来怕这个姐姐,他若一不听话,这个姐姐就会揍他。他皮实,不怕别人打他,但这个姐姐力大无敌,一巴掌打下来,他的屁股就跟搬了家似的,能疼得他几天下不了床。 宓峥伸指往后头指了指,说:“在后头。” 宓月见小孩一直眼馋地盯着桌上的肉,但看了她一眼,又胆战心惊地垂下眼。 “魏紫,去把三少爷抱过来吃饭。”宓月让殷大娘再打一碗米饭过来,朝宓峥招了招手,“过来,跟姐姐一起吃午饭。” 宓峥立即裂嘴笑了笑,跑过去连忙坐着。 宓月瞧见他要抓筷子的手都是泥,手背还有几道浅浅的划伤,像是被指甲抓伤的。她皱了皱眉,说:“先去洗手。” 宓峥不敢不从,眼巴巴地看了红焖肉好几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跑去厨房洗手了。 匆匆地洗了手出来,宓峥再爬到他的椅子上坐下,抓着筷子,又拿眼去瞧宓月。宓月没有发话,这孩子一动都不敢动这菜。 宓月拿筷子给他夹了几块肥瘦相间的焖肉,说:“吃吧。” 记忆中,原主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又易冲动,每次听说弟弟闯了祸,或者见弟弟不听话,也不会管教,直接上手就打。 这个二弟,就是被原主给打怕的。 宓峥受宠若惊地接过姐姐夹来的肉,生恐姐姐后悔,赶紧夹了一块塞到嘴里。嚼了几下,眼睛跟会放光一样:好吃! 没等嚼出味儿,他就囫囵地把几块肉都吞下去了,又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肉。 这会儿,魏紫抱着三少弟宓熙过来了。 宓月看去一眼,又觉得头疼了。 小宓熙差不多三岁了,也是又黑又瘦的,还没有两岁孩子的个子高,记忆里还不怎么会说话。 宓月看了眼那身衣服,黑乎乎的,不知去哪滚了一身的泥。 魏紫知道小姐素来最讨厌两个弟弟脏乎乎的样子,说是跟外头的小乞丐一样,丢了伯府的颜面。她生恐小姐又打骂两个小少爷,连忙说:“奴婢带小少爷去清洗干净。” 宓月已听到小娃儿肚子咕咕的声音了,说:“给他洗洗脸和手,吃了饭再说。” 原本像宓熙这么小的孩子该喝粥的,但厨房里没熬粥,白面也不少多了。而且记忆里,这孩子从两岁开始,大人吃什么,他也跟着吃什么了。 第1045章 责任 宓月便装半小碗的米饭,加了点热水把饭搅软,再弄了些肉汁拌在一起,先给小宓熙顶着。 看着两个小家伙吃得跟饿了几天似的,宓月问道:“外祖家没给你们饭吃吗?” 宓熙还不会说话,宓峥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含着一嘴的饭,口齿不清地说:“没吃饱。” 宓月让他把饭咽下去再说话,见他只盯着肉吃,又给他夹了些蕹菜。 宓峥最不喜欢吃青菜,若是别人夹的,以他以前的性子,早就连碗都扔了。但夹菜的是会打人的姐姐,他只能捏着鼻子吃了一点。这一吃,发现这青菜也很好吃,立即都吃完了。 简简单单的两道菜,宓峥吃了两大碗米饭,小宓熙吃了半碗的饭,撑得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宓月刚喝了一口茶水,就听到厨房里殷大娘惊叫了一声,过去一看,竟然是锅破了。 没错,在她焖了一个菜,又炒了一个菜之后,那铁锅的底破了,漏出一个小洞。 宓月扶额,她倒是忘了,以现在的科技水平,炼铁技术非常落后,铁器的坚硬度极差。铁锅经过高温烧烤后,极容易破裂。 “让陈二根把锅补一补。”宓月说道。她记得陈二根会打铁,补祸的技术含量不高,就不用把祸送外头去补了。 这位叫陈二根的人以前是义恩伯宓中昱的亲兵,后来在战场上伤了一只眼睛,就留在伯府当差。 义恩伯府,除了伤了一只眼的陈二根,瘸了腿的车夫魏忠,断了几根手指的刘管家,还养了许多伤残退下来的老兵。 这就是为何义恩伯府堂堂一伯爵府竟穷到连大夫都请不起,连吃饭也成了问题的原因,皆因义恩伯府养了大批的伤兵残兵。 除了府里当差的伤兵,外头几个庄子上也养了不少的伤兵以及其家眷,这么大一群人,活活把一个伯府给吃垮了。 原身虽然性子冲动,脑子简单,但她身上的优点也不少。她谨记着父亲临终时的遗言,善待这些伤兵,扶养幼弟。 要知道,义恩伯夫妻去逝时,原身也只是十一岁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就肩负起一府的重任。没有长辈教导,没有任何人来教她该怎么负起这么重的责任,小姑娘懵懵懂懂地长大,最后面临退婚时,被人一怂恿,脑子一热就真的一撞而死了。最后,留下满府的残兵,以及一对年幼的弟弟。 想着这么多烂摊子,宓月压力山大。 当今之急,还是先解决豫和郡王的事。 宓月算了伯府的食禄还有些日子才能拿到,只好吩咐魏紫把她仅剩的几样首饰都拿去典当,再买些药材回来。 夏家的壮筋正骨膏,可以促进骨骼生长,加快骨骼愈合,正适合豫安郡王用。 “说吧,为什么每次到外祖家都弄得一身泥和伤?”宓月消食后,搬了张椅子过来,坐正后,问二弟宓峥。 宓峥黑白分明的眼睛虽然含着惧意,但还是倔强地看着宓月。 宓月觉得脑子又开始作疼了,这小孩性格极犟,动不动就喜欢跟人打架,而且死不认错。原身也是个小女孩,能不一怒之下就揍人吗? 偏偏,这孩子越揍他就越犟。 她向宓峥招了招手,说:“过来。” 宓峥以为宓月又要揍他,站在那里紧咬着唇,就是不过来。 “我不打你。”宓月站了起来,向宓峥走去,“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宓峥明明很害怕宓月的靠近,但还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因为瘦本就显大的眼睛,瞪着宓月时,更显得大了,也更显得可怜。 宓峥见宓月伸出手来,身子明显地抖了下。 宓月揉了揉他的发顶,蹲下身,拿起他的小手,指着他手上的抓痕:“这是怎么来的?” 宓峥紧闭着唇,就是不说话。 宓月想,怪不得原身动不动就揍人,这孩子难道不知道,他越是这样,越让人恨得想揍他吗? 问不出话来,宓月直接上手,将他的衣服脱了。 现今是初夏,小孩身上的衣服穿得不多,除了一件外衣,里头一件里衣,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衣服了。 宓月早知道义恩伯府穷,但没想到,穷得如此之步。 宓峥身上的外衣还好,虽然看上去有些旧,但是完完整整的没有补丁。可他里面的里衣,破破烂烂的,跟穿着块碎布似的,处处是窟窿。 从里衣的破损处观察,并不是被打架撕扯烂的,而是因为穿了太久,布料因洗涤和磨损后发脆变成这样破烂的。 宓月以为,伯府就算再穷,起码两个弟弟的衣服至少是能穿的。譬如她,虽然没有银钱,但衣服总是好的。 “衣服坏了怎么不说?”宓月见宓峥低下头不说话,努力从记忆里查到,两个弟弟身边是有嬷嬷看管的,她怎么就没听说侍候的嬷嬷来回话说二少爷衣服坏了? 皱了皱眉,宓月将宓峥身上的里衣除掉,然后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宓峥身上,到处青青紫紫的,旧伤新伤,大大小小数下来有十多处。因长期的营养不良,宓峥身上瘦骨嶙峋的,摸上去,全是骨头。这模样,就跟非洲那些饥荒的孩童一样。 若说先前,因为得了原身的身体,为了弥补才想接下这些烂摊子的话,那么现在,宓月深切地感受到她身上的责任,生命的沉重。 兴许是她的沉默与怒气吓着了宓峥,他瘦弱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宓月忍着愤怒,摸了摸他的脸,温柔地笑道:“不要怕,姐姐不打你,以后都不会打你了。” 小宓峥显然很惊讶,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姐姐。 宓月没有过多的解释,她伸手将小宓峥抱了起来,小家伙轻得一点也不像十岁的孩子。 她将宓峥抱到长榻上平躺下,柔声说:“别怕,姐姐给你检查一下,哪儿痛了,你要跟姐姐说。” 得到小家伙的点头后,宓月尽量放轻地给小家伙做着检查。小家伙太瘦了,她检查的时候,都怕自已的力道一个不小心,就把他这小骨头给按坏了。 第1046章 刁奴 利用手部的触觉,检查了小宓峥的腹腔脏器有无异常,压痛,反跳痛等问题,最后又给小家伙把了一次脉。 检查完,宓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宓峥虽然身上瘀伤多,但没有伤到要害,多是皮肉伤。除了严重的营养不良外,也无其他的症状。 原本想问问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但想到原身与小宓峥之间的紧张关系,估计问了他也是咬唇闭嘴死不开口。 还须从长计议。 她给小宓峥穿上衣服,再次揉了揉他的头顶,问道:“喜不喜欢刚才吃的红焖肉?” 宓峥眼中终于褪去惧意,散发亮光,重重地一点头。 宓月决定要改一改小家伙这打死不说话,打死不认错,打死不解释的毛病,“姐姐问你话,你要回答说,喜欢,还是不喜欢。你不说话,姐姐就当你不爱吃红焖肉了。以后,就是做了红焖肉也不给你吃了。” 兴许是美食的引诱太大,又兴许是今天的姐姐特别的温柔耐心,宓峥终于壮着胆子说:“喜欢。” “喜欢什么?”宓月眨了眨眼睛,状似没听明白。 小宓峥红了红脸,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喜欢吃红焖肉。” 宓月笑得双眼微弯,说道:“好,姐姐已经听到了,既然二弟喜欢吃红焖肉,明天姐姐还给你做。嗯,再给你煲个骨头汤,知道骨头汤吗?很补身子的喔。” 宓峥从长榻上跳下来,趁宓月不注意,侧着头看了宓月好几眼,待见宓月望来,又吓得跟个小兔子似的跑远了。 宓月不过一个转身,小宓峥就没了影子。 想到小家伙身上的伤,宓月唤了姚黄进来,让姚黄把小宓峥身边侍候的嬷嬷喊过来。 原身记忆里的白嬷嬷是非常好的人,细致、善良、勤快、脾气好,二弟弟脾气坏,动不动爱砸东西爱打人,但这位白嬷嬷都善良地包容了他。即使被弟弟揍了,白嬷嬷还是无怨无悔地侍候着二弟弟。 白嬷嬷是原身非常器重的人,又因为白嬷嬷以前侍候过义恩伯夫人,是义恩伯夫人的陪嫁嬷嬷,故而原身对她也极为尊重,直接当成半个长辈来尊重看待。 宓月看过原身的记忆后,对于白嬷嬷报以良好的期待,琢磨着要怎么和这位善良的白嬷嬷联手,将弟弟一些不好的习惯改进过来。 然而,当宓月亲眼看到这位印象中极为善良的白嬷嬷时—— 初进门,白嬷嬷一双眼睛便游离不定,四处乱转,面相刻薄寡恩,待宓月问起二少爷身上的伤痕时,便听白嬷嬷满口嫌弃厌烦地说—— “咱们府上的二少爷就是一团糊不上墙的烂泥,每天只知道寻衅滋事,学什么什么不会,吃什么什么不剩。就说这一次陆老太爷和老太太想念外孙,好意让他们过去吃点好的,谁知道咱们二少爷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吃着陆府的,穿着陆府的,反倒把陆府的几个表少爷给打坏了。大小姐,您是不知道,老太爷和老太太都被二少爷这个白眼狼给气病了。” 宓月坐在上座,手搭在椅手,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嬷嬷口沫横飞地唾骂宓峥。 “二少爷真是不打不行,小小年纪就手狠心毒,灭绝人性,按奴婢说,将来长大了也是个杀人坐牢的主,迟早哪,偌大的伯府要败在他手里。大小姐不信就瞧瞧人家府上的少爷,哪位不是斯斯文文的,就好比彰德侯府的谢世子,那个风度,那个才情,那才是真正的大家子弟。咱们二少爷,那是从根子里就烂掉的东西,您得从根子里教,打怕了他就不敢再犯了。不然,谢世子知道二少爷干的那些事,又气您丢了他的颜面了。” 宓月一直盯着白嬷嬷看:这就是记忆里的善良、勤快、脾气好? 原身是不是对善良、勤快、脾气好有什么误会? 说的话,一句比一句毒。尤其是句句拿谢世子来跟小宓峥比,以原身对谢衡的痴迷程度,为了讨好谢衡,不把“不懂事”的小宓峥打死才怪。 姐弟俩的关系,怪不得如此之僵。 宓月面上沉默,心思已转了数道,待白嬷嬷说完之后,没再问小宓峥里衣的事,让白嬷嬷先回去。 宓月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丫鬟,好在这两个丫鬟是好的。 说起这两个丫鬟,她们的父亲都是义恩伯手下的亲兵,在他们战死沙场后,义恩伯怜两个孩子年幼,就养在伯府里。虽然是丫鬟,但并没有签卖身契,将来想嫁出去,也是正正经经的出嫁。 宓月招手让魏紫过来,吩咐了几句。魏紫听后有些不解,但还是出去照办了。 “姚黄,张嬷嬷也是跟白嬷嬷这样的吗?”宓月对旁边的另一个丫鬟问道。 姚黄不明白小姐话里的意思,愣了愣,说:“小姐,张嬷嬷是您的奶嬷嬷。” 宓月一拍脑门,这才想到,三年前张嬷嬷是在她身边侍候的,后来义恩伯夫人去后,她不放心幼弟,就派了最得用,最稳重,最信任的张嬷嬷过去了。 原主的记忆在宓月的脑海里,就像曾经看过的一场场电影,开始时还记忆犹新,慢慢地,就逐渐地淡了,不刻意去回忆,几乎都想不起来了。 “去,把张嬷嬷也给我叫过来。” 张嬷嬷长得一脸的福气,白白胖胖的,见人未语先笑,让人第一面就心生好感。 只是,宓月看着张嬷嬷那白胖红润的样子,再看看她怀里抱着的小宓熙,又黑又瘦、躲躲闪闪的样子,目光渐渐地阴沉了下来。 张嬷嬷抱着换洗过衣服的三少爷笑道:“小姐瞧瞧三少爷身上的这件衣服,是老奴一针一线做出来的,一分不差地合三少爷的身。为了给三少爷赶这件衣服,老奴几天几夜没睡好觉了。不过,只要能让三少爷穿得体体面面的,老奴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 宓月抬手止住张嬷嬷一口一个老奴地请功,“把小少爷给我,往后小少爷就住我这边。” 第1047章 惩治恶奴 张嬷嬷一愣,“小姐,您可是快要出嫁的姑娘,怎么能把小少爷养在自已闺房里?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就是亲姐弟,也得避着一些。不然,彰德侯府那么讲规矩的人家,会瞧不起您的。您本就有丧父丧母的出身,再传出丧失伦理的传闻,这可如何是好哪?” 宓月脸色骤地一沉,双眸如冷电,“你再说一遍。” “老奴也是为了小姐好……”张嬷嬷往日说惯了的一肚子话在宓月森冷的目光下,全部化在了肚子里,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宓月顿时想起来了,小宓熙方满一岁的时候,就是被张嬷嬷拿着这个借口给移到别处去养的。 滔天的怒火从宓月的心口直冲上头顶,一掌拍在椅手上,将椅手砰的一声拍断了,怒斥道:“该死的老东西,你脑子有毛病吗?三少爷才多大?一个三岁的孩子,连话还不会说,又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弟弟,竟骂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丧失伦理,简直混账东西!这么肮脏的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宓月既怒这个可恶的嬷嬷,更怒原主这个脑残,被人哄几句,就真的将才满一岁的孩子交给别人来养了。一岁的孩子,饿了冷了都不会说,也不知道暗地里吃了下人的多少苦头,这才养到现在,都三岁了,不止人又黑又瘦的,说话都还没有学会。 张嬷嬷从未见过大小姐如此凌厉的一面,骇得不禁倒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回答说:“奴婢不曾听人说过。” “不曾听人说过,那是你自已心里想的了?”宓月怒火更盛,“心思如此龌龊的奴才,就该拉下去乱棍打死!” 张嬷嬷一惊之后,随即怒气比宓月还大,指着宓月怒道:“好啊,老奴辛辛苦苦把大小姐奶大,又辛辛苦苦把三少爷养大,现在大小姐一个不顺心,就朝老奴撒气了。大小姐,您就不怕外人骂您不知好歹,骂您狼心狗肺吗?” 宓月今天长见识了,这些奴才的派头竟然比主子还大,不知情的,还道面前这位是生了小姐少爷的亲娘呢! 看到小宓熙在张嬷嬷怀里惊惶的样子,宓月上前几步,为免伤了孩子中,把孩子从张嬷嬷手中夺了过来。 将小宓熙抱在手上,宓月才发现这孩子轻飘飘的一点也不显重。 宓家与夏家都是大家族,宓月抱过不少堂弟侄子、表弟表侄子,哪怕两岁的孩子都比小宓熙要重一些。 想到二弟宓峥身上的伤痕,宓月脸色阴沉得可怕。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虐待孩子的人,简直就是人渣!那么小的孩子,那么可爱的孩子,这些人渣怎么下得了手? 宓月看张嬷嬷的眼神,森冷得如同地看着一个死人。 “呜……”小宓熙本就胆子小,又素来怕姐姐,见宓月沉下脸的样子比以前更吓人,吓得一抖,咬着唇呜呜地小声哭了起来。 宓月惊觉吓着孩子了,连忙放柔脸色,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小声哄着。 这时候,魏紫带来的六个侍卫已经到了眉妩院门前。这些侍卫,都是从老兵退下来的,虽然都有或这或那的旧伤,但见过血的老兵,光站在那里,哪怕不言不语,也透着一股沙场下来的杀气。 魏紫进院子回了宓月,说人来了,宓月听后点了点头。 哄好了小宓熙后,宓月让姚黄把孩子抱到屋里,免得等会儿的阵仗又把小家伙吓着了。 “去把二少爷叫过来。” 宓峥已经十岁了,应该学习怎么处理府中的事务。加上他有些自闭的倾向,宓月决定将他带在身边,慢慢地教他。 首先要教小宓峥的是,怎么处置这些欺主的狗奴才。 眉妩院前立了六个一身杀手的侍卫,其他院子当差的下人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丢下手里头的事,纷纷跑来看热闹。 宓月走到院门,看到围在那里的一群下人,个个张目张胆地站在那里围观说笑,交头接耳,她这个主子到了也没有半点收敛。 连些打杂的下人都对主子没多少敬意,可见,伯府的规矩疏懒到了什么程度。 也好,今儿她就当着这些下人的面,立一立伯府的规矩。 宓月目光从一个衣着体面、拿着瓜子在磕的仆妇扫过后,见宓峥过来了,唤他站在她身旁。 宓峥愣愣地看着姐姐的院门前全是人,不知何事,走到姐姐身旁站定后,困惑地看了姐姐一眼。 宓月目光一冷,对着仍在说笑讨论的奴仆问:“都说够了没有?没说够的话,要不要本小姐叫人搬些椅子和茶水过来让你们说个够?” 那个衣着体面的仆妇把嘴里的瓜子壳吐了后,笑说:“这倒不用小姐客气,奴婢站在这儿瞧着就行了。” 宓月笑了,看了她几眼,问:“你怎么称呼。” 仆妇敛了敛袖,草草地福了下身,笑着回:“奴婢姓白,府里的人都唤奴婢叫白嫂子。” 敢情儿,本小姐也得称你一声嫂子了?宓月又笑了下,问道:“不知道这位白嫂子和白嬷嬷是什么关系?” 白嫂子脸上添了几分得意,回道:“白嬷嬷是奴婢的姑姑。” 宓月点了点头,记住了,目光转向被驱在中间的张嬷嬷,脸色骤地一寒,指着张嬷嬷,对侍卫说道:“将这个黑了心的恶奴绑了,再将她屋里的东西都给本小姐查搜出来。” 张嬷嬷大吃一惊,往常最听她话的大小姐今儿竟然要绑了她?大小姐这是疯了还是魔了? 她在伯府作威作福了三年,仗着是小姐的奶嬷嬷,后院第一人,哪里能服?往常只有她管着大小姐,什么时候轮到大小姐来管她了? 当即跟宓月叫板起来:“大小姐,老奴自随着夫人陪嫁到伯府,已经有十五年了。这么多年来,老奴为了伯府劳心劳神,有功劳也有苦劳,谁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您一个不高兴,就喊人来绑您的奶嬷嬷,大小姐,您的心怎么就这么毒呢?” 第1048章 哭天喊地 她瞧见宓月面沉如冰,不为所动,与往常好忽悠的样子大相径庭,隐隐比伯爷还在的时间还要威严几分,心头不禁慌了下。顿时一拍大腿,哭天喊地了起来。 “我的小姐哪,您怎么去得这么早,奴婢日想着您,夜想着您,恨不得随了您而去。可是,奴婢谨记着您临终前的吩咐,代您照顾好三个小主子。奴婢这三年来,时刻不忘小姐的遗命,尽职尽忠,将三个小主子侍候长大。可是如今,大小姐长大了,不需要奴婢了,就要将奴婢给随意发落了。我的小姐哪,我的夫人哪,您睁开眼睛看一看,看看您这大不敬大不孝的女儿哪!” 和记忆里的一些画面重叠了,原主在父母去逝时,已有十一岁,早就懂事了。这些恶奴欺着主子幼小,借着各种借口爬到主子上头,原主开始时觉得有些不劲,发出过质疑。就是这个老东西拿伯夫人的遗命,拿她是伯夫人的陪嫁占据道德高点,自称是原主的半个长辈来,渐渐地把原主忽悠瘸了,真把一个奴才当成长辈来孝敬了。 可惜,原主已经不在了。 宓月看了眼旁边一脸茫然的宓峥,是时候为原主讨回公道,治一治这恶奴了。 宓月望着底下的侍卫,“怎么,本小姐也吩咐不了你们了吗?” 几个侍卫一愣,他们素知大小姐最器重这位张嬷嬷的,怎么突然间要绑了张嬷嬷? 不过,主子就是主子,奴仆就是奴仆,哪怕往常再如何器重,现在主子发了话,他们就得照办。 几个侍卫立即上去,将张嬷嬷当俘虏一般,双手反剪,头按在地上。 张嬷嬷的手被扳得跟断了似的,脸又在地上摩擦着,羞得痛得她跟杀猪似的嚎起来。 伯府大总管许向荣听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见到大小姐把张嬷嬷拿下了,一着急就朝侍卫大声叫道:“把那婆子的嘴给堵了!” 惊觉自已叫得太快太响,许总管连忙解释说:“嚎得跟杀猪似的,万一把小姐少爷吓着了怎么办?” 许总管是义恩伯爷最重用的人,心性耿直,早就看不惯几个嬷嬷作威作福作到主子头上了。然而他是男人,又是管外事的管家,管不了主子后院的事,也不敢去管,免得有损大小姐的声誉。偶尔对大小姐提点几句,但大小姐素来和她的奶嬷嬷亲近,自然也相信自已的奶嬷嬷,反而怒斥了他。 眼看主子都要被养废了,许总管正担心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听说大小姐要惩治张嬷嬷,立即丢下手头的账本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生恐大小姐又被张嬷嬷几声卖惨给哄得心软了,他可不就是急得连忙叫人堵嘴么? 见堵住了嘴,许总管这才转身宓月,说道:“大小姐,不如让小的把这恶奴拉下去审问如何?” 宓月又从记忆里翻了下这位许总管的来历,这位还真不能当一般的下人看待。许总管在未进伯府前,在军中曾担任过职位,即使军职很低,但也曾是位军爷。只是在成家后,不想再上沙场拼命就退了下来,伯爷惜才,请他到伯府来做管家。伯爷在世时,对这个许总管非常倚重,故而张嬷嬷几次挑拨,原主都没敢动这位许总管。 宓月自然也翻到了这位许总管曾经劝说过她的话,便明白,这位是个忠心的,也是值得尊敬的人。 “请许总管先等一等。” 宓月看到伯府还有这么多忠心耿耿的人,既觉得欣慰,又有些失望。 要是满府都是恶奴,这事就太好办了。她是伯府小姐,楚国贵族,有律法保护,直接一个帖子请了官府的人过来,自官府的刑法处理了这些恶奴。到时,这些恶奴没一个能有好下场。 而将这些奴仆和侍卫全部都清理出伯府后,得省多少开支?肩上的重任至少能轻上一半,她也不用烦恼着怎么收拾这些烂摊子,可谓是一刀断得干干净净。 但是,既然府里还有忠心于她姐弟的人,就不能冷了他们的心,得用另一种法子来办。 “知道我为何要拿下这恶奴吗?”宓月见围观的仆人纷纷露出替张嬷嬷打抱不平的神色,冷冷一笑,“你们知道,你们什么都清楚,只不过,想假装不知道而已。” “这三年来,欺我姐弟年幼,上蒙下蔽,中饱私囊,一个个奴才吃得肥头油脸的,穿得光鲜亮丽,倒是做主子的,穷得连饭都吃不饱。” 偌大一座伯府,每个月都有食?,伯府还有产业,即使要照顾诸多伤兵残兵,也不致于穷到连吃饭都成问题,以致于两位少爷养得黑瘦如柴,堂堂伯府小姐病得连看大夫的钱都拿不出来。要知道,这些伤兵残兵是义恩伯在世前就已归府里管的,伯爷夫妇二人在时,宓家姐弟是衣食无忧的。 翻出记忆里的种种,宓月的怒气又开始直冲头顶。 “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许总管一愣,每个月给到后院的银子虽然不多,但不至于让主子连饭都吃不饱。然而一想到,后院的事情归大小姐管,而大小姐又全交给了张嬷嬷管…… “许总管,你知不知道这恶奴是怎么欺蒙本小姐的?”宓月需要深呼吸几口气,才能压下奔腾的怒意,“父亲临终之前,让我照顾好两位幼弟,我谨遵父命,爱护幼弟,这三年来,将所得的财物九成用在了两位弟弟身上。” “张嬷嬷、白嬷嬷等人为了私分这些财物,欺我年少无知,口举男女授受不亲大旗,让我将两个弟弟移到其他院子居住。我先前不肯,就恫吓我说,继续与弟弟住一个院子,便是丧失理伦,会被世人所耻笑唾弃,还会遭到未来夫家的厌弃。我信了她们,先把二弟移出去,后又把年仅一岁的三弟分出去,并信任她们照料两位弟弟的衣食起居。结果,你们看看这些养得白胖的奴才,再看看我饿成皮包骨的弟弟!” 第1049章 重惩 宓月将记忆中的事情都讲出来后,就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当年二少爷不到七岁,三少爷未满周岁,本小姐当年也才十一岁,不过是三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这狗奴才就对着本小姐骂什么丧失伦理,真是黑了心肝的狗东西!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平民百姓,不乏年幼丧失父母之人,这种情况下,多由身为长兄亦或长姐扶养幼弟幼妹。故而又有云,长兄如父,长姐如母。” “母亲不在,我代母亲照顾两位弟弟,这在其他人家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为何到了你们嘴里就成了丧失伦理?张嬷嬷,你怎么不跟你儿子讲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不把你儿子生下来就送人,免得抱了他养了他就是丧失伦理?” 许总管听到这儿,已气得浑身发抖,上去就一脚往张嬷嬷踹去,叫道:“小姐,这恶奴太可恨了,小的将她的皮剥了!” 被按在地下的张嬷嬷,早已吓得冷汗直冒,满脸惶恐。 宓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先将她关到柴房,派人看管着。再让人去她屋里搜查,将搜出来的所有东西登册记档,还有白嬷嬷,一样处置。” 许总管立即喊人去办。 围观的众多奴仆见大小姐动了真格,一个个正要逃离,宓月冷眼一扫,说:“急什么?事实还未完,都给本小姐留下,本小姐让你们看完全场!” 目光落在那个抓着瓜子的白嫂子身上,宓月说道:“将这个刁奴拿下,杖打五十。” 白嫂子在听到宓月说要拿下白嬷嬷时,就惊觉不妙,正要悄悄地离开去通风报信,骤见大小姐要拿下她,不服叫道:“奴婢又没有欺负过少爷,小姐凭什么打奴婢?” 宓月眉头一扬:“就凭你这态度,足可治你的罪!方才主子出来,你们一个个毫无敬意,放声说笑,是不是都把本少姐和二少爷当成个笑话,都跑来看热闹了?既然这么喜欢看热闹,那就如你所愿,让你热闹一次。许总管,就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上板杖吧!” 许总管早看不惯这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狗奴才,憋屈了这么多年,终于看到主子雄起,哪有不从之理?只恨不得多弄死几个泄恨。“把板杖板凳拿上来,大富,大贵,你们兄弟力气大,就让你们上板子!往死里打!这等刁奴,打死了官府也不会追究!” 大富和大贵一前一后的板子打下去,宓月听到白嫂子的惨叫声就有点后悔了。 实在是有点—— 有碍雅观。 宓月直到现在才知道,打板子是需要把裤子脱了才打的。 但见白嫂子被人扒了裤裙,按在板凳上,一板下去,白晃晃的看得人晃眼。 宓月连忙向宓峥看去,生怕把这孩子给吓着了,哪知道,这孩子正双眼发亮地看着白嫂子挨板子。白嫂子叫得越惨,这孩子就看得越兴奋。 白嫂子挨完了五十板子后,小宓峥已兴奋得笑出了声。 宓月又觉得头开始痛了。 只剩半口气的白嫂子被拖下去后,原先看热闹看得很高兴的仆人们都白着脸,一个个屏着气,垂着头往后缩,生恐宓月又要抓人来打板子。 宓月沉声说道:“就是有了这些包藏祸心的奴才,义恩伯府才会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从今后,凡是不敬主子者,擅离职守者,私吞主子财物者,一律重惩。谁若不服,尽管站出来,本小姐直打到你服为止。” 打不服的?那就直接打死。 许总管也站了出来,上过战场的汉子这会儿满脸杀气,阴狠狠地盯着一众奴仆说:“我虽然管的是外院,但若是让我听到,哪个狗奴才让大小姐二少爷和三少爷不高兴了,老子就打断他的骨头,再把他的肉剁成块拿去喂狗。谁若是以为老子今儿是在说笑,尽管来试一试。老子不杀人很多年了,早就想练练手腕!” 将一众下人吓得噤若寒蝉之后,许总管转身对宓月说:“大小姐,张嬷嬷和白嬷嬷两个狗奴才怎么处置?只关柴房未免太轻饶了她们。” 许总管实则是担心宓月想了想又心软,重新放了她们出来。 宓月屏退下人后,说:“不急,她们把持后院将近三年,贪下的东西不少,收买的人更多。许总管,你带人将白嬷嬷和张嬷嬷的儿子儿媳都拿下,我记得她们的兄弟也是在伯府当差的,都一起拿了。看住伯府的大门和几个小门,只许进不许出。再让看守柴房的人放松一点,使人守在暗处,凡是悄悄去看过两位嬷嬷的人,都记下来。” 宓月做事,喜欢斩草除根。她要将凡是与两个嬷嬷有关的人连根拔起,吃了她的,她要让她们全吐出来。 许总管一见宓月已下定了决心要治两个嬷嬷,顿时高兴地应了,马上派人去办。 人都散了,宓月见宓峥仍有些意犹未尽,顿时觉得这孩子的问题恐怕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她走过去,刚伸出手,宓峥就以为她要打他,一个发抖,退后了几步。 “姐姐说过,以后都不会打你了。”宓月上去揉了揉他的头,牵了他的手往院子里走去。 回到堂厅,宓月让宓峥在她旁边坐下,问:“那个姓白的仆妇以前欺负过你吗?” 宓峥悄悄看了宓月一眼,“她骂过我。” “骂你什么了?”宓月问。 宓峥低下头,玩着衣角,不回答。 宓月猜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既然宓峥不说,就不再问了。“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来姐姐这里吃饭。” 宓峥讶然地抬起头。 宓月朝他眨了下眼睛,俏皮笑道:“姐姐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宓峥也跟着笑了起来,双眼弯弯的,虽然脸黑黑的,又瘦,但这一笑起来,竟然格外的好看。 待以后长大了,估计也是个美男子。 宓月笑吟吟地,又说:“在姐姐这里吃饭,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宓峥脸上透着意外的惊喜,笑容更大了,呵呵地笑出了声。 第1050章 送药 宓月却看得格外心酸,这孩子怎么说也是伯府的少爷,却因一句能吃多少就吃多少而掩藏不住高兴。 这孩子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哪? 宓月对张嬷嬷和白嬷嬷的怒气更大了。 这时候,屋里传来小宓熙呜呜呜的哭泣声,宓月站了起来,问:“姚黄,三少爷怎么哭了?” 姚黄手忙脚乱地抱了小宓熙过来,着急说:“奴婢也不知道,小少爷方才就在哭,奴婢怎么哄也哄不好,反正哭得更大声了。” 宓月将小宓熙接了过来,小家伙即使在哭,也哭得很小声,哭得很压抑,眼中还带着惊恐。 宓月哄了好一会儿,小宓熙虽然没有哭出声,但眼泪还是叭叭地往下掉,看得人心里揪痛。 “小熙儿,跟姐姐说哪里不舒服,姐姐给你瞧瞧。” 然而不管宓月怎么问,小宓熙也说不出话来,她急得正要给小宓熙检查身体。 宓峥倒是坐在一边非常淡定,说了一句:“三弟饿了。” 宓月一愣,看着怀里眼泪巴巴的小宓熙,心里生出浓浓的酸涩来。 “姚黄,去厨房把三少爷吃的饭端过来。” 一般三岁的孩子饿了,哪个不是哭着叫着吵着要吃的,但这个孩子,饿了只会小声地哭,连一个饿字也不会说。 只有知道他饿了也没人管,没人心疼,才不会闹,不会叫。实在难受了,就默默地哭着。 厨房里只有米饭,还有殷大娘刚做好的红焖肉,宓月用肉汁拌饭,喂着小宓熙吃。 “姚黄,等会你去厨房说一声,往后给三少爷熬点粥。三少爷脾胃弱,得吃一些易克化的养一养脾胃。” 在方才等姚黄拿饭过来时,宓月就给小宓熙把了下脉,小宓熙因为长期吃不饱,又过早吃米饭的缘故,身体孱弱,脾胃消化功能很差。 她也不敢给小宓熙直接吃肉,只用了点肉汁拌着味儿喂他吃。 想了想,又说:“除了吃粥和肉,三少爷也得吃点青菜,往后每顿得加一些切碎的菜叶子进去。” 姚黄一一记住了,她也是今天才知道两位少爷过的是什么日子。以前的原身喜欢外出追在谢衡后面,两个丫鬟都是跟出去的,她们性格也跟原宓月一样单纯好忽悠,对两位少爷的事竟一无所知。 魏紫带着满身的怒火走了进来,“小姐,许总管带人去抄查了张嬷嬷的屋子,您上个月给三少爷的所有东西,都在她屋里的。白嬷嬷那里也派人去查了,听说东西也不少,正在登记,许总管说再把她们儿子儿媳和兄弟的屋子都抄了,才把册子给您送过来。” “黑了心的老虔婆!”姚黄气得也跟着骂了一顿,跟宓峥说:“二少爷,那个老虔婆那样对您,您怎么不跟小姐说?” 宓月喂小宓熙的手一顿。 开始时,宓峥是跟原身告过状的,但奈何张、白两个嬷嬷套路太深,在他说她们贪没了东西时,原主赶过去一查,那东西早就悄悄地摆回去了。 原主一见,就以为宓峥撒谎,张、白两个嬷嬷又在一旁哭天喊地叫冤枉,原主一怒之下,就把宓峥打了一顿。 再接着,两个嬷嬷故意设套,就坐实了宓峥是个爱撒谎爱冤枉人的孩子,原身生气没教好宓峥,无法跟九泉之下的父母交待,被两个嬷嬷一怂恿,又打了几顿。 慢慢地,姐弟两人之间就毫无信任度,原身每听到宓峥闯祸打架之类的事,听也不听原由就将人打一顿。而宓峥被打多了,知道解释无用,反而会惹来更大的一顿打,就再也不申辩,越打越不吭声。 想到这里面的糊涂事,宓月直摇头,看到宓峥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对姚黄说:“是我的不对,先前二弟来告两个嬷嬷的状,我偏听偏信了,误会了二弟。” 她转头,诚恳地对宓峥说:“两个嬷嬷的事错在于我,二弟,是姐姐识人不清,你肯原谅姐姐吗?” 宓峥愣愣地坐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宓月,像是有点傻了眼的样子。 往常姐姐只会骂他打他,从不曾跟他道过歉,也从不曾这样温柔对他说过话。对于姐姐的请求原谅,他难以置信中,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悄悄地看着宓月,见宓月温柔地抹了抹三弟的嘴角,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很像久远记忆里的母亲。 宓月喂好了小宓熙后,心念动了动,将小宓熙外面鲜亮的衣服解开,这一看,又怒从心火起。 小宓熙里面的衣服,又脏又破的,也不知道穿了多久。解开衣服,身子也脏兮兮的。 宓月立马让人去烧水,待小宓熙消食得差不多,抱去洗澡时,洗出来的水跟灰泥似的。一连换了三次水,这才把小宓熙洗干净。 姚黄帮着在一边洗,气得直骂张嬷嬷黑心肝。 到了晚上,许总管让人送了两本册子过来,这是从张嬷嬷和白嬷嬷抄来的东西的名册。 宓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虽然东西多和贵得令人气愤,但她总觉得数目对不上来。 “魏紫,你去跟许总管说一声,让他派几个信得过的仆妇进内院,明儿你带着姚黄,拿着府中登记物件的册子盘点一遍,看看少了哪些。” 魏紫与姚黄相视一眼,回想以前的伯府后院,再想想如今的后院,“小姐,只怕少的东西多了去了。” 宓月深思片刻,说:“少多少,都给给记下来。” 翌日一早,许总管就送了几个手脚干净的仆妇进来,义恩伯府开始盘点。 宓月将盘点的事全权交给魏紫与姚黄去做,她则拿了配齐全的药材,清理出一间药房,开始制药。 这一制,制了两天,宓月终于把夏家独门的壮筋正骨膏做出来了。 宓月找了一个精致的盒子装好,打算明天给豫安郡王送去。 魏紫拿着盘点好的册子进来,听小姐说要给豫安郡王送药,忍不住提醒道:“小姐,豫安郡王那样身份的人物,应该是不会用小姐的药。” 第1051章 咫尺天涯 别说豫安郡王,就是她也不相信小姐能制出什么药来。何况豫安郡王是什么身份,身边的好药不知几何,哪里会看得上小姐做的药? 宓月用一张绸布将盒子打了个包装,笑道:“我知道。” “小姐知道豫安郡王不会用,为何还要那样辛苦给豫安郡王制药、送药?” “我送的本就不是药,而是诚意。” 沁园。 清晨的阳光投在青石铺就的庭院中,驱去了一夜的清冷。草上的露珠从长长的叶子滑了半圆的弧度后,落入微润的泥土之中。向阳的花儿舒展了身姿,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露去了,冷散了,阳光更明媚了。 张全指挥着下人把紫檀雕花长榻抬到庭院中间后,又移了两张茶几一张椅子过来,再摆上瓜果与清茶,才去请豫安郡王出来。 豫安郡王懒懒地躺在长榻上,阳光正好洒在他身上,衬得他英俊的脸庞宛如有珠光晕开。 一头长发随意挽着,随着他的辗转,有几缕发丝从额头落了下来,显出几分慵懒。 他双手枕在脑后,听着一墙之隔的街道上传来的马车声、人声,声声交错如曲。他合上眼睛,睡容安宁平和。 一个驼背老人负手走进庭院,他的头发半白了,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一身半旧的衣服灰扑扑的,看上去极为普通。这是一位走在大街上,普通得旁人不会再看第二眼的老人。 驼背老人走到萧溍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揶揄说道:“我倒不知道,你竟有晒太阳的习惯。是病了太久,嫌自已太白了吗?” 驼背老人的声音竟格外的年轻,以及清悦。 萧溍说话的语气透着一股慵懒的意韵:“太阳晒着,才知道自已不是一个死人。” “哈哈哈,祸害遗万年,你想死恐怕没这么容易。”驼背老头大笑着,伸手在半白的头发上用力抓了几下,那头半黑半白的头发就掉了下来,里面藏着的黑发如瀑布般洒下。 “知道我没死,很失望吧?”萧溍抬手,遮在双眼上,也遮去午时直射而来的猛烈阳光。 “不,还有些人不知道,正派人四处给你收尸,随便想在你的尸体上扎几刀。”驼背老人又往脸上抓了抓,将脸上的层层皱纹撕了下来,露出一张不亚于女子的秀美脸蛋。最后,他伸手到后背里的衣服掏了掏,将一块弓起的东西掏了出来,顿时身姿挺拔了。 倘若皇城的人在此,便能认出这位假扮驼背老人的年轻男子,就是皇城鼎鼎有名的云中公子的傅云儒。 傅云儒去了一身伪装后,浑身都轻松了,靠在椅上,翘着腿,笑道:“不过,等你在楚国的消息传回去后,估计有些人就坐不住了。不过到那会儿,你恐怕不知身在何处了。” “这边风景很不错,尤其阳光,特别足。”萧溍说道。 傅云儒讶然问:“敢情你想一直呆在楚国?” “不好说。”萧溍伸手从茶几上倒了一杯茶,端在唇边慢品着,举手投足间,无处不透着优雅矜贵。 傅云儒的目光落在萧溍的双腿上,“你这腿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中的是毒,怎么把腿也给弄伤了?” “无碍,再养些时日就好了。”萧溍说道。 傅云儒觉得阳光太晒了,搬了椅子到树荫下,让小厮去拿扇子过来。“我查到了些线索,向你下毒的人,很有可能是庆春宫的那位。” 萧溍神色淡淡地,不见一丝讶异,慢慢地斟着茶,慢慢地品着茶,仿佛听着别人的故事那样漫不经心。 傅云儒本想与萧溍再说一些关于皇城的秘事,然而一墙之隔后就是街道,不是马蹄声,就是车轮声,或者行人路过的声音,实在不方便谈事情。“你素来喜静,怎么想着搬到街边来晒太阳?” 萧溍重新躺回长榻上,懒洋洋地说:“听活人的声音。” 这话把傅云儒弄得哭笑不得,“你该不是死过一次,吓怕了吧?” 萧溍好看的唇角微微地勾了勾,“只是一次吗?” 傅云儒沉默了,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的人生,如萧溍那般坎坷。 宓月坐在慢腾腾的马车上,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手中包装精美的盒子,目光透过车窗,望着碧波粼粼的湖水。 长长的宣和街一面是诸家院落,另一面是长长的宣湖。夏日中,湖水带来阵阵凉意,使得从宣和街经过时,比别处清爽许多。 “小姐,沁园就要到了。”姚黄朝另一侧窗子看了下,说道。 宓月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秀眉骤地蹙了下。 她伸手,慢慢地捂着胸口。 不知道为何,她的心口突然猛跳了几拍,胸口半莲的位置微微发热。 魏紫察觉到宓月有些异样,询问宓月是否身子不适。 宓月摇了摇头,目光透过帘子,怔怔地望着前方。 从车上下来,宓月从沁园那长长的围墙下走过时,走到某一处,胸口热得发烫。她停下脚步,望着面前的院墙,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她的半莲印记,也在召唤着她心。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快很快。 剧烈的心跳,与火热的印记,交错在一起,宓月眼前仿佛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那是一个男人的背影,明明她从未见过此人,但这背影却熟悉得让她忍不住眼眶酸涩。 “小姐。” 魏紫与姚黄的唤声将宓月从游离中回过神来。 眼眶早已布满热意,不知何时,她的眼角沾了一滴泪珠。 面对两个丫鬟关切的目光,宓月用力摇了摇头,将那些莫名的思绪抛到脑后,走到上次的那个侧门。 守门的还是上一次的那个小厮,宓月走上前,将手上的盒子送过去。 “劳烦一下,这是我机缘巧合得到的一个方子,名叫壮筋正骨膏,对骨骼愈合有极好的用处,烦请奉于王爷殿下。” “宓大小姐请回吧,我家王爷不收礼物。” “这并非是礼物,而是我的一点心意。” 第1052章 不知梦里身在何处 小厮原本不想接的,看了宓月几眼,收下了盒子。 宓月离开的时候,再经过那堵墙时,站了片刻才上了马车。 随着马车行走,离沁园渐远了,她胸口的热意方逐渐消失,她掀开窗纱,看着沁园的方向,有些茫然。 张全将盒子打开检查之后,放在托盘上,送到萧溍面前。 “主子,这是义恩伯府的宓大小姐送来的,据说对骨头愈合极好。守门的小厮原本是不收的,不过那宓大小姐想是怕被拒绝,哭得两眼泛红,只好收下了。” 萧溍坐在长榻上,夏风将他垂落在额前的长发飘扬,骨节分明的手指打开药盒,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他垂眸看了一会儿,啪的一声,将盒子盖上了。 萧溍将之放回托盘,懒懒地靠回长榻上,“扔了。” 傅云儒摇着手上的扇子,笑了起来,“好歹是位姑娘送的,就莫辜负了人家的好意。难得楚国的姑娘胆子大,不知道你的厉害,敢给你送东西,依我看,你不如在这儿娶个妻子回去得了。” 萧溍已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 夜深人静时,眉妩院内除了偶尔的蛙叫声,一片安静。 檐下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着,照得屋里影子明暗不定。 宓月又梦见那个男人了。 与之前淡淡的影子相比,男人的形象凝实了许多,她看到他颀长挺拔的背影,看到他剑挥如虹的英姿,还看到他含笑地走到她面前,轻轻唤着:“月儿。” 她梦到与他纵马草原,那一段似清晰似梦幻的恣意人生。 初阳升起,一轮红日下,他一人一剑,像是破开无数的迷障向她飞来。 柔和的清风中,她背着他走过一座座山头,看着日出日落。 剑气如霜,鞭若青龙,两人同在朝阳下,迎风而舞。 深陷于梦境,宓月不知睡了多久才醒过来。 睁开眼睛,望着外头明媚的阳光,宓月的眼睛被光刺得微微发疼,心口也仿佛被什么刺着了,隐隐地作疼。 迎着那阳光,宓月赤足走下床榻,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便走了出去。 她将挂在墙上的长鞭取了出来,走到庭院前。 循着梦中残留的镜影,手中的长鞭骤地飞起,如同惊鱼跃出水面,又似飞龙钻入云朵。 梦里,他握着她手,一招一式地教她。 他教过她的种种技巧,似幻似真地出现在脑海中。 如果是幻境,为什么一切都那样深刻? 如果是真实,他又是谁?曾经一切是否真实发生过? 宓月长鞭如虹,在阳光下挥舞着。 她想证实。 倘若仅仅是一个虚幻的梦,梦里所学的鞭法必然是虚假,无法连贯相接。 而如果她根据梦里的影像,真的将一套精妙的鞭法施展出来,那么这一切…… 鞭影重重,目之所望,鞭之所至。草木在鞭影中如飞花溅起,尘土飞扬,就连坚硬的石板,亦在长鞭扫过之后,应声而断。 一套鞭法下来,宓月满身汗流如水,气息紊乱。 最后一招收鞭后,手中的长鞭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宓月瘫软地坐在石板上,双手捂脸低喘着。 魏紫与姚黄站在一边,面露惊色:小姐什么时候学会如此精深的鞭法? 好在宓月初初展示时,鞭法有些僵硬凝滞,一眼看去就知道是第一次练习。慢慢地,宓月的鞭法练得越来越顺,最后几乎化为一片残影。 两个丫鬟对宓月惊讶之后就是折服:小姐第一次练就能练到这个功力,可见小姐是个极聪明极厉害的人。 魏紫与姚黄见宓月坐在地上捂着脸,连忙走过去,“您是累了吗?累了就到屋里歇着,外面太热了。” 待看到宓月抬起头,一副怅惘的神情,两个丫鬟面面相觑。 一连数日,宓月都昏昏沉沉,神思恍惚。 睡着了,梦里总是梦到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醒了,她拿着鞭子,一遍又一遍地练着,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直到再也没有梦到那个人,宓月才渐渐地清醒过来。 然而看着手中的长鞭,以及脑海里深刻的那套鞭法,她又不由地站在庭院中呆呆出神。 天空阴沉沉的,一片乌云罩在义恩伯府的上空,狂风呼啸着,预示着暴雨的来临。 宓月站在窗前,望着变幻的风云,思绪也随之飘移着。 从年幼就一直伴随着她成长的声音,一直不见其人,不见其踪,只有一道飘渺不定的唤声,以及令她心碎的叹息声。 二十四年了,她用了无数的法子,都没能看清声音的主子。 但自从来到这里,成为宓月之后,她第一次看见了他的影子。 然后,那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若是这一套鞭法是假的,她还能解释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她梦里臆想出来的东西。 然而,鞭法是真的。 那人,是不是也是真的? 宓月闭上眼睛,梦里那些淡化了的画面,她与他的一幕幕…… 做过的梦,随着日久,梦里的画面会慢慢地变淡,直至后来,再也想不起梦过的事。 但是,这几天的梦,即使画面开始淡了,但那份柔情一直缠绕在她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就像是,铭刻在她的心口上、灵魂里,永永世世,皆不能相忘。 宓月转过身,轻轻解开衣襟,望着心口那半朵白莲,无瑕如玉。 是它吗? 是它带着她的前生,带着她的情深,将她送到这里来吗? 那么,梦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在这里? 宓月心口又扑通地急跳了几下。 梦里的那个人,对她极好极好的,她也是,极喜欢他的。即使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哪怕只想到他淡淡的一个影子,她心里都是满满的喜悦。 就好像是,一直都觉得缺了一块的心,就落在他身上。 宓月轻轻地掩上衣襟,目中含着酸涩的迷茫。 那个她很喜欢很喜欢的男人,他在哪? 他叫什么名字? 是否,他也如她这般,在想念着她? 抑或是,他早把她给忘了?再也想不起她,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她? 第1053章 提心吊胆 一道闪电划过,巨雷炸在半空,大地也为之颤了颤。 小宓熙受到惊吓后,呜呜地哭泣着。 宓月走了过去,将小宓熙抱了起来。 她轻轻地拍打着小宓熙的后背,轻轻地哄着。 雷又响了,她将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小宓熙护在身前,低低地说:“莫怕,莫怕,有姐姐在这儿呢。” 狂风骤雨夹在雷声中,仿佛将天捅破了一个口子,天黑了,雨更大了。 偶尔闪电掠过,把漆黑的屋里划亮极短的光明。 宓月抱着小宓熙,枯坐在榻上,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闪电和狂风骤雨。 随着盛夏的到来,天气一天比一天的热。早上才到巳时,便已热得令人生汗。 姚黄捧着水盆,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将水搁下后,她又拿了干净的方巾出来搭在架子上。 见魏紫悄悄地从里头走出来,姚黄朝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小姐可醒了?” 魏紫点了点头,“醒了,你端水进去给小姐漱洗吧。” 姚黄重新端起水,带上方巾,又压低声音问:“今儿小姐的气色怎么样?” 魏紫脸上终于浮上了轻松的笑容,“好多了。” 自宓月从沁园送药回来后,半个多月来,她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常常坐在一旁发呆,魏紫与姚黄也跟着提心吊胆了半个月。 这两天,宓月终于精神了些,两个丫鬟也如释重负了。 宓月伸了一个懒腰,这些天睡得太多,腰都睡酸了,明儿开始,可不能再贪睡了。 漱洗过后,她换上轻薄的夏衣,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 仅剩的几样首饰都当了,头髻上干干净净的,虽然显得很素,但也舒服很多。 小宓熙早就醒了,看到宓月从屋里出来,一双大大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宓月,却又不敢靠近。 小宓熙不仅还不会说话,走路也走不稳,时常要人抱着。即使他再瘦,也是三岁的孩子,没几个人能时时抱着他,往常,也没有人乐意抱他。 故而,以前小宓熙没人理他时,就自个坐在一边,不言不语,或玩自个的衣服玩一整天,或者抓把泥土玩半天。 这些日子,宓月时时抱着他,小宓熙已经熟悉了宓月。宓月力气大,哪怕抱上一整天,手也不会酸一下。 加上宓月时常轻声与他说话,又不会如张嬷嬷那般凶他唬他,小宓熙每日醒来,眼睛就四处张望,寻找宓月的影子。 只是,小宓熙对人惧怕的心理短时间内难以克服,哪怕对宓月开始依赖起来,也不敢主动过去。 宓月瞧见了,朝小宓熙笑了笑,将他抱了起来,问道:“饿了吗?” 小宓熙睁着乌黑发亮的眼睛看着宓月,眼里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只是,他的小肚子出卖了他,咕咕地叫了几声。 宓月笑了笑,也没有打趣这个害羞的小家伙,将他抱到餐桌上。 小宓熙的脾胃不好,宓月特意交代过厨娘,给小宓熙做些调理脾胃的食谱。 今儿厨娘做的是山药莲子粥,熬得绵软的山药和莲子用羹匙碾碎,与粥搅拌在一起,软软糯糯的,入口即化。 宓月先尝了一口,粥水是用熬好的肉汤煮的,盐加得恰到好处,温度也正合适。 她装一小碗,拿了小羹匙搁在上面,再把小宓熙抱到椅上,教他怎么吃饭。 小宓熙很聪明,在宓月教过他几次后,就能慢慢地自已吃饭了。每吃一口,小宓熙都要往宓月看了一眼,见宓月看来,他就低下头羞涩地笑了下。然后继续吃一口,继续看宓月一眼…… 宓月忍俊不禁,揉了揉小宓熙发黄的头发。 因小宓熙三岁了,还不会说话,走路也不稳当,府里许多人都说他是个傻子。就连张嬷嬷,也天天在原身面前说小宓熙在娘胎里闷久了,闷傻了,一辈子都会是个傻子。 以前,所有人都信了,也都默认了三少爷是个傻子。 宓月却丝毫不相信那些传言,以张嬷嬷的恶毒,能说小宓熙的好话才怪。 再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觉得小宓熙聪明极了,只要耐心地教他几次,他就能记住,也能做到。 看着小家伙一双渐渐变得灵动的眼睛,以及稳稳当当的吃饭动作,宓月又在张嬷嬷头上多记了一笔账。 伯府盘点的工作早就做完了,只是因前些日子宓月恹恹地像病了似的,没人敢报到她面前,生恐她气得病情更重。 今儿趁着天色,宓月待两个弟弟吃饱好,准备着手处理这件事。 翻了翻许总管送过来的厚厚一叠册子,宓月惊讶地问:“伯府还有这么多财产?” 许总管脸上抽搐了一下,回道:“这些册子上记载的,都是丢失的物品。” 宓月又往那叠厚厚的册子看了一眼,沉默了一下,说:“你不如直接告诉我,府里只剩什么了。” 许总管从中取了一本最簿的册子。 “不说每个月分到后院的银子,就说每年宫里下来的赏赐,伯爷夫人在时留下的字画古董,这些东西几乎全都没了。这本册子里的东西之所以能留下,不是东西过大不容易搬动,就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宓月略略过目一遍,留下来的东西多是家具等物,问:“可查出来东西都去哪了吗?” “小的正准备提审张嬷嬷与白嬷嬷二人。”许总管回道。 这些日子因宓月心绪不佳,许总管只将张、白两位嬷嬷关押着,并不曾审问。 魏紫捧了茶上来,听到后,与宓月说:“奴婢听看守张嬷嬷和白嬷嬷的婆子说,她们打死也不会说东西怎么弄出府的,还……” 还骂小姐是白眼狼。 悄悄看了宓月一眼,魏紫不敢再说。 宓月将册子搁下,不以为意说道:“那就当着她们的面,打死几个。” 许总管就喜欢这种干净利落的处理法子,“小的这就去办。” 宓月再次提醒说:“不管审出什么,都要记下来,让她画押。” 许总管虽然有些不明白宓月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但还是应下了。 第1054章 鱼的各种吃法 处理完盘点的事,魏紫也将后院一些紧急要办的事说了出来,请宓月拿主意。“后院拿下了张嬷嬷白嬷嬷的家人,又将与她们勾结的下人拿下后,已没多少人当差了。暂且管着内务的安大娘来问,府里许多院子已没人看守,要不要再从外头买几个下人回来?” “安大娘是哪位?” “是外门刘管家的婆娘,是个老实的。” 宓月点了点头,说:“你跟她说,府里主子不多,三少爷又与我住一起,不需要那么多的下人。那些没有主子住的院落,都收拾好,上好锁,以后有主子入住再安排下人过去。” 魏紫应了,笑说:“三少爷这般懂事听话,很少哭闹,有奴婢与姚黄看着就足够了。” “还是要挑个细心的照料着,往后我要出门,也不方便带他出去。”宓月让魏紫去跟安大娘说,选两个细心的侍候三少爷。又说:“人必须得我过目才行。” 魏紫再问道:“二少爷那儿呢?原先侍候的那些恶奴被许总管拿下了不少,没几个能用的了。” “那就叫安大娘再挑两个过来让我过过眼,二少爷已经十岁了,按照其他府上的规矩,需要小厮了。”宓月想到豫安郡王那边看门的小厮,觉得给二弟配小厮也得挑好,哪怕比不上豫安郡王家看门的,至少别是狗眼看人低,也别是会带坏主子的人。 不过这个可以暂且放一放,人得慢慢挑,没有好的,宁愿空着。 屋里头热,宓月拿着扇子扇了扇,见天气一天比一天地热了,说道:“我看二弟三弟的里衣都是破的,得给他们做几件新衣裳。你先把从那些恶奴屋里搜出来的银钱拿出来用,给两位少爷赶几套夏衣出来。” 宓峥与宓熙都是小孩子,即使营养再不好,也一年比一年大很多,去年的衣服即使还有好的,也都穿不下了。 魏紫连忙点头应了,出去吩咐。 屋里头热得慌,宓月起身往外头的廊走去乘凉,发现一道蹒蹒跚跚的小影子跟在她后面。她回过头望去,便见小宓熙扶着墙,朝她走来。 姚黄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生恐小宓熙摔着了。 宓月不禁一笑,蹲了下来,朝小宓熙张开手臂,“小熙儿,来姐姐这儿。” 小宓熙抿着嘴羞涩地笑了下,放开扶墙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宓月跑来。 宓月一把将冲到她怀里的小宓熙抱了起来,带她到院子后面的池塘边看鱼儿。 宓月是义恩伯的长女,义恩伯在世时,极疼这个嫡长女,将伯府中除了主院之外,最好的眉妩院分给了女儿。 眉妩院除了院子大,还样样齐全。 除了正房,还有厢房、抱厦、耳房等,房间极多。 除了房间多,后面有个花园,花园里有一片小池塘,池塘边建了座四面敞开的水榭。 午时天热,宓月便抱着小宓熙到水榭里玩耍。 坐在水边的飞来椅上,宓月看着底下游鱼成群而过,指着鱼儿教小宓熙说话。 池塘里的鱼儿都是常见的鱼类,宓月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一条名贵的品种。 想到义恩伯在时,府里开支大,并不富有,没有名贵观赏鱼就不稀奇了。 发现水底下有好几条鲤鱼游过,宓月问姚黄:“府里有几个地方有池有水的?” 姚黄想了一下,“大花园那边有座湖,主院那边也有一个跟这边一样大的池塘子,再有二少爷那边院子有个小池子,还有近大厨房的那边有一个,不过没这边的大。” “这些池子都有鱼吗?” “有的,湖里的鱼最多。” “都养了什么鱼?” “具体的不清楚,只听说过,都是从外面的江湖里捞的。” 宓月双眼一亮:也就是说,都是淡水鱼了? 正好府里的菜钱不多了,打些鱼儿改善下伙食是个不错的主意。小宓峥和小宓熙也得多吃些鱼,才能补充营养。 “姚黄,去跟许总管要几个人,去湖里……先找个婆子过来,把这个池塘的鱼捞了。”吃完了小池子的,再吃湖里的。 姚黄一愣,“小姐,湖里的鱼不好吃。” 宓月这才想到,时下人们还不会煎鱼,也不会红烧,更没有糖醋鱼,吃鱼都是吃鱼脍的,也就是生鱼片,再就是只加了盐的烤鱼。“你只管让人捞起来就是,只要有姜和葱,什么鱼都好吃。是了,那个锅补好了吗?” “补好了,陈二根得知小姐要做炒菜,打听了炒菜怎么做后,特地将锅底补厚了许多。” 姚黄大声了喊了几句,把王婆子叫来了,让王婆子去拿渔网。 池塘里的水浅,鱼又多,站在岸边拿网往下面一捞就能捞上几条大鲤鱼。 殷大娘也过来帮忙,见捞的是鲤鱼,听小姐说要做来吃,连忙说:“小姐,小池塘里养的鲤鱼不好吃,一股子泥腥味。您要吃鲤鱼得到河里去打,河里的鲤鱼味道好。” “不要紧的。”宓月抱着宓熙,指着鲤鱼两侧的鱼线说:“将这两条鱼腥线去了,就不会有泥腥味。” 殷大娘第一次听说去了两条线就不腥了,换了以前她是不信的,不过自从宓月教会她做红焖肉之后,宓月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了。“奴婢这就去试一试。” “你先把鱼杀了,等会儿我再教你怎么做。” 宓月想到了好几个做法,首先得做一锅鱼汤,鱼汤好消化,营养高,适合小孩补身体补脑子。 然后香煎鱼、清蒸鱼、红焖鱼…… 在宓月满脑子都是鱼的时候,走廊边那边有人在大声喊她,“月表妹,你站池塘边发什么呆呢?” 宓月望过去,见站在廊下的粉衣少女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是外祖家的表姐陆雪莺。 在原主印象中,这位雪莺表姐可是她最知心,最投缘,最体贴的好闺蜜。 应该说,在原主的记忆里,除了泰安伯府的秦羽妍外,所有人都是好人。 当然,最好的就是这位雪莺表姐了。 经过先前的事,宓月发现原主有很多不靠谱的好人后,就仔细地找了下关于陆雪莺的记忆。 这么一仔细,好嘛,又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大“好”人了。 第1055章 凶字的正确写法 原身是怎么被彰德侯夫人退婚的? 就是这位雪莺表姐跑到义恩伯府来说,谢世子给秦羽妍写了一首诗,并且加油添醋地说秦羽妍如何不要脸面勾引谢世子,谢世子又是如何被秦羽妍所迷惑。 原身一怒之下,这才跑去找秦羽妍算账。 陆雪莺看笑话不怕事大,在路上随手指了一辆马车说是秦羽妍坐的,原身这个没脑子的,上去挥着鞭子就抽马。 那一鞭子抽下去,害得昏迷中的豫安郡王从马车内跌落下来…… 于是,早对原身不满的彰德侯夫人立即表示要退亲,而陆雪莺生恐被查是她挑拔起来的,吓得好一段时间不敢出门,更不敢来义恩伯府。 如今又跑过来,显然是看到豫安郡王果然没找宓月的麻烦,万事太平了。 宓月还想起了,原身之所以成为京城的笑话,这位陆雪莺表姐也是居功至伟。 “月表妹,你抱着这个傻子做什么?”陆雪莺提着裙子走过来,看到宓熙就一脸的嫌弃。 “你说谁是傻子?”宓月眸光一寒,看陆雪莺的眼神透着一股杀气。 陆雪莺一惊,没留神脚底,险些滑落到池塘里了。“你、你这么凶做什么?” 宓熙本来就是个傻子! 但在宓月凌厉的目光下,陆雪莺没敢说出口,只是暗暗奇怪,以前宓月不是最不喜欢这个小弟弟的吗?不仅嫌他傻,还嫌他命硬,一出生就克死了母亲,这会儿,怎么瞧着又疼上这个小傻子了? “你若是再敢说一句小熙儿是个傻子,我会让你知道凶字的正确写法。”宓月手捏在栏杆上,手腕粗的木头咔嚓一声,被她生生地抢掰断了。 然后,再将断木一折,断成了两段。 陆雪莺吓得吞了吞口水,看宓月的眼神跟见了鬼似的。她虽早就知道宓月的力气大,但绝对没想到能大到如此恐怖。“好好好,我不说。” 宓月将小宓熙放下,让他在地上玩,“说吧,你来伯府,又想坑我什么了?” 陆雪莺刚扯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你说的是什么话,咱们是表姐妹,我怎么会坑你。你别忘了,我一直都把你当亲妹妹看待的。我对你,比对我的亲妹妹还亲呢……” “有事说事。”宓月打断陆雪莺的话。 陆雪莺这才将一张帖子拿了出来,“都梁侯府的荷花开了,要在下个月初二举行赏荷宴,我特地去长惠那儿给你求了一张帖子。” 舒长惠? 宓月想起来了,此人与她曾有过过节,问:“你跟她很熟?” “并没有,我怎么会跟她熟呢。”陆雪莺上前拉着宓月的手,一副好姐姐的模样说:“我这是特地为你去求来的,为了这张帖子,我可是受了她好多奚落,受了许多委屈。这些委屈我本不用受的,可一想到你无父无母,若我这个做表姐的不为你着想,这世上还有谁会为你的幸福考虑?月表妹,我打听过了,赏荷宴那天彰德侯夫人会去,谢世子也会过去,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你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在彰德侯夫人面前好好地表现一下,然后再去找谢世子商量商量,没准他们就再不会提退婚的事了。” 宓月淡淡地看着陆雪莺。 对方有多殷勤,这里面的坑就有多大。 目光落在陆雪莺发间熟悉的梅花簪子,宓月笑了笑,巧了,她正头痛拿什么引子要回伯府被坑去的东西,这贼子就送上门来了。 那就看看谁挖的坑更大吧。 “难道表姐如此关心我,好吧,那我就去一趟。” 宓月接过帖子,放在水榭内。 陆雪莺终于露出欣喜的笑容,“这就对嘛,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好妹妹,姐姐早就告诉过你,男怕缠,女怕磨,这好男呀就怕缠女,就算谢世子的心是块铁做的,只要你缠功到了,他自然会对你上心的。” 宓月笑眯眯地点头,可不是,以前就全听她的,结果呢,义恩伯府的大小姐成了全京城百姓的笑话了。 宓月笑吟吟地夸赞说道:“你可真是我的好表姐哪,你说我该怎么谢你呢?” “咱们是表姐妹,客气个什么?只要你知道我是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就行。”陆雪莺见宓月又跟往常那信任她,放下心来,亲昵地坐到宓月身旁,“你可得记着要穿好些,打扮得显眼一点,莫给秦羽妍比下去了。” 宓月若有所思,“秦羽妍也去?” “是的,那个小贱人早早就收到了帖子,我听说,她为了把你给比下去,把王城所有布庄的掌柜都请到泰安伯府,买了好几匹今年时兴的料子。好妹妹,你长得比她好看多了,可不能被她比了下去。” 察觉到陆雪莺提起秦羽妍时,隐隐有些咬牙切齿。宓月心念微动,说道:“表姐,这些日子我仔细想了想,谢世子喜欢秦羽妍的话,不如成全他们好了。” 陆雪莺大吃一惊:“你怎么能这么想?” 宓月露出无奈的神情:“彰德侯府已经退亲了,以后谢世子喜欢跟谁好,是他的事,与我无关了。” 陆雪莺急了,说:“怎么能和你无关呢?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但他喜欢的人又不是我。唉,要是谢世子喜欢的人是你就好了。” “你、你、你胡说什么……”陆雪莺整个脸都红了,垂着头揪着衣角,结结巴巴地说:“谢世子那样的人物,怎么会看得上我,他、他跟你才是门当户对的。” 原来如此! 宓月终于明白了。 宓月含笑地看着陆雪莺发间的簪子,“各府举办的花宴,明为赏花,实为相亲宴,给未订亲的公子小姐们一个光明正大相看的机会。初二那天,表姐可得打扮精细些。谢世子最擅画梅花,必是喜欢梅花多过莲花,可惜,我家道没落,置办不起体面的首饰了……” 陆雪莺眼珠一转,她有一整套的头面,是用一粒粒鸽血红宝石镶成梅花形状的头面。这套头面,还是她从宓月手里半骗半哄来的,亦是她最喜欢的头面。如果那天戴上整套的梅花头面,说不定谢世子会多看她几眼。 第1056章 谜团 送走了陆雪莺之后,宓月唤了许总管过来,问审讯的事情进展如何。 “小的还以为那两个恶婆子的骨头有多硬呢,抓了她们的儿子几板子打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许总管把口供送了上来。 宓月翻了一下,果然,除了婆子们贪用的,许多东西都送去陆家了。“主犯都是从陆家出来的奴才吗?” 许总管仔细一想,还真是,白嬷嬷与张嬷嬷,都是夫人的陪嫁。“莫非这一切都是陆家在背后指使?” 宓月冷笑说:“要不然怎么会把东西搬去陆家?” 这三年来,陆家人明着来哄来骗,暗着来搬来偷,偌大一座伯府,愣是被他们给搬空了。 许总管勃然大怒:“好个陆家,要不是伯爷,他们哪有今天?小姐,小的立即带人把东西抢回来!” “东西是必须要回来的,不过不是现在——”宓月将口供收好,说:“许总管,你先去查一下陆家的底细。这几年来,没有义恩伯府做靠山,他们的生意仍能做的风生水起,成为王城的大粮商,你去查一查里面有什么猫腻没有。” 让宓月心生不解的是,陆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钱也越来越多,怎么眼皮子浅到要搬空伯府?好东西搬走就罢了,怎么连每个月花用的那点银子也要贪了去? 可惜原主脑子存下的干货太少,她无法从记忆里得到有用的东西。 她只是本能地觉得有些事情不符合常理。 宓月又对许总管吩咐道:“府里的门仍旧要守好了,只能进不能出,就……就等都梁侯府的花宴过后,再跟他们清算总账。” 义恩伯府发迹时间快又短,底蕴极薄,宓中昱死后,整个伯府可以说已经垮了。本来有楚王与彰德侯两个贵人帮着的,可原主被些小人怂恿着做了许多傻事,彰德侯夫人对她印象极坏,两家已有反目成仇的迹象了。 又因豫安郡王的事,楚王对义恩伯府已仁至义尽。也就是说,宓中昱拿命换来的余荫,已经被消耗得一干二净了。 而陆府这三年来做足了表面功夫,陆家老太爷和老太太隔几日就请宓家姐弟过去一聚,美其名曰放心不下外孙,多加照料。 陆家早已赚足了慈爱的好名声,宓月若是立即发难,势必会被套上狼心狗肺、白眼狼等臭名。甚有可能,这伯府也会被楚王收回。 没有伯爵这个封号,宓家就不再是贵族,任何人都可以明目张胆来欺负。 这就是宓月要收拾的第二个烂摊子,保住伯爵府,拿回财产。 豫安郡王那边的危机还未真正解除,这边陆府又得收拾,还有其他几个摊子又等着她来收拾,宓月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发疼。 不过,对宓月来说,没有什么麻烦是美食解决不了的。 宓月站了起来,说:“许总管,咱们先把琐事放一边,今儿本小姐亲自下厨做一顿好吃的犒劳一下大家。” 许总管哪里敢让主子给他做饭?连忙摆手说不敢。 宓月笑道:“伯府名下有一间茶馆,我看了下每个月的收入,实在是少得可怜,我打算将茶馆改造成酒楼。许总管吃过王城各大酒楼的饭菜吧,今儿来尝一尝我做的菜,看看这酒楼的生意咱们做不做得。” 涉及到伯府的正事,许总管便作了一揖,说:“小的却之不恭了。” 厨房里,殷大娘已把鱼杀好了,足够做一桌全鱼宴。 宓月在脑海里过了一下菜单后,又让殷大娘去捞一些小鱼过来。 厨房里的调料除了姜葱蒜外,已从药铺里买了花椒、八角、桂皮等物。看上去调料丰富了不少,但没有辣椒,一切都显得不够完美了。 宓月挽起袖子,准备先做鱼汤。 做鱼汤的鱼得先煎一下,鱼煎过的后熬汤,能减少腥味,喝起来还有一股回香。 宓月将鱼的两边煎得金黄金黄的,放姜片爆香,然后将鱼与姜片放入瓦煲中,加入开水。煎过的鱼是热的,若是加入冷水,熬汤时鱼肉容易散烂。 宓月一边做,一边向殷大娘讲解:“用大火将汤烧开后,再转小火慢炖。上面的这一层油水记得要撇掉……” 一边的小炉熬汤,宓月又让人搬了一个瓦锅和一个火炉设在厨房外面,在瓦锅的锅底放了一层姜块和蒜瓣、葱头,然后放入腌制好的鱼头,做沙锅鱼头煲。 许总管也挽起了袖子,帮着烧火,看到宓月熟练地做菜,极为震惊。他是看着宓月长大的,伯爷去逝之后,他将她当成半个女儿看待,现在看到好好一个伯府小姐,却比厨娘还会做菜……许总管不仅没有半点自豪之心,反而涌起满满的心疼与悔恨,要练到如此熟练的地步,可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姐吃了多少苦头。 他恨自已无能,对不起伯爷与夫人。 许总管拿袖角抹了抹眼角,见宓月看来,他笑说:“这烟薰得厉害,把眼泪都薰出来了。” “要不让王婆子烧火吧。”宓月说。 许总管摆手说道:“小的烧火还是行的,以前军营里,小的曾做过伙头兵。” 小鱼已经打上来也收拾好了,宓月加姜葱和酒进去腌制,放在一边。 宓月接下来要做的是糖醋鱼,小半坛的油倒入锅里,看得殷大娘心疼得直呲牙。 没有淀粉,宓月就只能用面粉替代,将腌好的鱼裹上面粉,放到锅里慢慢地炸,炸到外皮酥脆才捞出来。 把油从锅里起出来后,宓月飞快地调糖醋汁,一匙酒,一匙盐,两匙糖,三匙酱,四匙醋。热锅爆香葱姜蒜,放鱼和糖醋汁,加入适量的开水煮。 厨房里有两个大锅,在煮糖醋鱼的时候,宓月让王婆子烧另一口大锅,等水烧开后,放入鱼去清蒸。 她闻到沙锅鱼已飘出香味,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切了些葱段放进去,盖上。然后拿了些酒水淋在瓦锅盖上,小火再焖。 这边糖醋鱼做好后,那边的清蒸鱼也蒸好了。 第1057章 惊艳 “蒸鱼要在水烧开之后才放去蒸,加盖蒸上一刻钟便可熄火。不要开锅盖,让鱼再热气中闷上一刻钟……” 清蒸鱼闷够一刻钟后,宓月让许总管把锅烧热,放入一大勺的油。 油烧热之后,把清蒸鱼端出来,洒些葱花、酱、细盐,然后起热油淋在鱼上。只听一阵滋滋滋的声响,一股鱼香与葱香齐飘了出来,引人口水欲滴。 借着热油与热锅,宓月将腌好的小鱼一条条整齐放入锅底,吩咐许总管烧小火慢煎。 那边,原先蒸鱼的锅已洗干净了,宓月趁着这个时间炒了一份蒜茸?菜。 这时候,鱼汤也熬好了。若要给汤提味,在起锅前的加盐,再加大火烧上一刻钟。这样的出来的汤,格外的鲜。 鱼汤的清香,沙锅鱼的浓香,香香飘出厨房。 特别是香煎鱼煎熟之后,那香气飘得更远,引得本在爬树的宓峥抱了小宓熙跑到厨房来看。 兄弟二人吸着香气,口水直流,眼巴巴地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宓月。 宓月瞧见了,端了两盆菜出来,正欲对两个弟弟说洗手吃饭,便听到一声温和的笑声响起,“好香啊!小月,你竟然真的会做菜。” 宓月循声望去,只见圆月门前,一位俊美公子站在那里含笑地看着她。 他穿着锦衣华服,气质清贵,在橘红色的夕阳下如罩着一层温暖的光。 宓月见到他,脱口而出:“皓华哥哥。” 慕容皓华双手负后,朝宓月走来,笑道:“魏紫说你在厨房做饭,我还不相信,没想到……” 他打量着站在檐前的少女,穿着素服,围着围裙,手中端着两盘菜,一盘是煎得金黄金黄的小鱼,一盘是色泽青翠的?菜。但见少女明眸皓齿,即使一身粗衣,端着菜,亦难掩少女的明艳之姿。 曾经青涩天真的小女孩,仿佛一夜之间,就长成了亭亭玉立的明媚少女。 “皓华哥哥过来了,怎么不让下人通报一声,我好去迎你。”宓月讶然说道。 慕容皓华是楚王的嫡长子,楚国的大王子,在宓月记忆里,对她像大哥哥一样温和的男子。 幕容皓华指了指魏紫,说道:“魏紫说你在做饭,我不信,便悄悄过来一看。” 宓月笑道:“来得正巧,菜都做好了,皓华哥哥一起用膳吧。” 宓月还以为原身记忆里的好人都是不靠谱的,今见慕容皓华眼神清正而明亮,一身儒雅随和气派,再回想他不止一次帮过义恩伯府的忙,显然这次原主的记忆终于靠谱了一次。 慕容皓华原本打算进来只看一眼的,待看到桌子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菜式,香气浓郁,不由自主地就坐了下来。 宓月先给慕容皓华盛了一碗鱼汤,“这是鱼汤足足炖了一个时辰,非常鲜美,皓华哥哥可以多吃一些。” 给宓峥盛了一大碗,再给小宓熙盛了半碗,宓月这才给自已盛了。 坐下后,宓月尝了一口,盐味正好。 虽然没有过多的调料,但没有吃过任何饲料的鱼肉十分鲜美,炖出来的汤也香甜入口。 慕容皓华一连喝了两碗才算过瘾,然后举着筷子看着几道鱼,模样有些古怪,虽然很香,一时却也不知道如何下筷子。“小月,这些都是鱼?”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只用鱼头做的菜,说:“小月,府上已穷得连鱼头都舍不得扔了吗?” 宓月扑哧一笑,“这道菜就叫沙锅鱼头煲,专门吃的就是鱼头。” 她挟了一块鱼头出来,将鱼脑拔到羹匙上,放在小宓峥喝的粥上面。鱼脑最补脑了,她得多给小宓熙补一下。 慕容皓华着看沙锅鱼头里都是些骨头,没敢动,目光落在黑褐色的一道鱼上,看着很丑,但散发出来的味道酸酸的带着点甜,他吞了下口水问:“这道又是什么菜?” 宓月看过去,因为没有番茄酱,又加了黑色的酱,这一道糖醋鱼的卖相不好看,但绝不影响它的味道。“这道菜叫糖醋鱼,酸酸甜甜的极下饭。皓华哥哥别看它的品相不好,包准你一吃难忘。” 慕容皓华被这股酸味引诱得小尝了一口,这一吃,果断最合他的胃口,一条两斤多的鱼,几乎被他吃了一半。 接下来,慕容皓华又尝了香煎鱼、清蒸鱼,全都是他不曾品尝过的美味。明明都是一个品种的鱼,但却吃出了各种各样独特的美味。 被认为又腥又臭的鱼,竟然能做出如此美食来,慕容皓华有些匪夷所思。 最令慕容皓华惊艳的那道蒜茸?菜,香、嫩、脆,他这个素来不爱吃青菜的人,竟然吃了大半碗。 慕容皓华正要问宓月这道蒜茸?菜的做法,侧头便看到宓月细心地挟了鱼腩上的肉放在三弟小宓熙碗上,又低声叮嘱二弟宓峥留意鱼刺。“多夹鱼腩吃,鱼腩上的骨头少,骨头又大,不容易吃到刺。阿峥,你吃慢一点,吃小心一点,莫把鱼刺吃进去了……” 少女的殷殷叮嘱,细心温柔,是慕容皓华从未见过的温情,他唇边的笑容不知何时扬了起来,“小月,你长大了。” 那个鲁莽暴躁的女孩已经长大了,成长成让他吃惊甚至惊艳的温婉少女。 “皓华哥哥也没比我大多少,怎么说话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宓月抬头看他,见他碗里盛的都是?菜,问:“皓华哥哥喜欢吃?菜?” 慕容皓华指了一下那盘黑褐色的鱼,说:“我比较喜欢这道糖醋鱼,不过,我想知道?菜的做法,不知小月可否传授一二?” 慕容皓华的母亲是楚国王后,她这些年喜欢吃斋念佛,楚国的饮食单调,做出来的素菜味道更加难以入口。他一尝到这道美味的素菜,便想为他的母后讨个菜谱。 “这道菜叫蒜茸?菜,说起来做法很简单,热锅烧热油后,放入蒜末爆香,再加?菜快炒至断生。但其中也有个小技巧,炒青菜时最好在熟了之后加盐,这样炒出来的菜既青翠又爽口。” 第1058章 装嫩 炒青菜过早加盐会令青菜流失水分,炒出来的青菜容易变干发黑。因此,越是水份足的青菜,就越不能早放盐。 慕容皓华记住做法了,感叹道:“小月,你若是做厨子,恐怕王城的所有酒楼都要关门了。” “我还真想开酒楼呢。”宓月问道:“皓华哥哥,你看这些菜,可以当酒楼的招牌菜吗?” 如果不能,那么还有红焖肉、鼓油鸡、烤鸭、铁板牛肉…… 慕容皓华本想再问糖醋鱼的做法,一听宓月要开酒楼,就不再打听做法了。“行,当然行,哪天酒楼开业,你要给我一张帖子。” “一定,皓华哥哥记得多带些朋友过来。” “好说,好说。” 慕容皓华不知不觉地,竟然吃撑了,一人比宓家姐弟吃得还多。 他有些不好意地扶了扶额头,这才道出他来义恩伯府的来意。“我刚回到楚国,就听闻你被彰德侯府退婚的事。” 慕容皓华最清楚宓月对谢衡的感情,退亲这件事,必会对宓月造成极大的打击。在听说宓月为了挽回亲事,不惜一头撞在彰德侯府的石狮上后,他刚从王宫出来就急忙赶到义恩伯府。 宓月满不在乎地说:“退了就退了,那个谢衡,我早就不稀罕他了。” 稀罕他的那个人,早就死了。 慕容皓华观察宓月说的是认真的,对谢衡再无半点不舍,这才放下心来,“小月莫怕,楚国好男儿不知几何,他日哥哥给你找一个比谢衡更好的。” 宓月脑海里没由来地浮现一道淡淡的影子,她连忙将那道影子挥散,说:“皓华哥哥的皇城之行可顺利?” 慕容皓华虽然是楚国的嫡长子,但要立为王世子,成为楚国的正统继承人,必须要得到皇朝天子的同意。此去皇城,就是去天子那儿刷好感的。 “还好。” 宓月听了这句,却觉得并不怎么好。 慕容皓月显然不想将话题放在皇城一行上,说道:“关于豫安郡王的事,我在皇城听了不少。即使他在皇城有诸多不好的传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物。既然他说过不再追究你的事,以后就不会再拿此事为难你。” 这话让宓月心中定了许多,如此说来,她最大的一个大麻烦已经解决了。 送走了慕容皓月后,宓月听说那口煎鱼的锅又破了,便跟殷大娘一起去找陈二根补锅。 陈二根虽然长得瘦瘦黑黑的,但力气极大,宓月在一旁看他打了一会儿铁后,想让他给她打几个新锅。 “我要一个平底锅,锅边低,锅底平,大概这么大的,用来煎东西;还要一个小炒锅,得带着锅柄的那种;还要一个蒸锅……” 宓月一面比划着,一面说着她需要的锅的尺寸。 陈二根虽然觉得这些锅有些奇怪,但还是记下了,说:“小的这些日子琢磨出新的炼铁法,用这个法子打出来的铁不容易破锅。” 宓月喜不自胜,说:“那就多打几个,可以让酒楼那边用。” 等酒楼赚到钱了,她得多赏陈二根一些钱,好让他打出更好的锅来。 宓月到陈二根的铁器房走了一圈,看到架子上摆了几把匕首,挑了一把轻便一点的当水果刀带在身上,方便切肉切果子。 虽然慕容皓华跟宓月说,豫安郡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但宓月还是又做了一份壮筋正骨膏,再次送到沁园。 宓月走到上次经过的院墙,站在上次的那个位置上。 上次就在这个地方,她从这儿走过,心口猛跳,半莲印记发热发烫。可这一次,却毫无波动。 宓月站在院墙下,望着这堵厚厚的墙,眉头深蹙。 将药膏送到小厮手上后,宓月经过那个位置时,又站了好一会儿。 魏紫与姚黄相视一眼,上前问道:“小姐,这儿有什么不对劲吗?” 要不然,小姐为何望着这面墙发呆? 宓月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一辆马车从对面驶来。 宓月认得这辆马车是豫安郡王乘过的,当时以为是秦羽妍的马车,抽了马匹一鞭,使得豫安郡王跌落马车。 马车驶到她身旁时,突然停了下来。 薄薄的帘子被人挑了起来,一名男人靠在车窗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个男人长了一张比女人还要好看的脸,笑起来,极其妖冶。 宓月猜测此人是不是豫安郡王? 那一天豫安郡王跌落马车,原身吓得马上跑了,并没看到豫安郡王的样子。此人坐着豫安郡王的马车,即使不是豫安郡王本人,也是豫安郡王身边极有份量的人吧。 宓月便朝他福了福身。 傅云儒有些惊艳地看了宓月几眼,便放下帘子,让车夫驶车了。 见马车走了,姚黄好奇问道:“小姐,他就是豫安郡王吗?” 宓月目送马车到了侧门,见那男子从马车上跳下来,走进了沁园。“不是,豫安郡王的腿还未好。” 傅云儒跨过一道道门,去到后花园才看到萧溍坐在轩中,拿白布拭着手中的长剑。 他将手中的药盒丢到萧溍面前,“猜猜这是谁送的?” 萧溍看了眼眼熟的盒子,皱了下眉,“她又来了?” “我瞧见了,是个大美人,长得可漂亮了,你应该见一见的。”傅云儒倒了杯桌上的茶水,一口饮下,说道。 萧溍的目光关注在剑上,宛如未闻。 傅云儒手指一弹,茶杯飞落在桌面上,“你这人太无趣了,对着一把剑比对女人还亲,你该不会想跟一把剑过一辈子吧?你这个二十四岁的老男人,再不成亲,跟你同龄的人都要做爷爷了。” 萧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别在本王面前装嫩。” 傅云儒不服气说道:“我比你小一岁,不用装也比你嫩。” 萧溍懒得搭理他,仔细地擦完剑后,挽剑耍了几个剑花。 “我跟你不一样,我虽然也未成亲,但红颜知己无数,身边不缺嘘寒问暖的女人。光是身边侍候的也全是侍女,还一个长得比一个漂亮。”傅云儒靠在窗棂上,揶揄说道:“可你呢,你身边连个飞过来的苍蝇都是公的。” 第1059章 赏荷宴 “聒噪。”锵的一声,萧溍将剑插入剑鞘之中。 傅云儒想到方才所见的少女,不仅相貌难得一见,通身气派也非同一般女子。摸了摸下巴,说道:“你要是真对宓家大小姐没兴趣,我倒是对她挺有兴趣的。” 应该说,他对任何长得特别的漂亮女子都有兴趣。 “若是哪天她也成了我的红颜知己,你可别后悔。” 萧溍早已闭目养神,置若罔闻。 义恩伯府。 离赏荷宴只有七天时间了,宓月让魏紫将她的衣服翻出来,寻找赴宴的衣服。 这么一找,宓月才知道她过得有多寒碜。 能穿出去赴宴的衣服,就那么两套,今年已经穿过几次了。而且这两套衣服一套是过年的时候穿的,一套是春装,如今已是夏天,不再适合再穿这两身衣服了。 她又让人将去年的衣服翻出来,都短了一截,皆不合身。 “小姐,账房上还有些银子,支些银子买几块好料子现做还来得及的。”魏紫建议说。 “参加宴会的衣服料子多是极昂贵的面料,非常费钱,又只能穿一次两次,不划算。”这就是贵族的讲究,宴会的衣服一般只穿一次,下次宴会还穿的话,就要遭人耻笑,被骂是破落户、死穷酸。像宓月那样两套正服时常穿去赴宴的,外头虽然在笑话,但因她是孤女,又未曾及笄,才没有当面给她难堪罢了。 宓月决定从赏荷宴开始正式回归,将义恩伯府带回贵族阶层,就不能再让人暗地里笑话她。而且她今年就要及笄,大家渐渐的不再宽容地把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女孩看待,再有退亲的风波…… 因此,宓月需要很正面的亮相,才能让人正视义恩伯府。 宓月稍稍估算了一下,衣服的钱,还有首饰的钱,加起需要一大笔的银子。而伯府现在,账房里只剩下几十两银子了,这点银子,半副体面一点的头面都买不起。 要怎么样才能既体面,又省钱呢? 宓月顿时想到以前,每次参加上流社会的宴会都要订制新礼服,几年下来衣柜里塞得满满的都是礼服。后来她觉得太不环保了,就跟姐妹们一起重新设计,再次修改,做成全新的礼服再穿。此举,她和几个姐妹得到了长辈们的赞许。 “姚黄,我前几年的旧衣服还有吗?” “有的,在箱子里放着呢,奴婢这就去搬过来。” 箱子搬来后,宓月打开来,看见这些旧衣服比她这两年的衣服鲜亮多了。 好的丝绸料子只要保存得好,可以放上许多年都不变色,在义恩伯夫妇在时,每季都会给宓月添好几身衣服,料子也全是王城最好的。 看到这些颜色鲜艳的衣服,宓月心中有了主意,她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代替首饰的东西——宫花。 宓月以前极喜欢那些艳丽的花饰,觉得精美的宫花丝毫不比首饰差多少,为此,她搜了不少资料,做了不少出来。只不过,现代的女孩大多是直长头,没有那么大的发髻来配那么大的宫花,她做出来只能当作工艺品收藏了。 宓月翻出来的旧衣服是十一岁以前穿的,颜色格外的鲜艳。时下楚国的衣服与汉朝服饰相似,多是穿深衣。虽然这些衣服是三年前的,但每件衣服用到的料子很多,正适合再次设计。 她挑了一件桃红色的旧衣出来,这件衣服的料子还是宫里赏下来的,颜色与几年前毫无差别。“魏紫,我今天要把你给做了。” 魏紫吓得手上的衣服都掉了,“小姐,奴婢做错了什么,你要把奴婢给做了?” 宓月展示着手上的衣服:“你看这颜色,用它来做一朵魏紫如何?” 魏紫是牡丹花的品种名称,花开时,极其富丽堂皇。魏紫花本色是紫色,颜色端庄贵气,若用本色的淡紫面料来做宫花,会过于稳重,只适合妇人插戴。但若用桃红色的布料做出来,则贵气之中多了一份轻灵,正适合少女插戴。 魏紫这才知道小姐说的此魏紫并不是彼魏紫,抹了抹被吓出来的额汗:“小姐,牡丹花这会儿早就谢了。” “正是谢了,它才珍贵。” 宓月让魏紫收好衣服后,又翻出两套藕色的夏季深衣。这两套深衣是出自同一匹面料,只是做了两款衣裳。宓月让魏紫收好,用来做裙子。 然后,宓月又挑了一件月白色的深衣,虽然小了一点,但这衣服的面料多,改小一点可以做一件襦衣。 襦衣又叫短衣、短袄,宓月打算将这件长衣改短,然后用多出来的料子把袖子做成宽袖。 桃红色的衣服除了裁下做宫花的料子,再做一条腰带,正好与宫花相对应。 宓月唤了绣娘进来,将她的设想给绣娘说了一遍。绣娘听着有些怪异,但还是记在心里,然后又指着两件藕色的深衣问:“小姐,这又怎么做?” 单件衣服宓月穿着太小,用两件布料拼连起来就足有剩余了,“把两件衣服拆了,做成裙子。” 绣娘虽然觉得宓月的这个主意好,但还是提出不妥之处,“两件衣料拼接在一起,容易让人瞧出来……” 到时被人知道是拆了两件衣服拼出来的,就丢大脸了。 宓月笑道:“做成留仙裙,自然不容易看出来。” “留仙裙?”绣娘没听过这种裙子,连忙问留仙裙怎么做? 此时的服饰虽与汉代相似,但是这里没有赵飞燕,自然就没有留仙裙了。宓月将留仙裙怎么做的,给绣娘说了一遍。 绣娘听后,带着满脑子的困惑离开。 都梁侯府内有一座著名的百亩湖,又叫莲湖,因荷花种类多而名闻遐迩。每到夏季,荷花盛放之时,湖面一片碧绿,蜻蜓在花上飞舞,美不胜收。 几乎每年,都梁侯府都在这个时候举办一次盛大的赏荷宴。 虽然每年一办,都梁侯府要耗费许多的人力和财力,但同样的,也给都梁府带来丰厚的回报。 第1060章 云中公子 参加宴会的客人,成了都梁侯府的重要人脉资源。也是因为每年一办的赏荷宴,使得都梁侯府在王城有着与众不同的影响力。 “哎,听着那个傻姑娘今天也会来。”一群女孩聚在一起,免不了说起些八卦趣事来。而京城最大的八卦和笑话,莫过于义恩伯府的宓大小姐了。 舒长惠坐在湖边的亭子里,问站在她身边的陆雪莺:“那个傻子真的会来吗?” “会的,我跟她说谢世子和谢夫人会来,她肯定来。”陆雪莺笃定地回答说。 旁边安国公府的四小姐沈丹华听见了,转过身,讶然问道:“长惠,你不是跟她有过节吗?怎么把她请来了?她是个傻子,可别把好好的赏荷宴弄成笑话了。” 舒长惠轻轻摇着扇子,得意地笑着说:“我就怕她不犯傻呢!每年赏荷宴看来看去,都是那些玩意,早就腻了。今年我把宓傻子找过来,定会比往年有趣多了。” 旁边的孟家大小姐孟歆本与他人说笑的,听见后也转过了身来,问道:“彰德侯府要退亲,这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听我娘说,谢夫人今日来赏荷宴,就是想帮谢世子相看的。” “哎,不是说谢世子喜欢秦羽妍吗?” “秦羽妍?她也配?”舒长惠冷冷地哼了一声。 话刚说完,秦羽妍就带着一群姐妹过来了。在一群姹紫嫣红中,容貌出众的秦羽妍就像是众人中的焦点。 走入亭中,见众多姑娘都眼神古怪地看着她,秦羽妍也不退缩,反而举止高雅地向众位姑娘问好。 走到舒长惠面前,秦羽妍温柔可亲地说道:“长惠,你今天的这身衣裳真好看。” 舒长惠身上的衣服,用的是今年最时兴的面料,面料轻盈,穿在身上仿佛整个人都轻盈起来,也显得俏丽动人。 舒长惠见秦羽妍有眼光,心情稍稍好转一点。“坐吧。” 一旁的陆雪莺看到秦羽妍,眼神就带着隐晦的嫉妒,“秦小姐,听说谢世子给你写了一首诗,这事是真的吗?” 原本融洽的气氛顿时僵冷了下来,舒长惠更是像钉子一样盯着秦伯妍。 秦羽妍缓缓地坐下后,仿佛这会儿才看到陆雪莺,惊讶地打量着陆雪莺:“你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 陆雪莺气得脸色涨红,她以前还帮着宓月骂过秦羽妍,怎么可能不认识她? 然而秦家是伯府,陆家只是商家,地位低了几等,现在又没有宓月给她出头,陆雪莺即使受再多的侮辱也只能忍着。 “她呀,是陆粮商家的陆雪莺,宓傻子的表姐。”一旁坐着的姑娘给秦羽妍解释说。 秦羽妍仿若这才想起了,又打量了陆雪莺几眼,指着陆雪莺身上穿的绸缎,说:“怪不得我没认出你来,按规矩,商人不能穿丝绸。” 又指了指陆雪莺头上的红宝石拼成的梅花金头面,“按规矩,商人也不能戴金,你这头面也不能戴的。” 陆雪莺这会儿更发的没脸了,虽说商人不能戴金,也不能穿绸,但这种事情,民不告,官不究,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了。偏生秦羽妍当着众多贵女的脸让她下不了台,陆雪莺心头更将秦羽妍恨得不行。 她暗恨宓月怎么还不来,不然这时候就能冲上去帮她揍人了。 舒长惠适时插话进来,“好了,雪莺是我请来了客人,说这些就没意思了。雪莺今天可是我的大功臣,没有她,就请不来宓傻子。等会儿,你们看热闹就行了。” “什么热闹?”众女连忙问道。 舒长惠一指对面湖畔,“瞧见了对面没有,等会儿王城的众多公子都会在那边,谢世子也在。” 闻言,众女皆掩唇而笑。 王城谁不知道宓家大小姐枉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却是个没脑子的大花痴,凡是有谢衡的地方,就不怕没有宓家大小姐的笑话看。 众女清脆的笑声远远地飘了出去,引得对岸的公子哥们纷纷望来。 都梁侯府的世子舒柏悄悄拉了下谢衡,低声说:“我才知道,我妹妹把宓月请来了。” 谢衡美如冠玉的脸庞上顿时变了色,“舒兄,你跟我有仇吗?”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事,不如,你避一避?”舒柏甚感歉意地说道。 倘若是他日他处,谢衡为省麻烦就直接遁了,免得又被宓月连累成笑柄。然而,今天不行。“舒兄,听说云中公子要来今日的赏荷宴,这消息是真的吗?” 舒柏低声说:“原本家父给豫安郡王递了个帖子,请郡王驾临。郡王双腿未愈,不便前来,万万没想到,云中公子到了王城,拿了豫安郡王的帖子来了。如今家父与三王子正陪着云中公子说话,怎么,你也想见云中公子?” “云中公子智谋过人,名震皇城,那样的人物,谁不想一见?谁又不想聆听教诲?我景仰云中公子久矣,还请舒兄帮忙引见。” “好说,等会儿有机会,我必会为你引见。” 舒柏暗中得意,今日的赏荷宴来了云中公子这么一位风流人物,实在是意外之喜。为了求见云中公子,底下不知道多少人欠了都梁侯府的人情。就连三王子得知云中公子来了,也匆匆赶来都梁侯府。 正自得间,舒柏便看到三王子慕容皓炎陪着一位容颜极美的男子走过来,“谢兄,云中公子来了。” 谢衡连忙激动地跟着舒柏迎上去,不料云中公子傅云儒不等他们开口,便开口地说道:“本公子今儿是来看美人的,听说楚国水美人更美,若非是美人,就别碍本公子的眼了。” 谢衡只好咽下到嘴的话,朝傅云儒拱了拱手,跟随在后头。 舒柏陪着笑,一指对岸,说:“今儿王城未出阁的贵女基本都在那了,只怕远远比不上皇城的贵女,让公子见笑了。” 傅云儒洒然地坐白玉栏杆上,惬意地欣赏着湖中美景,说:“有如此美景,即使没有美人,本公子也不枉到此一游了。” 第1061章 惊艳众人 莲湖四周,皆用白玉石铺就,岸边杨柳依依,环绕着一湖碧绿的荷叶,白云蓝天之下,处处是景。 傅云儒的目光突然落在对岸一处,只见那边有一位少女从杨柳树下走过。即使隔着一湖,犹见少女腰细如柳,盈盈一束。行走间,少女衣带飘飘,风姿绰约,仿若晴蜓在盛放的荷花之间翩跹而过,说不出的轻盈曼妙。 突然,一阵湖风吹来,少女轻盈的广袖随风而舞。令人惊艳的是那长长的裙子也随风飘舞,层层叠叠如同要乘风去了一般,好似仙女落下凡尘,正欲飞往天宫而归。 “她是谁?”傅云儒定定地看着那少女,问道。 亭中坐着的一群少女看见了,纷纷站了起来,同样问道;走在湖边的一群少女看见了,亦是同声问起;远处往湖边过来的一群少女看到了,尽皆惊呼问道。 “那是谁啊?她的腰好细,她走路的样子真好看,就像仙女走在云端一样飘渺。” “她的衣服好好看,将她的身姿勾勒得婀娜多姿。” “她那裙子我怎么没见过,太美了,好像要带着她飞上天了一样,就好像是画里的仙女。” “看看看,她走近了。” “哇,她头上戴的是什么花?怎么这么大?还这么好看?好美好漂亮!” “像牡丹花,可是,这会儿牡丹花早就谢了,她怎么会有那么一朵漂亮的牡丹花?” “那花好大一朵啊!像魏紫的花型,可是魏紫不是紫色的吗?怎么会长出桃红的颜色?这是她从天宫里摘的吗?” 随着少女渐渐走近,所有姑娘都朝她望去,离她远的,也纷纷朝她走来。仿佛她就是中心,所有人都在向她聚拢着。 等少女走近,与少女熟悉的人认出来了,纷纷震惊得目瞪口呆。 “是傻子……那个女孩,是那个傻子!” 有那不认识的,反斥道:“你才是傻子呢,她长得这么漂亮,衣服这么美,头上的花还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傻子?” “对啊,她若是傻子,我们岂非是连傻子都不如?” 陆雪莺早已惊呆了,叫道:“宓月?她是宓月?天啊!这怎么可能?” 宓月那个傻子虽然长得好看,但她天天跟宓月说,谢世子喜欢妆扮鲜艳的女子。所以,每次宓月去见谢世子,都打扮得又红又紫的,脸上也是擦得一酡酡的胭脂,极为俗艳。 但面前走来的少女,明艳不可方物,仪态万方,就算说她是从皇城驾到的公主殿下,都有人相信。 宓月看到亭中的陆雪莺,含着笑意走过去,说道:“雪莺表姐来得好早呀。” 舒长惠、秦羽妍等人这才相信,这位仙人般的姑娘,就是她们口中的宓大傻子。 沈丹华惊艳地看着宓月的一身衣着,暗暗赞叹,又惊艳之极地看着宓月头上的牡丹宫花。那么富丽堂皇的花朵,倘若戴在其他女子头上,恐怕会被美丽的花朵夺了注意,沦为陪衬花朵的绿叶。可是这花戴在宓月头上,完全是相得益彰,人衫得花富贵,花衬得人更娇艳。 另一群原本站在湖边的少女已走了过来,走在前头的少女江渝来到亭中,双眸闪着光一般看着宓月的裙子。 “你这裙子在哪里做的?怎么如此好看?” 宓月含笑说道:“这是家中绣娘做的,名叫留仙裙。” 旁边的少女们低声轻呼起来,“留仙裙,留仙,好美的名字。” 顿时,一群少女围了过来,询问宓月这裙子是怎么做的。 宓月落落大方地与少女们说了起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留仙裙自汉代出现之后,一直流行了两千多年,备受各个时代女孩的钟爱。就是到了现代,仍是少女心头爱的裙子类型。只不过,到了现代它多了另一个名字,叫百褶裙。 宓月双手提着裙摆,在微风中转了两圈,广袖仙裙,飘渺如仙,宛如将要乘风而去。 娇艳的容颜,瑰丽的花饰,即使同为女子,亦是忍不住看呆了。 每个少女,都有一颗仙女的心。古代的少女向往画中飞天的仙女,现代的少女也曾披着床单学过白娘子的装扮。 在湖风中旋转的宓月,美丽明艳的容颜,漂亮轻盈的衣裙,满足了楚国少女们所有对仙女、对美好事物的想象。 这时候,谁要说宓月是那个又蠢又傻的宓大傻子,在场的少女会上去给他一巴掌。宓月若是傻子的话,那她们是什么? 宓月就用她美美的形象,美到极致,美到震撼灵魂的亮相,折服了众多少女,一举洗清了原身留下的种种负面形象,以高调而绝美的面貌重归楚国上层贵族圈子。 从此以后,她就是宓月,宓月就是她。 不仅是岸边的少女们,还有对岸的公子们,皆是纷纷望过去。 对岸那位少女广袖仙裙的旋转身姿,转进了许多公子的心口去了。 “她是谁?”三王子慕容皓炎失神问道。 就连见多识广,见惯了各国美人的云中公子傅云儒也有些失神地望着那道身姿曼妙的身影。 谢衡看得呆住了,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听到一声宓月,他才一惊醒来,四处张望:“宓月?那个傻子又来了?” 突见众公子古怪地看着他,谢衡满头雾水,目光求救一般朝舒柏望去。 舒柏有些恍惚地看往对面,说道:“对面那个仙子,就是你以前的未婚妻宓月。” “谢世子,我们认不出来倒罢了,宓大小姐常常追在你背后,你竟没认出来?” “看谢世子的样子,后悔退亲了吗?” 面对奚落,谢衡仍是难以相信,对面那个惊艳了所有人的少女,仅一个影子就让他怦然心动的姑娘,就是他避之不及的未婚妻宓月? 这不可能的!一定不是真的! 傅云儒听着众人的言语,走到谢衡面前,负着手打量许久,“如此美人,怎么配了你这个蠢货?幸好是退亲了。” 说罢,傅云儒负手而去。 这位宓大小姐,真是令人惊喜多多,看来这次他来楚国,不枉此行。 第1062章 解释就是掩饰 风景如画的莲湖边,一群少女围着宓月吱吱喳喳的,好不热闹。陆雪莺站在一旁,望着被围在中心的宓月,耀眼得就像头顶的太阳,也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走了过去,朝宓月笑得有些僵硬,“月表妹,你怎么才来?” 宓月笑得可亲,说道:“我家的马车走得比较慢,这才来迟了。” “是啊,你家的马车的确是很破的,若是下雨了,能漏水呢。”陆雪莺堵不住心口直冒的酸意,看到宓月发间除了那朵花格外漂亮之外,其余发饰虽然精巧,但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故作不经意地说:“月表妹,这么重要的花宴,你连一件能见人的首饰都没有,是否对主人有些不敬?” 宓月脸上明媚的笑容连变都没有变一下,走到陆雪莺面前,伸手点了点那瑰丽的红宝石头面,“没办法啊,为了让表姐打扮得好看一点,我只好自已朴素一点,将最好的头面借给表姐了。表姐,这副头面你都借走三年了,什么时候还给我呢?” “什么借、借你的,这是我的!”面对众少女齐齐看来的眼神,陆雪莺涨红着脸,大声辩解说。 宓月露出讶然来:“表姐,这副头面是大王赐给我的,宫中是有记录,你怎么能占为己有?” 陆雪莺脸色骤地一变,这才想起,她当年就是因为眼红这副楚王赐下来的头面,才哄了宓月说借来戴几天的。 看到许多贵女露出鄙夷的神色,陆雪莺连忙改口说:“我一时忘了,我也有一副红宝石头面的,一时记岔了。” “没关系的,表姐,我原谅你,你明儿把它还给我就行了。”宓月一副善解人意地说道:“还有外祖父与舅舅从伯府借走的东西,好几年了,应该不是不想还,而是跟表姐一样忘记了。” 陆雪莺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更古怪了,恼羞成怒地说道:“我们家那么有钱,比义恩伯府有钱多了,怎么会贪你的东西……” “我知道的,一定是外祖父与舅舅太忙了,没时间送回来。”宓月笑眯眯地说道:“没关系,我明天就带人把伯府的东西搬回来。” 说完,宓月转过身,与江渝等几个小姑娘说起刚才的话题来,“今天是赏荷宴,我还想着做一朵荷花的,可是做出来总不满意,不如我们改天约个时间研究研究?” 江渝立即拍手说道:“好呀好呀,咱们就约明天好不好?我觉得花宴就该戴花的,这才应景呢。” 另一个少女跟着说道:“是呀,咱们是来玩的,又不是入宫赴宴,戴着全套的头面,可重了。这东西又怕掉了回去挨骂,害得我走路都不敢走得太快,玩得一点也不尽兴……” 少女们吱吱喳喳地又讨论起衣容服饰起来。 陆雪莺独自一个人站在那里,有些难堪,她转身正要向舒长惠等人走去,却见舒长惠不知何时已在她背后。 “你们家真的搬了义恩伯府的东西?”舒长惠当众问陆雪莺。 陆雪莺哪里会承认,解释说:“不是的,是伯府让我家保管的。” 越解释就越像在掩饰,舒长惠一个字都不信,义恩伯府那么大的地方,比陆家大多了,怎么就要陆家保管了?而且义恩伯府所在的位置,一条街住的都是高官达贵,日夜有城丁巡逻,比陆家所住的地方安全多了,哪里就需要保管了? 原本舒长惠见陆雪莺会奉承,留在身边能当个趣儿,这才提携一二。今儿见陆雪莺在众多贵女中没了脸,她若再给陆雪莺脸面,再让陆雪莺跟在她身边,就要将她的名声也败了。 “没用的东西!你以后,不要再来都梁侯侯府了。”舒长惠冷着脸从陆雪莺面前走过。 陆雪莺后悔莫及,恨死了宓月,本想捂脸离开的,但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又厚着脸皮留下,幸灾乐祸地准备看宓月的笑话。 哼,没准等会儿你比我更丢脸! 舒长惠带着人走到宓月面前,打趣着往对岸一指:“宓月,谢世子就在对面呢,你还不快追去?” 宓月眨了眨眼睛,问:“舒小姐要去追谢世子吗?那就去吧,这是你家,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舒长惠正欲再说,被孟歆悄悄扯了下袖子,马上想到她安排的节目,忍耐了下来。“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该玩下一轮了。瞧,那边的船儿都准备好了,走,咱们上船去!” 果然,莲湖边上已停了两条披红挂彩的精美木船,以及数条漂亮的渔舟了。 赏荷宴中有一个很重要的节目,就是由未出阁的少女前往莲湖采摘荷花,少女们将采下的荷花送到莲香厅,由邀请来的各位夫人赏评。 哪位少女采下的荷花被点为最佳之后,就能得到都梁侯府精心准备的一份奖品。 奖品倒在其次,今日来的贵女大多不在乎这点东西,难得的是兆头好。往年凡是得了最佳采莲姑娘的女孩,都嫁得十分好。 舒长惠领着一群少女上了一艘木船,江渝也领着一群少女上了木船。宓月本跟江渝一起的,不料上船时,后面的少女急急地往前挤,将她挤开。等宓月要上船时,江渝这条船的人满了。 江渝回头看到,急了,“你们谁下去一个?让宓月上来。” 有个少女不乐意了,“旁边不是还有一条木船吗?让宓月过去那边就行了。” “我就想和宓月在一起。” “那你下船去呀。” 江渝正想下船,发现船已经动了,离岸了。“谁开得这么快啊?宓月,赶紧到那条船去!” 那边的舒长曼却笑了起来:“不好意思,我们这边人满了,宓月,你就和孟歆几个坐渔舟吧?” “对啊,坐渔舟更好玩呢,我就喜欢坐渔舟。”孟歆应道。 一艘渔舟只能坐两个少女和一个渔娘,孟歆向身边的少女一打眼色,几个少女成双结对地选好了渔舟。 于是,湖中就只剩下一条渔舟了。 宓月悠然地倚在栏杆上,看着舒长曼自得的样子,轻轻地笑了。 第1063章 心怀恶意 今日阳光灿烂,风光如画,凉风习习,她甚为无聊,陪她们玩一局也是不错的消遣。 宓月走上渔舟,坐在船尾,看了眼船头目光闪烁的渔娘,她笑了笑,“走吧。” 不等宓月说往哪走,渔娘便撑起竹篙,往湖心划去。 湖水冰凉冰凉的,宓月弯腰捧了一把水在手上,因阳光带来的热意也消散了不少。渔舟驶入荷花群中,淡淡的荷香飘来,令人心醉。 渔娘一边划着渔舟,一边暗暗地偷瞄着宓月,见离目的地近了,正准备动手时,突然听到宓月说。 “跟着那木船过去。”宓月一指舒长惠所乘的木船,说道。 渔娘陪笑说:“那边人多,荷花都不够少姐们采的,宓小姐不如就往里头去一些,没人跟你争抢。” 宓月却说道:“长惠小姐是都梁侯府的小姐,定然早知道哪儿的荷花开得最好,跟着她去错不了。” “这……”渔娘犹豫着,但目光触及宓月犀利得仿佛看破一切的眼神,不禁心头大乱。 “去吧。”宓月不容置喙地命令。 渔娘被宓月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听从宓月的命令,朝着舒长惠那边的木船划去。 孟歆一直关注着宓月的船,这会儿见渔娘没按吩咐的那样划去目的地,事恐有变,让渔娘向宓月那边靠去。 撑船的渔娘走了一会儿,显然想到了自己该做的事,眼睛悄悄地瞥了宓月一眼。她见宓月侧首欣赏着船边的荷花,仿佛对一切毫无所知,手中竹篙猛地往湖底扎下去。 渔娘一手撑着竹篙,双腿用力地往船上一蹬,小舟顿时剧烈的打晃了一下。 宓月这会儿正坐在船尾一侧,突遭变故,惊叫一声,身子往湖中倒去—— 渔娘正得意之时,却不料宓月的身子倒到一半突然又坐正了。渔娘正愣神时,小舟骤地一个大倾,将失神的她晃落到了湖里。 原来,刚刚是宓月用力地一脚往渔舟一侧踩了下去,渔舟这才突然失去平稳。 宓月那是什么力气?是能直接一拳打断树木的人,要不是她收着了点,这小舟能让她一脚踹断了。 渔娘入水后,宓月一个箭步,将那竹篙拿在手上,笑吟吟地看着湖里的渔娘。 渔娘一计不成,又生恶计,游到湖底,正想弄翻小船。却不料宓月早就盯着她了,见她想弄翻船,一竹篙戳下去,直接将她的一只手戳骨折了。 渔娘猛地吃痛,在湖中连喝了数口湖水,为免被溺死在湖中,忙忙地游走了。 “救命啊——救命啊——船要翻了,快来人啊——” 宓月一手撑着竹篙,双脚将小舟踩得一时左倾,一时右翻,看上去,惊险万分。 江渝第一时间看到了,朝划船的几个渔娘说:“快!快往宓月那边划去!她要落水了!” “那边有好几艘渔舟呢,哪就至于要我们去救她了?”一名少女不乐意地说道。 江渝认出这个少女就是之前不让宓月上船的人,气道:“怎么哪都有你?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万一宓月落水了怎么办?” “咱们又不会游水,落水了也救不了。” 江渝怒了,正要骂人,旁边一个与她交好的女孩悄悄拉了她一下,小声说:“方才宓月本是跟在你后面上船的,就是她把宓月挤开,又拉了几个人上来,这才使得人数超员了。” 又有一个和江渝交好的少女低声说:“她叫梁碧莹,是谢思言的表妹。” 谢思言是彰德侯府的嫡小姐,也正是谢衡的嫡妹,江渝恍然大悟:谢思言与孟歆两人都是舒长惠的闺蜜,显然方才她们是故意的。 “好啊,你们是故意想让宓月落水的!” “不知道你说什么。”梁碧莹死不承认。 这边江渝急着要救宓月,可划船的渔娘是都梁侯府的人,出工不出力,划了半天的船才走几步,还一个劲地说船被底下的荷梗给卡住了,走不动了。 “救命啊——救命啊——”宓月撑着船,小船一摇一晃的,看似随时要落水了一般。然而小船却渐渐地向舒长惠那边的木船靠近着。 她接到都梁侯府的帖子,再看穿了陆雪莺的心思后,就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以她与舒长惠之前的过节,八成是要整蛊她了。 方才上船时,后面的少女故意要挤开她,她就知道终于来了。 宓月要不是想给她们一个整蛊的机会,以她的力气,三个梁碧莹也挤不动她。 舒长惠与孟歆之间的眉目传意也早被宓月看在眼里,在孟歆带着几个少女抢船时,她观察到她们只是结双成对上船,而没有挑船的意思,便知道船都没事,有事的是人。 知道了渔娘不怀好意,宓月诈了一下,反把渔娘弄落水了。 宓月想知道舒长惠除了想将她弄落水外,还想打什么主意,于是又高喊了一声救命后趴在了渔舟上。 荷叶重重,占满了半片莲湖,宓月这一趴,人和船都隐在重重荷叶间,看不见了。 舒长惠踮起脚,确定看不到宓月站在船上了,大喜不已,叫道:“快!快下水去救宓大小姐!宓大小姐落水了!快救人啊!” 随着舒长惠的这一声喊,早守在湖边的几个男仆扑通扑通地跳入湖中,往宓月那边游去。 舒长惠带着恶意地笑着:这几个男仆是都梁侯府长得最丑最猥琐的男人,若是宓月被这几个男人在水里抱了非礼了,不知道宓月会选择嫁给哪一个? “宓月落水了?”对岸的公子哥们听到这个消息,不禁一愣。 “看,那边有人跳水去救了!” 众公子眺望去,看清下水的是男仆之后,一个个人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湖上那么多渔娘,怎么会让男仆下水救人?” 谢衡的脸色也变了,虽然他不想娶宓月,可不管怎么说,宓月曾是他的未婚妻,若是被个男仆抱回岸,他的脸面也得丢尽了。“舒世子,你们都梁侯府是什么意思?” 舒柏也傻了眼,顿时想到这一切定是妹妹的杰作。他怎么也没想到,妹妹如此的不知轻重,“快、快救人……” 第1064章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宓月趴在渔舟上,慢慢地划着船,渔舟借着荷叶的掩护,渐渐地离木船近了。 木船上的少女多是跟舒长惠一派的,听说宓月落水了,一个个幸灾乐祸地跑到船侧来看热闹。 船本是浮在水面上的,众人都跑到一侧去了,船体受重不均,导致船体都往一侧倾斜下去。好在有渔娘努力控制着平衡,木船才勉强安稳地浮在水面上。 眼看距离在可攻击范围内,宓月悄悄地将竹篙从荷叶下的湖水中穿过,往木船倾斜的那边一捅。 庞大的力量袭来,木船失去了平衡,船上看热闹看笑话的少女们顿时像一只只姹紫嫣红的饺子,扑通扑通地落入锅里。 “救命啊——救命——” “救我——我不会水——” “娘——救我——” 湖面上,响起了一片片喊爹的喊娘的惊叫声,好不热闹。 宓月从渔舟上站了起来,惊叫道:“你们怎么落水了?快!快救人哪!” 这下子,所有的渔娘再不像方才那样故意装没听见,一个个着急地往这边赶。江渝那条船的渔娘也不再叫什么船底被卡住了,卖力地划着,木船飞速地赶去。 孟歆站在渔舟上,指向舒长惠的位置,喊木船跳下去的渔娘:“长惠在那里!先救长惠!” 宓月撑着竹篙,靠近孟歆的渔舟时,偷偷戳了一下,站在上面的孟歆扑通一声落入水里。 宓月眺望着从岸边游来的男仆,挑了挑眉。 搞清楚了舒长惠的险恶心思,宓月唇角浮上一丝冷笑。 喜欢男仆是不是?成全你们。 她撑着竹篙往落水的少女过去,一边救落水的少女,一边混淆了水中渔娘的方向。“喂!那些女孩快要淹死了!你们赶紧拉救她们上船啊!湖里落水的都是贵女,哪个出了事,你们都得丢性命!” 在宓月的恫吓下,渔娘们不敢都往舒长惠那里赶,连忙去救离她们最近的女孩。 “救我——”舒长惠挣扎出水面,挥手唤救着。当她以为得溺死在湖里时,终于有人抱住了她,将她往湖面上推。 舒长惠劫后余生,回头正要谢救她的人,哪知道却看到一张长满麻子的丑脸。 这张麻子脸她印象极为深刻,是她从马房里特地挑来给宓月的…… 舒长惠落水受惊过后又逢惊惧,双眼一翻白,竟晕了过去。 莲湖突发事故,惊动了所有来作客的客人。当在赏莲厅喝茶的夫人们听说有二十多个姑娘落水了,尽皆慌张赶去。在半路又听说都梁侯府的男仆跑去救落水的姑娘了,一个个夫人的脸色更是铁青。 都梁侯府每年都办赏荷宴,少女采莲的环节是重中之重,为防意外,每年都派了不少渔娘跟随,以便有少女不慎落水时能及时搭救。 今年怎么会喊男仆下水救人? 小姐们在湖中采莲,侯府的男仆怎么能够不回避? 堂堂侯府,做事竟然如此荒唐,简直岂有此理! 众夫人们赶到莲湖边上,看到一群湿漉漉的女孩,慌忙赶过去,看看是否有自家的孩子落水了。 那些看到自家姑娘没有落水的,暗呼庆幸。 而有看到自家姑娘落了水的,背着人小声问有没有被男仆碰到。 “没有,我是渔娘救上来的。” “我也没有,我是宓月拉上船的。” “娘,是宓月救了我。” “婶子,我是渔娘抱上船的……” 一听自家姑娘没有被那些男仆碰到,众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待听到有近半姑娘是宓月救的,惊讶之余又对宓月心生感激。 那边,宓月一边抹着汗,一边拍着心口心慌慌地说:“她们也不知道为何都跑到船的一侧去了,那船失了平衡,姑娘们都掉入水里了。我心里怕极了,但看着众多姐妹在水中挣扎,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就冒着也落水的危险去救人。现在回想起来,我心头还是扑通扑通地乱跳着,害怕极了……” 江渝上去拉着宓月的手,看到宓月额头全是汗,发髻都有些凌乱了,感动地说:“宓月,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恐怕今日得淹死好几个。” 宓月虽然脸上布满后怕,但还是温柔地说:“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相信换了你在那儿,你同样也会去做。” 我可能不会去……江渝心底暗暗地想:万一我也被拖下水了,可如何是好? 正是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江渝再看宓月的眼神,格外的敬佩,宓月在她眼中的形象也变得格外的高大。 江渝悄悄凑近,对宓月说:“我偷偷跟你说,我在船上看到了,舒长惠是被男仆抱上岸的。” “真的?”宓月吃惊地说:“竟然有这样的事?湖里不都是渔娘吗?怎么会有男仆跑到水里?” 江渝欲言又止:傻丫头,那些男仆是舒长惠喊来的,当时是想害你的…… 于是,在江渝的印象中,宓月除了仗义之外,又多了善良、单纯的形象。 方才站在木船的,除了江渝之外,还有其他的少女都看到了那一幕,也都悄悄地告诉了她们的母亲。 众夫人听了之后,前后一相连,倒是有些啼笑皆非了。舒家姑娘想害宓大小姐的名节,结果反而自己坏了自己的名节。 今日前来作客的众夫人,有与都梁侯府交好的,也有眼热都梁侯府的。得知这件事后,便有夫人与旁边人悄悄地八卦说:“我前儿听说都梁侯夫人看中了谢世子,想把舒长惠许给谢世子呢,彰德侯夫人私下同意了。却不料,彰德侯不同意,我听人说,彰德侯仍想让谢衡娶宓月。” “有这内情?真是造孽啊,想夺人姻缘也用不着使这么毒的计,这下倒好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原本出了落水的事,几位夫人要带自家姑娘回府的,这会儿见自家姑娘没吃亏,便都留了下来,想看都梁侯府的笑话。尤其是眼热都梁侯府拿赏荷宴收买人心的几家人,更不想走了。 都梁侯夫人得知女儿干的傻事后,气打不从一处来,被女儿的蠢举气得两眼发黑。然而面前对众多看热闹的人,又不得扯出笑容来应付。 第1065章 唯你没有资格 舒长惠落水被男仆救起之事,恼怒的不仅是都梁侯夫人,还有彰德侯夫人。 当又一位夫人悄悄来问谢、舒两家结亲的事,彰德侯夫人忍了许久,才忍下怒火,才让脸上仍旧维持着得体的笑容:“这是没有的事,我家衡儿刚刚退亲,怎么可能立即谈论婚事?怎么也得一两年后再提。” “我刚听人说你相中了舒长惠,想求她做你儿媳妇来着,原来这事是假的啊?幸好是假的,不然你们彰德侯府得跟着都梁侯府一起丢人现眼了。” 彰德侯夫人脸色僵了一下,继续保持着笑容说:“这是不可能的,你不要听人乱讲了。” “我没有乱讲,大家都在传呢,说选舒长惠做儿媳还不如选宓月呢。我又听说,彰德侯爷还是属意宓月做儿媳妇的,但你不愿意,有没有这事?” 彰德侯夫人深呼吸了几口气,继续保持着微笑说:“今儿是都梁侯府的赏荷宴,咱们还是谈赏荷宴的事吧。” “哎哟,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谈什么赏荷宴?咱们还是谈谈谢世子的婚事吧,我有一个侄女,比谢世子小三岁,你看看咱们两家要不要走动一下……” “不急,我家衡儿这一年内都不急着定亲的事。”彰德侯夫人几乎是落荒而逃地从数位夫人的包围中离开。然而在往赏莲厅去时,路上又听到一些窃窃私语。 “要按我说,选舒长惠还不如宓月呢。我方才看了那孩子几眼,长得可标致了,那身衣服也不知道怎么做的,看上去可漂亮了,我若是再年轻十岁,我也得做一身。”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心底善良,方才还救了我家孩子,比舒长惠那个心思歹毒的好多了。” “可不是,娶妻当娶贤,娶错媳妇祸害三代,彰德侯夫人的眼神不怎么好。” “彰德侯夫人本就不是个贤妻,选舒长惠是一家人进了一家人的门……” 彰德侯夫人听到这些议论,脸都气青了。 宓月、宓月,又是宓月那个小贱人! 先前让他们彰德侯府成为京城笑话,好不容易哄着老夫人也同意了退亲,以为终于可以摆脱这个霉星,哪知道今儿又因为宓月让她再次成为笑话。 彰德侯夫人原先就对宓月甚为不满,更把今天发生的事迁怒到宓月身上。因此,在赏莲厅看到宓月与江渝等少女上来给众位夫人福身时,目光带着毒勾一般审视着宓月。 厅中众夫人与姑娘都盯着宓月看,见宓月衣饰飘逸如仙,行走间如仙子凌风;再见宓月头上那朵逼真的宫花,衬得少女的容颜更加娇艳动人,不由露出惊艳的目光。 满堂娇花一般的少女,唯她一人最为光彩夺目。 王城府尹的夫人左氏忍不住惊叹道:“哟,这姑娘穿的这一身也太好看了吧,就好像从画中走出的仙女一样。” “我亦是从未见过这样的衣着,就皇朝那边也未听说过有这样的穿着。”从皇城嫁过来的宣武将军夫人笑道。 彰德侯夫人听不惯有人夸宓月,冷哼一声,说:“穿得不伦不类的,成何体统?” 场面为之一冷,安国公夫人出来打圆场说:“话不能这么说,不过是女儿家好玩做的衣服,当个新鲜瞧瞧就罢了。” 彰德侯夫人不依不饶地说道:“瞎做的东西就在自家府里穿着就是,穿来参加宴会,未免太不识礼数。没有父母教养的姑娘,就是上不得台面。” 厅中有些夫人看不过彰德侯夫人的刻薄,也有些夫人承了宓月救了自家姑娘的情,纷纷开口说:“彰德侯夫人,那不过是个孩子,怎么就说得这般难听?” “谁小时候没起过玩心,咱们做大人的何必跟个孩子斤斤计较?何必说得如此过份?” 宓月站在厅中,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听着众人言词。 在让绣娘把旧衣改成留仙裙的时候,她就料到了各方反应。她这衣服比起时下服饰来说,的确是稍稍出格了些。但是——她是一个未及笄的姑娘,也就是说,她现在还是一个孩子。 不管在哪个时代,人们对于孩子总会格外的宽容一些,哪怕穿错了,也最多付之一笑,不会专门来计较。 至于那些计较的,死抓着不放的人,一般都是有目的的。 对于有目的,或者有仇的,对方不给她脸面,她为何要给对方脸面? 宓月上前一步,直视彰德侯夫人,问道:“彰德侯夫人,我为何会没有父母教养,这件事您不是最清楚吗?” 一句反问,所有人都古怪地看着彰德侯夫人。 是啊,人家父亲为救你夫君,重伤不治而逝,人家母亲受不住打击,这才难产而亡,你现在还有脸面站在这里指责一个孤女?人家之所以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女,还不是你们彰德侯府害的。 这世上唯你彰德侯府没有资格来指责宓月的过错,反而,不管宓月有任何过错,都该由彰德侯府来承担的责任。 彰德侯夫人见大家都带着讽刺的目光看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总算清醒过来自己不该指责宓月的,可是,还不都是宓月的缘故,才让她失去理智的? 总之,一切都是宓月这个小贱人害的! 彰德侯夫人气急败坏地指着宓月斥道:“宓月,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宓月眉头微扬,再次问道:“不知夫人是宓月的哪位长辈了?” 宓月的这一问,直接插了彰德侯夫人一箭,还是直插心口的一箭。这一问再次告诉大家,彰德侯府的背信弃义。 “你——”彰德侯夫人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家已经断亲了,彰德侯夫人早没有资格已未来婆婆的身份自居,更没有资格对宓月说教了。 主座位上都梁侯夫人一直坐在那里看热闹,本想看宓月出丑,给她女儿出气的,没想到宓月如此牙尖嘴利,几句就将彰德侯夫人逼得说不出话来。 在彰德侯夫人下不了台时,她适时出来说话。打量着宓月的衣裙,居高临下地问:“宓月,你方才救了这么多人,怎么连裙角都没湿一块?” 第1066章 谁最辣? 都梁侯夫人已经打听过了,那几个男仆下水原本是要去救宓月的,谁想反而让自己的女儿吃了大亏。 都梁侯府丢了那么大的脸面,都梁侯夫人直接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宓月头上了。 面对都梁侯夫人的咄咄逼人,宓月直视的对方,朗声说道:“王城人都知道我天生力大,救几个人对我来说不费什么劲。夫人如此不满,是觉得我不该去救人吗?” 都梁侯夫人的反应比彰德侯夫人快多了,立即摆上和蔼的脸色,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跟带着刀子似的,你救了这么多姑娘,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方才那么一问,不过是关心你,我在后头给你备了衣裳,倘若湿了,好去换一换。哪想,你把我的一片好意说得那么不堪,实在让我心寒。” 说得真好。 宓月暗暗给都梁侯夫人点了一个赞,瞧这说话的水平,一下子让厅中众人觉得她没教养没礼数了,都忘了都梁侯夫人才是先撩者。 姜果然是老的辣。 但是,辣椒却是小的辣。 宓月露出愧疚的神色,说道:“是我错怪夫人了,夫人心地善良,为人仁慈,都梁侯府又是王城一等一的仁善之家,是我小人之心度夫人之腹了。” “知错能改就是个好孩子。”都梁侯夫人没想到三言两句就把宓月的威风灭了下去,暗中得意,说道:“我们都梁侯府最是仁善仁爱,最重规矩不过,不然也不会王城人人皆赞。” 宓月炯炯有神地盯着都梁侯夫人,问:“既然都梁侯府这么懂规矩,为何要叫男仆下水去救姑娘们?让男仆非礼未出阁的姑娘,敢问夫人,这就是你们都梁侯府的仁善仁爱?” 都梁侯夫人一愣,她显然没想到宓月敢给她下套。这是她以前所见的,那个又笨又直的宓大小姐吗? 都梁侯夫人立即沉下脸,双眼如寒霜,逼视着宓月,欲在气势上压倒宓月:“这是谁说的?” 宓月一指在堂的众多夫人小姐,一派天真,“大家都说了,我都听到了。” 堂中一片寂静。 夫人小姐们寂静,是因为她们私下的确如此议论的。 都梁侯夫人寂静,是因为她万万没想到宓月直接把事情捅了出来,骤然间乱了阵脚。 宓月知道都梁侯夫人厉害,自然不会让她有反应过来的机会,步步紧逼,说道:“我听说,这一切都是舒长惠小姐安排的,此事当真?” “假的!”都梁侯夫人不假思索地否认。 宓月立即质问道:“既然是假的,为何撑船的渔娘突然离船而去?为何我在船上惊慌呼救的时候,邻近的渔娘故作不知,反而喊了远处的男仆下水来救?好好的木船为何突然失重,其中是否另有隐情,舒长惠还想算计谁?” “渔娘下水时,为何不救落水的姑娘,而是往别处游?倘若不是我喝止,不是我及时舍命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这话一落,厅中众位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尤其是有姑娘落水的人家,眼神不善地盯着都梁侯夫人。 宓月再问:“我不顾险境,救起十二人,不曾得到夫人一句当面的感谢,反而遭到了刁难,我想代在座各位夫人与小姐问一句,您这是什么意思?这一次的落水事件,其中暗藏了多少隐情或者阴谋?你们都梁侯府有何居心?” “你胡说!”都梁侯夫人气得站了起来,指着宓月厉声说:“一派胡言!” 宓月站在厅中,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大吵大闹,只是从容地站在那里,不急不躁地说:“我若是胡说,夫人为何如此激动?您是在心虚吗?” “你、你给都梁侯府泼了那么多的污水,还不许我反驳吗?”都梁侯夫人反咬宓月一口。 宓月微微一笑,明明她站在下处,都梁侯夫人站在上方,但给人一种她俯视着都梁侯夫人的错觉。“既然夫人觉得我泼了您的污水,那就给大家解释一下,贵府男仆的事。” 宓月抓住都梁侯府怎么洗都洗不清这一点,以此向都梁侯夫人发难。 她明知这里有坑,还往这边来,不是特地过来给都梁侯府人消遣的,她是来立威的!是来洗刷这么多年来,王城诸人对义恩伯府的中伤与抹黑。 她还要为被欺侮的宓家三姐弟讨一个公道! 宓月面向堂中众多夫人小姐,目光平静,语气却带着说不尽的酸楚,“舒长惠为何敢先拿我下刀?都梁侯夫人为何敢这样刁难于我?不过是欺我无父无母好欺辱罢了。哪怕我身边有一个长辈还在,她们也不敢如此放肆!” “家父是楚国的一代战将,在世之时,不知为楚国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洒过多少热血。家父救下的,不仅有楚王、彰德侯,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 宓月回过身,看着彰德侯夫人与都梁侯夫人,“将军为守疆卫土而死,留下来的孤儿却遭人百般侮辱,何等的讽刺!两位夫人,你们今天能坐在这里,高高在上地取笑我这个孤女,是因为有许许多多像家父那样的英雄的守护,才换得你们尊享荣华富贵。” “尤其是彰德侯夫人!”宓月冷冷地盯着彰德侯夫人,说:“我父亲用性命救下您的夫君,您回报于我宓家姐弟的,却是欺侮刻薄。像您这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人,我宓月不屑于与你们为伍!” 宓月说完之后,拂袖离去,留下满堂寂静。 都梁侯夫人张了张嘴,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而彰德侯夫人,早已被气得不能言语。 座位上的夫人小姐面面相觑后,纷纷站了起来,告辞离去。 安国公夫人上了自家的马车后,问起女儿关于今天之事的详情。 沈丹华一直和舒长惠呆在一起,也在一艘船上,便把自己知道的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安国公夫人听完之后,沉默了下,说:“往后不要再跟舒长惠来往了,这都梁侯府,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第1067章 订婚书 沈丹华点了点头,沉默不语。落水时,都梁侯府的渔娘从她身边游过,却置她于不顾。倘若不是宓月伸了竹篙过来拉她上船,只怕她得淹死在那里。 就算没淹死,要是被那些男仆救了,她活着也什么意思了。 沈丹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娘,我只知道长惠要找宓月的麻烦,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做得如此过份,不然,我也会阻止一二。” “今天发生的事大家没想到的多了去了,我不让你再跟舒长惠来往,一则她做事太过卑鄙,她能算计宓月,他日为了利益也可以算计你,为娘不放心你与豹狼为友。二则,这都梁侯府与彰德侯府经过今日一事,只怕名声要臭了。”安国公夫人淡淡地笑了下,“两位侯夫人都小看了宓月,她们的脸面丢了,就想从宓月这边找回来,以为宓月还跟以前一样没脑子又嘴笨,由着她们耍威风,不曾想,脸面没找回来反导致两府名声尽失。” 沈丹华想到方才宓月在堂厅中的一幕,不卑不亢,从容间就将两位侯夫人的威风杀了下去,诧异说道:“宓月的确是跟以前不一样了,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安国公夫人经历的事情多,倒是理解几分,“她无父无母,一个孤女支撑起一个伯府,底下又有两个弟弟需要抚养,本就日子艰难。突然遭到彰德侯府退亲,又受了彰德侯府的欺侮,经受这么多的磨难和打击,她被逼到绝路,就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死,另一种,就如同那凤凰涅槃了一般……” 安国公夫人的目光悠远了起来,“这义恩伯府只怕是要起来了。” 沈丹华不明其意,“母亲这话是何意?” 安国公夫人看着懵懂的女儿,经过今天的事,她生起了强烈的紧迫感来,教养之事须得从小教起。原先她觉得女儿还小,有些事不能跟女儿说得太明白,也不能让女儿知道得太多。但看了舒长惠干的蠢事,安国公夫人生恐女儿也步了后尘。 于是,安国公夫人从各个方面给女儿细细地分析:“宓月在赏莲厅的一番话,第一时间会传入楚王的耳中。虽然这些年来宓月干的没脑子的事太多,消磨了楚王对义恩伯府的怜悯,豫安郡王之事更是让他对宓月彻底失望。但是楚王此人重情义,听到宓月那一番悲壮的话,又得知两位侯夫人如此欺凌孤女,定会再生怜悯。这怜悯心一起,就会再忆起当年宓中昱的救命之恩,还会想到宓月毕竟是个孩子,即使她以前做过许多傻事,闯过许多祸,可大人怎么能和个孩子计较?” “还有,宓中昱在世时,在军中声誉极好,与不少将领交情过人,得知他留下的儿女过得艰苦,必会暗中相助。”安国公夫人想到更深的一点,“别忘了宓月还有两个弟弟,宓月此时突然站出来,必是想为她的大弟铺路了。” 安国公夫人对女儿说道:“宓月救了你一命,明儿我得送一份大礼给义恩伯府。依我瞧来这个宓月不简单,你以后可以与她多接触,瞧瞧此人品性如何……” 从都梁侯府出来的夫人们,与安国公夫一样想法的不乏其人。一日之间,义恩伯府以正面的形象高调地出现在许多人的眼中,改变了大家对义恩伯府原有的看法。 宓月要重新打入贵族圈子,为两位弟弟铺路的计划有了一个顺利的开始。 回到义恩伯府,宓月让人将彰德侯府送过来的订亲物品整理出来。 许总管怒色匆匆地来到眉妩院,“大小姐,小的听闻彰德侯夫人伙同都梁侯夫人欺凌您,此事可真?” 宓月讶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的方才在外面跟进酒楼开业之事听到的。” “没想到传得这么快。”宓月笑道。 她才刚回府没多久,外头就传得沸沸扬扬了。这风,比她想象中要吹得更猛。 许总管已怒火冲天了,没想到自家小姐还笑得出来,“小姐,只要您一句话,小的立即带人去砸了彰德侯府!狼心狗肺的东西,要不是咱们伯爷,哪有彰德侯府的今天?当年要结亲的是他们,现在要退亲的又是他们,违信退亲,还当众侮辱于您,这口气,小的忍不下!” “还有那彰德侯,当年还是咱们伯爷的副将,要不是伯爷提携,他哪有今天?他这侯爵之位,还不是抢了咱们伯爷的军功得来的……” “竟有这事?”宓月非常意外。 许总管闭住嘴,见宓月非要问个明白,只得说:“夺军功这事,咱们没有证据,而且事情都过了七八年,伯爷在世时没跟他计较,这会儿说这些也没用。” 那就是的确有这一件事了! 这位许总管是个重义气的,又是个诚实的人,宓月不认为他会诬陷彰德侯。 宓月在堂厅中踱了几圈,慢慢地思索现今的形势。 她去赏荷宴,除了立威之外,也有试探之意。在赏莲厅时,除彰德侯夫人明确针对她之外,就属都梁侯夫人敌意最深。其他的,宓月没看出什么来,可见,其他人即使暗中跟义恩伯府有嫌隙,也不会明目张胆地来。 宓月坐到椅上,沉思片刻。 原先她还以为都梁侯府夫人对她的敌意是为了私怨,将舒长惠出丑的事迁怒在她身上,如今看来,里面只怕水深得很。 她又想到陆雪莺与舒长惠的关系…… 宓月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椅手,心里记下了这事,暂且先放一边,对许总管说:“我与谢衡订亲之事,两家可有交换过庚帖?” 许总管一愣,不知道宓月怎么突然间把话题转到谢衡身上了,摇头说:“并无,两家只有订婚书,还不曾交换庚帖。” 两家订婚时,宓中昱已在弥留状态,只能撑起最后的精神签下订婚书。婚事订下后,宓中昱就去了,伯府急着办丧事,后伯夫人又难产去逝。 因此,根本就没有时间走更多的订亲流程。 第1068章 我就是来乱来的 “订婚书在哪?” “订婚书有两份,彰德侯爷执一份,伯府的这一份在小的这边。当时签下订婚书后,伯爷就去了,府中一片混乱,小的就先将它保管着……” 这一保管,没等拿出来交到主子手上,彰德侯府就来退亲了。 宓月说道:“你把订婚书给我,明儿抬着彰德侯府的订亲礼,咱们去彰德侯府退亲,真正的退亲。” 先前只是彰德侯府一方执意要退婚,义恩伯府这边死不同意,故而这亲也是退得不干不净的。譬如这订婚书就还在两家收着。 “小的这就去找人。”许总管早已看不惯彰德侯府了,先前小姐不肯退婚没法子,现在小姐终于想通了,他自然是十分愿意配合的。他家小姐这么好,他不信小姐会嫁不出去,没准将来能嫁比谢衡更好的夫君。 宓月喊住急着去准备的许总管,说:“记得再找几面锣。” 许总管一愣:“这是何意?” “我要告诉所有人,不是彰德侯府退我宓月的亲,而是我宓月要退彰德侯府的亲。” 第二天清早,许总管已准备好了抬订亲礼的队伍,一个个长得极其威猛,站在那里,光从气势上就压倒旁人。 这一支队伍是许总管特地去王城外的庄子上挑来的,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兵,一直受义恩伯府的恩典。得知小姐需要他们的帮忙,全部汉子都跳了出来。要不是许总管需要的人数有限,来的远不止这点人。 上一次宓月独身一人去了彰德侯府,差点撞死回来,许总管一直记着这个仇,势必要替小姐报回此仇。 义恩伯府的大门打开后,汉子们挑着一抬抬的红木箱子出来,整齐地列在义恩伯府门前。 当年彰德侯府送来的订亲礼一共有九抬,全部完好无损地保存在库房里。宓月坐上马车后,看着礼单,以及手上的订婚书。 整齐的挑担队伍,前后各四面大锣,从义恩伯府一出发就开始敲得整个条街都注意到了。 这一条街住的都是高官达贵,都认得许总管,招手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彰德侯此虚伪小人,忘恩负义,他家夫人更是恩将仇报,在都梁侯府辱骂我家小姐无父无母,当年我家伯爷伯夫人是怎么死的,王城人都知道。彰德侯夫妻丧尽天良,我义恩伯府要与他们恩断义绝!” “这些都是三年前彰德侯府送来的订亲礼,还有一份订婚书,今天我们小姐要退谢衡的亲!” 一路上,不管谁来问,许总管都上去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一遍,再将彰德侯府骂一顿,并把宓月要退亲的事广而告之。 很快地,没等义恩伯府的退亲队伍走到彰德侯府,整个王城都传遍了这件事,就近的人家纷纷跑去彰德侯府门口占位置,准备看热闹。 义恩伯府的队伍比看热闹的人慢那么多,当然是故意的。 许总管故意让大家走得慢一些,加上两府位置远,等义恩伯府队伍到达目的地时,彰德侯府门前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宓月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一袭火红色的衣服将其衬得如牡丹般丽色倾城。那迎风而扬的留仙裙更是令人惊艳赞叹。 “那就是赏荷宴传说的留仙裙?” “就是了,留仙裙就是宓家大小姐做出来的。” “真好看啊,裙子好看,宓大小姐更好看。” 宓月除了参加赏荷宴的那条留仙裙,其他的旧衣也都改成了留仙裙,为了今天的好日子,特意挑了这套火红的衣服。 好日子嘛,总要红红火火的。 宓月站在彰德侯府门前,给许总管打了一个手势,许总管立即喊了一个力气大的老兵过来,“去敲门!” 老兵领悟许总管的意思,敲门要喊个力气大的,不就是去砸门吗? 老兵是跟着宓中昱出生入死过的人,今天过来就是为小姐出气的。 老兵走上去,对着彰德侯府的大门就一脚猛踹下去,大门发出砰的好大一声,门上都震落了些灰土下来。 守在门口的小厮哪知道对方一出手就砸门,叫道:“你想干什么?不许乱来!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主子了。” 不许乱来? 宓月扬了扬眉:她今天就是来乱来的。 接到宓月的示意,老兵对着彰德侯府大门又几脚踹下去。守门小厮连忙去阻止,那边许总管早就做好了准备,手一挥,顿时上去几个老兵将两个小厮拿下。 小厮被擒得无法动弹,气得大声喊道:“此地是彰德侯府门前,你们如此放肆,侯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宓月把玩着手中的鞭子,冷笑道:“本小姐就是劈了这扇大门做柴烧,彰德侯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门前闹得这么大,侯府内也得到了消息,彰德侯夫人正为昨天的事恼极了宓月,听闻此事,喊了李嬷嬷过来,“你去,将那个宓月打发了走!不要脸的东西,聚了一堆人在侯府门前闹事,成何体统?哪家的小姐像她这样丢人现眼的?李嬷嬷,你就跟上次那样,不必给她脸面!” 上次宓月上门来,李嬷嬷的处理很得彰德侯夫人的心,这一次便再次把李嬷嬷派了出去。 李嬷嬷已经跟宓月打过一次交道了,上回她将宓月气得撞石狮子自尽,自然丝毫不把宓月放在眼里。 带着几个男仆婆子,李嬷嬷趾高气昂地从侧门走了出来,走到大门口,傲慢地看着宓月,“我家夫人不见,宓大小姐回去吧。” 姚黄见李嬷嬷的态度如此无礼,气得站了出来,指着李嬷嬷喝道:“你是什么玩意?有什么资格跟我家大小姐这样说话?” 李嬷嬷冷哼一声,压根不理会姚黄,轻蔑地看着宓月,说:“宓大小姐,不知您这回又想使什么手段来闹事?是想撞死还是吊死在彰德侯门前?” 宓月想起来了,她初重生的时候,见到的非常嚣张的就是这位中年嬷嬷了。 宓月举着手中的鞭子一指李嬷嬷,对许总管说:“抽她。” 第1069章 打死了算我的 许总管二话不说,从车夫那里拿了鞭子,上前就给了李嬷嬷一鞭子,抽得李嬷嬷惨叫着跳脚。 李嬷嬷是彰德侯夫人身边最得用的下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一指宓月,厉声说:“你竟敢打我?” 许总管呸了一声,骂道:“不过是个奴才,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我家小姐打你,是给你脸面!” “宓月,你要是再敢打我一下,我家夫人是不会放过你的!”李嬷嬷气急败坏地叫道。 李嬷嬷再清楚不过,夫人和少爷是宓月的死穴,每次只要搬出这两位来,宓月就会低声下气的。 “我这人最怕别人威胁我了,也最受不得激了。”宓月回想到记忆里这个狗奴才仗着彰德侯夫人与谢衡的势,不知给过她多少脸面。 堂堂一伯府小姐,却时常被一个奴才欺负,真当她还是以前的那只病猫吗?“我这人一受激就容易害怕,一害怕就要压惊。许总管,给我多打她几鞭压压惊,打死了算我的。” “遵命!”许总管等这一天不知等了多久,心里憋了几年的气,这会儿终于顺了! 他上前,挥着鞭子,朝李嬷嬷抽打下去。 许总管专找那些打得疼,却又不会致命的地方下手,直打得李嬷嬷哭天喊地。 宓月转过身,见围观的群众都噤声了,在这些人议论以及指责她暴虐之前,朗声说道:“我乃义恩伯府大小姐,义恩伯府最大的主子,带着订婚书与订亲礼来侯府议事,按照各家各府的规矩,理应是彰德侯府的当家夫人亲自打开大门来迎接,两府相商大事。然而——” 宓月一指哭得抱头鼠窜的李嬷嬷,说道:“这个狗奴才,不仅不将本小姐的到来禀报主子,还敢自作主张,假装主子来欺侮我义恩伯府门第,这样的狗胆包天的狗奴才,大家说打得还是打不得?” 众人一听,闻之有理。堂堂伯府小姐到了,彰德侯府的主子即使不见,也不会让个奴才如此嚣张地赶人。一个是伯爵家的贵族小姐,一个是卖身侍候人的老奴才,奴才胆敢如此冒犯贵族,换了哪家也尽可当街打死。 这么一想,原本有些人觉得宓月的做法过份的顿时又觉得,宓大小姐做得对,换了他,也会这样。 李嬷嬷浑身吃痛,听到宓月指责的话,下意识地辩解说道:“奴婢没有假装主子,奴婢就是奉了夫人的命令过来的!” “我不信!”宓月正义凛然地大声说道:“彰德侯夫人是那样有教养的侯夫人,是素来令我钦佩敬仰的长辈,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让一个奴才如此无礼地来驱赶本小姐?而且,家父义恩伯可是彰德侯的救命恩人,我不相信彰德侯夫人会对救命恩人的女儿如此尖酸刻薄!许总管,给我重重地打这个狗奴才,我绝不要让这个狗奴才侮辱了彰德侯府的门风!抹黑了善良的侯夫人!” 李嬷嬷这会儿已被打得说不出话来了。 彰德侯夫人一听说宓月在彰德侯府大门鞭打李嬷嬷,气得立即带着人怒气冲冲地走出来。 “住手!”彰德侯夫人一出来,就见李嬷嬷被打得半死了,怒声喝止道。 宓月看到彰德侯夫人终于出来了,不等彰德侯夫人再次开口,便扬声说道:“侯夫人,这个奴才假传您的话,对我无礼得很,我正替您教训这个该死的刁奴。” 彰德侯夫人刚出来,对门前的还不太清楚,只知道身边的得力嬷嬷被打了,听到宓月话,顿时怒道:“放肆!李嬷嬷就是依了本夫人的吩咐出来,宓月,你打了李嬷嬷,就是打了本夫人!” 宓月一脸不信:“这个奴才真是听了您的吩咐,依从您的命令做事的?” “没错!”彰德侯夫人冷笑道:“不管你使多少手段,我彰德侯府都不会让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进门。” “可是,这婚事是当年彰德侯爷在我父亲面前求的,不是我们义恩伯府求的亲,而是你们自己求的!” “那又如何?”彰德侯夫人扫了眼都朝她望来观众,正要将宓月以前闹出来的笑话再次数出来,败坏宓月的名声,诉说侯府的不易,求得大家的同情…… 可宓月哪会让彰德侯夫人再提那些陈年芝麻烂事? “可是,我今天是来退亲的!”宓月一言将彰德侯夫人一肚子的话惊了下去。 彰德侯夫人愣住了,这三年来,宓月从来只有追着她儿子跑的份,从来只想着嫁入彰德侯府,现在竟然说要退婚? 她想以退为进? 宓月又继续扬声说道:“侯夫人,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我,嫌我无父无母,没有父母教导。以前我看在亡父为我订下的婚事的份上,多方容忍,不忍黄泉下的亡父失望。但是,您与世子都不喜我,我义恩伯府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婚姻结的是两姓之好,既然不好了,这婚就退了吧。” 宓月将订婚书拿了出来,说道:“订亲礼都在此,夫人尽可派人来对单清点。订婚书我也带来了,还请侯夫人也将订婚书取来,今日两家了断此事,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彰德侯夫人为了退掉这门亲,辗转难眠,现在宓月终于肯退了,心中大喜,与旁边的大丫鬟吩咐:“你立即去侯爷的书房找一找,把订婚书找出来。” 大丫鬟去了后,彰德侯夫人才发现不对劲,为何围观的人都一脸鄙视地看着她? 她首先想到是宓月在大家面前抹黑了她,便朝围观的人说道:“大家不要相信宓月的话,宓月此女素来粗鲁无礼,没家教得很,大家别信她骂本夫人的话,本夫人是如何的人王城各家都心中有数。” 彰德侯夫人以为这一甩锅,能将一切推到宓月身上,扭转大家对她的不好形象。不曾想,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来,得到的是一片嘘声。 “宓大小姐非但没有骂你半句,人家还夸了你老半天。” 第1070章 撕破脸 “枉人家宓大小姐尊敬你这个长辈,处处替你说话,没想到,你当真是脸黑人黑心更黑。” “她还有脸骂人家宓大小姐没有家教?人家是怎么没家教,是怎么失了父母教导的?还不是拜彰德侯府所赐。” “本来我昨日听说赏荷宴彰德侯夫人当众嫌弃宓大小姐无父无母是谣言,没想到竟是真的。如此狼心狗肺之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们没听方才宓大小姐说的话吗?这亲事还是彰德侯爷亲自去求的呢!当年想做好人,去求了亲事,如今见赚足名声了,又要退亲,真是做了婊子又立牌坊。” “太不要脸了!” 彰德侯夫人听到这些议论后,脑子为之一晕,险些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的?分明以前她要退亲时,王城人都站在她这一边的,都说宓月没教养又粗俗,配不上她儿子的,舆论都赞成退亲的?怎么这会儿舆论又往义恩伯府倒了? 没有人比彰德侯夫人更清楚人言可畏,可是她想解释,想跟以前一样,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宓月头上,但此时众怒难任,她还解释得清楚吗? 完了!完了! 彰德侯夫人浑身发冷,摇摇欲倒。 “彰德侯夫人,请将订婚书取出来。”宓月不给彰德侯夫人缓神的机会,势必要将此事尽快解决。“如果订婚书不在,就请您现在手写一份断亲书。” 彰德侯夫人咬了咬牙,恨毒地盯着宓月,正要喊人拿纸墨来,便听到儿子沉重的唤声。 “宓月。” 彰德侯世子谢衡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得知宓月要退亲的消息就立即赶了回来,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在人群后听了一会儿,差不多将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彰德侯府的名声,一败涂地。 他看着一袭红衣的宓月,美得张扬,美得不可方物,就像那怒放的牡丹花一样国色天香,令他移不开眼睛。 不知不觉地,那个他讨厌得不想正眼一看的少女已经成长得如此不凡了。 他不由想起三年前初见,少女的美丽惊艳了他,当知道父亲给他订的未婚妻是她时,曾经欢喜了好一阵子。 只是渐渐地,她做出的一桩桩蠢事,让他平白受了许多嘲笑,这才慢慢地厌弃了她。 “宓月,我母亲受人蒙蔽,对你多有误解,在此,我代母亲向你道歉。”谢衡朝着宓月作了长长的一揖。 宓月认真地细看了谢衡几眼,面如冠玉,肤色白皙,加上一身文质彬彬的气质,的确长得十分俊美。 这长相,确实很招小姑娘喜欢。 不过,并不合宓月的眼缘,她觉得此人长相过于阴柔了,尤其是他的眼神,丝毫没有花样少男那种阳光的气韵。即使他装得很好,但时而看人之时,宓月能察觉到他温和的眸光下藏着一丝阴沉,以及高高在上的孤傲之色。 可见,此人是个言行不一的人。 宓月最不喜欢的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再听谢衡满口虚伪,三言两语就想洗白他母亲,不由冷笑了:“不敢当谢世子的礼,你我两家不止一次撕破脸皮了,就不要再说这些虚伪的话了。谢世子若还想保存两家最后的颜面,就请将订婚书拿出来,两家断得干干净净。” 谢衡掠上一层忧伤,满脸诚恳地看着宓月说:“这门亲事,是家尊在令尊面前亲订的,是令尊临终前的遗愿,宓月小姐,你确定要违背自己父亲临终前最后的遗愿吗?” 宓月被气笑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原先急着想退亲的是他们,现在又想来悔婚? 目光扫了一圈围观的群众,宓月明悟:他这是想反将她一军? 古人对孝道近乎于愚孝的地步,尤其是临终遗命,不得不从。谢衡使出这一招,不得不说极为歹毒,也极为致命。 可惜,他遇到的是宓月。 宓月脸色一沉,大声喝道:“这世上谁都有资格提起我父亲,唯一你彰德侯府谢家不能!当年父亲同意这门亲事,是以为能为我这个不孝女找到下半生的倚靠,是一个慈父对女儿最后的爱护。可是,父亲怎么也没想到,在他离去后,你们谢家会立即翻脸不认人,对我诸多侮辱,倘若父亲在世,只怕早就撕了这订婚书。” “父亲!是女儿不孝!是女儿害您不得安宁!”这话,宓月是代原主说的,宓中昱那样一位重诚重信的英杰,上忠于楚国王室,下忠于追随他的士兵,这样一位令人尊敬的英雄,却因原主被人耻笑,遭人唾骂。 宓月胸中怒气翻腾,回想记忆里那个伟岸的义恩伯,再见谢衡这个连死人都拉出来利用的小人,恨声说:“父亲一世英名,结果因为女儿,多次被谢家提及羞辱,谢衡!你有什么资格提起家父?倘若家父泉下有知,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你们!侮辱亡父亡母,还是有恩于你们的先者,好一个彰德侯府,好一个德字!你们抬起头,看看彰德侯府的这块牌匾,看看那个德字,何其讽刺!” 彰德侯夫人见宓月辱及彰德侯府的门第,正要站出来怒骂,被谢衡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住了。 谢衡见宓月站在大义,连观众的情绪都被她挑动了,暗暗皱眉,正要再开口扳回彰德侯府的名誉—— 宓月却不容谢衡再狡辩,将订婚书拿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撕成碎片:“彰德侯府多次辱我亡故父母,此仇不共戴天!从今天开始,义恩伯府与彰德侯府亲事作罢,天地为证,我黄泉之下的父母为证!” 宓月手一扬,碎片像雪花一样飘了一地。 早已热泪盈眶的许总管大喝一声,说道:“把彰德侯府的东西还给他们!还给这些无耻小人!当年伯爷订下这门亲事,是为小姐幸福,可如今,不仅小姐被他们谢家欺侮,连去逝的伯爷与夫人都遭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侮,彰德侯府欺人太甚!” 众老兵都心怀愤懑之色,将订亲礼的箱子一个个砸到彰德侯府的大门上。 第1071章 丧尽天良 结实的箱子砸在厚重的大门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这一声声重响敲在每个人的心头上,敲出他们的震撼,也敲出了他们的愤怒。 彰德侯府的做法实在是太下作了,连死人都不放过,死了还要被时时地拉出来骂,这个死人还是他们侯爷的救命恩人,这哪是人做的事?分明是畜牲干的事! “宓大小姐算有教养的了,换了我,谁敢骂我去逝了的父母,我挖他家的祖坟。” “可怜义恩伯那样一位铁骨铮铮的人物,死后也不得安宁。” “倘若义恩伯还在世,哪容爱女遭此侮辱?只怕早就断了这门亲了。” 其中生有儿女的观众将心比心,若哪天他们不在了,儿女遭到这样的欺辱,只怕气得死了都要从地府爬出来。 “简直丧尽天良!”不知哪一个怒气难平的人朝彰德侯府大门扔了一个鸡蛋。 这个时辰,正是各街坊买菜的时候,一个鸡蛋开了口子后,接着菜叶、烂果、不知名液体等东西,纷纷飞向了彰德侯府的大门。 彰德侯夫人风光半辈子,哪受过这样的侮辱?气得正要找宓月算账时,才发现宓月早就带人离开了,给彰德侯府留下一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母亲,慎言!”谢衡厉色止住了彰德侯夫人将要出口的怒骂。 这时候,群情鼎沸,不管说什么都会激怒失控的人群。谢衡护着彰德侯夫人退回府里,免得彰德侯夫人被激动的观众所伤。 “衡儿,你怎么回事?那个小贱人要退婚不是正好吗?你为何还要跟她道歉,还不准我写断亲书?”一回到府内,彰德侯夫人就追问起谢衡来。 要不是素来疼这个儿子,当时在外头彰德侯夫人就闹开了。 “娘!”谢衡无奈地说道:“您还没有弄清楚错在哪吗?外面舆论全站在宓月这一边,彰德侯府想要挽回名声,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彰德侯夫人连忙问。 谢衡目光沉了沉,说:“娶宓月。” 见母亲又要动怒,谢衡给彰德侯夫人分析说:“众口铄金能积锁毁骨,事情闹腾成这样,如果不娶宓月,忘恩负义的臭名会毁了整个彰德侯府,楚国将再也没有谢家的立足之地。但要是娶了宓月,今日种种,他日不过是一场儿女婚事的小闹剧,现在的什么忘恩负义说法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彰德侯府依言娶了宓月,就履行了诺言,自然不能算忘恩负义。不仅如此,一旦宓月入了门,舆论反而觉得宓月此女太过大逆不道,对婆家如此咄咄逼人,实非贤良之妻。届时,彰德侯府洗白了名声不说,还能收获大家的同情。 今日大家对宓月的可怜,他日就是对宓月的唾骂。 彰德侯夫人冷静下来,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母亲也是没想宓月变化这么大,这才失了方寸,弄成今天的结果。” 明明之前只要她一站出来斥责,宓月就会吓得跟个鹌鹑似的,一句也不敢反驳。哪想到,宓月现在不仅敢反抗她,还敢下套子套她。 若说赏荷宴时,彰德侯夫人以为是意外的话,今天的事,总算让她清醒过来,宓月真不是以前的宓月了。 “只是,衡儿,那样就太委屈你了。”彰德侯夫人红了双眼,她这么优秀的儿子,却要娶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玩意,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反正孩儿都是要娶亲的,只要有利于侯府,娶谁都一样。”谢衡脑海里浮现宓月那明艳惊人的容颜,看在这容貌的份上,娶宓月也没有他以前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 彰德侯夫人担忧说:“我看那个死丫头恨死了侯府,只怕不会同意,你没见她把订婚书都撕了,订亲礼也都退回来了吗?” “我们侯上不是还有一份订婚书吗?”谢衡极有自信,说:“她估计是因为上次母亲要退婚的事受了打击,这才性情大变。这件事,交给孩子就是了。” 以前宓月那样喜欢他,哪里会突然就变了?不过是由爱生恨罢了。只要宓月还喜欢他,他就有办法让宓月跟从前那样对他死心塌地的。 马车内,姚黄痛快极了,想到方才彰德侯夫人那青黑的脸色,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转头看到宓月一脸沉思,不解问道:“解了婚约,小姐不高兴吗?” 难道小姐还喜欢谢世子? 姚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解了婚约当然高兴了。”宓月眉间带着一抹思虑,“我观谢衡的样子,别有谋算,只怕为了彰德侯府的门面,他不想退亲了。” “可是,小姐不是撕了订婚书吗?” “他们还握有另一份订婚书,能做很多文章。” 姚黄顿时紧张了起来,“那怎么办?即使小姐不愿意嫁,可是他们手握订婚书,谢世子一天不娶,小姐就一天不能嫁了!” 彰德侯府有了这份订婚书,一旦小姐要跟其他人家议亲,就会被彰德侯府告上官府,就算官司能赢,小姐的名誉也要受损。 除非是谢世子先娶,这订婚书才能失效。可万一谢家想拖死小姐…… 男人能拖得,女儿家哪拖得起来? 看到姚黄急得要哭的样子,宓月反倒轻松地笑了,“倒不用多想,只要足够强大,任何合约都是一张费纸。” 姚黄一脸不明白地看着宓月。 宓月目光深远地望着车窗外的风景。 不管是律法,还是规矩,都是由上位者制订的。不管在哪个时代,哪个世界,一切能约束上位者的条约,都是不存在的。 “不必担心,这件事本就是我们处在上风,他们翻不起浪的。”宓月淡淡地笑着,她希望彰德侯府别出什么花样,不然,她会让彰德侯府的人领略一下,死字的十二种写法。 回到义恩伯府,门房来禀,怀安翁主府的江渝小姐带着一群姑娘来作客了,他们已按了宓月先前的吩咐,让众小姐在会客厅先等着。 宓月眉间的笑意浓了,招手让许总管过来,吩咐几句,然后带着姚黄去了会客厅。 第1072章 有借无还 宓月尚未走近会客厅,便听到众少女热闹的说话声。 “这个好喝!香香甜甜的!” “这个好吃,叫什么名字呢?” 会客厅里,六名少女一个捧了一碗茶,手里拿着甜点正吃得欢乐。 宓月走进会客厅,满怀歉意对少女们说:“实在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江渝摆了摆手,说:“不用抱歉,你们府上的东西太好吃了,茶也太好喝了,再让我们等一天都愿意。” 看到宓月身上火红色的留仙裙,江渝放下手中的甜点跑了过来,围着宓月转了几圈,惊叹道:“你这裙子也好好看。” 宓月落落大方地笑道:“你若是喜欢,等会儿我就让人教你。” 江渝拍手笑道:“那就谢谢你了,正好,我特地带了绣娘过来。 “我可以学吗?我叫了一个特别会做衣服的丫鬟过来了。”一个鹅蛋脸的少女走过来,红着脸问道。 宓月认得这个少女,名叫郭诗晴,在参加赏荷宴时与江渝一起的,大家还曾一起讨论过宫花的做法。宓月便上去拉着郭诗晴的手,说道:“当然可以了,昨天我就答应过教你的。还有宫花的做法,等会儿一起教你们。不过,宫花的做法较为复杂,不容易学。” “那我们就多来几次。”郭诗晴高兴地叫了起来,又觉得不好意思,问:“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昨天你们说要过来作客,我一回府就让厨娘给你们准备今天的茶与点心。”宓月看向厅中的四位少女,有两位也是在赏荷宴见过的,另有两位是陌生的少女。 江渝一拍额头,“我被你的裙子迷晕了头,都忘了给你们介绍了。” 江渝四个少女招手过来,给宓月介绍起来。 宣宁县主府的李广樱和司空府的王明芬昨日见过,另两位陌生的少女一个是新宁子爵府的方婉儿,另一个是吉阳男爵府的白燕。 郭诗晴是来自宣威将军府的姑娘。 而江渝来自翁主府,是怀安翁主的孙女。 楚王的儿女中,除了王世子需要皇朝册封外,还有翁主也是由皇朝册封的。不然,其他受宠的王女只能封为县主,不受宠的则没有封号。 王世子是楚王的继承者,因此每一代都有一位王世子受封。而翁主则不一样,有与无都对楚国没有影响,所以一般情况下楚王是不会替女儿去求皇朝的册封。 这位怀安翁主是当今楚王的姑母,极受上上任楚王的宠爱,曾送到皇城去进学。在求学之中,与皇朝公主交好,得了引见,这才令皇帝给她册封了翁主。 楚国,只有怀安翁主一位在世的翁主,地位在各位王女中位列第一,就连楚王也对这位翁主礼让三分。 不过,怀安翁主的地位高,不代表江渝在贵女中的地位就高了。 怀安翁主生有五子,孙子十二人,孙女有二十三人,江渝排行在十五,又称为十五小姐。江渝父亲排行第四,最不受怀安翁主的重视,江渝的排行不上不下,夹在一群姐妹间毫不出众,又因性格太直,反而隐隐被许多贵女排斥。 这就使得,都梁侯府的嫡女舒长惠都敢不给江渝好脸色看。 “宓月,我听说,你方才去彰德侯府退亲了?”江渝坐下后,担忧地问起:“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赏荷宴那天,江渝是看到彰德侯夫人如何刁难宓月的。 其他几名少女皆惊讶地向宓月投去目光,既钦佩宓月敢上门去退亲,又可怜宓月家中无长辈作主,连婚姻大事都得自己去操劳。 “一切还顺利,从今天开始,义恩伯府与彰德侯府再无关系了。”宓月说道。 至于退亲闹出来的事,自然会风传到几位的耳中,她就不必多说了。 李广樱昨日是亲眼看到两位侯夫人不顾体面地欺负宓月的,甚为宓月鸣不平,说道:“彰德侯府的人真不是东西,这亲事早退早好。还有都梁侯府,我娘都不让我再去他家了。” 王明芬坐在一旁,带着好奇的目光瞧着宓月。她先前不止见过宓月一次,每一次看到的宓月都是追在谢衡后面的,这会儿见宓月对失去谢衡未婚妻的身份毫无伤感之情,暗暗称奇。 这会儿,许总管抱着一大摞清单册子进来,见会客厅坐着的都是姑娘,连忙退出厅外站着,垂下头不敢细看姑娘们。 “许总管有事?”魏紫过去问道。 许总管犹豫了一下,说:“这是陆府借去东西的清单,一共借了府里一千九百三十样宝贝,小的刚刚整理好。小的、还是、等会儿给小姐送来吧。” 许总管在厅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传入厅中各位姑娘的耳中。 宓月未曾开口,几个少女已惊呼了起来:“借了一千九百三十样宝贝?这是哪家人借的?” 许总管在厅外叹了口气,说:“自伯爷与夫人去逝后,舅家陆府就时常过来借东西,借了三年,把府里的东西都借光了,现在小姐想给两位少爷裁身衣服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几名少女倒吸一口气,虽然她们都未曾出阁,没有管过家,可是,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哪有人借东西借了一千多个? 王明芬想起以前宓月又直又笨的样子,再见会客厅处处是空,连个能撑门面的东西都没有,隐晦地提醒一句,“有借得有还,你们得去催催陆府,好歹要还一些回来。” 方婉儿点头如啄米,“就是就是,你们没有父母,本就日子艰难,再借这么多东西出去,怎么过日子哪?” 李广樱一愣,说道:“我怎么听说陆家日子甚是富裕?” “陆家可是王城第一粮商呢,怎么可能不富?”郭诗晴说道。 白燕不解问道:“既然他们那么有钱,怎么还总是朝义恩伯府借东西?” “这还用问?他们是想吞没了义恩伯府的家财!”江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着急地拉着宓月说:“你那舅家陆府不是个好东西,欺你们没有长辈作主,这是要搬空你们家呢!快去把东西要回来!” 第1073章 造势 在江渝的催促下,宓月有些犹豫:“也许,舅舅只是忘了?” “怎么不可能忘了?”直性子的江渝比宓月还要焦急:“谁家借了一千多样东西会忘的?分明就是故意的。” 宓月像是相信了一些,但又踌躇了下,“可是,外祖父与外祖母对我姐弟很好,时时喊我们姐弟去陆府团聚,舅舅借去的东西,有一半是外祖父与外祖母喜欢的。我想,外祖父与外祖母应该是真心对我们好的吧?” 这回,别说是江渝了,就连李广樱等少女也听出不对劲来了。 “他们要不是打着为你们姐弟好的主意,怎么能骗得你心甘情愿地把东西借出去?”王明芬走了过来,见宓月仿若对一切毫无所知的样子,暗暗摇了摇头,说:“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陆家人,往后你还是少与他们来往为好。” “什么不好听的话,明明就是实话!”江渝跟宓月说:“我想明白了,你外祖父与外祖母表面上打着长辈的身份、慈爱的名号,暗地里却掠夺了义恩伯府的所有财产。陆家最坏的,说不定就是你这外祖父与外祖母。” 郭诗晴也被陆府所做的事给震惊住了:“真是好手段!这几年来,王城无一人知道,陆府将义恩伯府给搬空了。而且,王城人还都觉得陆府的人厚道,你外祖父与外祖母慈祥,一直照顾着宓家姐弟,真是,太可怕了!” “宓月,陆家人狼子野心,你赶紧得把东西要回来。” 宓月终于被说动了,“你们说得有道理,明天我就去陆府,让舅舅他们还我东西。” “这就对了。”江渝见把宓月劝住了,甚有成就感,看到魏紫把那摞清单册子抱了进来,好奇地从上面拿了一本来看,瞧瞧陆家人都抢了什么东西。 这一翻页,简直不得了了。 每样物品的后面,都备注了东西的来历。 “这些都是大王和王宫里赐下来的东西吗?天啊,宫里下来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有记录的,陆家人哪来的胆子,连大王的东西都敢贪没了?”江渝连翻了几页,全是宫里赏下来的宝贝,甚至有不少还是王后赐给宓月姐弟的。 王明芬等人顿时想到昨天陆雪莺戴的那副头面…… 殷大娘经过宓月的调教,一手厨艺突飞猛进,基本上只要宓月口述,她就能做得差不离。将刚刚蒸好的一笼蒸鸡蛋糕端出来,趁热便往会客厅送去。 宓月闻到这股香甜的味道,与她吃过的蒸鸡蛋糕差不远了,再拿了一个尝了口,对殷大娘投去赞赏的眼神。 陈二根那边打出来的锅不多,烤炉的做法又有些难度,因此宓月想做烤蛋糕暂时还不现实,只好退而求次之,让厨娘做蒸鸡蛋糕待客。 为了招待江渝等人的,宓月不仅准备了又甜又香的奶茶,还有烤得跟饼干一样香脆的香烤馒头片,以及加了奶油的绿豆糕。 最后,还有这一道蒸鸡蛋糕。 江渝等少女早已撑得肚儿圆了,又看到厨娘送来从未见过的点心,一个个咽着口水,偏偏再也吃不下去了。 宓月笑道:“为了感谢各位光临敝府,我特地给大家准备了一个大食盒,先前你们吃过的,还有你们没吃过的这个蒸鸡蛋糕,每人都有一份。” 江渝极喜欢香浓的奶茶,问:“宓月,我可以带一些奶茶走吗?这个奶茶太好喝了。” “当然没问题。”宓月趁机为自家的酒楼打了一下广告,“这些点心,还有奶茶,将来会在义恩伯府开的酒楼里售卖,大家若是喜欢,以后尽可到酒楼去买。” 少女们闻言,喜不自胜。她们正惋惜想再次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只能来义恩伯府了,可是,总不能厚着脸皮天天来吃。至于问方子?这是一件非常没有礼貌的事,各府的方子都是秘密,以她们的教养做不出讨要方子的无礼之事。 如果义恩伯府开了酒楼,那就可以随时让下人去买,又不用欠义恩伯府的人情了。少女们连忙问宓月酒楼开业的时间和地点。 宓月把大概开业的时间,还有酒楼的位置给大家说了遍,还表示开业那天会给各位府上送一份开业礼。 送走了少女们,宓月回到厅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陆家众人是宓家姐弟的长辈,又擅长做表面功夫,宓月想讨回东西,需要让人知道真相。她原本是想借着赏荷宴陆雪莺的梅花头面打开口子,慢慢地揭开陆家的真面目。 当江渝等少女说要来义恩伯府做客,她立即想到了这个更快更好的主意——通过一众贵女之口,将陆家行径大肆宣扬出去。 有了众贵女的宣传,她去陆府要回东西,就能好操作多了。 宓月望着厅外的方向,她借了江渝的势办了这事,算是欠了江渝一个人情了,往后有机会,还是得还一还这人情。 宓月正思考着明天去陆府的事,腿上突然一热,被一个冒着热气的小家伙给抱住了。 她低下头,见小宓熙抱着她的腿,仰着头,双眼亮得跟星星一样,满满的都是依赖。他脸上热得冒汗,浑身热得也跟个小火炉似的。 宓月唇边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来,将小家伙抱在膝上坐着,“怎么跑得都是汗?” 姚黄喘着气走过来,“三少爷可会跑了,一个眨眼,奴婢就瞧不见影子了。若不是想到小少爷爱黏着小姐,过来这边看,奴婢得在园子里急死不可。”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不管宓月去哪小宓熙都要黏着,一个看不到,小家伙就到处跑去寻找她。 宓月知道这孩子没有安全感,若不是去彰德侯府是为了搞事,她出府时早就把他带上了。 伸手给小宓熙把了下脉后,宓月终于放下悬着一颗心了。 通过这些时日的调理,加上膳食,小宓熙的健康状态正在往良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点,从小宓熙原先走路都不稳,到现在一迈腿就跑得跟小牛犊似的就知道了。 第1074章 我心仪于她 宓月拿了帕子把小宓熙头上的汗水抹了抹,探到他后背也都是汗,让姚黄拿了干衣服过来给他换上。 “二少爷呢?”宓月问道。 “二少爷去挑小厮了。” 各府上的少爷,一般在十岁前就配了小厮,宓峥已经满十岁了,身边却还没有使唤的小厮,平时外出时跟的不是嬷嬷就是老仆。 宓月知道后,马上着手给宓峥配小厮。别说贵族家的少爷,就是普通人家,也没有整天在身后带着个老妈子的。 为此,宓月让许总管从老兵家里挑选出十岁至十五岁的少年,让宓峥自己选择合眼缘的陪伴。 宓峥听后,高兴了好几天。昨儿听许总管说已备选好了十个品性好的小子,都在庄子上等着主子传召。于是,今儿一大早,宓峥就等不及了,城门刚开就出城去了。 宓月不禁好笑,这孩子估计跟得了个新玩具一样,一刻也等不住了。平时小家伙就是沉闷沉闷的,这会儿终于有了一些小男孩的跳脱。 这迹象也是宓月想看到的,她对于姚黄说:“等二少爷回来,你得告诉他,至多只能选两个小厮。” 等他再年长两年,再给他配两个小厮。等他十四岁了,宓月打算给宓峥配个管事,参与府里与外头的事务。 宓月拿了块微热的鸡蛋糕给小宓熙,见小家伙用小小的一双手捧着鸡蛋糕吃,跟个小松鼠似的,说不出的可爱。 再喂了小宓熙一点奶茶润喉,免得噎住了。 小宓熙抿了一口香香的奶茶,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更加的明亮了,仰头看着宓月,露出喜悦又带着一丝害羞的笑容。 刘管家带着一张帖子走了进来,“小姐,安国公府送了一份厚礼过来,说是答谢小姐的救命之恩。” 随着安国公府的谢礼到后,紧接着,一家又一家的人送来厚重的答谢礼。这些答谢礼全来自昨日救下的少女府上。 宓月接过礼单看了一遍后,说:“今儿送江渝小姐等人的点心,让厨房再准备一些,每家府上回一份点心做回礼。” 然后宓月又喊了许总管进来,问:“明天的人准备好了吗?” “回小姐,都准备好了。” “好,让厨娘给大家做一顿好的,明儿需要大家多出力了。” 许总管笑道:“殷厨娘做的鱼十分美味,尤其是糖醋鱼最妙,小的打算让人把渔船修一修,到明月湖中捞些鱼上来。小的亲自去看了,湖中的鱼儿多得是,一条条,又大又肥。” 许总管也没想到,平时不留意觉得湖里没什么东西,这一留意起来,简直惊喜连连。 明月湖,是义恩伯府最大的湖,有几亩大。明月湖刚建好的时候,义恩伯放了不少鱼苗进去,一直到现都没有打捞过。湖里的鱼,可想而知有多肥多大。 宓月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让厨娘多做一些糖醋鱼,等她的手艺练好后,教给厨子,下个月酒楼开业了,将糖醋鱼列为招牌菜之一。对了,还有这些点心,也得派糕点学徒来学一下。” 宓月打算把现代酒楼的菜式借过来,除了正菜之外,加上开餐小食,餐后甜品点心。这些东西都是大楚各酒楼没有的,宓月决定要做就做大的,*而红。 义恩伯府实在是太缺钱了,像现在各家送礼过来,除了点心,基本上没有拿得出手的回礼。好在对方送的是答谢礼,回礼贵在意义不在贵重上,如果是年节礼就必须回同等价值……宓月顿时想到,离中秋节只有两个月了,节礼的支出又是一大笔钱。 这一晚,义恩伯府的主仆早早歇息了。 而彰德侯府,则是一夜难眠。 彰德侯谢准从军营回来时已是深夜了,听到下人来报昨日与今日之事,气得大发雷霆,将彰德侯夫人钱氏大骂一顿,又把谢衡叫了过来。 谢准将书房里的订婚书找了出来,对谢衡说:“一切的错都在我们谢家身上,你明儿将这份订婚书送回义恩伯府,代为父向宓家大小姐请罪。” 谢准想了下,又说道:“不!还是为父亲自去请罪!当年的婚事是为父向义恩伯求来的,如今要断亲,也得为父亲自去断,亲自去负荆请罪。” “父亲,请听孩儿一言!”谢衡诚恳地说道:“父亲此举只怕是害了宓大小姐。” “此话何意?”彰德侯谢准不解问道。 “退婚之事的确错在我谢家,但是,宓大小姐将事情闹得天翻地覆,试想,哪还有谁家敢娶宓大小姐为妻?” 谢准皱着眉头,沉思不语。 谢衡是万不能让父亲去负荆请罪的,一旦父亲这样做了,无疑等于主动承认谢家忘恩负义,那么,彰德侯府头上的污点就再也洗不清了。 宓月的所作所为,都非贤良女子的行径,谁家娶媳妇不是求温良恭俭让的女子?像宓月这样大逆不道,受了一点点气就害得未来婆家身败名裂的女子,谁家肯娶? 可见,宓月往后是嫁不出去了。 如此,他既收容了宓月,又帮彰德侯府洗去污名,岂不是两全其美? “父亲,要想为宓月好,这门亲事咱们不能退。” 谢准摇了摇头,“宓月当众撕毁订婚书,又退还订亲礼,是下定决心要退了这门亲,我们又何必强求?” 谢衡眸光微垂,“实不相瞒,孩儿喜欢宓月久矣,此生非她不娶,还请父亲成全。” 谢准大吃一惊,“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父亲,除去孩儿的私心,谢宓两家长辈本就有交情,有父亲与孩儿相护,这世上再没有比彰德侯府更适合做宓月的婆家。而且,宓月先前也是钟情于孩儿,如今不过是因爱生恨而已。只要孩儿拿出诚意来,相信宓月会原谅母亲做过的错事。” 谢准被谢衡说服了,将订婚书给了谢衡,殷殷叮咛说:“希望你往后好好待她,照顾她,不负为父当年在义恩伯面前发下的誓言。” 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宓月点了一百名壮丁,浩浩荡荡地往陆府而去。 第1075章 都是傻子 宓峥坐在马车上,满脸兴奋地看着窗外,时不时回头看坐在车上老神在在的宓月,欲言又止。 宓月装作没看到宓峥那抓耳挠腮的着急样子,淡定地把玩着手中的鞭子。 宓峥终是忍不住了,低低地唤了声姐姐。 “嗯?”宓月一脸温和地看着他。 在宓月鼓励的目光上,宓峥终于小声地开口问:“姐姐真要去外祖家把东西要回来?” 宓月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宓峥柔软的头发,“是真的,有姐姐在,往后谁也不能欺负你和小熙儿。” 小家伙这些日子好吃好喝之后,脸色开始红润起来了,眉眼间的阴鸷也淡了许多。 不同与宓熙一出生就失去父母,宓峥在三年前过的日子都不错,底子养得好,这一吃好,变化是一天一个样。再见宓峥的五官长得极为端正,宓月可以预见,等他养好身子后,会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帅男孩。 看到两个弟弟越来越好,宓月心中的成就感了也越来越强。 “万一舅舅不肯还呢?”宓峥怀着忐忑问。 他可不是三岁的小宓熙,他早就记事懂事了,以前外祖家的人来搬东西时,姐姐都是心甘情愿地送出去。当表哥将父亲留给他的东西都抢走时,他跟表哥打架,结果姐姐非但不给他作主,还暴怒地将他打了一顿。 因此,得知姐姐要把陆家搬走的东西要回来,他既激动又怀疑。 宓月看穿小家伙的矛盾心理,并未作过多的解释,“等会儿你跟着姐姐就知道了。” 实际去做,比说再多的话都更具有说服力。 宓月想改变宓峥那阴鸷的性子,也必须从一件件事来影响他,改变他,譬如这一次的挑小厮之事。 “昨儿去庄上,可挑着你喜欢的小厮吗?” 宓峥重重地点头,掀开帘子,指向跟在马车后面的两个大男孩,高兴地对宓月说:“牛蛙和柱子。” 宓月透过窗子看到了,两个大男孩,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一个长得比较清秀。她温柔地问道:“可以告诉姐姐,为何选他们吗?” 备选的小厮全是由许总管挑选出来的,宓月放心他们的品性,这才由着宓峥去挑,但她有些好奇宓峥挑他们的原因。 宓峥得了两个新玩伴,心中欢喜,一时也忘了与姐姐的隔阂,“阿牛力气大,能帮着我打架。柱子聪明,主意多。” 宓月讶然地挑起眉头,没想到看似鲁莽的二弟,内里也是个有成算的人。挑的两个小厮,一文一武,既有帮打架的,又有帮着出主意的,想得非常周全。 看来,她要重新认识这位二弟了。 宓峥见宓月惊讶的眼神,心中大为紧张,顿时想到姐姐素来最讨厌他跟人打架了,说他没有贵族弟子的风范。他刚一时高兴说漏了嘴,姐姐生气了吧? “不错。”宓月笑吟吟的样子让宓峥的紧张减轻了不少,“阿峥挑人的目光不错,姐姐很高兴。不过,这名字得改一改,你再想想,给他们重新取个名字。” “嗯!”宓峥高兴地重重点头。 姐姐不仅不打他,还夸他了,他喜欢现在的姐姐,希望姐姐不要变回以前的样子。 陆府,听说义恩伯府的表小姐过来了,下人跟以往那样,打开大门迎表小姐进府。 哪想到,表小姐身后竟然跟了一百多条汉子。 陆府下人见情况不对劲,立即给太太洪氏传话。 洪氏是宓家姐弟的大舅母,听说宓月姐弟来了,洪氏跟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呵欠,说:“来了就来了,让大傻子和二傻子在客厅那边喝茶,喝饱了自然就会走了。” “那大傻子带了一群男人进来了!”下人禀道。 在陆府人眼里,宓家姐弟都是又蠢又笨的傻子,宓月是大傻子,二傻子三傻子自然是宓峥与宓熙了。 洪氏愣了一下,“带男人过来?” “对,一百多个,外门的人说,看上去都凶巴巴的。” “莫非,大傻子觉得东西送完了,想给陆府送人过来?”洪氏疑惑地说道。 不怪洪氏这样想,宓月被陆家哄了这么多年,已经被完全洗脑了,把陆家人当成唯一的亲人,掏心掏肺地对陆家人好。她知道陆家人喜欢宫里的东西,每年宫里给义恩伯府赏下东西,她就立即送上门来了。 来回禀的下人是转了外门的话,并不曾亲眼看到宓月一行人,只道真如主母所说的那样,谄笑道:“义恩伯府没了东西,送些人来也不错,据说送来的都是壮年的汉子,照牙婆那边的价钱,一个壮年的汉子得七、八两银子,太太转手卖出去,轻轻松松就能赚上七、八百两银子了。” 洪氏这么一算,可不是!立即喜颜于脸,“我本不想搭理那个大傻子的,既然她巴巴地给陆家送银子了,那好吧,本太太就纡尊降贵地赏个脸见见她。” 洪氏带着一群丫鬟婆子从内院出来,往客厅那边过去。 还未进客厅,洪氏果然看到一群是壮年的汉子,大喜不已。虽然这些汉子长得瘦了些,黑了些,但看这精神不错,腰板也直,别说七、八两了,就是开价十两也卖得出去。 人未到,洪氏先笑了起来,走进客厅,对宓月笑得格外亲切,“来就来了,怎么这么客气,带了这么多人过来。” 宓月坐在上座,正品着茶,闻言,放下茶碗,亦是笑吟吟地说道:“舅母瞧着他们怎么样?” 洪氏笑得见牙不见眼,说:“好,都好,都不错,一看就是些结实的人。” 宓月点了点头,笑道:“是啊,一个个都力气极大,能搬许多的东西。” “那就太好了,舅母就喜欢能搬东西的人。”洪氏准备落座时,这才发现宓月坐在正位上,微微一愣:往日为了表示对舅家的尊重,宓月都是坐在下面的客座上,今儿吃错了药吗? 不过,想到外面站着的一群汉子,洪氏高兴之下也不跟宓月计较了,看了眼厅中,“不是说二傻、二少爷来了吗?人呢?” 第1076章 谁是强盗? 宓月说道:“阿峥带了小厮去彦虎表哥那里搬东西了。” 洪氏以为是宓峥从义恩伯府搬了东西给陆彦虎,笑得格外响亮,“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呢,让下人去搬就行了。” “还是亲自去看着、清点一下才放心。” “哟,舅母还不放心你们嘛,还要亲自清点?” “要的,必须得清点过才行。” “那行吧,你们呀,尽管把这儿当自己家就是了,搬点什么,清点什么的,都不用客气的。” “有舅母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宓月喊了声许总管,外头站着的许总管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抱着清单册子的人。 陆府的会客厅,是陆家人招待客人的地方,厅中摆设的,自然是陆府最贵重的东西。 说起陆家,当年他家只开了一间小小的粮铺,仅比贩子好一些。 直到姑爷宓中昱连连立下几桩大军功,又在救下楚王后,被封为伯爵,陆家这才靠着伯爵姑爷,把生意慢慢发展起来。 生意一直做到这两年,才有了王城第一粮商的称号。因此陆家的发迹史极短,底蕴极薄,除了有钱外,根本没几件拿得出手的东西来充门面。 因此,许总管往会客厅的百宝架一扫,再看墙上挂的字画,案上摆的玉器,全部都是从义恩伯府出来的。 其中有三样东西,还是宫里赐给义恩伯府的宝贝。 许总管见陆家大咧咧地把义恩伯府的宝贝摆在会客厅充门面,气不打一处来,回身拿了一本册子出来,拿着毛笔,一边划勾一边说道:“除了这个、这个和那个,其余的都给我搬回去。” 外面进来十余个汉子,往百宝架、墙上、案上搬东西。 洪氏这才开始傻眼,“哎,你们干什么?你们拿我家的东西做什么?放下!给本太太放开!” 许总管冷笑一声:“你家的东西?这一样样都是义恩伯府登记在册的物品,什么时候成陆家的东西?霸占王赐之物,你们也不怕掉了脑袋!” “宓月送给我们的,就是我们家的东西!”陆氏连忙叫宓月:“快,让这些狗奴才把东西放回去。” 宓月悠闲地转着手中的鞭子,“舅舅当年说,陆府新搬迁,家里需要几样好东西镇镇财运,只借几天就要还回伯府的。这一借就是三年,也是时候还回伯府了。” 当年陆江白打着这个借口,从宓月手上哄走了许多宝贝。吃到甜头后,什么外祖母的生辰,外祖父的生辰,大舅、二舅、三舅的生辰,再三个舅母的生辰,几个表兄弟表姐妹的生辰,家里没有能见客的东西,打着这些借口从义恩伯府一趟趟地搬东西。 洪氏哪不知道这三年的事?光是她借着生辰就把义恩伯夫人留下的东西搬到自个房里了。但洪氏早把进了陆府的东西当成自个的了,岂容义恩伯府再搬回去? 洪氏一叉腰,指着宓月就叫骂了起来:“好你这个死丫头,黑了心肝的东西,跑来舅家抢劫,你们是强盗吗?信不信老娘去官府告你!” 宓月似笑非笑地睨了洪氏一眼。 这洪氏,随着陆家发迹的这几年,学了些派头,若是平常不言不语时还好,瞧着有几分太太的模样。但一旦气急败坏了,从市井里学的撒泼叫骂就暴露出来了。 许总管自然不会让自家小姐跟一个泼妇去吵,落了身份,回身说道:“来几个人,把这泼妇的嘴塞了!” 宓月与许总管早就料到要与陆家内宅妇人打交道,因此除了一群搬东西的汉子,还带了数位膀大腰粗的粗使婆子过来。 几个婆子来之前就知道自己的使命,一见洪氏想对大小姐动手,立即冲上去抓着洪氏,在洪氏污言秽语时,更是直接夺了帕子塞嘴。 宓月目光淡漠地望向厅外,“我那好舅舅也该来了吧?” 即使前天赏荷宴时陆雪莺没把话带到,那么昨天那么多的风言风语,宓月不信陆江白会不知道。先让洪氏过来,估计是在暗中试探了。 果然,洪氏被捆了后,厅中的东西才搬一半,又来人了。 宓月以为这是陆江白来了,当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两个老人,才知道那位大舅舅比她想象中更有城府。 陆老太太颤巍巍地被人扶着过来,一看到宓月就哭得满脸是泪,“我的乖外孙女,我乖月月,这是怎么了?” 宓月站了起来,打量着面前的老太太,看上去倒是慈祥极了,“我来搬回我家的东西。” “这、好月月是没钱花了?没关系,外祖母有,外祖母给你钱花。”陆老太太拉着宓月的手,哭得伤心又悲痛:“我可怜的孩子,没钱怎么不跟外祖母说呢,外祖母最疼的孩子就是你们姐弟三个了。当年你母亲过世,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恨不得跟了你母亲去。我可怜的女儿哪,怎么就去得这么早,留下我一个老婆子孤苦地活在这世上!” 宓月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一双眸子就像那沉静的湖水一样,冷凌凌地看着陆老太太。 陆老太太从丫鬟手中拿过几张银票,往宓月手上塞,慈爱地说道:“好月月,你是外祖母最疼的孩子,这些钱是外祖母存了一辈子的私房钱,原本是留着你成亲时压箱底的,既然你现在需要钱,那就拿去用吧。” 宓月垂眸看了眼,面额五十两的银票,一共有三张。 一百五十两。 比打发叫化子还便宜。 光是这座会客厅里摆的宝贝,每件都不止五百两。 陆老太太本要再拉着宓月的手,诉说她对宓月的宠爱,诉说祖孙亲情,但对上宓月冷凌凌的目光,满肚子的话就像被一大块冰给压回去了。 陆老太太有些惊疑不定。 宓月笑了笑,将银票塞回陆老太太手中,说道:“既然是老太太存了一辈子的私房钱,我怎么敢要?以前从陆家拿了一碟点心,外头人就说我宓家姐弟从陆家又吃又拿的,这要是拿了这一百五十两,没准才出这道门,外头就传我大逆不道,抢了外祖母的棺材钱吃喝玩乐了。” 第1077章 一个比一个无耻 陆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好孩子,难道外头有人瞎传什么谣言不成?外祖母平时是多疼你的,你是知道的,可不能被外人给挑拨了,以至于亲者痛,仇者快。” “昨儿外面的人都说,舅家将伯府的东西都搬空了,舅家居心不良,我素来是知道舅舅与外祖的为人的。所以,为了不让外人胡乱传言,这不,马上带人来把东西搬回去。”宓月含笑地对陆老太太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陆家好,老太太应该会理解我的一片好心。” 陆老太太平时最擅长的套路却被宓月还了回来,一时间,竟忘了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候,厅外的陆老太爷带着一脸厉色走了进来。 “放肆!”陆老太爷一进门厅就朝宓月大声斥喝了起来,“宓月,是谁给你的胆子跑到外祖家来耀武扬威的?如此不孝,你是想让你黄泉下的父母都不得安宁吗?你还敢让下人捆拿你的舅母,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陆老太爷一进来就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宓月看明白了,两个老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软硬兼施。若换了是以前的宓月,还真的会先给老太太说得惭愧,后给老太爷骂得不安。 陆家的套路真多。 若两个老人来软的,一上来就跪在那里痛哭流涕,卖惨卖可怜,宓月反而不好办了。 现在来硬的…… 宓月最不怕的就是来硬的,她对许总管说:“你给老太爷念一念楚国的律法。” 许总管站了出来,义正词严地说道:“按楚国律法,抢夺盗取王室物品者,轻则抄家流放,重则全家死罪!” 许总管将厅中几样宫里赏赐下来的东西拿过来,说道:“这是宫里赏给义恩伯府的东西,宫中也登记在册,陆家强占这些物品,罪同与抢夺王室物品。” 陆老太爷脸色一青,怒道:“放屁!这是我外祖女送给我陆家的,怎么能说是抢夺?” “老太爷,你们先前不是说借的吗?”宓月无能为力地说道:“这要是外头的人不知道你们去伯府借东西了还好,可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你要是不还回来,只怕舅舅这粮商也做不久了。” “什么意思?”陆老太爷一愣问道。 宓月轻轻一笑,说道:“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吗?王城粮商众多,实力比陆家强的也不少,盯上陆家生意的人有多少,想必老太爷比我更清楚。你想想,若是这些人拿着宫中赏赐作文章,陆家可就大难临头了。” 陆老太爷顿时被唬住了,与老太太对视一眼,然后转身对下人说道:“快去把大老爷叫过来了。” 他们得问一问事情是不是真的如此严重,倘若真的严重…… 要把得到的东西拿出来,陆老太爷与陆老太太心口一阵阵的发疼。 很快地,陆江白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他到来时,目光先在宓月身上审视几眼,待发现宓月神色冰冷,毫无以前的孺慕之情,心中骤然一惊。 既然两个老人出场解决不了问题,陆江白让两位老人先回后院,然后才摆上笑容对着宓月说:“月月,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何必明知故问?”宓月见识了陆家人一个比一个无耻后,直接撕破了脸,说:“明人不说暗话,这三年来从伯府借走的东西,今儿必须一样不少地还回来。” 陆江白也沉下了脸来,说:“月月,外头的那些流言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流言?陆老爷这话问得有点无耻了,贵府难道没借伯府的东西?有借有还,天经地义。” “宓月,你这是什么态度,竟敢这样跟你舅舅说话?怎么,你连舅舅都不认了吗?”陆江白怒道。 宓月泛起一丝嘲讽来,“舅舅?好个舅舅啊!这几年来,你们是陆家是怎么对待义恩伯府的,你心知肚明,就不要说这些虚伪的话了。总之,今儿名册上的东西,要是少一样,你都得原价赔偿,不然,咱们到大王跟前说话去。” 在陆江白欲开口狡辩前,宓月淡淡地笑了下,“昨日的事传遍王城,大王那边也应该早就知道了,没准门口站着看热闹的人群就有宫里派下来的人,看样子,陆老爷是想跟我进宫一趟了?” 陆江白心头一颤,从进门到现在,宓月连一句舅舅都没有喊过,对两位老人,也没有以前的亲热,可见,宓月是铁下了心要跟陆家翻脸。 再想到赏荷宴的事,以及宓月在彰德侯府门前闹的动静,陆江白心头掠过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先前宓月闯下大祸,大王都能为了宓月去向豫安郡王求情,更别说现在是陆府的过错,大王更会站在宓月这一边。 陆江白是个生意人,最擅长权衡利益得失,在两权相害时,瞬间便选择最轻的那一方。他能屈能伸,哪怕心里恨得不行,但脸上却马上布满笑容,“你这孩子,想要拿回东西跟舅舅说一声就是了,弄这阵仗,平白地伤了两家的情份。” “哦,我若说一声,陆老爷就会把东西都送回来?” “当然会了。”陆江白一脸诚恳得几乎没有拍着胸口发誓了。 “送就不用麻烦贵府了,既然我们来了,还请陆老爷把名册上的东西都自觉地拿出来吧。对了,若是有损坏的,要记得原价赔偿。” “好月月,这一时半会的……” 宓月打断他的话,毫不留情地说:“若是今晚日落之前东西没有全部还回来,明儿一早我就进宫去向大王请安。” 陆江白见此,知道没有回转的余地,讨不到一点好处了,忍着割肉的痛吩咐下人将东西都一一送到会客厅来。 这瘟神! 他就当是瘟神! “陆老爷。”宓月目光税利地看到陆江白一闪而过的恨意,“搬空伯府的主意,是你们陆家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陆江白脸色大变,又连忙堆上笑容,只是那笑容带着些僵硬,“月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舅舅怎么听不懂了。” 第1078章 脸都打肿了 宓月本是有感而发,突然诈了陆江白一下,没想到真炸出东西来了。 陆家在宓中昱去逝后,失去了伯府这座靠山,反而混得越来越好,比宓中昱在世时还好,这不科学。 再联想陆府短短三年内就搬空伯府,收买奴才作贱主子,一样样都透着不同寻常。 原来背后,还真的有一个人。 那么,是谁想对宓家姐弟赶尽杀绝呢? 宓月若有所思地看了陆江白一眼。 这一眼,却把陆江白看得魂飞魄散,他连忙赔笑说:“你说什么人呢,这儿都是人,这话我怎么听不懂了。好吧好吧,舅舅知道你今天就要把东西搬回去,搬回去也好,放在陆家有点占地方。我这就下去吩咐下面的人,我、我再给你们找些箱子来装东西,这就去。” 望着陆江白落荒而逃的背影,宓月沉思了片刻。 “大小姐,二少爷和表少爷打起来了!”宓峥新收的小厮柱子匆匆地跑了过来。 宓月交代许总管留在原地处理物品后,马上带人往内院赶去。 陆府的面积比伯府小很多,从一条游廊过去就是后院了。后院的院落少,地方也小,宓月刚进后院就听到吵吵闹闹的声音,还有一道又粗又破的叫骂声。 “你个没爹没娘的二傻子,你敢打老子,老子弄死你这个二傻子!” 宓月跨过一道半月门,看到假山旁边站了一群的人。 宓峥满身灰土,衣发凌乱地站在中间。比宓峥高出两个头,鼻青脸肿的陆彦虎一脸狰狞,正一边叫骂着,一边过去推搡着宓峥。 宓峥盯着陆彦虎的眼神,又凶又狠,像个小狼崽,趁着陆彦虎下盘不稳时,狠狠地一脚往陆彦虎腿上踹去。 趁着陆彦虎落地,宓峥和牛蛙一起扑过去压在陆彦虎身上,拳头跟雨点般狠狠地往陆彦虎身上揍。 陆府的下人立即过去抓宓峥,宓月见这些下人一个个暗地里对宓峥使狠,喝道:“住手!” 手中的长鞭飞去,卷住一个想往宓峥肚子踹去的男仆,宓月手腕一使劝,将那男仆卷摔到几米之外。 宓月的到来,不仅陆府的下人纷纷住了手,宓峥也吓得马上放开陆彦虎。 陆彦虎一把推开宓峥,忍着痛朝宓月跑去,哭着脸叫:“月表妹!宓峥这傻子他打我!你赶紧打死他!他连表哥都打,以后不知道会闯下什么大祸,赶紧地收拾他一顿。” 宓月越过告状的陆彦虎,走到宓峥身前,上下打量一遍:“可有伤着?” 宓峥缩了缩身子,头压得低低的,连看都不敢看宓月一眼。 往常他若是跟表哥表弟打架了,只要一被告状,姐姐都会将他狠狠地揍一顿,这会儿姐姐亲眼见到他打人,定会打得更狠了。 想到姐姐那比石头还硬的拳头,宓峥瘦弱的身体微微地颤了颤。 宓月目光转向牛蛙,牛蛙连忙回答道:“少爷要拿回以前被表少爷抢走的东西,表少爷不仅不给,还要打少爷。表少爷打不过少爷,就叫他们一起来打少爷。” 宓月瞧着自家弟弟应该没吃什么亏。宓峥的力气虽然比不上她,但力气却比一般孩子要大很多,打起架来也是又凶又狠的,加上多了小厮相助,这一仗反倒把人手多的陆彦虎给打肿了脸。 她拿出帕子,正要给宓峥抹去脸上沾的泥土,宓峥却以为宓月要打他,吓得连退几步。 陆彦虎又跑了回来,向宓月告状说:“月表妹,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打这个二傻子,打死他!” 宓月回过身,说:“你这是当我是大傻子了?” “你本来就是大……”陆彦虎及时收口,“大小姐,你是宓家的大小姐,宓峥的大姐,长姐为母,弟弟做错了事,你不教训谁来教训?” 宓月瞧见陆彦虎脸都被打肿了,腿也被打得一拐一拐的,还时不时捂着肚子。见他被打得那么惨了,也就没有那么生气了,“我弟弟做错什么事了?” “他抢我东西!”陆彦虎理直气壮地叫道。 “你的东西?”宓月回身问宓峥,“你告诉这位表哥,到底是谁的东西。” 宓峥终于抬起头,瑟瑟地看了姐姐一眼,见姐姐没有打他的意思,这才朝陆彦虎小声地辩解了一句:“是我的东西,我爹给我的。” 宓月走过去,伸手把宓峥的腰板正了,胸挺直了,“你是个小男子汉了,得像父亲那样,挺起胸膛来,大声地说话。” 见宓峥发怔地看着她,宓月伸手揉了揉他凌乱的发顶,“有姐姐在这儿,你怕什么?” 宓峥的眼眶骤地一热,生恐湿润得太快的眼泪掉下来,连忙转过头,揉了揉发酸的鼻尖,对陆彦颜大声喊道:“那是我的东西,是我爹给我的!你是强盗,抢走我的东西,你今天必须还给我!” “我不给,你敢怎么样?”陆彦虎凶巴巴地说道。 “你不还,我就打你!”刚喊完,宓峥又连忙看了宓月一眼,生怕宓月气他打架。待看到宓月是鼓励并赞赏的目光,宓峥惊讶之余,又感觉心口被充塞了满满的自信和底气。 陆彦虎知道凡是有宓月的地方,宓峥都不敢对他动手,如同以前那样,冲上去要去揍宓峥。 宓峥正满怀激动着,见陆彦虎冲上来,嗷的叫了一声,冲过去将陆彦虎撞倒,然后骑在陆彦虎身上又砸起了拳头。 陆彦虎被打得鬼哭狼嚎的,“月表妹,你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快帮我揍他!” 宓月双手环胸,笑道:“他是我的亲弟弟,你又不是我的亲哥哥,你还真当我是以前的那个大傻子,帮着别人打自己的亲弟弟?” “他都要快把我给打死了。” “你说吃得油头肥脑的,连个孩子都打不过,你好意思吗?” 陆彦虎见宓月不肯帮他了,怒道:“我要告诉爷爷奶奶,让爷爷奶奶教训你。还有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赶紧过来救本少爷!” 陆府的下人正要动手,宓月带来的几名汉子上前一步,眼神凶狠地盯着陆府下人,将陆府下人吓得缩了回去。 第1079章 她就是个恶鬼 宓月见宓峥揍的地方都不是要害,揍上半宿也死不了人,最多打断几根骨头而已,便由着这孩子出气了。 待宓峥的气出得差不多了,她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去把你的东西拿回来吧。” 宓峥重重地一点头,双眼发亮地朝陆彦虎的屋里跑去。 陆彦虎躺在地上,哎哎哟哟地叫痛着,一副快死的样子。“痛死了!痛死老子了,老子手断了,脚也断了,骨头也碎了,心肝也被打坏了,老子要死了!宓二傻子,老子要去官府告你!月表妹,你必须赔钱,赔我骨头的钱,赔我的药钱,不然我还把你也告了!” 宓月仿若未闻,朝着地上的陆彦虎踩过去。 陆彦虎吓得魂飞魄散,他这个表妹可是能一脚把石头踩裂的,这一脚若是踩到他的脑袋,就跟瓜爆了一样。 陆彦虎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陆府下人身后,才敢气急败坏地叫道:“宓峥打我,宓月,你还想杀我,你们姐弟都不是好人!” “你不是要死了吗?怎地跑得这般快?”宓月双手负后,微抬着下巴,倨傲之余又透着几分娇俏。 陆彦虎浑身的皮肉都被打紫了,从死亡的威胁之中回神过来,又觉得浑身作疼,他恶狠狠地对宓月说:“你们姐弟给我等着,终有一天,我会带人揍得你们姐弟一辈子爬着走!” “不用终有一天,今天我就让你爬着走。”宓月手中的长鞭如灵动的长蛇朝陆彦虎飞去,那长鞭仿佛长着眼睛般,竟绕过前面的仆人,一把卷住了陆彦虎的胳膊。 宓月本就力大无穷,加上从梦中人处学了一套精深奥妙的鞭法,如虎添翼。只见她手腕巧劲一扬,陆彦虎就整个人飞了起来,叭的一声砸在宓月面前。 陆彦虎脸着地砸在地上,感觉脸被砸得像个平底盘子一样了。抬头看到宓月眉眼微冷地站在他面前,他吓得顿时想爬走,却被宓月伸脚踩住了后背。 那一脚,宓月分明没用多少劲,陆彦虎却像是被一座山给压住,压得他动弹不得。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狠的吗?” “月表妹,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月表妹放我一条生路吧。” 宓月垂下眸,轻轻地笑了笑,本就好看的容颜经这一笑,更美得耀眼。“这么快就讨饶了?总感觉你不是那么的有诚意。” “不不不,我很有诚意的,不信你看,我后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陆彦虎命被宓月捏住了,哪敢再逞强,这个表妹可是出了名的大傻子,极有可能一时想不开就将他踩断成两截了。他又不是蚯蚓,断成两截还怎么活?“月表妹,我再也不敢了,从今往后,我若再敢欺负峥表弟,我就、就是乌龟,就是王八蛋。你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错了。” 宓月蹙了蹙眉,眉间有些失望之色,“表哥怎地这就知错了?方才你放狠话的样子,你想报复我姐弟的样子,端的是英雄气概,真真是英俊极了。俊得只让人看一眼,就想一脚踩死。不能再欣赏表哥的英雄气概,表妹我甚是遗憾,要不,表哥再考虑考虑,再放几句狠话试试?” 手中,不知何时从陆府男仆手中夺了一根手腕粗的木棍。 *! 陆彦虎胆战心惊地看着宓月风轻云淡地将木棍折成一截截,那轻松的样子,仿佛折的是一根根脆脆的小萝卜。木棍断裂的清脆声音,又像是一根根骨头被折断了,陆彦虎眼泪与冷汗都飙了出来,“月表、表、妹、饶、饶命……” 宓月似笑非笑地盯着陆彦虎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陆彦虎浑身发颤,这才将脚从陆彦虎背上移开。 不等陆彦虎松下一口气,只见宓月将脚移开后,紧接着踹在身后的假山上。 砰的一声大响,嶙峋重峦的假山轰然倒塌,扬起一阵的飞尘。 宓月轻轻地拍了拍脚,又似笑非笑地盯着陆彦虎看了好一会儿,才带人离开。 飞尘落定于地时,陆彦虎才从惊惧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裤子不知何时一片湿热,鼻间飘来一股骚味。 陆彦虎平生第一次,被一个女孩似笑非笑的眼神给吓得失禁了。 她简直是个恶鬼! 许总管每收回一样东西就在册上勾了一下,待宓月回来时,已收回上百件。 宓月已经说了,要在日落之前将全部东西收回来,陆江白若先前还想存侥幸心理的话,在宓月诈了那句话后,他就再也不敢抱着应付心思。 陆府所有的下人都被调动了起来,将各个院落的东西纷纷还了回来。 陆雪莺也收到了消息,让她必须把所有从宓月那儿弄来的东西还回去。 陆雪莺最喜欢的就是这副梅花头面,一点也不想还回去,可她又不敢违背父命。 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陆雪莺抱着箱子跑到客厅,对宓月大声叫道:“宓月,还你东西!” 当着宓月的面,陆雪莺将箱子里的首饰砸在地上,又将箱子也砸在地上的首饰,砸得一地狼籍。 陆雪莺仿佛出了一口大气,得意洋洋地看着宓月,“你不是想要回它吗?那就上来拣啊。” 宓月懒得看陆雪莺幼稚的样子,对许总管说:“记下,让陆江白原价赔。还有地上的红宝石和金饰都是宫里赐下来的,一起带回去。” 这副头面被陆雪莺戴了三年,宓月本就不希罕了,正好,砸了就可以光明正大拿去融了。 这下子,陆雪莺傻眼了,不仅要原价赔这副头面,头面上面的东西还要被收回去,岂不是多送了宓月一副头面? “凭什么?”陆雪莺气得不行,怒问宓月。 宓月略扫了眼一箱箱收回来的东西,淡淡地说:“你还没有资格来问什么,不服气就找你爹去。” 说罢,又对姚黄说:“你吩咐几个婆子,去陆家各位小姐的院子走一趟,凡是拿了伯府首饰的,一件不少给我还回来。对了,损坏的也要拿回来,再让陆江白按原价赔。” 第1080章 如此可爱 陆雪莺瞪着宓月,这才多久没见,她就敢跑到陆家来作威作福了? 还有陆家大总管那谄媚的样子,陆雪莺都没见他对她如此讨好过。 陆雪莺有心想找宓月的麻烦,但有陆家大总管镇在那儿,多少有些忌惮。这位大总管是她父亲的心腹,万一告到她父亲那里……陆雪莺目光瑟缩地瞟了一眼地上砸坏的首饰,若父亲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打死她。 揣着这个心思,陆雪莺怂怂地不敢再找宓月的麻烦,尤其不敢在大总管面前放肆,悄悄地遁了。 宓峥搬了三箱东西出来时,时辰不早了,快到午膳时候。宓月不想在陆家用膳,也吃不习惯别家人的饭,便带宓峥和一些箱子先回伯府。 许总管继续留在陆府清点物品,让刘管事护送东西回去。回去前,许总管在刘管事耳中低声叮嘱了一阵。 近百条汉子抬着箱子从陆府大门鱼贯而出,那偌大的箱子,一个个都敞开了口子,里头或精致,或者昂贵的宝贝都展现在路人的眼中。 刘管事特地将大王赐下的东西放在队伍最前面,以及最醒目的地方。这一路上,每遇到熟人都特地过去一言难尽地说。 “我们大总管一查库房才知道,陆家哄骗了年幼的小主子,把伯府暗地里给搬空了。瞧见这几个大箱子没有?里头都是宫里赐下来的宝贝,陆家竟然也敢来骗来偷。” “你们可知道,陆家将宫里赐给伯府的东西骗去摆在哪了吗?就摆在陆家的大会客厅里!什么?你们不信陆家有这么大的狗胆?尽管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这几年凡是去过陆家的人应该都见过这几样宝贝。” “陆家一共从伯府偷抢了一千九百三十样东西,现在只搬回一百多样,后头还有更多更值钱的东西呢。唉,陆家人真不知道让人怎么说,连我们二少爷三少爷的玩具都被抢去了。对,开始是哄,然后是骗,最后直接到伯府来抢东西了。” “我们二少爷想拿回自己的东西,陆家少爷不仅不还,还带了一群人来打我们少爷……” 刘管事在回伯府的途中,一路上宣传着陆府的所作作为。 原本昨日的传闻还有些人不敢相信,以为陆家就算是哄骗了伯府的东西,最多哄骗了几样值钱的东西。毕竟,陆老太爷与陆老太太对宓家姐弟各种照顾的传闻太多,名声太好,总有些人不愿意相信那样疼外孙的老人家,会真的搬空伯府。 还有人以为宓月在造谣中伤外祖家。 但现在,一箱箱宝贝从陆府大门搬出来,许多东西都能看到宫制的字样。在如此众多的证据前,王城中人才知道这几年来,陆家是何等的卑鄙,打着长辈外家的名号,做了多少无耻的事。可怜宓家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这几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哪? 回到伯府,宓月从车上下来,看到大门口坐着的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宓熙孤独地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望着街头,直到看到伯府的队伍回来,眼中才有了亮彩。待见宓月从车上走下,大声喊了句姐姐,便朝宓月跑过去。 宓月愣在当场,望着那跑来的小影子,有些不敢相信,回头抓着宓峥问:“你听到了吗?我好像听到小熙儿在叫我。” “姐姐——姐姐——”宓熙气吁吁地扑过来,紧紧地抱着宓月的腿。 宓峥也愕然地站在那里,许久说不出话来。 他第一次听到小弟发音如此清晰地说话,也是小弟第一次主动喊人,更是小弟第一次敢大声地在众人面前说话。 望着小弟那含泪却明亮如星辰的双眸,宓峥的眼睛也跟着湿润了。他望着旁边眉眼弯弯的姐姐,脑海里浮现方才姐姐护着他的画面。 姐姐不仅不会跟以前那样打他骂他了,姐姐还会给他撑腰了,宓峥的眼睛不由地模糊了。 宓峥总觉得他是个小男人了,父亲说,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所以以前他被人欺负得再狠,身上再疼,他都咬紧牙关不掉一滴眼泪。他要做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男子汉大丈夫,像父亲那样,不管谁提到他,都是满怀敬意的人。 可这一会儿,他的眼睛怎么忍也忍不住地发酸发涩。他猛地侧过头,不让别人看到他掉眼泪,不让人觉得他不是个小男人小丈夫。 宓月禁不住激动之情,弯下腰把小宓熙抱了起来,在小家伙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说:“姐姐刚刚没听清楚,你再喊姐姐一句。” 小宓熙害羞地把头埋在宓月脖子,很小声地唤了声姐姐。 小宓熙奶声奶气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宓月高兴得拿额头去蹭小家伙嫩嫩的脸。 她家的小熙儿,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这一日,从陆府收回来的东西,上百名汉子足足搬了一整天才搬完,直接震惊了整个王城。陆府伪善的面孔被血淋淋地撕开了,王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陆府的恶劣行径,就连在沁园养伤的萧溍都听了一耳朵。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萧溍的腿已经好了许多,偶尔躺累了,就慢慢地在平坦的庭院中走了几步。 傅云儒进来时,便看到萧溍立在树影清风中,一袭青衫,如竹般颀长挺拔。 石桌上,茶香余韵,一张素雅的帖子展开着。 傅云儒走过去,拿起帖子看了一眼,见是张寿帖,问:“谁要过寿?” 萧溍缓缓地走到石桌旁的木椅上坐下,给傅云儒斟了一杯茶水,说:“下个月是怀安翁主的七十大寿,邀我那日过去一趟。” 傅云儒选了个最凉快的位置坐下,拿袖子扇着风,“你该不会又拒绝了吧?” “怀安翁主是嘉懿大长公主的挚友,她老人家下了帖子过来,这脸面不能不给。” 嘉懿大长公主是萧溍的姑祖母,当今天子的长姐,萧溍生父在世时,曾受过这位大长公主的照拂。因此,楚国其他人的帖子萧溍可以置之不理,但这位怀安翁主的帖子,不能不理。 第1081章 靡靡之音 何况这位怀安翁主早就不理世俗之事,一心向佛,不用担心前去祝寿会牵扯到皇朝与王国之间的纠纷。 傅云儒双手一拍,乐道:“稀奇事哪,你也会给人脸面?在皇城时不知多少皇亲贵门请你去作客,你都没有理会过。到了那天,记得带上我一起去。” “你不打算回皇城了?”萧溍微讶地看了傅云儒一眼。 他记得,先前傅云儒来楚国看他时,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生恐被人知道他来了楚国。可现在,唯恐人不知他就是云中公子,天天在王城出尽风头。 “你这是嫌我烦了?”傅云儒挑了挑眉。 当初他干什么扮成老头子跑来楚国?还不是怕被人追踪过来,害了老友。现在老友身体好了,就想赶人了? “你随意。”萧溍淡淡地说。 傅云儒却走到萧溍对面坐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萧溍,“我看你这样子,是想在这里养老了,你该不会再也不回皇城了吧?” “有何不可?”萧溍觉得在楚国住着的确不错,山好水好,再没有皇城那些令人窒息的气氛与算计。 更重要的是,自从来了楚国后,他的精神奇异地舒服了起来,就连睡眠也好了许多。 “不过话说起来,我原先以为楚国地方偏僻,是个蛮夷之地,没想到来了这儿才发现风景不错,人也都长得水灵灵的。”傅云儒单手支着头,摩挲着下巴,说:“你说宓大小姐会参加翁主府的寿宴吗?” 见萧溍不答,傅云儒又问:“最近宓大小姐有给你送药吗?” 自赏荷宴后,留仙裙风靡了整个王城,不仅王城少女们几乎人人穿留仙裙,就连爱俏的妇人也赶制了几套。 一时间,王城全是关于留仙裙的传说,也全是关于宓大小姐的话题。 留仙裙易做,但宫花,尤其是像宓月参加赏荷宴的那朵硕大的宫花就极为难做了。 江渝等少女学会了留仙裙后,又时常过来向宓月讨教宫花的做法。 少女们上次帮了宓月的大忙,让她尽数拿回伯府的财产,故而,每次少女们过来,宓月都让人准备精致的美食来款待。 这一天,宓月发现江渝有些神情不属,对宫花的制作也毫无往日的兴趣盎然,就连最喜欢的奶茶都不爱喝了。 趁着其他少女去园子采花,借鉴真花做原型时,宓月走到发呆的江渝身边,问:“今儿怎么了,无精打采的,莫不是中暑了?” 江渝不是能藏得住心思的人,宓月一问,她就说了出来。 “宓月,你可知道我祖母要过寿的事?” 宓月点了点头,“知道。” 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寿辰是极为重要的日子,怀安翁主在楚国地位极高,连楚王都尊敬的人物,因此,怀安翁主的七十大寿,也是王城讨论的热门话题之一。 江渝唉声叹气道:“祖母生辰,我不知道该送什么寿礼为好。原先见你戴的宫花好看,想亲自做一朵富丽堂皇的宫花送给祖母,可前儿父亲给祖母送了一副玉镯,祖母却说,她一心向佛,不爱这些世俗之物了。你想,连玉镯祖母都嫌世俗了,更何况是宫花?没准送上去不讨祖母的欢心,反而让祖母不悦了。我这两天,都在头疼送礼的事,不知送什么是好。” 宓月安慰说道:“礼物贵在心意,不是贵在价值上。你若有心,令祖母自然会看在眼里。” “论起心意,我更没法子比了。”江渝抓着宓月的手,吐槽说:“你可知我那九堂姐送的是什么?她拔了自己的头发下来,给祖母绣佛经。” 宓月吃了一惊:“一本佛那般厚,你这九堂姐岂不是要秃头了?” 江渝原本满腔愁闷的,听了宓月这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能呀,她可不傻,只拔了几根,混在黑线上绣的。” “还可以这样啊。”宓月恍然大悟,她就说嘛,头发那般细,即使再长,绣一个字出来都要好几根的头发。一本佛经下来,就算不全秃也至少是地中海。 几根头发混在一捆黑线上,宓月觉得这送的不是孝心,而是心机。江渝这直来直去的脑子,的确拼不过这“心意”。 一笑开,江渝的心情就好转了起来,又兴致大好地跟宓月吐槽起来:“还有我那十二堂姐,她在一年前就托人从皇城的高僧处求了一尊玉佛,用了一年时间,日日焚香念经又叩头,据说那尊玉佛被她弄得可有佛性了。” “我既不会绣佛经,想去请一尊佛也来不及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江渝又忍不住烦恼起来,“祖母本就最不疼我父亲这一房,此次大寿的礼物我若是没有送好,我们这一房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宓月坐了下来,托腮给江渝想着主意。 怀安翁主信佛,不喜世俗之物,的确不好送礼。 不过,这难不倒见多识广的宓月,很快地,她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江渝,你给你祖母跳个舞吧。” “跳舞?”江渝飞快地摇头,说:“不行不行,祖母早就不爱听戏看舞了,说是靡靡之音。” “这舞不一样。”宓月拉了江渝过来,在她耳中细语一阵。 江渝听后,一愣:“可行吗?” “你先找齐人数,咱们排练一下试试。”宓月说道:“就来伯府吧,这儿地方大,也没人来打扰。” 江渝总觉得宓月身上有一股令她信服的力量,让她不知不觉地就全然地信赖。既然宓月说得如此自信,江渝也跟着自信起来,“好,我这就去凑人。” 怀安翁主的大寿是楚国今年最大的宴会,若是能在宴会上出风头,好处多多。不仅能得到翁主的看重,说不定还能得到大王的赏识,而且也能让自己的名声远扬,带益自己的家族。 因此,江渝去邀请相熟的女孩来伯府准备寿礼时,少女们都高兴地过来了。 宓月给少女讲解了舞蹈的含意之后,又简单给少女们示范了一下,得到众多少女惊喜的目光。 第1082章 七十大寿 先前江渝因为对宓月的迷之信任,只听了个大概,没看舞蹈就同意试一试。现在真实看到宓月的曼妙舞姿,又看到在宓月指导下少女们的舞蹈动作,哪怕是几个简单的动作,江渝都激动得跳了起来:“就是这个!我要的就是这个!宓月,你太棒了,快教我!” 宓月手把手地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教江渝跳,为了让其他少女能更真切的感受这支舞蹈的效果,她将连夜画好的效果图拿了出来,给少女们一个整体的构想。 宓月一直记着江渝的人情,故而为了帮江渝达成心愿,教得十分尽心。无奈的是,江渝没有一点舞蹈功底,四肢不协调,每次一跳起舞来,伴舞的李广樱等人就笑得直不了腰。 江渝自我感受良好,自认为跳得跟宓月差不多,见少女们都笑得前俯后仰的,不高兴地说:“有什么好笑的,我跳得有那么难看吗?” 李广樱忍住笑,拉了一个同样四肢不协调的女孩过来,让女孩示意给江渝看。 江渝看完后,一脸的发懵:“怎么会这样?” 明明宓月跳得那么好看,她怎么跳得跟鸭子划水一样? 江渝不信,走到湖边去跳,看着湖中的倒影,她郁闷地发现还不如鸭子划水呢。 眼看离祖母生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她这手脚硬梆梆的,是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学得柔软了。 江渝灵机一动,拉着宓月说:“不如你来领舞吧,我在你后面跳。” “这是你给翁主献的寿礼,自然得你来领舞。”宓月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我把动作再编得简单一点。” 江渝却猛地摇头,“再简单下去这舞蹈就不好看了。” 原先宓月跳的第一遍就极美的,为了照顾她的四肢不协调,宓月已经修改了三次。她怕真由她领舞的话,到时跳的就不是献舞,而是献丑了。 江渝幽怨地看了眼还在偷笑的少女们,拉着宓月的手哀求道:“好月月,你就帮我这一次嘛,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好姐妹嘛。” “好吧。”宓月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准备一副字画或者抄一卷佛经,等舞蹈结束你再呈上去,如此大家就知道你才是献礼者。” 江渝拍手笑道:“这个主意,我喜欢这个主意!” 决定了舞蹈怎么跳后,宓月与少女们做好舞蹈的排位,江渝在第二位,其余的,身姿柔软的在前面,没有舞蹈天份的就动作少一些。 紧张的排练开始了,少女们每天大清早就到了义恩伯府,直到傍晚才回府。众府上听说自家姑娘准备给翁主祝寿,都给予十二分的支持,期望府中女孩能在寿宴上大放光采。只不过,不管府上的老爷夫人怎么问,少女们都笑而不语,为她们准备的节目保密着。 少女练得辛苦,宓月的工作更不轻松,白天要教少女们跳舞,晚上还有准备舞蹈所需的舞衣与配饰等。 跳舞的姑娘都是未出阁的女孩,舞衣不能露手臂,更不能露腰,在设计上宓月要费一些功夫。 衣服原本要用金色的亮眼,但金色面料比金子还贵,而且只能皇朝天子使用。宓月退而求次之,考虑到怀安翁主信佛和祝寿的主题,舞衣的颜色选择与袈裟相似的绯色。 确定舞衣款式和颜色后,宓月立即让绣房日夜开工赶制舞衣出来。 然后头饰,指甲套等物,以及非常重要的乐师,宓月让许总管找妥当的人去办。 一切在紧张地准备着,一切也都在保密之中,直到怀安翁主生辰的前两天,江渝向翁主府的大夫人请求场地,安排舞蹈节目时,江大夫人才知道江渝准备的是舞蹈。 江大夫人如何不知道翁主婆婆不喜欢靡靡之音,见江渝准备的是舞蹈,首先想到的是那些轻佻又搔首弄姿的舞娘。 翁主府几位老爷夫人之间面和心不和,江大夫人抱着看四房笑话的心思,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帮着准备了。 这一天,鞭炮响彻了半个王城,怀安翁主府大门打开,迎四方宾客。 为祝翁主七十大寿,楚国与王后亲自驾临,众王子与王女紧随其后。 贵客们陆续前来祝寿,一时间,整座翁主府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萧溍坐在二楼小憩着,望着楼下的人来人往,与傅云儒说道:“楚国有头有脸的人物,应该全都到了翁主府。” “怀安翁主大寿,说不定皇城那边会有官员过来祝寿。”怀安翁主是皇朝天子册封的,皇朝礼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送贺礼过来,以示天子恩宠。傅云儒问道:“你就一直坐在这里,不下去?” “何必去喧宾夺主?”萧溍今日是诚心来祝寿的,露个面便行,没有必要去宴席上夺去寿星的光采。 傅云儒听之有理,豫安郡王的身份非同一般,一旦萧溍坐在宴席上,就没有怀安翁主这个寿星的什么事了。“那我也不下去了,陪你在这看热闹。听说为了翁主大寿,许多人都精心准备了寿礼,不知会不会有别出心裁的祝寿礼。不过,说起祝寿礼来,两年前,颖王为董贵妃送上的祝寿礼才叫人大开眼界。一瞬间,千花齐放,至今提起,都令人津津乐道。” 蒹葭轩中,江渝目带担忧地看着宓月:“月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宓月放下捂着心口的手,笑道:“没事,只是,有些紧张。” 应该是紧张吧,方才毫无预兆地心口猛跳了几下。 宓月不禁不些好笑,以前见过那么多的场面都没有紧张过,今儿只是上去跳一个舞却紧张起来了。真是越混越后退了。 “我也紧张。”江渝也捂着心口,深呼吸了几下,“等下我要是忘了动作怎么办?” 宓月低声笑说:“你若忘了动作,你的几个堂姐一定会很高兴。” “我绝不如她们的意!”江渝一想到几个堂姐会看她的笑话,立即斗志昂扬起来,“我要将她们都比下去。” 第1083章 心机 “十五妹想将谁比下去呢?”说话的是翁主府的江十三小姐江蓉。 蒹葭轩中坐了许多来参加寿宴的姑娘,十三小姐江蓉招待闺友过来时,正好听到江渝的雄心壮志。 江渝一见是江蓉,板着脸哼了一声。江蓉只比江渝大一岁,年龄相近,平时争的东西自然多了,矛盾也跟着多了起来。 江蓉是二房的庶女,因擅于讨好几个受宠的嫡女,使得她在江府众多姑娘中混得极好,平时也不把江渝这个小透明的四房嫡女放在眼里。见江渝不答,还故意过去问:“十五妹,我问你话呢,你想把谁给比下去?” “我又没跟你比,你叫什么叫?”江渝本就是个暴脾气,早看不惯江蓉这个马屁精,直接就怼了起来。 江蓉也不是第一次跟江渝对着干了,她最擅于狐假虎威,说道:“那你是想跟九姐比了?你想跟九姐比孝心还是比绣工?十五堂妹,我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就凭你这不学无术的样子,敢跟翁主府最有才华的九姐比,纯属是自讨没趣。” 江渝见江蓉一副小人得意的模样,就浑身烦躁,转眼看到高冷的九堂姐从远处走过来,珠钗满头,猛然间想起宓月曾经打趣过的话。 江渝眼珠子一转,大声问江蓉:“听说九姐用头发给祖母绣佛经,此事当真?” 江九小姐是大房嫡女,也是江蓉一直巴结奉承的对象,闻言,自是帮着九小姐吹嘘道:“当然是真的,就连祖父都说那卷佛经绣工了得,更可贵的是九姐的一片孝心,可谓是蕙质兰心,当得是姐妹中的第一人。” 江九小姐未走近就听到江蓉夸赞的话,脸上依然高冷,但心中喜悦。 “哇!”江渝夸张地惊叫了起来:“一篇佛经的字数那么多,照你说的,九姐都是拔了头发绣的,那九姐岂不是要拔秃了?” 轩中的姑娘们一听,都忍不住扑哧地笑了起来。 江九小姐刚跨进轩中,听了这话,进不是,退亦不是,正尴尬着。 江渝仿佛这才看到江九小姐,一脸关心地盯着江九小姐的头发说:“九姐,十三姐说你要秃了是真的吗?要不要我去祖父那儿给你讨点生发丸?” 江九小姐被江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疑,气得脸色发青。江蓉一看情势不好,朝江渝骂道:“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九姐秃头了?” “你方才明明就那个意思,大家都听见。”江渝一指轩坐着的三十多位姑娘。 江十二小姐这时候也到了,听到了来龙去脉,用帕子捂着嘴,一脸震惊地看着江九小姐,“九姐,你真的秃头了?这可如此是好啊?” 江十二小姐是二房的嫡女,一直与江九小姐暗中较劲着。她去请了玉佛过来,江九小姐就用头发绣佛经,抢了她的风头,她正暗恨着呢。 江渝看热闹看得正高兴,被宓月悄悄扯了下,“献寿礼就要开始了,咱们去准备吧。” 江家小姐一个比一个心机,江渝这个脑子直的,挑了事还不跑,想等着被三个心机女收拾吗?到时江九小姐下不了台,江十三小姐把一切责任推到江渝头上,江十二小姐在一旁煽风点火,事情闹大了,等会儿的寿礼就算准备得再好,都白折腾了。 江渝被宓月一扯,猛然记起以前吃过的大亏。每次姐妹们闹事,最后黑锅都莫名奇妙地飞到她头上,明明她什么事都没干,却是被骂得最凶的。这一想起来,顿时打了一个寒噤,向王明芬她们一招手,赶紧遁了。 荣寿堂中,一波波的客人前来向怀安翁主献礼,各种名贵珠宝,古董字画,稀罕物件应接不暇地呈上来,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怀安翁主双鬓已雪白,端庄地坐在堂上,旁边是楚王与王后。 看着满堂宾客,以及外头花团锦绣的气氛,饶是吃斋念佛,平心静气了数年,怀安翁主也忍不住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荣寿堂三面敞开着,坐在堂内,既可看到外头宽阔的庭园,又能享受到夏风的阵阵凉意。 宾客的礼奉完后,就轮到家中子孙献礼了。 怀安翁主的五位儿子依次奉上精心准备的礼物,大儿子送的是极为罕见的舍利子,二儿子送的是保存百年的佛经,三儿子送的是从高僧手中求来的一百零八颗檀香佛珠,四儿子送的是珍贵的佛香,五儿子送的是一座难得一见的十三层琉璃佛塔。 王后坐在一旁看完后,与怀安翁主笑道:“难为几位表兄弟了,竟然搜罗了这么多宝贝,由此可见他们对姑母的一片赤诚孝心。” 因为王后也信佛的缘故,怀安翁主与王后私下的交情甚好,笑道:“的确是难为他们了,都是好孩子。皓华也不错,为了我今天的寿辰,特地送了一道斋菜的食谱,待会儿我得好好尝一尝。” 王后跟着笑道:“保证姑母不会失望。” “我听皓华说你最爱吃这道斋菜?可是宫里厨子新琢磨出来的做法?”怀安翁主问。 王后摇了摇头,笑道:“是一个孩子琢磨出来的,皓华也是借花献佛。” 江家五位老爷献完礼后,就轮到孙辈的献礼了。 从大少爷开始,按照齿序一一奉上寿礼。 当江九小姐用头发绣的佛经展开观赏后,受到极多客人的赞赏。不过私底下,也有不少姑娘在偷笑,吱吱喳喳说江九小姐为了绣这卷佛经,头都拔秃了。 因为蒹葭轩的事,江九小姐得了怀安翁主的夸奖也高兴不起来,只能脸上维持着笑容。 江十二小姐的玉佛也得了许多赞赏,她的孝举更是得到一片赞美。 一轮轮少爷姑娘们的礼献完后,江四老爷才发现没有自家女儿的礼,他连忙让小厮去四夫人那边打听是怎么一回事。当听到小厮来报,说十五小姐准备了舞蹈时,江四老爷的脸色顿时变了。 大家准备的礼物不是与佛有关,就是中规中矩的东西,怎么渝儿准备的是舞蹈?简直是乱来! 第1084章 千手观音 江四老爷气得正要站起来去阻止时,江大夫人已经笑着对怀安翁主说:“母亲,十五姑娘为了您的生辰,特意给您准备了不同凡响的礼物。” 怀安翁主心情极好,问:“是什么礼物?可是我没见过的?” “确是您没见过的,恐怕就是儿媳也没见过呢。”江大夫人掩唇笑着说,好好的闺阁小姐不写诗作画,跑去跳舞,可不就是没见过么。“这礼物呀,大得很,这堂中都放下,你得往外看。” 江大夫人一指门外的庭院处,已有下人搬了一座近一丈高的道具过来。道具被大红颜色的绸布包裹着,看不清里头是什么东西。 怀安翁主以为江渝送的礼物就是庭中那个两米多高的东西,不想又一群下人过来,拿着红布将荣寿堂敞开的三面墙给围住了。 众人一愣,就连楚王也忍不住问道:“这又是何意?” 江大夫人笑道:“臣妇不清楚十五姑娘玩的是什么名堂,臣妇只知道照着办了。” 不仅荣寿堂的宾客惊讶着,就连坐在荣寿堂后面阁楼上的萧溍与傅云儒也被这变故夺去了注意力。 傅云儒趴在栏杆上,“他们拿着红布遮什么?还有那座将近一丈的东西是什么?是送给怀安翁主的寿礼?好家伙,什么玩意这么大,这回我可真的长见识了。” 萧溍的目光却落在另一旁,指着侧院园子过来的一行人,说:“你看那边。”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就是九个乐师,乐师后面是几个打扮得格外喜气的丫鬟,亦有九个。 乐师与丫鬟走到荣寿堂侧边的位置停下,乐师们开始摆弄着乐器,而丫鬟们则站在乐师后面整齐地排一行。 萧溍可以理解乐师是在准备奏乐,但不能理解这几个丫鬟是什么意思。 正当萧溍疑惑间,傅云儒叫道:“快看!” 萧溍望去,只见先前被红布包裹住,他们以为是寿礼的那座东西已经掀开了红布,露出一座两米多高的拱形鎏金大门。 内院方向,徐徐走来一列美丽的少女。萧溍数了一下,一共有二十一位少女。少女们头戴高冠头饰,穿着绯色的衣服。 萧溍凝神细看,但见少女们的服饰与装扮,与佛教壁画中的飞天仙女有些相像。 少女们走到拱形大门前面,整齐地站成一竖列,面向荣寿堂。这时候,围住荣寿堂三面的红布也被揭开了。 红幕落下后,荣寿堂内的众多宾看着庭院中衣饰奇怪,双手合什的少女,纷纷私语何事。 怀安翁主也愣了愣,见站在最前面的那位少女美丽端庄,而且眼生,正要询问是何人时,悠扬的音乐仿佛从空中飘了下来,荣寿堂内为之一静。 随着音乐响起,宓月合什的双手缓缓展开,结成佛印。 左手与愿印,有求必应,象征佛顺应众生之所求,满足众生之愿望。 右手施无畏印,寓意菩萨普度众生的慈悲心愿,使众生心安神定,无所畏惧。 宓月低眉垂眸,面容宁静,清净庄严,缓缓结成的佛印与音乐结合一起,顿时令人觉得心神安宁,堂内堂外,一片寂静。在音乐声中,宛如仙乐般的哼唱也仿佛从天宫传了下来。 突然,宾客们惊呼出声。 原来,在宓月印成后,哼唱声响起时,她的身后像是孔雀开屏一般,伸出无数只手。每一只手都戴着长长的甲套,手心有一只似眼的装饰。 仿佛有一千只手,一千只眼,知一切法,得智慧眼,度一切众。 怀安翁主被这一幕给震惊住了,念起了《大悲咒》:“若我当来,堪能利益安乐一切众生者,令我即时身生千手千眼具足。发是愿已,应时身上千手千眼悉皆具足。十方大地,六种震动,十方千佛,悉放光明,照触我身,及照十方无边世界。大慈大悲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这是大慈大悲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 鎏金的拱门在阳光照射下,宛如散发着道道金光,普照世人。金光下,千手千眼观音展现出各种仪象,美得令人震惊,令人神往心醉。 大爱无声,大爱无形。 展示了观世音千手千眼的仪象后,音乐轻缓了起来,宓月柔软的舞姿像是在演绎着菩萨慈悲慈爱的一面。她的每一个舞姿,都优美得不可思议,让人叹为观止。 众宾客们一次又一次地发出来自内心的赞美与惊叹,一个个都看得入了神。 音乐突然变了,变得轻快起来,一位位少女从宓月身后走了出来,舞出轻松优美的舞姿。 她们既舞出了少女的青春美好,又舞出刚与柔的并济。 这是舞蹈,但没有一丝妖娆与轻佻,它庄严得使人仿佛看到了满天神佛,心生敬畏。堂中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凝神静气地看着。 阁楼上,萧溍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最前面的少女,看着她明艳动人的容颜,看着她庄严清净的面容,心神不知不觉地随着她动,随着她转。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飘荡在他的心口,让他生出一丝莫名的,酸酸涩涩的情愫。 她偶尔间明媚而笑的样子,有着让他怦然心动的娇憨,这种感觉明明很陌生,却莫名的含着淡淡的熟悉感。 萧溍猛地摇头,将这些古怪的思绪甩出脑海里,心神也为之清醒过来。 萧溍为自己的失神而感到失态,连忙往旁边看去,见傅云儒仍沉溺于舞蹈之中,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然而,见傅云儒一眼不眨地盯着那位少女看,萧溍心里没由来地又生出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异样的不悦来。 沉迷于优美舞姿的人不仅仅是楼上的二人,还有堂中诸位宾客们。尤其是对宓月再熟悉不过的谢衡,目光呆呆地跟着宓月转。她每一个曼妙的舞姿,都像是拉着线一般,拉着他魂儿上上下下,无法自拔。心脏,也随之猛然跳动着。 精妙绝伦的舞蹈结束后,宾客们仍然欲罢不能,不舍得将目光移开。 第1085章 老实的孩子 江渝走了出来,将抄好的经文奉到怀安翁主面前,恭祝怀安翁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怀安翁主心中大悦,连说了数声好。打量着面前一身庄严扮相的孙女,怀安翁主终于第一次记清楚了这位平时跟小透明一样的孙女的相貌。 “你是十五姑娘,渝儿?”怀安翁主慈祥地问。 江渝连忙点头,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是怀安翁主第一次如此亲切地唤她做渝儿。 “好,很好,渝儿有心了,祖母非常喜欢,这是祖母这一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怀安翁主由衷地说道。 江渝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了,“只要祖母、祖母高兴就好,祖母高兴,我、孙女就高兴。” 怀安翁主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领舞的姑娘身上,问江渝:“那位在最前面跳的,跳得最好的姑娘是谁家的?怎么长得这般的俏?” 江渝献礼成功,比想象中更为成功,对宓月满怀感激之情,正要为宓月引见进,旁边坐着的慕容皓华已忍不住高兴地说了起来:“她是小月,小月妹妹,义恩伯府的大小姐宓月。” 江渝连忙点头,“对对对,她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从今天开始,江渝决定将宓月定为她最最最好的朋友。 “宓月?” 不仅堂中众宾客大吃一惊,就连楚王也吃了一大惊:那个女孩是宓月?怎么跟印象中差别这么大? 楚王顿时想到,他已有两年没见过宓月了,在义恩伯去逝后召见过宓月一次,后来就再不曾见过。这两年来,所听所闻的,都是关于宓月不好的传闻。 怀安翁主这几年都在吃斋念佛,倒是不知道外头的事,让人把宓月请过来。 宓月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朝怀安翁主盈盈福了一礼,“宓月给翁主请安,愿翁主福寿安康。” “免礼吧。”怀安翁主端详着宓月,见宓月生得娇俏,眉眼带笑的又落落大方,甚合她这个老年人的眼缘,问道:“好孩子,你跳的这是什么舞?” 宓月回道:“名字叫千手观音。” 怀安翁主念了两遍,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准备的这个寿礼,我很喜欢,谢谢你们这些孩子。” 宓月看了江渝一眼,见这傻孩子兴奋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也不懂得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地表现一番。 宓月朝怀安翁主又福了下身,说道:“您不用客气,这一切都是江渝为了让您开心做的,我们只是来帮忙的。” 怀安翁主目光慈祥地朝江渝望去。 宓月又适时说道:“为了练好这支千手观音,江渝在排练时摔了好几次,手肘和膝盖都摔青了。” 江渝红着脸连忙摆手说:“没、没事,一点也不疼的。” “傻孩子。”怀安翁主摇头失笑着,若换了其他的孩子,早就来邀功了。 怀安翁主这才回忆起,印象中的这个孙女,从小到大都是笨笨的不怎么会说好话,说话做事都直来直去的。 是个实诚的孩子,就是,太实诚了点。 怀安翁主如是想着,估计这个孩子跟她爹一样,实心实眼。 怀安翁主不由地想到了四儿子,从小就是个不懂得争宠的,憨头憨脑的人。年轻时她还多看顾着,怕他吃亏,后来又生了老小,就渐渐地忽视了他。偏偏四儿子又不懂得到她跟前来讨好,于是,随着年纪渐大,孙子孙女也多了,有时候都不太记得这个小透明一样的儿子了。 但怀安翁主身为亲娘,也再清楚不过,几个儿子中,就属老四最老实,直心眼,没有那么多算计。怀安翁主年纪大了,这一辈子看惯了尔虞我诈,如今倒是觉得像四儿子这样的最为难得。 王后赞叹说道:“这是本宫见过的最有心思的寿礼了,简直无以伦比,在座的看完都深觉不够。” 堂中有一人突然说道:“翁主,不如让几位姑娘再跳一次?” 此言得到一众宾客的赞同,纷纷希望能再重看一遍。 怀安翁主也有些意犹未尽,对江渝说道:“倘若不累的话,再给祖母跳一次如何?” 江渝自然满口应允,上来拉了宓月的手出去准备。 即使少女们再重跳一遍,众多宾客还是看得如痴如醉。 楚王看着最前面少女宁静的脸庞,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到三年前,痛失父母的宓月那悲痛欲绝的样子。 这些年来,他听信了那些不好的传言,渐渐地对宓月生了厌倦,可他却忘了,她只是个孩子。没有了父母的教导,底下还有年幼的两个弟弟要照顾着,这个孩子面临的是何等绝望的困境? 赏荷会上,但凡孩子的父母还在,谁敢那样欺负于她?还有彰德侯府,不仅悔婚,还是四处中伤这孩子的名誉,简直可恨之极!狼心狗肺! 他以为陆家会好好地照料着宓家姐弟,可万万没想到,那该死的陆府竟然是最为可恨的人,竟敢偷偷地搬空了伯府,实在是该死! 楚王更暗恨自己,听了一些谣言,就忘了宓家姐弟的难处,跟着疏远起来,以至于三个孩子无依无靠,任人笑辱。 楚王的双眸微微温热起来,当年宓月出生时,他还是抱过她,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如何对得起为了楚国出生入死的义恩伯? “王后。”楚王低声与身旁的王后说道:“前些日子皇朝赏了些东西下来,你回宫后,挑出最好的送到义恩伯府去。” 王后点头,应道:“是。” 楚王想了想,又说道:“还是不要了,只挑一两样最好的送去便罢,其余的都折成银钱送过去。那三个孩子,最缺的应该是钱了。” “妾身知道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王后如何不知道楚王的想法,说:“往后年节时,妾身会给义恩伯府多赐些赏赐,闲时召她入宫叙话。有妾身关照着,底下的人也不敢再欺侮宓家姐弟。” 楚王低声说道:“王后,这些年委屈你了。” 王后见众人都被舞蹈吸引了目光,轻轻地笑了笑,“大王,你我夫妻本为一体,怎么能说是委屈?您好了,妾身便好。” 第1086章 似曾相识 傅云儒望着那似孔雀开屏似的千手观音,遗憾地说道:“早知道宓大小姐要来献舞,我就留在荣寿堂了。你看见没有,这舞蹈得在正前面才好看,咱们居高临下看过去,少了许多趣味。” 萧溍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女孩身上,音乐一变后,二十位姑娘的队形变了,化成几个小组。他看来看去,还是她跳得最好,只要看见她,就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人了。 “她就是宓大小姐?”萧溍问道。 萧溍记得,傅云儒在他面前提过几次宓大小姐,说的就是这位姑娘? 傅云儒倒是奇怪了,“她惊了你的马,让你摔断了腿,你却不认得她?还有,她还给你送了好几次药的。瞧我这记性,那些药,早让你给扔了。” 萧溍沉默不语,只是目光控制不住地,跟着她的舞蹈转。 这支舞蹈,一连跳了三遍,宾客们仍然意犹未尽。 少女们退场后,一个个抹着汗说道:“幸好要开席了,不然还得再跳几遍,我都跳得满身是汗了。” “我也是,手脚都跳软了。” “我太高兴了,没想到这舞蹈这么受欢迎。” “是呀,先前我还怕母亲知道我瞒着她要跳舞的事会恼我呢,可是我方才在偷偷往母亲那儿瞧了几眼,母亲一脸高兴地拉着座位旁边的夫人指着我说话呢。” “我看到我父亲一脸的笑容了……” 少女们吱吱喳喳地去后院换装,江渝察觉到宓月一直沉默地走在队伍后面。 江渝连忙跑到后头,问宓月:“月月,你是不是累了?” 这支舞蹈,就属宓月的舞蹈动作最多,也最难了。前面的少女听到江渝的话,纷纷回头关心地问起宓月。 宓月掩下脸上的异色,露出笑容来,搪塞说道:“没事,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支舞会这么受欢迎。” 方才跳舞的时候,不知为何,她的心口跳得特别特别的快,快得像要窒息一般。 先前她还以为是紧张了,可渐渐地,她发现这与紧张无关。 这种心跳得窒息的感觉,让宓月生出一丝熟悉感来了。 当日在沁园的那堵墙前,她亦是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着。那一天回去后,她就做了一整夜的梦,梦到了那个叫阿潇的男人。 难道,他就在怀安翁主府里? 宓月的心口又猛烈地跳了起来。 江渝亲昵地拉着宓月的手,“月月,我太感谢你了,你给我出的主意太好了,你没看到我祖母多高兴,祖母一直拉着我的手喊我叫渝儿呢。” 宓月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笑着点了点头。 别说在没什么娱乐活动的古代生活,就是在娱乐翻天的现代社会,这支千手观音出来时,也是震惊了世人,得到许多赞誉的,被称来国宝级的文化遗产。舞蹈从初次登台后,一直到后来的几十年,还时不时地被人拿出来重跳。 这还是宓月早早地来到了这里,要不然,说不定几十年后还有人在跳着。 宓月暂且将心头的思绪放在脑后,去到内院换回衣服。 只是在更衣时,发现心口的半边莲花在发烫着。 少女们换回衣服,又重新梳好了头发后,回到了宴席上。 女眷们的宴席在荣寿堂后面,已开始上菜了。为了嘉奖二十一位少女的精彩表演,怀安翁主特地吩咐给少女们开两桌,多加几道菜。 江大夫人不敢不从,忍着恼意,挑了个好位置摆上两桌。 江渝的这份寿礼把所有人都压了下去,最为恼火的莫过于几位翁主府的姑娘了。尤其是江九姑娘和江十二姑娘,为了拿到这个风头,还未到寿辰这天她们就开始造势了,结果,却被江渝夺去了风头。 特别是看到翁主祖母对江渝爱护有加的样子,更令她们恼火。 只是,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她们也不敢当着众多客人的面给江渝难看。 一道道菜肴奉上圆桌,宓月仔细品尝着楚国最高规格的宴席,的确比一般的菜肴要好吃许多。但跟现代的宴席比起来,不管是味道还是品相,就远远不如了。 当宴席上了最后一道压轴菜时,宓月不由睁大了眼睛。 江渝也惊呼了出来:“咦?这道菜……” 两桌的少女都很惊讶地交头接耳了起来。 江十三姑娘正为九姑娘和十二姑娘忿忿不平,听见江渝大呼小叫的样子,感觉终于找到了出气的由头,大声说道:“十五妹妹没见过这道菜吧?这道菜叫蒜茸蕹菜,宫里传下来的宫廷秘菜。你没吃过,也没见过不稀奇,可是当着这么多贵客的面大呼小叫的,就未免太没礼貌了。不知道的人,还道翁主府缺了你吃的。” 江渝毫不客气地给了江十三姑娘一个白眼:“我没吃过?呵呵,我早就吃腻了。” 听到这话,江十二姑娘也忍不住了,脸上笑眯眯的,话里却藏着针,“这道菜是宫里刚秘制出来的,就连祖母都没有尝过,你竟然就吃腻了?十五妹妹,你这些日子总往外头跑,可不要学了那些不正经的男人吹大牛了。” 江渝再粗的神经,也知道江十二姑娘在借机抹黑她,正要动怒骂回去,被李广樱拉了一下。 李广樱比江渝有脑子多了,也笑眯眯地问江十二姑娘:“表姐怎么知道外头不正经的男人都爱吹大牛?难不成表姐见过?” 李广樱的母亲宣宁县主是楚王的妹妹,按辈份算,李家姑娘与江家姑娘是表姐妹关系。 见场面开始僵冷,王明芬出来圆场笑道:“不怪大家不知道,我们先前在义恩伯府排练千手观音时,宓月每天招待我们在伯府用午饭,这一道蒜茸?菜,我们的确在伯府吃了大半个月。” 舒长惠最看宓月不顺眼,呵的一声冷笑了,“什么时候义恩伯府开始样样都会了?既会跟舞娘那样会跳舞,又跟厨子那样会做菜了?也不怕牛皮吹上了天。” “你说什么?” 舒长惠的话,直接得罪了另二十位跳舞的姑娘。 第1087章 遇见 这二十位姑娘可是来自二十户人家,正好,这二十户人家的女性长辈来了不少,其中有少人的身份比都梁侯府还要高。 李广樱的母亲宣宁县主就坐在那儿,闻言眼神顿时一冷,直接质问舒长惠的母亲:“都梁侯夫人,你是怎么教女儿的,怎么一点教养也没有?” 都梁侯夫人被宣宁县主说得满脸通红,正要解释,素日里看不惯都梁府的一位夫人笑了起来,说:“有的姑娘擅长作诗,有的姑娘擅长作画,都梁侯夫人,你家姑娘最擅长的就是毁人清白了。” 这句话,挑起了许多贵夫人不好的回忆。 赏荷宴那日,舒长惠做下的事,害得众多姑娘落水,险些被下贱的男仆占了便宜。 只要一提起这事,就没有几位夫人的脸色是好看的。 舒长惠没想到让宓月出丑,反倒自己无地自容了,正要辩解,便见大王子领着两个宫女走了进来。 大王子驾到,众人纷纷站了起来。江大夫人匆匆迎上去,大王子却目不斜视地走到宓月面前,俊容温润,含笑说道:“小月,父王和王后让我给你送两道菜过来。” 大王子身后的两名宫女捧着手上的托盘上来,竟是两道王宫名菜,这两道菜原本是上在楚王与王后面前的。 “请大王子代我多谢大王与王后。”宓月说道。 她暗中疑惑,她能猜到大王因为知道义恩伯府被欺负的事心生不忍,会有所表示,却猜不到王后为何会赏她。 大王子仿佛看出了宓月的疑惑,说道:“母后非常喜欢你做出来的那道蒜茸蕹菜,在此我要先向你道个歉,未经你的同意,就将菜单奉给了翁主,成为了寿宴上的压轴菜。是了,方才翁主吃过这道菜后,还问起义恩伯府的酒楼有没有其他素菜。” 宓月这才恍然大悟,随即也明白了大王子的用心良苦。 义恩伯府的酒楼就要开业了,还有什么能比得上王后与怀安翁主这两位人物的喜爱更有号召力? 宓月心头一暖,对大王子说道:“会有的,除了素菜之外,还有许多甜点,到时我给王后与翁主送一些过去。” 江渝立即站出来说道:“宓月家的甜点可好吃了,宓月,等你家酒楼开业我要第一个去吃。我要吃糖醋鱼,红烧肉。” 王明芬插话进来,“我记得在义恩伯府吃过一道凉拌素三鲜,味道不比蒜茸素菜差。” 众女你一言,我一言的,坐实了寿宴上的这道压轴菜就是出自义恩伯府。 江家几位姑娘的脸色有些难堪,在大王子走后,狠狠地瞪了江十三小姐一眼:要不是她挑事,她们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丑? 要说场上最难堪的,莫过于都梁侯夫人了。 赏荷宴事件后,她将女儿关了一段时间,以为女儿能长住记性了,这才在怀安翁主的生辰带她出来。哪料到,转眼又闯下大祸了。 她把女儿带来寿宴上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女儿找一门好亲事! 现在别说给女儿找亲事了,就怕其他姑娘也要被女儿给连累了。 都梁侯夫人一阵眩晕,险些没被舒长惠给气晕过去。 舒长惠也想到了后果,尤其是看到以前对她亲切的夫人们,一个个连正眼都不瞄她一下,心中后悔极了。可这一切都怪宓月,都怪这个狐狸精勾引得谢世子不肯退亲,非要娶她。 舒长惠恨恨地瞪了宓月一眼。 坐在舒长惠身边的谢思言也恨恨地瞪着宓月,拉了舒长惠一下,悄悄说:“这个宓月就是个狐媚子,方才她在跳舞时,勾得我哥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看,现在又勾了大王子对她笑,太不要脸了。” 方才谢衡目不转睛地盯着宓月的样子,不仅谢思言瞧见了,舒长惠也是看得满肚子的气。这才在宴席上气昏了头脑,朝宓月发难,以至于无法收场。 “思言,你母亲和祖母不是很讨厌宓月吗?她们怎么愿意让你哥再续婚约?” 谢思言气鼓鼓地说道:“可是,我哥就要娶宓月,我爹还支持我哥,祖母和母亲再不喜欢又有什么办法?” 寿宴底下的暗波汹涌宓月毫不知情,就算知道,她也毫无兴趣。她要做的事多着呢,没时间浪费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吃完了寿宴,用过了茶之后,宓月准备告辞回去了。 方婉儿跟着告辞,小声说:“宓月,我还可以去你家再吃一顿吗?吃习惯了你家的菜,宴上的菜我都不爱吃了,肚子还饿着呢。” 宓月笑道:“行,你来帮我试一下菜,我家酒楼还有七天就要开业了,厨子们正在练厨艺呢。” 一起坐着的其他少女听见,纷纷说要跟宓月再去伯府尝菜。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少女们都喜欢豪爽又大方还很聪明的宓月,觉得宓月跟以前传闻的一点也不一样,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江渝放下茶碗,叫道:“怎么能缺了我?走走走!咱们一起去!” 为免被母亲留下招待客人,江渝特地带少女们抄小路悄悄地走。 从一条碎石小道穿过,宓月跟着江渝来到翁主府的无忧湖。 “咱们绕着无忧湖走,过了这座湖,有一道侧门直通外面。”江渝在前面领路,并给少女们讲着路线。 无忧湖边种植了一片的莲花,此时,莲花半谢了,一片片半枯的荷叶飘在湖面上,一只只如雪的白鹅伸着优美的脖子在湖中游过。 宓月望着碧色的湖水,正盯着湖下的鱼儿瞧,没由来地心口骤地一跳,目光像是被什么给牵引着,朝着湖边木槿花开的石道上望去。 只见石道上,徐徐走来一顶软轿。 宓月望着那顶被人抬着的软轿,心口的位置,随着轿子的靠近,越跳越快。她捂着胸口,目光有些怔忡。 江渝低呼了一声,“不好,遇到豫安郡王了,他也要从这边离开呢。” 白燕惊叫道:“豫安郡王也来参加翁主的大寿了?方才怎么没听人说过?” 江渝小声说道:“郡王不想惊动其他人,一直没有去宴席上,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 第1088章 我是夏静月 “嘘,别说话,快点行礼。”王明芬提醒说道。 这时候,豫安郡王的轿子已走出了石道,来到湖边。 江渝和一群少女上前行礼下跪,独宓月一人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那顶软轿。 湖风吹拂着宓月飘逸的留仙裙,亦吹动了轿帘上的纱帘。轿中若隐若现的影子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宓月的心脏,令她连呼吸都带着涩涩的疼痛。 她的双腿仿佛失去控制一般,毫无意识地朝着那顶软轿走去。 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他伸手挑起了纱帘,一双深邃的黑眸看了过来。 他看着宓月的目光波澜不动,又冷又沉的,像是凝结了寒霜,能将投注过来的视线冷凝成冰。 宓月的视线模糊不清了,不知何时,眼眶盈满了泪水。 她眨了眨眼睛,泪水像是缺堤了般流之不止。 脑海里一片纷乱,许多尘封在岁月尽头的记忆像是被打开了闸子,无数模糊又深刻的画面如同汹涌的洪水瞬间冲进了她的脑海里。 轿上之人的那一张脸,与无数画面里的男人重叠在一起,令宓月心口钝钝地作疼着,她张开口,想呼唤着他,可是,他叫什么名字?他又是谁? 也许是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他的样子,记不住他了,她想上前去看清楚,可是,他已放下帘子,侍卫抬着他从她模糊的视线中渐渐离去了。 他是谁? 他是—— 宓月心口猛地剧痛,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宓月又做梦了,她又梦到了那个男人,梦到与他初识的情景,梦到与他相恋相守的情景,她还梦到了她嫁给他,梦到了为他生儿育女,梦到与他相伴了几十年的情景。 最后,她还梦到了奈何桥上,她等到了他。 宓月蓦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午时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口照进屋里,耀眼得令她闭上了眼睛。 泪珠从她紧闭的眼角中落了下来。 这哪是梦?分明是上一世的她与韩潇。 她想起来了,他是韩潇,那个爱了她一辈子,宠了她一辈子,最后还追上奈何桥的夫君。 感谢上苍,这一世她又遇到了他。 宓月双手捂着脸,压抑不住地呜咽着。 守在外头的魏紫与姚黄听到屋里的哭声,慌慌地走了进来。“小姐哪儿不舒服?奴婢给您请大夫去。” 宓月从悲喜交集中回过神来,是了,她要去找他! 她要马上看到他! 她还要告诉他,她一切都想起来了! 赤脚踩在地上,宓月穿着寝衣就往外头跑。 魏紫吓了一跳,连忙拉住衣衫不整的宓月,“小姐,您要去哪?” “我要去找韩潇,他在等我。”她穿越了时空,历经了两世,只为他而来。 魏紫不知宓月口中所说的韩潇是谁,紧紧地拉住宓月说:“您就算要去找人,您也得穿好衣服鞋子,也得把头发梳好。” 宓月这才恍然醒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又哭又笑地摇了摇头:“瞧我,高兴得什么都忘了,魏紫,姚黄,快,给我找衣服过来。” 匆匆地穿好外衣和鞋子,头发随意一绾,宓月首饰也没有插就往外跑去。 反正她家的阿潇是不会嫌弃她的。 她家的阿潇,只怕也恨不得马上看到她的。 阿潇在等她呢,她得赶紧去找他。 宓月处于马上就见到韩潇的巨大喜悦之中,连马车也忘了乘,朝着沁园的方向跑去。 她顾不上太阳的炙热,也顾不上路上怪异的眼神,她满心满眼只想找到韩潇,诉说她对他的思念。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沁园,疲惫的目光带着明亮的光彩。 当她激动地想冲进沁园,却被守门的小厮拦住了。 “我要见……” 宓月想起来了,韩潇这一世是豫安郡王。 宓月高兴地对拦住她的小厮说:“我要见豫安郡王。” 小厮认出了宓月,不知这位许久没登门的宓大小姐怎么又来了,说道:“我家王爷不见外客。” 宓月急了,说:“他会见我的,你跟他说,我来了,我来找他了。他让我不要忘了他,我没忘,我来了,我找到他了!” “对不起,宓大小姐,请回吧,王爷不见客。”小厮冷硬地回道。 “我要见他!”宓月一刻都不想等下去,她想他,想得心都在作疼着,她一定要见到他。 韩潇,我想起来了,想起我是谁了,我就是夏静月,我在奈何桥上答应过你,永生永世,永不相忘。 她怕自己忘了,怕自己不是夏静月了,就不再是他喜欢的那个人,她将他镌刻在灵魂里,将与他在一起的所有记忆也镌刻在灵魂里。 即使转世重生,即使回忆不起来那一段情,但她的灵魂仍然在提醒自己勿失勿忘。 她很庆幸,她终于将一切都想了起来。 连转世重生都不能阻挡她对他的爱,所以这个小厮更不能阻挡她去见他。 宓月推开小厮,朝沁园内冲了进去。 “大胆!快来人,拦住她!”小厮怒喝道:“有人擅闯王爷禁地!宓大小姐,你再不停下,就杀无赦了!” 宁静的沁园像是被什么给打破了平静,潜藏在沁园隐密处的豫安郡王侍卫拔剑而出,尖锐的剑尖直指着宓月。 阳光下锋利的刀剑闪烁着冰冷的锐芒,铿锵的刀剑声如同一桶冰水浇灭了宓月激动而急切的心情。 她炽热的眸光一瞬间失去了亮光。 她想到了在翁主府时,他看她的眼神,是陌生的,是无情的,是冷漠的,不复曾经的半丝柔情与爱意。 如果他还是韩潇,在翁主府时,他早从轿上下来将她抱在怀里了。 所以,他不记得她了。 宓月强忍着眼中的酸涩,她用力地眨着眼,紧紧地攥着衣摆,才控制住自己努力地平静下来,对走出来的张全说道:“拜托管事,我想见豫安郡王一面,就只见一面,请通报一声。” 张全没想到闯入沁园的会是宓月,往常宓月来沁园时都是极有礼貌的,怎么今日如此莽撞?但见宓月神色似是有些不对,眼眶赤红,明显哭过,皱了皱眉,问:“你找王爷何事?” 第1089章 一生坎坷 “我……”宓月有满满一腔的话要对韩潇说,可是,这会儿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如果他忘了…… 宓月紧紧咬着唇,直尝到血腥的味道,“刘管事,你能不能代我问他一句话?” “什么话?” “问他还记不记得夏静月。” 檀香悠然的书房内,萧溍长身而立,手执着笔,凝神在宣纸上挥墨泼毫。他的手腕稳而有力,笔笔如铁勾银画,力透纸背。 他的字,大开大合,苍劲有力,锋芒如剑,透着一股锐不可挡的霸气。 张全站在一旁,待萧溍书写完毕,方上前禀道:“宓大小姐来问,您是否还记得夏静月?” 夏静月?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萧溍有片刻的恍惚,然而仔细地去想,又对这个名字全然陌生。 “不认识。” 他淡淡地说道。 低下头,才发现手中的笔尖因方才的失神落在了宣纸,将一副上好的书法毁了。 张全已经走出了书房,他不知道宓月那一问是何意,但还是将之传达了过去。 “他说,不认识?”宓月脸上的血色尽失,一颗火热的心就像被扔在冰水里,冷得全身微颤。 他让她别忘了他,可是,他却把她给忘了。 张全回答道:“我家王爷说了,不认识您说的那位姑娘,宓大小姐,您是不是弄错了?” 若不是见宓月神色不对,不似作伪,张全早将宓月轰了出去。 “我要见他一面。”宓月不听到他亲口说,她不死心。 “王爷不见客,宓大小姐请回吧。”张全面无表情地说道。 森严的侍卫,出鞘的刀剑,阻挡了宓月的去路。但宓月知道,直正阻挡了她的,是萧溍回答的那三个字:不认识。 她可以想象,当他说出那三个字时,是何等的冷漠。 那三个字,也抽光了宓月所有的力气。她浅一步深一步地走出沁园,回头望着树影重重的院子,素来坚强自信的双眸布满了迷茫与哀伤。 义恩伯府的马车驶了过来,魏紫与姚黄从车上跳下,扶着失魂落魄的宓月上车。 两个丫鬟相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担忧。小姐在翁主府突然昏倒,许多人说是被豫安郡王的威仪吓昏过去的。 但她们却不相信,小姐变得那样强大了,怎么可能会被人吓昏呢? 因此,在宓月跑出伯府后,她们猜到小姐是来了沁园找豫安郡王了。如今看到小姐眼睛通红,神情恍惚的样子,两个丫鬟忍不住害怕起来。 马车慢悠悠地行走着,宓月在丫鬟的呼唤声中逐渐回过神来,她望着车窗外喧嚣的街道,突然说道:“去大王子府。” 魏紫与姚黄想到大王子素日来对小姐的照顾,有大王子的开解没准小姐能变回之前的开朗,立即喊马夫往大王子府驶去。 慕容皓华听到宓月来作客,高兴地来到会客堂,却没想到见到的是落寞寡欢的宓月,不待他询问,宓月先是急切地站了起来。 “皓华哥哥,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慕容皓华以为宓月遇到了什么麻烦,连忙问道。 宓月咬了咬唇,忍住心口钝钝的痛意,说道:“豫安郡王。” 慕容皓华一愣,想到之前传闻宓月在翁主府冲撞了豫安郡王,吓昏的事,忙说:“小月是怕豫安郡王找你麻烦?别担心,我去向他请罪。” 宓月摇了摇头,坐回椅上,“我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所有所有的一切,皓华哥哥不管知道多少,能不能都告诉我?” 楚国离皇朝甚远,极少人去过皇城。慕容皓华刚从皇城回来,宓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她想知道关于韩潇这一世所有的事,哪怕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无聊事,她都急切地想知道。 慕容皓华不知道宓月所问的目的为何,但还是将他知道的关于豫安郡王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在皇城的时候,听到关于豫安郡王的事情都离不开两个字:不祥。提起豫安郡王,几乎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不祥的人,是一个被诅咒的人,是灾星转世。” 宓月听到这里,猛然抬起头,一脸震惊。“怎么会这样?” 在大靖朝,他是一代明君,他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在他治理下,大靖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各行各业的发展达到了历史的颠峰。 他被文人贤士称为千古一帝,就连大靖之外的各个国家都对他敬仰万分。他在位时,万国来朝,四海臣服。 所有人都说,他功德无量,就凭着这份福报,往后几世都会享尽福?。 宓月回想她重生在现代,衣食无忧,父疼母爱,顺心遂意。当初有人替她算命时,就说她前生积了许多福报,故而这一世万事皆顺,万事如意,是最好的命格。 如果这世上真有福报之说,为何韩潇…… 慕容皓华点了点头,说:“是真的,据说,他出生不到一岁就克死了他的父母。他父亲萧煜曾是皇朝太子,当今皇帝与皇后的长子,又是嫡子,可谓是皇朝正统的寓意。那样文韬武略,本应是天之骄子的人,就是被豫安郡王给克死了。他不仅克死了他的亲生父母,就连身边的奶嬷嬷、侍从宫女也克死了不少,据说现在侍候豫安郡王的下人,都是特意挑选的,八字最硬的人。” “豫安郡王未满一岁就父母皆亡,本来皇后将他接入宫中抚养的,可他一入宫皇后就病倒了,不得不送出去。他三岁时府邸失火,烧死几百侍人;他五岁时皇后在旁人的劝说下,又将他接入宫中,谁知道竟克得皇后险些一病呜呼。因为此事,坐实了他克亲的事实,皇后相信了这件事,恨他克死太子与太子妃,将他逐出宫。听闻直到现在,皇后仍然恨他入骨,连他的名字都留意听见。” “皇后那年大病了一场后,时常精神恍惚,又因思念太子,性情大变,几次想派人勒死豫安郡王。所幸皇帝怜悯他,护着他,这才没让皇后处死了他。但是,豫安郡王注定一生坎坷,他被逐出宫后,遭过下人欺凌,曾被当人质抓走……” 第1090章 那个傻男人啊 宓月从大王子府离开时,天空暗沉了下来,斜风细雨打在破旧的马车上。她让车夫将车子驶到沁园,望着风雨中的园子,泪水止不住地流。 从大王子处听到关于豫安郡王的一桩桩事情,她的心就像被撕碎了一遍又一遍,痛得身子都在颤抖。她心疼他这一生不公的遭遇,又愤怒那些伤他害他的人。 怎么会这样的? 回想她的二十四年,像是泡在蜜里一样,不知忧愁为何物,是人人欣羡的人生赢家。 而他,却像是被诅咒了,从出生直到现在的二十四年,从没有平静过,遭遇到的磨难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比一次苦。就连此次来到楚国,也是命运的又一次坎坷。 宓月心疼得恨不得冲他面前,紧紧抱着他,告诉他这世上他还有她。他不是灾星,也不是祸害,他是她的生命! 可是,隔着一堵墙,如同隔着一道天堑。 雨,在狂风中骤然下大了,透过车板的缝隙流了下来。 冰冷的雨水打在宓月的脸上,冷了她的肌肤,但无法冷却她心头翻腾不休的滚烫。 明知他不肯见她,她却不肯离去,她想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雨水如同溪流一般从屋檐上落下,哗啦哗啦地打在青石板上。 张全跑到廊下后,取下斗笠与雨篷,抖了抖衣上的水滴,走进屋里。 萧溍倚靠在紫檀雕花长榻上,一名清瘦中年男子正在给他换药。 中年男子检查了萧溍的腿后,对恢复的情况非常满意,又给萧溍把了一会儿脉,说:“你身上毒都清得差不多了,腿上的伤只要不用使重力,已基本无碍。不过,伤筋动骨非同一般,即使痊愈了也得再养一段时间方能练武。” 萧溍颔首,说道:“有劳欧阳神医了。” 见张全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神情,萧溍问道:“何事?” 张全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宓家大小姐又来了,就守在侧门那边不肯离去。” “她可有说要见本王?” “这倒不曾,就是坐在马车内看着沁园眼睛发直,古古怪怪的。小的见那辆马车半破了,挡不住风也挡不住雨,几乎将宓大小姐打湿了。” 萧溍垂眸片刻,说:“由她吧,淋够了雨自然就会回去。” 风转了方向,挟着雨从车门淋了进来,将宓月淋得浑身湿透了。 魏紫急得直掉眼泪,“小姐,您病才好,淋了雨生病了怎么办?您若是生病了,府里的两位少爷怎么办?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两位少爷保重自己。” 宓月僵坐的身子动了动,目中渐渐地有了神采。她眨了下眼睛,将睫毛上的雨珠眨落了下来。 是啊,她的确得好好保重自己,照顾自己,她若是病了,阿潇怎么办? 她要把自己养得好好的,才能照顾好阿潇。 宓月深深地望了那扇紧闭的侧门,说:“回去吧。” 魏紫与姚黄如同听到天籁之音,高声喊马车快快回去。 张全又进来禀报,说宓大小姐终于走了。 萧溍执着书的手定了下,眸色微冷。 他就知道她等不了多久,上回让她别送药了,果然再没有上门来。这会儿,才等一会儿就走了。 萧溍重新将视线落在书中,然而好一会儿了,仍然未曾翻页。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她柔美的舞姿,她带笑的容颜。还有在无忧湖边,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神,有震惊,有困惑,还有许多他想不明白的东西。 萧溍揉了揉额头,这是他第一次为一个女人患得患失,这种古怪的感觉令他极为不适。 兴许是她的行为太过怪异,这才引了他的关注。 仅此而已。 萧溍有些不耐地将手上的书本放下,“傅公子在哪?” “在后院唱小曲呢。” “让他过来,陪本王下盘棋。” 回到义恩伯府后,下人已备好了热水。 宓月泡在温热的水中,低下头,惊讶地看到心口的半莲印记变了样子。 它变得跟她出生时那样,很淡很淡的一个胎记,而不是之前那般,如玉雕般真切。它仿佛散尽了所有能量,变得黯然无华。 她沉思起来,想到她幼时的梦境,想到每次离韩潇近时半莲的异常,再想到突然回想起那一世的事。 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它的缘故? 若不然,她为何突然来到这里,又为何重新遇到韩潇? 只是,这半莲是怎么跑到她身上的? 宓月心口猛然一跳:会不会是韩潇求来的,就为了今生的相遇? 怪不得他说,不要忘了他。 宓月鼻尖酸涩难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就得到的东西,更别说是转世重生,他们的又一次相逢,会不会是韩潇付出了巨大代价才换来的? 宓月双手捂住眼睛,让眼中的热意慢慢地散去,再张开眼睛,眼中是欣喜,也是激动。 他不记得她有什么所谓?她记得就好了。 这换来的一世,也是上天的赏赐,她会好好地珍惜,好好对那个傻男人。 他可不就是个傻男人吗?总是傻傻是对她好,却从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他知不知道这样的他,会让她有多难过? 宓月忍住鼻酸,沐浴洗头过后,换上干净的衣裳走出浴房。 刚进卧室,小宓熙就冲了过来,抱着她的腿不放手。 宓月低下身子抱起小宓熙,问:“怎么了?” 小宓熙又黑又大的眼睛里含着满满一眶的泪珠,还有惊恐:“姐姐病了,不理我。” 宓月突然昏厥,大夫又找不到原因,把伯府的主子与下人都吓坏了,小宓熙更是吓得一夜之间变回以前胆怯不安的样子,直到现在看到宓月才有了活力。 “姐姐答应你,以后都会保重自己。”宓月这话是对宓熙说,亦是告诉自己。 魏紫端了鱼粥进来,宓月闻到食物的香气,这才发现肚子早已空空如也。从昨天昏厥到今天晚上,她不仅没吃一点东西,连水也不曾喝一口。 这时候有一碗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宓月心情轻松下来,就连平常的鱼粥都觉得美味可口。 “魏紫,这个时节,应该是板栗成熟的时候吧?”宓月喂了小宓熙一口鱼粥后,突然问道。 第1091章 甜点 魏紫点了点头,问:“小姐想吃板栗了?” 是的,想吃板栗了,也想那个男人了。 他最喜欢吃又甜又糯的板栗,也最喜欢吃她做的板栗甜点。 义恩伯府有个庄子种了一座山的板栗,听说大小姐想吃板栗了,管事立即让庄上的仆人送来几箩。 宓月亲自挑选了最饱满的板栗,她知道韩潇,不,他现在叫萧溍了。她知道他喜欢吃甜一些,糯一些的板栗,他的胃口还极为刁钻,稍不合口味,就一口都不爱吃。 趁着好天气,将选好的板栗拿去阴干几天。晾干水分后的不仅甜度增加了,吃起来口感也是粉粉糯糯的。这时候拿来做糕点,就再适合不过了。 陈二根经过这些日子的研究,终于把宓月想要的烤炉做了起来。宓月试烤着几样小东西后,找到了手感,顿时有了主意,挽起袖子,亲自给萧溍做点心。 姚黄与魏紫不忍宓月劳累伤手,想来帮忙,却被宓月拒绝了。“我一人做就足够了,你们倒是可以在一旁瞧着,以后两位少爷想吃了,可以来做一做。” 魏紫听着这话似乎有另一层意思,问道:“不知小姐准备做的吃食是给谁做的?” 宓月轻笑不语,眸中含着浓烈的蜜意。将板栗拿去蒸熟,然后放到石臼里把板栗又砸又捣又磨的,弄成非常细腻的板栗糊。 酥油与酥皮都准备好后,便开始制作香酥栗子饼,这是一道他非常喜欢吃的栗子饼,他最喜欢用这道饼配着茶来吃。 他喜欢吃的还有栗子蛋糕卷,松软的蛋糕,配上甜糯的栗子,那一世,她每次做的栗子蛋糕都不够他吃的,要不是她控制着份量,他能把它当饭吃。 想起那许许多多的甜蜜画面,再想到他现在忘却了一切,宓月心口酸涩得难受。 不过,宓月很快又振作了起来。他忘了有什么关系?只要他还是他,他忘了,她就让他重新爱上她。 他是她的,他也只能是她的,她不允许其他女人来觊觎他。 哪个女人敢肖想她的男人,她就弄死哪个! 他要是敢爱上其他的女人—— 她也弄死他,然后跟他一起去死。 她的爱就是如此的霸道,如此的狂热——他以前对她的爱,也是如此的,可是现在…… 宓月将纷纷扰扰的思绪移出脑海,认认真真地做着手中的甜点。 香酥栗子饼,栗子蛋糕,还有一份栗子桂花羹。 东西做好后,她将甜点放在食盒中,让马车载她去沁园。 魏紫与姚黄听到宓月又要去找豫安郡王,目含担忧,但也只能跟着过去。 小宓熙经过上次宓月昏厥的事,就成宓月的小尾巴,去哪都跟着。宓月只好把小宓熙抱上马车,带着他一块去沁园。 守门的小厮看到宓月又来了,顿时冷下脸来,正要说话,宓月却笑吟吟地送上一个食盒。 “这是刚刚烤好的烤鸡,是义恩伯府即将开业的五味酒楼的名菜,特地请小哥尝一尝。” 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厮虽然不接外人的东西,但口气也缓和了许多。“府中有规矩,小的不敢受宓大小姐的礼物,大小姐还是拿回去吧。” 宓月见小厮一脸坚决的样子,想到他御下素来严厉,便暂且把小食盒放在一边,拿出更大的食盒过来。“这是我送给郡王爷的礼物,你总不能拒绝吧。” 小厮愣了下,说:“可是,我家王爷不收礼。” “这不算是礼物,也不贵重,是我给王爷亲手做的吃食。” 小厮犹豫着,不知该接不该接。宓月态度太好,他不接好像有些伤了人家姑娘的心意;可他若是接了,王爷怪罪下来…… 宓月问:“有人给王爷送过吃食吗?” 小厮摇头说:“没有。” “那你就拿进去问问他。”宓月笑眯眯地说道。 小厮问:“若王爷说不要呢?” 宓月认真地说道:“他不要我也天天送来,直到他吃一口为止。” 张全提着食盒进来,送到萧溍面前,并把方才宓月的话说了出来。 送到他吃为止? 萧溍眉心蹙了下,打开食盒,送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虽然味道闻着格外诱人,但甜食向来是女人和孩子吃的,他一个大男人吃什么甜食? “拿走。”萧溍盖上食盖,说道,“让她以后不要送了。” 正好傅云儒走了进来,听说有人给萧溍送了食盒过来,他过来打开盖子,见里面的点心卖相诱人,忍不住拿一块栗子饼尝了一口。 “好吃!这是哪买来的点心,外酥内糯,真的好吃。”傅云傅两口就吃下一个,又拿了一个来吃。 张全说道:“是宓大小姐送来的。” 傅云儒险些被噎着,古怪地看着萧溍,问:“她怎么会送你吃食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你喜欢吃甜食?” 张全跟了萧溍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萧溍爱吃甜食,想起外门小厮的话,似乎明白了,说了出来:“听外门的小厮说,义恩伯府开的酒楼要开业了,想是送来招揽生意的。” 听了这话,傅云儒恍然大悟,端起桂花栗子羹尝了一口,大呼惊艳:“这道栗子羹清甜香稠,里面加了什么?我再尝尝,这味道,加了藕粉吧?妙!真是妙啊!宓大小姐的手艺比皇城的点心铺师傅还要好!等酒楼开业了,我一定得去尝一尝。嗯,好吃,真好吃!” 萧溍坐在一旁,见傅云儒吃得香甜,不知为何,觉得刺眼极了。 宓月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只等到一句让她别再送了。 她知道,萧溍没吃她做的东西。 不过,她毫不气馁,将小食盒塞到小厮手中,眉眼弯弯地笑道:“烤鸡冷了就不好吃了,既然送了就没道理还拿回去的。” 说罢,抱着小宓熙就上了马车。 小厮哭笑不得地拿着手上的食盒,不小心弄开了盖子,闻到那异常诱人的香气,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义恩伯府的酒楼终于开业了,名字叫五味酒楼。 第1092章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五味酒楼的前身是一座三层楼的茶馆,卖些茶水和点心,生意十分清淡。说起来,这座茶馆还是宓中昱当年被封为伯爵时,楚王赏赐下来的产业。 经过一段时间的装修改造,五味酒楼内部的变化大得丝毫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前面是酒楼,后面是座院子,院子改成厨房与杂物区。后院旁边还有一大片空地,做成马厩,以便客人的车马停歇。 酒楼的一楼是大堂厅,可以摆上三十张大桌子,外加二十张小桌子,能供多人或者少人用餐。 二楼是包厢房,是特地给女眷以及需要私密空间的客人准备的,一共有二十间房,布置得极为清雅。 而三楼,则是改造为贵宾房,仅有十间,设有最低消费。这十间贵宾房内的装修费了宓月不少脑子,伯府能挪用于装修的银子很少,想用最少的钱装出最高的格调,并非易事。 为此,宓月另辟蹊径,加入许多现代风格进去,争取以奇取胜。 随着鞭炮声响后,五味酒楼正式开业了。 宓月从三楼下来,看到只一会儿的功夫,大堂就坐了半满,门外也不断有客人进来,与许总管说道:“今儿来的客人还算多。” 许总管也极满意今天的客流,就现在进来的这些客人,就比以前茶馆的一天人流还多,而且用餐花费的钱比茶馆多得多了。“这一切都拜翁主寿宴所赐,翁主寿宴那天的压轴菜,广受好评,许多没有参加寿宴的人都好奇过来点菜了。” 人的名,树的影,传闻楚王与王后都爱吃,又是翁主宴席上的压轴菜,这些名号打出去,可不就是引来一大群猎奇的人么? 再加上宓月这些日子来,做的桩桩事情轰动了王城一次又一次,使得义恩伯府的知名度极高,一听说是宓家开的酒楼,顿时就知道是哪家了。 许总管有些哭笑不得,伯府在这条街开了十几年的茶馆,大家都没记住这是义恩伯府的产业,但从大小姐接手以来,整座王城的人都知道了这家酒楼。 “还有二楼的厢房、三楼的贵宾房昨儿就有人来订了。”许总管又回道。 宓月点了点头,说:“凡是订了三楼贵宾房的,每席送一份他们没有点过的菜,以后有了新菜,也给贵宾房的客人送一份。” 贵宾房里的客人才是酒楼真正的大肥羊,宓月准备在酒楼上了轨道后,推出一些天价菜。到时,一间贵宾房的一席收入,就能顶得上大堂几十桌席的一天收入。 许总管记住了,准备等会儿去跟掌柜说一声。 “酒楼开业,没有人来惹事吧?”宓月问道。 “小姐指的是那些痞子*?”许总管自信十足说:“小姐尽管放心,酒楼的小二都是从庄上挑选出来的小伙子,全是年幼时就开始习武的人,想来本酒楼找碴纯属自找苦吃。” 宓月到柜台处查了一下客人的下单,每一桌都点了蒜茸蕹菜。这道菜是酒楼最便宜的菜,光卖这道菜可赚不来钱。 仅靠这道素菜来赚钱,那是不可能的。 宓月说道:“前儿我列了一张单子,在开业这一天要给各府送点心。” 这也是宓月先前许诺的,也是为了给自家酒楼打响知名度。现在宓月觉得,宣传还远远不够。“许总管,你去哪厨房说一声,在每份点心之后,外加一道本酒楼的招牌菜送过去。” 许总管连忙应了,让跟随在一旁的掌柜马上去照做。 五味酒楼的招牌菜除了各种鱼之外,多添了一份烤鸡。义恩伯府有几个庄子,庄上养了许多退下来的老兵,宓月让老兵们在庄上养鸡,还有鸭子。楚国水域多,河多湖多,倒是不缺鱼。但鸡跟鸭子就少见了,尤其是鸭子,因为大家觉得味道不好,鸭子又吃得多,很少有人肯养,宓月要重点让庄子上的人养鸭子。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宓月这些天都在琢磨生态养殖的事情,怎么能在不动用粮食的情况下,养出肥壮的鸭子。 肥肥的鸭子用来做烤鸭,那味道谁吃谁知道。 如果能把生态养殖的事情弄好,既让老兵们过上富足的日子,酒楼的生意也能蒸蒸日上,可以说得上是两全其美。 宓月看到菜单上的一道板栗烧鸡,心思便飞远了。交待了许总管与掌柜一些事宜后,便马上回了伯府。 宓月亲自挑了一只嫩鸡,剥了板栗,烧了一道板栗鸡。再加上几样他喜欢吃的点心,亲自送到沁园。 五味酒楼的开业,除了吸引一些猎奇的人,还有一些老饕。 傅云儒听说宓大小姐开了一家酒楼,早早去订了一个贵宾房,见菜式都是他未曾吃过的,有许多甚至闻所未闻,好奇之下把全部菜都点了一遍。 结果,撑得肚皮发撑回来。 傅云儒打着饱嗝回到沁园,一张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脸上满是餍足之色。见张全提了一个食盒进来,问:“你家主子还未用膳吗?” 张全回道:“是宓大小姐送过来的。” 傅云儒过去把食盒拿了过来,揭开盖子,看到里面有一道他刚吃过的板栗烧鸡,大喜说道:“好,这道菜就留给我晚膳的时候吃。” “傅公子,这是送给我家王爷的。”张全提醒说道。 “你家王爷不是说了吗?不要。以后宓大小姐送来的吃食,直接送到我房里就行了。”傅云傅一点也不客气地提食盒走了,路经萧溍的书房,从这窗口探了头进去,说道:“我约你去五味酒楼,你偏说不去,我跟你说,五味酒楼的菜简直惊为天人。还有贵宾房里的椅子也不叫椅子,叫什么沙发来着,坐上去软软的可舒服了。不过跟你这个武夫说了你也听不懂,除了那把剑,你就没有喜欢的东西的了,你这人就是无趣得很。” 傅云儒又将手中食盒提了提,说道:“是了,我已经跟管家说了,以后宓大小姐送的美食都归我了。你说有没有天理,宓大小姐怎么不给我送吃的,反而给你这个无趣的人送吃的?” 第1093章 心塞的滋味 萧溍放下手中的书信,一双黑眸望来,如寒星点点,深邃而清冷。“她又送东西来了?” “是,有一道板栗鸡,味道不错。”说罢,傅云儒提着食盒就走了。 萧溍坐在椅上有些不得其解,板栗?怎么又是板栗? 对于板栗,萧溍只听过没吃过,只知道女人孩子喜欢吃。 他是孩子的时候,没有吃过零食,长大了,自然不会去找孩子的东西来吃。 因此,对于宓月总是送板栗做的食物过来,他猜测是这位宓大小姐喜欢吃板栗。 萧溍的注意力重新落在书信上,信是皇城的下属送来的。 皇帝在两个月前得了暑病,病了半个月后,朝中大臣纷纷上折子让皇帝立储。为了争夺储位,皇城暗波汹涌。 萧溍是皇长孙,既为嫡又为长,是唯一一个能代表皇室正统的嫡支,于是朝中有官员提议皇帝立他为皇太孙。 当然,以萧溍在皇城的恶名,附议的官员寥寥无几。 萧溍看到书信最后,皇后得知有官员建议立他为皇太孙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当着朝臣的将他大骂一顿。 萧溍看到这里,早已心冷如铁,如同瞧着别人家的故事,毫无波澜。 皇后祖母怨恨他克死父母,祖孙二人既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又是这世上最大的仇人。 萧溍放下书信,将皇城形势在脑中过了一遍。 自太子去逝后,皇后将三皇子视如己出,一力栽培,此次朝臣建议立储,皇后必会支持三皇子。不过,最近几年九皇子甚讨皇后欢心,风头隐隐盖过了三皇子。 再加上其他皇子的争夺,萧溍觉得他还是留在楚国过他舒心的日子,远离那些是是非非。 点燃火折子,萧溍将书信烧成灰烬。 此时,他方觉得腹中饥饿。 兴许是真的饿了,他竟然想着傅云儒所说的板栗烧鸡,不知是何滋味。 五味酒楼开业,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宓月查了下酒楼的账,销售最好的除了糖醋鱼之外,就是烧鸡了,那道打响五味酒楼知名度的蒜茸?菜反而销售垫底。 这是很正常的事,蒜茸?菜做法简单,懂厨的人多吃两次就能做出来,只是在口感上略有差别而已。这道菜又是素菜,定价最低,销售额垫底是宓月早就料到的。 倒是烧鸡的销售一天比一天多,每天不管准备多少都能卖光。 这是很好的迹象,宓月立即着手准备建立生态养殖的事,与许总管商量建养殖场养鸭子。 为了让许总管充分感受一下烤鸭的魅力,宓月特地让厨娘去买了三只很肥的鸭子,亲自动手烤了三只烤鸭。 宓月挑出一只烤得最好的放在食盒,给萧溍送去了。 一只宓家姐弟吃,另一只则请许总管等人试菜。 许总管在看到五味酒楼的每天销售额时,就对宓月极为折服,再尝到烤鸭的美味,瞬间被这种外皮香酥,内肉多汁,肥而不腻的口感给征服了。 “我原先只道烤鸡是天下第一美味,没想烤鸭的味道竟然比烤鸡更胜几筹。”许总管由衷地赞叹了起来,“小姐是想将烤鸭定为五味酒楼的新菜吗?小的觉得这道烤鸭足可以成为招牌菜!” “不急。”宓月笑道:“烤鸭的做法外人不容易学去,它的销售我是不担心的,也不怕别人模仿,唯一担心的是食材,咱们没有那么多的鸭子。” 既然要做招牌菜,当然不能天天断供了。可是,烤鸭的鸭子需要肥一点的,这样的鸭子不好买,须得有人养,有稳定的供货才行。 “小姐想养鸭子?”许总管顿时猜到了宓月的想法。 若是没吃到这道烤鸭之前,许总管还有些犹豫的,现在尝到如此美味,只觉得天天吃也不腻,哪肯放弃这等赚大钱的法子? 宓月说道:“鸭子虽然比鸡长得快,但是,它也吃得多,想要养好鸭子,咱们需要详细商议。” 许总管立即说道:“但请小姐吩咐!” 宓月看了下天气,说:“明天我们去庄子一趟。” 沁园。 萧溍从腿好之后,就拣起了荒废许久的武功,在后院打了一下午的拳,浑身出了一身的汗。 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裳,将他结实的腹肌勾勒出性感的线条。 他拿着干布巾,随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冷峻的脸庞因运动后的红润,多添了几分魅力。 从后院出来,萧溍正要去沐浴时,闻到一股格外诱人的香气。 他循着香气走到水榭,正好看到傅云傅懒散地坐在水边的栏杆上,双腿惬意地晃着。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抓了一只鸭腿,啃得毫无他身为贵公子的仪态。 萧溍挑了挑眉,“你在吃什么?” 傅云儒扬着手中的鸭腿,说:“哦,据说的是烤鸭。” “厨房做的新菜?” “不,是别人送的。” 萧溍顿时想到宓月,除了她,谁还会往沁园送吃的?“宓大小姐?” “对。”傅云儒美美地尝了一口美酒后,再啃一口鸭子,只觉得此时拿神仙来换都不肯。 如此美食,不可辜负。 傅云儒啃完了一只鸭腿后,马上又扯了另一只鸭腿。咬下一大口鸭肉,香酥的红皮连着细嫩流汁的鸭肉,傅云傅美得眯起了眼睛。 这世上怎么能有如此好吃的东西? 萧溍背靠在红漆木柱上,双手抱胸,“她不是有好些日子没送东西过来了吗?怎么今天又送了?” 傅云傅咽下口中香肉,再尝了一口酒水,说:“谁说好些日子没送了?人家宓大小姐一般都是隔天送东西过来的,每次送的美食都不一样。” “我怎么不知道?” “哦,你不知道很正常,我让门外的小厮直接送我那里了。” 萧溍好看的俊颜罩上了一层不悦,“不是说送我的吗,怎么直接往你那里送了?” 傅云儒转过头,古怪地盯着萧溍看:“你不是不要吗?怎么,你现在又要了?” 萧溍冷了冷脸,“谁说我要了?” “我就知道你不要,所以直接拿来吃了。”傅云儒笑眯眯地说。 萧溍每一次尝到了心塞的滋味。 第1094章 小话唠 宓月从陆家拿回了财产后,义恩伯府的账房总算充盈了起来。这些钱除了投入酒楼的修缮之外,许总管还特地提了一笔钱出来,去风驰车行给伯府订了一辆新马车。 促榆树是一种非常坚硬的木头,产自遥远的兴国,价格昂贵,是各国贵族马车的专用木材。这种木头不仅昂贵,而且稀少,义恩伯府下的单子原本要半年后才能提车的,还是大王子知道这件事后,心疼宓月坐的马车太破了,这才将他新到的车子让给了伯府。 宓月坐在新马车上,新奇地打量着做工精致的车厢。这辆马车是大王子在皇城订下的,参考了皇城人的马车,车厢做得特别大,两米宽,三米长。 车厢隔断为内外两室,既可在外室招待客人,又可在内室休息睡觉。 小宓熙爬上马车后,在内室的席子上滚来滚去,笑得咯咯声响。“姐姐,这床好大。” 宓月从外室钻进去,可不是么,铺上长长的席子,整个内室都可以当床了。室内还有设置了暗柜明柜,格外方便。 自然的,这样高规格的马车不是一匹马能拉得动的。 这辆马车原本的配置是四匹马来拉,但义恩伯府的身份不够,最多只能用三匹马来拉。故而这马车只能短途行走,不能走长途,不然得累死马不可。 拉车的马也是从其他国家买来的,都是力气大的高头大马,比本地马匹贵出十倍不止。三匹大马的价格就差不多是车子的一半,然而马匹会老,每隔几年要更换,平时养马也要费心费力…… 宓月再见马车里外的配置,细算马匹的养护还有更换,感叹着,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买车不贵,养车才是真的贵。 不过享受也是显然的,比起那辆破破烂烂,风大进风,雨大进雨的旧马车,好太多了。 姚黄与魏紫坐在外间,在马车走了一段路后,兴奋地对宓月说:“小姐,这车子好舒服,也不颠。” 宓月笑着点头,比起之前那辆旧马车来说,的确是没有那么颠。但若比起她乘坐过的交通工具,这马车就晃得脑门疼了。 宓月在大靖时曾经帮韩潇改良过马车,弄出一些防震的东西,譬如弹簧等物,大靖的马车舒适度比这辆马车高很多。 马车出了王城后,官道两边草木茂盛,郁郁葱葱,一眼望去,十分空旷。小宓熙是第一次出城,对一切事物都感到新奇极了,趴在车窗上,一双乌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时时指着外头对宓月惊叫着。 “姐姐,姐姐,那是什么树?” 刚学会说话的孩子讲话欲特别的强,小嘴能一天到晚叨叨个不停。小宓熙虽然早能说话了,但因为有自闭倾向,一直没张嘴说过话。 直到宓月抱到院子里养,慢慢地小家伙才渐渐正常起来。这不,自从开了口之后,天天小尾巴似的跟在宓月身后,小嘴说个不停。 但小宓熙也仅在宓月面前话多,要是有了陌生人在眼前,他又像以前那样紧闭着嘴巴,一字不发。 宓月朝外头望去,说:“那是桃树,能长桃子的桃树。” “是阿熙吃过的那种桃子吗?”小宓熙睁着琉璃一般纯净的眸子问宓月。 宓月按了按小宓熙粉嫩的双腮,点头说:“对,就是阿熙吃过的桃子的树,但是种类不一样……” 宓月搂着小宓熙,或指着外头的树木白云,或指着车厢上雕刻的花草鱼鸟一样一样的说。如此,既开阔了小宓熙的眼界,又让小宓熙对这个世界懂得更多。 这是宓月这些日子来在做的事,效果非常的明显,把小宓熙从自闭倾向中拉了回来,成为一个小话唠了。 许总管坐在马车外面的车辕上,听着车厢里小宓熙的稚言稚语,以及宓月温柔耐心的说话声,嘴边的笑容一直没停过。 小姐懂事了真好,不仅撑起了整个伯府,还直接改变了两位少爷。想到越来越活泼开朗的二少爷,许总管极为欣慰,眼角也温热了起来。 倘若伯爷与夫人在天有灵,也该安心了。 楚国位于南域,气候温暖湿润,雨水多,境内除了大河,还有许许多多的溪流。 义恩伯府最大的庄子一方水是依山傍水的格局,不仅风光好,而且田地肥沃,是一等一的庄子。 宓月在庄头的带领下,将一方水大致地看了一遍。 一方水的北面有一处水潭,一条小溪从中跨过,站在水边还能看到水里有鱼有虾。 许总管见宓月欣喜的样子,便笑问:“小姐是想在一方水养鸭子了?” 宓月点头,指着水潭周围的洼地说:“既然这块地不适合开来种田,就将它和水潭围起来,挖成一个大水塘,既可养鸭,又可种莲花。” 鸭子喜水,水中又有鱼虾可食,可以减轻粮食的负担,鸭子产生的肥料又可以给莲花作肥。莲是个好东西,莲子可做药,可做食材,莲藕可以做菜,也可以做藕粉。就连莲叶也可以晒干来煮莲叶茶,以及做莲香类的菜肴,可谓是一身的宝。 许总管略略算了下这片地的面积,有些担忧,“这片地若是改成池塘的话,能养几千只鸭子,可是喂鸭子的粮食也是一大问题。” “五味酒楼的鱼需求大,可以让庄奴在池塘养鱼,鱼虾能养鸭子。再有,养些蚯蚓也可以解决许多粮食问题。”宓月将心中的计划说了出来。 “养蚯蚓?”许总管从未听过如此荒谬的主意,就连种田种了半辈子的庄头也被宓月的主意惊着了。 “蚯蚓怎么养?”庄头吃惊地问道。 庄头自然是知道家禽喜欢吃蚯蚓的,但是养蚯蚓可是从未有人试过,他即使想听从宓月的命令也不知该怎么做。 宓月一指庄子后面的山,说:“山上种些果树,果树下面养鸡,鸡粪与鸭粪就可以拿来养蚯蚓。” 宓月让姚黄去马车内把她整理好的资料拿出来,其中就有如何养蚯蚓的方法。 第1095章 生活的盼头 宓月的外祖家是古医世家,用药时常用到地龙,地龙就是蚯蚓。故而蚯蚓的养法,宓月了解一些。 想到夏家,宓月神色有些迷离起来。 夏家,也是她的本家。 她没想到再次重生会投到夏家姑娘的肚子里,宓月的母亲按辈份来说,要唤夏静月一声姑婆。 也就是说,那个非常宠宓月的夏家外祖,其实是她那一世的侄子。 侄子的父亲,是夏静月的幼弟。 夏静月意外去了大靖时,幼弟还在念小学。 在庄头的求问中,宓月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夏静月把养蚯蚓的重要几点给庄头解释了一遍,见庄头一副战战兢兢的神情,她笑道:“我也没有养过蚯蚓,只是听人说过的,你也不必过于紧张,多摸索几次就会了。” 池塘得有好一段时间才能挖好,一下子也找不到几千只小鸭子,而小鸭子的食量又小,庄上面临的食物压力不会太大。 等鸭子的规模上来,养蚯蚓的经验也应该摸索出来了。 庄头原还怕多问了几句主子会心生不悦,得了宓月的这句准话,心也踏实了下来。同时对宓月的随和生出几分感动,暗暗发誓要养好蚯蚓养好鸭子,还要种好莲藕,以回报小姐与伯爷的恩情。 庄头刘青也是从军中退伍下来的,腿有一些瘸,这些年来庄上收成不好,开支大,日子有些艰难。但为了义恩伯的那份知遇之恩,刘青一直默默地坚持着。 如今有了宓月的主意,刘青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动力十足,刚送了宓月离开后,就马上召集庄上的人动手挖池塘。 庄上除了退下来的老兵伤兵,还有一些庄奴,加上老兵家的孩子、兄弟等,这一召集,人数不少。 从一方水庄子离开后,宓月又去了另外两个庄子。 六安庄本就有一个鱼塘,可以马上养鸭子,宓月让六安庄的庄头立即着手购买小鸭子的事。如今已是秋季了,是养鸭子的最后时节,不然等到了冬天,天气寒冷,小鸭子的成活率会大大减少。 这一批鸭子养到明年,正好可以做种鸭,而一方水那边的池塘也挖好了。 交待六安庄养鸭事宜后,接着宓月又去了香果庄。 香果庄是山庄,庄上管着几座山,先前送到伯府的板栗就来自此地。除了板栗之外,山上种了不少桃树和李树。 这个季节的桃子和李子早就过趟了,宓月问了庄头关于桃子与李子的果实,得知桃子偏小,李子偏酸,都是种来做果脯的。果脯耐藏,可以卖到其他诸侯国去,楚国有不少山庄都做果脯来卖,这也导致了果脯的价格极低。但山上不种果树,又能种什么? 宓月喜欢吃水蜜桃,细嫩多汁,香甜可口,不过楚国的气候不适合种水蜜桃,而且水蜜桃是嫁接培育出来的,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有人开始嫁接桃树。 拜义恩伯这位接地气的伯爷所赐,伯府的后园子种的不是名贵的树木,而是果树。宓月想到伯府园子里也有桃树与李树,心头动了动。 宓月抱着走累了的小宓熙下了山,在回途中与许总管说:“楚国多雨,尤其是春夏两季雨水尤多,得让庄上挖好沟渠,做好水利,不然大水一冲,什么都没有了。” 许总管认真记下了,笑说:“庄上的人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一身力气。正好现今是秋季,楚国的冬天也不会下雪,两季足够他们挖塘和沟渠。” “酒楼开始赚钱了,我们也别太小气,让他们吃好些,多吃点肉。”宓月在庄子上所见的人,大多面黄肌瘦,还有不少身残之人,所见所闻,日子都过得不好。 许总管感叹说道:“三个庄子,加上住在其他地方的,共有三百余老兵残兵,再加上一些战死沙场的老伙伴们留下来的妇孺,以前伯府的收入仅仅能养着不饿死罢了。如今有个酒楼,账上好歹能宽松些。” 如果小姐所说的养殖能搞起来,到时大家的日子才是真正地好起来。 许总管觉得现在的日子比起以前,有盼头多了。 宓月低头看到小宓熙趴在她怀里睡着了,小家伙跟她跑了一天,的确是累坏了。她拿了条薄毯盖在小家伙身上,轻轻拍着小家伙,让他睡得更安稳些。 望着窗外的景物,宓月沉思了下来。 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兵多少有些伤,尤其是残兵,常常要忍受许多病痛。她最擅长的正是一身的医术,可原身并不懂得医术。 她已经做出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了,若是突兀地显出一身医术,不说其他的,就是许总管也得怀疑她。 然而救死扶伤是医者天命,如果遇到急病的人,人命关天,宓月做不到见死不救。她应该找个什么理由让一身医术名正言顺地示人呢? 在那一世,她去了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故而开始没人怀疑她的医术来历,后来又有韩潇护着她,可以尽情地施展自己的才能。 而现在,原身是王城土生土长的人,韩潇又早已忘了她,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宓月回到伯府,将熟睡的小宓熙抱回屋里,放到床上,让魏紫看着他。 然后,她去了书房,宓中昱的书房。 关闭了三年的书房已布满了灰尘,墙角也结了一张张蛛丝网。 书房里的书籍和文房用具都收在书柜旁的几个大箱子里,宓月进去后先打开窗子,让空气流通起来,然后让人打扫干净。 宓月的记忆里,宓中昱会些医术,一般的包扎止血都会,只是不知道他是从战场上学的,还是本就会的。 打开一只只装着书的箱子,里面的书因放得太久,散发着一股霉味,纸张也发黄发脆了。仔细瞧去,里面还长了不少灰色的小虫子。 翻开这些书本,宓月发现宓中昱还挺博学的,除了兵法书,还有农学的,游记地理等。有一个箱子,装了一箱的卷轴,宓月看展开一看,都是书画,落款是宓中昱。 看着这一手漂亮的书法,以及功底不浅的画技,宓月对宓中昱的来历甚感好奇。 第1096章 佛门来人 楚王身为楚国的一国之主,救过他的人、保护他的人很多,但他唯独记着宓中昱的恩情,不仅赐于爵位,还对宓家姐弟多方关照,即使宓中昱身故三年仍然不改初心。这样深刻的情谊,宓月不认为一般人能让楚王做到这一地步。 宓月本人就极通字画,对字画的鉴赏能力自然不低,翻开宓中昱的一副副字画,脑海里便生起一个豁达豪迈的汉子形容。 在宓月的记忆里,宓中昱极宠长女,这从宓月的次序中可以看出来。一般人家,女儿与儿子各自排序,极少会儿女一起排,尤其是大户人家,极重排序。 但宓中昱就将宓月排在前面,儿子排在后面,故而现在所有人见到宓月都要唤一声宓大小姐,宓峥才是宓二少爷。 这个称呼也使得宓月的身份可以直接代表义恩伯府。 将关于宓中昱痕迹的字画看完后,宓月从另一个箱底找到两本医书。 这两本医书显然有些年头了,又在箱底放了三年,纸张稍稍一用力就碎了。宓月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本是关于外伤的护理和用药。 宓月看了一遍书中所提到的药方与治疗方法,虽然比不上现代的科学治疗方法,但在古代来说有许多可取之处。 第二本是与跌打损伤有关的,宓月翻了翻,其中的方子算得上不错了。 记忆中宓中昱喜欢习武,常自己配跌打损伤之药来用,也常拿去送人,方子应该出自这一本。 合上书后,宓月目光落在这发黄发沉的书本上,渐渐地有了一个主意。 书房外,姚黄匆匆走了过来,在门上敲了几下,“小姐,门外来了两个和尚,说要见您。” “和尚?”宓月惊讶地站了起来,她什么时候认识和尚了?楚国又没有寺庙。不过,她还是说道:“请他们请到会客堂。” 将书房关上后,宓月去了会客堂,许总管已陪着两个和尚在喝茶了。 走进客堂,客座上坐着一个白须及胸的老和尚,老和尚身后则站着一个圆脸的小和尚。 两个和尚身上的僧服极旧,还补了几个大补丁,但老和尚一身气度不凡,面相慈善,一双眼睛带着看透世情的睿智。 那小和尚年约十五左右,圆圆的脸蛋看上去极是讨喜,即使一本正经地站在老和尚身后,也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见宓月进来,老和尚站了起来,一手执着佛珠,另一手施礼,问道:“善人便是宓大小姐吧?” 宓月还了一礼,说:“正是,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贫僧法号普贤,来自天都菩心寺,游历至荆国时,得闻善人事迹,特地前来讨教。” 宓月一愣,天都也就是皇城,不知道这位老和尚在荆国听过她什么传闻,以至于千里迢迢跑来楚国找她。 难道她曾做过太极品的事,老和尚好奇得跑来一观真人? 老和尚身后的小和尚走了出来,施了一礼后,说道:“听闻善人有一舞,名叫千手观音,舞风大慈大悲,有菩萨下凡之妙,能令凡人参悟禅道。法师得知此事,特地前来求证。” 佛门中,有禅师,法师之分。禅师是指修禅的高僧,而法师则是善于学法和说法的高僧。 宓月听了小和尚的话,便明白了。这位普贤法师想是游历各国的传法高僧,无意中听到她曾跳过千手观音,故而好奇过来一看。 她与江渝等少女为翁主献寿的千手观音,的确是有一段时间名震王城。参加寿宴的客人将此舞说了出去后,便越传越神奇,越传越夸张,这位法师听见了,又得知此舞与佛门有关,便跑到楚国来证实是否真实了。 宓月连忙说道:“不过是献丑之舞罢了,传闻过于夸张,作不得准,法师莫信以为真。” 普贤法师笑道:“一个传闻或许有误,但二人传闻,以及亲自观赏过的人亦是如此说,必是真的。” “不知法师听谁说了?” “是怀安善人。” 敢情对方先去了怀安翁主府? 宓月想到怀安翁主正是信佛的人,这位法师又来自天都皇城,定是将她的什么底细都交待清楚了。 宓月只沉吟了片刻,便说道:“法师千里而来,一片诚心令小女子甚为感动,小女子这就下帖,请其他朋友过来,在明天为大师跳一次。” 此地风俗信佛,佛门地位高,对方来自天都,又能让怀安翁主知无不言,可见在佛门的地位很高,有一定的影响力。 又不是什么难做的事,再跳一次也无碍,若得一句赞誉,还能让一群少女得些好名声。跳千手观音舞的少女都到了谈亲事的年纪,有了这好名声,亲事上也顺遂一些。 能帮到朋友,又是举手之劳,宓月乐意之极。至于她?她心里早认定了人,就不需要什么好亲事了。 宓月让许总管安排普贤法师与小和尚了缘在外院的客房暂住两天,然后立即下帖子请那二十位少女过来,又把乐师找来,还有会哼唱的丫鬟一道请来。 第二日,少女们欣然而来,在普贤法师面前将千手观音认认真真地跳了一遍。 普贤法师看完后,被震惊得久久不能言语。不管是庄严的舞姿,还是如同梵音的音乐,无一不令人震撼。真真切切地看过一回,普贤法师觉得比他原以为的还要神妙。回神过后,又闪过一丝惋惜。 宓月是心思灵巧之人,看出了普贤法师的惋惜,将她先前画好的稿子拿了出来,交到普贤法师手上,“这支舞男人也可以跳,跳出来是阳刚的风格,另有一番禅意。” 佛门的地位如此之高,与他们积极传法脱不了关系,佛教传法除了讲法外,也有音乐,又叫佛乐。 既然有佛乐了,那么多个佛舞也不出奇了。 普贤接过画稿,看着画中人庄严清净的面容,与佛家理念契合,大喜不己,再三向宓月道谢。 宓月说道:“不妨与法师实话实说,此舞并非我原创,而是我观看他人之舞后学来的。先舞者是一群聋哑人,希望法师得了此舞,从中受到实惠后,可以拿出一部分救助于身体有残者。” 第1097章 秋梨膏 饶是普贤法师是得法高僧,听了宓月的话也忍不住大吃一惊:“此言可真?” “千真万确,无一句诳言。”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普贤法师感触良多,带着图稿离开义恩伯府后,还将这个事迹写进了游历之中,并在往后的游历之中,将这个故事与佛法一起传扬了出去。 还有两天就是中秋团圆节了。 宓月再次洗手做羹汤,找来五种韩潇爱吃的果仁,又找了几个饼印出来,做中秋月饼。 刚炒好的花生仁、南瓜子仁、松子仁又香又脆,再加上核桃仁、芝麻仁,口感丰富。为了解腻,放入橘子皮切丝的青红丝…… 新鲜出炉的五仁月饼皮薄馅多,咬上一口,又香又脆。这月饼现做的时候最好吃,若是放久了,果仁不够香脆,就影响了口感。 宓月低头看到小宓熙眼巴巴的样子,不禁笑了笑,掰了半块放在碟子上,“慢慢嚼,果仁别整个吞下去了。月饼刚烤出来的,吃了容易上火,等会儿要喝些凉茶,知道吗?” 小宓熙一双笑眯眯的眼睛跟弯月一样,声音又软又嫩,“知道了,阿熙最听姐姐的话。” 宓月忍不住在小家伙粉粉嫩嫩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再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小家伙毕竟还小,月饼的果仁多又小,怕一个不留神小家伙噎着了,交待姚黄看着小宓熙吃。 月饼出炉的香气远远飘了出去,宓峥跟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脸上红扑扑的,人未到就喊了起来:“姐姐做什么呢?得给我留一些!” “早就留下了。”宓月应了一声。 经历宓月的美食攻略,宓峥早不是以前那个阴沉沉,跟小狼崽似的凶狠孩子,对宓月也亲昵了起来。虽然宓峥不像小宓熙一样整天跟在宓月身后,但每天吃饭的时候都会围着宓月打转,话也说多了起来。 宓峥跟宓熙,有时就像两只吱吱喳喳的麻雀围着宓月转。 宓峥看到漂亮的月饼,伸手就去抓,不料刚出炉的月饼温度非常高,烫得他直呲牙。即使如此,他仍然不肯放下手中的月饼。 真正饿过的人,被饿狠了的人,对食物总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执着。 宓月看到,气坏了:“快放手!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上前用盘子接过宓峥手里的烫月饼,拿起宓峥的手,手心已经被烫得一片红色,几个手指还起了水泡。 宓月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往他头上敲了一头栗,“明知道烫,为什么不松手?” 若是以前的宓峥,就是把手给烫脱了皮也不发一语,然而这时候,他看到宓月眼中的心疼,另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说:“我怕松手它就掉地上了。” 宓月闻言,暗暗叹了一口气。他这意思,显然是觉得食物比他的手重要,手烫伤了就伤了,但食物不能弄坏。 堂堂伯府二少爷为何对食物如此小家子气?说起来,一半是原主造的孽。 宓月将宓峥的手按到水桶里,让井水散去他手中的烫意,看着他眼睛,郑重地说:“阿峥,有姐姐在,你以后再也不会饿肚子了。所以,你要记住,你比一切重要,不要为了任何东西伤害到自己。” 宓峥不忍宓月难过,一连点了好几下头:“姐姐,我记住了,我以后会好好保护自己,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宓月望着男孩真诚的眼神,微笑了起来。 男孩经过这些日子的饮食养着,长高了不少,脸上也开始长肉了,有了几分少年的模样。最令宓月欣慰的是,少年的眼中再无阴霾。 小宓熙蹬蹬蹬地跑了过来,认真地对宓月说:“姐姐,阿熙也会保护你的,谁敢欺负姐姐,阿熙就杀了他。” 前面的话宓月听了很暖,但后面…… “阿熙,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话?不许动不动就说杀人,杀人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还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看到小宓熙困惑的眼神,宓月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说:“遇到事情不能喊打喊杀,得动脑子。” 小宓熙摸着被宓月点过的脑袋,似懂非懂地点头。 不过,宓月不想把两个弟弟教得跟圣父一样,何况她也不是什么圣母,说道:“倘若遇到的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杀人,也相当于救人。” 宓月借着这个机会,给两个弟弟讲了一通为人做事的道理,尤其是宓峥,她可不想自己的弟弟跟以前那样鲁莽冲撞,这样不仅不能给自己讨回公道,还容易被人所利用,有理也会变成无理。 为了让两个弟弟不再受欺负,宓月甚至跟他们讲了一些厚黑学。 可惜她想教宓峥的话,宓峥没耐心听,反而似懂非懂的小宓熙暗暗记住了。小宓熙最信赖姐姐,虽然他现在听不懂,但他执意地相信,凡是姐姐的话都是对的,凡是姐姐的话,他都要听从,以及照做。 宓峥的胃口极大,巴掌大的月饼一口气就吃了六个,偏他又不爱喝凉茶,嫌苦。 宓月想了想,现在秋梨上市了,便让人买了些秋梨过来,配上川贝、罗汉果、干薄荷和金银花等物,做了秋梨膏给两个弟弟冲水喝。 秋梨膏加了蜂蜜,喝起来甜甜的,两个弟弟都极喜欢喝。 这秋梨膏也是韩潇很喜欢的饮品,宓月拿了个瓷罐给他装了一罐。 再烤上他喜欢吃的板栗,月饼、秋梨膏,满满地装了一食盒。 宓月坐上新马车,往沁园而去。 小宓熙喝了一口甜甜的秋梨水,问:“姐姐要给谁送吃的?” 宓月抱着小宓熙坐在膝上,笑容明艳动人,“给你姐夫。” “姐夫是什么?” “就是姐姐的夫君,他以后会跟姐姐一起照顾阿熙。” 小宓熙有些急了,抓着宓月的袖子说:“阿熙跟姐姐一起就行了,为何还要他跟姐姐一起?” “阿熙以后长大了要娶媳妇的,你以后就跟你媳妇在一起。” “不,阿熙永远跟姐姐在一起,姐姐去哪,阿熙就去哪。” 第1098章 真香 宓月见小家伙一脸倔强又认真的样子,忍住笑意说:“好好好,姐姐跟阿熙永远在一起。” 宓熙这才满意起来,“那咱们回家吧,别给他送东西。” “这也是节礼,除了给你姐夫送外,咱们还得给宫里的大王、王后、大王子送月饼,还要给江渝她们送。” “那为何别人送礼只送月饼,给他却送了甜甜的膏和香香的栗?” “因为他是你姐夫呀。” “阿熙不喜欢姐夫。” 在稚言稚语中,马车来到了沁园。 宓月来的次数多了,跟守门的小厮也熟了。小厮名叫长威,也是豫安郡王从皇城带来的下人。 将手上的食盒送到长威手上,宓月还特地另包了四只月饼给长威。 宓月送的东西多了,长威见园子里的张全管事也默认了,便高兴地接过宓月的月饼。“宓大小姐,您的手艺真好,做出来的东西都好吃,外面买都买不到。” 宓月给自家酒楼打了一记广告,“五味酒楼的食物都非常好吃,有空可以去尝一尝。” 长威笑着应是,“改天有空,小的就去尝一尝。” 宓月便说会交待掌柜给他打折,到时报上名号就行。 宓月每次送东西过来都是带着食盒的,累积下来,伯府的食盒都用光了,便让长威把以前的食盒带出来。 这是举手之劳的事,那些食盒也应该还给伯府的,长威马上答应了,送食盒进去时跟内院的仆人交待了这件事。 仆人提着食盒进了内院,在半道上遇到练完武出来的萧溍,躬身行礼。 萧溍看到眼熟的食盒,停下了脚步,问:“宓大小姐送来的?” “是。”仆人应道。 萧溍见仆人要去的方向是傅云儒的院子,眉尖不经意地蹙了一下,“放下吧。” 仆人依言放在栏杆下的飞来椅上,萧溍见仆人站着不走,问:“还有何事?” 仆人恭敬回道:“宓大小姐送来的食盒都留在园子里,得给她送回去。” 萧溍挥了下手,让仆人自去。 望着廊下食盒,萧溍俊美无铸的脸庞上,极少见地出现一丝为难。 若按他以前的做法,会毫不犹豫地把食盒退回去。可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傅云傅收了不知多少食盒,也不知吃了多少宓大小姐的食物,现在想不给情面地把东西退回去,就有些底气不足了。 与此同时,傅云傅几次大快朵颐的画面浮现在萧溍的脑海里。 傅云傅是个爱吃,且会吃的人,在皇城什么东西没吃过,难不成宓大小姐做的东西比皇城的厨子还好? 萧溍抱着不信邪,以及求证的心思提走了食盒。 把食盒放在堂厅中,萧溍打开盖子,首先看到的是食盒上层的板栗。一粒粒板栗被烤得栗壳半开,露出里面金黄金黄的板栗,香气盎然。 萧溍抱着漠然的态度取了一粒,剥开壳,放下口中。 随着慢慢地嚼动,他清冷的眸子渐渐地蒙上一层惊讶,以及不可思议。 这就是板栗? 怎么这么香甜,这么香软? 为什么会这么好吃? 可是,这是女人和孩子吃的东西。 萧溍一边怀疑着人生,一边又剥了一颗放入口中。 灌完了一壶茶之后,萧溍看到一桌子的栗壳,才发现不知不觉地全部吃完了。 怪不得有点撑…… 原来板栗是这个味道的。 就是有点可惜,可惜份量太少了…… 萧溍打开第二层食盒,是五个外皮橙黄的月饼。 萧溍吃过月饼,甜腻腻的难吃,每次中秋节仅仅是应景地尝了一口。 月饼是萧溍吃过的最难吃的食物之一,要不是刚刚吃过好吃的板栗,看到这五个月饼他直接扔了。 拣了一个掰开,里面竟然都是看着极香的果仁。 怀着只尝一口的心思,他咬了一口。 他就只尝一口的。 然后,又仿佛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等他回过神来,盒中空空是也了。 萧溍撑得发胀的肚子,打开最后一层。 白色的瓷罐里,装着黑乎乎的一罐东西。 闻了下味道,有些药香味,透着甜,应该是兑水喝的饮品。 然而望着一桌的栗壳,他面无表情,但耳垂却微微地泛起了红色。 听到外头脚步声起,萧溍平生第一次生出了心虚,飞快地将桌上的栗壳扫到食盒里,正要毁尸灭迹时,看到外头一行七个仆人经过,每人都抱了好几个食盒。 这些食盒,全是从傅云傅的院子里拿出来的。 傅云儒竟然吃了这么多东西? 本该送给他的食物,却进了傅云傅肚子里! 萧溍抱起了桌上的秋梨膏,藏进了屋子里。 这一晚,张全管事看着一桌子未曾动过的菜肴,心生纳闷。 自王爷腿好之后,每天都要练半天的武功,随之而来的是食量增加。 王爷素来不浪费粮食,换了往日,一桌子的菜早吃完了,可今儿,怎么一筷子都没动过? 张全去了后院,见王爷在月色慢慢地散步着,像是在消食。然而王爷一口饭都没吃,哪有食可消? “王爷,您今儿胃口不好?”张全问道。 萧溍移动的脚步僵了下,干咳了一声,说:“把菜赐给下人吧。” 张全不知道为何王爷今晚不吃饭,又说道:“那奴婢吩咐厨房给您留点宵夜?” “不必了。”萧溍说完便往药房走去。 熟板栗吃多了会胀气,他又吃了五个大月饼,即使武功再高,也是会积食的。 欧阳神医正在药房配药,萧溍摸了摸鼻子,走进去,说:“云儒今晚吃的东西有点多,让我过来拿点消食的药。” 欧阳神医有点奇怪,要拿消食的药怎么不叫仆人,要萧溍亲自来取?但想到二人关系极好,就没有往深处想。 欧阳神医走到药柜上,拿了三瓶消食丸出来,“这是云儒常吃的一味消食丸,你给他多拿点放着,不用时时过来。” “时时过来?”萧溍敏锐地抓到了重点。 欧阳神医说道:“也不知道他吃了什么好东西,几乎天天都吃撑了,我这儿的消食丸都是被他吃完的,这三瓶还是我今天刚制好的。我倒是奇怪了,园子里厨子的手艺明明很一般,他是怎么能吃到撑的?” 萧溍捏着手中的药瓶,又一次感受到了心塞的滋味。 第1099章 宫宴 载着一车的食盒,宓月在回伯府的路上,先进了一家杂货铺,然后去了一趟书铺,买好的东西都塞在一个食盒里。 回到伯府,宓月让姚黄带着小宓熙去园子里玩耍,她则提着食盒去了书房。 在书桌上摆好文房四宝,宓月静了静心,提笔沾墨默写起来。 天将晚时,宓月默好了一份医经,等墨迹干了后,小心存放好。 到了第二天,宓月关上书房的门,取出食盒里的东西。 她生了一个炉子,放入茶叶与白帆并糖色一起煮出颜色,然后过滤,并放入树胶做成染汁。 宓月将她昨天默好的医经取出来,摊放在书桌上,用笔沾了染汁,一层层地往纸上刷。 对比了下宓中昱收藏的两本旧医书的颜色,宓月见差不多了,便将纸张放在通风的地方将其晾干。 她打算默写几部医经出来,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医经,再将其做旧,与宓中昱留下的两本医书一起放着。届时,她便可以说这些医书是宓中昱收藏的。 有了这些医书,她就有了习医的借口。 为了给将来的一身医术找到出处,她默写的医经内容深奥,造词遣句偏古朴,让人一看便以为是古医传承下来的医典。 宓月读得最多的书,莫过于医书了,很多地方她都不需要去思考,只需把一些古籍默写出来便行了。 宓月本打算一口气将几本医书做出来的,不想宫里来了人,宣她明天中秋节入宫赴宴。 来人传的是王后的旨意,并带了王后的赏赐下来,笑言宓月送入宫的月饼大王与王后都非常喜欢。 宓月马上让人再装一盒给宫里送去,又多送了一大罐秋梨膏。 宓月看得很清楚,这是大王与王后特地给伯府的脸面,那两位是楚国最尊贵的人,即使东西再好吃,也不至于为了一点美食就多加宣扬。说起来,还不是想抬一抬义恩伯府的身份。 故而,宓月特地将先前没送入宫的秋梨膏装了一份送去,亦是表示对两位上位者的感恩之心。 哪怕是为了楚王与王后的善意,宓月也要郑重对待明日的宫宴。 义恩伯府最近的日子好过多了,没了恶奴中饱私囊,又没了吸血的外祖家,加上酒楼收入不错,使得账房的账目渐渐有了盈余。 因此早早地,管事就给三位主子备好了方方面面的东西。譬如衣料,每位主子都准备了几匹,不仅有做秋季衣裳的布料,就连冬天的料子也备了一匹。 宓月穿着绣娘刚做好的衣裳,颜色鲜艳,衬得她容光焕发。 裙子仍是留仙裙,自赏荷宴后,留仙裙便风靡了整个王城,如今已成为少女们的心头爱。尤其在王宫妃子穿着它参加了几次宫宴后,留仙裙也出了正服款。 翌日,宓月在宫门口走下马车时,听到一道熟悉的叫喊声:“宓月!这里,来这里!” 宓月见是江渝,欣然走过去,“你也来了?” “是呀。”江渝亲热地挽着宓月的手,笑道:“我能参加宫宴,都是托了你的福。” 那一支千手观音,让江渝成为了怀安翁主最疼爱的孙女,四房一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往年宫宴,翁主府那么多少爷小姐,是不可能全部带入宫的,一般在大房与二房的嫡女中挑选。 而今年,怀安翁主便把江渝也带入宫了。 宓月望去,见江渝后面站着的是江九小姐和江十二小姐,她们正带着不善的眼神看过来。 宓月恍若未见,上前朝坐在马车内的怀安翁主福了福身。 怀安翁主含笑地点了点头,打量了宓月几眼,说:“你这孩子,长得又标致了。” 不仅娇容胜比鲜花,更难得的是一通矜贵的气派,令怀安翁主仿佛看到皇城金尊玉贵的贵女。 怀安翁主暗暗诧异,也不知道宓家大小姐怎么长的,光这气度,就非一般女子可比。 宫里的内侍抬着轿子过来,江九小姐与江十二小姐上前扶了怀安翁主上轿子。能在宫里乘轿的,也就只有怀安翁主了。 今日宫宴,可谓是热闹之极,宓月见到了许多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勋贵家眷。 王后宫院前,众多贵夫人与贵女已列队等候参拜王后了。 按照伯府的地位,宓月本要站在伯爵那一边的,却被江渝拉了一下,说:“你跟我一起,在祖母身旁站着。” 宓月摇了摇头,说:“翁主身份尊贵,位列众命妇之首,我怎么能与你们站一起?” 江渝轻轻笑了下,说:“当然不是我的主意,是我祖母说的,说你没有长辈带着,就跟她一起进去。” 看了两位堂姐一眼,江渝又悄悄地说:“因这事,我的两位堂姐可酸了。” 宓月这才明白两位江家小姐的敌意,原来不仅仅是寿宴帮江渝出头的原因。往怀安翁主的方向望去时,正好怀安翁主回过头,朝她点了点头。 “祖母在等我们呢。”江渝马上拉着宓月过去。 参拜王后的仪式是由身份高往低排队,怀安翁主是楚国唯一的翁主,不仅排在第一位,还只有她这一家。不像后面,县主一批,国公夫人一批地进去。 楚王后在怀安翁主进来时,笑道:“姑母免礼。” 怀安翁主能免礼,但身后的江家家眷就得按规矩拜下去。宓月跟在江渝身旁,一起行礼后,才刚站起,便听上座的楚王后说:“小月今儿的这身打扮不错,来,过来给本宫瞧瞧。” 怀安翁主笑说:“可不是,这孩子不知吃什么长的,这般有灵气,看得我这老婆子都想将她拐来当孙女了。” 楚王后打趣说道:“这可不行,您老人家已有十几位孙女了,再拐别人家的女孩当孙女,那就太贪心了。” 说罢,拉着走上前的宓月的手,亲切地说道:“你昨儿让人送来的秋梨膏很好,本宫先前的嗓子有些干,吃了一碗后,就觉得舒服多了。听宫人说,秋梨膏你是自己做的?” 第1100章 三王子 宓月福了福身,说道:“是臣女做的,秋梨膏中加入了罗汉果和川贝等物,可以润肺去燥,还能止咳。娘娘嗓子干,吃了它是对症的。” 楚王后惊讶地问道:“罗汉果和川贝都是中药,小月还懂医术不成?” 宓月轻轻笑了下,说:“臣女打理父亲的书房时,看到了一些医书,随手翻了翻,竟觉得越看越有趣,闲着无事时就学了一点。其中有一本制药的古*载了不少古方,这秋梨膏是药膳方中的一种。臣女也是第一次做,没想到效果不错,府里人喝了都说不错。这不,才敢往宫里送,幸好娘娘不嫌弃。” “本宫怎么会嫌弃呢?”王后笑着说道:“你这孩子,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宫里送,你有这份孝心,本宫高兴都来不及呢。” 王后拉着宓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把下面的江大夫人看得眼热极了。 好在今天是命妇参拜的日子,王后再喜欢宓月也记着时间。 从王后宫院出来后,翁主府的一众家眷便跟着女宫往园子去,今日的中秋宴就设在王宫大园子里。 江渝藏了一肚子的好奇,终于趁着前面的人不注意,悄悄问宓月:“月月,你竟然会做药膳?我怎么不知道?还有,那个秋梨膏好吃吗?” 宓月也悄悄地回道:“甜甜的,加了不少蜜蜂,我两个弟弟都爱喝,你应该也喜欢。我打算把这个方子送到五味酒楼去,往后你想喝了,可以去酒楼买。不过酒楼加的是冰糖,味道可能有些不一样。” “只要是甜的,不苦,我都爱吃。”显然,江渝也是个小吃货,她一脸崇拜地看着宓月:“月月啊,你还会有什么,快告诉我。” 宓月似真似假地说:“我还会看病呢。” 江渝笑嘻嘻地说:“行,下次我生病了,你给我看。” 宓月忍不住笑骂道:“你傻呀,哪有人咒自己生病的。” 江渝吐了吐舌头,拉着宓月追上前面的人。 怀安翁主不喜欢热闹,若不是中秋节是极重要的节日,也不会入宫。这不,参拜礼行完后,就借故累了,先回府了。翁主府的家眷就由着江大夫人带领着,江家几位夫人见其他府的夫人也出来了,便过去叙话,而小姐们趁着宴席未开,也三三两两地聚在园子里说笑。 江渝第一次进宫,看什么都稀奇,拉着宓月,哪儿热闹就往哪儿去。宓月亦是第一次进宫,虽然觉得王宫的园子小了一点,但也处处精致,处处是景,有着她许多未见过的美景。 当然,这个小,是相对而言的,比起伯府侯府,王宫的园子自然大得多了。 八月,是飘满桂花香的时候,宓月抬头望着头顶的桂花,首先想到的不是诗意,而是食欲,对江渝说道:“要是这桂花开在宫外就好了,咱们可以采来做桂花糖、桂花糕,还能泡桂花茶喝。” “桂花好吃吗?”江渝咽了咽口水,惋惜地看着落了一地的桂花,“要不,等我们出宫了,去瞧瞧哪里有桂花的,咱们采一些做好吃的。” 宓月正要说话,却不料一道男声先笑了起来:“看我抓到了什么?两个贪吃鬼。” 宓月望去,便见花丛中走出三名年轻俊美的男子。 说话的是走在最前面的男子,他的一双眼睛紧盯着宓月看,透着一丝占有欲。 宓月拧起眉头,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从对方身上的蟒袍能看出,对方应是哪位王子。 果然,江渝敛袖一福,“给三王子请安。” “免礼。”慕容皓炎抬了抬手,目光像是钉在了宓月身上,“月月,你喜欢桂花的话,不用去宫外找,就在这儿采就是了。” 宓月淡淡扫了眼慕容皓炎身后的谢衡,只觉得晦气,说:“不劳三王子,宴席快要开始了,臣女先去入席了。” “急什么?”慕容皓炎突然上前拦住宓月,不悦地板着脸,“宓月,你与大王子有说不完的话,怎么对着本王子就避之不及?你这是瞧不起本王子吗?” “怎么会呢?”宓月一本正经地说道:“三王子殿下长得威武不凡,气势宏伟,小女子一瞧见就心生膜拜之意,不敢远观也不敢近看而已。” 趁着慕容皓炎思索着,宓月立即拉了江渝遁了。 慕容皓炎摸了把下巴,宓月说他的每一个字他都懂,但加在一起,怎么有点听不明白?不过,威武不凡这四个字他倒是听懂了,也很喜欢宓月这样夸他。 一回神,见宓月与江渝走远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丫头,倒是挺刁蛮的,有趣了。” 谢衡察觉到了慕容皓炎眼中的兴味与势在必得,眼神不由沉了沉,说:“殿下,要开宴了,我们还是走吧。” 倒是站在最后头的舒柏没看到这官司,忍不住笑了起来,“三王子,宓月那话在骂你呢,骂你是个泥人。” 慕容皓炎一愣:“泥人?” “庙里塑的鬼神泥人可不就是既威武又宏伟,令人一见就烧香膜拜么?” “这丫头,竟敢打趣本王子?下次本王子有她好看的。”慕容皓炎没恼,反而觉得更有意思了。 胡妃站在亭子中,居高临下看到了那一幕,脸色冷了下来。“那个姑娘就是义恩伯府的宓月?” 旁边的女宫朝宓月离去的背影看了几眼,回:“是她。” 胡妃的脸色更冷了:“果然有几分姿色,怪不得能迷得炎儿不顾她被人退过亲,说要娶她做三王子妃。” 女宫见胡妃脸色不好,连忙说道:“兴许是三王子殿下一时起意的,娶宓月可是对殿下毫无助力的。” “本宫瞧着不是一时起意,是真被那个狐媚子给迷住了,不然就不会拒绝本宫为他的打算。”胡妃铁青着脸,说:“荆国国强兵壮,若是娶了荆国的王女,得了荆国的相助,何愁争不到王世子之位?” “娘娘,慎言。” “知道了,这儿附近没人。就是有人听到了,那又如何?”胡妃转过身,说:“走吧,中秋宴快要开始了,可不能什么风头都被王后给抢了。” 第1101章 南有嘉鱼 宓月到了宴席上,正要入座,便见楚王后朝她招手,说:“小月,到本宫身边来坐。” 楚王后的位置是席上的主座,唤了宓月过去陪座,可见引起了多少人的注意。在众多夫人打量以及小姐们的眼热中,宓月稳稳地坐在楚王后身边。 这份宠辱不惊让楚王后更高看了几分,先前楚王后抬举宓月是因为楚王的交待。越是相处,楚王后越是喜欢宓月这样的姑娘,落落大方,又进退得宜。这样识趣知礼的姑娘,楚王后自然也乐意多抬举几分。 “胡妃娘娘到——” 随着一声传唱,一身华服的胡妃来到宴席上。座上除了楚王后外,众人都站了起来。 宓月看着长相明艳绝色的胡妃,从记忆里找到关于这位胡妃的资料。虽然这些资料很少,但也足够宓月从中分析胡妃的来历,以及在楚王宫的地位了。 胡妃来自荆国,是荆国国公府的姑娘,嫁给楚王是为了荆楚两国的联姻。 荆国与楚国相邻,不管是国土面积,还是兵力财富等,都比楚国强大许多。因此,有荆国做后盾,胡妃一入楚王宫便力压众妃,就连楚王后都要礼让几分。 宓月敏锐地从胡妃身上察觉到一股敌意,她借着品茶的动作,眼角余光扫了胡妃一眼,发现了从胡妃带着寒意的眼神。 宓月慢慢放下茶杯,陷入思索之中。 她以前与胡妃没有过节,那这敌意,来自何处? 王宫举办的中秋宴,以其说是宴,倒不如说是政治联谊的座谈会。席桌上放的菜只有几碟凉菜,其余的都是瓜果糕点。 席上楚王后时不时点了一位就近坐的夫人闲聊几句,气氛十分融洽。 在台上,舞娘们早已跳起了曼妙的舞姿。 舞蹈过后,又唱起了小曲。 小曲伊伊呀呀的,听得宓月些有昏昏欲睡。 “王后娘娘。”小曲唱完后,有四位姑娘从席上站了起来,结伴过来向王后行礼,为首的是江九小姐。“臣女等人想给您献一个节目。” 往年宫宴也有贵女来献艺,这本是一桩雅事,楚王后允了。 四女上台后,让宫人抬了表演的道具上来,各占一处。江十二小姐坐在古琴前,纤长的手指拔动着琴弦,悠扬的琴声回荡在美丽的花园里。李家小姐吹着笛子,琴笛相合,奏出流畅轻快的乐曲。 站在另一旁的江九小姐借着这琴声,挥笔作画,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典雅的淑女气质,引来许多夫人的侧目。 接着,有着一把好嗓子的何家小姐唱起了动听的歌声。歌词来自《诗经》的南有嘉鱼: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这是一首赞美宾主融洽的宴饮诗,歌声欢愉,又带着少女的天真浪漫,给中秋宴多添了几分的和睦与欢乐的气氛。 宓月聆听着少女动人的歌声,手指轻轻地跟着打拍,悠然自得。 席间众位夫人与小姐也被台上的表演给吸引住了,一时间席上一片安静,皆欣赏着台上少女的风姿。 席间平静下来,耳边便只有琴笛声与歌声,宓月的耳朵突然动了动,往侧边的某个地方看了一眼。 歌声完毕,画也作好了。 当江九小姐与江十二小姐将画展开给众人看时,只见画中画的正是宴中一角美景。 了了数笔,将一角美景画得活灵活现,可见画功了得。 四女相貌美丽,又都才华出众,让家中有未成亲男子的夫人纷纷打听了起来。 江九小姐在台上看到了众人赞赏的一幕,目中掠过一丝得意,不过当看到坐在楚王后身边的宓月,目光闪了闪。 她奉着画送到楚王后面前,献于楚王后。 楚王后接过来,仔细瞧了几眼,赞道:“仅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画得如此出色,难得!非常难得!可见,你在画之途极有天分。” 楚王后让女官收下画卷,又给四位姑娘赏赐了一番。 江九小姐谢过楚王后的赏赐后,谦虚地说道:“对比宓大小姐的千手观音,臣女四人的节目就逊色许多了。当时千手观音一舞,臣女一见难忘,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宓大小姐跳一遍?” 宓月瞧见江九小姐含着看戏的眼神,明白了她的心思。 刚刚舞娘跳了舞,这会又让她上去跳舞,这是把她与舞娘当成一类人了? “那就不巧了,当时跳舞的众多姑娘都没进宫来,而且我们也没带舞服入宫。”宓月淡淡地说道。 江九小姐自然知道宓月不会去跳的,说这话也只是想恶心恶心宓月而已,见此便不再多言。毕竟,楚王后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看重宓月,她若是逼着宓月去跳,那就得罪楚王后了。 然而,江九小姐怕得罪楚王后,却有人不怕的。 胡妃笑了起来,说:“说起来千手观音传遍王城,本宫却不曾见过,甚为可惜,也早就想一见。不如,择日不如撞日,宓月,你就上去给本宫跳一遍。没有舞伴也没关系,听说你是领舞?那就把你领舞的动作跳一遍给本宫看看,跳得好了,本宫也有赏赐。” 宓月未曾开口,楚王后已开口说道:“千手观音本是渝儿献给姑母的寿礼,胡妃想看,那就等以后你有了孙女,让你孙女跳就是了。” 胡妃跟楚王后打了十几年的擂台,早就把楚王后放在眼里,听了这话,眼珠子在宓月身上转了转,说:“本宫倒是想抱孙女,可是我儿还未成亲,哪来的孙女?王后姐姐,大王子身为王长子,是时候该成亲了。不如,妹妹今天给大王子做个媒吧?” 楚王后笑了,说:“不管哪家,儿女婚事都由当家主母操办,胡妃,你逾越了。” 胡妃脸色一阵难看,楚王后此话,是当着众人的面说嘲讽她是小妾了。 第1102章 看热闹 胡妃来自强大的荆国,出身又高,嫁到楚国后却要屈居在出身远不如她的楚王后之下,早就生起不平之心。这些年,她仗着荆国的势,与楚王后斗得势同水火。 今儿被楚王后当众下脸,胡妃下不来台,在这样的重要场合中又不宜当众与王后叫板,便把气都撒到了宓月身上。 胡妃看着宓月这张漂亮过份的脸蛋就生了恼意,“宓月,本妃今天就想看千手观音,你不跳也得跳。” 眼见场面冷了下来,宓月在王后出口维护前站了起来,朝胡妃福了一礼,说道:“娘娘想让臣女上台跳舞,不过是为了让众宾客乐一乐,臣女自然是不敢不从的。” 王宫里的事情宓月略知一二,楚王后与胡妃早已水火不容,两位背后,一个站着的是楚王,另一个背后站着的是荆国。 而大王子王世子的身份迟迟得不到皇朝承认,早有传闻此事是胡妃与荆国搞的鬼。 楚王后这些年来吃斋念佛,也是为了不激化两国的关系,这才退居一步,就连宫务也交出一半。 胡妃听了宓月的话,得了下台的梯子,火气消下了不少,“算你识趣。” 她更满意的是,当着众人的面间接地把楚王后的气焰压了下去。 “不过。”宓月笑眼弯弯地说道:“千手观音大家都看过了,再怎么跳也不能比翁主寿宴那天精彩,何况那天的精彩也是因为有众多姑娘的努力。千手观音是特意为翁主排的节目,今儿臣女想特地为胡妃娘娘排一个节目,一个比千手观音还要精彩的节目,不如娘娘意下如何?” “哦?”胡妃被挑了起兴致,而且也觉得宓月说的话很中听,尤其是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而排的节目,而不是为了王后。这话听着,她比楚王后重要多了。“本宫允了。” “谢胡妃娘娘。”宓月道谢后,又生起一丝为难来,看看台上,又看看台下,踟蹰不前。 “怎么不上台?”胡妃口气不佳地问道:“难道你是后悔了?” “这倒不是。”宓月犹豫了下,说:“只是我一个人不好表演,不知道可不可以从在场人中挑几个人来帮忙?” 胡妃目光从席面上扫了一眼,说:“准了。” 宓月再确定一次:“臣女不管挑了谁都可以吗?” 胡妃心思百转,似笑非笑:“莫非你想让本宫帮你?” “臣女哪儿敢呀,娘娘那样尊贵的人,臣女可不敢让您上台。” “那你就尽管挑,谁不同意上台,就是跟本宫过不去。”胡妃将话放下了。 她既下了台,又能将宓月当个戏子一样,欣赏着在台上的表演,何乐而不为?不就从席桌上挑几个人,这儿又不是荆国,席上没有她娘家的人,管宓月挑谁去出丑呢。 “那臣女就选人了。”宓月拿起桌上的茶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如玉般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她眸光微转,顾盼生辉,与楚王后说:“王后娘娘,等会儿臣女挑的人若是不肯下台,您可得帮帮忙。” 楚王后不知道宓月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心里也清楚,宓月同意了胡妃的刁难是不想她难做。这么懂事的孩子,楚王后哪有说不的?“小月尽管挑人就是,若是没人愿意上台,本宫上去帮你。” 宓月听了楚王后的话,生出些暖意来,虽然她不可能让楚王后上去出丑的,但楚王后的这句话就是对她最大的支持。 宓月转过身,面向下面的席桌,缓缓地看了一圈。 席上的姑娘在宓月的目光扫来时,一个个都缩了下身子。尤其是跟宓月有过节的,更怕宓月点了她上去丢人,吓得把头都埋在胸口了。 正当众多姑娘提心吊胆时,宓月突然将手中的茶杯往花园一边的花树丛掷去。 宓月力气奇大,即使这一掷只用了她的六成力气,但那茶杯也扔出了一百米外,还将花树的一根树枝打断了。 正当众人不解其意时,随着树枝掉下,传来几声男子哎哟哎哟的惊叫声,显然有人被树枝给砸到了。 “谁躲在那里?”楚王后沉声喝道。 这是女眷的地方,竟然有男人躲在那儿偷窥,简直不把王宫礼法放在眼里。 早有内侍赶了过去,将藏在花树丛的几个男人带了过来。 花树后面竟然躲了五个男人,为首的是三王子慕容皓炎。 胡妃一见闯祸的是她儿子,脸色非常难看。 在慕容皓炎等人被带过来时,宓月一拍手掌,说道:“三王子过来是为了帮忙吧?太好了,就挑你们吧。” 胡妃怒斥道:“岂有此理,哪有男子混在女眷中的?在场有多少未出阁的姑娘,岂能被男子随便看了去?” 宓月奇怪地问:“未出阁的姑娘不能让男人随便看?那三王子他们怎么能躲在那里偷看?” 胡妃顿时语塞。 楚国的男女大防远不到男女连看都不能看的地步,对未成亲的男女有会宽容许多,楚国就有风俗让未成亲的年轻男子女子先相看一面的。 譬如各府办的宴会,会制造机会让未成亲的男子和未出阁的女子隔着湖,或者隔着江,又或者在长辈的陪同下,让双方互相看两眼。大家看合眼了,两家又有意,那就可以结亲了。 都梁侯府的赏荷宴,就是如此操作。 因此,只要不让男子与女子肌肤相亲,在座又有这么多长辈看着,宓月挑了三王子等人上台表演是在合理之内。 面前的五位男子,除了先前桂花树下遇到的三人,另外两个,一个是安国公府的沈世子,另一个是洪将军的长子洪公子。 慕容皓炎上前向楚王后长长作了一揖,说:“儿臣从旁经过,听到一阵天籁般的歌声,不想一时听入了迷,惊扰了在座的夫人小姐们。” 这话是真是假,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楚王后见这五人素日里没什么不好的名声,与在座的女眷又多是见过的,脸色稍霁了些。 再见胡妃的脸难看极了,楚王后暗暗笑了。胡妃想看宓月的热闹,没想到最热闹的反而是她儿子。 第1103章 玩游戏还是玩人? “方才小月说要找几个人帮忙上台表演,既然本宫已经允了随她挑,你们就上去帮个忙吧。”王后说道。 “这怎么行?”胡妃否决道:“男男女女同站一台,成何体统?” 宓月从善如流地说道:“胡妃娘娘说的是,男女同台的确不合礼数,那臣女就站在台下指挥吧。还是胡妃娘娘疼我。” 最后一句话,险些没把胡妃气出毛病来。 王后一锤定音:“就这么办吧。” “三王子殿下,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宓月笑眯眯地朝慕容皓炎说道。 慕容皓炎只觉得少女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本就明艳倾城的脸,这一笑,仿佛整个园子里的人和花都被比了下去。也把他的心啊魂啊,勾到九霄云外去了。 “宓大小姐请放心,本王子必不负所托。”慕容皓炎激动地说道。 唯有身后见识过宓月难缠的谢衡心生不妙,但王后已经发话了,三王子也同意了,轮不到他说不。 宓月找到负责舞台的太监,比划一阵,请太监帮忙找一些道具过来。 宓月要求的道具很简单,太监很快就找齐全了,搬上舞台。 宓月走上舞台摆弄着道具,第一个是类似于跳高的横杆,她将高度设在人的半腰处。 第二个道具是独木桥,这条独木桥是一根长三米的木头,宽只有五厘米,高却有半米之多。 第三种道具是两箩拳头大的木圆珠,宓月将它们密集地摆在终点之前的那段路。 设置好障碍后,宓月在终点处挂了个圆锣。 宓月面向众宾客,朝满头雾水的宾客们讲解道:“这是一个游戏,名字叫木头人。我会站在终点台下,背对着上台的五位公子。当我喊一二三的时候,五位公子就可以开始行动,越过三重障碍到达终点,敲响圆锣为胜。游戏之中,一旦我喊木头人,你们必须停止所有动作,包括表情,一旦我转身发现谁动了,那就要回去从起点重新开始。” 听完规则后,慕容皓炎觉得非常简单,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宓月含笑地看着他们轻松的神色,说:“既然是游戏,得有奖励和惩罚,这才有意思。奖励呢,这个游戏是专门给胡妃娘娘表演的,胜者就由胡妃娘娘来赏赐。至于惩罚嘛——胡妃娘娘喜欢看千手观音,五位公子都参加过翁主的寿宴,那就这样吧,最后倒数的三个人就照着你们记忆的舞蹈,在台上跳千手观音吧。” 宓月让宫女拿了一柱香过来,说道:“时间以一柱香为限,如果在一柱香之内,没有一个人到达终点的话,就请五位公子一起给大家跳个舞。” 宓月目光往胡妃那儿瞥了一眼:您不是喜欢看跳舞吗?这不,如您所愿了。 慕容皓炎觉得没什么难度,加上他贵为王子,另外四人不敢赢他,就毫无压力地跳上舞台。 另四名公子互看几眼,背后全是女人,若是输了在台上跳舞,得多丢脸!为免将来被人取笑,他们都暗中决定,要争下第二名。 各就各位后,宓月背对着他们喊了一二三。 四名公子立即动了起来,想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终点。 他们面对的第一个障碍是半人高的横杆,身为有头有脸有身份的贵公子,自然不会做钻横杆那么有失身份的事,一个个都心比天高地想跨过横杆。 然而事实上,除了武将出身的洪公子懂些武艺,轻易跨过了横杆,其他三人一伸腿就卡在横杆上了。 “木头人!”宓月突然喊了一句,紧接着转过身来。 洪公子正在过独木桥,听到宓月喊木头人也没有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宓月手指一点洪公子,“你,犯规了,回到起点去。” 洪公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规则来,玩了一次后,他觉得非常简单,乐呵呵地往回走,还说道:“回去就回去,照我的实力,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稳稳的。” 正在跟横杆作对的三位公子互相看了几眼,暗含汹涌。 宓月又指着站得东歪西倒的三位公子,“你们也一起回去。” 见他们毫无异议地回去了,宓月转过身喊了一二三。 又一轮开始了。 洪公子依然一马当先,朝着横杆轻松地跨去。 不想,身后紧跟着的舒柏站立不稳,朝着洪公子倒了过去,将横跨到半空的洪公子扑倒在地。 “木头人,不许动!” 宓月已转过身了,指了指抱在一起的舒柏与洪公子,让他们回去重新开始。 另三名公子眼中的幸灾乐祸被宓月看在眼里,宓月转过身后,唇边勾起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虽然背对着他们,但灵敏的听觉,能将四人的动作听得一清二楚。所以,这个游戏得慢慢玩。 至于她玩的是木头人?还是其他,那就要继续看戏再说了。 “一二三……” 游戏又开始了。 这回,洪公子依然一马当先。 却不料,脚下不知被谁绊了一下,收势不住,洪公子整个人扑在了横杆上。 洪公子怒转回头,“谁在绊我?” 沈世子连连作揖道歉,“我不是有意的,起脚太快,一不小心就乱了脚步,洪兄没事吧?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洪公子见沈世子一副诚恳的表情,不好计较太多,挥了下手:“没事,继续。” 四人才发现,时间过了这么久了,宓月怎么没喊木头人? 那就说明游戏还在进行中—— 余下三人连忙去跨杆,但三位文弱的公子跨了一条腿,另一条腿怎么也跨不过去,好不尴尬。 下面的宾客总算领略到了这个游戏的有趣之处,这些出身尊贵的公子哥,哪个不是从小就练成举手投足都恰到好处,优雅的幅度跟用尺子量过似的。 然而这回,见三大公子狼狈地卡在横杆上,一个个吊在那里的大笨牛似的,上不得,下也不得,滑稽透了。 刚开始还有人顾忌三王子的身份,不敢笑出来,忍得肚子疼。当不知谁扑哧一声笑出来,顿时,整个宴区跟被打开了开关似的,皆都捂着帕子笑得不能自已。 第1104章 第一心机 宓月一直没喊停,洪公子见三个人蠢蠢地卡在那里的,把他的路都给占了,不耐烦地过去将谢衡提开。 台下传来一阵哄笑声,谢衡羞恼交集,脸上一片通红。见洪公子从他之前的位置跨过去了,他立即上去扶住三王子,助三王子跨过栏杆去。 背对着众人,谢衡压低声音在三王子耳边说:“洪兄急着拿第一,我怀疑他想夺得美人心。” 慕容皓炎听了这话,眸色骤地一沉,又见宓月一直不喊停,想暗:莫非宓月瞧上姓洪的,知道姓洪的实力强,这才一直不喊停想让姓洪的拿第一? 不管是第一,还是美人,都不是姓洪的可以肖想! 洪公子小心翼翼地走上独木桥,正暗喜冲在第一时,身后风响。他吸取了前面几次的教训,身子一侧想躲开,哪想后面的人竟然抓住了他的衣摆,将他拉了过去。 洪公子失了平衡,脚上打滑,从独木桥上跌了下去。 “木头人,不许动!”宓月回过了身,手指点了点从独木桥上掉下去的两人。 洪公子满肚子的火气,但看到让他掉下去的人是三王子,也只能忍了。 游戏再一次重新开始,谢衡的举动给了其他几人打开了新的思路。 再开始时,几人合作帮助三王子跨过了横杆,见洪公子又轻松地跨过去了,另三人为了争夺第二的位置,也顾不上优雅,都从横杆底下钻了进去。 慕容皓上独木桥后,洪公子就紧跟着上去了,在后面追赶上来的舒柏平衡力差,才一脚踩在独木桥上就晃得站不稳。眼见要摔下去,舒柏的手迅速往洪公子一抓…… “木头人,不许动!” 宓月转过身,那几个心机boy已抱成一团摔在地上了,而且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好看。不用说,四个人都得要重新开始。 宓月瞧他们黑脸的模样,估计游戏过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那就——正合她意了。 再瞧着站在独木桥上打晃的慕容皓炎,宓月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团扇慢悠悠地扇着风,慢悠悠地等着慕容皓炎从独木桥上掉了下去。 慕容皓炎生气说道:“你是故意的!” 宓月无辜地说:“你在上面东摇西倒的,早就坏了规则。” “那你怎么不早说?”害他在上面晃了好久,出丑洋相。 “我以为你知道的……” 慕容皓炎没法子,只好回到起点再重新开始。 有了帮助后,慕容皓炎又非常轻易地跨过横杆,继续冲在最前面—— “木头人,不许动!” 慕容皓炎刚踩到圆球区,宓月就突然来了这一声喊,他下脚不稳,踩到了圆珠上,直接摔倒在地。 …… “木头人,不许动!” 慕容皓炎吸取了五六次教训后,终于学会稳扎稳打,稳稳地踩到圆球区,离圆锣只有三步之遥了。 胜利就在眼前,慕容皓炎得意地朝着宓月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你的表情动了,回去原位。”宓月说道。 笑也不行?慕容皓炎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你这是在玩本殿下!” “游戏规则如此。”宓月负手笑道:“而且,这本就是玩——游戏嘛。” 慕容皓炎满肚子的恼火,但见宓月刁钻的样子又娇俏极了,令他又恼又喜的。“宓月,你给本殿下等着。” “我一直在终点等着你们。” 眼见一柱香要烧到尽头了,席下的夫人小姐都笑得牙酸了,游戏经过不知道多少轮,终于诞生了第一位胜者。 背后有四个人相助,慕容皓炎第一个到达终点并不奇怪,令宓月意外的是,第二个到达终点的却是谢衡。 在她的一而再刁难之下,又在另三人的明争暗斗中,谢衡仍然能成功地到达终点,宓月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看来,这个才是第一心机。 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宓月玩这个游戏,一是给自己解危,二是趁机挑拔一下三王子和几大公子的关系,给他们上上眼药,没准能化解他们的联盟。 没想到,这个谢衡的心机是五人之首。 宓月当日退婚,与彰德侯府闹得满城皆知,谢家又死不肯拿出另一份订婚书…… 宓月看谢衡的眼神,多了一份思量。 游戏结束了,除了慕容皓炎与谢衡,另三个公子就留在台上跳千手观音。 三位公子站成一列,随便比划几下应付了事。晓是如此,台下的夫人小姐能看到三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贵公子跳舞,都乐不可支,笑得花枝乱颤。 今年的中秋宴,对于楚国的夫人小姐来说,是最有意思的一次了。 散宴后,众多夫人小姐离宫时,还在兴致勃勃的议论着。 “小月妹妹。” 宓月在出宫的路上被一个宫女引到了池子边,见到了眉头紧锁的大王子慕容皓华。 慕容皓华已经知道了中秋宴女眷那边发生的事,宓月一口气得罪了胡妃与慕容皓炎,慕容皓华不能不替宓月担心。 宓月高兴地走到慕容皓华面前,笑道:“皓华哥哥,你找我?” 见宓月一副快乐高兴的模样,慕容皓华只觉得要操碎了心,但同样的,也不舍得让她难过,不想她灿烂的笑容蒙上阴霾。“宴席上玩得开心吗?” 宓月点头说道:“开心,可开心了,皓华哥哥,我还给你出了气呢。” 慕容皓华哭笑不得,“你呀,你可知道,你一口气把胡妃与三王弟都得罪了。” 宓月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呢,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往死里得罪吧。“皓华哥哥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慕容皓华反而放心不下了,他觉得有些事应该让宓月知道,以免她将来吃了大亏。 他将带宓月带到偏僻的亭子里,将楚国现今的情势与宓月说了起来。 “小月妹妹,你道我父王与母后为何如此顾忌胡妃?我母后这些年为了退让,甚至不得不去吃斋念佛了。” 宓月一双好看的秀眉微微蹙了下,“是因为胡妃的身份吗?听说她在荆国的出身很高,荆国又比楚国强大,大王与王后不得不让她几分。” 第1105章 他的守护 “不仅仅如此。”慕容皓华低头看着面前娇媚的少女。 少女的一双翦水秋瞳澄澈如初,带着少女的娇憨。只是,这娇憨中,多含了几份睿智与理智,衬托得少女更加的耀耀生辉。 不知不觉地,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已出落得风华初现了。 怪不得三王弟动了觊觎之心,美丽的容颜生在没有人守护的女孩身上,是灾祸,也是劫难。 “荆国的强大远非楚国能够相比,现任荆王又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早已有吞并楚国之心。” 宓月一愣:“荆国与楚国一样都是皇朝分封的藩国,与其他诸侯国一样,受皇朝所管。荆王想吞并楚国,难道皇朝就不管不理吗?” 慕容皓华苦笑说:“小月妹妹,你知道皇朝下面,有多少藩国与诸侯国吗?” 宓月摇了摇头,记忆里没有半点关于这方面的资料,她又来不及去关注这方面。 “皇朝下面,一共有十三个藩国,二十五个诸侯国。而且这个数目将来还会更多,就比如豫安郡王,将来他成亲之后,据照皇朝惯例,是要封给他一个封地的。” 宓月讶然问:“这样分下去,皇朝的地方不是越封越少了吗?” 土地是固定的,不断地分封,岂不是跟切蛋糕一样越切越少? “正是此理。”慕容皓华赞许地点了点头,“小月妹妹说的,正是皇朝最忧虑的一点,随着皇子皇孙越来越多,皇朝的地方显然不够分了。因此自上一代皇子开始,已经没有封过藩国,最多给受宠的皇子封个诸侯国。即使如此,皇朝的版图也越来越小。” 慕容皓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说:“我们慕容家的这个藩国,是先祖跟萧氏皇族打下江山后,论功行赏得来的。与我们慕容家一样为萧氏立下汗马功劳的开国功臣,当年一共有二十多人。如今除了六个藩国还是当年的开国功臣之后外,其余的,好一点的被降为诸侯国,更多的,是消亡了。” 宓月听到这里,渐渐地理清了一些思路。接下来慕容皓华所说的,更是验证了她的想法。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萧家皇帝坐稳了江山后,就开始后悔分封出去的一大片土地,想将地方都收回皇朝。不过,我们先祖也早料到了萧家会卸磨杀驴,大家的封地都靠得极近,皇朝那边一有风吹草动就联合起来。为此,各个藩国与诸侯国之间,每一代都有联姻,以更紧密地结成联盟对抗萧氏皇朝,胡妃就是因此嫁到楚国来的。” “荆国与楚国先祖情同手足,原本两国的交情是最好的,但自这一任荆王上位以来,就显露出了他的野心。在二十四年前,萧氏皇帝野心勃勃地想灭掉几个不听话的藩国与诸侯国,哪想,最后皇朝虽然灭掉了几个藩国与诸侯国,萧氏皇族的实力也损伤过多,至今都不敢再动干戈。” “荆国看出了皇朝的外强中干之象,想趁机壮大实力,于是,他盯上了周边物产丰富的地方,而楚国就是他盯上的地方之一。我年前去了皇城,本是去受封为王世子的,却无功而返,其背后,就有荆王的手笔。” “我明白了。”宓月听到来龙去脉后,分析说道:“荆国国强,以皇朝的力量,即使灭了荆国,也会伤筋断骨。一旦皇朝弱势,其余藩国或者诸侯国必会取而代之。所以为了保存实力,皇朝不会再动武,但他们又想灭了各国,于是,就想到暗中挑拨各国,引起各国战争,消减各国的实力,以坐收渔人之利。” 所以,荆国若是与楚国开战,皇朝不仅不会阻止,反而会乐见其成,恨不得两国打得两败俱伤。 慕容皓华没想到宓月一下子就看清了局势,楚国的这些顾虑国内百姓都不知道的,甚至一些勋贵臣子也不清楚。这当中,也有楚王的隐瞒,以免未战国先乱。 他把这些机密向宓月说了出来,也是在保护宓月,让宓月知道胡妃与三王子背后,还有整个楚国的情形,也想让她多警醒一点。 “小月妹妹,这就是我为何担忧你惹上胡妃母子的事,胡妃背后站着的是荆国,荆国比楚国强大太多,为了楚国,有时候父王都不得不对胡妃退让几分。” “那怎么办,我已经把胡妃给得罪了。”宓月说道。 就算她现在知道胡妃来头大,但要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 慕容皓华站在亭边,夕阳从他身后照后,给他度了一层温暖的橘光。他低头含笑地看着宓月,眉眼温柔,“小月妹妹莫怕,皓华哥哥会保护你的。” 没有人护她,就由他来护着她吧。 每个人总得有自己的坚持与执着,兴许他的坚持与执着就是面前聪慧的姑娘。即使面临着强大荆国的,为了他想守护的女孩,他也无畏相迎。 宓月抬起头,明媚的双眸含着讶异的光芒,但见慕容皓华认真的样子,她缓缓笑了开来。这一笑,如同天边璀璨的晚霞,美得让人夺目。 “皓华哥哥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宓月眉眼弯弯的笑道:“说不定,我还能保护皓华哥哥呢。” 慕容皓华不由失笑着,虽然这话听着有些天真,但他心里还是被女孩暖暖的话给感动了。他伸出手,轻轻揉了下女孩的发顶,“真是个傻姑娘。” “我哪里傻了?” “你这话说着的就傻里傻气的。”慕容皓华又揉了下宓月的头顶,说道:“傻姑娘,回去吧,再不走宫门就要关了。” “那我走了。”宓月走了一段路,回过头,见慕容皓华仍然站在那里,在夕阳的橘光下,看着她。 宓月笑了笑,朝他挥了下手,再也没有回头,离开了王宫。 沁园。 萧溍后院的药圃回来,远远地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是秋梨膏的味道,他天天喝的那个味道。 萧溍脚步快了几分,进了院子,正见傅云儒捧着一大杯秋梨膏兑的水在喝。 第1106章 没良心的男人 喝了一口秋梨水,再夹一块烧鸡,另一个空着的手还拿着折扇扇了扇,端的是一派逍遥自在。 萧溍走过去,坐在傅云儒对面,低头看着桌上的菜。 烧鸡、香煎小鱼、板栗烧肉,还有两份糕点。 目光又落在傅云儒面前的茶壶上,茶壶里装的,正是秋梨膏兑的秋梨水。 “哪来的?” “什么哪来的?”傅云儒喝了一口秋梨水,问。 “秋梨膏。”萧溍黑眸深了深。 “你知道秋梨膏?”傅云儒从茶盘上拿了一个空的茶杯,给萧溍倒了一杯。“来,尝尝。” 萧溍从傅云儒的话中听出一些信息,端起茶杯,轻闻了下,又浅尝了一口。 味道与他喝的秋梨膏有些区别,尤其是在甜度方面,他藏的那一罐加的是蜜糖,这一杯加的应该是冰糖。 “这秋梨膏味道好,又可以清热润肺,是不可多得的饮品,在秋天喝它最相宜了。”傅云儒对秋梨膏大为赞赏。 萧溍心中一动:“是五味酒楼出的?” “对,今天刚出新的,还好我去得早,这才抢了一罐。” 萧溍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往屋里走去。 清冷的寝室中,在最底下的箱子里,藏了一个白色的瓷罐。 萧溍将瓷罐拿了出来,揭开盖子,里面只剩下浅浅的一层了。 在喝完一半的时候,他曾让张全去外面再买点秋梨膏回来,不想张全回来说,外面根本没有此物。 于是,他便知道这是宓月自制出来的,特地送给他的。 即使知道宓月这般讨好他,是别有用心的,但不得不说,那时候他的心情没由来地感到一丝愉悦。 他当时只道宓月做的东西太过美味,太过合他的胃口,这才突由来生出那份奇怪的感觉。 然而今天发现,从此以后秋梨膏就是人手一份了,莫名的,他的心情生出一丝失落。仿佛是有什么专属于他的东西被人给占有了,烦躁得有点暴虐的情绪在滋生。 萧溍愣住了。 他为什么会觉得那是专属于他的? 他为什么会隐隐地对她生出丝霸道的……占有欲?仿佛觉得她的一切,理所当然也是他的。 他一定是疯了,所以才会有那么疯狂的念头。 不过就是一份秋梨膏而已,不过就是一份很香的板栗而已,也不过是几个美味的月饼而已。 他什么时候眼皮子这般浅,为了这么点美食就性情大移了? 对,仅仅是因为美食迷了他的眼,与人无关。 然而,想清楚了之后,萧溍的心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郁闷了。 萧溍心想,应是他在沁园呆得太久,心思也跟着狭窄起来了,如今他的腿已经全好了,是时候出去散散心,养养情志。而且秋天,也是打猎的好时节。 宓月将秋梨膏在五味酒楼推出后,惦记着沁园的那个男人。 她给他送了这么多好吃的,这些好吃的东西都是他以前喜欢吃的,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吃了她这么多好东西,他总该肯见见她吧。 如果见到他,她要跟说什么呢? 宓月紧张地双手交叉握着,她怕在他面前忍不住流露出来浓烈的情意吓到他,又怕他全然忘了她而对她绝情冷漠。 她应该怎么面对他? 不过,只要他肯见她,她应该会有办法改变的。 宓月望着车窗外的景物,随着离沁园越近,心情就越是期待。 抱着食盒从车上下来,宓月向小厮长威提起求见豫安郡王的事,长威回答道:“我家王爷昨日就出城去了,说去打猎了。” 宓月掩不住一脸的失望,“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何时归来。” 小厮长威这些日子来,与宓月熟了许多,见宓月不像那些贪慕虚荣的女子,每次提起他家王爷,眼中的光采都令人动容。如今她眼中的失望,也令人不忍。 “宓大小姐。”长威诚心劝道:“您还是别给王爷送东西了,小的听院子里侍候的下人说,您送的东西王爷都没吃过,全送给傅公子了。” 宓月一怔,目光呆呆地望着门内的影壁,喃喃问道:“他碰都没有碰一下吗?” 长威知道他这话有些残忍,但是他也不忍这么好的姑娘白白耽搁了,他家王爷从不近女色,对缠上来的女人从未有过好脸色。“您还是走吧,以后都不要来了,王爷不会见您的。” 如果王爷想见,早就吩咐下来了。 宓月抓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她知道,以他那性子,是绝不会接受陌生人,尤其是陌生女人的半点献好。 虽然这样的他,不用担心他被别的妖精给勾搭走了,可是,想到她现在在他心里也是一个不重要的陌生人,她忍不住有些难过。 她还有一些生气,她给他做了那么多好吃的,手都粗糙了,他不吃就算了,还给别人吃。 太让她气恼了! 萧溍,你最好永远别想起前一世的事,不然有你好看的! 宓月咬了咬唇,低头看着手中的食盒,她决定抱回去,再不给他送吃的。 死没良心的男人! 宓月听到马车的声音从远而近,以为萧溍回来了,一瞬间所有的难过与生气都不翼而飞,神采飞扬地转过头望去。 马车停下,从里头走出一个半老头子。 宓月失望得脸都垮了下来,脸上的神采像潮水一般迅速退了下去。 欧阳神医提着一篓从城外采来的药,见沁园的侧门站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再看到少女怀中抱着的食盒,眼中掠过一丝明了。 欧阳神医在沁园住了几个月,早就听闻有个小姑娘天天给萧溍那个冷脸送吃的,听说小姑娘厨艺非常好,做出来的东西极为美味,把傅云儒这个拣漏的吃得天天发撑。 欧阳神医打量了宓月几眼,见宓月目光清明,气质大方,一身灵气逼人,不由心生好感。暗想着,这么好看又有灵气的小姑娘,怎么就眼瘸了,瞧上豫安王这个冷情冷血的男人?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想及此,欧阳神医神色缓和了许多,经过宓月身前时,笑着点了点头。 第1107章 欧阳神医 宓月虽然不知老者的身份,但感觉到对方的善意,回了一礼。 老者从旁走过,宓月目光往老者身后的篓子看了一眼,再见小厮长威对老者十分恭敬的模样,突然开口问:“府上有人咳嗽咽痛吗?吃太多燥热食物了?” 欧阳神医一愣,回过头来,“你怎么知道?” 宓月往欧阳神医的药篓一指,说:“斑鸠木,味甘,性凉,主治咽喉肿痛、润肺止咳;猪笼草,味甘,性凉,主治肺燥咳嗽、行水、解毒;青天葵,治痰火咳血、散瘀、解毒;桔梗,主治咽痛音哑、宣肺、利咽、祛痰、排脓……” 宓月再往篓子底下刚挖出来的鲜百合一指:“还有这些百合,归于心经、肺经,它润肺止咳、养心安神的效果极好。将它晒干,既可药用,也可以食用,是药膳中极为常见的一味药材。它与莲子银耳配做莲子百合银耳羹,既可润肺,又可养神美容。” 欧阳神医双眼带着亮光,“小姑娘,你懂药理?” “家父书房藏了些药藉医书,我闲来无事看过一些,也不知道刚才说得对不对。” “对,很对,你说的都对了。”欧阳神医原本对宓月的第一印象就不错,听到小姑娘光自己看医书就懂得这么多,更加高兴了。 “您是医者?那我刚才就班门弄斧了。”宓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欧阳神医捋了下胡子,笑道:“不,我倒是觉得小姑娘你甚有灵性,秋梨膏也是你弄出来的吧?未见你之前,我只道是宓家从哪里买来的方子,今儿亲眼一见,我终于相信了。小姑娘,你与医道有缘分。” 最后这句话,宓月非常认同:“我也觉得我与医道有缘。” 不仅与医家有缘,她天生也喜欢追寻医之一道。 欧阳神医难得有个能聊得来的人,又见小姑娘喜欢医道,高兴之下,向宓月发出邀请:“走走走,进园子里面咱们说说医药的事,你若是有心学医,老夫可以教你。” 宓月大喜道:“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欧阳神医居住在沁园最后面的位置,也在花园最深处。原本花木茂盛的地方,已变成了一片药园。这片药园,是欧阳神医今年才开辟出来的,里面的药材不是从别处移植过来的,就是今年才种下的。 到了药园,欧阳神医与宓月已聊得相知恨晚了。 两个人都是医痴药迷,谈起医药来,就是聊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这还是宓月克制了的,尽量说些浅显一些的医理和药物知识,才没有暴露出精深的医术。 饶是如此,欧阳神医已把宓月当成半个知己了。 把药篓放下后,欧阳神医领宓月到亭子里,亲自去取了茶水出来。“这是我早上熬的药茶,楚国气候与天都截然不同,夏季炎热,秋季燥火,许多跟着王爷来楚国的侍卫都出现咽痛咳嗽的症状,还有些侍卫脸上长疮,目痛耳鸣。我从姑娘推出的秋梨膏得到灵感,将一些苦味少的药材调成药茶,每日熬一些给侍卫喝。” 欧阳神医倒了一杯药茶给宓月,说道:“仅喝了几天,一些侍卫身上不舒服的症状就有所好转。至于病情严重的,只能用药了。” 宓月双手接过,闻了下,又尝了一口,味道甜而可口。里面有罗汉果,罗汉果含有甜味素,比一般的庶糖还甜,这道甜滋滋的药茶,就是怕苦的小孩子也愿意喝。 欧阳神医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后,考了宓月一下,“是否尝得出来,我这药茶用的是哪几样药材?” “主药是罗汉果,再配了胖大海和菊花。”宓月故意思考了一下,才回答。 欧阳神医赞不绝口,只看了几本医书,就能懂得这么多医药知识,可见宓月的天赋有多高,他忍不住生起收徒之心。 在欧阳神医开口前,宓月连忙把食盒打开,说:“这是我刚琢磨出来的小吃,也是应对秋燥的药膳。” 这话挑起了欧阳神医的兴趣,连收徒之事都忘了,他看着最上头一份白白嫩嫩的东西,问:“这是豆腐吗?豆腐的确有清热的效果。不过,我瞧着……” 欧阳神医仔细看了几眼,说:“比豆腐还白,还要细腻,这是何物?” 宓月顺手从茶盘拿了一个茶碗过来,用勺子取出一些放在茶碗里,说:“您先尝尝。” 欧阳神医怀着好奇之心接过,吃一口。 有奶香味,桂花香,还有甜味。入口即化,滑嫩爽口,他赞道:“杏仁能止咳平喘,可治肺病、咳嗽等疾。冰糖能养阴生津,补中益气,清热降浊。又加桂花,桂花能散寒破结,温肺化饮,三物相加,既可缓解秋燥引起的不适,又能预防秋凉引起的寒意,好!好!此物何名?” “这道药膳名叫杏仁豆腐。”宓月介绍完杏仁豆腐后,又从第二格食盒中端出一碟煎得两边泛黄,里面白色的糕点来。 将糕点放在桌上,宓月俏皮地也想考考欧阳神医:“您猜猜此物是何物?” 欧阳神医闻到一股清香味,拿了筷子尝了一口。外面酥香,里面软散,清甜中带有肉香,口感丰富,令人回味无穷。他肯定地说:“这是萝卜做的。” “它叫萝卜糕,我还在里面加了少许虾米、腊肉。虾米与腊肉先炒香,加入萝卜丝和米粉,蒸好后切片再在锅中煎了一下。” 秋天的萝卜格外的清甜,有清热解毒、除燥生津之效,加上虾米与腊肉,既有养生效果,又是一道口感独特的美食。 欧阳神医特别喜欢吃这一道香煎萝卜糕,一连吃了好几口才不舍地放下。 见宓月从最底下的食格拿出一蛊食物来,问:“这是汤水?” 宓月摇了摇头,揭开盖子,“这是一道甜品,冰糖银耳雪梨羹,能清火止咳,又能润肤养颜,特别适合秋天饮用。” 上面还放了几颗枸杞,不管是卖相,还是口感,又或者食疗效果,皆是一流。 第1108章 美味的毒物 宓月将它放在欧阳神医面前,笑道:“这是我用小火熬了半天的甜羹,您吃吧。” 欧阳神医却放下了筷子,打趣说道:“你这是专门给王爷熬的吧,你的一番心意却让我这个糟老头子喝了,不太好吧?” “正好的。”宓月带着些赌气说:“反正他又不吃我做的东西,与其让他扔了,不如给您吃了。您比他可爱多了。” 这话把欧阳神医逗乐了,大笑了几声。 他是听说了王爷从不吃宓大小姐送来的东西,送进来都是随便给了其他人。 确实是可惜了,与其扔了或者给别人糟蹋了,还不如让他吃了。 于是,欧阳神医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三样美味药膳都吃光了。 放下碗,撑得有些难受的他,终于体会了傅云儒三天两头去他那里拿消食丸的心情,的确是非常好吃。 王爷他没口福哪! 下厨者最高兴的,莫过于自己做出来的食物被人吃得一点不剩。宓月喜笑眼开地收着碟碗,说:“以后有好吃的,我都给您送来。” “不给王爷送了?”欧阳神医又打趣问。 “不给他吃了!”宓月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句:“再也不给他送东西了。” 沁园的后花园,几乎有一半的地方被改造成了小药田,其中种了许多楚国特有的蕨类草药。这些草药,都是欧阳神医来到楚国之后,从王城附近的山上移植过来的。 有一种植株上长满金黄色茸毛的蕨类植物,名叫金毛狗脊,中药名又叫狗脊,它身上金黄色的茸毛是非常好的止血药,伤口只需粘上这些茸毛就能止住血。金毛狗脊的根茎还是一种强壮筋骨的药,它能补肝肾,健腰脚,宓月知道的好几种补肾或健腰药方都用到了狗脊。 金毛狗脊旁边种了一片接骨草,接骨草是骨科的常用药,可以消肿止痛,还能促进断骨再生,加快骨骼愈合。当日,宓月给萧溍送的壮筋正骨膏中就加了接骨草。只不过,小药田里种的接骨草是金丝接骨草,宓月用的是蓝花接骨草。 宓月在小药田里看到好几种用于跌打和壮筋骨的药材,想到先前萧溍伤了腿,这些药应是欧阳神医就近挖来制药的。 楚国盛产三七,但宓月却没有看到这儿有三七。 欧阳神医扛着药锄过来,将他种的草药一一指给宓月,并将草药的主治药效等都给宓月详细地讲一遍。“这一边种的是草药,小月尽可观赏,但那一边就不要过去了。那一边,种的都是毒药。” 宓月顺着欧阳神医所指的方向看去,原来隔了一堵高墙后面还有一个小药田,透过圆门隐隐看到里面草木茂盛,“那里种的都是毒药?” “是毒性比较大的草药。”欧阳神医见宓月有兴趣,也生了兴致,说:“我带你去看一眼,只要别乱碰乱尝就行了。” 宓月随着欧阳神医过去,最先看到的是几株断肠草。 断肠草毒性奇强,不仅服之能夺性命,就连它的根部,在离开土地都会散发一种香气,这种香气闻多了,人会感到眩晕。 但断肠草的药用也非常广,一般只作外用,可以治皮肤湿疹、体癣等,难得的是它在对抗炎症的方向效果非常好。 断肠草可以说是以毒攻毒的代表性药材了。 因此地的草药都带有毒性,用了分隔种植的办法,每种药材占用一个小药田,而且相隔的距离不短。断肠草过去后,宓月看到另一个小药田种的毒草药是天仙子。 天仙子明明含有剧毒,却有拥有如此美丽的名字,是因为中毒后会令人神明迷乱,昏昏欲仙。它的功效是定痫、止痛,可以治癫狂、风痫等疾。 欧阳神医到楚国的时间不久,所种的毒药也不多,只有几种,宓月很快就看完了。正当她要离开时,突然发现最角落最不起眼的地方还有一个小药田,小药田上种了好几株半米高的株植,上面已结了红红的果子。 果子结得很多,长条形,一颗颗直立朝天。 这么熟悉的果子,是她认识的那个吗? 宓月连忙走过去,看清楚后,喜出望外:果然就是她想象的辣椒。 宓月高兴地伸手就要去采摘,却被后面的欧阳神医止住了:“别动!” 欧阳神医连忙将宓月的手拉回来,说:“此物有毒!” “毒?”宓月呆了呆。 “正是,莫碰它,它的毒性比烧开的开水还厉害,手碰了会跟被火烧过似的,要是不小心服用了,会令人脸庞发赤,口舌麻痹刺痛,催人泪涕皆下。” 宓月从欧阳神医的讲述中,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说它是毒药了。皆因当年欧阳神医从异域商人处得到此物种子,为了验其药性,种出来后将红色果实放入口中尝试。 把朝天椒放到嘴里生嚼,能不辣坏人吗? “我认识这种东西,知道怎么用它,不如,老先生将它送给我吧。”宓月说道。 “你认识?”欧阳神医见宓月把握十足,再者他尝过这东西,除了会短时出现中毒症状外,并没有其他明显的毒性。“你喜欢就拿去,这东西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不过,你要来何用?” 宓月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说:“到时给您一个惊喜。” 欧阳神医乐了,说:“行,我就等着你的惊喜。” 得了欧阳神医的准,宓月马上找了一个袋子过来,将红彤彤的朝天椒都采了。 欧阳神医显然在种植上面本事了得,这么几株结的果非常多,整株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回去晒干后,取辣椒皮,留下种子,明年就能种出好几亩辣椒出来。 这也是因为朝天椒种的位置离其他的毒物远,不用担心会被毒物影响,要不然宓月就算再想吃辣的,也得掂量一下了。 此次到沁园,对宓月来说是个意外的惊喜,一连两个大惊喜。第一是结识志同道合的欧阳神医,第二是找到辣椒这种逆天的调料。 宓月采完了辣椒,掂了掂,差不多有十斤,提着袋子出去,正要跟欧阳神医告辞,意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欧阳神医旁边。他负手背对着她,背影颀长,挺拔如松。 第1109章 会变脸的姑娘 日头渐渐西落,徐徐晚风中,秋季的落叶在风中飘落而下,一片黄色的叶子落在了萧溍挺拔的肩膀上。 一身贴身的劲装,将他的身段勾勒得如同是画师笔下最流畅的线条。笔直的腰背,修长的双腿,更令人无法忽视的是他强势的气势。偌大的庭院,只因他站在那里,便变得逼仄。 他永远是人群之中的焦点,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令人无法注意到他之外的人与物。 那样熟悉的背影,那样熟悉的强势,一瞬间,汹涌的情绪从心口爬起,占据了宓月所有的思绪。 韩潇—— 宓月激动地朝他走去,悄然间,脸上已布满了如春花盛开的灿烂笑容。这笑容,有意外重逢的喜悦,有苦苦寻觅的得偿所愿,还有许许多多浓烈的思念。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强烈的情绪,他转过身来,一双寒眸仿佛凝结了冰霜。 他眼中的冷漠像是一桶冷水从宓月的头顶浇下,一时之间,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脸上的笑容也像是被浇灭了,呆呆地看着他。 他不是韩潇,他是萧溍。 她不能高兴地冲过去抱住他,甚至不能向他表示出一丝的亲昵,不然以他的脾气,非但不能走进他的心,还会引来他的反感。 宓月忍住心口的刺痛,努力压抑住汹涌的情愫,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 欧阳神医也回过头,带笑地向宓月招了下手,问:“都摘完了?” 宓月重新露出笑容来,“是的,您看,都在这儿呢。” “要是不够的话,我药房里还有一包种子。”欧阳神医说。 宓月笑道:“足够了,袋里的种子也不少,明年可以种一大批出来。” 欧阳神医好奇死了宓月要拿这个叫辣椒的毒物做什么,不过又忍住了,期待着宓月将要给他的惊喜。 宓月仿佛这才看到萧溍,朝他福了下身,一板一眼地说道:“宓月见过王爷。” 萧溍淡淡地点了下头,目光在宓月与欧阳神医两人间转了下。 他不过才出去两天,怎么原本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已经关系这么好了? 他眼中多了一份警惕,问欧阳神医:“你与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哦,小姑娘要给你送吃的,你没在,我正好在门口遇到了,请了她进来。沭风,我跟你说,以后小月姑娘就是我的贵客了。”欧阳神医显然非常喜欢宓月,再三让宓月有空常过来。 沐风,是萧溍的字。 也就是说,不是两天,而是短短半天时间,他们就成了忘年之交,萧溍再次怀疑宓月对沁园,或者对他别有所图。如果不是之前查到宓月是楚国土生土长的人,这会儿早怀疑宓月是皇城那边派来的细作。 毕竟,这些年来,想潜藏进他身边的细作从没有少过。不然他也不会留在楚国,以图个清静。 宓月抬起头,正好看到萧溍眼中的审视,以及对她的警惕神色,恼意顿生。 她扬了扬下巴,冷哼一声,“没错,我来沁园的确是有目的。” 萧溍不想宓月直接承认了,暗生诧异,也直接问道:“你有何目的?” 宓月走到萧溍面前停下。 他长得极高,目测一米八多,比宓月高了一个头有余,她走到他跟前,须得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模样。 她把手伸出来,伸到他眼前。 萧溍低头,便看到一只白皙细嫩的手,根根修长又白润的手指如同最上等的美玉,说不出的好看。这只手,相对于他来说,太小,他的一只手就能抱住两个这样小小的手儿。 不明白宓月伸手的意思,他目光转移到宓月漂亮的脸庞上,对上她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她的眼睛极亮,亮得如同有星辰藏在里面,亮得仿佛能将光照进他的心里。 宓月将手又伸了伸,抿着唇看着他。 “做什么?”萧溍面无表情问道。 宓月反问他:“你说呢?” 萧溍浓密的剑眉微拧了下,深邃的黑眸带着丝疑惑。见她的手又朝他近了近,难道她要牵他的手?“宓姑娘,请矜持一点。” “你说什么?”这下子反而轮到宓月疑惑了,说:“给饭钱。” “饭钱?”萧溍耳尖在他没察觉的时候,红了下。 宓月板着脸,叉着腰,十分泼辣地说道:“你吃了我这么多东西,不用给钱吗?” 她是来要钱的? 萧溍愣愣地看着面前立即变了脸的姑娘,几乎出现幻觉了。 “你以为柴米油盐是大风刮来的,不用钱买吗?吃饭给钱,天经地义!怎么,你以为你是王爷,吃饭就可以不用买单了吗?不可能!一文都不能少!” “你是来卖东西的?”萧溍脑子有点跟不上来,所以她时不时给他送吃的,其实是——“你是卖吃的?” “你才知道呀?全京城人都知道,我宓月是开酒楼的。是了,我送了你这么多招牌菜,王爷大人吃了有什么好建议的?看在您是大主顾的份上,往后可以给你打个折。”宓月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极为认真地请萧溍做个试吃调查。 然而,就是宓月这一副公事公办,认真得不再认真的样子让萧溍说不出的心塞,以及尴尬。他以为…… 为此,他还没由来地患得患失了。 为此,他还出去打猎散心了。 “多少钱?”萧溍浑身散发着一股宛若实质的寒气。 可惜,她是这世上唯一对他的寒意免疫的人。“呵呵,问我多少钱?你吃了我多少东西,心里没点数吗?” 萧溍还真的没点数,东西都被傅云儒吃光了,他只吃了一个食盒。但东西的确是送进了沁园,他无法推脱,喊了个小厮过来,“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过来。” “倒是不用这么多银子。”宓月是个很讲理的生意人,“我们酒楼做生意,一向童叟无欺,咱们还是按市场价来算吧。” 萧溍突然有点头疼,揉了揉眉头,“市场价是多少?” 宓月白了他一眼,又故意问:“我送了多少吃食过来,你心里没点数吗?” 第1110章 想得美 他扔了她的东西,把她的东西给别人吃,辜负了她多少心意,心里没点数吗? 是不是非得她给他算个账? 行,那就算账吧。 宓月板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数给萧溍听:“七月二十那天,我送了栗子饼、栗子蛋糕卷、栗子桂花羹;七月二十一那天,我送了香煎鱼干、豆腐鱼头汤、板栗黄焖鸡;七月二十二那天…………;七月二十六那天,板栗烧鸡、枣泥山药糕、豌豆黄……;八月初七那天,给你送了一只烤鸭,那只烤鸭是我特意挑了最肥,烤得最好的一只……;八月十二那天我做了月饼,不单给你送了月饼,还给你烤了板栗、做了润肺生津的秋梨膏……。” 宓月一口气把之前送的吃食数了出来,然后又说今天送的。 “一份萝卜糕、杏仁豆腐,还有冰糖银耳雪梨羹。” 欧阳神医突然插话进来:“今天的食盒我作证,的确是这三样。萝卜糕外皮酥香,里面松软清香,我现在还在回味呢;杏仁豆腐白嫩细滑,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还有那冰糖银耳雪梨膏,小月姑娘足足熬了两个时辰,从清晨就开始熬,熬得入口即化,我一口气就喝完了。对了,小月姑娘,谢谢你今天特意给我送吃的。” 不知何时,欧阳神医坐在了旁边的亭子里,笑眯眯地看着热闹喝着茶,说起三样美食,一脸的陶醉,把萧溍看得眼热不已。这些东西,她本是给他送的,结果,这一个个都来争食—— 宓月所说的月饼、板栗和秋梨膏,萧溍的印象再深刻不过,也是他唯一吃过的,还是吃撑了的一天。 也是那一天,让他知道这世上有板栗这种好吃的东西。 以及,他偷偷藏起来,以为只有自己才有、独一无二的秋梨膏,结果——它烂大街了! 听到宓月数出来的那么多东西,萧溍这才发现,他竟错过了如此之多的美食。这些美食,全都白便宜了傅云儒! 早知道她只是来推销美食的,她根本没有其他的用心,他就不会…… 萧溍无法描绘他此刻的心情,只能板着脸,让小厮把管家叫过来算账。 管家过来了后,傅云儒也风度翩翩地来了。 出去了两天,傅云儒最想念的莫过于宓月时常送来的美食。 五味酒楼的东西虽然好吃,但嘴挑的他深深觉得跟宓月做的东西比起来,差远了。 因此,回到沁园,喜洁又注重仪表的傅云儒在沐浴换衣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宓月这两天是否送了吃的来。得知宓月今天的确带了食盒过来,还被欧阳神医请了进来,他打着白扇子就往药圃这边走来。 亭子里,几个已经坐下了,管家在一旁噼里叭啦地打着算盘,傅云儒看到桌上的食盒,将扇子朝腰间的玉带一插便去揭盖子,才发现东西早就吃光了,连碗都洗干净了。 傅云儒难掩失望之相,衣摆一拂,坐到宓月旁边,说起他最为喜爱的一道菜。“宓大小姐,你上次的烤鸭是怎么做的?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香得差点把舌头都吃下去了。后来我去五味酒楼点这道菜,掌柜的却说没有。虽然五味酒楼的烤鸡也好吃,但我还是喜欢吃烤鸭多一点。” 她凉叟叟的眼神打量了傅云儒几眼,嘴角生硬地扯了几下。 “还有你送来的那道板栗烧鸡也是一绝?我有些不明白,为何你做出来的板栗又香又糯,比五味酒楼里做的菜好吃许多?对了,听说宓小姐给各府都送了月饼做节礼,据说味道也是极香的,贵府可还有五仁月饼?能不能送几个让我尝尝鲜?是不是跟以前送的点心一样美味?” 傅云儒完全沉迷于美食无法自拔之中,没有看到对面萧溍的眼神越来越森冷。 吃了那么多,怎么就没撑死你? “沁园没缺你吃的。”萧溍的话,像是夹着冰碴。 傅云儒反驳道:“沁园的饭食怎么能跟宓大小姐相比?你没吃过宓大小姐做的菜,跟你是讲不通的。” 这话,跟插刀没区别了。 一旁摇着品着茶的欧阳神医又笑眯眯地出来作证:“云中公子说得对,小月姑娘的手艺的确是无人能比,王爷没吃过,是无法体会的。不过,王爷素来不重口欲,对美食不屑一顾也是常理。” 萧溍觉得,这一刀,扎到他的心窝里去了。 得到欧阳神医的赞同,傅云儒更加理直气壮了,抽出腰间的玉扇,风流倜傥地摇了摇,露出迷人的笑容:“宓大小姐厨艺高精,世所难见,不如,往后你每天送一次如何?” 公子俊美世无双,一笑倾城又倾国。 宓月看到这张比女人还漂亮,笑起来仿佛桃花盛开的盛开美颜,感叹着这男人也长得太妖孽了吧,光这一笑,就能令人心醉魂迷。 但是,长得好看了不起吗? 她会做菜,会做汤,会做糕点,就是不会做软饭! 想凭一张脸就大吃四方,你以为你脸上长了一百张嘴吗? 宓月笑眯眯地说:“傅公子长手了吗?长手了就自己做!没长手?那长腿了吧?长腿了就自己去酒楼!” 傅云儒脸上倾城的笑容凝滞了下,“你的意思是,以后再不送了吗?” 宓月又笑眯眯地问:“我以前给你送过?” 白吃了她这么多东西,吃上瘾了是不是? 想继续吃是不是? 想让她再送是不是? 想得美! 傅云儒拿着扇子的手僵了僵,他无往不利的一张俊脸,以及让女人无法抵抗的笑容竟然失效了…… 不过说起来,人家姑娘好像不是给他送的,好像是奔着王爷去的—— 傅云儒目光朝萧溍望去:羡慕、嫉妒、恨…… 宓月仿佛没瞧见,转过身笑得亲切地对欧阳神医说:“老先生喜欢吃什么,改天有空我给您做,做好了再亲自给您送过来。” 欧阳神医也笑眯眯地说道:“好好好,不管小月姑娘送什么过来,我都会吃完的,绝不会扔了或者送人。” 第1111章 打人别打脸 场面有一瞬间的安静。 欧阳神医仿佛对一切毫无察觉,仍与宓月家常起来:“不知小月姑娘擅长做什么菜?” 宓月自然也当做没听懂,说道:“说起我的拿手菜,最擅长的,莫过于各种板栗的做法。除了之前做过的板栗烧鸡、烤板栗之外,我还会做各种板栗糖水。像什么栗子羹,将板栗煮熟后去壳去膜,再上笼蒸得酥酥的,用勺子碾成碎,最后放到锅里加水熬稠,喜欢桂花味的放入桂花,喜欢奶香的加入牛奶,调入蜜糖,香甜粉糯,口感一绝。再有什么红枣栗子冻等等,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我不会做的……” 萧溍微垂的眸光掠过一丝讶色,光一个板栗就有如此之多的做法? 他之前虽不重口欲,但对饮食一道多少有所听闻,能把食物做出如此多的花样,还如此的美味,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就是素有名气的厨子也难以做到,这一点,看遍尝各国美食的傅云儒却会吃撑了就知道。 萧溍忍不住朝宓月看去几眼,这般娇滴滴的姑娘,实在是令人想不到有这么一手好厨艺,有这么一颗七窍玲珑心。 “再有,现在秋冬了,也到了该滋补的季节,我会炖各种汤。比如秋天是吃莲藕的季节,光莲藕煲汤就有许多种,比如莲藕排骨昆布汤,莲藕排骨一起做本就鲜甜,加上一些昆布,味道更添几分鲜味。” 昆布,亦叫海带,可以提鲜。楚国离海不远,可以买到昆布,不过,这时候的昆布只是拿来药用,还没有人会买来吃。 “还有莲藕花生猪蹄汤、莲藕炖鸡汤、灵芝黑豆莲藕汤……”宓月讲完了莲藕的各种汤,又讲了山药的各种补汤,萝卜的各种汤,听得几个男人出了神,就连打着算盘的管家听着手上的动作也慢了。 傅云儒早就听馋了,宓月所说的这些汤水他别说喝过了,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皇朝天都的人都瞧不起天都之外的人,尤其是看不起下面各个诸侯国的人,觉得他们没见过世面。 可今儿宓月随口数来的这些吃食,傅云儒觉得该让天都的百姓也来听一听,到底谁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宓姑娘,你在做饭时,能不能顺手多做一份?”傅云儒终是敌不过美食的诱惑,出言问道。 “这位公子,你道做饭很容易?一样好的美食,首先要挑选出最好的食材。亲自挑选食材之后,得去清洗、切菜、下锅。这么一趟趟下来,再好的手也得磨粗,手指会被刀给切到,还会被油给烫伤。即使如此,花费苦心做出来的东西,最后别人也不一定会领情。”宓月原本只想说做菜的不易,只是说着说着,想到了她辛辛苦苦做的菜,萧溍却毫不领情,全给别人吃了。 倘若是韩潇,他早已不知道多心疼她了。 以前,他为了不让她劳累,还特地去煲汤了,他煲的养生汤比她煲的好喝多了。 曾经的恩爱历历在目,但那个恩爱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却形同陌路。 宓月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对她再无半点怜惜的萧溍,一时间有些悲凉升起,眼眶也泛起了热意。 然而一腔愁苦却不知该向谁诉说—— 宓月低下头,眼眶涩涩地难受,鼻尖更是发酸发涩,忍不住吸了吸。 对面的萧溍听到宓月似乎哭了,目光不由有些怔忡。 不知为何,看到她难过的样子,他的心口像是被尖刀插了进来,难受得有些透不过气来。看着她低垂的脑袋,细薄的双肩,双手竟有些忍不住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欧阳神医已指着傅云儒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不知好歹,不识好人心!你说你,好不容易有个真心疼你,真心对你好的人,你却不知道珍惜,你不是缺心眼是什么?” 傅云儒一脸的发懵,“我……” “我什么我?”欧阳神医瞪了傅云儒一眼,“一片真心难寻,你错过了,将来会后悔一辈子的。” 宓月已站了起来,怕自己留在这里会控制不住情绪,低声对欧阳神医说:“老先生,天晚了,我该走了。” 不等欧阳神医挽留,她便提上东西走了。 欧阳神医看着宓月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摇头回药房了。 萧溍也望着宓月离去,想着她在伤心,在难过,便心如刀绞。 他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些的情绪,只知道她高兴,他就忍不住会高兴;她难过,他就会比她更难过。 平生第一次,他尝到了什么是后悔。 如果知道她会这么难过,他就不会将她送的吃食送人。 如果知道她会这么难过,哪怕她送他的是毒药,只要她肯开心,他都想吃下去。 “唉——”傅云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望着宓月消失的方向,“她在为我难过吗?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要不要追上去跟她道歉?” 傅云儒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双手一拍,露出他魅惑众生的笑容,“宓月姑娘人长得漂亮,还有一手出众的厨艺,若是能娶她为妻,我这一辈子的吃食都不用操心了。有这如花美颜,还有这神般的厨艺,她勉勉强强能配得上我云中公子了。” 萧溍的眼神跟冰刀子似的落在傅云儒身上,寸寸凌迟着。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对傅云儒说:“傅云中,我们很久没有对练了,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傅云儒带着点茫然地抬头,看着萧溍:“我没想跟你对练。” “我想!”萧溍也不管傅云儒愿意不愿意,抓着傅云儒的肩膀提了起来,直接一拳挥过去。 那一拳的力道,带着破空之响,仿佛能破开大山。 若是被打中了,傅云儒得断几根骨头不可。 傅云儒只好跟着拆招起来。 只是,今儿老友的拳头怎么一招比一招狠毒,招招都想要他的小命? “住手,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 “喂喂喂——打人不要打脸……” “你怎么专打我的脸……” 第1112章 毁灭证据 认识了欧阳神医之后,宓月生出些紧迫感来了。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欧阳神医精通医术,若她在谈论医理时,一不小心讲了深奥的医理出来,岂不是容易暴露了她的真实医学水平? 所以当时发现欧阳神医露出有想收她为徒的意思时,她借言岔开了。虽然有欧阳神医徒弟这个名号,可以给她的医术有了名正言顺的出处,但正如之前顾虑的那样,内行看门道,她跟欧阳神医学医术吧,迟早会被欧阳神医拆穿,届时怎么圆这个谎?不跟欧阳神医学医术吧,那又怎么解释她从哪里学来的医术? 因此,她必须在与欧阳神医没有深切讨论医道前,把来历给圆了。 “小姐,您在抄什么呢?”姚黄见宓月在书桌上抄写了半天,给宓月端了杯温茶,顺口问道。 宓月指了指桌上一叠破旧的古医书,与姚黄说道:“父亲书房里有一些古医书,我瞧着挺容易懂的,就翻出来学了些。只是,这些医书年岁太深了,稍稍翻动就破损了。这不,我拿来重新抄一遍。” 姚黄恍然大悟:“小姐上次拿蜘蛛丝止血,也是从医书里学的吗?” 宓月执笔的手顿了下,说道:“是的,是我小时候去父亲的书房玩耍就看到过的,我从小就喜欢父亲藏着的这些医书,也翻过不少。不过三年没看了,有些生疏了。” 义恩伯爷在世时,非常疼爱宓月这个女儿,的确是时常带去书房玩,姚黄听后,也没有怀疑。 下午,许总管来给宓月送账本时,也看到了宓月在抄医书。 “许总管,我想起父亲以前会配跌打药,特地把父亲留下的医书翻了出来,抄了几张方子。记得小时候我用过这些药,效果都很好,我打算和父亲那样配点药,万一家里人有个跌打损伤,也不用到外头去买了。”宓月拿了几张方出来,让许总管去配药。 许总管接过来,见有两个药方的确是伯爷在时常让他采购药材的,还有几个方子有点眼生。他往宓月桌上瞄了一眼,看到最上面的那本古医书,甚是眼熟,仔细一想,可不就是伯爷以前常翻的么。 “小的这就去采购。”许总管记得以前府里的人,还有外头的老兵伤兵,都用过伯爷的药,口碑不错,正好多做些出来备用。 “那就去吧,我再翻翻父亲留下的其他医书,再有其他的方子也给大家抄出来。”宓月又状似惋惜地说道:“可惜这些医书保存不当,纸张都开始发脆长虫了,少不得要抄写一遍。” 许总管原想说找人来抄写的,然而一想,各府上的药方都是传家的秘方,让人看去了也不好。再见宓月对医书很有兴趣的模样,逐没有说话。 有了这个理由后,宓月就天天呆在外头的书房里抄书。 说是抄书,其实除了她最开始抄的那两本,也就是宓中昱留下来的两本古医书,其余的都是在默写以前的医药知识。 没几天功夫,府里的下人大都知道了小姐在抄医书、学医术,还知道了以前老爷在的时候小姐就喜欢看医书了。 秋天气燥,宓月拿着医书给府里的几个仆人看了些咳嗽头痛的症状后,仆人吃了药,竟然真的好了。于是,大家都知道小姐靠着自学,真的懂了许多医术。 宓月见火候差不多了,手头已默写出十二本医书,内容广涉到方方面面的中医疗法,且内容都极为深奥。有几本是夏家传承下来的,就是宓月也不敢说吃透了它。 宓月略翻了翻,时间有限,她只能默写医书下来,至于关于药材的书籍,因为中药种类大多,又需要归类以及画图,没有一两年的时间根本做不完,只能—— 这天晚上,夜深人静,天空飘着斜斜的秋雨,伯府许多人都睡着了。这时,外院书房中,突然冒出滚滚浓烟来。 宓月慌张地抱着书从书房跑出来,喊道:“书房着火了,快!快!快打水来灭火!” 守夜的小厮一听,吓得连忙抓起锣鼓敲了起来。 “走水了!快来人啊!走水了!” 许总管从梦中惊醒,顾不上穿外衣,赤着脚就往外头跑去。他见宓月想往书房里冲,吓得连忙拉住宓月,说:“大小姐,您离书房远一点,小的去救火!” 说罢,他从小厮手中夺了一桶水,往书房里冲了进去。 火势是从一个箱子里冒出来的,所幸发现得早,着火的面积不大。许总管一边指挥下人灭火,一边让人将书房内的东西搬了出去。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火就灭了,除了烧掉一个箱子,烧焦了一张书桌和椅子外,没有造成其他的损失。 只不过,当听说被烧掉的那个箱子里装的,都是古医书后,许总管脸上是一阵阵的肉疼。“全部烧了?都没了?” “是、是……”小厮一脸惊恐地说道,生怕许总管定他的罪。 宓月走过来,懊恼地说道:“都怪我,看书看入迷了,不小心将灯推倒在箱子里。那盏灯上,装着满满的灯油,一下子就冒火了。” 许总管再肉疼,也不敢来怪宓月,还过来安慰宓月说:“好在大小姐没事,这火也没烧起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抬起头,见雨又下大了,说:“所幸这两天都有雨,不然这火蔓到其他地方就糟糕了。” 宓月点了点头,一连几天都有雨,到处一片潮湿。而且书房在建造时就有防火的准备,四面墙都是用石砖建成的,书房四周也是空旷的地方。再加上——着火的箱子除了靠着书桌与椅子,离其他易燃物甚远…… 见许总管神色难过,宓月忙说道:“好在我抄了不少医书出来,只是,那些关于药材的书都放在箱子最底下,都被烧了。” 许总管略略欣慰了一点,“除了医书,伯爷留下的其他东西都没有烧着吧?” “没有,其他的都救出来了。” 事已至此,许总管也只能作罢了。不过,将来有一天,他发现大小姐那一身精湛的医术都是从这些古医书中学来的,不禁极为悔恨今晚没能救回那些神奇的“古医书”。 第1113章 病来如山倒 “古医书”都烧光了,除了宓月手中的十二本手抄本,这世上再没有其他人见过那些“古医书。” 从此以后,宓月可以光明正大地拿着手抄本翻看,也可以拿来教姚黄与魏紫医理知识。 一切,都朝着宓月所计划的方向走着。 秋天过去了,天气逐渐地冷了,尤其是连下了几天雨后,温度迅速下降。 天气急变,最先受到影响的就是抵抗力差的孩子。 当第二天早膳时,宓月得知小宓熙受寒了,大吃一惊。 小孩子火气足,原本总是跟个小火炉似的小宓熙,但这会儿,宓月却摸到小家伙额头凉凉的,人瞧上去也没什么无精打采的。 宓月的心头咯噔地跳了一下,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一个肺炎就能夺人性命。尤其是这么小的孩子,又是营养不良的长到现在,即使她费尽心思,小宓熙的抵抗力也远远不如一般的孩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三少爷怎么会受寒的?”宓月沉下脸,问侍候小宓熙的下人。 郭妈妈扑通一声跪在宓月面前,“三少爷昨儿在游廊跑了半天,流了一身汗,奴婢给三少爷换了衣裳后,还喂了姜汤,睡前还好好的,奴婢没想到三少爷还是着凉了。都是奴婢的错,求大小姐恕罪!” 郭妈妈是宓月给小宓熙新挑的下人,当初挑了郭妈妈,除了因为年轻心细外,还因为郭妈妈生养了三个孩子,且都养得很好,这才选在小宓熙身上。 除了郭妈妈,小宓熙身边还有一个大丫鬟小莲,此时也跪在了宓月面前。 看着小宓熙恹恹地靠在她怀里,宓月心疼不已。 说到底,还是现时下的医疗水平太低,懂得的护理知识太少。郭妈妈的做法,在这个时代已是很合格了,而且一发现有咳嗽等症状就立即来禀了主子。 虽然明白,但宓月心头还是心疼难忍。 这事儿,她也有一部份的责任,这些日子专注着古医术的事,对小宓熙疏忽了不少。 “去厨房取生姜、大蒜各三钱,切片加一碗水煎至半碗。”宓月吩咐郭妈妈说:“熬好后加入红糖,趁热端过来。” 郭妈妈连忙跑去厨房熬汤去了。 宓月想了下,叫了姚黄过来,说出一个方子,“派人去药铺买桂枝、芍药、生姜各三两,甘草二两,大枣十二枚。尽快!” 姚黄记下了,立即派管事去买药。 虽然小宓熙现在的情况还很轻,但宓月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小宓熙底子弱,免疫力差,抵抗力低,一个不小心,小病也会转变大病。 小宓熙咳嗽了两声,抬头看到宓月担忧的眼神,伸出小手抓着宓月的手指,小声地说:“姐姐,阿熙是不是不听话才生病的?阿熙以后再也不乱跑,再也不出汗了。” 抬头看到小家伙毫无神采的黑眸,显得那样的可怜巴巴,宓月将他搂了搂,说:“阿熙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只是人总会生病的。阿熙别怕,感冒没有那么可怕的,每感冒一次身体都会对病毒多了一份抵抗力,只要阿熙听姐姐的话,好好喝药、睡觉,等病好身体会更强壮的。” “真的吗?”小宓熙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些光亮。 “嗯,姐姐不会骗你的。” 小宓熙好不容易才开朗起来,宓月生怕将病说得太可怕,吓着小家伙,令小家伙以后再不敢玩闹了。 孩子还需得多跳多跑才能身体好,宓月打算等小宓熙身子好了后,教他一些养生健体的方法。 宓月伸手在小宓熙的天突穴、膻中穴、肺俞穴三处穴道按摩着,小家伙的病症才刚开始,她希望在尽量少用药的情况下帮小家伙治好感冒。 刚喂了小宓熙一小碗白粥,郭妈妈的姜蒜汤就熬好了,宓月试了下,温热正好入口,让小宓熙将它喝下去。 虽然味道有点怪,但因加了红糖,有些甜,小宓熙乖巧地喝完了。 抱着小宓熙到床榻上,让他睡一觉。 这时候,派去抓药的人也回来了。 宓月并未将药拿去熬,而是将其磨成细粉,加入热蜂蜜调成小丸,做了一大盒的小丸子。等其冷却后,取三粒将其做成药贴贴在小宓熙的三个穴道上。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饶是宓月日夜守护着小宓熙,小宓熙的感冒仍然惊险万分,感冒后期的咳嗽更是缠缠绵绵了半个月。 这一次实在是将宓月吓到了,除了照顾小宓峥,还派人盯着宓峥。 好在宓峥的底子好,身子壮实,没有出现令宓月担心的事情。 在小宓熙的咳嗽全然好了后,宓月才真真正正地放下心来。 许总管过来看望小主子时,也松了一口气,但见宓月瘦了一圈,又暗中一叹:伯爷与夫人俱逝,一府的重任都落在了小姐的身上,着实是苦了小姐。 “小姐及笄的日子要不要重新办一次?”许总管问道。 宓月一愣,这才想到前些天该是她及笄的日子,不过那会儿小宓熙在发烧,她哪里有心思办及笄礼?一切都取消了。 “既然错过了,就先放一边吧。” 许总管也无可奈何,宓家没有长辈来操办此事,王城这段时间局势不明,大皇子与三皇子之间的争斗已从暗处斗到了明处,许多人家都紧闭府门,生恐被牵涉进去了。 坊间隐有传闻,说楚国与荆国将会有战事要起。 大小姐及笄之事,也只能暂时放一边,待往后有机会再重办了。 青砖铺就的庭院,临水而建。 楚国位处南方,即使到了冬季,仍然树木青翠。只是树下的花草失了春夏时候的活力,半株是青,半株是黄。 宓月让小宓熙背熟了一段养生心法后,又教他一段五禽戏。 这是她简化后,适合小孩子学的五禽戏,虽然不能和正版相比,但也可以起到养生健体的效果。 小宓熙有模有样地跟着宓月学,那古怪的动作,引来宓峥捧腹的笑声。 见宓月望来,宓峥迅速捂嘴,不过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四处乱转着。 第1114章 谁是姐夫 “阿峥也想跟着学吗?”宓月教完了小宓熙一段动作后,停下来,问宓峥。 宓峥连忙摇头:“慢腾腾,跟乌龟似的,我才不学呢,我要学真正的本事。” “你觉得,什么才是真正的本事?”宓月问。 宓峥顿时胸膛一挺,骄傲地说道:“像父亲那样,可以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战无不胜的,才是真正的本事。” 宓月拉着小宓熙坐在椅上歇着,再对宓峥说:“把你学的真本事打给姐姐瞧一瞧。” “行,姐姐且看着!”宓峥小时候曾跟宓中昱学过一点拳脚功夫,他素来喜武,这三年来也没忘了招式。 宓峥让小厮常勇把他的长枪拿过来。 常勇便是牛蛙,另一个柱子已改名为常智。 长枪是战场上常用的兵器,宓中昱就是用一把铁枪在战场上杀出名气,搏出富贵的人。 宓峥拿了长枪在手,两脚前后站立一肩宽,左手握枪杆,右手握把,目视前方,发出“嗬”的一声,朝着前方劈了一枪。 宓峥有模有样地,把枪法的劈、扎、拿等法耍了一遍。 耍完后,他满头大汗地跑到宓月面前,一脸求表扬,“姐姐,我这本事如何?” “不错。”宓月笑吟吟地点了点头,招式不错,“但是力道不够、下盘也不稳。” 宓峥备感打击,但很快又双眼发亮地问:“姐姐也会使枪是不是?父亲教过你对不对?” 宓中昱疼爱女儿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因宓月力大无穷,小时候还教过宓月几招。只不过,伯夫人觉得女子当以贤贞为道,女儿本就力气大,再学了一身武功就更不好嫁人了。因此,在伯夫人的反对之下,宓中昱就打消了教女儿武功的心思。 “我不会枪法。”宓月拿了帕子,给宓峥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不过有人会,到时姐姐让他教你。” “谁?”宓峥亮晶晶地看着宓月,说:“姐姐,我去拜他为师如何?” “练武,首先要学会扎马步,你马步都不会扎,怎么拜人为师?” “姐姐,是不是我学会了扎马步,就可以拜师了?” “是的。”宓月含笑说道。 “我这就去扎马步。”宓峥高兴得跳了起来,有模有样地想着记忆里父亲教他扎马步的动作,扎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跑来问宓月,“姐姐,我未来师傅是谁?他的枪法很厉害吗?有没有父亲那样厉害?他会打仗吗?能打得过父亲吗?” 宓月的思绪有些悠远起来,“他很厉害,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的武功比谁都好,他不仅会枪法,还会剑法、刀法,他什么都会。他也会打仗,是战场上的王者,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他的一生未曾有过败迹。” 男孩的世界里,总有一个英雄梦,崇拜一切强大的英雄。父亲,就是宓峥世界里的大英雄,因此,他一直以父亲为傲,以父亲为荣。 今儿听到一个比父亲还厉害的人,还是一位战神,瞬间,那位未曾谋面的师傅在宓峥心中的形象十米高。 他连忙拉着宓月问:“姐姐,他是谁?” 然而宓月并未回答,急得宓峥直搔头抓耳的。 一旁的小宓熙喝完了甜甜的蜜糖水后,拿小手帕抹了抹嘴巴,说:“我知道,是姐夫。” 宓月瞬间愕然,这小家伙怎么会知道? 宓峥比宓月更加惊愕,“姐夫?” 他比宓熙大了许多岁,自然明白姐夫是什么意思,就是姐姐的夫君。 可是,姐姐还未出阁呢,哪来的夫君? 难道是谢衡? 呸呸呸!他才不要那个小白脸做姐夫,那个小白脸弱兮兮的,他一拳就能撂倒。 而且,姐姐不是跟他退婚了吗? 宓峥眼巴巴地看着宓月,等待宓月的回答。 宓月只揉了揉他的脑袋。 厨娘过来回话,说庄上挖池塘时,挖了许多鳝鱼与泥鳅,给府里各送了半篓,问宓月要怎么做。 宓月立即往厨房过去,小宓熙捣腾的小腿本要跟了去,却被宓峥给拉住了。 踮脚见宓月走远了,宓峥蹲下身,问小宓熙:“你刚刚说的姐夫是谁?” 小宓熙一脸的不高兴,他要跟姐姐去玩,谁爱跟臭哄哄的二哥玩?身上一股汗味,臭死了。他捏着小鼻子,“姐夫就是姐夫。” 宓峥急得不行,看了眼桌上的水杯,说:“你告诉我姐夫是谁,我给你倒蜜糖水喝。” 小宓熙却摇了摇头,说:“姐姐说不能吃太多糖,会蛀牙。” “我给你拿点心。” “姐姐说刚运动完不能吃东西,会胃疼。” “我把我的木头剑和刀给你玩。” “姐姐说我太小,不能玩刀玩枪,危险。” 宓峥急得直跺脚,“那你要什么?” 姐控小宓熙说道:“我要姐姐,找姐姐玩。” “你想去找姐姐,得先告诉我姐夫是谁,不然我不让你去。你要是说了、说了——我给你当马骑……” 宓月从欧阳神医那儿带回来的辣椒早就晒干了,全都取了籽留种。 她喜欢辣味菜,但前段时间小宓熙感冒了,她忙着照顾小家伙,将辣椒的事都忘了。这会儿听说庄上送了鳝鱼与泥鳅过来,才记起她带回来的辣椒。 庄上送来的鳝鱼与泥鳅都是专门挑了最大的最肥的过来,宓月看到养在水缸里肥肥壮壮的食材,脑海里涌出十几种吃法来。 香辣鳝鱼、水煮鳝鱼、干锅鳝鱼…… 小宓熙病才好,不能吃辣的,也不能吃火气大重的东西,她可以给小家伙做红烧鳝鱼、清炖鳝鱼、鳝鱼粥…… 至于泥鳅,吃法也一样多,小宓熙可以吃的泥鳅炖豆腐、酱焖泥鳅、清蒸泥鳅…… 她喜欢吃的是干煸泥鳅、香煎泥鳅、酥脆炸泥鳅…… 总之,她喜欢又香又辣的。 对了,再放点花椒,麻麻辣辣又香喷喷的…… 这东西得活着的时候做了吃,水生动物细菌和寄生虫多,它们活着的时候体内的免疫力还能抑制住细菌和寄生虫的滋长,一旦死了,细菌和寄生虫会快速而且大量地繁殖,吃之有害。 第1115章 食欲大开 殷大娘一听大小姐说要全部杀了,而且要赶紧做成菜,说:“大小姐,每样都有半篓呢,咱们也吃不完。” 宓月已挽起了袖子,这东西就得趁着新鲜的时候做成美食,既鲜又卫生。“一部分裹了粉后用油炸了明天吃,其余的,除了我们吃的之外,放食盒一些。” 殷大娘知道宓月有了安排,便立即照办。 殷大娘没做过这两种食材,杀完之后便在一旁打下手,顺便学着宓月的做法,下次就可以自己做了给主子吃,也能教给酒楼的厨子。 五味酒楼每次出新的菜式,都是殷大娘从宓月这儿学来,然后再传给厨子的。 当辣椒下油锅后,一股呛鼻的辣气冲得殷大娘直接跑出了厨房,弯腰咳嗽不止,刚跑过来的宓家两兄弟也被厨房里渗出来的辣气辣得不敢靠近。 “姐姐在做什么呢?”小宓熙捂住口鼻,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厨房看。 宓峥因跑在最前面,被辣气呛了一下,咳嗽了好一会儿,方说:“姐姐一定是在下毒。” “姐姐为什么要下毒?”小宓熙好奇地问。 宓峥想了下,说道:“府里有老鼠,姐姐一定是在做老鼠药,药老鼠。” 只是,这么冲的味道,老鼠会吃吗? 宓峥有些想不明白。 等菜都上桌后,除了一盘炒青菜外,满满一桌子的全是鳝鱼与泥鳅的菜肴。 宓家两兄弟咽了咽口水,看着宓月把最红最香的菜放在她自己面前。 宓峥眼睛盯着香辣鳝鱼,他从未见过那红色的东西是何物,不等宓月说开吃就拿筷子夹了一块辣椒,迅速放入口中胡嚼着。 “哇!毒药!姐姐做毒药给我吃!”宓峥被辣得眼泪直流,又是吐舌头又是吸气,急了还直跺脚。 “谁让你馋了?”宓月给宓峥倒了一杯水,让他冲冲辣味,再用勺子给小宓熙舀了些泥鳅和豆腐,又用筷子夹了一块肥肥的没骨头的红烧鳝段给小宓熙。 黄鳝可以补气、补血,强筋骨,但它是高蛋白食物,大补之物,小孩子不能吃太多。所以宓月只给小宓熙夹了一点尝尝味,倒是可以喝半碗黄鳝粥。 泥鳅性平,可以暖脾胃,补中益气,适合身体虚弱、脾胃虚寒者,还能治小儿体虚盗汗,可以给小宓熙多吃一些。尤其是泥鳅与豆腐同做,有非常好的食疗作用。 泥鳅炖豆腐是宓月特地给小宓熙做的,已经去了骨头,不用担心小家伙会被骨头卡住。 至于宓峥,就跟宓月一起吃了。 宓峥口中辣味消了后,见宓月是不夹那红色的辣椒吃的,终于知道了正确的吃用方法,学着宓月夹了块香辣鳝鱼来吃。 这一吃,宓峥眼神大亮,筷子都停不下来,哪怕辣得两眼泪汪汪的,也不肯停筷。 宓月却不让他多吃,给他夹了半碗的青菜,“凡事适可而止,凡食适可而用。” 一段时日不见宓月上门,欧阳神医再见到宓月,高兴极了。“小丫头,上次一去差不多一个月没点消息,我还道你再不来沁园了。” 宓月提着食盒走来,“老先生莫怪,幼弟偶感风寒,这些时日我都在照顾他。” 欧阳神医自是知道小儿生病非同小可,连忙问道:“可好些了?需要老夫上门诊治吗?” “有劳先生挂念,已经好多了,这不,特地给您做了些吃食。” 欧阳神医摇头笑道:“虽说你厨艺好,但怎么着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总是下厨,可莫要年纪小小的,就混了一身油烟味。” 宓月笑道:“这倒不会,我也不过是偶尔下厨,这一次主要是为了上次约好的事。” “哦,上次说的那个毒药、叫辣椒来着?” “正是。” 欧阳神医的兴致立即被挑了起来,用毒药做成的菜,他还是第一次见——即使宓月说那不是毒药,是食材,但他还是半信半疑。 欧阳神医把宓月带到上一次的亭子里。 此处风水极好,冬暖夏凉,冬日的暖阳徐徐照在亭顶上头,使亭内温暖如春。 树影婆娑,阳光明媚,令人观之心生暖意。 宓月打开食盒,将一道道香气诱人的菜肴摆在桌子上。 香辣鳝鱼、干煸鳝鱼、干锅泥鳅、香煎泥鳅、用辣椒粉腌制过泥鳅和鳝段酥炸了一大碟,还有一小罐辣椒酱。 这一次宓月拿的食盒是加大的,菜一拿出来,摆了将近一桌的菜。 欧阳神医一看,果然都加了宓月摘走的辣椒。 味道闻着极香,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曾经被生啃辣椒支配的恐惧让欧阳神医犹豫了一下,但这些菜都太香了,因为食盒保温良好,菜都还温热着。香辣味被这热气一烘,更诱得人食欲大开。 反正这辣椒毒不死人。 欧阳神医拿了筷子,夹了一块酥炸辣鳝段放入口中。 香、脆、酥、带着辣辣的味道,里面的鳝肉又极嫩,富有层次的极致美味瞬间就征服了欧阳神医的味蕾。 “好!这道菜好吃!”欧阳神医一连夹了三块酥炸鳝段,这才将筷子转向其他菜。 最为过瘾的是香辣鳝鱼,这一道菜做得最辣,又带着一股麻味,既让人口舌发麻发辣,又让人欲罢不能。 宓月见欧阳神医吃得欢,建议说道:“若是拿碗米饭拌着这干锅泥鳅吃,那才叫绝配。当然了,若是再配点酒就更妙了。” 欧阳神医听之有理,马上喊了小厮过来打米饭,拿酒水。 “丫头,别站着,跟老夫一道享用这美食。” 宓月摇了摇头,说:“我才吃了饱了过来的,老先生不介意的话,可否借几本医书让我看一下?” 对于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和药物知识,宓月除了在宓中昱书房里看过两本,就再也没有看过其他的医书。欧阳神医精于医道,他收藏的医书必是最具有代表性的。 欧阳神医最喜欢好学医术的人,指了宓月一个方向,“过去这个园子,有一间屋子,那是我的药房,除了医书外,还有各种药材,你尽可以去看。不过我带来的医书不多,收藏的医书都在天都,你若有机会去天都,我再让你去看个过瘾。” 第1116章 揪心难忘 宓月谢了欧阳神医,便往药房去了。 欧阳神医坐了下来,望着一大桌的菜,这些菜似乎一个人吃不完。 再想到小姑娘的心思,欧阳神医笑了起来,又喊了个小厮过来,“去把王爷请来,说老夫这儿的菜太多,吃不完,请王爷过来帮忙吃一下。” 小厮领命去了,寻到在书房中看书的萧溍,把欧阳神医的话带到。 萧溍抬了抬眸,问:“谁来了?” “宓大小姐,她给欧阳老先生送了一桌子的菜。”小厮回道。 是她来了? 萧溍慢慢放下书本,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天她难过的样子,还有她离去时那失落的背影。 她这些日子没再往沁园送吃食,他以为她伤了心,再也不会过来了。 突然听到她来了,萧溍心口猛然跳了一下,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往药园去了。 幽静的亭子中,欧阳神医一手拿筷子,一手执酒杯,吃得满脸通红。 萧溍目光在周围看了一圈,没有看到那道窈窕的身影,心头生起一丝失落来。 欧阳神医已瞧见了萧溍,朝他招了招手,“王爷这边来,菜和酒水都备好了。” 萧溍走进亭子,看到满满一桌子的菜,香味四溢。双眉间,不经意地微微拧了下。 那日,她在此亭中说:这么一趟趟下来,再好的手也得磨粗,手指会被刀给切到,还会被油给烫伤…… “快坐下,再不吃菜就凉了。”欧阳神医给他盛了一碗饭,教他怎么吃,“用米饭拌着这个菜,用菜汁把米饭粘得香喷喷的,吃了绝对让人停不下来。” “这是新的吃法?” “是小月姑娘教的吃法。” 萧溍有心想问她何时走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见桌上有酒,倒了一杯酒水,一饮而尽。 萧溍觉得,他着魔了。 自怀安翁主寿宴初见后,向来懒得多看女人一眼的他,偏偏记住了她的样子。 那天,她也是坐在这里,一颦一笑都牵动了他的情绪。 然后这些时日,脑海里总是掠过她垂头低泣的画面。 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揪心难忘。 不知不觉,萧溍又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王爷别顾着喝酒,菜冷了就不好吃,小月姑娘做这几道菜不容易,莫辜负了她的心意。”欧阳神医说道。 萧溍微微一怔,又想起她那天伤心的话:即使如此,花费苦心做出来的东西,最后别人也不一定会领情。 心口仿佛被针悄悄地扎了下,微微地刺痛着,他举起筷子,夹了一块鳝段,辛辣入口。 鳝鱼不好宰杀,不知她杀这鳝鱼时,双手是否被刀子所伤?冬天水冷,她的手是否冻着了?菜肴做得如此精细,不知她又费了多少功夫? 明明美味当前,他却有些食不知味。 欲放下筷子,又恐负她心意,令她难过。 萧溍理不清自己那纷纷扰扰的思绪因何而来,因何而生,低下头斟满了酒,一杯杯地饮入腹中…… 宓月翻阅着手中的医书,看得入了迷。 对于医之一道,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领悟的东西,更别提一个世界的医术。即使这个世界的医术水平相对低了很多,但仍有其可取之处。 宓月翻到一篇从未见过的医理论述,一边看着,一边思索,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直到欧阳神医酒饱饭足进来唤她,这才回神过来,原来她在书房看了一个时辰的书了。 宓月手不忍释卷,问:“老先生,我可以借这本医书回去看吗?” 欧阳神医看了一眼宓月手中的医书,是他医门的书籍,原是不外传的,但他有收宓月为徒的心思,便允了,说:“此书不可外传,看完了记得还回来。” 闻得此言,宓月便知道这书对欧阳神医极为重要。 人待我以诚,我亦待人以诚。 “老先生,家父留了些医书给我,待我还医书时,也拿给您瞧一瞧。” 那些医书,有夏家的绝学,也有宓月两世的医术心得。尤其是她的心得,结合了中西医术的精华,还有夏静月一生行医的经验,在大靖时,是各家医门求之不得的绝学。其价值,比起此书,有过之而无不及。 欧阳神医此时还不知道宓月话中的份量,只道是寻常可见的医书。他医术名传皇朝,医籍收藏种类之多更是天下第一人,自然不会将寻常医书放在眼里。不过,出于礼貌,以及对宓月的好感,他笑道:“行,且拿来一两本给老夫瞧一瞧。” 宓月拿了医书,出了书房,走到亭子,见今天送来的菜全部吃完了,极为惊讶。 这么多菜,她是准备给欧阳神医至少吃上两顿的,可现在一顿就吃完了?她记得,欧阳神医还叫了一大盆饭的,老先生确定不会撑坏了胃? 正当宓月想着要不要给欧阳神医提醒一下,吃点消食丸,欧阳神医已走了过来,手中正端着一碗消食的山楂茶。 “老夫见姑娘送的菜太多,怕浪费了,正好王爷过来,喊了王爷一块来吃。”欧阳神医把山楂茶递给宓月,说道:“王爷极喜欢你做的菜,大部分菜和饭都是王爷吃的,老夫担心王爷积食了不舒服,烦请姑娘顺路时,把山楂茶给王爷送去。” 宓月低头笑了笑,接过山楂茶,抬眸时,双眼明亮如炬,“谢谢老先生。” 欧阳神医摆了摆手,状似不知地说道:“你帮了我的忙,该是我谢你才对。” “改天我再给您送些好吃的来。”宓月将山楂茶放入食盒,提着离去。 欧阳神医往某个方向指了下,说:“往日这个时辰王爷都在湖边练拳。” 见宓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去了,欧阳神医双手负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是个好孩子,希望王爷不要怪老夫自作主张。” 宓月提着食盒,从药园出来,沿着桂花树下的石道走去。 穿过一道圆门,一条沿湖长廊,她看到了在湖边打拳的萧溍。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劲装,一头浓密的黑发用玉冠束着,长拳随心而动,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说不尽的好看。 第1117章 你占我便宜 宓月站在水边看了一会儿,一时兴起,放下食盒,从廊下的兵器架上取了一把长剑,突然执剑向萧溍刺过去。 冬日的湖边,寒风吹过来,冷风挟着水的寒气,寒彻入骨,也将萧溍醺然的酒意吹醒。 纷纷扰扰的思绪冷静了不少,他努力忘却脑海中少女或娇憨或哀怨的样子。他迎着寒风舞拳,意随拳动,打了一套拳之后,心情总算平静了许多。 背后一把剑朝他刺来,萧溍侧身回头,撞见少女充满朝气的脸庞。 他心头微微一怔,他已经醉了吗?要不然,为什么刚刚才将她的影子从脑海里驱去,突然间她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剑尖就要刺入他的胸膛,但他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愣愣地看着她。宓月连忙将剑改了方向,即使如此,仍将他胸前的一片衣裳划破了。 湖风吹来,一股浓浓的酒味袭来,宓月皱了下眉头:他到底喝了多少酒?老先生怎么没说他喝醉了? “你来做什么?”萧溍终于回过神来,揉了下眉心,问道。 她总是在他想要平静的时候,突兀地闯入他的心口里,掀起波浪滔天。 “我来——”宓月见他对她一脸不爽的样子,她也很不爽,“我来找你打架!” 自从知道他忘了一切,即使知道他是有苦衷的,但一次次被他嫌弃,她心里还是积了一股气。 唯有打一架,她才能心平气静。 手腕一转,长剑寒光闪闪,朝着萧溍的面门刺来。 她看韩潇练了那么多年的剑,又常与他过招对练,即使不精通剑法,耳濡目染之下,也能把剑使得像模像样。 何况,她的剑招都是学自韩潇,还是韩潇沉浸武道数十年后演变出来的剑招。一剑之下,犹如蛟龙出海,气势压人。 乍然剑袭,萧溍一凛,双脚如踩水波,逍遥滑开。然而宓月剑随人动,招招紧逼萧溍。 萧溍本身是喜武之人,已一让再让了,但见宓月剑招奇特,不由生起好武之心,拳随心动,反击起来。 湖边中,寒风下,你来我往,瞬间交手了数十招。 萧溍越打越诧异,不知道宓月一个闺阁小姐,是从哪里学来如此精深的剑术。这些剑招,刚猛之极,显然不适合女子来学。 随着交手越多,萧溍渐渐发现宓月只懂招式,并没有修练过相对应的心法,不然的话,萧溍远没有现在这么轻松。不过,即使宓月没有配有心法,但她力气奇大,凭着一身力气以及一把剑,硬是给萧溍造成不小的麻烦。 萧溍见个正着,手指往宓月的剑身一弹,另一只手搭在宓月的手腕,巧劲一折,如同折梅一般,将宓月手中的剑夺了过去。 宓月乍然失了剑,也失去了平衡,脚底踉跄了下。她没察觉已到了湖边,湖边石滑,这一踉跄,宓月直接往湖中摔了下去。 “小心——”萧溍一惊之下,酒醒不少,这若是摔入湖中,大冷天的,非得冻病了不可。急切中,他出手环着宓月的腰捞了回来。 宓月摔在萧溍的怀中,如同曾经的无数次一样,下意识就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对上他紧张的双眼。 湖风轻轻吹来,少女清幽的体香飘入他的鼻间,萧溍一愣之下,呆呆地看着宓月。 少女的腰肢柔软得像春天的柳枝,掌中温温软软的,萧溍从不曾与女子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僵立在那儿,耳尖悄悄地爬上红意,又迅速地染红了耳朵。 宓月发现了他红得跟被火烧过似的耳朵,心口猛地一跳之后,一股狂喜在胸口炸开。 原来,他并非是无动于衷的! 表面装得一本正经,其实,他是喜欢她的。 感受到他僵硬身体,宓月心头又喜又涩,抬头看着他熟悉的眉眼,看着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一时情动,踮起脚,对着他的双唇亲了一口。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在他要开口前,宓月骤地一把推开他,脸带怒气地指着他,说道:“你占我便宜!” 萧溍被宓月的倒打一耙给惊住了,“我占你便宜?” “对!你搂我的腰了,这不是占我的便宜是什么?”宓月理直气壮地指责他。 “你……”你还亲了我的嘴! 萧溍瞪着宓月,一双耳朵早已红得像要滴血一样。 “你什么你!”宓月瞥见他血红的耳朵,强忍许久才没有笑出来。她朝他眨了下眼睛,又俏又媚地问:“你刚摸我的腰是什么意思?好摸吗?要不要再摸一次?” 他什么时候摸了? 萧溍脑子已被宓月气得有点糊涂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没羞没臊的女人? 他刚才是在救她! 但不等他解释,那个坏女人已经跑了,她提着食盒跑得比兔子还快! 萧溍望着宓月跑远的背影,心头一阵愤怒,又一阵慌乱,还有一阵剧烈的心跳。 宓月提着食盒,跑得飞快。 他喜欢她!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情跟飞扬的风筝一样,在空中飘扬着。 唇边的笑容越扬越大,双眸明亮得像在闪光。 一世的夫妻,她岂不了解他? 倘若他真对她没有任何感觉,哪怕她真掉进湖里了,他也能袖手旁观。 他不仅抱了她,还愣愣地不知道放手,而且,他耳朵红了。 他在害羞! 宓月单手捂着脸,觉得她的脸也烫极了。 曾经所有的迷茫,所有的哀伤,所有所有的不确定和恐慌都烟消云散了。 确定了他的心思,宓月只觉得今日的天空也宽阔了许多。 她好想还留在他身边,还想再试出他的真心。但是,她不能! 那个傻男人,她还不知道他么?除非他自己想透想清楚,不然越是逼他,他就越钻进壳里了。 因此,即使心情再欣喜如狂,宓月也得赶紧离开,别把他逼得太急了。 跑出了长廊,宓月激动之下,差点与前来的傅云儒撞个满怀。 “宓大小姐!”傅云儒看到宓月,俊美的脸庞上全是笑容,尤其是看到宓月手中的食盒,“听说你送吃食来了?” 第1118章 你想多了 “是啊,不过都吃完了。”宓月今儿心情好得不得了,对着原本看不顺眼的傅云傅也没了往日的讨厌,反而笑容灿烂地说:“你想吃的话,下次我给你带一份。” 傅云儒简直受宠若惊,他以为上次宓月那么生气地离开,再送美食就没有他的份了,没想到,宓月竟主动说给他送。 “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宓月心情好的时候,都是非常大方的。 傅云儒立即说出一道他想了许久都没有吃到的美食:“烤鸭!” 那刚烤出来的烤鸭,皮酥肉嫩,一口咬下去,配上酒水,真个逍遥。 “行,没问题。”宓月满口应了。 因为她想到了,萧溍也是喜欢吃烤鸭的,他喜欢的是沾着酸梅酱来吃的烤鸭。酸酸的味道,极是解腻。 可惜这时候已经没有青梅了,得明年再做。 不过,她也没说过两天就给傅云儒烤鸭是不? 等到明年青梅成熟的季节,庄上养的鸭子也够规模了。 宓月笑眯眯地走了。 傅云傅目送宓月离开,如画的眉眼含着欣然的笑意以及期待——此时,他还不知道想吃到烤鸭得等明年。 鬼使神差地追过来的萧溍看到两人言笑甚欢的情形,定定地盯着他们看了良久。 傅云儒转回身,捏了捏袖角,举步往后院而去。 寻到立在湖边的萧溍,傅云儒刚跟萧溍打了一声招呼,便听到萧溍说:“傅云中,你在楚国待的时间够久了。” 傅云儒走到湖边的大石上,将衣摆一甩,坐了上去。“萧沐风,你这是要赶我走?” “你我本非一道。”萧溍转过身,眸色微深,“别忘了你是傅家人。” “咱们已不在天都,就别提天都的那些恩恩怨怨了。”傅云儒将袖中的书信拿了出来,说:“这是天都给我传的信,你看一看。” 萧溍接过来,展开书信,阅完后,脸色沉了下来。 傅云儒可怜地看了好友一眼,说:“你本是非人,即使不在是非地,也难离是是非非。” 萧溍冷笑道:“看来我一日不死,就碍了他们的路。” “你最好小心点,楚国并非是安宁之地。”傅云儒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底气不足,想要萧溍命的,似乎还有傅家人…… 宓月提着食盒上了马车,这才记起食盒里还有一碗山楂茶。 她打开食盒,经她的一路小跑,早已颠得只剩碗底的一些了。好在从欧阳神医处借的医书放在最上层,食盒的封密度又好,没被山楂茶给弄脏。 她取出医书,翻到她先前看到的那一页。 脑海里装的都是萧溍一本正经的脸,宓月翘起的唇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手中的医书自然是看不进去了。 她撩完了就跑,他最后应该是恼了吧?看来,得在他恼意消了前避着他一点。 得什么时候再去逗逗他呢? 宓月伸出小手指愉快地数着。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宓月只道回到了伯府,正诧异怎么走得这么快,便听到外头车夫回禀道:“大小姐,谢世子拦在前面。” “谢衡?”宓月挽开了帘子,看到坐在马背上,挡住去路的谢衡。 谢衡骑马走到车窗前,与挽着帘子的宓月对视着。 他看了眼宓月过来的方向,脸沉如水,“你又去沁园了?” 宓月将手中的医书放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去哪,与你何关?” “京中传言,你在怀安翁主寿宴偶遇豫安郡王,之后便对他心心相念是不是?” “是。” “京中还有传言,为求豫安郡王一见,你不止一次守在沁园门口,甚至不惜强闯沁园,差点被侍卫刺死是不是?” “是。” “坊间还有传言,为了讨得豫安郡王的欢心,你不惜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是不是?” “是。” 谢衡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盯着宓月的眼睛问:“你喜欢上了豫安郡王?” 宓月丝毫不遮掩,坦荡地回答道:“没错,我确实喜欢豫安郡王,我还要嫁给他!” 谢衡看到了,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星星,在她说起豫安郡王的时候,她眼里的星星在闪亮。 心口钝钝地一痛。 以前她也曾紧追在他身后,以前她也是为了他肯去做任何事,只要能讨得他的一丝笑颜。 他看着这张比以前更娇艳的脸,在她的脸上、她的眼中,再已看到一丝对他的迷恋了。 她真的不再喜欢他了。 那些他曾经觉得厌烦的东西,一去就不再复返了。 谢衡紧紧攥着手中的僵绳,极为克制地用平静的声音问:“就像喜欢我那样,喜欢着他吗?” 宓月想了想原主对谢衡的感情,摇了摇头,说:“你想多了,你远远比不上他。” 谢衡又感觉到心口钝钝地作痛,她不仅不再喜欢他了,她还懂得了怎么刺痛他。 “宓月,豫安郡王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如何会看得上你?而且,他贵为天子的嫡长孙,婚事自有天子定夺,岂是你说喜欢就能嫁的?劝你不要再一次成为王城的笑话。”当年她追着他跑,做尽羞事,成为王城百姓的饭后笑话,如今她又追着豫安郡王跑,是想让自己再次变成笑话吗? 宓月轻轻地一笑,睨了谢衡一眼,轻慢地说:“关卿底事?” “你别忘了,我手中还有一份订婚书。” “你也别忘了,这桩亲事早就不作数了,你若还死抓着订婚书不放的话,我不介意再去彰德侯府门前问一问彰德侯是如何教子的?” 谢衡低低地笑了笑,眸中含着一丝冷意,“宓月,我劝你考虑长远一点。令尊义恩伯已经去逝,伯府又未立世子,这种情况按照常例,是要夺爵的。宓家在楚国毫无根基,唯一的外祖家陆家又有豺狼之心,宓家早已四面楚歌。这么多年来,要不是有彰德侯府镇慑住,你道义恩伯府能如此安稳?” “夺爵?”宓月懒懒地靠在方枕上,“大王都未曾说过夺爵,凭你就想夺伯府的爵?谢世子,楚国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了?” 第1119章 话不投机 “楚国是轮不到我作主,但很快地,楚国将是三王子的天下。”谢衡说道。 宓月坐正了身子,盯着他问:“你想做什么,不,是三王子想做什么?” “其中的事,不是你该知道的,我今天对你说的这些,是给你的忠告。”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三王子身后站的是荆国。谢衡,我没想到,你一个楚国将门之后,竟然帮着他国来对付本国人,你的这种做法,与卖国无异。” “卖国?”谢衡嘴角浮起一丝好笑,“大王有数位王子,不管谁上位都一样,凭什么非得大王子才能代表正统?三王子亦是大王之子,亦能继承王权的,我助三王子又何来卖国之说?” 宓月质问道:“谢衡,别人不知道现下楚国情形,难道你也不知道吗?荆国狼子野心,时刻想着吞并楚国,楚国面临大难,你身为楚国人,非但不同仇敌忾,反而助纣为虐,你就不怕谢家成为楚人的公敌吗?” 谢衡讶然,他不曾想宓月一个闺阁小姐对楚国形势如此了解,这让他有些意外。不过,他自有他的道理,说:“我正是知道楚国所面临的危境,这才相助于三王子。三王子外祖胡家在荆国位高权重,如果三王子当上王世子或者楚王,胡家必会伸出援手,届时就可以给楚国争取喘息之机。宓月,想救楚国,唯一的出路在三王子身上。” “胡家会帮楚国?而不是趁机操控楚国?还有,荆王那么有野心的人,会听从胡家的说情放过楚国?”宓月怎么就觉得这话有些天方夜谭? 见宓月是个有想法且聪慧的人,谢衡再次对宓月刮目相看,说的话带了几分真心,“荆王自然是不会放过楚国的,楚国与荆国迟早将有一战。但现今形势,荆国想扩张,想吞并周边的小国,他的第一个目标其实并不是楚国。楚国实力不弱,楚民众多,荆国想拿下楚国,必然要负出极大的代价。荆王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先挑楚国这块硬骨头来啃——只是,这些年来,楚国与荆国渐渐交恶,争端也越来越大,已成水火之势。荆王为了立威,为了镇慑其他小国,即使知道不容易,也会先拿楚国开刀。” “所以,宓月,你明白吗?我助三王子,是在给荆王一个下台的台阶,也是为了给楚国争取时机,楚国需要时间。”谢衡为了说服宓月,将他的意图说了出来:“我不是在卖国,我是在忍辱负重,等荆国与他国发生战争,消耗国力后,就是楚国的机会了。” 敢情他玩的是曲线救国? 宓月好笑地摇头着,真是幼稚,有些船上了,永远都下不来。有些步退了,永远就不能前进。纵观历史,有几个用绥靖策略的朝代能成功? 何况,他能想到的问题荆王会想不到吗?为了防楚国坐收渔人之利,荆王必然还有后招。 宓月一刀见血地反问谢衡:“为了怕荆王发动战争,现在你们退了,选了有荆国血脉的三王子上位,那么,等三王子上位后,荆王又以发动战争为借口,让楚国割让土地呢?你们割不割?倘若不割,局势还不是回到原点?不,回不到原点了,三王子外祖是荆国人,有胡家的周旋,没准他会是第一个投荆的人。” 宓月又一刀见血地指出:“倘若你们又忍辱负重了,割让了土地,那么,荆王又以发动战争为借口,让楚国每年进贡呢?你们又打算怎么做?” 这些话,把谢衡问得哑口无言,许久后,他深深地看了宓月几眼,说:“最起码我们要先度过现在的这一个难关,我们可以先让三王子做王世子,其他的再徐徐图之。” 宓月又摇了摇头,说:“未战先怯,何谈其他?你方才也说了,荆国若是想第一个拿下楚国,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说不定反而会被周边小国坐收渔人之利。楚国对荆国还有一战之力的,并非是一击即溃的蕞尔小国,这时候,楚国就应该亮出利爪尖牙,让荆国心生顾忌。同时,征兵强军,时刻做好战争的准备。一旦荆国发起战争,楚国哪怕是败了,也要败得让荆国胆战心惊。” 一旦荆国看到楚国的悍勇,就会三思而行。 和平,从来不是让出来的,而是用血换来的。国与国之间,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并无区别,善软者将会被人所欺,只要你显得够恶够凶,他人想要欺负你的时候,就会顾忌再三。 国威,是打出来的。 用让,用忍,不仅会让楚国国威受损,还会消磨楚人的意志力。届时还想反攻荆国?还有用吗?楚人都已毫无斗志了,都已认定荆国之强不可敌了,谁还愿意、还肯去为楚国拼命? 谢衡愣在那里,没想到会从宓月口中听到如此强势的言论。 朝中的确有主战派,但主和派更多,楚国许多贵族养尊处优久矣,早就已经悍勇不起来了。 谢衡叹了口气,说:“打仗是男人的事,你就莫要参与进来了,照顾好自己与两位弟弟吧。” 听了这话,宓月明白了,他是站在主和一派的。 “既然如此,话不投机半句多。”宓月放下了帘子。 谢衡在帘外沉默了片刻,方说:“我说过的话,你最好多往心里想想,自己小心一点。” 说罢,便骑马离去了。 宓月沉思片刻,对车夫说:“去大王子府。” 大王子府上,下人来告诉宓月,大王子外出巡查去了,不在王城。 宓月只好打道回府。 回到伯府,宓月想打听楚国形势,才发现伯府无人可用。虽然老兵不少,但都退役了,而且他们以前兵职低,即使能找以前的同僚,也打听不出什么有利的消息来。 何况现在,楚国上层将消息隐瞒得极深,宓月若不是得上回大王子的讲解,也不知道楚国的危机。 庄上派人来报,说是两个池塘已挖得了大半,母鸭子也准备了不少。 宓月便放下了这些事,带着两个弟弟去了庄子。 第1120章 自寻死路 冬日寒风阵阵,宓月给小宓熙加了一件厚衣服,这才把小家伙抱下马车。 已挖了一半的池塘边围了许多人,尤其以小孩子居多,小宓熙看到有许多跟他一样的小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却又羞涩地不敢靠近。 宓峥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单手就把幼弟抱起,回头喊道:“姐姐,我带阿熙去玩。” 宓月应了,让宓峥的小厮常智照顾好小宓熙。 一方水庄子的庄头刘青连忙迎了上来,给宓月行礼后,把手上的图纸呈上。 这张图纸是宓月画的,她带着图纸走到挖掘一半的池塘,再将附近改造的地方转了一圈,点了点头,一切建设与图纸相差不远。 庄头刘青得到宓月的肯定后,知道没有做错的地方,终于放下心来。 刘青的儿子刘高是个憨小子,听说大小姐和两位少爷过来了,立即提着手中脸盆大的东西跑过来,巴巴地送到宓月面前:“大小姐,给您个好玩的东西。” 刘青听到儿子这话,再一见儿子手上脏得不行的东西,顿时一巴掌抽过去,“什么混东西也往大小姐这儿送,你来找抽是不是?” 刘高紧张地解释说:“不、不,王八挺好玩的,让大小姐养府里的池子……” 宓月乍一眼看到刘高手上的东西,还道是一个大泥团。这会儿,这“大泥团”动了动,她才知道这是只甲鱼,民间又叫王八。 “好大的一只甲鱼,哪来的?”宓月惊讶地问道。 刘高说:“是小的在挖池塘时抓的,这只是最大的一个,小的听说贵族爷们都喜欢养王八,都梁侯府就有好多王八……” “那是乌龟!”刘青气得不轻,纠正刘高的话。 哪个贵族爷儿会养王八? 虽然都梁侯府有很多王八,但人家不养王八! 刘高一脸的懵然,“可、可前儿我进城去,那街市上卖的乌龟跟王八差不多。” “哪一样了?不一样,一个叫乌龟,一个叫王八。”刘青不知道怎么跟这个脑子缺几根筋的儿子解释——其实他也不太清楚乌龟和王八的区别。 宓月看到刘青已急红了眼,而刘高又一脸茫然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两者长得的确很相像,但乌龟的壳是硬的,上面上有花纹,而这……它又叫甲鱼,也叫鳖,背上的壳是软的,看不清纹路。还有甲鱼的头是尖的,而乌龟的头是圆的。此地竟然长有甲鱼?” 此地原是一片沼泽,长有一片的芦苇,底下都是淤泥,这一挖出来,除了鳝鱼与泥鳅,竟然还有这么大的甲鱼,实在是让宓月有些惊喜。 “有,前儿抓了好几只,都放走了,不过没有今儿抓的这个大。”刘高说道。 宓月连忙问道:“怎么放走了?为什么不留着吃了?” 刘高抓了抓脑门,“大小姐,这东西不好吃,很腥,味道不好。” 只有那些人饿得没办法的人,才会吃这些又腥又怪的东西。 宓月一愣,随即想到,时下人们不会吃,是因为吃得少,也没有闲功夫来折腾,这才没有发掘出甲鱼的正确吃法,以及除腥的方法。 甲鱼若是能去了腥,不仅极为美味,而且是大补之物。 它能增强身体的抗病能力,还能调节人体的内分泌功能。 宓月心中一动,甲鱼还有补劳伤,壮阳气,大补阴之不足的功效,它的龟板含有一种胶质,还可以养颜护肤。冬天正是进补的好时节,看来五味酒楼又能新上一道食补大菜了。 甲鱼的效果如此之多,宓月顿时生了养殖的念头。 要想养甲鱼,就得让人们尝到它的美味和疗效。 “大的甲鱼留着给五味酒楼送去,小的甲鱼我教你们怎么吃。” 宓月再次动手,教庄上的人怎么杀甲鱼、除腥。 甲鱼得放血,用树枝去引甲鱼来咬,然后将它的脖子拉长,一刀斩了。然后取出来甲鱼胆,胆汁抹在甲鱼腹内。最后用开水来烫,将它表面那层暗绿色的东西刮去。 如此处理过的甲鱼不仅没有腥味还极为鲜美,一道清沌甲鱼汤,喝得小宓熙与宓峥双眼发亮。 甲鱼能增强体质,养阴补虚,防止骨骼疏松,宓月见庄上的人身体都不好,让他们平时可以多熬些甲鱼汤来喝。 在庄上吃完了一顿甲鱼汤、清炒蚌肉、香煎鳝鱼泥鳅,以及田鸡粥后,宓月到池塘边转了一下,看到边上除了堆积的淤泥,还有许多枯萎的芦苇,以及芦苇根。 芦苇根也是一味中药,宓月对刘青说:“芦苇根能清肺热,治肺热咳嗽,春天肺气热,将它们收集一些晒着有用。若有咽喉肿痛的,用鲜芦苇捣汁服用有效。” 刘青半信半疑,正好许总管赶来了庄上,过来听到,笑道:“你可别不相信,小姐最近在学医术,府里下人有个头痛发热的,吃了小姐开的方子,竟好也。” 刘青大喜,“那小的赶紧让人去晒一些来,小儿刘宝常年喉咙痛,没准能治。” “常年喉咙痛?” 宓月正要问个清楚,一旁的许总管又笑了,对宓月说:“刘青的小儿子刘宝是个活宝,他的喉咙痛和病没关系,纯属是说话说多了。” 宓月听着有趣,问:“他是个话唠?” “不,他从小就喜欢模仿人说话,还模仿得像模像样,三年前被伯爷夸了几句,就更是见日地捏着嗓子学嘴,故而这才时常喉咙痛。” 刘青也为这个儿子的癖好哭笑不得,拱了拱手,“小的先唤人去采芦根。” 见刘青去了,许总管脸上的笑容渐渐地隐没了,在宓月面前低语几句。 宓月脸上多了几分寒意,说:“让他们先闹着。” “要不要小的……”许总管透着一丝狠色。 “不用。”宓月摆了下手,她心中已有主意了,说:“等我回去处理。” 原本想放他们一马,但他们非急着来送死,那就只能成全他们了。 宓月不紧不慢地在三个庄子走了一遍,借着在学医术的事将庄上病者看了一遍,开了些方子。 第1121章 神箭手 庄上老兵的伤多是战场上留下来的顽症,宓月在治理这些顽症上经验丰富,配了几个药酒的方子,再教庄头如何制作。 除了药酒,膏药也是很重要的治疗方法,不过膏药制之不易,得需要宓月回去亲自制作。 探访了三座庄子,宓月对庄民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回王城的时候,不仅带上庄上人员的名单,还把活宝儿刘宝也一起带走了。 马车悠悠地驶向王城,宓月打开窗上的帘子,正好对着太阳的方向,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 暖暖的阳光投在身上,暖融融的,宓月微微眯着眼睛。 鸟儿从空中飞过,掠过宓月的视线,落在了枯黄的草地上。 宓月一瞥之下,有些熟悉,连忙趴在车窗上,朝在草地上寻食的鸟儿望去。 “停车!” 宓月喊车夫停下,然后跳下马车。 那寻食的鸟儿警惕地往马车这边望了望,朝后飞了一段距离。 宓峥最是坐不住,头探出车窗问:“姐,你想打那鸟儿?让我来,我会射箭!” “这儿没有弓箭。”宓月惋惜说道。 “有!”宓峥献宝地把他的弓箭拿了出来,叫道:“我带了,本想去庄上打猎的……” 没想下池塘抓鱼摸蚌的也很好玩,就把打猎的事给忘了。 宓峥撑着车窗跳了下去,指着草地上吃草籽的灰白色鸟儿问:“姐,是要射它吗?” 宓月目测了下距离,约有两百步,“你能确定射中它,并且是活的吗?” 宓峥刚挽起弓,听到宓月的话,有些委屈:“这么远,能射中就很厉害了,哪还保证它还活着?” “给我。”宓月取过宓峥手中的弓箭,先细看了几眼,又掂了掂,再试拉了下弓。 这是一把三石弓,从这把弓的样式与破损痕迹来看,应该是宓峥从伯府的兵器房找来的,八成是宓中昱用过的弓箭。 军中的弓有三等,一等是九斗,二等是八斗,三等是七斗。一般骑兵用七斗弓,弓箭手用八斗弓或者九斗弓,少数力气大的神箭手用一石以上的弓。 当然,在训练时,普通的弓箭手也必须能用一石二的弓。能拉开一石二的弓,并且射中一定距离的目标,才是弓箭手选拔的标准。 但是,在战场上作战时间长,不能长时间地用一石以上的弓作战,因为它会极大地消耗弓箭手的体力。 像这把三石弓,属于强弓,能拉开它,说明已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力士了。 从这把弓中,宓月能看出,宓中昱的武功必然不弱。 “阿峥能拉开这张弓吗?”宓月问道。 宓峥挠了挠额头,老实地说:“只能拉开一半,还不能拉开满弓。不过,我现在的力气已经大了很多,等再过几年,我就能跟父亲一样使用这把弓了。” 宓月赞道:“能拉开一半已经很不错了。” 以宓峥的年龄,能将三石弓拉开一半,说明力气远非普通人可比。这也说明他在武艺上,极有天赋。 “姐姐,就算我只能拉一半,也能射到那只鸟。”宓峥满脸雀跃,想在宓月面前露两手。 宓月摇了摇头,“我想抓活的。” “可是,这儿又没有网来抓它……”宓峥正要四处寻找抓鸟的办法,却见宓月已熟练地搭好箭,轻松地就将弓拉满了,他惊讶极了:“姐姐会箭术?” 叟了一声,长箭飞了出去。 宓月的一切动作,看上去轻松又随意,仿佛手上拿的不是三石强弓,而是一把轻巧的玩具。 宓峥连忙朝那鸟儿望去,原以为那鸟儿会被惊走,不想,却惊讶地看到,那只鸟儿不仅被箭射中,而且还活着,在那里鸣叫拍打翅膀。 宓峥双眼瞪得跟牛眼一般,震惊万分,他望向宓月,匪夷所思:“姐姐,你怎么会箭术?还、还这么厉害?” 就是父亲在世时,箭法也没有这么好,说要鸟活的,就让鸟活着。 宓月收了弓,还给宓峥,双眼微弯,笑意盈然,说道:“你未来师傅教的。” “我未来师傅还会箭术?”宓峥惊讶极了。 “他还能拉十石弓。” “十石弓?”宓峥已经呆住了,父亲能拉三石弓就已经是楚国第一猛将,第一大力士了,未来师傅能拉十石弓? 这世上竟然有十石弓! 太不可思议了! 宓峥以往认识的世界,瞬间坍塌,他仿佛看到坍塌的世界后面,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朝他打开。 小厮常智在宓月射出那一箭后,就机智地跑去拣那鸟儿,这会儿小心地捧在手上,送到宓月面前。 宓峥凑过去瞧,只见方才宓月那一箭只将鸟儿的腿打伤,并未伤及其他,就连力道也恰到好处,没给鸟儿造成更多伤害。 这只鸟儿有着灰白色的羽毛,眼圆嘴尖,体型轻小。宓月捧着它回到马车,小宓熙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已紧盯着它,咽了咽口水,说:“姐姐,我要吃腿。” 宓月一愕,“什么?” 宓峥也爬上了马车,说:“姐姐抓它不是为了吃它吗?阿熙吃腿,那我吃翅膀好了。只是,这鸟儿看上去没几两的肉,还不如烤鸭的肉多。” 宓月有些哭笑不得,是她平时太喜欢弄吃食了,所以把两个弟弟都培养成了吃货,见什么都想着吃吗? 不过想到去了趟庄子,又弄了甲鱼来吃,她就怪不得两个弟弟见啥都想吃了。 说起来,鸽子也很好吃,炸乳鸽、酱乳鸽、红烧乳鸽、山药炖乳鸽…… 不行,再想下去,她真的想把这只鸽子给宰了。 宓月让宓峥拿了药过来,给鸽子上药包扎:“这只鸽子我有大用,不能吃。而且这种鸽子体轻脂肪少,里头全是骨头,口感不好。” 要做鸽子菜,得找肉鸽的品种才行。 一听不能吃,宓峥就没了兴趣,“姐姐想养来玩吗?” 宓月笑了笑,说:“是。” 她走到外间,拉开车门,对坐在车辕上的许总管说:“我要多找几种鸽子,各个种类的鸽子都要,有多少要多少,许总管能给我找来吗?” 第1122章 赶尽杀绝 许总管也只道宓月想抓鸽子养着玩,应道:“小的立即派人去办。” “尽量让人抓紧办,抓到多少就往伯府送来。不过此事最好隐秘行事,莫让人知道,倘若被人发现了,就说五味酒楼想研究新菜式。”宓月叮嘱道。 许总管闻言,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来,严肃地点了点头,暗想一回到府里就赶紧派人去办。 马车悠然悠然地进了城。 在临近伯府大门的道路时,车夫看到伯府门口围满了人,立即勒住马。 许总管冷冷地看了眼门口的人群,朝马车内的宓月禀道:“小姐,他们还没有走。” 宓峥已听到了外面一片嘈杂的声音,头钻出窗口看了几眼,又钻回来问宓月:“姐姐,谁来了?” “陆老太太和陆老太爷。”许总管先答道。 一听到是陆家的人,宓峥恨得直咬牙,把袖子一捋,叫道:“我去打死那两个老不死的!” 宓峥对陆家恨之入骨,他们不仅抢夺走了他家的东西,还常常欺他、辱他、打他。刚开始他被陆老太太和陆老太爷的虚伪所骗,还真以为他们是好的,后来他受欺负了,求告无门,去请他们主持公道。结果可想而知,不知吃了多少明亏暗亏,没帮他主持公道不说,还让他落了个残暴不孝的罪名,以至于他不管去到哪儿都人人喊打。要不是姐姐拆穿了陆家人的丑恶面孔,他还不知道要被世人误会多久,要被欺骂多久。 回想以前被陆家欺辱的那段黑暗日子,一股暴虐从宓峥心口冲了出来。 “站住!”宓月喝止住要冲出去的宓峥,“你忘了以前被骂被嘲被辱,全世界都跟着陆家来欺你的日子吗?” “现在大家不是都知道陆家人很坏吗?我揍他们大家应该解气才是!” “你可以当着世人的面打骂天下任何像他们那样坏掉心肠的恶人,世人不仅觉得解气,还会说你仗义,视你为英雄,捧你为榜样。”宓月沉了沉脸,说:“可是,你唯独不能当众打骂陆老太太和陆老太爷,他们与你有血缘关系,还是你的长辈,是你的亲外祖父和亲外祖母,别说打骂了,就是露出任何的不敬,世人反而会掉过头来骂你不孝,说你十恶不赦!” 宓峥气得红了眼,“就他们那样对我们,我们还要认他们做长辈,还要孝敬他们,对他们百依百顺吗?” “世间法则,没有一条是十全十美的。孝,它本身没有错,错的只是人,一小部分人。阿峥,世上像陆家两个老人的坏人是少数的,要不然当初揭露了陆家的真实面目之后,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站在我们这一边,唾弃陆家了。现在,陆家已经受到了报应,被取消了王商的身份,在王城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人了。”见少年仍然气愤难当,宓月将他拉过来,温声说道:“姐姐跟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不是长辈都是坏人,而是不巧让坏人做了长辈。” 宓峥血红的眼睛充塞了不甘:“就因为他们是长辈,所以我们要原谅他的坏吗?” “姐姐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原谅了?” “你刚刚说要孝敬他们……” 宓月笑了笑,“你这傻瓜,有些话是用来听的,有些话是用来思考的,你得要分清楚。” 宓峥仍旧满脸疑惑,坐在一旁的小宓熙啃完了一块糕点后,拿小手帕抹了抹唇,奶声奶气地跟宓峥说:“姐姐让你不能当众打他们骂他们,那你打他们骂他们的时候别让人看见就行了。” 宓月愕然地看着一脸求表扬的小宓熙,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好?小宓熙才三岁,宓月怕把小家伙给养歪了,将来变成六亲不认的偏激性子。 说不好?难道真要让坏人永远骑在好人头上吗?何况,快意恩仇本是人生一大快事。 良久,宓月只是伸手捏了捏小宓熙粉嫩嫩的脸蛋。在她精心的喂养下,小家伙的脸上终于长出了婴儿肥,圆嘟嘟的,比她刚来时,可爱了不止十倍。 想到她刚来时,宓峥充满了阴鸷怨恨又对这个世界迷茫不安,小宓熙瘦弱的小身子看上去随时会夭折。每每想到这些,她对陆家的怒意就无法平息。 本来看在原身与陆家有着那么一层血缘关系,她拆穿了陆家的面目后,就没有赶尽杀绝,留有余地,没想到,他们还敢来犯。 宓月垂了垂冷眸,与宓峥说:“你留在车上,照顾好阿熙,我去会会他们。” “姐,万一他们欺负你……” 宓月笑了,说:“他们若是来欺负我,反而是好事。” 宓峥望着伯府门口围着的许多人,渐渐地有些明白了。世人现在的天秤还倾向伯府这边,陆家两个老人若敢当着大家的面欺负他们的话,没准路人就冲上去揍人了。 知道宓月不会被欺负,宓峥这才同意留在马车上照顾弟弟。 宓月才下马车,小宓熙也往下爬,宓峥拉住他,“你别给姐姐去添乱。” 小宓熙稚嫩的脸上满满的正义:“我要帮姐姐。” “你这么小,怎么帮?打架你没力气,骂人你连话都讲不清楚。” “反正我要去帮姐姐。” 小宓熙非得要下去,宓峥没办法,只好和小密熙一起去了。 宓月从马车上下来时,已有路人认出了宓月,自动让出一条通道给宓月过去。 伯府门口,大门紧闭着,四个守门小厮的衣服和头发都凌乱无比,脸上、手上有数道抓痕,显得狼狈之极。 陆老太爷与陆老太太正坐在府门前的石阶上,衣服头发也带着凌乱,一副痛不欲生的神情。 宓月细看几眼,见陆老太太与陆老太爷脸上和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丝毫伤痕,那凌乱的模样跟真正狼狈的守门小厮比起来,更像是摆拍。 然而,就因为陆家老人年纪大,白发苍苍,这么一副模样往那里那么一坐,瞧上去可不就是可怜又孤苦的弱者么? 第1123章 恶人先告状 看到宓月来了,陆老太太顿时泪如雨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悲声泣喊道:“小月,我的好外孙女啊,你以后都不认外祖母了吗?连门也不让外祖母进了吗?外祖母以前是做错了事,对不起你和你母亲,可是,外祖母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何还叫下人来打我这个老婆子?你看看,我跟你外祖父被打得、命都快没了!苍天啊!我们两个老人,差点被自己的外孙打死在门口!天啊!天啊!阿月,你怎么能如此残忍、如此无情!” 一段中气十足,连气都不喘一下的恶人先告状,成功地让围观的群众向宓月投去指责的眼神。 宓月脚步快了几分,脸上也带着急切之情,“外祖父、外祖母,您二位怎么来了?怎么事先也不说一声?” 陆老太爷也站了起来,沉痛地指着宓月说:“我不说一声,不向你宓大小姐禀报一声,就连门也不让我这老头子进了吗?” 宓月吃惊地看着他们,对他们的话诧异极了,“你们要进伯府,跟以前那样走侧门就是了,怎么今儿非要走正门?伯府自建成以来,这正门除了红白大事之外,只有大王驾临才会打开。上回听闻我快要病死了,谁也没来看一眼,只有大王子过来探望,那会儿大王子走的也是侧门。外祖父、外祖母,您二位今天非要打开这扇大门进府,莫非是大王来了?” 宓月转过头,四处目寻楚王的影子。 这会儿,众人才醒起,伯爵府的大门比一般人家讲究许多,非府中大事,非比伯爵身份还贵重的人物是不开大门的。 陆家两个老人虽然是长辈,但身份是低了几等的商人,又非年节走亲戚,如今纯属亲戚平常来往,理应走的是侧门。 陆老太太与陆老太爷的气焰一下子被压了下去,先声夺人的气势也弱了不少。 他们自然是知道不年不节的,当该走侧门,但侧门那边不够宽广……地方不够大,怎么能引来更多的人?怎么能让人来看更多的热闹?所以,他们才选了门口宽阔、过路人多的伯府正门。他们以为先声夺人就能乱了宓月的阵脚,没想到被宓月反将了一军,一下子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不等两个老人反应过来,宓月已快步走到他们面前,伸手搀扶着陆老太太起来,一脸关心以及不解地问道:“外祖母,您要来伯府,怎么事先不派下人来说一声?您要是提前派人过来打声招呼,今儿我就不出门了,我也好派人派车去接两位老人家过来。” 宓月的话一下子点明了,陆家老人是不告自来,而且是特地趁着主人不在家时来的。 你要上门,却不说一声,谁知道你要来?谁没个出门的时候? 围观者将心比己,再不觉得宓月有错,反而觉得陆家的两个老人有些老糊涂,再加上之前陆家的所作所为,众人再看两个老人的眼神,已不复之前那样同情了。 陆老太爷一直留意着情势,此时情况不利于他们,立即说道:“我跟你外祖母是临时起意来的,想来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 宓月顿时大吃一惊,问:“舅舅呢?外祖父,您两位老人一把年纪了要出门,为何舅舅不护送您过来?万一路上有个闪失怎么办?下人呢?您二位身边侍候的下人光丫鬟就有八个,婆子家丁数人,怎么没一个跟着您过来的?您二位不会是连马车也没乘,一路辛苦走来的吧?” 宓月越说越气愤,“莫不成,您二位偷偷摸摸到伯府,是在陆家受了什么委屈,藏着什么苦衷,这才偷偷摸摸地过来寻求帮助的?实在可恨!舅舅与舅母怎么能如此的不孝?如此的不敬?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还有我有那几个表哥与表姐呢?他们年长我几岁,理应比我懂事才是,怎么不来一个陪您二位过来?他们怎么不在舅舅与舅母欺负您二位的时候主持公道?” “难道几个表哥与表姐跟舅舅舅母合起伙来欺负外祖父、外祖母吗?岂有此理!简直丧尽天良!畜牲不如!许总管——”宓月气愤难当,喊道:“召集府丁,我要去陆家抓了那些不孝子孙去见官,让官府判他们忤逆不孝之罪!” 许总管立即高声应道:“小的立即带人去抓拿陆家子孙,按律,如此忤逆不孝之徒,重则砍头,轻则下狱抄没家产!” 陆家两个老人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一个拉着宓月,一个拉着许总管,叫道:“与我儿子、我孙儿无关,是我们两个老家伙偷偷过来的,谁也没告诉。” 为何没有跟来闹事? 自然是这样显得他们两个老家伙弱小无助又够可怜了,若是带一堆下人过来,别说闯门闹事了,只怕刚往伯府门前一站,世人就喊着陆家又来欺负人了。 没想到先前打得好好的算盘,又被宓月打乱了,还被抓住了大把柄。 “您二位偷偷来的?”宓月丝毫不信地说:“好好的,您二位为何要干偷偷摸摸的事?一定是有苦衷的!您别怕,不管遇到何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为您主持公道的,如果官府管不了,我就进宫,去找大王来管!” 一听到大王,两个老人脚软了,拉着宓月哀求道:“真不关其他人的事,我们、我们就是想你们了,怕你们过得不好,冷了饿了,特地偷偷过来看一眼。真的,我们只要知道你们过得好,就安心了。” 宓月怀疑地看着两位老人凌乱的衣服、头发,“那为何,您二位这头发、这衣服都像被人欺负过?” 宓月转过头,朝四个小厮厉声喝道:“是不是你们欺负了我外祖父与外祖母,老人家只是偷偷地过来一趟,不碍着谁,也不惹事,你们为何要打人?” 守门的小厮被宓月斥责得手足无措,都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其中一个机灵一点的小厮看到许总管背着人给他们使眼色,立即挽起袖子,露出身上的新伤旧伤,哭着过来解释—— 第1124章 叫天天不应 “大小姐的,小的们什么也不知道,两个老人家一过来就撕扯小的们,小的们一直没还手。不信您看,小的脸上、手上的伤,都是两位老人打的。” 宓月看到小厮身上除了抓伤,还有一道刚结疤的割伤,以及两条大伤疤,吓了一跳,“无缘无故的,两位老人家为何打你们?还打得如此残忍?” 另三个小厮也反应过来了,抹着泪说:“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们好好地守着门,他们一上来就打,小的真没有打他们。” “是啊,大小姐且想一想,小的几个都身强力壮,果真打了两位老人,他们还能站得稳吗?还能说话中气十足吗?还能脸上身上毫无痕迹吗?小的们若是打了人,两位老人家早就躺地上了。” 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万分后悔刚才没躺在地上——其实他们先前是躺了的,只是躺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宓月回来,地上又硬又脏的,躺着一点也不舒服,这才坐着的。 哪想坐着坐着,就忘了要躺—— 宓月愣了愣,问两个老人:“您二位为何一上门就打小厮?您二位不是来看望我与弟弟的吗?” 许总管适时插话道:“兴许是两位老人家看错了眼,以为打的是陆家的小厮?” 为什么当成陆家的小厮,见面就打? 两个老人在陆家到底经历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这才变得如此疯狂? 围观观众不由自主地,无限想象起来—— 眼见大势已去,两个老人都乱了阵脚,“不是、不是这样的……” “您不用说,我都知道了。”宓月怜悯地看着二老,叹了口气,说:“不管舅舅与表哥他们怎么无情,哪怕他们打您骂您,您始终觉得他们是您的孩子、孙子,不忍让他们背上忤逆的罪名,您的一片慈爱之心,我都懂的。” “不、不是……” 两个老人急着要辩解,不想小宓熙突然跑了过来,仰着头,大声地说:“外祖父、外祖母,阿熙给您呼呼,每次舅舅舅母和表哥表姐打阿熙的时候,呼呼就不疼了。” 小宓熙的稚言稚语突然插进来,坐实了两个老人被儿子孙子虐待了。 三岁的孩子,正是最诚实的时候,是不会撒谎的。 于是,众人相信了虐待之事,看着两个白发苍苍可怜的老人,再看着可爱的小小孩童,连老人和小孩都不放过,陆家人太不是东西了! 有那些脾气躁的,恨不得马上提桶屎去泼陆府大门。 小宓熙的突然出现,突然神助攻,惊得宓月差点忘了接下来该怎么做,脑子宕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对陆家二老说:“往后您二位想来伯府,尽可光明正大地过来,不用偷偷摸摸的,舅舅与表哥不肯养您二位,孙女愿意给您养老。” 说罢,宓月便让小厮打开大门,恭恭敬敬地扶着两位老人进了伯府。 宓月以德报怨,不计前仇,孝顺的形象令观者无不动容。 同时,宓月一连几个偷偷摸摸的话,成功地让众人记住了。很快地,围观的众人离去后,一则消息也随之传遍王城:陆家老太爷老太太被儿子孙子虐待惨了,偷偷摸摸跑去伯府求助,却错把伯府小厮认成抓他们的陆府下人,把人家伯府的小厮给打得半残…… 伯府大门慢慢地关上,隔绝了许多看好戏的目光。 宓月放下了扶着陆老太太的手,转过头,对宓峥说:“带阿熙回院子。” 小宓熙不复之前对陆家二老的亲近,主动牵了二哥宓峥的手,朝宓月挥了挥手,又乖又萌:“姐姐,阿熙去洗澡了,姐姐快点办完事,等会儿陪阿熙吃晚饭。” 宓峥一愣一愣的,被弟弟给牵走了。 伯府待客的客堂内,宓月走到主位坐下,一双淡漠的眼睛不含一丝感情地盯着陆家二老。 陆老太爷不满宓月坐在主位,觉得自己的长辈权威受到了侵犯,直接斥责宓月说:“外祖父还未曾就座,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坐主位了?没大没小!” 宓月伸出手掌,拍了两下,啪啪—— 许总管领着二十多个健壮的带刀府丁,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府丁分立两侧,皆怒目瞪着陆老二老,杀气腾腾。 陆家二老顿时脸白了,心颤了,“你、你们想干什么?信、信不信我喊人了……” 许总管冷笑一声,说:“此地离大门有一百余丈,你们就是喊破了喉咙外面的人也听不见。而且这个时候,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你俩招来的人早就散了。” 所以,想喊,尽管喊。 进了伯府的大门,你们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陆老太太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转过头颤声问宓月:“你这死丫头,该不会想、想杀人灭口吧?” 宓月轻轻地笑了下,绝美的容颜在这一笑之下,倾国倾城。“我就是杀了你们又如何?到时将你们的尸体往陆府一抛,你说官府会如何处置陆家的老老少少?” 陆家二老瞬间脸无血色,方才在伯府大门,宓月就坐实了他们是被陆家儿子孙子虐待跑出来的,如果宓月真杀了他们,最大的嫌疑就是陆家的子子孙孙了…… “你、你太阴险了!”陆老太爷指着宓月,厉声道。 “我阴险?不,比起你们来,差远了。” 宓月在彰德侯府门前一闹,闹得整个彰德侯府名声扫地,也闹得解除了自己的婚约。于是,陆家二老有模学样,想学她在伯府门前一闹,闹得伯府臭名昭著。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宓月目光如霜,盯着陆家二老。 “我们过来、过来探望你……” 陆老太太的话未完,唰了一声,二十余府丁齐刷刷地抽出腰间的长刀。 刀光闪闪,透着森冷的寒意。 陆老太爷与陆老太太只觉得脖子发凉,后背发冷,骇得什么都招了。 “家里被夺了王商,日子不好过,你舅舅想跟你和好,让我们过来说情……” “我们怕你不愿意见我们,这才闹、闹事的,为、为的是要挟你……” 第1125章 一路宣扬 “这也是你舅舅的主意,说闹得越大越好,为了脸面好看,你再不情愿,也会重修两家关系……” 宓月淡淡地问:“就这些?” “就、就是这样的。”陆家二老连忙保证:“没有一句隐瞒,事情就是这样的。” 宓月静静地看了二老一会儿,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二老知道的,估计也只有这么多了。“送他们回去。” 陆家二老如蒙大赦,说:“不、不用了,我们自己走回去。” 宓月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是那样孝顺的外孙女,岂能让外祖父外祖母徒步走回去?刘管事,备车马,送陆老太爷陆老太太回陆府,风风光光地送他们回去。” 刘管事走了进来,拱手应道:“小的这就风风光光把二位长辈送回陆府。” 说罢,他一扬手,府丁便挟着二老出了客堂。然后,刘管事去厨房把今日五味酒楼送来,主子没吃的点心装进精致的盒子,又去库房找了一匹主子不爱穿,说了要送人的布料出来。 最后,刘管家将陆家二老塞进马车,带着府丁,提着这些礼物,一路走,一路见人就说:“我家小姐恐二老在陆府吃不饱,穿不好,特地给二老送了五味酒楼最贵重的糕点,还有一匹宫里赐下的布料。我家小姐说,虽然以前二老诸多不是,但怎么说也是长辈,做晚辈的不该记仇,得恭恭敬敬奉养着……” 马车里的陆老太爷听了这瞎话,气得直接掀起帘子。 刘管事笑眯眯地上前,说:“老太爷、老太太,依小的说,您二位还是留在伯府住几天为好,小姐最是放心不下您二位了。不如,咱们打道回伯府?” 陆老太太一听,吓得顿时把老太爷拉回去,叫道:“不不不,我们不住,我们要回家。” 谁知道在伯府住下去,哪天宓月一个不顺心将就他们给宰了,然后抛尸陆府。 至此,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一路安分极了,由着刘管事一路宣扬…… 伯府客堂,宓月沉吟许久,问:“许总管,你怎么看陆家的行事?” “以小的看法,陆家被夺了王商,生意一落千丈,怕是记恨上小姐了。故此,怂恿着二老来闹事,以此抹黑伯府或者敲诈财物。”许总管答道。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脑海里突然浮起谢衡说过的话,“他们想夺义恩伯府的爵位。” 许总管吃了一惊:“小姐为何这般说?” “许总管觉得很奇怪?我也觉得极其奇怪,但义恩伯府最贵重最重要的东西,除了爵位再没有其他了。”宓月又想起曾经诈过陆江白的话,“论理说,我宓家姐弟无父无母无权无势,只挂了一个伯爵府的名头,在王城是可有可无的人物,到底哪一点犯了别人的忌讳,对方要如此煞费苦心地对付我们姐弟?” 先是夺伯府家财,后又要毁伯府名声——今天陆家两老来闹事,她若是一个处理不好,或者让宓峥冲动地冲了出去打骂陆家二老,宓家的名声就全毁了。那些背地里的人,就能借机逼大王夺了义恩伯府的爵位。 许总管思之有理,恨恨地说:“小的今夜就派人去绑了陆江白,严刑逼供。” “不急。”宓月淡定地说:“此事需慢慢策划,没准对方料定我们今晚会去绑人,设了圈套。” 只绑了陆江白,解决不了全部问题。 得要让陆家永远也作不了妖。 许总管心急了起来:“得等多久?小姐处理不了那些人,不如进宫去求大王作主。” “大王日理万机,就别拿这些小事去烦大王了,在,而且大王的日子也不好过。”宓月一指堂外,说:“我不是把刘宝带回来了吗?” 许总管不解其意,“刘宝?他能做什么?” “可做的事情多着呢。”宓月胸有成竹地说道,显然早就有了主意。“给守门的四个小厮每人赏半年的月钱。” 四个小厮紧守住大门,面对陆家二老的蛮横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吃了许多苦头,这才给了宓月翻盘的机会。 要不然,四个小厮被陆家二老逼得还了手,坐实了殴打长辈的名声,宓月想要拿回舆论权就难了。 而四个小厮的做法显然得了许总管的吩咐。 宓月笑道:“许总管辛苦了,你去账房多领一年的月钱吧。” 许总管先让小厮稳住陆家二老,又亲自去庄上送信商议,功劳最大。 许总管不敢领功,“这是小的该做的……” “本小姐赏罚分明,许总管就不要推却了,你也要养家的,拿些银钱回去,家里的孩子也能吃穿得好一些。我没记错的话,许总管的长子只比我小一岁,过几年也要成亲,是时候做准备了。” 许总管听了这话,眼睛不由湿润了。这么多年来为伯府做牛做马,今儿得了小姐这番心,他都值了。 寒冷的冬天里,五味酒楼新推出的滋补甲鱼风靡了整个王城。男人吃了能壮阳,女人吃了能美容,一时间,楚国甲鱼贵。 五味酒楼在推出这道滋补甲鱼时,事先派人捕捞以及收购了王城附近的甲鱼,现今,最大最肥的甲鱼货源都在五味酒楼这里。 即使王城大户人家费了功夫买到甲鱼,但不知道如何给甲鱼去腥,做出来的甲鱼难以入口。这使得,临过年的这段时间,五味酒楼的生意天天火爆,一席难求。 江渝在五味酒楼订了一个房间,提前一天给一众好姐妹下了帖子。 宓月收到江渝的邀请帖时,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了两下。 “许总管,刘宝怎么样了?” “回大小姐,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吧。”宓月站了起来,走进内院,准备明日赴宴的两套衣裳。 翌日,天气有些阴沉,一出门便感觉到了冷意。 南边的冬天虽然极少下雪,但因为湿气重,寒风中挟着水汽,穿了再多的衣裳也觉得阴寒入骨。 酒楼里放了不少火盆,一进酒楼,顿时一股暖气冲了过来。 第1126章 一席难求 宓月走上三楼的贵宾房,江渝已经到了,正与几个姐妹在说说笑笑。 房里的几个火盆烧得正旺,房内温暖如春,宓月解开披风挂在旁边的衣物间。 一袭火红的锦衣衬得宓月肤白如凝脂,明眸流转,风华无双。 江渝已迎了过来,“小月,你总算来了,最近在做什么呢,都不来参加姐妹们的聚会了。” “这不在研究美食嘛。”宓月走了进去,屋里已到了四位少女,牵了江渝的手,对少女们说:“今日这顿,我请了。” 江渝倒是不跟宓月客气,说:“本该就你请的,你瞧瞧你家的甲鱼卖得多贵!” 方婉儿拉了宓月过来坐在旁边,说:“宓月,你家酒楼的生意也太好了吧,我母亲几次派人来订位置都没订到。” “对呀,大冷天的,其他酒楼的生意冷得跟这天气一样,冷叟叟的,唯独你家,连下面的普通饭桌都订不到。”江渝感叹说:“我家下人来订位置时,若不是说翁主府的十五小姐,掌柜的又知道我与你关系好,还订不到这个房间呢。” “往后你们想订房,跟我说一声就是。” “这可不行,你家就靠一间酒楼过日子,若是都让我们占了好地方,影响生意怎么办?” 江渝听闻过不少先前义恩伯府日子艰苦的事,好不容易靠着酒楼日子好起来,岂能来占好友的便宜?今天请一次就足够了,时常来占便宜她可没这个脸面。 宓月领了江渝的这份好意,笑道:“怎么会?凡是来五味酒楼吃饭的都是贵客,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那好,改天我订不到位置就去找你。”方婉儿说道。 宓月说:“倒不用这么麻烦,等会儿我给酒楼一份名单,往后只要报你们是哪个府上的,就特别安排。” “真的?”郭诗晴惊喜得叫了起来。 五味酒楼的菜肴不仅绝无仅有,而且每个月都有上新的新菜,每道菜都受到王城百姓与贵族的热棒。现在的五味酒楼,已经成为饮食时尚的风向标,就连贵族间的谈话也都会带入五味酒楼的话题。 五味酒楼的美味远播,连其他诸侯国的人都有所耳闻,不辞辛苦过来一尝为快。甚至远在皇朝的子民,也有不惜千山万水地赶过来品尝的。 因此,五味酒楼的生意日日火爆,一席难求。本来冬天是饮食生意最差的季节,可这滋补甲鱼一出,又风靡了整个王城,五味酒楼装修幽雅时尚的厢房和贵宾房,已经排到了下个月去了。 能在五味酒楼拿到订房特权,也是值得炫耀的谈资了。 “不仅可以特别安排,还可以优惠。”宓月说道:“若是你们本人过来吃饭,打五折,若是家人过来,可以打八折。” 江渝惊叫道:“那你不是要亏大本了?” “这倒不至于,只是赚得不多而已。”宓月说道。 赚得不多…… 这话宓月绝对是谦虚的话。 五味酒楼的菜肴,就比如这一道滋补甲鱼汤,甲鱼以前没人吃,一只十几斤的甲鱼二十文钱就能收购到。而酒楼转手卖出去,一只大甲鱼分成几份,一份就卖出几两银子,这利润…… 别说打五折了,就是打一折,五味酒楼也有得赚。而且,能让宓月区别对待的好友,也没多少。 五味酒楼这么好的生意,自然早惹了人眼热。倘若不是楚王几次公开表达对义恩伯府的照顾,楚王后又时时给义恩伯府赏赐,大王子又时常过来亮亮相,只怕早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小月,滋补甲鱼汤男人喝了能……女人喝了也能美容,真的还是假的?”江渝怎么听着有点不靠谱呢? 宓月起身将窗户的门稍稍打开了一些,让空气流通起来,以免炭火烧出来的二氧化碳令人中毒。 她给江渝并几个少女解释说:“甲鱼又叫鳖,全身是宝,肉能健脾健胃,补中益气;血能滋补潜阳;胆用来泡酒,可以消肿去淤,补虚补阴。五味酒楼给男人喝的甲鱼汤与女人喝的汤有区别,男人喝的汤以甲鱼肉为主,其他为辅,配以补阳中药熬煮;而我们女子喝的甲鱼以腹板为主,其他为辅,配以补气血的中药熬煮。腹板又叫龟板,不仅可以滋阴降火,它还含有丰富的胶质,这种胶质有护肤养颜美容的效果。” 宓月又说道:“女子版的甲鱼汤加了当归一起去熬,当归能调经止痛、活血补血,两物相加,对女子而言,再滋补不过了。” 冬日天寒,一碗滋补汤下去,即暖身,又补血。气血足了,自然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容光焕发,美丽动人。 江渝听得双眼放光,“那我要多吃一些,还要常来吃用。” “这可不行。”宓月止住江渝的想法,“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多吃。如今天冷,是滋补的好时候,但也只能偶尔吃一次。到了春天,万物宣发,阳气上升,如果还吃得如此滋补,会对身体不好。到了春天,即使五味酒楼还有甲鱼卖,也只做普通甲鱼菜,不再做滋补汤。” 不过,现在五味酒楼的甲鱼存货已不多了,到了春天基本上吃不到这么大的甲鱼了。 闻言,几位好友脸上有些可惜。 女子因为每个月那几天的原因,多少会亏气血,因此听闻甲鱼汤对女子的滋补效果好,这才纷纷来订席。 宓月便给她们说了其他滋补的方子,比如当归黄芪鸡汤,此汤能气血双补,尤其适合经少色淡,面色苍白的女子。 “不过,黄芪虽好,但在春天尽量少用。”宓月顺道说了一些药材禁忌,以免误用,到时就不仅不能补身,反而伤身。 在宓月说话间,其余收到帖子的女孩都过来了。 一共十几位姑娘,坐了两席,都是江渝素日里玩得要好的闺友。 姑娘们到了,聚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 因今日宓月包了这间贵宾房,大家可以在这儿尽情地玩一整天。 第1127章 风言风语 为免姑娘们无聊,宓月拿了几副纸牌出来给大家玩牌并说话。这玩牌类似于马吊,是女眷聚会时爱玩的一种小游戏。 并且,宓月还让小二端些瓜子与茶过来。 五味酒楼的瓜子是加了香料去炒的,味道极好,远不是外面买的瓜子可比。茶也是专门调配的,有各种花茶,果茶,酸酸甜甜极开胃,少女们抓了瓜子端着茶,坐在炭盆边玩着牌,快乐得都不想归家了。 “小月,这个月五味酒楼上新了甲鱼滋补汤,下个月会上新什么?”王明芬磕着瓜子,好奇地问宓月。 宓月给她们透了点底:“下个月就是春季了,春天宜养肝,到时出的新菜,应该与养肝有关。” 江渝问:“冬天是甲鱼汤,春天是养肝菜,小月,你要把五味酒楼做成养生酒楼吗?” “养生菜式只是酒楼的一部份。”养生这个概念是其他酒楼没有的,而这个恰好是宓月擅长的。 养生在贵族上层的市场非常大,楚国王亲贵族都会在府里养个大夫,每隔一段时间要诊平安脉,四时饮食也非常讲究。 江渝苦着脸说:“我不喜欢吃养生的东西,祖母祖父每天喝的补汤都透着一股药味,实在难闻。” 李广樱说道:“我听闻五味酒楼的甲鱼滋补汤味道极好。” “正是听说了好喝我才来的,不然我可不要。”江渝说。 “你们要想吃味道好的,我这儿也有。”宓月站了起来,让门外的厨娘把东西搬进来,“原本冬季的精品菜并不是甲鱼汤,而是这一种美食的。只是这种美食的调料不够,得要明年才能大量使用,这才选了甲鱼汤。” 五味酒楼要招待女眷,就需要一些专门服务女客的厨娘。这些厨娘从老兵的女眷中挑选,也能给老兵家里多一份收入。 因为厨娘专为女客服务,自然也不用担心传出不好的传闻。 贵宾房是二房一厅的设计,除了吃饭和聊天用的一房一厅,另有一个暂时歇息的房间。这个设计,既能满足客人的各种需要,又可以在客人多的时候,把房间腾出来加桌加席。 一个贵宾房,腾好了,一次性能坐下五席的客人。 最侧边的房间已经腾出来了,厨娘们搬了铁网、炉子,还有各种调料进来。 当厨娘们捧了一盘盘生肉生菜进来时,江渝等少女满头雾水,问宓月:“小月,这些菜都是生吃的吗?” 王明芬上前看到盘子里腌制着各种生肉,奇怪说道:“我只吃过鱼脍,还未尝过其他生肉,瞧上去,有些奇怪。” 宓月已在长炉上生好了炭火,并将窗口打开一半以便通风。“现在我给大家做的叫烧烤,跟你们平时吃的烤肉不一样,等会儿你们可以对比一下味道。” 烤肉是楚国的主食之一,只不过烤的肉都是大块大块地放在火中烤熟,然后切片吃。而宓月做的,是将肉切片或者切丁,串在一起,又用秘制调料腌过。 宓月挽起袖子,亲自动手,将肉串摆到铁网上,刷油,洒调料。 很快地,一股香得极为诱人的香气飘了出来,塞满整个房间,又从窗口溢了出去。 旁边的一个贵宾房里,萧溍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 食物的香气诱人之极,他灵敏的耳力也听到了旁边窗户传来的少女们清脆的说话声。 “哇!真香!小月,我要吃,先给我!”江渝率先叫了起来。 宓月好脾气地说:“不急不急,大家都有。” 宓月烤的这一批是薄薄的肉片,很快就熟了。她将肉串放在盘子里,让姚黄给少女们送去。 宓月给自己留了一串,尝了几口。 没有辣椒,又没有孜然,这烤肉就像失了灵魂一般索然无味。 然而,已经加了桂皮、花椒、葱姜等香料腌制的烤肉,对于江渝等少女来说,已是人间难得的美食了。 “太好吃了!”方婉儿觉得还没有尝到味呢,一串烤肉就没了,“我觉得我能一口气吃下十串。” “我能一口气吃二十串。”郭诗晴说。 白燕叫道:“就是给我五十串也能解决掉。” 李广樱看到宓月熟练地将烤肉放到铁网上,刷油刷蜜,感叹道:“小月,你的厨艺这么好,哪个男人要是娶了你就享大福了。” 江渝无比赞同地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说道:“我家月月既漂亮又聪明,哪个男人娶了月月,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王明芬听了这话,目光闪了闪,欲语又止。最终,她没有忍住,问宓月:“月月,我听说,你……你和豫安郡王……是不是真的?” 偷听姑娘们说话不是一件礼貌的事,萧溍本欲关窗,然而听到这一句,鬼使神差地,关窗的手顿住了。 江渝的眼睛也跟着闪了闪,偷瞄到宓月没有不高兴的意思,这才胆子大了些,“小月,我也听说了,听说你看上豫安郡王了,还追着他跑,真的假的?” 宓月看了眼耳朵竖起来,一脸八卦的众多好友,唇边泛起笑意来,一点头,说:“是的。” “哇——” 少女们没想到宓月会直接承认,就连问出问题的王明芬也被宓月给震惊住了:姑娘,你怎么一点也不害羞呢? 不过,少女们想到以前宓月喜欢谢衡时,也是追着他满大街跑,现在跟谢世子解散婚约了,喜欢上别人也不奇怪。 只是,宓月一有喜欢的男人就追着跑,也实在是太大胆,太惊世骇俗了。 “小月,你就不怕被千夫所指吗?”王明芬问道。 一个女孩,总是追在男人后面,王城已经不知道流传了多少风言风语。若不是王明芬跟宓月交往过,知道是个什么性情的人,没准跟以前一样,也在鄙视着了。 面对少女们或关心,或者不解的神情,宓月仍然如故地毫不犹豫说:“不怕。” “为什么?”王明芬不明白这种为了喜欢就奋不顾身的爱情,这种东西,离她太遥远太遥远了。 第1128章 告白 “因为我喜欢他!” 萧溍心口猛然漏跳了一拍,手中的窗木险些被掌中失控的力道给捏碎了。 “他也值得我那样做。”宓月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心里就涌起甜甜蜜蜜的心情,就连脸上的笑容,也仿佛沾了蜜一般。 江渝突然有些向往,“如果我也喜欢一个男人,也能这样去追吗?” 宓月回过神来,见少女们有些被她影响了。 少女的情怀是炽热的,有着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狂热。 少女的爱情也是纯净的,更是——容易受骗的。 宓月不想也不能把少女们往沟里带,连忙打断少女们的向往,说:“首先你得要弄清楚,那个男人值不值得你去爱。” 江渝一脸茫然:“爱是什么?我要怎么才能知道那个男人值不值得去爱?” “爱就是哪怕你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他若是仍然不爱你,不愿娶你的话,你也绝不后悔;爱是当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在耻笑你,骂你不知廉耻,你也无怨无悔。为了他,宁愿终生不嫁也不悔,为了他,被世俗所不容在死不惜。” 听了宓月的话,少女们觉得爱这个字太过沉重,不由都沉默了。江渝那刚涌起的对爱情的向往,也被这沉重压回了心底深处。 宓月说道:“值得是那个男人必须是个正人君子,光明,磊落。” 这样的男人,才不会去骗取天真少女的纯净爱情。哪怕少女爱错了,也不会害了一生。 “豫安郡王呢?他是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吗?”江渝忍不住问道。 “他是。”宓月肯定地回答。 方婉儿插话进来,“可是,我听别人说,他人很坏,心很毒,总之,都说他不是好人。” “那是世人对他不了解!是别有用心之徒对他的诬蔑!”宓月不容置疑地说道:“他是这世上最磊落,最正直的人,我相信总有一天,世人会由衷地信服他、敬仰他、崇拜他!” “我不管世人如何带着偏见看他,我对他的爱意都会随着日长而深,至死不渝……” “不管面临多少艰难,我一定要追上他,嫁给他,给他生孩子……” “……” 萧溍啪的一声将窗户关上,耳际不知何时早已泛红发热。 不知是不是房里的炭盆摆得太多的缘故,萧溍觉得很热。 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抬头看到前面的房间正是宓月所在的房间,耳际又热了热。 他一跃上了屋顶,寒风阵阵吹来,终于将他身上的热意消了下去。 然而,脑海里却难以平复。 她深信不疑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像是炸起了一道道惊雷。 “那是世人对他不了解!是别有用心之徒对他的诬蔑!” “他是这世上最磊落、最正直的人……” 萧溍不知道如何来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他望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心口有一股涨得发涩的情愫在涌动着。 房间内,又一批烤肉将要烤好了,少女们的注意力都转向了烤肉。 江渝咽了咽口水,说:“小月,你做的烤肉这么好吃,怎么不早上新?这烤肉做出来,生意绝不比甲鱼汤差。” 宓月回过身,从带来的盒子里拿出一罐红色的粉末来,给江渝看了眼,说:“缺少这一味调料。” “这是什么?”江渝不曾见过。 “这叫辣椒,加入烤肉里,既能解腻又能提味,等会儿我给你烤一份你就知道了。” “我怎么没听说过有叫辣椒的调料?从哪儿买的?”王明芬已跟着母亲学管家了,虽然不会做饭,但厨房里有什么调料也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宓月将辣椒均匀地往烤肉上洒了薄薄一层,“市场上暂时还没有辣椒卖,不过,明年我就能种出来了。” 辣椒被炭火一烤,一股呛鼻的味道冲了出来,姑娘们猝不及防,一个个被呛得咳嗽不止,捂着口鼻逃出房间。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呛?” “小月该不会拿毒药来做烤肉吧?差点咳断气了。” “怪不得市场上没得卖,这东西有人买才怪呢。” “好好的烤肉放了这东西,还能吃吗?” “你们还别说,多闻了几下,我觉得这味道挺特别的……” 宓月把加了辣椒的肉串烤好后,亲自端了出去,少女们每人一串。 一开始,古怪的辣味让姑娘们有些不敢下嘴,不过一吃起来,就有种越吃越想吃的味道。为了照顾姑娘们第一次吃辣的,宓月加的辣椒不多,只是微辣的肉串,因此,姑娘们吃起来后,接受良好。 果然如宓月所说的那样,加了辣椒的肉串更香了,而且一点也不觉得油腻。 吃完后,姑娘们对烤肉的热情就更高了。 “你们留在这儿喝茶玩牌,我去给你们烤肉。辣椒的味道太呛,里面油烟重,等我烤好就给你们送过来。”宓月说道。 一众少女被宓月的体贴感动了,这么好的朋友,真是一生难得哪! 宓月回到烧烤间,多抓了半把辣椒洒在烤肉上,辣气充塞了整个房间。 原本还有姑娘想喊丫鬟过去帮忙的,闻到这股浓烈的辣味,又见里面的房间太小,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都坐在房里喝茶打牌了。 为了不让辣味冲了姑娘们,宓月把烤肉间的纱帘放下,多少挡了些味道。 姑娘们在玩着牌,稍一转头,就能看到纱帘后宓月大红色的身影。 冷冷的风挟着细细的雨打在身上,萧溍浑身都被染上了一股寒气,他坐在屋顶上,也像是成了一座冰雕,但他的心口,却炽热如火。 耳畔不由自主地关注着她的动静,深厚的内力让他对烤肉间的一切动作都听在耳中。当听到烤肉间里头传来古怪的声音,萧溍不由坐正了,凝神倾听着。 一道隐密的暗门打开了,走出一位同样穿着红色锦服的少女。 这少女,梳着与宓月一样的发髻,插着一样的发饰,就连身高也与宓月相仿。 宓月抬起头,那少女也朝宓月看来,福了福身。 第1129章 心跳如雷 这少女,原来是宓月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魏紫。 宓月朝着暗门离去,而魏紫已站在了宓月原先的位置上,拿着毛刷熟练地刷油刷蜜。隔着一道纱帘,几分隐约之下,外头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到里头早换了人。 三楼有十间贵宾房,因为房间宽阔的缘故,没有人能发觉三楼还暗藏了一间隐密房间,这房间直通楼下。 萧溍倘若不是站在屋顶,不是他内力深厚,还真无法察觉到宓月的悄然离开。 他悄无声息地走在黑瓦上,与底下的宓月同步着。 当听到宓月在隐密房间里停留,萧溍不解其意,蹲下身子,悄然揭开一片黑瓦。 他往下一望,宓月正解开了她身上的锦服,露出圆润的肩头…… 萧溍的呼吸骤地一窒,仓促退离间,掌下的几片黑瓦被他给震碎了。 他惊呼不好,迅速地将震碎的瓦片瓦粉给倒吸到掌中,再轻轻地放在屋顶上。 幸得碎瓦的地方在横梁上,这才没被下面的人给发现。 萧溍心口跳得跟了失了控一般,既紧张碎瓦的地方被人发现,又为方才唐突的一瞥而心乱如擂鼓。 他僵硬地在屋顶上蹲了良久,当听到了宓月沿着隐密通道离开了,这才仿佛回了魂般。 秘室里,只留下一件大红的锦服,宓月已换衣离开了。 萧溍看着手中的一片黑瓦,将它慢慢地放原处。 待见那被他无意中震碎的地方,多了一个巴掌大的窟窿。 萧溍揉了揉眉心,将吸回来的碎瓦震成粉末,藏在了袖底。 他拉了旁边的瓦过来,一片片地拉宽,试图将那个窟窿遮住了。 萧溍前后左右看了看,面前的瓦顶明显疏了很多。他只好挽起袖子,又从其他地方把瓦拉了拉,尽量让它显得不那么突兀。 宓月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半旧衣服,衣服是她那天去庄上穿过的。从三楼秘室下到一楼后院,那里已经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宓月上了马车,车夫立即驱动车子,钻进一条小巷。左转右弯,马车来到一座几进的院落。 院子的侧门虚掩着,宓月推门走了进去,沿着墙角长满苔藓的长廓而走,过了两重门,她便看到一座大院子。 那院子的门口与门前,与义伯府客堂一模一样,几疑让人来到了义恩伯府。 宓月听到里头呜咽的惨呼声,这才绕道进了大院子,然后走到院子客堂。 陆江白的手脚被麻绳捆绑着,眼睛也被黑布蒙着,身上不知挨了多少脚。 宓月走到正位坐下,说:“给他松梆。” 几个小厮上去把陆江白身上的麻绳和蒙布解开。 这几个小厮正是义恩伯府守门的四个小厮。 陆江白终见光明,看到坐在上座的人是宓月,大吃一惊:“阿月,是你?” “陆老爷很意外?”宓月理了理微皱的衣袖,“陆老爷想必也猜到了,我让人把你绑来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宓月,我是你舅舅,你竟敢派人绑我还喊人打我,你大逆不道!”陆江白怒叱道。 旁边的小厮一听陆江白胆敢对大小姐不敬,抬起一脚就朝陆江白身上踹去。 这一脚,疼得陆江白嗷的一声尖叫起来。 宓月往小厮下脚的位置看了一眼,神色淡淡的,“若不想受皮肉之苦,我劝你还是招了。” 陆江白仍然嘴硬地叫着:“宓月,你把我绑到义恩伯府,你想让我招什么?你想给我安什么罪名?我没罪,你不能动用私刑,更不能屈打成招!” “这些年来,指使你对义恩伯府,对我姐弟三人赶尽杀绝的人是谁?前些日子陆家二老跑来义恩伯府闹事,抹黑我名声的人,又是谁?” “你胡说什么,哪里有什么指使者?是我心生贪恋,见宓家没有长辈,就黑了心肝,把你家的财产都霸占了。”陆江白对着宓月一脸悔恨,痛哭流涕:“阿月,我已后悔了,我已自作自受了,陆家已经遭受报应了,在王城已经过不下去了。那天,我想跟你道歉,想跟你赔罪,这才、这才让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去找你说情的。” “嘴还挺硬的。”宓月从堂外望去,许总管已带人拖着一人过来了。 那被拖着的人还未到,已经鬼哭狼嚎地叫惨起来。“爹——救我——我被他们打得好疼!我的骨头都被他们打断了!爹——” 陆江白听出了这是他儿子陆彦虎的声音,慌得连忙要转头,却不料又被小厮一脚踹了回去。 他儿子昨晚一夜未回,没想到竟是被宓月派人给抓了。 “快把阿虎放了!”陆江白朝宓月怒道:“他是你表哥,你怎么能如此的心狠手辣?” 宓月无动于衷,说:“你若是不招,我就先剁他一只手,再不招,就剁他的一条腿。” “你敢!”陆江白又惊又怒。 宓月摆了下手,便听到府丁拔出长刀,用力一挥。 刀落于骨肉的声音响起后,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散了出来。 陆江白肝胆尽断,想回头去救儿子,却被人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爹——爹——我好痛啊——”陆彦虎在堂外嘶声惨叫着。 那一声声呼救的惨叫,听得陆江白心如刀割,生死不能。他瞪着宓月,双目血红,满脸狰狞,“宓月,你怎如此的狠心?你怎么敢?你怎么能?你这个冷血残忍的魔鬼!” 许总管大步走了过来,衣摆还沾着斑斑新鲜血迹。“陆老爷,我劝你还是赶紧招了吧,不然,别怪我把你另两个儿子也抓来一起砍了。” 陆江白盯着许总管衣摆上的血迹,脑袋一阵眩晕。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宓月,目中多了一丝惧意。 这个曾经被他戏弄与股掌之中的少女,曾经既天真又愚蠢的少女,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残暴的? “啊——爹——我的腿、我的腿也被砍了,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府丁大声禀报道:“大小姐,这小子失血过多,昏倒了。” 不等宓月指使,许总管已不耐烦地一挥手,“多大的事?昏倒了就拖出去,若是失血过多死了,就把尸体抛到河里。” 第1130章 天赋异禀 陆江白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不不不!你们一定要救我儿子,求求你们找个大夫!我招,我什么都招,是别人指使我干的,是别人指使我夺伯府的财产,也是别人让我抹黑阿月,企图夺去伯府爵位的!” “是谁?”宓月问道。 “是都梁侯爷,是他干的!在三年前妹夫刚去逝时,他就找到我。他威胁我、我上有老下有少,我不得不做……阿月,一切都是都梁侯的主意,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小商人,不敢跟贵族老爷作对,这才不得不听了他们的话。” “虐待我的两个弟弟,也是都梁侯的主意?” “他、他说宓家两位少爷若是长大了,就能继承伯爵的位,他让我、让我看着办……阿月,我没想要你和你两个弟弟的性命,我、我故意抹黑阿峥,是想给他留一条活路的,阿月,你们能平安长大,我也有功劳的。阿月,你饶了舅舅吧,是舅舅鬼迷心窍,舅舅不是人。可是,就算舅舅有再多的不是,你表哥是无辜的,你不能伤害无辜啊!” 宓月唇边含着一丝冷笑,这个陆江白倒是挺会给自己长脸的。 小宓熙被养得亏了根本,即使她现在努力给小宓熙调养,也需要数年的时间才能养好。这还是她的一身医术不凡的前提下,如果她没过来,只需要一场风寒,就能夺了小宓熙那羸弱的小身子。 宓峥,那少年也被养得被偏执与怨恨充塞满了,她若没来,就算宓峥能平安活到成年,也没准如了他们的愿,成为一个杀人狂魔,最后被绳之以法,被正义绞杀。到时,就是死了,别人也会骂他一句活该,一句该死。 杀人不过头点地,江家与舒家如此阴险,实在是丧尽天良! 堂中浓烈的血腥味仿佛凝成了成质般,宓月厌恶地用手扇了扇,站了起来,“许总管,你把他招的话都写下来,摁上手印,还有陆家和都梁侯府之间的交易,所有与都梁侯府有关的事情,都要记录下来。” 说完,宓月转身进了内堂。 隔着一扇若隐若现的屏风,陆江白看到宓月一直坐在后堂盯着,心有余悸,不管许总管问什么,一一作答。 宓月早已离开客堂,从长廊往侧门走去。 在过了一重门时,看到几个府丁拉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轻声说笑着。 见宓月过来,几人连忙垂手行礼。 宓月停住脚步,打量了眼全身是血,又裂着嘴傻笑的刘宝,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回去后让许总管给你多做几身衣裳。” 刘宝喜不自胜,他虽是庄头的儿子,但是庄上的日子不好过,他又是小儿子,从小就只能拣了大哥的衣服穿的。从小到大,就没穿过几身新衣服。 “谢谢大小姐的赏赐!”刘宝压低声音说,免得被远处客堂里的人听到了。他第一次干这种事,兴奋得手脚都在发抖,跟宓月说:“许总管本来让小的喊得更惨一点的,但小的觉得,那样就太夸张了,容易招人怀疑。” 宓月没想到刘宝不仅本领不错,脑子也好使,起了爱才之心,“往后你就留在伯府,替我办事。” 她后院养的几只鸽子,也需要信得过的人来养。 刘宝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小的遵命,往后只要大小姐吩咐一声,小的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你能学女子说话吗?” “前几年还能的,这几年长了喉结就学不好了,若是声音浑一些、粗一些的女子,还能学着她们说话。倘若是声音较清脆、柔和的就学不像。”刘宝摸了摸脸,说:“譬如小姐这样的声音,就不好学。年纪稍长些的女性,容易学一点。” 少女的声音清脆又有活力,甜美娇媚,不容易模仿,学起来就像是捏着鼻子在说话,极不自然。而年长一些的女性,声线会变化,会变得更粗、更厚一些,尤其是长期大声说话的人,声音会带着沙哑,刘宝就能模仿得八、九成相像。 “还有一种人的声音不好模仿,那种中气十足,说话声音浑厚响亮的人,这种声音不是靠模仿就能行的。”没有那么深厚的气息,吐不出那样铿锵有力的话。 宓月长见识了,原来即使是天赋异禀,也不能十全十美的。 不过,刘宝的这项天赋已是极为难得了,起码陆江白就深信不疑。 宓月算着时间,五味酒楼那边差不多要上正餐了,便匆匆从侧门上了马车,往酒楼赶去。 萧溍将屋顶的痕迹弄好后,宓月已没了踪迹。他回到贵宾房,傅云儒已经到了,正靠在窗前,冷风将他的玉色发带吹得飘扬如柳飞。 “有没有闻到香气?”傅云儒转过身,问萧溍。 萧溍回到座位上坐下,“兴许是五味酒楼新出的菜式。” 傅云儒摇了摇头,“五味酒楼每个月的新菜我都了如指掌。” 香气时时飘来,傅云儒有些难忍,招了守在门外的小厮进来,“去隔壁问问做的是什么菜,能否舍一份过来。” 萧溍止住了,“隔房是姑娘们的房间,莫去打忧了。” 实则是宓月已经离去,若是去询问,引了其他姑娘去烤肉间,就坏了她的事。 “你怎么知道隔壁的是姑娘?”傅云儒抓到了一丝违和。 萧溍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僵了下,随即自然地放下茶杯,“听力好。” “是哪家姑娘在做吃的?”傅云儒单手支着额头,若有所思,“京城除了宓家大小姐,还有谁的厨艺这般好?又有哪家小姐不在家里做饭,跑来酒楼做饭?五味酒楼怎么会允许?五味酒楼是宓大小姐的……” 傅云傅双手一拍,笑道:“是宓大小姐!准是她没错了!” “且吃你的饭。”萧溍见店小二来送菜了,唤住要往隔壁去的傅云儒。为免傅云儒怀疑,说道:“你多次与我说五味酒楼的甲鱼汤味道鲜美非凡,我瞧着不怎么样。” 第1131章 突发事件 傅云儒哪肯让自己认定的美食被质疑,便坐了下来,“你先尝一口再说,若不好吃,这一锅我全吃了。这甲鱼滋补汤也是宓大小姐琢磨出来的,京城独此一家。这么好喝的汤,宓大小姐怎么不往沁园送了?” 萧溍的目光有些深远,就连美味的甲鱼汤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雨,渐渐地下大了。 宓月赶在正餐上来前,回到了烤肉间,与魏紫交换了位置。 姚黄走过来,给宓月整理了下衣裳,低声说:“奴婢一直守在门边,没让人进来。” 宓月点了点头,等衣服上的冷气被火烤暖了后,才与姚黄一道,端着两大盘的烤肉走了出去。 正餐开始了,就着簌簌的雨声,一室的暖意,众姑娘吃得心满意足。 宓月身为东道主,时常起席招待姑娘们享用美食,走到一处时,突然觉得脸上凉了凉。 她抬起头,一滴冰凉的雨滴打在她的脸颊上。 宓月伸指,将脸颊上的雨滴抹下,“屋顶怎么漏雨了?” 宓月唤了厨娘过来,问起此事。 厨娘也一脸的茫然,“前儿下了好几天的雨都不曾漏雨,今儿这雨不算大,屋顶怎么会漏雨呢?” 宓月仰着头瞧了屋顶好一会儿,却瞧不出什么异样来,只看到有些地方好好的,有一片地方的瓦却被雨渗湿了。“去跟掌柜的说一声,瞧瞧其他地方可有漏雨的事没。若有,免了那个房间的单。” 今年刚建好的酒楼却漏雨了,此事非同小可,掌柜立即派人去查。 凡在贵宾房用餐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掌柜的亲自去一间间房赔礼和检查。 “漏雨?”傅云儒放下手中的筷子,抬头看了屋顶一眼,说道:“这间房倒是好的。” 掌柜见这间房无事,松了口气,又赔笑说:“叨扰贵宾了,望恕罪。” 萧溍慢慢地抬起头,慢慢地望了屋顶几眼,好一会儿才问掌柜:“有几间房漏雨?” 掌柜赔笑地指了下,说:“就旁边两个房间。” 所指的方向,正是宓月所在的方向。 萧溍慢慢地垂下眸,面无表情。 耳尖却泛起了热意。 他明明照着其他瓦片复原的,明明看上去好好的,怎么还是漏雨了…… 因为漏雨的突发事故,少女们的聚会只能中止了。 宓月唤厨娘拿些食盒上来,让少女们打包回去。 宓月见烤肉间还有些肉串没烤,顺道全烤了,除了送给少女们带回去外,她自己也装了一些。 提着食盒从房间出来,宓月意外地看到萧溍也从旁边的贵宾间走出来。 萧溍抬起头,正对上宓月的目光。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她的一双眼睛明亮得像春日的太阳,仿佛能逐去所有的寒冷与阴霾。 宓月怀着满心的欢喜向他走去,“豫安郡王,您也来这里用餐吗?” 萧溍有些不自在地点了下头。 因漏雨之事,他再见她,未免有些心虚。 同时,又有一些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隐秘的欢喜。 “你喜欢吃哪道菜,我改天给你送过去。”宓月走到他面前,抬起头看着他。 她的眼神专注得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他,萧溍垂眸,看到她澄澈的眸子中倒影着他的影子。 那样明亮,那样执着。 萧溍心口怦然跳动了下,看了下她的双手,低声说:“莫要再做吃食了。” 他不忍她柔美的双手沾上冷水,不忍她白嫩的手儿被划伤,更不愿她的手变糙。她该是金枝玉叶的,被宠着爱着的。 然而,因为不习惯去关怀,心底深处的话涌到喉间,又不自在地咽了下去。 抬眸看到她脸上的神采黯淡了一些,他心口微微揪痛了下。 “你不喜欢吃吗?”宓月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落寞。 “喜欢。”萧溍几乎是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心里的不自在更盛了,但看到她脸上又重现神采,那些不自在刹那间就烟消云散了。 宓月将手中的食盒抬了抬,笑眼弯弯地对他说:“喜欢吃烤肉吗?给你,带回去吃。” 傅云儒从房里走了出来,伸手截过了宓月手中的食盒,温雅公子倚门而笑,“我就知道是你在隔壁,果然是!这食盒我收了!” 宓月却丝毫不被他的美色所动,伸手将食盒抢了过来,重新殷勤地献到萧溍面前,“给你。” 傅云儒抚眼,哀怨之极,“可怜,可怜我没人怜。” 少女们站在门口,先前被萧溍的俊颜给惊住,正暗惊这位气度不凡的矜贵公子是何人时,便听到宓月唤他为豫安郡王。 原来他就是豫安郡王! 当时翁主府,姑娘们都下跪行礼了,没有看到他的真容,没想到豫安郡王本人如此好看,怪不得宓月一见倾心。 只是,豫安郡王虽然好看得楚国找不到第二个男子能比得上,但他的一身气势太过凌厉霸道,她们只看一眼就觉得心里发怵。宓月靠他那么近,江渝等姑娘的心不免提了起来,生恐宓月被一脚踹了出去。 傅云儒在王城风头极盛,少女几乎都认识他,他也几乎是整个王城少女心中最心仪的男子。 此时,见傅云儒哀怨的神色,极惹人心碎,顿时有少女将手中的食盒送到他面前,“我这食盒也有烤肉,给公子。” 傅云儒笑颜逐开,如春花绽放,炫花人眼。“姑娘不仅人美,而且心善,多谢美人恩。” 少女脸庞爬上了两团桃红,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用客气。” 傅云儒抚着食盒,低声吟道:“楚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宓月侧过头,眼睛盯着傅云儒:当着她的面,就敢勾搭她的朋友? 傅云儒亦侧过头,一双妩媚的眼睛如秋水盈然,落在宓月身上,“宓大小姐也想听诗?” “云中,适可而止。”萧溍站在一旁,目含警告地看了傅云傅一眼。“此地并非天都。” 言下之意,莫把在天都的风流韵事带到楚国来。 傅云儒轻轻地挑了下眉头,目光带笑地在萧溍与宓月身上打转了几眼。“的确,此地并非天都。” 第1132章 温暖的她 萧溍听出了傅云儒的言下之意,不发一语,转身下楼。 傅云儒快走几步,与萧溍同行,手指往身后的宓月指了下,“不跟美人道个别吗?” 萧溍回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宓月一眼,终轻叹一声,抬脚往楼下而去。 宓月愣了下,不由自主地跟着下了楼。 酒楼门口,斜风细雨,寒风挟着掺雪的冰雨打在屋檐下。萧溍见宓月跟在他身后,停下脚步,与她说:“莫要再跟来了。” 寒风迎面而来,宓月却觉得他身上的寒意比冰雨更甚。她伸手,拉住了将要离去的他的袖子。 他再次回头,看到她的脸被刮来的风雨打湿,问:“何事?” 宓月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跟着他,想让他的心暖和一些,别沾染了那么多的阴寒。抬头看到伯府的马车停了下来,已换了一身丫鬟衣裳的魏紫打着雨伞从马车走了下来。 宓月接了魏紫的雨伞,对他说:“外面下雨呢,我给你送伞。” 萧溍看了眼伞上的仕女图,说:“不必了。” 见他再次转身离去,宓月撑起伞,小跑地跟在他身后。 她将伞尽量地举高,给他挡去寒冷的风雨。 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不开心,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想跟在他旁边,陪着他走过寒冷的风雨天。 他将她努力将伞举高的动作看在眼里,还看到为了给他遮雨,她的头丝都被打湿了。本已冰冻的心,徒然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他从袖中取了一块帕子,塞到宓月手上,便上了马车。 宓月捏了下手中的帕子,它带着他身上的体温,暖暖的。唇角忍不住地往上翘,怎么压也压不住。 萧溍突然掀起帘子,看到她唇边绝艳倾城的笑意,美得令他心口一窒。 望着雨下的姑娘,很傻,傻气得让人心疼。 他无声地轻叹着,说:“你可知道,我是个不祥的人。” 宓月走近马车,与他相隔一步,笑靥如花,“没关系,我是个幸运的人,把我的幸运分一半给你,这样你就不会不祥了。” 萧溍轻声笑了下,“若是那样,你就不再幸运了。” “我若是不幸运了,你就护着我呀。”少女灿烂的笑脸,像春天里最暖的阳光,将他的冰封的心湖寸寸融化。 真是个傻姑娘。 萧溍深深地看了眼她明媚又灿烂的笑容,徐徐放下帘子,靠在马车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宓月站在那里,直到目送马车远去,再也看不到影子了,这才回到伯府的马车。 抚摸着手中的帕子,她舍不得拿来擦脸,将它收入怀里,唇边笑容一直扬着。 义恩伯府,宓月喝了口浓浓的姜汤,这才摸了摸小宓熙圆圆的脑袋,“外头太冷,姐姐不能带你出去,不然你冷着了会生病的。阿熙若是生病了,姐姐会心疼的。” 小宓熙想了想,终于原谅了宓月没带他出门的事情,但是,他说:“那,等天气好了,姐姐要出门须得带阿熙去。” “好,姐姐答应你。”宓月又揉了揉小宓熙圆滚滚的脑袋。 看到小家伙又长胖了一些,她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听姚黄来说许总管过来了,宓月找了点事,支开了小宓熙。 那些太过阴暗的事,暂时不宜让小家伙知道。就连宓峥,宓月也不想让他参与到陆家的事来。 沿着长长的游廊走到外院的客堂上,许总管也已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拿着一叠厚厚的纸张在等宓月。 宓月走进客堂,见许总管怒色满脸,让他也一道坐下。 吩咐下人给许总管端了一碗姜汤过来,等许总管喝下了,她才问道:“人送走了吗?” 许总管抹了下嘴角的姜汁,说:“扔进去了。” “可是送到北街的那座院子?” “正是,早儿也是在那儿抓的人。” 宓月点了点头,“记得把尾巴弄干净点。” “小姐放心,今儿老天爷都在帮我们,后晌下了大雨,痕迹都消除干净了。后面的事,也在小姐的计划中,他离开时,小的使计让好些人看到他离开院子。”许总管却有些忿然不平,“陆江白如此狠毒之人,小姐为何不直接了解了他的性命,还要让他回去?” “不让他回去,后面的戏岂不是唱不了了?”宓月翻阅着手中的纸张,这些都是陆江白招供的内容。 宓月略略扫了一眼,信息很多,但是直接的证据太少,没有铁证证明背后主使就是舒家。 “许总管,家父与舒家有仇?” “没有!”许总管斩钉截铁地回答说:“伯爷在时,不仅与都梁侯无仇,反而二人配合打赢了好几场仗。” 宓月不解问道:“那他为何要算计伯府?” 若义恩伯府钱多财多,兴许还有个贪财的理由。可是伯府因为养着一群老兵的原因,可以说是王城最穷困的伯爵了。而都梁侯府,因为擅于经营,又笼络了许多人脉,家财比伯府多了百倍不止。 许总管愤然说道:“此阴险小人,我看该报与大王知晓,让大王主持公道。” 宓月摇了摇头,现在楚国形势危急,随时会与荆国开战,正是缺乏良将的时候。都梁侯与彰德侯都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别说没有证据,就是证据确凿,为了楚国的安危,大王都要掂量一二。 家仇与国亡比起来,任谁都知道哪样重,哪样轻。不然,大王就算再偏心义恩伯府,王朝众官员也不会同意。 除非将来宓峥成长为比都梁侯更强的武将。 但现在宓峥年岁尚小,连请封世子的年龄都不到。 更令宓月忧虑的是,宓中昱当年的爵位只封了一代,按他当年的想法,是想将宓峥培养出来,再立军功,这样伯府就能多封一代。 这从宓峥年纪尚幼就跟宓中昱学武可看出一二。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宓中昱也没想到他会在最年轻的时候死了。 宓中昱一死,这伯府按理也得收回去,这些年宓家姐弟还得伯府的余荫,一是有大王的怜悯看护之心…… 第1133章 十恶不赦之三大罪 二是宓家无权无势,王朝官员也不愿意为难三个孤儿以至于落得不好的名声。 因此,想替宓峥请封世子,此事甚难。 首要一点,必须要有功于楚国。 宓月这些日子想的,除了揪出背后主使外,就是想着用什么办法给二弟刷点功绩。 宓月先将刷功绩的事情放在一边,对许总管说:“我查了下,许总管你是后来跟了父亲的,兴许宓舒两家另有恩怨而不知。我想请许总管去查一下,有哪些老人是从一开始就跟在父亲身边的,找他们问一问舒家的事,兴许会有线索。” 许总管听之有理,这也不失为一条好线索。“小的这就去办。” 宓月看了眼外面渐黑的天色,说:“此事交给刘管事去办,你着重办陆家的事。” 许总管想到陆家那边还有最后一场硬仗要打,点头应是。 雨在淅淅沥沥地下了半天后,终于在晚上停了。然而,雨停后的晚上也更冷了。 宓月听着风打在窗户的声音,披了外衣,持着烛火去了耳房。 小宓熙已睡熟了,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宓月上去给他掖了掖被子,低声吩咐守夜的郭妈妈留神些。 郭妈妈连连应是,自上次小宓熙病了一场后,她每晚守夜都不敢睡实,每夜都要惊醒几次照看方安心。 宓月说道:“屋里的炭火也要留神着,别关实了窗门,得让空气流通一些。冬日天寒,三少爷的事要多看着点,等到了春季转暖,就不用那么紧张了。” “奴婢谨记大小姐吩咐。”郭妈妈躬身说道。 宓月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这才回到她的卧室,将外衣取下,爬上温暖的床榻。 借着暗淡的灯光,她从怀里将那方帕子拿了出来。 这是一张简简单单的白帕子,帕上一个绣纹都没有,仅将帕布的边缘包了一个边。这样简单到朴素的作风,和他上辈子一样。 宓月枕在枕头上想着,他会心疼她被雨淋湿了,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不是吗? 只是,他怎么突然开窍了? 宓月在枕头上蹭了蹭,轻轻地笑了起来。 不管如何,反正他以后再也忘不了她了。 宓月合上眼睛,含着清清浅浅的笑意入眠。 夜幕下的沁园,萧溍双手枕后,靠在床头,脑海里全是日间的事。 平生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辗转难眠。 她在雨下朝他笑的样子,就像被刻刀一点点地刻进了他的心脏,再也无法忘却。 每每回想起来,他的心口就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触动。 听着窗外的风声,想着她温暖的笑容,不知不觉地,他也睡着。 他梦到了她,亦是他平生第一次,一个女人进入了他的梦里。 第二日,天气比昨日更阴寒了几分。天初亮,天空已是乌云压顶,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 清晨,大自然酝酿的风暴还未曾到来,陆江白在南天府衙门前击起的鸣冤鼓已引爆了整个王城,给寒冷的冬季带来火爆级别的热度,一下子将冰冷的王城变得热火朝天。 南天府,是楚国王城的官称,南天府衙门,是管理王城大大小小事务的官衙。 陆江白在南天府衙门口,敲响了鸣冤鼓,状告其外甥女虐待亲外祖、虐打亲舅、虐杀表哥三项滔天大罪。 外甥女虐待外祖父外祖母,还把亲舅舅给打了,更惊悚的是把表哥给虐杀了—— 如此骇人听闻的恶行,闻所未闻,简直突破了所有人的底线与想象力。于是,它一下子就吸引了王城人全部的关注,不到半天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王城。 什么?陆江白是谁? 曾经的王商,曾经楚国第一粮王的陆粮王,几乎全王城人都吃过他家米行的粮食的那位陆粮王! 什么?陆江白的外甥女是谁? 还能是谁? 义恩伯府的宓大小姐呗! 于是,当初宓月去陆家搬回财物的事情又被翻了出来,便有人猜测:宓大小姐搬回财物还不够,暗把外祖家记恨上了,这才做出如此残酷之事。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这些可都是她的长辈啊! 在以孝道为先的世俗世界里,王城人第一时间给宓月打了一个极恶之人的标签。要不是当街侮辱贵族会触犯楚国刑法,早就有人当街大骂了。 才到巳时,全王城,不管住在哪个角落的人,都知道了这一道火爆的消息。 简直火爆全城。 许多好事之徒顾不上寒冷,迎着寒风跑到南天府门前围观去了,愣是把衙门给挤得跟大夏天那般热。 一辆马车悄悄地停在南天府衙旁边偏僻的街道,纱窗后,一双寒眸盯着衙门的方向。 萧溍灵敏的听力将衙门大堂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在他的马车周围埋伏了数名带刀侍卫,只须他一声令下,就冲进衙门将人乱刀砍死。 他是天朝郡王,论起身份,就是楚王也得让一边去。 他若想在楚国杀人,别说杀一个商人了,就是杀死一个有爵位的人,也与踩死一只蚂蚁并无区别。 陆家暗害宓家姐弟的事情,他先前听闻时还无太多感慨,然而如今回忆起来,他暴虐得几乎想要将陆家给灭了。 这几年来,她受了多少委屈?受到多少不公? 陆江白,该死! 府衙大堂,陆江白跪在南天府尹堂下,悲声喊冤:“求大人给小民作主!义恩伯府大小姐宓月,她丧心病狂,她禽兽不如,求求青天大老爷为小民作主哪!” 南天府尹一拍惊堂木,道:“你要告宓月何罪?” “告她十恶不赦中的三大罪:恶逆、不孝、不睦!” 十罪不赦的十大罪分别为: 一谋反;二谋大逆;三谋叛。 前三项与王室及朝廷有关,犯者要处灭族之罪,严重者,灭九族。 第四就是恶逆大罪,为殴打或者谋杀长辈。 第五是不道,杀害没有犯罪的一家三口,并且有将人肢解等恶劣之行。 第六是不敬,冒犯王室尊严,偷盗王室物品等。 第七是不孝,与恶逆的区别是侵害尊亲利益,不敬不善待父母、祖父母。 第1134章 杖刑 不孝之罪是针对父系亲属的,只能是由宓月的亲生父母与亲祖父母来告。陆江白将之喊出来,不过是想多给宓月添加一条罪名。若深究起来,此罪名有些勉强。 第八是不睦之罪,应与第七相似,针对父系亲族之间的罪名,亦是陆江白将强行加在宓月身上。 第九为不义,是侵犯长官或夫权的行为。 第十为内乱,指的是亲族之间的通奸行为。 常人若犯了十恶其一,都要被处于死刑,陆江白一连给宓月加了三道大罪,罪名一喊出来,已引起堂外一片惊呼。 南天府尹虽然不是第一次遇到平民状告贵族的案子,但状告外甥女,又连告三大罪,还是首次。 南天府尹再拍惊案木,喝道:“堂外不得喧哗!” 分列大堂两边的捕快手执上黑下红的水火棍敲打地面,口喊威武,威慑住了堂外喧哗的百姓。 肃静之后,南天府尹朝陆江白喝道:“你可知道,按楚国律例,平民状告贵族,需要先受三十大板?” “小民知道,小民愿受三十大杖。”陆江白磕头喊道。 “来人,上杖刑!” 陆江白在王城也曾是个人物,如今为了状告宓月,为了给陆家拼一个锦绣前程,忍辱趴下,受了这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下来,陆江白的下半身都痛麻了。他忍着痛,咬着牙,再次状告宓月。可想而知,他有多恨宓月。 南天府尹接了状纸看了一遍后,问:“宓月是何日虐待外祖父母,何日虐打你,又是何日杀你儿子陆彦虎?可都有证据?” 陆江白恨恨地说道:“她是在七日前虐待小民父母,昨日午时将小民擒拿到义恩伯府虐打,亦在义恩伯府中杀死我儿陆彦虎!” “陆彦虎尸体何在?” “我儿被宓月下令砍断手足,血尽而亡,尸体已被她遣人抛入江中。”陆江白哭得一脸泪水与涕飞横流,朝南天府尹磕头喊道:“求青天大老爷作主,把我儿阿虎的尸体找回来,让他落土为安!求青天大老爷惩治恶女宓月,为小民伸张正义!” 萧溍正要下令让人闯入府衙将陆江白杀死,不让他败坏宓月名声,却听到昨日二字的字眼。 昨日…… 他猛然想起昨日宓月突然离开,而午时,那会儿她的替身还在五味酒楼之中。 萧溍掠过一丝异采:莫非…… 萧溍紧绷的身体渐渐地放松下来,靠在窗前,生了起几分兴致。 不知那个傻姑娘使了什么办法来对付陆家恶人? 不管如何,知道她并非是逆来顺受之人,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者,他心甚悦。 他喜欢的姑娘,就要活得恣意才行。 南天府尹经过一番流程问话之后,再次一拍惊案木,道:“传宓月!”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捕快不能去拿人,只能去伯府恭恭敬敬地请宓月过堂。 这是贵族的特权,倘若换了平民百姓家,捕快早拿铁链去锁人了。 这就是宓月来到楚国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保住贵族的身份。她十分清楚,一旦失去了贵族的身份,没有了这一层保护权,宓家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在去请人的空闲时间里,南天府尹暂时休堂,回到后堂,招了心腹过来,“你立即拿本官的令牌入宫,向大王禀告此事。” 义恩伯府是大王明言了要保的人,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已非他一个南天府尹能够作主。 若是案情坐实,他不将宓月收监必会激起民愤,连他的乌纱帽也将保不住。 可他若是将宓月收监了,大王怪罪下来,他的官途也要到头了。 衙门来人时,宓月刚刚用完了午膳,回到内室换了一身素净单薄的衣裳,这才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姚黄,你在府中看着三少爷,再跟刘管事说一声,让他守好大门,今日莫让二少爷出门,我去去就回。” 宓月说得风轻云淡,姚黄却心中难安,“小姐,奴婢听说陆老爷一连告了您三大罪,您可要小心些。” “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自个注意些,莫让两位少爷看出异常来了。” “小姐不把这件事告诉两位少爷吗?就算三少爷还小,但二少爷也该知道,兴许能帮您一二。” 宓月摇了摇头,小宓熙还小,知道了也帮不上忙。 而二弟宓峥,如果此时她对付的另一家,她会把宓峥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做。但面对的是陆家,与宓家姐弟血缘之深的陆家。 宓月始终无法忘怀初见宓峥时,他那愤世嫉俗,想要灭掉一切的,像狼一样阴狠的眼神。 “等将陆家的事情解决掉了,后面的事,我会让二少爷跟着我一起处理。” 她想让宓峥少一点直接面对亲人间的冷酷残忍之事,即使他事后知道,他会愤怒,会怨恨,但绝不会如直接面对那样绝望。 她想给宓峥多留下一点点关于人性的,美好的东西。 宓峥将来是要重走宓中昱的道路,会是一个在战场上杀戮的将军,如果对人性失望,那么,他极可能会变成一台只知杀戮的杀人机器。 如果说,宓月关心的是小宓熙的身体健康,那么,对宓峥,她关心的就是他的心理健康。 不过,她也只保护宓峥这么一次,以后,不管面临什么样的风风雨雨,都要宓峥自己去面对了。 宓月坐着马车,来到了南天府衙。 府衙的捕快已冲了出来,分开人群,护送宓月进去。 在宓月未到之前,堂外的百姓听到陆江白所讲的关于宓月的恶行,皆义愤填膺,恨不得冲过去将宓月活活打死。 然而,当宓月从马车上下来,一袭素净的衣裳,显得那样纤细瘦弱,仿佛风稍大一点就能将她吹倒。 乌云般的发髻只用了根发带束着,没有半点头饰装饰,她微垂着头,温婉而娴静,既美又柔,毫无半点攻击性。 如此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做出十恶不赦的事情来? 其中会不会是弄错了? 第1135章 我家小姐最善良 在他们的迟疑间,宓月已经带着魏紫越过了人群,走进了大堂。待他们反应过来,宓月已在堂上坐下了。 身为贵族,宓月不仅是被恭敬地请了进来,大堂上还有专门为她准备的椅子。 由始至终,宓月只看了陆江白一眼,便坐在椅上垂下头,不言不语。 南天府尹宣布开堂,一拍惊堂木,将陆江白告的罪状宣了出来,问宓月:“宓月,你可认罪?” 宓月垂头不语,柔弱如从未出过闺阁的娇弱小姐。 魏紫已走出一步,向南天府尹跪下,磕了一个头后,红着眼,含着泪,说:“启禀大人,陆老爷所说的一切,都是诬告。我家小姐最是仁善孝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恶事?还请大人给我家小姐作主,还我家小姐清白!” 陆江白大声喊道:“宓月昨日派人将我擒住,下令府丁对我殴打半日,又将我儿砍断手脚,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身所历,你这丫鬟还敢狡辩?宓月虐待我父母之事,就在义恩伯府大门发生的事,见者数众,休想抵赖!” 魏紫忍着泪,泣道:“陆老爷,您胆敢无故中伤我家小姐,不就是欺负我家小姐辈分小,人好善良吗?上一回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无故打上门来,小姐百般忍让,恭恭敬敬,何来虐待之说?小姐心善又孝顺,任凭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如何无理,皆不计较。不仅如此,小姐还派了府里最好的马车送两位长辈回府,并且把宫里赐下的最为名贵的布料送给了两位长辈,小姐还怕两位老人胃口不好,特地做了最易消食的糕点让两位长辈带回去。” 魏紫哽咽了一下,又说道:“小姐素来对两位长辈有着孺慕之情,这三年来,每每两位长辈老人,以及陆老爷您,只要开口,只要伯府里有的,小姐都恭恭敬敬地给陆家送去。当时小姐从陆家拿回多少借去不还的东西,想必王城的百姓都是知道的,也都是有眼睛看的。这还是只借不还的,那小姐孝敬的东西更不知有多少。陆家如此算计小姐,可是,小姐也没有怪罪过陆家人,对两位长辈更是恭敬如旧。当日,小姐还求着两位长辈在伯府住些时日的,可是两位长辈执意要回陆府……小姐对两位长辈的孝顺,衣、食、住、行,样样照顾,任谁都说不出一句不好。” “小姐已经这般孝顺恭敬了,陆老爷您怎么忍心还来骂小姐?甚至跑来公堂状告小姐?陆老爷,您真的是要逼死我家小姐不成?您怎么能如此的狠心啊!”魏紫已泣不成声。 陆江白急得脸色通红,七天前的事陆家二老的确没有完全任务,被宓月反将了一军。那天他不在场,许多事也不太清楚,在魏紫的头头是道下,一时也反驳不了什么。 可是昨天的事情,宓月是无法狡辩的! 陆江白向府尹大人磕头说道:“大人,七天前宓月虐待外祖之事还需请小民的父母前来对质方行。但昨日宓月的恶行,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大人一查便知!” 南天府尹道:“宓月,可有此事?” 魏紫抹了抹脸上的泪,问陆江白:“陆老爷,您口口声声说我家小姐使人殴打于您,奴婢请问,我家小姐派人殴打您何处了?” 代主子而言,这也是贵族的特权。 仍是那句话,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要被告者没有被剥夺贵族身份,就有超于常人的待遇。 陆江一指胸口的几个位置:“这儿!那几个府丁穿着小厮的衣着,每一脚都往小民这儿踢打,小民昨儿足足痛了一夜方好转。” 魏紫再问:“请问是昨日何时发生的事?” 陆江白答:“昨日午时左右。该说在辰时,他们就将小民擒住捆绑,直到午时,宓月才过来派人用刑!” 魏紫又问:“请问陆老爷,我家小姐是在何地对您用刑?” 陆江白回答:“义恩伯府!” “诬蔑!这是莫大的诬蔑!”魏紫对着南天府尹喊冤道:“陆老爷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诬蔑!都是在中伤我家小姐!昨日我家小姐早早地去了五味酒楼,如何还能在伯府对陆老爷用刑?” 陆江白怒道:“胡说,她昨日明明就在义恩伯府!” “可是,午时时分,我家小姐的确是在五味酒楼宴请诸多闺友。大人,五味酒楼离义恩伯府甚远,来回一趟,就算再快的马车也要半个时辰,我家小姐怎么可能赶回去对陆老爷行刑?”魏紫大声说道。 南天府尹一愣:“宓月昨日在五味酒楼?可有证人?” 魏紫一口气说了十几位贵族小姐、官家小姐出来,“怀安翁主府的江小姐、宣宁县主府的李小姐、司空府的王小姐……大人可以派人去这些小姐的府上询问,当日小姐就与各位小姐在五味酒楼三楼聚会。此事,也可询问酒楼的掌柜、小二和厨娘,以及当天五味酒楼的客人。” 南天府尹立即派出数名捕快去查证。 陆江白有些愣住了,这丫鬟说得如此肯定,难不成宓月真在五味酒楼?可是,他能肯定,宓月是在义恩伯府的客堂殴打他的。他还看到宓月就坐在后堂,隔着屏风,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打了半天。 待捕快求证回来,证实了宓月昨日的确在五味酒楼,从巳时一直呆到未时都未曾离开过。 宓月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这个证据一出来,陆江白傻了眼,“不可能!宓月明明就在那时候打了小民,难道小民记错时间了?大人,也有可能是宓月从五味酒楼回来了,再派人殴打小民。” 魏紫说:“陆老爷简直谎话连天,我家小姐回来时,天都要黑了。小姐若是那会儿喊人打您,您怎么会认定是午时?昨日午时如何会是黑天?” 啪—— 南天府尹的惊案木重重地拍在长案上,喝道:“大胆陆江白,满嘴胡话,诬告好人,戏弄公堂,其罪当诛!” 第1136章 当堂验伤 陆江白一下子就吓得趴在地上,朝着南天府尹连连磕头说道:“大人!小的真的没有说谎,真是宓月指使下人殴打小民,小民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就是往小民这儿、这儿打的,打得小民疼了一夜啊!” 魏紫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对南天府尹说道:“大人,想是陆老爷昨日不知被谁打了,给打糊涂了,恍惚之下把我家小姐当成了主使人。陆老爷虽然对我家小姐百般诬蔑,但始终是我家小姐的舅爷,还请大人给陆老爷请个大夫,诊断一番。不管被打得多重,药费多少,银子都由我家小姐出。” 魏紫的一番话,听得南天府尹连连点头,如此有情有义的姑娘,实在是不多见了。这陆江白连这么好的姑娘都敢诬赖,实在是丧尽天良之徒! “来人,请大夫!”南天府尹道。 大夫很快就来了,南天府尹要当堂验伤。 魏紫走到宓月身前,用身子挡住,以免让小姐见了不该见的东西,污了小姐的眼。 不等大夫动手,陆江白就自个把衣服解开了,他想用他身上的伤痕证明,他的确是被人给打了,的确是宓月喊人打了。 堂外的百姓都踮着脚往里瞧,后头看不情情况的百姓连忙追问事情进展如何了? “据说宓大小姐没有殴打亲舅,是亲舅诬告的!” “在验伤呢!一切等验完伤再说!” 陆江白的衣服一解开,就朝大夫叫着:“你瞧这里、这里有伤……咦?伤呢?明明昨晚还有印子的,怎么没有了……” 陆江白急得脸红耳赤,盯着一片雪白的肚皮和胸膛,整个人都傻眼了。 南天府尹站了起来,他没看到半点伤痕,只看到白花花的一团肥肉。 可见这些年来,陆江白养尊处优的,养得多肥。 “大人,我是被打了,昨儿还有红印的……”陆江白急得直叫嚷着。 南天府尹已对陆江白起疑了,但仍对大夫说:“给他把个脉。” 大夫把过脉后,回禀道:“陆江白除了有些虚火肾亏之外,并无其他病症。” “怎么可能?”陆江白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我分明被几个小厮踢得疼得要死,怎么会没有伤痕?怎么可能?” 大夫说道:“若真如你所言,连连脚踢,是不可能没有伤痕的,理应身上显出青紫才是。” 宓月闲闲地坐在椅上,皮肤青紫在中医上叫瘀血,西医叫皮下出血。知道了原因,只震伤内脏,那皮肤自然就不会有瘀青了。 为了达到震伤内脏,又不让皮肤产生瘀青,宓月特地让四个小厮对着假人练了几日,又在鞋上做足了功夫才有了这效果。 “大胆刁民!竟敢戏弄本官,来人啊——” “大人,小民冤枉啊,小民真真切切是被人给打了——”陆江白连忙叫道:“大人,就算小民身上的伤痕消失了,可是宓月杀了小儿彦虎是事实,还请大人作主!” 魏紫重新跪了下去,对南天府尹禀道:“大人,我家小姐有数月不曾见过表少爷,怎么可能杀他?” 陆江白急道:“我是亲眼看到他们把阿虎砍断了手,又砍断了腿!” “求大人明察,我家小姐是冤枉的!” “义恩伯府的总管还说,要把阿虎扔到河里——” 两方各执一词,南天府尹一拍惊案木,止住两方的争执,道:“陆江白,你有何实证证明陆彦虎为宓月所害?” 陆江白回道:“我儿前天晚上一夜未归,直到昨日午时左右,小民方在义恩伯府见到我儿。原来,是义恩伯府的人将我儿给绑了,抓来要挟小民。” 魏紫问道:“陆老爷,好端端的,我家小姐为何要挟你?” 为什么? 原因自然是不能说明的。 陆江白被魏紫一问,有些心虚地移了移眼睛。 上堂的南天府尹看到了,再次对陆江白的状词产生了怀疑,喝道:“陆江白,陆彦虎到底在何处?” “小的对天发誓,被宓月害死了!” “我家小姐不曾害过表少爷,求大人明察!” 南天府尹被两方争执得有些头痛,再看状词,陆江白指责宓月的桩桩罪名,每样都没有实证。 殴打亲舅?缘何身上无伤? 虐杀表兄?没有尸体。 虐待外祖?还须再查。 南天府尹正要喊退堂,明日再查,就见一名查证回来的捕快匆匆地跑了进来,说道:“大人,陆彦虎就在陆府。” 南天府尹阴沉地看着陆江白,“你不是说陆彦虎被宓月残杀吗?缘何会在陆府?” “小的也不知道?难道是阿虎昨天大失血后没死,被救回来了?”陆江白喜不自胜,说:“那就太好了,大人,您尽可让小儿阿虎过堂作证,昨日小儿阿虎就与小民一道,被绑在义恩伯府行刑的。” “来人!把陆彦虎带到堂上来!”南天府尹下令道。 案情一变再变,陆江白一再变词,不仅南天府尹对陆江白起了疑心,就连旁听的百姓也听出了不妥。 堂外的百姓纷纷议论了起来: “我怎么觉宓大小姐是冤枉的?陆江白纯属诬告?” “我亦觉如此,宓大小姐娇滴滴的,恐怕杀鸡都不敢,哪敢杀人?” “这就难说了,宓大小姐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宓大小姐的名声不好,是因为谢世子的事。除此之外,宓大小姐可没有传出虐待下人之类的传闻,倒是陆家,常传出不义之事来。” “对,当初宓大小姐是从陆府带回的财物,可是足足抬了一天的,我是亲眼见过的。” “据我推断,此案应该是陆家怀恨宓大小姐夺回财物,才给宓大小姐安了这些罪名。” “言之有理。” “这就要看陆彦虎了,等陆彦虎一到事情就清楚了。” “我不看好,陆彦虎是陆江白的儿子,做儿子的自然向着父亲,没准他们父子联手陷害宓大小姐呢?” “陆家才是真正可恶可恨之人。” 陆江白下半身挨了三十杖,无法站立以及坐着,只能趴在堂上。他听到了堂外的议论,又急又恨,偏偏他实在想不明白,昨日的事情怎么跟他记得不一样? 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 第1137章 闪烁其词 不过,儿子被他们砍了手脚,陆江白是确信的,当时儿子惨叫的声音还在他脑海里回荡。 “大人!陆彦虎带到!” 随着捕快的回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堂外,伸长脖子望去。 陆江白将陆彦虎的事情讲那般凄惨,众人都做好了准备,会见到一个悲惨无比、被人抬着过来、一身是血的陆家少爷。 就连南天府尹也有些紧张,如果陆彦虎的伤势坐实,宓月就脱不了关系。届时,他该怎么判? 在万众瞩目中,陆彦虎穿着一身风骚的大红衣服,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的父亲陆江白,吃了一惊,连忙跑上去扶:“爹,您趴在这里做什么?” 陆江白比儿子更加吃惊,抓住陆彦虎的手,先是摸了左手,又摸了右手,再看到儿子双腿完好地站在那里,眼睛都直了:“阿虎,你的手脚……” “手脚?我的手脚怎么了?”陆彦虎不解问道。 “你不是被砍断了手脚吗?” “爹,你开什么玩笑呢,好端端的,谁敢砍我的手脚?” “你不是、你不是说……”他明明听到儿子说,他的手,他的脚都被义恩伯府的府丁给砍了。陆江白的脑子都晕了,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这可怎么收场啊! 陆江白气急败坏得一巴掌打得儿子身上,“没被砍手脚,你惨叫什么啊你?你害死你爹了!” 陆彦虎傻了一下,“我什么时候惨叫了?” “昨日!昨日午时,你不是被义恩伯府的许总管给抓了吗?被他们拿刀砍了手脚吗?” “爹,我昨天没去义恩伯府啊,陆总管他抓我干什么?没来由的,他们砍我手脚做什么?” 陆江白听着不对劲,抓着陆彦虎的手问:“你前天晚上去哪了?” 儿子就是从前天晚上消失的。 陆彦虎眼睛闪烁了下。 “你昨天白日里不在义恩伯府,你又在哪?” 陆彦虎的眼睛又闪烁了下。 “你昨晚又去哪了?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回来?” 陆彦虎的眼睛四处乱转,就是心虚得不敢看陆彦虎。 堂上南天府尹已斥喝道:“陆彦虎,你从实招来,昨日午时是否在义恩伯府?” 陆彦虎猛地摇头:“不在。” “昨日午时你身在何处?”南天府尹问。 陆彦虎支吾了下,说:“睡、睡觉……那会儿、还、还没睡醒……” “在何处睡觉?” 见陆彦虎不答,南天府尹啪的一声将惊案木拍在木案上,喝道:“从实招来!” 两边捕快整齐地敲打着水火棍,注视着陆彦虎齐喊威武,森严的府衙大堂,威武的气势把没怎么见过官的陆彦虎吓得腿都软了,扑通地跪下,叫道:“我说、我说,我在怜香楼。” 堂中有片刻的寂静。 陆江白已经一脸青白之色了。 怜香楼,是胭脂巷最有名的青楼,他还是王商的时候常常约人在那里谈生意。 他儿子竟然在那里? “你在前天晚上就去了那?”陆江白颤抖着声音问。 他惊恐的不是儿子上青楼了,而是,儿子一直在青楼的话,那么,义恩伯府的那个惨叫的人又是谁? 正是因为太过惊恐,陆江白忘了,陆家已家道中落,为了留在王城,早就千金散尽,已穷得快连饭都吃不饱了,儿子是从哪里得来的钱去怜香楼?怜香楼可是王城第一青楼,花费之高,不是一般人能承担得起的。 “是……”陆彦虎承认说。 前天他逛到胭脂巷附近,无意中看到前面有个锦衣华服的男人路过,那个男人身上的钱袋露了出来,要掉不掉的,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从男人半露的钱袋中,看到了好几张银票,一时心动,就悄悄跟了上去,极成功地把那个钱袋偷到了。 那个钱袋里面装了三百多两的银票,陆彦虎偷到这么多钱,既觉得害怕又觉得刺激,抬头一看,已走进了胭脂巷。 被怜香楼的姑娘一拉,他想到以前父亲最爱来这里,说起这里样样都好,他就顺其自然地进去了。 有了这三百两,他在怜香楼足足逍遥了两天两夜,直到今天钱花完了才回来。 陆彦虎不敢把偷钱的事说出来,足足三百两的银票,要是说出来,他的罪名足够入狱了。 堂上南天府尹再拍惊案木,怒问:“陆江白,你口口声声说陆彦虎被宓月下令打死,又抛尸河中,现在陆彦虎就在眼前,毫发无伤,你如何交待?” 冷汗从陆江白的额头涔涔而下,“我明明看见了的……” 南天府尹问:“你果真是亲眼看见陆彦虎被砍断了手脚?” “我……”陆江白努力回想昨天的事情,“不,我没有亲眼看见,我是亲耳听到了的。我当时,我当时被他们按在地上,他们用脚踩着我,我看不见,我什么也看不见!” 南天府尹怒斥道:“你什么也没见,就满口胡言,告到本府?你可知诬告是要判刑的?” “大人,我当时的的确确听到了小儿阿虎的惨叫声,是宓月,一定是宓月搞的鬼!”陆江白抬起头,见堂上的南天府尹已生出厌恶的神色,显然再也不相信他了。他更慌了,努力把昨天的事情、各种细节一一讲出来。 陆江白说了当时在场的人物,说了看到义恩伯府客堂的情况,还把宓月当天穿的衣服颜色也说了出来。 “小民记得很清楚,昨天宓月穿了一身半旧的蓝色衣服,就坐在堂上,下令四个小厮殴打于小民……” “陆老爷。”魏紫站出来反驳道:“您就不要再撒谎了,昨日我家小姐要参与聚宴,怎么会穿半旧的衣服出去见闺友?我家小姐昨日穿的衣服是绣房今冬新做的红色锦服,料子还是宫里赏下来的,衣服自做好后,小姐一直没有机会出门作客,就一直由奴婢收置着。那身衣服,小姐昨天还是第一次穿……” 魏紫这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第1138章 白脸与红脸 “奴婢记起来了,小姐的确是有一身淡蓝色的半旧衣服,但那身衣服小姐都是去城外庄子才穿的,为的是不怕弄脏。那一天,陆老太爷与陆老太太正好在伯府门口哭闹……陆老爷,你知道的关于小姐的事,莫不成都是陆老太爷与陆老太太告知于您的?” 南天府尹已经喝道:“传陆家二老!” 陆老太爷与陆老太太早就在府衙外的茶楼等着了,各种腹稿也都背熟了,听到南天府尹要传他们,知道轮到他们出场了。二老顿时换了一副悲伤的神色,蹒跚着走进大堂。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宓月见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进来,终于站了起来,敛袖朝二老福了福。 陆老太爷却丝毫不领情,指着宓月痛骂道:“不必假惺惺地装模作样!你这个坏了心肝烂了肠子的死丫头,当日在伯府内是何等的嚣张,差点把我和你外祖母给乱刀砍死了!” 陆老太太拿袖子在眼眶下抹了下,沾了姜汁的袖子顿时薰得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老太太一边垂泪,一边面容凄苦地问宓月:“阿月,外祖母那么疼你,你怎么能对外祖母如此心狠?你、你竟说要把我和你外祖父杀了,还要把我们两个老家伙的尸体扔到陆府,嫁祸给陆家子孙,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面对两位老人的指责,宓月没有一句辩解,仍然垂头不语,单薄又无助柔弱的身子,令观者无不心生恻隐之心。 与之相反的,是陆家的咄咄逼人。 陆老太太照着之前背熟的词哭唧唧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才让你变得那样恶毒。你娘去逝了,我理应替你娘管教你的,都怪我,怪我老了,没精力了,没有把你教好养好,我对不起你娘,对不起宓家。” 陆老太爷痛心疾首地说道:“就算我们两个老家伙没有教好你,你也不能要杀了我们,我们怎么说,也是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你的至亲!你这世上唯一的长辈!宓月,你太令我心痛了!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心里痛啊!” 趴在地上的陆江白早已清楚大势已去,见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不知道情势已变,还照着约好的词来说,急得连忙朝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打眼色。 但陆老太爷与陆老太太一个忙着痛斥,一个忙着哭泣,没有看到陆江白给的暗示。 陆江白急坏了,连忙说道:“爹、娘,你们别说了,我们不告了,不告宓月了!” 不告了? 这怎么能行? 儿子不是说好了吗?把宓月告倒了,宓月不死也得入狱,宓家还会被夺了爵位,到时两个小的还不是由他们拿捏?到时宓家的财物还不是由他们作主? 所以,怎么能够不告呢?陆家想过回以前的富贵日子,就应该把宓月告倒!让她永不翻身! 陆家二老在一愣之后,立即又想到他们之前商量的决策,为了挽陆家的名声,他们得分工合作,一边唱白脸,一边唱红脸。唱白脸的本是定了陆老太太的,要一片慈爱怜悯之心,为宓月求情,请府尹大人网开一面;而唱红脸的就是陆老太爷和陆老爷了,誓死要追究宓月的罪名,绝不妥协。 难道儿子改要唱白脸了? 于是,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默契十足地唱起了红脸,绝不妥协。 “不告怎么行?”陆老太爷大声痛斥道:“宓月此女,心肠歹毒,欲图虐杀外祖,还虐打亲舅,甚至虐杀表兄,如此行径,老天爷若是知道了,早就打下一道雷将她劈死了!” 陆老太太又抹了抹眼角,掉着眼泪说:“儿啊,为娘知道你素来心善,素来最疼宓月,比疼亲女儿还疼她,舍不得让官老爷定她的罪。可是,你外甥女可怜,你亲儿子,为娘的乖孙子就不可怜吗?他可是被宓月给残忍地砍了手脚,抛尸江河的。” “我的乖孙儿啊!那么乖巧听话又懂事善良的乖孙儿,宓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陆老太太指着宓月痛哭叫骂起来:“你这个黑了心肝的,你简直是要断了我陆家的根啊!” 陆江白急得连忙爬过去,抓着陆老太太的裙摆,再往前一指:“爹、娘,阿虎没死,就在这跪着呢!” 陆老太爷与陆老太太一愣,睁着眼睛往前面一看,这才发现前面那个穿着大红衣服,跪在那里缩头缩脑的人就是他们的大孙子陆彦虎。 陆老太太呆滞了片刻后,突然又一大哭,踉跄着奔向陆彦虎,抱着陆彦虎痛哭道:“阿虎,奶奶的好孙儿哪!你没死就太好了,苍天有眼啊!是哪个好心人救了你?奶奶一定要给他磕九十九个响头!阿虎,你快告诉青天大老爷,宓月那死丫头是如何害你的。” “奶奶,表妹没害我。”陆彦虎脑子还是晕乎乎的,没有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家人要上公堂来?为什么说宓月表妹砍了他的手脚,还将他抛尸河里了? 他在怜香楼鬼混了两天两夜,整个人都透着浑浑噩噩的虚,在怜香楼时倒是听了一点点,回来的街上也有人在说什么状告外甥女的事情,可他只想回去补一补觉,压根没听仔细。 陆老太太哪里会相信?儿子昨儿已跟他们说过了,孙儿已被月儿给害了。现在孙儿能站在这里,肯定是被人给救了。“阿虎莫怕,这儿是公堂,宓家再不能只手遮天,青天大老爷会为陆家作主的。快把你身上的伤露出来给大人瞧瞧——” 陆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去拉陆彦虎的手脚,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孙儿手脚都完完整整的。 陆老太太愣了下,儿子不是说,孙儿手脚被砍了,怎么—— 应当是没砍断,只砍破了皮肉。 “阿虎啊,快把袖子裤管捋起来,给青天大老爷验验身上的伤,把伤口、血疤都给大家看清楚……” “奶,我身上没伤。”陆彦虎有些不耐烦地把手臂露出来,“你瞧瞧,哪有伤?” 第1139章 众口铄金 陆老太太傻眼了,陆老太爷也傻眼了。 怎么跟昨晚讲的不一样了? 姜还是老的辣,陆老太太在孙子的手脚找不到伤痕,立即指着孙儿眼下的两团青黑对南天府尹说:“大人,您瞧瞧我孙儿这儿,一片青黑,一定是被宓月给揍的。” 陪堂的大夫已经看不下去了,说道:“那是肾虚!若是连御数女,通宵达旦,眼下泛青,是为常事。” 言下之意,你孙儿嫖多了。 陆老太太和陆老太爷面面相觑,终于知道事情不对劲了。他们齐往儿子陆江白看去,陆江白呆滞的样子,仿若生无可恋。 陆老太爷慌了,孙儿没死,那他们就成了诬告,诬告是要下狱的,更别提诬告贵族,直接罪加一等。 不对,虐杀表哥是诬告,但虐打亲舅,还有宓月曾扬言要杀他与老婆子的事是真实的。 陆家告宓月,恶逆之罪才是真正的大罪!一旦落实,宓月就算有大王相保,也要锒铛入狱! 陆老太爷连忙喊道:“大人,宓月虐打亲舅……” “爹!”陆江白连忙叫道:“我没事,她没打我,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你昨晚还疼了一宿的……” 陆老太爷的话没说完,陆江白就把刚合上的衣服解开,给陆老太爷看他一身白的肥肉,毫无受伤痕迹。 事情转变得太快,陆老太爷也呆住了。 没有伤痕,就无法证明虐打亲舅的罪名了。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恶逆大罪。 最毒妇人心,陆老太太不肯放过宓月,想要为儿子孙儿夺得富贵,一口咬定宓月虐待、并有杀害她与陆老太爷的意图。 长者咬定宓月不放,南天府尹也头疼,问宓月:“陆家二老所言是否属实?” 告她的是长辈外祖,宓月没有再让魏紫代言,以免被抓住不孝的话柄。她站了出来,温言说道:“外祖父与外祖母所说皆为谎言。我不知道外祖父与外祖母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还请大人查明此事。” 七日前的事,所见者甚众,南天府尹立即传了数位那天在伯府门前看热闹的百姓过来。 并且,还把守门的四个小厮传上了堂。 伯府四个守门小厮一进堂来,陆江白就指着他们大叫:“就是他们!昨天就是他们在义恩伯府打我的!大人!青天大老爷,就是他们打的我!” 陆老太爷与陆老太太精神一振,也朝南天府尹喊道:“大人,他们也打了我们,当日我们去找宓月,这四个小厮看见我们就打,实在可恶!他们定是受了宓月的指使!” 四个小厮齐齐跪在南天府尹面前,眸中含泪,大声喊冤:“小的们并不曾动过陆家两位老人半分,小的们知道他们是主子们的外祖,一直恭敬有加。可是,两位老人却一上来就对小的们又抓又打又踢的,这事儿有许多人见到了,大人召人一问便知!当时,小的们都被两个老人打得遍体鳞伤啊!” 南天府尹便问当日在场的数位百姓,便有百姓站出来说:“当日小民路过,的确是看到了,而且也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陆家二老偷偷摸摸去了伯府,非叫着要开大门迎他们进去。因伯府大门不年不节的,不能乱开,加上主子不在家,小厮们不敢作主,好像是劝他们走偏门来着,他们不肯。于是,陆家二老就朝伯府小厮又抓又打的。小民与许多百姓都瞧见了,这四个小厮被他们打得可惨了……” 另一百姓也点头证实了,说道:“大人且想一想,陆家二老年纪一大把了,若是四个小厮动手的话,早就伤得起不了床了。” 又有一百姓补充说道:“当日小民听见,两个老人是把伯府小厮当成陆家小厮才上去发狂殴打的。” 南天府尹一愣:“何出此言?” 马上有百姓给南天府尹解惑:“小民当时站在最前面,听得清清楚楚的,是陆家儿孙不孝,把两个老人给虐待了,两个老人求救无门,这才从陆府逃了出来,偷偷摸摸去找宓大小姐主持公道去了……” “你们胡说!”陆江白急得大声叫道。 那百姓怒道:“我若胡说,你且说一说,为何让两个白发苍苍的、腿脚不便的老人独自出门,连个丫鬟婆子都不带?而且还得偷偷摸摸地上伯府?” 一百姓也站出来说道:“对!当日陆家二老说的话跟今天堂上说的可不一样,陆家二老当日就是说陆家子孙虐待他们了!” “小民看见宓大小姐恭恭敬敬地将两位老人请入府中……” “小民看到宓大小姐用了大马车恭恭敬敬地送陆家二老回陆府……” “小民看到宓大小姐给陆家二老送了可多东西了……” “小民听到伯府管事求着陆家二老在伯府住下,由宓大小姐养着他们,但陆家二老非要回陆家……” “……” 众多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将那日的事在堂上说了出来,说得陆家二老急得直跺脚。 “并不是这样的,大人,请听我解释,事情并不是那样的,宓月一把我们两个老人请进伯府,就要对我们下杀手!”陆老太爷急着叫道:“我们的儿子孙子都非常孝顺,从未曾虐待过我们两个老人家。“ 事到如今,已没有多少人相信陆家人的话了,一个百姓忍不住骂道:“当时你们在伯府门口可是说儿子孙子虐待你们的,现在又说儿子孙子没虐待,是宓大小姐虐待你们,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又一百姓说:“我可是亲眼看到,你们离开伯府时,拿了许多贵重东西走的,那东西我都瞧了,是宫里赐下来的宝贝。我当时还看到你们就坐在马车上,脸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哪有半点被宓大小姐虐待过的样子?” “对,你们之前还说孙子被宓大小姐给杀了呢,结果呢,大家都瞧见了,分明是你家大孙子在青楼鬼混得不想归家。” “孙子不归家,就诬蔑外孙女杀人,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恶毒的外祖。” 第1140章 虚伪的眼泪 “对,这亲舅也不是好东西,张口就说外孙女虐打他,结果被青天大老爷一审,就马脚百露了。说什么宓大小姐昨天穿旧衣服、守门小厮打人了,分明是把七天前的事情扯到昨天去了。” “大家别忘了,以前陆家从伯府哄骗了多少东西,八成是记恨宓大小姐把东西拿回去,这才来害宓大小姐的。” …… 在众多人证的指责下,陆老太太急得真的开始掉眼泪了,她胡乱地拿袖子抹眼睛,却不想沾着姜汁的地方抹到眼睛去了,辣得她捂着眼睛直叫疼。 大夫连忙上去查看,这一看,气愤难当:“大人,这老婆子的袖子沾了姜汁,拿来催泪的。” 此话一出,就连堂外旁听的百姓都忍不住骂起来了。 “敢情那老虔婆一进来就哭得要死要活的,是抹姜抹出来的?” “连哭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正是,连哭都是假的,还能有什么是真的? 陆家状告宓月三大罪名,每一桩都没有真凭实据,反而陆家恶人恶事做尽被人人皆知。 事以至此,一切皆都明朗了。 南天府尹一拍惊案木,正要给陆家定罪,宓月突然走了出来,朝南天府尹盈盈一福。 “大人,陆家虽然中伤于我,然陆家终是我外祖之家,外祖父与外祖母年迈不能受刑,倘若打入牢狱,只怕命不久矣。宓月顾念亲情,不愿追究陆家之过,肯求大人从轻发落。” 宓月的话,令南天府尹心中感叹万分:如此孝顺善良的女子,真乃天下少见矣。 堂中堂外的百姓听了,更是对宓月心生敬意,陆家如此伤害她,她却以德报怨,处处为陆家着想,真是太善良了。 与之相比,就显得陆家更为可恶,更为恶毒,简直集天大之恶于一身,人人皆可诛之。 萧溍为之一愣,不明白宓月为何要替陆家求情,案子审到这里,陆家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陆家得到应有的教训。 转念再想,萧溍又低叹了一声。 她的确该去求情的,那堂上的两位老人,毕竟是她的亲外祖,倘若她毫不表示,哪怕陆家二老罪有应得,世人也会觉得她礼数不够,心肠硬。 是的,就因为对方是长辈,是亲人,所以哪怕做事再狠再毒,也不能断情绝义。 这个可笑的、可恶的世俗人情。 萧溍为宓月心疼不已时,察觉到有一群人大步往南天府衙过来。 他挑开帘子,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一人是义恩伯府的大总管许向荣。 在许向荣大总管后面,跟着十几位老兵,老兵中间拥护着一名身穿武官服饰的中年男人。 在他们后面,又有一群老兵捆押着灰头土脸的下人过来。 这队伍,浩浩荡荡的,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许向荣总管走到府衙门口,站在鸣冤鼓前,拿起鼓槌,重重地往鸣冤鼓敲下去。 咚咚咚—— 沉重的鼓声传入大堂之中。 南天府尹正头痛怎么判陆家人时,突然听到一阵鼓声,立即问道:“堂外何人鸣鼓?” 立即有捕快跑进来回道:“义恩伯府总管许向荣前来鸣冤告状!” 南天府尹一愣,看了宓月一眼,挥了下手,说:“让他进来。” 许向荣领着十几名老兵走了进来,朝南天府尹单膝跪下。 “堂下状告何人?”南天府尹问道。 许总管怒指陆家老少,大声说道:“草民状告陆府一家,谋夺财产,谋害人命,以及大不敬之罪!” 说罢,他亲自递上状纸。 南天府尹将状纸看了一遍,脸色越来越沉,将状纸给了文书。 文书站了出来,宣读了状纸。 状纸中,许向荣告陆家强夺义恩伯府财产,据为己有;告陆家收买伯府奴仆,加害义恩伯府两位少爷,意图谋害两位少爷性命。 告陆家犯下大不敬之罪,将王室赏赐强夺回陆府,并将之随意摆放在会客厅,任由下贱之人亵渎,对王室毫无敬意,冒犯王室尊严。 一桩桩罪名,并非像陆家那般口说无凭,而是都附有铁证。 陆家人听完后,一个个都脸露绝望之色。 夺伯府财产,害伯府人命,这不是两条罪,而是三条罪。伯府可是贵族,贱民谋害贵族,是要罪加一等的! 更别提大不敬之罪,是十恶不赦之第六罪。加上上面三条罪,足够陆家死上好几次。 陆江白惊慌过后,突然叫道:“大人,小民不服!他们是伯府的奴才,奴才凭什么告主子的亲属?此状不应受理!宓月,一定是你指使的,你想对陆家赶尽杀绝是不是?” “呸!”许总管朝陆江白吐了一口唾沫,骂道:“陆江白,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又想拿着亲情长辈的名份来欺压哄骗宓大小姐!往常,你陆家就是倚仗着长辈的身份,才敢有恃无恐地谋夺伯府财产,谋害伯府少爷性命!” 许总管又大声说道:“陆家的无耻小人听好了,我许向荣,以及后面的十几位兄弟并非是伯府签了卖身契的奴才,而是自由身,我们都是伯爷当年请到府里当差的退役武官。我,许向荣,当年曾是大楚军队的百人将,官衔七品武官,底下统领百人兵士。你且说一说,谁家府上能请七品武官做奴才?” 身后,一名老兵大声说道:“当年老子是都伯……” “老是亦是都伯,当年灭杀敌国两名校尉,是大王亲点的都伯……” “老子虽然军职不高,但也是个什长……” 一位位老兵站了出来,大声地喊出他们的身份,为守护楚国,他们都流过血流过汗,甚至有数名老兵,或手或脚都留在了战场上。 众人听着这些老兵的身份,俱是震惊住了,这才想到,他们之所以如此平安平顺地生活着,都是因为有这些用血肉之躯守护楚国的官兵。 许总管大声说道:“我们都是数年来,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残老兵,当年伯爷怜我们身残体弱,生活不易,无处可去,才收留我们在伯府当差,伯爷的恩义我们至死难忘!” 第1141章 说话要算话 许总管在退役前,即使已是七品武官,但武官因战功而起,人数众多,远不如文官值钱,就是六品的武官也不如九品的文官。退役之后,朝廷除了一次性给了一笔抚恤银之外,就再也不管了。 因此,一旦退役,身体健壮者还好,那些老弱病残者,往往生活得极其艰难。 宓中昱正是因为不忍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退役后艰辛得难以度日,才将他们纳入羽翼,散尽家财,只为给他们一个有衣蔽体、有食裹腹的后半生。 “可怜伯爷那样的英雄人物,死后儿女却任由恶人欺凌!”许总管手指陆家一家人,含泪怒斥:“陆家再三以外祖家自居,害命夺财,逼迫伯爷的儿女无路可走,身为伯爷曾经的属下,吾等忍无可忍,状告其三大罪名,以正天道!” 南天府尹问道:“可有证据?” 许总管答道:“大不敬之罪所知者甚众,陆江白曾将蒙骗来的王室赏赐摆放在其陆宅客堂,凡曾去过陆府作客者皆知。其人还曾收取钱财,凡奉银于他,不管何人,都可以随意亵玩,甚至还将王室赏赐租借于人婚事、丧事之中……” 王室赏赐有很多种,像布匹食物等可以自用,但有一些具有象征意义的东西,有王室标志的贵重物品,代表王室天恩,是需要供奉起来,不能用于他途的。 陆江白发迹得太快,先是靠着姻亲伯府做了大粮商,后来投靠都梁侯府得到王商身份,属于用旁门之道侥幸发迹的暴发户,这类人对楚国律法尚不知道多少,更别提与王室相关的律例。 不然,他就不敢向王室赏赐动手,也不敢大咧咧地摆在会客堂,更不敢借出去给别人的红白喜事涨脸面。 而敢跑去借去涨脸面的人,自然是跟陆江白差不多的,有了几个钱,便不知天高地厚的暴发户。 此事一查便知,南天府尹即刻派人去抓那几个商人来问。 许总管又答道:“陆家为图夺钱财、谋害伯府少爷性命,暗中收买了一众下人,草民已经将他们绑了过来。” 这时候,刘管事把捆绑住的白嬷嬷、张嬷嬷等人押了进来,并且将口供呈上去。这份口供陈述的,是陆家如何收买、如何指使下人暗害宓家姐弟以及私下敛财之事。 人证、物证俱全,陆家就算抵赖也无济于事。 陆家本想告倒宓月,将宓月逼上绝路,没想到最后反而让自己走上了绝路。 陆江白此刻,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整个人都傻住了。 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惊惧过后,顿时想到了宓月这根救命稻草,他们跪行到宓月面前,哭着求宓月:“阿月,你再跟大人求求情,别让他们定陆家的罪。外祖父、外祖母求求你了,给你磕头了!阿月,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阿月,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舅舅去死吗?”陆老太太哭天喊地说:“大人若是判了罪,你舅舅活不成,我老婆子也不活了。我就、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阿月,往后你就成了逼死你外祖父、外祖母的人,到时全天下都会指责你的!” 陆老太太拿死相逼,逼迫宓月为陆家求情,为陆江白求情。南天府尹这儿求不了情,就让宓月入宫去求大王,不然就死在宓月面前。 堂内闹得不可开交,南天府尹正要拍惊案木喊肃静之时,堂外一道洪亮的嗓音喝道:“你这死老婆子想死就快紧去死!” 话落,一名穿着武官服饰的中年男人威武地大步走了进来。 这位武官正是方才老兵们拥护着的男人。 南天府尹认出了武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武官拱了拱手,“横野将军,你怎么来了?” 横野将军彭广涪,楚国列将军,品阶尚在南天府尹之上。 当年宓中昱在时,彭广涪是宓中昱座下的辅佐将军,亦是宓中昱一手提拔出来的将领之一。 得知陆家如此欺凌旧主的儿女,横野将军彭广涪勃然大怒,立即过来替宓月作主。 彭广涪向南天府尹拱了下手后,走到陆家二老面前,怒目而视。 彭广涪是一路军功杀上来的将军,杀过的人不知几何,即使随意往那儿一站都满身煞气,更别提气势怒放了,那浑身煞气直接将陆家二老骇得险些翻白眼昏了过去。 彭广涪指着陆家二老骂道:“该死的老家伙,他人怕你们要死要活的,我老彭可不吃这一套,有种的,你们现在就给我老彭撞一个试试?撞啊!给我撞!老子就看着你们撞!” 陆老太爷与陆老太太哪会想死?就是因为怕死,才逼迫宓月的。 这会儿,彭广涪喊着让他们去死,顿时怂了,喏喏着不敢说话,连头也不敢抬。 彭广涪是个爆脾气的,喝道:“刚刚不是喊死吗?为什么不死?说了要死就得去死!” 彭广涪左右两只手各抓住了陆家二老的头发,扯着他们就往墙壁走去。 陆家二老骇得魂飞魄散:“官老爷饶命!我们不死了,我们还想活着!我们不要去死!” “不行,说了要死的,必须去死!” “我们不说了,再不说去死了……” “不行!做人,就要说话算话!我老彭既然听见了,你们不死也得去死!” “救命啊!大人,救救我们!” 南天府尹连忙出来阻止,“横野将军,此地是为公堂,你可不能当堂杀人!” “老子就当堂杀人了又如何?像这种为老不尊的东西,年轻时候估计也不是个好东西,老了才会连脸面都不要。这样的老东西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赶紧去死了得。”彭广涪说完,抓着陆家二老的脑袋又要往墙上撞。 一群捕快冲上去,一人抱胸,两人拉手,两人拖腿才把彭广涪制止住。彭广浩没能当堂弄死两个老家伙,满脸的不快。转而看到宓月柔弱地站在那里,走了过去,对宓月说:“宓大小姐,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尽管派人往彭府送信,即使我不在王城,我家里的几个小子也会出来帮你弄死坏人。” 第1142章 告示天下 宓月向彭广涪福下身,“宓月多谢将军。” 彭广涪挥了挥手,言道不必客气。 顾及宓月是女子,彭广涪不再多谈,而是转过身,面对南天府尹,堂内堂外的百姓,大声说道:“你们莫以为义恩伯爷去逝了,宓家就没有人了,我军中万万千千的将士,都是宓家的靠山,以后谁若是敢算讲宓家,就是跟我万万千千的将士过不去!” 彭广涪厉目一扫陆家众人,最后落在南天府尹身上,语含警告地说:“府尹大人,陆家之事必须严查严办,你若是敢徇私,包庇恶人,不仅我老彭,还有安北大将军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安北大将军,当年是宓中昱手下第一人,后来宓中昱死后,他就接任了宓中昱的位置,成为安北军新一任的大将军。 荆国就在楚国北边,安北军的职责就是固守北方,守护楚国疆土。 宓中昱当年的人脉,也多在北方边关。若不然,出了陆家的事,安北军这一方的将军们早就站出来了。 彭广涪今天才知道此事,亦是最近才回到王城,才知道宓家在这三年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他在王城办完事就要回到北方驻守,为防他不在时宓家又被欺凌,故当众告示天下,宓家背后站着的是整支安北大军。 宓月抬起头,看到彭广涪刚硬伟岸的后背,如同一座不可攀越的大山护着她,护着义恩伯府,心头澎湃难平。 即使她有能耐摆平陆家,但此时,彭广涪的维护,还有整个安北军对宓家的拥护,令她眼眶微热。 这是一群可爱的人,亦是一群真正的汉子。 哪怕宓中昱去逝三年,他们亦不曾忘记曾经的战友上官。 所以,这才在许总管上门求援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毫不保留地站在宓家这一边。 宓月想着,当初宓中昱不惜耗尽家财,也要收留众多老兵残兵时,想必有许多人背地里笑话他的傻吧,笑话他是王城最穷的贵族。 然而,偏偏是宓中昱的这个傻,才真正地令人崇敬,让人尊重。 守护者,亦是被守护的人。 他们都是真正的汉子! “大王旨意到——” 宫中陈公公带着大王旨意到了。 在陆江白状告宓月的消息一传出来时,宫中的大王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南天衙门内的事情,全都通过耳目传到大王面前。 原本大王就在想办法保住宓月,在得知一切都是诬告,在听到许向荣总管反告陆家时,大王就即刻下了旨令,从严查办此事!并且,要彻查此事! 陈公公宣读了大王旨意后,走到宓月面前,说道:“陆家之事大王悉皆知情,也极为愤怒,如此灭绝天良之人,就算宓大小姐求情,大王也绝不会轻饶的。” 言下之意,是告诉所有人,不管谁拿什么理由来逼宓大小姐,都是没用的,反而会惹怒大王。 陈公公的话,一下子就把陆家二老最后的希望给熄灭了。 大王的旨意要彻查此事,南天府尹领旨照办。 从南天府衙出来,天色已灰沉了,冷风迎面而来。 宓月走到马车前时,看到旁边的一条巷子里有一辆马车在渐渐远去。 那辆马车…… 豫安郡王! 那是豫安郡王的马车! 他竟然来了! 宓月待再看清时,那辆马车已经消失在巷子了。 “小姐。”魏紫推开了车门,扶着宓月,“外面冷,快上马车吧,车里的炭盆还烧着呢。” 宓月最后朝着豫安郡王马车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上了伯府马车。 上了马车后,魏紫把温在炭盆旁的姜汤给宓月倒了一碗。 宓月喝了一口,顿时便浑身透着暖意,以及轻松。 “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魏紫拿了件披风披在宓月身上。 “什么都不用做。” 就等着官府的人去查,查到的东西越多,反而对她越有利。 宓月望着窗外,听着路边的百姓议论起南天府衙的事,尽皆对陆家愤然怒骂。 陆家,再也不能给义恩伯府造成任何威胁了。 翌日,宓月打听了彭将军家里的情况后,特意做了数份点心。再加上其他备上的礼物,她让宓峥带着小宓熙去彭府拜访,并向彭将军表达谢意。 宓家兄弟出门后,宓月到了外书房,许总管早就在那里等候着了。 “今日一大早,南天府尹就提审了陆江白,陆江白招供了,招出一切都是都梁侯指使的。南天府尹派人到都梁侯府传人,都梁侯府的人却言道,都梁侯爷早在一个月前就秘密去了西关,如今正在安西军大营里,此事,还是大王秘令都梁侯去安西军驻守的。” 宓月神色微凝,“所以说……” 许总管说道:“都梁侯根本不在京城,自然不可能指使陆家。” “这是两码事。”宓月站了起来,在书房中踱步一圈,说:“指使陆家二老败坏我的名声,和指使陆家夺财害命,完全是两码事。” “小姐相信陆江白的话?”许总管问道。 “我相信我的直觉。”宓月说道:“都梁侯是侯爷,要指使陆江白一个商人做事,自然不可能亲自去见,亲自去指示,应由下面的管事传达命令。” 许总管心生疑惑:“但都梁侯远在西关,不太可能为了败坏小姐的名声,特意传信回来。” 楚国与荆国的关系逐渐紧张,各位将军都驻扎在边关,不仅都梁侯,彰德侯也早在东关那边练兵,随时支援北关了。 宓月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怀疑,这一次指使陆家二老败坏我名声的人,并不是都梁侯本人,有可能是——都梁侯世子。” 她是从那天谢衡突然警告的话中猜到的。 谢衡与舒柏交情甚深,之间了解甚多。想必,他早就得知此事了。只是不知为何,他那日为什么会突然提醒她? 宓月揉了揉眉心,舒柏为何要败坏她的名声?为何要夺宓家的伯爵之位? 是因为赏荷宴的事吗? 赏荷宴之后,舒家名声一落千丈,舒家几位少爷小姐的亲事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倘若因为此事记恨于她,也在常理之中。 第1143章 切磋 但宓月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许总管说道:“照此说来,这一次陆家二老的事情是舒家指使的,那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也间接证实了就是舒家人所为,就是都梁侯的阴谋。”宓月说道:“正是因为都梁侯指使陆江白的事情多了,他接到都梁侯下人的指示,才毫不犹豫地照办。” 许总管深感忧虑,“大小姐,都梁侯府必会借这一次陆江白的‘诬蔑’,从而否定以前的指使。” 明明都梁侯不在王城,陆江白却说是都梁侯指使他的,舒家绝对会抓住这个机会,反告陆江白诬蔑,并且完全脱身出来。 再加上陆家状告宓月几大罪,结果却证实是满口谎言,王城百姓必然会同样认为陆江白在乱咬人。 对比许总管的气愤难当,宓月显得平静许多。“上次我让许总管去找的人,可都找到了?” “找到了,就在外头候着呢。” “请他们进来。” 最早跟在宓中昱身边的人,这么多年来,死的死,回乡的回乡,刘总管在王城附近就只找到这三个老兵。 宓月问起宓中昱与都梁侯之间的事情,三位老兵都齐声道两人私下关系极好,宓中昱时常与都梁侯喝酒聊天。 在三位老兵讲起宓中昱与都梁侯最早结交时的事情,有一件事引起了宓月的注意力。 “……当年都梁侯被荆军抓了,是伯爷带兵连黑奔去相救的,此后,都梁侯和伯爷以手足相称……” 宓月问道:“你是说,都梁侯曾被荆军抓过?” 那老兵回想当年的事,点头说道:“那会儿,都梁侯还未封侯,只是个牙门将,他的军职比伯爷还低两阶,因此,对伯爷的救命之恩极为感激。” 如今的都梁侯舒驿清是庶子出身,为了搏下前程,不到十六就入了军,从百人将做起。他一步步建立军功,成为楚军有名的大将。后来他的嫡兄都梁侯世子去逝之后,他以卓越的军功继任了都梁侯世子的位置。 老都梁侯死后,他就继承了如今的都梁侯府,成为大楚四大将军之一。 “许总管,都梁侯是在家父去逝后就疏远关系的吗?”宓月记忆里只有义恩伯府与彰德侯府的交情,与都梁侯府似乎并没有什么来往。 许总管摇头说道:“在伯爷去逝前两年,都梁侯就与伯爷的关系就渐渐变淡了。原因据小的所知,是由于退役将士的缘故,伯爷希望都梁侯爷善待退下来的老兵残兵,而都梁侯则说伯爷虚伪假善心。道不同,则不相为谋,渐渐地,伯爷与都梁侯爷的关系就转淡了。又因在朝中对于军政之事分歧甚大,两家才渐渐地疏远了起来。” 宓月仔细地又问了其他的一些事情,直到再也问不出其他有用的内容,这才让许总管送三位老兵离开。 宓月在外书房中,用毛笔将今日的事记了下来,又把之前记下的事情对了一遍,然后收好放在箱底。 这时候,到了准备晚膳的时间,宓月发现两个弟弟还未归家。 宓月正要去彭府接他们回来,伯府的马车已停在门前了。 小宓熙从窗中看到宓月站在门边,大声叫了一句姐姐,也不等下人来抱就想往下爬。宓月连忙上去接住要摔的小家伙,这一抱起来,才看到小家伙一身衣服都脏兮兮的。 “阿熙,你不是和哥哥去做客吗?怎么滚了一身的泥?”宓月还看到小家伙的头发也沾了一些草末,伸手给他理了理。 一名少年骑着健硕的黑马过来,他从马上翻身而下,朝宓月拱了下手,满脸歉意道:“我本给两位少爷准备了干净的衣服,两位少爷怕大小姐担心,急着回伯府,这才……” 宓月扭头望去,看到马车后面还有一个泥人。 这个泥人,笑得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骑在一匹白色的马上。 若说小宓熙身上是沾了泥,那么,宓峥身上就是裹了一层泥。 “你是彭家的大少爷吧?”宓月估摸着少年的身份,问。 少年有些脸红地点了点头,说:“我叫彭振威,两位少爷已经送回来了,我、我走了。” 不等宓月挽留,少年就骑着马跑了。 宓峥从马上跳下来,不知碰到哪里,呲了下牙。怕宓月生气,他连忙走来,解释说:“我到了彭将军府上,见他们在练武场上对耍,就跑去跟他们切磋了一下。姐,我没跟他们打架,我们是以武会友。” 说起以武会友,宓峥沾着泥的脸庞上透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这是宓月第一次从宓峥身上看到了快乐,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少年的快乐。 她把宓峥脸上的泥土抹干净,说:“快赶去沐浴更衣,你看你,衣服都被汗打湿了还敢骑马,也不怕受了风寒。” “姚黄,让厨娘给二少爷三少爷熬姜汤过来。”宓月抱着小宓熙往府内走去,问小家伙,“哥哥和彭家少爷切磋,你呢?你跟彭家哪位少爷切磋,弄了这一身的泥?” 小宓熙奶声奶气地说:“彭家有个三哥哥,比我大一岁,我跟他去捉迷藏,在花园里弄的泥……” 小宓熙说话虽然慢,但条理清晰,他被宓月抱进内院时,已把事情说明白了。 宓月也从小宓熙的话中,略略知道了彭家三位少爷的事情。彭家大少爷就是刚才送宓家兄弟回来的彭振威,彭家二少爷叫彭振武,兄弟俩从小就好武艺。宓峥也是从小爱习武的,以大将军为榜样,凑一起可不就是打得翻天覆地了么? 加上彭将军与几个兄弟同住一府,彭家少爷还有几位堂兄堂弟陪着习武,一群半大的少年,闹起来上屋揭瓦都有可能。 宓月可以想象彭府估计是每隔几天就要修一次瓦。 彭将军还有一个小儿子彭振风,比小宓熙年长一岁,但宓月从小宓熙的话中听出来,前面是彭三少爷领着小宓熙玩,后面就成了小宓熙领着彭三少爷玩了…… 看来她的两个弟弟都有混世魔王的潜质。 第1144章 扑朔迷离 宓月伸手摸了摸小宓熙后背的衣服,有点潮湿,身上的衣服也不是早上出门的那套,显然跟着出门的丫鬟小莲中间给他换过衣服了。 不过小宓熙身体弱,宓月不放心,灌了小宓熙半碗姜汤后,在饭后还让小家伙喝了半碗的药。 白天闹了一天,刚吃完药,小宓熙就开始打呵欠了。 宓月抱了小宓熙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又守了一个多时辰。在小家伙的额头探了探,没有发热等症状,这才让郭妈妈守着,并让郭妈妈警醒一些。 郭妈妈也怕小宓熙跟上次那样,半夜发热,她连眼睛都不敢闭,抱一床被子坐在床下的脚踏板守着。 宓月折腾出了一身汗,沐浴过后回到寝室,正要歇息,魏紫却匆匆走了进来。 “小姐,您看,这是给您的。”魏紫拿着一封书信过来。 宓月接过来,信封上面写着宓大小姐亲启的字样,问:“谁送来的?” “是被人用箭从外头射进来的。” 宓月将灯芯挑了挑,让灯光更亮一些。对着灯光照了照,里面折了一张信纸。她又将信封放到烛火上面,让火烤一会儿。 倘若信纸里面沾了药,随着火烤的温度增高,会散发出味道来。即使药物的味道再淡,以宓月的嗅觉也能闻出来。 宓月深深嗅了几下,除了纸墨的味道,并没有其他的异味,这才将信封撕开。 对着烛光,宓月将信仔细地看了一遍。 信中的内容,告诉她陆家二老的事是由谢世子指挥的,而真正的主使是三王子。 这意思,是三王子要夺义恩伯府的爵位了? 明日南天府尹就会去查陆江白前天逗留最久的地方,便会查到北街的那个院子。 那个院子,是三王子的私产。 陆江白从那里经过,纯属意外。后来宓月让人将他扔到那座院子,纯属故意。 原本,她只是想栽赃给三王子,给三王子找些麻烦,并让他与都梁侯府生出些猜忌来。 没想到,歪打正着,背后主使竟是三王子此人。 三王子为何要对付义恩伯府? 宓月目光落在信纸的最后一句,写一句没头没脑的:三王子将与荆国七公主联姻。 为什么将三王子联姻的事告诉她? 宓月脑海里回想与三王子见过的几面,那势在必得的眼神,莫非—— 她是义恩伯府的大小姐,大王与王后都爱护有加的人,她的身份是不可能给任何人去做妾的,即使对方是王子。 如果她没有了伯府大小姐的身份,沦为平民百姓,那就任谁都能欺负,能做王子的妾室也是抬举了。 得知真相,宓月顿感荒唐又恶心。 她细细地研究着信上的字迹,字是极为常见的正体,孩童练字时最开始练的字体。 这种字体,人人皆会写,无法分辨写信者是谁。 但宓月从字的落笔、收笔,以及力道之中,隐隐感觉到一股熟悉。 在楚国,能让她觉得字迹熟悉的人可不多。 宓月唇边的笑容越扬越高,他肯定不知道,他的字已经给了她答案。 从他的字中,宓月看到了,即使再世重生,他的性格、习性还是跟以前一样,熟悉得让她的心尖微微发颤着。 他对她,也如同前世那样,只要放在了心上,她想到的,没想到的,他都替她考虑到了。自然,那些算计她的,也会被他给惦记上。 宓月折好书信,想了想,引火点燃。 第二天,如同宓月所料的那样,南天府尹查到了那一天陆江白去的方向是三王子的院子,晚上陆江白从那座院子偷偷摸摸地出来时,曾被几个百姓瞧见了。 事情牵涉到三王子身上,南天府尹不敢再查,将事情报到大王处。 三王子也懵了,他是让人算计宓月,可他堂堂一王子,怎么可能亲自去见陆江白这个小商人?他只需吩咐一句,底下的人就争着帮他办事。 陆江白怎么会从他的院子出来的? 到底是谁要害他? 三王子疑神疑鬼了好一会儿,将所有与他不对付的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第一个怀疑的,当然是大王子。 但大王子出京巡查未归,他也是趁着大王子不在才去算计宓月的,在时间上,大王子没有机会。 那么会是谁?会不会是他的另几个兄弟? 然而不管那个算计他的人是谁,三王子也会死不承认此事,并且与都梁侯府联手,坐实陆江白陷害都梁侯府后又陷害三王子的罪名。 最后,南天府尹判陆江白斩立决,陆家其他成员流放边关。 宓月得知这个结果,沉默了一会儿,对许总管说:“陆家出城时,你帮我送些衣物吃食给他们。” “陆家人如此可恶,陆江白甚至想害死两位少爷,小姐还帮他们?”许总管不解问道。 宓月指了指一叠供词,没有说话。 许总管看了眼那叠供词,正是那日威胁陆江白得来的口供,全是与舒家有关的暗中交易。他明悟了几分,都梁侯府舒家—— 显然,大小姐没想过放过舒家。 “小的明白了。”许总管已想明白了宓月此举的用意,“小的会把事情办妥的。” 陆家被抄了家,除了陆江白被砍头外,老老少少都戴上枷锁,徒步往边关而去。 在王城城门外,许总管当着众多人的面,给陆家老老少少送了衣物、吃食,又给了押解的官兵一些银两,托官兵们照顾一二。 许总管一一与陆家老少道别后,方回到伯府给宓月复命。 宓月以为,陆家的事就此完毕。 万没想到,第七天突然传来消息,陆家老老少少一大家人在路过黑森林时,偶遇土匪,陆家人包括押解官兵都皆被屠尽。 陆家人都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宓月愣了好一会儿。 许总管也吃惊极了,“小姐,会是舒家干的吗?” 宓月点了点头,“除了都梁侯府,不会再有他人。” “陆家再不可能回王城,指控都梁侯府的事也被翻供,再无人相信陆家人。为何,还要灭口呢?”许总管百思不得其解。 宓月脸色凝重了几分,“兴许,都梁侯府谋害义恩伯府的事,并没有我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1145章 姐夫是个坏人 陈二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做出来的烤箱经过几次改造后,已经达到了宓月想要的要求。 别看它外表四四方方的不起眼,甚至还有点笨重的样子,但它内里的技术含量极高,比以前那只用来做烤鸭的烤箱难度高多了。 先前弄的几个大大小小的烤箱不够称手,宓月若是想做蛋糕的话,常常做坏,不是烤糊了,就是外焦里生,往往做了十几个才有一个是好的。 如今这个改进版的烤箱一做出来,烤蛋糕的成功率大大地提高,宓月可以拿来做更多的美食。 冬天过去后,新的一年又来了。 明媚的阳光,徐徐的风,萧索了一冬的义恩伯府仿佛一夜之间多了一股生机勃勃。 宓峥与宓熙兄弟俩闻到香香甜甜的味道,从内屋里跑了出来,守在烤箱旁边,眼巴巴地等着吃。 宓月打开烤箱,抽出里面摆了三层的芝麻薄脆饼干。 用夹子将一片片饼干夹了出来,然后将刚做好的葱花香脆饼干胚子放入烤盘里。 新一炉饼干又开始烤了,宓月让厨娘注意火候。 小宓熙咽了咽口水,盯着放盘子里的芝麻薄脆饼干,“姐姐,阿熙可以吃了吗?” “得放凉了,去去火性才能吃。”宓月拿了两个碗,各夹了几片放在碗里,又拿了个食盒过来,将芝麻薄脆饼干层层整齐地摆放进去。 小宓熙见一半的芝麻薄脆饼干进了食盒,委屈地嘟了嘟嘴,“姐姐,你又要给那个姐夫送吃的?” 宓月点头说是,一指留下的另一半,说:“这是给你和阿峥的。” 宓熙委屈得眼睛都红了,“为什么姐夫一个人就有一半,阿熙和哥哥两个人才一半?他为什么要吃那么多?” 跟他抢吃的姐夫,太讨厌了,他不要那个姐夫! 宓月忍住笑意,在小宓熙鼓起的圆脸上按了按,说:“饼干吃多了容易上火,你的这一半啊,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大部分都是给你二哥,以及彭家兄弟送去的。” 小宓熙眼泪盈满了眼眶,几乎要落了下来:“我才只有很少的一点?多少的一点?” 宓月拿了一个半碗进来,“喏,这是阿熙所有的芝麻薄脆饼干。” 小宓熙已经学会数数了,会数十以内的数字,他凑上去,用着一根小小的指头认真地数着:“一、二、三、四、五……阿熙怎么只有五块饼干?” 他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含着幽怨,瞪着那个食盒:那里有好多好多个五…… “等会儿的葱花香脆饼干出炉了,阿熙还能得到五片。五片加五片,一共等于十片了。”宓月说。 小宓熙却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问宓月:“阿熙就不能多吃一点吗?” 宓月坚决地摇头,“不能。” 就这五片,加上等会儿的五片,也得每天只能吃两片。加起来,足够小家伙吃上五天了。 小宓熙拉着宓月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可怜巴巴地问:“阿熙多喝点凉茶,也不能多吃吗?” “不能。”宓月仍然态度坚决。 凉茶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哪能多喝?喝多了身体会发虚。小宓熙本就体质虚,更不能常喝多喝。 宓峥盯着桌上的饼干,早就馋了,“姐,我没事,我身体好,可以多吃一些,都给我吧。” 宓月另找一个食盒过来,装了一盒子的饼干,给了宓峥,“你虽然身体好,但也不能多吃,一天就吃五片吧。这个食盒你拿着,去彭将军府上的时候,给几位彭家少爷送去。” 这些日子,宓峥几乎每天往彭将军府上,大清早去,傍晚才回,不知道在彭将军家里蹭了多少饭。礼尚往来,伯府做了好东西,自然得送一份过去。 葱花香脆饼干也烤好之后,宓月留出两个弟弟吃的份量,其余仍是分成两份,一份给彭家,另一份放进那个食盒去。 宓月没有发现旁边的小宓熙不高兴,小家伙见又一半的香喷喷的饼干进了那个食盒,怨念极了。 姐夫是坏人! 抢东西吃的坏人! 他才不要姐夫呢! 宓峥抱起两个食盒,一拉眼巴巴的小宓熙,说:“走,咱们去彭将军府上玩,和彭家哥哥一起吃饼干去。” 宓月也挥手让小宓熙去,小朋友就要多找些玩伴一起玩才好,瞧这些日子,宓峥和宓熙往彭将军府去多了,人都开朗了不少。 小宓熙抓着宓月的手,奶声奶气地叮嘱说:“姐姐后面烤的蛋糕也得给阿熙留一些,阿熙喜欢吃烤的蛋糕。” 烤的蛋糕又香又甜,小孩子最喜欢吃。但因为之前的烤箱不好用,加上烤的蛋糕火气大,宓月不敢多做,做了也不肯给小家伙多吃,故而小家伙馋了,都是给他做蒸鸡蛋糕的。 只是没想,小宓熙人儿小小的,倒是个小吃货,而且还是那种超会吃、味觉超强的小吃货。什么东西,只要吃过最好的,就再也不爱吃较差的。 还是宓峥好养活,只要能吃饱,份量足,什么东西都能吃。 “姐姐知道了,会给阿熙留一份戚风蛋糕的,等阿熙晚上回来,就可以吃了。”宓月应道。 小宓熙这才放下心来,牵了宓峥的手往外走。 只是看到桌上摆着的,那么大一坨蛋糕面团,他却只能吃一小点,他眼睛又红了红。 他吸了吸鼻子,再次对自己说:他讨厌比哥哥吃得还多的姐夫! 宓峥已唤下人备马了,把食盒往马车里一塞,就熟练地翻身上了马。他拍了拍前面的位置,对小宓熙说:“要不要哥哥带你?” 宓熙犹豫地看了几眼,点头,“就坐一会儿。” “放心吧,不会颠了你的。”宓峥手臂往下一伸,抓了小宓熙的手臂提了上来。 跟来的丫鬟小莲看到,吓得连连叫道:“二少爷,您轻点,莫把三少爷的手给扯伤了。” 宓峥哈哈哈大笑着,豪放的笑声有几分彭将军的模样,“尽管放心,我抓着阿熙弟弟的衣服呢,不会伤着他的。走喽!驾!” 第1146章 惊呆了 宓峥策着马,在街上奔跑着。 义恩伯府门前的街道既宽又平,路人不多,宓峥骑着马在街上奔跑了好一会儿。直到走出了这条街,上了王城主街道后,路人小贩多,这才放慢速度。 因带着弟弟,宓峥难得地有耐心起来,由着马儿慢慢地行走着,指着街边的铺子给宓熙讲着这是什么铺,卖的是什么。 小宓熙睁大了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街上的一片。坐在马上,视线高阔了许多,和之前坐在马车里看的风景不一样,完全是两种视觉。 走了一段路后,到了主街道与官道相交的地方,宓峥看到前面有城卫在清道,依稀听到路人说豫安郡王的马车在那儿。 小宓熙的耳朵竖了起来,回过头问坐在身后的宓峥:“二哥,他们在说豫安郡王吗?” 宓峥点了下头:“好像是说豫安郡王在前面。” “我要下马。”小宓熙小腿儿就要往马下滑去。 宓峥吓了一跳,惊叫道:“你等等,你可不能自己下去,等我抱你下去,不然会摔坏的。” 宓峥连忙下马,把小宓熙从马上抱了下来,“等着,伯府的马车就在后头,等马车来的再上车。” “我不要上马车。” “你不骑马,又不上马车,难道想走着去彭将军府?” “我去找个人。”宓熙往人群里钻去。 宓峥连忙抓住他,“你要去找谁?” 小宓熙想了想,伸出手来,对宓峥说:“给我钱。” “你要买东西吗?”宓峥把身上的荷包拿了出来,倒出里面的银子。 姐姐说男儿出门要带点钱在身上,所以宓峥每天出门都会带上个荷包,里面有宓月给他装的散碎银子。 宓熙找了一块完整的银子,足有五两重,抓在手上,又往人群钻去。 宓峥生怕弟弟被人群给挤到或者踩着了,忙上去给弟弟开路。 在宓峥的帮忙下,小宓熙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看到了一位气质尊贵的男子正要上马车。 小宓熙个头小,身子灵活,摆脱了宓峥的手后,从城卫中间溜了进去,跑到那位尊贵男子面前。 小宓熙仰着头,看着这个气势有点吓人的男子,抿了抿嘴,努力让自己不害怕,问他:“你是豫安郡王吗?” 萧溍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小萝卜头,长得还没有他的腿高,“我是。” 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就是他要找的人,小宓熙把手中的银子递到他面前,说:“给你。” 萧溍愕然,看着小宓熙白白嫩嫩的小手上的银子,问:“为何给我银子?” “给你花的。” “为何给我花?” 宓熙睁着他圆圆的大眼睛,稚言稚语:“给你买人花的。” 萧溍更是一头雾水:给他买人?他身边并不缺人。 这是哪来的小孩童,怎么会认为他缺侍候的人? 萧溍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小孩童,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瓜皮帽,眼睛又大又圆,琉璃般的眼珠子极为澄澈,仿佛能让人一眼望到底。 白白嫩嫩的脸蛋有着让人心痒痒恨不得捏一把的婴儿肥,身上一身红色的锦服衬得他更加白里透红,如同画像里的仙童。 他身上锦服料子非同一般,一眼便能看出是宫里的料子,能穿得起这样的料子,显然身份非同一般。也正是这个原因,城卫看到小宓熙跑出来也不敢造次。 此时,小孩童正用着琉璃般的眸子瞅着萧溍,认真地说:“你去买个厨子吧。” 萧溍啼笑皆非,蹲下来,看着小宓熙十分认真又极为稚嫩的脸。“我家有厨子。” “你家有厨子,为何还要我姐姐给你做饭?”小宓熙不高兴地说。 萧溍心中一动,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熙。” “你姓宓?” 小宓熙点了点头。 他是宓月的弟弟?萧溍记得宓月有两个弟弟,最小的弟弟今年四岁,应该就是眼前的小萝卜头吧。 萧溍出神着,听小萝卜头的意思,她今日做了许多美食,而且准备给他送来? “你每次吃得那么多,你肚子不疼吗?”小宓熙奶声奶气的话把萧溍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姐姐说,吃多了会撑坏肚子的,会肚子疼。你以后少吃一点,要给我留一些。不,得要给我留一半,我和二哥哥还要吃的。” 萧溍唇边的笑容轻轻地扬了起来,柔和了他脸上冷硬的线条,周身气场也变得温和起来。“我请你吃饭,如何?” “不要,我只要吃姐姐做的饼干。” 原来,她今天做的美食叫饼干?他只听过饼,但是饼干是什么?是做得很干的饼吗?萧溍想象不出来。 宓峥挤开拦住他的城卫,冲了过来,将小宓熙护在身后,并问小宓熙:“这人是谁?你为何给他银子?” 小宓熙嘟了嘟嘴,“他就是那个抢东西吃的坏姐夫。” 小宓熙的话原本是想让宓峥跟着他一起讨厌面前这个男人,没想到丝毫没得到宓峥的同仇敌忾。宓峥脸上布满喜色,问萧溍:“你就是我姐夫?” 萧溍早已惊呆了。 方才这个小萝卜头喊他什么? 姐夫? 他、他不会是产生幻觉了吧? 然而,宓峥一声响亮的姐夫让萧溍知道,宓家兄弟是认真的。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喜怒不动于色的萧溍,这会儿也难得一见地出现呆滞之相。 “我姐姐说,你什么都会?”对比小宓熙的不满意,宓峥显然对这位“姐夫”热情极了。 萧溍终于恢复了平静,看了眼大街上的人来人往,以及许多好奇看过来的眼神,便请宓家兄弟二人上了马车。 宓峥高兴地爬了上去,并且把不乐意的小宓熙也抱了上去。 豫安郡王的马车规制极高,里面极为宽阔,宓峥觉得,他就是在这里打滚也尽够了。 马车内的装饰看上去毫不起眼,但钻进马车,脚下是踩着软而不绵的毯子,闻着的是淡雅的木香。车中的每一物,既内敛又透着低调的奢华。 萧溍上了马车之后,车夫驾着马车慢慢行走着。 第1147章 什么是最面的男人 “你姐姐怎么说的?”萧溍给宓家兄弟各倒了一杯茶。 宓峥眉飞色舞地说道:“我姐姐说,你会使枪、会使剑、会用刀、还会打拳,我姐姐还说,你还会打仗,是不是真的?” “你姐姐是这样说的?”萧溍怎么觉得,她在哄着兄弟俩,偏两个老实的孩子都信了。“我并未上过战场。” “怎么会?”宓峥一脸的你在骗我吧?“姐姐说,你是个战神!战无不胜!没有你打不赢的仗!” 萧溍脸上又显出呆滞之神。 “我姐姐还说,你会射箭,你的箭术超厉害的!世上最强!姐姐说,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世上最面(man)男人!姐夫,很面是什么意思?跟面团那样吗?哦,我知道了,是像面团那样能屈能伸,以柔克刚对不对?” “箭法我倒是会……”他天生准头好,学箭可以举一反三,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只是面团?用面团来形容男人,确定不是在骂他? 然后看到宓峥信赖十足的眼神——少年浓浓的崇拜,总是令人难以拒绝。他伸手把宓峥的筋骨摸了一遍:这孩子是个练武的好胚子。 兴许是见才心喜,又兴许是其他莫名的,他也没弄清楚的原因,他说道:“你若想学,我可教你。” 宓峥双手一拍,大喜说道:“我要学打仗的本事!” 萧溍虽然没有亲身上过战场,但他从小熟读兵法,见解独到,曾间接指挥过几场战争,倒是可以一教。“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只要你不怕累。” “我不怕累,一定好好学!以后做大将军!”少年认真地说道。 小宓熙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巴,看着面前一脸兴奋的哥哥,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他不高兴。 他不开心。 小宓熙捧着茶碗喝了一口茶,苦得差点吐了出来。 好苦好难喝,讨厌的人,他身边吃的东西也是讨厌的。 小宓熙幽怨地瞪了萧溍一眼。 萧溍偏头望来,正好看到小宓熙不高兴、不开心的样子。再见小家伙拿在手上的茶杯,有些无奈。 马车上备的茶水,都是大人喝的,自然没有适合小孩童喝的果茶。 想到她之前给他送来的饮品,都是甜酸可口的,便能猜到小家伙的胃口早被她给养刁了。 其实就是他的胃口,也有点被她给养刁了。 自从尝过她做的美食,他让底下的厨子去做,总感觉不是那个味儿。就连简单的烤板栗,烤出来也没有她做的香和糯。 即使是五味酒楼的菜肴,也感觉少了几分灵性。 萧溍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小宓熙肉肉的婴儿肥,手感比想象中还要好,忍不住又捏了下。“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 “姐姐说,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尤其是那些用食物来哄骗人的人,都是坏人。”姐控小宓熙把姐姐说过的话,都当成金科玉律。 萧溍显然也看出来了小家伙的敌意,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因宓峥喊着要拜萧溍为师,萧溍将宓家兄弟带回了沁园。让下人给小宓熙准备吃吃喝喝的,然后带着宓峥去了兵器房。 宓峥一走进兵器房,眼睛就亮得跟小太阳似的。 经过这段时间在彭家的切磋,宓峥已对兵器有了很深的了解,一看萧溍兵器房里收藏的兵器,就知道是好东西。 更令他高兴的是,萧溍直接让他从兵器架上挑兵器来练。 要知道,他在彭家,以及在伯府里,都是用木头做的假兵器来练的,大人从不让他摸真兵器。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都说他年纪小,还不能用真兵器,怕他伤到了自己。 但是,作为一个对武术有着狂热之情的小男子汉,如何能满足于木头假兵器呢?他早就想耍耍真刀真枪了。 得了萧溍的同意,宓峥嗷的吼了一声,拿了把大刀就要耍。 没想这刀真重! 比一般的刀重多了! 至少得好几十斤! 宓峥只耍了几招就累了,但仍然兴奋地把玩着。 萧溍拿了一把弓,对宓峥说:“你不是说想学箭术吗?我教你。” 宓峥想起姐姐那一次帅气的箭法,立即把刀放下,“学!我要学!学会了给姐姐打鸽子玩。” 萧溍摇头失笑,这兄弟俩对她还真是口口不忘,连在玩的时候也惦记着姐姐。 不过,她将他们也教得很好。 湖边的练武场上,小宓熙已坐在树荫下的桌子前,他的面前已摆满了一碟碟的瓜子甜点。他慢吞吞地嗑着瓜子,时不时朝拿着弓的哥哥望去一眼。 一个俊美得如同天人的青衫男子走了过来,朝宓峥那儿望了几眼后,坐在小宓熙对面。他拿了粒瓜子剥了壳,递给小宓熙,问道:“小孩儿,你是哪家的孩子?” 小宓熙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看着傅云儒。 “想不想吃瓜子?”傅云儒拿着瓜子仁引诱着小宓熙,“你若是告诉哥哥,哥哥就给你吃瓜子。” 小宓熙又愣了愣,低下头,继续慢吞吞地剥瓜子。 傅云儒奇怪了,有剥好的瓜子,这孩子怎么不要?难道是嫌少了? 傅云儒抓了半把瓜子,全部剥好后,再递到小宓熙面前,又引诱着小宓熙:“喜不喜欢这些瓜子仁?喜欢的话,就要听哥哥的话哦。” 这回,小宓熙连头都没抬起,只专心地剥着自己的瓜子。 “难不成是个小哑巴?还是个小聋子?”傅云儒有些惋惜,长得这么好看的孩童,却是不会说话的。 他站了起来,徐徐往萧溍那边走去。 “练箭术,得先学会拉弓。”萧溍教宓峥怎么站立,怎么打开手臂,还耐心地给宓峥一步步示范动作。 傅云儒双手负后,看了好一会儿,啧啧叹道:“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耐心。看不出来,你如此喜欢孩子。” 他走过去,目光落在宓峥身上,含笑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哪家的?” 宓峥最喜欢别人喊他做兄弟了,哪怕加了个小字,也觉得超酷,立即回答道:“我叫宓峥,义恩伯府的。” 第1148章 有个大坏人 傅云儒讶然地打量了宓峥数眼,“你就是宓家的二少爷?” 那个传闻凶狠得跟小狼崽一样的孩子?据说那孩子性情暴躁,动不动就打人杀人,如今看来,却是正常得很。 宓峥点头,骄傲地说:“没错,我就是宓家的二少爷宓峥!” 那边,小宓熙见哥哥一下子就把自己给卖了,翻了个可爱的小白眼。他把剥好的瓜子仁放在空碟子上,准备带回去给姐姐,让姐姐给他烤有瓜子仁的饼干。 他还要告诉姐姐,这里有一个坏人,会哄人会骗人的坏人。 萧溍纠正了宓峥的动作后,让他先练着,等基础动作都学好了,再学搭箭。 回过头,领了傅云儒到桌前坐下。 见小宓熙小小软软的指头剥瓜子仁甚是吃力,萧溍直接从碟子上抓了一大把,放在桌面上。一掌拍下去,瓜子壳全开了,而瓜子仁则都完完整整的。 小宓熙看得眼睛都瞪大了。 萧溍把瓜子仁弄好放在宓熙面前,说:“快吃吧。” 小宓熙抬头看了萧溍好几眼,才把瓜子仁一粒粒捏起来,放入他的小荷包里。萧溍见此,又抓了几把瓜子,几掌下去,瓜子仁就把小宓熙的小荷包装满了。 傅云儒双手环胸,把这情景看在眼里,目含惊讶之色,“沐风,皇城长得比这孩子好看的多了,也没见你如此耐心过。” 哄孩子? 若是把这事说给皇城人听,十个中有九个不信,另一个是聋子。 萧溍淡淡地说道:“在皇城时,也没见你如此聒噪。” “这不是看你来了楚国,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傅云儒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腮,揶揄道:“就算你喜欢宓大小姐,也不用特意讨好这两个小屁孩吧?” 萧溍脸色沉了沉,说:“话不可乱讲,莫毁人闺誉。” “此处无外人,不会让外人听了去的。” “背人莫说是非。” “行行行,你是正人君子,我是小人。”傅云儒伸手揉了揉小宓熙的脑袋,虎头虎脑的非常好玩,又胡乱揉了一把,“听说宓家三少爷从小就不会说话,原来真是个哑巴,可惜,可惜了这周正的模样。” 小宓熙默默地看了傅云儒一眼,低下头捏着瓜子,慢慢地吃。 萧溍把傅云儒作乱的手拍开,见小宓熙的头发都给揉乱了,伸手想帮小家伙整一整,却没想笨手笨脚的,反而弄得更乱了。 于是乎,他拿起小家伙的瓜皮帽戴上去,把那乱发遮住了。 这么一瞧,就看不出小宓熙里面的头发乱了。 傅云儒瞧着有些无趣,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春日迟迟正好眠,本公子先去睡个午觉。哦,若是宓大小姐送吃食过来,记得给我留一份。” 小宓熙又抬起头,悄悄地瞪了傅云儒一眼:又是抢东西吃的坏人! 宓家兄弟俩在沁园一直呆到傍晚才离开,小宓熙走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恨不得马上见到姐姐。 倒是宓峥,意犹未尽。他恋恋不舍地放下长弓,问萧溍:“明儿我还可以过来学吗?” 萧溍却想着明日宓月会不会过来,说:“过两天来。” 宓峥有些失望,不过想到两天时间很快会过去的,又高兴了起来。“行,我过两天就来找姐夫。” 这一声姐夫叫得萧溍有些耳热,“回去后,莫告诉你姐姐来了沁园。” 宓峥不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姐姐?” “你若想学武,就得依着我的话。” 宓峥只好同意了。 萧溍低头见小宓熙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问:“阿熙可记住了?” 小宓熙讲起了条件,说:“你把姐姐给你吃的东西留给我,我就不告诉姐姐。” 这小吃货! 萧溍好笑不己,点头应了,“行,我留着,等你过来了再吃。” 小宓熙顿时高兴得笑了起来,笑得眼睛弯弯的跟月牙儿似的,像极了宓月。“好吧,我也答应你。” 只要不抢他的东西吃,他还是一个好姐夫。 宓家兄弟回到了伯府,已晚霞满天。 小宓熙大半天没看到姐姐,一下马车就急着往府里跑。 “姐姐——姐姐——阿熙回来了——” 小宓熙在书房里找到了整理书籍的宓月。 宓月翻出两本医书,明儿一起送到沁园去。向欧阳神医借的医书她都看完了,也吃透了,打算再问欧阳神医借一本来看。 把两本医书与借来的医书放在一起,低头便看到小宓熙抱住了她的大腿,眼睛弯弯地对她笑,看得让人心暖。 小宓熙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出门的那套,宓月伸手往他后背摸了下,干干的,可见今日没出汗。“今儿没跟彭家三少爷玩捉迷藏了?” 小宓熙把他的小荷包掏出来,塞到宓月手上,“姐姐,给阿熙烤有瓜子仁的饼干。” 宓月惊讶地说道:“怎么剥了这么多瓜子仁?你带几个人剥的?” “有人帮忙剥的。”小宓熙眼睛一闪一闪地说。 宓月没往深处想,收了小宓熙的荷包,“今儿已烤了许多饼干,这瓜子仁做糖好不好?” “瓜子仁做糖好吃吗?” “好吃的,瓜子糖又甜又香又脆。”不过,糖不能多吃,这一小袋瓜子仁做的糖,够小家伙吃上十天半个月了。 小宓熙咽了咽口水,“好,我要瓜子糖。姐姐,等糖做好了,要给我多留一点。” “瓜子糖不分给别人,只给阿熙吃。”宓月笑眯眯地点了下小宓熙嫩嫩的脸颊,发现小宓熙歪掉的瓜皮帽里露出许多散发,她拿掉帽子,才看到小宓熙扎的小啾啾乱得一团糟。 “姐姐,以后有好吃的,可以给坏姐夫吃,但不能给大坏人吃。” “什么大坏人?” 小宓熙比划了一下,说:“笑起来坏坏的,说话坏坏的,人也坏坏的。” 他又指了下头上小啾啾,说:“还把阿熙的头发弄乱的大坏人。” 宓月不解,问跨进门的宓峥,“阿熙说的坏人是谁?” 宓峥满脸迷惑:“什么坏人?” 他当时只顾着学拉弓,根本没注意到小宓熙那边的情况。 第1149章 我是谁? 宓月问:“你今儿去哪了?” “去、去彭将军府上了……” 宓月便以为小宓熙说的是彭将军府上的大孩子,检查了小宓熙身上,除了头发乱之外没有其他异常,就把事情放一边了,带两个弟弟去吃蛋糕。 第二天,宓月把一包晒干的玫瑰茄拿出来泡水。 玫瑰茄味道偏酸,能清热祛火、健胃消食,加上些许蜜糖调味,酸酸甜甜的,小孩子最喜欢喝。 给宓峥和小宓熙留了一壶后,宓月另装了一壶放在食盒里。 秋天收的板栗在没有现代化设备的世界里,保鲜不了多久,能保藏到现在已是极不容易了。宓月把昨儿挑出来还完好的最后一些板栗都上笼蒸了,熟后剥壳碾成粉。 去年秋天的时候,宓月收了许多桂花,除了晒干外,还加糖熬了几罐桂花酱。 夹着桂花酱馅的栗子糕,入口清香糯甜软,回味无穷。 韩潇虽爱吃甜食,但又不喜欢吃太甜的,嫌齁。宓月是根据了韩潇的口味来做的,只是不知道萧溍爱不爱吃。 她先前送沁园的东西,他似乎只吃了鳝鱼与泥鳅。他若不喜欢吃板栗了也无所谓,她就只剩下这么一点板栗了。 沁园守门的小厮看到宓月后,没再阻拦,反而露出友好的笑容,开门让宓月进了去。 春天渐暖后,草木萌发了新芽。南方的桃花开得特别早,才到初春就枝头上开满了累累的花朵儿。 宓月伸手摘了一枝开得正好的桃花,让它插在食盒边上,给深红的食盒多添了几分灵动。 将近欧阳神医的院子时,宓月顿了下脚步,往上次去过的湖边练武场走去。 阳光折射下波光粼粼的湖水边,男子穿着一套深黑色的劲服,站如松,静如岳。 他手中提着一把弓,深邃的双眸微微一敛,注视着从天空上飞落在树枝的鸟群。他骤地动了,双脚开立,从容驾箭扣弦,几乎没怎么瞄准,箭便叟的一声脱弦而去—— 刚站落在树枝的鸟群还不曾反应过来,便有两个鸟儿被穿在箭上,掉落于地。 一箭双雕。 宓月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那个高大的男子。 那熟悉的背影,熟悉的射箭动作,以及那熟悉得烙进她灵魂里的容貌,无一不让宓月心口堆满酸酸涩涩的触动。 她仿佛看到了前生的他,那个君临天下的男人。她仿佛回到了前生,回到与他执手相伴一生的岁月里。 在那个花开满山头的地方,满头白发的他抱着同样白发苍苍的她,平静而温柔地跟她叙说着年轻岁月的种种时光。 她当时很怕,怕再也见不到他了,怕她走了后他会孤单。所以,即使她心里很难过,还是装作平静地让他忘了吧,让他好好地活下去。 他答应了她,可他却没有做到。 她神智涣散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紧紧地抱着她不松手,冷硬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但他眼眶上的泪,却如同一串串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掉在她的脸上、身上。 那浓烈的哀与心死,让她的灵魂为之一痛。 她想回抱他,想让他别哭,可是,她却随着清风消散了。 宓月视线模糊着,眼眶里温热温热的,唇边的笑容渐渐地扬了起来。 真好,她又能遇到他,看着他。 萧溍执着弓,回过头,隔着湖望着她。 即使隔了那么长的一段距离,他也感受到了她炽热的、浓烈的情愫。她看着他微笑的样子,有种久别重逢后的珍之爱之重之。 萧溍愣了愣,抬脚向宓月走去。 他沉默地走到她面前,不发一语,只是用一双深潭般的黑眸静静地看着她。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光,看到了她欣喜的目光中含着一丝感恩。 感恩? 他微微挑了下眉,认真地仔细地端详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将她看得如此清楚,她的眉、她的眼,以及,她的情绪。 她在看着他,带着喜悦的、激动的看着他。然而,她的目光明明就投在他身上,他却察觉到,她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你在看谁?”他低沉的声音徐徐响起。 宓月的思绪渐渐回归,她眨了眨眼睛,忍住想落下的眼泪,露出明媚如春阳的笑容:“我在看你。” “我是谁?”萧溍问。 她回答说:“你是豫安郡王呀!” 萧溍却皱了皱眉,再次沉默不语。 宓月笑眯眯地说:“你该不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吧?没关系,你要是忘了,我告诉你。” 萧溍眸光垂了垂,落在她手上的食盒上。 高达五层的食盒笨重极了,她那小小的手儿提着它,显得她纤弱的身子更加的弱如细柳。 他伸出手想提过她的食盒,却不料她正要将食盒提高,以至于,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儿。 柔软的、温热的,还有细腻的柔嫰。 萧溍一怔过后,忙地松开手,不自在地将握了她手的手负在背后,微颤地握了又展,展了又伸。“你、又送吃的来了?” 宓月何等敏锐,察觉到他对她多了一丝猜疑,便笑道:“我在研究酒楼的食谱,一不小心做多了,为免浪费就给你送了些。” 萧溍板了板脸:若不是昨日遇到宓家兄弟,他真会相信她的说词。 他瞄了一眼她手上的五层食盒,“你一不小心的,就做了这么多?” 宓月眼睛游离了一下:他这是什么意思?怀疑上她了?有本事直接问啊,他敢直接问,她就敢直接告诉他,她就是专门给他做的,专门给他送的。 “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吃,要不,你先尝一口?”宓月走到栏杆旁的飞来椅上,把食盒放下,揭开盒子,一阵香甜的味道飘了出来。 萧溍脸上一本正经地严肃得不行,目光却悄悄地住食盒看了几眼。 最上面一层整整齐齐摆放着的一片片薄薄的东西,上面有的沾了黑色的芝麻,有的沾了点点绿色的东西。 这就是小宓熙口中的饼干吗? 宓月拿了一块芝麻薄脆饼干,递给萧溍:“你尝一尝。” 第1150章 起疑 萧溍想说不要,但手已经诚实地接了过来,放下口中咬了一口。 香,还是香,特别香。 萧溍肃穆着脸,两口就吃完了。 宓月又拿了一块饼干过来,递给他。 他肃穆地接过,又两口吃完了。 二人坐在了飞来椅上,旁边放着一枝桃花,中间摆着一个食盒。一个白皙细嫩的手儿去拿,一个修长有力的手接过来,空气中,飘着香香甜甜的味道。 宓月极喜欢看他一两口就吃完的样子,投喂他很令她生起的成就感来。 芝麻饼已经投喂完了,宓月拿起了葱花香脆饼干,“这是咸口的,里面绿色的是葱花。” 萧溍接过来,他以为芝麻饼已经够好吃了,再吃到咸口的葱花饼,仿佛打开了另一扇世界的门。 宓月从最下面的食盒里把蜜糖玫瑰茄茶取出来,倒在碗上,递给他。 蜜糖玫瑰茄茶酸酸甜甜的,可以开胃。她今天做的食品有四样,其中三样是甜口的。甜的吃多了容易腻,喝一口酸酸甜甜又开胃的蜜糖玫瑰茄茶,正好中和了甜的腻。 他不喜欢喝太甜的茶,这道蜜糖玫瑰茄茶加的蜜糖比例精心计算过,甜度刚好在他正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看到他喝得满足,宓月便知道没有做错。 吃完了饼干,配着茶,萧溍把蛋糕也吃完了。 本已经觉得饱了,但看到下面一层是他喜欢的栗子糕,他不由自主地又吃了起来。 四层食物,一罐茶水,全落入了萧溍的肚子里。 看着光光的五层食盒,宓月笑得眉眼弯弯,“我就知道你喜欢吃。” 真好,他的爱好也跟以前一样。 萧溍悄悄摸肚子的手微微顿了下,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宓月。“你怎么知道的?”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欢的是哪一种食物,但她却知道了。 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一定知道他会箭术,她也知道了。 萧溍的记忆回到那一天,在怀安翁主府,她初见他的样子。她那时的神色很不对劲,那种激动,那种震惊,就像是认识他一般,甚至是与他极为相熟。 然而,他可以确定他之前根本不认识她,在未来楚国前,他就连她的名字都不曾听过。 那么,她为何会那样激动?甚至流泪? 萧溍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对他信赖之极的她,脑海里却是她初见他时,泪流满面的脸庞。 “我们以前见过吗?”他问道。 宓月心口咯噔地跳了下,反应极快地说:“我们见过好几次呢,你怎么又忘了?” “你说来听听,是哪几次。” “你今儿,怎么怪怪的?” 萧溍挑了挑眉,分明是她怪怪的。 有些事,经不过推敲。 他那样冷漠对她,她却始终热情待他,仅仅是传闻中的那样,一见钟情吗? 萧溍不相信。 “好了,既然你都吃完了,我也该走了。”宓月提起食盒,说:“我还要去欧阳神医那儿一趟,得把医书还给他。下次有做多了的东西,我再给你送来。” 萧溍望着宓月离去的背影,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也许,他需要重新调查她的事。 他拣起那枝桃花,陷入沉思之中。 椅子上,落了数粒饼屑,萧溍伸指将之弹入湖水中。 湖里的鱼儿游了过来,争相夺食。 看着把嘴张得圆圆、等待喂食的鱼儿,萧溍突然想起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你把姐姐留给你的东西留给我,我就答应你……” 萧溍扶额,他昨天答应了小萝卜头留一些吃的,可被宓月喂着喂着,他就全!部!吃!光!了! 明儿该怎么跟小萝卜头交待? 豫安郡王爷、他食言了—— 萧溍站了起来,摸着撑着的肚子,想了想,往厨房走去。 宓月拿着三本医书来到欧阳神医的院子,刚踏进院子,她就开始心虚了。 方才投喂得太愉快,她都忘了给欧阳神医留一点。 她明明准备的量是两个人吃的。 只是,萧溍的胃口怎么比前世大了那么多? 宓月只好心虚地食盒放在院子外面,只拿医书进去。 欧阳神医正翻着一本古籍,旁边放着数味药材。 “老先生,我来还您医书了。”宓月站在药房门口,见欧阳神医似乎在配置什么药方,没有冒失地进去,而是敲了敲门,对欧阳神医笑道。 欧阳神医抬头见是宓月,立即笑了起来,“原来是小丫头啊,快进来,跟老夫不用客气,尽管进来玩。” 宓月走了进去,把三本医书递给欧阳神医,“上面这本是还您的医书,我都看完了。下面的两本,是家父收藏的古医书,原书已经被火烧了,这是我手抄下来的。” “你这孩子,怎地如此客气。”欧阳神医摇头笑了笑,借去一本,还给他送来两本。“行,放在这儿,等我有空了就看,看完了再还给你。” 话虽如此,但欧阳神医心里并没有在意那两本医书,他自认阅尽天下医书,几乎就没有他没有看过的医书。凡是有价值的医书,也几乎在他的收藏之中。 于是,欧阳神医随手将医书搁在桌上,问:“借去的书都看完了?看透了?” 宓月点了点头,“看完了,也看透了。” 欧阳神医又摇头笑了笑,医之一道,精湛无比,没有几十年的沉浸,谁敢说一句看透了?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还未定性,估计全当话本看的。 “老先生,我还可以再借一本回去看吗?”宓月盯着书柜上一本关于楚国药材知识的书。 “行,拿去看吧,和上次一样,别把书弄破了弄坏了就行。” “我会好好珍惜的。” 习医之人,对古医书的珍重,就如同对生命的珍重。 不仅习医之人,其他各行各业均是如此,只要深爱这一行业,对于这一行业的专业书籍,无不是珍之重之的。 宓月小心地拿下古医书,小心地收好。 欧阳神医见此,暗暗点了点头:小姑娘虽然在学医这方面有些浮躁,但品性还是不错的,等过上一两年,性子稳重下来了,兴许真能跟着他学医。 第1151章 解毒化毒 宓月见欧阳神医忙着手头的事,就不再站在药房里打搅他,往桌上的数味药材看了几眼,便告辞了。 走出药房,宓月有些纳闷:沁园有人中毒了吗?不然老先生为何研究解毒化毒的药材。 方才那几眼,宓月已将桌上的数味药材认了出来。 扒地蜈蚣:解毒,活血散瘀。 矮柳穿鱼:解毒消肿,主湿热黄疸、丹毒。 败毒草:解毒止痒,主治风毒疮痒。 蟾蜍:化毒,杀虫。 …… 欧阳神医在宓月走后,又细细翻着手中古医书,又从药柜里拿了数种有解毒功能的药材。 上一回萧溍中的毒虽然阴差阳错地解了,但欧阳神医一直没有放弃对它的研究。 身为医者,攻克每一种症状是使命之所在。尤其是那种毒,毒性极强,又极其顽固,倘若再有人中了,他岂不是又一次束手无策? 因此,欧阳神医不敢放轻对它的重视。 此毒最难治的在于它时凝时散,飘忽不定,只要不能一次性将其逼出体内,它就能在体内再次生成毒心。 无法用内力将它逼于一处,放血挤毒时毒性又开始飘散,要怎么做才能将其引出来? 欧阳神医研究到太阳下山,仍然无果。 他揉了揉眼睛,将医书放下,把烛火点亮。松了松筋骨,伸展了手脚,通通血后开始把东西收拾好。 在整理桌子时,他看到了一旁的三本医书。拿起医书,他把上面的那本医书放回原位,然后拿起宓月送来的两本医书,考虑着放在哪个位置为好? 这医书是要还回给宓月的,自然不能将他的医书弄混了,不然到时还小姑娘时找都找不到。但随便放在一处,又容易丢失。 为免伤了小姑娘的好意,须得多放几天才行,不然明儿就还回去,小姑娘肯定知道他没看了。 欧阳神医随手翻了一页,手上这本讲的是治末病。 治末病? 这题起的,倒是有点意思。 欧阳神医正好闲着,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翻开第二页。 与其求疗于有病之后,不若摄养于无疾之先。盖疾成而后药者,徒劳而已,是故已病而不治,所以为医家之怯。未病而先治,所以明摄生之理。夫:口是,则思虑而预防之者,何患之有哉?此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之意也…… 欧阳神医看到这一行,目光一亮:此言甚有理,治病如治事,防患于未然,总比事发后收拾残局为好。 欧阳神医连忙往下看去。 此篇讲的是采取预防或者治疗的手段,防止疾病的发生。 这种新颖的理论给了欧阳神医思路上极大的开拓,翻完了一页,又紧接着翻下一页,直到翻完整本书,才发现外面的天就早漆黑一片了,夜也已深了,腹中也空空的。 然而欧阳神医已顾不上空腹,连忙把宓月送来的另一本医书拿了过来,对着烛光翻阅。 这一本,讲的是火疗之术。 看到题目,欧阳神医哑然失笑。 火疗?他听闻有些愚昧的地方极为崇拜火,故而祭祀时烧火,喜事时烧火,丧事时也烧火。就连生病了也拿火来烧,致使许多人原本只是一场小病,却硬生生地给火烧死了。 火疗之术,荒唐无比。 欧阳神医如此想着。 但因为上一本治未病的理论太让欧阳神医惊艳了,其中附注的数道方子更是精妙无比,才使得他没有一看到题目就把书扔了。 欧阳神医翻开了第一页,漫不经心地看着。 书本开头讲述了何为火疗。 欧阳神医看到火疗是运用经络热效应的作用,配合药物,从而达到改善血循环、疏通经络、调理阴阳平衡等效果的理论后,愣了愣。这其中有许多名词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但细思下来,又极为契合。 他坐正了身子,认真地往下看…… 第二天,宓峥一大清早就带着小宓熙出门了。他跟萧溍约好了不让宓月知道的,为了保密起见,连车夫小厮都没带,骑着马就跑了。 宓峥惦记着学箭术的事,而小宓熙则惦记着好吃的东西,兄弟俩皆兴高采烈地来到了沁园。 “你看这把弓怎么样?”萧溍将一把崭新的长弓递给宓峥。 长弓是由青龙木制成的,弓身色青。青龙木坚硬无比,随着年岁越深,木头就越重。这把弓比铁还重数倍,是由百年以上的青龙木做成的。 弓身中间雕了一条欲腾飞而起的青龙,气势摄人。宓峥只看第一眼就喜欢上这把弓,即使入手极重也爱不释手。他抱着弓,目光热切地问萧溍:“能借这把弓给我学箭吗?” “你现在还拉不动它。”萧溍含笑说道:“这是送你的弓。” “送我的?”宓峥惊喜得有些不敢相信,“真的送给我?以后就是我的了?” “对。”萧溍颔首说道:“它叫飞龙弓,希望你以后也像这条龙,飞龙在天,所向披靡,名威天下。” 宓峥激动得恨不得跳起来,“我以后要做大将军,像父亲那样厉害的大将军!” 萧溍摸了摸宓峥的头,说:“这一把弓是五石弓,等你能拉开这把弓时,你就是这天下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了。到时候,你将比你的父亲更厉害!” “是的,我父亲只能拉开三石弓,他就已经是楚国最厉害的大将军。我将来要是能拉开五石弓,一定能把荆国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宓峥一向崇拜地看着萧溍,“姐姐说,姐夫你能拉九石弓,这是真的吗?” 萧溍微微一愣,“你姐姐怎么知道?” 宓峥骄傲地说:“我姐姐什么都知道!不过,姐夫你也很厉害,你什么都会,你和我姐姐一样了不起。” 萧溍好笑地看着宓峥与有荣焉的样子,带他到练武场,取了另一把弓给他练习。 宓峥恋恋不舍地放下飞龙弓,这把弓太重了,他就是拿起来都感到吃力,更别提拉开它了。 不过,这把弓就像是吸引他前进的动力,只要一想到它,宓峥就浑身充满了力量。 第1152章 大老鼠 萧溍纠正了宓峥的动作后,让他自己练习着。 练武,是极其枯燥的事情,往往一个动作要保持半个时辰,倘若是扎马步,一个动作就得保持半天。因此,不是极喜欢武术之人,是极难坚持下去的。 萧溍站在远处,见宓峥再苦再累也紧咬着牙关,不喊放弃,暗暗点了点头:从此子的坚毅性格便可以看出,将来决非池中之物。更难得的是,宓峥天性中还有带着一股豪迈和悍不怕死,这类人物,是极适合做将军,统率千军的。 只是战场上,你在杀戮别人,别人也在杀戮你,想要在战场上活下来,成为一代名将,宓峥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萧溍怜才惜才,即使不因为宓月的缘故,也愿意助宓峥成就大材。 亭子中,小宓熙托着腮,一双黑乎乎的大眼睛盯着桌面上的一桌食物,一动不动。 瓜子、甜条、果子、包子、糕点、烤肉……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他咽了咽口水。 萧溍走了进来,见小宓熙一样东西都没动,坐在了小家伙对面,说:“这些都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好吃的,大部分是天都才有的吃食,你且尝一尝,若是喜欢,可以带些回去。” “这些、全都东西都是给我吃的?”小宓熙惊讶地问道。 “对。”萧溍点头说道。 小宓熙慢慢地笑眯了眼,除了姐姐之外,这个姐夫还是第一个给他准备许多许多好吃的人。 他决定,以后会对这个姐夫好一点的。 “谢谢姐夫。”小宓熙甜甜地说道。 萧溍脸色微微一僵,本想纠正小家伙不要乱喊姐夫的,若是被外人听见,将会坏了宓月的闺誉。 然而看到小宓熙亮晶晶的双眼,笑起来极似宓月的样子,鬼使神差地竟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小宓熙看到桌上的瓜子,伸手推到萧溍面前,一点也不见外,“姐夫,剥壳。” 这个姐夫一掌拍下去就能剥好多瓜子仁出来,比彭家几个哥哥厉害多了。小宓熙对于萧溍的这一点,极为满意。 然后,他抓了一条江米条,放中嘴里咬了一下,皱起小眉头。 太硬了,咬不动! 但姐姐说,不能浪费粮食。 小宓熙辛苦了许久,才把一条江米条吃完。 然后再尝其他时,他就只用小手捏了一点儿。 这个太甜了,不好吃。 这个面粉筛得不够细,拉嗓子。 包子不够软,馅太咸。 烤肉硬梆梆的,他扯都扯不动,更不要说吃了。 果子太酸…… …… 小宓熙把所有东西都嫌弃了一遍,没有姐姐做的饼干好吃,也没有姐姐做的蛋糕好吃,更没有姐姐做的烤肉香。 “我要吃饼干,还要是蛋糕。”小宓熙想了下,说:“还有栗子糕。” 姐姐昨天做过的东西,他都记得呢。 萧溍眼睛微微飘了下,给小宓熙倒了一杯蜜糖水,说:“这个水甜,多喝点。” 小宓熙尝了一口又不要了,除了甜味什么味都没有,“姐姐配的蜜糖水有果香,还有花香。我的蛋糕呢,我的栗子糕呢,我的饼干呢?” “等会儿。”萧溍朝亭外侍候的下人示意了下,一会儿便有下人端了几碟东西过来。 一共有三碟,一碟黄黄的,上面沾着芝麻或者葱花;一碟也是黄黄的,像蛋糕;一碟栗子糕…… 小宓熙愣愣地盯着桌上的三样东西,满脸迷惑,怎么有点不像昨天吃的东西? “吃吧。”萧溍拿起一块沾着芝麻的饼干,对小宓熙说。 小宓熙接过来,一脸迷糊:这个饼干好厚喔,姐姐烤的饼干明明很薄的。 他尝了一口,小脸皱得跟喝了苦药似的。 “好硬啊,你的饼干怎么这么硬?” “咳,这个,过夜了,就硬了。” “可是,我今早吃的也是过夜的饼干,怎么不硬呢?” 萧溍摸了摸鼻子,把栗子糕送到小宓熙面前,这道糕点是跟宓月做的栗子糕最像的一道,“吃栗子糕吧。” 小宓熙凑上去,用小鼻子嗅了嗅,然后捏了一点放入口,摇头:“不软也不糯,这个也是隔夜的吗?” “是、是吧……” 小宓熙用怀疑的小眼神看了萧溍一眼,小手儿把那块蛋糕掐了一下——掐不断! 姐姐做的蛋糕轻轻一捏就出来的,又松又软。这块东西像糯米蒸出来的,揪都揪不动! 小宓熙生气了,后果非常严重:“你骗我!这不是姐姐做的!快把我姐姐做的东西拿出来!你答应过我的!说话不算话,你就是大坏人!我要告诉姐姐你是坏人!” 萧溍有些头痛,现在的孩子都这么难忽悠的吗?天知道厨房为了弄出这三样东西,整整做了一整夜。 面对小宓熙气鼓鼓的小脸蛋,一副随时要跟他绝交的模样,萧溍干咳了两下,一本正经地说:“你姐姐送来的东西,都被老鼠给吃了……” 小宓熙愣住了,认真地看了萧溍好一会儿。他看上去很严肃,很正经的样子,应该没骗他吧? 小宓熙抓了抓脑袋:“是很大的老鼠吗?” 要不然,怎么能把那么多的东西都吃光了?他记得可清楚了,姐姐给他送了好多好多好吃的。 萧溍沉默了一会儿,“很大。” 小宓熙抓着脑袋想了想,如果真被大老鼠吃了,那也没有办法了。他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很大度地说:“那好吧,我原谅你一次。” 想了想,小宓熙认真地叮嘱了萧溍一句,“下次你可要放好了,别给大老鼠吃了。” “……嗯。” “记住了吗?” “记住了。”萧溍摸了摸鼻子,他极有前瞻性地想着,如果下次宓月送东西过来,他若是一不小心又吃多了…… 萧溍严肃地对小宓熙说:“小孩子不能吃太多东西,吃多了容易闹肚子,以后,我就尽量给你少留一点。我这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小宓熙半信半疑。 萧溍说:“你忘了你姐姐说过,肚子吃撑了会疼吗?” 小宓熙记得姐姐的确说过,不能一口气吃撑的。他机灵地说:“那我分几次吃就行了!” 第1153章 疑点重重 “……”萧溍继续说道:“东西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姐姐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小宓熙用他小小的脑袋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说:“那这样吧,多的你要自己吃了,别给大老鼠吃了。” 午饭的时候,萧溍让人去五味酒楼订了一桌菜过来。 小宓熙尝了一口,虽然没有姐姐做的好吃,但比起彭家的饭菜好多了。扶着碗,小家伙慢慢地扒着碗里的饭。 萧溍甚感意外,在他的印象中,三四岁的孩子多是由丫鬟或者奶娘哄着喂食的,往往吃完一顿饭,就跟打了一场仗似的一地狼藉。但小宓熙虽然吃得慢,但吃相很是斯文,桌上落下的饭粒极少,而且也很规矩,不会拿筷子在菜盘里胡乱搅。 更令萧溍觉得难得的是,小宓熙虽然挑食又嘴刁,却不会浪费粮食。若是夹到了他不喜欢吃的菜,就算吃得小脸皱起来,也会一口一口地慢慢吃完。 萧溍以为小宓熙如此,是因为之前饿过的缘故,格外珍惜粮食。之前伯府恶奴当家,小宓熙所遭遇的事情他听过不少。 却不想小宓熙回答道:“姐姐说不管我想吃什么,再麻烦再辛苦也可以给我做,但只要到了碗里的东西就不能浪费,再难吃也要吃完,不能浪费粮食。” “宓大小姐从什么时候这般教你的?”萧溍问道。 “去年。” 又是去年!宓月就是在去年的时候大变,变得仿佛成了另一个人。 萧溍从查到的消息,是因为彰德侯府退婚,又将宓月羞辱一番,她这才性情大变的。 听着似乎有些道理,但经过这段时间对宓月的观察,对她的性情,以及行事作风,萧溍逐渐有了了解。 尤其是他心底深处,对她的脾气、性情隐隐总有些执着的认定,仿佛她天生就是这样脾气的人。 人经历挫折与变故之后,的确会性情大变。但以前的宓月,不知变通,一昧错信恶奴,护不住幼弟,保不住家财,这样的人即使大彻大悟,受脑子所困,也聪明不了多少。 而如今的宓月,她自信爽朗,又聪明大方,不管面临任何麻烦,都能迎难而上,一一解决。 以前的宓月,面对谢家的退婚,只会哭闹、以死相逼,最后成为全城百姓的笑话。而现在的宓月,她强硬地解除婚约,将彰德侯府踩在脚下,却得全城人的尊敬。 赏荷宴中,面对刁难她的人,宓月反而令对方吃不完兜着走,如今的都梁侯府早已成了各家夫人教女的反面教材。萧溍想,若是以前的宓月,估计连舒长惠给她下了套,被坑死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怀安翁主府的惊艳亮相,还有重新赢得楚王与王后的垂怜,以及前些日子陆家一案更是还击得漂亮。这些事情无一不讲明,宓月是个有智有谋,有进有退并且恩怨分明的姑娘。 这样的一个富有传奇性的女子,怎么可能在那三年里被刁奴恶亲害到那地步? 再查到三年前,宓中昱未曾去逝时,宓月在京中名声不扬,除了娇憨漂亮外,并没有其他的出众之处。 萧溍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点了点,宓月所有的变化,似乎是从彰德侯府门口的一撞之后发生的…… “姐夫,还有饭吗?”宓峥面前的饭碗已经空了,显然还未吃饱。 原来不知何时,桌上的一盆米饭都被宓峥给舀完了。 萧溍抬了下手,让下人再装一盆米饭过来。 萧溍的注意力落在了宓峥身上。 相较于挑食的小宓熙,宓峥就太好养活了,不管是什么菜都吃得有滋有味。一碗满满的米饭,没几下的功夫又见了底。 萧溍微微吃惊了下,“你饭量多少?” 宓峥指了指他面前的饭碗,说:“这碗太小了,至少得十碗我才能吃个九成饱。在家里,姐姐都是给我用海碗装米饭的。” 海碗? 萧溍伸手按了下宓峥的肚子,一人吃了三个大人的饭量,竟然也没见鼓起来。 小宓熙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说道:“姐姐说,以后给二哥盛饭得用桶来装。” 萧溍只道小宓熙在笑话宓峥,但见宓峥乐呵呵的样子,敢情是真的? 宓峥甚为骄傲地说:“姐姐现在在给我泡药澡,还拿针来刺,说给我养身健体,打通经络,淬炼筋骨,以后随着我的力气越来越大,饭量也会越来越大。我以后,一定能拉开五石弓!” “你姐姐还懂这个?”打通经络,淬炼筋骨,非神医之能无法做到,她身上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小宓熙大声说道:“我姐姐什么都会!” “你姐姐什么时候学会医术的?”萧溍问。 宓峥回道:“我爹在的时候,姐姐就常去外书房翻书看,看书看得多了,姐姐就会了。我和弟弟,还有家里的下人生病了,都是姐姐治好的。” 萧溍听着这话,怎么看都不靠谱。 这一日傍晚,张管事匆匆来禀萧溍:“王爷,欧阳老先生从三天前到现在,一直呆在药房里没有出来过。药童送了饭菜过去,也是原封不动。” 萧溍一惊,“过去看看。” 药房外,药童提着饭盒,急得在门口走来走去,却不敢进去。欧阳神医配制药材的时候,是不允许外人进去的,也不允许任何人打搅。 这三天中,药童给欧阳神医送吃食时,只敢把食盒放在门口的位置。然而一连三天,药童送来的吃食都分毫未动。 往常欧阳神医也有过为了研究医术沉迷不知时间,但像现在这样过了三天三夜仍然不吃不喝也不休息的,是不曾有过的事情,简直跟走火入魔了似的。药童吓得,连忙就去报了管事。 萧溍打开药童手上的食盒,饭菜已凉了。“老先生几天未曾进食,你去备些易有克化的粥水来。” 走到药房门前,萧溍顿住了脚步,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 难不成欧阳神医躲在里头喝酒? 萧溍一把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第1154章 人心惶惶 已经三天三夜不休不眠的欧阳神医头发凌乱,衣衫脏污,一双眼睛更是透着血红之色。他一手拿着医书在看,另一只手拿着一瓶酒,口中念念不停:“酒精是什么?是修成了精的酒吗?不对!酒怎么能够修成精呢?但书中记载,用酒精轻喷在棉巾上,点火。可这酒,怎么烧不起来?” 这已是欧阳神医所能找出来的,度数最高的米酒了。 萧溍夺过欧阳神医手上的酒瓶,“欧阳先生,你该休息了。” 欧阳神医赤红着眼睛,不耐烦地说道:“我在做研究,这里没你的事。” “不管如何,您得先照顾好自己。” “我身子好得很,一人能放倒你身边的三个侍卫。” 萧溍骤地伸出手,闪电般抓在欧阳神医颈后的衣领,提了出去。 欧阳神医怒了:“萧沐风,你把老夫当鸡提了?快把老夫放下来!老夫还要研究通络精油!” “等你用完吃食,我就放了你。”萧溍强行将欧阳神医提到院子里,那边,药童已从厨房提了肉粥过来。 萧溍伸手舀了一碗粥,放在欧阳神医面前,“喝了。” 欧阳神医气得牙痒痒的,但萧溍盯着他,他想走也走不了。“行,我喝了这碗粥就是,喝了你就得让我回药房。” 萧溍不置可否,只是盯着欧阳神医将它喝完。 为了继续他的研究,欧阳神医捧起碗飞快地把粥喝完。搁下碗,欧阳神医站了起来,“好了,我吃饱……” 话未完,欧阳神医的身体就软软地倒了下去,一颗小石头从他的睡穴上掉到地上。 原来萧溍不知何时已捏了一块小石头在手,趁欧阳神医不备,将他击昏。 对于讲不通道理的人,萧溍是从不会与其讲道理的,只会以强硬的手段得到他想要的结局。 让下人把欧阳神医扶去屋里睡上一觉,萧溍走进药房,在里面走了一圈,目光落在两本崭新的医书上面。 医书上的字迹娟秀,是出自女子之手。 从书的纸张上观察,这是新装订的书。其中一本,萧溍在进来时看到欧阳神医在翻阅着。 萧溍略翻了翻:火疗之术? 他将书本放下,走出药房,问药童:“欧阳先生最近见过谁?” 药童行礼说道:“不曾见过谁。” “三天之前,有谁拜访过欧阳先生?” “只有宓大小姐。” 又是她? 三天前她来还医书,然后欧阳神医就沉迷与医术之中。这两本书,必然是她带来的。 她的医术,到底有多高深? 萧溍虽然不懂得医术,也没有学过医,但他知道欧阳神医,也了解欧阳神医。 欧阳神医的医术在整个皇朝都赫赫有名,他所收藏的医籍更是被称为天下医书之馆,能将欧阳神医吸引得如同走火入魔了一般,必然不是一般的医理医术。 那么,这些连欧阳神医都参悟不透的医学知识,她是不是已经学会了? 萧溍觉得,他需要重新来了解她。 沁园,这段时间里,人心惶惶。 欧阳神医从上次被萧溍直接点昏之后,虽说后来正常休息正常饮食了,但沁园的下人以及侍卫觉得,欧阳神医变得更加可怕了。 以前欧阳神医是自己折腾自己,现在他不折腾自己了,开始折腾起沁园里的人。 侍卫李更明跑过来,喊着同伴,“刘丰,欧阳神医让你去药房一趟……” 刘丰听到李更明这句话时,脸色都难看了一下,“欧阳神医唤我?” “对。” “神医先前不是唤你去的吗?” “哦,是这样的,冬天那会儿,你不是说来了楚国之后,腿会疼吗?为了替你排忧解难,我就把这事告诉神医了,神医说了,一定会治好你的腿疾。” 刘丰明白了,李更明这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为了自己活命,把他给推出去送死了。“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无耻之人。” 李更明却认同地点头,“我也没想到我无耻起来,自己都佩服。” “滚!” 刘丰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药园,刚进门就听到一道惨叫声。 随即,一片惊慌声响起:“快!快!快!快提水来!灭火啊!” 刘丰连忙冲进去,便看到一个上身赤裸的人躺在长榻上,身上盖着白色的棉布,那棉上面火势凶猛。 刘丰立即上去救人,拿刀鞘将着火的棉布挑开,把下面的人拉出来。 他这才看清楚,这位差点被火烧死的人是守门的小厮长威。 长威后背的皮肤都被火烫得一片一片发红,有几处地方甚至起了水泡,头发更是被烧得糊了一半。他哭着脸对欧阳神医求饶说:“欧阳先生,小的若是哪里得罪了您,您尽量罚小的,就是赏小的几十大板,小的也愿意受罚。但是,能不能别把小的烧死?这火烧得也太疼了!” 欧阳神医老脸一红,对药童说:“去拿些治烧伤的药过来给他。” “小的还要看门,就先走了。”长威连药不敢拿就跑了,生怕留在原地又被抓去火烧了。 这得多大罪,才要把他给活活烧死? 欧阳神医负着手沉思着,他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不行呢?怎么才能控制住火,既达到治疗的目的,又不会烧伤人?这酒精究竟是何物,为何薄喷一层就能点燃? 不行,他要再试一试,不信攻克不了这个问题。 欧阳神医目光落在刘丰身上,炯炯有神,豫安郡王身边的侍卫个个武艺高强,反应又迅捷,一定不会烧死的。他温和地拍了拍刘丰的肩膀,温和地说道:“小兄弟啊,老夫听说你到了冬天关节就疼?应是得了风湿之症。这风湿之症,老夫得到的新医术正好能治疗此疾,你这小子与老夫有缘哪!” 刘丰脸色白了:他一点都不想跟神医有缘好不好?“老神医,小的这病自春暖之后,就再也没发作过了。依小的来看,您再找个对症的……” “不不不!再过一个月,就是楚国的多雨季节,多雨潮湿极容易犯风湿症,就是你了!”欧阳神医连忙去重新调配—— 第1155章 信鸽 正当刘丰一脸绝望时,萧溍过来了,还有跟在后面的李更明。 见李更明朝他挤眉弄眼的,刘丰顿时明白,是李更明把王爷请过来的。 刘丰待要向萧溍行礼,萧溍说:“你下去吧。” 刘丰如蒙大赦,连忙行了一个大礼后,与李更明一道离开了。 欧阳神医调配好新的酒液出来,发现院子里就只站着萧溍一人,就连药童也走了。 “欧阳先生,本王听闻,你最近喜爱烧人?”萧溍问道。 欧阳神医瞪着眼睛吹着胡子说:“胡说,老夫这是在治病?” “那为何本王身边的侍卫小厮多被烧伤?” “这、这只是意外,等老夫把酒精研究出来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萧溍觉得再让欧阳神医研究下去,他身边能用的人全都得躺下。“先生想不出酒精是何物,为何不问送你医书的人?” 欧阳神医下意识地否决说:“她一个小姑娘,哪会懂得医术上的事?” “她懂。义恩伯府的下人染上疾病,都是由她治好,她从小读这些医书长大,自然比先生了解更多。” 欧阳神医仔细一想,有道理,顿时一刻都不等闲,放下手里的东西,拿了两本医书,说:“我去伯府一趟。” 萧溍负手站在院中,望着欧阳神医远去。 借着欧阳神医,兴许他可以探出她的医术深浅…… 欧阳神医乘了马车出门,刚出宣和街就差点与另一辆匆匆驶来马车撞着正着。 车夫见那辆马车一路狂奔,嘀咕了一句:“跑这么快,急着投胎吗?” 欧阳神医挑起帘子看了一眼,闻到空气中飘着一丝极淡的药味,说:“马车内有病人,应是急着看大夫。快点赶车,去义恩伯府找宓大小姐。” 另一辆马车,因方才差点与马车相撞,车子大晃了几下,里面的侍从钻了出来,低声喝道:“小心驾车,莫伤了主子。” 马车内,大王子睁开眼睛,虚弱地问:“回到王城了?” 侍从连忙回到车内,“快回府了,殿下,您的身子还是进宫医治为好……” “不。”大王子打了一个寒颤,额头冷汗不止,说:“从后门回府,莫惊动他人,我受伤的事,不要宣扬出去,派人暗中报于父王便可。” 外面阳光灿烂,行人已换上轻便的春衬了,但大王子盖了数张棉被仍然觉得寒冷难忍。他又吩咐道:“不要让王后知道,不要让王后担心……” 侍从只能服从命令,从大王子府后门回去,请了城中的大夫过来,诊治过后把大夫暂押在府里。 宫里的楚王得知大王子重伤的事,立即派了心腹王医悄悄到大王子府上救治。当王医传回消息说大王子恐有性命之忧,楚王忧虑得一夜未眠。 此时正是立王世子的紧要关头,皇朝不肯下诏封大王子为王世子,楚王与大王子商量后,打算从楚国百姓中刷名望,只要楚国百姓拥护,皇朝就没有反对的借口。于是,这就有了大王子出王城巡查各地的事情。 哪想到这一趟出去,大王子会一身重伤地回来。 一个重伤不能起榻的王子自然不能再立为王世子,因此,楚王必须将消息压下去,暗中派人四处寻找名医。 楚王的做法,不仅是给大王子争取时间,更是为了楚国。一旦传出大王子重伤之事,朝廷官员与荆国势力必会逼他立三王子为王世子。说不定,皇朝也会插上一脚,坐看楚国大乱,荆楚大战。 王城局势,暗波汹涌。 这会儿,宓月对一切还毫无所知,她的关注都在鸽子上。 年前开始让人四处抓鸽子,这么些日子来,庄上已养了许多的鸽子,各个种类的鸽子都有了。 宓月见天气明媚,惦记着庄上的鸽子,便带着两个弟弟去了一方水庄子暂住。 一水方庄子后头有一处隐秘的地方,刘青庄头特地在那里收拾出一间屋子出来养鸽子,他的小儿子刘宝专门负责此事。 刘宝为自己能得到大小姐的赏识而振奋不已,对大小姐交给自己的第一个任务非常认真,不仅每天把鸽子喂得饱饱的,还把鸽子笼一日扫三遍,扫得干干净净的。让刘青来说,小儿子打扫的鸽屋,比他住的狗窝还干净。 宓月来到鸽屋,刘宝连忙迎了出来。 “大小姐,鸽屋里一共养了五十八只鸽子,小的没有辜负您的信任,把它们一个个都养得肉肥羽亮……”刘宝在前面领路,向宓月汇报着鸽屋的情况。 宓月听了却吃了一惊:“全部都养肥了?” 刘宝高兴地说道:“都养肥了!小的琢磨着,能不能将它们养得跟鸡那样大,那样的鸽子才肉多。” 宓月走进了屋里,见各种鸽子都关在一个个大笼子里,除了她之前打下来的粉灰鸽,竟然还有几只蓝色的鸽子。 意外发现蓝鸽,宓月大为惊喜。 她一指粉灰鸽与蓝鸽的笼子,说:“这两种鸽子,如果再有遇到,不管有多少,价格如何,都要买下来。” “大小姐,这两种鸽子没肉。”刘宝一指另一个笼子里的白鸽子,“您瞧这种鸽子,大得多了,肉也多很多。” 庄上收购的鸽子并不是每一只都能养活的,好些养着养着就死了。刘宝将那些濒死的鸽子都宰了,故而哪种鸽子骨头多,哪种鸽子肉多,他最清楚不过。 宓月站在笼子前,将白鸽子细瞧几眼,点头说:“这种鸽子也不错,养来做肉鸽。” “这两种呢?”刘宝指着粉灰鸽与蓝鸽问。 “做信鸽。” “信鸽?”刘宝第一次听闻,不解其意,笑道:“难不成它能送信?” “正是。” 刘宝以为宓月是在开玩笑,但宓月一本正经的神情,显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宓月指着粉灰鸽说:“粉灰鸽精壮轻小,善于飞行,不仅飞起来安静无声,还有夜间飞行的能力,极适合用来做信鸽。” 她再一指蓝鸽,说:“它叫蓝鸽,是一种高飞鸽,能在高空上飞行,不容易被弓箭所杀。它的耐翔力强,可以长时间不休不眠地飞行,用来做信鸽,尤其是长距离送信,最为适合不过。” 第1156章 练兵 刘宝已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姐,它们都是鸟,怎么给人送信?” “训练。”利用鸽子的归巢性进行训练,就能达到让鸽子传送信件的目的。 宓月数了下两种鸽子,粉灰鸽只有五只,蓝鸽更少,只有三只。要想将它们培养成送信使者,数量远远不够。 除了繁殖之外,还有另一个途径能得到大量的鸽子。 引鸽。 不过在此之前,必须对信鸽的饲料重新配比,以谷物加豆类为主,并配以火麻子、菜籽等调成。 鸽子的不同生长时期配比的饲料配方也不一样,必须要达到鸽子各生长期所需要的营养,宓月将饲料的配比教给刘宝,并让他在喂养期间,每天给鸽子做好记录,以便跟进鸽子的身体情况。有了记录,也方便以前系统性地培养信鸽。 除了饲料,为了促进鸽子肌体的正常发育、减少生病与死亡,宓月又配了一种保健砂。以贝壳粉、石灰粉、骨粉、红土以及中草药粉等组成,可以给鸽子补充各种微量元素。 保健砂要现配现用才能达到最佳的保健效果,她一道教给了刘宝。 一方水庄子主要搞养殖,春暖后,大池塘已养上了许多小鸭子。 宓月把肉鸽放在一方水庄子里养,把两种信鸽带去了香果庄。 明媚的阳光下,地上洒了一片的杂粮,五只灰色的鸽子悠闲地啄食着地上的食物。远处的楼房中,宓峥与小宓熙趴在窗口上,两双眼睛盯着那五只鸽子在啄食。 许久,许久,久得小宓熙打了一个呵欠,靠在宓峥身上都要睡着了,才听到宓峥激动的声音在说:“来了!来了!快看,来了!” 小宓熙顿时精神极了,睁大眼睛瞧去。 天空中,一只鸽子盘旋了几圈后,终于落在地上。 鸽子先是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觉得安全了,这才跳到五只鸽子之中,去啄食地上的杂粮。 小宓熙紧张地回头朝宓月喊道:“姐姐,有鸽子来了!来吃东西了!” “嘘!小声点,莫惊跑了它们。”宓峥低声说道。 小宓熙伸手捂住嘴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宓月。 宓月翻着手中的册子,头也没抬,说道:“让它们吃。” “哦。”小宓熙转回头,兴致勃勃地看着那只新鸽子啄食。 地上的杂粮不多,鸽子啄完之后,发现旁边还有几粒,就走过去啄。啄完几粒,前面又有几粒,鸽子一路追逐着粮食,不知不觉地进了一个鸽笼里。 鸽笼中有一个小巧的设计,只能进,不能出。 为了啄食,那只鸽子掉入了宓月设下的陷阱里。 远处观察的刘宝看到鸽子入套了,拿着半碗粮食跑过来,又在地上洒了一片,然后再洒一些引进鸽笼里。 离开时,他又给五只鸽子洒了一些杂粮。 走近了细看,便会发现五只鸽子的爪子上都绑了一根细小的绳子,令它们无法起飞。 五只鸽子一直由刘宝喂养,开始习惯了有人喂食的舒服日子,一只只都乖乖地站在那里啄食喝水。 用着这样的方式,庄上的老兵四处设套,收获喜人。仅仅三天,就抓了二十多只鸽子。 鸽子多了,挑出优秀的种鸽进行配种,它们的下一代,就是宓月重点训练的信鸽一代。 宓月查过册子,从三个庄子中选了六十多人出来。这些人,不是老兵伤兵的亲人,就是还有战斗力的老兵,宓月准备将他们培养出来。 为了不令宓家敌人以此为把柄来弹劾伯府,宓月给这支人马命名为庄卫,意为庄子的守卫。 在庄子上建一支维护安全、保护伯府财产的守卫,完全没有毛病。 局势风云变幻之际,为了义恩伯府,为了两个弟弟,也为了这些忠心于宓家的老兵们,她必须要有自保之力。 想要练出最强壮的兵,首先得要让士兵拥有强壮的身体。 药浴加练体拳的方式,是最有效,也是最快速地加强士兵体质的方法。 养鸽子的事,宓月交给了刘宝,而练兵的事,宓月决定交给许总管。以许总管的能耐,让他只管府内琐碎事务,宓月实在惋惜,他完全可以有另一片天地的。而且许总管从楚军中退下来时,手上也是管了百人的队伍,在带兵这方面极有经验。 “大小姐,这个药浴可行吗?”许总管接到宓月新任命,毫无异议,并且非常支持宓月的决定。 许总管这些日子从宓月的变化、两位少爷的成长,从中看到了伯府光明的前途。他愿意,也肯与伯府一起拼搏一个充满希望的将来。 为此,他甚至把两个儿子带在身边,一同去训练。 但是,看到宓月给他的药浴方子,许总管惊讶了起来。他在军中那么多年,所听所闻,从未有人用药浴配合训练的。 “我想培养的兵,不是一般的兵,我要他们以一敌十。”宓月想要的,可不是像楚军那样瘦弱的士兵。 许总管被宓月的野心给惊住了,“以一敌十?这怎么可能?就是楚王的亲卫兵也只能做到以一敌三。” “没去做,怎么就不知道不行了?”宓月回想曾经,韩潇底下最精锐的一支士兵,以一敌十仅仅是入门。他们骑上马是所向披靡的骑兵,穿上重甲是势不可挡的重兵,配上弓箭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可惜,那一段光辉的岁月,他都忘了。 宓月伤感了一瞬,对许总管说:“你依我的法子练,过了一个月后没有效果,再来找我。” 许总管本来有些犹豫的,但见宓月信心十足的样子,也坚定了下来:“小的立即去办!” 只是当去采购药浴药材,看到一笔笔花出去的银子,他又心疼了好一会儿。酒楼才赚到钱,大小姐和两个少爷还没享受到半分,这银子就水一样花了出去。 药材买回来后,许总管原还想着怎么说服庄卫们试用,不想庄卫们听说是宓月调配出来的配方,一个个主动来试药浴。 第1157章 烧了?! 原来,年前宓月给庄上送来了药膏,有旧疾者使用过药膏之后,效果显著得简直是惊为天物。于是,庄卫们一听是大小姐配的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挤着来试药。 看到这一幕,许总管为之呆了一呆:大小姐在庄上的号召力已经这么大了吗? 宓月在香果庄住了半个月,一步步地实行着她订下的计划。 第一批庄卫的人,有了。但是,要想打造一支所向披靡的士兵,光有人还不够,还需要与之相配的装备。 只要配上强力的装备,以一敌十,并非难事。 宓月把铁匠陈二根也召来的香果庄,在香果庄专门建造了一座打铁屋。 陈二根在给宓月打造各种厨具后,打铁的手艺精进了许多。在伯府时他得到宓月的许多新颖理论,正好借此将那些理论运用实践出来。 宓月把设计的兵器图纸给了陈二根后,一切就交由许总管跟进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出来一个月了。 回城之前,宓月又去了一方水庄子一趟。 池塘里种下的莲花已经在水面上钻出了绿叶,鱼苗也投了进去,鸭子开始长硬毛了。 宓月算了下,喂养得好的话,鸭子四个多月就可以杀了。再过两个月,五味酒楼就可以出烤鸭这道菜,到时,酒楼的生意就可以再上一层。 庄头刘青得知大小姐与两位少爷就要回王城,特地将庄上的新鲜蔬果采摘好,送到马车上。 并且,他告诉宓月一件事,“有一位姓欧阳的先生来过一趟,来寻大小姐您。” “什么时候的事?”宓月问道。 宓月在香果庄所做一系列事情都不宜让外人知道,故而不让人透露她的行踪。 刘青回道:“半个月前的事了,小的问他是何事,他不说,只问您的下落。小的便说您外出游玩去了,不知所踪。” 宓月问过那位欧阳先生的相貌和体型后,说:“行,我知道了。” 这位来寻她的欧阳先生,应是欧阳神医无疑了。 他来寻她,可是有要事? 宓月打算明儿去沁园一趟。 哪想,她回到伯府没多久,才刚端起茶碗就听到下人来禀,门外有位欧阳先生来找。 宓月一愣,放下茶碗,“欧阳先生天天过来吗?” 下人回道:“不曾,二十多天前来了一趟,小的说您去了庄上,他就再也没有过来了。” 那他怎么知道她现在回了王城,回了伯府? 宓月带着这个疑问去到外院,见到欧阳神医才弄明白。 “你这丫头怎么玩到现在才回来?老夫差点都派人到楚国各地寻你去了。”欧阳神医进了会客堂,刚坐下就说:“为了等你回来,我特地派人在王城门口守着,一听义恩伯府的马车进城了,赶紧地就来了。” 宓月给欧阳神医亲自端了茶,问道:“不知老先生急着寻我是何事?” 欧阳神医来得急,正好渴了,一口气把茶水喝完,方说道:“上次你送到沁园的医书,我都看了,其中有一处总是想不明白,也搞不清楚,我想来问问你知不知道。” “是哪一处?”两本医书都是宓月默写出来的,里面的内容她都熟记在脑海里。 欧阳神医说道:“火疗之术上面提到了一种我未听过东西,名叫酒精。我参透来参透去,总是参透不明白,酒精是何物?是酒成了精还是怎么的?” 酒成了精…… 宓月忍不住掩唇笑了下,说:“酒精,可解释为酒水浓缩后的精华。” 欧阳神医一怔,忙再问:“要如何浓缩成精华?” 这个问题就是另一个知识点了,而且一时半会也不好解释。“老先生想要酒精是想……” “我一直用酒去烧火,只是要么烧不起来,要么差点把人给烧死了。” “您在学火疗术?” “正是,老夫觉得此术甚为奇特,欲去一试,不想总是失败,这才急着来问你。”医术上的事情,一日没弄明白,他就一日心神不宁。 欧阳神医也有些意外,他来问宓月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思,没想到被萧溍说中了,她真的懂。 “小月,你会火疗之术?”欧阳神医急问道。 宓月沉吟了下,把话题转开了,“我看老先生是对新颖的医术感兴趣了,正好,书房里还有些医书,老先生可以拿去一看。” 宓月要是不转移开注意力,她相信欧阳神医绝对会立即拉着她去弄酒精。 酒精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弄出来的,需要打造工具,还要酿酒…… 果然,宓月把其他医书一说出来,成功地吸引了欧阳神医的注意力。 “都在哪?赶紧带我去瞧瞧。”欧阳神医这会儿对伯府的藏书馋极了,再不复之前的漫不经心。 医书都放在外书房里,宓月领着欧阳神医进去,一指书桌上摆着的一叠医书,说:“都在这。” 欧阳神医走过去,有些奇怪:“怎么都是新的?” 沁园的两本也是新的,这里摆放的一叠也是新的,而且医书封面的字迹也是出自同一人。 “去年有一夜里书房不小心着了火,把原版的古医书都烧光了,还有许多未抢救回来。这些医书,都是我先前闲着无事时抄下来的,就只剩下这么多了……” “什么?烧了?没有?”欧阳神医震惊之后,震怒无比,“古医书如此珍贵之物,怎么不仔细收好?书房重地,怎么能不做好防火之事?烧了!烧了!都烧了!太、太、太……你太祸害宝物了!” 欧阳神医心疼得心都要裂了,他只能祈求烧掉的那些医书是他看过的,不然,那么多古医书毁了,光这么一想他的心就跟被刀子割一般。 宓月连忙说道:“那些医书我从小看到大,许多东西都记在脑海里呢。” “还不赶紧把它们默写下来!” “只是,一默写我脑子就晕……”书是死的,医术是活的,默写下来的东西跟实践的东西并不一样,倘若以后她无意间又露出一手来,怎么解释? 所以,只能让那些神秘的古医书背祸了。 第1158章 生疑 “小月啊小月,你啊!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欧阳神医痛心疾首,说宓月吧,不烧也烧了,而且要不是宓月好心借书给他看,他还不能寻到这个医学宝藏。但不说嘛,那可是宝贝啊!怎么都没了? 欧阳神医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医书,封面写的是《辩证》,随手翻了一页。 八纲辩证…… 六经辩证…… 三焦辩证…… …… 欧阳神医从翻开第一页开始,眼睛就再也没有移开过了。 欧阳神医从进了外书房的门后,也再没有离开义恩伯府。 一开始入迷,从白天看到晚上,欧阳神医恨不得长住在外书房。 不过宓月得知此事后,亲自去了外书房,把灯和油都撤了,并把全部医书抱到她的寝室里。 没灯、没油,欧阳神医就算想写写读后感或者领悟什么的,屋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怎么写? 医书全被宓月搬到寝室去了,欧阳神医即使年龄比宓中昱大很多,但也不敢闯小姑娘的闺房。 只好地,他乖乖去客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去眉妩院让宓月把书给他拿出来。 宓月等欧阳神医吃过早饭后,才拿出一本给他。 “怎么才一本?其他的呢?”欧阳神医眼巴巴地看着宓月。 “就这一本,等你看完了,再来换另一本。”宓月笑眯眯地说,但态度却没有商量的余地。 对付沉迷于学术的人,她经验再丰富不过。她也比谁都清楚,这些沉迷于学术、沉迷于研究无法自拔的人,若是不强制他们作息,他们不把身体拖垮了是不会放手的。 欧阳神医不满地嘀咕着:“小月这小姑娘,怎么跟沐风一个样?” 一个一言不合就点睡穴,一个一言不合就没收医书,都是一样的霸道强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欧阳神医只好委屈地拿了医书走了。然后,又开始往书房里一呆就是一天。 宓月派人在书房外头烤肉、做麻辣烫,浓郁的香味勾得欧阳神医饥饿的肚子大唱空城曲。 美味的食物,加上强制的作息,欧阳神医在伯府住得竟然越来越舒服。因为除了住得好吃得好外,他在医术遇到参悟不了的难题,宓月竟然能给他带来新的思路以及解决的办法。 这个意外的惊喜,更令欧阳神医乐不思蜀了,天天拿着医书去跟宓月讨论医学之道。每每听到宓月别具一格的思路,以及对疾病上独特的见解和神奇的治疗手段时,欧阳神医都会忍不住问宓月是怎么知道了,小姑娘才十多岁,怎么会有如此精湛的医术与医学见解? “自然是书上写的,那些被烧了的古医书上,怎么写的,我就怎么说了……” 听及此,欧阳神医又一阵的捶胸顿足,“我真是蠢!我真是笨!怎么不早些来伯府,怎么不在你说对医学有兴趣的时候问一下医书的事,我真是蠢死了!” 如果在那一天,在沁园门口第一次见到宓月,听到宓月对药材的熟悉时,他多问一句,说不定就能挽回那些医书了。 要知道,那会儿伯府外书房还没有起火! 欧阳神医觉得不能再想下去了,不然他会活活地心疼死掉。 不幸中的大幸,虽然书没了,但宓月记住的内容也不少,时不时能从宓月这儿挖掘出许多绝学来。 欧阳神医在伯府住下就不回沁园了,萧溍遣人过去一问。 下人把从伯府探来的消息一一禀了萧溍。 萧溍眸色愈深:“欧阳先生时常向宓大小姐请教医术知识?” “是。据说伯府毁了一箱古医书,宓大小姐记下不少内容,这能解答了欧阳先生的问题。”下人回道。 萧溍挥手让下人下去了,他陷入沉思之中。 以欧阳神医的医术水平,能解答他的疑问,可见宓月对医术的见解精湛到何等地步。 仅仅因为记下了古医书的内容? 萧溍对这个理由深表怀疑。 任何一术到了精妙境界,就脱离了书籍的范畴,全靠个人的感悟以及心得体会。譬如,一个刚学会三字经的人,如何能给更深奥的四书五经进行全新的阐释?这是绝不可能的事!只有学问达到了大儒水平,才能解答同样学知渊博的人提出来的疑问。 萧溍又产生了新的怀疑,宓月如此精通于医术,按常理来说,对那些古医书必然爱护有加,视之如命,如同欧阳神医对医书的态度。那么,她怎么会让一整箱的古医书给烧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防范之心? 萧溍沉思了许久,最后,他派了个药童过去伯府侍候欧阳神医的起居。 初夏的一场大雨后,王城的路面还是潮湿的,一支从荆国来的送亲队伍就到了楚王城。 楚国三王子慕容皓炎在去年就与荆国六王女定下了婚事。 这桩婚事,是一桩荆楚两国的政治之争,它既说明了楚王的忍让,也代表着荆王对楚国最后的警告——荆王借着联姻赤裸裸地警告楚王,楚王必须要让三王子成为王世子,不然,荆国的铁骑就将踏入楚国。 楚王听着官员来报荆国送亲队伍的人员时,一夜难眠。 此次荆国的送亲队伍,由荆国四王子带领。荆国四王子,是荆国最为阴险而且蛮不讲理的一位王子,荆王派这个儿子过来,明显是想给楚国找麻烦。 更让楚王头疼的是,随行的还有四位荆国的偏将军。这四位偏将军虽然军职不高,但都是以武力著称。 送亲的队伍,亦有一半人是由强壮的士兵组成。 对方来势汹汹,大有逼迫楚王在三王子大婚前就立王世子的意思。 “大王子的病可有好转?”楚王问旁边的心腹内侍。 内侍黯然地上前一步,回道:“刚刚王医传话进宫,大王子的情况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楚王脸上黯淡无光,“先前派去寻找名医的侍卫,可有消息传来?” “楚国缺少名医,只能往皇朝那边去求,但路途遥远,皇朝名医又地位卓然,备受尊重,恐怕不肯屈尊来楚国。” 第1159章 撒野 “难道天要灭我楚国不成?”楚王悲痛地望着苍天。 内侍即使知道无望,也不得不安慰楚王说道:“方才只是奴婢的猜测,兴许哪位菩萨心肠的名医愿意到楚国一趟,救治大王子。” 楚王悲叹一声,“来不及了!现今华儿还能借口说巡查归来,在府中整理巡查文案之事,不见外客。然下个月就是皓炎的大婚,王弟大婚,华儿身为长兄岂能不出席?” 一旦亮相,天下皆知大王子重伤难治之事,别说做王世子,连性命都难保。 可若再找借口不出府,各方揣测更会令人心惶恐。 内侍又建议说道:“要不想办法让三王子推迟大婚的时间?” 楚王摇了摇头,“终非解决之道。” 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大王子好起来——但这也是最难的事。 为了安抚住荆国的送亲队伍,不让他们多生事端,楚王特地挑了一座精美的园子出来。 然而,荆四王子过去看了几眼后,表示非常不满意,嫌弃园子不够漂亮,不够大,配不上他的身份。 楚王好脾气地连指了几处园子,有城内的,也有城外的,无一不是王城有名的大宅子。 荆四王子仍是各种挑剔,最后直言要他们自己挑,挑中哪家,就要哪家让出来。 荆四王子如此嚣张,如此刁难,楚王愤怒之极。但楚王又清醒地知道,这一切才是刚刚开始,如果因为住所就与荆国闹起矛盾,就主动送了开战的把柄给荆国。届时,皇朝以及其他国还会说楚国小气,待客不周…… 楚王又忍了,让荆四王子带人去挑。 只要荆四王子满意,不管挑中哪家,楚王都满足他。 楚王的退让令荆四王子心情极其舒适,从王宫出来后,他吩咐手下的郭偏将带人去找地方,要王城除了王宫外,最大最好的宅子。他荆国王子,就该住最好的地方,这才能衬得上他的身份。 郭偏将得令后,立即带着六个士兵出门了。 能在他国作威作福,郭偏将心头生起异样的亢奋。他本是狂妄的性子,得到荆四王子尽管闹的指示,更加毫不掩饰本性。 从馆驿出来,郭偏将便抓了一个路人过来,问:“王城贵人最好的宅子都在哪条街上?” 路人被郭偏将浑身的煞气吓着了,见对方又长得高大魁梧,腰上佩刀,连忙颤着声音回:“在、在宣和街,那、那边住的,都是、都是王亲贵族……” 郭偏将得到他要的答案,一脚将路人踹开,往宣和街走去。 来到宣和街,看到风景丽人的宣湖,郭偏将骂骂咧咧说道:“楚王不是个东西,有这么好的地方不给我们安排,想把我们往角落里塞,完全没把我们王子和王女当客人。如此无礼之徒,就该让大王灭了他们。” 郭偏将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宣和街上,一脸写着要搞事的狂妄之色。路过的行人连忙退让到边上,待听郭偏将问:“此街最好的宅子是哪一座?” 行人颤着手指往前一指,生恐被打,慌慌地跑了。 郭偏将吐了一口涶沫,“楚人都是没种的玩意。” 心中却十分自得,楚国王城的人,一个个都被他吓得落荒而逃了。若是两国交战,说不定他一人带兵就能灭掉一城。 沿着行人所指的方向走了一段路,他们来到一座大宅子面前。 此宅门庭宽阔,院内隐见古树,时有花香飘出。此地,又是宣湖风光最美的一处。 哪怕郭偏将一大老粗,也看出这座宅子与众不同来。 “这座宅子的确不错!就是它了!” 郭偏将扬了下手,几个凶神恶煞的士兵便跑到宅门前,朝着紧闭的大门就用力踹下去,并大声喝道:“里头的人,给老子出来!” “这座宅子我荆国人要了,里面住的人赶紧地滚出去!” “开门!再不开门老子就砸门了!” 宅子侧门那边,长威听到大门那头传来嚣张的叫喊声,立即跑了过去。 于是,便见几个士兵在砸大门。 长威怒声喝道:“什么东西,竟敢跑到这儿来撒野!” 郭偏将一路嚣张地过来,凡见到他的人莫不害怕,突然看到一个不怕他们,还敢跑出来吼他们的人,甚觉有趣。“这儿是什么地方,爷爷还真不知道。” 长威叱道:“瞎了你的狗眼吗?不会抬头看?” 郭偏将抬头往匾额瞧去,上面书着两大字:沁园。 郭偏将一指沁园,说道:“这名字不错,小子,告诉你家主子,沁园归爷爷了!让你主子赶紧给爷爷腾出地来。” “呵!让我家主子给你腾地?”长威怒极反笑,“就你这狗东西,还敢自称是我家主子的爷爷,你死不足惜!” 郭偏将觉得自己够狂了,没想到一个看门的小厮竟然比他还狂。 好,很好! 可以去死了! 郭偏将把刀一抽,就要往长威砍过去—— 得知荆国人来了宣和街,楚国专门负责招待外宾的刘大人匆匆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刘大人骇得魂飞魄散,失声叫道:“住手!刀下留人!赶紧住手!” 郭偏将本就来闹事的,听了刘大人的喊话,不仅没住手,反而更凶悍地朝长威砍下去,势要给楚国官员见识一下荆国将军的厉害之处。 长威冷笑一声,往侧一闪,轻松地躲开了这一刀。 郭偏将惊讶极了:这小厮身手不错啊! 刘大人已冲了上来,一把抱住郭偏将拿刀的手臂,骇得话都说不清了:“住、住手,此地是、是贵人所住、莫、莫要闹事……” 郭偏将却大笑了起来,“贵人?有多贵?几两银一个?” 长威朝刘大人喝道:“放任这狗东西来沁园撒野,是你楚王的意思吗?” 刘大人未答,郭偏将已张狂地说道:“撒野算什么?爷爷还准备在这里撒尿呢!” 刘大人听了这话,眼前一黑。 沁园大门在几个士兵的脚踹之下,依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李更明带着一队侍卫,带着肃杀之色从里面走了出来,“何人在此喧哗?” 第1160章 死罪 长威走过去,一指郭偏将,说道:“李侍卫,此人声称沁园归他了,让主子给他腾地。并且,此人还自称是主子的爷爷,想在此地撒尿。” 刘大人听到这些话,深恨自己方才没昏过去。 李更明冰冷的目光盯着郭偏将:“你当真说过此话?” 郭偏将狂妄大笑道:“爷爷说过又如何?” 李更明面无表情地说道:“死罪。” 犯皇室天威者,杀无赦! 寒光一闪,刀已出鞘,挟着寒气直取郭偏将的项上人头。 郭偏将狂笑声还未止,就感到了一股寒意——笑声戛然而止,郭偏将慌地要闪,但他是战场上大开大合的路线,如何能躲得过以杀戮为道、一击毙命的李更明? 不等郭偏将正面拼杀,他的眼睛便看到自己飞了出去,叭的一声掉下——头颅落地。 血溅一地,惊了路过的行人,惊得刘大人腿软。 郭偏将带来的六个士兵怒吼一声,纷纷抽刀出来,冲上来要给郭偏将报仇。然而,后面豫安郡王侍卫队的迅速更快,人影刀光之下,六名士兵顷刻间便倒在血迫之中。 “完了、完了……”刘大人整个人都懵了,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荆国的将军与士兵死在楚国,他是负责招待的官员,他该怎么跟楚王交待?怎么跟荆国人交待? 李更明走到刘大人面前,目如冷电:“怎么,你有意见?” “没没没……”刘大人求生欲极强,一连说了数个没字,“他们罪该万死,死有余辜。” 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李更明淡淡看了刘大人一眼,带人回了沁园,关上大门。 刘大人刚松了一口气,长威指了指地上,说道:“把这些东西都收拾了。” “是是是,下官这就来收拾。”刘大人抹去额头上不知何时吓出来的冷汗,赶紧找人来把地上的尸体和血迹清理干净。 然后,他立即进了宫,把事情禀报给了楚王。 楚王听了后,愣了一下,竟然笑了,“杀得好!杀得妙!这是荆国人自己去找死的,与我楚国何关?你把尸体都给荆四王子送去,并把郭偏将说过的话,转告给荆四王子。” 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吓死荆国的一干人等。 楚王一阵痛快,自荆国送亲队伍到了楚王城后,他堂堂一国之王愣是被一个王子给逼得郁闷无比。 这一口气,今儿终于顺了。 豫安郡王是什么人物?别说在一个小王国里,就是在皇城,也是令人退避三舍的煞神。荆国人自个撞到铁板去,只能怪他们死期到了。 可以预见,荆国人能安分许多天了。 刘大人得到楚王的主意后,总算安心了,带着人把尸体运到馆驿去。 馆驿门口,荆四王子听说郭将军与手下都被杀了,怒不可遏地冲了出来。 看到地上的七具尸体,荆四王子眼前一晕。 郭偏将出门时,还一脸的意气风发,没想到不到半天,就身首异处。 “好!很好!你们楚国好样的!虐杀我荆国使者,你们是想挑起两国战争吗?”荆四王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若要战,我荆国奉陪到底!” “四王子殿下。”刘大人上前几步,拱了拱手,说道:“您弄错了,贵国的郭偏将军并非是我楚国人所杀。而且,本官必须强调一点,郭偏将军之死,是死有余辜!” “放肆!杀我将军,还敢说死有余辜,那本王子现在就杀了你,再到楚王面前说一声死有余辜!”荆四王子愤怒不已,就要去取剑。 刘大人慢吞吞地说道:“四王子殿下,您可知道,郭偏将军做了什么事?” “他奉本王子之命,寻找六王女待嫁出阁之居所,此事楚王已然答应,任我荆国人挑选住宅。” “那您知不知道郭将军拿着鸡毛当令箭,借着这一件事去抢谁的宅子了?” 荆四王子冷笑道:“莫非是挑了哪位王子王亲的宅子?楚王若是不愿意,就莫夸下海口任我挑选。如今不借宅子不说,还杀了人,实在是卑鄙无耻之极!” 刘大人摇了摇头,说:“您还真是错怪了我们大王,若郭将军挑的是其他人的宅子,就算哪位王子的宅子,大王也会让其搬出,请四王子与六王女住进去。只是郭将军眼光太高,谁的宅子都瞧不上,倒是把一位尊贵人物的宅子给瞧上了。” “哈哈哈,这笑话的确好笑,本王子倒不知道,你们楚国竟出了一位尊贵人物。” “殿下莫笑,这位尊贵人物便是豫安郡王。” “豫安郡王?” 郡王的封号是萧氏皇族专有的,豫安郡王在萧氏皇朝中,不管是地位,还是出身都是无人不知的。更别提他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恶名…… 荆四王子脸色大变:“你说什么?豫安郡王?他怎么会在楚国?” 刘大人说道:“王爷路过楚国,见楚国风景怡人,逐在此地暂住下来。” “此事你们为何不早说?” “王爷曾言喜清喜静,不喜外人打扰,逐大王下令不许任何人前去沁园打扰王爷静养,亦不许议论以及宣扬此事,以免知道的人多了,扰了王爷的清静。而在此之前,楚王怎么也没想到,郭将军会这么巧挑中了王爷居住的沁园。” 荆四王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们一定是故意的……” 刘大人打断荆四王子的话,话中透着浓浓的幸灾乐祸,“四王子殿下可知道郭将军是因何罪名而被杀的吗?” “什么罪名?”荆四王子已生出不妙的预感来。 “大不敬之罪!贵国郭将军不仅让士兵打砸豫安郡王的大门,还大放狂言,叫王爷搬出去给他腾地,甚至对王爷的侍卫说,他是豫安郡王的爷爷!”刘大人看了眼荆四王子摇摇欲坠的样子,说:“于是,他就被王爷手下的侍卫当街斩杀了。” 荆四王子听了来龙去脉后,浑身布满了凉意。豫安郡王的爷爷?豫安郡王的爷爷是皇朝天子,当今皇帝!郭偏将怎么敢如此狂妄? 第1161章 让他高兴的事 就算皇朝如今国力不比以往,但真动怒了,想收拾一个荆国还是极为容易的。 刘大人离开前,说道:“贵国将军死了倒是好事,不然,这大不敬之罪就落到了您的头上了。就是荆王,恐怕也要皇帝陛下上请罪书。” 荆四王子这会儿别说要替郭偏将报仇了,他只恨不得郭偏将怎么没早死,以至于害苦了他。 荆四王子脚步虚软地回到地馆驿,第一时间找到了六王女,把事情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遍,“王妹,你说此事可如何是好?” 六王女亦是大吃一惊,“豫安郡王怎么会在楚国?皇朝正在立储的关键时刻,他身为皇长孙,竟然不去参与争储之事?” 荆四王子说道:“楚国的官员说是暂住此地,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走,就一直没向外人宣扬此事。” 六王女沉下脸来:此事父王毫不知情,而慕容皓炎竟然也没有告诉她。 看来三王子与荆国联姻,并无多少诚意。 “王妹,此事可如何是好?若是让父王知道我得罪了郡王爷,为了消郡王爷的气,没准直接将我砍了头送过去赔罪。”四王子已急得跟热锅里的蚂蚁似的走来走去。 六王女说道:“王兄,你立即去沁园,去大门口请罪,跪求王爷饶恕。” 荆四王子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行了。 沁园门口,在王城守卫的清洗下,地上干净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荆四王子看着地上未干的水渍,脸呈灰白之色。 他走上前,扑通地跪下,大声喊道:“荆国陈聿特来向王爷请罪!” 长威从侧门那边看了一眼,拿了袋子瓜子嗑了起来,“吃了这么多瓜子,还是五味酒楼的瓜子最香,吃起来就停不下嘴。” 自从有一次宓月送了他一包瓜子后,他吃后惊为天物。吃完之后,每隔几次就跑到五味酒楼去购买。 每个月光瓜子,长威就能嗑掉十几斤。 把袋子里的瓜子磕完了,长威见荆四王子跪了好一会儿,估摸着王爷这会儿应该打完拳了,便使了人去禀报一声。 萧溍从练武场出来,正看着药童传来的信件,随口说了一句:“让张全去处理。” 说罢,注意力重新落在信件上,信上说宓月这些日子都在伯府做烤鸭,他的脑海全是傅云儒曾经说过的关于烤鸭的事。 欧阳先生去伯府好些日子了,他要不要过去看望一趟? 张全听到下人传来的话,琢磨了下,等荆四王子跪了足足一夜,才让他回去。 荆四王子回到馆驿,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对六王女说:“王爷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只一个小厮说,管事让我回了。王妹,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六王女思前想后,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来。“可惜文姑娘不在,不然可以请她给我们拿拿主意。” “文姑娘得何时到?” “文姑娘的马车还在后头,待过几天才到。” 荆四王子气道:“我都大难临头了,她还在后头晃晃悠悠的看风景,不知所谓。” 六王女替文姑娘分辩说:“王兄别误解了文姑娘,她走得慢,是为了替父王查探楚国各城的守卫之事,以及楚王在百姓中的民心如何。文姑娘也没想到豫安郡王在王城,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荆四王子也知道自己迁怒了,静下心来,与六王女商议应对办法。 二人合计后,收拾了一份重礼出来,二人亲自送到豫安郡王府上。 礼送进去了,但豫安郡王也没有见他们,二人只好又忐忑地回去了。 沁园之事,荆四王子与六王女如惊弓之鸟,坐卧不安,如楚王所料想的那样,安分了好些日子。直到有一天,一辆精美的马车进了王城,来到馆驿,荆四王子与六王女终于松了一口气。 “文姑娘,你可到了!”荆四王子急得要去挑马车的帘子,却被车夫一指弹开。 马车内,传来温柔婉约的女声,“奴家来晚了,殿下久等了。” 荆四王子揉着发疼的手腕,连忙说:“不晚不晚,刚好。” 马车的门被推开,两名美丽的婢女走下马车,回身伸手扶着一名白衣女子下来。 白衣女子腰细盈盈不足一握,一袭白衣在风中轻扬,纤弱的身子仿佛要随风而去。墨云般的鬓发下,面纱半遮脸,露出细柳般的眉毛。 她的一双眼睛如同含着一汪清泉似的,婉转望来,眸中绵绵的柔情,哪怕是再硬的心遇到她,也能被熔化。 荆四王子对上文姑娘的一双秋水眸子,眼睛怎么也移不开,就像丢了魂似的。直到文姑娘走到他面前,柔声问道:“此处风大,殿下莫久站了。” 荆四王子这才回过神,但因为靠得近了,闻到了文姑娘身上飘来的淡雅香气,又忍不住心跳加速。“进、进去吧,莫让风把你吹病了。” 走入馆驿,六王女已站在那里,焦急地过来把王城中的事情给文姑娘说了一遍,请文姑娘帮忙出主意。 文姑娘在侍女的轻扶下,坐下后,静静地听完了,才说道:“这事儿,显然的,王爷没有放在心上,交给身边的管事处理了。管事让四王子跪了一夜,想是此事就翻篇了,如今王子又送了礼过去,应能了断了。” 荆四王子愣了下:“就这么了断了?” 六王女也说道:“听闻豫安郡王此人甚是暴戾,怎么肯轻易放过我们?” 文姑娘柔柔地说道:“有道是不知者不为罪,犯错的人已被当场处决,殿下又立即去了请罪,王爷若是怪罪的话,早就定罪了。” 看了眼荆四王子与六王女似懂非懂的神色,文姑娘轻轻柔柔地笑了下,说:“想要彻底让王爷原谅,殿下多做些让王爷高兴的事便行了。” 荆四王子连忙问道:“我得做些什么,王爷才会高兴?” 文姑娘一指王宫的方向,说:“荆国与楚国向来不对付,皇朝早希望两国打起来。荆楚两国之间的矛盾越多,冲突越剧烈,皇朝自然越高兴。豫安郡王是当今陛下的嫡长孙,万事皆以皇朝利益为先,萧氏皇朝高兴的事,就是豫安郡王高兴的事……” 第1162章 驱虎吞狼 六王女连忙问道:“难道要我们现在传信回荆国,让父王发兵?” 文姑娘伸出一根细长如玉般的手指,轻轻地摇了摇:“现今发兵对荆国不利,我们可以用另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 “大王让我们来做的事,就是萧氏皇朝乐意看到的事情。” 荆四王子苦笑说:“可是这一次我们踢到了铁板。” 文姑娘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不怪殿下,事先谁也没有想到豫安郡王会在楚王城。” “都怪慕容皓炎,他竟然对我们隐瞒了如此重要的机密,我定要找他算账不可。”荆四王子恨恨地说道。 文姑娘轻轻地笑了笑,“殿下若是去了,反倒没理了。整个王城都知道的事,又如何谈得上机密呢?” “难道我们就白吃了这一个亏?这小子,我看他不是真心要和荆国合作,存心利用荆国。”荆四王子心有不甘。 文姑娘眸光流转,看向荆六王女,问:“王女怎么看?” 六王女倒是比荆四王子冷静多了,“楚三王子的心思只怕父王早已心中有数,这才让四哥送我来楚,并让文姑娘同来相助。我倒是觉得,慕容皓炎有野心有心计是件好事,如此才会动用各种尽手段得到王世子之位,并且掌控楚国。他的野心越大,便会越倚重我们。” 文姑娘目光掠过赞赏,荆国适合联姻的王女其实是五王女,但她向荆王推荐了六王女。六王女,同样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同时,也是个有算计的。只有这样的王女嫁到楚国,才能给荆国带来最大的利益。 “慕容皓炎与荆国合作,使的是驱虎吞狼之计,他想借助荆国的力量对付慕容皓华与楚国,从中坐收渔人之利。”文姑娘美眸微垂,不过,老虎吞吃了狼之后,接下来要吃谁,就由不得他作主了。 六王女生起另一份担虑,“文姑娘,豫安郡王隐居在楚国,会不会影响到皇朝对楚国的看法?” 荆四王子先笑了起来:“皇朝若是支持楚国,就不会卡住立楚王世子的事。豫安郡王虽然是皇嫡长孙,但我们荆国也不是没有人的,荆国每年进贡给那位爷的岁银,可不是白给的。” 文姑娘轻轻地颔首,表示赞同荆四王子的话。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荆六王女熠熠先辉的眼睛毫不掩盖她的野心。 荆六王女愿意远嫁到楚国,为的就是一展抱负。身为女子,在荆国没有资格与众位兄弟相争,但在夫家,就是她大施手脚之机。 时间过得极快,萧溍掐指算了算,欧阳神医在义恩伯府已住了一月有余,仍然没有回沁园的意思。 而这些日子里,宓月也再没有往沁园跑。 萧溍望着面前丰盛的菜肴,忍不住想到药童信件中提到的伯府吃食,烤鸭、烤鸡、麻辣鱼片、凉拌三丝……以及各式各样他闻所未闻的老火靓汤,据说这些老火靓汤还是养生汤。 萧溍食不知味,搁下了筷子。 他问旁边侍候的侍从:“傅公子还未归来?” 侍从回道:“傅公子与楚王城新结交的数位公子离城游玩去了,并未留话说几时归来。” 萧溍站了起来,“给本王备车。” 傅云儒不在王城,便少了一个给他添乱,以及——争食的人。 萧溍从后门出去,乘着一辆毫不起眼的普通马车来到了义恩伯府。 夏日炎热,楚国气候又极为潮湿,一入夏之后,潮湿加上闷热,十分难捱。宓月见小宓熙好些日子没胃口吃饭了,小脸蛋都瘦了不少,便有些心疼。 于是,她便带着厨娘做了一系列凉品:凉粉、凉糕等吃食。 偏酸的东西较为开胃,她又琢磨着做些酸菜,既可以家里吃,又能给酒楼添些新菜。 酸菜的做法多种多样,每个人的口味也不相同,宓月坐在庭院中的古树下,提笔记录着记忆里各地的酸菜做法,以供酒楼根据客人的口味进行选择。 萧溍来到时,便看到树荫凉风下,少女安静坐在书桌前执笔书写的一幕。 少女的发髻随意地挽在脑后,除了一根玉簪之外,发间别无他物。微风吹来,将她额前的碎发撩起,露出皎洁的额头。 弯弯的秀眉,微垂的黑眸,少女认真的模样多了几分恬静,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恬静得仿佛时间就此静止,眼中唯余她一人。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少女抬起头,揉着发酸的脖子,诧然望着他。 他向她走去,未等她开口,便下意识地解释说:“欧阳先生久久不归,我特地过来看他。” 宓月笑意盎然,一双美丽的眼睛弯得如那月牙儿一般,漂亮得令他心跳怦然而乱。“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萧溍耳际微热。 “你坐,我给你倒茶喝。”宓月站了起来,从一旁的茶几上提了茶壶过来,倒了一碗茶给他。 萧溍接来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应是酸梅汤。只是与他以前喝过的不一样,味道要好很多。 她似乎极擅厨艺,不管什么东西在她手中,都能变得美味异常。 而这个特别之处,在去年之前,并未有过这样的传闻。 他心头藏了许许多多的疑问,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是他怎么查也查不到的。 疑点重重,而他又不是轻易地相信他人的人,因此,他曾想过许多提防她的念头。只是,每次见到她本人,看到她欣喜的目光,她信赖的眼神,那些筑起的防堤就像是沙做的,被水一冲,全都坍塌了。 事后,又时时觉得懊悔。 若是不见,又时时惦记着。 萧溍看着碗中褐色的汤水,她给他喝的哪是什么酸梅汤,分明就是迷魂汤。 空气中,飘来一股浓郁的香气。 宓月闻到了,拍手笑道:“鸭子烤好了,今儿你就在这里用午饭吧。” 这就是烤鸭的味道?萧溍有些恍惚。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顺道让厨娘多加几道菜。” 萧溍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轻快的背影,以及时不时回头朝他眉开眼笑的笑脸,唇角的也不由自主地轻扬起来。 第1163章 空气突然的安静 厨房旁边收拾出了一间屋子,里头放着许多萧溍未见过的东西。这些东西下面都是有一个灶,显然它们都是用来做吃食的。 其中一个散发着香气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看上去很怪的大铁箱。 大铁箱的门打开,一股炙热的热浪冲了出来。萧溍见宓月拿了湿布就要去取里面的烤鸭,上前一步,夺过她手上的湿布,问:“怎么取?” 宓月指着里面的铁勾子,指导着萧溍如何将烤鸭取出来。 里头的结构非常简单,萧溍听了一遍便知道该怎么做,铁勾下的烤鸭烤得外皮枣红,鸭油一滴滴地往下滴。 感受到手心的热度,隔着重重的湿布,那铁勾就如此之烫,她若是一不小心手碰到了,岂不是连皮都被烫开了? 他侧头,看到她的一双洁白手儿光洁细嫩,并无伤痕,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只是,脸色仍有些不好,“这种粗活该由下人来做,厨房里的事,你莫要插手。” 宓月本想解释说,这些事是下人做的,她早不进厨房了,厨娘已经教出来了,她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厨娘便能依样做出来。只是今天他突然拜访,她心里一高兴,就带着他过来。 抬起头,看着他板着脸,严肃训她的样子,宓月仿佛又看到了以前那个,明明比谁都心疼,但总是板着脸教训她的男人。 “我都听你的。”宓月的笑容格外的灿烂。 萧溍低头看到,被她的笑容闪了闪眼,随后看到了她眼中的温热。 徒地一股恼意爬上心头:莫不成,她又把他当成他人了?那人就那般好? 外头,欧阳神医已洗了手,叫道:“是不是鸭子烤好了?小月,今儿得让我多喝几杯才行,你刚蒸出来的酒,味道香极了。” 从窗口望进去,欧阳神医看到萧溍高大的身影,意外道:“沐风?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萧溍将烤鸭放在砧板上,说:“我来找你。” 欧阳神医纳闷了,耿直地问:“你既是来找我的,怎么不去寻我,反而和小月在一起?” 萧溍幽深地看了欧阳神医一眼,“我这叫守株待兔。听说先生天天在伯府吃香喝辣,乐不思蜀了?” “你要是吃过伯府的饭,也会乐不思蜀。”欧阳神医瞧了瞧屋里的两人,摇了摇头:不用其他了,看到美人就开始乐不思蜀了。 欧阳神医负着手走了,“我去打酒了,你们慢慢说话吧。” 宓月把烤箱和蒸箱下面的火灭了,拿起另一块湿布,正要去蒸箱那里取蒸盘,萧溍再夺过她的湿布,将蒸箱里的几个蒸盘取了出来。 蒸盘里蒸的是米粉,宓月拿木片将米粉切成丝,放在盘子里,等稍凉后,放入调好的凉拌汁,凉拌米粉就做好了。 这种吃法,适合天热不爱吃米饭的小孩子。 早上现磨的米粉,爽滑细腻,加上美味的调汁,小宓熙每顿都能吃下一大碗。 萧溍时不时给她打个下手,下厨的事分明是他第一次做,但不知道为何,隐有一丝从灵魂深处蔓起的思念来,仿佛曾经与她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平凡又幸福的事。 他不由微微怔了下。 “好了!”宓月端着米粉,以及切好的烤鸭走出去。路过厨房时,跟殷大娘吩咐说今儿有客,多炒几道菜。 殷大娘应了,说前儿腌的酸菜已经好了,就说做几道酸菜。 宓月把离厨房不远的轩楼改成了餐厅,此处四面开阔,临水见树,凉风习习,夏日在此用餐连扇子都不用打。而到了冬天,将轩楼的四面墙关上,放上炭盆,又是极暖和的。 欧阳神医已打了酒过来,给萧溍倒了一杯,说:“此酒乃是天上仙酿,凡间偶得,不可不尝。” 萧溍端起酒杯轻嗅了一口,酒香悠远,颜色清澈。浅尝一口,味道醇厚,滑入喉间后,腹中一片火热。 酒劲十足,又是他未曾尝过,以及没有听过的好东西。 他不由多看了宓月几眼。 菜快要上齐的时候,宓峥才抱着小宓熙飞快地跑来,跑得满头大汗。 在井边胡乱地洗了脸和手,一扔棉布就进了餐厅。 看到萧溍来了,宓峥喜出望外,大嗓门立即喊了起来:“姐夫!”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噗——欧阳神医的酒水喷了出来。 幸好欧阳神医还未上桌,只坐在一旁尝两口解解瘾,不然一桌子菜就糟蹋了。 他连忙一抹嘴角,拉了宓峥过来,问:“你喊谁姐夫呢?” 小宓熙也噔噔噔地跑了进来,跑到萧溍面前,抬起头,问:“姐夫,你是来找我的吗?” 好些日子没见,小宓熙也有些想念这位很会剥瓜子的姐夫。 萧溍干咳了几声,说:“莫乱叫。” 小宓熙恍然大悟,想起了他们的约定,“知道了,在外人面前不要喊你做姐夫。可是,这儿没有外人呀。” 黑溜溜地眼睛望着欧阳神医,犯着疑惑:这个人就是外人吧? 宓月早已惊呆住了,两个弟弟怎么叫萧溍为姐夫?貌似是,她在私底下只偶尔说了那么一句。 可是,见他三人之间的气氛,怎么如此熟稔? 他们背着她,都干了些什么事?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但见欧阳神医同样被惊住的样子,场面实在是,有些尴尬了。 宓月转过身,说:“我去厨房端菜。” 待宓月端菜过来,餐厅里面大人们都一副忘了方才一幕的安静。 安静地吃完餐后,宓峥将饭碗一搁下,就跑到萧溍面前,“姐夫师傅,我天天都有练箭,你要不要检查我的功课?走!我带你去看我的练功房还有练武场!” 宓峥的这一喊,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宓月目带思索地看了宓峥一眼:姐夫师傅?这是什么称呼?他们到底瞒了她多少事情? 萧溍见过各种风浪,也摆平过各种场面,唯独没有经历过今天的这种场面。 他不知道是怎么去了练功房的,宓峥跟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回过神来。 第1164章 你是谁 宓峥跑到兵器架上,取了一把弓出来。“姐夫师傅,要不要我射几箭给你瞧瞧?” “才刚吃饱,须得散散食才能练功,不然会伤身。”萧溍说道。 宓峥摸了摸头,姐姐好像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今天看到姐夫师傅,一时太激动才忘了。 萧溍打量了眼练功房,有些年头了,许多地方都显得破旧,显然这是宓中昱在时用的练功房。 北墙前放着巨大的架子,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萧溍信步走到兵器架前,打量了几眼,架上的兵器大多是陈旧的,底下挂着的两把剑甚至都生了锈迹。 萧溍从右走到左,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几把崭新的兵器上面。 他取出一把造型怪异的刺刀,这把刺刀呈棱型,有三面血槽。刺刀偏小,可藏于身。 萧溍细观着这把刺刀,渐渐地看出深意来,目光变深。 这把刺刀极适合刺杀以及放血,一旦刺入人体之中,棱型的刀身能造成极大的伤口面积,而其中的三面血槽更是大杀器,因为它会让血液从三个血槽流出来,令被刺者的血液大量又迅速流失。 一旦被这种刺刀刺中,伤口极难愈口,致命力极强。 萧溍的关注还在刺刀的材料上面,精于兵器的他对各种铁料了解得一清二楚,眼前的刀具铁质是他从未见过的。 伸指弹了一下,从鸣声之中,萧溍神色凝重了起来。 手中的刺刀往下一掷,插在了底下的一把锈剑之上。 锈剑发出咔嚓的一声轻响,剑身应声而断。 萧溍更凝重了几分,这一掷,他根本没有动用内力,力道并不强,但却轻易地将剑身刺断了。这其中有长剑生锈的缘故,但更说明此刺刀是何等锐利。 萧溍又拿起架上的一把小刀。 这是一把匕首,但跟常见的匕首又不一样,它的造型更为简单,乍一眼看上去很普通。但在熟识兵器,熟玩各种兵器的萧溍眼中,同样看出深意来。此匕首的刀身比普通匕首更轻更薄一些,但锐利度却增强了。而且刀背那一面打了一小排锯齿,刀尖还有倒勾。 若是被这把匕首刺中,一旦抽出来,刀尖上的倒勾可以给被刺者造成第二重的伤害。 它上面的锯齿应有他用,只是萧溍暂时没有看出来。 匕首旁边还有一把造型怪异的刀,它怪异的造型神似狗腿,这把刀比普通的大刀要短很多,但比匕首又要长许多。 萧溍将这把刀拿起来在手中把玩着,惊讶地发现它具有极强的劈砍能力,杀伤刀极为凶猛。 “姐夫师傅,姐姐说这把狗腿刀可以轻易将一个马头砍下来!”宓峥跑过来,跟萧溍说道。 “狗腿刀?”萧溍凝神看了几眼,放回架子。 “对,姐姐说这把刀用来近身砍人,好使得很。”宓峥却取出另一把带鞘的长刀,抽了出来,高兴地对萧溍:“我喜欢这把刀。” 此刀刀身狭直,刃窄长柄,霸气中带着优雅。 萧溍一见生喜,问道:“这是什么刀?” “姐姐,它叫唐刀,它的刃口用了包钢工艺,可以破甲。”宓峥做了一个双手握刀的斜劈动作,“这样就可以把敌人的铠甲劈开了。” 萧溍把刀接过来,在刀刃处细看了起来。不知铁匠是用了何等淬炼方法,与他所见的折叠花纹纲并不一样。 将刀还给宓峥,萧溍心头的疑虑更重,“这些刀都是你姐姐打出来的?” “当然不是,是铁匠打的。不过,都是我姐姐教的。”宓峥提起他的姐姐,也是一脸的骄傲,“许总管都说,我姐姐是个天才,世上最最聪明的人。” 萧溍沉默不语。 的确是个天才,不仅懂医,擅烹饪,连兵器都能创造,还能掌握全新的锻造手艺。 哪怕说她是个神才,也没有人会有异议。 只是,一个一年前什么都不懂的人,突然间就从蠢才变成神才,合理吗? 一点也不合理! 除非,她不是她,不是以前的宓月。 那么,她是谁?从哪而来? 宓月用完午饭后,领着小宓熙在院子散步消食,然后又把犯困的小家伙抱去午休了。 姚黄捧了厨娘今天做好的凉糕过来,宓月给小宓熙留了一份,然后端着其他的往练武场走去。 宓峥正在长身体,平日练武消耗大,一天得吃几顿,宓月时常给他做了点心填肚子。 练武场上,宓峥正举着弓箭在练习,他力气大,准头也练得不错,虽然还射不中靶心,但在萧溍的指导下,箭箭能在靶上。 萧溍不吝赞扬,连赞了宓峥数句,听得宓峥热血沸腾,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又拿了一筒箭,对着箭靶练起来。 萧溍见宓月捧着吃食从花树下走来,一袭淡蓝的留仙裙随着行动,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飘逸,仿佛随时要随风而去。 他向她走去,对上她带笑的眉眼,说:“那边的假山风景不错,我们去走走。” 宓月便把凉糕放在饮水的地方,随着萧溍往那边的假山走去。 假山建在伯府的明月湖东面,这会儿太阳往西偏了偏,阳光移位,使得假山处处是凉影。 “方才,我在贵府上的兵器房待了一会儿。”萧溍站在一座嶙峋如怪狮的假山前,平静地说道。 宓月先是一愣,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快地,她想到了放在兵器房的几样新兵器,是陈二根派人送来,给她的过目的。她放在兵器房,是让宓峥提前熟悉熟悉,她也可以过去练练手。 那些兵器的价值如何,宓月岂不清楚? 他无意中看见了,不起疑是不可能的。 不待宓月想到借口,萧溍又问道。 “那一日,在沁园的练武场,你刺我的剑法是从何处学来的?” “我……” 萧溍抬手止住宓月的话,深邃的双眼紧紧盯着她:“你不要跟我说,那是你自创的。” “为什么就不能是我自创的?”宓月反问他。 “那套剑法走阳刚一路,绝不可能出自女子之手。而且你只懂剑招,没有心法,显然并非自创者,甚至是,根本没学过。你之所以会使,应该是看熟了,依葫芦画样而已。” 第1165章 你爱的人是谁 宓月睁大眼睛看着他:他怎么还是那么犀利,说得一丝一毫都不错。 萧溍又说道:“你也别说是令父所教,据我所查,令父不擅使剑,根本不懂剑法。” 宓月跳上一块突起的石头,坐下,悠然地靠在假山,问道:“既然你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一年前,从未听说过你会医术,现在你懂的,你的医术甚至比欧阳先生还强,是不是?一年前,你从未下过厨房,突然间却懂得各种烹饪方法,做出各种人所不能的菜式;一年前,你被谢家与陆家玩弄于股掌之中,然后现在,你却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你别告诉我,你之前是故意示弱,故意被人欺辱的。” 韩潇走到她面前,双眼紧盯着她,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兵器房几件兵器的设计以及锻造,你不要告诉我是无意中想到的。我手下养了上百个铁匠,他们多是祖上几代都是铁匠,锻造之法涉及极广,从铁矿到冶炼再到锻造,他们几代人都参之不透的事,你一个外行人,怎么可能光靠想象就创出新的冶炼手艺?” 在他带着凌厉的目光下,宓月慢慢地生起些紧张,身子也不由坐正了,“你到底想问什么?” 韩潇深呼吸了一口气,盯着她,问:“你是谁?” “我是宓月。” “你不是。” 宓月心口猛然一跳,带着些惊慌,其中又含着一丝惊喜:难道他想到了什么? 脸上猛然一痛。 萧溍的手指掐在了她的脸上,在她的额头、双腮、下巴捏了捏,看得极为专注。 宓月被他弄得脸痛,伸手往他的手打下去,“你在干什么?” “在看你。” “看我就看我,你掐我做什么?” 萧溍的手中只有温软细嫩的手感,放开时,奇异地有些恋恋不舍。 然而,他很快又把这些对她莫名亲近以及喜爱的异样压下去,今日,他一定要弄个明白,她是谁? “你脸上没有易容。” 宓月恼了,原来他以为她是戴了面皮什么的,“你看我哪一点像是易容了?” 萧溍眉头皱了皱,“你如何会跟宓月如此相像?” 宓月咬了咬唇,望着他沉思的脸庞,有些事情,她亦是不想再瞒,她亦想问问他。 “你相不相信,人有转世重生?” 萧溍显然诧异极了,问道:“你该不会说,你带有前世的记忆?” “对,我不仅带有前世的记忆,我们前世还认识。” “荒谬!”萧溍下意识地说道,转而,他想到了,每次她看他的眼神,都像是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萧溍负在身后的手慢慢地握成拳头,脸上却平静地看着她:“所以,你靠近我,就是为了所谓的前世?” 宓月将心底压的秘密说出来,整个人都放松了,看着他熟悉的眉眼,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互相信赖的时光。她毫无保留地对他说:“前世,我们是夫妻了,我们一起幸福地过了几十年的岁月。” “前世我叫什么名字?”萧溍语气平静地问。 “阿潇!你叫阿潇!”唤起这个熟悉得灵魂为之颤抖的名字,宓月禁不住红了眼睛,她咬着唇,深深地看着他,轻轻地唤着:“你是我的阿潇。” 是那个爱了她一生一世,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愿放手的爱人。 仅仅阿潇两字,就让她心潮奔腾难平。 “他对你很好?”他轻声问。 “是的,他对我很好很好……”宓月含笑地点头,想起了前一世,他们在一起的一幕幕,那样甜蜜,那样恩爱。 携子之手,白头偕老。 至死,她都牵着他的手。 永生永世,永不相忘。 萧溍听着宓月说着一桩桩、一件件她与那个阿潇的事情,那样的刻骨铭心,感人之极。可是——他却毫无波动,他的记忆里,没有丝毫能与之共鸣的东西。 他就像看着一个外人,说着外人的故事。 然而这个外人,却是他悄然爱上的姑娘。 他心爱的姑娘,她的爱意,她的情深,都不是他的。 所以——她一直以来,所有对他的讨好,所以对他的喜欢,都是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为了那个叫阿潇的男人。 她由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他,都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替代之人。 “如果……”萧溍伸指,抬起她的下巴,与她直视着,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 “怎么可能?”宓月断然说道:“你就是他!” “为什么这样肯定?” “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萧溍心口骤然间像是被冰水泡住了,冷得有些刺痛,“这世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并不少见。” 宓月反抓着他的手,急切地解释说:“你跟他的性格也一样,喜好也一样,你们都爱吃一样的东西。” 所以,她才如此殷勤地给他送吃食? 有一股极为暴虐的情绪,疯狂地占据了萧溍所有的理智—— 她所看的人不是他,她对着笑的人也不是他,她喜欢的、她爱的人只是她记忆里认定的那个人,与他无关。 她所追寻的人是那个叫阿潇的男人,并不是他。 他是萧溍!他不是谁的替代! 萧溍绝对不承认他嫉妒了,他只想杀人! 如果那个叫阿潇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他一定会弄死他! 一团怒火在他胸口燃烧着,烧得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谁说我喜欢吃那些鬼东西了?我一样都不喜欢!我全部送人了!” 宓月猛然一震,难以置信:“你都不喜欢?可是、上次你都吃完了……” “我那天肚子饿了不行吗?我根本不喜欢吃那些鬼东西!一点也不!” “怎么可能、怎么会?”宓月脑子一片空白,“可是,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他双手用力地按在她的肩膀上,一双眼睛像是受伤的野兽紧盯着她:“这世上长得一模一样,性情性格一模一样的,虽然极为少见,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认错了人,我根本不是他,你会怎么样?” 第1166章 嫉妒如火 “你说转世重生,谁规定转世了的人还会跟前世一模一样?你就没有想过,他转世之后,或许长成另一个陌生的相貌,甚至性格也不再是你熟悉的那个人。如果那个人出现了,你是不是就会去找他?像以前苦苦追寻我那样去追寻他?” 在他的一声声质问下,宓月的脸色渐渐地,变得极为苍白。 如果,如果他真的不是阿潇,阿潇去哪了? 不!他明明就是阿潇,他只是忘了! “你就是他!” “我不是!” “不可能!你就是阿潇!” “如果我不是,如果那个人出现了,你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投向他的怀抱?” 如果萧溍不是韩潇? 如果真正的韩潇出现了,宓月会怎么做? 她当然会毫不犹豫地跟着韩潇走! 可是—— 宓月望着一脸受伤的萧溍,这一张与韩潇一模一样的脸,看到他受伤,看到他难过,她亦心如刀割。在他的声声逼问之下,她除了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 然而就是她的沉默,无言地证实了萧溍的猜测。 萧溍从不曾这样愤怒过。 这个骗子! 强行闯入他的世界,又残忍地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如此可恨又可恶的人,他应该掐死她的。 然而看着她苍白的脸,以及无措迷茫的双眼,他怎么也下不了手。 指腹抚过她的唇,冰凉冰凉,一点也不像那天,她吻他的那样温热柔软。 萧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大步地离去。 车夫见萧溍一脸铁青地从伯府出来,上了马车,连忙赶着马回沁园。 路上,车夫听到马车内不时传来木板破裂的声音,偶间还听到王爷因愤怒而粗重的呼吸声,他胆战心惊地赶着马车。 直到回到了沁园,萧溍从马车上下来,车夫才像拣回一条命。 悄悄挑起车帘,往马车内看了一眼,只见马车内的茶几已碎成几块,就连车厢亦有几处裂缝。 他暗暗咋舌: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王爷气得如此厉害?上一次王爷被惹怒时,大开杀戒,鲜血把整条街都染红了,令整个皇城的人都惶惶不可终日。 而这一次,王爷明显更加的愤怒,楚国又没有能劝住王爷的人,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车夫已不敢去想象了。 萧溍绝不承认他是嫉妒了! 但他,又确确实实是在嫉妒! 他的理智完成脱离了他的掌控,嫉妒的火焰像要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成灰烬。 转世?重生?前世夫妻? 荒谬!太荒谬了! 因为他长得像另一个男人,所以她才对他百般的好? 萧溍一掌将书房的长案震碎,案上的纸张飘落一地。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结果,早清楚她在看他时,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明明早已知道答案,明明不该深陷进去,但因为贪恋着她的温柔,贪恋那从未品尝过的美好与甜蜜…… 萧溍捂脸低笑着,他就知道,这世上不会有人真正地对他好,所有的好,都是欺骗。 曾经他所感受到的美好,也都是虚幻。 一切皆为梦幻泡影。 地上一片残木,残木下面,压着一张画像。 看到地上的画像,萧溍眼睛微微地刺痛着。 纸上的画,是他夜深人静时,描绘下的她。 画上的她,眉眼弯弯,像是在嘲笑着他的天真。 偌大的书房仿佛在突然间就变得狭窄了,狭小得令萧溍透不过气来。 他走到练武场上,试图如往常一般,打几圈拳就能冷静下来。 然而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那一天,她搂着他的脖子,温软地吻上来的情景。 他还记得那日的她是多少的柔软,也记得那日他的心跳是多么的快。 但,想得越多,他越觉得今日的一切是个笑话。 萧溍走到兵器架上,把长弓取下,在马厩里挑了一匹马。 张全管事匆匆跑来,问:“王爷,您要去哪?” “打猎。”萧溍翻身上马。 张全又问:“您要去几日?” “不知。”萧溍坐在马上,腰背笔直,“兴许就不回来了。” 张全一愣,正欲再问,萧溍已策马离去。 萧溍走了许久,宓月仍呆呆地坐在假山上,呆呆地出神着。 她心乱如麻,糟得如一团杂线的思绪怎么理也理不清。 如果萧溍所说的将来成真,韩潇变成另外一个长相陌生,性格截然不同的人,那么,与前世韩潇一模一样的萧溍和那个人站在一起…… 不会的!萧溍就是韩潇!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可是,如果不是呢?如果萧溍和韩潇仅仅是两个相似的人呢?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韩潇…… 如果没有韩潇,她在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她又为何而来? 宓月双手抱着头,将脑袋埋进胸口。 她以为自己是个很坚强的人,不会被摧垮的人,但她发现,她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坚强。 她是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人,而韩潇,就是她的所有弱点。 “小月。”欧阳神医抓着医书走了过来。 宓月让心情平复了些,才松开手,抬起头,“欧阳老先生。” 欧阳神医看到了宓月泛红的眼睛,“方才与沐风吵架了?” “没有。”宓月下意识地否认说。 “我都看到了。”欧阳神医又是摇头,又是好笑,说:“方才我都看沐风怒气冲冲离开的样子了,啧啧,我算是看着沐风长大的,还是第一次见他生这么大的气……” 而惹了萧溍如此大怒的罪魁祸首竟然还能好好地活着,毫发无损,这更是欧阳神医从未曾见过的。 宓月低下了头,想着他离开的时候,那受伤的样子,她心里顿时被难过占据满了,脑海里也一片慌乱。 “你们为何闹成这样?”欧阳神医极为好奇。 宓月突然问道:“老先生,您能给我讲一讲,关于萧溍的事情吗?” “不知小月想知道的是哪一些?” “所有的事。” 欧阳神医捋了捋胡子,说道:“那就太多了,兴许说到太阳下山也说不完。” “太阳下山了就点着蜡烛说。”宓月说道。 第1167章 半边黑莲 欧阳神医不由一乐,见宓月是真担心,并且在意萧溍,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你是个好姑娘,若是真为你着想,我要劝你离开沐风。” “为什么?”宓月不解问道。 “你可知道,在皇城,有近大半的人视沐风为恶魔,为不祥之人。” “是因为他父母去逝的事吗?”宓月为他解释说:“那只是巧合!这世上在年幼时失去父母的孩子不知有多少,难道都是恶魔不成?” “皇城之人,以及皇后,他们将皇太子夫妻之死归因于沐风,是因为——”欧阳神医静了静,才说:“是因为沐风出生时,心口的位置有半边的莲花印记。” 宓月骤地屏住了呼吸:“莲花?半边的莲花?在、在他的心口……” “是的,就在他的心口位置,那半边莲花呈灰色,灰得像是一块脏了的污迹。莲花应是洁白无瑕,纯净高贵的,但他却带着不祥的灰莲而生。”回想当年的事,欧阳神医惋惜地摇头说:“若说刚出生时是巧合,可是随着沐风的长大,那灰莲的颜色就越来越黯沉,逐渐转成灰黑之色。皇太子夫妇因故去逝,皇后与沐风接触后又会时常生病,再加上其他的事,越来越多的征兆都指向了沐风。虽然二十年前皇帝下旨不许百姓议论此事,现在的人不太清楚黑莲的事,但只要知道二十多年前的事的人,他们都认定沐风是恶魔投胎。” 宓月已从石头上跳了下去,往外面走去。 欧阳神医叫住她,问:“你要去哪儿?不是想听我讲沐风的故事吗?” 不知何时,宓月已泪流满面,“我想去找他,我要去找他,我现在就要看到他。” 欧阳神医看着她,问:“哪怕他是个不祥的人,会像世人所说的那样,克死身边的人,你也要跟他在一起吗?” “不!他不是不祥的人!”宓月抹去满脸的泪水,又哭又笑道:“不!就算是他是不祥的人,我也要与他在一起,就算是去死,我也陪着他。” 此生不渝,永生不悔! 宓月抹去脸上的泪,往外面跑去。 她要告诉他,他就是韩潇,所有担忧的都不会存在。 上天是仁慈的,让她终于找到了他。 宓月捂着心口的位置,她的半边莲花就在他身上,它本是一体的。 只是,为何她的莲花是白色的,来到这里,甚至有一段时间凝实如白玉,而他生来的莲花却是灰色的? 想到心口的半莲,在那日,她在怀安翁主府见到他之后,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能量,又化为淡淡的白色印记烙在那里。 想到当时每次靠近他,那半莲的异动,上天给了她那么明显的暗示,她怎么能怀疑他不是韩潇? 宓月怀着极大的喜悦来到沁园时,长威却告诉她,王爷走了。 “他去哪了?” “王爷说去打猎。” “他可说了几时归来?” 长威摇了摇头,说:“不知。” 宓月掩不住的失落,“没关系的,我可以等他。” 她坐在门口,望着长长的宣平街,想象着他骑着马出现在她面前。 长威见宓月在门口坐了好一会儿,上来说道:“估计王爷今晚不会回来了。” “万一他回来了呢?”她一刻也不想等,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不想她与他之间再有任何的误会存在。 长威想了想,又说道:“不如您进沁园里面等着,在客堂那会喝杯茶。” 宓大小姐与欧阳神医交好,王爷对宓大小姐似有不同,长威便请宓月进园子坐着。 “不,我就在这里等。” 宓月这会儿哪还静得下心喝茶?又哪里坐得住? 只要一想到方才他受伤如困兽般的眼睛,还有他脸上的痛苦,她就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她就不能哄哄他吗? 她不是最会哄他吗?为什么要让他那样难过? 明知道他失去了记忆,她为何要折磨他,也折磨自己? 她最怕的,就是他会钻进什么牛角尖去了! 她更后悔不早跟欧阳神医问清楚他的事,如果早知道就不会有这么多挫折。 他要是一去了就再不回来,那可如何是好? 不!他若是一去不回,哪怕天涯海角,她也要去找他。 为了等到萧溍,宓月在沁园门口足足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已破晓,朝阳升了起来,他仍然未归。 伯府的马车驶了过来,宓月看了沁园一眼,才上了马车。 很快地,宓月在沁园门口守了一夜的事情传闻了王城。 一直派人留意沁园的荆国人也知道了,荆六王女将此事报给了文姑娘。 “听闻义恩伯府的大小姐对豫安郡王一见钟情,这半年来隔几天就往沁园跑。去年好像是讨好了一个住在沁园里的老头,侥幸得混了进去。估计也因为这事惹怒了王爷,现今她在外头求了一夜,王爷都不肯见她。” “这位宓大小姐倒是有趣,喜欢哪个男人就追,哪怕全城当她是个笑话,也丝毫不在乎。”文姑娘在重查楚王城的事情时,几次挑起王城大新闻的宓月自然入了她的眼,她又摇了摇头,“我看她对付谢家与陆家的几件事中,以为多少有些脑子,如今看来,是我多想了。” 荆六王女笑道:“只是个小人物,文姑娘且当个笑话听听就是,不用放在心上。” 文姑娘点了点头,说:“大王子那边可有派人去查?” “文姑娘怀疑什么?” “大王子出王城巡查,连过年这么大的节日都不回来团聚,直到开春之后才归。一回到王城又闭府不见人,我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妥。” “大家都在说大王子在整理巡查的文案。” 文姑娘却不信这个传言,“这些小事尽可交给身边的官员去做,他亲自去整理……除非巡查之时,遇到了关乎楚国兴亡的大事,不然就是大王子出事了。” 荆四王子走了进来,正好听到这番话,说:“文姑娘放心,我已让慕容皓炎去试探了,他绝对比我们更关心大王子的情况。” 第1168章 培育良种 文姑娘站了起来,请荆四王子入座,待下人将茶水奉上后,她说道:“豫安郡王那边,我瞧着事情已经过去了,王爷不会再与我们计较。” 先前得罪了豫安郡王,荆国人战战兢兢了好些时日,即使文姑娘说翻篇了,但为了谨慎起见,他们还是再安分一段时间。 如今见沁园那边一直风平浪静的,荆四王子的终于相信了文姑娘的话。 一连三日,宓月都没有等到萧溍回来,每次都失望而归。香果庄上传来消息,第一窝的信鸽幼崽出壳了。 刘宝用宓月所传的引鸽法,抓了近百只可做信鸽的鸽子,不仅将王城附近的鸽子都抓光了,就连王城隔壁两个府的鸽子也被抓完了。 这些鸽子中有一半的母鸽子,它们在香果庄吃得好,养得好,一个个跟着下蛋了。 鸽子的孵化期只有十七天,也就是半个月多一点,刘宝等一窝的小鸽子出壳后,立即给宓月传信。 野生的鸽子不能训服来做信鸽,想要得到真正信鸽,必须从幼崽时就开始训练。再经二、三代之后,就更加的稳定了。 刘宝早早守在香果庄大门,见伯府的马车来了,跑了上来,亲自拉住马。 “昨儿就出了一窝的雏儿,今儿又有两窝的雏儿出壳了,这一次共有七只母鸽子抱窝。小的早上去鸽棚看了下,又有两只母鸽子开始产蛋了。”刘宝事无巨细地把鸽子的事都给宓月说了一遍。 宓月从马车上下来,顾不上歇息,直接去了鸽屋那边。 在养鸽子的房子旁边,特地建了一座用来育鸽的屋子。刘宝把三窝雏儿指给宓月看,“大小姐,这六只鸽子都非常精神,等再养一年,它们又能生小鸽子了。” 宓月走近了去看,她不仅要观察雏鸟的情况,还要查看破出来的壳。若是壳内有血污等物,说明雏鸟在蛋胎中没有发育好,先天不足,遇到这样的雏鸟必须淘汰掉。 这是刚出生的雏鸟筛选办法,等过三四天要检查一次,六七天再检查一次,半个月后又要检查一次。 她不能时时来香果庄,便把检查的办法教给刘宝。 “所有不符合要求的雏鸟必须淘汰掉,留下最好的鸽子继续留种。”一代代优秀鸽种产下来的后代,才具有信鸽的特质。 刘宝见总共才六只雏儿,就被宓月淘汰掉了两只,有些心疼。要知道,每只母鸽一窝才产两只鸽蛋。 好在他听老人说,一只母鸽子一年最多能生十窝,这么算下来,一年也能有不少的小鸽子。 仿佛看穿了刘宝的心思,宓月从鸽屋出来后,对刘宝说:“每只母鸽一年最好抱窝不超过三次,不然生再多的鸽子也没用。” 鸽子如人,频繁地生产会造成身体亏损,一个不健康的母鸽如何能产出健康的后代?她需要的是质量,而不是数量。 看完了小鸽子后,宓月又去了一方水一趟。 与信鸽的精细育种不同的是,肉鸽的培养就没有那样讲究了,只要将它们养得够肥,肉够多就行。肉鸽本就是她拿来掩护信鸽的障眼法。 刘庄头带宓月到池塘边去看鸭子,第一批鸭子养成了,母鸭子开始产蛋了,而公鸭也到了可以宰杀的时候。 先前长肥的公鸭还只是一只两只地往伯府送,如今足足有一百余只公鸭可以宰杀。 “李掌柜昨儿过来看了鸭子,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把鸭子送过去,那边的烤炉都砌好了。”刘庄头说道:“小的想了想,咱们这一批鸭子虽然有一百多只可以出,但也卖不了几天。小的想,每日给酒楼送五只,物以稀为贵,数量少才能卖出好价钱。” 刘庄头算好了,等一百只鸭子均着卖完,后面又能陆续长大一些,没准能撑到这批母鸭产出的那批鸭崽子成熟。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大生意。 宓月凝神听了刘庄头的规划,不掩赞赏之色,“此法甚好,就按刘庄头的想法去做。往后生意上的事,也不用事事来问我,你与酒楼掌柜商量着怎么办就行。” 五味酒楼的生意蒸蒸日上,除了每隔一段时间出的新菜之外,还有李掌柜的大功劳,宓月对李掌柜很放心。刘庄头打理一方水的事务,把鸭子养得非常好,宓月对刘庄头也很满意。 秉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想法,宓月将手头上的事情都一一放手出去,让一班属下发挥他们的能力。如此,她亦能清闲许多。 上了马车后,宓月把骑马的宓峥叫了进来,在回城的路上与宓峥讲着府里的人事安排。 不过宓峥显然没什么耐心,说:“有姐姐管着就行了,我就做大将军。” 宓月说:“伯府始终是要交到你和阿熙手中,你总不能连伯府有什么产业什么管事都不知道吧?” 宓峥十分光棍地一指小宓熙:“阿熙知道就行。” 宓月哭笑不得,“你倒是会偷懒,阿熙才几岁?” 小宓熙连忙抱着宓月的手臂,小肉手拍了拍小胸膛,“姐姐,不怕,阿熙慢慢学,以后让姐姐享清福。” 这话听着舒坦极了,宓月在小宓熙白白胖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阿熙怎么能如此贴心呢?阿熙长大了,一定是一个小暖男。” “不要不要。”小宓熙连忙摇头,“阿熙不要暖,大热天的,太热了。冬天的时候,倒是可以给姐姐暖一暖。” 瞧着小宓熙一本正经的模样,宓月乐得抱着小家伙笑不停。 宓峥在马车内坐不住,爬出去骑马了。 少年纵着马,恣意而笑,说不尽的潇洒与豪爽。 宓月透过窗口看到了,唇边也挂上了笑意,低头问小宓熙:“阿熙要出去骑马吗?” 小宓熙反问道:“姐姐骑马吗?” 宓月摇了摇头,“让你二哥带你去骑马。” “不要!阿熙要和姐姐在一起,姐姐骑马,阿熙就骑马,姐姐坐马车,阿熙也坐马车。”小宓熙抱着宓月的手,认真地说。 第1169章 兴风作浪 宓月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阿熙是个小男子汉,不能总跟姐姐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 “因为男人有男人的世界。” 小宓熙听不明白,但还是把这句话记住了,说:“那好吧,等过几年阿熙长大了,再跟他们玩。” “好。”宓月笑着允了,小家伙还小,她还可以再宠他几年,“你二哥说长大了要做将军,阿熙长大了想做什么?” “姐姐想做什么?” 她想做什么? 宓月轻轻笑了笑,她想做的事,自然是追随着他,与他再次携手走一辈子。不过,她亦如那一世一样,除了追随他,还将她喜爱的医术传扬天下。 “姐姐想学医。” “阿熙也学医。” 宓月又笑了笑,对小家伙说:“再过几年,你若是想学医再说。” 学医,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还需要耐得住寂寞。 “姐姐又把阿熙当小孩。”小宓熙有些不高兴,他已经长大了。姐姐喜欢学医,那他以后一定也会喜欢学医的。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 小宓熙嘟了嘟嘴,小家伙决定等回到伯府,就找那个欧阳伯伯学医。 马车徐徐进了城后,宓月见小宓熙吃了太多的糕点,便倒了杯温水给小宓熙。这时,马车停下了。 不等她询问,车夫已回话了,“大小姐,大道那边清道了,这边人多,路挤,须得等一会儿。” “又清道了?”宓月刚出门时就遇到了一次清道,没想到回城又遇到清道。 她挑开帘子往前面的大道望去,便见两列城卫驱赶着行人,把大道让出来给后面的贵人车驾行驶。 车夫低声说道:“又是荆国使者外出。” 这些天,荆国的人时时外出,一出门便让城卫清道,端的架子比楚王还大。 楚王看在还有半个月就是三王子大婚的日子,不愿多生事端,就由着他们摆架子。 荆国四王子带着三名偏将军,在楚王城耀武扬威,使得短短数日,楚王城清道戒严的次数比去年一年还多,严重影响了王城百姓的出行。 但楚王不愿多生事端,百姓们就只能忍气吞声了。别说无权无势的百姓了,就是王城中的高官贵族,遇到荆国人也得退让几分。 远远地,宓月就听到了荆国人嚣张的声音,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对城卫与随行楚官随意斥责使唤。进入大道后,更是指着路边的行人嘲笑谩骂,无礼之极。 宓月看到百姓们敢怒不敢言的神色,蹙了蹙眉:这样下去,不等两国开战,楚国的士气就衰萎。 路上人多,宓峥早就从马上下了来,这时候挤到马车旁边,对宓月说:“姐姐,那些荆国人太嚣张了,我去教训他们。” 宓月伸手从窗口拉住宓峥,说:“你回来,上马车。” “他们骂人!”宓峥满脸怒容。 宓月一指跟在后面点头哈腰的楚国官员,说:“你没见那些楚国官员?被骂的人都不说什么,你替谁出头?” “狗腿子!”宓峥满脸鄙视地说:“在楚国的王城如此嚣张,要是爹在,一定不会饶了他们!听说当年楚国与荆国交战,爹把荆国兵打得落花流水!” 待荆国人的队伍过去后,路上的交通才重新恢复,义恩伯府的马车得以继续前进。 回到伯府,宓月先去了外院,唤了刘管事过来。 刘管事似是猜到了宓月唤他的事由,带了一个瘦小的男人进来。 男人长得又黑又瘦,因身段灵活跑得又快,大家都叫他黑猴。 黑猴以前是楚军的斥侯,也是伯府养的老兵。 宓月决定给宓家练一支能够自保的庄卫后,也将老兵中擅于收集情报的人挑了出来,让他们在暗中办事。 “荆国人在王城都做了什么?”宓月问道。 黑猴上前两步,向宓月行了一礼后,说道:“荆国使者自上次得罪了豫安郡王后,安分了一段时间,这几天兴许是见沁园风平浪静的,便又出来兴风作浪了。” “我听说,他们挑中了沁园?”宓月问道。 黑猴把事情详细说了出来:“是,大王给他们挑了一座宅子,他们非要自个挑选。谁知道看中了豫安郡王的园子。后来被豫安郡王手下的侍卫给砍了一个偏将军和几个士兵的头,荆四王子就吓得龟缩在馆驿不敢出来。小的查到,他们如今已搬进了那座宅子,就是大王第一次给他们挑的宅院。” 兜兜转转,结果最后还是选了楚王选定的地方。 他们这是自讨没趣,还是无事生非? 宓月沉思了一会儿,让黑猴继续说。 荆国人住进了宅院后,嫌那里的摆设太简陋,让楚王给他们送些精美的古董过去。楚王给他们送了一批东西后,荆四王子又说他们的衣服不够穿,让楚王给他送些好料子过去。 楚王仍然给了—— “却不料他们又嫌楚宫里的料子太差,刮伤了荆六王女娇嫩的肌肤,把十几匹宫绸都扯坏了,让楚王继续给他们送。除了嫌住的地方不好,嫌穿的不好,他们每日还要出行几次,每次都劳师动众……” 宓月听完了荆国人如何作妖后,又问起一事:“舒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黑猴左右看了看,走近宓月身旁,低声细语一阵。 宓月脸沉如水,听完后,说:“继续盯着他们。” “小的已派人日夜盯着,一有消息,立即来回大小姐。” “小心些,莫打草惊蛇了。”宓月想了想,又对刘管事说:“把我从庄上带回来的箱子抬过来。” 这个箱子是宓月从陈二根处搬来,也是陈二根这段时间带人新做出来的玩意。 箱子打开,黑猴看到箱中之物,双眼放亮。 宓月拿起其中一件,教黑猴怎么使用,说:“这是手弩中的一种,叫袖弩,可隐藏在袖子中。你给每个兄弟带去一件,以便紧要关头防身用。” 她手下能用的人太少,每一个都是宝贝,除这个轻便可藏在袖子里的袖弩外,宓月又给了黑猴几样防身之宝。 第1170章 论毒 黑猴得到这些防身之宝后,喜不自禁,连忙收了,“小的代兄弟们谢过大小姐。” 在离开的时候,黑猴突然想到一事,向宓月说了出来。“小的跟踪荆国使者时,曾见到他们与三王子暗中会面。他们私下会面的内容小的没有听清楚,但小的见三王子回府后,常派人出府去查探大王子府的消息。” “大王子?”宓月一愣,“大王子怎么了?” “小的不知,只知道大王子自回来后,一直闭府不出。” 宓月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下人都去了后,宓月回到了书房,取出一本装订的新书,上面写着许多简单易懂的急救知识。 有了庄卫队,那么第二个要组建的就是医疗队了。 宓月倒是想组一支像大靖那样的女子医疗队,但是,第一手头没人,第二,楚国的形势极为不好,一个五味酒楼就已引起许多人的垂涎。 宓月不由想起了韩潇,当年她能在大靖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全都离不开他的支持。他曾说,是她成就了他的帝业,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成全了她。没有他,她那些超前的观念、大胆的规划必然会引起保守派的攻击和排斥。 在大局上的布局以及掌控上,她根本不能与韩潇相比。 只是,他现在在哪里? 宓月出了一会儿的神,磨了墨,接着后面的内容继续编写书籍。 手下有一班忠心于伯府的老兵相助,给她添了许多的助力。医疗队的事,她打算从老兵与女眷中挑选。许总管那边的庄卫只是挑了年轻力壮的人,伯府下面还有许多老兵,他们虽然不能像年轻人那样训练了,但做后勤是绝对没问题的。 伯府后院,欧阳神医也在写着医书。 他已把伯府的医书都看完了,在与宓月讨论之后,融会贯通,领悟出许多东西。他将领悟出来的东西全部记下来,准备一样一样地去做实验,去实践…… 实验、实践,这两个词是欧阳神医从宓月那里学会的,并觉得非常实用。他现在长住在伯府,就是打算与宓月一起合作,建个什么实验地之类的。 欧阳神医今日记的内容与毒物有关,以毒攻毒是他一直研究的事,不然他也不会在沁园的药园种了那么多毒药。 宓月在大靖与不少毒药毒物打过交道,结合现代先进的医学技术,给欧阳神医的启发如同改天换地一般震撼。 书案上放了几株毒药,欧阳神医将它们的名字以及研究出来的药效记录下来。 一只小小的手儿摸上书案,朝上面的一株毒草摸去。 欧阳神医抓着小手儿,说:“这是毒草,不能乱玩。” 小宓熙踮着脚尖,又圆又大的眼睛眨了眨,问欧阳神医:“老先生,毒草是什么?” “毒草就是能把人毒死的草。” “怎么毒死人?” 欧阳神医将最后一笔勾完后,搁下笔,将小宓熙抱了起来,指着那株毒草,说道:“这是断肠草,谁若是吃了它,就得肠穿肚烂而死。” “死、死了……”小宓熙一双眼睛瞪得更大了。 欧阳神医怕小宓熙不知道厉害,胡乱拿毒药去玩,给小家伙讲了许多毒草毒药害死人的故事,想让小家伙对毒物多一些畏惧之心。 “……三十年前,我听闻有一座小山村一夜之间死了半条村的人,赶去查看,发现原因是他们采食了山上有毒的蘑菇。” “曾有一人挖地下的薯块充饥,不想害死一家人。原来,那些薯块旁边长着一株断肠草,它们根部相连,使得薯块也沾上了断肠草的毒性……” “有人见江里的一种鱼儿甚是有趣,一碰就会身体鼓成圆球,一时好奇,便捞了几条煮食,结果中毒而亡……” 小宓熙听得入了迷,“毒药能毒死这么多人呀?” 欧阳神医感叹说道:“毒药故然能杀人,但在医者心中,亦可用来救人。” 杀与救,有时,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小宓熙眼睛转了转,透着亮光。 毒药?这世上竟有这么好的东西,如果将来谁敢来欺负他和姐姐,他岂不是可以拿来毒死他们了吗? 他抓着欧阳神医的袖子,天真无邪地说道:“老先生,我要学医。” 欧阳神医呵呵笑道:“学医是很辛苦的事。” “阿熙不怕辛苦。” “行,我就教你吧。” 欧阳神医只当是逗着孩子玩,拿了一本医书过来就要指着它来念。小宓熙却指着欧阳神医刚记录的心得,问是什么内容。 欧阳神医毫不设防,把关于毒物的研究一一说了出来。小孩子嘛,听听就忘了…… 第二日,宓月本要出门,不想江渝上门来了。 刚坐下,江渝就开始倒苦水,“小月,你不知道荆国来的人有多烦,荆四王子在王城作威作福的事大家都知道,但大家不知道的是,荆六王女更烦人。” 宓月给江渝倒了一杯降火茶,说:“我见你火气不小,先喝碗茶。” 江渝接来喝了一口,差点吐了出来,“怎么这么苦?” “这是降火祛暑的茶,自然是苦的。”盛夏时节本就是火气盛,再加上脾气一上来,可不就容易中暑么。 江渝忍着苦喝完了,继续跟宓月讲了起来:“先前荆国要古董摆设的事,就是荆六王女闹的幺蛾子,后来要衣料,也是她闹的事。你是没看到,那些都是今夏最好的料子,全被她给撕了,说料子不好看,还伤皮肤,非要让宫里再给她送料子。这事是王后管的,王后也没办法了,召了我们几个贵女进宫,让我们带料子去陪荆六王女,想着都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家好说话。” 江渝顺了一口气,向宓月眨了眨眼睛,“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吗?” “你们解决了?”宓月十分好奇江渝是怎么解决的,荆六王女明显是来找碴的。 “就是这样解决的。”江渝站了起来,在宓月面前转了一个圈子,衣摆飘舞—— 第1171章 打上门去 “我们想到去年你在赏荷宴上的亮相,便连夜让人绣娘做了十分漂亮的留仙裙,还做了精美的宫花,然后在荆六王女出来游玩时跟她偶遇。她一见我们身上穿的留仙裙和头花,漂亮得移不开眼睛,就过来问我们裙子的事。然后我问她这裙子好看吗?她说好看,这样岂不是解决了。” 宓月忍不住一乐,没想到江渝还有这么逗的时候,估计当时荆六王女知道被套话后得气坏了。 江渝笑道:“我们把事情跟王后说了,王后直接让绣娘做好裙子送过去,荆六王女再也没提料子的事。这事儿王后还夸了你呢,说等过了这一阵的事,再宣你入宫行赏。” 宓月却说道:“我看事情没有这么快完,荆国人故意来寻事,若是无事,你少往那边去。”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做更过份的事。 江渝想了想,觉得有理,说:“我记下了,的确得离他们远一点为好。” 宓月提醒了江渝,却没想到接下来荆国人闹事闹到了她的头上。 五味酒楼推出新菜烤鸭之后,立即受到了众多食客的好评。即使在炎炎夏日,也有食客迎着烈阳跑到酒楼品尝。 可惜数量太少,每日只有五只烤鸭的份量。 李掌柜匆匆来寻宓月,说道:“那荆四王子听说了烤鸭的事,派人将酒楼的大门给封锁住了。不让客人进门不说,还打伤了几个小二,说是除非让酒楼把五只烤鸭都给他们,不然他们就拆了酒楼!” 行事竟然如此霸道! 宓月说道:“既然他们想要烤鸭,每日的五只都给荆国人留着吧。不过,价格得调一调,每只烤鸭十两银子。” 李掌柜吃了一惊:“十两银子?大小姐,这一下子就涨了几倍价钱,他们不会闹事吗?” “他们若是闹事,你们什么事都不用管,由着他们闹,砸了什么,坏了什么,都记在账上。”正好她想将酒楼重新装修一次。 当时装修酒楼时没钱,有很多地方宓月都不太满意。 李掌柜得了宓月的主意后,回去就照着法子来办。 荆四王子在楚王的隐忍下,越来越无法无天,简直成了楚王城的混世魔王一枚。 原本他嫌弃极了楚国的饮食,加上天气炎热,胃口不佳,不管什么都吃不惯。但自从吃了五味酒楼的烤鸭后,顿时惊为天物。然后又发现五味酒楼的其他菜肴也样样美味,都是人间极味。 于是,五味酒楼每天出的五只烤鸭都被他给抢了去。 这一天,听说每只烤鸭要十两银子,摆明了要宰他,荆四王子作威作福惯了,哪容一间小酒楼如此戏耍他?怒道:“十两银子一只烤鸭?你戏弄本王子不成?” 李掌柜上前拱了拱手,说道:“贵客每次上门都封锁酒楼大门,使得本楼有半天时候不能营业,十两银子算下来,并不少了。” 荆四王子在楚王城闹了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跟他叫板,越看越稀奇:“你东家是谁?” “义恩伯府宓家。” 荆四王子一听是个没权没势,甚至没爹没娘的宓家人,气笑了:“原来是三个小屁娃儿,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本王子肯来吃你家的东西就是给你们的抬举,还敢收十两?来人啊!给本王子把酒楼砸了!” 荆四王子一声喝,三名偏将带着士兵上去就砸门砸桌,闹得原本想过来用餐的客人都远远地躲开了。 荆四王子只道会看到掌柜的哭天喊地求饶,没想到那掌柜竟然淡然地拿着本子写写画画的,看得更是火大,又把酒楼里的酒坛等物也给砸了。 一名偏将砸过瘾了后,突然想到一件事,跑来问:“殿下,我们把酒楼都砸了,今儿明儿吃什么?” 吃习惯了五味酒楼的饭菜,再吃回以前的东西,就跟吃猪食一样。 “这还不好办?把后面的厨子都给本王子绑了!”不仅能绑回去给他做吃的,还能绑回荆国去享受。 三名偏将一听,尽皆大乐,如强盗般跑去后厨把厨子都绑了。 在楚国的王城里,光天化日之下把百姓绑走,如此行径凡见者无不义愤填膺。 堂堂一国王都,被荆国人如此糟蹋,由着荆国人随意行凶,这与国破家亡有何区别? 楚国虽在,但离亡不久矣! 楚国百姓对楚王以及楚王室生出浓浓的失望之情。 由始至终,李掌柜都很淡定地把损失记录好,待荆国人走了后,让小二看住大门,他立即往义恩伯府去了。 宓月取了鞭子,说道:“带上账本,去找他们算账。” 李掌柜一愣,“大小姐一个人去?” “许总管带的人应该到了。” 正好可以验收一下许总管这些日子的成果。 许总管昨日收到宓月的信后,今早就点了三十多个庄卫回城。得知宓月要找荆国人算账,二话不说,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杀去荆国使者住所。 这一队人个个杀气腾腾,自然吸引了众多百姓的注意力。 因宓月在王城闹了几次大新闻,许多百姓都认识了一直跟在宓月身后帮着搞事的许总管,一见那些熟悉的脸孔,便知道宓大小姐又要搞事了。 于是,有那些胆大的上前去问许总管:“是谁惹了你们大小姐?” 许总管怒形于色,“还有谁?伯府的五味酒楼被荆国人给砸了,一众厨子也被他们光天化日之下绑了,受此大辱,义恩伯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此言一出,受了半个月窝囊气的王城百姓都精神一振,“你家大小姐当真敢找荆国人算账?” “怎么不敢?小爷这就将他们揍得满地找牙!”宓峥骑着一匹黑色大马奔了过来,大声说道。 在他的身后,彭家兄弟也骑着马来助威了。 武将家的子弟脾气最暴,荆国人欺辱楚王城百姓并官员,彭家兄弟早就气得不行,早想去找他们打一架,只是被母亲死死拉住了。 这一天,宓峥在彭府与彭家子弟对练,听了人说家里的酒楼被砸了,暴脾气的宓峥哪里吞得这口气?立即便要打上门去! 彭家兄弟热血一冲,也都一个个抄着家伙,骑着马,跟着宓峥去了。 第1172章 楚国少年 宓峥原还怕姐姐知道了训他,才直接从彭府过去的。没想到在半道上遇到了许总管,又听到许总管的话,顿时如壮了虎胆,扬着手上的剑,威风凛凛。 宓峥骑着马跑到宓月马车前,叫道:“姐,看弟弟给你出气!” 宓月挽起帘子,笑看着坐在马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年已经长大了,已初露小男子汉的气概。“好,姐姐就依靠你了!” 少年第一次被人肯定,还是被他视为最重要、最尊敬的长姐给的肯定,顿时生出豪情万丈来。他是宓家的长子,宓家的男人,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保护家眷,守护伯府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责任! 少年这一刻的梦想,除了做大将军外,他的人生目标还要保护姐姐、保护弟弟,做宓家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扬着剑,少年朝身后的伙伴们喊道:“走!咱们要让那些荆国人知道,楚国人不是好欺负的!” 怡和园,它是楚王还是王子的时候住的府邸,虽然比不上沁园,但在王城也是极好的宅院,所在的地段,附近居住的也多是王亲贵族。 自荆国使者住了进来后,这条街上的各府门户紧闭,轻易不开门,正当午时,街上也是静悄悄的。 当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在静悄悄的大街上响起时,各宅院内的仆人透过门缝偷偷地往外看。当看到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骑着马朝怡和园奔去,仆人们连忙去禀告院内的主子。 怡和园门口,看守门户的是楚王城的城卫,他们见少年们来势汹汹,走出来喝道:“此地仍是王国贵客居所,你们莫要在此喧哗!” 宓峥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高声叫道:“荆国人在我楚国地盘抢人砸物,辱我国民,污我国威,我今天定要教训他们,以正国威!你们若是敢阻拦,就休要怪我将你们一起打了!” 一城卫问道:“阁下何人?” 宓峥大声说道:“义恩伯府宓峥!” 几个城卫互视几眼,他们守在怡和园门口,自是知道荆四王子抢了人回来,又听说把义恩伯府的五味酒楼给砸了。 几个城卫天天受荆国人的气,早就心生忿怒,互相打了打眼色,便闪开两边,让宓峥等人进去。 宓峥从马上翻身下来,拿着剑走了进去。里面一名荆国士兵听到门口的动静,走了出来,指着宓峥喝道:“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跟着进来的彭振威叫道:“是你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告诉你们,这是楚国的地方!” “敢情你们是来找碴的?”荆国士兵轻蔑地说道:“我看你们是来找打的!” 宓峥上前就一脚将那士兵踹翻在地,朝里喊道:“荆国人,你们给小爷出来!” 荆四王子已听到下人来禀,说是义恩伯府的少爷来要人了,他不由一乐,“义恩伯府的人,一个个都傻里傻气的,酒楼的掌柜是个傻子,宓大小姐也是个傻的,这宓家少爷更是个大傻子。几个孩子就敢跑来这里撒野,他们难道不知道本王子来楚国就是无事生非的吗?” 本来没事他都要找些事闹闹,现在有人闹上门来,荆四王子更有了名目将事情闹大闹广。手指一点田偏将,说:“去给那帮孩子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田偏将眼中盛满恶意与残忍:“四王子,末将向来手脚粗惯了,万一不小心手粗脚重,把人打死了打残了,需要赔吗?” 荆四王子眯了眯眼睛,阴险地一笑:“他们自个上门来送死,出了事,责任自然全在他们那儿。田偏将若是一不小心手脚重了,打疼了手脚,咱们还得找楚王要些医药钱和受惊银。” 田偏将大笑着出门了,带着数名士兵来到前院庭园,一瞧——人看着挺多的,有八九个,但细看一个个都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这样的小子,他一个拳头就能放倒两个。 一股嗜血的兴奋占据田偏将的情绪,“小子,就是你们来找死的是吧?好!大爷的拳头早就痒了!” 来到楚国光闹事不杀人,嗜杀的田偏将早就不耐烦了。今天终于有了光明正大虐杀的机会,他也不等宓峥回话,一上来就挥着拳头往宓峥的脑袋砸下去。 宓峥也是个暴脾气的,若不是宓月时常叮嘱他,说打人前要找好借口,必须要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才能打死不负责,他早就动手了。 如今一看对方直接动拳头,他也不废话了,亦是挥出一个拳头,正对着田偏将的拳头打过去。 一个是铁锤般的大拳头,一个是少年稚嫩的小拳头,正对正地撞击—— 彭家少年看到这一幕,俱是吓得脸都白了:宓家少爷怎么能如此鲁莽?这一拳头下来,只怕手腕都要断了! 田偏将狞笑着半道加力挥过去,坐等将少年的拳头与手臂寸寸尽断。 砰—— 双拳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大响,随即是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响。 “啊——” 一声惨叫响起,田偏将踉跄后退,按住骨折的手腕,痛得又惨叫一声。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宓峥:怎么可能?这么一个看上去,瘦瘦弱弱得像一阵风就能刮倒的少年怎么能有如此之大的力气?这不可能! 宓峥的拳头也疼得有些发麻,但见自己以硬碰硬的力气把对方打得骨折,心中生起一股自豪来了。 不枉他天天泡药浴,又被姐姐天天拿针刺激穴道的痛楚了。 扩展他的筋脉产生的痛楚,非常人能承受,他以非一般的意志力受住了! 他的力气早不是一年前的他了! 何况,就是一年前,他的力气了也比一般人大得多,身体抗打能力更不是普通人可比。要知道,他可是能挨得住宓月揍的人! 彭家少年冲上来原本是要救宓峥的,不想却看到骨折的反而是田偏将,俱是吃惊不己,“阿峥,你的拳头怎么能如此厉害?” “当然了!”宓峥挺了挺胸膛,每次扩展筋脉后,姐姐都让他将力量锤炼一遍又一遍,刚开始让他对着木头砸,后来直接搬石头让他来砸。 第1173章 玉石俱焚 连石头他都能砸断,何况是人的拳头? 只是,这手有一点麻,他还是大意了。 脸上,宓峥却丝毫不显,指着荆国众人嚣张地说道:“还有谁敢与小爷拼力的,尽管放马过来!” 田偏将痛得手不像是自己的,他凭着双手剑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如今竟然被毁了一只手!他怒恨交加,另一只手抓了剑,朝宓峥冲上去:“老子要杀了你!” 宓峥也拔出剑来,正好试试他的剑法。 他的剑法与箭法都是萧溍指点过的,平时跟小伙伴们对打从未输过,今儿正好拿荆国人来试招。 一个是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一个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少年,都是硬碰硬的杀招,杀得难解难分。 荆国士兵拔出刀,要去相助田偏将,彭家少年如何能如他们的意?一个个也拔出兵器杀了过去。 荆四王子很快得知了消息,他先惊到的不是田偏将受伤了,而是楚国竟然有人能跟田偏将硬拼硬的情况下拼赢了,对方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他是什么来头?”荆四王子问道。 士兵来回:“就是义恩伯府的宓峥。” “是他?”荆四王子惊讶极了:“他今年才十二岁吧?”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有如此神力? “正是,他就是宓中昱的长子,长得跟宓中昱有五分相像。”士兵回道。 这位亲兵曾经上过战场,是荆王从精兵中挑出来保护荆四王子的,当年曾在战场上见过宓中昱。 宓中昱是楚国有名的大将,数年前楚荆两国交战,宓中昱将荆军打败,使得他在荆国的名气极大。 荆四王子站了起来,往外走去,并说:“让徐偏将和金偏将一道过来。” 他绝不允许楚国再培养出第二个宓中昱!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在未来将领成长起来前,将其直接扼杀掉。 荆四王子带着两名偏将以及一群士兵走了出来,庭院中,田偏将已被宓峥打得节节败退,渐无反击之力。 而那些士兵,都已被彭家少年打倒在地。 这是荆四王子来到楚国后,除了在沁园的那一次外,第一次受到的挫败。如果对方是楚国的老将倒罢了,可他们是一群十多岁的少年! 他带来楚国的四名偏将,虽然军职不高,但都是万中挑一,而且以武力著称的将领,竟然打不过一个少年。 荆四王子向金偏将打了一个眼色,金偏将亦是同样的心思,提着铁斧就朝宓峥奔去。 金偏将是个魁梧健壮的男人,庞大的体型光往那儿一站就令人产生压迫感,以宓峥瘦高的身型,恐怕得有三个才能有一个金偏将的体积。 “喂,你想干什么?”彭振威见庞大的金偏朝向宓峥过去,叫道:“你们想以大欺小吗?想以多打少吗?能不能要点脸面!” 彭振风跑去拦金偏将,才刚举起剑,就连人带剑被金偏将震开了。 其余少年见状,连忙冲去。不料荆国的徐偏将带人上来,大笑道:“小娃儿,爷爷跟你们玩几手。今儿,爷爷教你们重新做人!” 局势瞬变,彭家少年虽然能打倒楚国的几个士兵,可如何能打得过沙场老将徐偏将,尤其是对方忒不要脸,以多打少。很快地,彭家少年便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那边,金偏将的巨斧落下来,宓峥压力倍增。 宓峥发现了,这个金偏将不仅个头比他大,力气也比他大多了,硬拼力气的话,他绝对撑不了几招。 田偏将气喘如牛地退了下来,喘着气,咬着牙,恨恨地说道:“老金,先把这小子的双手给我砍下来!” 没了手,哪怕再大的本事也无法成为将领。而且,失去了双手,绝对活着比死了还更难受。 金偏将哈哈大笑道:“没问题,今儿我老金就把这小子的手剁下来清蒸!” 一把巨斧劈下来,气势宛如劈山震海,宓峥只被斧风刮到都觉得脸颊发疼。他知道遇到了平生大敌,一个不留神,小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面对生死危机,少年不仅没丝毫的惧意,反而把心底深处的那股狠意给激发了出来。他紧盯着金偏将,一双不倔的眼睛像是孤傲的狼王,迸发着不死不休的疯狂战意。 “啊——”宓峥大吼一声,使出十成力气,剑剑不要命般朝着巨斧砍下去。 金偏将感受到了剑落在斧上的力道,暗暗吃惊:这少年吃什么长大的,才这么点年龄,力气就如此了得?怪不得田偏将会被他打败了。此子决不能留! 一力降十会,金偏将是荆国第一力士,仗着天生的力量,不知砍杀了多少名将。对着宓峥,金偏将不保留力气,斧斧全力砍下来,逼得宓峥狼狈万分。 退无可退之下,宓峥咬着牙,双手握剑硬受了金偏将这一斧。 这一斧的力道,如巨石落下,震得宓峥长剑脱手飞了出去。 这一斧的力量,把宓峥震得气血逆流,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宓峥败了。 巨斧又从头顶上劈下来,而他已无路可退。 他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这时候宓峥想到的不是害怕,不是后悔,而是姐姐曾对他说过的话:阿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没有学会真正的本领之前,戒骄戒躁。 他以前不是很懂这句话,仗着一身力气,他谁也不服。尤其是跟萧溍学武之后,又轻易把同龄少年打倒后,更不把姐姐的警告放在心上。 现在他懂了,明白了姐姐的担忧,但是,却已经晚了。 姐姐,对不起,阿峥没有听你的话,阿峥以后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不过,他宓峥的命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拿去的! 宓峥瞪着一双血眼,不顾那劈来的斧头,也不管那斧头会将他的身体劈成两半。他只有一个执念,就是冲上去,抱住这个人,在他的脖子上咬下去! 姐姐说过,人的脖子有一条大动脉,只要断了,就救不了! 想要他的命,那就玉石俱焚吧! 来吧!一起去死吧! 第1174章 宓月来了 彭家少年一直留意着宓峥的情况,见此,失声惊呼:“阿峥——” 荆四王子亦露出惊容来了,他已看出了宓峥同归于尽的决绝:坏了! 正当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时,千钧一发间,一根长鞭破空飞来,卷住了金偏将的巨斧。 那上百斤重的巨斧被长鞭向后一拽,以金偏将的力气,竟然敌不过那力道,手中的巨斧脱手飞了出去。而金偏将也因为重力不稳往后倒了下去,正好躲开宓峥同归于尽的杀着。 一根鞭子,同时解开了两个人的困局,众人震惊望去—— 但见院墙之上,不知何时立着一名豆蔻少女,她身穿一袭豆绿色长裙,飘逸的裙摆迎风而扬,宫绦上的玉饰轻轻碰撞间,发出悦耳的声音。 她手执长鞭,绝美的容颜几疑天女下凡尘,一双黑眸平静之中又透着慑人的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宓峥死里逃生,见到宓月,心头激动难捺,高声喊道:“姐姐!” 宓峥的喊声惊醒了荆四王子,他脸上涌现一片呆滞之色:这就是楚王城有名的傻姑娘宓大小姐宓月?这样的人物,楚王城的人都是瞎子吗?不然怎么会说她是个傻姑娘? 宓月从墙上一跃而下,衣袂飘飘,说不出的潇洒,看得彭家少年们又是呆了呆。 彭家少年们见过宓月几次,但因宓月体态纤柔,看着就是个柔柔弱弱的闺阁小姐,弱不禁风的那种,所以,就算坊间早有传闻宓大小姐从小就力气惊人,他们也只道是比一般姑娘稍大一些而已。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宓大小姐竟是个武力爆表的人物。 金偏将已将地上的巨斧拣了起来,瞪着宓月,又惊又怒:“方才是你出的手?” 这么一个看着比宓家少爷还弱的姑娘,怎么可能力气如此之大?那是他全力劈下的一招,加上惯性,力道非同小可,却被生生地硬拽开了,这小姑娘得有多大的劲? 宓月走到宓峥面前,见宓峥脸颊被刮出几道血痕,手臂也因几次硬碰硬的撞击而受到了损伤,心头陡然大怒。 虽然她让宓峥先打头阵,抱着磨炼宓峥的意思,但是对方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下手如此之狠,可想而知心思有多歹毒! 宓月眸中寒光落在金偏将身上,“怎么?不服气?你可以再试一试。” 金偏将当然不服气,输在一个女人的手中,他丢不起这个脸!“接招!” 巨斧在金偏将的挥舞之下,呼呼作响,斧影重重,气势骇人之极。彭家少年不禁为宓月捏了一把汗,就是荆四王子也生起不忍之心来,正要开口让金偏将手下留情。 宓月不等斧落已含怒出手,一根长鞭如青龙出海,缠住巨斧不说,连金偏将的手臂也一道缠住了。 手腕使劲,巨斧连同金偏将庞大的身体一起飞了出去,砸在院墙上,强大的力道将院墙砸出一个大窟窿。 宓月手中一扬,又把金偏将给拖了回来。 众人看着体型庞大的金偏将在宓月手中毫无反击之力,尽皆骇然。就连被宓月揍过不止一次的宓峥也吃惊极了,他发现姐姐比起以前来,力气更大了。若是以前姐姐拿这力气打他,他早就成了肉酱。 宓月长鞭一甩,在空中舞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她的力气的确是增长了,比起她初初来到楚国,力气增长了不止一倍。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引起的变化,总归来说是件好事,在动乱的时代,武力才是立世之本。 “你刚刚不是说,想砍了我弟弟的双手来清蒸吗?” 那她就先给他来个爆炒! 金偏将暗呼不好,顾不上身体上的外伤内伤,手脚并用,爬行逃开。但宓月的鞭子如影随形,明明鞭子是软的,然而打在金偏将的手臂之上,比刀子还利。 咔嚓数声—— 在金偏将的惨叫声中,双臂寸寸断碎。 荆四王子又惊又怒,喝道:“住手!” 田偏将与徐偏将忙去救,宓月寒眸一扫,鞭影如风,一鞭打在田偏将另一只完全的手臂上,断其手臂,再一鞭直接抽飞了徐偏将。 徐偏将头颅落地,鲜血如注,也不知是死是活。 荆四王子让几个偏将暗下狠手,为的是把荆国潜在的威胁提前拔除,宓月亦是如此—— 荆国来的四名偏将,都是从下一代将领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力在荆将之中排得上名号。他们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都非常年轻,潜力非常大。没准他们来楚国,就是镀金来的。 这样的将领,将来必是楚国大敌,与其将来让他们在战场上屠杀楚国的士兵,不如提前解决了他们。 宓月可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一旦确定对方是极大的威胁所在,不得不除时,她绝不留情。 荆四王子气得差点吐出血来,四位荆国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偏将,都毁了! 郭偏将在沁园门口被砍了头,他已不知道怎么跟荆王交代了,现在金偏将与田偏将又被打断了手臂,徐偏将不知死活。 金偏将与田偏将即使手臂能治好,但断过的手臂怎么也无法跟之前相比,可以预见是不能再上战场了。 “宓月!”荆四王子恨宓月入骨,厉声喝道:“你强闯使馆,又当众伤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你是不是想挑起两国战争?” 宓月哂然一笑,说:“只准你荆国人在楚国伤人,倒不许我讨回公道了?现今之事,不过是礼尚往来而已!” “好!好个礼尚往来!”荆四王子被气得浑身发抖,喝道:“众将士,给我拿下此妖女!死活不论!” 荆四王子一声令下后,怡安园内的所有荆国士兵奔了出来,结成队型,前排拿刀,后排弓箭,对准宓月。 武功再厉害,也难躲箭雨。 宓峥冲到宓月面前,用身体挡住宓月,回头喝道:“姐,快跑!” 宓月淡然地说:“不急。” 手掌连拍两下,大门那边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快速而来。许总管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三十余位庄卫。 第1175章 做生意要讲公道 每个庄卫手上都拿着弩箭,箭头对准荆四王子的方向。 只要荆四王子一声令下,双方都会箭雨齐飞。乱箭之下,荆四王子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安然无恙。 看着对方手里怪模怪样的箭,荆四王子隐隐生出不安来。“宓月,本王子代表的是荆国,倘若本王子有半点闪失,我父王绝不会放过楚国!” 宓峥站在宓月面前,面对众多对准他的箭头,毫无惧意,说道:“你想要我们姐弟的性命,我们还管你有没有闪失?要死就一起去死!” 荆四王子对宓峥有些发怵,方才宓峥眼见走到绝路所迸发出来的狠绝,就可见此人有多么疯狂,绝对是一个自己要死了就绝不让别人好过的人。 一个不怕死的疯子,加上一个武力值超高的宓月,荆四王子无从下手了。他最怕死,可不想把命丢在楚国。 “我、我可以先让士兵放下刀箭,你们也要让手下放下箭。”荆四王子说道。 宓峥说道:“等你们放下来了再说。” 荆四王子挥了下手,让士兵们把武器放下。这边,许总管也让人收了箭。 荆四王子见此,总算松了口气。 这时候,五味酒楼的李掌柜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本账簿,对荆四王子说:“阁下打砸了本酒楼,又打伤小二,还请赔偿本酒楼的损失。并且,被你们绑走的厨子也请放出来,再给每个厨子赔偿一笔受惊费。” 荆四王子脸黑如墨汁,但宓家太过强势,他若不赔了这笔钱,事情就无法完了。“多少钱。” 李掌柜将受损的东西一一报了出来,报完长长的名单之后,说:“一共六千一百六十二两银子,看在您是贵客的份上,本酒楼就抹了零头,算六千两银子吧。” “放屁!”荆四王子忍不住粗口了,“六千两银子?你们怎么不去抢?” 六千两银子,可以建十几座五味酒楼了。 李掌柜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六千两银子中,除了本酒楼损坏的物品之外,还有误业费、名誉损失费等。本酒楼受损程度较大,需要全部推倒重建,这笔费用需要一千银子。而重建酒楼势必影响营业,本酒楼休业期间每天的营业收入都必须得到赔偿,还有阁下打砸酒楼,影响了本酒楼的声誉,以及小二与厨子的定惊费……” 这么一算下来,竟然有条有理的,不赔不行。 可荆四王子从未听说过赔了物品损失,还要把营业收入算上赔误业费的,还有名誉损失是什么鬼?“本王子不服,本王子要见楚王!” “你不想赔?”宓月走了出来,问荆四王子。 荆四王子对宓月更加发怵,立即说道:“本王子没带这么多银子在身。” 没银子?宓月半个字都不信,不说荆四王子从荆国出使到楚国多少会带银子在身,就说这段日子他从楚王那里讹来的古董,在街上碰瓷来的银子,怎么着也不止六千两银子的东西。 不过,宓月还是很好说话的,“没银子也行,一个拳头抵一两银子,你只需要挨够足够的拳头,这笔账就一笔勾销了。” “什么?” “阿峥,给我揍他!” 不等荆四王子逃回士兵后面,宓峥几个箭步上去就抓了荆四王子过来。士兵们要来救,庄卫已迎了上去,以一敌多,竟然拦住了训练有素的荆国士兵。 宓峥想揍荆国人已经想了很久了,今天终于如愿了,他怕姐姐会阻拦他,才抓了过来就拿拳头使劲往荆四王子身上揍。 其他不管,先打了再说! 一连数个拳头下去,荆四王子嚎得跟杀猪似的。 “阿峥,你可记得打了人家多少拳,每拳都是算银子的,咱们做生意得讲究公道,既不能多算了别人的银子,也不能让自己亏本。”宓月不仅没阻止宓峥揍人,还好脾气地问荆四王子,“王子觉得是赔钱好呢,还是挨打好?” 荆四王子平生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怒喝道:“我要进宫!我要见楚王!我要让楚王治你的死罪!治你们义恩伯府宓家全家的死罪!” “看样子王子殿下是选择以打换银了。”宓月对宓峥说道:“打人要打脸,你不打他的脸,别人怎么知道咱们已经收过账了?” 所以,要脸还是要钱?端看脸够不够硬了。 荆四王子从未想到,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加霸道、更加阴险的人! 脸上只挨了三拳,荆四王子就投降了,“别打了!别打脸!我赔钱!” 宓峥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姐,我忘了打了他多少下。” 李掌柜拿着账本走了上来,说:“少爷,小的记着呢,您一共打了他十三拳,按银子来算,是十三两银子。” 宓峥有些遗憾,他都尽量多打快打了,怎么才打了十三拳?但他是个诚实的孩子,说道:“那就从六千两银里扣掉十三两。” 李掌柜又说:“少爷您算错了,原本他们该赔我们六千一百六十二两银子的,方才只是说赔银子的话,抹去零头。刚可没说荆王子殿下挨打要抹零头的,所以该是六千一百四十九两银子。不过现在荆王子要赔银子,大小姐说得对,做生意得讲究公道,那一百四十九两的零头咱们就得抹去了,只须赔六千两银子便行。” 荆四王子一听,敢情他不仅要赔六千两银子,还白挨打了? 宓家这些狡猾奸诈、卑鄙无耻的小人! 李掌柜带着一副和气生财的笑容问:“荆王子,您是现在赔六千两银子呢?还是继续挨六千一百四十九下打呢?” “我给!”荆四王子咬牙切齿地说:“来人,拿银子过来!” 银子不够,最后荆四王子拿了不少古董玉器来赔。自然,在生意人讲究公道之下,那些古董玉器都被李掌柜扣了一大笔手续费交易费…… 怡安园高处上,文姑娘望着底下被拥簇离去的少女,问荆六王女:“她就是宓大小姐宓月?” 第1176章 抄家灭族 荆六王女沉着脸,说:“下人没有回错的话,正是她。” 经此一事,荆国人的脸面都丢尽了,他们大半月来在楚国立的威,荆王交给他们的任务,全都白费了心思。 “宓月。”文姑娘低声念了念,笑了,“有趣,我记住她了。” 楚王猛然间看到脸肿如猪头的荆四王子,着实吃了一大惊。 荆四王子浑身上下哪都疼,最疼的还是脸,牙疼、眼疼、鼻流血,一说话,更是疼得难受。 “你必须杀了宓月!杀了宓峥!将宓家抄家灭族!不然,等待楚国的将是荆国强大的铁骑!” “两国交兵,尚不杀来使,本王子代表两国友好和平,护送王妹前来联姻,荆国一片友好之心,但得到的竟是楚国人的毒打!楚王,你拿什么来向我的父王交待?” “宓家敲诈了本王子六千两银子,你必须赔!本王子所受到的惊吓、医药费,还有你们对荆国的侮辱,必须赔六万两银子,否则,后果自负!” 荆四王子怒极,恨极,他在宓月手上吃了大亏,便把所有的情绪发泄在楚王身上。严厉要求楚王赔偿六万两银子,还逼着楚王将宓家抄家抄斩,并且,让楚王向荆国上请罪书。 面对荆四王子的愤怒,开始时,楚王有过一丝慌张,生恐两国关系起冲突。但随着荆四王子的态度越来越嚣张,甚至指着他的鼻子要赔偿,还逼着他给荆国上请罪书。 是可忍,熟不可忍? 怎么说,他也是楚国的一国之主,受万千楚民尊敬的大王,今日却被一个他国王子指着鼻子叫骂,真当他没脾气不成? “放肆!”楚王厉色怒斥道:“小小一个王国的王子也敢让本王上请罪书,这是谁给你的胆子?无知狂妄之极!就算是你父亲荆王在此,也没有资格让本王上请罪书,哪怕是皇帝陛下,没有天下信服的理由,也不敢让本王上请罪书!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说请罪书三字!” 荆四王子见习惯了一脸和气好说话的楚王,突然间被楚王这一训斥,整个人傻了下。 楚王多日来的忍让在这一刻爆发了,“你身为一国王子,代表一国颜面,出使楚国,做事荒唐无道。蔑视陪同楚官,辱骂守法城卫,当街打砸,掳人伤人,本王问你,荆四王子,你的所作作为,是代表荆国的行事作风吗?如此无礼、无法、无道,是荆王的意思吗?是荆国对待各王国诸侯国的态度吗?如果是,我楚国不惧你荆国凌霸作风,回去荆国跟荆王说,要战就战,奉陪到底!” 楚王的强势,让荆四王子心虚了下,连忙解释说道:“本王子只、只是让你把宓家人杀了……” “事情是你先挑起,一切纠纷之首,错在于你!”楚王态度强硬地说道:“宓家乃是楚国忠良之后,我楚国向来没有戕害忠良之后的传统!” 荆四王子忍着怒火问:“即使与荆国交恶也在所不惜?” 楚王冷笑道:“你的态度早就与楚国交恶了。” “好!本王子记住了!”荆四王子放下狠话后,灰溜溜地离开楚宫。 楚王将荆四王子训走,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忧虑加重。 殿中安静下来,躲在殿后的王医走了出来,朝楚王作了一揖,“大王,下官先出宫了,大王子那儿离不开人。” 楚王眉间皱纹加深,“孟医,大王子还能撑多少时日?” “兴许就是这几天的事,大王做好最坏的打算吧。”孟王医朝楚王跪下,磕头请罪说:“下官医术不精,有愧大王的托付。” “去吧。”楚王挥了挥手,疲惫地坐在椅上,哀声悲叹。 义恩伯府,宓峥送走了一群好友后,激动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了。他跑到眉妩院,见宓月对镜梳妆,殷勤地从首饰盒中挑了最漂亮的金钗递上去。 “姐姐,荆四王子会去向大王告状吗?”宓峥觑着宓月的神色问。 “必然的。”宓月接过宓峥的金钗,对镜插在发髻上。 宓峥不由心急起来,“那怎么办?大王事事对荆国人依从,倘若大王真下令要抄家抓人……姐姐,咱们快点逃吧!” 宓月睨了眼宓峥,“这会儿终于知道慌了?” “我是怕姐姐和阿熙受到伤害。”宓峥说道。 宓月把宓峥拉了过来,让他在旁边坐下,正言说道:“会让姐姐和阿熙受到伤害的人只是你。” “我?”宓峥一脸茫然。 “方才与荆国人打斗时,你为何要与他同归于尽?你在去赴死之前,可曾想过姐姐与阿熙?” 宓峥解释说:“当时我打不过,又逃不掉,眼见要死了就抓个垫背的……” 宓月打断宓峥的解释:“你为何会被逼到绝路,无处可逃?” “对方武力太强,人手太多。” “你去踢馆前,为什么不查清楚对方的人数、实力?对敌人没有任何的了解,你就单枪匹马地挑战,你这不是出气,而是去送死!” 宓峥被宓月严肃的样子吓着了,连忙说:“姐姐,我知错了。” “知道错在哪里吗?”宓月问。 宓峥想了想,低下头,闷闷地说:“错在没有了解敌人,错在自不量力。” 宓月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先表扬说道:“面对比你强的人,你没有半点退缩,反而越战越勇,即使最后面临绝境,也没有失去你的锐气,这一点你做得很好,姐姐以你为傲。” 宓峥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宓月:“姐姐说我做得好?” 他以为,姐姐会像以前一样,将他狠狠揍一顿。 “你有无所畏惧的勇气,你有悍不畏强的锐气的确值得表扬,但是——”宓月沉下脸来,“你有几条命?倘若一遇到强手你就同归于尽,你的小命还有吗?若不是我看着你,此时你已是一具死尸了!你曾说过,你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要像父亲那样守护楚国,打败荆军。可你若是死了,这一切都将成了你的遗憾,即使是死,也死得毫无价值!” 第1177章 得罪了谁? “阿峥,你要记住,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你若是出了事,这世上最痛的人是姐姐,是阿熙。答应姐姐,以后不要再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好吗?” 宓月每一句语重心长的话都像石头一样砸进了宓峥的心里,他想着,如果他真的死了,不仅死得默默无闻,死得窝窝囊囊,姐姐也会在承受亡弟之痛时又要用柔弱的肩膀来扛起宓家,而阿熙还那么小…… 他是宓家最大的男人,他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 想起当年父亲去逝了,宓家的天仿佛塌了下来,母亲受不住打击,难产而亡。姐姐除了哭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则是茫然不知所措。 他好不容易长大了,好不容易像个男人一样支起宓家,怎么可以倒下去? 宓峥眼睛红了红,点头,哽咽着说:“姐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 宓月用帕子将少年眼角的泪水抹去,等少年平静下来,才冷静地将今天的事情一一给他分析出来。 “等你将来做了将军,上到沙场,首要做的是调查清楚你的敌人。只有清楚你的敌人,才能从容地布局。除了悍战之外,你还需要做好妥善安排,以便遇到突发之事时,如何保全自己,保护跟随你的士兵……” 宓峥静静地听着宓月讲起历史上一件件战事,用例子给他解释每一场战事胜败之处—— 直到姚黄来回,说是许总管来了,宓月才停下话,“阿峥,父亲书房里藏了一整箱的兵书,平日里,除了习武之外,你需要时时翻阅这些兵书。” 以前宓峥耐心不够,总看不进去书,这会儿被宓月的一番话惊醒后,他才深刻地知道,想做一名将军,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姐姐,我知道了!我以后每日都要抽出两个时辰来看书!”宓峥坚定地说道。 宓月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自豪地说:“我就知道,我的弟弟是最厉害最聪明的人!” 宓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见宓月起身往外走,忙问道:“许总管来找姐姐是何事?可是与荆四王子有关?” 宓月点了点头,“我让他派人守在楚宫外面,观察荆四王子从楚宫出来是什么脸色。” “这有什么讲究吗?” “他若是脸露喜色,说明宓家就要大祸临头了;他若是一脸怒气,说明宓家安然无事。” 宓峥急了,说:“荆四王子说要让楚王杀了我们,楚王会答应他吗?” 宓月笑了笑,“楚王是个重情义的人,即使不得己要给荆四王子一个交代,也不会取我们性命。” 去年她得罪豫安郡王,楚王都一力扛下来了,何况只是一个荆国王子? 也正是楚王的这份情义,宓月才会站出来,用另一种方式提醒楚王,替楚王挽回楚民的民心和士气。 宓峥高兴地说道:“这么说,我们打了荆四王子也不会有事了?” 他这才看到宓月的盛妆打扮,又问:“姐姐是要进宫吗?负荆请罪?姐姐,让我去!不管荆四王子怎么刁难,哪怕是打骂,我都不还手,也不还口。” “姐姐是要进宫,但不是去负荆请罪。” 宓月走到外院,许总管已候在那里。 “黑猴来回话了,荆四王子从楚宫出来就勃然大怒,上马车时还将车夫踹了两脚。”许总管禀道。 宓峥一喜:“姐姐,这意思是大王没有怪罪我们吧?” “虽是如此,只怕大王的日子也不好过。”宓月让下人准备车马,立刻进宫。 这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已到了傍晚,宓月赶到王宫时,太阳快要下山了。 好在宓月手中有一面王后赐的牌子,可以随时进宫,不然等宫侍去禀报了回来,天都黑了。 楚王心里煎熬极了,将宫里的另两名王医也派去了大王子府。孟王医让他准备后事,楚王不知道该怎么跟王后交待。 他与王后少年夫妻,仅有一子,这个儿子还是他最喜欢最满意的儿子,也是他的第一继承人。如今,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楚王充满了焦虑以及悔恨,万般不该让大王子去巡查各地,王世子的事,只要他咬紧牙根,谁能逼他?只要徐徐图之,这楚国终是大儿子的。 一切都悔之恨之—— “大王,宓家大小姐带了二少爷来求见。” “宓月?” 楚王从沉痛中回过神来,本想说不见,然而想着宓家几个孩子也是可怜人,赶在傍晚进宫,只怕是被白天的事吓着了。 不过宓家姐弟今天做的事,的确是失了分寸,宓家没有长辈提醒,他少不得要代宓家长辈告诫几句。 楚王略略收拾了下心情,走到王座上坐下,说:“宣。” 宓月领着宓峥走进王殿,向大王行礼后,便听到上座的大王说:“起来吧,白天的事本王都知道了,此事错不在你们,不必担忧,事情都过去了。只不过,往后做事前三思而行,莫急躁。” 宓月听到楚王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倦,抬起头来,只看到楚王王冠上的旒珠。 “大王,您是不是觉得臣女打荆四王子是意气之争?”宓月问道。 楚王缓声说道:“荆四王子打砸绑人在先,错在于他,此事你们可以入宫告知本王,本王自是会为你们作主,不让荆国人欺负你们。” 宓月低头笑了下,说:“大王,臣女是故意的。” 楚王一愣:“什么?” “臣女是故意让酒楼的掌柜提升数倍价格,激怒荆四王子,让其打砸闹事。” 楚王有些听不明白了,“你为何如此?” “为了揍他一顿。”宓月含笑说道。 楚王又愣了愣,问:“他得罪了你?” “他没有得罪我。”宓月直视着楚王,说道:“他得罪了您,得罪了楚国的百姓。” 殿下寂静了片刻,楚王静静地看着殿下的女孩,许久不曾言语。 宓月打破了这个寂静:“大王,您可曾去街上走过?您知道街上的百姓因荆国使者的无法无天而怨声四起?您可知道整个王城都敢怒不敢言?” 第1178章 一言惊醒梦中人 楚王依然沉默着。 “臣女知道您的忧虑。”宓月顿了顿,说道:“楚国的国力远不如荆国,而强大的皇朝又站在荆国身后,支持荆国除去楚国。楚国的力量,既打不赢荆国,更打不过皇朝的军队。为了让楚国百姓能够继续过上安稳的日子,您身为一国之主,不惜放下身段,一而再,再而三地隐忍荆国使者。您的用心良苦,您的委曲求全,一切都是为了楚国的百姓,您不愿让战争再起,让百姓遭受流离失所之痛。大王,您是一位仁慈、伟大的国王。” 楚王的声音更加的疲惫了,“孩子,既然你都知道了楚国的形势,还来问孤作甚。” 宓月知道楚王心里不好受,但有些话,她不得不说:“臣女是认为,您的心是好的,但您做的事却是错了。” 楚王却没有动怒,只是自嘲地一笑:“难道孤还能有更好的办法?” 但凡有第二个办法,他也不用看一个小王子的脸色。 身为一国之主,如此屈辱,其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宓月平静地问道:“大王,臣女想问您一句,如果楚国处处忍让,处处示弱,荆国是不是就会放过楚国?” “不会。”楚王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宓月又问:“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忍让?” 楚王长叹一声,说:“太平的日子,能过一天就算一天吧。” 宓月皱了皱眉,“您的拖延之法,正合了荆王之意。荆国越拖将会越强,楚国越拖则越弱。” 楚王苦笑道:“难道楚国还能有更好的办法?” 宓月正言说:“大王,方才荆四王子前来告状,你拒绝了,最后他是不是退缩了?先前他为何极其嚣张?正是因为您的忍耐,他才敢步步紧逼,甚至不把一国之主的您放在眼里。如今你一强硬起来,他立即就认栽了。” 楚王从中听出些不同寻常来,神色认真了许多。 宓月继续说道:“如果臣女没有猜错的话,先前荆四王子必是以两国交战来威胁于您,使您不得不步步退让。荆四王子一直在试探您的底线,从刚开始的住宅开始,到穿着出行,每次挑起来的事,说过份又在情理之中,处处擦着底线来做事。” 宓月不由笑了下,说:“您说就这么一点衣食住行的事,不答应嘛,显得您小气,没有待客之道,传了出去大家都会说您没有容人之量,胸窄视短。” “正是如此。”楚王连连点头,正是这个理。荆国送亲队伍是楚国的客人,客人来作客,他身为主人要是招待不周,必会遭人耻笑,还会看轻楚国。而对方提的事,既无关内政,又无关军事,都是些琐琐碎碎的要求,他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到等三王子大婚之后打发他们走了就是。 “于是,您的底线就在荆四王子的一次次试探中,越来越底,不知不觉地答应了他们许多无理要求。大王,如果今日荆四王子所砸的是普通百姓的商铺,臣女相信,您还是会选择息事宁人。”宓月怀疑,荆四王子背后有一个擅长心理战的谋士在给他出谋划策。“大王,身在楚王城,却被外国人恶意欺压,您有没有想过,百姓会如此看您?百姓会对您多么失望?” 一言惊醒梦中人,楚王后背渗出一身的冷汗。 如果荆四王子在第一天来楚王城就敢欺压百姓、藐视楚官,敢指着他的鼻子说话,那时他绝对将会荆四王子轰出去,并且把荆六王女也轰回荆国,不结这门亲了。 可是,一开始只是提出住的要求,他想王城可住的地方甚多,就由他们挑选吧。 然后是衣着,他交给王后去办。 荆四王子出行,看在外宾的份上,他也给予了种种便利。 以致于荆四王子有恃无恐,敢当街打砸,绑人伤人。 楚王一阵后怕,正如宓月所说的那样,如果荆四王子得罪的不是暴脾气的宓月,而是无权无势的百姓,估计他最多会给百姓赔点银子,然后事情就不了了之。 楚王城,楚国的心脏,楚王所居之地,一个外国的王子行事如此嚣张霸道,百姓会怎么议论他这个国王?会如何气愤大骂他无能懦弱?他又把他国王的自尊和威严置于何地? 宓月说:“一旦百姓对王室的失望到达了极点,将来荆国入侵,对您积怨已深的百姓不仅不会出来抵抗,说不定会自动打开大门欢迎荆国大军。” 一想到那个后果,楚王不寒而栗。他站了起来,颤声说道:“阿月,幸好,幸好有你提醒孤,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楚王清醒过来,便明白了宓月设局痛打荆四王子的用心。 荆四王子在王城引得民怨四起,宓月带人打上门去,将荆四王子打得头破血流,此举王城百姓看在眼里,必然会觉得痛快淋漓,积压在胸口的怨气也会发泄了出去。 楚王又想到,他维护忠良之后,竟是无意中帮了自己的大帮。 他没有怪罪宓家,百姓便知道他是心向楚民的,还是有骨气的。反之,如果他真如了荆四王子的意,将宓家抄家灭族,只怕楚民的愤怒再也无法消散。 楚王终于明白了宓月为什么说故意的。 这个故意,故意得好! “大王。”宓月见楚王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将想了许久的话与楚王说了出来:“士气宜鼓不宜泄!我知道,现在是楚国最艰难的时候,但是,越是危急关头,就越要立场坚定。您是一国之主,您若是先软弱了,百姓,还有军队又怎么能硬气得起来?对方所做的一切,并非是故意找碴这么简单,他的目的所在,就是想衰竭楚国百姓与将士们的士气!您也知道,楚国与荆国终将有一战,如果到时,楚国上下都没有了斗志,都充满了对楚王室的怨恨,那么这个王国,终将不攻自破!” “他们好险恶的用心。”楚王恨地一拳砸在王座之上,“孤险些中了他们的招数。” 第1179章 敏锐 当千千万万的楚民都怨恨王室,怨恨他这个国王之时,谁为他而战? 楚王是没有战胜的把握,但是他绝不甘心将王国拱手相让。不然,他直接投降便是,为何还要为了楚国如此委屈自己? 与其结局如此,不如早日与荆国决一死战,楚国或许还能找到一线生机。 “大王也不必过于悲观。”宓月把她的分析道来:“荆四王子对楚国用这些龌龊手段,臣女反倒觉得他们暂时不想挑起战争,最起码,他们暂时没有侵略楚国的计划。” 但这一天,也不会太远,只要荆国积蓄够了实力,摆平了周围的诸侯国,下一个目的就是荆国了。 “阿月,你有什么建议?”楚王再不把宓月当成不谙世事的闺阁千金,主动问起来。 “荆国在积蓄实力,我们亦可以。富民强兵,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地发展楚国,练好兵。同时,大王还要做好表率,收拢民心,只要楚国上下万众一心,荆国再强也要掂量一二。” 荆王是个聪明人,他当知道一旦攻击楚国的代价太大,就会有诸多顾忌。毕竟,背后还有一个萧氏皇朝,荆国一旦虚弱,就轮到萧氏皇朝来插刀了。 楚王深深地看了宓月几眼,再看着殿下与宓中昱长相相似的宓峥,仿佛看到当年,那位汉子也是站在这里,一力主战。 “阿月,当年你父亲也是主战派。”楚王感叹良多。 当年楚国上下何等同心,只是不知何时开始,主和派越来越多,王廷的官员也越来越胆小怕事。 “大王,不能逃避的战争,就要勇于面对。”宓月说道。 楚王从王座上下来,走到宓月面前,伸手又在宓峥肩膀上拍了下,“阿月,阿峥,孤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为楚国为孤的一片赤子之心。” 宓峥被楚王夸得有点脸红,连忙说道:“我们也谢谢大王,这些年,幸好有您的照顾。” 宓月站在楚王面前,终于看清了楚王的脸色。她见楚王眉间愁意深凝,隐隐有哀伤之色,不由暗中诧异。 “大王,除了荆国之事外,您是否还有其他的烦心事?”宓月视楚王为尊重的长辈,在他面前不加隐瞒,直接问了出来。 楚王愣了下,显然被宓月的敏锐给惊住了。 但在他心里,宓月终是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还是个孩子。许多事情他连王后也不曾告诉过,更不会与宓月说。 为了宽慰这个关心他的小姑娘,楚王强颜作笑道:“王廷上下,烦心事每日都多,不提也罢。天色将晚,孤派人送你们姐弟二人回府吧。” 天黑之后王城就要戒严,有楚王的人护送,宓家姐弟能少去许多麻烦。 从楚宫出来,宓月上了马车,坐在窗边沉思不语。 宓峥难得地不骑马了,钻进马车,一脸崇拜地看着宓月,说道:“姐姐,你当真是故意激怒荆四王子的?就为了揍他一顿,给楚国百姓出气?怪不得了,许总管那么巧地带了人回城,正好荆四王子就跑来打砸了,原来姐姐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马上融会贯通姐姐之前说的,对付敌人前要调查清楚,知己知彼,想必姐姐是先查清楚了才动手的。 “这叫谋定而后动。”宓月说道。 “我知道了,以后我做事也要谋定而后动。”怡安园发生的事,宓峥差点死在巨斧之下,这件事给了他巨大的触动与深刻的教训。 宓月笑道:“谋定而后动还有下一句,叫知止而有得,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才能有所收获。” 宓峥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举一反三说道:“我的目的是做大将军,要做一位厉害的,成功的大将军,除了武力之外,我还要学兵法,以及所有跟打仗的有关的事,都要学。最后,才能做成百战百胜的大将军。” “正是。”宓月甚感欣慰,这个暴脾气的二弟终于长大了。 “姐姐,做大将军除了武力和兵法,还要学什么?”宓峥问宓月。 宓月想到韩潇,说:“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要懂得各地风俗。会算数、会画舆图……” 宓峥越听越晕,“怎么要学这么多知识,还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你懂得天文知识,便知道方向,懂得天气,知道东南西北,不会迷路,知道哪天会下雨,会刮风。如此,既可给己方提前做好防备工作,又可以利用天气来伏击敌人。” 宓峥恍然大悟:“打仗还能这样打啊。那地理呢?” “地理更为重要了,你得知道你打仗的战场附近是什么情况,不然前进时,前面是万丈悬崖,你怎么过去?撤兵时,退路是汪洋大海,你岂不是自寻死路?还有风俗人情,你行军路过一地,不知道该地百姓的风俗,万一做了对方忌讳的事,讲了对方忌讳的话,岂不是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添了仇人?” 宓峥听得入了迷,“姐姐,你怎么什么都会?就好像上过战场似的。彭家大哥说他上过战场,跟彭将军一起打过一场仗,但这些事他都不知道。” 宓月轻轻笑了笑,没有回答宓峥的话。 马车出了楚王宫的官道,正要转向义恩伯府所在的方向,宓月突然对车夫说:“去大王子府上。” 车夫回道:“大小姐,快要戒严了。” “后面不是有大王派的护卫吗?遇到戒严的城卫,让他们亮出大王的令牌就是。” 车夫闻言,立即转向另一条大街。 “姐姐,为何要去大王子府上?”宓峥见天已黑了,问道:“姐姐要见大王子,怎么不明日白天过去?” 深夜过府,一个是闺阁姑娘,一个是未婚男子,难免会引人闲话。宓峥怕宓月吃亏,特地提醒一下。 宓月把宓峥带进宫,便是想让宓峥多参与时事,早日立起来。因此,在宓峥面前她把心中猜测说了出来。 “大王心里藏了事,还是一件极大的事,甚至,这件事比荆国人闹事还大。” 第1180章 套话 否则,楚王不会在捋明白了荆四王子的阴险用心后,仍然一脸愁苦。“我想来想去,除了荆国之事外,能让大王忧苦的人没有几个,王后在宫里,前儿江渝见过王后,王后还妥当地处理了荆六王女的事,可见与王后无关。那么,就只有大王子了……” 能猜到大王子身上,也是先前黑猴的提醒。 从宫里出来,宓月就开始思索着,大王子自年前去各地巡查,一直到今天都没有露过脸,这事透着不同寻常。 至于说大王子着手整理巡查文案的事,宓月半字不信。就连她,一个伯府小姐,身边都有一群人可使唤,什么事只需吩咐下去就行。大王子贵为楚国王子,身边的下人,身边的谋士,只会比她更多,绝不会少。 整理文案?这样无足挂齿的小事,怎么需要王子亲自去做? 夜色下,大王子府的后门隐在树影里,檐下挂着的灯笼只点了豆大的灯火,照着一切景物都影影绰绰的。 “姐姐,我们为什么走侧门?”宓峥看着寂静又偏僻的大王子府后门问。 “我能猜到大王子出事,其他人也能猜到。大门与侧门暗中应有人盯梢,这个后门地方隐蔽,附近环境不适合监视,能避开别人的耳目。” 从黑猴查来的情报看,三王子应该早知道大王子的异常。而三王子知道,站在三王子后面的荆国人也必然知情了。 车夫上去敲门,好一会儿里头才有人出来开门。 “我家大小姐来求见大王子殿下。”车夫拱下手,说道。 门人警惕地打量了车夫一眼,又朝马车后的人马看去几眼,说:“大王子殿下已歇息,不见外客。” “兄弟在说笑吧,才刚天黑,大王子就歇下了?” “大王子查阅了一整天各地古籍,故而疲惫不堪,用过晚饭就歇息了。” 宓月带着宓峥走了过去,她往身后的王宫侍卫一指,对那门人说:“是大王派他们护送我们过来的。” 门人一惊,连忙把灯笼里的灯芯挑亮,看清了后面的那队侍卫,果然是王宫侍卫,还是楚王最信任的侍卫队。 “是大王派你们来的?”门人向王宫侍卫询问道。 侍卫首领走了过来,他并不知道大王子府里的事,但方才宓月说的话也没有错,的确是大王派他们护送宓月出宫的。再想到大王子对宓家极为关照,想是不会怪罪宓大小姐深夜来访,便对门人点了点头,“是。” 得到侍卫肯定的回答,门人只道是大王派宓月过来看望大王子,不敢阻拦,请宓月入内,“小的立即去禀詹事。” 宓月眉头一皱:为何不是去禀报大王子? 宓月沉吟了一下,唤住了门人,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大王极为关心大王子的事。” 门人向王宫的方向作揖,说:“大王已把宫里的王医派过来了,希望大王子吉人自有天象。” 宓月心中大惊:把所有王医都派来了?大王子病危? 大王子一直不露脸是因为病了?是在巡查途中得的病吗? 大王子回到王城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一直未露脸的原因就是因为病了? 宓月焦急不己,担心拖延了救治的时机,脚步快了许多,“大王有令,让我过去探望大王子的病情,你在前面赶紧带路。” 见门人有些怀疑,宓月又紧接着说:“伯府有几本古医秘本,其中有几个方子正对大王子的症状,故大王遣我来诊断大王子的病情。” 为了尽快见到大王子,宓月把楚王的大旗扯了出来。 此举终于打消了门人的怀疑,一听大王子的病有转机,立即小跑着给宓月带路。 大王子府的主院,院内院外点了数不清的灯笼,把院子照得如同白昼。但院中的人,却一个个屏声敛息,行走间把脚步声放到最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安之色,连院子上空也仿佛凝结着一层阴郁。 门人带着宓月到来,王子府的梁詹事看到了,立即沉下脸。不待詹事问话,门子一五一十地把方才宓月的话说了。 梁詹事却没有那么好忽悠,拦在宓月面前,说:“宫里的陈公公刚带了话过来,怎么没有提到宓大小姐的名字?” 宓月目光在院里院外扫了一眼,明卫暗卫皆在岗位上,若是强闯只怕事情更加糟糕,对方更不会让她见大王子。她盯着梁詹事,问:“你是大王子府上的詹事,你该知道太子与宓家的关系如何,你觉得,我会来害大王子吗?” “宓大小姐,请见谅,现在是非常时刻,大王子不能受到任何惊扰。”最重要的是不能将大王子的任何消息传出去。 宓月一眼看穿梁詹事的想法,“非常时刻?你可知道,就连荆国人都知道了大王子病重的事。詹事大人,你觉得大王子病重的秘密能瞒多久?” 梁詹事大吃一惊:“荆国人怎么会知道?” 宓月说道:“数日前,三王子就得到了风声,早已和荆四王子暗谋探大王子府的底。原本他们还不知道大王子生病了,但今日大王子病情危急,大王把宫里的王医都派了过来,这么大的动静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猜到大王子现在是什么情况。詹事大人,你现在要做的事,是赶紧稳住大王子一派的人员,而不是在这里阻拦我。” 梁詹事依从大王子昏迷前的命令,把病重之事掩盖住,稳住局面,一切等荆国人走了之后再说。但现在听了宓月一说,三王子与荆国人都知道了,他顿时乱了手脚,下意识地听了宓月的话,马上去稳住底下的人。 梁詹事一去忙了,主院再没有人能挡住打着大王旗号的宓月进去。即使有一两个表示怀疑的,宓月和宓峥也没有闲功夫解释,直接动手打晕。 寝屋之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几个王医束手无策,只能对孟王医表示无能。 孟王医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同僚们都放弃了,还是忍不住生起浓浓的失望:难道大王子殿下真的不能救了? 第1181章 救治 让人把几个王医都送出去,孟王医守在寝室,一瞬间,人都仿佛苍老了许多。 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来人走得极快,孟王医才抬起头,对方就进了寝室。 孟王医正要喝止来人,却见烛光之下,从门外走进的女子美丽异常,金钗步摇,华服盛颜。她的到来,仿佛给沉郁的寝室带来一道光亮。 孟王医惊诧极了,大王子不曾成亲,府中没有女眷,不知来的这位姑娘是什么人物。 宓月进了寝室,直奔床榻,孟王医想阻拦却被一个门人拦住了。 这个时候,能把守住几个进出门的人,都是大王子的心腹。 那门人低声与孟王医说:“这是义恩伯府的大小姐,是大王让她过来的,据说宓家藏有的古医秘籍,有可治大王子病的秘方。” “我怎么没听大王说过此事?”孟王医今儿刚进了宫,又从宫里出来,完全没听楚王提起过这件事。 门人说道:“有宫中侍卫护送宓大小姐过来。” 孟王医半信半疑,但见宓月已开始给大王子诊脉观象了,便走了过去。 屋里点了十几盏灯火,照得室内极为明亮。 孟王医见宓月把脉的动作极为熟练,看诊手法也格外老道,不由地看愣住了。 宓月从大王子的脸色、脉象等大概已找到了病因,但还是做了一个问诊。 “大王子的病因何而起?” 孟王医回过神来,说道:“大王子在巡查途中,突然遭到袭击,落入水中,在水中泡了几天。因当时是寒冬腊月,寒气极重,加上大王子身上受了伤,使得寒气入侵……待侍卫找到大王子时,情况已极为严重。” 宓月听完后,点了点头,掀开大王子身上的被褥,检查他伤得最重的双腿。 解开包扎的纱布,大王子一只受伤最重的腿已经发炎生脓了。 大王子的病因有几种,先是受了伤落了水,被寒气袭体而得了寒疾。这寒疾已开始侵入心脉了,情况极为棘手。 大王子落水后加大了伤口,又未得到及时的医治,造成伤口被感染,引起发炎。 外伤、内伤都极其严重,大王子已经进入深度昏迷之中,再不救治,说不定连今晚都撑不过去。 宓月立即对宓峥说:“你带着王宫侍卫回一趟伯府,去找魏紫,把我的那个药箱拿来。速度要快!” 宓峥已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救人如救火,听了宓月的话后,转身就往外头跑去。 孟王医怀着一丝飘渺的希冀问:“宓大小姐,贵府上果真有秘药可治大王子的病?” 感染发炎,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死亡率极高,大王子能撑到现在,已经极为不容易了。 宓月说道:“的确有一份,但数量不多,希望能救大王子。” 因为小宓熙身体太弱,上次一个受寒就病了许久,宓月放心不下,逐培育了一些青霉素出来。 好在她有在大靖的记忆,当年在大靖就用古老的方法培育过。 但青霉素极难培育,她也只有很少的一些,备着急用。 同时,宓月祈祷大王子不会对青霉素过敏。 “王医,你去准备一下,大王子的伤口发炎了,必须处理好。” 孟王医已没有了其他的办法,只能相信宓月的话,“我这就去准备。” 宓月又问道:“可有金针?” “有的。”孟王医出去吩咐下人去准备后,带了一副未用过的金针过来。见宓月拿了金针又要了开水去泡,问:“宓大小姐,这是何意?” “消毒。” 孟王医正要问消毒是何意,又见宓月扶了大王子坐起,去解大王子的上衣,连忙问:“宓大小姐,你要做什么?” “你过来帮忙,帮我解开大王子的衣服,扶住他,我要给他施针。”寒气已侵入大王子的心脉,宓月必须先将寒气逼出心脉,不然他会受不住等会儿的疗伤。 病侵心脉,基本上无药可治,哪怕在21世纪用中西医方法也不管用。 世上之事,祸福相依。那时候,夏静月被本命血蛊侵入心脉之中,险些丧命。 本命血蛊的这一祸,也给她带来了一福——她根据本命血蛊在心脉作祸作乱的走势,也弄明白了心脉的运转,积累了医治的经验。 宓月等孟王医扶稳了大王子后,对守护在旁的门人严肃地说道:“我要护住大王子的心脉,此法极为凶险,不能让任何人来打搅。你必须守住,不要让任何人惊动以及靠近我和大王子。” 门人是大王子的心腹侍卫,知道这是大王子唯一活下来的机会,郑重地对宓月说道:“请宓大小姐放心,除非我死,不然谁都别想来惊扰您。” “就算大王来了,也不允许进来。”宓月说道。 门人愣了下,但还是点头,抱拳道:“遵命!” 一切准备就绪后,宓月与孟王医相视了一眼后,见对方也准备好了,手指捏着金针,骤地一针刺入大王子的心口。 孟王医险些惊呼出声,人的心脏何等重要,怎么能将针刺进去?好在见过大风大浪的他在关键时候忍住了,没有发出声音。他连忙朝大王子看去,看到大王子呼吸依旧的虚弱,没有什么变化,才敢放下心来。 宓月又往大王子心脏的位置刺入一针,并渡入修炼的夏家元力。 这两针,看似扎进了心口,但并未刺入心脏,不过距离心脏极近,近得稍微在针上碰了一下,就会划伤心脏。 力度与准头必须把握十足,才敢下这两针。 宓月双眸平静如水,连接几针刺在心脏附近,利用元力,慢慢地将寒气从心脉逼出去。 看似简单的捻转、提插,却极耗宓月的精神与元力,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宓月的额头就开始渗出密汗来。 宓月又一次捻转金针后,惊讶地发现,大王子心脉内的寒气比她想象中更快地被逼了出去。 按照她的预计,至少需要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能完全地逼出寒气,但现在只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经做到了。 第1182章 希望 她仔细地感受着体内元力的输出,惊讶地发现除了夏家的元力,体内仿佛还有另一丝力量随着金针渡了过去。 宓月先是一惊,生怕这股力量会伤到大王子,好在这股力量反而让她的针灸之法效果更好。 这股极淡,容易被忽视的神秘力量,在宓月投入全部心力地感受下,感觉到了它带着一丝丝的温热。 这温热感极轻,但也极熟悉。 宓月想起来了,这与当时她靠近韩潇时,心口半莲的温热很相像。 自从胎记归于平淡之后,她以为那股温热的力量也消失了,没想到还藏在她的体内。 宓月又想起了,她的力气变大,好像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 “大王,请您稍等,宓大小姐正在救治大王子,请您不要进去打扰。”殿外,门人拦住了楚王。 楚王的后面跟着一位妇人,她解开篷帽,露出一张泪痕满面的脸。“华儿怎么样了?他、他……” 王后不等问完,已泣不成声。 从楚王告诉她,儿子皓华已经时日无多,王后就已处于崩溃的边缘。 她不相信那么优秀的儿子会突然卧病不起,突然间就要没了。她急需看到她的儿子,她绝不相信那么残酷的事实。 门人,亦是大王子身边的心腹侍卫黄平义朝两位尊贵的人物行了一礼,说道:“还请您二位稍等,宓大小姐说,殿下的情况极为凶险,不能让任何人惊扰了。” “宓月?”楚王脸带愕然:“阿月怎么会在大王子府中?” 黄平义极为诧异:“不是您派侍卫送宓大小姐过来的吗?” “本王只派了侍卫送她回义恩伯府。” “宓大小姐说伯府有几个秘方,极对殿下的症状,故而特地过来。” 楚王急了:“本王根本没有与阿月提起过大王子的事,她如何知道华儿的症状?简直胡闹!赶紧让本王进去!” 这么一对质,黄平义才知道宓月骗了他。 但见楚王要冲进去,他只犹豫了一下,仍然拦在楚王面前:“大王,请您稍等。” “你连本王都敢拦?” “殿下的情况不容有失。” 黄平义选择相信宓月,他是大王子的心腹,知道大王子有多么在意和相任宓大小姐,他相信受到大王子那么多关照以及爱护的宓大小姐,是不会伤害大王子的。 而且,他也是极为清楚大王子现下情况的人,数名王医都已放弃治疗了,已经给大王子判了死刑了。 情况已经不能更糟糕的了,除了相信宓月,他们没有了任何办法。 “荒唐!”楚王大怒,说:“大王子若是有任何闪失,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黄平义平静地说道:“大王,殿下的情况您很清楚,现下,我们只能相信宓大小姐。除此之外,我们别无他法。” 侍卫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楚王身上,从头冷到脚。孟王医已让他准备后事,大王子基本是听天由命了。 楚王想到白日里宓月对他的一席话—— 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是个稳定又极聪明的孩子,也许—— 楚王突然生起一丝希望来。 王后只听了黄平义说宓月有秘方可治大王子的话,连忙问:“阿月有秘方可治华儿?这么说,华儿不会有事,对不对?” 黄平义不敢给王后肯定的答案,只能说:“一切等宓大小姐与孟王医出来再说。” 楚王一听孟王医也在里面,顿时放心不少,有孟王医在,就出不了大事。孟王医是楚国医术最好的人,如果他相信宓月的秘方,那必然是最好的秘方。 楚王伸手握住王后的手,说道:“王后,咱们先等着吧,希望——” 希望阿月这个孩子能给他再次带来惊喜。 外面响起一阵喧哗,不等楚王斥责,宓峥已背着一个药箱冲了进来。在宓峥的后头,数名王宫侍卫紧追不舍。 “怎么回事?”楚王问道。 王宫侍卫禀道:“此人强闯而入。” 黄平义连忙说道:“大王,这是宓家二少爷,是听了宓大小姐的命令回伯府取秘药的。” “那就赶紧给阿月送去。”楚王马上说道。 见宓峥要往里冲,楚王又连忙拉住,说:“小声点,悄悄地进去,别惊扰了你姐姐。” 宓峥应了一声,猫着脚步进了去。 楚王紧盯着寝室的门,紧张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转头看到一旁的王宫侍卫,心烦又恼火:“没用的东西,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守大门去!” 他精心培养出来的一群侍卫,连宓峥一个十二岁的小子都拦不住,真够废柴的。 恼完了侍卫后,又感叹宓家姐弟个个能人,不曾辱没先辈荣耀。 怡安园的事已有人报到了楚王面前,得知宓峥以年弱之力,大战荆国将领,悍勇非凡,楚王心中甚慰。只要给少年足够的时间,他日将是楚国的希望所在。 楚国只要还有这样的忠勇之将,楚国就永远不会灭亡。 然而目光落到寝室的方向,楚王眸中又掠过一阵伤痛。 即使有再多的良将,但没有一个英明的国王,楚国又能走多久?他的几个儿子,三儿子野心太大,心胸又狭窄,不是良选。其余的几个儿子又平庸无能,唯一一个寄以厚望的大儿子如今生死难明,他日这楚国,该由谁来继承? 楚王一时喜,一时忧,十分煎熬。 宓月将大王子心脉的寒气逼出去后,立即又施以金针渡危之术,护住他的心脉,再给他的心脉注入生力,激发他身体内的生机。 每一针下手又快又稳,其认穴之准令孟王医叹为观止,一双眼睛几乎看不过来。有数个穴道在针灸之法上,是禁穴,禁止落针的,但宓月竟然敢往那里下针。 孟王医的心跳提到了嗓子,眼睛不敢眨地盯着大王子的状况,生恐宓月一个不小心扎错了,大王子本就微弱的呼吸就没了。 孟王医活了四十多年,从未像今天这样,精神如此紧绷,心跳如此急促。好在,渐渐地,在宓月的提针之下,大王子的呼吸慢慢地转强。 第1183章 太神奇了 孟王医正扶着大王子的上身,悄悄地往大王子的脉相摸了下,发现大王子的脉博也渐渐有力了。 太神奇了! 孟王医再看宓月的眼神,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带着几分崇敬。 宓峥猫着步进了来,孟王医连忙给他打眼色,让他呆在那里别动,莫上来惊扰了。 宓峥抱着药箱,在看到姐姐全神贯注地下针时,就猫在一旁,一动不动了。他常跟宓月去庄上,又常见宓月给人治病,比孟王医更清楚这时候不能惊扰到宓月。 一套金针渡危施展完之后,宓月已是满头大汗。 收了最后一支针后,大王子的气息已强健了许多,就连脸色也好转了不少,不像之前那样,完全是一副濒死之人的灰白。 宓月把针收好后,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身上的力气消耗了许多。 孟王医见此,说:“宓大小姐,你先歇着,歇足了气再给大王子医治。” 宓月摇了摇头,“不行,必须赶紧处理腿上的伤,不能由着感染下去了。大人请放心,我还有力气。” 处理伤口不用像方才的施针秘术那样需要贯注入元力,只需精神跟得上就行。宓月有着丰富的手术经验,完全可以处理接下来的手术。 “行,我马上让人把准备的东西送进来。”孟王医扶着大王子躺了回去后,马上走了出去。 楚王与王后终于等到孟王医出来,异口同声问道:“安儿如何了?” 孟王医脸上露出了几个月来的第一次笑容,朝着两位行礼,说道:“殿下的情况已经稳定很多,下官相信,殿下能渡过这一难关。” “太好了!”楚王大喜之下,顾不上他国王的威仪,又是拍手又是拍腿。而楚王后早就喜极而泣:“孟王医,本宫代华儿谢谢你。” 孟王医连忙摆手道:“王后娘娘谢错人了,都是宓大小姐的功劳,是宓大小姐救了大王子。宓大小姐医术高明,下官自愧不如啊!” 早知道宓大小姐有如此厉害的医术,早早请她过来,大王子就不用受了如此之多的折磨。 楚王有些不敢相信:“阿月会医术?孤怎么不知晓?” “下官也是刚刚才知道。”孟王医感叹说道。 楚王后抹去两颊的泪,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我倒是听江渝说过,说伯府的书房留了一箱的古医书,是义恩伯留下的,去年冬日五味酒楼出的药膳就是出自古医书的配方。江渝还说,阿月从小看着医书长大,学会不少东西,只是以前没有实践过,不敢给人开方子。去年她要立起来,想学好医术,就开始给伯府的下人看病,再给一些老兵配了许多调理身子的方子,以此来练手。” 江渝常往义恩伯府走动,宓月要将学医之事传扬出去,自然是要告诉一群闺友的。 王后时常召一些贵女入宫,每每提起宓月时,就听江渝等女说了不少事情。 “原来如此。”楚王一脸庆幸地说道:“阿月是我楚国的福星,几次力挽狂澜,楚国幸好有她。” “几次?”楚王后有些不明白。 楚王见这里没有外人,就把白日里的事给楚王后说了。楚王后听了,亦是感叹不已。 然而一旁的孟王医早已惊呆了:什么?宓大小姐的医术是自学的?还是去年才开始正经学的?这是什么神仙下凡啊,随随便便学了一年就比他学了三十多年还厉害? 孟王医在晚风中,情绪有些凌乱。 宓峥跑了出来,喊了孟王医:“东西呢?怎么不送进去?” 孟王医这才反应过来,差点耽误了大事,“我刚才吩咐准备的东西呢?赶紧地送进去。” 早已准备就绪的众下人纷纷端着热水,带着纱布等物,快而不乱地进了寝室。 楚王不明里面的情况,问道:“孟王医,这是为何?” 孟王医解释说:“宓大小姐给殿下施了金针,殿下的脉博已经有力多了,现在宓大小姐要给殿下处理腿上的伤口。” 楚王几乎每天要问几次大王子的情况,知道大王子腿部的伤口恶化了,“你是说,阿月也能治腿伤?” “宓大小姐说,她让宓二少爷回去拿的秘药就是治伤口恶化的。” “太好了。”楚王激动地双手交握着,“孤要进去看看。” 楚王后也跟着说道:“本宫也要看看华儿。” 孟王医进去问了宓月,宓月了解楚王与王后的担忧,让他们进来看大王子一眼。 楚王后直奔床榻,看着榻上的儿子枯瘦如柴,脸色苍白,眼泪禁不住地流个不止,把视线都模糊了。 楚王还能抑止住心情,在先得知了最坏的结果,突然得到希望,情绪显得平静很多,扶着楚王后坐在一边。 “阿月,华儿的腿能不能治?”楚王问宓月。 宓月打开了药箱,听到楚王的话,说:“我要先试一下药。” 楚王见宓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药瓶,问:“就是这种药?” “对。” “需要试药?这好办。”楚王立即说:“孤立即唤人进来试药。” 宓月说道:“这药需要殿下亲自来试。” 她需要先检查大王子会不会对青霉素过敏。 楚王不明白试药为什么要病人来试,在宫里,给他试药的都是内侍宫女,但这时候只能什么都听宓月的。 没有皮试的条件,宓月用其他的办法代替。 转头看到楚王与王后都紧张无比地看着她,宓月尽量放松下来,笑了笑,安抚两位:“大王与娘娘不用太过担心,对这种药过敏的人不多,我只是为安全起见先试一下。” 话虽如此,但经过先前病危的噩耗,楚王与王后还是有些焦虑不安。 时间在等待的人的眼中,是煎熬的,就连每一次呼吸都觉得是漫长的。 寝屋里的下人都退下了,除了准备手术的宓月,还有神经粗大的宓峥,其他人无不高度紧张地过着每一分每一秒。 终于,宓月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给大王子做了一次检查后,笑着对大家说:“没事,可以用药。” 宓月的笑容就像是极寒的冬天里升起的太阳,把众人的紧张与不安都驱散了。 第1184章 震撼 寝屋之内,终于多了一份轻松。 “大王,王后,您二位还是在外头等待为好。”接下来的事,她怕吓着两位。 楚王在今天已经经过了数次煎熬,与其在外头提心吊胆,不如就守在这里,心里也会定一些。“孤就守在这里,孤可以保证,不会打扰你的。” 楚王后也不放心儿子,说:“本宫也守着华儿。” “我怕等会儿的场面,会把您二位给吓着了。”宓月提醒说道。 楚王自信说:“孤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没什么能把孤吓着的。” 楚王后倒是担忧了起来,不过这份担忧是因为母子连心,“阿月,你要怎么治华儿的腿。” 宓月从药箱里拿了一把小刀出来,刀刃在烛光,闪着寒光,“大王子的伤口长脓发炎了,须要将坏肉割掉。” “割肉?”楚王后险些昏厥。 儿子是母亲身上的肉,割儿子的肉,亦是在割母亲的肉。 “一定要割肉吗?”楚王也有些犹豫。 宓月走到床榻前,将大王子腿上白布解开,把伤口露给楚王与王后看。 大王子的小腿腹上,一大片肌肉都呈腐烂状,白布一解开,空气中就飘出一股令人欲作呕的腐味。 楚王后只看了一眼,失声唤了声华儿,紧接着就双眼一翻,昏倒了下去。 宓月眼疾手快,伸手扶住楚王后,唤人进来把楚王后搀出去。 楚王亦是一片眩晕,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再多的言语也没有事实来得有说服力,亲眼看到儿子腿上伤口的恶化程度,楚王不用宓月继续劝说,已主动催促宓月马上给大王子救治。 “大王,您先出去如何?”孟王医准备好东西后,劝说楚王。 楚王却摇头说道:“孤要留在这里,陪着华儿。” 屋里再加了数盏烛火,宓月将药箱内需要用到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她先用金针封在大王子腿上的几处穴道,起到麻痹作用,然后手术刀消毒之后,执刀在大王子的坏肉上进行手术。 孟王医守在侧边,随时给宓月打下手,眼睛也紧盯着宓月的动作。只见宓月熟练地将一块块腐肉从伤口上切下,形状完美,切口光滑,孟王医不知为何,看出几分手起刀落的利落感来。仿佛这不是在疗伤,而是在菜板上切肉片。 楚王站在远处瞧见托盘上的腐肉,只觉得胸口一阵翻腾,险些吐了出来。若床上躺的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是怀揣着担心的话,只怕他早就跟王后一样昏倒过去了。 宓月将大面积的腐肉切除之后,精神更加高度集中起来,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不少。但慢中仍然手稳,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 楚王外行人只觉得阿月这个小姑娘的胆子真大,换了另一个小姑娘,光看到伤口就会被吓跑,但阿月却敢动刀给华儿医治。这样的胆识,就连楚王都不得不佩服。 楚王想到儿子华儿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对阿月维护有加,他看着床上枯瘦苍白的儿子,又看着冷静专注的小姑娘,有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生起。这个念头一生起,他越来越觉得可行。 而做为内行人的孟王医,他今天在宓月身上看到的震撼是匪夷所思。震撼之中,又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悟。 孟王医是王医,是因医术精湛而被王室封为王医的人物,他一生看过不知多少病患,曾遇到伤口恶化的病人时,也尝试过把坏肉除去的办法。但是,他失败了。因为,刀子落下后,病人伤口大出血,最后因失血而故。 所以,大王子的伤口恶化到这种程度,他也不敢动刀子,他怕刀子一切下去,大王子也会如当年的那个病人一样,因失血过多而死。 如今看到宓月熟练,又仿佛依循着某些规律地下刀,孟王医心中似懂非懂,只隐隐觉得应该如宓月那样动手才不会令伤者大出血。只是这规律是什么呢?他猜不透,想不明,又急着想知道,但一切的求知欲只能忍耐住,做好一个合格的助手。 孟王医对宓月手中的那把小刀也极为好奇,看着小小的一把刀子,怎么能如此的锐利?这把小刀是在哪家铁铺打的? 手术完成后,宓月处理好伤口,重新包扎了,才将大王子腿上的几根金针取下来。 然后又给他喂了些药。 孟王医见一切都结束了,才把想不明白的事问了出来:“宓大小姐,为何你方才在大王子伤口做、做手术的时候,出血不多?” 还有,手术这个词也是古医书上记载的吗? “避开腿上的血管。”她先下的几根金针也有一定的止血作用。 “血管?”孟王医又生起了更浓烈的求知欲,一肚子的疑问,想问宓月腿上有什么血管?都在什么地方?还有,宓月不是才学医一年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时候,因为金针取下的缘故,没有麻痹效果,慕容皓华因腿上的伤口作痛,苏醒了过来。 他紧紧地拧着眉头,慢慢张开眼睛。 他看到的第一眼,是宓月坐在他床前,手拿帕子拭擦着额上的汗珠。 慕容皓华眼中掠过一片迷茫之色:他死了,还是在做梦?要不然他第一个看到的是小月? 他应该是死了,他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他昏迷的日子越来越多,他知道,终有一天他会永远醒不过来。 他若死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月了,总担心她被人欺负。 是因为执念太深,所以他死了后出现的影子也是她吗? 慕容皓华脑袋昏昏沉沉的,只觉腿上很痛,喉咙里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呻吟。 宓月转头看了过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皓华哥哥,你醒了?” 少女的笑容太美好,慕容皓华怔怔地看着,移不开眼睛,就连腿上的疼痛也都忘记了。 “什么?华儿醒了?”楚王原本还坐在远处,一听宓月的话说,立即奔到床前。“华儿,还认得出为父吗?华儿,你感受怎么样?好些了吗?” 第1185章 背后的算计 慕容皓华怔忡了片刻,目光看到楚王,还有一旁的孟王医,以及熟悉的屋内摆设:“我还没死?” 听到慕容皓华虽然声音虚弱,但神志还清醒着,楚王眼眶温热,“华儿,莫说死字,你若死了,你母后怎么办?” “母后已知道了?” “孟王医说你时日无多,为父就把事情告诉了你母后,她就在外头的屋子歇着,等她醒了,我让她来看你。” 慕容皓华困难地点了点头,又觉得腿上的伤口作痛,“小月怎么也来了?” 楚王高兴说道:“还好阿月会治病,把你治好了。好孩子,阿月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往后千万莫负了她。” 慕容皓华眼中带着浓浓的困惑:小月什么时候学会医术了? 宓月端了一碗温水过来,喂慕容皓华喝了几口后,再给他把了把脉。 他的身体还在发烧,但情况已比之前好多了。她先前给他心脉注入的元力,也起到了作用,不然慕容皓华不能这么快醒来。 “皓华哥哥,你已昏睡了好些日子,等会儿喝点粥汤,把胃养一养。”宓月又叮嘱道:“你的腿才做了手术,不能乱动,得小心些。” 慕容皓华的伤口太大,除了伤口极深的一处做了缝合外,其他的地方宓月没有给他缝合,需要等他伤口上的肉芽长出来了,视情况再二次缝合。 这时候,已是深夜了,宓月收拾好药箱,把后面的护理工作交待给了孟王医之后,带着宓峥回去了。 离开前,她再三叮嘱道:“若有任何情况,立即派人去伯府寻我。” 回到伯府,宓月以为早睡下的小宓熙却坐在小板凳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听到宓月回来的声音,小家伙立即睁开眼睛,朝着宓月跑去,“姐姐,你怎么才回来?” 宓月连忙一闪,说:“姐姐身上脏,别抱来。阿熙,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姐姐不在家,我睡不着。”小宓熙幽怨地瞪着宓峥:“二哥刚才回来了,却不带我去找姐姐,你是个坏二哥。” 宓峥打了一个呵欠,说:“姐姐急着要药箱,我哪有时间带你这个小屁孩。” “你才是小屁孩!坏屁孩!” 深夜的伯府有着一片小温馨,过了一会儿后,姐弟三人都入睡了。 然而,这一夜注定是很多人的不眠夜。 王医都去了大王子府! 于是,大王子数月未出,疑已病重的消息很快就传扬了出来。 第二日一早,就有人来问楚王,是否大王子出事了。 楚王自然是一口否认,言道大王子已无大碍,让人莫要造谣生事。 楚王此举是不想让荆国人借着大王子作文章,却不想此举落在他人眼中,反而坐实了大王子重病之事。 怡安园的文姑娘等了半日,终于等到了消息。 一名身着青衣,长相普普通通的男人从后门走进怡安园,向文姑娘与荆四王子禀报道:“属下带人悄悄抓了一名王医,这名王医正是昨日被楚王派出宫去救治大王子的人。那名王医原先还不肯回答,属下略动了动刑,他就全招了。” 荆四王子带着一张肿胀如猪头的脸,急不可待地问:“大王子是不是病倒了?” “王医说,大王子已时日无多。” “此话当真?”荆四王子青紫发肿的脸上也掩不住喜色。 男人回答道:“据王医交待,大王子脉相已衰,气息微弱,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好,好,好!”荆四王子让男人下去,一脸喜色地对文姑娘说:“大王子一死,这王世子之位,非三王子莫属了。” 文姑娘纤细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帕子,轻摇螓首,“要是如此,对荆国反而无利。” “此话怎讲?”荆四王子不解其意。 文姑娘清婉的嗓音如那动听的琴音一般,徐徐而响,“三王子此人野心勃勃,他与荆国交好,只是想借助荆国的力量助他一臂之力。如今大王子将死,他最大的对手没了,楚王世子之位舍他其谁?也就是说,不用我们帮忙,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坐上王世子的位置。” 荆四王子听明白了,“不用我们帮忙,慕容皓炎这小子就会跟我们离心。” “对,我们对他来说,已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 “那,依文姑娘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办?” 文姑娘面纱下的脸庞看不清,但一双翦水双眸却掠过一丝寒光,“四殿下,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给荆国带来好处的楚王世子。” “你是说,我们另选一位楚王子出来?这……其他楚王子我们也不熟,何况六王妹要嫁的人是楚三王子。” “不必换人如此麻烦。我们给慕容皓炎制造困难,让他不得不倚仗我们就是了。” “怎么做?” 文姑娘垂眸,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抚平帕上的折痕,“挑拔他与楚王的关系,让他们父子关系恶化。被楚王厌恶,不被楚王承认,他除了求助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万一他们的关系太糟糕了……” 文姑娘轻轻一笑,“太糟糕了岂不是好事一桩?许多王朝的衰败,就是从夺嫡开始的。楚国越乱,楚国几个王子争得越厉害,楚国就会越虚弱,这就是荆王想要看到的一面。” “文姑娘是想让他们内耗?”荆四王子双手一拍,正要叫好,却不想扯痛了脸上的伤,疼得他直呲牙。 第二日,在小宓熙的强烈要求下,宓月带上了小家伙去大王子府上。 楚王竟早已过来了,正在与大王子低声商量事情。 见宓月到来,楚王阴沉的脸色好转了许多,再看到跟在宓月身后的小萝卜头,露出笑容来:“这就是阿熙吧?” 宓月把宓熙牵了出来,说:“正是。阿熙,这是大王。” 小宓熙上前几步,有模有样地给楚王作了一个揖,“阿熙见过大王。” 小家伙虎头脑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又长得白白嫩嫩,逗得楚王心情开怀,就连大王子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第1186章 蠢蠢欲动 宓月放下药箱,给大王子检查了之后,见大王子双眉难展,问:“皓华哥哥有心事?你的病需要静养才能好得快,闲杂事等且放一边,等身子好了再处理不迟。” 慕容皓华问道:“小月妹妹,你看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床走动?” “皓华哥哥为何急着下床?” “我怕我再不露脸,那些人就要闹翻天了。” 宓月稍稍一思索,说:“皓华哥哥生病的事被他们知道了?” 慕容皓华苦笑了下,“昨夜你提醒梁詹事时,他虽然赶紧去处理了,但还是晚了一步,几个王医已出府了。” “就算他们不出府,从宫里一出来,消息就瞒不住了。”宓月对此情况不仅没觉得有什么好烦恼的,反而觉得是天赐良机。“皓华哥哥先前要隐瞒消息,是因为病情加重。如今你的病已经控制住了,身体也好转了,如此,你还怕什么?” 楚王与慕容皓华愣了下,随即相视一眼:是啊,他们隐藏了消息,不就是怕病好不了,被荆国人借机挑起了事端吗?现在病得到了救治,还怕别人说什么? 楚王本在逗着小宓熙,闻言,放下小宓熙朝宓月走来,“阿月,你告诉孤,华儿的病,以及华儿的腿一定能治愈的是不是?” 宓月肯定地说:“能。” 大王子的病,致命点在两处,一处是寒气侵入心脉,另一处是感染后引起的发炎。 心脉中的寒气已被她驱开,接下来就可以当寒症来开药医治了。 极为严重的发炎状况,在慕容皓华服用了青霉素之后,也控制住了炎症。经过一夜,伤口没有继续恶化,宓月给慕容皓华检查之后,一切恢复得非常好。 所以,宓月才能如此肯定地回答楚王的话。 这个答案振奋了楚王,“好!太好了!孤看那帮起了贼心的东西怎么闹事!那帮家伙,听到风就是雨,一个劲地喊着要立王世子的事。他们这时候跳出来,打的是什么算盘,真当孤不知道吗?” 一传出大王子病重的消息,王廷官员就跳出来逼楚王立王世子,显然想借着大王子病重,将大王子从王世子的候选人中除去。不管哪个王国,都不会立一个有病的王子做王世子。 “对方逼得如此之急,估计也是不确定,生怕错过了这个时机之后,等皓华哥哥的病好了就失去良机。”宓月说道。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的做法十分正确,趁着大王子生病,拿下王世子之位。一旦事已成定局,就算大王子的病好了,也无济于事,王世子之位早就花落他家了。 这也正是慕容皓华让下属隐瞒病情的缘故。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宓月会插手进来,而且还及时地察觉到大王子出事,利用精湛的医术把大王子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他们猜疑了任何人,防备了任何人,唯独没有一个人会提防宓月。 “父王,待儿臣的身子养好几日,出去一趟,传言自然不攻自破。”慕容皓华说道。 楚王正要答是,宓月却笑道:“皓华哥哥为何不如了他们的意?” 慕容皓华一愣,“如他们的意?” 他们可是恨不得他病死的,如他们的意,岂不是…… 宓月转向楚王,说道:“大王,恕我直言,王廷中的官员与派系,哪方是忠,哪方是奸,又有多少是荆国收买的,光看表面是分不清楚的。不如借着这个时机,将计就计,一辨忠奸。甚至,还能让皓华哥哥坐上王世子之位。” “阿月,你有办法?”楚王问道。 王廷官员,谁是忠奸,是楚王与大王子最为操心与担忧的事,这些奸臣也成了楚国的心腹大患了。如果能将他们揪出来,于楚国而言,是极大的好事。 “此事得看大王……” 宓月低声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 自昨天楚王把所有王医派去大王子府后,就传出了大王子病重的消息。今天楚王出宫去了大王子府上,不知引起了多少人的关注,大王子府门口,亦不知道有多少暗梢紧盯着。 午时,楚王从大王子府出来,在下台阶的时候,脚底下一个虚浮,差点摔倒了。幸得旁边的陈公公手快,及时扶住了楚王,不然楚王就从台阶上摔下去了。 陈公公双目含泪,搀扶着楚王,“大王,这个时候,您一定要保重好身体,楚国已不能……” 楚王一脸哀色,一脚轻一脚重上了舆车。 楚王一入宫,便去了王后那处。 虽然摒退了下人,但守在外面的内待宫女都听到了楚王后悲怮大哭的声音。然后很快地,楚王后出宫了,直奔大王子府上。宫中有看到楚王后出宫的人,都发现了楚王后连头饰散乱了都没有去顾及,还一路哭着出去。 这个消息就像一阵风,很快地吹遍了王宫里的角角落落,又迅速地从王宫扩散出去,不到一天的时间,所有人都知道大王子恐命不久矣,楚王后出宫只怕是去见大王子最后一面了。 与此同时,孟王医把王宫药房所有珍贵的药材都带去了大王子府上,尤其是与吊命有关的药材,几乎被孟王医搜罗一空。 这件事,加上几位王医泄露出去的大王子病案,坐实了大王子病危的事情。 第二天,当有官员直接来楚王这里问起大王子的情况时,楚王勃然大怒,当着众官的面强调:“大王子只是偶感风寒,过几日便会好,谁若再提大王子病危之事,本王砍谁的脑袋!” 在楚王从所未有的震怒之下,众官员不敢再提大王子的病。 然而楚王越是愤怒,有些人就越是蠢蠢欲动。 当有一天,有一名姓何的官员提出立王世子之事,并且推荐大王子为王世子时,楚王反应愕然,竟不似以前那样赞同,而是说道:“此事不急,等三王子大婚后再说。” 何大人再次建议说道:“大王,离三王子大婚的日子也没几天,不差这点时间,我们完全可以先立王世子,再让王世子主持三王子的大婚。借此机会,向荆国使者展示我楚国国威。” 第1187章 虚则实之 楚王仍是推婑说道:“不急这几日,过段时间再说。” 各有心思的官员悄悄互相看了几眼,以前一力要让大王子当王世子的楚王竟然拒绝了?原因是什么? 原因很好猜到,立王世子,就需要大王子从府里出来,进行一系列的仪式。 楚王的拒绝,明显是不肯让大王子出来——应该说,大王子不能出来见人了! 大王子果然命不久矣! 荆四王子听到这个消息,立即来找文姑娘。“……说不定大王子府已在准备后事了,我派的人一直盯着大门那边,楚王后去了一整天都没有回宫。” 文姑娘支着额头,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我也说不清楚。” “我看你是想多了,大王子如果没病,怎么会在府里一呆就几个月?先前我们不是猜测到了大王子生病的事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更证实我们的推断是对的。”荆四王子说道。 文姑娘有些地方想不透,“楚王与王后的做法,太过明显了。” 然而,楚王与楚王后若是做戏,大王子没事,为何不同意立大王子为王世子,而且还极力反对。 还有,他们抓到的那名王医不可能讲假话。 荆四王子笑了下,但扯到脸上的伤口,疼得抽了几口气,暗暗把宓月和宓峥骂了数句,才说:“儿子要死了,谁还能继续保持风度?文姑娘,楚王与楚王后的举动,说明他们已经完全失去分寸了。宫里传话出来,孟王医把药房里的好药和吊病的药都搬空了,而且还有人找到了孟王医先前翻阅最多的书,那些医书记载的都是绝症之疾。” “大王子生病了这件事肯定是事实,就怕事情有变……”文姑娘沉思了好一会儿,突然说道:“你马上派人去查,最近有没有名医来了楚王城。” 荆四王子嘿嘿笑了声,“自上次无意得罪了豫安郡王,本王子就派人把楚王城查了一个遍,还让人盯着楚王城大大小小的事,若有名医进城,第一个知道消息的就是本王子了。文姑娘,你就是想太多了,以大王子那将死的脉相,别说是名医了,就是传说中的欧阳神医也不可能一个晚上就把他治好。” “你可知道欧阳神医的踪迹?” “莫不成你怀疑欧阳神医出手了?怎么可能?欧阳神医有好几年音讯全无,据说豫安郡王中了毒,皇帝陛下派人去找他都没找到,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楚王城?” 文姑娘闻之有理,她略懂医术,按照王医先前给出的脉相,大王子的病是不可能治好的,起码不能一夜之间治好。 文姑娘站了起来,走了几圈,恍然大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什么意思?” “楚王在拖延时间,他在等,等三王子大婚之后,等我们回了荆国。” 文姑娘想明白了,也就是说,大王子的确病重,在消息不小心走漏之后,虚虚实实,想以此迷惑视线,令所有人,尤其是荆国人犹豫猜测不定,以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那她就将计就计,让楚王无法拖延,逼大王子及早显身。 从何大人提议立大王子为王世子后,又有几名官员以此来试探,但都遭到了楚王的反对。 直到,一日早朝间,三王子突然进言,主动请命让大王子当王世子。 “你说什么?”楚王惊讶问道。 三王子诚挚建言道:“一家之兴,在一和字,一国之兴,亦在于和。儿臣思前想后,如今楚国面临大敌,正是艰难的时候,万不能再兄弟阋墙了。大王兄为嫡为长,是王世子的第一人选。大王兄有文韬武略之才,又性情宽怀大量,从小对几个弟弟照顾有加,儿臣愿意请立大王兄为王世子。” 楚王坐在王座上,看着底下的三儿子,眼神极为复杂。 自大儿子出事,跳得最欢的就数这个儿子了,在传出大儿子病重,亦是这个儿子在背后指使官员发难,逼他立王世子。 此时,又突然站了出来,口口声声说愿意让大儿子做王世子,实则怀的是什么心思,楚王焉能不知? 楚王再次对三儿子失望透顶了,荆国人逼他,这个儿子也来逼他。 楚王闭了闭眼睛,心生疲惫。 与王廷上的争吵不休相比,大王子府上就温馨多了。 “华儿今天的气色比昨日更好了。”楚王后亲自过去扶着儿子坐起来,并紧张地盯着儿子的腿,“小心点,腿慢慢地,别动,别把伤口扯裂开了。” “母后,让下人来吧,这些粗活岂是您干的?” “你现在倒是跟本宫见外了?你小时候,本宫还给你换过尿布呢。” “母后!”慕容皓炎有些哭笑不得,他病的这一场,把楚王后给吓坏了,如今时时要看着他,就连端药的事也要亲手而为。 楚王后取了个靠枕垫在慕容皓华的腰部,让他坐得舒服一些。她坐在床前,拉着慕容皓华的手,见儿子这手瘦得不见肉,眼睛又红了,“华儿,你可知道,那晚你父王跟本宫说你时日无多了,本宫这心就死了大半。万幸你又好了过来,母后才像重新活了过来。” “母后,是孩儿的不孝,让您担忧了。”慕容皓炎愧疚说道。 楚王后摇了摇头,“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母后才会好。” 楚王后又问了慕容皓华身体的情况,腿疼不疼,慕容皓华一一回答。 孟王医端着煎好的药进来,说道:“殿下,药好了,宓大小姐吩咐要趁热喝。” 慕容皓炎接过药,看了看窗外,往常这个时候宓月都会过来,现在竟然没有看到人影。他端起药,正要一饮而尽,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他以为是宓月过来了,抬起头正要露出笑容,却见是梁詹事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殿下,大喜!大喜啊!”梁詹事冲进屋里,一见楚王后在此,又退出门外,伸着脖子,朝屋里的慕容皓炎高兴地喊道:“殿下!大王已下令了,封您为王世子!” 第1188章 有史以来 孟王医又惊又喜:“此事当真?” 梁詹事大笑道:“是真的!王廷所有官员都在三王子的带领下,跪求大王立大王子为王世子。大王原说不急的,但众官以及众王子非要逼着大王,不然长跪不起。大王见众人执意如此,被他们给感动了,就满足了他们的要求,立大王子为王世子!” 孟王医连忙朝慕容皓华道喜:“恭喜大王子,贺喜大王子,您这是双喜临门啊!” 一喜沉疴得愈,二喜荣为王储。 古人诚不欺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孟王医又向楚王后道喜,楚王后经过前一番的大悲大喜,反而看淡了许多,如今她最希望的就是儿子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但面对大家的祝贺,楚王后还是笑了起来,说:“赏,都有赏。” 慕容皓华却止住了,说:“母后,此事不宜宣扬,以防有变,一切还是等尘埃落定再说。” 他们之所以跑出来说支持他,不过是以为他将死罢了。 “华儿说的是。”楚王后见慕容皓华还端着药碗,提醒说:“快把药喝了,阿月说过,药得趁热喝,凉了不好吸收,还伤胃。” 慕容皓华依言将药饮尽,放下药碗后,状似无意地问道:“阿月今天怎么没过来。” 楚王后笑道:“你的病情已经稳定了,首要的是腿上的伤,她在伯府给你配什么生肌膏,得配好了才会过来。怎么,华儿哪里不舒服吗?孟王医,赶紧来给大王子瞧瞧。” 慕容皓华连忙摆手说不用了,“我身子好得很,只是坐久了,也躺得太久,有些不舒坦。” “哪儿有不舒坦的地方,母后使人给你揉一揉。” 自此,慕容皓华再不敢提宓月的事。 而宓月此时,正听着黑猴的汇报。 “……三王子再三向大王进言要立大王子为王世子,大王不愿,三王子不惜双膝跪下请求。三王子一跪,身后一派的官员也跟着下跪。”黑猴接过魏紫递来的茶水,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接着说:“何大人见此,亦是跟着跪下,请求大王立大王子为王世子。大王子一派的官员,以及忠心大王的官员向来是站在大王子这一边的,于是就跟着上去跪求。其余的那些官员,有的是另几位王子的人,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都跟着跪了。” 黑猴见宓月面露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最后是中立派,他们见大家都跪了,他们随波逐流地就跪上去凑趣了。于是乎,整个王殿上,全部人都跪下请求立大王子为王世子。” 宓月忍俊不禁,中立派,向来是谁也不帮,也向来是谁也不得罪,最会明哲保身。基本上,大家都同意的事,中立派肯定都会同意的。 宓月觉得这一件事可以在楚国王廷的历史上记上一笔了,绝对是楚国建国以来为数不多的,所有人都一起请愿的大事件。 “全部人往那里一跪,以三王子的狡猾,想必是有所警觉了吧?”宓月问。 黑猴回道:“正如您所料的那样,三王子当时脸色就变了,本想让底下的官员及时应对,却不料何大人紧接着向大王进言,说这是万众归心的结果。何大人直言大王若是不同意,就是昏庸无能,就是辜负了几王子的兄弟手足之情。何大人当着众官的面,将三王子好一顿夸奖……” 这一夸下去,三王子就骑虎难下了。 宓月暗赞何大人这枚暗棋用得恰到好处。 这位何大人,明面是中立派,但实际上是大王子的人。 黑猴又把之后的事情给宓月说了一遍,立王世子的仪式,定在了三天后。 也就是说,三天后,大王子必须走出大王子府,接受册封的仪式。 接着,宓月又问了其他的情况,荆国人那边,还有需要关注的那几家人。 待黑猴禀报完了退下,宓月问旁边坐着的宓峥,“阿峥可听懂了?” 宓峥抓了抓脑门,“姐姐,你让我听这些,还不如让我出去打几拳。” 他能看得进兵法,但王廷上的博弈,宓峥实在是不喜欢,觉得太唧唧歪歪了,一个个都戴着面具,不知脸上对你笑的人,是哪个仇家的人,也不知道跟你讲义气的人,是不是在设法害你的命。 宓月只能打消跟他分析朝中的事情,不过,另一件事是需要宓峥跟进的。“许总管那边的训练,你去跟进一下。我看,你就住在庄上,跟庄卫一起训练好了。” 宓峥一听这话就振奋了起来,“姐,打架的事,我最喜欢了。” “这可不是打架,是为了将来保命。说不定,很快就要见血了。”宓月若有所思地说道。 宓峥非但没被吓着,反而更兴奋了,“不怕,我一直有练的。” 宓月没有多说,真正见血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轻松。不过,少年总要成长的。 宓月再看往另一边,见小宓熙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方才黑猴来禀报时,小家伙似乎听得津津有味的,莫不成他能听懂不成? 外头传来姚黄的声音,“大小姐,人都领来了!” 宓月站了起来,牵着小宓熙走了出去。 院子门口,姚黄指挥着十几个丫鬟仆妇站在那里,一字排开。 列队整齐后,姚黄走了过来,与宓月说道:“小姐,她们的头发都很长很亮,人也非常健康。若是还不够的话,院外还有一批小厮随时愿意献人头的。” 宓月伸指点了下姚黄的额头,嗔道:“什么献人头,我又不是要砍他们的头。” 姚黄笑嘻嘻地说道:“古人不是说,断发如断头吗?小姐要他们的头发,岂不是跟断他们的头一样?” “你可问过,她们都愿意吗?”宓月指了指下面的丫鬟仆妇。 常听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因此,时下人们不会随便把头发给剪掉的。 下面一名仆妇向宓月行了一礼,说道:“大小姐,伯府收留了奴婢们,给了奴婢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此恩犹如再生父母。只要您需要,奴婢们愿意将命献给伯府。” 第1189章 最美丽的毒物 魏紫听她们一个个急着表态,站出来笑骂道:“谁要你们的命了,没得把大小姐给吓着了。不会白要你们的头,每个头五两银子。” 闻言还有银子可拿,丫鬟仆妇们都眼带亮光,其中有性急的已解开了发髻,露出一头乌黑秀美的长发。 宓月先给她们把脉,挑出身体最健康的几个人,将她们的长头剪了一半。 虽然头发少了一半,但能拿到五两银子,献了头发的一个个俱是眉笑眼开。其余没选上的人,都有些失望,不敢问宓月,悄悄地去问姚黄:“大小姐什么时候还需要头发?” “等需要了,再找你们。”姚黄说完,提着篮子里的头发去处理了。 宓月要做的一份生肌膏需要一味药材,这味药材名叫血余。 血余,血之余,正是头发。 头发是血的延续,它的荣枯与人的血气盛衰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有一头乌黑而浓密的头发,表示该人的精血充足,精力充沛。而头发枯黄干燥者,多是肝血不足,肾气虚,需要补养气血,滋补肝肾。 健康人的头发经过炮制,成为炭化物后,便是一味极好的中药,它的名字就叫血余。 血余有生肌止血的效果,胃弱者不可服用。 宓月所做的生肌膏是外用药,具有生肌、收敛,加速肉芽生长的效果。慕容皓华腿上的伤口太大了,加上拖延的时间太长,需要用药促发肉芽生长,才能令伤口加速生肌愈合。 肉芽,在西医上称为肉芽组织,是由新生薄壁的毛细血管以及增生的成纤维细胞构成,肉眼看上去呈鲜红色,颗粒状,柔软湿润,鲜嫩似肉芽。它的作用是保护创面,填补创口及其它组织缺损等。 除了给慕容皓华准备的生肌膏外,宓月打算多做一些给庄卫使用,故而要了不少头发。 宓月已调好了碱水,将剪下来的头发放到碱水中把污垢清洗干净,再用清水洗净,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晒干。 夏日的阳光极为猛烈,头发很快就晒干了。 宓月架好了煅锅,把头发放入锅内,焖煅成炭,放凉便可使用。 除了血余,还象皮、龟甲等物。 象皮因药铺没得卖,而它消肿止痛、去腐生肌长肉的效果又极好,宓月便在去年的时候就寻人找来一些,特地挑了皮厚的象皮制成待用。 费了宓月两天的时间,终于将生肌膏做好了。 除了生肌膏外,她还将另几种药散准备好。 明天就是册立王世子的日子,孟王医担心宓月忘了时间,特地来了伯府,来提醒宓月明日记得提前去大王子府上换好药,把伤口包扎好。 大王子的伤口远远没有好,但明日是特殊的日子,大王子必须得站着、走着接受完册封仪式。 明日的册封是楚王费尽心机,得到王廷所有人赞成得来的,是楚国的民意所在,即使是皇朝也不能阻止。因此,明日必须成功。 而如何让受伤的大王子顺利完成册封仪式,只能靠宓月。 事关紧要,孟王医放心不下,匆匆来到义恩伯府。 宓月正在药房那边配药,孟王医在下人的指引下来到了后院等待。 义恩伯府的后院被宓月开辟出了一个药园,里面已经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常用药材。有些夏季会开花的药材,譬如萱草,已开了朵朵漂亮的花儿,在阳光下绮丽多姿。 孟王医在等待宓月出来时,顺道在药园中逛了起来,有许多药材是他熟识的,亦有几样是他不曾见过的。 孟王医停在一簇蛇目菊前,细细地观察着,忽然听到远处一声奶声奶气的声音:“老先生,你看这只蜘蛛,它有毒吗?” 接着,一道含笑又和蔼的声音响起:“无毒,有毒的蜘蛛多是颜色鲜艳,嘴小。你手上这只蜘蛛颜色较为暗淡,是无毒的。” 小宓熙的声音有些失望:“这只也是没毒的呀。” 欧阳神医又笑道:“呵呵,一般居住在屋宅里的蜘蛛是无毒的,若是有毒,早被人给清理掉了。阿熙,最近怎么喜欢玩蜘蛛了?” “老先生说有五大毒虫极为厉害,分别为毒蛇、蜘蛛、蟾蜍、蜈蚣、蝎子,阿熙想知道毒蜘蛛是什么样子的。” “遇到有毒的蜘蛛你得走远些,莫被它咬着了,不然你姐姐得心疼死。” “不会的,阿熙会很小心的。”小宓熙很认真地说。 欧阳神医对小宓熙喜欢玩毒虫的兴趣有些哭笑不得,自小家伙缠着他讲了许多毒物之后,就天天跑到府里没人居住的房间找蜘蛛。每找到一只就抓来问他,是否有毒。 小宓熙一脸失望地手里的蜘蛛扔了,又问欧阳神医,“老先生可知道蛇在什么地方出没?” “你问这个作什么?”欧阳神医奇怪地问:一般上,小孩子不都是很怕蛇的吗?怎么小宓熙专来打听这事? 小宓熙眼珠子转了转,说:“阿熙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蛇呢,想看看它长什么样子。” “蛇可是有毒的。”欧阳神医提醒说。 在欧阳神医没看到的角度,小宓熙眼睛亮极了,口中却道:“我只是想听听它是在什么地方出没的,往后遇到那些地方可以离远一点。” 欧阳神医听此,便把蛇容易出没的地方说了出来:“夏日天热,蛇一般都会躲在阴暗又潮湿的地方,比如草丛、溪边、树荫、石缝、竹林等地。” 欧阳神医见小宓熙听得认真,不知不觉地又多说了:“蛇有没有第一要看它的头,有毒的蛇头较小,三角形,而无毒的蛇头较大,椭圆形;第二看它的尾巴,毒蛇的尾巴是突然变得细短,而无毒的蛇的尾巴逐渐变细;再看颜色,蛇与蜘蛛一样,颜色鲜艳的多半有毒。再有看它咬过的痕迹,毒蛇会留下两个很深的牙印,无毒之蛇则是细小的牙印。” “阿熙记住了。”小宓熙拉着欧阳神医的手指,晃了晃,求知欲甚浓地说道:“老先生,再给阿熙讲讲毒物的事。” 第1190章 达者为师 有一个如此好学又乖巧软萌的小孩提出要求,欧阳神医说话的兴趣也浓了起来,“阿熙,你要记住了,越是美丽的,越是漂亮的东西,往往是有毒的。还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的,一个小山庄的人全被毒死的事吗?那些有毒的蘑菇往往就是颜色鲜艳漂亮的,有一种最毒的青蛙叫箭毒蛙,它颜色也是鲜明多彩,光碰到它的皮肤就能直接中毒。所以阿熙,对于极其漂亮又美丽的东西,一定要提高警惕。” 欧阳神医苦口婆心地叮嘱着小宓熙,生怕软萌可爱的小宓熙被人给骗了,给欺负了。 小宓熙抬起头,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在阳光之下,仿佛透着宝石一般璀璨的亮光,白白胖胖又透着红晕的脸蛋,能让这世上最冷酷的人放下心防。 他朝欧阳神医露齿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得令满园美丽的花朵都失了颜色,“阿熙记住了。” 欧阳神医最爱小宓熙这乖巧又听话的小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人疼,他把小宓熙抱了起来,掂了掂,“我家阿熙又长胖了,也长高了。” 是的,小宓熙已成了他家的了。可见,欧阳神医有多喜欢小宓熙,恨不得直接当亲孙儿来疼。 小宓熙搂着欧阳神医的脖子,视线提高,看到了站在药园中的孟王医。 此时,孟王医一个劲地揉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走到欧阳神医面前,又仔细看了数眼,失声问道:“阁下是欧阳先生吗?” 欧阳神医打量了孟王医几眼,眼生得很,“你是哪位?” “在下孟尝飞,师祖乃是黄一鹤,十年前,在下有幸跟随师祖在岐山见过欧阳先生一面。”孟王医激动地问:“您就是当年那位岐山论医的欧阳先生吧,也就是如今万人敬仰的欧阳神医?” 欧阳神医对黄一鹤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似乎是补土派的医者。 所谓补土派,又叫脾胃派,是因在中医中,脾胃属土而名。补土派主张疾病由补脾胃,从脾胃着手论治。这个派系擅长温补之法,认为人以胃气为本。 不过,对于面前的这位孟王医,欧阳神医一点印象也没有。毕竟十年前的岐山论医盛事中,来者多达数百人,他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认识。 “黄医师可好?”欧阳神医问道。 孟王医受宠若惊地回答道:“好、很好,多谢欧阳先生的挂念,祖师曾说过,天下医者,他最为敬佩的当数您了。在下怎么也没有想过,您竟然来了楚国。” 孟王医本来有很多纳闷的,奇怪宓月的医术怎能如此之高,这会儿看到欧阳神医,仿佛所有问题都有了答案。 “宓大小姐是您的弟子吧?”孟王医问道。 有这么一位神医师傅,宓大小姐医术精湛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欧阳神医却摇头说:“在医之一道,老夫还需要向阿月指教。” 孟王医干笑说:“您真会开玩笑。” 欧阳神医瞪了他一眼,“学无前后,达者为师,你看老夫像是爱开玩笑的人吗?” 孟王医还是怀疑居多,认定宓月的医术来自于欧阳神医。欧阳神医也懒得与孟王医解释,只是问道:“你来伯府找谁?” “在下找宓大小姐。” “找阿月做什么?” 孟王医恭恭敬敬地回答说:“明儿就是册封王世子的日子,在下特地过来看宓大小姐准备的事情。” “册封王世子与阿月何关?”欧阳神医不解。 这段时间,欧阳神医都呆在伯府的药房里天天研究医书医术,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早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于是,他竟不知道宓月去救治过大王子的事。 孟王医一愣:“宓大小姐不曾与您说过?” 他还以为宓月医治大王子时,背后得过欧阳神医的指点。 “楚大王子得的是什么病?”欧阳神医对各国的政事丝毫不感兴趣,平时自然也没有人特地来找他说楚王城的事,只不过,他对治病的事兴趣极大。 孟王医一五一十地把大王子的病情说了出来,并把宓月的治疗方法也说了一遍,着重地说道:“在下对那血管图极为神往,此次过来,也是想来请教宓大小姐关于血管之说。除了腿部,身体各处的血管如何分布,血管破裂时又要如何救治……” 血管图? 这东西欧阳神医不曾听说过,随即想到了宓月那箱被烧毁的古医书,心口顿时一揪一揪地作疼。 阿月这丫头,到底烧了多少宝贝? 欧阳神医捂着心口,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他今晚得心疼得睡不好觉。 除了血管之外,欧阳神医还注意到宓月用过的秘药。 伤口一旦恶化,尤其是如此大面积的恶化,一旦出现发烧的情况,基本上是无药可救。宓月竟然用了一种秘药,就让大王子的烧退了下去,这是什么药? 难道也是那些被烧掉的古医书里面记载的神药? 欧阳神医的心口又开始一揪一揪地作疼。 把小宓熙放下,欧阳神医直接往宓月的药房走去。 他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药房里,宓月终于制好了几样明天要用的东西,她将东西取出来,正要去寻盒子来装。 欧阳神医火急火燎地推开门,大声叫道:“阿月,你给楚大王子吃了什么东西?” 这大嗓门一喊,惊得宓月险些让手中的东西掉到地上了,“大王子又发病了?” 孟王医跟在后头进来,一听这话不对,这意思太容易让人误解了,仿佛是大王子吃了宓月开的药给吃坏了。他连忙解释说:“欧阳先生的意思是,您给大王子吃的那种秘药是什么?”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宓月松了一口气,说:“那叫青霉素。” “青霉素?这是什么东西?”欧阳神医立即问道:“是不是被烧掉的古医书里记载的秘术?” 宓月摸了摸鼻子,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说:“青霉素,顾名思义,就是从发霉的东西里提取出来的。” 第1191章 温柔的颜色 “发霉的东西?”欧阳神医脑袋里马上想到了一件事,之前他借用宓月的药房里,看到角落有个柜子,里面放了许多馒头与果皮,他看着东西都发霉了,坏掉了,还道宓月粗心大意了,他就极为好心地把东西给扔了…… 敢情那都是药? 欧阳神医往那个角落一指,问:“是不是那个柜子里面发霉的东西?” 宓月看去一眼,那个位置较为阴凉,的确是放了一些东西在那里培养。“对。” 欧阳神医一拍额头,懊恼说:“我都扔了。” “扔了?”宓月过去打开柜子,一瞧,里面果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甚至,箱子还被洗得极为干净,隐约闻到太阳的味道,想是洗过后又拿到太阳底下暴晒过了。 欧阳神医只觉得糗大了,把珍珠当成了鱼目。好好的宝贝,竟然给他扔了…… 欧阳神医负罪感十足,甚觉不安,“阿月,这个东西怎么弄的,我给你弄回来。” 宓月倒是没有在乎这事,“扔了明儿再找些东西来培养就是了,这东西弄起来不难,难的是过滤和提纯。” 过滤?提纯? 又是两个欧阳神医没有听说过的新词,难道也是被烧掉的古医书里记载的东西? 欧阳神医的目光被宓月手中的东西给吸引住了,其中有两样东西特别奇怪,那是像手指头大小长短的东西,一种颜色是棕色的,另一种棕中又透着红,极为古怪。“阿月,你手中拿,是治什么病的秘药?” “这东西不是用来治病的,是用来治丑的。” “治丑?” 别说欧阳神医了,就是孟王医也都糊涂,丑还能治? 宓月正想要找人试一下手中的东西,他们来了就正好,热情地说道:“来来来,咱们到外头去,你们帮我试一下。” 我们帮你试一下这治丑的东西? 敢情是,我们两个都长得很丑? 丑到需要治一治? 欧阳神医绝不承认他长得丑,他只是比较老而已,他年轻时候不知有多少小姑娘追在他身后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跟着宓月出去了,只要是药,他都很有兴趣。不过,宓月手上的东西,他怎么没闻到药味? 空气中飘着股甜味,似乎加了蜂蜡。 欧阳神医都去了,孟王医当然是跟着去了。 宓月找到一个视野好,阳光充足的地方,将东西放在桌上,给两位年过半百的男人试了…… 等试完后,欧阳神医问起这东西有什么作用,宓月告诉他之后,他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 孟王医倒是挺高兴的,有了这些小东西,明日大王子的册封仪式也会显得好看很多。“宓大小姐,不如我现在就给大王子带去。” “大王子的筋骨还好吧?” “这两天都在泡药浴,感觉有力多了。下官按照您教的手法,每天给大王子按摩,效果亦是不错。” 大王子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身体的筋骨都躺得有点废了,想要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站起来,与常人无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了药浴和按摩之外,宓月还要去给大王子施两次针灸,刺激他的筋骨神经。 好在明日册封的仪式时间不长,他露了脸就可以退下了,短时间内让他与常人无异宓月还是能做到的。只不过,强行刺激后会有副作用,大王子一年之内都不能进行剧烈的运动。以及腿上的伤口,恐怕会再次裂开,增加愈合的难度。 宓月带着东西,与孟王医往大王子府去,欧阳神医一听宓月要给大王子施秘术,也想看看大王子的病情和恢复情况,马上跟着去了。 加上要与宓月形影不离的小宓熙,一行人乘了马车,悄悄进了大王子府。 楚王后一直留在府上照顾慕容皓华,对明日的仪式她极为担忧。但明日之行,又不能不去。 在看到宓月到了,楚王后仿佛有了主心骨。 “阿月,这是什么?”楚王后对宓月拿出来的两根小东西,表示疑惑。 孟王医已笑了起来,给楚王后解释说:“宓大小姐说,这叫口红,涂在嘴唇上,可以提升气色。” “口红?”楚王后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就是唇脂吧?” 但是,唇脂不都是红色的吗?这两根唇脂,怎么颜色如此古怪? 宓月做了两支口红,一支是吃土色,另一支是豆沙色。 大王子大病未愈,脸色苍白,唇色更是黯淡无华。这么一副身子出去,哪怕他还能走,也无法说服众人大王子是个健康人。 因此,必须给大王子做点修容。 宓月先拿起豆沙色的口红,坐在大王子床前的椅子上,眨了眨眼睛,说:“皓华哥哥,这支豆沙色的口红巨显白,巨显气色的。” 而且,这还是巨温柔的色号呢。 慕容皓华当听到唇脂两个字时,就有不详的预感了。 “小月妹妹,这是女子所用的东西,我堂堂大男儿,怎能用女子之物?” “女子之物又怎么了?你还是女子生的。”楚王后最支持宓月的建议,原先她还烦恼着儿子的脸色那般苍白,明日怎么瞒过他人。现在有了宓月的方法,那是再好不过了。 慕容皓华哭笑不得,“母后,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我有何面目见人?” “我听说皇城有许多公子都是傅粉抹脂的,他们能,你为何不能?”楚王后说道。 宓月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皓华哥哥,王后娘娘同意了,大王知道了肯定也会同意的,你反对无效。你顽强抵抗是没用的,别逼我动粗喔!” 慕容皓华对狡黠刁钻的宓月最没有办法,他满脸无奈,也不知道这鬼灵精怪的主意她是什么想出来的。“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宓月先给慕容皓华试了豆沙色的口红。 当一层带着淡紫色调的豆沙红涂上了慕容皓华苍白的双唇时,宓月退后一步,仔细看去,这一看,眼睛不由亮了。 原本就俊美非常的男子仿佛突然间增了一分瑰丽,他苍白的脸上,眉目如画,高挺的鼻梁下,双唇的颜色让他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优雅极了。这优雅之中还带着一抹温情脉脉的柔情,令人怦然心动。 他墨色的双眸落在宓月身上时,无奈中带着一丝委屈,还有无声的控诉。白色的衣衫,以及苍白的脸,显得那样病弱而无力。 第1192章 方寸大乱 翌日,当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晨雾下的楚王城如同一副美丽的画卷展开了。四座城门徐徐开启后,从城外涌入的车水马龙如同沾满了墨的笔尖,在四通八达的街道挥洒出繁华的景象。 今日,是楚国册立王世子的日子,楚国大王子慕容皓华将在王殿接受楚王的册封仪式。 大王子慕容皓华是楚王的王长子,自出生便备受王城百姓的关注。一直以来,慕容皓华展现给百姓的宽容、仁厚、聪颖、才华都为人所赞赏着。同时,他在处理王国政事时的英明决策,也广受好评。 在民间,大王子慕容皓华有着极高的声望,当得知楚王宣布要立大王子慕容皓华为王储,民间一片欢呼。 对于楚国官员来说,这一天不是好过的日子。 保王派以及大王子一派的官员为慕容皓华的身体忧虑重重,生恐慕容皓华无法出现参加册封仪式。而其他各派的官员,亦是忧虑重重,生怕慕容皓华真的出现了。 就连后宫,也笼罩在一片紧张之中。 胡妃为此一夜未眠,再厚的粉也难掩眼下的黑影。 “王后昨晚没有回宫?” 宫女采琴刚进静露殿,胡妃就立即问道。 “奴婢去露华宫打听过了,王后昨晚一夜未归。”采琴上来给胡妃梳妆,笑道:“娘娘可以放心了,大王子估计是好不了的。” 胡妃的确是放心不少,“今天就是册封王世子的重要日子,王后竟然不回宫中主持大局,还逗留在宫外,这可不是她向来的做法。可见,大王子那边离不开人了。” “依奴婢说,娘娘就是多虑了,您想想,给大王子诊治的王医中,可是有您的人呢。” “你说的倒是。”胡妃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可是说,胡妃是第一个知道大王子命不久矣的人,那位王医一从大王子府出来,就立即给她送了信。 她手上还有大王子的病案,为了求实,她还特地另请了大夫来研究,所有大夫都答案一致,断定大王子此疾绝不能救治。 也正是因为有十成的把握,三王子才敢在王廷进言让大王子当王世子。 然而这几天实在是太过安静了,胡妃与三王子总免不了疑神疑鬼。 王殿之中,文武百官分列两队,殿中寂静无声。 楚王坐在王座之上,沉默不语。底下的众官员俱是屏住呼吸,等待着时间。 辰时是大王子受封的时辰,现在离辰时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大王子仍然迟迟未到。 气氛逐渐地凝重起来,座上的楚王不发一语,浑身气压极低,底下的官员惊疑不定,没有人敢上前捋老虎须子,只能安静地等待着。 随着辰时越来越近,三王子的心也逐渐地安定了下来。离辰时仅剩一刻钟的时间,大王兄还是未到,显然是无法参加今天的册封仪式。 错过了今日,这楚国就将与大王子无关了。 眼看辰时就到了,在三王子的示意下,一名官员走了过来,正要开口,殿外,突然响起了一道传唱。 “大王子殿下驾到——” 这一道声音令殿中众官纷纷失了仪态,一个个连忙转过身,往王殿大门望去。 慕容皓华穿着庄重的朝服,走进了王殿,面对众多或是吃惊或者是喜悦的目光,宛若未闻。 他走到王座下,朝着楚王揖礼:“儿臣参见父王。” 楚王已站了起来,脸上布满了笑容,丝毫不见方才的沉郁。“辰时已到,册封仪式现在开始。” 底下的三世子已经目瞪口呆了:母妃不是确定地说大王子的病治不好吗?荆四王子也保证过,大王子活不了几天,谁来告诉他,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谁? 三王子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结果,震惊之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容皓华从楚王手中接过金册。他呆呆地看着与楚王站在一起的大王子,除了比以前瘦了许多之外,脸色红润,丝毫看不出病态来。 王医还说大王子的腿废了,可谁来告诉他,一个腿废的人怎么能够走进来?怎么能够站在那里? 上当了! 受骗了! 这是三王子一系官员的全部心声。 然而为时已晚,一切都成了定局。 与之相反的是,保王派和大王子一派尽皆振奋不已,当仪式完成之后,纷纷跪喊着王世子。 三王子一派,不得不跟着跪下,强忍吐血之情。 宓月站在远处,看着慕容皓华从王殿出来,一身庄重的朝服,衬得他更加俊朗威仪。 旁边的孟王医感叹说道:“大王子现在脸色红润的模样,谁若是敢说大王子有病,大家反而觉得他有病才是。不过话说回来,宓大小姐,你做的修容粉和唇脂极为不错,令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宓月做了两支口红,试色之后,豆沙色太过温柔,不适合如此庄严的场面,后来还是给大王子用了吃土色。薄涂的吃土色,遮住了大王子苍白的唇色,成功地瞒过了众多官员。 那支豆沙色的口红,楚王后一见上唇效果就将它要了去...... 说起楚王后——宓月的目光投向了后宫的方向。 今日是册封王世子的日子,命妇也去了后宫向王后祝贺。 胡妃原本笑吟吟地坐着,当采琴匆匆来到她身后,把大王子成功册封王世子的事说了,脸色当即大变,手中的茶水不慎泼湿了罗裙。 “你说什么?”胡妃凌厉地盯着采琴。 采琴胆战心惊地回道:“大、大王子没病,他、他除了瘦了许多,看上去,红光满脸,健康得不得了。” “他的腿呢?王医不是说,他的腿烂掉了吗?” “奴婢特地、特地留意着,大王子的腿也是好的,走路不知道有多稳,正与大王去宗庙祭拜了。” 胡妃脸无血色,“不好,我们上当了,我们被骗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是大王子,而是他人假冒的。” “娘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胡妃早已乱了分寸。 上座的楚王后目光往胡妃这边扫来,雍容华贵,问:“胡妃,本宫看你神色不对,莫非是病了?” 第1193章 风雨欲来 胡妃的眼神像是淬了毒般盯着楚王后,“王后,你们母子俩演的戏真好,不去做戏子就太可惜了。” 楚王后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胡妃,注意你的态度和身份。” “本宫向来如此,王后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胡妃在后宫张狂了十几年,哪里会把楚王后放在眼里。 然而,胡妃不知道的是,自楚王被宓月说服,就已决定与荆国抗争到底,再不忍气吞声。 以前楚王后为了支持楚王,也为了不给大王子添加麻烦,一直选择忍让,哪怕被胡妃步步紧逼,深闭宫门吃斋念佛,也不与胡妃发生争执。 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受着窝囊气,尤其是,她才是正妻原配,而胡妃不过是个妾室。在从楚王这里得知楚国政策将变之后,楚王后也拿出了身为王后的威严,再不容胡妃欺到头上。 “来人啊,胡妃身子不适,扶她下去休息,后面的宴席,就不必出席了。” 楚王后的话一落,原本还有些交头接耳的议论声,这会儿全都停止了,齐齐看着上面的两位人物斗法。 众目睽睽之下,胡妃岂肯在气势上被王后所压?她稳稳地坐在座位上,仿佛没听见王后的话。 李女官带着几个内侍过来,对胡妃说道:“胡妃娘娘是病得站不起来吗?不如让下官扶娘娘回宫吧。” “李女官,你什么意思?”简直反了天了,以前楚王后身边的哪个女官不是对她毕恭毕敬的,现在竟敢用这种态度对她? 李女官脸带笑容,态度恭敬,然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胡妃娘娘,还请回宫休息。” 几名内侍围了上来,将胡妃包围住。 胡妃的身边,只带了两个宫女。 胡妃的脸色再次难看了起来,她震怒地看着上座的楚王后与旁人谈笑风生,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好!很好!儿子一立为王世子就尾巴翘起来了,不把她放眼里,那就走着瞧! 胡妃站了起来,在众多目光的之下,狼狈地离开宫殿。 这一幕直接震动了在座的所有命妇,楚王后从所未有的强势,仅仅是因为大王子被封了王世子,还是大王的意思? 两国联姻到了紧要关头,楚王后弄的这一出,不怕得罪荆国吗? 殿上,众命妇神思不属,皆面面相觑,偏又不敢当众说出来。 倒是一些大王子一派的命妇极为惊喜这种改变,其中就有王后娘家的人。有个口无遮拦的按捺不住心事,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向楚王后问起来:“王后娘娘,妾身先前听人说大王子病得不轻,妾身还担心大王子参加不了今天的册封仪式呢。好在大王子来了,这王世子的身份也定下了。王后娘娘,之前大王子生病的事,是真还是假?” 这话一问出来,宴上又一片的安静。 楚王后没有隐瞒,含笑说道:“华儿是抱有小恙,但好在寻了名医,把身子治好了。” 那命妇又接着问:“不知请的是哪位名医?” “说起来,此人你们都认识。”楚王后卖了一个关子。 众命妇见楚王后丝毫不忌讳谈论大王子病情的事,一个个顿时变得活跃起来,将王城有名的大夫都说了出来。 楚王后俱是摇头说不是,直到大家表示真猜不出来,才告诉大家:“别说你们了,就是本宫在没有亲眼看到前,也不敢相信那孩子的医术这么好。义恩伯府的大小姐宓月,医术之精湛,就连孟王医也自叹不如。” “什么?宓月?”宴中一片惊呼声,“宓大小姐会医术?她不是不学无术的吗?” “王后娘娘,您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楚王后笑道:“阿月与欧阳神医交情极好。” 宴上,更是一片嘈杂声。 “天啊,欧阳神医?那位神仙来了楚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宓大小姐的运气真好,竟能认识这位神医......” ...... 慕容皓华行完一套册封仪式之后,楚王以让王世子熟读宗法国律为由,让他退下了。 宓月与孟王医早就准备好了,一见慕容皓华退下,马上将他带去医治。 慕容皓华的腿上裹了厚厚的纱布,已有血迹渗出。 伤口重新裂开,宓月费了许多功夫才止住血,把伤口处理好。 等她从大王子府出来,大王子府上的匾额已换成了王世子府。 上了马车,宓月顾不上休息,便问守在马车内的黑猴。 “后宫宴席还未散,就有许多消息从各个渠道传了出去,不过一切都在大王的监视之下。”黑猴列好一份名单递给宓月。 宓月看了一遍,说:“立即回伯府。” 这一天一夜,注定不是一个太平的日子。 三王子一回到王子府就把屋里的东西都砸光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慕容皓华这奸人,他骗了我!他骗得我好苦!” 一众幕僚都失了主意,万事已定,他们也没有回天之力。 三王子睁着血红的眼睛,“我要杀了他!只要他死了,这王世子的位子还是我的!” 一幕僚上来说道:“此事不易,大王子受大王之令,熟读宗法国律,已闭府不见外人,待什么时候背出来才会出来。” “那就派人潜入大王子府刺杀!” “兴许是大王料到了,故而加强了守卫。倘若殿下轻举妄动,反而对您不利。” 三王子的脾气更加暴躁了,“这不行,那不行,难道要本王子看着他坐稳王世子之位吗?” 众幕僚低头沉默以对。 三王子见了更加恼火,骂了声蠢物后,立即出了王子府,约荆四王子见面。 这会儿,荆四王子与文姑娘也知道了宫中的一切。 荆四王子的怒气丝毫不比三王子少多少,直骂慕容皓华是个奸佞小人,用了卑鄙无耻的手段欺骗了世人。 “我们的计划没有错,错就错在宓月此人。”文姑娘算尽了所有,唯独没有把宓月算上,以至于全盘皆输。 “又是宓月!”荆四王子新仇旧恨上来,“楚王对荆国的态度改变,定是与她有关!上回就是她进了宫,接着楚王就撤走了城卫。还有我这一脸的伤,都是她造成的!我要杀了她!” 第1194章 死士 “宓月此女,的确变数太大。”文姑娘一改之前的温柔之色,显出几分凌厉来,“慕容皓华躲在王世子府不出,我们暂时奈何不了他,就先拿宓月开刀,告诉楚国人,与荆国人作对是什么下场!” 她太大意了,在宓月带人打上怡安园时,就应该重视宓月这个人。她不该被王城的流言所迷惑,认为那是一个有貌无脑的纨绔贵女。 一步错,步步错。 先是挑拔楚国君民的矛盾被宓月化解,以致于现在楚国君民共同排斥荆国。后又在慕容皓华这里摔了个大跟头,不仅没把慕容皓华给斗下去,反而将他送上王世子的位置。 饶是向来温柔示人的文姑娘这会儿也因怒火而失了气度。“扶持三王子的计划失败,那就用最后一招,将整个楚国搅得腥风血雨。” 荆四王子早想报被揍之仇,立即同意了文姑娘的意见:“你说,我做。” “三王子应该会来找你商量对策,借着他的手,先把宓月除了!”文姑娘冷道。 “用得着这么麻烦吗?”荆四王子说道:“想要杀掉宓月,本王子手下的人手就足够了。” 除了明面上的人,荆四王子还暗中带了一批人过来,这暗中的一批人就是用来干一些明面上不便做的事,譬如抓王医来严刑拷问。 “你手下的人能杀得了她?”文姑娘反问道。 当日宓月以一敌三,把三个偏将都打残的事,令文姑娘与荆四王子印象深刻,其中一个偏将直到今天都还没有醒过来。 四名潜力无穷的偏将都折损在楚国,荆四王子根本无法向荆王交代,因此,他早存了报复之心。只要他杀了宓月与宓峥,将楚国未来有可能出现的一代名将扼杀掉,他就可以将功赎罪,将罪名减轻。 故而,他演算了不知多少遍,怎么才能以最快捷最有效的办法来杀掉宓月。宓月一死,还未成长起来的宓峥根本不足为患。 但是,宓月的武力太强了,硬碰硬是不行的。那么,只能暗杀。 “我底下的那一批人,最擅长的就是暗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哪怕是再强的人,也敌不过暗处的冷箭。” “办法倒是不错。”文姑娘另有一番顾忌,“据宫里传来的消息,她与欧阳神医交好,我们不得不谨慎行事。欧阳神医被称为之神医,除了他精湛的医术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影响力。一旦他知道宓月死在荆国人手中,一旦他要为宓月报仇,荆国承受不起这样的报复。” 一位神医想报复一个人,是极为简单的事,只要他放出话来,说凡要给他去治病的人,就必须杀掉谁谁谁,势必会引起荆国大乱。 荆四王子也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只要是人,就会生病,只要生病,就会有求于医者。欧阳神医若是以此来给宓月报仇,荆国的确会非常的麻烦。 他恨得牙痒痒的,“也不知道那小贱人得了什么运道,竟然结识了欧阳神医那样的人物,听说她还从欧阳神医处学了许多本领,此人若是不死,将来必是荆国的心腹大患。文姑娘,你有什么妙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宓月?” “楚三王子就是了一枚最好的棋子,他现在应该比你更恨不得宓月去死。” 不出文姑娘的所料,他们的谈话还没有结束,就有人来禀,说楚三王子约他在老地方见面。 荆四王子赴约而去,当他跟慕容皓炎说要杀宓月时,慕容皓炎虽然眼中掠过一丝惋惜,但为了他的霸业,宓月必须得死。 宓月是站在大王子这一边的,她现在又跟欧阳神医有交情,如果她说服欧阳神医支持大王子,那他还有什么前途? 必须得死! 为此,慕容皓炎不惜把他暗中培养的一批杀手交给了荆四王子,“我底下有十二名死士,每一个都是我费了大功夫培养出来的,最擅长刺杀,足可杀了宓月。” 荆四王子得到了十二名死士,心中更定。有了三王子的这批死士,就可以不用动用他的人,往后被查出来,主谋也会在三王子身上。 这极符合文姑娘说的,搞烂楚国的阴谋。 宓月用烤箱烤了十几种饼干,全都是小宓熙爱吃的,各种各样的口味,每一样都让小宓熙吃得笑眯了眼。 “姐姐,你怎么对阿熙这么好?”小宓熙幸福地抱着怀里的饼干桶,笑眯眯地抬起头。 宓月在他白嫩嫩的脸庞抹了一下,抹去他脸上沾的饼屑,笑道:“你是姐姐的小宝贝小阿熙,姐姐当然要对你好。” 小宓熙被小宝贝三个字害羞了一下,但白嫩嫩的脸上,笑容更大了,露出他小小的贝齿。“阿熙会听话的,多喝凉茶,就不怕上火了。” “我家阿熙是天下最乖巧的孩子了。” 小宓熙被夸得又有点害羞了,不过心里是超高兴的。他双眼弯弯的,如同新月。 宓月配好了果茶,是用蜜糖泡着的果子茶,既好喝,又消暑,还能清热,她足足调了一大罐。 “姐姐,这也是给阿熙的吗?”小宓熙看到宓月调的果茶是他最喜欢的,便问了起来。 “是的。” 小宓熙看了看好大一罐的果茶,又看了看好多的饼干,“姐姐要出远门吗?” 宓月没想到小家伙如此的敏感又聪明,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说:“姐姐要出一趟远门,阿熙和欧阳先生留在府里好吗?” 小宓熙急了,抓住宓月的袖子,说:“为什么不带阿熙去?阿熙要和姐姐在一起。” “姐姐去的地方,阿熙还不能去。” “为什么二哥就可以去?” “因为阿峥已经长大了,可以帮姐姐的忙了。”宓月搂着小宓熙,认真地说:“所以阿熙要快点长大,以后就可以帮姐姐的忙了。” 小宓熙神情有些失落:“阿熙要多久才能长大?” “多吃饭,多睡觉,很快就长大了。” 小宓熙闷闷地抱着饼干桶,方才还觉得美味无比的饼干这会儿他一点儿也不想吃了。“姐姐要去多久?” 第1195章 请君入瓮 “等饼干吃完,果茶喝完,姐姐就会回来了。不过,每天不能多吃,也不能多喝,知不知道?” “哦。”小宓熙又闷闷地应着。 宓月把小宓熙的东西都准备好后,找到了欧阳神医。 欧阳神医从宓月这里得到过滤和提纯青霉素的办法,正在折腾着这些东西,听说宓月要出去一趟,也没多想,挥了挥手,说:“去吧去吧,我会看着小宓熙的。” 但宓月见欧阳神医有点研究入迷了,放心不下,想了想,把身边的两个丫鬟姚黄和魏紫都留了下来,加上小宓熙身边侍候的,这么多人,足可照顾好小宓熙了。 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第二天,宓月高调带着人出了王城。 她前脚出王城,后脚消息就传入了荆四王子耳中。 荆四王子狂喜不已:“她若天天躲在伯府我还不好下手,竟然不知死活地出城了,简直天赐良机!” 文姑娘谨慎了许多,问:“可查过她为何出城?” “义恩伯府下面的三个庄子被全新改造过了,专给五味酒楼提供食材,义恩伯府的收入大多来自五味酒楼。宓月为了收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到庄上巡视一番,算起来,今天的确是她要去庄上的时间。”荆四王子在宓月手上吃了一次大亏,对宓家的事是查了又查。 文姑娘有些惊讶了:“她如此爱财?” 贵族家的小姐,哪个不是视钱财如粪土的,宓月为了酒楼的生意,竟然不顾身份,时常跑去庄上,实在是有失贵族风范。 “她为了钱财,可是将她的外祖家害得家破人亡的。”荆四王子不屑地说道。 文姑娘了解过这件事,不发表看法,只提醒荆四王子说:“行事小心些,别被人抓到把柄了。” “我自是不会亲自去指挥,杀一个宓月,还用不着本王子亲自出去。” 荆四王子立即下去安排,选了一个稳当的手下做使者,让他带着十二个死士前去暗杀。 十三个人迅速出城,朝着宓月的马车追去。 太阳被阴云所遮,天气变得阴凉许多,宓月的马车走走停停的,一路沿着风景美丽的地方驶去。 后面的十三名杀手打扮成普通的百姓,一路悄悄地跟在后面。当见马车进了山林中,路上不见行人,他们互相打了个眼色,立即散了开来。 林子里面,有一处极适合埋伏的地方,十二名死士在荆国使者的指挥下,纷纷占据要点,取出弓箭。 箭头上淬了巨毒,只要稍被射伤,哪怕只蹭破一点皮,也能见血封喉。 除了弓箭,他们还准备了大刀、匕首,这些兵器也都淬了毒。可见,他们要取宓月性命的心有多坚决。 弓箭搭好后,他们便看到马车渐渐地近了。 荆国使者目测着距离,只要宓月走进包围圈,他就可以立即下令放箭。 马车慢悠悠地在林间行驶上,车夫优哉游哉地坐在车辕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驱着马儿,时停时走,看得荆国使者好不焦急。 突然有几支箭从荆国使者头上飞了出去,插在前头的树干上。他不禁大怒:马车还未进入包围圈,哪个混蛋放的箭? 荆国使者怒而回头,却看到更多的箭朝他飞来。 “不好!有埋伏!”荆国使者失声叫道。 他们不是来埋伏宓月的吗?怎么会被别人给埋伏了? 中计了! 不等荆国使者发出警示,他已看到带来的十二个死士在乱箭之下,一下子就死了大半。 荆国使者心底发凉,顾不上那些死士了,转身钻进密林里逃了。 为防后背有箭,荆国使者专挑灌木丛逃去。排除万难,他终于逃离了那座山头,回头望,见没人追来,终于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一屁股坐在草地,荆国使者正要歇口气,却听前面有一少年喊道:“你怎地不跑了?” 荆国使者大吃一惊,一个翻身又钻入灌木丛里,透过灌木的缝隙望去。 却见一个高瘦的少年腰间插着长剑,背上背了一个箭筒,手中拿着长弓。少年从箭筒抽了一支箭出来,搭在弓上,箭头直指荆国使者的位置。 “你是自己走出来呢?还是要小爷把你射成窟窿?”少年扬着下巴,张扬地叫道。 荆国使者已认出了少年,正是义恩伯府的二少爷宓峥。 他们来暗杀宓月,宓峥却带人出现在这里反杀他们,到了这会儿,荆国使者哪里还不明白,宓月是故意引着他们出城,引着他们来到这里。 他们都中了宓月的计了! 他必须要尽快把消息传给王子! 宓峥看似漫不经心,但全神贯注着手中的箭。 他回忆起萧溍教过他的话,要想成为一个神箭手,除了要箭法精准之外,还需要有判断能力,在猎物未动前,就料敌先机。 就是这个点了! 宓峥的弓拉满了,箭如闪电射去—— 箭到时,正好是荆国使者逃到的地方。 那箭,正好射在他的大腿上,巧得仿佛他伸腿去接箭...... 宓月从马车上从容地走了下来,林子中,钻出一人,此人名叫于北明,是楚王座下的羽林军首领。 于北明上前向宓月禀报道:“对方一共带来十二人,全都是死士,除了被箭杀的,其他受伤的死士,不等羽林军出动,都自杀了。” 结果都在宓月的意料之中,“把尸体都掩埋好了,继续等下一波。” 袋子已经打开了,就要看他们能来多少。 宓月见到宓峥押了一个人过来,笑了笑,对于北明说:“今日一战,可以向大王报捷了。” 天黑了,派出去的人却迟迟未归,荆四王子从一开始的淡定,渐渐地焦虑了起来。 就连荆六王女也过来问了:“四王兄,他们是不是失败了?” “再等等。”荆四王子不相信会全军覆没,楚三王子派来的十二个死士,个个身手了得,而他派出去的使者,也是个机灵的,不可能一个都回不来。也许,是他们没有找到合适的暗杀时机。 这一等,就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正是三王子大婚的日子。 在满城张灯结彩的时候,萧溍护送一辆马车回到王城。 第1196章 期待 王城处处挂上了红绸红灯笼,透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气氛。 不过,这也仅是看上去喜庆罢了,不管是上层王族,还是下层百姓,都无比清楚荆国人亡楚之心不死,荆楚两国终将会有一战。 对于今天三王子的大婚,王城的百姓远不如大王子册封为王世子的那天高兴,甚至有性子火爆者直言三王子不该娶荆国女,两国既然要撕破脸,就没有必要再联姻了。 萧溍骑着马从街上走过一段路,将路边百姓的言语听了一耳朵,也听理清了荆楚两国现在的局势。 马车上的帘子被挑起,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透过窗口,看到楚国的百姓难掩愤懑之色,摇了摇头,叹道:“皇朝势弱,群雄四起,天下将乱。” 萧溍淡定说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莫先生何必自扰之?” “你倒是淡定了。”莫先生看到外面的红灯笼,一个个都贴着囍字,打趣说道:“沐风年岁已不小,与你同岁的皆都子女双全,立业就不谈了,不知沐风何时成家?” 萧溍板着脸坐在马上,看上去似乎无动于衷,然**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因手心攥得太紧,一缕鲜血滑落在他的手背。 萧溍神色不动丝毫,只随意用袖子将手背的血迹拭去。 莫先生没有看到萧溍手上的动作,只是早已习惯萧溍冷漠的脸,知道他不喜听这些,逐不再开口。 望着繁华的楚王城,回想一路走来的凶险和荒芜,这一片繁华显得尤为难得。 进入另一条街道时,对面行来一群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引得行人纷纷注目而去。他们一个个都长相俊美,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公子,更是人群中的焦点。 然而当萧溍驱马过来,一身黑衣的他器宇轩昂,即使冷罩着一张脸,亦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瞬间夺去了行人所有的注意力,暗中猜测这是哪位人物。 对面那走在最前面的公子,正是带着一群人离城游玩的傅云儒,他发现了萧溍,还看到了坐在马车里的莫先生。 “莫先生!”傅云儒惊喜地策马过来,来到车窗前,“莫先生何进来了楚国?” 莫先生含笑说道:“今日方进城,傅公子也在楚国?” “哈哈,我在楚国呆的时间可长了,这不,楚王城四处都玩腻了,约了一班朋友出城采风去了,今儿才刚回来。”傅云儒兴致极好,向莫先生邀请道:“我们正准备去五味酒楼吃饭,先生也一道去吧。” “五味酒楼?是那间出了炒菜,鱼做得特别好吃的五味酒楼吗?”莫先生问道。 傅云儒附掌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莫先生,先生未在楚国,却对楚国之事知之甚详。” “我所识的好友中,老饕者甚多,故而听说了不少。” “先生若是吃过五味酒楼的菜肴,也会变成一名老饕。” “如此神奇?” 说起五味酒楼的菜,傅云儒就话不绝口,“要说我离了楚王城最不习惯的是什么,就是吃食了。吃惯了五味酒楼的菜,不管去了哪,传说再好的菜,也都食不知味。五味酒楼的烧鸡配上酒,再煎焗个鱼头,来盘红烧排骨,最后再添盘解腻的素菜,可谓是人间美味。” 莫先生听着这话,也生起了兴趣来,与萧溍说道:“沐风,咱们先到五味酒楼吃了饭再回去。” 萧溍说道:“先生一路奔波,早已劳累......” “那也得吃了饭再休息。” 萧溍见此,便掉转马头,前往五味酒楼走去。 远远看到五味酒楼的大招牌,萧溍的心绪开始起伏不定,心底深处,隐隐有些期待。 旁边,傅云儒正在与莫先生详细地介绍五味酒楼的菜式:“......五味酒楼的每个月都会推出一道新菜,我离开楚王城的这段时间,不知道出的是什么菜,最好能有烤鸭这道菜。烤鸭用来配酒,最是相宜。” 一行人来到五味酒楼门前,才发现酒楼大门关门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与傅云儒一同回来的公子们都惊讶不己,难道五味酒楼倒闭了? 若是五味酒楼这样的生意和菜式都会倒闭,那其他酒楼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萧溍听到里面有叮叮铛铛的声音,将大门推开,走了进去。 酒楼里面一片狼籍,原本热闹的一楼大厅空无一人,显得极为冷清。萧溍脸色渐渐地变沉: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五味酒楼发生了什么事?她呢?她出了什么事? 李掌柜从里面出来,认出了萧溍以及傅云儒,连忙上来行礼。 萧溍止住李掌柜的礼,问:“酒楼为何关门?” “荆国的四王子来本酒楼吃饭,霸道横行,不满本酒楼的价格,将本酒楼给砸了。”李掌柜唉声叹气地诉着苦。 “岂有此理!”傅云儒亦是怒了,说:“如此****,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萧溍紧捏着拳头,又有一丝鲜血从袖口渗了出来,一股冷冽的气压仿佛凝固在他周身。他问道:“宓大小姐呢?” 曾经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担心,他急需想知道她的情况。 以她那样的暴脾气,荆国四王子敢砸她的酒楼,她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溍不由一怔,明明与她认识的日子并不长,也不曾与她深入了解过,但不知为何,却对她的脾性,对她的一切,都下意识地知之甚详。 那一天的离开,原本是想好好地清醒一下,没想到初出王城就收到莫先生危险的消息。他日夜兼程赶过去,正好遇上了追杀他的杀手。 这一路上,他杀得手软,直到杀死最后一名杀手,才带着莫先生回到楚王城。 那日的思绪还未理清,今日一听有关她的事,他哪还记得什么怒气什么嫉妒,只想确定她好不好。 李掌柜不敢隐瞒,将后续的事说了出来。毕竟这些事全城人都知道,出去一查就能查个明白。“我家大小姐知道荆四王子作的恶事后,立即带着二少爷打上门去。荆四王子觉得理亏,就赔了一笔银子给本酒楼重新装修。” 第1197章 牵肠挂肚 李掌柜的话虽然未说详细,但萧溍还是忍不住心头一笑。什么觉得理亏?估计是被揍得不得不服吧。她这脾气也够暴的,天不怕地不怕......然而想到那天,他对她说,他不是那个人,她眼中的迷茫与害怕,让他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 他若是早知道荆四王子会去找她的麻烦,当初荆国人犯上来时,就直接收拾了他们。 不过,现在要收拾他们也不晚。 与傅云儒同归来的公子中,有一位正是彰德侯府的世子谢衡,他听到这里,连忙问道:“宓大小姐与他们打架了?可有受伤?” 李掌柜对谢衡就冷淡了许多,说:“有劳挂念,我家小姐很好。” “她没事我就放心了。”谢衡低声说道。 萧溍眼睛朝谢衡望去,冷了冷。 李掌柜见来的这些人都不是义恩伯府能得罪的,尤其是豫安郡王,拱手说道:“酒楼一楼虽然损坏了,但三楼的贵宾房还可用,几位可上楼享用。” “厨房有菜吗?”傅云儒问道。 李掌柜回道:“有的,厨子正在后厨练菜,食材都齐全着,刚好烤了两只鸭子,可以给诸位贵客上菜。” 一听有烤鸭,傅云儒就不想走了,领着众人上了三楼。 今日他们所在的房间,正好是去年冬天,萧溍来过的房间。他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风景,耳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她那天说的话。 亦是那一天,他的心为她而悸动着。 曾经有多心动,在知道真相的时候,才有多少愤怒。 然而离开的这段时间,经历了重重追杀,在他离死亡最近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的只有她。 浓浓的思念布满在萧溍的心头。 房间开了两桌,小二很快上满了两桌的菜,萧溍回到座位上,看到了那道烤鸭。 他夹了一块,放入口中细尝着。 却听傅云儒摇头说:“比不上宓大小姐的手艺。” 莫先生品尝过后,赞不绝口,问:“宓大小姐的手艺还要更好?她是酒楼的厨子吗?” “不,她是伯府的小姐,一手厨艺出神入化。”傅云儒带着怨念地看了萧溍一眼,“如今能尝到她手艺的人不多了。” 莫先生察觉到傅云儒话中有话,而萧溍的神色,隐隐也有些不对劲,不禁略有所思起来。 楚王城的众位公子哥坐在另一桌,今日能与豫安郡王同坐一间房吃饭,如此幸运之事令他们都激动不已。有几人站了起来,过去向萧溍请安。 谢衡见同伴都起身了,不得不站了起来,也跟着过去请安。 “免了。”萧溍抬手免了众人的礼,目光落在了谢衡身上,“你就是彰德侯府的谢衡?” 当年她苦追不舍的男人?还是与她有婚约的男人? 这些字眼,像一根根刺扎在萧溍心上。 哪怕明白是那个宓月做的事,与她无关,但他还是耿耿于怀。怎么看这个谢衡,就怎么觉得碍眼。 “正是。”谢衡上前作了一揖,淡淡地回道。 他不喜欢萧溍,哪怕对方是尊贵的萧氏皇族,还是当今天子的皇长孙,他亦不想迁就。 是这个人,夺走了他的未婚妻。 原本宓月只喜欢他一个人的,就是因为萧溍的出现,她才变心的。 回想那天,她说起喜欢萧溍的样子,那幸福的笑容,如同刀子绞着谢衡的心。 他嫉妒了,他也后悔了。 他还恨自己,为什么在失去后才看明白自己的心? 萧溍淡漠地打量了谢衡几眼,指着对面的位置,说:“坐。” 谢衡不卑不亢地作了一揖,“多谢王爷赐坐。” 说罢,他坐了上去,端起桌上的酒水,给萧溍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举起酒杯,对萧溍说:“在下敬王爷一杯。” 萧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给自己满上,示意谢衡再喝。 两个男人,都板着脸,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莫先生停下了筷子,眼中透着古怪之色。 他再转头去看傅云儒,却见傅云儒只埋头大吃,仿佛对一切毫不知情。 越是表示不知情的样子,就越有猫腻。 令莫先生诧异的是,他还是第一次见萧溍喝这么多酒。 反常,都反常着。 莫非在楚国,发生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 从五味酒楼出来,萧溍已经半醉了,他骑在马上,深邃的黑眸中蒙上了一些朦胧之色。 莫先生不放心萧溍,说道:“沐风与我同坐马车。” 萧溍却摆了下手,说:“先生与云中先回沁园,我另有事情要办。” “沐风,你身上有伤,若是不太重要的事,等处理好身上的伤再去吧。” 萧溍顿了下,说:“我去找欧阳神医。” 闻言,莫先生放心了,说:“那就快去吧。” 萧溍说是去找欧阳神医,但到了义恩伯府的侧门,却坐在马上不动。 他想着,若是遇到那个令他又气又恼,又牵肠挂肚的姑娘,他该说什么? 难道又要重复那一日的争吵? 不见她时,心里想得慌,但就要见到她了,那该死的嫉妒又来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是醉了还是什么,头痛得厉害。 侧门悄悄地被打开了一道口子,一个小小的身影钻了出来。 小身影看到了侧门旁的萧溍,眼睛一亮,小短腿朝他跑去,“姐夫,你是来找我的吗?” 萧溍定晴望去,“小阿熙,是你啊。” “是我。”小宓熙闻到了萧溍身上浓郁的酒气,小鼻子皱了起来,“姐夫怎么喝酒了?姐姐说过,喝酒会误事,喜欢喝酒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 “你姐姐讨厌喝酒的男人?” “当然。” 萧溍闻了闻身上的酒味,他还是明日再来吧。 小宓熙走上来,小手拉住萧溍的腿,说:“姐夫,你带我去**姐好不好?我想姐姐了。” 萧溍一愣:“你姐姐不在府中?” “姐姐跟二哥去外面做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小宓熙可怜巴巴地说。自姐姐不在府里,他每天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早上起床也想着。 第1198章 小小暖男 “你姐姐办完事自会回来。”萧溍只道宓月和以往一样,去了庄上。但见小宓熙惹人可怜的样子,一时酒劲上头,弯下身,把小家伙抄了起来,放在马背上。“与我去沁园玩几天如何?” 小宓熙想了想,点头,说:“好。” 萧溍一低头,就看到小宓熙黑黑的小脑袋,柔软的头发扎了两个小鬏,看得让人心软。他伸出手掌,忍不住在小家伙的脑袋上揉了揉。 手感太好,萧溍忍不住多揉了几下,严肃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笑意。 小宓熙仰起头,小鼻子皱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萧溍:“姐夫,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 站在地上还不明显,他坐上了马,就闻到这血腥味比酒还浓。 萧溍沉默了下,把手收回来,淡定地说:“闻错了。” “才没有!”小宓熙极为较真地说:“姐姐说过,我的五感很好,绝不会闻错味道。姐夫,你流血了?是不是受伤了?” 萧溍一手搂住小宓熙,另一手抓着缰绳,说:“走,带你去沁园。” 回到沁园,萧溍找了药箱过来,为免小家伙吓着了,他让小家伙到园子里玩一会儿。 小宓熙看着比义恩伯府还要大的院子,眼睛亮晶晶的,专往些阴凉潮湿的地方走去。 傅云儒是第一个知道萧溍抱了个小萝卜头回来的人,特地赶了过来瞧,见是圆头圆脑的小宓熙,他上来打趣道:“小哑巴,还认得哥哥吗?” 小宓熙抿着嘴,给了傅云儒一个大白眼,拣了根长棍子,跑到水边的草丛拍拍打打。 傅云儒不以为忤,反觉得这个小哑巴挺有趣的,这世上敢当面翻他白眼的人已经不多了,何况还是个小屁孩。 他跟在小宓熙身后,取笑说:“小哑巴,你在打鱼吗?” 小宓熙默不作声,跑到阴凉的树荫下,拿棍子这里戳戳,那里戳戳。 傅云儒见小家伙专在草密的地方玩,恫吓道:“小心有蛇钻出来咬你。” 小宓熙的眼睛却是亮了,终于开口说话了:“这里有蛇?” “咦?原来你不是哑巴?”傅云儒甚觉有趣,逗着小家伙,“现在怎么不装哑巴了?” 小宓熙重复问了一句:“这里有蛇吗?” 傅云儒以前见过的小孩都非常怕蛇,为了吓唬小宓熙,一脸严肃地说:“有蛇!还是非常非常毒的蛇,若是被它咬了一口,你知不知道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小宓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傅云儒。 这专注的目光取悦了傅云儒,“被它咬了,你就会这样、这样......” 傅云儒翻着白眼,双手抽筋,一副很惨的样子。 小宓熙咯咯咯地笑了。 “怎么样,怕不怕?”傅云儒问。 小宓熙又闭上了嘴巴,专心地在草丛间来回地走,棍子拍打得更加认真了。 接下来,不管傅云儒怎么逗,怎么吓唬,小宓熙就是不理他,端的是冷酷无比。 把一片草丛戳完之后,小宓熙还没有找到他想要的毒蛇,他觉得,毒蛇不出来,是因为后面的傅云儒太过啰嗦,话太多了,这才把毒蛇吓得不敢出来。 小宓熙将棍子一扔,理都不理傅云儒一下就跑走了。 傅云儒表示很无奈,他如此亲切温和的人,小屁孩竟然一点也不买他的账,反而跟那个天天板着脸的男人亲近极了。 没眼光的小屁孩。 小宓熙迈着小短腿,咚咚咚地跑进了萧溍的院子。 张管事刚给萧溍上完药,上身裹了好几处纱布,伤得最重的是右臂,上面有一道长长的刀伤。 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小宓熙皱着鼻子嗅了几下,进来便看到地上扔了许多血布。 萧溍见小家伙进来了,挥手让刘管事下去。 他问道:“肚子饿了吗?” 小宓熙摇了摇头,走到萧溍身边,伸出小手指,轻轻抓着萧溍的手背,问:“你疼不疼?” 萧溍脸上泛起笑意来,“不疼。” “你都流了这么多血,身上这么多伤口,怎么可能不疼?”小宓熙向萧溍凑近了些,说:“我给你呼呼吧,呼呼就不疼了。” 萧溍哑然失笑,看着小家伙认真地在他的手臂上呼着气,乖乖萌萌的,极招人喜爱。 呼完之后,小宓熙问:“你有蜜糖吗?” “你想喝水了?”他记得宓月常用蜜糖做果茶,便唤了张管事进来,让张管事取些蜜糖来。 小宓熙跑到外面,接过张管事的蜜糖罐,要了温水,亲自泡了一碗蜜糖水。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把蜜糖水捧了进去,送到萧溍面前,认真地说:“姐夫,喝点糖水,糖水甜甜的,喝了就不疼了。” 萧溍愕然,原来小家伙要蜜糖是为了给他泡糖水喝。 心口在这一瞬间,涌起暖暖的触动。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泡糖水,然后安慰他说,喝了甜的就不会疼。 他伸出手,接过小宓熙手上的蜜糖水,一饮而尽。 放下茶碗后,他再次揉了揉小宓熙的脑袋,说:“很甜,谢谢阿熙。” “现在你好些了吗?”小宓熙问。 萧溍展颜一笑,“不疼了。” 小宓熙高兴地笑了起来,双眼弯弯的,如同她的笑颜。 这笑颜,仿佛能治愈这世上所有的伤痛。 萧溍暗想,怪不得她这么疼这个弟弟,小家伙虽然年纪小小的,但聪明乖巧,心思细腻又体贴,看到小家伙笑的样子,心里也会跟着甜甜的,仿佛能让人忘记所有的烦恼,生起暖暖的愉悦来。 莫先生走了进来,看到的便是萧溍脸上布满的温柔笑意。 温柔—— 莫先生直接愣在那里。 温柔这个词,竟然会出现在萧溍脸上? 这个事实,对莫先生产生的震动,不亚于太阳从西边爬出来。 从襁褓起,这个孩子就历经了太多的苦难,兴许是对这个世界太过失望,渐渐地就变得面无表情,对一切都冷漠了起来。莫先生已经不知道上一次看到萧溍笑的时候,是在哪一年。 第1199章 最后的疯狂 莫先生以为,这一辈子,萧溍都会像一座冰山一样,永远都不会融化。 然而,看到萧溍那由衷而发的高兴和愉悦,莫先生震惊之余,眼眶也微微发热着。 莫先生含着惊奇的目光打量着小宓熙,小家伙长得玉雪可爱,看上去聪明伶俐,的确是很值得让人喜欢的孩子。 只是,比这个孩子更漂亮更机灵的也不是少数,萧溍为何唯独对这个孩子与众不同? 莫非这就是眼缘? 莫先生走了进去,笑眯眯地问小宓熙:“你是哪家的孩子?” 小宓熙往萧溍身边躲了躲,他虽然养得活泼了许多,但因为之前的经历,对于陌生人,防范心极强。 萧溍轻轻拍了下小宓熙的肩膀,说:“阿熙先出去玩吧,我已让张管事给你准备了瓜子果子。” 小宓熙看出他们有话要说,乖巧地走了出去。 莫先生目送小宓熙离开,好一会儿,才转回头,对萧溍说:“你喜欢这个孩子,可以把他收作义子。” “?”萧溍脸僵了。 莫先生以为猜中了萧溍的心思,不想成亲,这个年纪又到了做父亲的年龄,看到个合眼缘的,便当成了儿子来疼。这种心思,莫先生非常理解,当年他看到萧溍时,也是如此想法。 “你想多了。”萧溍好一会儿,才从天雷阵阵之中回过神来,“我没想收义子。” 他只是把小家伙当弟弟来看待。 “我看这个小孩挺适合当你的义子。”莫先生尝试再劝。 萧溍的脸色有点发黑,他若认了小宓熙做义子,那她岂不成了义女...... 荒唐! 他抬手止住了莫先生的继续劝说,“就此打住,莫再提此事。” 莫先生只得作罢,但见萧溍身上的伤,难掩忧虑。“沐风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楚国?” “我尚有要事未曾处理好。” “你必须得尽快离开此地,这儿已经不安全了。”虽然最先杀来的一批杀手已死在了萧溍手上,但后面,将会有源源不断的杀手赶过来。 现今形势,令莫先生生起了紧迫与危机感,“沐风,我们先前想的避其锋芒之法显然无用,既然他们步步相逼,不如,回去与他们争一争。” 他们如此防范,那就如他们所愿,与他们争到底。而且,莫先生对萧溍非常有信心。 “我自有主意。”萧溍说道。 “你有主意就好。”想到这一路,萧溍单人单马地过来,莫先生不赞同说:“沐风,往后做事莫再独来独往,我救不了你第二次。” 萧溍愧疚说道:“先生,是我连累了你。” 当年若不是为了救他,莫先生也不会落到现在手寸缚鸡之力的结果。 莫先生摆了摆手,说道:“你我之间,就莫说这些客套话了。” “先生等我几天,等我解决了私事,就会离开此地。” “你在楚国有何私事?”莫先生对此感到诧异,萧溍极少因为私事而影响到决策,而且他也极少听萧溍说有私事。 似乎到了楚国之后,沐风变化极大啊。 荆四王子心焦地送了荆六王女出嫁后,就焦急不安地等待着消息。 昨夜他等了一夜,等到今天白天开城门,可是,他仍没有等回消息。 今天一日又过去了,城门又关上了,他派出去的使者,还有三王子的十二个死士,没有一个人回来。 “事情有点不对劲。”文姑娘走了进来,说:“我怀疑,我们派去的人都被宓月杀了。” 荆四王子回想当日,宓月闯怡安园的气势,无人能挡,点了点头,“如果暗杀行动被她提前察觉,以她的武力,我们的人甚有可能全军覆没。文姑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文姑娘从袖中取出一卷纸,“这是大王交给我的,上面是暗中投靠我们的楚官名单,以及证据。” 荆四王子接过翻看了几页,大吃一惊,没想到荆王在楚国收买了这么多人。 文姑娘说:“或是要求,或是要挟,逼他们出手,杀宓月。” 荆四王子有些犹豫,“为了杀一个宓月,把我们这么多年的经营都掏出来,值得吗?” 文姑娘双眸掠过一丝狠色:“值得!不惜一切代价,搞烂楚国,这是我的任务,也是荆王的旨意。” 如今大王子当上王世子,众望所归;宓月的出手,又让楚国君民同心。现今的楚国,文姑娘看到了兴起的苗头,她不能坐视楚国强大下去。 荆国现在想拿下楚国,都没有十成的把握,何况是将来变得强盛的楚国?说不定,楚国反而会借着强大,向荆国发起战事。 所以,文姑娘再三思量之后,决定把楚国的毒脓一次性全部捅出来,让原本虚弱的楚国变得重病不堪,阻止楚国的发展,扼灭掉他们兴起的火苗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内斗更能消耗一个国家的战力。 也没有什么比内斗,更能阻挠一个国家的发展。 荆四王子握着手中的名单和证据,一咬牙,说:“就依姑娘所言。” 文姑娘提醒说:“必须尽快办,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荆六王女已经出嫁,等三天回门之后,他们这些送亲的使者团就没有借口再留在楚国。即使到他们找借口想留下,早对他们不满的楚王也不会同意,甚有可能,楚王会不留情面地驱逐他们。 荆四王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立即有了决定:“趁着离宵禁还有一段时间,我立即去办,必须在明天就能动手!” 萧溍把小宓熙带在身边,听着小宓熙有趣的童言童语,日子过得倒是清闲舒心。而小宓熙也有些乐不思蜀了,因为——他说想找毒蛇,结果萧溍就真的给他抓了一条。 他说想研究毒蛇,想玩一下,萧溍竟也真给他玩了,还夸他胆子大,有男儿气概。 这可把小宓熙高兴得不行,甚至有一种被尊敬的感觉——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小孩子,这不能干,那也不能干,但这个姐夫却样样支持他,还说他干得好,并夸他有胆色有气概。 一大一小在沁园度过了愉快的一天一夜,却不知外头的人找小宓熙都找晕了。 第1200章 我要去救她 直到欧阳神医来沁园搬救兵去找人,萧溍才猛然想起,当时他醉醺醺的,看到小宓熙可爱,宓月又不在家,就直接把人抱走了,也没跟伯府的人说一声。 以至于,义恩伯府的人都以为三少爷被人给拐走了。 欧阳神医答应了宓月照顾好小宓熙,可小家伙突然不见了,可把他给急坏了,先在伯府里找了好几遍,然后又派人到王城各地,尤其是伯府所在的街道寻找,却连影子都找不着。 无奈之下,欧阳神医火急火燎地跑回沁园,准备发动豫安郡王的侍卫去寻人。 结果刚到门口,守门的长威见欧阳神医神色不对,询问之下,告诉了他,宓家三少爷被王爷抱回来了。 急冲冲地赶到后院,不等欧阳神医歇口气,又看到了令他窒息的一幕—— 小宓熙白白嫩嫩的小手抓着一条棕黑色的长蛇,这儿甩一下,那儿挥一下,像是在玩绳子。 此蛇的蛇头呈三角形,长着长管牙,蛇身有灰白色的斑块,正是巨毒无比的五步蛇。 五步蛇,顾名思义,被它咬一口,只需走五步的时间就会倒地而亡。 如此巨毒之物,就落在一个四岁小儿的手上,欧阳神医骇得脚都软了。一见坐在小宓熙旁边的人就是萧溍,颤声喊道:“沐风,赶紧地、赶紧把蛇抓开......” 萧溍却一脸纵容着,说:“阿熙玩得正开心,就让他多玩一会儿。” 玩?敢情这是萧溍抓了蛇给小宓熙玩的? 欧阳神医手脚发软地赶过来,气急败坏地说道:“什么不好玩,让他玩蛇?这可是毒蛇!有你这样宠孩子的吗?” 简直没底线! 小宓熙咯咯咯地笑说:“毒蛇好玩。” 欧阳神医连忙伸手,对小宓熙说:“来,把蛇给我。” “不,我还要玩。”小宓熙说道。 “它会咬你的。” “不会的,你看,我抓着它的颈了。” 小宓熙的手指掐在蛇头下的颈椎上,令蛇无法回头,更不能咬人。 欧阳神医按捺着扑通扑通的心跳,说:“你一个小孩能有多大的力气?万一没了力气松了手,它往你手上咬了一口怎么办?” 萧溍含笑说:“莫慌,有我看着呢。” “你!”欧阳神医被萧溍给气着,他怎么不知道这位王爷大人也有如此不靠谱的一面? 萧溍不想把欧阳神医给气坏了,解释说:“阿熙已经四岁,不小了,我三岁那年就敢抓蛇,还拿去烤来吃,味道极美。” 萧溍三岁的时候,经历与小宓熙有些相似,只不过,他比小宓熙强悍多了,没吃的自己到处弄东西吃,最后还把恶奴都收拾了。 想到萧溍以前的经历,欧阳神医的口气缓和了下来,但仍是瞪了萧溍一眼,“你以为每个孩子都像你这么剽悍吗?” 小宓熙却以萧溍为傲,大声说:“我就要像姐夫那样剽悍!” “你一边去。”欧阳神医被这一大一小弄得头疼,问萧溍:“你把阿熙抱走了,怎么不与人说一声,你可知我差点把整个王城都翻遍了?” 萧溍摸了摸鼻子,当时他喝得半醉,心里又装着事,一时疏忽就没想周全。他看向宓熙,“你出来时,没跟府里的人说?” 小宓熙玩腻了蛇,扔到草丛让它去了,改天再抓来玩。“我要去**姐,他们不让,我就偷偷出来了。” 小家伙虽然人小,但机灵得很,一路躲过了许多人,趁着守门人不注意就跑了。 也幸好萧溍在那里,不然以小家伙的胆子,没准真跑出城去了。 欧阳神医后怕不已,“往后可别乱跑了,你一个小孩儿,又长得白白嫩嫩的,万一被拐走了,我怎么跟你姐姐交代?” 小宓熙眨了眨眼睛,走到欧阳神医面前,拉着欧阳神医的袖子,软软地说:“先生,你不要告诉姐姐好不好?” 欧阳神医佯怒地说道:“终于知道怕了?你以后要是乖乖的,我就不告诉阿月你不听话,偷偷出府的事。” “我保证以后很听话!”小宓熙连忙保证说。 萧溍揉了揉小宓熙的发鬏,问欧阳神医:“她去哪了?” 小宓熙仰起头,对萧溍说:“姐姐干大事去了。” 萧溍浓眉一挑,“干大事?” “嗯!”小宓熙重重地一点头,说:“二哥也去帮忙了,我也要抓毒蛇帮姐姐的忙。” 小家伙找毒蛇,就是为了帮她的忙? 她在做什么? 萧溍怀着这个疑惑,派了底下的人去查。 这一查,很快就查到在早上,楚王城的数位高官,甚至两位王族都派了武士出去。这些派出去的武士,行迹诡秘,而且个个都是武力高强。 萧溍从中嗅出了某种危机感,再派人重查,很快查到事情与荆国人有关。 他隐隐地猜到宓月身上,宓月连连坏了荆国人的计划,对方岂能不恨她?而她又素来是个大胆的,不然就不会直接带人打上怡安园。 以她的胆子,没准——她以自己为饵,将楚国潜藏的奸佞一网打尽。 太危险了! 她的做法,也太鲁莽了! 萧溍仅粗粗一查,就查到了近百可疑武士出城,那些隐藏极深的呢?还有城外的呢? 她这是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 个人的力量再强,也无法敌过人海战术! 他就是最好的例子,一对一没人能胜他,但在对方一轮轮的追杀下,哪怕他的武力再强,也勉不了受伤。 一想到此时,她会受伤,会流血,萧溍心口痛得猛地一抽。 他大步从主院走出去,命令侍卫长立即召集所有侍卫,准备出发。 莫先生得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沐风,你要去哪?” 萧溍已从兵器房将他的长剑取出来,“我出去一趟。” “你召集了这么多侍卫,你想做什么?你忘了你身上的伤吗?”莫先生怒道:“你身上除了外伤,还有内伤,你须得养上几个月方才能痊愈,如今出去,莫不是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萧溍紧握着手中的剑,“我要去救一个人。” 第1201章 生命的意义 莫先生生气道:“你要去救谁?难道这个人的性命比你还重要?为了救那个人,就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了?” 萧溍的目光坚毅而执着,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莫先生:“是的!她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莫先生一愣,他从萧溍的眼中看到不曾有过的认真,以及——疯狂。“那个人是谁?” “一个女人。”欧阳神医走了过来,对莫先生说道:“让他去吧。” 莫先生愕然之后,朝欧阳神医怒道:“你是神医,你应该知道他身体的情况。” “身体上的伤,再重了也能治好。但若是他去晚了,在心里留了伤,就永远也治不好了。”欧阳神医从一开始就看着萧溍与宓月二人的感情纠葛,越是不容易动心的人,一旦动了心,动了情,就如同火山爆发,不能阻挡。 他看出萧溍的气色不对,但是,他更看出萧溍那坚决的去意。 萧溍走到莫先生面前,双眼直视着莫先生,说:“请莫先生原谅,我必须要去,是她让我感觉到了活着的意义。” 莫先生神色大动,一时间,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溍大步离去。 许久,他才问欧阳神医:“那个女子,是谁?” 她竟能让对世间一切事物都冷漠以待的萧溍变得情如炽火,变得有人味了。 这个孩子活到这么大,才明白了活着的意义。 欧阳神医说道:“等你见过她,你就明白了,那是一个火焰一样的女子。” 兴许只有这样如烈阳如火焰的女子,才能将一座冰山融化吧。 萧溍骑着马,带着手下的侍卫策马奔去。 整齐的马蹄声如同战鼓一样敲在楚国王城百姓的心脏上,他们惊慌望去,只看到骑队绝尘而去后的尘土飞扬。 萧溍的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马后,他恨不得快一点,更快一点。 那近百名武士早在清晨城门开启时就出城了,如今已过去了大半天,这么长的时间,她是否能守得住? 他无法想象,如果她遭遇了不测,他该怎么办? 他为什么不早点去查她的行踪? 萧溍忍不住的心焦,心口被不安充塞满了。 他甚至后悔极了当初为什么要跟她争执,为什么会被嫉妒烧得失去理智?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可以拿他的性命去换。 既然如的爱,对她的情如此的难以割舍,他就努力地让她也爱上他。哪怕,他不是那个人的转世,他也要让她如爱那个人一样爱他——不,要她比爱那个人还要爱他! 他不管那个人是谁,他只知道他只要她,那个人如果出现了,他就杀了他! 萧溍眼中掠过一阵暴虐。 他的爱就是如此的霸道,如此蛮不讲理。 是她先招惹了他。 招惹了他,就永远别想离开他,哪怕是死—— 如果、如果她死了,他就毁来这个世界,为她陪葬! 那些人最好保佑她没有出事,不然,他会告诉世人,什么才是真正的恶魔灾星! 豫安郡王带着一群侍卫气势汹汹地冲出了王城,这个消息不到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王城。 不知情的纷纷猜测是谁激怒了豫安郡王,而知情的人...... 荆四王子在萧溍一回到王城,就派人关注他的消息。得知欧阳神医进了沁园,他就心生不妙了。 果然,萧溍带着人所去的方向,正是他派杀手去的方向。 荆四王子带着惊恐之色找到了文姑娘,“不好,事情不好了!” 文姑娘也得知了消息,即使隔着一层纱巾,也能看出她的脸色极为难看。“宓月怎么会与豫安郡王认识?豫安郡王不是非常讨厌她吗?为什么要去救她?” 荆四王子欲哭无泪,已完全失去了主意:“我这才知道,欧阳神医一直跟在豫安郡王身边,先前传闻宓月讨好了沁园里的一个人,那人就是欧阳神医。豫安郡王大病一场,是欧阳神医治好的,想必欧阳神医去求了,豫安郡王才带人去救宓月,偿还欧阳神医的恩情。” 这就是一名神医的可怕之处,你永远也不知道他收了多少恩情,他能请出什么大人物出来。 荆国再强,也挡不住皇朝的怒火,如果豫安郡王查到事情是他们的干......不,他肯定是查到了,这才会知道宓月所在的位置。 荆四王子脸无血色,“怎么办?怎么办?” 文姑娘跟着慌了神,楚国之行,本是很明朗的一盘棋,她以为可以拿出完美的成果。可是,先是一个宓月横空杀出,现在又一个豫安郡王牵扯进来,事态已发展到她不能控制的地步了。 一切的变数,就在宓月身上! 文姑娘恨得差点被手上的帕子撕碎了,宓月先坏了她的计划,接着又把豫安郡王拉入这浑水中,这才让事情失去了控制。 “怎么办?怎么办?”文姑娘不复以前的从容,心头一片慌乱。 这时候,文姑娘的侍婢走了进来,将一封书信呈了上来。 文姑娘心焦得很,随手接过撕开,摊开信纸。 看了几眼后,她眼神大亮,认真地将信上的内容仔细看完。 一连看了三遍,这才大笑道:“天助我也!” 荆四王子被文姑娘的反常给惊了下,“出什么事了?” “好事!天大的好事!”文姑娘收好信件,笑道:“你可知道,皇城那边想要豫安郡王性命的人,不止一路人。现今,他们派来的杀手也将到楚王城。” 荆四王子连忙说:“我记得,皇城那边传来消息,皇帝私下与重臣商议,想立豫安郡王为皇太孙。” 皇太孙,亦是皇朝皇储的封号。 皇帝越过儿子,立孙儿为皇储,这在历史上是有先例的。何况,豫安郡王本就是皇太子的嫡长子,封为皇储是名正言顺的事。而且,皇朝之中,重血统正统的人数量不少。 “没错,正是这个消息的走漏,皇城那边的人再也坐不住,暗中联合起来,一起来追杀豫安郡王。据说现在来的这一群杀手已是第二批了,数量比前次更多,武力更强,就算豫安郡王手下的侍卫再强,也逃不过这一劫。何况——” “何况什么?” 第1202章 借刀杀人 “何况武公子也来了。” 荆四王子只知道这位文姑娘是荆王极器重的人,来历神秘,并不知道还有一位武公子,问道:“武公子?跟姑娘一样的人吗?” “不,他与我不一样。”文姑娘的目光有些深远,“武公子以武入道,是个绝顶高手,世间少有人能敌。” 更令她钦佩的是,除了武功外,在文智上,他亦远胜于她。 荆四王子忙说:“我听人言,豫安郡王天生神力,武功更是从未遇过对手,武公子能战胜他吗?” 文姑娘的口气不容置疑,“这世上,没有人能战胜武公子!” “如此,我就放心了。”荆四王子刚安心一下,又把心提了起来,他睁大了眼睛,盯着文姑娘:“你们、你们想杀了豫安郡王?” 文姑娘轻轻一笑,“有何不可?” 荆四王子被文姑娘的疯狂惊住了,大声叫道:“你疯了!他可是豫安郡王,皇朝的嫡长孙,未来的皇储,他绝不能出事!他若是死了,不管是为了祖孙之情,还是为皇家颜面,皇朝天子都不可能不追究,这会引起战争的!” “杀豫安郡王的人,是荆国人吗?”文姑娘一笑问道。 荆四王子的脑子渐渐转过弯来了。 派去追杀宓月的,是楚国人。如果豫安郡王与他们交手,出了事,是楚国的责任。 皇朝来的杀手,更与荆国无关。 在楚国的地盘,是楚国的人动的手,怎么追究也是楚国的错。 荆四王子渐渐地明白了文姑娘的计谋,这是祸水东引啊! “萧氏皇朝的皇长孙死在楚国,天子一怒,楚国焉能存之?”文姑娘对荆四王子说:“皇朝来的杀手还不知道豫安郡王所在的位置,你马上派人去联络他们,将豫安郡王的行踪告诉他们。并且做好后事准备,不管豫安郡王死在谁的手中,一律推在楚国人身上。” 这一招借刀杀人,可谓是歹毒之极。 “我明白了,我立即去办!”荆四王子从中看到了希望,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豫安郡王回来替宓月出头,将他治罪。 如果豫安郡王死了,他不仅没有了威胁,此次到楚国的使命也将圆满完成。 宓月早看出荆国对楚国的渗透,但当源源不断的武士杀来时,她还是吃惊了。 短短时间内,荆四王子竟然能指挥如此之多的武士,这股力量若是拧成一股绳子,都可以攻入王宫夺权了。 从一波又一波的杀手中,宓月看到了他们最后的疯狂,她不知道荆四王子用了什么手段控制他们,不过,这是危机,也是良机,一次彻底清除反势力的良机。 宓月在六安庄前后,布下重重陷阱,以逸待劳,等着来杀她的人。 义恩伯府最大的食材供应地是一方水,香果庄是秘密据地,只有六安庄,最适合拿来跟他们玩。 而且,宓月选中六安庄,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是靠山。六安庄的后面,是浓密的山林,给了她可进可退的空间。 利用地形,借助陷阱,宓月带着羽林军又杀了一队二十人的死卫。 此时已是午时,太阳当空照,猛烈的阳光晒得于北明满头大汗,后背早就被汗水给打湿了。 他累得直喘气,口中直骂的:“奶奶的,王城里面怎么养了这么多武士死卫?” 而身为维护王宫安全的他,竟然丝毫不知情。 倘若那帮反臣哪天想造反,王宫岂不是随时沦陷? 他用衣袖把头上的汗水抹去,走到庄子后院的茅草亭下,与正在看地图的宓月说:“宓大小姐,我看后面还会有武士死卫杀过来,而兄弟都累了,恐怕撑不了多久。” 为了不引起王城之内的注意,于北明只带了一百名羽林军出来。先前他觉得一百人足够了,现在才发现,一百人远远不够。几趟厮杀下来,他手下已折损了十几人。这还是在宓月早有准备,设下了重重陷阱的情况下,要不然,他的这百名羽林军早就全交待在这里了。 宓月目光从图纸中移开,面容凝重,说:“我收到了消息,后面来的不仅有几十名杀手,还有一支三百人的士兵。” 于北明一震,“士兵?谁敢在王城外纠集军队?他要造反不成?” “王城外的驻军,有谁可以调出三百人士兵的,于大人想必心里有数。” 于北明不仅心里有数,而且城外驻军的调度都需要报到他这里,他算了下此地的位置,附近驻扎的军营,拥有此权的将官,脸色一变:“是舒家的人,都梁侯!” 离此地不远的军营,负责的人正是舒家一系。 于北明这才惊觉事态的严重性,都梁侯是楚王最信任的大将之一,更是镇守一方边关,如果连他都起了异心,楚国危在旦夕! 也许,只是那名将官的私自行动,一切与都梁侯无关。 宓月看出于北明的想法,却没有拆穿他的自欺欺人,真相很快就会明朗。“对方派来的人太多,我们根本顶不住,必须提前作出对策。” 于北明说:“我立即回王城禀报大王,请大王下令调集士兵过来。” “远水救不了近火,不等你回到王城,对方已经杀到了。”宓月说道:“进王城的路也已经被截断,于大人若是此时回王城,不仅见不到大王,还会被左右夹击,陷入绝境。” 对方绝不会放任于北明回去,更不会让人把消息传给楚王。他们早就私下结成了联盟,一手遮天了。 于北明震怒之余,生出疑惑来:“你怎么知道?” 似乎从反杀一开始,所有的情报都在宓月的掌握之中,对方派了多少人过来,什么时候到,都逃不脱宓月的掌控。 甚至连对方派了三百士兵这样的大事,他身为羽林军首领没有收到一点风声,但宓月却提前知道了。 “我既已向大王令了命令,必是有所准备的。”宓月把手中的地图给了于北明,说:“立即召集所有的羽林军集合,我们马上撤退。” 第1203章 后继有人 “弟兄们还可以跟他们拼几场!”于北明不想窝窝囊囊地撤退,身为羽林军的尊严,也不允许他不战而退。 “这是没有必要的牺牲,而且谁说撤退就是失败了?”宓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只要于大人肯听我的话,我能让你赢得漂漂亮亮的,并且将损失压到最低。” “宓大小姐早有妙计了?”于北明心中大定,方才的浮躁全然扫去。 连接的几场战斗打下来,宓月展现出来的能力,早已让于北明心服口服。因此一听宓月另有办法,没有丝毫的怀疑就选择相信宓月。 于北明让副手去集合羽林军,他则跟在宓月身后,要第一时间弄明白宓月的计策。 许总管带着宓峥过来了,经过几天的磨炼,宓峥显得稳重许多,少年身上的气势也多了几分凌厉。凡是熟悉宓中昱的人,都可以从宓峥身上看到当年宓中昱的几分影子。 “姐,干粮都做好了。”宓峥跑上来,朝宓月邀功地笑着。 在他人休息之时,宓峥不顾劳累,领了宓月给他的差事,督促厨房做出一批干粮和水。 “做得很好。”对做好的人,宓月向来不吝于表扬,说:“派人分下去,每人带够三天的粮食,各分一个水壶,还有蛇虫药和治腹泻的药。” “行,我这就去吩咐。”宓峥说完就跑了。 看着少年那高瘦的背影,许总管眼中盛满了欣慰:伯爷后继有人。 当许总管的目光落在宓月身上,更是盛满了钦佩:只要有大小姐在,哪怕经历再大的风浪,义恩伯府也不会倒下。 等宓峥回来,宓月又拿了两张地图出来,给了宓峥一张,她自己亦留了一张。“这份地图,一式三份,是许总管在两个月前派人去山林勘测之后绘画出来的,有了这份地图,在山林中,如鱼得水。” 许总管带笑说道:“大家把地图展开,先看一遍,不懂的趁着现在有时间,我给大家解答。” 打仗行军,地图是最重要的东西,于北明一听,马上展开地图。 这一看,他又惊了一下,手中的地图绘得比他见过的军中地图详细多了,并且配有各种粗线细线,还有各种颜色。 于北明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地图,不懂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立即问许总管,这些粗线细线,还有这一条条断断续续的线又是什么。 许总管再次钦佩地看了宓月一眼,这地图是宓月教他如何绘制的,当成品出来时,他当时的震撼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 “这张地图中,粗线代表了一府之地。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是王城,于大人且看,这条粗线所勾的地方,表示王城的地界。过了这条地界,是遂平府。” 遂平府,就是与王城相连的地方。 “细线所勾的地方,为各镇各村。不过这张地图主要是山林图,镇村的地图不多?” 于北明听得惊叹不已,指着其中一种线问道:“那这条断断续续的线又是什么?” “这叫虚线,所指的是路。粗一点的虚线,表示这是官道、大道,而细一些的虚线,则是代表小一些的山路。” 于北明听后,仔细再看,其中最粗的虚线所画的地方,可不就是他熟悉无比的官道么?他又一指图上的颜色,问:“地图上的各种颜色又代表什么?” 说起图上的颜色,许总管忍不住暗中赞叹不已。“这些颜色,蓝色的表示水,这是河,这是湖;黄色的表示丘陵,亦是小山头;棕褐色表示高山,于大人看,这座棕褐色的高山就是青眉山。” 青眉山是王城与遂平府交界的地方,几乎无人不知道。但青眉山附近的具体路线,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毕竟,现在的百姓吃饭都成问题,如何会对旅游有兴趣?百姓们也仅仅听说过青眉山,去过的人却不多,专门勘测过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许总管将青眉山完整的面貌绘在地图上,饶是走过青眉山的于北明也大为吃惊。他仅从青眉山路过,完全不知道青眉山的整体形态是这般的。 他连忙又指着图上的几个小红点,问:“这红点又是什么说法?” 许总管向宓月看了过去,见宓月点头了,才说道:“红点标志的地方,是我先前准备的秘密据点,里面藏有粮食和水,以及一些药物、衣物等物资。大人若是吃尽了粮食,用完了伤药,可以到离红点最近的地方取粮取药取衣。” 这些据点,也是许总管带庄卫去训练的时候,歇息和休整的地方。今日说了出来,以后这些据点就不能再用了。 据点之所以叫据点,是因为它足够隐密。 不过,能把反势力连根拔起,暴露几个据点是值得的。 庄卫真正的据点许总管当然不会标志出来,那些秘密之地,只有他和宓月宓峥姐弟知道。 于北明被如此详细的地图佩服得连连赞叹,“连粮食和水都准备好了,我们哪怕在山林里面躲上几个月也不会饿死。” 宓月笑道:“于大人,我把地图给你,可不是为了躲起来当缩头乌龟的。” “那是为何?”于北明不解问道。 “为了将敌人全部消灭。” “进了山林杀他们?” 于北明看着手中的地图,虽然敌人数倍于他们,但是有了这份详细的地图,他的胜算很大。 宓月见大家都认真地倾听她的话,逐把计策与他们讲了出来。“我们要打的是游击战,用游击的方法,拖垮他们,消灭他们。” “游击?” “对,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就是游击战。我们分成三组,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将庞大的敌人分成三块,然后再将他们细分,逐步消灭掉。”宓月把一些游击战策略仔细地给三人讲解,她算过了,三百名士兵,加上接下来的武士死卫,策略用得对的话,以她这边的人手,是可以吃掉他们的。 别说于北明了,就是许总管与宓峥也听得入了迷。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简简单单的十六个字所包含的智慧,越是深嚼,就越觉得奥妙无穷。 宓月所讲的十六字诀,是当年那段历史中,军事家从实战中提取出来的战争智慧,是用血与肉总结出来的经验。 而她,只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 第1204章 大练兵 舒家一系派出的三百名士兵,宓月将他们交给于北明了。 其余的武士死卫,则交由伯府的人解决。 “你们能行吗?”于北明表示忧虑,据他所知,义恩伯府的庄卫都是退役的老兵残兵,如何能对付得了那些凶残的武士死卫? 这些武士死卫兴许在人数上没有士兵多,但其武力值绝对超过了士兵,就是于北明也没有把握能吃下他们。 许总管笑道:“我们对山林的地形熟悉,如果打不过,逃是没有问题的。” 于北明一听有理,说:“那我就占点便宜,把容易吃掉的三百士兵拿下。” 羽林军本就是从优秀的士兵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对于拿下三百名士兵,于北明是极有信心的。何况他现在又得到如此详细的地图,加上充足的物资,如果还拿不下这批士兵,他可以向楚王谢罪自尽了。 于北明从宓月这儿打听了三百士兵的路线,找到了一个很适合伏击的位置,“我马上带人截住他们,不让他们联合在一起。” 一旦三百士兵与来的武士死卫联合在一起,局势对宓家这一边会非常不利。 宓月在羽林军领了干粮和水离开后,马上与许总管说道:“许总管,你与阿峥为一路人马,我单独带一路人马,我们分两头行事。” 宓峥首先跳出来反对,“姐,我要和你在一起。” 如何说服宓峥,宓月很有心得。 她严肃地说:“阿峥,姐姐人手有限,只能对你托以重任,让你独自带领一支队伍。现在到了你独挡一面的时候,也到了考验你的时候了,你能帮姐姐这个忙吗?” 一听让他独自带队,宓峥立马想到,他若是多引走一些杀手,岂不是能帮了姐姐的大忙?而且,这是姐姐第一次交给他重任,也是他第一次独挡一面,宓峥在感受到肩上的重任之时,又生起一种豪气冲天的气概来。 “姐姐,放心,一切交给我!”宓峥拍着胸膛保证说。 宓月支开了宓峥,让他去召集庄卫,再与许总管说:“阿峥就有劳总管看着了。” “大小姐请放心,属下一定会照看好二少爷的。”许总管如何会看不出宓月的用心良苦?她这是给宓峥创造实战的经验。 只有经历了血与汗,少年才能真正地长大。 许总管对宓月有些放心不下,叮嘱说道:“大小姐,这些杀手都是针对您而来的,您身边得多带一些人。” “我带几个脚快的就行。”宓月点了黑猴几个人。 “是不是太少了?”许总管怕宓月应付不过来。 “足够了。你也说了,那些人是因我而来的,脚太慢的人,帮不上我的忙。” “那您要随时跟我们保持联系。” 宓峥去召集庄卫,又让人拿了许多用黑布罩着的笼子,于北明带兵离开时瞧见了,问道:“宓二少爷,你们带着的是什么?” 宓峥神秘地一笑,“一点小东西。” 于北明虽然心中好奇,但得急着出发,便没有多问,匆匆去了。 时间紧迫,当宓月又收到一只鸽子送来的信时,说:“来了一队三十人的武士,离六安庄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了,立即收拾好东西,随时撤退。” 许总管一听才来三十人,立即说道:“小姐,我们现有二十名庄卫,后头的林子还藏了五十多名庄卫,我们的庄卫已发展到七十余人,完成可以吃下这一批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许总管精心苦练了这么久的庄卫,早想拉出来一试了。 但是,先前于北明还在,宓家还不能暴露出太多的实力,只能先藏住大半的人马。 现在一听对方人少,便跃跃欲试了。就是宓峥,也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淋漓地打一场。 宓月却不同意直接火拼,说道:“我们练出来的庄卫,每一个都是宝贝,每个都要珍惜好。这些各府上私养的武士死卫,一个个练的都是杀人的招数,而且悍不怕死,庄卫们若是与他们短兵交接,依着人数与武器,固然能胜,但对手以死相搏,极可能会折损几名庄卫。而他们来的,只是先一批人,如果被他们拖住了腿,后面的杀手又来了,我们就腹背受敌了。” 这不是宓月想看到的,她把庄卫练出来,是有大用的,得用在关键之处,而不是像士兵一样冲锋。 更重要的一点,她之所以主动站出来做饵,向楚王讨下这个苦差,除了想揪出被荆国渗透的反贼,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练兵。 给她手下的庄卫一次实战的机会。 宓月培养出来的庄卫,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不到一半,其他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实战经验。就算是那些上过战场的,宓月也要将他们固化的战斗思维扭转过来。 因此,这一批三十人的武士,人数少,最适合拿来练手。 一行三十人的黑衣武士背着大刀,来到了六安庄。 六安庄的大门紧闭着,他们以为人都跑了,抬头却看到六安庄后面的炊烟升起,隐隐飘来食物未散尽的香气,互相看了几眼,放轻脚步,慢慢地摸了过去。 庄内时不时传来说话声,黑衣武士凝神听去,依稀听到有人在言—— “大小姐说的是......” “就听大小姐的......” 接着,传来少女清脆的笑声,“那就开始吧。” 武士首领朝着后面手下一挥手,顿时,两名黑衣武士冲上去,抬脚朝着大门踹下去。 砰—— 一声踹门大响,紧接着,响起两道惨叫声—— 黑衣首领望去,瞳孔为之一缩。 原来,六安庄的大门被两个武士踹上去后,启动了里面的机关,骤地钻出许多铁尖头。那两个武士下的力气太大,铁尖头竟然把他们的脚板给刺穿了,死死钉在大门上。 黑衣首领正要上去救人,突然听到六安庄内一片慌乱的脚步声,有人在喊道:“杀手来了,快跑啊——” 绝对不能让他们逃了! 黑衣首领顾不上脚钉在门上的武士,带人翻身爬上墙头,准备从墙头一跃而下。 第1205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墙头下面,是一片杂草。 “啊——” 最先前跳落的三名武士踩到了杂草,咔嚓几声脚被什么给夹住了,传来钻心的刺痛。 拨开草丛,他们才看清野草下面,藏了两排长长的捕兽夹子。 “不要跳到草丛!那有陷阱!” 黑衣首领大声喝道,领着人踩到空地上,眼见庄里面不少人往山林跑,他连忙带人追上去。 那被大门刺穿的两个黑衣武士正吃痛地想办法弄开铁尖头,察觉到背后风动,正要转头,脖子上已是一凉,血溅于地。 两名庄卫干掉了两个黑衣武士后,与先前藏在庄内的几名庄卫合作,又把踩中夹子,行动不便的三个武士干掉了。 掉队在六安庄的五名武士,全部解决。 几个庄卫一打手势,迅速抄着近道隐入山林之中,与大部分集合。 二十五名黑衣武士一进山林,就处处受阻。 南方雨多,草木一年四季都长得极为茂盛,如今是夏季,更是一年之中草木长势最旺盛的时候。黑衣武士刚进来,就失去了庄卫的影子。 正当黑衣首领打不定主意往哪里追时,突然看到前面林子间,一袭红色衣裳的宓月一闪而过。 “追——宓月就在那里!” 黑衣首领带人率先追过去,不曾想,最先迎接他们的,是一张巨大的渔网。 渔网将跑在最前面的数名武士困住了,黑衣首领暗呼不好,反应极快地抓了一名手下挡在前面。紧接着,叟叟叟箭响,一阵箭雨朝他射来。 箭雨过后,庄卫又隐入山林之中。 当黑衣首领从渔网中挣脱时,那被他当成盾牌的手下已被射成了刺猬。 这一场暗算,黑衣武士折损了十人之多。 更糟糕的是,方才黑衣首领为了自己活命,拉了手下替死的事被一班手下看在了眼里。 黑衣首领的心情非常糟糕,才见到了宓月的一个影子,就死了这么多人,真对上宓月本人,据说她武功极高,他的这点人估计杀人不成,反要被杀了。 还有他的威望也丧失了大半,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向主子交待了。 正当黑衣首领犹豫着要不要放弃这一次追杀时,又一批死士到来了。 虽然听命于不同的主子,但因为相同的目标,黑衣武士与死士合作了。 陆陆续续的,越来越多的武士死士赶了过来。 他们沿着脚印的痕迹,一路向宓月的方向追去。 然而这些足迹在其中一处分成了两个方向,他们商量之后,亦将人马分成两半,各追一方。 之后,各追一边的他们又看到了足迹分成了两个方向,于是,他们只好又再分一次,分成两半,再沿着足迹追去。如此数次,渐渐地,他们发现己方的人马被越分越少了...... 而这时候,才是他们真正抓狂的时候。 在追了大半天之后,其中一路死士累了,渴了,便寻了一处溪水边饮水吃饭,却不想,才刚吃完,一个个都拉起了肚子。 原来,早有庄卫摸到他们的上流,投下了泻药。 之所以没下毒毒死他们,是因为下毒到水中,先毒死的是鱼儿。水面漂着一群翻白肚的鱼儿,只要不是眼瞎的都知道水不能喝。 但泻药,用的都是中药材配方,还是宓月特地试验过,对鱼虾无用,但对人体效果特别好的方子。 死士是不怕死,但是,他们也怕拉肚子。 几次下来,腿都软了,还怎么追人? 最后筋疲力尽的这一路死士,被宓峥带人给灭了。 又一路武士经过山脚时,陡峭的山顶上突然巨石落下,一通乱砸之后,折损了大半人马...... 宓月靠着信鸽,不断地收集着消息。 她看到庄卫靠着地形与各种手段,灭了三支武士死卫。 看到这个消息,她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因为来的死卫武士,比她想像中还多,灭掉的这三路人马,仅仅是很少的一部分。 “走,我们去会会他们。” 宓月带着黑猴等人,主动去攻击附近人数最多的一路武士死卫。 因为宓峥那边吃不下这么多的人,她必须引走大部分的敌人。 然而,她这边的人数极少,要对上如此之多的武士死卫,必然会十分吃力...... 傍晚,整齐的战马赶到了六安庄。 萧溍从马上一跃而下,看到了六安庄门前的两具死尸。 他冷凝的面容,在看到死尸来自武士杀手后,微微松了口气。但心中,却宓月的安危更加担忧了。 他大步走进六安庄,又看到三具武士尸体,再看到六安庄被人打砸过的场面,身上的寒气越来越浓郁。 沿着痕迹,他来到了山林边上。 从这许许多多的足迹,以萧溍的经验来分析,追杀宓月的杀手有两百人之多。 萧溍心口一窒,哪怕她的武艺再好,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也难逃出去。 他必须尽快追到上去,找到她。 夜,渐渐地黑了。 追了一天的武士开始建营休息,当他们生起了火,收拾干净的猎物在火上烧出香气的时候,突袭来了—— 庄卫用箭袭击了他们,他们立即抓起大刀,朝着庄卫杀过去。 只是,等他们追上去,庄卫们又已消失不见了。 回到营地,他们刚烤好的烤肉,全都不翼而飞。 一片漆黑的晚上不容易找到食物,又累又饿的武士们只好倒头就睡。可他们刚闭上眼睛,袭击又来了—— 宓月引走了大部分杀手,一开始在她冷静的布局之下,她小股小股地吃掉一些杀手。 但这些杀手也拥有极丰富的战斗经验,很快做出对策,团结在一起,绝不分开。宓月试探了几次之后,无法分而灭之,只好再想他法。 山洞中,借着烛光,宓月盯着手中的地图,估算着宓峥他们的位置,还有追杀者的位置。 她没算错的话,来的足有两百余人的杀手,一路上解决掉的将近百人。 宓月忍不住笑了笑,荆四王子还真是看得起她,竟然让反臣们把老底都拿出来了。对方如此厚礼,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1206章 一对九 现在追着她的九十余名杀手是实力最强的,也是最狡猾的,吃了几次教训后,都学乖了,死死聚在一起,无法分而灭之。 面对强敌,宓月没感到沮丧,反而战意盎然。 是时候真刀**地大开杀戒了。 黑猴取了食物与水出来,送到宓月面前,“大小姐,您吃些东西。” 宓月这才觉得肚子饿了,接过食物。 一块面饼,一壶凉水。 为免煮食时的味道传了出去,大家吃的都是干粮,就连火堆也没有点太大,以免被人发现。 这面饼除了盐,什么东西都没有放,为的也是提防敌人之中有嗅觉灵敏的,循着味道寻来。 好在这面饼是今天才做好的,还软着,就着凉水,宓月吃下了一大块。 月色黑浓,伴着夜风,野兽吼叫的声音时时传来。宓月坐在洞口,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凝神听着野兽的吼声。 九十余名杀手驻扎的地方,野兽必是不敢靠近的,因此,若是哪个方向的兽吼声多,便说明那个方向是安全的。 宓月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方向,那个地方格外的安静。 她无声地笑了笑,拧开水壶的盖子,伴着清风饮了一口。 洞内,传来黑猴等人熟睡的声音。跟着她过来的庄卫,加上黑猴,也只有十人。为了让明天大家的体力充足,她守上半夜,下半夜换成庄卫来守。 宓月离开王城已有好些天了,心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宓熙。小家伙虽然平时表现得很乖巧,但他是个极缺安全感的孩子,往常她出门他都要跟着,如果没能跟上,就会跑到门口等她回来。 她不在伯府的这些日子,不知道小宓熙吃不吃得好,睡不睡得好。她托了欧阳神医照看,但欧阳神医痴迷于医术,不知道有没有尽到责任。 夜,渐渐地深了。 迎面吹来的夜风也冷了许多,夹着草木气息的冷风,将宓月的思绪也飘远了许多。 寂静的夜里,思念也涌上了心头。 她折了一根长草在手指间,无意识地缠绕着,折叠着。 萧溍离京许久了,他这是一去不回来了吗? 宓月轻叹的声音被夜风吹散了。 如果他真的走了,那么,等这一次的清除计划完成之后,她就去找他。 他去了天涯,她就跟去天涯。 他去了海角,那她也跟着去海角。 宓月托着腮,思绪随着风一起,渐渐地飘远了。 六安庄。 一群手持火把,身着黑色劲服的黑衣人来到此地,他们整齐划一地从马上下来。 火光下,一张张隐在黑布下的脸庞透着一股嗜杀之气,阴冷无情的眼睛看不到半点人的情绪。他们站在那里,就仿佛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厉鬼,令人不寒而栗。 受荆四王子指使前来带路的荆国士兵,他跟着这群黑衣人走了一路,早已被他们身上的血气给骇得心惊胆战。 从马上下来,荆国士兵险些一个慌神,差点摔了下去。 他指着六安庄,颤抖地说道:“就、就在这里,宓月就住在这里,你们找到了宓月,就能找到豫安郡王。” 为首的黑衣人拥有一双阴鸷的鹰眼,当他微微眯起眼睛看人的时候,就如同刀子在人的身上凌迟。 鹰目从门前的尸体扫过,又落在大门上的铁尖头,再看了眼六安庄后面隐于夜色之中的黑色山林。 “夜色太黑,不宜赶路,今晚在此休整,明日天色一亮,立即上山。” 为首黑衣人的一声令下,后面的黑衣人整齐有序地行动着。行走间,落地无声,甚至连呼吸都极难听到。在寂静的黑夜中,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 荆国士兵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惧意,说:“我、我送你们到地方了,我、我得回去向主子禀报,告、告退......” 说完,他慌慌地爬上马背,策着马急速离开。 为首那黑衣人冷哼一声,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射出,射在跑了一段距离的荆国士兵后背,穿背透胸而过。 荆国士兵低头看着胸口泛着黑光的箭头,缓缓地从马背上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东方初初透出一丝灰白,宓月已醒来,用冰凉的溪水拍打在脸上,一个激灵之后,顿时头脑清明。 “大小姐,我们要往哪里走?”黑猴拿着地图来问,“隔了两座山头,那有我们的一个秘密据点,不如退到那里再收拾他们。” “不走了。”宓月取出她的鞭子,手指从鞭柄捋到鞭尾,又扯了扯。今日一战之后,这条鞭子得换新的了。“跟他们来硬的。” 对方有九十余人,他们加上宓月,才十一个。 一对九? 黑猴虽然觉得这个主意很疯狂,但不得不说,这一战,光想象就令他热血沸腾。 “我们都听大小姐的。”十人齐声说道。 宓月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战意,看到了不屈不挠,这样的庄卫,就是她想要的庄卫。 将地图摊开,宓月指着地图中的一处,“他们现在就在这个地方,我们就在这里设埋伏,把**架起来。” 宓月将九个庄卫三人一组,分成三组,“一组负责一个区域,你们要注意默契,争取每一支**射出就解决掉一名杀手。对方虽然有九十余人,但只要我们的准头跟上去,一轮就能解决掉十一人,两轮就能解决二十二人。” 到了第三轮,对方缓和过来,就不容易对准了。所以,宓月说:“两轮之后,各组配合作战,互相掩护。最好让准头好的人负责偷袭,另两个掩护以及保护。大家争取在与他们短兵相接之前,尽量多杀。” 每杀掉一个,短兵相接时就会轻松许多。 黑猴在一旁听得有些着急,好不容易等宓月讲完了,心急着问:“大小姐,我呢?我怎么没组?您是要让我跟您一组是吧?” “不!你自己看着办。”宓月说。 黑猴有点傻了眼,“我看着办?” 宓月点了点头,说:“黑猴,你脚程快,准头好,你的任务就是狙击。” 第1207章 他就是韩潇 她将黑猴放在暗处,既最大限度地干掉最多的敌人,又可以随时支援其他三组。 黑猴一听大小姐交给他的任务如此重要,有一种受到重用的激动,“小的定不负大小姐的重托。” “现在大家检查武器,弓箭先放在这里,全部背驽弓,带上刀剑匕首。” 每个人的背后都背了一个大背包,里面放着一把**,每人三十枝**,并食物伤药若干。 宓月让他们每人带上一包伤药在身上,**用箭套背在身后,还让他们每人让出十支箭,交给黑猴。 宓月算过了,三个小组的人,除了负责偷袭的,另两个是没有机会用完三十支箭的。而黑猴这边负责支援,三十枝箭不够用。 东边的逐渐变白,一缕泛红的朝霞渗出道道红光来。 休息一夜的武士们吃饱喝足之后,沿着昨夜的足迹继续追去。 晨露带着清晨的凉意打在人的脸上、身上,沾湿了衣服。一些调皮的露珠从脖子没入身上,引来人一阵的寒颤。 武士们赶了没一会儿的路,头上身上就湿透了,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喷嚏,间杂着骂骂咧咧的话。 各府上派来的武士,主子身份高的,底蕴厚的,培养出来的武士就强一些,纪律也会好一些。 而那些底子薄的,主子都没什么钱,哪有钱来培养武士?有好些是府里的府丁充数的,这一类武士平时仗势欺人还行,但经过昨日宓月的种种反杀,一个个都心有余悸,缩着头跟在后面。 他们来到一座山谷,想到昨天宓月层出不穷的偷袭,为首的武士立即停住脚步,“这个地方,一定有埋伏。” 昨天就有一座山谷,他们走到中间时,上面滚下了许多大石,一下子就砸死他们二十多个人。 “要不,绕过去?” “不行,足迹就显示他们从此地经过,绕了路足迹就断了。”为首的武士观察片刻后,派了几名武士先过去试探一番。 几名武士提心吊胆地走上去,又提心吊胆地爬上山谷,等他们爬到山峰上,后背的冷汗都渗了一身。 “没有埋伏!没有埋伏!安全的,可以过!”几名武士仿佛拣回了一条命,朝着谷口那边激动地挥舞着手。 下面的武士听到了,一个个都松了一口气。 “宓大小姐看到我们这么多人,估计早就吓得不知躲在哪里颤抖了,哪还敢埋伏我们?” “没错,从昨天我们结成伴走,她就不敢来偷袭了,八成是往深山里去了。” “过了这一夜,也不知道宓家人逃到哪去了,咱们必须加快脚步赶上去。” 为了早点完成任务,武士们确定山谷没有埋伏后,加快了脚程。 从山谷穿过去后,顺利得令武士们的警惕心降到了最低,在进入一片林子时,下意识地觉得,最适合埋伏的山谷都没有人埋伏,那么,这一片看着不大的林子更不会有人埋伏了。 于是,他们没有丝毫防备,一齐奔进了林子。 宓月拿中端着一把弓弩,弩上已上好了箭。 她耐心地等待武士们都走到了射程之内,手指一松,**如电射了出去,射在其中一名武士的心口位置。 这一箭,就像一个口令,顿时地,四面八方的**朝着武士们射过去。 一支箭,一个人,没有一支是浪费的。 十一支箭,瞬间夺了十一名武士的性命。 林中响起一片慌乱与惨叫的声音。 “这是什么箭?”许多武士从未见过如此之细之短,速度又如此之快的箭,快得令他根本反应不过来。明明昨日偷袭他们时,用的还是常见的弓箭,今儿偷袭他们的,却是如此古怪的箭。 未知的东西才是最可怕,武士们一个个都慌了神。 庄卫们迅速地装上第二支箭,平日训练的上箭速度此时体会出好处来了,在武士们四处逃窜之时,又一轮的驽箭射出。 一如计划中的那样,每组负责一个区域,每个组员负责该区域的哪个方向。如此精细的分工配合,第二轮的袭击亦做到了一箭一人。 到了第三轮,哪怕庄卫们的装箭速度再快,武士们也已开始寻到最近的树木进行掩护。 宓月眼疾手快,又箭杀了两人之后,见对方已经找到了战斗节奏,接来弩杀的效果不明显了。 她当机立断地放下**,取出长鞭,杀入战场之中。 宓月出现了,接到死命令的武士顿时有一批人悍不怕死地冲上去。 一根长鞭,被宓月使得出神入化,一鞭下去,在她的神力之下,手臂直接飞了出去。 此刻,她就像是从地府出来的死神,收割着一条条灵魂。 林子中,打斗的声音,惨叫的声音,呼喊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 萧溍带着一身的雾水赶到了,他看到了林间那个红衣如火的女子,她就如同东边升起的朝阳一样,给了他无限的希望与欣喜。 幸好,她在。 幸好,她好。 萧溍握住剑柄,长剑出鞘,宛如天神从天而降。 宓月转头望去,正好看到萧溍剑如长虹,势不可挡。 他穿着一身黑衣,眉目冷冽,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天剑,无物不可摧。只要他到了,所有胆敢阻拦他的一切,都将如摧枯拉朽般被摧毁。 这一幕,令宓月瞬间湿润了眼眶。 韩潇! 这就是韩潇! 韩潇来了! 深藏的思念与等待,占据了宓月所有的思绪,她忘了所在的战场,忘了所有的刀剑,朝他走去。 萧溍向宓月望去,这一望,险些骇得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人影如闪电,用了他平生最快的速度来到宓月身边,长剑一挥将背后偷袭宓月的人劈成两半。 他怒极,朝着宓月喝道:“你不怕死吗!” 宓月朝他笑着,笑容比那朝阳还要灿烂,“有你在,我不怕。” 萧溍气极,怒极,有许多想骂醒她的话,但到了嘴,只恨恨地说出五个毫无威胁力的字,“你这个傻子!” 宓月眼中的热意更盛,他以前着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阿潇,你来了。” 他终于来了,她终于等到他了。 第1208章 中毒 真好。 宓月的视线模糊了,但她的心情,仿佛有无数的烟花在心田开放着,灿烂得令她唇角的笑容无法抑制。 然而萧溍的心情却是糟糕透顶了,他特地来救她,可她只惦记着那个人。 他胸口处有一口气,横行直撞,无法宣泄。 然而,他那么的生气,却又不舍得迁怒到她身上,更不知道该拿面前这个女人如何是好。 她一定是上天派来惩罚他、折磨他的。 宓月看到萧溍黑如锅底的脸,激动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下来,心中掠过浓浓的失望。然而很快地,她又高兴了起来,他就是韩潇,他就是她寻找的,等待的那个人。 只要他还是他,管他叫什么,管他是什么身份。 她笑靥如花,“萧溍,你来救我了?” 她朝他笑了,也喊他的名字了,但萧溍仍然是一点也不高兴。 她喊那个男人,是亲亲密密的阿潇,喊他呢?连名带姓地萧溍。 谁亲近谁陌生,一目了然。 “叫我阿溍!”他粗声粗气地说道。 “阿溍!”宓月没有任何的迟疑,甜甜地朝他喊着。 朝阳爬上东边的那座山头,一缕明灿的阳光投射在大地上,亦洒在她的脸庞上。 他低头,看到沐浴在晨阳中的她,笑意盎然,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倒影着他的倒影。她的一声阿溍,就像往他的嘴里灌了一口蜜糖,从喉间一直甜到了他的心底里去了。 在她专注又温柔的目光中,他浑身有股懒洋洋的,无法言喻的快活。在这一刻,他的世界只有她,也唯有她。 萧溍觉得,他没有救了,无药可治了。 他的灵魂已被她操控了,她让他生气,他就愤怒得恨不得毁灭世界;她让他高兴,他又恨不得整个世界都是阳光。 明知她是毒,他甘之如饴地服下了。 “宓月,这是你招惹我的。” 他低声对她说,他的声音低沉着,他的眼神深藏着疯狂的火焰,仿佛能将人烧成灰烬。 是你招惹了我,哪怕是死,你也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如果—— 如果那个叫阿潇的男人还活在这世上,他一定要找到他,将他杀死了,挫骨扬灰,让她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到。 然后,她就永永远远地属于他。 萧溍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腰,按住她的头,让她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疯狂又强烈的心跳。 豫安郡王的侍卫队参与战斗后,战场上呈一面地倒下,武士们几乎毫无还击之力。不到盏茶的时间,全部被消灭了,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在打扫战场的时候,黑猴从武士们身上搜出了不少东西,其中有各府的腰牌,甚至还有两位武士身上揣着主子给他们的亲笔命令。 这些都是证据。 宓月看到这些证据后,都收拾在一处,等回到王城交给楚王后,就可以进行大清洗了。 楚国想要真正的强大,就必须由上到下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洗。 追杀宓月而来的武士死卫只有两百余人,大部份都死了,余下的,宓峥那边足可收拾。 这一场诱战,完美地收场了。 听得萧溍等人连夜赶路,宓月马上让人去打些猎物,做一顿丰富的犒劳大家。 这时候,宓月才发现萧溍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太过脸白,连唇色都透着黯淡。 她连忙伸手,抓了萧溍的手腕一把脉,脸色极其难看。 萧溍若无其事地收回来,淡然地说:“无事,只是一些皮外伤。” “仅仅是皮外伤?”宓月盯着他,生气极了。 萧溍第一次见她这么凶,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整个人就跟炸了毛的猫儿一样。“还、还有一点内伤。” “仅仅是内伤?”宓月更加生气了。 萧溍反倒是愣了下,“除了内伤,我还有其他的伤?” “你中毒了。”这亦是宓月生气地方,他都中毒了,还一路急赶路,那毒性随着血液的循环,在体内运行了几个大周天,渗入四肢百骸里了。 “你确定?” “确定!” 她曾经跟毒物打了那么多的交道,怎么可能会看错? 但见萧溍脸上的惊讶之色,她问道:“你先前不知道?” 萧溍摇了摇,他感觉不到丝毫,但这会儿听到宓月说中毒了,慢慢地运行内力,隐隐地感受到涩滞。 他问宓月:“能查出来,我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吗?” 萧溍怀疑是之前的余毒未清。 如果换了一般的人,只能知道他中毒了,绝不能查中毒的时间。但宓月并不是一般的人,她给萧溍细细地把脉之后,又拿出银针,在他身上的几个地方刺了下,通过银针的反应进行推断。 “是三天之内中的毒。”宓月问他,“知道是在哪里中的毒吗?” 萧溍想了下,并没有回答宓月的问题,只是问:“能解吗?” “你中的毒毒性太顽固,时凝时散,居无定处,我手上没有药材,此地也不方便驱毒,只有回到王城之后,才能给你解开。” “你能解开这毒?”萧溍从宓月的描述中,他大概能猜到,这毒与他先前中的毒是同一种。当时,欧阳神医费了许多劲都没能解开,宓月竟可以? 也就是说,她的医术的确比欧阳神医高明。 萧溍不由再次对宓月另眼相看,以欧阳神医的医术,已足可称霸皇朝,名震天下,如果宓月的医术比欧阳神医还要高明...... 他这是拣到宝了。 浓郁的肉香飘了过来,那边,黑猴架起的锅里煮的野鸡汤已经熟了。 自宓月提高了饮食质量之后,常跟着宓月混的黑猴等也习惯了这种高品质的饮食,只要有机会,都要熬上一锅又香又补的汤。 除了滋补的野鸡汤,他们还打了一只十多斤的小野猪,几只肥肥的兔子。再将昨日的面饼烤热,配着进野鸡汤来吃,味道别有一番香甜。 黑猴亲自端了两碗鸡汤,两块面饼,并一只肥兔子过来,给宓月和萧溍送上。 他悄悄地打量了萧溍几眼,见萧溍冷眸扫来,唬得连忙跑了。 第1209章 幸福的滋味 跑到远处,与庄卫们坐在一起,黑猴向宓月投去钦佩的目光:他家大小姐太厉害了,连这么一个煞神似的人物也能降得住。大小姐退了亲,他们一帮下属还担心大小姐以后的亲事不好办,没想到大小姐竟然跟豫安郡王......等回到王城,他一定要向许总管禀报这桩好事。 清凉的山洞内,宓月将她带来的伤药取出来,给萧溍的伤口重新换药。 这一路的赶,他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尤其是手臂的一处,被鲜血给染湿了。 萧溍侧过头,见她目露关切,手指轻柔地给他上药,心中亦是柔软成一片。 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不真实,但她又切切实实地在他身边,只要他转头,就能看到她。 原来,他也可以拥有幸福。 他下意识地忽视那个叫阿潇的男人。 宓月给萧溍的手臂上好药之后,在给他检查身上的其他伤口时,发现了他胸口的位置,有一朵灰黑色的半莲。 那块半莲所在的位置,亦是在他的心口位置。 大小相同,形状相似,就好像,跟她心口的那朵半莲本为一体。 他真的是韩潇! 从听到这朵半莲,确定他就是韩潇后,她就一直处于心绪难平之中。 如今亲眼看到了它,宓月禁不住掩着唇,直直地盯着他的胸口。 萧溍发现了宓月的异常,低头看了眼自己心口上的灰黑半莲,只道她听信了传言,亦当他是恶魔转生。 宛如被一盆冰水浇在头顶,方才心田满满的幸福感,就像是在底下破了一个大洞,瞬间都消失不见了。 “你很在乎?”他冷硬的问话带着难以言喻的艰涩。 “我......” 宓月刚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喝声。 紧接着,刀剑相交的声音越来越多。 萧溍立即站了起来,将衣服理好后,拿剑走了出去。 宓月放下药瓶,也拿着鞭子跟了出去。 外头,突然来了一批黑衣杀手,正与萧溍的侍卫厮杀在一起。 这些黑衣杀手,一个个武功高强,战斗力比楚王城那些武士死卫强了数倍不止。更令人吃惊的,是他们的配合度以及毫不惧死。 不怕死,与不惧死并不一样。 那些追杀宓月的死卫,有不怕死的,但他们遇到凶险,还是会选择闪避。 然而这些人,只要进入战斗,哪怕断臂断腿,亦不能阻断他们的前进。甚至有些黑衣人,身上中了几刀,亦在凶狠地发出最后的一击。 这哪是人?分明是杀人的机器!毫无人性的机器杀手! 萧溍一看到对方,就认出是从皇朝过来的杀手。 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对方怎么知道他的行踪?又怎么知道他来救宓月? 是楚王城里的人出卖了他的行踪。 萧溍对宓月说道:“他们是因我而来的,你赶紧带人走。” 宓月却与他站在一起,“我有难,你不顾安危来救我,现在你有难了,却要让我逃跑?阿溍,你觉得我会离开吗?” 萧溍在她眼中看到了坚定,他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方才那冷掉的心,又瞬间地火热起来。“你愿与我一起同生共死?” 回答他的,是宓月那张扬的笑容,然后她提着鞭子,率先冲入战斗之中。 萧溍揣着怦然猛跳的心跳,后发先至,站在了宓月身旁。 二人并肩作战,他们的默契与生俱来,一进一退间,配合得宛如珠联璧合。 义恩伯府的庄卫们在黑衣人一来到时,发现对方实力太强,硬碰硬定会吃亏。于是,庄卫们立即撤到后面,寻好隐蔽点,把弓弩架起。 他们照着先前的分组,三人一组,两个配合,一个偷袭,给黑衣人造成了不少麻烦。 在庄卫们的暗箭之下,豫安郡王侍卫队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宓月带着的这十名庄卫,是从庄卫之中挑出来的精英,他们也是许总管培训出来最优秀的庄卫。 宓月给许总管的培训计划,是按照特种兵来培训的,首要的是培养他们在不同的环境之中,迅速地找到最擅长的作战方式。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兵,他们经历了血的磨炼,配合度以及反应能力上升了一大截。即使面临皇朝最精锐的杀手组织,他们也能寻找到属于他们的战斗位置,打出自己的战斗风格。 这些黑衣人不惧死,也不怕伤,光往他们身上射箭,即使中了他们也能挥着刀杀去。 庄卫们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战斗方式,能射中致命点,太阳穴、脖子、心脏的就往这三处射杀,不能确定射中致命点的话,就专往黑衣人的关节射杀。 而关节处,最好瞄准的,射杀作用最大的就是腿窝了。 一支支如鬼魅般的**,准确度极高地射在了他们的腿窝之处。黑衣人精神上不畏死,但他们的身体还是极为诚实的,一旦被射中,行动立即呆滞了,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战斗力。 豫安郡王侍卫的武功本就比黑衣人高,见对方一个行动不便,立即发出致命的攻击,收割他们的性命。 领头的黑衣人一见萧溍出来,就立即朝萧溍杀过去,一把大刀,缠住了萧溍。 此时,他见战场上对己方极为不利,百忙之中喝道:“把放冷箭的人解决了!” 刚喊出这话,就被萧溍一剑断砍了手臂。 那边的黑衣杀手得到首领的指示,立即派人去杀躲在暗处的庄卫。 此时,暗中支应的黑猴发挥了作用,他仗着脚程快,一箭箭阻止黑衣杀手剿杀外围的行动。 与此同时,每一组的搭配恰到了好处,两个掩护守卫,另一人偷袭。加上宓月极宝贝这些庄卫,一个个都花了大价钱和大心思培养的,不仅给他们泡药浴,还传了他们心法与武艺。因此,这些庄卫可不是弱鸡,纵使单人作战打不过你,但想杀他们可不容易。 明暗配合,庄卫们直将黑衣杀手杀得手忙脚乱。就连豫安郡王的侍卫也暗中称奇,楚国竟然有这么一队战斗灵活得可以称之为狡猾的奇兵,之前竟然闻所未闻。 第1210章 正面刚 宓月怎么也没料到,她原来针对武士们的作战计划,最后会招呼在了黑衣杀手身上。只能说,他们不走运...... 黑衣首领被萧溍一剑砍断手臂之后,深知无法战胜萧溍,逐将目光转向了宓月。虽见宓月在战场上气势不凡,但始终是女人,黑衣首领对女人下意识地轻视着。 黑衣首领亦看出了萧溍对宓月的维护,因此,他决定抓住宓月做人质,逼萧溍束手就擒。 打定主意,黑衣首领一个虚招之后,身影如鬼魅般,大手朝宓月抓过去。 萧溍心头大急,正要去救。 宓月转身看见了,冷笑一声,面对黑衣首领抓来的手掌不躲不闪,还主动地伸出手,反向对方的手抓过去。 抓住了! 黑衣首领大喜,正欲使劲将宓月拉过来当盾牌挡住萧溍的剑。 却不料,宓月反握着他的手,一个用力,将他拉得一个踉跄。 黑衣首领大吃一惊,立即使出了十成的力气,势要将宓月抓过来。 宓月亦是使出八成的力气,与黑衣首领正面刚起来! 咔嚓一声,手断了! 宓月八成的力气,活生生地把黑衣首领的手腕扭断了! 黑衣首领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不等他反应过来,萧溍的剑已到了,噗的一声刺入他的后背,穿透而去。 萧溍另一手挥掌拍下,击在了黑衣首领的脑袋上,那脑袋顿时碎成了豆腐。 这下子,黑衣首领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萧溍上前几步,把黑衣首领的手从宓月手里扔出去,然后拿袖子在她的手掌上连抹了好几下,严肃地警告她说:“以后不许随便牵其他男人的手。” 宓月目瞪口呆。 她这是在牵男人的手吗? 她这是...... 算了,男人都是要顺毛的,尤其是她家这个霸道之极的男人。 她伸手握着他的手,亦是一脸严肃的样子:“好,以后我只牵你的手。” 有一种撩突如其来。 萧溍心口猛然急跳了几下,耳垂染上红意。 脸上一本正经的,但大掌忍不住轻握了下。 她的手很软,很暖,小小的,嫩嫩的,好想这样握着再也不松开。 然而此时此地,是战斗所在的战场,不宜儿女情长之时。 萧溍不舍地松开宓月的手,握着剑,怒而挥向离他最近的黑衣人。 这些扰人心烦的东西,他不信杀不绝! 长剑劈下,便收割了一名黑衣人的性命。 宓月连忙跟上去,说道:“阿溍,你省些劲,要压制住!” 他体内的毒未解,蛮用真气将会使得毒性变强,更加顽固难治。 “你退开一边。”萧溍对宓月说道。 宓月摇头说:“你若是身子好好的,我自会退开,但此时,你不再能动用内力了。” 好在黑衣首领死后,黑衣人群龙无首,又有庄卫的暗箭支援,很快就将他们都解决掉了。 豫安郡王侍卫队的人有不少受了伤,宓月给他们包扎救治之后,便来寻萧溍。 见萧溍打赢了这一场仗,却没有半点轻松的样子,有些不解。 萧溍说:“这只是先来的第一批,后面紧接而来的,将会有更多的人。” 宓月连忙说:“我们赶紧回王城吧。” “不。”萧溍摇了摇头,说:“回到王城,将会伤及无辜。” 这些杀手,都是泯灭人性的杀手组织出来的,为了能除掉他,不惜使出任何的手段。而他们背后的主子,也没有一个会把楚国放在眼里,哪怕屠杀了一整个王城的百姓,都不会皱一下眉。 宓月沉思片刻之后,“那就与他们决一死战。” “我留在楚王城的侍卫不多,虽是已下令召集一批侍卫过来,但他们离此地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今跟萧溍过来的侍卫队只有二十四人,今日一战,重伤了两人,轻伤了六人。 萧溍望着这片山林,古树遮天,野草疯长,是非常适合埋伏的地方。 但在此之前,他想让宓月回王城去。 宓月却打开地图,指着一个位置,说:“离此地两个山头的地方,有我的一处秘密据点,那处地方,易守难攻,最适合埋伏。“ 萧溍发现,这个姑娘总能给他创造一次次的惊喜,“你把这片山脉都当自家后院了不成?” 宓月俏皮地说道:“这是我的老巢,当然得探索清楚才行。” 她甚至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楚国兵败,她要怎么带着两个弟弟和伯府的人保命。而这片山脉连绵千里,进可攻,退可守,实在没有了办法,带人往里面一钻,荆兵想找都找不着。 这一次,如果不是为了消灭王城的反势力,她也不会故意留下这么多足迹让他们寻过来。 萧溍跟着宓月来到那处秘密据地,此地不仅地势险要,而且隐密异常。 据地的入口竟然是从一个树洞里进去的,当萧溍看到里面的物质,再次对宓月刮目相看。 只见屋里摆放着满满的粮食、伤药、取暖衣物等,这些东西都放在一个个大箱子里,箱子周围,以及屋子周围洒满了驱蛇虫的药。 除了生活物资外,萧溍看到了许多武器。 光是**,就有大中小三种型号,庄卫们随身带的都是中型的,杀伤力大,适合伏击。另一种更小的,可以直接绑在手臂之上,非常轻便,弱点就是射杀距离太短,只适合用于近身刺杀。 另一种大型的驽弓,射程长,杀伤力大,完全可以用在沙场之上。缺点就是不好搬动,上箭速度慢。 除了**,还有刀剑等物。 萧溍眼尖地发现,这些武器所用的铁器都是改进过的,其冶炼水平比任何一国都要先进。 宓月捧着一个盒子进来,里面放着一套金针,并一些药瓶。 这是宓月存放在这里的药盒,为了预防万一的,没想到第一个用在萧溍身上。 药盒之中,有她制的解毒丸。她取了三粒,递给萧溍,“当初制解毒丸的时候,手上材料不够,只做了普通的解毒丸。药效不够,只能用数量来凑,你先服下试试。” 第1211章 守护与被守护 能解百毒的解毒丸,需要许多珍稀的药材,那些药材,很多都是楚国没有的,以宓月现在的条件,也只能制出普通的解毒丸。 解毒丸配合她的针灸之术,能够压制一段时间的毒性。 宓月在萧溍服下解毒丸之后,用金针刺入他穴道之中,渡入元力。 宓月要先保住他的重要筋脉,便试着用元气蕴养他的真元,慢慢地将毒性逼到一处。 时间慢慢地过去后,当傍晚时分,又一股三十余人的黑衣杀手摸到了据点附近。 为不让他们与后面的黑衣杀手联合在一起,萧溍决定先解决掉这一批人。 大型**早在要点处架好了,大弩中弩齐放之下,打了黑衣杀手一个措手不及。 宓月随着萧溍一起,与那些黑衣杀手近身厮杀。 这一战,鲜血染红了山石。 晚霞照在山头,血色弥漫。 刚解决掉这三十人,不等宓月与萧溍歇口气,又来了一批杀手。 宓月始终不离萧溍身旁,越是杀,她心中越是难过不己。这么些年来,萧溍到底经历了多少刺杀? 他们将他诬蔑为灾星还不够,甚至还要取他的性命,简直丧心病狂。 宓月越杀越愤怒,手中的鞭子在她的力道之下,犹如一根实心的铁棍,一鞭下去,山石四分五裂。 萧溍手中的剑柄已被血染湿了,这些血,有他身上的伤口裂开的,更多的是敌人的血。 这样的杀机,他这一生已不经历过多少次,每一次都是他孤军作战。 而这一次,身边有她。 她与他并肩着。 曾经的每一次杀戮,他的心都是冷的,再热的血浇在他身上,他都心冷如冰。 可今日,他的心是热的,是沸腾的。 他所看到的一切,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充满了温度。 他紧紧跟在她的身边,将试图偷袭她的人率先斩杀。 她虽然身怀神力,鞭法高超,但她的近身厮杀经验远远不够,这些是以杀戳为生的杀手,最擅长偷袭刺杀。 他看着她努力地冲到他的前面,努力地想要守护他,明明纤细的人儿,却迸发着强大的力量。 他亦紧紧跟随她左右,在她忽视的地方,替她把守,守护着她。 他的眼里只有她,他滴水不漏地守护住了她,却让黑衣杀手有了可趁之机。 几场战斗下来,她身上一滴血迹未沾,而他的一身黑衣,如被血洗。他已分不清这血哪些是他的,哪些是敌人的。 脸上微热,几滴血液溅到了他的脸上,他迅速地将之拭去。 只要看不到他脸上的血迹,她就不会担心他了。 当太阳再次升起,战斗终于结束了。 萧溍单手撑着剑,微微喘息着。目光注视着远处,冷凝着。 他手下的侍卫折损了近半,宓月带来的庄卫也死了三个。 萧溍看着靠在山石上,抹着汗水的宓月,双眸逐地变柔了,说道:“不会再有人来,你可以休息了。” 宓月脸露欣喜,这一夜的厮杀,即使她的力气再大,也已精疲力竭。 得到萧溍的准话,宓月精神一松,靠在山石上,闭上眼睛,原本只想顺一顺气的,不想就此睡了过去。 萧溍走过来,伸手将她抱起,抱到隐密的屋内。 他将她放在床上,看着她睡熟的容颜,眸中盈满了爱怜。 纵是不舍,他还是站了起来,最后看了她一眼,拿起剑走了出去。 侍卫们互相扶持着,齐齐看着萧溍。 萧溍沉声说道:“你们都留在这里,保护好宓大小姐。” “王爷——” 萧溍抬手止住他们的话,目光冷厉地从他们身上扫过,“你要记住,守护宓大小姐,如同守护本王一样重要。” 这个据点十分隐密,没有人带路,很难发现地方。 只要他们躲在里面,外面经过的人是不可能发现的。 “莫要清理战场,都藏好了。” 萧溍目送侍卫与庄卫隐入林间之后,提着剑,一脚一个血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迎着朝阳而行,阳光照在他的脸庞,给他冷峻的脸庞罩上一层橘色的暖光。 他的心亦是暖的,只要想到她,他对这个世界就充满了眷恋。 他走上山峰,望着连绵起伏的山峦,看着山峦间的雾云在阳光下渐渐消散,天地为之一新。 他撕下一片衣袖,衣袖上的血迹已经干了,显得黑硬黑硬的。 他慢慢地拭着手中的剑,眉眼透着淡淡的温情。 剑身倒映着阳光,那阳光中,像是她恬静的睡颜。 心里住了人,哪怕世界再冷,心窝里也是暖的。 他唇边缓缓地泛起一道笑意,由衷而欣喜的笑容。这是没有人见过的,他平生唯一一次展颜而笑。 风,轻轻地吹起,带着树叶沙沙的作响声。 “你来了。”萧溍平静地说道。 “你知道我要来?”背后,一道粗哑的声音响起。 萧溍慢慢地转过身,望着对面的人。 他全身包裹在黑衣里,脸上亦是被一个黄铜的厉鬼面具遮掩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即使那双眼睛,也未全露出来,只看到他的瞳孔。 这是一个身上毫无破绽的人。 萧溍徐徐地说着话,那闲适的声调,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出卖本王的行踪,又提前给本王下毒,怎么可能就这么些杀手?总要有个压轴的人,才对得起这精心策划的一切。” 黄铜人桀桀怪笑几声,那粗哑的笑声听起来像是指甲刮在墙上,极为刺耳难听。“即使你猜到了又如何,你现在内力失了九成,又中了毒,离死不远了。” “我不会死的。”萧溍唇角轻轻地勾起,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他怎么愿意去死? 他要活着,好好地活下去,陪她一生一世。 萧溍目光落在黄铜人的黄铜面具上,问:“怎么称呼?” “武公子。” “据说各王国间,有一位极擅兴风作浪的文姑娘,与你是何关系?” 黄铜人声音中隐有些不屑,“莫将我与那蠢货混为一谈。” “看来,你们是一路的。”萧溍说道。 第1212章 暴发 黄铜人武公子的手从黑衣中伸出来,手上戴着一双银丝手套,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指向萧溍:“动手吧。” 萧溍单手握着剑,将剑插在地上,轻轻地闭上眼睛。 “怎么,你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黄铜人怪异的声音响起。 “你若是现在走,还来得及。”萧溍低沉地说道。 黄铜人仿佛听到了莫大的笑话,“萧溍,你已疲精竭力,莫说是我,就是再来一队杀手,你也再无一战之力。” “你似乎很了解我?” “这是自然的,我要杀一个人,自然要了解对方的一切。” 萧溍唇边泛起一起嘲弄,“了解?” 这是多么肤浅的话。 就连他自己,也不敢说了解自己。 兴许,这世上只有她...... 萧溍心口生起一股豪情来,把筋脉之中仅剩的内力逼到食指与中指之中,突然双指并拢,往他的胸口插下去。 黄铜人被萧溍的突变愣了下,虽然那仅是萧溍仅剩的些许内力,但亦非同一般,直接插在胸口? 莫非他要自戕? 黄铜人琉璃色的瞳孔掠过一丝愕然,那般令人闻风丧胆的豫安郡王竟走上了自戕之路? 心头生起一丝的惋惜,黄铜人闭上了眼睛,不忍看萧溍的死状。 骤地—— 一股强大的气势从萧溍身上迸发出来,那强烈的山风吹过来,亦被这强劲冲撞得逆倒而回。 黄铜人一惊睁开眼睛,见到萧溍身上的衣物无风自鼓,仿佛有一股可怕的力量觉醒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黄铜人失声喃道。 萧溍感受着强大的力量从心口之处游遍全身,“世人皆骂我是灾星转世,伴着灰莲而出世,天生——力大无穷。” 萧溍一双冷冽的黑眸如带着寒光直射着黄铜人,“我天生便力大无穷,七岁便拜师学武,精修内力。如此的我,岂会只有这点力量?” 黄铜人大惊问道:“你隐藏了实力?你什么时候隐藏了实力?” “你只需知道今日便是你的忌辰。”萧溍握住地上的剑,骤地一剑往黄铜人刺去。 剑未到,但掀起的劲风已扑面而来,黄铜人心头惊慌难当。 怎么可能? 他研究了萧溍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遗漏掉他隐藏实力的事? 先前萧溍隐藏了实力,就将几批杀手屠尽,如今力量全开,天下谁人能敌? 然而黄铜人已没有思考的时间了,他仓皇往后急退。却不料,那剑气势不可挡,即使他逃开了致命的一剑,剑气仍然伤了他的脏腑。 只一招,他便落败了! 这就是圣莲的力量吗? 黄铜人震惊之余,亦是不甘。他迅速地一点腰间,突然一股黑雾从他身上炸了出来。 那黑雾带着极强的腐蚀性,最易伤眼。 萧溍人未近,眼睛已被薰痛,他闭上眼睛,朝着黄铜人的方向挥出全力的一掌。 即使隔了一大段距离,黄铜人亦被掌风击得横飞了出去,人未落地,一口鲜血已喷了出来。 倒在地上,黄铜人一看前面的悬崖,一咬牙,朝着悬崖跳了下去。 当山风将毒雾吹散,萧溍睁开眼睛时,已没了黄铜人的踪迹。 他走到悬崖边上,望着底下深不可测的深渊,放弃寻找黄铜人的念头。 他捂着胸口,感受到那股熟悉的锥心之痛。 他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往山下走去,然而方走数步,来自心口与灵魂的痛楚令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宓月骤地从梦中惊醒,她坐了起来,看着简陋的屋子,才知道她躺在了据地的屋里。 心口的位置,又在发烫。 就如当日第一次接近萧溍的时候,热得有些灼人。 宓月生起一丝不安,忙下了床,跑到外面。 庄卫与侍卫都在处理着伤口,经过一日一夜的大战,他们的身上都有着不轻的伤势。 “豫安郡王呢?” 宓月没有找到萧溍的影子,抓了黑猴过来问道。 黑猴知道瞒不住宓月了,说:“王爷怀疑还有其他的杀手,独自一人去引开杀手了。” “什么?”宓月脸色骤地一变,跑出了据地。 地上的尸体仍然躺在那里,空气中布满浓郁的血腥味。宓月寻到几个带血的脚印,沿着脚印寻去。 当宓月沿着足迹寻到萧溍时,他躺在那里,脸色呈灰黑之色。 “阿溍!” 宓月跑过去,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听到她的声音,尚有一丝意识的萧溍困难地睁开眼睛。他想让她离开,不要靠近他,他怕自己失去理智会伤了她。但痛楚袭来,眼前一黑。 宓月刚过去扶起他,他便昏迷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 宓月给萧溍把脉之后,发现他体内的藏着一股极暴虐的气息,这股气息正在筋脉之中横冲直撞,而它冲撞地方,是在他胸口的位置。 宓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伤势怎么会变得如此之重,还有那毒,竟然与那股暴虐的气息纠缠在一起了。 此地离据地太远,萧溍的情况太过糟糕了,需要立即处理,宓月也不敢保证是否还有杀手会寻来。 宓月背起萧溍,按照记忆里的一个小据点方向,寻到一片避风的山洞,将他放下。 山洞内透着一股阴凉,宓月取了衣物垫在他身下。 宓月用了各种办法,都止不住那暴虐的气息,她紧捏着金针,刚往穴道刺下去,然而那股暴虐的气息极其排外,将它的金针给震出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 望着萧溍紧闭双眼,气息微弱的样子,宓月一片慌张,心口是空落落地作痛。 不行,她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也不是伤心的时候,她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救他。 宓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摒开纷乱的思绪,她握着他的脉博,凝神去感应那股气息,去追寻它的走势。 宓月一手捏着针,观察到那股气息最薄弱的地方,一针刺进去,注入元气。 仿佛感应到外物的入侵,那股气息又冲了回来,朝着金针卷去。 宓月咬着唇,死死地与它对峙着,正当她就要守不住时,突然,她体内久违的那股温热的气息窜了出来,随着金针注入萧溍的体内。 第1213章 趁虚而入 那暴虐的气息突然变得不安起来,宓月从中察觉到,气息中杂夹着一股与她体内气息一样的力量。 她又惊又喜,她怎么忘了,她体内的力量,是来自半莲,那他身上有这股力量也是理所当然的。 宓月立即抓住了机会,让两股力量交缠在一起,形成大势,压制住那暴戾。借着金针渡穴的针法,一点一点地将那股力量封住。 慢慢地净化。 时间渐渐地过去了,当一夜之后,宓月借着两边半莲的力量,终于将那股暴虐的气息净化分解出来。 然后,她发现,分散出来的东西就是毒。 那股毒,与萧溍之前中的毒有些相似,只不过霸道了十倍不止。 宓月若有所思,伸手解开萧溍的衣服,在他的胸口处,看到那片半莲。 不同之前所见的灰黑色,如今的半莲呈淡灰色,那股黑气仿佛没了。 不是没有了,而是这毒在他的脏腑之中流窜着。 宓月劳累了一夜,顾不上休息,若不早日将这毒解决掉,它还会与半莲力量交缠在一起,继续伤害他。 如今她找到了操纵半莲的方法,又能引动萧溍体内半莲的力量,正是最好驱毒的时候。 但这毒性,飘移不定,逼到一处,不等让它凝实了又会四处逃窜,极难逼出体内。 宓月收回了金针,用一件厚衣盖在萧溍身上,然后拿起他的血衣走了出去。 山洞后面,有一条小溪。 宓月沿着小溪走,寻到一处淤泥厚的死水小水潭。 她折了两根树枝,又折了一块大芋叶,搬着一块大石放在水潭边,然后蹲在大石上,将萧溍的血衣浸入小水潭里。 看着血水在水潭飘染开来,宓月眼睛带着涩意。 这些血,不知有多少是他身上的。 为什么他会有那么多的磨难? 这些年来,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宓月忍着鼻酸的感觉,迅速把血衣从水里提出来,然后用衣服的一角在水潭中拨来拨去。 死水底下,水草边,突然游来许多黑色的条状东西。 宓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果然有! 楚国气候温热雨水多,只要有水的地方,都会生有蚂蟥。 宓月盯着水里的蚂蟥,蚂蟥有几种,有小的,有大的,其中最凶的,吸盘吸附力最强的是两边带颜色的蚂蟥。 宓月盯着水里的一条条扁平的黑色蚂蟥,用树枝专挑那种两边带着黄线,或者红线的蚂蟥,将它们挑出来放在大芋叶上。 抓了几十条蚂蟥后,宓月带着它们回到山洞里。 她继续前面的治疗,将毒逼到他的腿上,她略略放松手下的力度。这毒逼到一定的程度之后才会飘散开来,她便精准地控制着它即将飘散之前的范围。 另一只手夹起一只蚂蟥,将它盘在毒的上面。 蚂蟥的吸盘紧紧地附在腿上,用力地吸食着血液。 这血液中,含着巨毒,饶是蚂蟥那么强韧的生命力,只吸食了半饱就被毒死了。 宓月挑了下,见蚂蟥一动不动的,夹出来,换了另一只蚂蟥上去。 慢慢地,毒随着血被蚂蟥吸食出来了。 宓月给萧溍处理好伤口,顺道把他身上的其他伤口都处理了一遍。 她打了干净的水过来,用干净的布块轻轻拭去他身上的血迹,望着他身上新新旧旧的伤疤,她的手指轻轻抚上去。 这些伤疤,比他前世还多。 前世,他的伤来自战场。 可这一世,他没有上过战场,还是带着一身的伤。 宓月目光又落在那半莲之上,为什么她的半莲洁白如玉,而他的半莲呈不祥的灰色? 同样来自一朵莲上的两边半莲,为什么差别如此之大? 差别的不仅是这半莲,还有她与他的命运。 回想她的这二十多年,顺风顺水,一生顺遂,从小泡在蜜里长大。 而他,却没有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 这就是代价吗? “你到底拿了什么去交换?”宓月的手指轻轻抚着那块半莲,心口酸涩难当。 转世,重生,这并非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事。 这一世,她又与他重逢,她不信是偶然。 这半莲就是证据,就是他求来的。 她的这一生,必是他去求来的,是他拿了珍贵之极的东西换来的。 为此,他不惜遭受无尽的苦难,就是为了与她再次相遇。 她能过得如此快乐,是他做了什么,才让这逆天之行一点也没有连累到她? “你怎么这么傻?”宓月鼻尖酸涩难忍,眼眶中早已盈满了热意,“你什么都要自己扛,你把好的一切都给了我,把苦难留给了自己。可是,你知道吗?阿潇,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开心。” “你为了让我过得幸福,把换来的一切幸福都给了我,是不是以为,我会快快乐乐的,没有忧惧,没有烦恼,做了世上最幸福的人?” “并不是这样的,没有你,我的人生是不完整的。那二十四年里,我出身富裕,父疼母爱,学业事业样样顺心如意。我的确是,什么都有了,但是——” “但是——我却没有如你所愿的那样快乐。我总是在彷徨,总是在迷茫,总是空落落的,就好像灵魂里空缺了一大块。” “阿潇,从今天开始,让我和你一起,去承担这一生的种种吧。哪怕是磨难也好,多了一个人一起扛着,就不会那么苦了。” 而有你在身边,再苦也不是磨难。 晚风在洞中呼啸而过,宓月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摸着他的脉相,已经平稳了许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着。 她坚定,就如同他们的人生一样,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在走。 她把藏在里面的物资翻了出来,欣喜地看到一张被子。 她抱了出来,正欲盖在他身上。 他的呼吸渐渐地平稳着,他熟睡的样子格外的好看,让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宓月转过身,往一边的火堆多添了几根柴,然后走到他身旁。 她慢慢地宽解衣带,然后轻轻地抱着他,盖上被子。 她不会让他有机会再逃,再钻牛角尖的,他必须要对她负责,负一辈子的责任。 火光中,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宓月轻轻凑过去,靠在他的颈边。 劳累了两日两夜,疲惫袭来,她靠着他沉沉地睡去,唇边带着淡淡的,幸福的笑意。 第1214章 我心悦于你 翌日,伴着清晨百灵鸟清脆的鸣叫声,萧溍从沉睡中逐渐醒来。 他感受到四肢百骸是从所未有的舒畅,一股充沛的力量充塞满了他的奇经八脉,仿佛只要他想,就可以摧毁一切东西。 萧溍伸了下手,吃惊地发现有一个温软的身体靠着他,鼻间隐隐闻到一股属于少女的馨香。 萧溍连忙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女子正靠在他的肩膀熟睡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身边怎么会睡了一个姑娘? 脑子里短暂的空白后,萧溍想起了他昏迷前最后看到的人是宓月——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将她额前的长发拔开,看到了宓月熟睡的容颜。 心口猛然一跳,然后发现他的手臂是光的。 他心中有些不好的感想,他感觉到了——他没穿衣服! 脸庞骤然间白了。 然后,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姑娘——她也没穿衣服! 萧溍的脸庞骤然地,又全红了,红通通得,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他僵硬地躺着,一动也不敢动,脑里一片慌乱,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 不行,不能再这样躺下去了。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却不料反而把旁边的姑娘给惊醒了。 宓月伸出如白藕一般的手臂,揉了揉眼睛,发困的视线对上萧溍震惊的眼睛,呆了呆。 然后,她似乎把一切悲惨的往事都想起来了,尖叫了一声,拉起被子遮住身子,脸埋在被子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萧溍又慌又急,哪有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和淡定? “宓、宓大姑娘、宓大小姐,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萧溍已经头乱得语无伦次了。“昨天、昨天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昨天的事,他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宓月悲伤的哭音从被子底下传来,“你做了这样的事,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啊?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我昨天做了什么?” “你抱着人家,又是这样,又是那样的,呜呜呜——” 萧溍脑补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竟然做了如此禽兽的事? 宓月又低声泣道:“你还解了人家的衣服......” “我、我该死......”萧溍用力地抓着头,连头皮都揪出了数根。 “不,还是我去死吧,我没了名节,以后嫁不出去了,与其被人指指点点,还不如一头撞死了的好。”说罢,宓月就要朝着一头的山壁撞过去。 萧溍马上伸手去抓,却不料将被子抓开了。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他慌得又忙拿被子将宓月裹得实实的。 生怕宓月想不开又要去寻死,他只好看紧紧地抱着她,不让她动,说:“是我的错,一切的错都在我身上,宓大小姐,我会负责的,我会娶你为妻。” 背着萧溍,宓月脸上哪有半点泪痕,唇边上扬的笑容压都压不住,但话说出来,却极为难过:“我不想勉强你。” “不!我不勉强!我、我很......”萧溍本想脱口而出他很高兴,但又怕让宓月觉得他是个登徒子,趁人之危,到了嘴的高兴硬是咽了回去。 “你很什么?”宓月伤心地问:“你是不是很痛苦、很难过、很不愿意娶我?” 萧溍一急,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能娶你为妻,我很高兴。我、宓大小姐,我、我心悦于你。” 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让萧溍双耳红了半边,但话已出口,他又素来是个认定了就绝不后悔的性子,便一次性将他心底里的话说了出来。“宓大小姐,即使没有昨天的事,我萧溍毕生的心愿,也是娶你为妻。” 宓月双眼一亮,脸庞微微泛着红晕,问:“你喜欢我很久了吗?” “嗯。”他低声地应着。 倘若昨日来的是其他人,早已死在他的掌心之下。 他虽被暴虐的气息控制,但为了防黄铜人去而复返,他一直保持着最后的一丝清醒。只是因为她来了,他全然地相信她,这才放松了下来。 只是不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 难道失去理智之后,他、他将心底的魔鬼放了出来,做了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萧溍第一次对自己的人品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姑娘,说:“从今天开始,你我之间,便算是有了婚约。从今往后,不管遇到任何事情,任何人,你都不许离开我。我也不会允许你离开!” 他的话中,带着不容置疑,带着誓言般的庄重。 宓月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他的意思,他仿佛还不相信他就是韩潇,他在害怕,害怕有一天,有一个叫韩潇的男人出现,然后她会跟那个男人离开。 “我看到了你的半莲胎记了。”宓月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想看一下我的半莲吗?” “什么你的半莲?”萧溍一愣,然后呆若木鸡,“你是说、你身上也有半莲胎记?” 宓月轻轻地移开被子,让他去看她身上的印记。 萧溍却不敢去看,闭上眼睛:非礼忽视!非礼忽视! 宓月直接抓着他的手按下去:“你给我看清楚!” 萧溍脸红耳赤地睁开眼睛,当看到那半枚洁白如玉的半莲胎记,他直直地,许久回不过神来。 “你看到了吗?”宓月红着眼睛,对他说:“它和你身上的半莲胎记,是一模一样的,也是在同样的位置。它们原先,应是一体的。” 萧溍心头的震惊如同山倒海啸,他用手指轻轻地在胎记上按了下,确定那是真实存在的。“我怎么不曾听楚王城的百姓说起过此事?” 带着特殊胎记出生,是很难瞒得住的,尤其是像莲花这样的吉祥寓意,家中长辈也不会隐瞒。 他一出生,那胎记就传遍了整个皇城。只不过,因为颜色呈灰色,被猜为不祥。后来发生种种的事情,又在有心人的宣扬之下,才坐实了。 宓月说:“它是我从灵魂里带过来的,原宓月并没有,只有我才有。而它的另一半,就在你身上。” 第1215章 独一无二 萧溍低头看着他身上的胎记,再看看宓月,果然是,就是一朵莲花切出来的两半。一个切口在右,一个切口在左。 “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平息你体内的暴虐气息?”宓月将昨天如何将毒净化的事说了出来...... “这半莲拥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带着我来找到你。你那半莲也有,只不过,你那半莲的力量有些少,因此,当你身上中的毒太多,压抑不住,那毒便将那股力量污染了。我借助了我身上的半莲力量,才将它给净化掉。” “是你帮我净化了它?”萧溍彻底相信了宓月的话,“当年我被它所控制,是莫先生拼了功力全失的结果,才帮我将它封印住。” 但宓月却能直接帮他净化,这么说,宓月所找的那个人就是他,他就是她口中的那个阿潇。 萧溍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一些的小失落。 如果他就是那个阿潇,岂不是说他这辈子都无法跟那个人公平地竞争在她心的位置? 宓月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既然一切都讲明白了,你也说了,我们订下了婚约,那么以后不管遇到任何事,你都不可以丢下我不管。不能和之前那样,一去就走了许久,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没有丢下你不管。” “那你为何去了那么久才回来?” 萧溍便把初出皇城就收到莫先生的消息说了出来,“莫先生有难,他又是为我而来,我理应去救他。” “莫先生是谁?”宓月看得出来,这位莫先生在萧溍心中的位置很高。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小时候救过我一次,后来为了封印,又落得功力尽废。他亦是我的师傅,我的一身武功,皆学自于他。”萧溍说道:“我欠他甚多。” “我明白了,我以后会和你一起孝敬他的。”宓月真诚地说道。 莫先生救了萧溍的命,相当于救了她的命。 萧溍回握着她的手,说:“谢谢你,宓大小姐。” “不要叫我宓大小姐。” “我得唤你什么?” “唤我月儿。”就像前世那样,唤她为月儿。 萧溍突然问道:“他也是唤你为月儿的?” 宓月下意识地明白了萧溍的心思,眼珠子一转,说:“他唤阿月。” “月儿,以后你就是月儿。”萧溍对于这个专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称呼极为高兴。而这个月儿唤出来,仿佛他天生理应如此唤她,理应专属于他的称呼。 宓月笑眯眯地应了。 这个男人哟,让她说什么好呢? 连自己的醋都要吃,什么人呀。 太阳升起来了,明亮的阳光照在了洞口上。 萧溍到溪边打了两条鱼,宓月采了些野果蘑菇,寻了山洞里的一个瓦罐,用来熬鱼汤。 萧溍去打了一只肥硕的兔子回来,远远就闻到了鱼汤清香的味道。 看着坐在山洞前,细致地熬汤的姑娘,萧溍生起一种回到了家的感觉。 尤其是看到她回过头,朝他挥手而笑的样子,笑容透着的甜美,也渗入了他的心里,令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守在她旁边,将兔子剥了皮后,去了内脏,他生了火,将兔子放在火上烤着。 宓月托着腮,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唇边扬起的笑容一直没有放下,眼里也像是带着星星一般,会发光。 萧溍烤好兔子后,把最嫩的前腿撕给宓月。 见她吃得津津有味,萧溍亦是胃口大开。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哪怕说着一些毫无意义,可以称之为无聊的话,都让萧溍听得有滋有味。 “月儿,跟我回皇朝吧。” “好。”宓月不问他缘由,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他。 显然,她的回答取悦了他。 “等回到皇城,我们便成亲。”他要风风光光地把他的姑娘娶回去。 宓月笑眯眯地点头,“我都依你。” 萧溍想到一事,“月儿,你身上半莲胎记的事,不要告诉其他人。” 萧溍一直以来,有种强烈的预感,他所遭遇的一切,极大可能,其中一半来自这神秘的半莲。 宓月答应了,即使萧溍不说,她亦不会与人说起。这半莲来历十分神秘,它的力量她自己尚未弄清楚,如何会告诉别人? 宓月在山上与萧溍慢悠悠地走着,而山外的楚王城,已经一片大乱了。 黑猴处理好身上的伤势之后,就拿了宓月交给他的证据,回到六安庄,找到等在那里于北明。 于北明拿着这些证据赶回王城,呈交给了楚王。 楚王看到这些证据指向的一位位幕后主使,震惊无比。 除了他的三儿子参与进去外,他的一位王叔竟然也被荆国人收买了,更别提其他的高官武将,这张长长的名单,简直包括了王廷近半的官员。还有,他最为信任的都梁侯竟然也在其中! 楚国竟被渗透得如此之深,倘若荆国要与楚国宣战,楚国将不战而败,这些反贼将会亲自打开大门,恭送荆国人夺了慕容家的楚国。 楚**怒之后,他既已经决定了要与荆国对抗到底,就不会再优柔寡断,马上命令于北明带兵把名单上的人抓捕入狱。 这时候,大王子才知道宓月冒险做了诱饵的事,他顾不得身上的伤,让人抬着进了王宫。 “父王,您为何让小月冒如此大的危险去做这件事?”慕容皓华一见楚王就质问道。 楚王如何不知道慕容皓华的担心?正是因为知道慕容皓华会反对,所以他与宓月都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他。 “华儿,楚国与荆国的情况你最清楚不过,如果不把藏在楚国的反贼揪出来,将来两国交战,楚国不等迎敌,就先内乱了!”楚王语重心长地说。 “那也不能让小月一个小姑娘去冒险。” “想引出反贼,除了阿月,就只你了。” “我去就我去。” “你连站都站不起来,别说去引反贼,在此之前,你就是出了王世子府都性命堪忧。” 那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王世子府的大门,只等慕容皓华一显身,杀手就蜂拥而上。 第1216章 婚事 慕容皓华宁愿自己性命不保,也不愿让宓月去冒这个险。 可是他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已发生了,也都结束了。 “父王,儿臣想知道,小月还好吗?”他只听说于北明带人回来了,义恩伯府的人也回来了,可是,宓月却迟迟不归。 他心中有恐慌,生怕宓月再也回不来。 如若那样,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此事孤已问过了,阿月没事,说不定今天就会回来了。”楚王说道。 慕容皓华仍然不放心,出宫之后就乘着马车出了王城,守着入城的官道,等着宓月回来。 慕容皓华刚出宫,楚王后就急急赶了过来,问楚王:“妾听闻大王与世子争执起来,是为了何事?” 楚王呵呵笑道:“是关于阿月的事,华儿不放心阿月的安危,来向孤询问。” 楚王后松了口气,“妾还道是何事,原来是为了阿月。” “依孤来看,华儿该成亲了。”楚王捋着胡子,笑了起来。 楚王后猜中了楚国的心思,问:“大王是看中了阿月吧?” 楚王点头说道:“楚国之事多亏了阿月,孤不能辜负了义恩伯府对王廷的忠诚之心。这两个孩子又自幼熟识,感情向来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妾也喜欢阿月。”楚王后温柔地笑道:“妾早看出华儿对阿月的不同,先前还担心阿月的父母不在,身份不够做王世子妃,如今她为楚国立下了汗马功劳,足以配得上华儿了。” “更难得的是阿月对天下之势看得分外明白,有智有谋,能得此贤内助,孤也会放心地把楚国交到华儿手上。”楚王做下了决定,“等华儿明儿进宫,孤就与他提起此事。” 慕容皓华一直等到傍晚,才将宓月等了回来。 当派出去的侍卫来回,宓大小姐回来了,慕容皓华大喜不已,等不及了,立即让车夫赶车去迎。路上,不时问侍卫:“小月可有受伤?可有瘦了?精神气色如何?” 待听了侍卫禀一切都好,慕容皓华悬了许久的心才放了下来。他掀开车门,伸长脖子朝前路望去。 夕阳的橘光洒在慕容皓华的身上,他充满期待与欣喜的眸光在夕阳的折射下,透着温情如水的暖意。 终于,他等到了宓月回来。 只见来路上,徐徐行来两匹马儿。 马上各坐着一人,一个是身穿黑衣的轩昂男子,另一个是一身火红的娉婷少女。 男子与少女并骑而来,美丽的红霞笼罩在他们身上,他们时不时相视而笑的样子,是说不尽的美好,那霞光仿佛是萦绕在他们身上的缱绻情意。 慕容皓华脸上的欣喜之色逐渐褪去,怔忡失神着。 侍卫回道:“那男子是豫安郡王,据说是欧阳神医请了王爷去救宓大小姐的。” 欧阳神医请豫安郡王去救人? 慕容皓华唇边带着一丝苦笑,豫安郡王是何等矜贵的人物,如果不是非同一般的关系,他岂会亲自去冒险?派去一队侍卫相救就给足了欧阳神医的面子。 他呆呆地看着宓月,看着宓月朝着萧溍欢悦的笑容,那是他从不曾见过的。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光采,他亦看到了她眼中的情意绵绵。 慕容皓华的目光又朝萧溍望去,便见那个素来冷漠的男人每每视线触及宓月身上,便温和得仿佛换了另一个人,哪有他曾经见过的,对一切事情都倨傲得不屑一顾的豫安郡王。 骤地,萧溍的目光朝他望来,那眸中含着的冷厉,令慕容皓华下意识地闪避了。 慕容皓华心中的苦涩愈来愈浓...... 宓月循着萧溍的目光朝前面望去,看到了慕容皓华。 她连忙一挥马鞭,策着马朝慕容皓华奔去。 “皓华哥哥,你身上的伤未好,怎么就出来了?你的脸色不好,是哪儿不舒服吗?” 慕容皓华对上少女关切目光,故作无事地笑道:“听说你要回来了,我来接你。” 少女笑靥如花,笑声悦耳清脆:“有劳皓华哥哥挂念,我一切安好。走,咱们回去吧,你的身上不宜吹风。” 萧溍已策马过了来,听到几声皓华哥哥,又见宓月对慕容皓华极为亲近,心中生起不快。 “月儿,他是谁?”萧溍驱马与宓月并肩,明知故问。 “这是楚国的王世子慕容皓华。”宓月又把萧溍介绍给慕容皓华,“皓华哥哥,这是萧溍。” 慕容皓华掩下异样的心情,对萧溍拱手道:“久仰王爷大名,在下腿脚不便,就不向王爷行礼了。” 萧溍居高临下说道:“王世子不必客气,既然你是月儿的朋友,便不算是外人,无须多礼。” 语气中对宓月的亲昵,那一声声的月儿,摆明了他与宓月的关系非同一般。 而不算外人,其实是外人的慕容皓华听了心情更加的复杂。“豫安郡王,在下有些话想与小月妹妹说,可否请王爷暂退几步?” 萧溍冷叟叟地打量了慕容皓华数眼,又见宓月看慕容皓华的眼神跟看宓峥没什么区别,这才驱马往前去了。 待萧溍走了一段距离,慕容皓华方问:“小月妹妹,你跟豫安郡王之间、是什么关系?” 宓月没有隐瞒和萧溍的关系,她答应了萧溍去皇城,很快就要离开楚国,慕容皓华迟早都会知道的。“我跟他很快就要成亲了。” 慕容皓华脸色陡然一白:“你们才认识多久,你确定、确定他会娶你为郡王妃?” 一个是萧氏皇朝的嫡长孙,代表着皇室正统,而另一个,虽然家门为伯爵,但父母俱亡,伯爵身份名存实亡......何况,即使宓中昱在世,王国的伯爵与皇朝的伯爵是不能相比的。皇朝等级森严,皇朝封的伯爵是县伯,而各王国国王封的伯爵只是乡伯,诸侯国封的伯爵只是亭伯。 “我确定。”宓月说道。 慕容皓华沉默下来了。 想到方才萧溍对宓月的在意,再想到他去皇城之时,虽然听了不少关于萧溍的不好传闻,但从未听过他失信于人的事。 也许...... 第1217章 自尽 慕容皓华掩下心中的百味杂阵,望着面前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衷心说道:“小月妹妹,皓华哥哥祝愿你幸福,永远幸福。” “皓华哥哥,谢谢你,也希望你永远幸福。”宓月亦是衷心祝愿道。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在皇城住得不快乐,你就回楚国来。楚国有皓华哥哥在,没有人能欺负你。”他无法给她想要的幸福,只想为她保留一片安宁之地,做她永远的后盾。 回到王世子府,慕容皓华坐在窗前,望着天空悬挂的那一轮月牙,如同她笑起来的样子。 他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已经冷了,又苦又涩。 下人走了进来,捧着几匹衣料,“世子,这是您之前吩咐要的料子。” 慕容皓华看了过去,那些料子色彩鲜艳,好几匹都是红色的料子,最衬她了。这是几日前,他听闻地方各府进贡秋冬的料子已经送到王城了,便吩咐下去,留下最好的几匹料子。 这是他特地为她准备的,可是,现在却送不出去了。 “收在库房吧。” 但见下人将要下去,他又喊住,说:“收拾个空房收好,保存好。” 她无父无母,没有人为她置办嫁妆,出嫁之时,未免会显得寒碜。他身为哥哥,自当为她打算一番,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 “去把库房的册子给我送来。”慕容皓华说道。 第二日,楚王召了慕容皓华进宫。 一夜无眠的慕容皓华眼下青黑,听着楚王把王城中的形势说完。 王廷要处理掉一批官员,空下来的职位需要选人填上,而这些官员落马之后引起的混乱也需要处理解决。 楚王与慕容皓华商量这些事,显然是想将楚国早日交到他手上。 “华儿,你昨晚未曾睡好?”楚王看到了慕容皓华精神不佳,问了起来。 慕容皓华垂了垂眸,说:“昨日腿上的伤口发痒,睡不着。” “孤听王医说过,说伤口在愈合之时,是会发痒的。华儿多忍耐些,莫挠伤了,免得将来留下疤痕。” “儿臣知晓。” 楚王将昨日想到的事说了出来,“华儿年纪已经不少,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慕容皓华一惊抬起头,撞上楚王含笑打趣的眼神,有一瞬的慌张:“父王怎么突然说这些?” “怎么叫突然?”楚王欣慰地看着成年的长子,风仪不凡,说:“之前孤问你成亲的事,你说不急。如今你三弟已成亲了,你这个做哥哥的,该打算起来了。” “此时不急着大婚的事,荆国的事还未了结,儿臣的婚事就等荆国之事了结再考虑吧。” “这如何能行?荆楚两国之事,只怕未来几年都不能了结,难不成你要一直拖下去?”楚国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孤觉得阿月不错,就让阿月做你的世子妃吧。” “不行!”慕容皓华脱口拒绝道。 楚王反倒是愣住了,“为何不行?” 儿子不是很喜欢阿月吗?为什么不同意? 慕容皓华很快就恢复了冷静,说:“不行的,我素来当小月为妹妹看待,为人兄长的,怎么会娶自己的妹妹?” 楚王被慕容皓华的话逗乐了,“你们可不是亲兄妹,哪来什么兄妹之情?就阿月吧,她父母不在了,将来嫁人后孤又怕她受婆家的气。你娶了她正好,你母后是个好脾气的,又喜欢阿月,你的人品孤也放心,把阿月交给你来照顾最好不过了。” “我不会娶宓月的!” 慕容皓华不能跟楚王说宓月与萧溍的事,他们的婚事还未落定,亦不知皇室那边的说法。如果早早传扬出去,定会影响了宓月的闺誉,也会让皇城人看轻了宓月。 先前因谢衡的事,宓月就遭了全王城人的笑话,慕容皓华不愿宓月到了皇城,又遭人取笑。 因此,慕容皓华只能咬定他视宓月为亲妹,是他自己不愿娶,一切与宓月无关。 楚王见慕容皓华坚决反对,大失所望。王城女子中,论智慧,论胆识,论才干,没有第二个人比得上宓月。如果能将宓月娶进王室,有她相助,对慕容家来说是一件惠及子孙的好事。 但他也同样心疼宓月,儿子不愿娶,为免将来逼成一对怨侣,好事变糟事,他只能遗憾地放弃想法。不过,楚王还是忍不住吐槽起慕容皓华:“你怎么就不愿娶阿月呢?阿月是多好的姑娘,你若是连阿月都瞧不上,孤看你以后能娶到多好的姑娘。” 慕容皓华心尖微痛地想:是啊,她是那么好的姑娘,谁会不喜欢呢?哪怕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他,不管遇到再强的人,他都不会放手的。可是,她喜欢的是那个男人...... 她喜欢的事,他能做的,就是祝福。 殿门外,于北明一脸惊慌地跑了进来,“大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楚王心情正郁闷着呢,看好的儿媳妇娶不成,正觉得亏大了,口气不佳地斥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荆、荆四王子、他、他、他......” “他又作什么妖了?”楚王不耐烦地问道。 “他自杀了!” “什么?”楚王大惊失色。 慕容皓华也脸色一变。 荆四王子是代表荆国前来送亲的使者,死在楚国,这让楚国怎么向荆国交代? 这直接代表着,楚国是在跟荆国宣战! 荆四王子死了,死于自杀。 萧溍刚查到给皇朝杀手出卖他行踪的人是荆四王子,正要提剑去屠了荆四王子,就传来荆四王子自杀的消息。 “死得真巧。” 萧溍唤了张全进来,问:“可查清了,他是自杀的,还是他杀的?” 张全已经查清楚了,说:“是自杀的。” “本王正想去杀他,他就自杀了?”此事太过巧妙了。 张全回道:“属下查了下,荆四王子身边原跟着一位姓文的姑娘,据说,荆四王子对此女言听计从。荆四王子自杀后,这位文姑娘与两个丫鬟突然不知所踪。” 第1218章 灭国之危 “文姑娘?”萧溍若有所思。 怪不得荆国使者到了楚国之后,四处作妖,原来又是这个到处兴风作浪的文姑娘在煽风点火。 荆四王子死了,死在楚国的王城,这么大的一个锅下来,楚国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舆论上风又跌到下风了。 萧溍唤了刘丰进来,说:“带人去怡安园,把荆国使者全给本王杀了。” 刘丰领命出去后,萧溍又对张全吩咐说:“给荆国国王发一封训书,告之:荆四王子收买杀手谋害本王性命,荆国是何居心?倘若不给本王一个交代,后果自负。” 皇朝派来的杀手,背后主子是谁萧溍心中有数,但这些主子自然是不会认账的。因此,他直接废物利用,全推到荆四王子身上。 荆四王子与皇朝来的杀手合作,出卖他的行踪不就想祸水东引,让楚王背这个黑锅吗? 萧溍就顺水推舟,把锅甩在了荆四王子身上,让荆王来买这个单。 当然,萧溍的做法还有另一层意义,这个也是最重要的。 楚王一向对宓家照顾有加,宓月与楚王的关系极好,现在荆四王子死在楚王城,楚国在舆论上处于下风,随时会被荆王找借口报复。萧溍看在宓月的份上,先一步把罪名按在荆四王子身上,将舆论拨到荆国头上,便是给楚国解了这一大危机。 而且,萧溍如何不明白,荆四王子自杀,不就是怕他事后算账吗? 豫安郡王想杀的人,谁能护住?哪怕逃回荆国也逃不脱死罪,反而会连累了荆王。 荆四王子想借着一死逃罪,萧溍自是不会如他的意。 张全忙出去准备训书,然后尽快发给荆王。 同时,那边刘丰带人去了怡安园,把荆国来的人全部杀掉,然后全王城的人都知道荆四王子狗胆包天,竟然想谋害豫安郡王。于是,荆四王子的自杀,众人也联想到了,正是豫安郡王回到王城后才发生的。 王宫里,楚王急急地召了一群官员进宫,正焦头烂额地想对策,如何解决荆四王子自杀后引来的危机。这时候,听说豫安郡王派人把荆国使者全杀了,并且爆出荆四王子的恶行,楚王顿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楚国危机已解。”楚王万分庆幸说:“这次的事情多亏了豫安郡王,世人都道豫安郡王不近人情,孤倒是觉得,豫安郡王是好人。” 有官员不解问道:“王爷到了楚王城之后,向来不过问楚国之事,这一次为何愿意出手相助?” 殿中唯一猜到真相的就是慕容皓华了,他坐在殿中,垂头品着茶,没有参与进话题里。 楚王倒是心态极好,“自王爷来了楚王城,孤向来对王爷恭敬有加,有使必应。王爷应该是满意孤的做法,见楚国有难,稍稍一出手,就帮了一次大忙。” 对豫安郡王来说,只是抬抬手的事,但对整个楚国来说,是化解了一次灭国之危。 众官员纷纷言道:“如此说来,豫安郡王当真是一大好人。” “没错,古人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看来皇城中关于王爷的传言,都当不得真。” 萧溍此时还不知道,他看在宓月的脸面上,帮了楚国一个小忙,楚国人都把他当成善良仁厚的大好人了。 此时,听到莫先生来了,萧溍放下了手中的笔,站了起来,走出书房。 昨晚萧溍回来时,莫先生喝了药早歇下了。 今儿刚接受了欧阳神医的治疗后,就立即带着欧阳神医过来了。 一听萧溍回来不歇着养着,却在书房里忙起来,莫先生顿时急了,一见萧溍就数落起来:“沐风,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在床上躺着,又在书房办什么事?天大的事,有你的身子重要吗?” 萧溍眸中含了一丝笑意,也只有莫先生才敢数落他,才会数落他。“先生莫急,我身子大好了。” “怎么可能?你身上的伤口多是我帮你包扎的,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能好了才怪。” 萧溍接莫先生过来的一路,所受的刀伤剑伤,是莫先生给他包扎着,因此,萧溍身上的伤口,莫先生最为清楚。 加上这一次跑去救宓月,带去的侍卫,回来的都带着伤,更别提被刺杀的对象萧溍了。 因此,莫先生听萧溍如此说,更加的生气。 “先生,我的确是大好了。”萧溍说道。 宓月把他身上的气息净化了,半莲的力量又回了来,那股神秘的力量不仅犹如神力,还能滋养筋脉,加速身体的自愈能力。 加上他从小被半莲的力量滋养着身体,身体的恢复能力比普通人强多了,又在宓月的医术加持下,故而,他身上除了伤口较深的外伤之外,内伤已经全好了。 而他受得最重的,就是内伤。 内伤一好,这点外伤在他萧溍眼中,压根不算事。 莫先生是看着萧溍长大的,听萧溍连说两次大好了,这才认真起来。他知道,萧溍绝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这一认真,他发现萧溍的气色极好,整个人的气场给了他一种极为玄妙的感觉。 他心中一动,紧接着让欧阳神医先留在外面,他带着萧溍进了书房。 “沐风,你把封印解开了?”莫先生虽然功力尽失,但毕竟曾是一代高人,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 “果然瞒不过先生。” 莫先生一惊问道:“你找到了解决它的办法?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溍沉默了下,隐瞒了宓月的事,说:“我被逼到绝境,破开了封印。破而后立,意外地把将那暴虐气息驱出体内了。” 莫先生愣了好一会儿,他怎么觉得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若如此容易驱逐出去,他当年就不会用尽毕生功力才能封印住它。 但莫先生给萧溍检查了内息,又找不到疑点,只能半信半疑。“上回你中了毒,摔下马车,机缘巧合把毒解了,这一次又遇到绝境,然后化解了你身上最大的危机......沐风,看来,你的确定是天选之子,上天都在护佑你。” 第1219章 采花贼 萧溍摸了摸鼻子,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与宓月的亲事说了出来。“上一回,宓大小姐惊了我的马,我才能机缘巧合地解了毒。这一回去救了她,也救了我自己。先生,宓大小姐与我有两次救命之恩,我决定娶她为妻。” “你要成亲了?”莫先生听到这个消息,比听到之前萧溍说身体大好的消息更为吃惊。 他催了萧溍几年,他都不肯成亲,现在一看到一个喜欢的姑娘,马上就说成亲。 果然,这男人啊,不是不想娶,而是没遇到想娶的。 “是。”萧溍双手负后,一脸严肃地说:“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只能一生相许了。” 敢情是,谁救了他,他就以身相许? 莫先生觉得脑子太凌乱了。 若是早知道萧溍是如此随便的人,他早就安排几个女子去救他,说不定这会儿娃娃都抱上了。 不过,他信了才怪。 换了其他女子,恐怕连身都近不了。 “有时间,你安排一下,我想见见那位宓大小姐。”莫先生极想知道,那位能让沐风视为比他性命还重要的女子,是怎么样的女子。 希望别让他太失望才好。 莫先生觉得要操碎了心,之前萧溍不肯成亲,他头痛着怎么找个女人让他愿意娶。现在萧溍说要成亲了,他又担心那个女子不够好,配不上萧溍。 萧溍同意了,等过几天就安排宓月与莫先生见一面。 “先生,有一事,我想问问您。”萧溍思量了许久,终是无法解惑,故而问起了莫先生,“先生**通今,不知是否知道我身上半莲的来历?” “来历?”莫先生不由笑了,说:“那不是你生来就有的东西吗?还要什么来历?” “我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宓月说他前一世生活在大靖,那他为何再生之后,并不是如宓月那样回去了她原来的世界?而是来了这里? 是这莲花带他来的?还是韩潇的前生是这里的人? 萧溍更倾向是莲花带他过来的,因为,那一半的莲花能把宓月的灵魂带来这里与他团聚,就完全可以把他带到这里来。 “沐风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或者查到了什么?”莫先生踌躇着问道。 萧溍摇了摇头,“我只是有感而发。” “莫多想了,我让欧阳神医进来,给你检查身体。”莫先生走了出去,请了欧阳神医进来。 欧阳神医一把萧溍的脉,当即大吃一惊:“沐风,你吃了万年人参,还是万年灵芝,怎地气息如此之足,这脉相......” 这脉相,极其强劲,又格外深厚,其中又透着一股温和之气,当真奇也怪也。 欧阳神医不知道萧溍之前封印力量的事,莫先生站出来圆场说道:“沐风的确是有一番奇遇。” 欧阳神医给萧溍检查完之后,说道:“你们都放心吧,沐风的身体,比虎牛都壮实。” 得到欧阳神医的肯定,莫先生终于心安,逐不再管萧溍的事,与欧阳神医出去了。 萧溍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后,抽了一张纸出来,在纸上将他的半边莲花画出来。 然后又依着记忆,将宓月身上的那半边莲花画下来。 纸上,展现的是一朵完整的莲花。 它共有十二瓣,分开两半,六瓣在他身上,另六瓣在宓月身上。 萧溍望着画上的莲花沉思许久。 宓月曾提起一句,说他身上半莲的神秘力量少了许多。 这个少,是生来时就少的,还是...... 夜,渐渐地深了。 天空挂着的一轮弯弓被藏在了乌云里。 萧溍看着眉妩院门前挂着两盏灯笼,听着里面温柔的哼唱声,脸上冷硬的线条跟着柔和了下来。 小宓熙在宓月的催眠曲之下,终于睡着了。宓月小心翼翼地把小家伙擤着她衣服的拳头解开,见小家伙皱着眉头要醒来,她忙拿了张帕子出来,给小家伙抓着,小家伙这才睡得安稳。 她离开了几天,小宓熙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就连睡觉了,都不肯让她走。 宓月给小宓熙盖好被子之后,回到她的闺房,却看到房里坐着一个高大的背影。 她一惊之下,也认出了萧溍。 “你怎么来了?”宓月走了过去,小声问道。 萧溍第一次进姑娘家的闺房,有些局促,但又见到了心仪的姑娘,心中又含着浓烈的喜悦。 明明昨儿才见过,只过了一个白天,他心里就想念得紧。 于是,找了一个理由,说服自己,跟个采花贼似的,偷偷地摸了进来。 “找你有点事。”萧溍耳际微红地说道。 宓月坐在他旁边,眨了眨眼睛,“仅仅是因为有事才找我,还是因为想我了?” 当然是后者。 萧溍的耳朵更红了,这女子说话总是如此的大胆吗? 他清咳了下,表情严肃地说:“莫先生想见你一面。” “什么时候?”宓月亦想见一见那位对萧溍影响极大的莫先生。 “莫先生如今虽然不能动武,但他见多识广,且以前是位隐世高手,能看出一般人看不出的问题。”萧溍低头,看着烛光下少女温婉的脸庞,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了,说:“莫先生能一眼看出我的封印解开,说不定也能看出你身上的半莲力量。你能隐藏好你身上的力量吗?” 宓月双手托腮,望着这个专注地看着她的男人,脸庞微热,点头,说道:“它一直隐藏得很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它潜藏在哪。” 要不是感应到萧溍体内的同样气息,它是不会主动出来的。 上次救治慕容皓华时,渗出来的力量十分微小,连她不仔细去分辨都看不出来,更别提外人了,根本不能知道她身上的神秘。 萧溍放心了不少,与宓月约定三日后再见。 弯月从云层里爬了出来,朦朦胧胧的月光也开始倾洒在大地上。 一个身上披着黑色外袍的女子提着灯笼,悄悄地推开院门,走进黑沉沉的院子。 “是谁?”里面传来一道粗哑的男声。 “是我。”女子柔柔地应了后,将头上的兜帽取了出来。她脸上蒙着面纱,一双黑眸水汪汪的,像是含着两汪清泉,说不尽的缠绵情意。 此女正是从怡安园消失的文姑娘。 第1220章 武公子 “你来做什么?”男人的声音极为冰冷,以及不悦。 文姑娘将黑袍除下,提着裙摆,盈盈地走进屋里。 屋里一片漆黑,文姑娘站在门口,月光从她的身后投了进来,给漆黑的屋里添上了几分亮光。 闻到屋里浓郁的药味,文姑娘娇呼出声:“武公子,您受伤了?可伤得要紧?奴家略懂医术,这就给您医治。” “滚出去!”屋里,武公子一头黑发披在身上。他坐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之处,即使没有戴上那块黄铜面具,亦令人看不清他的相貌。 “你受伤了,需要医治。”文姑娘焦急地说道。 武公子奚落道:“就别拿你那蹩脚的医术出来丢人现眼了。” 文姑娘被武公子的话伤着了,泪眼朦胧地看着武公子,幽怨而凄凉地说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不管我对你多好,你都对我不屑一顾,你怎么能如此的铁石心肠?” 武公子不耐烦地喝道:“柳香岚,这里没有外人,少在我面前来这一套。说,来找我有什么目的?” 文姑娘幽幽地一叹:“我听说豫安郡王回来了,放心不下你,特地过来看看......” 察觉到武公子身上透出来的寒意,文姑娘立即双膝跪下,朝武公子膝行而去,一双美丽的眸子布满了绝望,泣道:“武哥哥,你可要救救我。” “我都一身是伤,如何救你。”武公子自嘲地说道。 “你一定有办法的,武哥哥,除了你,没人能救我了。”文姑娘一急,手往武公子的衣摆抓去。 武公子一袖甩开文姑娘,冷道:“你若再靠前一步,我现在就杀了你。” 文姑娘只好退后两步,一双水眸楚楚可怜地看着武公子,“武哥哥,你若是肯救岚儿这一次,不管什么条件岚儿都答应你,你想要怎么样,岚儿就随你怎么样,如何?” 文姑娘伸手,将脸上的面纱摘下,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美丽脸蛋。 门外的月色余光正好打在她半掩的香肩上,那柔媚入骨的姿容不需挑逗,就能令人男人血脉贲张。 武公子目光微动,如此绝色尤物若是死了,的确是太过暴殄天物。 “若救你一命,倒是不难,不过,往后你得事事听从于我。” 文姑娘大喜:“哥哥说什么,岚儿就从什么。” “荆国的摊子都收拾妥当了?陈聿对你的事,知之甚多。” “陈聿那蠢货已经死了。” “死了?”武公子问道:“你动的手?” 文姑娘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掩唇低笑,风情无双,“哥哥,我杀人还需要用手吗?” 武公子唇边勾起一道嘲讽,“原是被你说死的,你这张嘴,当真了得。” 武公子即使没问个详细,也大概知道荆四王子是怎么自杀的,萧溍回到王城,先吓了个半死,再被文姑娘一个恫吓,又暗示一番,吓破了胆的荆四王子陈聿除了自尽亦别无他法了。 自杀了倒好,文姑娘能从荆楚纷争之中脱身出来,又给荆楚两国埋下了隐祸。 “哥哥,岚儿这张嘴不只了得,还有其他妙处呢,哥哥......”文姑娘仿若无骨地,欲往武公子身上靠过去。 “滚!”武公子声音骤地变冷,“再不走,我就送你归西。” 文姑娘感受到了武公子身上的杀气,幽怨地瞪了他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过身。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依恋不舍地望着武公子。 武公子看穿了她的心思,“你出了这座院子的门,自有人安排你离去。” 文姑娘这才露出笑容,提着裙摆,袅娜地走了出去。 门外,不知何时已停了一辆马车,文姑娘上了马车之后,便从楚国消失了。 荆四王子死了,荆国使者也全部被杀,但楚王城上空的乌云并不曾散开,反而掀起了狂风暴雨式的清洗。 楚王派人抄查了怡安园之后,翻出大量官员通荆的铁证。 面对这些铁证,再思及这些奸臣反贼在楚王城豢养的许许多多武卫杀手,楚王第一次动怒了。这位仁厚的国王,第一次展现了他的铁血手段,下令将所有涉及通荆的人下狱抄家。 不管对方是高官贵族,还是王族,一律铁面无情,就连他的三儿子慕容皓炎亦被楚王抓拿了。 这些通荆的名单之中,最令楚王失望以及震怒的人,不是亲儿子慕容皓炎,也不是他的王叔,而是都梁侯舒永泰。 舒永泰是楚王一手提拔上来的将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保皇派大将,亦是楚王最为信任的大将。 楚王不寒而栗,舒永泰手中掌控着一支安西大军,驻守楚国西面。而西面,正是与荆国接壤的地方。 如果荆国发动战争,可想而知,他的这位安西大将军将会是第一个打开国门,放任荆军入侵的人。说不定,他还会跟着荆军一起,来造他的反。 楚王惊之、怒之,事关紧要,第一时间得知舒家参与通荆之事后,就立即派去另一队羽林军前往安西,日夜兼程,要赶在舒永泰得知消息之前,将其拿下,并且收回兵权。 不到半个月,舒永泰就在羽林军的押解下,回到了楚王城。 宓月站在五味酒楼的楼上,望着那被关在囚车里的都梁侯。 此人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看上去倒是人模人样,正义凛然,谁曾想到,谋害宓月姐弟的幕后主谋便是此人。 宓月望着舒永泰在王城百姓的唾骂之中远去了,回过身,展开图纸,给掌柜的说起五味酒楼的修缮。 人多力量大,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缮,五味酒楼里面已经大变样了。 原先的五味酒楼,宓月并没有全部拆除,而是进行重新设计修缮。她觉得地方太小,干脆把后面的一片地方买了下来,进行扩建。 那片扩建的地方已经拆除了,正在建设新楼。 姚黄带人搬着一盆一米高的盆栽进来,问:“小姐,这棵树要摆在哪儿?” 宓月指着玄关说:“摆在那里。” 第1221章 棋局 这棵树,是春季时宓月在山上看到的,是楚国特有的一种树木。它的枝叶特别旺盛,层层叠叠,绿意盎然。 宓月看到之后,立即让人挖了一棵出来,移栽到红陶大盆里。 在它种活了之后,宓月用剪刀给它修出了一个造型,一座十三层宝塔的造型。十三层塔在佛教代表着功德圆满,意义极好,摆放在这里,独特的造型,吉祥的含义,能让宾客生起愉悦之心。 宓月就直白地给这棵盆栽取个名字:十三层塔。 见有几枝枝头抽新芽了,宓月拿了剪子,将新芽剪去,又将塔型修了修。 萧溍进来时,便看到宓月对着一棵绿树修修剪剪,眼中盈上笑意:“月儿,莫先生又来找你了。” 上次莫先生约了宓月见面,不想话没多说几句,便看到宓月让人从山上挖来的一截树木。 莫先生见这树只有下面一截,上面枝叶稀少,随口问了句做什么用处,宓月说起盆栽之事,不想就听入了迷。 然后,莫先生就直接去义恩伯府的花园看宓月做好的盆栽,这一看,直接被惊艳住了。 各国贵族中,养花喜花的人不少,但玩盆景的却是不多,而且也没有形成潮流。因此,在造型艺术上,没多少可观性。 故而,看到宓月把树木玩成各种花样,或者飘逸自然,或者虬曲多姿,或者古雅质朴,顿时一见惊为天物。 说起这盆景,原是去年之时,宓月见香果庄上桃李树极多,果子味道却不佳,卖不上好价钱,便生了嫁接之意。她没有嫁接经验,只知道原理,为免一下子把伯府里的几株桃李给祸害了,便让庄上的人挖些果树送到府中。 为了让果树的存活率高,庄头用陶盆带泥装了过来。宓月见到各种各样的盆栽果树,顿时生了兴致,让人寻些造型奇特的树木过来。 于是,义恩伯府花园里,就被宓月折腾出一些奇特的盆景。 在动了重修五味酒楼的心思后,宓月直接将盆景加入设计图里。只是,府里的盆景是先前是琢磨果树嫁接之时随手玩的几盆,数量太少,远不够酒楼使用。故而,这段时间宓月让人四处去寻树木。 莫先生一眼就迷上了这充满艺术性的盆景,回到沁园,就让萧溍去给他挖树。并且光别人挖还不过瘾,他亲自扛着锄头就上山了。 然而莫先生没有种过树,连花都没有种过,挖来的树木被他一弄,一株株都半死不活的。好在有个种草药高手在,在欧阳神医的帮助下,树木活是活了,但是,欧阳神医并不懂得给盆景造型。 为了讨得经验,莫先生便经常跑去义恩伯府取经。不过,现在盆栽都搬来五味酒楼了,往后莫先生估计就要天天往五味酒楼跑了。 宓月与萧溍一起下去时,就看到莫先生对着大厅的一株古树盆景啧啧赞叹。 回头看到宓月,立即招手说道:“阿月,你过来,你是怎么想到放个小人在树下的?” 刚开始时,莫先生听萧溍唤宓月为月儿,也跟着喊月儿的,结果见了几次萧溍的黑脸之后,摇头揶揄萧溍说:有了娘子就没有先生了。 于是,莫先生就随其他人唤宓月为阿月。 莫先生所指的这一株盆景,足有两米高,是一株**。因**生长的时候,被旁边的巨石压迫了树干,使得下面一截树干呈s型。 今春之时,庄头把这株柏树送到义恩伯府,宓月就立即给它做了造型。 如今新叶长了出来,修出了苍劲古树的造型。先前在伯府时莫先生看了就觉得有意思,现在搬到了五味酒楼的正厅,宓月让人烧几个小东西往下面一摆,顿时有景有画有故事,令人百看不倦,韵味深长。 只见苍劲古树下,一片绿色的草地上,坐着两个老和尚。 两个老和尚中间摆着一个棋盘,一个低头捋胡子,一个双手插袖闭目不语,似乎正在思考怎么破这棋局。 棋盘上面,黑白棋子交错,摆成了一个开天辟地之局。 莫先生再次为宓月的心思而赞叹道:“首入眼,便是这奇树,宛如高山千年之柏坐入厅堂之中,令人如置身于名胜古迹;再一眼,树下老僧乘凉下棋,多了一份悠然自得之心。然而最后,被棋盘上的棋局所吸引,苦思而不知如何下子。” 莫先生又连赞了数句:“妙!妙!太妙了!有景有物,有人有棋,看似一盆景,实则一世界。” 宓月见莫先生摇头晃脑的,若不是知道他曾是个世外高手,还道是个老儒生呢。她不由笑了起来,说起来,这不过是她一时起意罢了。 这要摆在大厅做吉祥物,做镇店之物的盆景,大是够大了,但总觉得单调了一点。于是,让人烧了两个老和尚。 两个老和尚坐在树下,自然要干点什么。 于是,又让人烧了这个棋盘棋局。 现在见莫先生如此惊艳,宓月对开业的噱头更多了几分信心。 莫先生赞叹完盆景之后,又向宓月讨教如何给树木做造型的事...... 那边,舒永泰被押解进了王宫,到了楚王面前。 不等楚王质问,舒永泰先热泪满脸,痛声哭道:“大王!臣冤啊!臣是冤枉的!臣为楚国尽忠尽责,对大王更是忠心耿耿,这些年来,为了楚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也不知屠杀了多少荆国士兵,臣怎么可能会通敌,又怎么会被荆国给收买了?大王,有人要陷害于臣啊!” 舒永泰满脸悲怆,热泪纵横,声声悲诉,听得殿中官员也跟着心酸起来。 楚王将案上的证据扔到舒永泰面前,怒道:“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想抵赖?” 舒永泰双手被铁链所束,艰难地弯下腰拾起地上的证据,一页页看了起来。 他越看越愤怒,最后双膝重重跪在楚王面前:“大王!臣不曾做过这些大逆不道之事,臣一直驻守在西关,如何知道王城里发生的事?更不可能立即和那些反贼一道派人刺杀宓大小姐。王城与西关一来一往,就算千里加急,再快也要五天的时间,臣***这时间来远程指使杀手去害人?求大王明察!” 第1222章 为何害我 “这么说,孤是冤枉了你?“ “请大王明查,还臣一个公道。”舒永泰对着楚王重重地磕头,一直磕到额头流血,含血悲诉喊:“大王,请您明察!臣对楚国,对您忠心不二,您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舒永泰的一声声悲诉,让王廷之中的一些官员生起恻隐之心来。有官员站了出来,对楚王说道:“大王,假的作不了真,是真的也不怕查,不如让刑官重审一遍。” 舒永泰又朝楚王磕头喊道:“大王,您忘了先前陆家诬蔑于臣的事情吗?此事与当日之事,何等相似?臣遵王命,一直镇守在边关,远在千里之外,对王城之事一无所知,臣如何能隔着千里操控着王城之事?大王,您是如此英明的国主,您一定能明辨是非,带臣公道!” 舒永泰口口声声**,又有官员提议重查,楚王也想知道舒永泰为何要背叛他,背叛整个楚国,逐下令彻查舒永泰的案子。 王廷上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宓月耳中。她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后,取出两本半旧的病案,细细地翻看了起来。 刑官得了楚王的旨意,彻查此事,线索很快就指向了都梁侯府的大总管赵金龙。 经调查,荆四王子曾私下与赵金龙见过面,后来派去追杀宓月的人,也是赵金龙拿了舒永泰的手令指使的。 而王城之外的军营首领又是赵金龙表弟,当日,就是赵金龙亲自出城,去寻了他表弟钱炳坤,这才有三百士兵前往六安庄追杀宓月之事发生。 这个结果送到楚王面前,楚王问道:“事情当真与舒永泰无关?” 刑官回道:“启禀大王,照现在的证据证明,赵金龙所做的一切,的确是事先并未知会过舒永泰。下官还查到,赵金龙私下与陆家有过来往,兴许陆家的案子也与赵金龙有关。” 然而陆家一门全部被杀,也找不到人来对质了。 刑官又说道:“陆家被发配后的第二日,钱炳坤带了两百士兵出去练兵了。而这两百士兵,就是参与追杀宓大小姐三百士兵中的一群。“ “你的意思是,陆家被灭门的事,是钱炳坤做的?” “正是,下官查到那两百士兵出去练兵一趟,据说回来后,个个都发了笔小财。下官还查到,钱炳坤与陆江白来往甚多,陆江白能得营中军粮的粮商差事,就是钱炳坤给指派的。而私下,陆江白送了钱炳坤与赵金龙不少财物。” 楚王问道:“可有审问过那些士兵,是否参与了灭陆家满门之事?” 刑官回道:“那些士兵都被押在军营,没有大王的旨意,下官不能去提审。” 当日于北明埋伏三百士兵时,抓了几十个活口,都被关押在军营里。亦是通过审问他们,才有证据证明都梁侯府参与了追杀宓月之事。 楚王立即下令说:“本王命你,提审士兵,查明陆家灭口之事,再审钱炳坤,究竟一切是赵金龙的主意,还是舒永泰的主意。” 楚王特地派了于北明与刑官一道去了军营,不想到了军营,传来钱炳坤逃掉的消息。 楚王勃然大怒,发出通辑令,派出大量人马抓捕钱炳坤。 刑官立即提审士兵,几乎没动刑,那些士兵都招了,的确是钱炳坤带着他们,以练兵为由赶到黑森林,打着土匪的旗号,将陆家满门以及押送的官兵全部杀尽。事后,钱炳坤还给了他们每人十两银子。 钱炳坤逃了,刑官只能再审赵金龙。 赵金龙原本咬定说不知情,看到这些证明后,终于松口了,表示一切都是他做的。 赵金龙的认罪很快就传到舒永泰耳中,他震惊之后,接着是怒不可遏:“我一向待他如同手足,将侯府外事尽交给他处理,并且连私人令牌都给了他一面。我如此信任于他,给了他莫大的权利,他为何还要背叛舒家?” 看到这个结果,楚王发现错怪了舒永泰,心生愧疚,“永泰,此事是孤冤枉了你,当着众官的面,孤要跟你说句对不起。” 赵金龙双眼赤红,明明满腹委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跪在楚王面前,磕头道:“只要大王相信臣,臣就是万死,臣也心甘情愿。” 如此忠臣,楚王却差点将之误杀,一思及此,楚王心中的羞愧深如波浪滔天。“永泰,是孤让你受了委屈,一切错在于孤。不管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孤都答应你。” 舒永泰抹去眼角的泪水之后,说:“臣有两个要求,还请大王成全。” “你尽管说,孤都答应你。” “第一,臣想请大王将臣的家人放出来。家慈年老体弱,常年抱恙,此次被臣所累,遭了这一场牢狱之苦,不知......臣身为人子,心如刀割!”说到最后,舒永泰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楚王听了也不好受,立即说道:“来人啊,马上去把舒太夫人以及舒家诸人放出来。” 为了表示歉意,亦为了还舒家清白,楚王特地吩咐下去,把大王仪仗拿出来,亲送舒太夫人等人归家。 自然,被查封了的都梁侯府也要归还给舒家。 以王之仪,送还于家,这在楚国是最高的待遇了。 然而,即使做了这么多表示,楚王仍是对舒永泰心中有愧,亲自从王座上下来扶起舒永泰,当着众多官员的面,再次给舒永泰道歉。 舒永泰连称不敢,说道:“这一切都与大王无关,全是奸人所害!臣的第二个要求,就是想当众问一问赵金龙,为何要如此害我?” 楚王准了,他也想知道,如此吃里扒外的奸人,是谁给他的胆子? 王廷侍卫很快就把赵金龙押进了王廷,舒永泰气怒难当,正欲上去给赵金龙一个窝心脚,但看到赵金龙连连受刑后,身无完肤,血迹斑斑,只剩下半条命,便顿住了。 赵金龙当着众官的面,直接走到舒永泰面前,嗤笑道:“怎么不踢了?直接来一记狠的,一脚把老子踹死最好。” 第1223章 重获信任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舒永泰难以置信地看着赵金龙,既怒又痛,眼中不禁涌上泪光,“赵金龙,老夫自认待你不薄,甚至,你的性命还是老夫从战场上的死人堆里救出来的。这么些年来,你的家人,你的亲人,哪一个老夫没有善待过?你为何如此害我?” 赵金龙挺直了腰背,站在王廷之上,面对众官,对舒永泰不屑之极。“舒永泰,你对我再好有什么用?我还不是你养的一条狗!我给你牛做狗,一个月只拿二十两银子,这二十银子,还不够我每个月的酒钱。你知道荆国给了我多少银子吗?光每年他们给我的钱,就是我在舒家做狗一百年也赚不到的钱!” 舒永泰痛心之极,“没有钱,你尽可与我说......” “得了吧!”赵金龙大声嘲弄道:“你有个屁的钱!侯府开支大,本就入不敷出,我苦心帮你经营店铺,好不容易有了盈余,你就把钱拿去养兵了。养兵本是楚王的事,你纯属是多管闲事!” “这怎么是多管闲事?”舒永泰怒道:“西关的气候与楚国不同,冬日天气寒冷,这几年冬又常下雪,我若不拿钱出来给下面的将士购买厚衣炭火,将士们都冻死了,谁来保家卫国?” “养兵那是楚王的事,没钱养什么兵?”赵金龙讥笑道。 “那也是我身为将军的事!”舒永泰断言喝止赵金龙的话,说:“楚国外忧内患,四面与他国接壤,财力吃紧,我为大王分忧,是身为臣子的份内之事。没有国,哪来的家?没有士兵,哪有百姓的安定生活?你亦曾是士兵,当明白此理为是!” 楚王坐在王座之上,听到这一席话,心中震撼之极,双眼不由染上了热意。 楚国四面派兵守关,而国家收入除了养兵,还有各种各样的开支,根本不能全部拿来养兵。他知道底下的士兵日子不好过,然而,他也无能为力啊! 现在看到因为他的无能,让自己的臣子被人如此嘲笑,楚王只觉得比谁无地自容。 赵金龙大骂道:“所以我就看不惯,看不惯明明自己都过得不好,还白拿钱给别人花。你宁愿拿钱替楚王养兵,也不愿多涨些月钱给我,我不赚些外快,如何养家?难不成和你一样没本事?” 舒永泰指着赵金龙,颤抖着说:“你、你、你瞧不起我为国为民,背叛我不要紧,但是,你背叛了大王,背叛了楚国,你就是千古罪人,就是罪大恶极。”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这些年来,你拿着我对你的信任,到底背着我干了些什么事?从实招待,说不定大王还能饶你一命!” 赵金龙悍不怕死道:“该说的,我都说,不想说的,我死也不会说一个字!” “你!”舒永泰再次痛心疾首不已。 然而,想到这么多年的信任,想到赵金龙也曾是战场上的一名悍将,为他出生入死,舒永泰心里极为矛盾。 最后,他再次跪在楚王面前,对楚王说道:“大王,臣还能再提一个要求吗?” “你说,尽管说。”楚王说道。 方才舒永泰提的两个要求根本不算要求,都是他该做的。楚王这会儿得知这么多年来,舒永泰默默为他做的一切,心中感动不已,因此,不管舒永泰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舒永泰红着眼睛,看着楚王说:“大王,虽然赵金龙不忠不义不信,但当年在战场上也是一条好汉,为安西军立过功劳。他不义,臣不能不义,臣求大王,饶过他的家人。” 按楚国的律法,赵金龙的叛国之罪,至少要斩杀三族。 然而舒永泰顾及当初的袍泽之情,求到楚王这里。 楚王心怜舒永泰,同意了,说:“就准你所求。” 赵金龙见他如此奚落舒永泰,而舒永泰还为他的家人求情,这份情意,终让他心生悔意。然而错已铸成,再不可挽回。 “侯爷,是我赵金龙不是人,忘恩负义,害你如此!今日,我赵金龙这条命就当还给你,还你的救命之恩!”说完,赵金龙猛地挣脱王廷侍卫,一头朝旁边的柱子撞去。 这一撞,用力了全尽,就连大殿上屋顶都被这力道震得轻晃了一下。 赵金龙,当场毙命! 楚王闭了闭眼睛,心中暗叹。 等侍卫把赵金龙拖出去后,他对舒永泰说:“永泰,你所求的三件事,没有一件是为自己的,你就不为自己考虑一下?” 舒永泰却抱拳说道:“有大王这样的仁厚英明之主,臣此生无憾,又何来不足之说?” “你很好,很好。”楚王望着殿中铁骨铮铮的汉子,感叹说道:“你与中昱,都是孤的好兄弟。” 被视为兄弟,可见在楚王心中,舒永泰的地位之高。 舒永泰却摇头说道:“比起中昱,臣差得远了。臣拿家财救济士兵,是为中昱的做法所触动。臣当年年轻时,觉得中昱这样做傻气,但现在臣到了这个地位,看着底下的将士吃苦,才终于明白中昱当年是何等的胸怀与气慨。” “要是中昱还活着,有你们两员大将坐镇楚国,孤有何忧?”楚王感叹说道。 义恩伯府。 许总管刚办完了事,风尘仆仆回到伯府,向宓月汇报了之后,说起在回来路上听到的事。“百姓都说舒永泰不仅洗脱了罪名,还得了楚王的信任。” 宓月笑了笑,说:“是让大王比以前更加信任他了。” 许总管问道:“大小姐相信舒永泰吗?” 宓月翻了翻手中的两本医案,说:“一切都要看证据说话。” 在其中一页细看了一遍后,宓月突然问道:“许总管,当年伯爷去逝的时候,你就在身边,可以给我说一说当时的情况吗?” 许总管不知道宓月为何这样问,但还是把当初的情形说了出来:“伯爷是因为伤势突然恶化而逝的,当时......” 许总管把宓中昱死前的一些症状说了出来。 第1224章 追查死因 宓月仔细地听着—— 恶心呕吐,四肢和面部发麻,伴有抽搐,呼吸浅慢等症状。 “许总管,当时是谁给伯爷医治的?” 许总管回道:“是白王医,他擅长治刀箭之伤,伯爷一受伤,大王就派了他来医治。” 宓月点了点头,又问:“这位白王医还在宫中当差吗?” 许总管想了想,说:“小的没记错的话,这位白王医已被王后打入大牢了?” “为了何事?” “据说,他将太子病情出卖给胡妃与三王子的事被查了出来,王后又抓到白王医帮着胡妃陷害过宫妃,一怒之下,就将其打入地牢。按律法,白王医得判死刑,但因这段日子来,王廷着重处理通荆的官员,还未来得及判。” “白王医是胡妃的人?”要这样的话,宓月猜测王后先拿他开刀,是为了对付胡妃。没想到荆四王子的一系列操作失败后,胡妃直接被儿子连累。 如今胡妃已被楚王软禁,大势已去,再也翻不了身,楚王后自然不急着处理白王医了。 “正是。”许总管见宓月一直拿着两本病案,好奇地看了几眼,见上面一本竟是义恩伯夫人的病案。再想到宓月突然问起的事情,一惊,“大小姐怀疑,伯夫人是被白王医害死的?当时夫人难产,白王医就在伯府,亦是他给伯夫人开的催产药。难道......” 宓月抬手止住许总管的猜测,说:“母亲的去逝与白王医无关,我查了下府医的记载,母亲年幼时吃了不少苦头,身子骨偏弱,这才生了我与阿峥之后,过了十年才生下阿熙。而早在怀阿熙时,母亲的身子就时常不好,在突遭父亲之事的打击,才导致了难产的事。” 义恩伯府陆氏年幼时,陆家还是庄户人家,日子清贫。陆家两老重男轻女,加上日子不好过,自然不会对陆氏这个女儿有多好。因此,陆氏体弱并不奇怪。 宓月又看了白王医给陆氏开的催产药,再查当年陆氏的情况,药是对症的。 许总管听后,这才把提起的心给放了下去。 宓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是下午了。她站了起来,问:“你可知道白王医住在哪?” “知道,小姐要去白家?”许总管问道。 宓月想了下,说:“到他的药园,或者药房去看一看。” 时下有些地位的大夫医者都拥有自己的药园,一则现今人少地广,弄一座药园费不了多少银子。二则药材贫乏,而常用或者急用的药材又需要常备着,故而有些大夫能种就自己种一些备用。三则,想研究医术,研究新药,必须需要有自己的药房与药园。 白王医是王廷的王医,身份在楚国的医之一界来说,是最为崇高的医者,自是不缺钱和地方。 许总管只须略略一查,就知道了白王医的药园位置——位于白宅旁边的三进院子。 宓月刚从书房出来,小宓熙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宓月的双腿,“姐姐,你要出门吗?” 宓月好气又好笑,自上次她出门了一些日子,小家伙总是不离她左右。她在书房,他就在书房外面玩,哪怕书房附近没什么地方好玩的,他情愿枯燥地玩石头也不愿离她太远。 “姐姐要出去一下,阿熙乖乖留在家里好吗?” “不好!”小宓熙坚决地摇头,“阿熙要和姐姐一块出去。” “姐姐是去办事的,很重要的事。” “阿熙会乖乖的,不会乱跑,姐姐带阿熙一起去吧。” 宓月本想说不行,但话未出口,就看到小宓熙的一双大眼睛布满了水雾,可怜巴巴地仰着头看她,令人心疼极了。 “好吧,不过你要答应姐姐,不许乱跑乱动。” “嗯!”小宓熙笑颜逐开,顿时像个小天使一样。 有这么一个磨人的弟弟,宓月除了投降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宓月抱起小宓熙上了马车,来到白宅后面的那条街道,黑猴已等在那里,取了根铁丝对着锁孔划了划,就把锁给开了。 这是白王医特地开来做药园的,三进院子,直接把二进的地方改成了药园。 自白王医下狱之后,白家人心惶惶,本来药园里有药童守着的,但药童害怕受到连累,全都跑了。这使得园子里静悄悄的,看不到他人,好些药圃都长了杂草。 宓月牵着小宓熙的手,从一座座药圃走过,怕小宓熙无聊,她还抓了只蝴蝶给他玩。 然而小宓熙对漂亮的蝴蝶看不上眼,只摘了朵花儿玩。 药圃里的药,多是楚国没有的药材,宓月看了没什么奇异之处,便往药房走去。 在药房门口,宓月让小宓熙等在外面,并让许总管看着小家伙。 推开门,宓月打量着这座面积不小的药房,两面大药柜,药柜里面都放置着常用的药材。 宓月走到书桌前,翻了下白王医做过的医记,又翻了翻桌上的几本医书。 药房有个小门,宓月从那里走出去,便看到一间炼药的房间。 炼药房的中间架有一座大药鼎,宓月掀开看了下后,又将药架上的药瓶一一看了。 转了一圈之后,她从药房里走了出来,看到小宓熙拿着一个小渔网,正站在池塘里捞水玩。 宓月走过去,小宓熙正好捞到一个东西,转过身来,跟献宝似的给宓月瞧:“姐姐,我捞到一个大青蛙!” 宓月低头望去,笑道:“这不是青蛙,这是蟾蜍。” “它不是跟青蛙一样的吗?” “不一样,你瞧,它的皮肤比青蛙粗糙多了,上面还长满了疙瘩。” 小宓熙好看地想抓来研究,却被宓月制止了,“别碰它,蟾蜍的耳朵后面有毒液,不小心碰到了,会中毒的。” 宓月站在池塘边瞧了几眼,这池塘里除几条观赏鱼之外,最多的就是蟾蜍了。 而小宓熙的目光全被丑陋的蟾蜍给吸引住了,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盯着蟾蜍的耳后瞧,问:“姐姐,蟾蜍的毒液是什么颜色的,像水一样的吗?” 第1225章 毒杀 “是白色的。” “它真的可以毒死人吗?” 宓月捏了捏小宓熙的脸颊,说:“这么丑的东西,没什么好玩的,放了它吧。” 小宓熙哦了声,听话地把蟾蜍给放了。 宓月在药园的其他地方再转了一圈之后,就带着小宓熙离开了。 第二日,王廷之上,楚王正要宣布将都梁侯加封为国公时,宓峥突然走进了王殿。 宓峥带着宓月写的状书,呈到楚王面前。 “家父当年之死,并非死于伤势恶化,而是被人毒杀身亡!” 宓峥的话,一石激起了万丈浪,楚王被惊得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宓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宓峥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一字一字咬着牙说道:“宓峥知道!家父义恩伯宓中昱是被人毒杀的!” 从昨晚宓月告诉他,父亲不是因伤去逝,而是被人给杀死的,宓峥就处于极度的愤恨之中。 父亲的死,直接导致了母亲的难产,也令他们姐弟三人一日之间失去双亲,变成人人可欺的孤儿。 他怎么能不怒?不恨? 要不是这一年来,宓月对他一次次的磨炼,让他的心性定了许多。恐怕此事,他早就控制不住自己提刀杀了那些人。 楚王难以消化这个消息:“你有何证据?又是谁杀了你父亲?” 宓峥谨记住宓月的交代,他是宓家的长子,当担负起宓家的责任,现在的他,并不是冲动和愤怒的时候,他必须冷静下来,查明真相,给父亲母亲报仇。 宓峥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说:“我们重查了父亲当年的病案,父亲的病绝不是伤口恶化而引起的,死前症状更是中毒之症。要想知道是谁向父亲下的毒手,就要问四年前坐镇伯府的白王医了。” 当下有官员发出疑问,“是谁确定病案不是伤口恶化,而是中毒的?” “是我。” 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后,宓月牵着小宓熙从殿外走了进来。 在她的身后,还有坐在肩舆上的慕容皓华,以及捧着病案的许总管。 王廷守卫森严,不是谁想进就进的。 显然,是慕容皓华带了宓月等人进来。 宓月的到来,令王廷官员愣了下,当即有人笑道:“宓大小姐,王廷可不是你玩闹的地方,断定病案,那是王医的事。” 宓月目光扫去,见是泰安伯,说道:“若是我的医术比王医还高呢?可能定夺?” 此话一落,殿中的官员过半笑出了声。 一年前还是个不学无术的伯小姐,一年之后竟然自夸医术比王医还高明?宓大小姐这是来王廷给大家讲笑话呢? 虽然都听说宓月跟了欧阳神医学医术,但再聪明,也不可能短短时间内就学得比王医还厉害。因此,所有人都觉得宓月这牛皮吹大了。 泰安伯更是忍不住大笑道:“宓家侄女,伯父好心劝你,说大话也要分清场合。女子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道王医是白叫的吗?是你只学了几个月医术就能相比的吗?你若是想出名,多的是办法,但你父亲已经死了四年,就不要让他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稳了。” 慕容皓华抬了下手,侍卫将他抬了上去,他坐在肩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廷众多嘲笑宓月的人,尤其是泰安伯。 “小月的医术,的确比王医精湛,这一点,本王子可以作证。”慕容皓华平静地说道:“本王子先前的确是重病难治,王医皆束手无策,若不是小月,本王子早已命归黄泉。” 王廷官员半信半疑,仍是有些难以相信。何况他们都知道,慕容皓华极为维护宓家,没准为了私心,这才处处给宓月说好话。 “这一点,下官也可以作证。” 殿外突然又走进一人,正是王医之中的首号王医孟尝飞。 孟尝飞自见识过宓月的医术后,时不时向宓月请教过医术难题,从宓月这是得到完美的答案之后,对宓月的医术早就佩服万分。 因此,一听宓月需要帮助,二话不说就同意。宓月手中关于宓中昱的病案,就是孟王医费了许多功夫才寻来的。 孟王医走进殿中,朝着楚王行了大礼之后,说:“下官听闻宓大小姐对义恩伯爷的死因质疑,特地过来一听事由。” 孟王医是管着所有王医的人,而宓中昱的病情又与白王医有关,孟王医为公为私,是必须过来一趟的。 楚王慢慢地坐了回去,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此时,他对众多官员说:“阿月的医术,的确是比几位王医还强,这一点,孤也可以证明。” 当日宓月给慕容皓华做手术的时候,他是看在眼里,当时的情况也历历在目。 “阿月,你说你父亲是被毒杀的,你能确定吗?”楚王心中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宓月先问一事:“家父去逝之前,大王是不是就在跟前?” 楚王点头,说:“那日正巧孤出宫想去看中昱,刚到伯府就突然听说他伤势恶化。孤一直守在他旁边,是目送中昱离开的,当时彰德侯也在场。” 也是在楚王的见证下,定下了谢宓两家的亲事。 “家父当时的症状是恶心呕吐、并有手脚发麻发冷、牙关紧闭、吞咽困难等症状是吧?” 楚王回忆当时的情景,点了点头,“的确是,孤记得开始时中昱是有呕吐和头痛等症状,后来直接无法吞咽,药汁无法灌入......” 孟王医已拿起了许总管捧的病案,仔细看了起来。 当日宓中昱死前的症状只有四个字:伤口恶化。 但是,当日看着宓中昱离逝的人不少,楚王、彰德侯,还有许总管也在场。因此,即使病案没有把宓中昱死时的症状写下来,但人证可以弥补这方面的证据。 得到楚王的肯定,宓月再问:“大王可知道,伤口恶化的人是什么症状吗?” 楚王一愣,摇头说不知。 宓月一指慕容皓华,说道:“伤口恶化的症状,就是王世子当日的情况。” 第1226章 葫芦里的药 宓月面向许多含有质疑的官员,声音显得极为平静,而且有据有理—— “家父中的箭伤,属于外伤,若是感染恶化,并不会立即毙命,而是有一个感染的过程,这个过程,一般是三到五天的时间。这一点,不用问王医,随意找各位大人家中的府医一问便知真假。” “也就是说,伤口感染,是在受到创伤之后,三天到五天之间是感染高峰期。如果受伤五天后没有感染,后续又能得到医治的话,伤口基本上不会恶化。家父是在战场上受的箭伤,一路从边关回到王城就不止五天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一直好好的,且病案有记载伤口正在好转之中。那么,又怎么可能突然间恶化,突然间死亡?” 宓月又给他们讲了伤口感染之后会出现的症状,“恶化是不会突然间发生的事,它是一个过程。在伤口受到感染之后,病人会出现发热或者发冷的情况,最明显的是伤口会红肿热疼,然后生成脓液......” 而病人感染之后出现发烧的症状,是人体免疫系统与病菌斗争的症状,也是人体的一种自然保护的机制。在斗争之中,人体会自动调取大量的能量去战斗或者防御病菌。因大量能量被抽去免疫战场了,人便会出现乏力、头晕,发冷或者发热等不适症状,严重者会进入昏迷之中。 如果人体免疫系统战胜了,这病就抗过去了,免疫能力也能得到提高。 而如果免疫系统战输了,病菌便会攻入身体内部,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人很容易就over了。 免疫系统就是人体的守护部队,所以人在发烧的时候,就不要去做透支身体能量的事了,此时需要多喝水多休息,帮助免疫部队打赢这场战争。 不过这些东西太过深奥,也牵涉到太多的专门名词,宓月就不跟殿中的官员解释了。反正解释了,他们也听不懂,浪费口舌。 宓月的解释对内行人来说,简单易懂,但隔行如隔山,殿中的王廷官员似懂非懂,把目光投向了专业人士孟王医。 孟王医向欧阳神医和宓月讨教过许多医术知识之后,知识面开拓了许多,关于感染发炎的事,因为经历了慕容皓华的病情,故而他早就曾向宓月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将宓月告诉他的知识结合实际,翻阅了许多医籍,已有事实论据了。 “宓大小姐说的没错,正是这个道理。”孟王医肯定了宓月的话,将他研究的事实给大家说了出来,并说:“感染的时间,以及感染后的症状,军队中的将官应该很清楚。” 孟王医的话得到了殿中武官的赞同,的确如此,在战场上受伤的士兵,只要不是失血过多,不是当场死亡的伤兵,伤势恶化的确需要一定的时间。他们从未听说过先前伤势转好的士兵,突然就感染恶化死亡了。 楚王一拍椅手,喝道:“来人,把白秋石押过来!” 楚王此话,相当于确定宓中昱的死因另有原由。 一代伯爷,战场上的赫赫大将,竟然是被害死的! 这个消息,把殿中的官员都震惊住了。 宓中昱才去逝四年,殿中官员几乎都认识宓中昱,并且有不少曾跟宓中昱打过交道的。当年宓中昱又是楚国最为年轻和有前途的一代名将,别说楚国了,就是其他王国知道宓中昱名号的人都不少。 四年前宓中昱英年早逝,不知让多少人惋惜不已。 谁曾想到,如此名将不是战死在沙场之上,而是被人给毒死了。 众官员因太过吃惊,都忘了规矩,一个个交头接耳起来,就连王座上的楚王,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当一身囚服的白王医被人押进殿中,楚王一拍椅手,怒喝道:“白秋石,孤问你,义恩伯是怎么死的?” 白秋石似乎愣了下,说:“大王,他是伤势恶化而死的。” “胡说!”愤怒的少年宓峥早已忍耐不住,朝白秋石喝道:“我爹是被你给毒死的!” 白秋石马上叫冤,说:“宓少爷,冤枉啊,我只会救人,不懂毒药,如何会给义恩伯下毒?” “你不懂毒药?”宓月冷笑了一声,转身问殿中站着的南天府尹,“府尹大人,宓月请您办的事,不知道怎么样了?” 南天府尹走了出来,颔首说:“已经办好了。” 南天府尹一拍手,殿外走进了一个捕快,捕快手中提着一个被黑布蒙住的木桶,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殿中官员都好奇地看着那个木桶,就连楚王也搞不清宓月与南天府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捕快将木桶放下之后,宓月走了过去,将木桶上的黑布揭了下来。她把木桶推倒,里面的东西顿时跳了出来。 殿中官员吓得纷纷往一边躲闪,而那桶里的东西则是快活地在殿中跳来跳去。 那些东西,一只只长得丑陋无比,皮肤上全是难看的疙瘩。 “这是瘶蛤蟆!宓大小姐,你把癞蛤蟆拿到殿上做什么?快把东西收回去!” 殿内的官员,多是养尊处优的,最是讨厌长得丑陋又肮脏的东西。 宓熙不知从哪拿了一个小渔网出来,东抄一个,西抄一个,很快就把地上的蟾蜍放回桶里了。 楚王坐在王座,看着底下一个个被蟾蜍吓得靠边躲的官员,黑了脸,当场斥道:“瞧瞧你们窝囊的样子,还是楚国的栋梁呢,连个四岁的娃儿都比不上。倘若楚国与荆国开战,孤还能指望你们这些窝囊废吗?” 泰安伯是第一个被吓得往边上躲的人,听了楚王的斥骂,踮着脚回到原位。那被蟾蜍爬过的地方,他提着衣摆跨过去,仿佛踩在被蟾蜍爬过的地方,会脏了他的脚似的。 一抬头,见楚王脸色阴沉地盯着他,泰安伯连忙把罪指到宓月头上,“宓月,王殿是何等威严之地,你让人提了这半桶癞蛤蟆进来,这是藐视王廷,藐视大王,你该定罪的!” 第1227章 昨日重现 宓月不理泰安伯这个上窜下跳的,只对那捕快说:“请问这些蟾蜍是从何地所抓?” 那捕快给楚王行了礼后,回道:“这些蟾蜍皆是从白王医的药园池塘抓来的。” 宓月又问:“依你的观察和调查,这些蟾蜍是生长在白王医的药园池塘吗?” “是的。”捕快回道:“据捕头查证,白王医药园的池塘里至少养了几年的蟾蜍。” 从蟾蜍的数量,生活环境,还有生活痕迹,都可以看出来是长期豢养蟾蜍的地方。 宓月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这个答案还有另一层意思,是告诉众位,这些蟾蜍不是她为了嫁祸白王医而扔进去的。 宓月走到白王医面前,问:“白王医,你还有什么话说?” 白王医的额头已渗出了冷汗,若不是此时他是跪在地上的,早就腿软了。但他仍然嘴硬地说:“有池塘的地方,有些杂鱼杂虾、青蛙蛤蟆的,不是很正常吗?” “既然如此正常,白王医为何脸色苍白,冷汗不止?”宓月冷冷地问:“既然正常,你心虚什么?” 楚王已看出些眉目来了,问道:“阿月,令尊的死与这些蛤蟆有关吗?” “正是。”宓月一指桶中的蟾蜍,说:“蟾蜍的耳后长有一对毒腺,里面分泌着一种浆液,这种浆液含有巨毒,可致人于死。中了这种毒,表现出来的症状,先是恶心呕吐,头痛腹痛,接着面部麻木,牙关紧闭,无法吞咽,最后呼吸困难,脉博细弱......” 宓月将蟾蜍中毒的症状详细地一样样说出来,当日看着宓中昱去逝的楚王与许总管仿佛又看到了宓中昱临死前的一幕幕。 许总管咬着牙,恨声说道:“正是如此,伯爷就是这样痛苦地死去的。” 白王医仍死不认罪,嚷道:“不关我的事,是你胡诌的,你、你查到义恩伯的死状,这、这才诬赖到我身上。” 宓月走到木桶前,弯腰抓了一只蟾蜍出来。 少女雪白的手指根根如玉雕般好看,而那黄色的蟾蜍丑?之极,少女将它抓在指上,是美与丑的极限视觉冲击,殿中之人,不知该欣赏美丽的手指,还是唾弃丑陋的蛤蟆。 宓月走到白王医面前,将蟾蜍倒过来,指腹轻巧在地蟾蜍的耳后腺一按,一缕毒液落在地上。白王医一脸惊恐,慌地爬开,“你、你想干什么?” “白王医养了这么多蟾蜍在池塘中,我还道你不怕呢。”宓月转过身,对楚王说道:“当日白王医在家父药中下的毒,就是此物。” 楚王紧紧地盯着宓月手中的蟾蜍,说道:“来人,抓个死囚过来。” 楚王这是要验毒了。 宓月让人取了个杯子过来,抓了另一只蟾蜍,取出毒液。 她从宓中昱死亡的时间来算,挤了将近份量的毒液出来,又让人加了水拌好。 殿中之人,被丑陋又带毒的蟾蜍吓得躲在一边,在看到宓月面不改色地抓起一只只蟾蜍取毒液,不由对宓月的凶残再次另眼相看。 面前这个少女,在京中做下的一桩桩事,远不是普通的闺阁小姐能做得到的。其他不说,光带人打上怡安园,将荆国将领打伤打残的事,整个王城就没有第二个人敢做。 还有,她以身试险,将潜伏在王城的反贼势力全部拔除,这气魄殿中之人更没几人有这个胆识。 她敢做许多男人不敢做的事,亦敢冒许多男人不敢冒的险,这样的女子,还能用世俗的目光来看待她吗? 小宓熙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宓月,眼神充满了崇拜。特别是看到一只只蟾蜍在宓月的手上乖乖巧巧的,一动也不敢动,这本事让他羡慕不已。 姐姐真厉害,不管是毒蛇还是毒蟾蜍,一到了姐姐的手上,都比兔子还乖。什么时候我能跟姐姐一样,把那些毒药都训得服服的? 宓峥见小宓熙往宓月身边凑,生怕幼弟被毒液所伤,连忙拉了过来。不想,他的一片好意遭到了小宓熙的鄙视:哥哥也是个没胆子的。 毒液取到后,死囚也押上来了。 侍卫上来,取了杯中的毒水,将死囚的嘴巴撬口,直接灌了下去。 接下来,所有人都看到了死囚毒发的症状。 楚王更是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是阴沉——当日他所见的宓中昱,就是如此死去了。 死囚倒在地上,四肢麻木,脸色青白,满头大汗,宓月见差不多了,正要上去给他催吐,却被慕容皓华叫住了。 “小月,这人犯下****,本是明日受五马分尸之死刑的,让他这样去了倒是解脱。” 五马分尸? 宓月没想到在楚王还有如此残酷的死刑。 然而当知道此人犯下的恶行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当死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宓峥已泪流满脸,楚王也双腿发软,瘫坐在王座上。 今日种种,如同昨日重现,对于送走宓中昱的人来说,那是一件令人不堪回忆的事。 楚王悲痛之后,滔天的怒火从心口升起,“白秋石!你这奸臣逆贼,为何要杀害义恩伯?你毁我楚国一代大将,你罪该万死!” “大、大王、罪臣、没、没有......”白秋石白着脸,颤抖着说。 楚王勃然大怒:“你再不招,孤就把你全家老少抓过来,一一灌下毒液!” 白秋石一片惶恐之色,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的都梁侯。 宓月循着白秋石的目光望去,都梁侯舒永泰双手笼在袖里,微闭着眼睛,那安静的模样,仿佛是个旁观者。“都梁侯,你就不说些什么吗?” 楚王脸色一变,“阿月,你说什么?都梁侯?” 宓峥已怒道:“就是舒永泰这狗贼害死我父亲的!他就是幕后主使!是他收买了白秋石,下毒毒死我父亲!” “怎么可能?”楚王先是因为宓中昱的死因另有原因而深受打击,这会儿听到宓峥的话,下意识地否诀:“这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 第1228章 谁是反贼 这时候,南天府尹站了出来,说道:“大王,臣手下的捕头查到,在义恩伯去逝后一个月,都梁侯府的总管赵金龙曾送了白秋石一笔银子。” 南天府尹看着白秋石,说:“白秋石,罪证确凿,你还是招了吧。” 白秋石知道大势已去,宓家掌握的证据太多,他无法辩解。他也累了,做了一辈子的棋子,身不由己,最后还落得个家破人亡。 他闭了闭眼睛,说:“没错,的确是都梁侯指使我下的毒。” 此言一出,满殿尽惊,全都人都吃惊地看着舒永泰。 舒永泰垂着眸,不发一语,仍然安静地站在那里。 白秋石将那日之事道了出来,“都梁侯查到罪臣帮胡妃害过一名宫妃,以此来要挟罪臣。当日,罪臣心中害怕,不知如何是好,就去求胡妃。胡妃听后,同意罪臣去毒杀宓中昱。因为,宓中昱是大王子最有力的支持者,一直想让大王子当上王世子,他是胡妃与三王子的眼中钉,眼中刺,早就想除之而后快。前有都梁侯威逼,后有胡妃的命令,罪臣只能听从。” 真相揭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舒永泰身上。 楚王亦是盯着舒永泰,“都梁侯,白秋石说的,有没有这一回事?” 殿中寂静了好一会儿,只听到众人的呼吸声。 一片寂静中,所有人都等着舒永泰的反驳,或者**,就如同之前查出通荆之事一样。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舒永泰半合的眸子终于打开了,依然平静无波。他将双手从袖子中取出,拂了拂衣角,对楚王拱了拱手,回道:“义恩伯宓中昱的确是臣所杀。” 舒永泰云淡风轻的话令殿中一片哗然,宓峥更是忍不住要冲过去杀了他替父亲报仇,却被宓月一把拉住了。 楚王想过舒永泰会有万种反驳的可能,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舒永泰会当众承认杀了宓中昱。这个突然而来的结果,令楚王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他该死。”舒永泰的声音仍然平静如初。 宓峥被彻底地激怒了,指着舒永泰喝道:“你才该死!你这个通荆的叛贼,卖国贼,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舒永泰将目光淡淡地投了过来,细细地看宓峥几眼,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当年你还小的时候,我曾抱过你。不想一眨眼间,你就长这么高了。” 他的目光平静中透着怜悯,从暴怒的宓峥身上移开了,又落在年幼又茫然的小宓熙身上,最后,看向了宓月。 相较于宓峥的怒火,宓月显得平静多了,那沉稳的样子,即使舒永泰也有些佩服。 舒永泰也看出了宓家作主的人是宓月,叹道:“宓月,你实在不该去查你父亲的死因。” “好让你逍遥法外吗?”宓月轻笑着问。 舒永泰摇了摇头,又转过头对宓峥说:“你可知道,你刚才所骂的叛贼、卖国贼就是你的父亲。” “胡说八道!”宓峥岂容他人污蔑生父?当即义正词严说道:“我父亲宓中昱乃楚国一代名将,杀敌无数,是楚国的大英雄,不是你这等小人可以侮辱的!” 舒永泰对楚王说道:“大王,原本宓中昱已死,看在他与臣曾经的交情,臣不忍说出隐情。既然宓家查出了四年前的事,有些事,臣也无法隐瞒了。” 楚王隐隐生起不好的感觉来,本欲止住舒永泰的话,殿后再说。但舒永泰已先一步道来:“宓中昱被荆国所收买,泄漏了楚军机密,使得楚军连败两场战役,损失惨重。臣四年前本想揭露他通荆的事实,但因为私心,怜悯宓夫人怀胎九月,怜悯宓家姐弟尚幼,不忍宓家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这才让白秋石下了毒。” “一派胡言!”王世子慕容皓华喝道:“舒永泰!义恩伯是何等英雄人物,怎么可能通荆?你这是欺死人无嘴吗?” 舒永泰正言说道:“王世子应该知道,宓中昱身上的箭伤是怎么而来的?他率领楚国最精锐的十万士兵围剿两万荆兵,数量上占优,又以逸待劳,结果你道为何会战败?原因就是宓中昱提前将战术卖给了荆国,又故意把士兵带入荆军的包围圈之中,使得反被荆军围剿了。当年大王看在宓中昱受伤的情份上,没有定他的罪,殊不知,一切都是他的苦肉计。” 殿中又一片哗然,舒永泰所说之事,在四年前的确发生过。也是四年前那一战,楚军损失太多,才令楚国从与荆国不相上下的军事实力,瞬间落下一大截。 宓中昱竟然是卖国贼? 殿中众多官员都忍不住脸色难看起来,宓中昱可是楚国百姓视为英雄的大将军,如果坐实了宓中昱的卖国罪名,整个楚国的军威都将受到质疑。 此时,已有官员低声感叹道:“换了我是都梁侯,也要暗中毒死宓中昱。” “正是,既全了曾经的交情,又不令楚国蒙丑。” 在众人的低声细语中,宓月走出来,质问舒永泰:“都梁侯,你口口声声说家父通荆卖国,可有证据?” 众人顿时都朝舒永泰望去——是啊,证据呢?红口白牙张嘴就来吗? “宓大小姐这话问得好。”舒永泰朝着楚王又拱了拱手,说:“臣既有证据也有证人。” “谁?”楚王问道。 “彰德侯谢准。” “什么?”楚王大吃一惊。 舒永泰说道:“彰德侯三日之后就会回到王城,到时大王尽可问他。” 先前查到舒永泰通荆之事后,楚王就下召让几位守边的大将军回王城,此时,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慕容皓华质疑道:“都梁侯,如果义恩伯是卖国贼,彰德侯为何还要在义恩伯临终前,给两家订下亲事?” 舒永泰说道:“彰德侯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知道宓中昱卖国之事后,曾十分痛苦矛盾。那会儿,他见宓中昱就要死了,人死如灯灭,一切都过去,感念宓中昱曾经的救命之恩,为了偿还这份情,这才让两家订下亲事。” 第1229章 毒在人心 “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王世子等彰德侯回来,问他便是。” 楚王见舒永泰再次把彰德侯谢准说了出来,又一副笃定的模样,不由迟疑起来。 一位又一位平时看着道貌岸然的大臣被查出通荆,已令楚王心力交瘁,如今又爆出宓中昱之事,楚王脑子一片混乱,已没办法清醒地面对这种情况。 他看着宓月,看着这个几次救楚国于危难之中的姑娘,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问宓月道:“阿月,你说怎么办?”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包含了楚王复杂心情,以及最后的维护。 楚王这意思,是把一切都交给宓月来定夺。 如果宓月说不查,那么四年前的事,不管真相是什么,就全当过去了,不问不查不追究。 宓月抬头,看出了楚王的矛盾。他既信任宓家,又怕真查出什么来,他不敢去赌了。 所以,他将一切都交到她手上,如果她不敢确定她父亲的清白的话,事情就到此为止。 这对宓家来说,是最后的维护,最后的私心了。 不过,宓月不接受这种维护。 舒永泰在王廷之上说宓中昱是卖国贼,此言一出,宓家就再也无法清白。她若是让楚王压下此事,岂不是间接承认宓中昱是个奸臣逆贼? 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宓月朗声道:“大王,家父对楚国忠心耿耿,被都梁侯毒杀不说,还被此小人当廷污蔑,臣女请求重查此事,还家父一个清白,一个公道,亦给楚国上下一个交代,到底谁才是卖国求荣的反贼!” “阿月,你确定?”楚王再次问道。 “臣女确定。”宓月目光坚定地看着楚王,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大王,家父值得您的一片赤诚之心,家父必不负您的所望!” 楚王本有些迟疑的心,在听到宓月的这一番话后,大受触动。看着殿中的宓月,他仿佛看到那个赤胆忠心的义恩伯,如果他连宓中昱都不相信的话,那他还能相信谁? “大王。”舒永泰朝着楚王拱手说道:“切莫感情用事,一切都要靠证据说话,您不相信臣,难道连彰德侯都不相信了吗?” 楚王紧握着椅手,良久,说道:“好,既然双方都要查,就等三天之后查明再说。如果有诬蔑者,本王必将严惩不怠。如果——” 楚王的看着宓月,说:“如果查明义恩伯的确有过通荆行为,宓家的伯爵之位本王就要收回。” 宓月依然镇定如初,“就依大王所言。” 王廷散会之后,宓峥听到许多私下议论父亲的言语,恼得想上去揍人,但见宓月镇定地走在前面,他又不敢乱动。 出了王宫,见附近没有旁人,宓峥终于忍不住了,对宓月说:“姐姐,他们如此造谣诬蔑父亲,你就不管管吗?” “怎么管?”宓月见小宓熙走了一大段路,显然累了,小步子都走不快了,便蹲下身将小宓熙抱了起来。“你是要我去骂他们一顿,还是揍他们一顿?” “我......”宓峥一阵语塞后,问宓月,“姐,你相信父亲是清白的,是不是?” 宓月看着少年充满了愤怒与委屈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啊,还是得再练练心。” 宓峥却气不过,照他的意思,就该冲过去将杀父仇人舒永泰一刀杀了。但宓月的话他又不敢不听,生了一阵闷气后,找到他的马,骑了上去。 宓月问:“你要去哪?” “找彭家兄弟赛马。”说罢,马鞭往马后一抽,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宓月就由他去了,抱着小宓熙,给他抹了抹额头的汗,问:“阿熙方才吓着了没有?” 小宓熙摇头说道:“没有。” “这就好,阿熙是个有胆色的小男子汉。” 这话小宓熙爱听,搂着宓月的脖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同于宓峥的恨与怒,小宓熙一出生就没了父母,对父母没有记忆,今日听说父母遭人所害,在生气之后,被宓月哄了一会儿就把事情给忘了。 在小宓熙心中,没有见过的父母,远不如姐姐宓月来的亲近。 他把头搁在宓月的肩膀上,只觉得姐姐香香软软的,抱得他舒舒服服的,便搂着宓月的脖子不肯松手。看到后头许总管提着木桶,小宓熙问:“姐姐,那些蟾蜍不扔了吗?” 宓月说道:“蟾蜍一身皆可入药,扔了太过惜,不如带回去另作他用。” 小宓熙好奇地问:“它不是有毒吗?做药不会毒死人吗?” “它身上的毒液虽然能致人性命,但用好了也是一味良药。毒液可以制成蟾酥,蟾酥有极好的强心作用,在治疗心脏病上有很好的效果。”宓月见小宓熙听得入神,又说:“阿熙,毒本身是没有错的,错的是用它的人。仁医用毒救人,邪医用毒害人,是善是恶,全在人心。” 小宓熙似懂非懂,问:“毒蛇的毒也可以救人吗?” 宓月笑道:“当然可以,它可以治疗瘫痪和小儿麻痹。” 现代医学研究,蛇毒还可以用来杀死癌细胞。 小宓熙又问道:“蜈蚣呢?” “蜈蚣本身就是一种药材,有通络止痛的作用,可用来治中风、百日咳。” 蜈蚣的毒液还可以做成止痛药,而且药效非常强,还没有赖药性。 “蜘蛛的毒呢?” “可以治疟疾......” 萧溍坐在马车上,含笑看着宓家姐弟你一言我一语的。 仿佛心有灵犀,宓月朝他望了来,笑颜逐开,抱着小宓熙走了过来。 萧溍请宓家姐弟上了马车,马车徐徐地行驶着。 小宓熙现在已把萧溍当成了自己人,坐在萧溍旁边,不仅不生疏,还亲热得很。他小心地扯了下萧溍的衣袖,问:“姐夫,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萧溍摸了摸他的脑袋,含笑说:“已经好了。” “这么快?”小宓熙瞪大了眼睛,小手把萧溍的衣袖挽起,去他手臂上的伤。 手臂处,原有一道深及见骨的刀伤,这儿只看到快要脱落的血痂。 第***0章 没有随便的成功 小宓熙圆圆的脸蛋上有些迷糊,那么重的伤还可以好得这么快啊? 萧溍拣了一块糕点给小宓熙,侧头与宓月说起话来,“王廷上的事我都听说了,需要我帮忙吗?”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熟知他的人会知道,这话带着杀气。 宓月倒了杯茶给小宓熙,以防他噎着,说:“我能解决这件事。” “看样子,你胸有成竹?” “一切等彰德侯回来再说。” 听得此言,萧溍便知道宓月另有谋算,是想借着这机会把军中将领也清洗一遍。 先前清出来的通荆名单多是文官,如今把武官也牵涉进来,正好从上到下再筛一遍。 “说起来,还真的有事想请你帮忙。”宓月想到一事,觉得找萧溍再适合不过。 “你说。”萧溍守在王宫外面等宓月出来,就是为了听她这句话。 宓月挽开窗纱,唤了许总管过来,吩咐了几句。 许总管点头应了,把木桶交给伯府的府丁,骑着马匆匆离去。 沁园。 宓月许久不曾过来,当她走进内院,竟然觉得陌生极了。 她记得刚进内院的那段路,两边种有两排楚国特有的灌木丛,如今——两排灌木自然还在的,只是跟以前的自然生长就迥然不同了。 两排灌木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像是两个长长的长方形装饰着路的两边,这让宓月似乎看到了现代公园里的绿化带。 她的眼中染上了笑意,不用多想,定是莫先生的杰作了。 萧溍抱着小宓熙,走在宓月的身旁,有些无奈地说道:“自打先生迷上了盆景之后,只要看到树木就想修一修,沁园里的草木都遭了他的祸害。” 宓月笑盈盈地说:“我觉得先生修得挺好看的。” “那是你没看到后院的情形。” “后院?” 萧溍带啼笑皆非的神情把莫先生做的事说了出来。 正合了那一句话:这世上没有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事。 莫先生迷上了盆景之后,玩盆景觉得不够过瘾。尤其是修完盆景之后,得让它长出叶子才好看,想做一个成功的盆景造型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可他又手痒了——当看到后院有这么多长着叶子的植物,顿时就拿起剪刀、**刷刷刷地裁剪了起来。 于是,因实践了一次又一次之后,莫先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现代绿化带...... 宓月走进后院,看到满园草木跟被狗啃过似的,东一块,西一块,总算明白了萧溍的心情。 莫先生站在一片小树丛面前,拿着**犹豫不决。 宓月走过去,见莫先生旁边就有一棵古树,生怕他一时兴起,把这长了几百年的古树也给砍了,便走了过去,问:“先生在想什么?” 见宓月来了,莫先生露出欣喜来,招手让宓月过去,说:“阿月,你过来帮我瞧瞧,这个怎么整?” 那片小树丛被修得东歪西倒,不成模样,更不成造型。但看它歪得很有姿势,可以看出来,莫先生原先是很有想法的,只是现实跟理想相差太远了。 宓月围着小树丛走了一圈之后,拿了莫先生的**给萧溍,“我来说,你来做。” 萧溍将小宓熙放下,走到树丛面前。 宓月对着一些枝干指指点点,让萧溍如何如何砍下去。 萧溍手起斧落,很快地,地面上又多了一堆枝叶。 莫先生瞧着有些地方太细了,有些地方太大了,瞧着更不成样子了,惋惜不已道:“又要浪费了一处。” 老实说,把沁园的整个院子祸害了大半,莫先生也是有些羞耻的。明明他想着修出来的东西既富有艺术,又充满了想象力的,可为何一**一剪子下去后,就变得不堪入目了? 他怎么就没有阿月的天份呢? 宓月等萧溍将大势砍好后,找了剪刀在细节上修剪起来。 修了几下,她看着手中的剪刀,说:“这把刀子太钝了,改天我让人送你们几把剪刀。” 此话莫先生没觉得怎么样,萧溍却心中一动,他对宓月手下的铁匠早就关注上了,“月儿,若是有刀剑,多送我几把。” 宓月如何不懂他的心思?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武器和兵器了。“我那铁匠就在香果庄,你有什么想要打的,尽管去找他便是。” 萧溍心中扑通一跳,目光带着炽热地盯着宓月。 一名优秀的铁匠,一种新型的冶炼工艺,在这个世界是最顶端的技术,可以说,能直接影响一个国家的武器水平,打造一支最强的军队。一旦拥有这样的技术,即使是亲如父子兄弟,亦不一定肯交心。 因为知道铁匠的重要性,他即使心仪于宓月,即使知道宓月对他极为信任,但也从未曾想过将那铁匠挖过来,甚至也没有去查那铁匠是谁,至多是想得几样兵器研究一下。 然而,宓月却毫不犹豫地将铁匠告诉他,丝毫不介意他去铁匠那里获得超时代的冶炼技术。这样的她,这样的情,如何能让他不动容? “你看我做什么?”宓月伸指戳了戳他。 萧溍心潮澎湃,有些情话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了,“你好看。” 宓月明眸弯了弯,“我以前不好看吗?” “好看。” “那为何以前不见你这样看我?” 萧溍眼神不自在地飘了一下:以前他都是偷偷摸摸地看她...... 咳咳—— 莫先生捂着嘴,咳嗽不止。 小宓熙仰头看了一会儿,问:“老先生,你染上风寒了吗?” 莫先生摸了摸鼻子,低头对小宓熙说:“并不一定染上风寒了才会咳嗽,眼睛不舒服,耳朵不舒服也会咳嗽。” 小宓熙不懂,“你的眼睛和耳朵为什么会不舒服?” 莫先生眼神朝那二人瞟了下,“大白天的,太阳当空照,被晒着了,就不舒服了。” 小宓熙抬头望了望天,好像是有点晒喔。目光左转右转,看到了宓月与萧溍刚修过的小树丛,高兴地叫了起来:“马,我要骑马。” 莫先生望去,看了好几眼,这才拍手叫绝,“好!好!好!” 第***1章 群情鼎沸 一连三个好字,可见莫先生的激动之情。 原来,那原本被莫先生修得东歪西倒的树丛在宓月的巧手之下,修出了马的轮廓。 宓月拿着剪刀在细节上修剪着,萧溍见她白嫩的手心被剪刀给勒红了,接了过来,问她如何修。 一个说,一个剪,二人配合之下,这马越来越像了。 修完之后,宓月站在远处看了几眼,说道:“等树枝上的新叶长出来,就更像了。” 莫先生摸着小胡子赞叹不止,“阿月的心思,巧妙无比,简直化腐朽为神奇。” “先生,你终于知道自己制造出来一院子的腐朽了?”向来一板正经的萧溍难得也学会了打趣。 莫先生不但没恼,反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阿月,你再帮我瞧瞧,其他地方还能挽救吗?” 不然有客人来了,看到一园子的乱枝怪树,问起原因来,他脸上无光。 “行。”宓月牵着小宓熙,从园子走了一遍,有那高高低低的,她便灵活地设计成动物或者兵器、花朵之类。 有一些实在是被砍得太低了,弄不成造型,宓月想了想,让人移了些花卉过来,借着五颜六色的花卉设计成一个个图案。这样一来,就成了另一种新奇的艺术。 莫先生被宓月的奇思妙想给震惊住了,忍不住对萧溍说:“如此聪慧的女子,世上罕见。” 宓月听力灵敏,听到了莫先生的话,有些哭笑不得。这与聪慧无关,只与见识有关,若是莫先生有幸到现代去见识一下各城市公园的园艺,他也能做到。 宓月把后园重新设计一遍之后,许总管来了,他送了宓月吩咐的东西过来。 那是一叠叠厚厚的军报,将近半米之高。 宓月拉了萧溍过来,说:“你深懂战术,帮我分析一下。” 萧溍把宓月带到书房里,将这些战报略略翻了一遍之后,很快就理清了脉路,也明白了宓月的意思,便给宓月细讲起来。 当宓月带着小宓熙从沁园出来时,天色甚晚了。她让车夫快马加鞭,赶在天黑前回到伯府。 不想,刚出宣和街便遇到拦路的人。 宓月看到来人,一手挽着帘子,一手搭在窗上,问:“有何贵干?” 谢衡沉着脸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宓月车窗前,说:“你可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有事?”宓月淡淡地问道。 谢衡脸上陡然生起一股怒火来,“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能如此不当一回事?你知不知道,一旦家尊回到王城,坐实了令尊叛国之罪,宓家就要被夺爵流放!” 宓月严肃地说:“家父没有叛国!”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都梁侯手上有令尊叛国的铁证!” “什么铁证?”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父亲见过。” “你父亲宁愿相信都梁侯,也不愿意相信救过他性命的人?” “铁证如山,我父亲当年没有揭穿一切,已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了。我今日过来,并不是与你吵架的。”谢衡朝沁园的方向看了眼,苦笑道:“我一听到王殿里发生的事,就急急地来寻你商量对策。是我自作多情了,有豫安郡王在,哪怕天塌下来他也会帮你顶着,你的事哪用得着我操心。” “你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有一事,我想问你。” “你说。” 宓月看着谢衡的眼睛,问:“家父的死因,令尊是否知情?”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你相信吗?”谢衡无奈地说道。 宓月看了他几眼,点头,“我相信。” “没想到你还会相信我。”谢衡看到宓月对他疏远和冷漠,心中只觉得悲凉更盛。 曾经她眼中的火热,再也不会落在他身上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怎么能将他忘得如此彻底,断得如此干净? 而他,偏偏在她对他忘情的时候,无法放下,每每遇到她的事,总是无法平静。 谢衡转过身,走了几步,又顿了下来,说:“你小心点,王殿的事一传出来,王城之中就流言四起。” 人言如刀,杀人不见血。 义恩伯宓中昱通敌卖国之事迅速地传遍了楚王城,在有心人的挑拔之下,有那冲动的百姓跑到义恩伯府门口怒骂宓家。甚至,还有一些人往义恩伯府大门泼粪。 刘管事把这些事报到宓月这里,问宓月是否要从庄上调人手过来**闹事的百姓。 宓月淡定地翻着书,说:“不用,让他们闹去。” “若是任由他们骂闹,只怕会越来越无法收拾。” “至多也只能闹三天,三天之后,彰德侯他们就回来了。” 这三天,宓月放任百姓闹事,义恩伯府门口热闹得跟个菜市场似的,跑来叫骂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整个楚王城,所有人的焦点都落在义恩伯府上,仿佛谁不骂上几句就不够潮流似的。 在这谩骂的日子中,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当三名镇守边关的安边大将军回到楚王城,舆论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 三名安边大将军,安南李将军,安北王将军,还有安西将军谢准回来了。 楚王听到这个消息,又问:“这三天,义恩伯府有何动静?” 陈公公回道:“没有任何动静,宓大小姐让人紧闭府门,任由人叫骂。” “她也没有做些什么?” “没有。” 楚王有些郁闷了,在王殿之上,宓月立场如此坚定,只道她另有办法化解这场危机,却不想,她根本什么都不理会,甚至也没有半句向百姓辩解的意思。 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楚王原打算三位大将军一回到王城,就立即召他们求证四年前的事,但见义恩伯府似乎毫无准备的样子。想了想,楚王说:“去一趟,让三位将军休息一夜,明日王殿上朝。” 他就再给宓家一夜时间准备吧。 楚王对给宓中昱翻案的事,一点也不看好了。 这一晚,宓峥吃晚饭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偷瞧宓月,直到饭菜都要凉了,一碗饭还没有吃完。 第***2章 当堂对质 宓月给他夹了半碗菜,说:“赶紧地吃,吃完了早点睡觉。” 宓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问:“姐,外面的百姓骂我们骂得这么难听,你怎么不出去辩解几句?” “辩解什么?”宓月给吃饱了的小宓熙抹了嘴,又端茶喂他。“群情鼎沸,我若是出去,别说辩解了,只怕刚打开大门,那粪水就朝我泼来了。” 若是解释有用,这世界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恩怨。 “姐姐就什么也不管了?” “谁说的?不是让你早点吃饭,早点睡觉,睡足精神明日好给父亲证清白吗?” “睡饱了就能证明父亲的清白?”宓峥怎么觉得姐姐这话不靠谱。 小宓熙喝完了茶后,大声说:“听姐姐的话就没错!” 宓峥鄙视地看了眼一副姐姐什么都是对的小宓熙,好吧,跟这个姐控弟弟没法子交流。 翌日,王宫大门打开之后,文武大臣列队进入王殿之中,开始了楚王朝新一天的朝议。 四位安边大将军位列武官之首,上面楚王在发表新政之说,下面的官员心不在焉地时不时往四大将军瞧去。 “众卿有何异议?”楚王问道。 为了与荆国抗衡,除了扩军之外,楚王还要顾及民生,为此,列了几条新政在朝议中提出来。 “臣等附议。”众官齐声说道。 往常若是有一条新政出来,王廷之上都会跳出反对与赞同的两派互相撕扯,所为者,不过是利益而已。 楚王今天一连提出数条新政,只道又会争执不休,各方为分利不均互相攻击。不曾想,楚王讲完之后,竟然一个反对的都没有,全都赞同了。 楚王坐在王座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众臣,一个个都带着些敷衍,都心不正焉的。 底下的臣子想着什么,楚王心知肚明,不过能让新政顺利地通过,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接下来,楚王又问谁有事要奏的,众臣皆缄默。 楚王知他们心意,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要早点审清义恩伯的事了。 楚王心里又愁了起来,他给了宓月一个晚上的时间,是想让她想个法子与安北将军透个气,商个量。安北王将军是当年宓中昱的副将,宓中昱去逝之后,就由王将军替代了位置。 义恩伯出事,王将军身为当年副将,也脱不了关系。 却不想,宓月仍然大门紧闭,一点没跟王将军透气的意思。 宓月这是底气十足呢,还是破罐子破摔? 不管宓月打的是什么算盘,今日之审无法避免。 “宓月到了没有?” 楚王此话一出,殿中的文武大臣都精神一振。 陈公公躬身回道:“已在殿外等候了。” 楚王望着殿中的王臣,今日他就当着众王臣的面,将四年前的事做一个公断。 “宣!” 殿外,宓月右边牵着小宓熙,左边站的是宓峥,姐弟三人在众多探究的目光中走进了王殿。 她头戴金钗珠簪,身穿着一身火红的衣服,气定神闲而来。她的进来,仿佛给森严又沉闷的王殿带来了明亮与鲜艳,令人眼前一亮。 众人的神色难掩惊讶之情,这几天,义恩伯府门前被众多百姓包围叫骂泼粪,宓家一时间仿佛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们以为,经过这几天的打击,宓家姐弟多少会带了些惊惧不安。没想到,宓家姐弟,一个比一个神采飞扬,尤其是宓月,她本就生得明艳,这么稍稍一穿得正式些,整个人就像在发光发亮,夺去了所有人的光彩。 就连几天前暴躁易怒的宓二少爷宓峥也显得稳重了许多,规规矩矩地走在宓月面前,不卑不亢地朝楚王行礼。还有年方四岁的小宓熙,小小年纪,便已气度不凡,站在偌大的王殿,不仅毫无怯色,反而落落大方,处处透着清贵之气。 众官想到家里四五岁的孩子,要是带他们来这儿,只怕不是吓得哭鼻子,就是熊得不知规矩了,如何能有这气派? 众人的目光再次深看了宓月几眼,他们都知道,一年前的宓峥还是个人人嫌弃,上不得台面的野小子。仅一年时间,就有了贵族的范儿。而这一切,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宓月教出来的。 这是怎么一个神奇的女子啊,不仅用了一年的时间让自己脱胎换骨,还把两个弟弟教得如此优秀,完全不亚于世家贵族的教养。 再想宓月这段时间来的所作所为,她所给楚国带来的士气与尊严,还有荣耀与国威,殿中众臣都明白了楚王为何疑了宓中昱之后,仍然对宓家照顾爱护有加了。 楚王以前对宓家的照顾,是因为宓中昱,而现在,完完全全是因为宓月的存在。 宓家只要有宓月在,就永远不会倒下去。宓月本就是一个传奇,而且她能培养出两个必然会优秀无比的弟弟。 此时此刻,殿中众臣都有一个想法,如果今日宓家能度过此劫,他们必须与宓家交好,楚国的未来,甚有可能就在宓家姐弟的身上。 慕容皓华看着明艳不可方物的宓月,眼中带着亮采,接着想到了什么,又闪过了黯然。不过,他心中的忧虑占据了他大部份的心思,使得他再看宓月时,不自觉地多了些焦虑与担忧。 不仅楚王知道宓月闭府不出,慕容皓华也知道。 今日殿中一审,在慕容皓华眼中,宓家毫无胜算。 慕容皓华暗中焦急不已,想着找什么办法替宓家解危。他低头看着双腿,也许......他的手摸到他伤口的位置,要是宓家被逼到绝境,他“病情突发”定然可化解她的危机。 到时,哪怕让楚国百姓唾骂他,他也要让萧溍带她走,从此莫再回来。 殿中,各人各有心思,唯有宓月沉稳如初。 楚王免了宓家姐弟的礼之后,看到宓家姐弟精神饱满,心中略略定了些。“那日之事,在殿的诸位都已知情,孤就不赘述了。彰德侯,孤问你,宓中昱是否做过通敌卖国之事?” 第***3章 铁证 众人都望向了彰德侯谢准,谢准闭了闭眼睛,走了出来,朝着楚王遥遥一拱手,说:“是。” 顿时,满殿皆惊呼。 众人看往宓家姐弟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对通敌卖国者,只要是有血性的人,必是深恶痛绝。 虽然宓中昱已死,但反贼的儿女,同样令人憎恨。 尤其是武官,更对其仇恨不已。当年那一场伤亡最惨重的仗,不知死了多少楚国将领,那些将领中,很多或是在场武官的兄弟、同袍。 面对许多带着仇恨与怒火的目光,宓月置若罔闻,她徐步走到彰德侯面前,盯着彰德侯,问:“当日家父之死,你可知情?” “我也是在回到王城才知道,中昱是死于毒杀。”彰德侯看向都梁侯,目光复杂之极,“我没想到,你竟然......” 都梁侯凛然说道:“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容不得如此奸臣反贼祸乱楚国。” “都梁侯口口声声说家父叛国通敌,证据是什么?”宓月目光从彰德侯身上转到都梁侯身上,“仅凭一个人证,只怕无法让大家信服。” 慕容皓华说道:“正是,都梁侯,你把证据拿出来方能让大家信服。还有彰德侯,你做为人证,是根据什么断定义恩伯通敌出卖战术?” “王世子莫急,这证据臣将它带了过来。”都梁侯从袖兜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举了起来,“此物,就是宓中昱通敌卖国的铁证!” 楚王立即问道:“这是什么?呈上来给孤瞧瞧。” 都梁府扬声说道:“这就是宓中昱当年那场战役制订的战术,是他亲自所制,亲笔所写,它,就出现在荆军手中。” 陈公公立即过去接过信封,奉到楚王面前。 楚王打开信封,里面果然是一张战术图,上面还配了地图。还有字迹,楚王对宓中昱的笔迹极其清楚,他可以断定,上面的字就是宓中昱亲笔所书的。 主将亲笔所写的战术图,却落在荆军之手,此事宓中昱绝对脱不了关系。 楚王的脸色沉了下来,殿中众官也怒火陡生。 在殿中武官暴怒前,宓月朗声问道:“都梁侯,这张战术图,你是如何找到的?可否细说出来?” “宓大小姐就是不问,本侯也会讲清楚。”都梁侯走出队列,缓缓道来,“当年那场战役,牵动了楚国荆国两国的全部兵力,我们三位守边大将为了协助宓中昱打赢那一场仗,从左、右、后三面带兵过去支援。不想,待我们赶到时,宓中昱率领的大军已经溃败了。本侯与彰德侯根据形势,趁荆军全部出动,抄杀了他们空虚的老巢。这张战术图,就是从他们老巢找到的,就在其主将的军营里面。” 彰德侯想起当年之事,心生感慨,说:“义恩伯虽然失利,但我们两支大军抄杀了对方老巢,又在荆军归来途中埋伏,剿杀了对方不少人马,那一场仗,我们便报了一个平局。但事实上,也只有我们这些将领知道楚军的伤亡有多重。只是那会儿,为防荆军反攻,我们的士气不能衰竭,我们也需要向楚国百姓交代,不得不模糊了伤亡的情况。” 彰德侯看着宓月,说:“楚国百姓都视你父亲为一代大将,战无不胜,但事实上,你父亲的那一场仗败得极其惨烈。也是正因为你父亲的出卖,造成了另几个战场的惨败,使得楚国至今在兵力上远不及荆国。你父亲这一生,给楚国立下过汗马功劳,也给楚国造成了**之危。” 彰德侯说完后,都梁侯站了出来,继续说道:“宓中昱救过大王,救过彰德侯,在军中威望是四位守边大将军中最高的一个,本侯为了维护楚军的名声,也为了与宓中昱曾经的一番情义,选择了毒杀,给宓家留下了最后的体面。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你们反倒把事情捅了出来,只怕宓中昱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了。” 众臣一听,可不就是如此,原本宓中昱死了就死了,还能给义恩伯府留下好名声,成为百姓心中的英雄。现在被他的孩子扯出真相来,当真是死也死得不光彩。 宓月静静地听完都梁侯与彰德侯的话后,目光转到王将军身上。 安北王将军,是个非常魁梧的男人,颔下长着浓黑的胡须,瞧上去长相极为威武。 “王将军,您是家父当年手下的第一将,那一场战役,您可在场?”宓月问道。 王将军的声音洪亮粗犷,一发声,殿中便像打鼓一般响着,说:“宓将军命我带兵截另一路敌军,那一场战役,我甚憾并不在场。” 宓月再问:“场中之人,恐怕没有人比您更了解家父,依您所看所闻所想,家父会是个通敌卖国之人吗?” 王将军圆铃一样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他瞪着都梁侯看了几眼,又瞪着彰德侯看了几眼,然后呸的一声,朝着二人的方向吐了一口浓痰。 顿时,殿中众臣,尤其是文臣,都拿袖子捂住鼻子,脸露嫌弃恶心之色。 王将军却根本不理会那些,只指着彰德侯与都梁侯大骂道:“你们两个无耻小人,乌龟他奶奶的王八蛋!宓将军在的时候,屁都不敢吭一声,看宓将军不在了,就跳出来倒脏水!本将军把话放在这里了,谁若是再敢说半句宓将军卖国通敌,本将军先一掌拍死他!” 彰德侯最不喜王将军这个粗人,然而此人天生力大,在冲锋陷阵上是一号牛人,极少人能抵挡得住他。荆军为了对付王将军,特地从军中选了好几位力士出来做将领,以便能抵挡住此人的冲锋。 所以,王将军就是那种,很让人看不顺眼,但往往又奈何不了他的人。 彰德侯忍着恼火,说:“王将军,此地是王殿,请注意身份,莫把你在军中的粗鄙带到大王面前。义恩伯曾救过本侯一命,倘若不是铁证如山,本侯如何会站出来说他通敌卖国?” 第***4章 维护 “你也知道你的狗命是宓将军救的?”王将军毫不客气地说:“还有都梁侯,当年你被荆军所抓,若不是宓将军冒险把你救出来,只怕你早就被荆军剁成了肉酱,哪还有今天站在这里风光的份?宓将军那样的英雄人物,却被你们两个卑鄙小人如此诬蔑中伤,你们摸摸你们的良心,是不是黑的?” 王将军回到王城才知道宓中昱是被都梁侯给毒杀的,现在看到都梁侯这小人,越想越气不平,冲上去就要把都梁侯当场打死。 好在武官不少,众上一拥而上,或抱或拖或拉,好歹没让两名大将军在王殿之上打起架来。 王将军见打不着都梁侯,指着都梁侯,把舒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都梁侯被气得脸都黑了,朝宓月发难说:“宓大小姐,凡事讲究真凭实据,如果你想替你父亲说话,好歹拿证据出来,而不是挑拔着这个粗人闹事。有些事,不是靠闹就能解决的。” 王将军听了这番话,气得众人又差点拉不住他。“舒永泰,你这个小娘养的,有本事对本将军来,你找个小姑娘撒气算什么男人?本将军看你的岁数都活到狗身上了,堂堂一***逮着三个孩子来欺负,你要不要脸?你不要脸,本将军就给你撕下来!” 楚王眼看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把庄严的王殿闹成了菜市场,头脑壳直作疼。 宓月走了过来,朝王将军福了一礼,说道:“宓月多谢王将军维护宓家,这份情义,我宓家姐弟会永记在心。” 王将军对上宓月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闹了,摆了摆手,说:“大小姐不用客气,想当年,我乃是马夫一个,幸得宓将军赏识提携,这才有了今天。将军遭人陷害而死,又被人污了名声,我若是不出来替将军说公道话,我还是个人吗?” 说罢,王将军还特地瞟了彰德侯一眼,“我可不像那些狼心狗肺的卑鄙小人,长得人模狗样,内里肮脏如鼠。” 这话把彰德侯气得不轻,然而大庭广众之下,他若跟王将军吵闹起来也不成体统。何况宓中昱的确救过他一命,这是抹不掉的事实。也为这个原因,他一瞒多年,打算把这件事烂死在肚子里。 想及此,彰德侯心里将都梁侯恨上一笔,事情都过去了,还揪出来做什么?揪便揪了,把他扯出来做什么?若不是都梁侯,他也不会被逼站在这两难的地方。 “将军大义,宓月佩服。”宓月由衷地说道。 当日她与陆家在公堂上对质时,王将军这边给了她莫大的支持,这份情,她一直记在心上。 “将军且站在一边,我有证据证明,家父并不曾卖国求荣。”宓月说道。 “你有证据?”王将军大喜过望,“赶紧拿出来,砸他们脸上去!本将军就说嘛,宓将军那样光明磊落之人,怎么可能出卖楚国、出卖兄弟?定是被人诬陷的。” 宓月走到王殿中间,看了眼安西大将李将军,问:“李将军对当年之事可有了解?” 李将军摇了摇头,说:“当年楚国与荆国交战,旁边的姜国蠢蠢欲动,本将负责盯着姜国,离战场甚远,亦是和王将军一样,回到王城才知道当年之事。” 宓月点了点头,心中有了些底细,她对楚王说:“大王,请允许臣女为家父辩解几句。” 楚王连忙说:“你尽管说。” 宓月让人把楚王手中的作战图拿过来,目光从殿中扫了一遍,将作战图给当年曾在宓中昱麾下的将领看。 她先递给王将军,“将军,家父的这副作战图,您是否见过?” 王将军仔细瞧了几眼,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这的确是宓将军的作战图,落在了荆军手上,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他本想说没看过,不知道,但当年曾在营中的将领见过此图者不少,根本糊弄不过去,只得粗气粗声地说:“见过。” 宓月又把作战图给其他几位将领看。 几位将领中,有两位见过此图,点头说是。 这个答案一出来,殿中人暗暗叹息,看来宓中昱的确出卖了作战图。都梁侯那边,暗嘲宓月又坑爹了,这回不用他多言,就坐实了真凭实据。 宓月得到了三个肯定答案之后,唇边微笑着,问三位将领:“当年除了您三位,还有多少人见过这张作战图?” 王将军略算了下宓中昱麾下的将领,还有参与了作战的将领,说:“有近二十人。” 宓月朗声问:“也就是说,家父制作这份作战图的原意,是为了给将士们讲解清楚作战的详细计划,是不是?” 王将军点头,另两名将领亦点头,并说:“正是,当日伯爷指着这张图,详详细细地给大家讲解哪位将领在哪处地方埋伏,又如何变化换兵阵。” 宓月点了点头,对楚王说道:“大王,您听清楚了吗?家父做这张作战图的本意,是为了给部下讲解战术的,并不是将其绘出来出卖给荆国。而且,这张作战图,见过它的人有近二十人,人证如此之多,请问殿中各位大人、将军,哪位出卖情报时,会把如此明显的证据送出去?莫不成都梁侯觉得,家父是个傻子,留下如此之大的把柄好让你发现?” “本侯已经说过,是本侯与彰德侯突袭了对方老巢,对方来不及收走,这张图才落在本侯与彰德侯手上。”都梁侯冷冷说道。 宓月轻轻一笑,说:“敌将放在军营的东西能被你们拿了去,那家父放在军营的东西,同样能被人给偷了去。” 都梁侯沉下脸来,说:“宓月,你这话是什么?说本侯偷了你父亲的作战图?简直胡说八道,本侯与你父亲分列两营,泾渭分明,别说进他营中偷东西,就是走到安北军的大营门口,都有人陪同四周。众目睽睽之下,本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宓中昱军营重地,取走作战图?” 第***5章 对质 “你是不能,但可以指使家父身边的侍卫窃取作战图,然后送往荆军之手。” “宓月!你太放肆了!”都梁侯怒喝道:“本侯对楚国一片忠心,你如此含血喷人,若是不拿出证据来,本侯绝不放过你!” 都梁侯怒发冲冠,一身从战场上凝聚的杀气散发出来,其怒容厉目,仿佛要随时择人而噬。他上前一步,厉目直盯着宓月,其中的威慑力,足可止小儿夜啼。 别说小儿,就是殿中文官,亦有不少被都梁侯散发出来的威怒而惊,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慕容皓华见此,手往腿上落下,只要都梁侯一发难,他就“旧伤复发”。哪怕因此他的腿会留下后症,为了给宓月解围,他都顾不上了。 面对都梁侯的发威,这边,宓月毫无惧色,并且寸步不让。 在气势之上,宓月虽无都梁侯那样张扬夺势,但她的从容隐隐透出一股令人不能轻视的威仪。这一静,竟然在气势上隐隐地将都梁侯的动给压住了。 “若无证据,我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宓月的声音不徐不疾,但却让人听之心生凛然。一时间,殿中鸦雀无声,俱是看着宓月。“家父身边有一名侍卫,名叫孙岗,此人都梁侯应该很清楚吧?孙岗此人,在家父去逝之后,调往了安西军,此人现在正在安西军任偏将之职。” 提起孙岗,王将军有些印象,“没错,宓将军身边,的确是有一名侍卫叫孙岗。” 都梁侯却嗤然一笑,说:“宓月,你不懂军中之事,就休要生拉硬扯。孙岗此人,是在三年前安北军与安西军相协作战时,因杰出的将领之才,被我手下的一员大将看中,调到麾下效劳。此事,王将军是知道的,调员之事在军中极为常见,你拿这件小事来诬蔑本侯,实在可笑!可笑之极!” “都梁侯,一件事是巧合,如果有两件、三件、四件,甚至多达六、七件的事情都如此巧合,你说这还是生拉硬扯吗?” “简直胡搅蛮缠!安西军只调走了宓中昱身边的一个侍卫孙岗,哪来五六个侍卫同时调到了安西军?” “我说的,可不仅仅是侍卫的事。”宓月脸色一寒,转身面向楚王,说:“大王,臣女有证据想呈到殿上,还请恩准。” “准!”楚王说道。 宓峥转身出了王殿,然后抱了一个大箱子进来,放在殿中,打开箱子。 众官望去,见箱子里放的都是书籍,有些摸不着脑袋,不知道宓月想要干什么。 楚王伸颈望去后,忍不住问道:“阿月,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回大王,这是近二十年来,楚军与荆军交战的大大小小战役。”宓月拿起箱子最上面的一本,翻开。 这是宓月翻看了陈年战争纪事,又经萧溍指点后整出来的脉络—— “都梁侯舒永泰,原是县令之子,在十七年前加入楚军,从都伯做起,一路升到百人将、牙门将。其间,他用了七年的时间。这七年间,我查了下他的战绩,平平无奇,能升上牙门将,除了资历老之外,还与他擅于经营有关。”宓月读到这里,看往武官中的老将,“诸位老将记忆好的话,应该多少能记起这些事儿。不过记不起也没关系,毕竟都梁侯先前挺默默无闻的,我这里借了些资料,大家可以一观。” 宓峥从箱子底下翻出了一些老旧的薄本,给几位老将翻看。 都梁侯气得不轻,“宓月,你这是想当堂侮辱本侯的出身了?说起出身,本侯比你父亲强多了,你父亲还是白身出身的。还有,军中战事乃是机密,你一无军职,二无职权,根本没有资格调取这些资料,你这是犯了军法!” “都梁侯别太着急。”宓月莞尔一笑,说:“军中战事的确是机密,但这些机密指的是大战役以及各大将军的事。区区一个牙门将之下的职位,还轮不到说机密。楚军中的牙门将,没有三百也有近百,更别提底下的都伯、百人将了,不知几何。如果这些人都要列来机密的话,那楚军就真的差不多人人都有机密了。” 所谓牙门,指的是战斗中抵制敌人的一种建筑物,这种建筑物属于防御工事。建筑物里,设有一座座的门,牙门将就是带领一支士兵负责防御这座门的人。 楚国四面接壤数国,防御工事极多,牙门将自然也就多了。 几名老将翻阅了下,见记的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都梁侯在牙门将之前,负责的都是些普通的工事,算不上机密,便点了点头,说:“宓月擅自调查军中之事,的确是有些不妥,但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而且是十年前的事了,亦不算违法。” 军中机密有保密时限,端看事情大小,事大者,保密时限由楚王来定。而像这些后勤工事小事,除非作战时期,不然算不上什么机密,因为各国都一样的,没什么好保密。所以,宓月去查,是越权了,但也可以通理。 “十年前,都梁侯在执行任务之时,不巧被越境的荆军所擒。家父正好在附近练兵,得知荆军来掳人,立即率兵杀去荆军救回被擒的楚兵,其中就包括了都梁侯。都梁侯,也就是说,家父也算救过你一次,对吧?”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宓月也是从很久以前跟着宓中昱的老兵口中才知道这件事。事情是真实的,都梁侯即使不认,但若是深查下去,能够查证。 都梁侯冷着脸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可你不知道的是,当时本侯虽然大意被擒,但本侯趁着荆军大意,逃了出来,并且救下一同被擒的士兵。正当本侯与士兵商量反攻之际,你父亲就来了,我们与你父亲里应外合,打了一场很漂亮的仗。也就是说,不用你父亲来救,当时我已能自己脱身,宓大小姐就莫拿这件事来做恩情了。” 第***6章 开了挂的人生 “都梁侯说得对,的确是不算恩情,当日你的英勇与机智还得到了家父的赏识。也是从那一日开始,你跟家父就有了一段交情,并且交情不错。”宓月翻到下一页,看了一遍后,笑了下,说:“我说的是接下来的,一些非常奇怪的事,而且也是巧合非常多的事。原先在战绩平平无奇,丝毫不见将才之能的都梁侯,在被荆军擒过之后,竟然犹如神助,开始了百战百胜,以及许多以少胜多的战绩。” 宓月问:“都梁侯,请问您是被擒之后,突然启发了将才天赋吗?” 都梁侯板着脸说:“这有何不可?本侯当时以此为耻,故而奋发图强,与荆军不死不休。此事,宓中昱当年也是夸过本侯的将才天赋。” 宓月感叹不已,“是啊,的确是该夸赞,瞧瞧,第一仗,你领军三百人战退了一支千人的荆军,给楚国立下了国威。这一战,你升为了骑督。然后,又两个月之后,偷袭了荆军的后勤军,烧毁敌军五千人的粮草,升为了都尉。紧接着,不到三个月,你又立下战功,升为校尉。” “半年之中,你连升三级,而你在军中七年,也只升了三级,那三级还是靠了贿赂才升上去的。殿中各位大人都知道,官职是越升越难的,但到了都梁侯这里,却越升越容易了。之后,每隔三个月或者半年,都梁侯都会立下一次大功,非常平稳地一直升到偏将军。因他在战场上的天赋,引起了大王的注意,在一次楚军失利,都梁侯奇兵出战,赢下战事。因为此事,舒永泰被大王封为杂号将军之后,再加子爵爵位。” 宓月一样一样地梳理着,“子爵之位后,又因军功加封伯爵,然后在四年前,因为与彰德侯一起抄杀了荆军老巢,还剿灭了一支荆军,给楚国挽回损失与颜面,大王论功行赏舒永泰居首位,加封为都梁侯。” 这就是都梁侯的发迹史,一帆风顺。不,应该说是从被敌军擒过一次之后,就跟开了挂似的顺风顺水。 在宓月当殿总结出来时,殿中有些人开始反应过来了。能站在殿中的官员,除了少数出身尊贵的人,大多数都是一步步爬上来的。 这事经不起推敲,一推敲起来,就会发现其中有越来越多不合理的地方。 都梁侯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逐渐古怪,气得不轻,心里将宓月恨得直咬牙。他后悔了,后悔没有趁着那三天的时间,派人弄死宓月。他看轻了宓月,以为宓月再有能力,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成不了大事。不想,她会查得如此仔细,归理得如此清楚,甚至还对军中的事情如此熟悉。 宓月将殿中一切看在眼里,又翻到下几页,说:“大家也觉得奇怪吧,而后面,还有更有更神奇的事呢。殿中的大人都知道,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越往上升就越困难。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如此难?因为一个萝卜一个坑!本来上面的位置就少,还都一个个被占着,想升上去?除了告老的,就等对方出错或者原因,等空下职位了后面的人才能挤上去。而都梁侯爷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每当他要上位了,升官了,恰恰好,总会空出一个职位来好让他升职。” 都梁侯的脸色已经彻底地变了。 “众位大人可知道,那些职位是如何空出来的?”宓月看向武官一列,深呼吸了一口气,“在没有犯错,又没有告老的情况下,武将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将官职让出来?是死亡!”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一个个脸色亦跟着变了。 宓月望着几位大将军,“王将军、李将军、彰德侯,你们可还记得,都梁侯每次升上去的时候,他那个位置的上一任将领是怎么死的?” 若是低价的将官,兴许几位大将军还没有印象,但升到裨将军、偏将军之后,一个个都是有名有号的人物,都是战场上的老将,几位大将军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尤其是,有几位曾是他们的同袍或者下属! 他们是死在了一场场战役之中,而且还是大败特败至全军覆没的战役里。 彰德侯内心生起浓浓的不好来,失声问:“难道、难道是都梁侯?都梁侯出卖了他们?” “我父亲是怎么败的,他们就是怎么败的。”宓月面寒如霜,“我查过父亲的事情,当年父亲已经生疑了,派了人去查。消息应该被孙岗察觉,告之了都梁侯,都梁侯便杀人灭口!”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都梁侯指着宓月,怒不可遏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宓月,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猜测,毫无证据!本侯升职得快就是奸细的话,那么王将军呢?从一介马夫成为坐守一关的守边大将,与本侯平起平坐,他是否也是奸细?” “都梁侯,你也配跟王将军比?”宓月厉声说道:“王将军被家父收在麾下后,一直战在前锋,每次战役,王将军是第一个带兵冲上去与敌军交战的人!王将军的战功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在战场上,他数次险些战死在沙场,身上的刀箭伤不计其数,三次被人从死人堆里救回来。舒永泰,你可质疑任何人,唯独不能质疑王将军。王将军是天生的将才,曾立下阵前连斩荆军六名将领的战绩,荆国人为了对付王将军,为此特地提起一批大力将士,这份荣耀,是楚军中第一人!” 这就是为何刚才王将军如此粗俗,当殿失礼,但也没几个人出来参他。因为王将军在战场上的威武,是楚军中不可替代的! 这才是真正的军功! 王将军本来一肚子火气的,但被宓月这么一说,不知为何,火气都无影无踪了,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宓月继续说道:“舒永泰,不仅是你,还有孙岗,他如何升到现在的位置?诸位武官大人尽可一查,是否与舒永泰一样‘幸运’地做到今天的位置?” 第***7章 双簧 “宓月,你这是猜测!猜测!”都梁侯犹自狡辩道。 宓月翻到后面几页,说道:“舒永泰,你别急着狡辩,有一件事极为有趣。当年擒住你的荆国将军名叫闵东雷,当时他只是一位杂号将军。家父去救你之时,恰好这位闵东雷刚好离开。好吧,这里就当是巧合,那接下来的每场战役就有趣了,你从升上裨将军之后,挡在你前面的每位前任,他们都是战败战死在这位闵东雷手上。甚至,家父那一次失败,荆军主将亦是这位闵东雷,亦是那一战,闵东雷成为了荆国第一大将军。” 宓月合上书本,目视都梁侯,不怒而威,“既然你说猜测,我就猜测给你听。当年你被闵东雷所擒,便已叛变了,投靠了闵东雷。你与闵东雷合作,你将楚国军队行军作战路线出卖给闵东雷,让他埋伏杀害楚军将领及其士兵,如此,你排除了异己,闵东雷则得到了战功。与此同时,闵东雷予以你小利,让你次次得胜,得到战功。几年配合下来,原本楚国与荆国相差不远的兵力,到了今天,楚国已衰败到了只有荆军一半的兵力。真是好算计,算算你所赢的每一仗,多是战略上击败荆军,事实上荆军伤亡极少。而荆国所胜则是大胜全胜,我楚军伤亡惨重,有才能之将领尽皆被闵东雷所杀!以小博大,这一双簧,舒永泰,你演得很成功!” “胡说!胡说!你害我!宓月,你如此害我,我岂能放过你!”都梁侯怒吼一声,突然发难,向宓月下杀手。 都梁侯身影如箭,骤地出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宓月就站在都梁侯面前,只相隔了几步,这一出手,宓月根本没有时间躲避! 众人不由惊呼出声。 宓月看到对方杀来,气势凶猛,却仍是一动不动的,仿若不知。 而宓月身旁的宓峥已冲了过去,与都梁侯撞在一起,接着,两人在殿中交手了起来。 一个战场老将,另一个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少年,这一打,一时间竟然难解难分,不相上下,将众人看呆住了。 小宓熙跑到宓月面前,用他小小的身体挡在宓月面前,小手儿还从怀里掏了一个瓷瓶出来。 宓月看到了小宓熙的动作,看着他手里小小的瓷瓶,问:“阿熙,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小宓熙紧紧握着手里的东西,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都梁侯的身影,说:“这是蟾蜍的毒液,他若是敢伤姐姐,我毒死他。” 宓月有些哭笑不得,问:“你要怎么毒他?” “把它砸到坏人身上,让他中毒。”小宓熙认真地说。 宓月想说毒物不是这样用的,但见小宓熙小小的脸上布满了认真以及对她的守护之心,弯下腰,轻轻地摸了摸小宓熙的发顶,然后牵着他的小手儿。 都梁侯被宓峥给拦住,心中又惊又怒,他已使出十成的力气,但宓峥竟然能够与他硬碰硬,丝毫不落下风。 都梁侯杀机更盛:宓家人皆不可留,不管是宓月,还是宓峥,都不能留了!哪怕是那个四岁的宓熙,也有祸害的潜质!宓家人不除,舒家就不得安宁! 都梁侯猛地一拳朝宓峥挥过去,拳风呼啸而来,霸气十足。 宓峥一看对方来硬的,一时之间被激起了气性,也挥出十成的力气,想与都梁侯拼一拼力气。 上次怡安园之事后,他被宓月抓去苦练了许久,又刺激穴道,扩展了经脉,不管是力气还是灵敏,以及身体素质上,增强了一倍不止。 对上都梁侯,宓峥既有一雪前耻的心,又有父母之仇的恨,他几乎招招不留情,招招拼命。 不料,宓峥这一招用实了打过去,那都梁侯却只虚晃了一招就闪了过去,越过他杀向宓月。 上当了! 宓峥恨得直咬牙:奸人! 都梁侯用着狡猾的一招越过宓峥,大手屈指成爪,朝着宓月的脖子掐过去,其势,想要将宓月当场拧断脖子。 宓月牵着小宓熙的手,对于都梁侯的杀机丝毫没有闪避,眼见都梁侯杀近了,反而上前一步。只见宓月看似随意地伸脚,然后,都梁侯就被宓月一脚踹得倒飞出去,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都梁侯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只觉得肚子上被宓月踹过的地方痛得连知觉都没有了,钝钝麻麻的,好一会儿才找到痛觉,痛得他低呼了一声。 都梁侯又惊又惧地盯着宓月,难以相信宓月的力气如此之大,那一脚看上去随意极了,仿佛压根没有用力一般,就已令他没有还手之力。 他听说了宓月大闹怡安园的事,只道是当日之事夸张了,因为当时在场的,荆国人都死绝了,而宓月带去的都是宓家人。他以为,是宓家人抬高了宓月,吹捧了宓月的能力。 完全没想到,宓月比他想象中更为凶残! 都梁侯的脑子有点懵:他不在楚王城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宓家姐弟变得如此凶残了? 楚王在都梁侯开始发难之时,就已震惊得从王座上站了起来。“都梁侯,你在孤前面杀人,是要杀人灭口吗?难道阿月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都梁侯总算清醒过来,他的行凶,已经坐实了他的心虚。此时此刻,他只能咬定了一个结论:“大王,宓月诬蔑于臣,臣不服啊!她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就靠着猜测来定臣的罪,臣心里冤,亦被她的无耻给气昏了脑袋,这才想给她一个教训!大王,您不能因为毫无证据的猜测,就定臣的罪,您这样无法服众啊!” 冷眼看都梁侯仍是死鸭子嘴硬,宓月说道:“舒永泰,我有证据,也有证人。” “不可能!本侯没有做过的事,哪来的证据证人?都是你伪造的!”都梁侯说道。 楚王冷冷地看了都梁侯一眼,他虽然仁厚,善待臣子,但是,他不是傻子,事情论到现在,谁是忠,谁是奸,已一目了然。“阿月,你把证据证人呈上来,让都梁侯瞧瞧。” 第***8章 实证 “是。”宓月看向殿口,拍了三下手掌,接着,殿外走进一人。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年约四十,怀里抱着一个盒子,恭敬地走了进来。 殿中许多人不认识此人,正当猜测此人的身份时,都梁侯已脸色苍白:“你、你竟然没死?” 楚王已坐回王座,觉得此有些眼熟,问:“殿下何人?” 男人走到殿中,朝楚王跪下,回道:“罪人钱炳坤。” 钱炳坤三字一出,殿中官员即使没见过此人,也听说过此人的名字。 此人不是逃跑了吗?怎么自投网罗了? 还有人想到,钱炳坤是派兵追杀宓月,并把宓月外家陆家灭门的人,怎么会出来指证都梁侯? 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 楚王也是一愣,问道:“钱炳坤,陆家满门是不是你杀的?” 钱炳坤回道:“回大王的话,是!” 殿中一片寂静,而都梁侯,则已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后,楚王又问:“你为何杀陆家满门?” “为了灭口。” “灭什么口?” 钱炳坤看了都梁侯一眼,说:“陆家每年都给都梁侯府送一大笔银子,暗中亦为都梁侯府做过不少事,当日,陆江白咬出都梁侯爷之后,一到晚上便被灭了口。但都梁侯爷还是不是放心,生恐陆江白暗藏了私下与都梁侯府来往的证据,就派罪臣把陆家斩草除根了。” 殿中顿时有人议论起来:“陆家满门被杀之事,不是都梁侯府的总管赵金龙做的吗?” 楚王亦问道:“此事的幕后主使不是赵总龙吗,怎么会与都梁侯有关?” 钱炳坤含着讥讽地又看了都梁侯一眼,“大王,罪臣的表兄是都梁侯府的总管,又是对都梁侯最为忠心的人,所作所为,怎么可能与都梁侯毫无瓜葛?” 对于当日殿中的一切,钱炳坤已从宓月处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时候,殿中许多人都渐渐是明白过来了。 那一天,都梁侯要在王殿质问赵金龙背叛之事,按照常理,一府大总管与主子对撕,理应撕出许多不为人知的龌龊事。然而那一天,赵金龙撕都梁侯,却把都梁侯的形象越撕越伟大,撕成了一个为国为民、仁厚忠诚的国之栋梁。 也是赵金龙的那一撕,把都梁侯所有的负面形象都撕没了,给他彻底洗白了,也令楚王与众臣对他敬重有加。 说了半天,原来又是一出双簧。 敢情这都梁侯前辈子是个唱戏的? 慕容皓华蓦然明朗,“你说是,赵金龙当日是故意当着我们的面,帮都梁侯洗清嫌疑?他做的事这一切,为的是什么?” 不惜用自己的性命,用自己的鲜血把一个恶贯满盈的叛贼洗白,他所图的,是什么? 钱炳坤涌上一阵哀伤,“为了什么?表兄临死前的最后一番话,已告诉你们答案了。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还都梁侯当年的救命之恩,也是为了报答都梁侯饶过钱家家眷的恩情。” 殿中,彰德侯有些问题想不明白,他问钱炳坤:“你呢?你为何愿意站出来指证都梁侯?都梁侯对你们两家不是恩典有加吗?你为何不像你表兄那样誓死维护都梁侯府?” 彰德侯的疑问也是殿中许多人的疑问,赵家与钱家全靠都梁侯府发迹,都梁侯府对他们两家的恩情应该重比高山,今日怎么会突然站出来指控都梁侯?这会不会与赵总龙那日演的一样,是别有所图? “罪臣前来自首的原因,与表兄维护都梁侯府的原因是一样的。”钱炳坤面对众多的质疑,将实情讲了出来。“那日我之所以能从军营之中逃出来,是因为都梁侯派了杀手前来军营来杀我灭口。我趁乱逃出来后,原本是想躲在深山之中再不出来的,但因为放心不下亲人,又悄悄出了来。然后我便发现都梁侯这个虚伪小人正欲派人杀我家人灭口,并且,我表兄赵金龙为他而死,他表面上照顾***,实则往赵家安插了不少人手监视。我跟了都梁侯这么多年,为他做过那么多的事,哪会不知道他的手段?对于都梁侯爷来说,这世上最为放心的就是死人!他这是要等事情淡了之后,再将***全部收拾了!” 为了救父母子女,也为了救***,钱炳坤想偷偷地潜回王城寻找办法,却不料还未进王城的门,就被许总管给抓了。 然后,钱炳坤选择与宓月合作,成为指控都梁侯的重要证人。 都梁侯睁开了眼睛,当看到钱炳坤时,尤其是钱炳坤怀里抱着的那个盒子时,他就知道,再无回天之力了。 钱炳坤给都梁侯办了那么多事,曾经又是都梁侯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对都梁侯的了解仅次于赵金龙。 而钱炳坤又不像赵金龙那样被都梁侯救过,心怀感恩,因此,钱炳坤这些年来,手上或多或少都会有都梁侯叛国的证据。 钱炳坤将盒子举了起来,说道:“这盒子里,是都梁侯与荆国暗中来往的证据。这些年来,都梁侯除了在战场上与荆军暗通消息外,还得了荆国人的许多银钱,用来经营王城的人脉。那些被查出来的反贼,有许多都是都梁侯暗中操作的。” 都梁侯这些年来,年年办赏荷宴,拉拢各方势力,暗中观察。每每查到有用的信息便出卖给潜藏在王城的荆国奸细,然后这些奸细拿着都梁侯提供的东西,或者是威胁,或是收买,让他们为荆国人所用。 楚王打开盒子,看到这些确凿的罪证后,愤怒得手指都颤抖了。 怪不得! 怪不得这一查之下,楚王城竟然有如此之多的奸臣贼子,原来都是都梁侯暗中搞的鬼! 亦怪不得都梁侯府这些年来,有那么多的财力办如此之多的宴会,外人只道是都梁侯府生财有道,却不知,后面一直是荆国人在送钱送银! 当楚王看到最后,他私下与都梁侯所讲的话,都被都梁侯记下来传给荆国人时,怒气达到了极点。 第***9章 底线 楚王视都梁侯为心腹大将,时常会把一些顾虑说出来,譬如楚国对荆国的态度,楚王一直不愿战争,希望能和平相处,只要能维持和平宁愿在其他地方多吃点亏。 怪不得! 怪不得荆国对楚国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强硬,原来他们早已知道他的打算,早知道他宁愿多花钱,多吃亏也要维护和平,这才一次又一次地勒索楚国! 荆国这些年来对楚国无所顾忌的挑衅,都是因为他们已知道了楚王的底线! 楚王一掌击在椅手上,怒目直视都梁侯,“舒永泰,孤一直对你信任有加,处处厚待于你,甚至连王城防卫都交到你手上,你还有什么不满的,竟然背叛孤?” 都梁侯腹中的痛意已缓和了不少,他坐在殿中,冷笑了几声。 如果没有荆军的支持,他就不会成为都梁侯。如果他不是都梁侯,楚王还会信任他吗?堂堂一国之王,会跟一个不入流的牙门将、一个县令之子谈心吗? 所以楚王的质问对都梁侯来说,是毫无意义的。 他唯一关心的,只是一样。 抬起头,他盯着宓月,问:“宓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本侯的?” 那么多重要的线索,那么多详细的证据,绝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能办到的。 宓月说道:“在查陆家之事时,我就怀疑上你了。” “你已筹谋了如此之久?”而他却对一切毫无所知。 是他对义恩伯府,对宓月太过大意了,这才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但是,任谁能想到,一个一年前还是人人可欺、人人可骗的傻丫头,突然间多智近妖了。 宓月淡淡地看了都梁侯一眼,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她逼荆四王子疯狂反扑就是为了逼都梁侯出来的,其他反贼,都是稍带而已。 那一场追杀与反追杀,都是早有预谋的。 “我算计了你父亲,最后败在你手上,这也许就是命吧。”都梁侯心灰意冷地说道。 事情全部败露了,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但都梁侯却一点也不后悔,富贵向来是在险中求来的,能受得住多大的富贵,就要做好付出多大的代价,今日他是败了,败在了宓月手中。但如果没有宓月,在他的操作之下,楚国被荆国打败,被合并进了荆国的地图,那么他就是荆国的开疆大功臣,将会享受着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宓月看出了都梁侯的心思,不由地笑了下,“你以为荆王当真看重你?早日醒醒吧,荆国若是当真看重你,荆四王子就不会跑去威胁都梁侯府,逼你们派人来追杀我。可见,你为荆国立再多的功劳,其实是跟其他奸臣反贼一样的,都是荆国的弃棋。” 都梁侯心头大震,呆呆地看着宓月。 宓月就喜欢捅破那些恶人的天真心思,说道:“换位思考一下,若换了是你,你是喜欢重用那些对你一直都忠心耿耿的人,还是喜欢重用那些被你收买,靠出卖主子发迹的人?我是从未听说过,历史上有哪个卖国之人能安享晚年,并能得到别人尊重的。你能出卖楚国,焉知哪天不会出卖荆国?对这样的反复小人,荆王岂能不防备一二?在楚国,一查出来你会死;即使真如你所愿,楚国被荆国合并了,将来荆国强大之日,亦是你的死亡之日。” 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东西,不扔了,还等着发臭吗? 都梁侯本就不是蠢人,反而是个过于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被宓月戳破了幻影,那打击与他来说,人未还喘着气,心已死了。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当楚王的告示贴在大街小巷,告诉百姓真正的卖国通敌之人是都梁侯,而义恩伯是一代忠臣,是被都梁侯残忍毒死时,曾经那些大骂过义恩伯府的人,曾冲动跑去义恩伯府门口大闹甚至泼粪的人,都羞愧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那样的忠臣子女,他们却被奸人给蒙骗,跑去侮辱了,这让他们情以何堪? “都是都梁侯那奸人害的,他不仅害死了大将军义恩伯,还害我们误会了宓大小姐姐弟,我们找都梁侯府的人算账去!” “义恩伯爷那么好的人,却被舒永泰那奸人给害死了,舒家人罪该万死!” 百姓们本就对宓家感到羞愧,又因为都梁侯府的欺骗,情绪累积后的爆发一下子就失控了,使得整座王城都充满了愤怒。 许多人走上街头,把都梁侯府围得水泄不通,当官兵将舒家人都锁上囚车时,愤怒的百姓们竟一涌而上,差点把舒家人给活活打死了。 舒家的事完了后,宓月又开始闭府不出了。 五味酒楼重新装修之后,将在三天之后开业,她正准备着开业的事宜。 为了配合五味酒楼的新风格,宓月打算做点什么给酒楼做一下宣传。她让魏紫采了些花朵过来,做了些适合女子配带的鲜花头饰,正好可插在发髻上。 并且,她特地设计了适合男子戴的胸花,选了造型漂亮的叶子配上美丽的鲜花,配戴在胸前,极有喜庆之意。 萧溍来到伯府后院时,就看到宓月坐在亭中,身边被鲜花围满,人比花娇,容色倾城。 “阿溍,你过来。”宓月取了兰花做成一朵胸花,展给萧溍看,“瞧,好不好看?” 萧溍走过来,在宓月对面地了个空位坐下,看着她玉白的手指上沾了点点花汁,如玉飘红,有种奇异的美。“好看。” 他夸的,不知是人,还是花。 小宓熙跑了过来,对宓月说:“姐姐,给我试试。” 宓月便拿了针线,把胸花缝在了小宓熙的胸口上,瞧上去,小家伙显得特别的精神。 她准备再做几个头饰出来,挑出来好看的造型,然后在开张之日大量制作,送于女客。 这会儿,刘管事过来,把外头的事给宓月报了来。 “钱炳坤因参与通荆之事,又杀了陆家满门,今日被判了死罪。不过,因他揭发都梁侯有功,将功赎罪,大王饶过了他的家人。” 第1240章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呢?”宓月停下手上的动作,问道。 “因为先前大王已开口说免了***死罪,加上钱炳坤呈上的证据,故而维持之前所判。” 宓月点了点头,如此一来,与钱炳坤所求正合了。 钱炳坤站出来,为的就是以一己之命救下两家人,如今的结果,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当日宓月与钱炳坤的合作是,宓家保护钱炳坤及其家人的安全,不让都梁侯的人找到他们,并且安全护送他进王宫面见楚王。现在舒永泰已诛,宓家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宓月又问了刘管事钱、赵两家现今的情况,得知赵家还好,都梁侯为了做足戏麻痹世人,给了他们一笔银子,够赵家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但钱家的情况就不太好了,仓皇逃难间,许多家财都来不及带走。钱炳坤下狱之后,钱家的钱财房子,以及名下的产业也都被抄没了。 楚王因都梁侯的事大为震怒,能饶过钱炳坤的家人已经看在其将功赎罪的份上了,是不可能再让钱家继续逍遥的。不然,让百姓看到叛国的代价如此之低,一个个有样学样还得了? 宓月想了下,说:“你给钱家送些银钱过去吧,悄悄地送。” 多是没有的,能让他们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就行了。 而钱炳坤是带队灭了陆家满门的人,如果被传出去宓家给他们送了银子,容易被人非议。 刘管事也考虑到这个问题,“小的另派人送去,就说是钱炳坤私下存的钱。” 宓月对这个处理结果很满意,“就这么办吧。” 反正她也不图钱家的回报,钱家人不知道是她送的就正合她意。 刘管事又回了一件事,“大小姐,这两天大门外总有些百姓送东西过来。我们原说是不收的,但他们把东西丢下就跑了,这些东西我们要怎么处理?” 王城的百姓知道误会了宓家,又得知宓中昱才是真正忠国爱民之人,惨遭到了贼人的毒杀。百姓们既感到羞愧,又怜悯宓家姐弟尚幼,于是,为了表达心中的愧疚以及对宓中昱的敬仰,悄悄地给义恩伯府送东西以表心意。 宓月听到送的东西多是吃的,说:“城外有许多百姓吃不饱饭,就把收到的食物送给他们吧。” 宓月本是觉得义恩伯府吃不了这么多东西,与其留着浪费不如把东西送出去,没想到此举被百姓知道了后,又收获了许多的赞扬,直言虎父无犬子,不愧是宓伯爷的子女。 自此一事后,义恩伯府在楚国的名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宓家在民间的名声也得到极大的肯定。 不过此时宓月并不知道以后的事,她现在想的是怎么把五味酒楼的重新开张做好做大,再次一炮爆红。她挑了一朵淡紫色的兰花,剪了几片竹叶,将它们扎成头饰。 把兰花头饰插在鬓边,她又指着另一边鬓发上的兰花金簪,问萧溍:“哪一边好看?” 萧溍伸手,将兰花头饰正了正,然后端详了片刻,“都好看。” 最好看的,还是人。 小宓熙瞧着有趣,也说要戴。 宓月便又做了一朵花饰,给小宓熙戴上。 被花饰一衬,本就玉雪可爱的小宓熙更是漂亮得跟个仙童一样,看得宓月好一阵喜欢。 宓月顿时有了新想法,低头设计起来。 小宓熙终是个孩子,坐不久,见宓月低头做事,他圆溜溜的眼睛落在了萧溍身上。 小宓熙从凳子上爬了下来,走到萧溍身边,伸出小手抓着萧溍的大手,拉了拉。 萧溍低下头,见小宓熙朝外指了指,猜到他想去别处玩,便握着小宓熙软软的小手站了起来。 “这边走。”小宓熙拉着萧溍往明月湖的方向走去。 明月湖的旁边有一片小水塘,先前那里养了许多鱼儿,后来被宓月捞了做菜之后,小水塘边就只剩下些小鱼小虾了。 水塘边种着一棵老榕树,老树茂密的枝叶遮住了上面的太阳,使得水塘附近阴凉得很。 小宓熙从老榕树底下找了个小渔网出来,塞到萧溍手上,一指小水塘,说:“捞蟾蜍。” 萧溍往水塘边一看,果然好有几只蟾蜍躲在树叶下面。 “阿熙要蟾蜍做什么?”萧溍挽起袖子,一伸手就捞了两只蟾蜍出来。 小宓熙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瓷瓶,说:“我要毒液。” 萧溍已从宓峥那儿听说了小宓熙拿毒液保护宓月的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阿熙懂得保护姐姐是好事,但是毒液容易伤了自己,可别乱玩。” “我不乱玩,我有用。”小宓熙着急说道:“我有大用的。” 府里的下人怕小宓熙出事,是不让小宓熙玩这些危险的东西,他好不容易等到支持他玩的萧溍来了,便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萧溍蹲下身子,看着小宓熙严肃地说要配做毒药,不由轻笑了起来。他伸手半搂着小宓熙说:“毒药太危险了,等阿熙长大了再玩好吗?阿熙想要变得强大,可以先跟我学武术。” 小宓熙却摇了摇头,声音虽然稚嫩却十分认真,“练武太久了,哥哥那么大了,姐姐还说他的本事没有到家呢。我想早点学会本事,不想等那么多年。” “阿熙怎么会想着学毒?” “毒很厉害的......” 宓月低头做了一个头饰后,抬头看到萧溍和小宓熙都不在了,站起来走了走,顺便松一松筋骨。 她站在亭子上面,看到了远处萧溍半搂着小宓熙,低声细语。而小宓熙则信赖地靠在萧溍身边,微风吹来,隐隐飘来小宓熙软软的说话声。 虽然听不清楚那边在说什么,但看到他们如此和谐的一幕,宓月不由带上了笑意,目光专注地落在萧溍身上,逐渐变柔。 他虽然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样子,看上去极不好相处,令人压力极大,但她知道,他内心是极喜欢孩子,只要他愿意,再调皮的孩子他都有耐心带着。 第1241章 养蛊 兴许是他内心的那份柔软,素来敏感的小宓熙才会对他信赖有加,她有好几次瞧见,小宓熙拉着他讲悄悄话。 宓月遥遥地看了一会儿后,回到原处,精心设计着花饰。 那边,萧溍突然出手,手中的渔网一罩,便把藏在水草边的一条青蛇捞在网中。 小宓熙高兴地叫了起来:“蛇!蛇!蛇!” 别家四岁的孩子看到蛇能被吓得腿软,而四岁的小宓熙看到蛇却比拿到糖果还高兴。“姐夫,这条蛇有毒吗?” 萧溍仔细看了两眼,此蛇头呈三角形,上唇和腹部黄白色,体背鲜绿色,名字应该叫白唇竹叶青。 “有毒。”他问小宓熙:“你想玩?” 他正要抓来给小宓熙玩,却不想小宓熙摆了摆手,说:“先放着,咱们找个笼子来装着。” 萧溍说道:“若是我在跟前,你可抓来玩,独自一人可不许玩它。” 小宓熙笑眯眯地说:“我不玩它,我要养它。” 虽然养蛇这个兴趣有点奇怪,但萧溍自小都是个胆大的,没觉得养蛇有什么不好,而且练练小宓熙的胆子也不错。 于是,萧溍特地给小宓熙找了一个笼子,将竹叶青放了进去。 “阿熙,你可知道养蛇要喂它吃什么?” “我喂它吃蟾蜍。” 萧溍对这个答案有些奇怪,怎么不说喂毒蛇吃肉、吃鸡,却说喂蟾蜍?他便问了出来:“你怎么想到喂它吃蟾蜍了?” “它是毒蛇,蟾蜍也有毒,会喷毒液,姐夫,你说把蛇和蟾蜍关在一个笼子里,谁会先毒死了?”小宓熙稚言稚语地问道。 萧溍想了下,“应该是蛇将蟾蜍吃了。” 小宓熙顿时高兴起来,说:“毒蛇吃了毒蟾蜍,是不是会变得更毒?我以后若是抓了毒蝎、毒蜈蚣、毒蜘蛛给它吃,它是不是会变成世上最毒最毒的蛇了?” 萧溍对这个问题竟然无言以对。 往笼子里扔了几只蟾蜍之后,萧溍找到宓月,把小宓熙的神奇想法给宓月讲了起来。 宓月听完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手中的头饰也忘了做。 把毒蝎、毒蜈蚣、毒蜘蛛、毒蛇和蟾蜍扔在一个笼子里,让它们互相残杀,这不是养蛊吗? 小宓熙才四岁呢,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宓月朝小宓熙望去,小家伙正蹲在笼子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毒蛇与蟾蜍缠斗。 她走过去将小宓熙抱开一些距离,以免让蟾蜍的毒液给射中。 看到小家伙兴致勃勃的样子,宓月慢慢地想起来了,似乎小家伙自从知道毒物之后,就对其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不仅敢徒手抓蛇玩,还说也要养蟾蜍。 现在,小家伙还无师自通地想到养蛊的办法,以及,还玩得自得其乐。 宓月忧心极了,毒物岂是好玩的?一个不小心,那是会当场毙命的! “阿熙,你为什么会对毒物有兴趣?”宓月忧心忡忡地问。 “好玩。”小宓熙说。 宓月原本想说,有毒的东西太危险,不能玩。但小宓熙才四岁,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哪怕再懂事也是个孩子,若是哪天背着她偷偷地玩...... 算了算了,就当她欠他的。 一个两个的,都是债。 “你要想玩毒物可以,但是,你必须先跟姐姐学解毒。” “解毒?”小宓熙对这个词有点新鲜。 是的,解毒。 解毒也是宓月极擅长的一种本事。 宓月看着对她整心信赖的小宓熙,如果小家伙真要玩蛊术的话,她是怎么也放心不下他自己去弄的。 难道还要教他蛊术不成? 不教吧,哪天他背着她自己就玩起来了。玩蛊可是比毒物更要命的东西,自己跑去摸索的话,宓月怕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教吧,虽然可以避免小宓熙走了歪路,避开凶险,但这蛊术又非一般人能学,而且最怕养蛊者心术不正。 宓月觉得,她要操碎了心。 原先还觉得宓峥才是最难教的,现在看到这个乖乖巧巧的小家伙,她才知道什么叫操心。 最后,宓月只好先教小宓熙解毒,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 五味酒楼重新开业了! 这一天,客如云来,几乎挤爆了酒楼,后面晚来了几步的,别说房间了,就连大厅都挤不进去了。 自打五味酒楼开业以来,培养了不知多少老饕出来,这段时间五味酒楼休业修缮,许多老顾客都食不知味了。一朝得知五味酒楼重新开业,哪个能忍得住美食的诱惑? 老顾客前来捧场本是为了美食的,可一进门,看到和以前截然不同的装修风格,几乎所有人都愣了下。 最显眼,也最令人震撼的当然是大堂正中的迎客**盆景。 古树,大家见了不少,不少人府里也有几株古树。 但是,将古树搬进了屋里,这可是从所未有的事情。 尤其是面前的这株**,独特的造型仿佛伸出手来迎请顾客入内,整株流畅的设计极有艺术感,让人叹为观止。 而**之下,坐着的两个和尚又营造出了一股禅意。 再仔细一看,和尚中间棋盘上的棋子竟不是随便乱摆的,而是一个奥妙无妙的绝局。 顿时,客人中有欣赏**的,有赞叹盆景之妙的,也有研究棋中之局的。 若不是掌柜派了小二来请人,只怕**周围会被围得水泄不通。 除了**之外,大堂、各贵宾间,都摆着造型各异的盆景。那优雅古朴的盆景艺术,瞬间就挑起了许多雅人的兴致,已经有不少人心痒痒地想着回去后就把府里的树木也拿来裁剪一番。 为了今天的开业,五味酒楼准备了数道新菜。 每一道菜的推出,都满足了老饕对美味的追求,直叹不枉此生。 用完餐之后,小二还送上了花饰与胸花,这又在王城引起了一股时髦。 厨娘端着托盘送上头饰,江渝立即就拿了一朵插在头上。 众少女一看心喜,惊呼了一声后,纷纷拿了插戴。 “阿月,这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吗?”江渝拉着宓月的手,指着头上的花饰,问道。 第1242章 双喜临门 酒楼今天开业,宓月特地请了这帮闺友过来一聚。“这是我从宫花之中想到的主意。” “阿月,你怎么这么聪明,能想出宫花,又能想到鲜花头饰,我怎么就想不到呢?往常也有人戴花的,但都是简单地插在头发上,都没有你做的这么漂亮。”江渝对宓月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还有,你在王殿上为父伸冤的事我都听说了,阿月,你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把藏得那样深的舒永泰给揪出来?” “水过留痕,雁过留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宓月说道:“舒永泰做过那么多坏事,迟早是会被人给抓住的。” 但这丝毫不减江渝对宓月的崇拜,“可是,其他人都抓不到舒永泰的证据,只有你抓住了。” 宓月笑眯眯地说:“是他运气不好。” 坑谁不好?偏来坑她,都掉坑里了吧? “不管怎么样,反正你最厉害!”江渝看宓月的眼神,仿佛透着星光一般明亮,“阿月,你知道吗?我当时听说了你被人追杀的事,吓得睡都睡不好,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你是故意引那些杀手出来,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我光听到杀手两个字都怕得不行,你却敢主动挑衅他们。” 旁边的少女也纷纷围了过来,王明芬惊奇地打量着宓月,“我知道是你个胆大的,但怎么也没想到你胆子那样大。你在王殿之中与舒永泰对质的事我都打听了,阿月,你可是楚国建立以前,第一个敢在王殿之上势压众臣的女子,光凭这一点,你当得起楚国第一人。” 素来身子弱的方婉儿比较关心一个话题:“阿月,听说你一脚就把舒永泰给踹飞了,是真的吗?” 白燕也插话了进来,问:“阿月,我听说那些追杀你的杀手,你一手抓一个,就把他们给摔成了肉酱是不是真的?” 众女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宓月连话都插不进去。听到后头,越传越离谱,说什么她站在山顶拿石头一砸一个死,还说她一声怒吼就震死了几十人——敢情把她当成河东狮吼了? 好不容易等少女们讲完了,宓月不得不站出来解释说:“追杀的事,有于大人带着羽林军出手,哪用得着我?王殿之上,证据确凿,我一样样讲出来舒永泰就无话可说了。” 江渝的崇拜之色不减反增,“不管怎么说,阿月最厉害了。好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跟阿月一样做大事,巾帼不让须眉。” 江渝满怀憧憬着。 宓月说道:“只要你们想,你们也可以做到的。” 在宓月心中,没有不能做到的事,只有不想去做的人。 众位少女虽然羡慕宓月,却不敢去想自己能做到,只道宓月是哄她们高兴来着,都没当一回事。 五味酒楼开业大吉,生意又达到了一个高峰,并且自开业后,日日爆满。可想而知,等旁边的楼建起来后,扩大的五味酒楼生意起码要增长数倍。 五味酒楼的名气不仅传遍了楚国,就连在其他国家的知名度也越来越响了,几乎天天都有一些有钱又有闲的老饕慕名来到五味酒楼。 宓月翻看了开业几天的收入之后,极为满意。 生意兴旺,这可是一件大喜事。 而除了生意之外,义恩伯府又迎来了一件大喜事。 楚王颁旨,封宓峥为义恩伯。直接越过世子,继承伯爵之位。 年仅十二岁的宓峥成为了楚王最年轻的伯爷。 这么年轻的伯爷,就算在其他王国、诸侯国,甚至皇朝,也是极为少见的。 楚国百姓得知此事后,不仅没有半点质疑,还全都一片认同。一代英烈之后,足以担任此位,他们只感叹宓月不是男儿,如果宓月是男儿身,继承伯爵之位,楚国百姓就更有安全感了。 楚王将封宓峥为新一代义恩伯之后,派人了解了下民意,得知百姓乐见其成,并有不少人在为宓中昱惋惜,民间更有不少敬仰宓中昱的人。 得此消息,楚王趁机再下一旨,把宓家的伯爵提了一等,封为义恩侯。 宓峥刚做了两天的伯爷,又被封为了侯爷,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了,连忙跑到宓月面前,问该怎么做? 宓月当时没有回答宓峥的话,直到傍晚用过晚饭后,她牵着小宓熙散步消食,把宓峥也叫上了。 宓月与宓峥并肩走的时候才发现,宓峥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了。 少年仍然消瘦着,但跟一年前相比,长高了足足一个头,腰背也挺直着,浑身上下透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姐,你别光看我,你得帮我拿个主意,我该怎么做?”宓峥有些烦恼地说。 刚开始继承了父亲的伯爵他还是极为高兴的,走路都仿佛带着风。但当加封了侯爷,他开始觉得不自在了。 就算他现在年龄太小,不需要上朝,但遇到大节日,重要事件时,他这位义恩侯还是需要上朝的。 上回跟着宓月到王殿上闹了一出,因为有宓月在身旁,又加上仇恨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还未觉得上朝有什么不同的,不就是一座大殿子么?可是,昨儿上朝去谢楚王的加封恩典,他一看王殿上站着的人个个都是父辈那样年龄的,气氛肃穆,人人严肃,说话一个比一个犀利,他才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就像是麻雀混入了鸭子群里,格格不入,他站在王殿上,呆呆的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更让宓峥不自在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那些父辈一样的官员打交道,毫无共同言语。但不打交道吧,又怕落得不好的名声,有失侯爷的身份。 宓月含笑地听完了少年的苦恼,“就这些?” 宓峥一看宓月竟然笑了,更加郁闷了:“姐,你不教教我就算了,怎么还取笑我了?” “我没取笑你。”她只是觉得,少年所说的每一样烦恼,都是件小事而已。 傍晚的风带着清凉,水边的青草在晚风中摇曳着。 第1243章 宣战 “你之前与我说,想做一名大将军。大将军是千军万马都不怕的,怎么会怕一些臣子呢?”宓月笑道:“论武力,估计除了王将军,殿上没一个能打得过你,所以,你根本就无须畏惧。” “姐,你这是怂恿我打架吗?” “你啊,别一天到晚的,脑子里总想着打架。”宓月的声音如同晚风一样,徐徐地说:“大家都知道你年纪小,又有父亲的事,暂时是不会刻意为难你的,何况大王也会对你照顾一二。在王廷上,你若是不知道说什么,那便不说,只听。遇到问题,你属于武官阵营,多问问武官那边的意见。” 文官与武官归属两派,常常在利益间有冲突,因此在很多问题上,文官和武官都是对立的,两方也各自抱团。 文官心思细腻,脑子里的弯多,宓峥若是与文官一个阵营宓月还会担心二弟哪天被人给卖了。好在宓峥是属于武官的,武官都是武将出身,较为心直口快,以强为尊,脾气上也与宓峥相近。 宓月让宓峥平时要多与将官来往,在利益上亦于武官一致。如此,才能抱进武官的那一团里。 在朝上混,多少需要抱团。文官抱一团,武官抱一团,保王派的抱一团,中立派的又抱一团,还有什么改革派、保守派,都是抱团的。倘若不抱团,那就是孤臣了。 孤臣有好有坏,好处在于不属于任何一方,王座上的人会放心使用。不好的一方就是不属于任何派系,一旦出事就孤立无援,更糟糕的是,即使不出事,也容易替人背黑锅。 宓月把朝中的一些事耐心地给宓峥讲了一遍,他听不懂没关系,只要知道抱哪一团就行了。 抱团有一样最大的好处,就是容易建立人脉。 宓峥将来是铁定要做将军的人,那么,他就必须与各级武官打好交道,如此才能在战场上保住后方安稳,一旦有难,才有八方支援。 “父亲曾经给你留下了大量人脉,武官的四位大将中,王将军就是父亲当年提携的人,你要把这些人脉经营好。先巩固住当年父亲留下的人脉,再慢慢发展其他武系人脉,如此下来,在王廷上、在战场上,才能守望相助。” 从没有单枪匹马就打出一片天下的将军,想要做一名大将军,除了有统御万军的气势,还要有互为犄角的战友。 宓月所讲的是大阵营,大阵营又有小阵营的抱团,武官里面也分了几派,一般上,四位守边将军是各领一派的。 宓峥仔细地听着,宓月将王廷之上、战场之上的事讲得极为详细清楚,他很快就听懂了。 他听着宓月叮咛,侧过头,看着宓月的担忧,心中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姐姐准备走了吗?” 宓月看到少年脸上的不安,带了两个弟弟到亭子坐下,点头说道:“我是准备去皇朝了。” 宓峥心中大慌:“姐姐是不是不打算带上我?” “你还记得你的梦想吗?”宓月问。 宓峥的梦想,是做一个大将军,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但是,皇朝不会收一个小王国来的小侯爷做将军,而宓峥也不想为皇朝而战。 他想做将军,需要留在楚国。 更重要的是,他是楚国的义恩侯。 宓峥心中生起茫然来,姐姐迟早是要嫁人的,还要远嫁到皇城,从此以后,天各一方,再难相见了。 宓峥原本对萧溍崇拜敬仰之极,现在又觉得萧溍太过可恶,这样就把他的姐姐给拐走了。 “姐,你就不能留在楚国吗?” 宓月笑了笑,说:“你还小,我也不放心把你留在楚国,你跟我去皇城住几年,多增长些见识。” 去更大的天地,见识更大的世界,眼界开了,心胸自然就开阔了。 宓月能让宓峥健康地长高长大,但那三年的磋磨,多少在宓峥心里留下了阴影。宓月希望宓峥从楚国走出去,见识一番天下的壮丽。宓峥的这个年龄正是开始塑造世界观的年龄,也是最佳的让他从过往中跳出来的时候,她希望他成长为一个真正无所畏惧的人。 宓峥此时还不知道宓月的用心良苦,不过他舍不得离开宓月,也想去皇朝看一看姐姐未来生活的环境,他还想送姐姐出嫁。 他是宓家的长子,这是他的责任。 少年脸上重新布满了笑容,“我只道姐姐跟了他离开,就要把我与阿熙丢下了。” 宓月尚未回答,一旁听着的小宓熙顿时紧张得不行,“姐姐不能丢下阿熙,姐姐在哪,阿熙就在那。” 宓峥将幼弟抱起来,掂了掂,笑道:“别怕,咱们会跟姐姐去皇城住几年的。” “住几年就回来吗?”小宓熙问道。 “是的。” “姐姐呢?” “姐姐自然是跟姐夫留在皇城。” 小宓熙却不依,从宓峥怀里挣脱下来,扑到宓月怀里,紧紧抱着宓月,说:“我不要!姐姐在哪,我就在哪,我要跟姐姐在一起。” 宓峥取笑道:“莫不成你要让姐夫养你一辈子?你是楚国人,迟早要回楚国,回来义恩侯府。” 小宓熙稚嫩的脸上却布满了超出年龄的严肃,“姐姐是哪国人,阿熙就是哪国人,等阿熙长大了,阿熙会赚钱养姐姐,不用别人养。” 小宓熙的童言稚语令宓月乐了好一阵。 这么软软萌萌的小阿熙,怎么看就怎么的可爱。 义恩侯府里一片欢乐,外面,却开始风云变色了。 一道宣战书下到楚王面前,整个王国都震动了。 荆国向楚国下战书了! 荆王宣告天下,指责楚国残杀了荆国派遣过去的荆四王子以及使者,侮辱了荆国,荆国势报此仇。并且,宣战书称,楚国派人暗杀豫安郡王,又蒙蔽豫安郡王,将一切污水泼到了荆国头上,企图挑衅皇朝与荆国之间的仇恨,荆王已上书皇朝,决定对楚国宣战,讨回公道! 楚王看到宣战书,尤其是看到后面荆国请示了皇朝,整个人都呆住了。 萧氏皇朝也支持荆国攻打楚国? 第****章 不战而惧 楚国本就不是荆国的对手,再有皇朝在背后支持荆国,楚国将要亡矣! 一时间,王廷上的官员人心惶惶,恐慌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楚王坐在王座上,望着下面一群惊慌失措的官员。两军还未曾开战,众臣已慌了手脚,可想而知,若楚国到了危难之时,这些人一个都靠不住。 楚王心中生起浓浓的失望。 今日朝中讨论的是如何化解这一场危机,如何迎战之事,然而楚王才刚提出,下面就有官员来建议直接认输。 最先发言的是最怕死的泰安伯,“大王,楚国本就打不过荆国,现在皇朝那边又明言支持荆国,这如何能战啊?” 立即有官员站出来附和:“若仅是楚国与荆国两国交战,我们还能去请求周边国家支援,以免让荆国一家独大。可荆国是明仗着皇朝的势,打的是皇朝的名号,周边国家哪个敢跟皇朝作对?只怕他们也要跟着荆国一道瓜分了楚国!” “大王,依臣之见,与其生灵涂炭,不如早日投降认输,如此百姓还能有一条活路。” “是啊,大王,楚国军力本就不够,舒永泰之事后,又落马了一大批将领,我们缺兵少将,如何能赢?投降吧!” 舒永泰通敌叛国的罪证落实之后,舒家男丁全部被斩,舒永泰一系的将领连根拔起,砍头的砍头,下狱的下狱,没查到证据的也受到牵连罢职。 经此一事,安西大军受到重创,将领几乎被清理了一半。 因此,结合国情,给合军中形势,这一战,楚国毫无胜算。 就连王廷之上的武官,也多半士气低迷。 宓峥一下朝后,就立即赶回义恩侯府,把朝中之事告诉了宓月。 “姐,那宣战书说我们楚国蒙蔽了豫安郡王,还说我们楚国才是派杀手追杀豫安郡王的凶手,可是姐夫不就是在王城吗?我们赶紧去**夫,让姐夫替我们说清楚实情。” 宓月将事情听完之后,凝重说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萧溍就在王城,荆国却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着天下人的面强行把锅甩在楚国身上,荆王的胆子如此之大,背后肯定另有原因。 宓峥急了,说:“怎么没不简单了?萧氏皇朝就是相信了荆国的这个借口,这才站出来支持荆国的。我们让姐夫跟皇朝说清楚情况,不是楚国派的杀手,这样荆国就没有打我们的理由了。” 瞧见宓峥焦急的样子,加上他的一身朝服,有那么几点忧国忧民的模样了,宓月忍不住打趣说道:“你不是想做将军吗?这就是好时机。” 宓峥摸了摸头,说:“我是想做将军,但现在天下舆论都站在荆国那一边,楚国孤立无援。我们即使能抵挡住荆国,但也抵挡不住天下诸国。” 这些日子上朝,又多听了朝中的议事,加上宓月所教,耳濡目染之下,宓峥的眼界多少也开阔了不少,知道光靠一个人,哪怕再厉害的大将军,也救不了一个国家。 宓峥开始有了这个感悟,宓月甚感欣慰,“阿峥终于长大了,不会光靠意气去逞匹夫之勇。” “姐姐不是说过,想做大将军就要多看兵法吗?在朝堂上还要多看多听吗?”虽然那些兵法看得挺头痛的,但宓峥听进宓月的话,看不下去就跑去找萧溍。 萧溍将兵法与史上的一些战役结合起来,深入浅出,让宓峥直接当故事一样听入了迷。 努力终会有回报,曾经鲁莽冲动的宓峥,如今遇到事情,也渐渐地开始学会思考了。 他说道:“姐姐,我想做大将军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为了守护,为了强大。若是与荆国开战,我第一个报名上战场,哪怕像众多将士一样战死沙场也毫不犹豫。但是,当天下与楚国为敌时,我即使是为楚国战死,也救不了楚国的百姓,这样的打仗又有什么意义?” 宓峥的成长,令宓月刮目相看。“阿峥,你是天生的将才。” 这句话,宓月以前也说过。但以前她指的是宓峥的身材素质,以及他悍不畏死的冲劲。现在她指的是他的将才素质,他才十二岁,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感悟,也学会了思考得失。这样的少年,她已经看到了他的前途,将会出乎她意料的伟大。 宓月站了起来,说:“走,去沁园。” 宓峥高兴地应了一声,跑出屋外,大声喊着阿熙,去沁园。 小宓熙提着一个笼子跑来,“是去**夫吗?我要**夫抓蜘蛛。” “抓蜘蛛做什么?”宓峥奇怪地问道。 小宓熙吃力地举了举手中的笼子,“喂我的小青。” 宓峥定睛一看,吓得不轻,赶紧上去把笼子从小宓熙的手中拿了过来,“这是蛇,毒蛇,你这么小的人,玩蛇做什么?以后不许玩这种东西!” “姐姐和姐夫都准我玩的。” 宓月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这对兄弟,只觉得心累。刚操完一个弟弟的心,又要操另一个弟弟的心。 然而看到小宓熙朝她跑来,那笑容如阳光般,又甜又糯的,顿时又觉得有人可以让她操心也是一件很充实的事。 毒蛇是不准小宓熙提去的,宓月抱起小宓月,带着宓峥上了马车,往沁园而去。 宓月找到萧溍时,他正坐在后院的青石上,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匕首,正在做一把木剑。 这把木剑只有半米长,剑身打磨得平滑细致,剑柄的部分正在雕刻花纹。 小宓熙跑了过来,站在萧溍面前,盯着这把漂亮的小剑,问:“姐夫,这把剑是送给谁的?” 萧溍抬头先朝宓月看去一眼,然后才含笑说:“送给阿熙好不好?” “好!”小宓熙平时显得再聪明懂事,也只是个四岁的孩童,对玩具毫无抵抗力,尤其是如此逼真的一把小剑。 萧溍问:“阿熙想在剑柄上刻点什么?” “刻条蛇,刻小青。”小宓熙毫不犹豫地说。 萧溍却低头刻了***的形状。 第1245章 其中玄机 宓月走了过来,坐在另一块青石上,问:“怎么突然间要给阿熙做玩具?” “我看阿熙可玩的东西太少了。”兴许是如此,才会找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玩。小家伙若是想锻炼胆识,他不介意小家伙玩玩蛇,但是常玩这些阴毒的东西,对心志不好。 因此,萧溍想弄几样孩童玩的玩具给小宓熙,也打算让小宓熙从现在开始打武功的根基。 萧溍的做法得到宓月的全力支持,“这个主意好,往后阿峥练武时,你多带一下阿熙。” 小宓熙有种被抛弃的感觉,拉着宓月的手,说:“姐姐不是说要教阿熙解毒吗?” “你字都不认识几个,我怎么教?”况且有许多药材楚国根本就没有,巧妇无米难为妇。 小宓熙马上说:“阿熙已经学会十个字了,阿熙以后会用心认字的。” “行,以后上午练武,下午练字。”宓月愉快地给小宓熙决定了。 小宓熙虽然对以后不能玩蛇玩蟾蜍有些失望,但在他心中,姐姐最重要的,要听姐姐的话。那他以后就先学会了字,再学毒。 宓峥在一旁急得不行,朝宓月打了几次眼色。 宓月不是没看到宓峥的着急,但她故意没理会,好磨磨他的急性子。 在一进沁园,看到萧溍悠闲的样子,宓月已经看出些问题来了,心中隐隐有了眉目。 “荆国向楚国下宣战书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宓月问道。 宓峥忙跟着说道:“姐夫,荆王可坏了,明明是他们派杀手追杀你的,却把黑锅甩到了楚国身上,现在要借着这个借口对楚国宣战呢!姐夫,你快跟大家解释清楚,一切都是荆国人干的。” 萧溍摆了下手,说:“荆王也没说错,他们的确没派人追杀我。” 宓峥呆了呆,“可是,楚国也没派人追杀你啊!” 的确如此,追杀萧溍的人,既不是荆国人,也不是楚国人。真正的凶手是谁,大家也都知道。 主使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借口,一个宣战的借口。 宓峥觉得脑子有些迷糊,目光转向了宓月。 宓月把两个弟弟带来,便是给他们理一理这天下大势。多听,多看,随着年龄越长,阅历渐多,总结起来便成了智慧。 “阿溍,宣战书的事,荆王把皇朝拖进来了,你怎么看?” 萧溍放下手中的木剑,搁在一边,让下人上了茶之后,给宓家姐弟斟了三杯。“皇朝并不曾参与进去。” 宓峥大声说道:“荆国的宣战书上说了,他们上书给了皇朝。” 宓月从这些字眼中,明悟了几分。“对,他们的确上书给了天子,但是皇帝那边并没有颁下文书来。” 宓峥一愣:“姐姐是说,荆王撒谎了,他假传了天子圣旨?” “并没有。”宓月说道:“不过是拿鸡毛当令箭罢了。” 荆王只是向皇朝上了奏折,但皇帝还没有批准,荆王就直接把上书之事写进宣战书里。宓月在听到宓峥说起宣战书的内容时,就察觉到其中藏了许多玄机。 皇朝没有问罪楚国的文书下来,荆王就敢拿鸡毛当令箭,发宣战书,这其中必然是有人给他撑腰的,不然不敢如此大胆。不过可以肯定此人绝不是皇朝皇帝,而是另有其人。这个人,在皇朝中身份必然不低。 “阿溍,我此次过来,是想问一下,皇朝那边对楚国的态度。”这一点也是最为重要的,它能直接影响到楚国的兴亡。楚国本就是萧氏皇朝第一任皇帝封给慕容家的藩国,如果皇朝那边对楚国有想法,完全可以借着现有的借口,直接一道圣旨下来将楚王的王位夺了,把慕容家的封地没收了。 要知道,在名义上,不管是荆国还是楚国,都属于萧氏皇朝的江山。 宓月不在乎荆国什么态度,宣战书是什么内容,但她必须弄清楚萧氏皇朝对楚国的立场。 萧溍拂了拂落在身上的木屑,抱了小宓熙坐在膝上,并把小木剑递给小宓熙把玩。“阿峥,你坐下。” 宓峥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但见宓月与萧溍都老神在在的,他只能忍耐住,找了块石头坐下。 萧溍想磨磨宓峥这急性子,斟了一杯茶水,与宓月一道慢慢地饮完一杯,才徐徐说道。 “皇朝那边向来只有一个态度,就是坐观各个王国、诸侯国内斗。荆王为何将上书皇朝这种小事放在宣战书上?因为他知道,天子不会下圣旨,皇朝不会下文书讨伐楚国。他把上书皇朝这个事加进宣战书,不过是两个原因,第一个是恫吓楚国;第二个是朝中有人。皇朝有人支持荆国,这个信息能让想相助楚国的各国投鼠忌器,使楚国孤立无援。” 宓月放下茶杯,若有所思。 萧溍继续说道:“皇朝有十三个藩王国,二十五个诸侯国,荆国与楚国不过是其中的两个藩国罢了。荆国在这一片区域的确强大,令周边几个小诸侯国忌惮不已。但是,对整个天下来说,荆国的实力仅属于二流。皇朝最为忌惮的分封国之中,荆国还排不上号,楚国就更不用提了。” 一个排不上号的二流藩国,一个足可为透明的小国,皇朝那边,估计朝议时最多提两句罢了,讨论都不会有多少大臣来讨论。 萧溍将宓月视为自己人,把皇朝一些隐秘的政策给宓月提了一些,“分封国的实力渐渐有凌驾于皇朝之上的趋势,面对这种情况,皇朝是以求稳为主。也就是说,皇朝是不会在明面上参与各个分封国之间的任何矛盾,以免被拖入争端之中消耗实力。至于暗处,自然是谁强搞谁,谁在强大,谁就是皇朝的眼中钉,须得除之而后快。” 宓月懂了,也从中得到了她想知道的一切答案。“如此说来,在天子眼中,讨厌荆国反而多一些。” 楚国国弱,楚王又是不爱争的,如此毫无威胁力,皇朝天子是极放心这样的分封国。 而荆王野心毕露,欲图谋更大的版图,皇朝天子喜欢他才是怪了。 第1246章 撑腰的人 宓月也明白了,为何明面上,皇朝似乎一直站在荆国这一边了,敢情是想怂恿着荆国四处挑事,四处树敌? 只要战争,必会国力有所损耗,这一损耗,荆国不就会变弱了吗? 这也是明明表面看上去,皇朝一直站在荆国这一边,但是在实际上,除了卡着楚王世子的册封,其他的并没有对楚国做过任何指责或者不满的事。 然而,天子是喜欢楚王,但更喜欢楚国的土地,宓月猜到皇朝的打算了,一个一个的收拾太麻烦,不如让荆国收拾了一片,然后他只需找个名目收拾了荆国,就能得到数个分封国的土地。 其实皇朝的做法何尝不是在养蛊?积蓄力量,杀掉变强的蛊虫。 宓月彻底明朗了,来找萧溍果然没错,不仅弄明白了楚国荆国与皇朝之间的矛盾,还对天下形势有了初步的了解。 “阿溍,你可知道皇朝给荆王撑腰的人是谁?”没有人给荆王撑腰,给他个豹子胆,他也不敢碰瓷皇朝。 这一碰瓷,效果极好,光看楚国王廷之上,众臣一个个吓得未战先喊投降便知道了。 “端王。”萧溍答道,“六皇子端王。” 也是他的六皇叔。 宓月问道:“那日追杀你的人之中,有没有端王?” “那日的杀手中没有端王的人,他手下的杀手在去年的时候已被我收拾了大半,已经腾不出手来了。”萧溍说得风轻云淡,但其中的凶险可谓是九死一生。 那一次,也是萧溍所遭遇的人生的最大危机。 去年? 宓月想到萧溍腿伤的事,以他的武力,不仅中毒还落得一身是伤,即使他没说半句情节,但她也能猜到了他所经历的危险。 宓月是个护短的人,这个端王,她记住了。 宓峥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姐姐,姐夫,你们说来说去,到底荆国会不会打楚国?” “你说呢?”宓月反问宓峥。 宓峥挠着头,说:“会打吧。” 萧溍低头看了眼玩小木剑玩得正兴起的小宓熙,把小家伙放下来,由着小家伙似模似样地耍剑冲刺。他与宓峥说:“方才我与你姐姐谈了这么多,你静下来仔细想一想,想一下楚国的形势,想一下这场仗怎么打。” 说罢,萧溍站了起来,深邃的目光盯着宓月。 宓月亦站了起来,随着萧溍往深院走去,留下宓峥抓耳挠腮地动脑子。 院子深处,老树下的石道阴凉清爽,一扫夏日的炎热。 虽已到了夏末,但正午时分的太阳仍然极为炎热,走在此处,倒是有些寒凉。 “冷么?” 风儿吹来,将宓月的衣袂飘起,足下的石裙摆也跟着飘逸,让她原本纤细的腰肢显得更如柳腰迎风而动了。 那样纤细的她,令萧溍忍不住想护在羽翼之下,为她挡去风雨。 宓月轻轻摇了摇头,头上的步摇发出金饰撞击的轻微声响,和着风声,格外动听。“你带我来这儿,是有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机密事与我谈吗?” 萧溍对上她清凌凌的双眸,耳际微热:“是。” “什么事?”宓月停住脚步,与他对立而站。 萧溍负在背后的手紧紧握了下,与她对视着:“你可有想我?” 因讶然,宓月眼睛睁得大大的,接着带上一丝捉狭:“你呢?” 萧溍伸出手,轻轻地敲了下她的额头。 这个调皮的姑娘,不管白日黑夜,都撩动着他的心绪。 宓月抓着他的手,握在手上。不过,他的手太大了,她两只手也包不住,只能抓着他的几根手指。她笑吟吟地看着他,“想不想先谈一场恋爱?” 婚前来一场恋爱,也是很不错的事呢。 宓月牵着他,慢慢地走在树荫下,清风中。 萧溍本有许多话想说的,但被她抓着手,侧头看着她脸上的笑颜,顿时便觉得岁月无限美好。 这样牵着手,哪怕简单地行走着,也丝毫不觉得枯燥。 “恋爱是什么意思?”他对这个词,极为陌生。 “男女成亲之前,增加感情,互相了解的一种方式。” 还有这种说法?萧溍觉得此事甚是稀奇,然后又想到什么,问:“你跟他成亲前,也谈过恋爱吗?” 宓月愣了下,她跟他成亲前? 她除了跟他,还有哪个他? 这话,这意思听着,怎么好像她出轨了? 宓月回头本要说话的,然而看到他脸上的神色,顿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又吃自己的醋了。 宓月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没有。” 萧溍的心口一瞬间鲜花怒放,“你跟我才谈过恋爱吗?” 宓月一脸严肃地重重点头,“只跟你谈过。” 萧溍素来冷峻的眉间仿佛冰消融化,笼上淡淡的暖意。 这是只有她跟他才做过的事,与那个他无关。 是那个他也没享受过的待遇。 萧溍反握着宓月的,抓得实实的,因为心中愉悦,脚步也快了许多,仿佛身与心都在放飞着。 宓月紧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连背影都透着欢快,忍不住在心中笑骂了他一句傻子。 说起谈恋爱啊,那会儿的他可比现在的他直接多了,也强势多了。 后院静悄悄的,除了风吹树叶的声音,听不到半点人声。她扯了下他的袖子,让他停下来。 他回过头不解地看着她。 宓月一指他的头发,说:“你头上沾了些落叶。” 萧溍正要伸手拍开,宓月却朝他勾了勾手指,“你把头低下,我给你拿开。” 他依言地低下头,当他与她面对面时,她突然凑近过来,在他唇上印了下。 温温软软的,还有着她的香气。 萧溍整个人都僵住了。 “喜欢吗?”宓月背着手,严肃地问他。 他努力压制住狂烈的心跳,努力保持着一本正经。“喜、喜欢......” “这是我跟他在成亲也没有干过的事。” 他心中的狂喜忍耐不住:“真的?” “真的!”宓月依然严肃不已。 萧溍觉得此时的他,就是一只风筝,被她放上了天空,飘飘扬扬的,连灵魂都叫嚣着愉悦。 第1247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就知道,她喜欢的他是现在的他,那个他永远不能跟他相比。 从沁园出来,宓月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停止过,就连小宓熙也连连奇怪地朝宓月望去。“姐姐,你偷吃了糖吗?” 宓月笑眯眯地揉着小宓熙粉粉嫩嫩的脸蛋,“是呀,甜甜蜜蜜的糖。” “我也要吃。” “等回去了,给你泡蜜糖水喝。” 宓峥的脑子还在琢磨着先前的事,“姐,荆王下宣战书,是借了皇朝的借口向楚国开战,对吧?” “对。” “你之前不是说,荆国不会轻易向楚国发动战争吗?” “那是之前。”现在的楚国因舒永泰之事,有些军心不稳,又失去一批将领。更为重要的是,舒永泰所掌的安西大军就在西面,与荆国接壤的地方。 如此重要的位置,突然间发生这么大的变故,荆王只要有点脑子都会想到,这是最佳入侵楚国的时候。不然,等军中交接完成了,新的大将军把安西大军顺利接管,就再没有这么好的时机了。 从中也可以看出来,荆王的野心有多大。 想必荆王也明白皇朝的意思,坐等他吞并周边小国,然后再来收拾。荆王图的是富贵险中求,明知皇朝的目的,他也要吞并,为的是两点。第一,荆国离皇朝太远,有鞭长莫及之势,而且皇朝现在的情况是不会轻易发兵的;第二,荆国在各分封国的实力仅为二流,还是二流之末。即使把楚国吃掉,最多为二流之首,离皇朝真正的心腹大患还差一个层次。 等荆国把楚国吃掉完全消化之后,荆国的实力又涨起来了,再吞并其他小国。没准,荆国也能位于一流分封国之列。 现在的天下形势,是大家都在拖,看谁死得快。并且都在暗处搞事挑事,试图消耗对方的实力。 “姐姐,若是让姐夫出来认定荆国有罪,是不是可以化解这一场危机?”毕竟,打仗是需要借口的,“荆国没有了借口,楚国洗清了罪名,就能寻求周边小国相助了。” 荆王野心勃勃,周边小国岂不怕步了楚国后尘?宓峥觉得应该如策法所说的那样,合纵连横。 “荆王不会给楚国太多的时间。” 宓峥能想到的事,荆王自然也能想到。 几个国家想搞合纵连横,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搞定的,十天半个月这点时间两国使者连个来回都没走完呢。 宓月打开窗口,看着外面繁华的楚王城。 她固然可以带着两个弟弟和侯府的下人离开,随萧溍去皇城。可是,她若是走了,这座对她来说,有着非凡意义的王城就要毁于战火之中了。 然而想守护一座王城,一个国家,光靠她的一己之力?难!难难难! 如果她请萧溍出来,只要她要求,萧溍必会全力相助于她。萧溍若是摆明站在楚国这一边,荆王必将顾虑重重,不敢轻易向楚国开战。 但是,萧溍是萧氏皇朝的皇长孙,他若是参与分封王国的战争之中,势必会损害到了皇朝的利益。 一个不为皇朝利益考虑,一怒为红颜的皇长孙,将使他在皇朝的地位变得十分尴尬,那些拥护他的皇朝官员也将会对他失望无比。这一切,都不是宓月愿意看到的。 楚国是很重要,但对她来说,萧溍更加重要。 故而,她去找萧溍,只向他了解形势大局,并没有半句请他出手的意思。 这世上安有两全之法? 宓月透过窗外,看着王城街道两边忧心忡忡的百姓。 荆国的宣战书已传遍了楚国各地,面对强敌,百姓们除了焦虑和不安之外,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于皇朝来说,荆国吞没楚国,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对楚国来说,却是灭国之危,对于楚国百姓来说,是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去王宫。” 宓月对车夫说道。 宓峥兴奋地问:“姐姐,你是不是有办法了?” “你姐姐是人,不是神。” “那姐姐进宫是为了什么?” “给大王一些底气。” 楚国的士气太低迷了,战还未打起来,国家上上下下就一片灰败之象。 楚王正与慕容皓华说着开战的事,听到内待来禀宓月来了,便让人宣进来。 宓月带着两个弟弟走进殿中,看到殿中的舆图,便问:“大王在准备战争事宜吗?不知道派哪位将军去坐镇安西大军?” 楚王让宓月姐弟坐下,说:“孤思来想去,王将军最为英勇,他也曾跟你父亲与荆国对战过,对付荆军经验丰富,孤打算让他去坐镇安西大军。” 王将军所在的安北大营与离安西大营的距离最近,让王将军临危受命,可见楚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大王,臣女刚刚去了沁园。”宓月没有转弯抹角,直接说道。 楚王连忙问道:“王爷怎么说?” 要说楚王不想去找豫安郡王帮忙,那是假的。但他更清楚,豫安郡王是皇朝的皇长孙,自有他的难处。没见豫安郡王都躲在楚国了,那帮皇叔还不肯放过他,杀手一批批地派来吗? 萧溍还未做过错事呢,那帮皇子就恨不得弄死萧溍,如果萧溍参与楚国荆国的战争,皇朝之上,众皇子绝对会借着这件事大肆打压萧溍以及支持萧溍的人。 宓月并没有把萧溍所说的全部讲出来,只挑了能讲的讲了,“......荆王显然是知道皇朝不会向楚国下讨伐书或者问罪书,仅提了上书的事,可见,皇朝是不会来管楚荆两国之间的事。也就是说,这一场战争,不管谁输谁赢,打成怎么什么样子,皇朝在明面上是绝不会参与进来。” 至于暗处怎么使坏,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楚王与慕容皓华得到这个消息,不得不说有种柳暗花明的惊喜,“但是,荆王的宣战书占尽了舆论上风......” “荆王可以挑起舆论高点,我们也可以。”宓月说道。 既然荆国先拿萧溍的事来做借口站在正义这一边,楚国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第1248章 请战 很快,楚国向天下发起了一张宣告文书。 告荆国为了侵占楚国,以无须有的罪名强加到楚国头上,用心险恶之极。文书中称荆国派杀手刺杀豫安郡王的罪名是豫安郡王亲证的,证据确凿,荆国却黑锅甩到楚国身上,蒙蔽皇朝天子视听,实属可耻又可恨,楚王亦已向皇朝天子上书解释并且呈交证据。如果荆国仍要无端挑起战事,不顾睦邻友好的话,楚国决不答应,将奉陪到底。 同时,文书详列了荆国这些年来在周边挑起的事端,痛骂荆国狼子野心,其意图路人皆知。如今还假传天子旨意,实在是大逆不道,人人可诛! 楚国宣告天下的文书发出去后,挽回了不少声誉,也让大家都知道荆国的宣战并没有得到皇朝天子的支持。周边几国,谁不知道荆国的野心?因此文书一出,得到一片声援。 但楚国的形势仍然不容乐观,楚王得到从荆国以及周边几国送来的情报,眉头深皱。 荆王看到楚国的宣告文书,仍然没有停下调兵遣将的动作。在西面,荆国已聚集了数万兵马,并且其他兵马正从荆国各地源源不断地向西面聚集。 令楚王感到失望的是周边几个小国的态度,他们虽然在舆论上声援了楚国,但在实际行动上仍然处于观望的态度,要么不回应楚王发去的联盟之约,要么推三阻四。 “一帮混蛋!”楚王将折子怒掷在地上,骂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些混蛋还在作壁上观,他们的脑子被狗吃了不成?难道不知道唇亡齿寒吗?楚国若是被荆国所灭,接下来轮到的就是他们的末日了!” 在这紧要关头,若是几个国家能联合起来,一起对付荆国,大家还能相安无事。然而楚国面临危机,周边的几个小国只顾着自保,不肯出兵相助,令楚王失望之余又生起悲凉来。 慕容皓华撑着拐杖走了进来,吃力地弯下腰,拣起地上的折子,细看之后,将之放回书案上。 楚王忙过去扶了慕容皓华一把,“华儿腿疾未好,怎么不让下人抬着肩舆过来?” “儿臣腿上的伤口已好不少,终日坐着躺着对筋骨无益,故而王医建议儿臣时不时出来行走几步。”慕容皓华坐下后,问:“父王在烦心联盟之事?” “孤派出了四位使者,带着四封亲笔信送到四国,提议大家结盟起来共抗荆国。奈何四国无一回应,眼见荆军聚集西边,战争一触即发,孤如何能不烦心?” “据儿臣所知,荆王在向楚国发出宣战书的同时,亦向各国发了一封告诫书,警告周边各国,谁若发兵相助楚国,便视为首敌,第一个出兵攻打。”慕容皓华也带着些无奈说道:“他们比楚国还弱,在荆国面前,几乎是不堪一击。现在大家又发现荆国后面有皇朝中人暗中支持,更不敢轻易妄动了。” 因此,明知道此时应该大家拧成一股绳子,共同对抗荆国,但在荆国的威胁下,都不得不静观其变。 然而,没有几个小国的支持,楚国又不能打赢这一场仗。 局势,变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局。 楚王苦笑道:“孤正是知道如此,才心中烦乱。眼见荆国在边境纠集重兵,而楚国现在却无兵可派。” 几个小国能被荆国威胁住,也能被荆国策动。楚国一面要面对强大的荆兵,一面又要提防周边小国趁火打劫。 “南面的姜国可有异动?”慕容皓华问道。 “暂时没有,但探子查到荆国曾暗中派使者去了姜国。” 姜国跟楚国曾经交过战,互有旧怨,楚王必须防着姜国借机生事。 慕容皓华翻出舆图看了一会儿,说:“荆国与姜国也有一片接壤之地,荆军曾无理由进出姜国的那片地方,当时,据说姜文公为此勃然大怒。” 姜国是诸侯国,国主是一等国公,称为姜文公。 慕容皓华再次将其他两个诸侯国查了一遍后,感叹说:“如果我们楚国能打赢一场仗,让他们看到荆国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形势将会好上许多。” 一旦大家觉得荆国不过如此,忌惮之心便会减轻,楚国再提结盟之事他们便会郑重考虑一下。 “谈何容易?”楚王何尝不想打一场胜仗,提升一下楚国的国威,提升百姓的士气?然而想赢太难了,他不敢抱有希望,“但愿王将军能守住。” 现在楚国已开始大规模征军,楚王对王将军的希望是在荆国进攻时,能守住一段时间,给这边新兵一个缓和的时间。 宓月在义恩侯府的书房呆了几天,将楚国周边几个小国的资料看了一遍,又把荆国研究了一番。当然,她看的最多的是楚国这边的资料。 她让人查了下这些日子以来,楚王的征兵一共征到多少人马。 情况不容乐观,百姓对征兵十分抗拒,对荆国即将发起的侵略也没有抵抗之心。一个个除了等死,就是惊惶不安。 “这样下去可不行。”宓月合上舆图,沉声说道。 许总管特地为了此事回到了王城,“舒永泰给楚国造成的影响太大了,这么多年来,他不仅把楚王不愿动武的想法透露给荆国,还借着各种宴会透露给上层的贵族以及下层的百姓。大家都过了这么多年醉生梦死的日子,毫无斗志了。” “许总管可有想法?”宓月问道。 许总管走到宓月面前,单膝跪下,郑重地请求说:“大小姐,属下想去西关,帮王将军保卫楚国。属下曾是楚国军人,曾跟着伯爷征战四方,如今楚国有难,缺兵少将,属下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宓月看着许总管两鬓的几根白发,“许总管,你年岁已不小,此时上战场,可知道有多凶险?” 许总管的年龄虽然还不到四十岁,在现代人来说,这个年纪的男人正值壮年。但是,这个时代的人从小缺衣少食,体质极差,衰老得极快,许总管的年龄已经不少了,已经可以当爷爷了。 第1249章 全民皆兵 “属下知道。”说起此事,许总管对宓月极为感激,说道:“原先属下也觉得自己老了,开始不中用了。但自从大小姐给属下等人配了药浴,再喝了一段时间的药,属下感觉到身子强了许多,不输于年轻时候。” 也正是这个原因,许总管才有一战的勇气。 “我给你们配的药又不是神药,哪能让你真正恢复到年轻时候的状态?”最重要的是,调理的时间太短了,仔细算来,还不满一年。 但见许总管执意要去,宓月想了想,问:“你打算带多少人去?” “属下和一些老兵商量过了,打算一起走。” 宓月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舆图:“你培养了多少庄卫?” “一百二十人。”许总管回答道:“大小姐,这些庄卫足能以一敌五,属于去了边关后,明山将会带领他们保护您与两位少爷。” 许明山,正是许总管的大儿子。 “你从这些庄卫中,挑一百名身手好的跟你一道去边关吧。” 许总管愣了下,连忙说道:“大小姐,边关那边不知道能守多久,一旦荆军入侵王城,这些庄卫必须保护您与两位少爷的安全!” “你先听我说。”宓月把她考虑许久的打算说了出来,“你带着这一百名庄卫,不要加入楚军之中,甚至不要告诉他人来自义恩侯府。还记得我教你的游击战吗?你就带着他们,协助王将军作战。” 这些庄卫经过上次的练兵,已经见过血了,但是在作战经验上,宓月觉得还未够。而且她将他们培养出来,就是为了今天。 是时候把她培养的庄卫放到战场上去历练了。 宓月关上书房的门,把一些游击战例给许总管讲了出来。 譬如让许总管带庄卫潜入荆军后方捣乱,断其军粮、烧毁军事要关等等,让对方疲于应战。 许总管简直大开眼界,第一次知道仗还能这样打。如果不是宓月今日跟他说,他绝想不出还有这一种战斗方式。 他想到了上一次,宓月让他带宓峥等人去打的游击战,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策略,极大地消耗了杀手,己方的损失则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顿时,许总管信心大增。 宓月说道:“即使有再多的老兵放到战场之上,在千军万马的厮杀中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与其到正面战场上去寻死,不如到荆军薄弱的地方进行有效的攻击,阻挠他们入侵楚国的步伐。” 许总管前来请战,本已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现在知道他还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顿时精神大振。 在许总管离去前,宓月再次叮嘱道:“保护好每一位庄卫,我希望你们完整地出去,完整地回来。记住,不要让人知道你们来自义恩侯府。” “属下领命!”许总管郑重地答道。 杀手为刺杀而存在,而他们庄卫,注定为战争而存在。 不管是哪个统治者,都不会允许有这么一支影响到战争存在的庄卫! 许总管向宓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后,转身大步走出了书房。 当他走出义恩侯府,带着庄卫从王城离开时,一支在战争上神出鬼没,手段莫测,令各国军队闻风丧胆的庄卫从此诞生了。 庄卫。 这个听上去普通之极,却又神秘之极的组织,令人无法查探,不知来历。 每个国家,每个庄子都有庄卫。 然而如此强大的庄卫,却从未所闻。故而,将来庄卫一战成名之后,便有人猜测,这并不是哪个庄子培养出来的护卫,而是某位姓庄的神秘大人物培养出来的死士...... 宓月目送了许总管离去,即使许总管带着一百名庄卫走了,她仍然不敢轻松。 如果一个国家的子民都失去了斗志,上层贵族与下层百姓都不愿意抵抗,一百个庄卫再能干,他们也救不了一个国家。 士气! 楚国需要的是士气! 她必须想要办法振起楚国的士气。 宓月在书房又呆了一天之后,第二日早朝,宓峥带着她写下的折子呈到了楚王面前。 “全民皆兵?” 楚王打开折子,对着上面的这四个大字,定定地看了许久。 折子中写道,楚国军人虽然少于荆国,但楚国百姓不少,如果激起百姓的斗志,众志成城,足以抵抗荆国,并且能给荆国致命的一击。 全民皆兵,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或者女子,皆武装起来,训练他们的战斗意志和战斗手段。哪怕妇孺老弱的力量远远比不上壮年人,但其庞大的数量,足以击败一切入侵者。 楚王看完了折子之后,心情激昂不己,马上在王廷中提了出来。然而看到底下的官员一个个比一个颓废,只能沉默地合上折子,对宓峥说:“你有心了,但是孤连征兵都征不到多少人,如何又让这些妇孺老弱站出来为楚国而战?” 全民皆兵,听上去极是激奋人心,但要想做到,太难了。 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王廷上的官员都如此想着,听完了宓峥折子上内容,一个个都暗笑义恩侯太年轻了,想法太幼稚了,果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怀安郡主府,江渝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宓月来了,立即说有请。 下人来回:“宓大小姐说,想请您出去一趟。” “请我出去?”江渝笑道:“难道阿月又有好玩的?” 怀着这个兴致,江渝兴冲冲地跑了出去。一出门,她便看到门前骑着高头大马的红衣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骑装劲服,手中拿着一根长鞭,头发束起,坐在高头大马上自信又张扬地朝江渝望来,江渝只觉得面前的女子比头顶的太阳还要耀眼。 当看清了女子的长相,江渝几乎不敢相信:“阿月,是你?” 她连忙跑到宓月面前,看着宓月那一身漂亮服帖的衣裳,衬得宓月身姿修长,英姿飒爽。 这是江渝从未见过的宓月,应该说,是江渝第一次见到女子有如此帅气的时候。 “阿月,这是你新设计的衣服吗?”江渝既惊艳又欢喜,“比留仙裙更好看。” 原来女子也可以穿骑装,原来女子穿起骑装来,比男人更好看。 第1250章 太迷人 宓月坐在马上,笑吟吟地与江渝说:“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你说,希望有一天能跟我一样做大事,巾帼不让须眉。” 江渝点头,她的确说过,她对宓月的敬仰简直无法言表。“记得。” “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你做大事的机会,你愿意来吗?” “什、什么事?”江渝既激动又紧张地问:“你不会让我去杀人吧?我、我不敢的,我也打不过他们。” 宓月手中的鞭子突然飞了出去,缠住墙上探出来的一根手腕粗的树枝,然后用力一绞,树枝应声而断。 “哇!”江渝惊呼出声。她见过优雅的宓月,见过聪慧的宓月,但像今天这么暴力的宓月,她第一次见。 江渝深深地觉得,那站在马上,淡定从容,却武力爆棚的宓月,是她见过最英俊最迷人的人。比一切男人都迷人,迷得她心跳扑通扑通地狂跳。 今天这一幕也深深地烙在她的脑海里,此后余生,每每思及,都忍不住双眼放光。 宓月将鞭子收了回来,缠在手上,问江渝:“如果你也拥有我这样的本事,你敢杀人吗?” 江渝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我能有你这样的本事,我就上战场打荆人去!” 荆国的嚣张宣战,哪怕是养在深闺的江渝也耳闻甚多。故而,当宓月如此问她,她下意识地想到当下的形势,脱口而出。 宓月眼中掠过一丝欣赏,她就喜欢江渝这直爽又爱恨分明的性子。她伸出手来,说:“上马。” 江渝伸手握住宓月的手,问:“去哪?” “**妹们。”宓月手上一使劲,就轻易地将江渝提了起来,放在马背上。 江渝又激动地惊呼了一声,“哇!阿月,你好厉害,我爹都提不起我了,你这么轻轻地一拉,一提,我就上来了!阿月,你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天啊!要是我也有这么大的力气该多好啊!” 如果她也有这么大的力气,看还有谁敢来欺负她! 宓月但笑不语,一抖缰绳,策马奔走。 马蹄奋展,如同风驰电掣般在街上狂奔着。 这是江渝坐过的,最快的马。 看到街上行走的路人、挑担的贩子,她的心提了起来,生恐马跑得太快,将路人给撞倒了。 然而每次都看似凶险,却稳稳地越了过去,甚至她坐在马背上,也没感受到多大的颠簸,这让她又一次对宓月刮目相看。 江渝是会骑马的,很小的时候就学会骑马了。但她所骑的马,都是温驯的小母马,每次骑马也多是坐在马背上让小母马慢跑而已。 像今天这样的快马,是她人生第一次体验,也给她打开了另一扇世界的门:原来这才是骑马的样子,她以前哪是骑马,分明是坐马。 江渝本就是性格外放又豪迈的人,这样的快马极合她的胃口,完全掳获了她的心。 “阿月,你的马术怎么这样好?”江渝连连惊叹道。 越跟宓月相处,她就越不了解宓月。 同样是闺阁姑娘,为什么宓月什么都会,什么都如此优秀,而她好像什么都不会...... “等会儿我教你骑马。” “一言为定!”江渝兴奋地说道。 “一言为定。”宓月双手一勒缰绳,快马急停,收势不住,前蹄腾空而起,直立了起来。 江渝又被这刺激得不行,尖叫着差点摔了! 双蹄落地后,宓月放下缰绳,从马上翻身而下,并把江渝扶了下来。 江渝已有些脚软,但丝毫不减她的兴奋之情:“怎么不多骑一段路?” “到了。”宓月一指司空府的牌匾。 楚国的司空,负责管理的是土地、田赋和建筑,类似于皇朝的工部。 王明芬则是王司空的孙女。 王明芬正在绣楼里绣花,下人来说宓大小姐与江十五姑娘来了,她连忙放下绣绷,起身走了出去。 她特意从二楼窗口望了几眼,正好看到远处,在丫鬟的带领下,江渝与一红衣女子走来。 王明芬暗生纳闷,不是说江渝与宓月来吗?怎么只见江渝,不见宓月?那红衣女子又是谁? 怀着这个疑问,她走到二楼的外廊,扶着栏杆仔细看去。 那红衣女子近了,王明芬终于看清,不由得惊讶地用帕子掩着嘴:是宓月! 她几乎认不出来了! 宓月身上的衣服也太好看了吧!特别是从远处走来,身正腰直,显得特别的飒爽。再衬上宓月玲珑的身材,飒爽之中,又丝毫不减女子的纤美之姿。 王明芬眼中异彩连连,连忙转身往楼下快步走去。 “明芬,我们来看你了!”人未到,江渝欢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王明芬从绣楼走出来,目光只盯着宓月看。 近了,更是被宓月身上骑装的剪裁合宜给惊艳住了。这一套骑装,几乎一眼就把王明芬给迷住了。 “阿月,你新做的衣服?”王明芬迎上来问道。 王明芬向来是众多少女之中,最为守礼和注重规矩的人,然而今日却把规矩统统甩到了脑后,只盯着宓月看。 “好看吗?”宓月特地走到王明芬面前,转了两圈。 王明芬毫无疑问地点头,“好看!再给我仔细瞧一瞧。” “莫不成你也要做一身?”江渝问。 王明芬笑着反问:“莫不成你不想?” “想呢!我刚在路上问过阿月了,阿月呀,特地给我们每人都做了一身,衣服就在侯府呢!”江渝笑得一脸幸福。 王明芬惊讶极了,“阿月,你给我们做了衣服?” “对!”宓月笑道:“我来找你们,就是请你们去试衣服的。” 王明芬捂着胸口,平素内敛习惯了的姑娘这会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不自禁,冲上去一把抱住宓月,“阿月,你太好了!” 这可把江渝吓了一跳,这么多朋友中,就数王明芬最为严肃了。可今儿,怎么比她还激动来着? 唯有宓月心知肚明。 的确如此,这么多闺友之中,若说稳重与内敛,王明芬排第二,没有人敢排第一。要说是热情与奔放,江渝说排第二,也没有人敢排第一。 第1251章 男人靠不住了 然而宓月最擅长透过现象看本质,在这一年的相处与接触中,看出了许多深层次的东西。 王明芬时不时对她透露的羡慕与向往,虽然藏得极深,但宓月还是察觉到了王明芬的内心深处,亦有一颗不甘平凡的心。只不过,在从小严苛的教养下,她离经叛道的灵魂一直被理智和教条给束缚住了。 越是被压制、被束缚的人,一旦天性激发出来,将会散发着火一般的热情。 这就是为何,宓月选择找的第二个人是王明芬。 约了王明芬后,三个少女又去寻了**樱、白燕等少女,一圈之后,一行二十多位姑娘来到了义恩侯府,一个个满怀期待地往后院走。 魏紫与姚黄已把骑装从绣房取了出来,一一对应地送给少女们。 每一件骑装的尺寸都不一样,颜色也各式各样,少女们拿上手后马上去内室换上了。 “哇,正好合身!”江渝抚摸着身上的衣服,高兴地拉着宓月直叫:“阿月,这衣服怎么能做得如此合身?简直像是为我量身订做的。” “就是为你量身订做的。”宓月拿了玉梳过来,取下江渝头上的发饰,给她束了一个简便的发髻。“上次做舞衣的时候,绣房那儿留了你们的尺寸。” 虽然这一年来,少女们都有长高些许,但大家时常见面,长高了多少,长胖了多少,只要留意,都会有个数。 王明芬来到义恩侯府后,心情看上去似乎平静了许多。 然而当她换上这一身火红色的骑装之后,灵魂也仿佛如火一般炽热地燃烧着。 她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在魏紫的一双巧手下,那利落的发髻成型时,她感受到了她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着。 她轻轻地捂着胸口,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目光渐渐地火热。 就让她任性一次吧,任性地笑,任性地哭,任性地做一次自己。 她不敢想跟宓月那样活得精彩,但她想在出阁前,过几天精彩的生活。 那如死井般波澜不动的生活已经压抑了她太久,她需要一份热情让自己感受到鲜活的滋味。 王明芬轻轻地摸着身上的衣服,骑装穿在了她的身上,却解开了她的束缚。 少女们都换好装之后,宓月一拍手,说:“走,我带大家去骑马。” 少女们都被宓月的安排给惊了一下,“阿月,你给我们做衣服,又带我们去骑马,今天是什么日子?” 宓月先卖了一个关子,说:“去了庄子之后,我再告诉你们。” 少女们知道宓月不会让她们失望的,认识宓月这么久了,每次宓月带给她们的,都是意外的惊喜。 乘着马车,少女们来到了六安庄,六安庄上已经安排好了马匹。 宓月上马之后,就带着少女们骑马在平坦的道路上奔驰。 一开始,少女们还有些拘束,也有些马术不好的姑娘慢吞吞地骑着。 然而看到宓月在马上的潇洒身影,再看到江渝有模学样地跟在宓月身后奔驰,然后又看到平时最为稳重的王明芬竟然马术好极了,一会儿就追上了江渝,与宓月并骑而跑。 驾—— 王明芬一鞭打在马后,冲上去与宓月赛跑。 宓月秀眉一扬,双腿一夹马肚,纵马狂奔,很快就把王明芬甩在后面。 王明芬激起了好胜心,再次快马加鞭,紧追不舍。 两个少女的赛马激起了后头少女们的斗志。 十几岁的姑娘,正是浪漫好胜的年纪,也正是对一切事情都满怀激情的年纪,当一个个策马狂奔之时,她们内心深处的激情也被释放了出来。 长道上,马蹄的奔腾声,少女们放肆张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谱出一曲青春的乐曲。 当马回到六安庄时,少女们都累了,不仅骑马骑累了,也笑累了。但她们的心情,脸上的笑容,是从所未有的灿烂。 “阿月,你今天怎么想着带我们来骑马?”白燕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后,问道。 宓月从马上翻身下来,目光从少女们青春和美丽的脸上一一看去,“为了救你们。” “嗯?”众少女满怀不解,齐齐看着宓月。 “荆国即使入侵楚国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见少女们点头,宓月问道:“你们可知道,国破家亡,最可怜的是什么人?” 最可怜的是什么人? 自然是跑不动的老弱妇孺了。 不,应该来说,最可怜的是女人。 老弱之人遇到敌军,最多不过被一刀砍死。而女人,若是落在了敌军手上,将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悲惨一生不说,还落得名声败坏,任人唾骂。 在宓月问出这一句话时,少女们一个个都沉默了。 宓月看着这些娇花一样的少女,原本她们应该生活在闺阁里,无忧无虑。然后等到出阁了,相夫教子,平淡,但是能安安平平地过完这一生。 但是,战争即将到来。战火烧毁的,不仅是城楼,还烧掉了少女们的蔽护,从此,这些美丽又柔弱的女子将会面临可怕的战火与敌人。 “姐妹们,你知不知道,楚国上下,士气低迷。百姓不想守国,贵族不想抵抗,男人们不愿意战争,整个国家,虽未起战,但人心已亡。”宓月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问:“男人不愿意出战,谁来保护国家?国家没有人守护了,将会灭亡,如果国灭家亡,我们女人该怎么办?” 男人靠不住了,女人该怎么办? 少女们美丽的脸上布满了绝望。 荆国宣战之后,朝上一片哀嚎之声,各家府上,亦是笼罩着浓郁的阴霾。 男人一个个都心生惧意,未战先怯,哪天荆军攻入王城,没有了守护的她们,将会面临什么? 这是一个荒乱的年代,战争无处不在。 战争之中的女人是什么下场,即使家人不会细说,她们又怎么会一无所知? 王明芬唇边浮起苍白的苦笑。 她熟读史书,如何不知道,战争兴起,最先遭难的必是女子。多少国亡之后,女子沦为货物,任由人买卖作贱? 第1252章 放飞 今日放飞了灵魂,任性一把,何尝不是怀着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放纵? 甚至,是绝望。 她看着宓月,心中生起一丝不敢想的希望。 “阿月,你有办法?” 众少女想到先前宓月说的救她们,皆目光炯炯地望着宓月。 面对少女们期盼的目光,宓月却摇了摇头,说:“真正能救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 少女们一个个都失去了神采般,内心惶恐之极。 “你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们。”宓月说道:“今天带你们过来这里,就是为了教你们自救。” “怎么自救?”江渝有些懵懵懂懂的。 宓月一指马群,说道:“首先得要学会骑马。若是连马都不会骑,一旦敌军攻入王城,难不成你们想靠两条腿来跑?” 众少女听着有理,恢复了不少信心。“阿月,我们刚才骑得怎么样?” 宓月从来不吝于表扬,“方才大家的进步非常大,一开始只能慢跑,渐渐地都掌握了要领,这一点,你们自己也有体会,是不是比以前的骑术好多了?” 宓月的肯定给了少女们莫大的信心,白燕双手合什,为自己感到自豪,“我以前骑马都不敢跑快,总害怕会摔倒,但今天看姐妹们骑得那样潇洒,不由自主地就跟着跑快了。现在,我也能骑快马了,也不害怕摔倒了。” 白燕的话得到许多少女的认同,像今天这样痛快地骑马,跑得如此之快,是她们平生第一次尝试到的体验。 宓月见大家都自信起来了,接着说道:“以后大家每天都要来练马术,争取都能骑得跟我一样快,一样稳。除了马术之外,我还要教大家驾马车。” “驾马车?”骑马还好,驾马车?这个提议让少女们都傻了下眼,“阿月,马车自有车夫来驾,哪里需要我们来做了?” “是啊,驾马车那样粗鄙的事,我们可干不了。” “干不了也得干!”宓月正容说道:“你们得明白,我教你们的是逃命之法,是自保之法。如果不会驾驶马车,车夫跑了或者死了,你们怎么跑?怎么带着家人逃到安全之处?”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学会操作各种交通工具,都是能提高生存的技能。 王明芬最先站了出来,说:“我愿意跟阿月学驾马车。姐妹们,咱们学会了驾马车,并不是让我们去做车夫,而是在关键时候能用来保护自己,保护家人。姐妹们出行都乘马车,理应知道,若是马车坏了,或者车夫不在,我们就只能坐在马车里苦苦等待。在世态安定的时候,我们还能等,还有人来救我们,如果战乱了呢?谁来救我们?” “没错。”宓月给了王明芬一个赞赏的眼神,说道:“而且学驾马车很简单的,姐妹们这么聪明,肯定很容易就学会了。” 在宓月的表扬下,以及王明芬的支持下,少女们顿时觉得学驾马车好像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不仅可以自救,****还能带着家人跑。更重要的是,看上去很好玩的样子。 宓月挑了手脚最灵活的江渝,拉了辆马车过来,手把手地教江渝。 六安庄面前的地方比较平坦,路比较好走,江渝一看一学就上手了,顿时被提起了兴趣来。众少女见江渝这么快能学会,也都毫不抗拒,有大胆的也跟着去学。 宓月见少女们都投入热情进来了,心中大定。 驾马车,在自恃身份的贵族眼中,是低贱之人才做的事。 宓月先用驾马车这一点,突破少女们的贯来认知,推翻她们被固化的思想。一旦打破了教条,那么后面的东西,她们自然而然地就更容易接受了。 望着江渝与几名少女有模有样地驾驶着马车,宓月唇边笑容渐浓。等她们在平地上驾熟了,到时候再拉她们到颠簸的山路去学。 王明芬走到宓月身旁,问道:“阿月,你带我们到这里,除了教我们自救外,是不是还有另外的意思?” “你看出什么来了?”宓月侧头看着王明芬。 王明芬含笑说道:“我看不出你的目的,不过,我能感觉到,你的确是在为我们着想。” 这也是向来理智的王明芬毫不犹豫地跟着宓月过来,并且愿意跟着宓月一起疯,一起狂的原因。 安分守己十几年的她,也只有遇到宓月,才展露了她的本性。 宓月不由一乐,“没想到在你眼里,将我看得如此之高。” 王明芬唇边的笑容诚挚了许多,“古人言,听其言,观其行。自我们相交相熟以来,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光明磊落的,并且,我非常敬佩你为楚国所做的事情。”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并非样样事情都光明磊落的。”太过光明的人,容易吃亏。所以,该光明的时候就光明,该阴谋的时候也要阴谋。宓月感叹说:“不得不说,你是最清醒的。” 当其他少女还在沉迷于马术和学驾驶马车时,王明芬已从细微之处察觉到了深层面。 宓月的目的,无不可对人言。相反,她正需要像王明芬这样聪明又冷静的人相助。 于是,宓月把她向楚王建议的全民皆兵说了出来。 “楚国上下安逸得太久,又被养废了许多年,现在急需做一件事,激起他们的斗志。只有斗志起来了,士气才能涨起来。明芬,你不仅是在帮我,也是在帮楚国。” 王明芬平静的面容下,心潮已澎湃不休。她用力地攥住拳头,才将情绪压制住。“阿月,你可知道,当我听说了你以身试验,逼出楚国的反贼势力的事,心中极为震惊。你当时真的震动了我的认识,原来女子不是只能藏于闺阁之中,也是可以像男人一样成就大业的。后来,你在王殿之上,一介弱女子,不让须眉,将舒永泰逼得原形毕露,这份气魄,你让我感到骄傲和自豪。因为那样一个神奇的女子,她是我的朋友。” 第1253章 训练 王明芬看着宓月,眼睛深处,隐有亮光,“阿月,感谢你给我这么一次机会,让我成为了我所敬仰的人。” 言下之意,为了楚国,她愿意去做任何事情,哪怕舍生取义。 王明芬也让宓月心中震动,“如果楚国的男子都像你这样,那该多好。” 王明芬笑了起来,“我相信,楚国中有许多男子一样深藏着一份激情,只是这份激情暂时被蒙蔽住了而已。我也相信,你亦是这样想的,不然你不会把我们叫来。” “那我们就一起,帮他们把蒙蔽住的东西揭开。” “一言为定。” 这一天,少女们玩得非常愉快,笑声从未停止过。傍晚离开时,一个个都恋恋不舍的。 宓月给每个少女发了一个药包、一瓶药油,“这是活络舒筋的药油,药包里面的药也有活络舒筋的作用,回去之后,记得先泡药浴,再将药油在腿上擦一遍。不然的话,明日一早醒来,你们得腿疼得走不了步。” 有许多姑娘是第一次如此大量运动,如果不做预防,明日一早,个个都跟腿断了似的行动不了,想恢复起码得十天半月。 宓月的安排非常紧凑,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姑娘们一个个拿了药包,又换回先前的衣服回府了。 用了宓月准备的药浴与药油之后,第二日,虽然腿与关节还有些隐痛,但不影响到行动。 姑娘们一个个大清用完早膳就要出门,家中主母自然前来询问。 一听说是跟宓月去玩,这些主母竟然不再细问,就同意姑娘们去了。 皆因宓月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名震王城,而且所做之事,也没什么不好的。先前姑娘们跟宓月去跳舞,还得了许多好名声呢。 再者,谁都看出来了,楚王极为信重宓月,王世子对宓月更是如同亲妹一般,各府主母自然乐意家中姑娘与宓月打好关系,也算是间接与王室攀上了关系。这份人脉,是极为难得的。 还有一点,各府主母已听闻宓月与豫安郡王来往亲密,以宓月的容貌,定能进豫安郡王府。在楚国危难之际,与宓月交好,一旦有事,没准也能得到豫安郡王的庇护。 因此,各府主母不仅同意自家姑娘与宓月来往,还让自家姑娘与宓月多亲密一些。这是宓月事先没有想到的,非常意外的事。 训练是很辛苦的事,宓月早就做好了姑娘们会半途而废的准备,也做好了姑娘们家里不赞同的准备,没想到姑娘们都咬牙撑下来了,一问才知道各家府上的支持。 这也让宓月准备的训练课程出奇的顺利。 骑马和驾驶马车是最基本的东西,在姑娘们都学得差不多了,宓月开始增加新的课程——战斗技巧。 在打斗这方面,不管姑娘们再怎么训练,力气上都远不如男人。除非能像宓月这样,天生力大如牛的人。 宓月结合姑娘们的体质,设计了一套战术。 “我们女子在力气之上,远不如男人,因此当与男人交手时,要善于利用长处。首先是我们的手肘,手肘打人是最疼的,也是杀伤力最大的一个部位......”宓月给少女们示范了各种手肘杀,巧妙地利用手肘制敌,并且告诉姑娘们身体哪个部位是弱点,往哪里打最疼最伤人。 宓月从庄上调二十多个庄妇过来陪少女们练搏斗之法,既能教少女们,也能让庄妇们学习到知识,可谓是一举两得。等少女们掌握搏斗擒拿技巧之后,又教她们如何利用武器。 刀剑也好,棍子也好,哪怕是一块木板,一个板砖,都是可以利用的武器。 宓月特地让铁匠陈二根打了轻巧的弓箭,结合弓弩的一些优点,不用太大的臂力就能使用。这种弓箭,杀伤力不比一石弓弱,要是准头练好了,专对敌人的弱点来打,效果非常惊艳 六安庄上竖起了许多靶子,少女们迎着太阳,辛苦地练着准头。 不到一个月,一个个本来娇美白嫩的少女都晒黑了。 眼看自家姑娘晒得跟个村姑似的,各府主母终于急了,来问自家姑娘到底跟宓月做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个不仅黑了,瞧着还瘦了一圈。 于是,大家才知道宓月带了姑娘们去练兵的事。 “练兵?这怎么行!”王夫人一听就急了,她愿意女儿跟宓月交好,但是女儿都到了出嫁的年龄了,天天出去晒太阳,还跟个武夫似的在太阳底下练武,这怎么能行?“从明儿开始,你就留在绣楼里养身子,把一身白皮养回来,到时为娘再给你议亲。” “母亲!”王明芬站了起来,扶着生气的母亲坐下后,说:“眼看将要国破家亡,成亲之事不提也罢。” “边关有王将军守着,没准荆军攻不进来。儿女婚姻大事,如何能拖?也没有国家不安稳,就不能成亲的说法。依为娘说,越是不安稳,就越要找户好人家,才能受得庇护。” 近一个月的训练,王明芬人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但眼中的光彩更亮了几分,意志更加的坚定了。 “母亲,王将军能守住多久,恐怕楚王都不知道。一旦荆兵冲破防线,侵入楚国腹地,各家自顾不及,这世上哪还有能庇护女子之地?”王明芬深怀忧虑,说:“母亲,若是到了性命危急之时,男人自己都性命不保,还愿意保护着他的妻儿吗?世上薄情忘义的男人从来不在少数,战乱之时,只怕愿意庇护妻女的男人,还没有卖了妻女保命的人多。” 王夫人听得一阵心酸,别说国难家破当头了,就是日子安定之时,这些男人都抬着一个个女人入府。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更别提年老色衰的老妻了。“世道皆是如此,又有什么办法,谁让女子天生比男人弱?” “正是女子天生男人弱,才更要自强自立起来。“王明芬拉住王夫人的手,坚定地说:“母亲,女儿去练武并非为了自己,亦是为了您,女儿想保护母亲。” 第1254章 做自己 王夫人猛然听到女儿的这番话,心中极受震动,她情不自禁地搂着女儿,说:“好孩子,你的孝心母亲心领了,只是你一介弱女子,自己都顾不好,哪里顾得了别人?如果真到了国破家亡关头,你能保护好自己,母亲就安心了。” “母亲莫小看了女子,女子若是坚强起来,并不比男儿差。您看宓月,她比女儿还小一岁,便已能靠着她柔弱的肩膀挑起了整个宓家的重任,不仅把两个弟弟教养保护得极好,还让宓家更上一层楼,从伯府提为了侯府,这可是许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啊!” 王明芬想到宓月,同是女子,可她就是与一般的女子不一样,不管去到哪儿,人人见了她,都得尊称一声宓大小姐。而她,人见了最多说一句王家的姑娘。“我原先也跟母亲一样,觉得女子天生弱小,理应依附于男人,一辈子以男人尊,侍奉男人,以求得一片狭小的庇护之地。但是,是宓月让我看到了,女子除了卑微之外,还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王夫人见女儿入了魔一般,处处以宓月为榜样,不由大急,“宓月是宓月,你是你,你怎么能处处学她......” 王明芬打断王夫人的话,说:“母亲,在一年前,宓月还远不如女儿呢!可是,您看看,如今的宓月,纵观楚国,哪位女子能有那样本事?又有谁像她那样,就连大王都敬重有加?” “孩子,你只看到宓月风光的一面,怎么不想一想,好好的一个孩子,若不是被逼到了绝境,若不是求助无门,她又哪来的勇气跟男人来争、来拼?你上有父母,下有兄弟,何至于像她那样辛苦?母亲不求其他,只希望你顺顺当当的,安安乐乐过完这一生,不用去承担那么重,又那么无奈的责任。”王夫人苦口婆心地说道。 王明芬眼睛发热,为王夫人的一片慈母之心所感动,但是——“若是在以前,女儿听母亲的,母亲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可是现在不行了,国将不在,家将不存,女儿无法也不能够得到那些庇护了。母亲,我想立起来,保护你和弟弟,女儿不想再躲在母亲的羽翼之下。” 王夫人感受到女儿的一片孝心,忍不住落泪了,“这一切都是命,咱们女人的命,命中注定的东西,又怎么能立起来?” “不,我不认命,我要像宓月那样,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王明芬是从所未有的坚定,“如果没有遇到宓月,或者我会随波逐流,跟着认命,可是,看到宓月靠着自己的努力活得那样精彩,那样飞扬。母亲,我羡慕她,我想成为她那样的人。人的这一生,短短几十年,我想做一个真正的自己。” “傻孩子,你这个傻孩子。” “母亲,您就让女儿任性一次吧。” 王夫人看到了女儿眼中的渴望,还有另一种从所未见的神采,她几乎要答应了,然而,“孩子,你只看到了宓月表面的风光,你却没有看到背后有多少人议论她。女子抛头露脸的,怎么能免得了许许多多的闲话?” “是的,是有很多人在背后说宓月的闲话,可是母亲,您也看到了,当着宓月的面,谁敢说半句的不是?母亲您对宓月的做法略有微词,可是您还不是巴不得女儿与她亲密一些,交情深一些?可见这闲话,不过是无能之人的嫉妒之语罢了。” 王夫人语塞了。 王明芬笑道:“人活一生,谁没有被人在背地里说过几句闲话?只为了别人的嘴,就让自己活得憋屈,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最终,在王明芬的坚持下,王夫人默认了女儿的行为,从此不再过问。 宓月带着一群姑娘训练的事,渐渐地传扬了出去。这件事,如同一石击起千层浪,很快就满城尽知。 开什么玩笑? 纵观古今,哪有女人去参军的? 女人当兵?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倘若传了出去,他们楚国男人的脸就丢到全天下去了。 荒唐! 太荒唐了! 一旦传出去,全天下的男人都会嘲笑楚国男人是孬种,躲在女人的裙底下苟延残喘。 舆论一片哗然,无数***出来,大声指责宓月的荒唐行径,还唾骂了参与练兵的姑娘们。 女子未出阁前就该藏在闺阁里绣花,出阁后就得相夫教子,贤良淑德。一个个跑到外面抛头露脸,还跟男人那样训练,成何体统? 各家府上得知自家姑娘跟着宓月胡闹,纷纷禁止出府,不允许自家姑娘再跟宓月一起去疯。 “不!我要去!阿月说明儿要带我们去荒野求生!”吉阳男爵府,白燕断然拒绝留在家里绣花。 其父白志远怒不可遏:“你若是敢出府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白燕扬着下巴,说:“腿断了我也要找阿月,找阿月接腿!” “你——”白志远气得当下就拿了棍子要打。 白燕这些时日的训练不是白练的,灵活地躲闪了几下后,就飞快地跑到了园子里。白志远一见女儿竟然还敢躲,更发气得厉害,追了出去。 “爹,我只是跟着阿月学本事,又没想真的去参军,你有什么好气的?”白燕跑出了几十米后,向白志远叫道。 “不参军也不许去!我白家丢不起这个人!你知不知道,外头的人全部都在笑话我!笑话我们男爵府不会管教女儿!” “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去,等荆兵打进来了,看谁还笑得起来!” “反正你不许去!” “我就要去!” “我今儿就打死你这个不孝的东西!”白志远拿着棍子追了半圈就累得直喘气,指着白燕喘得话都说不出来。 白燕原本心里对父亲还有些内疚的,然而此时看着父亲扶着柱子喘气的样子,更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不留意时还不知道,这一留意起来,府里的男人一个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跑步没跑到百米就腿软气喘,如果荆军来了,这样的身体自保都不能,怎么保护妻儿老少? 第1255章 变局 阿月说得对,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白燕转过身,毫不犹豫地朝大门走去。 与白燕一样想法的姑娘不在少数,若非跟着宓月练起来,若非对局势有了一定的了解,她们还不能发现家里的男人有多弱,她们简直可以一个打倒两个。 如此虚弱的男人,真到了危险时候,能救她们才怪呢。 经此一事,姑娘们不仅没有被吓倒,反而更坚定地练好本事。只有练好了本事,才能保护好家人。 萧溍给宓月挑了二十个侍卫,暗中保护要去荒野求生的姑娘们。 宓月过来领人时,顺道给萧溍送了吃食过来。 萧溍打开食盒,一看全是板栗吃食,顿时食欲大开。 此时,又到了吃板栗的时节。 他捏了一颗香甜的板栗,放入口中,那软糯的味道瞬间掳获了他的胃。 再喝一杯宓月亲调的蜜蜂柑橘茶,这日子比神仙还逍遥。 “训练的事爆出来,我只道她们不会再跟你去训练了。”萧溍本做好了站出来支持宓月,给宓月造势的,不曾想,那些姑娘一个个都坚定地站在了宓月这一边。 落叶随着秋风飘落院子,一片枯黄的落叶正好飘在桌子上,宓月将它拣起在手心把玩。“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因此,第一天的时候,她就想办法推翻姑娘们的认知,让她们从教条礼规上跳出来,重新来看这个世界。 在训练之时,她也潜移默化地开阔姑娘们的视野,让她们学会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问题。 “你真不怕教得她们嫁不出去?”萧溍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问。 宓月目光危险地盯着萧溍:“我比她们还更疯更狂,你是不是怕了?” 萧溍唇边的笑容渐浓,他低沉的嗓音透着些许性感的磁性,令人听了,舒服得仿佛秋风轻拂而来。“你说呢?” 秋风扫来,落叶簌簌地从地上飘起,又飘落。 在秋风秋景下,树下二人轻声细语,美好得如同一副绝美的秋画。 “从你与我说起这天下大局,我便察觉到,这天下正处于一场大变局之中。”宓月的声音有些悠远,“皇朝在等待,各个诸侯国也在等待,在这等待中,有些诸侯国在变强,有些则在变弱,这局势,无时不在变化着。这些明面上的变化,都是他们在暗底里操作的。终有一天,当暗转明,谁也不会再等下去了,届时,这天下就要变了,无处不变,无处不乱。” 宓月低低一叹,“楚国的危机看似只有荆国,但是当天下大乱之后,哪里又有净土?如果是在安定的世态,我也想姑娘们都平凡和欢乐地过完这一生。” 然而,不能的,这是个混乱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唯有强者才能生存下来。 萧溍凝神着宓月的眼,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她的忧虑,亦看到她的情重。那些少女们都是她的朋友,她希望她离开之后,她们亦然能活得好好地,哪怕面对世事变迁,也能活得精彩。 “月儿。”萧溍伸手将她的小手包在手心,“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一切,我会永远站在你背后。” 这个重情重义的姑娘,他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她的一片真心。 萧溍很感激前一世他的执念,她值得他为她付出一切。 “你是在担心那些男人的言论吗?”那些沙猪,从来就不是她的顾虑,她亦不是为别人的异样目光而活。宓月笑道:“不用管他们,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萧溍极喜欢她运筹帷幄的自信,那样的神采飞扬,耀眼得令他移不开眼睛。“看来你已经有了主意。” 宓月点了点头,说:“他们越是愤怒,越是反对,才越容易激发起他们的斗志。” “斗志?”萧溍敏锐地抓到这个重点,看来,他的小女人又要上好戏了。 “没错。”宓月目光往墙外看去。 那些傲慢又食古不化的男人哟,她特别想跟他们斗上一场。 各府上的反对,使得姑娘们都从家里逃了出来,借住在义恩侯府。 面对许多指责,宓月不仅没有半点低调的意思,反而带着一群少女高调地从街上走过。不是没有人去阻止,自从有一个顽固的老夫子在街上指着宓月骂自甘堕落,宓月一鞭子把路边的一座石狮击碎后,不仅那老夫子吓得当场晕过去,连路人也吓得纷纷躲闪。 之后,街上之人看到宓月都敢怒不敢言。 对于他们愤怒的目光,宓月极为受用:她就喜欢他们明明很生气,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就是什么?这就是懦弱!”宓月走到一处楼下,与少女们说道:“连站出来叫骂的勇气都没有,还能指望他们保护家人老少吗?酒囊饭桶倒是有他们的份!” “你这是在指桑骂槐吗?”楼上,传来一道懒懒的男声。 宓月抬起头,二楼的酒楼之上,正有数个气愤的脑袋朝她怒视而来。在他们中间,傅云儒端着一杯酒水,正懒洋洋地看着她。 方才说话的人,正是傅云儒。 傅云儒来了楚国之后,就成为了王城公子哥的榜样,一呼百应,常常成群结对地吟诗品酒,好不逍遥。 把楚王城逛腻之后,又时不时带着一群人出城游山玩水。 这会儿回到了王城,又约了一群公子哥在酒楼喝酒论文,端得是名士风流。 宓月扫了眼二楼之上,好几个喝得双眼迷蒙的人,“你们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国将大难,一个个仍在饮酒作乐,这不是酒囊饭袋是什么? 傅云儒缓缓地勾起笑意,倾世之颜仿佛让世间一切都失去了亮彩。“哪怕再是酒囊饭袋,男人也比女人强。” 宓月对上傅云儒带着笑意的眼神,唇边也浮上一丝笑意:“你确定?” 傅云儒似醉非醉地靠在窗前,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慵懒,他问身边的公子哥们:“我方才说得对吗?” “对!傅公子说得对!”一群公子哥们早就对宓月的所作所为气愤难当,得了傅云儒的支持,顿时激动地说道:“小娘儿再怎么练也是小娘儿,爷一根手指头就能放倒你们!” 第1256章 震动灵魂 宓月带着一群姑娘练兵的消息传出来后,这些公子哥背地里不知写多少诗来骂宓月。之所以不敢当着宓月的面骂,自然是因为——怕宓月打他们。 宓月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爆,惹了她,不管是打残荆国使者,还是王殿之上当着众臣的面脚踹舒永泰,这些都是打出来的名号。如果哪个惹了她,被她抽上几鞭,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现在皇城的云中公子支持他们,顿时一个个便觉得底气十足,朝着宓月就放起狠话来,牛气得不行。 宓月似笑非笑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了一圈,“你们确定?” 接触到宓月的目光,一个个又缩着脑袋藏回酒楼里,还有人躲在里面,仗着宓月看不清人继续嚣张地喊道:“就是能一根手指头放倒你们,女人就是女人,不管你们怎么学,都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永远也别想强过男人!” “若阁下指的是躲在墙后叫骂,不敢露脸的话,这一点,我们女子的确是远远不如。”宓月扬声说道:“堂堂男儿,犹如个乌龟缩在壳里,畏畏缩缩,藏头露尾,像什么话?给我堂堂正正地站出来说话!” 方婉儿策着马走近宓月,低声说:“我认得他的声音,是司寇家的八公子魏景贤。” 楚国有四司大官,管土地的司空,司户籍的司徒,管治军的司马。司寇,管的便是刑狱拆讼。 楼上,傅云儒也喊出了那位躲在后面大放厥语的人,“景贤兄,不用躲着说,光明正大与说出自己的理,宓大小姐是个讲道理的人,你尽可以理服众。” 魏景贤想哭了:你撒谎,宓大小姐明明是以武服众的人...... 都怪他自己嘴贱。 但自己犯下的贱,就是哭着也要摆平。 魏景贤挺了挺胸膛,从墙角走了出来。 座上的公子哥,都是达官贵族子弟,他若是认怂了,以后就不用在这个圈子混了。 “宓大小姐,自古以来,男耕女织,男女分工各不相同。如今你带着一群女子行男儿之事,未免有违天道。我敬重令尊,希望你不要给令尊抹黑了。” “我劝你还是别提家尊为好。”宓月手中马鞭一指楼上的众多公子哥,“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醉生梦死,上不管国事,下不管家事,你拿什么跟家尊相比?家尊一生纵横于沙场,为楚国立下汗马功劳,世人皆景仰。你们呢?你们为国,为家,做过何事?” 魏景贤马上说:“我们年纪尚幼,还未曾成亲,暂时不须管国事家事,等我们成家之后便是立业,自然就会管了。” 宓月不由笑了,“等到了你口中的立业,那时楚国还在否?” “楚国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 “荆国已在边境集结***军,随时进攻,你还说好好的?简直长了一个猪脑袋!” “你、你怎么骂人呢?”魏景贤气得不行。 宓月沉下脸来,说:“难道我骂错了吗?睁大你们的眼睛看一下,看一看街上惶恐不安的百姓,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楚国危矣,心生忧虑。但你们呢,竟然还说好,那脑袋岂不是跟猪一样?” 说猪都抬举了他们,最起码猪能做红烧肉,他们能干什么? 站在魏景贤旁边的锦衣公子站了出来,解释说道:“宓大小姐,楚国并非只有你忧国忧民,我们也为楚国的未来感到忧虑,在此聚会,都是为了讨论如何对付荆国的事。” 宓月认得此人,叫孟子腾,她问道:“不知众位公子都讨论出什么结果了?” “我们一共做了二十七首诗,宓大小姐,我念给你听。”里面钻出一个白胖的少年,拿着一叠诗稿,炫耀地对宓月说。 诗? 不仅宓月笑了,就连一旁的众位姑娘也都笑坏了。 姑娘们早不是以前那不谙世事,不知天下的闺阁姑娘了,她们通过自己的汗水,感受到自己的强大,已明白什么叫强者为尊。 她们看着楼上那些群公子哥,仍然跟做梦一样,可笑之极,幼稚之极。 这就是楚国的现状。 众姑娘笑后,心底又蔓延了浓浓的哀伤,她们这些娇弱的女子都出来努力改变,努力挽回了,但这些男人,一个个还在梦乡之中。 同时,姑娘们对宓月一直努力做的事,更加的认同。 “有趣!太有趣!我平生第一次知道,诗能退敌。”宓月拍掌笑问:“敢问你那诗一念出来,能惊天不?能动地不?” 白胖少年涨红了脸,说:“诗怎么能惊天动地?” 宓月又问道:“它能解饥不?能解渴不?” “当然不能。” “这不能,那也不能,你们的诗写来何用?” 魏景贤适时站出来说道:“我们的诗能震动人的灵魂。” “哦,既然你们的诗如此厉害,行,我这就进宫,禀于大王,让大王派人送你们去边关,站在城墙上给荆兵念诗。”说罢,宓月打回马头,就要往王宫的方向去。 这可把那群公子哥给吓住了,谁不知道楚王极为赏识宓月,要是宓月真往楚王面前一说,没准楚王真会同意。 这时,一旁的傅云儒终于开口了,“宓大小姐,你何必吓他们呢?虽然他们的做法简单了点,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尽到了心意。” “对对对,正是如此,就如傅公子所说的。虽然我们没有找对办法,但是起码我们都尽了心意。”众公子哥连忙说道。 “如此说来,你们都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宓月停下来,问道。 “当然的。”对于这一点,众位公子从未质疑过。 宓月又问:“只是没找到正确的办法?” “没错!” “好!从今天开始,你们跟我们一起去训练。” 宓月的话让众人惊住了,“什么,跟你们女人一起训练?” “你们可别少看了我们女人,说起来,若是打架,你们不一定能打得过我们。” “开什么玩笑,我们会打不过你们?”打不过宓月还能说得通,打不过其他娇滴滴的姑娘?这是不可能的事! 第1257章 太丢脸了 江渝忍无可忍,走了出来,说道:“谁下来跟本姑娘打一架,看谁厉害!” 江渝瘦了许多,看上去显得更加的弱不禁风,这些公子哥中还有江渝的堂兄堂弟,见此,一人钻出来笑道:“十五妹妹,见好就收,不然小心下不了台。” 江渝从小就是个暴脾气,小时候跟堂兄堂弟不知打过多少架。自然的,因力气的原因,常常输了。 因此,其堂兄江泰来才有此言。 江渝一指江泰来,说:“九堂兄,你若还是个男人,就下来与我一战!” “打就打。”江泰来刚喝了几杯酒,正酒劲上头,江渝的话让他在许多公子面前很没有脸面,脑子一热,就应下了。 从楼上下来,江泰来挽起袖子就朝江渝抓来。 小时候小堂妹胖嘟嘟的都打不过他,何况现在瘦瘦弱弱的样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江渝为了试试她所学的身手,也为了雪耻她小时候的耻辱,从马上下来,将鞭子往腰间一插,就顺势抓住江泰来的手腕,迅速地反手一板,抓着江泰来的手臂剪到了身后。 “哎哟!”江泰来手疼得跟要断了似的,当场就嚎了起来,伸腿想朝江渝踹去。江渝早有准备,反脚踢在他的腿窝,令他单腿跪地,再也无法反击。 街上、楼上的众人都呆了呆:这就输了? 就连姑娘们也愣了愣:这就是赢了? 平时跟着庄妇喂招,她们学着宓月教的擒拿招式互相来往,得需好几招式才能分出胜负,然而现在江渝一出手就把江泰来制住,战斗解决之快令她们都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太不可思议了,楼上的公子哥们都叫了起来:“泰来兄,你搞什么鬼?就算要给你家堂妹脸面,也用不着当街输得如此难看。拜托,做戏也做得认真一点,你们这一出戏弄得太假了!” 王明芬站了出来,一指叫得最欢的白胖少年,说:“你下来,我与你过几招。” 众多姑娘中,学得最好的要数江渝与王明芬了。江渝是天生运动能力好,而王明芬则是脑子聪明,最擅长学讲究技巧的东西。而且,王明芬身段柔软,去年又跟宓月学了一段时间的舞蹈,有些功底,学到的东西就更多了。 那白胖少年是王室中人,名叫慕容皓飞,是楚王堂弟的儿子。 慕容皓飞方才在楼上将江泰飞和江渝的过招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江泰来是不是故意输的,但为防万一,他离王明芬有些距离。 王明芬看穿他的心思,她也没想与男子近身缠斗,猛然上前两步,单腿连连踢打,或鞭或劈,或前踢或后踢或侧踢,狂风骤雨般向慕容皓飞打去。 这是跆拳道的组合腿法,她跟宓月学得最好的一套腿法,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慕容皓飞别看着长得胖,都是虚胖,一边躲一边逃,逃了几步就喘了,被王明芬一脚踢倒地上,险些爬不起来。 酒楼门前本就路人多,先前宓月与众公子对话已引来了一群路人围观。这时候听说要对打,百姓们从未见过贵族家的小姐和公子当街打架,一个个抱着八卦以及看笑话的心思,都围过来了。 哪曾想,开始的一对堂兄妹才见面就解决战斗了,完全没有看头,一点也不像他们想象中的男女搂抱对踢的场面。 然后第二对的确是对踢了,可是那个白胖少年怎么一个劲地往后退?太丢男人的脸了!最后被姑娘轻巧地一脚踢倒,这哪像是打架?倒像是送上去挨揍的。 一个被打倒了,可以说是意外,或者演戏。 两个被打倒了,那就不是意外了。 众多公子这才紧**来,如果继续输下去,他们哪有脸面见人? 当下有人说道:“这不算!我们刚才每人都喝了几斤酒,大家都醉了,输了很正常。” “对对对,我们喝醉了,这一次不算!不算!” 喝几斤?怎么不说喝了几桶。 宓月没有拆穿他们蹩脚的借口,“行,那就等你们酒醒之后再约战,十天之后,我们再比一场!” 说罢,她带着姑娘们策马而去。 经过这一场大胜,姑娘们的自信达到了高点。阿月没骗她们,只要掌握了技巧,她们是可以战胜比她们强的对手。 宓月打马走过一条街时,傅云儒坐着马车堵在她的前面,正靠在马上朝她含笑说道:“方才我算是帮了你一把,你怎么谢我?” 宓月停下马,说道:“我怎么没觉得呢?” “你故意找他们的麻烦,打压他们的气焰,我故意给你找麻烦的借口,这不是帮是什么?”傅云儒拿着折扇,轻轻地摇着。 “我要想打压他们的气焰,办法多的是,你帮或不帮,都无关紧要。”不过,宓月还说道:“你虽然没有功劳,但也有苦劳,等会儿我让五味酒楼送两只烤鸭过去。” 傅云儒前来截宓月,用意当然不是为了讨吃的,他心中好奇,问:“听说你向楚王建议了全兵皆兵的办法来对付荆国,你觉得这个办法有用吗?” “办法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是,这是楚国唯一能救自己的办法。”宓月说道。 “你既已决定跟沐风去皇朝,何必管这些闲事,皇朝中人不会乐意看到未来豫安郡王妃与诸侯国走得太近。我劝你一句,离这场战争远一点,不然你到了皇城,连得罪了谁都不知道,徒生事非。” “如果因为害怕,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的话,那么,那个人就不是我了。感谢你的好意,但对我而言,有事情我必须去做。”不为谁,只为自己。 傅云儒倚在车窗前,看着宓月策马离去的背影,轻轻笑了起来,“真是个有趣的人,好吧,我就插一次手,帮你一次。” 众姑娘当街将两位公子哥打倒了,而且被打倒的两位公子哥还是有名有姓,皆都熟知的人。这件事,引起了楚国贵族高官的极大反应,他们纷纷告到了楚王面前,让楚王严惩宓月与众少女。 第1258章 觉醒的力量 楚王脸色难看之极,不等众多官员说完,就怒而站起,骂道:“男人大丈夫,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告到孤面前,孤都替你们感到丢人!连小姑娘都打不过,你们拿什么去战荆兵?拿你们的口舌之词吗?怎么,你也觉得你们的口舌之词可以震动人的灵魂?孤就站在这里,你震动一下给孤瞧一瞧!” 殿中官员一阵赧然:说话又不是打雷,哪能震动什么魂的。 楚王为救楚国而不得其法,日夜难眠,火气极大,怒斥道:“女人都站出来保家卫国了,而你们这些男人呢,为国,为家做过什么?天天只会说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连十几岁的小姑娘都不如,孤都替你们感到羞耻!口口声声要讨伐宓月,讨伐那些小姑娘,依孤来看,最该讨伐、最该死的就是你们!荆国已在边境纠集了二十万大军,随时发动战争,但从荆国宣战以来,你们其中没有一个人能想出退敌之办的!” 司马上前一步,禀道:“禀大王,边关传来加急军报,荆国本欲在十天前向楚国发动战争,却不料,他们后方的粮草突然起火。二十万大军的粮草被烧毁,荆军主将闵东雷只得暂停进军,等待荆王筹备新粮草送来。” 这则消息是楚王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这个则消息也令他后怕不已。如果荆军粮草没有被烧毁,那么现在的楚国,已经战火连天了。 “天佑楚国。”王殿众臣听到这个消息,都纷纷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甚至有官员站出来说:“大王,我们尽可用此事大做文章,宣告天下,指控荆王无道,上天都不容于他,这才降下警示毁其粮草。” 殿中官员迅速站出来附和此计。 一旁坐着的慕容皓华听得脸色发黑,“荆军粮草因何被烧毁,尚未查清原由,你们就一个个想着邪门歪道,简直荒谬!当朝萧氏皇帝是天子,才是真正的天之子,上天要降下警示,也理应由天子宣告天下。我楚国只是一介诸侯小国,敢借天说事,是犯了逾越之罪,不仅无法压倒荆国气焰,反而会招惹皇朝天子的猜疑,你们这是想陷楚国于不义之地!” 楚王对众臣已失望之极,“做实事没见你们站出来应和,一到了邪门歪道,鬼主意倒是一个比一个多。” 楚王恹恹地退了朝,宣了慕容皓华到后殿议事。 “华儿,满朝官员,却无一人可用,孤这心里难受极了,难道***我楚国不成?” “父王,王朝先经通荆之事,除了一部分官员,后舒永泰之事,又将与他有关联的官员除了,余下的官员......”余下的官员,除了刚正不阿的,就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荆国与舒永泰都没有兴趣去拉拢。“如今正是王臣青黄不接之时,荆王亦是瞧准这个时机发难,只要我们能撑过这一段时间,楚国会好起来的。父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有能耐者提上来,培养成为王国重臣。” “这段青黄不接的时候才是最难捱的。”楚王见慕容皓华一直柱着拐杖,让陈公公搬张椅子进来。 慕容皓华坐下后,将拐杖放在一边,问起一事:“小月与众公子约战之事,父王怎么看?” 楚王听出慕容皓华话中有话,说:“你有话尽管说。” 慕容皓华从袖兜里取出一本折子,双手呈给楚王,说:“小月领着一班姑娘训练,从一开始的震动之后,现在逐渐有了不同的声音。” 一开始,反对的人极多,站出来声讨宓月与众姑娘的行为。慕容皓华查了下,这些声讨的人,多是保守派一系的。 保守派一系最是食古不化,他们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是可预见的。 而除了保守派之外,民间还有另一种声音,便是楚王这般想法的人,连女子都敢站出来抗争了,男人却躲在后头,深感羞耻。这种羞耻使得民间渐渐生出一些声音,对荆国发动战争的事,不再像之前那样消极对待,而是渐渐有了一丝觉醒的迹象。 真正让这种觉醒扩大化,且反应激烈的是宓月带着众少女在大街上,放倒了两名公子哥的事。 若说之前是感到羞耻,觉得女人走到了前头,那么当街战斗之事后,对于男人来说就是真正的耻辱了。堂堂***,竟然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还输得那么彻底,简直毫无反击之力。只要是个男人,只要是个有自尊有想法的男人,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慕容皓华派人去查了不少消息出来,“两个输了的公子哥,据说回府后马上找了武师来练,发誓要在十天之后赢下比赛,夺回脸面。不止他二人,就连其他同伴也都找了武师,放言要在十天后参加比赛,打败宓月。” 楚王看着手中的折子,深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了起来,“如此看来,王城多少有了些斗志。” 慕容皓华忍俊不禁说:“比之前好多了,不会都天真幼稚得写诗护国。” “辛苦阿月了。”楚王看完了折子,感叹说道:“阿月为楚国所做的事,远远超过了男儿。若阿月是个男子,楚国何愁不兴?” 慕容皓华沉默了下,说:“依儿臣来看,十天之后的比赛,小月必是要重重地挫其锐气,全面地挑起男人的怒火与耻辱之心,再借机重提全民皆兵。” 有时候,怒火也是一种力量,更别提其中掺杂了耻辱,这种情绪会直接让男人变得攻击性十足。到时再将这种情绪转移到荆国头上,届时——慕容皓华期待着全民皆视荆兵为敌的场面。 只要全民同仇敌忾,才能真正做到全民皆兵。 宓月所做的,是提前挑起仇恨之心,而不是等荆兵入侵,楚民被屠杀后,惨剧造成了才提仇恨。那时候,代价已经太大了。 “孤看你对阿月很有信心。”楚王合上了手上的折子,说:“那帮小姑娘跟着阿月学了没多久的本事,这一次能赢是因为趁人不备。男人的力气远胜于女子,等他们跟武师学了本事,即使才学几天,也足以用力量赢下来。” 第1259章 荒野求生 在绝对的力量下,再多的技巧都是枉然。 “只要是小月想做的事,一定会成功。”慕容皓月毫不怀疑地说。 楚王惋惜说道:“阿月这么好的姑娘,你怎么只当是妹妹呢?” 慕容皓月连忙岔开话题,说:“父王,二十万荆军的粮草被烧毁之事,边关可有消息传来?” 楚王的注意力立即转到了此事上,毕竟,这对楚国来说,才是真正的大事重要事。“王将军只送来急报,原因还须待查。” “依父王看,此事是巧合,还是人为?” 楚王猜不透,“按理来说,粮草是重中之重的事,又在荆军后方,处于极安全之地,突然被毁,一毁就是二十万大军的粮草,孤猜测,应是人为。只是,谁有这个力量来给我们解围?” 他们楚国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强大的朋友? 楚王开始有点怀疑人生了。 宓月跟姑娘们约好了明日一早就出城,她趁着太阳还未下山,带着几张设计图去了沁园。 “我手下人手不足,得要拜托你了。”宓月把设计图展开在萧溍面前,“阿溍,在比赛之前,你帮我把这些东西打出来。” 萧溍一张张看了遍,东西造型十分古怪,看不出作何用途。虽然东西要得多,但不难打造,便交给张全去办。 “月儿,我刚得到消息,荆军后方的粮草被一队来历不明的黑衣人给烧毁了。” 宓月眨了眨眼睛,“有这回事?” 为了不浪费人力,宓月没让许总管传消息回来,一切让他们随机应变,因此,对于庄卫所做的事,她一概不知。 但听了萧溍的话,她一算许总管所去的时间,以及这熟悉的手段,猜到是许总管带人做的。 “你知道是谁做的?” “不确定。” 于是,萧溍便有了答案。 翌日一大清早,城门刚开,宓月就领着一群姑娘策马出城。 来到六安庄,姑娘们都换上了耐磨损,以及行动方便的短打服饰。 这一次的训练课程叫荒野求生,她准备带姑娘们去山中过十天野人的生活。 “荒野求生?”江渝接过宓月给她的小包袱,问道:“荒野求生是让我们去跟野兽打架吗?” 江渝天天与人过招,第一反应就是宓月觉得她们与人过招没刺激了,换了个野兽与她们对打。 宓月被江渝逗乐了,“你让我去哪里找这么多野兽与你们打架?这一次教你们的是,如果落单在森林或者野外,怎么生存。” 这个世界处处是森林,出了城十里之外的地方,基本上就人烟稀少了。因此,学会在荒野中生存,是一件非常实用的事。 宓月给每个姑娘都准备了一个小包袱,里有一小包盐,一把匕首,一套换洗的衣服,还有一包伤药,一个水壶。除了这些外,再无其他。 “接下来的十天,你们就要靠着这些物质生存。” “什么?”姑娘们看到手中少得可怜的几样东西,一个个花容失色。 “连米都没有,怎么活啊?” “被子呢?没有被子怎么睡觉?” “也没有锅,怎么做饭?” “梳子没有,我怎么梳头发?” “我每天都要擦香脂,我得把我的香脂带上去。” “有香脂也没用,没有浴桶,怎么洗澡?不如带个浴桶去吧。”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一个说要带两床被子,一床垫,一床盖;一个说要带十套衣服,因为她不会洗衣服;甚至还有的说,野外更衣不方便,最好带个马桶...... 面对姑娘们的诸多要求,宓月一律拒绝,“别忘了你们是来学习生存技能的,不是去郊游,更不是去作客。你们要学的,是怎么在绝望的条件下,让自己生存下来,并且生存得很好。只有活着,活得越好,活得越久,才是人生赢家。” 倘若是初一开始,宓月就如此强势的话,说不准会有小姑娘被宓月给吓退了。 但是,容忍度就是一步步加深的。 现在宓月在姑娘间的威望非同寻常,加上跟着宓月的确能学到许多东西,并且是大家一起进山的,算下来,也没什么不能克服的。 于是,姑娘们怀着忐忑之心,跟着宓月出发了。 宓月对六安庄后面的那座山太熟悉了,钻进了山林,就熟门熟路地领着众姑娘往试炼之地走去。 想要挑起姑娘们的兴趣,就得先找些有趣的事。 她领着姑娘们翻过两座山后,在姑娘们累了之时,正好摸到一处有几窝野鸡的地方。 “哇,有野鸡!” “快抓来烧着吃,正好我肚子饿了。” “没有弓箭,怎么抓啊?” 宓月走了上来,说:“你们再大声嚷嚷着,它们都得吓跑了。” 姑娘们顿时捂着嘴,齐齐看着宓月,小声说:“阿月,我们饿了。” “饿了就抓鸡。” “不会抓。” “不会我教你们。”宓月先带着姑娘们找水源,说:“你们要记住,想要活下去,水是最重要的。肚子饿几顿没关系,但没有水,人体缺乏水份了,会迅速虚弱下去。” 姑娘们爬了半天的山,水壶里的水都喝光了,正口渴着,对宓月的话深信不疑。 宓月一边走,一边教姑娘们怎么迅速找到水源:“如果在白天,要留意声音,譬如瀑布的声音,水流的声音。如果能听到这些声音,说明你离水源之地甚近。要是听不到声音,要记住水往低处流,多往草木茂盛的洼地寻去,并且留意路上有没有山中动物的足迹,如果足迹多,说有山中动物多是去那处饮水......” 王明芬听得十分用心,暗暗记下来,她想到一个问题,问道:“若是在晚上,什么都看不清呢,怎么找水源?” 宓月回答说:“如果在晚上,朝着青蛙的叫声走,基本上能找到水源。” 青蛙常栖于河流、池塘边,循着青蛙的声音去找水源准没错。 众少女跟着宓月走,很快就看到一处沼泽,上面有一**的水。 “水!”白燕已渴得不行,看到水便朝那边跑去。 宓月连忙叫住她,“那些水不能喝。” 第1260章 水 “为什么?”白燕不解问道。 宓月走进沼泽,沼泽里面的水泛着黄色,上面飘着许多枯叶,底下全是淤泥,说:“这是一片死水,若不是到了绝境,最好别喝。” “死水?水也有死的活的?”**樱第一次听闻这种说法,走近沼泽,去看与平常所见的水有何不同。 旁边的姑娘们也都仔细来观察了,宓月便站在一起,让姑娘们自个思索着,摸索着。 **樱是第一个跑去观察的,说出自己的观察结果:“这水有点黄,看上去就是脏兮兮的。死水,就是脏水。” 江渝指着水面上的枯枝败叶,说:“瞧,上面好多烂树枝烂叶子,底下也有,水里泡了这么多烂枝叶,都泡脏了。也说不准这些枝叶是不是有毒,药性如何,人若是喝了,我想,就跟吃了坏东西,或者喝了毒药差不多。” “哎,你们看,底下还有些动物的骨头呢,应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泡得就只剩下些骨头了,可见,这水里也会有一股腐尸味。” 白燕是第一个来到沼泽边的人,原先站在远处还不觉得,这会儿站近了,看到沼泽里的水黄兮兮的,又透着浑浊,早就吓退了。此时听到旁边姑娘的话,恶心得直接干呕了起来。 姑娘们的细致观察让宓月甚感惊讶,她们的学习能力也出乎她的意料,“你们说的,都对。” 王明芬默默地将沼泽以及附近的环境都观察了一遍后,方说:“这一片水,一直积在此处,不能流通,树叶与落花皆不能顺水而走,只能在水中腐败,亦污浊了水源。” “正是如此。”宓月点头说道:“不能流动,不能循环,一直固定在一处的水,就叫死水。你们看这片沼泽的岸边,连动物的足迹都没有,显然连动物都知道这片水不能喝。” 王明芬突然想到一点,心中不解,问道:“阿月,你说不能流动,不能循环,固定在一处的水是死水。照此说来,井水也是死水了?” 众姑娘一听有理,纷纷看向宓月。 “长久不用的井水,是死水。但是,常用的井水,又是活水。”宓月见姑娘们都求知欲十足,便耐心地给她们讲解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我们所见到的水,分为两种水。一种叫地表水,指的是地面上的水,如同湖泊,河溪,就是面前这沼泽的水,也是地表水。另一种,叫地下水,指的是埋藏在地下的水。就如明芬所问的井水,都是来自地下水,还有一些地底溶洞里面的河流,也是地下水的一种。地下水的形成几种,一种是天上下雨,雨水经过泥土渗入到地下......” 白燕脸色微微发白:“那就是说,我们喝的井水就是雨水?这雨水落到地面上,不知道多脏,原来我们喝的都是脏水。” “不。”宓月又把沙土有过滤作用等说了一遍,然后又给大家解释什么叫过滤,在没有工业污染的时代,地下水是最干净最安全的水。“......这就是为何说许久不用的井水是死水,因为底下的水是流通的,不用了,它就会固定在那里,滋生出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姐妹们若是到民间去打听,便知道民间有人专门掏井的匠人......” 姑娘们听得似懂非懂,就连最聪明的王明芬也脑子不够用了,皆因宓月跟她们说的这些,是她们从未听说过的,然而听上去又有道理极了,甚至令人蓦然明悟。 王明芬悄悄地打量了宓月几眼,暗中奇怪:阿月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都是欧阳神医教的吗? 离开这片沼泽之后,宓月很快就找到一条清澈的小溪。 她沿着小溪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源头,原来这水是从岩石下冒出来的泉水。 捧了一捧泉水,喝入口中,清甜甘醇,一扫路途之中的疲惫。 “这水好。”郭诗晴喝了后马上拿水壶来装水,说道:“我爹最喜欢喝茶,说喝茶除了要茶好外,还得水好。可惜此地离王城太远,不然每日来此取水泡茶该多好。” 爬了半天的山路,又喝了一肚子的泉水,众姑娘的肚子顿时饿得不行,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宓月。 宓月抬头看着附近,泉水潭边有一片竹林,和风习习,清爽怡人。她取了匕首出来,走去竹林砍了一根竹子。 将竹子破开,宓月手把手地教姑娘们如何做简易的弓箭。 弓与箭都做好之后,宓月又用竹子做了许多空竹筒,让每位姑娘各带上两个。 江渝问这竹筒有什么用处,宓月说:“要是一个水壶不够用,这个竹筒可以拿来装水,也可以拿来煮东西吃。” 一听此物既能当锅,又能做杯和碗,姑娘们不嫌重,又每人多拿了两个。 回到那片有野鸡的山头,姑娘们已饿得不行,但为了弄口吃的,忍耐着饥饿,三两结队去猎杀野鸡。 然而平时训练一个个准头倒是不错的,但实际操作起来,怎么也射不中野鸡。二十多个姑娘,一共才抓到五只野鸡,其中三只野鸡还是扔了弓箭直接靠人多围堵才抓住的。 好在宓月没想第一天就让少女们气馁,她观察了附近没有大型野兽之后,就单独钻进林子里。 正当众姑娘苦恼着五只野鸡怎么分,又怎么做来吃时,宓月回来了。 她提着一头几十斤重的黄猄,肩上还扛着一根大树枝,树枝上结的是大梨子,明明是非常粗俗的村姑形象,但众姑娘看在眼里,只觉得此时的宓月是最漂亮的、最伟大的,也是最亲切可爱的! 江渝第一个扑了上去,“我的阿月,你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要饿死了,快给我一个梨子!” 为了口吃的,江渝也是够拼的了。 宓月摘了个梨子给江渝,也给每个姑娘分了一个。 姑娘们觉得,这是她们吃过最好吃的梨子了。就是平时不爱吃梨子的姑娘,也觉得这个梨子美味之极。 第1261章 真正长大 有了梨子先顶着,姑娘们的肚子总算好受了许多。 提着野鸡、黄猄到溪边,宓月又教姑娘们怎么杀鸡、杀黄猄。 胆小的远远看着,胆大的帮着宓月动手。 “杀鸡本要烧水烫毛的,但这儿没有煮水的东西,等会儿我教大家一个很简单的菜。”黄猄就直接剥皮取肉了,内脏不好处理,宓月都扔了。她让姑娘们去挖坑,将黄猄的内脏都埋了,然后又让姑娘们去挖干净的泥土过来。 杀完了鸡和黄猄,泥土也找来,姑娘们还拣了不少干柴回来。 王明芬帮着宓月打下手,见宓月只处理黄猄,而那些野鸡取了内脏就放在一边不管了,伸手把野鸡拿了过来,用力扯了几下,只扯下几根鸡毛。“野鸡太难杀了,不如只吃黄猄肉好了。” “你去和些稀泥。”宓月把处理好的黄猄吊在一棵树边晾干水。 白燕拣了一捆柴火回来,发现一桩不得了的大事,“惨了惨了!阿月,咱们没火,怎么烧东西吃?” 江渝已饿得不行了,被这个惊天噩耗一打击,整个人都萎靡了,直接自暴自弃地说:“实在没办法,咱们就生吃吧。” “生鸡怎么吃?” “那怎么办?” “问阿月,阿月一定有办法。” “对!找阿月!” 宓月已挑好了一根粗一点的干柴,又挑了一根拇指粗的木棒,再找了一些干燥的细草,“我来教你们钻木取火。” 钻木取火的故事姑娘们听过不少,但从未见过,亦不知道如何操作,听了宓月的话,都围过来学习。 宓月在木柴上挖了一个小洞,脚踩着木柴固定,双手拿了木棒来回搓动。渐渐地,木柴中的小洞冒出烟来。 “有了、有了!有烟了!” “烟越来越大了,是不是要着火了?” “看上去好简单喔!我好像也会了!” 小洞内磨出来的粉末被点着后,宓月把这些火引子倒在细草上,轻轻地吹了吹,便有火星出来了。 火星转成小火,再加柴草,很快地就生了一堆大火。 江渝见宓月做得那样容易,也带着几个姑娘去玩,哪知道搓了许久,又搓饿了。可是,别说火星了,连烟都不冒。 而那边,生起了柴火后,宓月让人加柴看火,然后她抓了野鸡,把王明芬和好的稀泥糊在野鸡上,糊成泥团。 宓月见还有一些泥团,又摘了几片大叶子,割了一些黄猄肉下来,包在叶子里,然后又用稀泥糊成泥团。 火堆把底下的泥土都烤干烤热之后,宓月砍了根木棍,削成尖头,把火堆往一边移开,挖出几个泥洞来。 将糊好的泥团放入泥洞之中,盖上泥土,把又火堆移到上面。 宓月再拿了几个竹筒,切了些肉块放进竹筒里,加水,再用叶子层层裹紧,割了草藤绑紧,放到火堆上。 最后便是将剩下的半边黄猄肉放火上来烤了。 王明芬等人盯着宓月的每一个动作,既新奇又有趣,看到宓月把泥团埋入土里烧,又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猜测:这样能吃吗?会不会吃到一嘴的泥? 然而当烤肉烤好之后,宓月熄了火,挖出泥团,一个个泥团已经烧硬了,用棍子一敲,一股浓郁的肉香顿时飘了出来,令人垂涎三尺。 野鸡的鸡毛与泥结在了一起,泥土一拍开,鸡毛也随着泥土而去,露出香嫩的鸡肉来。 开始时,姑娘们还觉得膈应,不敢去吃,只割了些烤肉来充饥。待见宓月撕了个鸡腿,吃得香喷喷的,忍不住也去尝了一口。 简简单单地只洒了些盐,鸡肉的香嫩细滑就令人停不下嘴了。 五只野鸡,根本不够分,反应慢的连鸡骨头都没有抢到。 在吃得有些腻味的时候,喝一口竹筒熬的肉汤,顿时觉得觉得清爽极了。 在野外生存,最困难的是晚上睡觉。 为了躲避夜晚出没的野兽,宓月教姑娘们如何搭吊床。她寻了许多藤条,挑相近的几棵树,在树中间编出一张腾空的吊床来。 床编好之后,太阳快要落山了。 姑娘们嘻嘻哈哈地爬到吊床去体验了一下,乐得在上面翻滚。 “咦,就这么一张床,不够咱们睡。” “我明白了,阿月肯定是让我们分成两班,上半夜一班人晚,另一班人守夜,下半班夜轮流。” 不得不说,姑娘很细心,知道要守夜。 但是宓月没敢让她们睡藤床,一则睡不习惯,二则现在入秋了,晚上冷,这么睡一夜,明儿都得受寒不可。 宓月确定大家知道做吊床之后,把工具一收,说:“都收拾好东西,跟我来。” 当日宓月引着杀手进山时,曾经透露了几个据点出去。这些据点的位置都被羽林军知晓了,已被庄卫放弃了。但是,它们还可以用来给过路的猎人歇息。 宓月找到一个干净又宽敞的据点,是一处洞穴,里面摆着数张石床,有一些被子与衣物。 她揭开了放在角落的瓮子,里面放的大米竟然还是好的。 瓮子旁边还有锅子、瓦罐,姑娘们看到这些东西,竟然觉得感动极了,主动跑去搬了出来,拿到水边刷洗干净,准备熬粥做晚饭。 夜晚的森林,静得可怕,远处野兽的吼声传得格外的远。姑娘们听着野兽的声音,吓得躲进被子里,贴着同伴,瑟瑟发抖。 也是到了此时,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们才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来。 如果楚国真的灭亡了,这样艰苦的日子,说不定就是她们后半生的生活了。不能泡花浴,没有香软的被窝,没有精美的食物和衣服,更没有侍候的下人,只能天天像个野人一样地生活。 宓月坐在洞口守夜,听着姑娘低泣的声音。 有人想家了,有人感伤将来的悲惨命运。 这一夜,在山林渡过的黑夜,以及这一天,奔波劳累的辛苦,真正地给让姑娘们感受到了失去家国之后的飘零是何等凄苦。 有一种长大,必须切身经历,挨过饿,受过寒,才能真正地明白。 第1262章 第一个兵 王明芬睁着眼睛,望着黑乎乎的洞顶。 素来聪慧的她,思考得更多。她想,如果没有宓月,她不会找水,弄不到食物,取不到火,也寻不到可以睡觉的地方。如果楚国没有了,家也没有了,她能活几天?十几年的闺阁生活,学会的女工琴画,没有一样能让她吃饱肚子,也没有一样能护得住她的一生。她不禁思考着,她之前所学的东西,除了取悦男人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她一时觉得,不该这样地想,这样的想法太过大逆不道了。一时又很不甘心,为什么女人生来就只能做男人的附庸?明明女人也可以学习很多生存之道,为什么不给女子机会呢? 王明芬试图思考出女子安身立命之法,然而今日劳累了一整天,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太过劳累了,很快就沉沉睡着了。 有了宓月第一天的教导,到了第二日,姑娘们就自己开始动手了。 打了野鸡之后,不怕脏累,动手做乞丐鸡,有胆子大的姑娘也敢拿着匕首杀鸡杀兔子。虽然第一次做出来的东西在口感上有些不尽人意,但因为是姑娘们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一个个都吃得津津有味。 第三日,宓月带着姑娘们去认山上的果子,哪些可以吃,哪些可以拿来调味,并让姑娘们一一品尝。 在找不到水源的时候,果子是最好补充水份的办法。 第四天,宓月安排的课程是认识常见常用的药材,哪些是止血的,该怎么用手把手地教会大家。尤其是治拉肚子的草药,宓月一连找出几样指给姑娘们看。 在野外为了充饥,常是见到什么吃什么,根本没有挑食的资格,这就容易导致腹泻的情况发生。针对这种情况,宓月特意把容易找的草药寻出来。 还有治风寒的,若是半道受寒感冒了,该怎么用药,她又给大家说了。 第五天,宓月教导可食用的野菜种类,以及一些可食用的块根,譬如山药、慈菇等物,都是楚国各地林子和水边能找到的食物。 把生存的技能教给姑娘们后,到了第六天,宓月就甩开手,让姑娘们亲自去折腾。 不知不觉,十天过去了。 宓月与公子哥们约定的比赛日期到了。 这十天,楚王城百姓的日子过得有些微妙,男人心里都藏着一股窝囊气,势必要一雪前耻。而女人们,除了一些思想顽固的,竟有些人隐隐地期待姑娘们再给男人一个教训,怀着这种想法的,是以年轻姑娘为多。 不管在哪个时代,哪怕教条再森严,也有思想前沿的女性存在,她们往往有着一颗不输于男儿的心。在众多保守派痛骂宓月败坏风气时,这些女子却觉得扬眉吐气,巾帼不让须眉。 因此,这一天的比赛吸引了的不仅是王城的男人,还有女人。 甚至因为十天前的事远传了出去,在王城之外的城府,竟也来了许多人前来观赛。 宓月,宓大小姐这一年来所做的事,样样惊人,名声早已远传王城之外。各大府城的茶楼,把她的事迹编成了一个个故事传扬出去,其中最受欢迎的是怒闯怡安园的故事,听众极多。 在强势的荆国人面前,宓月以更加强势的态度和雷厉风行的手段还击回去,令素来深受荆国蔑视的楚民甚觉扬眉吐气。 与楚国上层对宓月诸多不满相反,民间对宓月,对宓中昱大将军的印象极好,直言虎父无犬子,并且不少人与楚王一样心情:倘若宓月是女子,何愁楚国不强? 宓大小姐怒闯怡园的故事之中,宓峥的戏份也不少,于是,在宓家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宓峥也跟着名声大振了。当朝最年轻的侯爷,亦是民间百姓心中的另一个传奇。 楚王在这几天中一直关注着来自民间的声音,这些声音让他的认知产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楚王常居庙堂之上,与几代楚王一样,向来只关注着贵族的声音,甚少在乎过民间的声音,百姓的声音。即使口口声声说着为了大楚,为了楚民,但更多像是一句口号。 百姓们真正需要什么,往往养尊处优的贵族都不会去在乎,口号喊得一个比一个响,然而事实呢?君不见多少贵族当街霸行,随意欺凌百姓?君不见多少高官王殿之上念着百姓,下了王殿之后,便成了贱民、刁民? 这便是当宓月提出全民皆兵时,王殿之上,几乎没有几个人当一回事,下意识地对百姓藐视之,尊贵的他们更不会放下身段去团结那些被他们视为低贱的百姓。 这是一个王权当道的世界。 楚王从一份份收集的信息之中,看到许多从远处赶来的百姓,他们不辞辛苦,就为了一睹宓家姐弟的风采。他还看到了王城之外,各个府城所传颂的关于宓月的事迹。 这一股来自民间的力量,民心所向的威力,令楚王深深地震撼了。 本来比赛的地方选择在王宫之内,楚王发现有这么多人奔着宓月而来,考虑再三,在三天前宣布将赛场选在了王城最大的校场。 天亮了,楚王破天荒地取消了今日的朝议。要知道,自从荆王宣战以来,楚王每日都要朝议,风雨无阻,连以前五天一次休的日子都取消了。 楚王换上冕服,正欲摆驾前去校场时,殿外内侍来禀:“大王,王后娘娘来了。” “莫非王后也想去看比赛?宣!” 随着楚王的声音落下,王殿之外,王后的身影渐渐走进了楚王的视野。 楚王不由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王后身上的衣着:“王后,你穿的是什么衣服?” 不是常服,不是礼服,更不是朝服,是一种他既觉得熟悉又未见过的服饰。 楚王后含笑走到楚王面前,展开双臂,“大王,臣妾穿这衣服好看吗?” 剪裁合宜的衣服将王后的身段勾勒得格外修长,去了满头珠翠的发髻也盘得极为利落,面前的王后,是楚王从不曾见过的一面,利落、飒爽。 第1263章 斗志 二十多年夫妻,理应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此时,看着此刻的王后,楚王竟有些恍惚,恍惚见到年轻时候的王后,那个利落娇美的姑娘。 “王后,你这衣服是骑服?”与男子的骑服不一样,瞧上去,更好看,更精神,将王后也衬得年轻了十岁一般。 “大王说得没错,这是女子款的骑装。臣妾听闻了阿月所做的事,派人去了解了下,得知阿月又设计出一款专属于女子的骑装,据说穿上去显得女子英姿飒爽。妾身打听了款式,便让绣娘做出来,费了几天功夫,终于与传言中的一样了。”楚王后脸上难得展现出年轻时候的气色来,“大王瞧臣妾穿这骑装好看吗?” 楚王后隐忍了十余年,在脾性变得沉静之余,人也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但自胡妃被打入冷宫,慕容皓华被立为了王世子,楚王后身上的沉郁之气大减。如今被这一身利索的骑装一衬,意外地展现出自入宫之后再没有过的容光焕发。 这份容光直接让楚王看得失了神。 好看,太好看了! 惊艳得让他又回忆起少年的时光。 他不禁失笑道:“阿月去年设计的留仙裙风靡至今,据闻还传去了皇城,在皇城造成了轰动。如今又设计出这女子专用骑装,她带给孤的惊喜,孤已数不清有多少了。” “大王。”楚王后却涌出一些感伤来,“臣妾身为一国之王后,楚国女子的表率,这些年来太过不尽责了。国难当头,阿月一个小姑娘都知道为大王分忧,带着一群小姑娘去训练,尽绵薄之力。可臣妾却一直深居后宫,不曾为大王分过忧,也不曾为楚国的女子做过什么,臣妾心中既惶恐又愧疚。” 楚王连忙说道:“王后,你能将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已帮了孤的大忙。” 楚王后摇了摇头,说:“国将不保,后宫管得再好,也是无根之萍。” “今日,臣妾想与大王前去校场,看我楚国少女的风姿。我身为楚国王后,亦该站出来,与阿月一道,一起唤醒楚人的血性。” “王后,你......” “大王,臣妾还打算跟着阿月去训练,他日若是荆兵将至,臣妾愿意拿起刀剑,与您并肩而站。” 楚王眼眶早已湿润,看着楚王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楚王后轻轻地笑着,上前紧握着楚王的手,“臣妾不仅能与您共享这富贵,臣妾亦能与您患难与共。从今天开始,臣妾将是您的第一个兵,您之所指,便是臣妾之所往,至死不悔。” “孤得妻如此,此生已无所求。”楚王泪目道。 校场外面,早已被百姓围得个水泄不通。当楚王与王后驾到时,众人高呼千岁,其声如山呼海啸一般,令听者心中澎湃。 楚王站在高处,俯视着他的臣民,心情激昂。再看到一旁与他并肩而站的王后,复又多了几份柔情。 校场中间已空出一片地方,当日在酒楼的公子哥今日都到齐了,特地都穿上劲装,瞧上去威武了许多。 楚王不由暗暗点头,心道:这便是阿月想要的斗志吧?有了斗志的少年,看上去都格外的精神气爽,这也是孤想要的斗志。很好,只要这种斗志延续下去,楚国就会充满着希望。 楚王看了一会儿后,只在场上看到一群公子哥,却没看到半个姑娘,问:“阿月呢?” 慕容皓华坐在下首,回道:“父王,十天之前,阿月带着一群姑娘进山林了,还未曾回来。” 楚王一惊问道:“怎么进山林了?” “说去参加历练了。” “胡闹,去历练怎么不跟孤说一声,孤好派些侍卫跟去保护。上次北明说,王城附近的山**兽出没,他带的羽林军差点跟野兽群碰上了。这么多姑娘去了,若是有个闪失......”那宓月遭到质疑就更多了。而且那些姑娘跟宓月训练的时间太短,一个个身娇体弱,楚王不由得不担心。 慕容皓华却对宓月信心十足,“阿月是个细致的人,她敢带着姑娘们进山,必然能安然无恙地把姑娘们带回来。” “今日她能赶回来吗?”楚王望着渐高的日头,深感忧虑。 “阿月答应过的事,必然能做到。”慕容皓华毫不犹豫地说,“兴许阿月就快到了,咱们多等片刻吧。” 城墙之外,草尖上还沾着昨夜的晨露,在风中,晨露滑落草丛,濡湿了泥土。 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城外的官道上,在阳光下灿然生辉。 马车内坐着的萧溍突然睁开了眼睛,低低地说:“回来了。” 他挑起车窗的帘子,朝着来路望去。 片刻后,一阵整齐的马蹄场越来越近,马上的姑娘们带着朝阳般的笑容而来。 萧溍的目光凝视着跑在最前面的姑娘,晨阳打在她的身后,整个人都带着光般朝他奔来。他深深地凝视着他的姑娘,目不转睛。 宓月也看到了马车之内的萧溍,阳光投射在他的脸上,仿佛罩着一层暖光,暖入她的心中。她高兴地朝他扬着手,挥鞭朝他奔去。 “阿溍!”宓月在车窗前勒住马匹,笑问:“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萧溍淡淡地笑,“不久,刚到。” 其实,城门一开,他已出了城,等在这儿了。 “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萧溍说:“可以直接带去校场。” 宓月这才知道赛场改在了校场,钻进马车,取了几样东西看了看,做得与她想象的一模一样。 萧溍已斟了一杯温水,塞在她的手上,“跑了一路,渴了吧,喝杯水。” 宓月喝了一口,水温正好入口。 刚喝完水,手中又被萧溍塞了一块带着余温的糕点,“吃吧。” 他伸手,将她额前的发丝别在耳后,微微叹息:“瘦了。” “这几天运动多,瘦了很正常。”宓月见桌上还有一个大食盒,便知道是给姑娘们准备的,马上从车窗送出去,让姑娘先吃一些。 第1264章 来了 姑娘们昨晚就回到了六安庄,只是天色太晚,算着城门已关,便在庄上休息了一晚。今儿一早起来梳洗之后,都用了些早点。 这会儿跑了十几里的路,也有些饿了,又见是豫安郡王特地准备的,便觉得珍贵极了,皆拿来分了。 江渝咬了口糕点,还是温热的,正是五味酒楼出品的。想必是刚出炉时,豫安郡王就去买了来。她朝车内看去一眼,悄悄地对王明芬说:“都说豫安郡王冷血无情,不讲情面,可见都是谣言,我看豫安郡王人可好了,还给我们准备吃食。” 王明芬喝了一口茶水送下口中的糕点,低声说:“王爷人好是因为阿月,若换了常人,别说送吃食了,只怕想见一面都难。” 江渝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像是这样的,豫安郡王刚到楚王城时,楚王本欲去求见的,人家豫安郡王愣是连面都不露。她感叹道:“豫安郡王对阿月真好。” 以前她们这些姐妹一点也不看好宓月,觉得宓月天天追在豫安郡王身后,这事是成不了的。如今看来,倒是她们见识少了。 王明芬握着水壶怔怔地出神,心中感触极大。宓月那么强势厉害的人,豫安郡王不仅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看轻宓月,反而比一般男人更为体贴地对宓月,甚至愿意为了宓月给她们准备吃食。可见,这世上并非所有男人都对女子天生带有偏见的。 王明芬望着远处高大的城墙,思绪由不住地飘远了:如果她能遇到一个如豫安郡王那般不会看轻女子的男人,那该多好。但,要是有那样的一个男人,她又是否能像宓月那样不顾一切、不管世俗目光地追在后面呢? 王明芬的眼中有些迷茫。 宓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并把一捆东西搬了下来,还搬了几个圆圆的东西。 白燕等少女过去帮忙,问:“阿月,这是何物?” “等会儿比赛用的。”宓月说道。 **樱好奇地看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个东西怎么用?打架的武器吗?我们能靠它们打赢男人吗?” 宓月卖了个小关子,说:“这只是其中一个环节的,另还有一些道具放在校场附近。” 比赛比什么?自然不能全由宓月说了算,多半是各方出题。 宓月猜测只会让她出一题,但有备无患,不管用不用得着,先准备了两题再说。 校场之上,众人已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仍不见宓月前来,便有人说宓月怯战。 “大王,依臣来看,宓月不会来了,今日比赛,女方不战而怯,该判为输方。” “正是!大王,臣等已等了半个时辰,校场附近的百姓更有人刚天亮就过来,宓月此女背信弃约,行为无耻!” “估计宓月觉得打不过男人,干脆避而不来,以此保住颜面罢了。毕竟,女子在力道之上,天生不如男人,上一次能赢,不过是趁着两位公子喝醉了,白拣了两个胜局罢了。” 楚王看着底下的官员一个个站出来唱衰,脸色实在不好看。然而宓月的确是未曾到来,他即使想替宓月说话也找不到理由。他满怀希望而来,此时也有些失落。 宓峥坐在一旁,听这些官员一口一个说他姐姐怕输,不敢来,蓦地站了起来,指着说话最响的一个官员,说:“你说我姐姐打不过男人?你确定?不如等我姐姐来了,与你过两招如何?” 宓峥这话一出,底下的官员全部噤声了。宓月一人把荆国几个偏将打死打残不说,那日王殿之上,她只踹了一脚,就让舒永泰毫无反击之力...... 他们是亲眼目睹了宓月的暴力的人! 舒永泰可是武将,还是武力排在前四的武将,他都被宓月一脚踹得爬不起来了,何况他们这些文官? 楚王后坐在上座,看着宓月两字一出,这些官员全怂了,不禁被逗乐了。但是身为王后,威仪很重要,她只能忍住笑。 场面寂静了片刻后,这些文官都是靠嘴皮子打仗的,很快地就有文官站了来说:“当日宓大小姐说让那些姑娘们与公子哥来相比的,可没有说宓大小姐要亲自出场。” 敢情这是怕宓月亲自下场,团灭了男人帮? 这会儿,不单王后了,就是今日来的女眷都忍不住笑了。 虽然这些女眷之中,有一部分人很看宓月不顺眼的,但见宓月一个女子令男人如此忌惮,也是感慨不已。她们不得不承认,哪怕许多人都看不惯宓月,但就是对宓月毫无办法,无可奈何。 楚王见众官吵吵闹闹的,实在不像话,尤其是这些怂话越扯下去,就越掉份了。“行了,等到巳时,若巳时宓月仍不来,就判女队输了。” 渐渐地,离巳时仅有一刻钟的时间了,场中等得不耐烦的人也越来越多,开始又有人站出来说宓月怕输不敢前来比赛。 分明是宓月下的战书,临开场,却躲了去,许多人低声非议起来。 慕容皓华朗声说道:“父王,宓大小姐十天前带了姑娘们入山,兴许此时还在山林之中,不如等她们回来再提赛事。” 司寇大人冷哼道:“知道今天就是比赛之日,她若是有心,就该提前回王城,而不是让我们空等。宓月此作为,不是狂妄无礼,就是退缩不敢前来。” 慕容皓华正要再辨,已有羽林军跑来,禀道:“大王,宓大小姐带着姑娘们来了!” 话刚落,众人便听到一阵擂鼓般的马蹄声渐近。 二十余位姑娘,二十多匹马,排成两队朝这边飞奔而来,校场上的百姓与贵族高官纷纷望去。 只见两队姑娘排列整齐,马上娴熟的英姿若不细看,还道是楚军哪一支精锐的骑兵。 围住校场的百姓连忙让开一条道路,让少女骑马奔过。 二十余名少女,整齐地列在校场之上,宓月立在最前面,朝着楚王遥遥一礼:“大王,臣女等来了。” 众人看清了马上坐得笔直的二十余名少女,俱是整出惊讶之色来。 第1265章 赛事 但见马上的少女,一个个衣衫破旧,头发素挽,与难民无疑。 十天的荒野求生训练,虽说姑娘们每人有两套衣裳,但天天爬山下水,又要狩猎,衣服能不破吗?即使姑娘们手巧,将衣服补得齐整,但这些姑娘可都是王城的贵女,却穿着补了又补的破衣服,如何能让人不惊讶。 有些人在底下悄悄笑话起来:“知道的说她们是去历练了,不知道的,还道她们都去要饭了。不过要饭嘛,也是历练的一种。” 场上姑娘们的亲眷,尤其是王夫人等亲娘看到女儿不仅黑瘦了,还穿得破破烂烂的,都心酸得红了眼睛。 但与此同时,场上有见识者,尤其是武将出身的人却看出了与众不同的东西。这些姑娘虽然发髻上没有半根金钗,衣服也打了许多补丁,但她们精神抖擞,眼神坚定,甚至还有一股迥于普通贵女的自信与张扬。 看出这一点的人,都露出了动容之色来。这种气度与精神,可不是一般女子能用的,究竟这十天来,她们做了什么,才有着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 楚王便是看出这不同的人之一,这些姑娘,有数位他是见过的,譬如江渝,以前的江渝可没有如此坚定和自信的眼神,更没有那种置身与大庭广众而从容的气度。他侧头看了眼王后,亦在王后眼中看出震撼来。 楚王又向穿着劲装的男子一方看去,明明方才还觉得这些男儿极为威武的,可是就怕货比货,跟这二十余位姑娘一比,这些外表穿得极光鲜的男子仍是绣花枕头。 虽比赛未开始,但在气势上,男方一队已输得一败涂地了。 楚王扬声说道:“既然姑娘们都来了,比赛就开始吧。” 方才就各种不满的几个大臣这时候再站了出来指责宓月道:“宓月,你定好的赛期,却迟到一个时辰之久,你未免太轻狂,太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了。” 宓月面带讶色,“我迟到了?怎么会?我可是算好了时间来的,理应是提前到的。” “我们已经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众官不满地说。 宓月更为惊讶了:“今日是朝议之日,众位大人卯时上朝,巳时退朝,每日都是这个时间,怎么今儿早早就退朝过来了?” 她算准了巳时下朝,待众人赶到赛场,再有一些程序,起码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开赛的。为了不影响赛事,她还特地提前一刻钟到赛场,原还想着要等退朝的官员过来的。哪曾想,竟已等了她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众官愕然,今日的确是朝议的日子,若按往常的时候,这会儿他们应该还在王殿议事。可、可关乎男儿脸面的大赛事,他们哪有心情朝议,何况议来议去都没有解决之道。所以,就取消了朝议...... 也就是说,他们都旷工了...... 想通了这一点,再没有官员有脸面来指责宓月迟到。 哪里是人家迟到,分明是自个早来了。 宓月目光搜寻到了穿着劲装,极为醒目的一群公子哥,就是那日酒楼上的一班人,也是王城最为出名的一班纨绔。她从马上跃下,走过去问:“可想好了比什么?” 男子一方经过十日的急训,自信心爆棚,放言道:“你尽管出题,我们奉陪到底。” 宓月笑眯眯地说:“我建议还是你们出题吧,不然输了的话,又说我们趁你们不备,或者......你们今儿喝酒了没?若是喝了先去醒醒酒再来。” 听宓月揶揄他们之前的事,一个个公子哥都涨红了脸,皆看往他们为首之人——谢衡。 谢衡目光复杂地看着宓月,说:“比赛一般分为三场,我也不欺你们女子了,就由你们女子一方由两题,我们男子一方只出一题,如何?” 出两题? 宓月原准备了两个备案,看来两个备案都要上来了。 她点了点头,说:“可以,你先出题吧。” 谢衡站了出来,高声说道:“军营的操练之中,有一种跑操,今日我们就先比跑操。” 大庭广众之下,参赛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自然不会出摔跤等需要亲密接触的题目。谢衡为了今天的比赛,也特地去军营参观了一番,才想了几个题目。跑操,是他挑选的觉得最为恰当的一个比赛方式,既能免了男女授受不亲,又可公平地赛出速度来了,最重要的是规则简单易懂。为此,他还特地让这群公子哥们练了几天的跑操。 宓月一听便懂:赛跑! 这个题目不错,同意了。 众位观众一听,也觉得这个比试很雅,姑娘一方的女眷更是松了一口气。 很快地,有羽林军出来画圈,偌大的校场画了一个大圈,设立了起点与终点。 赛规是跑完三圈,谁先到达终点便为赢。 宓月目测了下距离,一个圈子约有两千米,三圈就六千米左右。 这一次比赛,各方选出五人来参加比赛,到时哪一方先越过终点的人最多,就哪一方胜。 听是赛跑,江渝第一个站出来报名,她是众多姑娘之中,跑得最快的一个。 宓月选了江渝,又另选了四名跑得快的姑娘出来。 那一边,谢衡也选了五个跑得最快的公子哥出来。 一声令下后,十名男女选手立即跑了起来。 这一跑,把全部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尤其是为了一雪前耻的男人,更是紧盯着赛场,恨不得冲上去替代男选手去跑。 其中最想扳回脸面的,莫过于今天参加的比赛的男队,他们是发了誓地要将女子一队比下去的。 于是,发令人一下令,他们就咬紧牙关,拼尽了力气狂奔而去。 这一狂奔,场上的男观众都大声欢呼了起来。 因为,五个男选手都跑在了最前面! 果然,还是男人最强最厉害! 在场男子振奋极了,一个个顿时扬眉吐气了! “我说嘛,女子哪里比得上男子?瞧,这不就输了?” “快看快看,前面跑得最快的五人都是男人!” 第1266章 天真的人 亦有稳重一些的,虽然心中高兴极了,但嘴上却说:“才刚开始,不急说胜负。” “跑在最前面不赢,难道跑后面的能赢?我敢打包票,男人必胜!” “男人必胜!必胜!” 一声声呐喊响遍了整个校场,所有男人都容光焕发了。 宓月淡定地坐在席位上,淡定地看着拼尽全力跑在最前面的男选手。 一看就知道没学过跑步的,又不是五十米短跑,一开赛就拼尽全力,后面嘛—— 然而,场中的男观众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呐喊声盖过一切声音,宓月即使想提醒他们来都没有办法了。 男队选手跑出五百米之后,速度就明显下降了,甚至有一选手气喘如牛。 反之,女选手那边的速度与开跑时的速度保持一致,渐渐地与男选手拉近了距离。 这一幕让男观众们急得不行,“快啊!快啊!姑娘要追上来了!你快跑啊!” “怎么越跑越慢了?喂!你们是没吃饭了还是怎么了?” 观者急得直喊,场上的男选手心里比观众更急,他们也想快,也想把后面的姑娘甩得远远的,但是——没劲了! 越跑就越觉得脚软,胸口的气喘不上来,浑身的力气像是从什么地方漏了出来,提不起劲。越是提不起劲,就越无法提起速度。 不到一千米,后面的江渝就追上来了,还轻松地给几个男选手扮个鬼脸。 被姑娘给追上了,这如何能行? 观众比选手更急了! “你们看,那个姑娘跑到第一去了!” “那姑娘是哪家府上的,怎么跑得这么快?” “不仅快,还跑得很轻松,你看那几个男人,怎么瞧上去都在腿软?” “有没有搞错,怎么选了这么没种的男人上去比赛?太他奶奶的丢人现眼了,那五个废物把男人的脸面都丢光了!” “打不过姑娘,现在连跑都跑不过姑娘,一群废物!渣滓!” 眼看又一个姑娘超过了五个男选手,场外的男观众气得都要疯了,朝着五名男选手大骂不止。甚至有激动的,直接往场上扔东西。 直到羽林卫前来警告,才制止了扔东西的人,但叫骂声更大了。 骂声中,场上的五个男选手有苦说不出。 他们往常出门不是轿就是马,哪跑过什么步?跑步如此粗鄙的行为是贵族公子哥该做的吗?他们讲的是优雅好不好? 自谢衡提出说跑操这件事,他们就赶紧练起来了。 但是,以前从未练过跑步的人猛地去跑了几圈,可想而知,双腿疼得第二天一落地就发抖,关节更是疼得惨叫连连。 于是,赶紧找了大夫过来,又是敷药,又是喝药,一直养了五天才好。然后又断断续续地练了两天。 短短十天的时间,总共加起来,他们才练跑了三天。别说跑步的心得了,就连身体都没有习惯长跑这件事。 一想到还有两圈半,五个男人的脸上和后背都是汗,除了运动后流出来的汗,还有一身冷汗。如果输了,后果...... 相比起来,姑娘们那边就跑得轻松多了。 一开始训练时,宓月给姑娘们加的课程就有跑步这一项,因此,她们学习跑步的时间比男子长了很多。 并且,她们从宓月的所教知识中,知道一开始跑步不能用尽全力,不然后面会跟不上力。从开跑,她们都很沉稳地规划着力气要怎么用。 就是在耐力之上,姑娘们也远胜于男子,这么课程与训练可不是白流汗的。 当第五个姑娘也超越了全部男选手后,场上的男观者已经满脸涨红了,他们仿佛在耳边听到啪啪啪的打脸声。 楚王的脸色也很难看,虽然他想让宓月给这些公子哥一点教训,激起男人的斗志。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几个公子哥如此无能,半圈没跑完,就一副肾虚不堪的模样,男人的脸面全都丢光了! 楚王后看得津津有味的,她指着跑在最前面的姑娘说:“那是江渝吧?小姑娘跑得不错,把后面的男选手都甩开一大截了。咦,臣妾瞧着,她怎么越跑越快了?” 楚王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是啊,五个女子越跑越快,而五个男子则越跑越慢了 第一场比赛毫无悬念,五名女子完成了三圈比赛后,那五个男子才跑完两圈。楚王黑着脸,直接宣布比赛结束。 从开始的振奋到后来的失望,场外男观众的眼神,恨不得把那五名公子哥给生吞了。 还不如不跑呢,这结果比上一次街上挨揍更为丢脸! 并且,对谢衡提起跑**赛的事,也大怒不已,那么多可比的东西,非挑个弱项来跑,岂不是故意给女子送分?叛徒! 谢衡已经完全愣住了。 这个结果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应该说,出乎了在场除了女队这一方外,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楚国的闺阁女子,养在深阁,一个个娇若春花,弱如春柳,何曾见过如此能跑能跳的贵女? 谢衡选择跑操是抱着十成的必胜把握的,他是特地从他亲妹、堂妹、表妹的运动量来计算过。那些姑娘别说跑了,就是逛个园子,都喊累得不行,所以,在跑步上面,女队理应必败的。 谢衡精心推算过,即使姑娘们跟了宓月训练两个月,情况最多只能好一些,不可能比男人强如此之多。 他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宓月,想不明白宓月是什么做到的。 宓月从席位上站了起来,面对许多震惊不解的目光,但笑不语。 怎么做到的?有规划的训练,加上药浴的辅助作用,并加上教姑娘们互相推拿,虽只训练两个月,但效果跟一年差不多。 何况这些姑娘正是到了身体素质最佳的年龄,可塑性十足,在她的训练加药浴刺激之下,体质已经增强了两倍不止,远不是普通的闺阁姑娘可比。 用那些娇弱的闺阁姑娘来推算她带出来的人,只能说他们错得不冤。 她宓月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没有一点拿手活,她敢把姑娘们拉出来比赛吗? 一群天真的人。 第1267章 随意你 宓月走到场中,问谢衡:“接下来轮到我出题了吗?” 谢衡站了起来,走到宓月面前,说:“下面一场,我们一定会赢的。” 是他大意了,料错了女子的情况,以为可以轻松拿下比赛,第一场派出来的选手是男队之中最弱的,这才输得如此之惨。 为了扳回第二局,挽回男人的脸面,他必会派出最强的对手。 “你连我要出的题目都不知道,就敢说赢字?”狂妄。 “不管是什么题目,尽管出。”谢衡这边的男队,也有几个是出身武将之家,虽然都从文了,但怎么也是武将家出来的孩子,小时候都是练过的。“第二轮,你会参加吗?” 宓月摇了摇头,说:“我手下的姑娘足以应对。” “既然如此,我也不下场。”谢衡亦是武将家的公子,小时候跟父亲打过基础,只是后来觉得用计比用武要有用,就疏忽了武艺。 对于谢衡的参不参加第二轮比赛,宓月随意。 应该说,她的对手从来就不是谢衡,故而根本没将谢衡放在心上,自然地,不管谢衡有什么想法都不重要。 宓月走到楚王面前,说:“大王,比赛除了要分出胜负之外,也要增加趣味,这才不枉大家的期待。” 楚王的心情已经缓过来了,问:“阿月准备的第二场是什么比赛?” “第二场需要一些道具,还请大王恩准道具入场。” 楚王对宓月极为信任,连道具是什么都不问,就立即准了。 宓月从腰间取长鞭出来,用劲在空中打了三声响鞭。校场外头的人听到信号后,把道具都抬了过来。 但见这些道具,有木头、有靶子,还有许多说不出名字的东西。 楚王正在猜测这些东西有何用处时,一名羽林卫匆匆来禀:“大王,豫安郡王到!” 楚王连忙说:“有请!” 豫安郡王竟然也来了! 校场观众激动不已,这位皇长孙殿下到楚国住了一年了,但见过者却少得可怜。今日有幸一睹皇长孙殿下的风仪,不枉此行了。 但是激动之后,又暗暗庆幸皇长孙殿下方才没来,不然看到楚国男子如此废物,连女子都比不过,那就丢脸丢到皇城去了。 羽林军增加了守卫,校场的气氛肃穆了许多。 一声豫安郡王驾到,校场附近的百姓纷纷跪了下去,不敢直视贵人真容。 座上楚国贵族与高官纷纷站起,跟着楚王前去迎接。 羽林卫开出来的人道之中,一袭黑服的萧溍从容走来。 他头戴玉冠,面目冷峻,不怒而威,一身气度非比寻常。 在萧溍的旁边,亦有一位容颜绝色的男子,他穿着青衫,身姿飘逸,正是风靡了楚王城的云中公子。 两个姿容非凡的男子连袂走来,将场上所有人的风采都压了下去。 楚王走过去,亲迎豫安郡王到贵席坐下。 豫安郡王的到来,使得原本热闹非凡的校场安静了许多。楚王不知豫安郡王为何突然过来,斟酌了下,说:“今日是楚国有一些年轻公子与姑娘戏耍玩乐,弄了个娱乐大家的比赛,不知王爷是否有兴趣一观?” 楚王怕等会儿太丢脸,于是把今日的事情说成小年轻人的娱乐行为。 豫安郡王自然不会说破,反而极给面子地说:“贵国年轻人很有活力,不错。” 楚王呵呵干笑两声,即使知道豫安郡王是给他面子,但还是甚为尴尬。豫安郡王在王城住了这么久,难不知道楚王城发生的事吗?“那、这就让他们开始吧。” 一旁坐着的傅云儒唯恐天下不乱,笑眯眯地问:“我好像听着刚比过一局了,不知是哪方赢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不能跟豫安王爷那样装不知吗?楚王僵了下脸,他自己想让男方输,挑起斗志是一回事,但在外人面前承认男子不如女子,又是一回事。“方、方才女子略胜一筹。” 这下尴尬的就不止楚王一人了,底下凡是听到的男人,都无地自容了。 萧溍淡淡地问:“云中与男队是好友吧?” 傅云儒笑道:“是,没错,男队的公子哥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这话让气氛缓和了不少,既是好友,有了友谊这层关系,就是半个自己人了,输赢就没有那么丢脸了。 楚王暗暗感激豫安郡王给他找到下台的台阶,为防云中公子又说了不该说的,立马说:“第二轮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就马上开始吧。” 羽林卫来报:“已经准备好了。” 众人望去,只见校场之中,摆出两条路线来,道具左右各一致,显然是分为男女两边。 最前面的道具是一条架起的独木桥,离地有一米高,宽只有二寸长(约六厘米)。 独木桥之后,是箭靶。 箭靶之后则设了一段长达五米,高仅半米高的路障,路障上面缠了许多拧实的布条。 众人不明白那路障是有什么用处,正在交头接耳嘀咕时,一名羽林卫突然举着火把跑过来。 羽林卫用火把布条点燃了,顿时,那路障上面全是火焰。 众人吃惊之际,宓月走到独木桥前,讲解规矩。 “这一题的比试有三道关卡,第一道关卡便是这独木桥,考的是平衡性,参赛者需要一气走过去方为过关,若是中途掉下独木桥,就得重头再来;这第二道关卡,考的是眼力。关卡内有弓与箭,穿过第一道关卡的人必须三箭射中靶子方为过关。” 听到这里,谢衡看了眼弓箭与靶心的距离,有五米之远,说:“射中靶子就行了?” 宓月点头,说:“对,中靶就行,不必射中靶心。” 意思是只要不脱靶,基本就能过。 若是能射中靶心,那就是要求太高了,估计参赛的人没几个能隔着五米射中靶心的。当然,她不算。 “第三道过火障,考的是胆识,参赛者必须从火障下面爬过去,爬到终点便为完成关卡。”宓月目光在两方队员中扫过,说:“每队亦派出五人,前面的人过了关卡,后面的人才能闯关。比如,前面的人过了第一道独木桥,第二位同伴才能上独木桥。哪一队的五名队员首先完成了关卡,就是哪一位赢。” 第1268章 攻心为上 也就是说,如果有一个人卡在那里了,过不去了,那么后面的人就得等候,就会拖延整个队伍的进展。 所以,这也是一个团体比赛,不仅比平衡、比眼力、比胆识,还要比团队精神。 听完规则后,楚王等人显然愣了下,比赛还有如此之多的讲究?不过细思下来,倒是挺有意思的。 一题比三项,比前面的赛跑有看点多了。 “这回合该是男队赢了,前面两关都不难,就是后面那火障有点可怕,上面全是火,可怎么过去啊?” “宓大小姐说这一关考的是胆识,论胆识,女子哪能跟男人相比。” “正是。” 旁边有几个小姑娘听了不忿,说:“上一轮你们也是这样说的,结果输得可惨了。” “对,没准这一次又是咱们姑娘一队胜了。” 不说场外的争执,场上,谢衡为了拿下这一关,把队中最强的几个人挑了出来。个个长得人高马大,一站出来,气势完全不一样。 “这一关,我们必须赢,不然再无颜面见王城百姓了。”谢衡沉声说。 长得最魁梧的一个公子哥活动着筋骨,嗤笑道:“谁让你刚才讲风度了?刚才要是让我上,早就赢了。” “对,会跑的你不选,专选了不会跑的,能不输吗?”另一个单眼皮的男子说道:“你们且看着本公子怎么赢那几个小娘们。” 这一次男队选出来的人,一看就赢面极大,给场外的男观众莫大的信心,都等着他们一雪前耻。 女方这一边,王明芬站了出来,对宓月说:“这一次由我带队吧。” 宓月同意了,全权交给王明芬来办。 王明芬在姑娘中挑了四人,开赛前开了个私下的小会。 这个习惯是跟宓月久了慢慢养成的,在做事之前,先做好统筹与规划,有目标有目的地做事,尽可能增加成功率,而不是脑子一热就上去干。 “男方选出来的五个人我都认识。”王明芬压低声音,说:“虽然其中有四人是武将家出身的,但都不爱习武爱习文,故而常跟一些文人在一起。” 郭诗晴亦是武将家的小姐,认得这五人,低声说道:“即使他们不爱习武,但多少有些底子,这一场,我们恐怕很难赢。” “所有我们要讲策略。”王明芬说。 白燕连忙问:“用计谋吗?怎么用?” 王明芬悄悄一指那长得最魁梧的公子,小声说:“此人叫庞钧元,最是好面子,脾气急躁,应是他第一个上场。” 又指了下那个单眼皮的公子:“这个叫袁铭辰,口德最坏,常口无遮拦。还后面的纪春德、吕庄豪......” 将五个男选手背景讲了一遍之后,王明芬说:“针对他们的脾性,以及急于想赢的心态,我们的策略是攻心为主。我们五人,有平衡力好的,有眼力好的,也有爬行速度快的,现在的分工就是,平衡力好的先上!第一道关卡,必须比男人先过,如此一来,他们必然心急,一急,这独木桥就难过了。” 平衡,平衡,心态一不平衡,身体如何平衡?其实这一关卡,考的是心理。 独木桥足有八米长,桥面极窄,一旦他们心浮气躁了,就容易从独木桥上掉下去。一掉下去,就要从头开始,这么来几回,他们的耐心会越来越差,甚至影响到后面男选手的心态跟着崩。 宓月坐在一边,听见了王明芬的分析,目露赞许。如此冷静又聪慧的女子,真是可惜了,如果能够生在现代,必然是个女强人。 “白燕,你的平衡力好,第一个上。但你的准头不够好,一定要保护平静,只要射中三箭就行了。诗晴,你第二个上。你的准头好,过了第一道关,如果白燕还未射中三箭,悄悄指点一些......” 女子这边分配好了之后,两队人员都站到了各自的道具路线前。 负责裁判的羽林卫拿起旗子正要下令,羽林军的统领于北明走了过来,接了那旗子,说:“由本官来作裁判,你带几个人去第三关那边守着,以免发生事故。” 第三关是火障,也是危险度极高的一道关卡,为防意外,于北明多派了几个去盯着。 于北明见两方都准备好了,将旗子一立,喝道:“开始!” 立即地,白燕爬上了独木桥。 男方那一边,第一个上的正是庞钧元,他是男方那边武术底子最好的一个人了,又好脸面,第一舍他其谁? 庞钧元仗着人高脚长,一伸腿就轻易上了独木桥,眼睛还轻蔑地朝女方第一个选手瞟去。本想飞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却不想姑娘根本不往他这边看,已双手平伸,开始走独木桥了。 白燕屏着气,即使场外观众呐喊声不断,她亦能努力地让自己心平气和起来,平稳又轻灵地前行着。 在十天的荒野求生课程中,宓月教过她们许多狩猎的技巧。首要的一点,就是忍耐,就是心平气和,沉静地等待猎物进入射程之内。 白燕就当还在山林之中,还是趴在灌木丛中等待猎物的她。 天生平衡感好,心态又能平静下来,八米长的独木桥,白燕用了她最稳,也最快的速度过去了。 从独木桥上跳下,白燕才将一直忍耐住的一口气松下。 姐妹们,我已经完成任务了,后面的就交给你们了。 白燕赶到第二关卡,拿起弓箭。 庞钧元走在男队的独木桥上,原本只落后白燕三步的距离,但见白燕已经到达终点了,他心中一急,想加快速度。 不料脚下一个没踩实,身体一个大晃后,从独木桥下掉了下去。 于北明已喊道:“男队的选手,马上回到起点重新开始!” 庞钧元连忙跑回起点,见女队第二个选手已经平稳地上独木桥了,心中更急,迅速跳上独木桥就追上去。 女队那边后面排队的几个女队员扑哧掩嘴而笑,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庞钧元耳中。 庞钧元一听被小娘们给取笑了,更是急得满头大汗,脚下一个打滑,又掉了下去。 第1269章 不服气 排在第二位的袁铭辰火了,直接骂了起来:“庞钧元,你行不行啊?不行你排最后面去!别给拖拖拉拉的浪费时间!” 庞钧元本已心急,又被袁铭辰说不行,而男人最忌讳别人说他不行了。“你少惹老子!” “你倒是快点啊,你瞧瞧,都过去两个小娘们了,你还在起点,你就是个废物!” “你再说一声试试!” 谢衡一看男队这边的情况不对,立即过来,说道:“别吵了!钧元,心静!一定要心静!以你的实力,你可以轻易过去的。” 袁铭辰一撇嘴,“还轻易呢,他都拖累得我们上不了,就该换人......” “你闭嘴!”谢衡喝止住袁铭辰的挑事,又对庞钧元说:“记住,静心!一定要静心!别急,慢慢走!” 庞钧元在谢衡的安抚下,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然而女方那边,第三个人都差不多走完独木桥了。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 男队那边见己方落后了,本就心急如焚,又听观众那边破口大骂,骂声之大如浪潮般朝他们涌来。 女方已第四人上了独木桥,男方这边才刚上第二人,相差近了两人,落后如此之大,压力也如同山一般压下来。 男队的心态彻底崩了。 “大王,您瞧,最后一名姑娘也上了独木桥。”楚王后眼见女队超越了如此之多,笑了起来。 楚王僵硬地笑了下,投向男队的眼神,极为不善。 输得太难看了! 尤其还当着贵宾的面! 楚王后感叹道:“下面的几个姑娘臣妾都曾见过,臣妾记得,最近一次见她们只在三个月前,那会儿姑娘们都弱不禁风,娇娇弱弱的。不想才过去短短的时间,便已让臣妾自叹不如了。” 楚王脸色微霁,说道:“一切都是阿月的功劳。” 他对宓月所做的事都了解不少,尤其是这十天来,知道了宓月与众多姑娘的不易。于是,楚王当着众人的面,再三夸赞了宓月。 座上的萧溍听了这话,心生愉悦。 往常别人夸赞他,他反觉不耐,而如今听到别人夸赞宓月,竟然觉得身心俱悦。 真是一种令人新奇的体验。 下面的比赛到了紧张时刻,然而席上不少姑娘悄悄地往萧溍与傅云儒所在的方向瞧去。 因萧溍气势凌厉,姑娘们不敢直视,多是往傅云儒瞧去。这时候,因心情愉悦萧溍整个人变得温和起来,那些偷瞧过来的姑娘看到,不由得呆住了。 相比姑娘们的小心思,席上的一些夫人心情就紧张多了。 当白燕射中了三箭,去到第三关的时候,白夫人紧张得差点站了起来。她紧紧抓着旁边妯娌的手,颤着声音说:“都是火,若是把燕儿烧着了怎么办?” 那妯娌被白夫人弄得也跟着紧**来,“不会的,旁边有羽林卫盯着呢。” “盯着有什么用?若是着火了,把衣服烧着了怎么办?不烧着衣服也会把头发给烧着,万一若是把脸给烧伤了,这可如何是好?” “嫂子,你看,羽林卫那里有帽子,给了燕儿一顶,戴上帽子就能防住火苗了。” “万一帽子防不住火呢?天啊——”白夫人看到白燕从仅有半米高的火障下面爬进去了,而那火障,有五米之长!白夫人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下去。 火在上面烧,烧得脸火辣辣地疼。 白燕把头低了低,匍匐向前。 她使出了所有力气,努力让速度变得更快一些:我在射箭的关卡拖了太多时间,必须要快一点!不能给姐妹们拖后腿! 白燕忘了头上的火焰,娇小的身躯努力在火焰之下前进着。 后头,庞钧元虽然落后了许多,但小时候曾练下的基础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他顺利过了独木桥之后,三箭射靶时完成的速度极快,很快地来到第三关卡。 这时候,白燕才爬到一半。 庞钧元为了争回一口气,连帽子都不接,钻进火障里就拼命地往前爬。 男人强大的力量和速度彻底地展现出来了。 校场观众看到庞钧元渐渐拉近与白燕的距离,皆激动地大声叫喊了起来。 从逆势追起,逐渐逼近对手,男观众从中看到了胜利,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男人的雄风。此时此刻,即使是素来注重仪态的贵族也控制不住地站了起来,跟着观众一起呐喊起来。 “庞钧元!快!快!就要追上了!再快一点!”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传到庞钧元耳中,他的血仿佛被燃烧了起来,速度变得更快,与白燕的距离更近了。 那一声声的呼喊,火障之下的白燕都听见了。 这么多喝彩的声音,却都是为了男人而呐喊的,没有一声是为她们女子。 女人就一定会输给男人吗? 她不服气! 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会认输! 何况,她现在还在庞钧元的前面呢! 白燕咬着唇,坚毅地往前,一次次地突破自己的极限。 头帽能护住头发但护不住手,坚硬的地面,在摩擦之下,她衣服下的双腿传来火辣的痛感。 蹭破皮了。 但白燕都不管,也不顾,哪怕手腕在爬行的时候不小心被火烫伤了,她也坚定地朝着终点爬去。 当离终点越来越近,两名选手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离第三道关卡最近的观众看到两条火障之下,两个不顾一切前进的人,看到他们在努力地比拼时,喊声越来越大。 观赛的姑娘们看到了,心情激昂之下也跟着喊了起来,为同是姑娘的选手助威。 终点到了! 白燕鼓起最后一股劲,从火障下爬了出去。 另一条火障下面,庞钧元紧随其后,只比白燕慢半个身。 “女方胜!” 终点的裁判喊出这一声时,白燕终于笑了,也终于放松了,这才发现身上处处都是火辣辣的疼。 但她心中充满了激昂之情,眼角不知何时滑落一丝湿润。 温热的眼睛突然看到宓月站在她前面,白燕笑着向宓月跑去:“阿月,我做到了!” 第1270章 不哭 宓月伸手将白燕脸上的灰土擦去,“是的,你做到了,我为你而自豪。” 她拉起白燕的手,小姑娘的手背已被烫出火泡来了,上面还有一道道擦伤,血红血红的一条条伤痕,看上去怵目惊心。 虽然在火障前提供了头帽,还有护住躯干的背心,但四肢是没有保护的。 宓月从终点处取了准备好的伤药,打开药盒,将药膏涂抹在白燕的手背上。 白燕一只手的手背被火烫得一片发红,在她白皙的肌肤衬托下,那片红的地方格外醒目,其中,还有几个突兀的大水泡。 而另一只手的手背和手臂上,则被坚硬的地面磨擦得满是血痕。甚至,一片袖子上都是血迹斑斑。 场外的观众本来因为男队又输了第一次后怒气满腹,这会儿,他们看到白燕手上的伤痕,看到那带血的袖子,再看到白燕脸上明媚又自信的笑容,突然间地,终点处的观众哑声了。 他们指责女子不该干男人的事,是下意识地认定,女人天生就不如男人,不管是体力上,还是精神上,都绝不可能比得上男人。 然而此时,看到那个娇弱的姑娘却有着坚定的信念,明明伤痕累累,却没有半个苦字,令场上的观众,尤其是男人对女人重新认识起来。 再看着场上的其他姑娘,努力地从火焰之下爬过去,她们所展现出来的不屈不挠,最是震动人心,也令他们对女人的观念彻底改变了。 当第二个女选手从火障下爬出来,美丽的脸蛋被火烤得通红时,有些人开始反思起来。为什么看似柔弱的女人能够战胜高大又强大的男人?看似胜利的背后,这些姑娘又付出了多少努力? 赛场之上,越过了独木桥的男选手发力了,他们用来自男人的速度与力量,逐渐追上了女选手。 双方已经过去了四名选手了。 这一关比的是团体,最后一对选手,哪一方最选到达终点,就是哪一方胜出这一局。 王明芬是最后一人,她用计谋给女子一队争取到了时间,但是火障这一关,速度太重要的,即使女子再努力,也不如男人爬得快。 所以,轮到王明芬时,前面争取到优势已经变成打平了,她与男队最后一名选手魏景贤是几乎同时钻进火障的。 火障之上拧实的布条都浸了油,可以长时间燃烧。但是,已经烧到现在,有许多布条开始烧焦了,时不时有火星从上面掉下来。 火星掉在手背上,痛楚钻心入骨。王明芬对这一切痛楚都仿佛无知无觉,她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前进!前进! 她不能给姐妹们拖后腿! 她更需要用胜利来挑起楚国的斗志! 她要用女子的胜利来告诉所有人,看似柔弱的女人只要付出努力就能比男人更强!看似虚弱的楚国只要大家都站出来,就能打败荆国! 她不仅为自己而战,她还为楚国而战! 别说从说火障下面爬过去,就是从火焰之中爬过去,她亦无所畏惧! “啊!痛死了!火、火掉到我身上了!” 男队那边的火障,因火星越掉越多,把火障下面的魏景贤给烫伤了。看到手上冒起的泡子,又看到前面火星簌簌地往下掉,他吓得不仅不敢向前,反而腾腾地往后退,退出火障。 魏景贤从火障下面退出来,叫了羽林卫过来,把手背指给羽林卫看,怒道:“你们看看,你们准备的是什么东西?把我的手都烧伤了!看看!都烫出泡来了,痛死我了!” 为了挑动观众的同仇敌忾,他特地将他的手背上的一个水泡展示给大家看,并叫道:“必须重新架火障,不然把本公子烫坏了,你们赔得起来吗?” 然而,魏景贤意想中的羽林卫的道歉,以及观众的支持,并没有到来。反而,羽林卫冷漠地瞄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会,观众看向他的眼神也透着深深的鄙视,甚至有些男人露出耻于为伍的神色。 魏景贤愣了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才大家都还站在男队这一边的,这会儿怎么不理他了? 魏景贤还发现女方火障下的选手并没有出来,他暗想:难道女方一边的火障是完好的,就他那里会掉火星? 他马上想到火障是宓月准备的,肯定是动了手脚,就是为了让女队赢下比赛。 魏景贤仿佛抓到了宓月的把柄,跟打了鸡血一样跑到女方那边的火障,去看那边女队的火障是不是跟他那边的不一样,不然为什么女队的人不出来,也没听到她喊痛。 魏景贤跑过去,看到了火障下努力爬行的王明芬,看到火星簌簌而下,看到王明芬的双手都被烫伤了,就连衣袖也被烫出一个个黑点,隐隐可见皮肤上的伤口。 魏景贤呆住了,火星落在身上那么疼,这个姑娘怎么这般傻气?不知道喊痛,也不会退出?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之傻的人? 魏景贤想不明白王明芬的傻,但总算想明白了为何大家对他的态度如此冷漠。 人家小姑娘都不怕痛不怕火,他一个***只烧出一个水泡就大喊大叫的,实在是窝囊! 望着火障之下艰难前行的姑娘,魏景贤心口突然被什么闷敲了一下似的,有些生疼,以及,无地自容。 他跑回火障起点,咬了咬牙,猛地钻进火障里。 火星比方才掉得更多了,落在魏景贤的手背上、手臂上,疼得他嘴角一抽一抽的。 他好想再次后退,再次说不比。 可是,想到那个坚强的姑娘,魏景贤咬紧牙关:不行,我要爬!我堂堂男儿大丈夫,怎么能比女人娇弱?我若是不爬过去,就是我的那些兄弟也都会瞧不起我,以后我都不用做人了,我自己找面墙撞死算了。 为了不那么丢脸,为了不被朋友嫌弃,也为了心口那颗抽疼的心,魏景贤生生忍着疼痛,慢慢地往前爬去。 可是,真的好疼啊! 他是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从小受尽宠爱,哪怕不小心摔了,磕破了一点皮,都是家里的大事件。 第1271章 谁敢一战? 这会儿,他的手背都被烧出好几个火泡了,手臂还有双腿也不知道擦伤了多少,要是母亲知道,要是祖母知道,她们得哭肿了眼不可。 魏景贤一边爬,一边想哭,好后悔刚才谢衡选人时不主动退出。他可是出身文官家的,又不是那些武夫家的孩子,耐打耐摔,他若是拒绝,谢衡也会同意的。 好疼,但还是得往前爬。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魏景贤,你是条汉子!” 接着,一声又一声呐喊响了起来:“魏景贤,快快快!你已经爬完一半了!” 还有许多为了女队呼喊的声音:“小姑娘,快点,你就要赢了!” 从方才一面倒地为男队助势,渐渐地,为女队助势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许多男人开始给女队呐喊。 贵宾席那边,已有女眷开始打听起来,“火障下面的姑娘是哪家的?可曾婚配?” “是司空府的姑娘,以前见过,是个极聪慧的姑娘。” “这般坚韧的性子,倒是当家主母的好人选,可惜我儿已订了亲,不然......” 越是形势大乱之时,各家婚配就会越看重性子坚韧,能挡住事的姑娘,只有这样的媳妇才能撑起一个家。不然,外头大乱,家里主母只知哭哭啼啼的,岂不是乱上添乱? 因此,家眷间除了有问王明芬的,就连其他女队的姑娘也有人开始询问起来。 当听闻这些姑娘就是跳千手观音的那一批姑娘,各当家主母更加热情地询问起婚配情况。 这一点,完全出乎了宓月的意料之外,她挖了一坨药膏敷在王明芬的手背上,问:“疼吗?” “不疼。”王明芬的笑容格外的灿烂。 她赢了,终于赢了!她做到了她可以做的事了! “对不起,这一关卡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宓月低声说。 “不,这不关你的事。”王明芬一指热情的观众,眼中含着热意,说:“你看,他们在为我们喝彩呢。” 宓月望着开始有了转变的观众,与王明芬相视一眼,眼中只有彼此才懂的意义。 魏景贤终于从火障下面爬出来了,他拖了后腿,给男队丢脸了。 从火障下出来,他低着头,害怕面对大家失望的眼神,也怕被那些姑娘所耻笑。 宓月拿了一盒药膏过来,递给他,“这个药膏专治烫伤,别让伤口碰水,不然会留下疤痕。” 魏景贤接过药膏,想到以前他还背着人贬低过宓月,此时只觉得羞愧难当。“谢谢。” 他低着头回到男队,准备好了被队友讽刺。 庞钧元拿了魏景贤手中的药膏,说:“快点上药吧,药膏涂上去凉凉的,很好用。” 魏景贤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的众多队友,竟没有在队友脸上看到丝毫的嫌弃与嘲讽,就连嘴巴最损的袁铭辰也没有数落他。 “为什么?”魏景贤不解地问道。 “有什么好问的。”袁铭辰酸溜溜地说:“她们的确比我们强。” 强的不仅是能力,还有意志力。 好吧,以后他再也不说女人弱了。 毕竟也没有脸面说,女人那么弱还赢了他们,那他们男人是什么? 比赛结束了,女子连胜两场,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之外。 所有人都沉默了。 比赛前,兴许他们还有底气鄙视女子,但看完了比赛,看到女子所展现出来的坚定意志力,他们除了羞愧之外,再无脸面来说女子的不是。 楚王没有宣布结果,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宓月。 宓月朝楚王点了点头,转过身,望着校场外黑压压的百姓,偌大的校场,静悄悄的。 “我带着姑娘们来与男子比试,所为的不是给自己脸上抹彩,我义恩侯府的荣耀从来只从敌人身上获取,而不是靠打压本国人。”宓月含着内力的声音远远地传扬出去,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我们用伤与痛换来的胜利,只想告诉大家,这世上没有弱者,只有软弱的人!” “你们自认为很弱的女人,今天却把男人给打败了,所以,你们还能说女人弱小吗?”宓月直视着众多观众注视而来的目光,她的眼神坚定不移,她的声音沉静而有力,“你们自认为很弱的楚国,他弱吗?论面积,与荆国不相上下,论人口,亦不差荆国多少,所以楚国根本就不弱,他与荆国是相等的存在。弱的,只是楚国的男人,弱的,只是你们的心。” “连女子尚能站出来一战,尚敢面对伤痛为自己而战,你们呢?你们确定要躲在女人的背后,反受女人的庇护吗?是不是等荆国入侵楚国,你们要派女人出战?” 宓月一连几问,问得场上的男人脸红耳赤。 面朝万人,宓月凛然不惧,慷慨而言,这一刻,她看似柔弱的背影却有仿佛藏着庞大的力量。萧溍目光深深的望着背对他的女子,无法移开。就连旁边的傅云儒,也收起了游戏人间的嘻笑,专注地望着她。 宓月的目光落在魏景贤身上,问:“可不可以告诉我,当时你已经退出,为何又重新钻进火障?明知无法胜利,明知火障里面危险重重,为何你宁愿忍受痛苦也要爬到终点?” 魏景贤涨红着脸,说:“还能为什么?我是男人大丈夫,总不能比不过女人吧?” 宓月笑了,她笑容如初晨的太阳,带给许多人希望。“魏景贤说得对,男人大丈夫,总不能比不过女人吧?所以我问大家,女人都敢站出来守家卫国了,你们敢吗?敢和女人比一比吗?以国为战场,以荆兵为对手,对局一场,众位,可敢一战?” 谢衡无法忍住心头奔腾的热血,他第一个走了出来,大声喊道:“我敢!我来战!我是楚国男儿,自该上护母亲,下护姐妹,我堂堂楚国男儿,岂能不如女子?” 魏景贤亦大声说道:“女人能做到的事,我们男人也可能!我们不仅能写诗,也能上战场!两军开战,我第一个上战场!” “还有我!”庞钧元也站出来。 第1272章 请战 “我!” “还有我!” “男人不站出来,难道要让女人为我们流血吗?” “废什么话?保家卫国肯定有我的一份!” 越来越多的***了出来,高声宣誓,校场之上,回荡一股无坚不摧的豪气万丈。 楚王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看着场上汉子一个接一个地站出来,大声请战,激动得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好、好、好,这才是我楚国的好男儿,孤为你们感到自豪。” 江渝高声说道:“大王,我们女子也是楚国的好女儿,只要您需要,我们女子一样可以为您而战!” “对!”王明芬说道:“如果你们男人不行了,就由我们女人顶上!” 王明芬的话一出,仇恨值刷刷地往上飙,就连校场外面的百姓都被**了。 “男人还没死呢,哪里轮到你们女人上战场了!大王,草民刘富贵请战!” “大王,虽然我张劲节今年已经四十有二了,但能跑能跳,还能跟荆兵一战!” “大王,虽然我小三子才十二岁,但是,我小三子可以帮大军送粮草,等我长大了再去杀荆兵!” “我年纪大了,跑不了,也打不了,但可以省点粮食捐给大军。” ...... 楚王听着一道又一道请战的声音,有老人,有孩子,再看着壮志**的一众男儿,以及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他感觉到他体内的热血在奔腾着。“我楚国有如此之多热血百姓,谁还敢说我楚国软弱?孤宣布,楚国的全民皆兵之法正式开始,从今天起,凡我楚国人,莫论地位,莫论男女老少,皆为我楚国之军。我们万众同心,势必要将企图吞并入侵楚国的所有敌人消灭掉!” “大王千岁!千岁!” 校场内外,一片山呼之声,震耳欲聋。 此时此刻,楚国万众一心,聚集力达到了难以想象的高点。 傅云儒望着下面愿意为了楚国洒热血、抛头颅的激动民众,心生感触,与萧溍说:“楚王倒是个人物,能将楚国上下团结起来,这一战,恐怕荆兵要踢到铁板了。” 全民皆兵,不管男女老少皆为士兵,皆拿起武器对抗敌人,光想象那个情景,就令人心生怯意。 萧溍微微颔首:“楚王的确是不错的王主。” 即使有些缺点,但其有情有义有诚信的一面,足以弥补那些缺点。也正是这样的楚王,才能让她全心全力地为楚国为楚民着想,为此,不惜让自己被世人所误解。 萧溍目光看着静静站立一旁的宓月,自从楚王站出来后,她便退居一旁,不再抢夺楚王的光芒。这使得,所有人只看到楚王的光芒,完全忽略了,此时此刻所有的激奋人心,都是这个小女子一力创造的。 全民皆兵这个计划是她提起的,初提议便被众臣质疑,一力否决。面对所有的阻扰,她选择以身作则,以此来改变所有人的观念。 她做到了。 这一刻,听着所有人的欢呼,看着那些因她而激动万分的百姓,萧溍的目光有些深远。 他的女人如此的能耐,他是否...... 安逸了太久的皇城,也应该来一场风暴了。 宓月见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正要悄悄离去,不想谢衡挡在她面前,说:“我承认,我是错的,你才是对的。” 宓月听懂了他的意思,指的是那一日她与他对楚国未来的争执。 当日,谢衡选择三王子,以此来麻痹荆国,为楚国争取时间。显然,他错了,荆国并不会给楚国发展的空间,在两国联姻之际,荆王就派了荆四王子前来搅风弄雨,意图让楚国一片混乱。 如今,三王子被夺去王室身份,与三王子妃一道被软禁了。荆国更是大军压境,随时发动战争。 “以后楚国就交给你们了。”宓月说道。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你尽可看着,我们男人不会让你们女人失望的。”谢衡严肃地说道。 “我拭目以待。”宓月提起地上的一捆东西,正要准备离去。 谢衡发现了宓月手里的东西,“我想知道,第三关你会比什么?你手上的东西,是用于第三关的比赛吗?” 宓月点了点头,“不过,现在用不着了。” 原本她计划着,女方只能选一道题的话,就要用上这些道具的。不想对方让她出两题,她就把备用题拿出来了。 “我想再跟你比一次。”谢衡突然说道。 宓月诧异道:“你不服输?” 谢衡一指底下激动的众男子,说:“你看到了吗?他们不再是之前懵懂无知的他们,现在的他们,都充满了一股叫斗志的东西。你不好奇吗,如果再有第三关,他们会拿出什么样的热情来?” “既然你想知道,行,我成全你。”宓月放下手中的东西,说:“那就再比一场吧。” 再比一场。 当这一件事传遍校场时,准备离去的百姓再次围了过来。 虽然前两轮比赛男子都输了,但第二场比赛的精彩也令人印象深刻,得知第二场和第三场比赛都是宓大小姐想出来的题目,许多人都抱以极深的期待。 下意识地,楚人都觉得,与宓大小姐相关的东西,都是值得惊喜的。 “这是什么东西?”谢衡拿起宓月给他的长杆,越看越迷糊,长得像锄地的锄头,但又小很多,也轻许多。 难不成,这一关比的是锄地?种田? 宓月把圆球从袋子里取了出来,为防中途打坏,她让萧溍多准备了几个。取一球掷于谢衡,说:“第三关,咱们打马球。” 谢衡连忙接住:“马球?这是何物?” “骑马打的球。” 马球,曾经是那个世界唐代的国球,它既要考验骑术,还要考验团体作战,更加需要考验战术,是一种极富有观赏性的运动。 谢衡听完了规则之后,不由心生痒意,“这一关,我要上去。” 不仅如此,他决定挑最强的五名队员上去。 当听到宓月说可以半途换人,谢衡毫不犹豫去挑人了。 第1273章 成家立业 江渝在一旁听见了,第一个报名,“阿月,我要去。” “就算你不说,我也要挑你的。”江渝的运动能力极好,性格大胆又不失细致,是最好的马球选手。 第二个挑了郭诗晴,出身武将之家,在第二轮表现非常优秀。 第二场比赛中,王明芬受了不少伤,宓月只能遗憾地放弃王明芬。王明芬知道自己的情况,手上的烫伤太多,刚刚包扎好,若是在打马球的时候又挠伤了,极可能会留下伤疤。她便过来帮宓月分马球杆,并做后勤工作,“阿月,你给姑娘们详细地说一说马球怎么打?” 宓月一指校场之内正在设的球门,说:“球门上挂着红绸的,是我们女方的球门。对面挂着黑绸的,是男方的球门。五个队员相互合作,将球打入对方球门,便算一分。如果对方想把球打进来,我们就要进行阻止拦截。” “打多少分才算赢?”白燕跑过来抢了一个马球杆,表明自己要加入。 “以时间来算,半个时辰内,哪一方入的球最多,哪一方就为胜。”宓月把规则以及需要注意的地方跟几个少女细说了一遍。 王明芬见男队那边派出来的都是最为强壮的人,“阿月,这一轮你得上了,不然我们打不过男子。” “行。”宓月选了四个队友之后,翻身上了马,马球杆往肩上一搭,豪气地说道:“姑娘们,咱们上!” 白燕、郭诗晴、**樱、江渝,加上宓月,五名少女利落地翻身上马,骑在马上的飒爽英姿吸引许多人望来。 贵族家的姑娘们羡慕不已,“早知道当时听说宓月要带姑娘们去训练时,我也要报名。太俊了!原来女子骑马是如此的俊!” “我本是说好了要去的,可我娘不许,还把我给关在绣楼里。”另一个姑娘遗憾地说道。 “她们身上的骑装太好看了,王后娘娘也穿了一身呢,等回去后,我也要让绣娘赶做一套出来。” “我也要,要宓月那个样子的,大红色的,太好看了。” 这时候,再没有人嫌弃姑娘们的骑装破旧了,即使都打着补丁,但在姑娘们那飒爽英姿的气质之下,无不透着奇特的魅力。 女子当该如此。 许多姑娘如此心想着。 宓月带着姑娘们纵马在校场上跑了一圈,勒住缰绳,立定。似有所感,她的转头往上座的萧溍望去。 只见萧溍手中握着茶杯,朝她遥遥一举,似在为她祝贺。 宓月展颜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萧溍和以前有一些不一样。 以前的萧溍冷峻之中对万事都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是置身事外的世外人在冷眼旁观。而如今的萧溍,似乎多了一些霸气,以及凌厉,隐隐与前世的居于帝位的韩潇有几分相像了。 这短短的半天时间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宓月看着萧溍失神了一会儿。 江渝策着马走到宓月身旁,悄悄用马球杆点了点宓月,“阿月,准备比赛了,别跟王爷眉目传情的,羞羞羞!” 另三外少女扑哧一声掩嘴笑了起来,笑得宓月双颊微红。 楚王无意间发现这一幕,不由朝豫安郡王望去,当看到豫安郡王看向宓月的眼神透着不加掩饰的笑意时,他大吃一惊: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比赛已经开始了,负责裁判的仍是于北明统领。 男女两队都立在中间位置上,于北明将手中的马球往上一抛,马球比赛正式开始。 宓月一马当先,在马球未落下时,迅速一杆将球挥向对方球门的一边。 这时候,姑娘们长久相处来的默契就展现出来了,在宓月一挥球的时候,四位姑娘迅速策马往对方球门方向奔去。 球从众人头顶飞了过去,毫无经验的男方才后知后觉地策马回去防守。 但已经晚了,姑娘们已占了先机,骑术又丝毫不差于男队员,球刚落地,江渝冲上去,马球杆往球上一拍,马球飞往对方球门。 中了! “女子队得一分!” 随着于北明的一声宣告之下,场外的姑娘和女眷都禁不住高兴地叫了起来。 “赢了,我们女队又赢了!” 场上,谢衡吃一垫长一智,迅速调整战略,把四个队员喊过来,说:“宓月太强,我们必须全力防住她。只要防住了宓月,其他四个姑娘不足为惧。” 并且,防守的重要性也被谢衡给注意到了。 有了一回的经验,男队在接下来的比赛越打越顺手,同时,马球的观赏性也给楚人开足了眼界。 “有趣!有趣!”傅云儒向萧溍处靠近了下,说:“等他们比赛完,我也要组两队人马玩一把。据我所知,宓大小姐所用的马球杆和马球都是你手下的人做的,到时记得帮我打几副。” 萧溍目光随着场上的姑娘而动,口中随意说道:“把钱交足了,要多少有多少。” 傅云儒瞪大了双眼,仿佛第一次认识萧溍,“你跟我讲钱?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市侩了?” 萧溍淡然地说:“手头紧。” “你也会缺钱?” “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样样都需要钱。” 傅云儒险些被茶水呛着,连忙问道:“你已决定成亲了?” 眼睛往场下的姑娘看了看,他低声问:“皇城的人知道吗?” “我娶妻,与他们无关。”他喜欢的女子,他说娶就娶,尚轮不到他人来质疑。 傅云儒压低了声音,“皇城之中打你婚事主意的人不少,宓大小姐的出身,恐怕会成为他们阻挠亲事的借口。” “不用在意那些跳梁小丑。”萧溍淡然的语气中,却透着隐隐的杀气。 傅云儒愣了愣,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方想起,说:“银子没问题,只要你把东西做出来,我明日可用就行。难得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要成亲,银子本公子就加倍给了。不过,成亲也用不着多少银子吧,你需要如此吝啬,连朋友的这点小钱也赚?” 萧溍垂眸不语。 成亲自然不需多少银子,成亲之后,不是还要——立业吗? 第1274章 望尘莫及 场上男队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在连输三球之后,终于扳回了一分。 三比一。 虽然还有两球的差距,但这一球,重塑了男队的自信,他们斗志昂扬。不仅如此,场外的观众也都精神抖擞起来,再次为男队助威喝彩。 “就如方才的打法一样,盯住了宓月,我们就能赢球。”谢衡信心十足说道。 刚进的一球是庞钧元打进去的,此刻的庞钧元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谢世子说的没错,只要防住了宓月,我们就有五成的把握能胜。同时,我们还要做好防守,别让她们进球,不要让她们把分拉大。” “就这么办!” 商量好战术,男队策着马就朝宓月奔去。 宓月挑了挑眉,一队只有五名队员,但对方直接派了三个人来围堵她,这手笔挺大的嘛。对方死盯着她不放,她一人就拖住了对方三人,她倒是好奇了,四对二会打出什么球局来。 两名男队员,与四名女队员争球,人数上差了一倍,想靠骑术翻盘,但在宓月的教导下,女子的骑术不输于男子。 上场不到盏茶的功夫,女队又进了一球。 谢衡一看就急了,再次商量战术,换了三个实力较差的同伴防宓月,他与实力最强的庞钧元一起出战。 同时,谢衡也让防守宓月的三名队员随机应变,随时做好支援。 几个回合配合下来,男队终于找到了节奏,连进了两球。 眼看比分越来越靠近,场外的观众比五名男选队还要激动,吼得声音都嘶哑了。 “快快快!只差一分了!快进球!” “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了,赶紧地啊!” 激烈的球赛挑起了所有人的紧张情绪,尤其是比分到了五比五之后,几乎所有观者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盯着那个小小的圆球而动。 每一次进球,都是一次刺激的心跳。 眼看离结束时间越来越近了,双方依旧战平,在最后的时间里,谁能翻盘,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一场球打半个时辰,开赛之时,羽林卫就取了一支长度正好半个时辰燃完的香。 此时,香已烧到了尽头最末的一处,表示着比赛到了最后的关头。 谢衡心里一直积着一股气,一股不愿服输的气。 尤其是在宓月面前,他不想被她看扁,他想做出成绩来,让她刮目相看。 当球向谢衡飞来时,马鞭往座下之马猛抽一记,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带着马球朝着对方球门奔去。 近了! 近了! 后面的姑娘追不上他,前面的姑娘纵马来拦。 谢衡双眼一眯:就是此刻! 马球杆扬走,一杆打在马球上。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那颗揪紧所有人心跳的马球朝着球门方向飞去—— 中了! 六比五! 那柱香,正好燃到了尽头。 所有人都发出了控制不住的尖叫,为男队祝贺的,为男队喝彩着。 男队的选手,更是喜极而眼中含泪。 终于赢了! 他们终于夺回了身为男人的尊严! 庞钧元想哭,但男儿有泪不轻弹,哭起来不像话。他颤了颤唇,最后裂嘴傻笑着,笑得傻里傻气的。 谢衡心头兴奋难抑,带着球小跑了一段路。看到宓月带着女子队伍正要下场,他将球打过去,正准备跑到宓月面前,状似矜持跟她说一句承让了。 马球飞来,宓月手上的马球杆随意地打了一下,那马球拐了个弯,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了。 马球落在了地上,弹跳起来后,恰巧地飞入了球门之内。 谢衡瞳孔一缩,目光带着惊骇看向宓月,然而宓月早已离开了校场。 是巧合吗? 她所站的地方距离球门尚有半场之远,仅此一杆,看似随意之极,然而却直入球门。 谢衡突然想到,女子队得到的五分,没有一分是宓月进的球。 如果说宓月实力不行,哪怕随便揪出一个观者都不会相信,宓月没有实力的话,那么谁敢站出来说自己能胜过宓月? 她为什么要让球? 谢衡目光再次转到姑娘们那一边,姑娘们都兴高采烈的,丝毫没有输球的沮丧,她们的笑容明媚又灿烂,与所有的观众一起激动和欢呼。 谢衡陡然间生起一股被羞辱的恼怒来:她是故意的,她们也是故意的!她们这是什么意思?如此看低男人,不把男人放在眼里吗? 胜利的喜悦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谢衡几乎想追上去,再跟宓月比一场,哪怕她用实力将他碾压在地上,也比这个结果让他好受。 “谢世子!”庞钧元纵马跑了过来,脸上的傻笑没有停止过,“咱们胜了!咱们男儿胜了!我就说嘛,咱们男人永远是男人,汉子永远是汉子,楚国必须得靠我们男人!我想好了,我再也不学文,也不参加诗会了,我要去投军,像我父亲和祖父一样,守护楚国!” 谢衡冷着脸看着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傻子,如果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女人让出来的...... “谢世子!”向来嘴碎的袁铭辰难得一见地笑得开怀,“我也想好了,我也要去投军。我们武将之家的子弟,还是从武为好。我要把我们男子的气势打出来,震慑荆兵,为楚国而战,为百姓而战!” 谢衡目光从庞钧元身上落到袁铭辰身上,又落在场外那些精神焕发的百姓身上,听到一个接一个的百姓跑去问羽林卫如何投兵,他怔忡住了。 这些人眼中的自信,眼中的神采,让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她为什么接下这一局,在连胜两局的情况下,她接受这一场比赛,并且输给男子。 由始至终,她看到的是大局,而他,想到的却是小节。 她所做的一切,从来不是为了她的荣耀,而是为了风雨摇曳中的楚国。 她的情怀,他望尘莫及。 这一次,他输得心服口服。 “谢世子,你怎么不说话了?”庞钧元久不见谢衡回话,问来一句。 谢衡目光凝视着远处,缓缓说道:“我决定明日去边关。” 第1275章 一战成名 “太好了,我们正商量哪一日去边关呢,那就明天吧,明天咱们一起去。” “对!明天一起去!” 一场比赛之后,整个楚国仿佛都活了过来。这股活力,这股生机勃勃,从王城为中心向四面扩散去,以风一般的速度影响着所有楚人。 楚王再次下达征兵令,四方府城的征兵结果成为一道道喜讯传到楚王案前。 同时边关再次传来好消息,荆国大军准备好了第二批粮草之后,正要对楚国发动战争,不想在其最重要的军事要地,那座唯一的桥被毁了。 与此同时,那支阻拦了荆国大军前进的组织第一次为人所知,他们的名字叫:庄卫。 相比外面轰轰烈烈地准备战事,义恩侯府显得平静许多。 自从那一日比赛之后,宓月就留在府中没有外出,平静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庄上的劁猪已经长成了,比没有劁过的猪重了将近一倍,刘庄头昨日杀了一头劁过的猪,果然没有那股膻味,肉又多又肥,肉质也细嫩了许多。同样的方法做出来的猪肉菜,要比以前的猪肉菜美味多了。”刘管事高兴地把庄上的事情报于宓月。 往常五味酒楼做的猪肉菜,都是下了许多香料进去煮才遮住了那股膻味。如今有了这一批新猪肉,可见以后酒楼的猪肉菜将会成为招牌菜。 宓月听了这个消息也极为高兴,这表明酒楼的生意会更上一层楼。“往后可以多养一些猪,把庄子后面的山头划几座出来,专门养猪。” 因为时下养猪都是不劁的,养出来的猪,公猪瘦长,母猪婀娜,而且肉质既瘦柴又带膻味,极难入口。故而时下人们都不爱吃猪肉,贵族间更是把猪肉视为贱物,日常只吃羊肉、鹿肉等。 “刘庄头已经在准备了,并从王城附近抓了一大批猪仔......”回完猪的事,刘管事又把另一件事给宓月说来:“刘庄头还派人来说,随着庄上养的鸭子越来越多,鸭蛋已多得没地方放了,刘庄头来问,这些鸭蛋要怎么处置?” 鲜鸭蛋极腥,除了穷人,几乎没有人会拿它来做菜。故而市场上只见鲜鸡蛋,难见鲜鸭蛋。 不过这件事难不倒宓月,“将它们做成咸鸭蛋,以及皮蛋。” 咸鸭蛋与皮蛋又是两种美味,可以给五味酒楼扩展数道菜式。 刘管事一愣,完全没听过这两种东西:“咸鸭蛋和皮蛋怎么做?” 宓月取了纸笔过来,写好做法,给了刘管事,让刘管事派人送去庄上。 刘管事去吩咐之后,到账房那边查了遍账簿,又拿着账簿来寻宓月。 “这是侯府所有产业的收入,除了五味酒楼外,各个庄上的出息每个月都有不少,能余下不少钱。二少爷的意思是,去皇城路途遥远,不适合带太多的东西赶路,尽量把账上的钱都带去,到了皇城再重新给大小姐置办嫁妆。” 宓月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阿峥那小子什么时候背着她跟府里的管事商量嫁妆的事了?“嫁妆的事不用你们操心,钱就留在侯府,侯府底下要养的人不少,需要花钱的地方多。至于陪嫁的事,不必钱与物了,我就带一些人离开。酒楼的厨子、庄上的人,你跟掌柜和庄头说一下,有谁愿意去皇城的,列一个名单出来。” 刘管事却不敢作主,“钱的事,是二少爷与许总管商量好的,已去百通金行换成银票了,小姐须得带去的。陪嫁的下人,许总管也早就准备好了,凡是庄上和酒楼会的东西,都培养了一批人手出来,随时可以跟大小姐离开。” 百通金行,是皇朝的大金行,其银票可以在皇朝以及各个诸侯国兑换。 宓月不由有些感慨,不知不觉,那个鲁莽的少爷真的长大了,已跟一个当家之主一样,担起了责任,亦像一个家主一样思考问题。 “二少爷在家吗?” “用完早膳二少爷便出去了,说是去横野将军府上找彭家的几位少爷。” 宓月点了点头,待刘管事出去后,她开始整理着手头的东西。 虽未知具体去皇城的时间,但楚国离皇城极远,哪怕顺风顺水,也得要三个月的时间。路途遥远,她又要带着小宓熙,少不得要多准备一些药。还有路上的吃食,也得想个办法,不然天天吃干粮也受不了。 衣物等,也要准备着。皇城在北边,比楚国的气候冷多了,需要备好厚衣。 出行的车辆需要改造,风驰车行的车再豪华再结实,但防震能力太差,一路摇晃下来,就算是她也受不了,何况两个弟弟? 不单宓月在准备着各种事情,府中的各位管事也在忙碌地准备着。大小姐要远嫁去皇城,两位少爷又要跟大小姐去皇城住几年,主子一走,侯府就要进入几年的无主状态。侯府名下的产业怎么打理,府中事务该分派给谁来管,这些都需要安排好,得到主子的首肯。 刘管事刚走到前院,就撞见大汗淋淋的二少爷宓峥从外面回来,他上去请了安后,把账簿的事又说了一遍。 宓峥摆了摆手,说:“把钱都给姐姐带去,家里的东西,若是有那些体小贵重易携的,好比玉器,包好了带去。金银之类的,都拿去熔成金条银条,一并带走。” “是,小的这就去办。” 宓峥又问道:“姐姐在书房?” 刘管事点头说是,“方才小姐还问起少爷呢。” “知道了。”宓峥转身往书房走去,路上,他有些苦恼地抓着脑门,不知道该不该跟姐姐说他想投军的事。 彭家兄弟都决定去投军了,他身为武将之后,也理应去的。 但是,他年岁又太小,军营不会收他,也不敢收他这位侯爷。就是姐姐那里,听说他要去投军,没准直接拒绝了。毕竟,姐姐一直说他的本领没有学到家,兵法更是只学了皮毛。 可是,他不想放弃这一次机会,楚国所有人都在备战,他认识的伙伴都去了,如果他缺席了,将会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第1276章 不明觉厉 踌躇着,宓峥进了书房。 思考再三,他还是没跟宓月提起投军的事。 他决定,先把本事练好,等两国交战了,他再悄悄地投军去。只要他去了边关,王将军和***就没办法赶他走了。 与宓月聊了些家常话后,宓峥马上跑到兵器房,提起萧溍送他的飞龙弓。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拉开飞龙弓了。 虽然准头不好,使得也极为吃力,但他相信,只要努力地去练,有朝一日,他一定能带着这一把飞龙弓上战场,一飞冲天。 宓峥握着飞龙弓练了一会儿,准头总是掌握不好,便拿着飞龙弓跑去沁园了。 宓峥往沁园去了,而沁园那边的人正往义恩侯府过来。 过来的人正是沁园的管事张全,他去向宓月请安后,就来寻侯府的张管事。 刘管事面对来自郡王府的张全管事,心中忐忑,上前行了一礼,“不知张管事前来,有何吩咐?” 张全不敢托大,回了礼,笑道:“刘管事不必紧张,我此次过来是与贵府沟通回皇城的事宜。” “请讲。”刘管事连忙说道。 “马车以及路途等需要的东西,沁园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贵府只须人过去就行,不用过多准备。” 刘管事闻言,显然郡王府那边什么都弄好了,不用侯府这边筹备。如此一来,倒是省了侯府不少事。刘管事连道几声辛苦,又说:“马车倒是不用,等侯府的马车改造好之后,三位主子会乘坐本府的马车。” 张全只道义恩侯府的马车不够大,需要改造,便说:“王爷早已下令调了一辆风驰车行的大马车过来,加上沁园那边已有的一辆大马车,足够使用了,倒不必劳烦去改造。” 刘管事笑道:“我们正在改造的马车正是风驰车行的马车,大小姐嫌它防震力太差,不适合途中休息,这才让小的们去改造一番。咱们三少爷还小,少不得一路睡着过去,防震太差也颠得咱们三少爷没法子睡。” 张全听了不由诧异起来,风驰车行的马车是天下最好的马车,如果还嫌他家出的马车不好的话,那真的找不到更好的马车了。 张全曾见过义恩侯府那辆风驰车行出的马车,虽然比郡王府的马车小了一些,但已算是不错的马车了,这样的马车竟然还要改造...... 防震力? 张全稀罕起来:“不知道贵府想如何改造?” 倘若今日说改造的是另一家人,张全一笑置之罢了。但义恩侯府,他想到宓大小姐的奇特之处,不止一次展现过出人意料的本事,这才忍不住好奇一问。 自许总管去管了庄卫的事后,府里的事务就由刘管事接手,自然地,宓月的态度他知之甚详,对于郡王府那边几乎没什么可隐瞒的,于是,他便带着张全去了香果庄,去看改造马车的事。 香果庄,陈二根一遍又一遍地试验宓月所说的弹簧,已经有了眉目。 宓月刚拿到风驰车行的马车时,就嫌它太颠了,顺口与陈二根提了这事。陈二根经过几个月的尝试,做出了一些成品,将它装在普通的马车上,试验防震效果。 张全来到香果庄时,阿二根正好改造好了一辆普通马车,他便上去一试。 这一试,张全直接震惊住了:这也太稳了吧?明明走的是山路,但其平衡程度丝毫不亚于在青石铺就的平整大道上行驶。 长途坐马车,最难受的就是坐也坐不稳,睡也睡不着,如果马车能有如此平稳,足可以在路途上休息睡觉了。 张全一从马车上跳下来,就立即跟陈二根说:“烦请多做一些,这个叫什么?弹簧的东西,帮郡王府的两辆马车也改造一下。” “不行!”陈二根摇头说道。 张全只道是用料太昂贵,说:“需要多少银子,缺什么料子,尽管跟我说。” 陈二根还是摇头,“不行,不行。这东西还没有完全做好,尚达不到小姐的要求,必须等再改进好了才能装。” “什么,这还不算好?”张全直接愣住了,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大开眼界,匪夷所思了,竟然还不算好? 陈二根点头说道:“弹簧的耐用性太差,需要改进。还有车轮,也需要改造......” 大小姐说过,要在车轮外面包一层有弹性又耐磨的外衣,如此防震效果会更好。他已去让人收集牛皮去了,打算在车轮上包几层牛皮试试,看能不能增加防震效果。最好在牛皮之内再包点什么东西...... 陈二根陷入思考之中—— 而张全完全听不明白陈二根的话,这么好的车轮也要改造?虽然不懂,但隐隐做出来会非常的厉害,便与刘管事说:“等你们的马车改造好之后,立即派人与我说一下,我立即把两辆马车拉过来。” 刘管事问道:“其他的马车不用改造吗?” “下人乘的马车也要改造?” “当然,大小姐说了,下人也是人,也得坐好一点。”张管事自豪地说道。 张全心中一喜,宓大小姐如此体恤下人,也是他们的荣幸。毕竟,这位将来就是他们的主母了。“那就麻烦诸位了。” “好说好说,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 这话张全爱听,说:“那就说定了,马车的事交给你们,其他的事就由我去办。” “不仅马车的事,路上吃食的事情也交给我们侯府来办吧。” “吃食?”张全知道五味酒楼的厨子手艺不错,但是长途赶路可没什么机会展示厨艺。路上的吃食,以简单方便为主,也就是说,以干粮为主。其他的,要想吃好的,一般都是在途中落脚时,到该地的酒楼饭馆去品尝。 而怎么做干粮,张全自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跟着豫安郡王走遍皇朝,又去过许多小国,称得上经验丰富了。 刘管事也不废话,直接带张全去了一方水,那儿的厨子正在试验各种便易食物。 在刘庄头的带领下,张全一进庄子后面的厨房区就闻到一股浓香,来自食物的诱人香气。 第1277章 没见过世面 厨房外面晒了许多面饼,张全正不解之时,刘庄头便给***刘管事讲解说:“这些是由揉好的细面条,盘成一结结,等它晾干了放油里一炸,就成了方便面。在路上只需用热水一泡,就可以吃到热腾腾的面条。就算不方便弄热水,干吃也味道也不错。” 刘庄头进厨房拿了一个炸好的方便面出来,掰成两半,给了刘管事与张全各一半。“这是葱香味的面团,还有只加了盐的原味面团。” 张全一尝,面又香又脆,里面已含了盐,还尝到一股淡淡的葱香。光这个干面,就能当饭来吃了。 “果然方便,这名字取得好。”张全赞道。 刘庄头大笑道:“这是大小姐取的,也是大小姐提的主意。” 张全再次对宓月刮目相看起来,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刘庄头又带着他们到旁边储物间,说:“这是做好的猪肉干,有香辣味、咸香味;这是饼干,刚烤好的,味道正在试验中,我们打算做四五种味道迥异的饼干给大小姐送去;还有这一坛坛的酱,可以在路上用来拌饭、拌面、配馒头包子吃,有芝麻酱、牛肉酱、猪肉酱、酸菜酱......” 刘庄头一样一样取了给张全品尝,张全就着白饭配着酱吃,直接吃撑了。 别说在路上吃了,就是平日里吃这些都能算得上丰盛之极了。 刘管事本来面对郡王府的管事有些诚惶诚恐的,对方毕竟来自皇城,即使同是管事,在地位上也比他高一大截。但现在看到对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什么都没吃过,吃什么都不剩,顿时那皇城管事高大上的形象就接了地气,再与张全打交道心态就平了。 在张全离开时,刘管事直接送了半车的酱和便食,把张全乐得直接跟刘管事的情谊更上一层。 那日赛场之上,楚王发现宓月与豫安郡王的事情,他自己是个男儿不好询问女儿家的私事,特地去找了楚王后,想让楚王后去试探一下宓月的意思。 楚王后是个女人,心思更为细腻,一听楚王这话,便笑了,说:“臣妾早就发现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楚王惊讶地在问道。 “只比大王稍早一些,亦是在赛场之上。大王,您想一想,豫安郡王素来深居简出,自到了楚王城之后,轻易不外出,与楚国的关系更是撇得两清,摆明了不参与楚国的任何事情。然而,这一次牵动楚国与荆国战争的比赛,豫安郡王却来了。”楚王后说道:“最不该来的时候来了,必是有原因的。臣妾在豫安郡王到来之后,便一直留意着豫安郡王。” 这一留神,楚王后便发现豫安郡王的目光时时不离宓月,不管宓月在场下,还是在场上,目光都停驻在宓月身上。 楚王后笑了笑,“先前阿月追着豫安郡王跑的传闻一出,臣妾便觉得这事没准真的会成。阿月那样的相貌,又智谋双全,世间有几个男子能抵挡得住这般如花美眷?再回想阿月以身试险,豫安郡王亲自去救的事情,可不就明白了吧?” 楚王仔细一想,还真的已有预兆了。豫安郡王身份如此尊贵,若不是心中在意,何须他亲自去救?“孤心中,忧虑难安。” 知夫莫若妻,楚王后说:“大王是担心齐大非偶吗?” “正是。豫安郡王的身份,就是一国王女也配不上他,义恩侯府小姐的身份在皇城实在是拿不出手。难不成,要让阿月去给豫安郡王做小?如此就太委屈阿月了,她去了皇城本就是人生地不熟,又给人做小,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楚王越想越忧愁。 楚王后想了想,说:“阿月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她性子强,也不像是甘于做人妾室的姑娘。不如,臣妾宣她入宫,先问一问她的意思?” “如此就最好了。”楚王便将此事全权交给楚王后来办。 第二日,楚王后便宣了宓月入宫。 楚王后也没有转弯抹角,直接问起宓月的打算。 宓月这才想起,没跟楚王与王后说她要去皇城的事。 “不瞒娘娘,等楚国局势安定下来,臣女将跟豫安郡王一起回皇城。” 听到这个消息,楚王后明显愣了下,事情显然比她想象的发展得更快。她拉了宓月在身旁坐下,问:“豫安郡王是什么说法?皇城那边知道吗?” 宓月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楚王后一听头都晕了,这意思是,等到了皇城再解决?万一豫安郡王回到皇城又后悔了怎么办?看不上宓月的身份呢,那宓月岂不是得自己回来? “阿月,本宫怎么觉得心里慌得紧?” “王爷说,他自会解决那些事。” “你就信他说的?” “信。” 楚王后觉得她不知道还好,这知道了,心里更乱,她想劝宓月再仔细考虑清楚这门亲事再说,但见宓月主意已决,只得迂回着说:“你底下两个弟弟还小,你嫁去皇城,隔了千山万水,你能放心两个幼弟?” “阿峥和阿熙会陪我在皇城住几年,等阿峥成年了,会回来的。” “王爷同意了?” 宓月点了点头。 楚王后头更晕了,姐姐出嫁了,两个弟弟跟了去,豫安郡王真的不会嫌弃吗?一年半载还好说,可一住几年,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嫌隙。 然而宓家姐弟没有父母,留两个幼弟在楚国也不靠谱,万一再出现之前恶奴欺主的事怎么办? 宓月看出楚王后的忧虑重重,低声说:“娘娘,您的一片好意臣女知道,此事,臣女心中有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楚王后再握着宓月的手说:“你一定要去皇城吗?楚国虽然是个诸侯王国,但优秀的公子哥也不少,你若是从中挑一个,有大王与本宫给你撑腰,不管嫁到哪家,哪家都得看你的脸色过日子。你听本宫的,女子嫁人要慎之又慎,这女子嫁了人,去了婆家,就万事由不得自己。” 第1278章 霸气十足 “我是必须要去皇城的,哪怕那里是龙潭虎穴。”这是她重生在这里的意义,比一切都重要。 楚王后见此,长叹一声,便不再劝,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女子嫁人,哪能如在娘家时候那样潇洒?即使她贵为王后,也诸多不顺心,亦过了十几年忍气吞声的日子。这远嫁而去,没有娘家庇护,夫家门第又高,皇家规矩森严妯娌多,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楚王后劝不得,又帮不了,最后在宓月出宫时,翻了翻库房,找了几箱值钱又体面的东西赐给了宓月。她也不许宓月拒绝,说:“就当是本宫提前给你准备的嫁妆。” 宓月从王后宫**来,正要出宫,楚王那边派了人来寻她,说是有要事。 刚到书房门前,宓月就听到楚王怒斥的声音,她心生纳罕,楚国现在形势大好,还能有什么事能让楚王如此生气的? 内监进去禀报后,很快就出了来,请宓月进书房。 书房仍是楚王处理公务的地点之一,楚王将她招来书房,恐怕事情不小。 书房里,王世子慕容皓华与南天府尹都在,两人的脸色显得有些沉重。 楚王的一脸怒色在看到宓月进来时,缓和了许多。他把书案上的一本奏折给宓月,说:“阿月,你看看这个。” 宓月上前接过来,展开一看。 这一看,她总算理解楚王的愤怒和失望了。 男子在马球上赢了女子之后,一下子就风靡了整个王城。在傅云儒组织了几场马球赛之后,更是**了王城所有男人的热情,于是,一个接一个的马球队如雨后春笋,接连冒起。 男子兴起竞技,本是好事,可以强身健体。可坏就坏在适合打马球的场地太少,宓月上次比赛的地方是校场,校场是什么?是军队演习、练武的地方,要不是楚王下令,军事用地是不可能让出来给你打马球的。 刚开始,那些男子还在自家的大园子内玩马球,可想而知,再大的院子,除非是王宫,不然完全施展不开来,打不过瘾。 城外地方多,倒是可以去打,但城外的地凹凸不平,需要费人力财力去平整才能打球。而且这些贵族公子打着打着,嫌城外太远,跑过去太浪费时间了。渐渐地,便有人开始在城内圈地,把地势平坦的地方圈起来,强买住在那里的百姓居地,惹起民愤声四起。 宓月看到最后,打马球的确是把斗志给打起来了,这些人在场上打输了球,就在场下打起了架,双方斗殴还误伤了百姓。 楚国好不容易万众一心,百姓对楚王对王室生起拥戴之心,这些人四处惹事,拖尽了后腿,楚王能不生气吗? 百姓投军守护楚国,你贵族子弟却欺侮士兵的家人,如此搞法,楚国当真离灭亡不远了。 宓月看了下闹事的名单,好几个都是眼熟的。 那些有志气的公子哥,在比赛之后就投军了,如今早去了边关。而有些公子哥是家里最受宠的少爷,家中长辈根本不允许他们参军,他们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打仗。于是留下来的,就是最****的一群人。 孟子腾、慕容皓飞、魏景贤等,有高官子弟、贵族子弟,还有王室子弟。这些公子哥代表着楚国上层,一旦在民间出现负责新闻,影响极大,能直接毁了楚王的全民皆兵计划。 “阿月,孤召你过来,是有重托于你。” “大王请说。”宓月将折子放回去,说道。 楚王也是无可奈何才想到了宓月,他想来想去,能治住这群惹事生非的人,就只有宓月了。“阿月,上次你不是训练了一群姑娘吗?再辛苦你一回,把那帮玩意也拉去训练吧。” 宓月错愕:“训练他们?” “没错。”楚王忍着一肚子的怒火说:“既然他们的精力如此旺盛,就将他们往死里训。这般既给了百姓交待,又可以起到榜样作用,对外就说他们是苦练武功,随时为国尽效,树立全民皆兵的示范。如此一来,也算是废物再用了。” 宓月忍不住笑了笑,可见楚王真是火大了,才讲出如此环保的话。“大王,我那训练,可是很苦的。” “孤就是知道苦才找你的。”楚王直接说:“他们是男子,没得女子能做到的事,他们***反而怂了,你尽管训去。” 一旁的慕容皓华担心宓月治不住那些刺头,说:“父王,儿臣也跟小月一起去吧,以免那些刺头不服气阿月,不听从吩咐。” 若是闹大了,他担心宓月不好做人,有他去镇着,万事都有他出头。 “皓华哥哥,你的腿还要再养一两个月,不宜跟着过去。”宓月问楚王,“大王,如果那些刺头不听话,可以打他们吗?” 楚王直截了当地说:“可以,只要不打死不打残,随便打,打坏了,孤来赔。” 这话说得霸气十足,也怨气十足啊! 不过,有楚王这句话,宓月放心了。“那好,从明天开始,他们就交给我了。” 这是她离开楚国前最后一次为慕容家做的事。 这最后一次的训练,自然得搞有声有色,保证让那些公子哥一辈子都印象深刻,刻骨铭心。 第二日,楚王就把闹得最欢的三十个公子哥打包给了宓月。 就如慕容皓华所担忧的一样,这些刺头没一个好管教的,尤其在男子马球赛中赢了宓月,他们更是***主义爆棚,丝毫不把宓月放在眼里,认为宓月不过如此。 宓月进了南天府衙,南天府尹悄悄把宓月请到一边,朝里一指,“都在那儿。” 宓月问:“都是有案在身的吗?” “大案没有,小案不少。” 宓月明白了,都是大祸不敢闯,小祸不当一回事的纨绔子弟。“行,都交给我吧。” 南天府尹跟宓月打了几次交道,算是跟宓月交情不错了,提醒道:“下官听他们言下之意,不把您放在眼里,下官瞧这意思,想给您来点下马威,您可得小心一点。” 第1279章 下马威 “想给我下马威?”宓月一听就精神了,她就怕她一去,个个认错态度良好,赔笑又赔礼的,如此她还不好意思下狠手整治呢。 提着马鞭,宓月走进了衙堂内。 衙堂内的一群纨绔喝着茶,翘着二郎腿,压根不像是犯错被抓来的,反倒像是逛馆子的客人。 如此嚣张? 那就太好了! 宓月心情极好,眉眼都带着笑意。“早上好啊,各位。” 纨绔们正商量着怎么捉弄宓月,免得让她又爬到男人头上作威作福。突然听到宓月的声音,猛地都吓了一跳,差点把茶碗都打翻了。 人的名,树的影,宓月干过的剽悍事如雷贯耳,他们下意识就怂了一下,眼神都变得躲闪起来。 不过,他们是约好了给宓月下马威的,又加上男子马球赢了宓月,自信大增,再者自恃身份,就不怎么把宓月放在眼里。 于是,一个个的胆子又肥了,昂首挺胸地朝宓月望去。 但见宓月穿着一身橘红色的骑装落落大方地走了进来,她本就长得明艳之极,如今脸上含笑,更显得神采飞扬,不可方物,美得令人心口猛跳。 纨绔们眼中大亮,宓月再适合穿红色不过,不管什么红,穿在她身上,都有一种富丽堂皇的华贵感。 但惊艳归惊艳,一想到宓月的手段,熟识宓月的人,就譬如慕容皓飞,立即就冷静下来了。 “宓大小姐,大王说,让你带我们训练,不知道宓大小姐是要带我们打马球呢?还是驾马车?”慕容皓飞得意地笑了下,“我可是打听过了,你是带着姑娘们学驾马车的。哦,还有骑马练骑术,正好这个我最喜欢。” “对对对,练好了骑术下次打马球就方便多了,昨天那一场球,就是因为我们这一队的骑术比不过对方才输的。” “他们虽然赢了你们两个球,但你们却把他们的头都打得肿成球了。” “哈哈哈,谁让他们眼瞎,连本公子的球都敢赢,不揍他们揍谁?” 说起马球,纨绔们马上就兴奋了,凑在一起眉飞色舞地交流着经验。 宓月也不叫停,让衙役搬了张椅子过来坐下,见衙役给她上茶,她接过来,说道:“也给公子们加茶水,免得他们口渴。” 衙役躬身应了,提了热水过去给众纨绔的茶碗添水添茶。 众纨绔聊着聊着,有些不对劲。扭头看着闲适地坐在椅上喝茶的宓月,愣了愣,问:“宓大小姐,你不是来抓我们去训练的吗?怎么不说话了?” 宓月提着碗盖,慢慢地拨着茶水,说:“你们不是聊得很开心吗?继续聊吧,渴了那儿有茶水,不够让衙役再添。” 魏景摸了摸肚子,一大清早被请了过来,早膳都没吃,喝了一肚子的茶水,早就饿了,说道:“还喝水?再喝水我这肚子装的都是水了。” “对啊,本公子肚子空空的,这茶越喝就越饿。” 宓月轻轻笑了下,就是知道你们饿了,才让你们多喝茶。 当然了,要是不饿的话,那就继续聊,继续喝,直聊到你们不想聊为止。 众纨绔中,不乏聪明者,听懂了宓月的意思。这哪是他们给宓月下马威,分明是宓月给他们下马威。 对方毕竟是楚王派来的人,一些纨绔衡量再三,不得不审时度势,先低头,免得被宓月借机发作。 与宓月打过几次交道的魏景贤决定先把宓月应付过去,等解决了肚子的问题,再作他想。“宓大小姐,不知您有何吩咐,尽管说,我们都听。” 听是一回事,做嘛,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我们都听,但不保证都照做。 宓月老神在在地说:“不急,你们不是在讨论怎么打马球打人吗?等你们讨论完了再谈其他的。” 问题是,他们急啊!他们急着吃饭呢。 “我们已经讨论完了。” “对,聊完了。” 宓月目光一个个看过去,确定都聊完了,才把茶碗搁下,说:“那这样吧,午时快到了,咱们去菜市口。” 慕容皓飞愕然,问:“去菜市口做什么?买菜吗?” 宓月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胖胖的脖子:“去菜市口砍脖子。” 孟子腾吓了一大跳,“我们只是打了人而已,这么点小事就要砍我们的脖子?” “就是,我也不过是占了百姓几座宅子,最多赔点钱,至于要我的命吗?” “我不信大王会为了一点小事砍我们的头,宓大小姐,你恫吓我们的对不对?” 众纨绔一听,甚觉有理,皆小眼神得意地看着宓月,仿佛觉得拆穿了宓月的恫吓,十分光荣。 宓月沉了沉脸,站了起来。她面如寒霜,眸似冰刃,凡是与她目光接触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堂内一片寂静,宓月冰一样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大王全民皆兵的计划好不容易成功推行,但因为你们的胡作非为,引得百姓怨愤四起,开始质疑大王与王朝。你们说,国战当头,你们这些影响民心军心的人,大王会不会杀你们以儆效尤?” 众纨绔心口咯噔地跳了一下,开战当头,杀鸡儆猴的事历史上记载得多了去,难道大王果真要拿他们祭旗? 众纨绔们面面相觑,脸都泛白泛青了。 宓月目光一扫而过,口气缓了缓,又说:“不过,大王是个厚道的人,你们犯的错还不算大,尚有改进的机会,暂时饶你们一死。” 堂内接二连三响起了纨绔们吁气的声音,有后台小的人暗暗抹了把冷汗:吓死老子了,还以为真要砍头,老子朝中无人,当真砍头的话,老子肯定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的。 不等纨绔们抱怨宓月吓唬人,宓月说道:“虽是死罪已免,不用取你们的项上人头,但为了让你们感受一下砍头的滋味,我现在就带你们去一趟菜市口,近距离体验一下。待会儿,你们都看仔细一点,把程序记一下,尤其是犯人怎么上台的,人头怎么落地的,样样记清楚了。这样的话,以后你们被押去菜市口,就有经验了,不用人教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呸!谁要这经验了? 第1280章 秋后问斩 谁又想知道该怎么被人砍头了? 他们一点都不想知道人头是怎么落地的好不好? 但是,反对无效,宓月听衙役来说于北明带着一队羽林军来了,便叫于北明进来押着这些纨绔去菜市口。 这一队羽林军是楚王指派给宓月的,协助宓月将那帮纨绔废物再利用。 王者配天,谓其道。天有四时,王有四政,四政若四时,通类也。天人所同有也。庆为春,赏为夏,罚为秋,刑为冬。 古人认为帝王执政应与四季变化相适应,故而春夏行赏,秋冬行刑。 通荆一案,舒永泰一案,两桩案件牵涉范围极广,主犯当时就斩杀了,其余的一些从犯,每查实一桩证据就定为死罪,且多定在秋天行刑。 王城北面的菜市口,在入秋之后,每隔一段都要杀一批死囚,整个菜市口的上空都飘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两国即将交战,为了震慑也好,为了祭旗也好,楚王已下令,凡是死犯,须得在这一个月内处完刑。 宓月带着众纨绔到时,菜市口的刑场上已跪了长长一排的死囚。 这些死刑犯多是通荆案与舒永泰案的,众纨绔竟在刑台上面看到几个眼熟的人。 曾经一起打马游街,曾经一起喝过酒,一起吟过诗,如今却刑场相见。 有几个感性的纨绔面露不忍,欲言又止。 宓月问:“他们是不是很可怜?” 他们不敢答,这是楚王定下的死罪,若说是,岂不是质疑楚王的旨意? 楚王是楚国几代国王中最厚道最老实的人,但是,老实人发起火来,才尤为可怕。 宓月轻轻说道:“确实很可怕,可是,他们若是不死,那刀斧下的人,就是你们了。” 如果这些叛国之人没有揪出来,里应外合,放荆兵进来,被屠杀的就是他们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了。 众纨绔脸色变了变,这些人在卖国之时,可没有可怜过他们。 尤其是慕容皓飞,他是王室中人,若是国亡,第一个受到冲击的就是慕容王室了。“都是奸臣贼子,可怜他们,不如可怜边关战死沙场的将士。” 午时一到,监斩官下令行刑开始。 高高举起的屠刀,绝望哭喊的死囚,当头颅落地,血溅而下时,刑场外的众纨绔吓得纷纷以袖挡脸,失声惊呼。 然而,那亲历的画面在脑海里再也无法抹去,化为血淋淋的一幕铭刻在脑海之中。 “呕——” 血腥味越来越浓,不少没见过血的纨绔弯腰作呕,基中有一个晕血的,直接倒了下去。 “昏了!书林昏倒了!快抬去找大夫!”旁边的纨绔扶着毕书林大声叫道。 “急什么?”宓月朝于北林摆了下手,说:“提桶冷水过来。” 冷水提过来了,宓月直接让人泼到毕书林脸上,昏倒的毕书林缓缓地醒了过来。 然后一睁开眼,又看到刑台上面一个脑袋滚了下来,血溅三尺,他白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再泼。”宓月淡淡地说。 羽林卫再次用冷水把毕书林泼醒。 旁边的一个公子哥看不下去了,指着宓月说:“你够了!他都昏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宓月认得这个指责她的人,安国公府的小少爷沈立亭,“不就昏了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不想被泼,那就别昏过去。” 沈立亭被宓月不当人命的态度给气得不轻,“你说的这是人话吗?这是一条人命,若是出事了,你赔得起吗?” “一条人命?”宓月呵呵笑了下,“人命不过十两银子一条而已,本小姐当然赔得起了。就是把你们全弄死了,也不过几百两银子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了这话,沈立亭气得脸色涨红,偏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皆因这话是出自他的口中,他指使下人强毁百姓民宅,欲图打造一座王城最大的马球场,不料百姓不愿搬离,与安国公府的府丁起了冲突。那日伤了数名百姓,府丁来回话时,他就是如此对那些府丁说的,打死了就打死了,不过是一条贱命赔十两银子而已...... 沈立亭问宓月:“你这是要给那些百姓出气吗?” 宓月摇了摇头,说:“不,我又不认识他们,为何要给他们出气?我只是觉得,仗势欺人这种事,做起来挺有意思的。” 仗势欺人的确很有意思,这些公子哥都干过这事儿。然而,当被欺压的人换成了他们,那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宓月所说的话,确是她心中所想,奉旨欺人,啧啧,她还没干过如此爽快的事呢。她对于北明说:“你看好了,谁若是昏了,就上去泼冷水,直到泼醒为止。这砍头也是课程之一,毕竟将来如果国之不守,荆军打到王城来,你们身为男人,得冲在最前头保护百姓。若是连砍头都不敢看,怎么砍别人的头?于大人,谁若是再挡脸不瞧的,你记下名单,等会儿打扫刑场的事就交给那个人了。” 于北明恭恭敬敬地抱拳说道:“下官遵命!” 然后,转过身,面对众纨绔,于北明说道:“下官在这里给各位公子讲解一下打扫刑场的活,先要把尸体搬到车上,再把掉在四处的头颅找回来,一起推到乱葬岗埋了。埋完人之后,还要回来挑水洗地,抹斩台。对了,因刽夫最近活多,人比较累,你们还得帮着磨刽刀......” 不等于北明说完,众纨绔即使青白着脸,也不敢躲避,直到看完半个时辰。 监斩官一走,这些纨绔才像重新活了过来,一人扶着一人,腿都软了,满头皆是冷汗。 魏景贤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他只想回到司寇府,好好地睡一觉。还有,他肚子也饿了,他要好好吃一顿。再有,以后见了宓月,他要绕着走,必须得绕! 然而—— “哎!先别急着走!”宓月打了个响指,羽林卫驶来几辆马车,“上车吧。” “去、去哪?”魏景贤有点不好的预感。 第1281章 小恶人,大恶人 “你们不是饿了吗?先请你们吃点东西。”宓月说道。 但经过方才的事,没有一个人想吃宓月请的饭。 魏景贤白着脸,“我家里有饭,就不去了。” “我也不去了,我得赶紧回去陪祖母用膳。” “多谢宓大小姐的好意,不敢劳烦大小姐破费,我们各自回府便行了。” 众纨绔朝着宓月抬手揖了下,就赶忙要走。 于北明大手一挥,羽林卫包抄过来,堵住众纨绔的路。 慕容皓飞脸色一变,“宓大小姐,你要做什么?” 宓月一指马车,温暖的笑容像是邻家的大姐姐,“请吃饭。” 慕容皓飞忍着气说:“大王可没说让你请我们吃饭。” “现在我说了算。”宓月直接对羽林卫吩咐说:“不敢去的,都绑了!” 魏景贤心中的不妙感越来越浓:“宓月,你要请我们去哪里吃饭?” 可别是看完了砍头,又请他们吃断头饭。 宓月先上了马车,说:“去五味酒楼。” 一听是五味酒楼,众纨绔心中稍安。五味酒楼是王城味道最好的酒楼,去那里吃饭应该出不了事。 不过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太天真了。 当一盘盘猪血、鸡血、鸭血端上来,众纨绔的胃又开始翻腾了,他们仿佛又看到刑台上的鲜血在飞溅。 小葱炒猪血、鸡血蘑菇汤、清炒鸭血。 慕容皓飞弱弱地问:“可以换几道菜吗?” “可以加菜。”宓月对店小二说:“再上几道菜。” 店小二应了,马上去端了几道好菜过来。 卤鸭脖、红烧鸭脖、风干酱鸭脖...... 众纨绔仿佛又看到刑台上一个个抹干净的脖子...... “不喜欢?还可以再加菜。”宓月又让店小二再加菜。 炖猪头、烤猪头,甚至,还每人一碗蒸猪脑。 看到碗中白花花的脑花,众纨绔们终于崩溃了,一个个抢了痰蛊,吐得天翻地覆。 众纨绔再看宓月的眼神,都透着惊恐:“宓大小姐,你是魔鬼吗?” 宓月接受了他们的表扬,“恭喜你们,终于对我有了初步的了解。接下来的训练,我想大家都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谁要再跟你相处了?老子宁愿被南天府尹打几十大板! 如果早知道为了打点马球,最后会落在宓月手上的话,打死他们也不打马球了。 但这世上没有唯独没有后悔药,宓月拿了一根鸭脖扬了扬:“这是本酒楼这个月卖得最火爆的一道下酒菜,你们确定不吃吗?” “不吃!” 绝对不吃! 不吃就吐得天翻地覆了,再吃下去,他们几天都不用吃饭了。 宓月又叫了店小二进来,一指桌上的菜,说:“都打包起来,带走。” 魏景贤一脸惊恐:事情不会是他想象的那样吧? 事实证明,只要与宓月有关,他尽可以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 不吃?没关系。宓月让羽林卫进来,把一群饿得肚子空空的公子哥押上马车,马车朝着城外而去。 为了废物有效利用,楚王特意提供了一座庄子出来。 这座王庄近山靠水,风光无限美好。 宓月下了马车后,就指着从五味酒楼打包的菜对王庄的庄头说:“那些菜是给他们吃的,谁若饿了,就给谁一份。其余的吃食,除了水之外,什么都不能让他们碰一点。” 众纨绔从马车上下来,听到这番话之后,便感到一阵眩晕。 他们想逃,然而羽林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就算他们侥幸逃回了家,有楚王的旨意在,家里也不敢收留他们...... 宓月正在快乐地仗势欺人时,宓峥在萧溍的指导下,终于一箭直中靶心。 宓峥喜不自胜,“姐夫,我是不是可以使用这把飞龙弓了?” 看着少年脸上的笑容,萧溍唇边也带丝笑意,“你的力气涨得很快,再苦练一段时间,力气若是再能提一提,就能使用这把弓了。” 宓峥高兴得在原地连蹦了几下,“姐姐说,我身上的筋脉已扩展成功了,接下来就需要锻打,才能激发体内的力量。姐夫,你教我一套能锻打筋骨的武功,我要把我的力量都激发出来。” 这样,他就可以使用五石弓了! 能用五石弓,说明他就有成为将军的实力了! “力量是循序渐进的,不能一蹴而就。”萧溍手中倒是有一套拳法,可以锤炼血肉筋骨,招式简单,但长期练下来,能增强体质与力量。“月儿近来在忙什么?” “大王交给姐姐一个任务,她正在训练那帮纨绔子弟呢。”宓峥把宓月近日的事给萧溍说了出来。 萧溍听后,眸中的笑意盎然。也只有她如此捉狭,想到这样整人的手段。可以想象,那帮纨绔训练完之后,一辈子都会有阴影在心。 宓峥大笑道:“姐姐说,跟恶人讲道理是没用的,跟他们讲律法更是鸡同鸭讲,他们要是讲道理讲律法,他们就不会去做恶人了。所以姐姐说,恶人需要恶人来磨,那些小恶人最需要她这个大恶人了。” 宓峥跟着萧溍学会了拳法之后,轰动楚国的大事件终于发生了! 荆兵重新修好桥之后,已大军陈在边关,向楚国发动了战争。 当战争起的消息传入王城之中,热血的男子纷纷投军,奔向沙场。 宓峥过来寻彭振武兄弟时,便看到彭家兄弟正在收拾行李,准备明日出发去边关。 “王将军已在边关跟荆兵打起来了,我父亲就是王将军的先锋,上阵父子兵,我们要去边关与父亲并肩杀敌!”彭振武把大刀磨好,插入刀鞘之内,跟宓峥说道。 宓峥听得心驰神往,小时候父亲教他武艺的时候,也曾说过,将来等他长大了,就与他一起上战场,父子并肩作战。 现在他长大了,父亲却已不在了。 但是,间接害死父亲的凶手闵东雷还在,他要去为父亲报仇!他还要与楚国众多热血男儿一道,保家卫国。 “我也去!我明日与你们一道去边关!”少年握着飞龙弓,稚气的脸上满是认真。 第1282章 投军 彭振武摇了摇头,说:“不行,你太小了,军营不会收你的。” 宓峥急了,“但是、但是我力气大,你们都打不过我,我足可以上战场了。” 彭振武兄弟对宓峥的力量再了解不过,他们可是三天两头就被宓峥放倒的人。他们也不知道宓峥吃了什么,刚认识时力气只是稍大一点。现在,简直可以说是力大无穷。 彭振武想了想,说:“如果宓大小姐同意,我们就带你去。” 宓月在王城的名气太大太吓人,无人不知,他们可不敢擅自带宓峥离开,不然,谁也无法跟宓大小姐交待。 宓大小姐的怒火,楚王城还没有人能承受得住。 “那、我回去问问姐姐。”宓峥心里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 从横野将军府出来,宓峥握着手中的飞龙弓,骑在马上,唉声叹气。 姐姐说他功夫未到家,姐夫说他还要再练一练才可以用这飞龙弓,才能上战场。 可是,事不等人,等他练好了,没准这仗就打完了。 男儿志在四方,将军志在战场,他想做一个将军,一个保家卫国的将军,他应该去战场上历练的。 可,万一姐姐不允,他岂不是去不了? 回到义恩侯府,宓峥跳下马,把马给了小厮。去到眉妩院,他只见魏紫捧着簸箕在桂花树下摘桂花,问:“姐姐今日可曾归来?” 魏紫放下簸箕,向宓峥行了一礼后,回道:“大小姐来话,得在王庄上待些时日,直到中秋方回来。” “阿熙呢?”宓峥目光寻找着小宓熙的身影,往常小宓熙都是在眉妩院玩耍的。 魏紫又回道:“大小姐派人来传话时,三少爷跟着回话的人走了,去王庄寻大小姐去了,估计得与大小姐一道在中秋回来。姚黄放心不下,收拾了行李跟着三少爷去了。” 宓峥失落地回到院子,姐姐与弟弟不在,便觉得平时热闹无比的侯府一下子就空空落落了。 他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呆,突然一跃而起。 他迅速收拾了几件衣物,唤了常勇常智,让他们也收拾衣物。 常智问道:“二少爷要去哪?” 宓峥眼睛一转,说:“彭家几位少爷准备过几日去投军,我想着以后再也难见了,打算去横野将军府上住几天。” 常勇不解地抓着脑门,“两家离得不远,用不着晚上在那边住吧?” “你知道什么!振威振武留在王城没几天了,我现在不与他们多玩一会儿,万一他们要是在战场上......反正家里姐姐和弟弟都不在,我一个人也没意思得紧,不如去横野将军那儿热闹热闹几天。” 说服了两个小厮之后,宓峥跑到宓月的书房里,磨墨,摊纸。 姐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间,弟峥已投军去了...... 墨干之后,宓峥将它折好,塞在一个信封里,在信封上写了姐月亲启字样,摆在书案上,便带着小厮离府了。 他在外院遇到了刘管事,刘管事见宓峥与两个小厮都背着包袱,问了一句。宓峥仍是那个借口,府中无聊,去横野将军府上住几天。 刘管事也没想到宓峥胆子如此之大,不告大小姐就跑去投军,竟也没多问,直到宓月归来,才知道宓峥投军的事。 从义恩侯府出来,宓峥顿时有一种天高任鸟飞的壮阔感,他去到横野将军府,跟彭家兄弟说的,又是另一套,说是姐姐已答应,同意他明日随着彭家兄弟一起去边关。 彭家兄弟都是直性子,哪里会想到宓峥在撒谎?第二日就带了宓峥一起去边关。 两个小厮直到出了王城,这才发现不妥,但在宓峥的威胁之下,他们不得不屈从了。 话说那帮纨绔在饿了一天一夜之后,别说做好的猪血、鸡血等,就是新鲜的猪血他们能吃下去了。 见众纨绔再不挑食了,宓月大发善举,让庄头给他们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得他们大呼过瘾。 只有经受过饥饿,才会明白食物的可贵,才能知道平时吃的饭菜有多香。 也是这一顿饭,让众纨绔对宓月的印象好了许多。 并有纨绔私底下说:“怪不得那些姑娘如此拥戴宓大小姐,宓大小姐还挺会做人的,今晚的这一顿饭菜极合我胃口。” “不知道明天会吃什么?” “我看到庄头带了厨子连夜在蒸包子,那味道不知道多香,据说是宓大小姐提供的配方,五味酒楼都没有卖过的配方。” 纨绔中,顿时有人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五味酒楼的菜那都是神仙级的菜肴,每推出一道都风靡整个王城。五味酒楼的包子,光想象就口水直流。 “不止呢,我从那边经过的时候,还看到庄奴从一方水那边买了头猪过来,说是要用一整头猪来做菜。” 又有吞口水的声音响起,“五味酒楼的猪肉特别的鲜美,也特别嫩,不知道他们的猪是怎么养成的,其他人家养的猪又膻又老,难吃得要命。” “我最爱五味酒楼新出的红烧肉,一口气可以吃下一大盘。” “我喜欢他们新推出来的辣炒肉片,肉片滑嫩,加上辣椒,人间美味。” “也不知道五味酒楼的辣椒又是哪里来的,明明吃得人浑身大汗,偏偏比喝酒还过瘾。” “你们说,宓大小姐明儿会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 “一整头猪呢,肯定什么菜都有,咱们明天等吃就行了。” 这一晚,众纨绔连做梦都特别的香,第二日天刚亮,就迫不及待地起来漱洗,准备享用美味的早膳。 厨房那边,将晚上做好的包子热好后,又将熬了一整夜的骨头汤抬出来,熬了一夜的老火汤,骨头都熬得绵绵香香的。最后再把刚做好的一盘盘红烧肉、糖醋排骨,以及扣肉等大菜捧上桌。 这些大菜,是宓月从五味酒楼调了个厨子过来,专门做出来的,十分丰盛的五桌菜。 除了猪肉之外,五味酒楼的厨子还带了烤鸭和烧鸡过来,把每一张饭桌都摆得满满的,香气远远飘了出去。 第1283章 险恶之心 众纨绔洗漱完过来,正好听到宓月在喊:“开饭了,快点上桌,大家别客气,趁热吃。” 众纨绔闻言,尽皆大喜,连忙加快步伐走过去。 哪想才刚走近,便见几十名羽林卫已经上桌了,占据了五桌好菜。 慕容皓飞瞧见那一桌桌的大菜,又见羽林卫一个个吃得香喷喷的,吃得头都抬不起来,连忙问宓月:“宓大小姐,我们的饭菜呢?” 宓月往旁边的院子一指,“你们的饭都在那边院子,都摆好了,赶紧去吃吧,吃完了咱们要上路。” 宓月又提醒了他们一句:“记得多吃一点,吃饱一些。” 慕容皓飞连连应了,这么好吃的菜,这么丰盛的菜,比他在家里吃得还更好,当然得多吃一些了。 一群纨绔怀着欣喜之情去了旁边的院子,看到三张桌子,上面已摆上了碗,桌面搁了一大盆米饭。 然而—— “菜呢?菜怎么还没上?”慕容皓飞问道。 毕书林先上去坐下,说:“人没上坐,菜怎么可能会上?赶紧的,大家赶紧坐好,等上菜。” 所有人都选了座位坐下,坐等上菜,只是,等来等去,怎么不见庄奴给他们这边上菜,而羽林卫那边已经快要吃完了。 魏景贤又开始生起不妙的感觉来了,他想到宓月方才提醒过的话,心口猛地跳了一下,拿起碗,装了一大碗米饭,干吃起来。 孟子腾奇怪地看着魏景贤:“菜还没上呢,你怎么吃起来了?” 魏景贤扒了一大口饭,差点咽着,倒了一碗水送了下去,方与孟子腾说:“听我一句劝,赶紧吃吧。” “白饭怎么吃?”对面的沈立亭无聊地用筷子敲着碗,说道。 以魏景贤吃了宓月那么多次亏来推算,他觉得,必须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宓月的险恶之心。“沈兄,孟兄,听兄弟一句劝的,赶紧吃吧,有白米饭就不错了。” “没菜吃不下,皓飞兄去催菜了,等上了菜再说。我瞧见羽林卫那边的饭桌,上面有刚烤好的烤鸭,还有烧鸡,那都是我最喜欢吃的菜。” “我最喜欢吃的红烧肉,等会儿你们都不许和我抢。” 众纨绔嘻嘻哈哈地说着笑,前去催菜的慕容皓飞满脸怒气地回来了。 “皓飞兄,菜呢?”立即有人问道。 慕容皓飞恼怒极了,说:“厨房那边说没有我们的菜,只有米饭。” 魏景贤心想果然如此,立即扒饭扒得更快了。 而其他纨绔都炸了,纷纷喊了起来:“没菜怎么吃饭?宓大小姐是什么意思?她敢虐待我们不成?” 有人已默默地说:又不是没虐过,昨天就被宓大魔鬼给虐了一天。 众纨绔正要去找宓月算账,吃饱吃撑了的羽林军统领于北明已带着几名羽林卫过来了。 于北明刚站定,就打了几个饱嗝,旁边的几个羽林卫亦是如此。 于北明还好,俸?高,偶尔可以到五味酒楼加加餐。但羽林卫每个月的俸?极低,很多人都舍不得去五味酒楼吃饭,五味酒楼的菜的确十分美味,但价钱更高。 今儿能白吃一顿,还吃到撑,许多羽林卫都放开了肚子吃,一直吃到撑不下去了才遗憾地放下碗。 于北明摸了摸撑鼓的肚子,对着一群纨绔说道:“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就要出发了,你们若是不吃的话,就得空着肚子走。” “去哪?”毕书林问道。 于北明往王庄后面的山头一指,说:“上山。” “上门做什么?” “训练。”于北明斜斜地看了众纨绔一眼,“你们该不会是过了一个晚上就忘了大王的旨意吧?若是忘了,下官给各位公子再传一遍大王的旨意。众位犯下律法,须得重惩,但看在众位父辈祖辈为楚国立过功劳的份上,从轻发落,交由宓大小姐惩治。而这惩治,就是宓大小姐制订的训练计划。” 慕容皓飞当然知道这一回事,就因为大王下令了,他们昨日被宓月整得再惨,最后也没敢逃回家。“训练是训练,跟吃饭是两回事,不上菜,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吃饭也是训练之一。”于北明暗暗回味了下今天的饭菜,宓大小姐说了,等训练完毕还会让五味酒楼做一顿丰盛的菜肴来犒劳大家,接下来的日子就要辛苦大家了。 于北明不是第一次跟宓月混了,上一次合作得就极其愉快,所以跟宓月早有了默契。他看了下时间,说:“离一刻钟的时间快到了,你们再不吃的话,可不要后悔啊。” “宓月想怎么训练我们?”贾少冲有点心惊胆跳地问。 “怎么训练女子的,就怎么训练你们。” 众纨绔一听,心定了,女子能做到的事,他们堂堂男人大丈夫自然也能做到,他们男人的马球可是打赢了女子的。 心定后,一个个端起碗想扒几口。但是没有菜送的米饭,干巴巴的,无法下咽,许多人只吃了半口就放下碗了。 唯有魏景贤,吃完两大碗米饭后,见桌上的饭盆还有大半盆的米饭,他找块干净的布包包了好些饭团,偷偷藏好。 宓月牵着小宓熙在王庄外面散步消食,此时天空初亮,东边的太阳还未升出来,秋日清晨的风刮在脸上,冷如霜。 宓月低头摸了摸小宓熙的脸蛋,触手温热,说道:“姐姐等会儿要上山,阿熙是要一起去,还是和姚黄留在庄上玩?” 小宓熙伸手抱住宓月的腿,说:“要去,阿熙要与姐姐在一起。” 宓月低笑逗他:“不怕累吗?” “不怕,阿熙也有好好泡澡的。”小宓熙认真地回答说。 宓月给小宓熙的身体调理得差不多之后,也开始给小宓熙开泡澡配方,这半年泡下来,小家伙的身子骨壮实了不少,抵抗力也强了许多。 宓月掂了掂小宓熙的身子,笑道:“重了!阿熙又重了几斤!” 小宓熙哈哈哈笑道:“阿熙还长高了,有姐姐的腿高了。” 小宓熙没养好的那三年,身高比一般的孩子矮了很多,直到现在,才有三四岁孩童的样子。但是比起健康的四岁孩童,他还是矮了些。不过,在宓月的调理下,相信宓熙会长得更好更健康。 第1284章 告别 宓月伸手摸着小宓熙的发顶,小家伙的头发也浓密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又黄又稀。 她似有所感,抬头朝前面望去,却见路边的桂花树下站着一人一马,不知看了她多久。 宓月看到那马上放着一个包袱,问:“傅公子要出远门吗?” 傅云儒踩着晨露向宓月走来,眸光潋滟,“非是出远门。” “那是去哪?”宓月打趣道:“莫不是来我这里找人去打马球?这些人暂时还不能给你。” 傅云儒摇头好笑道:“本公子看上去是如此爱玩之人吗?” 宓月一本正经地说道:“是。” 傅云儒又好笑了一阵,低头看到小宓熙偷偷瞪他,便从包袱里拿一个拔浪鼓来,“来,叫我一声哥哥,我给你玩。” 小宓熙扭过头,撇着嘴说:“不要!” 逗了小宓熙好一会儿,小宓熙仍是对他爱理不理的,傅云儒便放弃了,把拔浪鼓给了宓月,说:“我要回去了。” “回皇城?” “正是。” 宓月问道:“你不是与阿溍一起回去吗?” 傅云儒问:“你可知道,我姑母是沐风的皇婶?” 宓月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几位皇子视萧溍为眼中钉,如果傅云儒的姑母嫁的是皇子,那这两家的关系...... 傅云儒的话证实了宓月的猜想,“傅家是支持我姑父一派的,与豫安郡王府是敌对关系,应该说,当年皇太子在世时,两家就只有面上情。我与沐风是私下的交情,不宜与他一起回皇城,以免平添事非。” 傅云儒翻身上马,对宓月说道:“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此次一别,只有皇城再见了。不过到了皇城,我们见面最好装作不认识。” “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这些。” “只是路过而已。” 说罢,傅云儒再无留恋,掉转马头,朝着前路策马奔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这时候,朝阳终于从东边的山头爬了出来,一道霞光洒落在大地上。晨风中,枝叶摇曳,抖落粒粒清露。 于北明走了过来,“宓大小姐,可以走了。” 宓月望着那连绵的山头,牵着小宓熙的手,说:“出发吧。” 楚王要废物再利用,把众纨绔打造成一个榜样,激励楚国的百姓。如今战火起,这个榜样已经起到作用了。当百姓们听闻楚王把三十余个贵族子弟放去历练,以便将来荆兵攻打过来守护百姓的事,先前造成的负面影响都驱散了。 并且,早在马球赛后,谢衡等贵公子去了投军,亦给百姓一种王族贵族都投军保家卫国了,他们亦该出一份力的振奋之心。 宓月已得到消息,战事起后,楚国百姓不仅没有消极对待,反而都被激起了斗志,投军人数一直在增加。 形势很恶劣,但民心却凝聚成城了。 为了让这座民心铸成的城更加的牢固,这群纨绔,少不得要多吃一些苦头了。 训练很简单,宓月直接把荒野求生的课程套在众纨绔身上。 只不过,她可没把他们当成娇弱的姑娘多加照顾,反正都口口声声说男人大丈夫,又自称什么顶天立地,天生比女子强。那么,如此之强的男人,哪就需要她这个小女子来照顾了? 带着一群纨绔,才爬上一个小山头,便不止一人喊饿了。 宓月问道:“不是才吃饱吗?怎么又饿了?” 没脸说没菜吃不下饭,几个纨绔支吾着说早上食欲不佳,吃得不多。 宓月一指前面那座圆峰的山头,说:“爬到那座山,就可以找地方吃饭了。” 众纨绔一脸惊恐,那座山头离此地还有三座山头的距离,即使楚国的山都不高,但饿着肚子哪里爬得过去? 但宓月主意已决,不到地方不许休息。 若有那不肯走的,直接绑了让羽林卫拖着走。 拖着走太难看,众纨绔心中怨愤连天,但迫于宓月的强势,不得不忍饿赶路。 有了唱白脸的,就有唱红脸的。 于北明适时走出来,一指树上挂着野果,说:“几位公子若是实在饿得慌,可先摘些果子填填肚子,到了目的地再寻吃的。” 秋季里头,山上的许多野果都熟了,红彤彤地挂在枝头上。 众纨绔被点醒,纷纷跑去摘果子。 但一入口,这些野果多是又酸又涩,能吃得下去的实在不多。 肚子实在是太饿了,众纨绔顾不了这么多,先扯了几个填了肚子再说,不然饿得两眼发晕,双腿发软的,根本走不了。 一旦走不了,他们绝对相信大魔鬼会下令羽林卫绑了他们,然后跟拖狗一样拖走了。 那样子就太丢脸了! 清幽的山林间,一条小溪从山顶岩石上蜿蜒而下,如一条丛林间的水蛇,灵动优雅。 蔚蓝的天空飘了几朵悠闲的白云,一行飞鸟展翅飞过,划过优美的弧度。 青山、绿水、白云、蓝天,还有在林风中飘落而下的枯叶,若换了另一个时间,沈立亭会和旁边的好友吟诗一阵,若是灵感突现,再写下一篇自我感觉甚好的佳诗。最后,几个好友再互相恭维赞美一番,那将是一副友谊长存的画面了。 不过此时,此刻,他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这座山头,饥渴交迫的他们哪怕到了仙境,也生不起浪漫情怀。 “自、自己解决饥饿?”一群纨绔都傻眼了。 宓月随便削了根树枝,随手往水潭一插,就捕了一条大鱼。“看到了没有,想找吃的,很简单。” 毕子林半信半疑,凑近水潭,往下一看。 鱼是有不少,但水潭太深,鱼儿太狡猾,根本不好抓。 她根本就是在戏耍他们吧? 宓月鄙视地看了他们一眼,“女人能做到的事,你们却做不到?丢不丢脸!” 于北明掏了烧饼出来,就着溪水吃,说:“听说宓大小姐带姑娘们进山时,姑娘们就是自己找吃的,可见找吃的,的确很简单。” 说罢,他又啃了一口烧饼。 五味酒楼厨子的手艺真好,这烧饼外酥内软,里面的肉馅更香,吃了就停不下来。 第1285章 吃堑长一智 羽林卫亦是去溪边打了水,三三两两就着水啃烧饼,吃得狼吞虎咽。 宓月已生了火,叫了小宓熙过来烤鱼。 小宓熙是个爱干净的孩子,去溪边把小手洗干净后,跑去宓月身边蹲下,看着宓月烤鱼。 “累吗?”宓月侧过头问他。 小宓熙圆圆的小脑袋飞快地摇着,“不累。” 一路上有宓月背着,小家伙根本没走多少路,连汗都没有冒过。他伸出小胖手,扯了下宓月的衣角,软软地问:“姐姐累不累?” 宓月摇头一笑,小宓熙的那点重量在她这儿,状若无物。 她拿了帕子给小宓熙抹手,又从背包里取出一包调料来,“阿熙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鱼?” 调料包里,有盐、糖、芝麻、还有辣椒以及八角桂皮等调料磨成的粉。 小宓熙咽了咽口水,说:“加点辣椒。” “好嘞!”宓月应道。 先用盐在鱼身上抹了一层,然后刷油,架火上慢烤着。 待将熟,加辣椒粉。 鱼肉的香气在辣椒的烘烤之下,一股浓郁的鱼香飘在山谷间,引得旁边的众纨绔直咽口水。 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只抓了几条小鱼。后来实在饿得没办法,脱了外衣,用外衣当网在溪中捞鱼,这才捞到几条大的。 但钻木取火太难了,他们失败了几次之后,饿得受不了,直接吃生鱼了。 鱼脍,在五味酒楼没有出现之前,一直是楚人饭桌上常见的菜。直到五味酒楼开发出了红烧鱼、清蒸鱼等食谱,如今大家才渐渐吃熟鱼。 从羽林卫处借了匕首过来,切下生鱼片,入口腥味难当,完成不是他们以前吃的鱼脍。 而他们以前吃的鱼脍,卷了小菜,加上调料一道吃,并且选的是鱼也极为讲究,入口便有清甜之味。 闻着那边的鱼香,吃着嘴里的腥鱼,哪怕饿极了,好几个人还是吃吐了。 魏景贤借了个解手的借口,偷偷藏在树后,从衣服里面掏出布包来,小心翼翼地拿了两个饭团出来吃。 平生第一次发现,原来米饭团是如此好吃的,简直可以称之为美食了。 数了数,只有十个饭团,估计只够今天吃。 魏景贤有点后悔,早知道把旁边几桌的米饭也一起做成饭团带来。 他偷偷往那边的同伴瞧去,虽然同伴们都很可怜,但是他的饭团也不多,管不了这么多人。 魏景贤悄悄藏了几个饭团,又悄悄把素来玩得好的慕容皓飞和孟子腾叫来,塞给他们。 慕容皓飞和孟子腾看到饭团,双眼亮极了,平时看到金子都不眨一眼的,如今看到几个米饭团,竟然激动得差点哭了。 早上还嫌弃得不行的白米饭,慕容皓飞这会儿就跟捧了宝一样,一边啃,一边说:“景贤兄,兄弟我这条命就是你的饭团救的。” “一饭之恩,没齿难忘。”孟子腾从不知道米饭是如此之香,尤其是尝过酸涩的野果、带着土腥的鱼片之后。 魏景贤填饱了肚子后,有时间思考起来,“我们这样下去不行,我从于大人那里打听到,宓大小姐要训练我们到中秋才肯放我们回去。” 慕容皓飞吓得饭团都掉了,又忙地拣起来,把沾上的石子挑出来后三两口就吃了。孟子腾数了数手指,“半个月呢!难道要我们这半个月都呆在山上?” 魏景贤沉着脸说:“别忘了她可是把姑娘们带去山上训练了十天,而我们是男人,肯定要多呆几天。” “那怎么办?难道半个月都不能沐浴吗?还有洗脸呢?”慕容皓飞不愧是王族出身的,首先想到的是沐浴洗脸,然后才是——“这半个月,我们吃什么?住哪儿?” 魏景贤遥遥一指溪边切鱼片的同伴:“估计跟今天一样,自己找吃的,找住的。” 一片黑暗笼罩在两名贵公子的头顶,他们顿时觉得人生充满了阴影,再无希望。 “怎么办?”慕容皓飞瘫坐在地上,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早知道有今天,我当初干嘛打人啊?球输了就输了,再次赢回来就是了,我干嘛打人呢?” 孟子腾也红了眼睛,“我更可怜,完全是无妄之灾!沈立亭带府丁打人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热闹,结果被视为同党,发配到这里来了。” 更后悔的是,他为了义气,在南天府衙的时候也没有为自己辩解,打着好朋友,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想法...... 这不,就把自己给坑到这儿来了。 简直冤得没地方说了。 魏景贤连忙把两个处于悲观绝望中的好友唤醒,“先别急着沮丧,我们应该能想到办法度过半个月。” “什么办法?”慕容皓飞泪眼蒙蒙地问。 魏景贤冷静地分析,“大王只是让宓大小姐惩治我们,不是想要我们的命,我猜,宓大小姐只是想让我们吃些苦头,并不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慕容皓飞扁着嘴,要哭不哭的,“现在这个样子,和逼上死路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魏景贤说:“只是想给我们吃些苦头的话,我们可以去请教于大人,甚至宓大小姐,我们可以求问他们,如何生存下来,如何吃得好一些,住得好一些。现在最重要的是,咱们先把吃饭的问题解决好。” 慕容皓飞与孟子腾听着有理,如果他们真出事了,大王也无法跟他们的家人交待。这么一想,也都冷静了下来,再看魏景贤的眼神,都透着崇拜了。“我竟不知道,景贤兄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魏景贤却苦笑了两下,他也是从宓月手中吃过几次苦头才得来的经验。让他感触最多的,就是那一次过火障。 只要坚持,只要怀有希望,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与其说他有大智慧,不如说是吃一堑长一智。 三人商量后,决定去尝试一下。 至于是去问于北明还是宓月,魏景贤考虑再三,决定先去问宓月。宓月能让一群姑娘都在山上过得极好,必然有独到之处。 第1286章 成长 而且宓月所干出来的一桩桩大事,手段与智慧都显然高于于北明,君不见,于北明时常来问宓月拿主意。 魏景贤本就不笨,甚至还不少小聪明。经过这些历练之后,小聪明也慢慢地磨成了大聪明。 他放下身段,走到宓月面前,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来讨教吃食的问题。 宓月折了双筷子,正夹着鱼肉喂小宓熙,见魏景贤一改之前的傲慢,恭敬有礼,而且态度也极诚恳,对其另眼相看了。 她一指溪边的一片地方,说:“看到那些长着三角形叶子的藤条了吗?它的块茎有个名字,叫山薯,将它挖出来,放在火上烤,再向于大人要些调料,就是极好的吃食。” 山薯,又叫山药,淮山,秋天正是山薯成熟的季节。 魏景贤大喜不已,这时候,他才明白宓月并没有故意刁难他们,反而给他们留了许多生机,只是他们自己放不下身段,这才白吃了那么多苦头。 魏景贤郑重地跟宓月行礼道谢之后,马上去找于北明,借了刀,砍了树枝。然后削尖树枝,寻了土地松软的地方挖了起来。 果然,这些三角形叶子下面,长的都是又粗又大的山薯。 山薯竖直往下长,虽然不好挖,但想到它们能填饱肚子,魏景贤挖得十分卖力。慕容皓飞与孟子腾也找了一块地方来挖,看到地下的山薯,仿佛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三人的动作吸引了其他纨绔的注意,过来一问,这才知道,就在他们的面前,在他们刚刚走过的地方,就生长着一**的食物。 众纨绔激动不已,经过饥饿的折磨,都把那公子哥的范儿丢了,个个挽着袖子,不顾脏和累挖山薯。 挖出够吃的山薯之后,接下来就是生火了。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魏景贤第一时间来向宓月讨教钻木取火的办法。 钻木取火这个方法就是羽林卫都不懂,他们习惯了出外的时候身上带上火折子。但火折子若是打湿了,或者遗失了,就没有办法生火了。 一见宓月传授钻木取火的技巧,有几个羽林卫也跑过来听教了,然后回去试验。 钻木取火不容易生火,掌握不好技巧半天也生不起火,但要是学会这项技能,往后在野外就方便多了。 为了接下来半个月能过得舒服,魏景贤等人挖掘了他们所有的聪明,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成功地生出第一堆火了。 这时候,都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火堆一起,就把一根根带皮的山薯放进去。 第一次烤山薯没有经验,大半都烤糊了,但里面熟的山薯加上盐,简简单单的,对于饿了大半天的他们来说,已是人间美味了。 一回生,二回熟,他们终于学会了烤山薯,也终于填饱了肚子。 这半天的生活,对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来说,太不容易了。 继续出发时,他们又挖了一堆山薯出来,每人背了几根,足够今晚和明日早上的饭。就连羽林卫也挖了不少,准备用来当晚饭。 日头偏西,红霞染满西山,挂满枝头的红果子在霞光之下显得格外诱人。 宓月选了一处背风的山头用来做晚上休息的地方,这座山头上有几个洞穴,其中一个洞穴生活着一窝野猪。 这窝野猪被羽林卫一拥而上,全部放倒了。 今晚必然有一顿丰盛的晚宴。 得知今晚的住所就在什么都没有的山洞里,没有床,没有被子,更没有沐浴的地方,数名纨绔马上就要抗议。 但经过白天的折腾,加上认了命的魏景贤等人,最后没能抗议起来。 外面都是虎视眈眈的羽林卫,他们又吃了宓月数次苦头,知道在宓月面前,来硬的话,后果往往很悲惨。 于是,众纨绔只好认命。 魏景贤又跑去向宓月请教晚上睡觉的问题该怎么处理得舒服一些,宓月挺欣赏魏景贤这样识时务、勇于适应环境的人,便提点了几句。 “这边山头有许多枯草,割些柔软的枯草垫着睡,晚上再起一堆火,便能解决睡觉的问题。” 虽然睡得不会太舒服,跟家里的被窝没法子相比,但比睡在地上舒服多了。 如今夜晚较冷,蚊虫也少了很多,再用些艾草一薰,便能解决蚊虫叮咬的问题。 宓月见这些纨绔都没有再闹幺蛾子,她赏罚分明,决定犒劳他们一顿。 见羽林卫在杀野猪,宓月带了小宓熙去阴凉潮湿的地方寻蘑菇。 用藤条编了个简易的篮子,宓月寻到一丛灰褐色的蘑菇,过去采摘。小宓熙过去帮忙,采了一朵蘑菇,问道:“姐姐,这是什么菇?” “这是香菇,用来炖野猪会很香。” “这儿有有毒的蘑菇吗?”小宓熙眼睛溜溜地四处瞄。 采完蘑菇后,宓月指着前面几株白色的伞状蘑菇说:“那种像伞一样的蘑菇叫白毒伞,含有巨毒,千万不可食用。” 小宓熙连忙跑过去,稀奇地瞧了好一会儿,问:“姐姐,我能采几朵回去吗?” 看到小宓熙那布满期盼的眼神,宓月一阵无奈,小家伙对于有毒的东西,热情得不可思议。“这可是有毒的,你不怕被它给毒着了?” “不怕,我带了小袋子过来。”小宓熙从他的背包里拿出几个油纸袋,给宓月瞧。 小家伙是有备而来的。 小宓熙对毒执着无比,宓月能做的就是引导了。她上去帮小宓熙采了几朵白毒伞,并教了他一些如何处理毒物和解毒的知识,待小宓熙都记住了,能背出来才把毒菇交给他。 宓月发现小宓熙在毒这一方面上,天赋异禀,不仅记得快,而且举一反三的能力完全超越了他的年龄。 除了白毒伞之外,宓月又找到几种毒菇,一种有表面鲜红色,带着黄色颗粒鳞片的毒蝇伞;一种毒性很强的天蓝色蘑菇,两种****,还有一种成熟的鬼伞菇。鬼伞菇在菇体幼年时可以食用,但一旦成熟,颜色转为深色就含有毒性了。 第1287章 救人 将毒菇收好后,宓月又采了数种可食用的蘑菇,采够满满一篮子才回去。 那边,野猪已经杀好了,宓月挽起袖子,把蘑菇给了于北明,说:“今儿的晚餐,我来做。” 于北明早听闻宓大小姐的厨艺极好,五味酒楼许多菜肴都是出自她之手,喊了一个羽林卫过来洗蘑菇,又对宓月说道:“下官就给宓大小姐打下手!正好,我们背了一个大锅上山,可以用来炒菜。” 宓月见离此处不远有片竹林,让人去砍些竹筒回来做野猪香菇汤。 有羽林卫采了些野菜回来,宓月看了看今晚的食材,心中有了主意。她割了些肥肉下来,在铁锅上炼成油,然后将油放在竹筒之内,等会可以用这些猪油来炒菜。 野猪的肉比家猪肉要硬很多,宓月从调料包里取了调料出来,做了一大锅的红焖野猪肉。 此时到了板栗成熟的季节,有几个公子哥割草的时候采了不少板栗,宓月干脆让他们剥了一起放下锅里焖。 羽林卫也带了不少调料过来,其余的猪野都用调料腌了,准备做烤肉。若是烤干一点,明儿后天都可以吃。 一个个竹筒加水,加野猪肉,放几朵蘑菇,再放几块切好的山薯,用叶子绑实了口放在火里与山薯一起烤。 太阳刚下山,晚风刚起,浓郁的肉香已引诱得众人口水连连。 当宓月揭开锅盖,翻动着锅中焖得绵烂的焖肉,众纨绔与羽林卫早一人拿了一个竹筒等着用餐。 他们手中的竹筒,是直接打通了两个竹节的竹筒,每个竹筒能装两三斤的食物。 分好肉之后,宓月又开始炒菜了。 熬出来的猪油香得诱人,放下青嫩的野菜一起炒,清香之气又远飘了出去。 萧溍立在山头上,负手望着傍晚最后余光下的姑娘,站立了许久。 莫先生走了过来,听着下面飘来的笑声,说道:“以阿月的能力足够应付这些小子,何况还有羽林卫的帮忙,你偏不放心,特意绕道过来看几眼。” 萧溍留恋地看了一会儿后,转过身。“走吧,速战速决。” 希望能赶回来与她一道过中秋。 莫先生笑道:“早该走了,趁着荆楚两国开战,是时候趁乱拔掉几个皇子隐藏的据点......” 宓月给小宓熙盛了些野菜后,若有所思,抬起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知不觉地,荒野训练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这段时间内,三十余位公子哥可谓是吃尽了苦头,不仅常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还要忍受疾病的困扰。 一开始有人出现腹泻,被宓月灌了几碗草药之后,又有人受了风寒,接着又有人摔伤了...... 好在宓月准备充分,让羽林卫带了一大包备用药,适时灌下去,有效地止住了病。 待半个月之后,这些公子哥回到王城,都瘦了一大圈,最胖的慕容皓飞直接瘦了十斤。 除了瘦和黑,他们身上的衣服破烂得跟街边的乞丐似的。在城门口时,守卫还直接当他们一群人是丐帮的,差点没让进城。 宓月回到侯府,刘管事又慌又急地过来禀报:“大小姐,二少爷不见了!” “怎么回事?”宓月吃了一惊。 “半个月前,二少爷收拾了衣物,说去横野将军府住些日子,之后便一直未回。小的这几天才发现不对劲,派人去横野将军府问,这才知道二少爷和彭家的几位少爷一起投军去了。他们还说,是大小姐同意了二少爷去投军的......” 宓月沉着脸听完之后,又问了一遍宓峥离府之前的事情。她心中一动,去了书房,便看到了宓峥留下书信。 信中说什么男儿志在沙场,他要投军去,又说什么让她别挂念,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宓月一看就火了,翅膀还没长硬呢,就学会留书出走了,还假传了她的话,简直****。战场是什么地方?那是屠杀场!哪怕再好的武功,一旦落入敌手也是一个死。 宓月坐不住,立即去了一趟王宫,打探战场上的最新消息。 消息极不乐观,荆国几乎是倾国而出,几十万大军分成几路向楚国进攻,楚王已把四位守边大将都派往了北关。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楚国已伤亡了近二十万士兵。若不是全民皆兵的计划成功,征兵顺利,有源源不断的兵力输入边关,此时的楚国已经**了。 饶是如此,北关王将军已渐渐守不住了,边关最新的消息,王将军在与荆兵交战之时,受了几处刀伤,伤势未愈之前,不能再上沙场。 王将军是楚国最勇猛的大将,如果他不能上战场,谁能挡住荆国叫阵的武将? 楚王已焦头烂额,说道:“幸得有一支名叫庄卫的神秘组织,他们在荆国后方四处骚扰,给荆兵带去了许多麻烦,这才让王将军拖到现在。但是,荆国势强,楚国能守多久,孤也不知道。阿月,若是楚国守不住了,你就赶紧与豫安郡王去皇城。” 宓月看到楚王眼下青黑一片,劝道:“大王,楚国的士兵和百姓都没有放弃,您可不能气馁,更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楚王笑了笑,“在外人面前,孤当然不会泄了士气。” 他对宓月所说的一番话,是没把宓月当外人,诚心为宓月着想。 宓月听出楚王的关心之情,也听出了楚王内心深处的不安。 从王宫出来之后,宓月赶回侯府,让魏紫姚黄收拾东西,“魏紫,你帮我收拾几套换洗的衣服。记得我先前让绣房做了几套男装,男装方便,你收拾几套出来。姚黄,你把三少爷日常用的东西收拾一下。” 姚黄连忙问:“小姐又要带三少爷出去吗?明儿就是中秋佳节了,您不留在府里过节吗?” “没时间了。”宓月忙去找小宓熙,抱了小宓熙就上马车,并着行李和姚黄一起送到沁园去。 宓月本想让萧溍照顾小宓熙一些时日,没想到一问,萧溍外出十几天了,不知何时归来,沁园只有欧阳神医在。 第1288章 懂事 欧阳神医许久不见小宓熙,看到小宓熙便觉得格外的亲切,满口应允道:“你尽管把阿熙留在这儿,我来照顾。你放心,我以前又不是没照顾过。” “上一次,你好像把阿熙给照顾丢了?”宓月算起了旧账。 那一回要不是去的是萧溍,若换了其他人抱走小宓熙,人海茫茫,宓月都不知道该去哪儿寻找。 欧阳神医脸色赧然,保证说:“这一次绝对不会。” 宓月即使不相信欧阳神医,也相信沁园的侍卫,以沁园的守卫森严,小宓熙再想偷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小宓熙一直扁着嘴,双眼含着泪光,“姐姐,你要丢下阿熙吗?” 宓月蹲下,看着小宓熙说:“姐姐自然不想与阿熙分开,但是你二哥太胡闹了,姐姐得去救他。” “二哥不听话吗?” “是的,等姐姐找到你二哥,一定要重重揍他一顿。阿熙,你可要好好听话,呆在沁园,哪儿也别去,不然姐姐回来看不到你,姐姐会伤心难过的。” 小宓熙虽然很舍不得宓月,但已经开始懂事的他知道宓月是去办正事,一个哥哥让姐姐操心了,他不能再让姐姐操心。哪怕心里难过不舍,小宓熙还是忍着泪,懂事地说:“阿熙会等姐姐回来的,姐姐一定要平安归来,把坏二哥带回来。” 宓月伸手将小宓熙搂住,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然后走出沁园。 战场瞬息万变,谁也不能算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宓峥即使在她的秘术之下扩展了筋脉,激发了潜力,力量比一般的将军还强,可他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少年,战场之上,除了力量之外,最重要的是谋略。 宓月无法想象,如果宓峥在战场上出了意外,她会怎么做。 这个孩子,是她一步步将他从黑暗中带出来,看着他一点点地成长,成为现在开朗豪爽的少年。在宓峥与宓熙身上,她倾注了太多的感情,对她而言,这两个弟弟就是她的亲生弟弟。正因此,她关心则乱,关心则怒。 但在生气宓峥的不懂事之外,身为姐姐,只能无条件地给他收拾烂摊子了。 此次一去,除了为宓峥之外,还为了楚国,为了这片土地上可爱的人们。 宓月坐马车上,迅速让自己的冷静下来,把要准备的东西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待一回到侯府之后,立即唤了刘管事以及侯府其他的小管事,一一吩咐下去。 刘管事得到宓月的命令,亲自出了城门,前去香果庄找陈二根。 陈二根得知大小姐要带人去边关,把刘管事领到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开了锁,推开其中一个房间,他一指里面,说:“都在这里了。” 刘管事不解陈二根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了,他只是来传大小姐的命令,让陈二根连夜打一批**出来...... 当看到房里一面面架子上,堆着的一捆捆**,一把把**,还有一箱箱的刀和剑,以及匕首等兵器,刘管事整个人惊呆了。 “二、二、二根,你、你怎么打了如此之多的兵器?”刘管事被一整个房间的兵器给震得话都说不顺了。 陈二根哈哈大笑着,透着一股意气风发,“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年老子也是个士兵,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知道楚国随时会与荆国交战,事先准备好兵器不是很正常吗?” “不、不对。”刘管事震惊之后,马上想到关键之处,“你哪来如此之多的铁?” 铁,不管是在皇朝,还在各个诸侯国都是管制品,不能随意购买。私下购买,还是一件犯法的事,重则要抄家杀头的。各诸侯国若是有个大型的铁矿,皇朝都会直接派人去过问,并查清楚每年的产铁量,可以说,不管是在哪个地方,铁都是官府严格控制的重要物质。 楚国的铁产量不多,基本都用于军队之中,从荆国宣战之后,民间连铁锅都极难买到了。先前陈二根给庄卫打的**和箭等兵器,还是义恩侯府十几年的积累。 刘管事是管着侯府诸事的人,最清楚侯府的账,许总管带走了大部份东西之后,陈二根这里的铁应该不多了,为此,他特地从侯府把最后的一点铁也拿了过来。 但是,面前一整个房间的兵器,其铁的数量,比侯府十几年的积累多了十几倍,怎么可能? “别猜了。”陈二根见刘管事一惊一乍的,把铁的来历说了出来,“铁是豫安郡王送来的。” “豫安郡王?他怎么会送你如此之多的铁?” “大小姐让小的给豫安郡王打点东西,小的把东西送过去后,豫安郡王极为满意,就给了我几十车的铁。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一部分而已。”阿二根往外头那个更大的房间一指,“原本那里还有满房间的兵器,不过在半个月前被豫安郡王带走了。” 原来如此,刘管事恍然大悟,除了豫安郡王之外,也没有其他人有这么大的手笔,能拿出如此之多的铁。 但豫安郡王不动声色,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把几十车铁送到这里来,又潜无声息地把兵器运走,这手段也是非同**。 刘管事检查了弩与箭之后,啧啧赞叹:“二根,你能耐不少哪,你一个人打了这么多东西。” “并非我一人所打,豫安郡王派了几个铁匠过来帮忙。”陈二根指了指外面几个眼生的铁匠,说。 刘管事只道他们是陈二根从哪个庄上招来帮忙的庄奴,不想是豫安郡王的人。 有豫安郡王的人在此镇守,刘管事倒是放心不少。庄上藏了如此之多的兵器,若是被人揭发,义恩侯府的麻烦就大了。但若是能将一切推到豫安郡王身上,楚王就管不着了。 时间紧急,刘管事马上按照宓月需要的单子,搬了一百多把小型**,几十把中型**,甚至还搬了两座大型**。 这两座大型**杀伤力巨大,射程远,可以说,是现世界最大的杀伤性武器。 第12**章 雁落城 陈二根把两座大型**拆成零件,光零件就装了两车。顺道派了一个徒弟跟车,待到了边关后,帮忙组装。 “箭要多搬,能装多少就搬多少。”刘管事猜到宓月此去边关,是顺道去支援许总管的,许总管去了那么久,手上的物资应该用得差不多了,急须补充。 许总管的行踪,去干了什么事,知道的人不多。陈二根虽然不知道许总管在做什么事,但见大小姐需要这么多箭,多少也猜到其中一些是给许总管准备的。 当看到刘管事还去准备一百多套冬衣,更证实了他的想法。 香果庄,表面看上去是一座种植果子的山庄,坐落在山脚下,远离官道,毫不起眼。但它却是义恩侯府最大的秘宓据地,这里不仅养了大量的信鸽,有一座冶炼技术超越所有国家的铁铺,以及一处新起的院子。 这座院子居于深处,外面无法看到,只有走进庄内才能发现。 负责这座院子的,是最为忠心于义恩侯府的女眷。她们所做的事,就是设计和制造各种士兵用品。 往往宓月送设计图过来,院子女红精湛的女眷就开始用各种材料来尝试,做出来之后,交给庄卫去试用试穿。 今年冬季庄卫的冬衣早在一个月前就做出来了,***的皮衣,既保温,又轻便,最重要的是,不会影响行动。 除此之外,这些女眷得到宓月的药方之后,还学会了制药。 护膝、手套、登山靴、药品等,都已经准备好了。 为了应对这一场战争,义恩侯府早就做好了准备,应该说,是宓月早做好了准备。 庄卫、兵器、士兵用品,凡是要应用于战争的东西,香果庄都准备好了,而且物资充足。 刘管事亲自试穿了这些冬衣和军靴,确定质量之后才让人装车。 时下是中秋季节,中秋一过,深秋之后就是冬季。边关靠北,气候比王城冷多了,每年冬天北边都会下雪,有时雪达一尺多厚。飘雪的天气,加上南边特有的阴潮天气,如果没有足够保暖的冬衣,士兵会直接冷死在军营里。 刘管事搬了几车能长时间保存的干粮,把单子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这才回城向宓月禀报。 宓月听到刘管事说豫安郡王送铁的事,联想到萧溍半个月前离开楚王城,应该是与此事有关。 “东西都齐全了,就立即出发!”宓月已换上了一身标志性的红色骑装,头发只在头上挽了一个髻,一身轻爽利落。 装东西的马车太多,哪怕这些马车被陈二根改造过,速度比普通马车快了几倍,但也赶不上骑马的速度。 为免东西途中被拦,宓月向楚王请了一道通行令,有了这道通行令,过每一个府城的关卡都没有人敢来阻拦搜查。 宓月把通行令给了刘管事,说:“马车的事就劳烦刘管事了。” 刘管事郑重地向宓月行了一礼,坚定地说道:“属下会把东西安全地送到边关,送到大小姐手上!” 此次出征,义恩侯府几乎是倾巢而出,宓月带走了庄上仅剩的二十名庄卫,刘管事把庄上能用的庄奴以及老兵都带上了。 义恩侯府,只留下一群丫鬟婆子看家了。 魏紫想跟着宓月一道去边关,然而她体质太弱,无法长途跋涉,更不懂武艺,只能满怀担忧地留在侯府。 “小姐,天色不早了,您不能等明日再走吗?”魏紫将宓月的行李送过来,劝道。 每个人的行李,都是一个香果庄特制的背包,由皮做成,可以最大程度地放最多东西,极为方便。 为了方便赶路,宓月只带了两套男装,少许干粮,背包内装的,大多是药和兵器。 “离天色全黑尚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快马加鞭,能走不少的路。而且今夜是八月十四,月光正亮,可借着月色赶路。”宓月在腰间挂了一个水壶,翻身上了马。 她的身后,二十名训练有素的庄卫亦跟着齐刷刷地上马,动作整齐利落,可见其纪律森严。 从义恩侯府出来,二十一骑训练有素的骑士从楚王城大街上奔驰而过,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是哪一府的府卫?好生气派!” “最前面的那位,像是个姑娘!” “什么像,就是个姑娘!我认出来了,是宓大小姐!” “宓大小姐要带府卫去打猎吗?” “据宫里传出的消息,宓大小姐要带着侯府的府卫去边关投军!” “什么?宓大小姐要投军?” 女子要投军保家卫国的消息传是传了许久,但一直没有姑娘家跑去参加,军营也不收女子。因此,百姓早把这事给忘了。 今日突然传出宓月去投军的消息,震惊了楚王城的百姓,尤其是男人。 楚国有难,女子都站出来了,他们男人再退缩下去,就真的成了缩头乌龟了! 在宓月离开楚王城之后,楚王城又涌起了一股投军潮。其中第一批报名的,竟然是魏景贤与孟子腾等人,那一队被宓月拉去荒野魔鬼训练的人。 女子前去投军,贵族子弟放弃优渥的生活前去投军,这两件事直接影响了整个楚国,也让楚国再次掀起了昂扬斗志,男儿皆以投军为荣。 此时,已出了楚王城的宓月还不知道她引起的一系列后续,她如今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边关。 日夜兼程,在差点跑死座下之马前,宓月终于赶到了边关。 一路风尘,即使以宓月的体质也有憔悴了,更加提身后的庄卫。 好在这些庄卫都是宓月精心培养出来的,用过秘术改造过身体,这才能支撑下来,不然早在路上就垮了。 雁落城,它是楚国最北的府城,亦是安北军的大本营。 战火一起,最先烧到的地方就是雁落城了。害怕的百姓都逃离了,如今还敢留在雁落城的,要么是士兵,要么是不怕死之人。 因此,一进雁落城,宓月就感受到了一股剽悍之气。 第1290章 隐瞒身份 宓月进了城中稍作休息后,持着义恩侯府的令牌前去大营,求见王将军。 雁落城在三年之前,是由宓中昱驻守的,如今的王将军又是宓中昱扶持上来的,因此城中士兵大多认得义恩侯府的令牌,这才让宓月顺利进了城。 不然,一队看似森严的骑士,在交战之际,如何敢放进城去? 进到雁落城,宓月也没歇息,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更没有去城中打听战事,直接去了安北军营。 两军交战,最忌在城中打探消息,容易被误认为敌国探子。况且她手持义恩侯府的令牌,足可以在城中畅通无阻。 安北大营坐落在雁落城外十里的白雁山,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王将军就是借着地势之险才能守到现在。 白雁山面临荆国的山头,陡峭如刀削,怪头嶙峋。秋季的白雁山草枯沙飞,一片萧索,安北大营的王字军旗在秋风之下,猎猎翻飞。 安北大营是当年宓中昱一手建造的,经过十几年来的经营,军营依山而建,建了许多泥墙草顶的房子。 宓月虽然一直远在王城,但雁落城里都是她的传说,尤其是安北军中,对她的事情知之甚详。 安北军最先知道宓月的事迹是因为陆家之事,横野将军彭广涪回了一趟王城,传回宓家姐弟遭陆家作贱的事,当时一群安北军将士恨不得杀回王城把陆家人揪出来揍一顿。 后来陆家被抄家发配,安北军的怒火才平息不少。 之后通荆之事也传入了安北军,还有王将军从王城回来带来的消息,以及最近宓月提议的全民皆兵,大振楚国斗志。这些事情,令把宓月当成自家人的安北军心生自豪。 安北军中,不仅老兵对宓月耳熟能详,就连新兵也对这位宓大小姐神往久矣,他们这些投军的新兵,有许多都是受了宓月的影响。 当宓月来到安北大营的营门前,亮出义恩侯府的令牌,守门的将士得知面前这位风尘仆仆的姑娘就是宓大小姐,立即让传令兵去传报。 营门旁边许多士兵向宓月投去好奇的目光,传闻宓大小姐力大如牛,长得也高大魁梧,像前宓大将军那样高大威猛。如今亲眼看到称得上娇弱的宓大小姐,都不禁带着几分错愕。 宓月站在营门前,感受到将士们的目光,朝他们望去,一个个又连忙转过头,状似看向他处。 宓月回过头,对身后笔直地站着,已疲惫不堪的庄卫说:“你们先在这里休息片刻,用点干粮和水。” 庄卫领命,牵马走到营门侧边空旷的地方,席地而坐,取出干粮。 军营里面,传令兵的话刚传进去,就匆匆走出一名将领。 “宓大小姐。”那位将领朝宓月行了一礼,态度恭敬地请宓月进去。 且不说宓月是侯府大小姐,就凭宓中昱曾经在安北军的地位和威望,安北军都会对这位前大将军的女儿尊重有加。 宓月却没有托大,见此人面生,先回了一礼,问道:“不知道将军怎么称呼?” “在下乃武牙将军彭广渤。” 宓月记得横野将军有几个兄弟也在军中,问道:“不知将军和彭广涪将军什么关系?” 彭广渤豪气地大笑道:“那是在下兄长,兄长从王城回来,曾向在下提过大小姐的事情。” 宓月见对方是熟人,连忙问道:“可知横野将军如何在何处?彭家几位少爷说是来投军了,投去横野将军营中,不知他们又在何处?” 彭广渤回道:“大小姐说的是我那几个侄儿吧?他们来了有好些日子,前儿跟着兄长出兵探查敌情去了,尚未归来。” “家弟也跟着出兵吗?”宓月问道。 彭广渤一愣:“大小姐的哪位弟弟来了?” 宓月见了彭广渤反应,也是一愣,“我二弟宓峥。怎么,将军不知道?他与彭家几位少爷一道来投军的。” “在下从未听说义恩侯府的宓少爷过来了!”彭广渤说道:“宓二少爷年纪尚小,即使过来了,军营也不会收他。” 宓大将军已经去了,宓峥才十二岁,万一出了事,谁担当得起? 故而,军营也没有人敢收宓峥。 宓月脸色一沉,“他估计隐瞒身份和年龄了。” 知道军营不敢收他,宓峥必是捏造了身份和年龄,让彭家兄弟给他打掩护混进去了。如果宓月没猜错的话,宓峥应该偷偷投在了横野将军的麾下。 彭广渤大吃一惊,说:“在下马上让人去查!” 彭广渤立即停下脚步,喊了一名小将过来,让他去找横野将军营的文书去查宓峥的事。 此时已进了大营的核心区域,是一处山谷,进出都有守卫把守。宓月发现此处守卫森严,她走进这片地方时,许多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透着浓烈的警惕。 直到一名身穿将军铠甲的将领来询问,彭广渤说出宓月的身份,那些警惕的目光才从宓月身上移开。 彭广渤将宓月领到一座石头砌成的院子,这座院子比一路走来其他军营的房子要大许多,有一个大厅,三间小屋。大厅之上,挂着一张舆图,厅中摆着许多座位。 显然这是安北军讨论军情的地方。 彭广渤请了宓月入内之后,说道:“大小姐且先坐片刻,在下这就去禀大将军。” 宓月刚坐下,就有一位小兵送了茶水过来。 宓月一连赶了数日的路,路上只能啃着干粮,喝着凉水,如今捧到热茶,竟有一丝的恍然。 低头抿了一口,湿热的茶水落入腹中,也略略消了些疲惫。 半盏茶还不曾喝完,彭广渤就走了进来,满脸抱歉地说道:“王将军有事要忙,恐没时间来见大小姐,不过将军说了,他在雁落城有座院子,可以请大小姐与仆奴暂住着。至于二少爷的事,大将军也发话了,一等横野将军回来,就会把二少爷押到城中交给大小姐。” 宓月站了起来,灵敏地从彭广渤身上闻到一股药味,她眉间微蹙:彭广渤才去了这么短的时间,竟染了一股药味过来,可见他方才去的地方药味有多浓。 第1291章 你只能相信我 “***,我听说王将军受了伤,可好些了吗?”宓月问道。 ***嘴角扯了一个笑容,说:“好多了,正处理军中事务呢。大小姐,天色不晚了,在下派人送你回城吧,军营里都是粗人,免得冲撞了大小姐。虽说如今两军交战,但城里终比这边舒服,大小姐远道而来,正好到城里休息几日再回去。” “那好,我就在城里等二弟的消息。”宓月放下茶碗,跟着彭广渤走了出去,但见彭广渤要送她出营,连忙婉拒了,“将军事务繁忙,派个小兵带我出去就行了。” 虽然此举不合规矩,显得对宓月太过怠慢,但彭广渤的确很忙,两军交战,随时要出兵,加上军营事务多,就依了宓月的意思,喊了个亲兵过来,让他带宓月出营。 宓月随着小兵往外走,刚走没多远,突然听到山谷上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子传来惊呼声,然后一阵慌乱。 “大夫、大夫呢?马上传大夫!”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 宓月站在下面,都能听到上面的兵荒马乱。 她心一动,对那小兵说:“上面是王将军养病的地方吧?” 那小兵脸上露出担忧之色,点头说是,其余一句也不多说。 宓月的脚步停了下来,看到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急冲冲过去,又见军营里的气氛凝重了几分,心中生起不妙。 她脚步一转,朝着那座院子走去。 那领路的小兵一见,惊叫道:“你、你不能上去!” 宓月的脚步却更快了,她越想越不对劲,以两家的交情,还有在王城时王将军对她表现出来的照顾,不可能她已到了军营,王将军却避而不见的。 军务太繁忙? 王将军既然能交代彭广渤这些细致的事,怎么会没空见她一面? 还有彭广渤身上的药味太浓,宓月仔细回忆那药味,其中含的味道多是治创伤的草药。 她前来边关之时,楚王曾提起王将军战场上受了伤的事,莫不成,那伤势恶化了? 小兵在后面追,并大声叫喊,马上吸引了其他士兵的注意。 此地本就守卫森严,一出现变故,迅速来了几队士兵,朝着宓月追去。 并且,山谷上守卫那座小院的士兵也拔出了兵器,直指冲上来的宓月,喝道:“什么人胆敢擅闯重地?再不退下,将格杀勿论!” “我来见王将军!”宓月说道。 “王将军在休息,不见客!” 士兵的回答,坐实了王将军就在此院。 宓月不再打话,身影灵活,从拦路的士兵中间闪了过去,冲进院子。 两名佩刀的侍卫听到外面的声音,提刀出来,见到眼生的宓月,二话不说,提刀就砍。 宓月往侧略闪,朗声道:“我是大夫,让我见见王将军!” “你是何人?”侍卫喝问。 “义恩侯府,宓月!” 宓月的名字一报出来,两名侍卫就愣了一下,宓月借机进了屋里。 屋里闷了一股浓得熏人的药味,里面窗户紧闭,一片阴暗,大白天的,竟然还点着烛火。 宓月进入内室,便见刚才背着药箱上来的大夫正给一位病人把脉,上前仔细一看,那病人正是王将军。 王将军脸色枯黄,气息不稳,已经昏迷过去了,隐隐有些不好。 宓月走到床前,问大夫:“将军是何病?” 大夫猛然见一个妙龄少女闯进来,吃了一惊,“姑娘是什么人?” “我是大夫。”宓月干脆将大夫拉了起来,坐到大夫原先的位置,给王将军把脉,并对大夫说:“你把王将军的病情给我说一遍。” 借着烛光,大夫见宓月诊脉的手法娴熟,再见她气度不凡,让人有股信服力,不由地就听从了她的吩咐,细说道:“将军在战场上受了三处伤。其中两处刀剑已经包扎好了,但是腹中有一处中了箭。那箭头插在要害之处,若是取之,恐伤脏腑。若是不取,如今已有流脓之相......” 宓月给王将军把了脉之后,神色凝重,再一把掀开王将军身上的被子,揭开纱布,看到了那个箭伤。 大夫又说道:“那箭头带着倒钩,不能强取,不然会损伤内脏。” 宓月看明白了,正要说话,那两名佩剑侍卫带着一队士兵冲了进来,刀剑直指宓月。 其中一个侍卫冷声喝道:“不管姑娘是不是宓大小姐,请马上出去!” 宓月面容严肃说道:“将军的伤势必须马上救治,容不得拖延。” 王将军的伤已经拖得太久了,再拖下去,就真的无药可治。 “姑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若是延误了将军的病情,就算是义恩侯府也当不起这个责任!”另一名侍卫说道。 两军交战,若是主帅出事,将会导致兵败之势。而雁落城是楚国最重要的一关,若是败了,荆兵将长驱直入,整个楚国危矣。 故而,王将军伤势严重,安北大营将此消息隐瞒极紧,不敢透漏出丝毫,以免让荆兵得知,并影响军心。 “你去请彭广渤将军过来。”宓月沉声说道。 这些人都没见过她,看样子也不敢相信她,只能请彭广渤过来,替她担保了。 这会儿,彭广渤已听到这边的动静,匆匆赶了过来。“宓大小姐,你怎么进来了?” 宓月没时间多解释,与彭广渤说道:“王将军的伤势必须马上手术,不能耽误!” “宓大小姐,你会治病?”彭广渤有些不信。 “王世子曾经受过伤,就是我给治好的。”宓月转过头,问旁边的大夫,“你有把握治好将军吗?” 大夫苦笑道:“我要是有办法,早帮将军救治了,军营遍请了城中的大夫,没有一个敢治的。” “不治的话,将军将熬不过今天晚上。”宓月目光凛然,盯着彭广渤,“如今,你们只能相信我!***,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害王将军的!” 屋内一片阴暗,只有一支烛光,但宓月的目光,仿佛一道火炬,明亮而慑人,令彭广渤下意识地选择信任。 第1292章 拿手绝活 想到曾经的那位伟岸的大将军,又想到面前这位姑娘对楚国所做的一切,彭广渤一咬牙,说:“宓大小姐,我相信你,既然你说有把握,那大将军就交给你了!” “将军!”旁边的侍卫和士兵失声喊道。 彭广渤抬手止住他们的反对,“难道你们有更好的办法?能请到更高明的大夫?” 众人一片沉默,若是能请到,王将军的伤势就不会拖到现在这个地步。 彭广渤沉声说道:“有任何闪失,一切皆由我彭广渤来承担!而且,我相信她,因为,她是宓大将军的女儿,是义恩侯府的宓大小姐!” 众人又沉默了片刻后,两名侍卫首先收回刀剑,“将军清醒前,仍在担忧宓二少爷的事,将军相信宓大小姐,我们也相信。” 两名侍卫一退,后面的士兵也跟着退了。 房间内,只剩下大夫和彭广渤,以及宓月,还有躺在床上的王将军。 彭广渤上前看了王将军一会儿,转过身,郑重地向宓月长长一揖,说道:“宓大小姐,安北大军已经失去了宓大将军,不能再失去王将军。王将军就拜托给宓大小姐了!” “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宓月说道。 “在下会派将士守在外面,不管大小姐有任何吩咐,尽管让他们去办。”彭广渤退出屋子后,唤了一队士兵过来,又吩咐了侍卫,让他们听从宓月的命令。 交代好之后,彭广渤才匆忙地赶去镇住外面的局势。 大夫提了药箱过来,问:“大小姐,不知小的能帮您做些什么?” 宓月看了一眼阴暗的屋子,浓烈的药味,空气都透着一股霉味。她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将光透进来。“首先要做的是,给王将军换一个房间。” 大夫忙阻止宓月的开窗,“大将军身体虚弱,不能见风受寒,不能受凉......” “病人更不能躺在空气沉闷的房间,空气无法流通,视线阴暗,别说病人了,就是身体好的人在这里呆久都觉得胸闷难受。”并且,这样的环境极容易滋生细菌,对病人有害无益,对病人的心理更会产生负面的影响。 “可是......”大夫虽然觉得宓月说的话有理,但时下大夫都是这样做的。 “依我的话来做。”涉及医学上的东西,涉及人命关天,宓月的态度向来强硬。 她从屋里出来,到旁边的几个房间转了一圈,挑了一个背风**的客间,对门外等待传唤的士兵说:“把这个房间收拾出来,越快越好。” 然后又唤了两个士兵,让他们烧水。 最后又让一个士兵去大营门口,去取她带来的药箱,并吩咐说:“与我同来的府丁麻烦安排一下......” 想到王将军让彭广渤传的话,宓月说:“请个士兵带他们到城中的院子休息,让他们吃好睡好。” 二十个庄卫跟她赶了数日的路,如今能站着,全靠着意志力在撑着。 现在到了雁落城,才是辛苦的开始。 所以,趁着这个时间,必须让他们休息好,以应战更加困难的将来。 士兵极快地把房间收拾出来,她的药箱也送了过来,条件简陋,宓月没办法给房间消毒,但在自己能做的条件下尽量去做。 从大夫处讨了一把干艾草,让房间薰了一遍,又让士兵把干净的,最好刚晒过不久的被褥取来铺上。 此时,厨房的水已经烧开了,宓月取了一个干净的锅,将药箱的手术刀放入锅中煮着。 “把王将军抬到客间,小心点,莫碰到伤口。” 大夫站在一边,又是焦急,又是纳罕,对于宓月奇怪的做法不得其解,有许多地方甚至颠覆了他的认知。 若不是王将军的情况到了危急关头,无人敢接手,他也毫无办法,他怎么也不会放任宓月如此奇怪的做法。 大夫心中充满担忧,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宓大小姐真能救大将军吗? 宓月不知道大夫对她的怀疑,也没空去知道,她有些发困,不由揉了揉太阳穴。 她应该要去休息的,她应该在最佳的精神状态下进行手术,才能提高手术的成功率。 但是,她没有时间了,王将军的病不能再拖下去。 宓月打开药箱,取了一把茶叶出来,用滚烫的水泡了一杯酽酽的茶喝下去。 提起了精神,她迅速将消毒好的手术刀取出来,放在干净的白布上。 目光在周围看了一遍,她一指大夫,说:“你来给我打下手。” 大夫马上应了,关乎王将军的病情,即使宓月不说,他也想就近了解情况,了解宓月是如何医治的。 宓月将手洗干净后,并让大夫也把手从里到外仔细地洗干净。 她先取了金针出来,在王将军身上的穴位上下针 利用金针来麻痹与止血,是宓月的拿手绝活。 下针,快、准、狠,手速快得几乎成了幻影,将旁边的大夫看得眼都花了。 这是治病呢?还是耍杂技? 大夫迷惑了。 让大夫更加的迷惑的是,宓月下针的几个穴道是他从不曾见过的,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同时在那几处穴道下针,这样做,不会让病人病情加重吗? 大夫紧张地盯着床上的王将军,在明亮的光线下,王将军脸上的枯黄之色比在阴暗的房间里更加的明显。他躺在那里,双眸紧闭,仿佛像没了声息一般。 然后,大夫便看到宓月拿着手术刀,轻轻一刀划开了王将军的腹部。 伤口之内,流出了渗着黄色的血水。 大夫险些惊呼出来:她这是要干什么? 宓月专注在手上的手术刀上,划开了王将军的伤口,找到那枚箭头。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箭头没有伤及脾脏,离脾脏尚有些许的距离。但这个距离太近了,箭头又带着倒钩,无怪乎没一个大夫敢动手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就极容易引起伤势加重。 宓月屏住气,专注到了极点,划开箭头勾住的地方,将箭头取了出来。 这一步看似容易,但最考验基本功。一般人的手专注的时候,容易发颤,越是紧张的时候越容易颤。就连挑个刺,也容易手抖,何况是长时间高紧张的手术? 第1293章 病菌 到了手术台上,哪怕是幅度极小的发颤,也会导致手术失败。 因此,外科大夫若是发生手颤的情况,哪怕极其轻微,也基本上告别手术台了。 宓月取箭头的时候,不仅手劲轻巧,还平稳之极,动作更是流畅而自然,看上去仿佛毫不费劲就把箭头取出了。 但这一看似毫不费劲才是真本事,旁边的大夫已看得有些呆了,正是因为军营之中的大夫没有一个人能有这本事,才不敢动刀。同时,还有另一个原因也让他们不敢取箭头—— 箭头取出来了,大夫不仅没有放轻下来,反而更紧张了,一眼不眨地盯着王将军的伤口,以及宓月的动作。 此时,他看到了什么? 宓大小姐在清理了受了感染的肌肉之后,又取了一个古古怪怪的像针又不像针的东西,然后又取了一些像线的东西,竟然用这些东西跟缝衣服一样把伤口给缝住了。 由始至终,王将军的伤口都没有流多少血。 这是什么原因? 大夫震惊地望着王将军腹中的几根金针,是它们的原因吗? 从人体内取异物出来,最怕的一是伤及内脏,二是大出血。 这两个问题,在宓大小姐手上,竟然显得如此的轻松简单。 困扰所有大夫的两个难题,就如此轻易解决了? 大夫摸了摸脑袋,感觉像是在做梦。 宓月把王将军的伤口上了药,包扎之后,终于卸下了心神,疲惫也随之袭来。 她强打起精神,给王将军做了一遍检查后,又写了一个药方,交给大夫,说:“把药熬好,等王将军醒来,让他趁热喝下。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一旦发生王将军出现发冷或者发热的情况,迅速来报于我。还有,王将军的伤口更缝合好,尽量别让人进来打扰。尤其是从外回来的人,不宜和王将军接触,恐其将病菌过给了王将军。” 大夫愣愣地只会点头,等他回过神来,宓月已经离开房间了。 他连忙上前,小心地给王将军把着脉,情况似乎稳定下来了,脉博渐渐有力起来。 “真是神奇啊!”大夫感叹不已,他听过宓大小姐许多神一般的传说,本已觉得够传奇,怎么也没想到宓大小姐还有这么一手神奇的医术。 宓月太累了,找到一间客房,倒头就睡。这一睡,睡足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这一天一夜,对安北大营的将士来说,是紧张,也是激动的一天一夜。 从得知王将军病情危急,众将领就预想了最坏的结果,也做好了护国殒身的准备。 其实早在王将军中箭,没有一个大夫敢取箭头之时,所有将领都想到了今天,并为此各方努力着,为楚国做出最后的努力。 万万没想到,宓月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新的希望。 当听说宓月把箭头取出,并且没有大出血的事,众将领激动地赶过来,差点全冲进房里了。好在大夫谨记着宓月的话,拦住了那些将领。 这些将领,好多身上都沾着血,大夫把宓月说病菌的事说了出来。 众将领似懂非懂,但一听这是宓大小姐的命令,又关乎王将军的病情,只能忍住了。 不过他们仍然放心不下,把军营中所有的大夫都传了过来,以防有变,可以随时待命。 他们紧张地等待着,等待着王将军的病情好转,只有亲眼看到王将军醒来,他们才能放下揪了数日的心。 他们无比想向宓月求证,王将军是不是能渡过难关。 但是宓月从王城赶路过来,太劳累了,又强撑着疲惫给王将军医治,即使这些莽夫不懂医术,也知道宓月急需要休息。 于是,他们只能焦急地等待着。 当那天深夜,王将军终于醒来,且神智清醒,看上去比昏迷前更精神时,那一群莽夫从窗外听到王将军的声音,竟然都红了眼睛。 宓月是被饿醒的,她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爬起床来,外头的太阳已升到正空了。 “宓大小姐醒了!” 一道喊声传了出去,不等宓月反应过来,外面进来了四个捧着水盆的女仆。 宓月刚醒来,脑子还有点混乱,看到四个女仆,下意识地问道:“军营也有女人吗?” 好像她进安北大营时,看到的全是男人,王将军身边侍候的,也都是男人。 为首的一个女仆是个大娘,上前笑道:“奴家几个是营中将士的家眷,大将军说大小姐在军营,需要使唤的人,便派了奴家等人过来侍候大小姐。” 宓月摆了摆手,说:“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不劳几位大娘了。你们刚才说,王将军醒了?” 王将军的病是军中机密,那大娘并不知情,听了宓月的话,觉得奇怪,说:“大白天的,大将军应该不会睡觉吧。” 宓月拍了拍脑子,总算清醒了起来。 腹中咕咕的声音又响了,几个女仆连忙说:“饭菜都准备好了,奴家这就给大小姐送上来。” “先烧些热水,我要沐浴漱洗。”宓月先就着女仆捧来的水盆简单地洗了下脸和手,便往王将军的房间去了。 王将军刚服完药,已经睡着了。 宓月没有惊动王将军,检查了他的脸色、脉博,以及伤口情况后,向守在一旁的大夫招了下手,退出房间。 大夫已经忍不住满腹的激动之情,一出房门,便向宓月一一禀报:“昨晚大将军就醒来了,精神不错,还说要向大小姐亲自道谢......” 宓月问了一遍大将军的体温等问题,确定一切往好的发展,脸上这才露出轻松的笑意。“我把药方改一下,你抓了新药给王将军喝。” “一切都听从大小姐的吩咐。”大夫对宓月已心服口服了,对于宓月的吩咐毫无异议,全然听从。 放下这一桩事之后,宓月又惦记着那个不省心的弟弟,“横野将军可曾回营了?” 大夫回道:“并未见到横野将军回来,小的给大小姐去打听打听?” 宓月摇了摇头,如果横野将军回来了,只怕早就押着宓峥过来了。如今没有音讯,只怕还在外头。 第1294章 失去消息 女仆来说热水已抬来了,宓月暂时把宓峥的事放下,沐浴之后,吃上一顿热热的饭,这才像活了过来。 听到宓月醒来,彭广渤百忙之中过来了一趟。 “王将军受伤之后,我们几个将领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有几位将军合计一番,借鉴那些神秘庄卫的做法,带着麾下的士兵去偷袭荆军了,想为此给大将军、给楚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彭广渤把横野将军等出兵的原因向宓月说了出来,“在下知道二少爷藏在横野军时,已派人去寻横野军的行踪,暂时尚未有消息传来。” 宓月听到这个内情,脸色一变,“你是说,横野将军带人深处荆国,偷袭荆军去了?” “是。” “他们已经出发多久了?” 彭广渤沉默了一下,还是把时间告诉了宓月。之前不告诉宓月实情,是因为王将军病危,不能泄漏军事机密,不然泄漏出去,那几支去偷袭的军队将会遭受到惨重的损失。现在王将军好转,加上信任宓月,才把实情向宓月道来。 宓月这么一算,也就是说,宓峥来了没多久就跟着出兵了。“你们现在还能联系上吗?” “已经有五天联系不上了。” “什么?” 彭广渤连忙解释说:“不过我们已经加派人手去联络了。” 宓月再也坐不住,问:“你们最后一次联络的时候,横野军在什么地方?” 彭广渤把宓月带到大厅,指着舆图,告诉宓月位置。 宓月把地点记住之后,立即出了军营。 雁落城,二十名庄卫刚刚睡醒,数日来的疲惫扫去了不少。他们熬好了药液之后,经过一番浸泡,更是神清气爽,连筋骨都松快了不少。 宓月来到院子时,他们正抓着馒头包子在吃午饭。 “大小姐!” 看到宓月进来了,庄卫都站了起来,向宓月问好。 宓月见大家的气色都恢复了,一路上沉着的脸色才缓和了许多。 二十位庄卫以许明山为首,许明山正是许总管许向荣的长子。许总管在来了边关之后,义恩侯府的安保都交给了长子许明山来负责。 “明山,可与你父亲联系了?”宓月问道。 许明山放下手中的食碗,说道:“已经找到了父亲留在雁落城的桩子,但尚未查知父亲的下落。” 许总管在带人绕去荆军后方之前,在雁落城留了几个人,一则能与王城那边联系,二则也是为了做物资中转地。 “留下来的桩子是谁在负责?” “刘宝。” 刘宝此人擅于模仿,语言天赋又非同一般,到了雁落城没多久,就能把一口本地话说得原汁原味,是最适合留在雁落城的人。 “你让刘宝过来一趟。” 宓月吩咐下去后,把他们带来的物质统计了一遍。 为了赶路,他们带来的东西不多,只能说勉强够用。大量的物质,只能等后面刘管事带人运送过来。 宓月算了下刘管事即将到雁落城的时间,找到她带来的地图,将横野军最后联络到的位置画了一个红点。 这张舆图,是她从楚王那里拓来的,细致与安北军的舆图不相上下。 宓月又翻出雁落城的地方志,对着舆图,一页一页地研究着。 刚过盏茶的功夫,刘宝就赶了过来。 “黑了,瘦了。”宓月第一眼看到刘宝,就笑了起来。 不仅黑了,瘦了,光看那一身衣服,那一身打扮,还道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雁落城人。 刘宝上来给宓月请安后,也笑了,说:“小的天天在城里城外跑,又吃不惯这里的饮食,若还能白了胖了才奇怪呢。” 宓月接手义恩侯府之后,给的福利很好,其中一项是让名下各产业的人去五味酒楼学厨艺。这样一来,既可找到有天赋的厨子,又能给下面的人提升饭菜的美味。 一方水是三个庄子之中最大的庄子,拥有的庄民和庄奴最多。故而,在五味酒楼培养的厨子也是最多的,有这些厨子掌厨,庄上的伙食好得把大家的胃都养刁了。 这不,到了雁落城之后,刘宝就吃不习惯这些粗糙的饭菜了。 宓月问道:“你在城中常进常出,城中的守卫可有为难你?” 刘宝回道:“东门的守门小将曾是许总管的部下,许总管和小将说好了,小的是侯府派来这里做生意的。小将哪怕不看在许总管的脸面上,光看在侯府的份上,他们也不敢为难过小的。” 在雁落城,义恩侯府的名号是极好使的。 刘宝把雁落城中的事,四个城门守门小将的背景,以及许总管安排下的事宜向宓月汇报了一遍。 宓月亦把许管事过几日运物质过来的事给刘宝交代一遍,让刘定到时看好这些物质。 刘宝一一记住了,说:“许总管那儿的**数量不多了,小的正想给王城送信请求一些箭支,现在刘管事要过来,正好补给上了。” “许总管现在在什么地方?”宓月摊开舆图,问道。 刘宝把上一次许总管联系上的位置讲了出来,宓月找到这个地方,亦是画了一个红点。 两个红点的位置离得有些远...... 宓月沉思起来。 刘宝说道:“许总管带人把鹰嘴镇上唯一的桥毁断之后,闵东雷派出了五万兵马,在鹰嘴镇附近扫荡,试图逼出许总管。不过许总管暂时没事,只是不宜频繁与小的联系,免得被寻到踪迹了。” 刘宝取了一个黑色的笛子出来,说:“许总管身边养了一只鸟儿,一吹起这个笛子便会飞过来,紧急情况下,可以用此跟许总管联系上。” 这是许总管借鉴了宓月的信鸽,培养了几只鸟儿用于短途联系的。 宓月收下黑笛,让许明山带上干粮,一行人立即出发,前去与许总管会合。 秋季的一场细雨过后,天气骤然转冷,夹着寒刃一般迎面吹来,吹得双耳微微刺痛。 一座不起眼的小山谷外面,有一道瘦小身影朝这边快速走来。此人脸上戴着一块像口罩似的黑色皮罩,挡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 第1295章 冷月坡 窜入山谷之后,他寻到一片枯草厚掩的地方,掀开枯草,露出里面的洞口。 黑猴钻进洞里,取下皮罩,找到许总管,问道:“头领,有一队荆兵离此地有五里,需要撤退吗?” 黑瘦原就是斥侯,只是落了旧疾才离开军营。不过,经过宓月的医治,加上秘术,现在的他身体比巅峰时期还要好,脚速快得稍慢一点的马都追不上他,身形也比以前灵活多了。 荆兵四处围剿庄卫,却无功而返,皆因为有黑瘦的存在。他的速度,他的灵活,以及他敏锐的判断力,给庄卫打出了神出鬼没的威名。 许向荣倒了一杯温水给黑猴,待黑猴饮尽了温水,歇回了一口气后,方问:“对方有多少人马?” 为了不暴露身份,许向荣以头领自称,并且让手下的庄卫都戴上能遮住大半边脸的面具,以免被人查到义恩侯府,给主子带来麻烦。 “对方有三百人。”黑猴回道。 许向荣负手思量片刻,眸中掠过一丝狠色,“把这批人吃了!” 旁边休息的庄卫原本有些无精打采的,听到许向荣的话,顿时一扫萎靡,露出兴奋的神色,都站了起来。“头领,我们这有近百人,对方三百,不过是一对三多那么一点点而已,能搞定!” “别说是一对三了,就是一对五,我们也能吃得下!” 这一支庄卫经过血的洗礼,自信大增。 许向荣瞪了他们一眼:“一对五?你们真当荆兵是地里的白萝卜,由着你们来砍吗?忘了出发前大小姐的叮嘱吗?胜,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们出来多少人,就得多少人一起回去!大小姐费了那么多的精力才把你们培养出来,若只顾着逞一时之勇,把命丢在这里,你们对得起大小姐对你们期盼吗?” 有数名庄卫在许向荣的话中,惭愧地低下了头。 这几名庄卫,就是因为自信太满了,遇到荆兵过于冒进,不小心陷入重围之中,导致身上都受了重伤。要不是同伴拼死相救,带来的药都极好,只怕他们早交代在荆国的地界上了。 许向荣又瞪了这几个庄卫一眼,“这几个人,就是你们的榜样。往后谁不听命令的,不用荆兵动手,老子第一个弄死你们!” 刘高走了出来,问许向荣:“头领,我们的箭已不多了,要是吃下了这一批荆兵,只怕再无箭可用。” 他们身上的**,在战场上简直是死神的收割器,一箭一命,不知有多少荆兵死在他们的箭下。也正是有了这些**,他们才能如虎添翼,给荆兵带去极大的麻烦,致使荆军大将军闵东雷不得不拨出五万精兵来围剿他们。 “不单箭不多了,干粮与药也用得差不多了。”许总管摊开他亲手绘的舆图,指着他们现在的位置,以及黑猴查探的三百荆军的位置,“杀了这三百人,我们就能冲出荆兵的包围圈。然后,我们走这个方向,沿着小道撤到白雁山附近。” 大家听了许向荣的计划,明白了许向荣是要撤回楚国了。“头领,我们若是撤回的话,荆兵就再无顾虑,全然向楚国发起进攻了。王将军那边,只怕难守。” “是啊,但是我们也没有办法,手上的箭快要空了,干粮快尽了,天冷了,我们身上穿的还是秋衣。并且,有三十多位兄弟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我若是不尽快把你们带回楚国,只怕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几个月的奋战,又几次与荆兵短兵相接,许向荣能保全这些庄卫已是不易了。 若论情感,为了楚国,他就是把命留下,也无怨无悔。 但是,除了对楚国的情感之外,他还有对义恩侯府的知遇之恩未报。更深重的是,大小姐对他信任与交托。 这一百名庄卫,是大小姐交到他手上,是大小姐全了他的一切报国之心。 他对得起楚国,对得起百姓,亦对得起曾经的同袍。他身为楚国子民,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一切了。 然而身为侯府的总管,他却亏欠了宓家太多。 所以,他必须做到曾经答应过大小姐的事,把所有兄弟都平安带回去。 黑猴最能明白许向荣的心情,他何尝不是如此?没有大小姐,他如今不过是一个无用的废人罢了,而且还要忍受疾病的折磨,哪能有今天这样的意气风发?大小姐对他的恩情,他一辈子也还不完。“我同意头领的意见,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只要兄弟们都在,何愁以后没有杀荆兵的机会?” “我们都听头领和副头领的。”刘高说道:“我弟弟刘宝已向王城那边求援,只要后面的物资一送过来,我们还会回来,杀荆兵一个片甲不留!” 副头领,指的就是立功甚多的黑猴。 但许向荣对刘高不抱希望,他来边关前,几乎把庄上的武器都带来了,如今两国开战,庄上哪里还能弄得到铁?没有铁,**如何打造? 巧妇无米难为妇啊! 宓月站在山坡上,吹起了手中的黑笛。 过了一会儿后,一只黑色的鸟儿循着声音飞来,落在她的肩膀上。 宓月从黑鸟爪上挂着一个圆筒下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几个字:未时,冷月坡,战。 她展开舆图,找到了冷月坡的位置,此时,离未时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而此地离冷月坡,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她翻身上马,对身后的庄卫说道:“马上赶去冷月坡。” 冷月坡,许向荣带着庄卫刚埋伏好,三百荆军就已到了。 吃过庄卫的几次亏,荆兵警惕了许多,才刚靠近冷月坡,就先派一支先遣兵搜查周围,以防被埋伏。 许向荣见此,不再被动等待荆兵进入埋伏圈,而是借着地形主动出击,摸到箭射范围,下令**齐发。 日日夜夜苦练准头,又经过战火的历练,庄卫的配合默契十足,准头几乎百分百中。 两轮的**发射之后,荆兵倒下了大半,一片哀嚎。 “头领,没箭了!”一名庄卫叫道。 第1296章 圈套 越来越多的庄卫箭空了,许向荣从背后抽出刀来,喝道:“狗头刀出鞘,大家随我砍去!” 狗头刀,杀伤力极大的一种刀,庄卫每人各背了一把。这把刀,也为庄卫立下了赫赫威名。 神箭、蒙面、狗头刀,已成了神秘庄卫的标志。 在**飞来时,已有荆兵惊呼起来:“是庄卫!快跑!” 这会儿,庄卫持刀从山上奔下来,气势如虹,杀气腾腾,吓得那些荆兵落荒而逃。 逃跑的金兵四分五散,给庄卫的反杀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许向荣一愣:这支荆兵怎么不还击? 荆兵勇悍,其如狼似虎的战斗力,是荆国成为周边强国的重要原因之一。 往常许向荣遇见的小股荆兵,不到生死关头,就绝不会逃亡,这一支荆兵似乎有些不一样,不像往常荆兵的作风。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两兵相接,庄卫已无退路。他们的行踪现在已经暴露了,如果不解决掉这支荆兵,将会给他们的撤退造成巨大的麻烦,甚至极有可能会被人寻着蛛丝马迹跟踪到楚国。 许向荣当机立断,将庄卫分成四路,从四面追杀。 四路庄卫领命,在各自小头领的带领下,朝着四面溃败的荆兵追过去。 然而,不等庄卫追上去,那些落荒而逃的金兵,突然又莫名其妙地回杀了过来。 见到这一幕,许向荣心生不妙,正要让庄卫回来——形势瞬间大变,那些原本倒在地上,原本已经中箭身亡的荆兵突然动了! 他们不仅动了,还从地上爬了起来,拿起兵器从庄卫的后面偷袭! “糟!中计了!”许向荣脸色大变,大声喊道:“大家小心!这是圈套!” 然而已经迟了,四路庄卫已经分散出去,远在四个方向,短时间内无法集合。而且他们的之间还有前面回杀的荆兵,以及后面偷袭的装死荆兵。 这些荆兵,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之下,将庄卫分成四块,意图逐一消灭, 四路庄卫都明白过来了,这一支荆兵是有备而来的,是专门设套来埋伏他们的人。 他们都中了敌人的计了! 局势骤变,亦是到了考验这些庄卫的时候了。 四路庄卫的小头领都是老兵出身,本就是从沙场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人,心理素质过硬。再经过几个月来的历练,他们的自信更是不可动摇,面对大变,他们没有丝毫的慌乱,迅速转换阵型,有条不紊地向敌人反击起来。 黑猴,别看他人又黑又瘦又小的,看上去不怎么起眼。但一把狗头刀在他手上耍起来丝毫不落下风,箭步上去就将冲到他面前的荆兵一刀砍翻在地,并大笑道:“这才痛快!弟兄们,别怂啊!把我们庄卫的士气杀出来!” 旁边的庄卫喊道:“我们哪怂了?是这帮孙子跑得太慢,老子等了半天他们都不上来,害老子无人可杀!” “山不过来,我过去!兄弟们,杀了这些狗东西,给以前的兄弟报仇!” 楚国与荆兵宿怨已久,造成楚兵伤亡的,主要是来自荆国。庄卫中的老兵想到曾经的同袍,热血沸腾,握着狗头刀奋不顾身地朝着荆兵杀去!哪怕面对比己方多几倍的人马,也都悍不知死地杀过去。 骑马站在战场外的荆兵主将,名叫闵风。他看到了这一幕,暗暗吃惊。他原以为突然遭变,这支神秘的庄卫会阵脚大乱,荆兵能借机给他们造成致命的回击。他没想到这支庄卫比他想象的要彪悍,其战斗力和应变能力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不到一会儿,就看到几十名荆兵倒在狗头刀下了。 闵风是闵东雷的长子,以谋略闻名。为了拿下这支神秘的庄卫,他以身试险,带着三百荆兵为诱饵,设下圈套,想一举将庄卫全部消灭。 庄卫的神出鬼没,以及彪悍的战斗力已名声远扬,成为各个诸侯国关注的目标,就连皇朝也注意到了他们。闵风野心勃勃,要是他带人灭掉这支庄卫,就将一战成名!一战名震天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在荆国小有名气。 但此时,看着荆兵一个个倒下,显然事情有些超出他的预想了。 不过,闵风也只是惊讶了下,并没有感到恐慌,因为他是有备而来的,他的任务就是缠住庄卫,拖延他们的撤退。 信号已经放出去了,散在各方的士兵已经开始赶来了,一切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许向荣在砍倒了一个荆兵之后,才发现这些荆后的胸口以及后背都藏了一块铁板。正是这些铁板挡住了**,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这时候,许向荣也猜到了对方的目的。必须速战速决,不然他们就会为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三百荆兵是闵风从几十万荆兵挑选出来的精兵之中精兵,而庄卫,亦是宓月耗费心力打造出来的精锐。 精兵对精锐,颠峰交战正式打响。 “大小姐,你看!”许明山指着山下急行军的一支荆兵,这支荆兵大约有五千余人,正向一个方向跑步赶去。 那个方向,正是冷月坡的方向。 “许总管有危险。”宓月望着冷月坡的方向。 只怕冷月坡的战争就是一个圈套,一个引庄卫入瓮的套子。 “走!”宓月一打马头,朝着冷月坡的方向,以及最快速度赶过去。 她必须赶在包围形成之前与许总管会合,从未包成的圈子冲出去! 刘宝曾说过,闵东雷派了五万士兵来围剿庄卫,眼前这五千荆兵只是其中的一小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多的荆兵从四面八方朝着冷月坡聚围过来。 宓月带着二十名庄卫,对着地图,寻找最近的路,抄近路向冷月坡过去。 这就是熟读地方志的好处了,能对地势地形了如指掌。 冷月坡,枯黄的草地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在残阳之下,仿佛形成一片血的海洋。 “你们快走!不要管我!走啊!”受伤的庄卫声嘶力竭地朝同伴吼着。 第1297章 不离不弃 庄卫之中,有三十余名身上多少带着伤,经过一轮厮杀过后,这些伤员中有一部人重伤了。 为了保护这些受伤的庄卫,原本能够离开的庄卫都固守在原处,用血与刀保护着兄弟们。 刘高砍翻了一个荆兵,轻蔑地笑道:“不过三百个荆兵而已,老子一人砍六个的话,别的兄弟都找不着敌人了。” 秦飞的手在半个月前受了伤,握刀不稳,今日一战,被三名围攻他的荆兵刺中了腿,手上的伤口也裂开了。要不是旁边的庄卫拼命过来相护,他早已死在荆兵的刀下了。 看着因为保护他,小头领他们无法离开向许向荣聚集,秦飞急得拿起刀,对准他的心脏,朝刘高喊道:“小头领,你带着兄弟们走!除了这三百荆兵,后面还会有人包围过来,再不走就晚了!你们若是不走,就会与我一起死在这里!快走!不然我刺死自己!” 刘高又砍翻了一个荆兵之后,大声说道:“大小姐说过,要让我们一起平安地回去!所以,我绝不会抛下每一个兄弟的!哪怕你自杀了,我也要背着你的尸体回去见大小姐!所以,你是要留着命跟我们回去,还是变成尸体被我们背回去,你自己选择吧!” “但是——” “没有但是!”旁边的庄卫也叫道:“不离不弃!绝不放弃!” 秦飞鼻尖酸楚,他一咬牙,拿布条在腿上的伤口上又绑了一层,然后拿着刀爬向战友,“我虽然不能走路了,但我的手还能动,我砍不了他们的脑袋,我就砍他们的腿!” 哪怕是爬,哪怕是躺在地上,他也要跟兄弟一起作战! 闵风站在战场之外,看着这一场战斗。 他看到手下的荆兵伤亡越来越多,也看到了庄卫受伤的人逐渐增多。 但是,受伤的庄卫那展现出来的战意与悲壮,即使他这个敌人也忍不住动容。 是什么? 是什么给了他们如此坚定的信念,让他们不怕痛不怕死? 作为一个将领,闵风敬佩他们,以及培养出他们的人。但做为一个敌人,他希望这样的对手越少越好。 这一支庄卫,必须消灭! 不然将是荆兵的心腹大患! 他们的意志以及对同伴的相护令他动容,同时也令他心生大喜。如果那些庄卫肯抛下受伤的同伴,他这点人根本拦不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但是,这些庄卫的不离不弃,对他来说,是绝好的机会。 “给本将军上!专门缠住那些受伤的庄卫!”只要再撑住两刻钟的时间,包围过来的士兵就能将这支庄卫永远地留下来。 神秘的庄卫,强大的庄卫,将死在他闵风的阴谋里,死在他的手上。 他必将踩着这支庄卫的尸体,名震天下,成为一代名将! 闵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即使手下的荆兵越来越少,他的笑容仍然充满了自信。 许向荣看出了形势,时间拖得越久,对庄卫越不利。 荆兵只有三百人,在几轮砍杀之后,只剩下一百余人,其中有二十人围在荆军将领身边,令许向荣头疼的就是那位将领身边的二十人,那一个个骑在马上的人。 许向荣看出那二十人武力不凡,他若是带着庄卫杀过去,他有信心杀光他们。但是,时间不允许,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拖下去了。 如果放弃受伤的庄卫,他可以带着其他人全身而退。 但他不能,这些兄弟是他向大小姐借来的,他必须要带着兄弟们一起回去,他不能把受伤的兄弟留在这里。 不能抛弃兄弟,一时又杀不光这些打定主意拖延时间的荆兵。 许向荣眸中掠过一决绝,从袖口取出三根金针。 黑猴领着一队庄卫向许向荣靠拢过来,他看到了许向荣手中的三根金针,再望着战场上的荆兵。这些荆兵狡猾之极,上去杀他们,他们就逃跑,跟讨厌的蚊子一样跟在他们后面。 黑猴亦从身上取出了三根金针,“大头领,我与你一道!” “不,你带着兄弟们准备撤退之事!”许向荣严肃地说道:“后面的,就交给你了。” 宓月手中有激发人体潜能的秘术,除了药浴和针灸扩展筋脉之外,还教过他们一招,以刺入要害穴道的手段,辅入特殊的功法,可以瞬间让人发挥出五倍的力量来。 只是这一招,一旦动用,不能及时送到宓月手上救治的话,力量消散之后,轻则残废,重则致命。 这是庄卫最后的一招护命手段。 许向荣明知道后果,但为了把庄卫全部带回去,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许向荣的实力远在荆兵之上,如果单打独斗,哪怕对方几人一拥而上,他都能将之除掉。但是,对方只退不近,互相隔得又远,再加上对方骑在马上,极为难杀。 如果能将实力提升五倍,那么,他就有足够的把握灭掉这些荆兵,以及,躲在士兵后面的那个将领。 许向荣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正欲将金针逐一刺入穴道之中,这时候,空中突然飘来一道悠扬的笛声。 “这是......” 这熟悉的声音令许向荣为之一怔。 每到战斗之前,许向荣都会将信息写入纸条,塞在黑鸟爪上的竹筒里,以防发生不测,给侯府留下最后的信息。 而召唤黑鸟的笛声,就是这段悠扬又旋律轻快的曲子。 “谁来了?莫不成是刘宝?”黑猴也顿住了,四处张望着。 二十一骑黑马从山顶上奔驰而下,跑在最前面的人,是一名容颜绝美的少女。 少女一马当先,朝着战场奔来。 庄卫认出了少女,激动叫道:“是大小姐!大小姐来了!” 这声音一出,众庄卫如同得到神助一样,战斗力瞬间飙升。 闵风也看到那个奔来的少女,被少女的容颜惊了下,“这是、传说中的庄公子?还是庄姑娘?竟然如此貌美......” 旁边保护闵风的将士已脸色一变,“将军,对方有马,我们赶紧离开!” 第1298章 一箭穿心 荆兵能死盯着庄卫,占尽先机,就是因为他们这边有几十匹马,可以轻易跑开又可轻易追上。闵风设下这个圈套,也是算到了庄卫手中的**不多,粮食将尽,正是最弱的时候。 现在新来的这二十人,不仅骑着高头大马,背后都背有弓弩与箭,那么形势必将逆转。 闵风也看出了形势,庄卫的实力远在荆兵之上,他靠着无耻的拖延才能勉强拖到现在,如今又来了新援,如果不撤,怕是轮到他命丧在这里了。 但是,他不甘心! 为了下好这一盘棋,他层层布局,费尽心机才将庄卫逼到荆城腹地,费尽心力才让庄卫箭尽人伤,这么好的时机不抓住,等庄卫伤好,又补充了武器,就再也无法灭掉这支神秘又强大的庄卫了。 为了灭掉这支庄卫,他的父亲不惜把最精锐的五万士兵派出来,不惜放缓进攻楚国的机会。 机不可失,机不再来! 让他就此放手,就此离开,他不甘心! 就此放手,那就说明不仅他的计谋失败了,更表明他父亲延迟攻打楚国的策略是糊涂之举,王朝绝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将军!您必须马上离开!”旁边的副将也焦急地说道。 他们带来的三百荆兵已在庄卫的屠杀之下,所剩无几。他们敢守在战场外,不过是仗着座下马匹,可以盯紧这些庄卫罢了。 如今对方亦有马过来,又是新援,他们再不走,就会跟地上的荆兵一样,成为庄卫杀戮的目标。 闵风眯着眼睛朝宓月望去,少女美得惊人,也美得令人印象深刻。 很好,本将军记住你了。 庄卫的大小姐,下次再见,本将军就知道你是谁了。 闵风记住了宓月的相貌,暗记在心,打算从宓月的长相上寻找庄卫的来历。 宓月策马奔到许向荣面前,勒住缰绳,停下马来,目光朝着那一队荆国将领望去。 许向荣一见对方调转马头要走,大惊说道:“大小姐,他们一定是记住了您的样貌!” 许向荣让每个庄卫都带上皮面罩,就是为了防住对方从庄卫的相貌中查到来历。现在大小姐的脸被他们看到了,而楚国认识大小姐的人又多,只要对方描出大小姐的画像,到楚国一查就能轻易找到,到时候—— 正当许向荣急着想办法的时候,宓月已从马上翻身下来,从地上死亡的荆兵尸体上拣起了一把弓一支箭。 宓月所立位置在半山坡上,那荆兵将领一队人正奔向山脚,欲图从山下的平道逃去。 拉弓,搭箭,宓月瞄准了那跑在最前头,身上铠甲与众不同的主将身上。 咻的一声—— 箭如流星一般离弓而去,而长弓因为承受不住宓月巨大的力量,嘣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闵风正琢磨着怎么以最快速度找出少女的来历,将庄卫老巢一网打尽,背后骤地传来风声,不等他反应过来,他低头看到有一束线般的东西从他的胸口飞了出去。 闵风愣了下,只听到身后身和旁边下属朝他惊恐呼喊的声音。 后背凉凉的,胸口也是凉凉的。他低下头,看到他的胸口血溅而出,然后眼前渐黑,软软地从马上倒了下去。 “闵将军——” “大少爷——” ...... 那边,宓月一弓断后,旁边的庄卫已拾了一把新弓交给她。 她再接过箭,朝着停下的荆兵再次射去—— 噗—— 又一名荆兵将领中了箭,从马上倒了下去,其他荆国将领看在眼里,尽皆惊骇失色。 副将回过头,望着远处山坡之中的那个红装女子,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相隔如此之远,竟然能连杀两人,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庄卫之中,有如此可怕之人,荆兵危矣! 他必须要把这个重要的情报带给大帅,让大帅提防此女!提防庄卫! 副将顾不上把闵风的尸体带走,大声叫道:“快!大家分散逃跑,把消息传回给大帅!都跑啊!” 咻—— 又一支箭飞来,将奔在最面前的一匹马给射中。 马匹在急行中倒地,把后面的两匹马也给绊倒了。 不等倒地的三名荆兵爬起来,那边马蹄声如雷,二十骑庄卫已追杀过来。 许明山一手执僵,另一手架起**,对着逃跑的荆兵连射数箭。其他同伴则包抄过来,**齐飞。 宓月见许明山已带人拦住了那些逃跑的荆兵,将手中一把又断掉的弓箭掷在地上。 士兵用的弓箭已无法支撑她的力道,宓月考虑着,是否自己也打一把几石弓? 不过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她走向许向荣,问:“大家都没事吧?” “除了重伤的几人,其伤者都是轻伤,可以行动。”许向荣把庄卫的情况略略禀报之后,脸带羞愧之色,向宓月单膝跪下,请罪说:“大小姐,属下有罪,属下差点......” 宓月止住许向荣的话,正容说道:“许总管何罪之有?你带人一次次拖住了荆兵的脚步,给楚国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你做得很好,你救了整个楚国!” 许向荣拖来的时间,给了楚国喘息的机会,也让楚王的全民皆兵计划得到了全面的推广。如今楚国全民斗志轩昂,数之不清的百姓怀着满腔热血投军过来,让楚军大规模扩军,形成了势不可挡的气势。 许向荣所做的一切,已经起到了决定战争胜败的作用了。这在各诸侯国历史上,尚未有第二个人能做这一步。 要知道,他只带了一百人! 一百人拖住一国几十万大军,这一战绩足可让许向荣炫耀一辈子了。 许向荣眼中含着热泪,颤抖着声音说:“没有大小姐的支持,就没有庄卫,更没有我许向荣的今天!” 他从一个老伤兵,成为再上战场,让几十万荆兵视为头敌的人,所以的一切,不过是大小姐所赐。 宓月上去将许向荣扶起来,说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荆兵几万大军已从四面八方朝冷月坡围杀过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第1299章 吓破了胆 许向荣马上将眼角渗出来的眼泪抹去,把战场上所有庄卫都召集过来。重伤员已经包扎好了,由力气大的庄卫背着或者抬着,轻伤的自己可以行动,跟在队伍之中。 “大小姐,这儿有八十名庄卫,另有十七名庄卫因为伤势较重,不适合战斗,属下将他们留在了他处。” 再加上驻守在雁落城的三名庄卫,一百人都还在。 宓月再次对许向荣刮目相看,她之前是说过让许向荣把人完整带回来,但战场就是杀场,她已做好了有折损的准备。没想到许向荣能把这支庄卫保护得如此之好,在荆国的腹地,在荆兵的眼皮底下,硬是一个不少。 宓月带了药包过来,给重伤的几名伤员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以免撤退途中伤情加重。 追出去杀人的庄卫回来了,并把十几匹荆兵骑的马带了回来。 宓月让伤者上马,再与另十七名庄卫会合。 许向荣在荆国的地盘呆了几个月,灭过几支小股的荆兵,偷偷地藏了一些从荆兵那里缴来的物质。譬如马匹,他暗藏了几十匹。 找到藏匿的马匹,所有庄卫都上了马。 虽然不到一百匹的马,但宓月进行了有效的调配,让健硕的马匹驼两个瘦小的人,不落下一人,朝着小道逃离战场。 在宓月离开冷月坡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第一批赶来的两千荆兵到了。 这一批荆兵离此地最近,在接收到闵风发出的信号之后,就立即赶来,没想到,他们还是来晚了。 当看到闵风的尸体,荆兵的将军心中震惊。闵风素来智谋出众,竟然死在了庄卫箭下。 闵大帅的长子死在庄卫手中,这对荆兵的士气将是极严重的打击。 当他看清了闵风的死因,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箭穿透而过! 这是何等的力道! 再找到断弓的地方,荆兵主将算了下闵风倒地的距离,更是骇然变色。 如此之远的距离,一箭将闵风穿透而过,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那些庄卫只怕是魔鬼吧! 因为惊骇,这位主将甚至不敢带着两千士兵去追,生恐步了闵风的后尘。正是由于他被吓破了胆,错过了最后追上庄卫的机会。 又过了一刻钟之后,一支八千人马的荆兵也赶到了。 当他们汇合起来寻着庄卫的足迹去寻找时,宓月已经带人跑远了,再加上她对地形的熟悉,又有许向荣指引,很快就甩开了荆兵的追踪。 闵东雷,荆军第一主帅,他看到长子的尸体,惊怒交集。 杀子之恨,不共戴天! 庄卫神出鬼没,失去踪影,无法寻找他们为子报仇,闵东雷便把一切仇恨都转嫁到楚兵身上,向楚国发起了全面进攻的命令。 秋风萧萧,秋叶飞飞,坐落在白雁山深处的小村落在秋风秋雨中,如同一副藏在迷雾里的画卷。 战事起后,白雁山里各个村落的村民要么被荆兵杀了,要么逃离了村落。 石头村就是这样一个因为战火,全村皆空的村落。 泥砖草顶,一座座房子在秋风中,萧索得如同末日一般。 因此地退可回楚国,进可从小道深入荆国,许向荣便把石头村用作秘密**,把从王城带来的物资藏匿在此处。 村中的物资只剩下三两件的东西,只能等刘管事带东西过来了。 秋雨之后,天气更冷了,好在刘宝时常过来,砍了许多柴火放在这里。有着柴火取暖,在秋风中一路急赶的庄卫终于有了些暖意。 庄卫取了米粮去做饭,炊烟袅袅,清冷的空气中多了一份米香,仿佛有了一丝家的味道。 宓月摊开舆图,指着横野军最后联络的位置,与许向荣推测着横野军的走向。 许向荣与荆兵近距离交锋了这么多次,何处重兵把守,何处地势险要,都一一记在脑海里。他把这些资料对着地图向宓月细说起来,给了宓月极大的参考价值。 “***的横野军只有三千兵马,打的又是偷袭破坏的策略,故而我猜测,应当会往这个方向走......”宓月用手指在舆图上划了一条线路,最后停在苍山城。 “苍山城?”许向荣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苍山城资料。 苍山城因离河道不远,荆兵的粮草等物资有许多都是走那条河道的。上次庄卫烧掉了荆军的粮草,荆王从各地急征来的粮草,就是从苍山城的那条河道急运过来的。 苍山城的地理位置是重中之重,城中驻守的兵马极多,而且苍山城的城墙又高又厚,地势亦是险要之地,易守难攻。 许向荣不是没打苍山城的主意,只是打听过后就放弃了,没有带庄卫过去找死。难道横野将军如此胆大,竟敢打苍山城的主意? 许向荣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苍山城离楚国边界太远,附近又有两座城池拱卫着它,呈掎角之势。除非能一举拿下,不然其他两城派出兵马,三方夹击之下,将退无可退。” “***只有三千兵马,但苍山城守城士兵至少有三万人,他的用意应该不是破城。”宓月听着外面的秋风飒飒,看着窗外飘飘扬扬的秋雨,说:“你发现了没有,天气转冷了,一日比一日冷。” 许向荣亦朝着窗外望去,看到衣着单薄的庄卫,说:“兄弟们得要换冬衣才行。” 宓月点了点头,“正是,都该换冬衣了。我们在冷月坡遇到的荆兵,穿的是夏衣。” 许向荣一怔,“大小姐的意思?” 宓月赶去冷月坡时,遇到几路荆兵,他们身上穿的都是夏衣。荆国虽然比楚国强大,但物质仍然是贫乏的,军中士兵与楚兵一样,一年只有两种衣服,一种是春末至初秋穿的夏衣,另一种是秋末至初春穿的冬衣。天气骤然转冷,临近冬季,没准什么时候就下雪了,军营必须得发冬衣。 而冬衣,极可能就在苍山城。 “我怀疑,横野将军盯上了这批冬衣,荆兵后勤队伍送冬衣出城时,事先埋伏在半路上伏击,或是抢劫,或是烧毁这些冬衣。” 第1300章 家乡的味道 烧毁冬衣,比杀人方便多了。 多烧几车的冬衣,那么就会有一个营的荆兵没有保暖的衣裳,等冬季到来,将会活活冻死。即使荆王有能耐,迅速增加冬衣送过来,但看这几天的天气,没有御寒之衣,荆兵也会一片受寒。 在这个一个感冒能夺人命的时代,如果大规模受寒,造成的传染亦非同**,哪怕不死一片荆兵,也会大大地影响荆兵的战斗力。 许向荣想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说:“这是一招险招。” 宓月同意,冷月城附近都有重兵,一旦惊动到对方,或者提前被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到时横野军不仅偷袭失败,还会被当饺子给包了。 如此一来,宓月就明白了横野军为何会失去了踪迹。他们兵行险招,一旦泄漏行踪,将会全军覆没。为了保密行迹,他们连自己人都瞒下了。 “大小姐,二少爷就在横野军?”许向荣心中一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闵东雷派出五万精兵围剿庄卫,这些精兵无功而返,万一回来之时,与横野军撞上了......” 宓月沉思片刻,说:“他们围剿庄卫失败,闵东雷应该会向楚国发起进攻。” 攻打楚国的事已经拖了太久,再拖下去,只怕荆国王廷就要追究闵东雷的责任,夺去闵东雷的主帅之位了。 毕竟,冬天不是入侵的好时机,不管是后勤物资的跟进,还是士兵们的身体,都不是阻挠进攻的因素。 所以,闵东雷要向王廷交代,必会趁着雪未下之时,发起进攻,拿下几城。 “黑猴。”宓月把黑猴叫了进来,飞快地手信一封,提醒王将军,荆兵极可能在近日发起进攻,说:“你立即去一趟,想办法把这封书信送到安北大军。” 黑猴接过书信,立即骑马出去。 到了安北大营附近,黑猴用了庄卫专用的**,将书信绑在箭上,将之射在营门大柱上。 不仅吃过庄卫苦头的荆兵认得庄卫的**,楚兵亦认得。 一看这是庄卫的箭,再一看信封明写着给王将军,守门小将立即将书信呈了上去。 黑猴做完事之后,转到了雁落城,入城找到刘宝,给刘宝带去消息,告诉他大小姐和许总管在石头村的事。 恰好,刘管事今日到了雁落城,他带来的物资已在城外。 刘宝马上收拾东西,带着刘管事和十几车物资去了石头村。 长长车队的物资送到了石头村,给宁静了许久的小村落带来了轰动。 许向荣正在石头建成的旧屋里,与宓月一道谈论荆国的形势,荆军各将领的来历,以及荆国的城池布兵等等。他正说到要处,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皱起了眉头:这帮小子太没规矩了,没见大小姐还在这里,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宓月耳力灵敏,已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道刘管事送物资来了,亦猜到了庄卫兴奋的原因。 她扬起笑容来,对许向荣说:“是刘管事来了,许总管不如出去清点一下物资吧?” 刘向荣见该向宓月禀报的已经禀报完了,这帮庄卫跟着他风餐露宿了几个月,也该犒劳一下他们了。不过,楚王城离雁落城太远,许多东西都不好保存,尤其是吃食这一方面,他已许久没有尝到五味酒楼的饭菜了。五味酒楼的饭菜,对于许向荣和庄卫来说,就是家乡的味道了。 想要的东西不好保存,不可能运来雁落城,所以许向荣对送来的物资,没抱多大的希望。“让刘高他们清点就行了。” 宓月卖了个小关子,说道:“说不定有惊喜呢。” “哦?”许向荣被宓月的话挑起了兴致,怀着好奇走了出去。 屋外的村道上,已经停了长长的马车队伍。许向荣被这阵仗惊了下:怎么这么多马车? 一数,足足有十二辆的马车。 离许向荣最近的一辆马车已经打开了,里面装的都是冬衣。 这些冬衣,分为两套,一套厚衣,一套皮衣。 面前的皮衣让许向荣眼睛一亮,连忙走了过去细看。这些皮子手工精湛,手一摸上去,就能感觉到它带来的暖和。最重要的是,这皮质看上去就极耐磨损。皮衣加上厚衣,哪怕下雪也能撑得住了。 除了冬衣,许向荣还看到后面的一个车子里面装的都是靴子,且都是皮靴。 已有庄卫穿上皮靴,直喊暖和,“好暖,暖得发热,再也不怕冷天雪天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这么好的鞋子。这是鞋子吧?” “刘管事说是靴子,在雪地上走里面都不会湿......” 庄卫们讲着靴子的好处,许向荣却心疼着账上的钱,略略一算,光这一百多套冬衣冬靴,侯府得费一大笔银子了。大小姐该不会把五味酒楼赚的钱,都投到这里了吧? 大小姐就要出嫁了,账上没钱,怎么置办嫁妆? 再看后面的冬衣、冬靴,还有护膝、冬帽,后面的马车,“该不会还有冬被吧?要不然装不了这么多车。” 一百多套冬被的话,就差不多是这个数了。 刘管事已走了过来,向宓月行礼后,朝许向荣笑道:“总管过去一看就知道了。” 许向荣笑骂着指着刘管事,“你这小子也给我卖关子了。” “哈哈哈,保证不会让总管失望,这些东西可都是大小姐特意准备的。”刘管事自豪地说道。 “行,那我就去瞧一瞧。”东西已经送到了,又是大小姐对下属的体贴,许向荣只能忍住心疼了。 许向荣知道宓月是个手松又大方的人,但看到后面的几辆马车时,还是被宓月的大手笔给震惊住了。 刘高抱着一个半人高的瓦瓮,朝许向荣高兴叫道:“头领,这是牛肉酱,我刚挖了一点配着馒头吃,可香可香了,是咱们五味酒楼的味道!” 揭开盖子,许向荣已闻到了香浓的牛肉酱香味,久违的香气啊。他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车上都是牛肉酱吗?” 第1***章 惊喜 如果是,以后兄弟们嚼着干巴巴的,难以下咽的馒头时,就不用靠幻想家乡的味道来下饭了。 “后面还有好多。”刘宝帮着庄卫把东西卸下来,一样一样拿给许向荣过目。 自家庄子出产的猪肉制成的猪肉脯,自家庄子养的鸭子制成的酱板鸭,还有自家庄子上出的煮熟的咸鸭蛋,还有皮蛋...... 酱类除了牛肉酱,还有猪肉酱,鸡肉酱,香菇酱,辣椒酱...... 尤其是辣椒酱,在寒冷的夜里吃下去,浑身发暖发热,最是舒服不过。 “咦,这里还有面,好细的面条。”黑猴打开一个车子,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方便面。 刘管事亲自给他们示范方便面怎么吃,取了开水没过面饼泡着,泡软之后,加上半勺的酱料,味道香得飘得老远了。 一众庄卫盯着那碗泡面,一个劲地咽口水。 许向荣有点恍惚,他才离开王城多久,怎么感觉不认识王城了?这么多吃食,都是他不在王城的时候弄出来的吗?他到底错过了多少精彩? 吃食的震惊之后,接下来看到的五车**与箭,许向荣几乎眼花了,连连揉了几下眼睛,“怎么有如此之多的兵器?” 许向荣是义恩侯府大总管,侯府有多少铁,他再清楚不过。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对许管事送来的物资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觉得能再有两三百支箭送来就不错了。 可眼前,却是一车车的箭。 满的。 即使只有箭头才用了铁,箭枝是用竹子做的,但这么算下来,所需的铁也是极大的数目。何况还有新打的,全是铁铸的刀剑,这都是精铁铸成的啊! “大小姐,这是大王支援的?”许向荣回过头,吃惊地问宓月。 也只有楚王才能够一口气拿出如此之多的铁。 但是庄卫的身份必须保密,不能让楚王知道...... 刘管事已先答了起来,“这是豫安郡王送给大小姐的铁。” 有了这一批兵器的到来,才是真正地让庄卫如虎添翼,这才是许向荣最大的惊喜。他摸着这些新打的弩和箭,爱不释手。 庄卫的**早就破旧不堪,箭更是用完了,他正愁着后面的仗怎么打,有这一批兵器补充,又可以与荆兵大战几回合了。 “豫安郡王对楚国的恩情,可惜楚人都不知道?”刘管事也感叹道。 豫安郡虽然表面上中立,不站在哪一国,但实际上,却帮了楚国甚多。 许总管倒是看得通透,“楚人记得咱们大小姐就行了。” 豫安郡王能为楚国做这一切,追其原由,都是看在大小姐的脸面上,要不然,身为皇朝的皇长孙,哪里会在乎一个小诸侯国的兴亡? 一切都是因为大小姐,是大小姐改变了一切。 物资充足,许总管惦记着宓峥的安危,宓月同样担心这个性子火爆的弟弟,两人商量之后,打算休整一天之后就出发。 兵贵神速,宓月打算只带六十名庄卫一道去荆国,其余有伤或者劳累过度的庄卫留在石头村休息,并且随时接应他们。 商量好明日的路线之后,宓月收了舆图,对许向荣说:“许总管手中还有面罩吗?” “有的,属下马上去拿。” 上一次被荆兵打了个照面,好在及时灭掉他们,不然宓月的身份就暴露了。 宓月从许向荣那里要了两张没有用过的面罩,打开包袱,看到两套男装,心中有了主意。 原本是觉得在战场上,男子打扮会方便一些,如今看来,还有另一层效果。 宓峥咕噜咕噜地喝了半壶水之后,喉咙的火辣辣才消了下去。他悄悄地看了看旁边,见大伙都在猛喝水,偷偷地倒了些水在手掌上,然后往地上擦了擦,再趁人不注意往脸上摸了一遍,抹得整个脸都灰扑扑的,看不清相貌。 如此一来,倒是与边关的将士一个模样了。 边关的将士皮肤都被晒得灰黑灰黑的,在出兵的情况下又无法洗漱,上至将军,下至士兵,基本个个灰头土脸。 常勇跑了过来,坐在宓峥身旁,高兴地喊道:“二少爷......” “嘘!”宓峥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不许喊少爷!” 常勇马上改口,“傅二!” 常勇凑近宓峥,小声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够遇到荆兵?这都走了大半个月了,一个荆兵也看不到,我还以为来了边关就能打仗立军功了。” 常勇有些失望。 “急什么,听将军的。”宓峥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拿出一块干粮,放了许久的干粮掺了米糠,硬得跟石头一般,咽下去更是刮得咽喉痛。 他抻着脖子,把干粮咽下去。但又仿佛卡在咽喉下面,他连忙灌了几口水,这才会舒服了许多。 这种干粮虽然顶饿,但肠胃难以消化,吃多了容易胃痛。 常智也趁人不注意摸了过来,看着宓峥艰难地吃着干粮,有些难过。少爷是那样金尊玉贵的人,如今却受了这么多苦头,“二少爷......” “叫傅二。”一旁的常勇挤眉弄眼地纠正常智说。 常智一把把凑热闹的常勇推开一旁,背着他人,低声说:“二少爷,大小姐应该已经知道少爷离家投军的事了,您说,大小姐得多担心您。” 他又幽幽地补了一句:“以大小姐的脾气,少爷回去后肯定少不了一顿打。” 宓峥心虚得头缩了一下,但嘴上还硬得很,“怕什么,挣点军功回去,姐姐看在军功的份上,就不会生气了。” 心里想的是,不生气才怪呢,没准许久没挨的拳头又要落在身上了。 宓峥摸了摸骨头,突然觉得有点骨头疼。 但愿姐姐看在他立下的军功份上,少那么一点点点的气,少打几拳头...... 唉,也不知道姐姐和三弟现在在做什么,一定很生他的气吧。 如果、如果能让姐姐出口气的话,那他回去后,就让姐姐多揍几下,最多骨头多疼几天。 彭振威背着人,悄悄地靠近宓峥,把一块肉干偷偷地塞在宓峥手上。 第1302章 擒贼先擒王 宓峥不客气地接过来,咬了一大块,大口大口地嚼着。自从来了边关,他都没尝过肉味了。 不由地,他又想起曾经的日子,想起这一年来姐姐对他的好。 少年眼角湿润了下。 “哎,你真不打算把身份告诉我爹?”彭振威有点急,说道:“万一打起仗来,没人保护你,出了事怎么办?” 这位兄弟不仅是宓家的二少爷,还是义恩侯府的侯爷,若是出了差错,他父亲都担不了这个责任。 彭振威后悔了,后悔不该帮着宓峥隐瞒身份,混入横野军中。 同时,他也想明白了,宓峥十成十是背着宓大小姐出来的。他头疼着,怎么跟那个厉害的宓大小姐交待。 “我能出什么事?我可是很大力气的。”宓峥握着他的拳头说。 即使知道宓峥力气极大,彭振威还是不能安心,叮嘱道:“等会儿行军时,跟在我身边,别离太远。” 万一突然遇到荆兵,打起仗来也互相有个照应。 “行!”宓峥爽朗地拍了拍彭振威的肩膀,说:“咱们是好兄弟,如果遇到荆兵,同进共退,生死与共。” “我可不敢你跟我生死与共,你要好好地活着,手脚齐全地活着。不说了,我是偷偷过来的,久了会被父亲发现,我得走了,要是打起来你一定要记得跟我一起走。”彭振威再三叮嘱。 宓峥朝彭振威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他把背后的五石弓取下来,小心地摩挲着弓身。 因怕五石弓太过引人注意,他用破旧的布条将弓身包了起来,显得不起眼,但那比普通弓箭长了一半的样子,还是常常引人注目。 彭广涪就发现了那个背着长弓的新兵,细看了几眼,觉得有点眼熟。见彭振威从那边回来,他指着宓峥,问:“那个人新兵叫什么名字?” 彭振威心口咯噔一跳,连忙说:“叫傅二。” 彭广涪问:“就是你之前说的,半路跟你一起来投兵的那个小子?” “对,就是他。”彭振威顶着巨大的压力圆谎,“他是猎人出身,弓箭使得好,所以带着祖传的弓箭来投军,保家护国。” 军营迎来大量投军的新人,军中不够人手来教新兵,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教,便会把一些有特长的新兵直接加入各个军营里。比如懂武艺的加到先锋军营,懂箭术的加到神弓营去,由该营的老兵带着。 横野军有一个神弓小队,宓峥加入的就是神弓手的队伍之中。 “长得有点小,年龄多大了?”彭广涪又打量了宓峥几眼,问道。 彭振威紧张地回答说:“十、十、十八岁了。” “十八了?”彭广涪有些惊讶,“看上去十六不到。” 投军的年龄,最低正好是十六岁。 “他、他是深山里的村落出来的,村落里吃的东西不多,从、从小饿,个子长不高,又瘦,所以、所以看上去显得年龄小。”彭振威生怕父亲不信,给一旁的弟弟彭振武打眼色。 彭振武也忙跟着说:“对对对,十八岁了,说不定已经成亲了。” 彭广涪心里挂着事,本就是随口问问,很快就把那个有点眼熟的新兵丢在脑后了。他把两个儿子叫到一旁,看着两个尚小的孩子,沉默了一会儿,方沉重地说道:“接下来,我们将要打一场仗,一场硬仗。我们的敌人会很多,可能会陷入重围之中,我们也没有援军,我们有可能——父子三人都永远埋葬在这里。” 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仗,彭广涪不后悔他的选择,他是楚国的将军,为了楚国,他可以付出一切,包括他的性命。 然而,看着两个尚还年少的儿子,他心中酸涩难当。 “爹,我们终于要打荆兵了吗?”彭振武听了反而热血沸腾,“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对!”彭振威也兴奋地说:“爹,我们父子三人一起并肩作战,把荆兵打得落花流水。” 彭广涪不忍打击两个儿子的热情,当年他没见过血时,也是如此。 有热血也好,有热血了,就会有勇气。 彭广涪带着两个儿子走上山顶,指着远处隐隐可见的城池,“看到了没有?那是荆国的苍山城。” 彭振威手搭凉篷,了望着远方,问:“我们要攻城吗?” “不,我们打的是出城的人。” 彭氏兄弟似懂非懂,不解为什么要跑老远来打出城的荆兵,在哪里不能打荆兵?直接拿下荆国一城不是更好吗? 但见父亲凝重的神色,彭氏兄弟识趣地没有问出来。 宓峥趴在厚厚的枯草上面,军帽上面套了一顶用枯草编成的简单草帽,使他与枯黄的草地几乎溶为一体。 姐夫曾经教过他,埋伏要擅于隐藏自己。 到处一片枯黄,他的军帽却是青色的,容易暴露他的脑袋。于是,他无师自通地想到了这一个办法。 旁边的老兵看到宓峥的装扮,微一琢磨,暗呼大妙,便也学着宓峥,扯了长草编个草圈套在帽上。 这一招很快被旁边的老兵学去,渐渐地,横野军的士兵都有样学样,扯了草来伪装。 “这是谁的主意?”彭广涪看到麾下士兵奇怪的装束,但又奇异地能迷惑敌人的目力。这么一装扮,他们的隐蔽性又更强了。 副将朝宓峥指了下,说:“是那位新兵想的主意。” 彭广涪记起来了,那个有点眼熟的小猎人。“吩咐下去,每名士兵都套上草帽。还有,给本将军也弄一顶。” 苍山城的方向,渐渐地走来队伍极长的士兵。 三个士兵一组推着一辆两轮车,一人在前面拉,两人在后面推,车上装满了东西。士兵的步伐不慢,显然车上的东西并不重。 宓峥轻轻地从身后抽出一支箭,慢慢地搭在五石弓上,眼神如同鹰隼一般犀利,盯着下面的士兵。 姐夫曾经说过,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要先把最大的那个干掉。失去了王,底下的兵就会乱成一盘散沙。 第1303章 小试牛刀 宓峥视力极好,荆兵尚未走近,已看到了他的目标——走在队伍中间的那名身穿银色铠甲的将领。 他慢慢地调整箭头,放缓呼吸,像个沉稳的猎人蛰伏在草地上,静静地等待猎物入圈。 近了,近了,近了。 当荆兵的后勤队伍进入横野军的埋伏圈时,彭广涪一声令下,百箭齐飞。 这一支后勤荆兵只有五百人,且做后勤的兵不是老弱病残就是新兵,而横野军则有三千人,全是壮兵,新兵不到百人。 如此悬殊的差距,战斗一打起来,就是呈一面倒的局势。 彭广涪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紧盯着战场。“收好圈子,不能放任何人离开!把圈子都给老子包紧了!” “尤其是那几个有马的将领,不能让他们逃出去!射马!射马啊!” 此地离苍山城不远,苍山城里有三万守军,而苍山城左右亦是荆国囤兵重地,一旦跑掉一个,传出消息,将会给横野将军带来致命的打击。 “敌袭——”穿银色铠甲的荆兵后勤将领骤然遇袭,当机立断,大声喝道:“逃!不要管东西!分散逃跑,向苍山城求救!快!跑啊——” 荆兵将领第一个调转马头,他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将射向他座下之马的弓箭横扫落地,然后纵马朝苍山城的方向奔去。 彭广涪在山坡上看得大急,“拦!拦住他!快!” 然而马跑得太快,不等包圈的横野军冲下来,那名荆兵将领就怒马冲出包围圈了。 彭广涪急得恨不得爬上马亲自去追,然而他离的位置太远了。 就在这时,一支长箭破空而去,后发先至,射中了荆兵将领的座下之马。 荆兵将领从马上摔落,才刚爬起来,又一箭发至,射在他的脖子之上,贯穿而过。 彭广涪看得大喜,叫道:“好!干得好!这一箭射得妙!” 宓峥仍然沉着地搭箭发箭,荆兵中有铠甲的将领不多,只有三人,其余的都是布衣军装。没有铠甲的保护,他的每一箭都收割了一条荆兵的性命。 骑马逃跑的荆兵将领几乎都是被宓峥一人所杀,他的准头太好,他的弓箭力量太强,有一支箭甚至从荆兵铠甲连接的地方**去,直接一箭毙命。 彭广涪惊得嘶了一声,“横野军的神弓队,什么时候藏了这么厉害的神箭手?把这个神箭手给本将军找出来,本将军重重有赏!” 彭振威已看到了发箭的方向,高兴地朝他父亲邀功说道:“是傅二,我兄弟!” “就是那个小猎人?”彭广涪对这个小猎人已经印象深刻了,方才草帽的事也是这个小猎人的主意。“好,有前途!” 彭广涪夸了一声,然后亲自率兵下去,将八百后勤荆兵全部屠尽。 紧接着迅速打扫战场,取了黄泥铺在地上,将血迹给遮掩住。 在士兵们打扫战场之时,彭广涪把这一仗的大功臣小猎人叫了过来。 打量着面前灰头土脸的小子,彭广涪那股眼熟的感觉又升起来了,依稀跟哪个人有点相像,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不过他可以确定,并不认识这么年轻的朋友,更没有姓傅的朋友。 彭广涪上前,伸大掌在宓峥的肩膀满意地拍了两下,“小伙子,不错!箭法很厉害!你这箭法是谁教你的?” 宓峥看上去有些腼腆,头压低低的,其实是生怕被彭广涪认出来了。彭广涪见过他,更与他父亲熟悉,而他长得跟他父亲年轻的时候越来越相像了。 “是我姐夫教的。”宓峥回答道。 彭广涪连忙问:“你姐夫投军了没有?他在哪个军营?本将军一道把他调过来!” 箭术如此厉害的神箭弓,正适合在横野军。 宓峥裂着嘴笑了起来,他姐夫若是投到楚军来,只怕楚王会吓得腿软。“姐夫不曾投军。” “可惜了,好男儿就当投入军中,保家护国。”彭广涪惋惜说道。 战场打扫好之后,副将李将军过来问:“将军,这些物资怎么处理,是烧掉吗?” 彭广涪沉吟片刻,说:“给每个兄弟发一套,穿在里面。其余的,都用刀砍烂,待到了晚上,风向转了再烧。” 此时烧毁,不仅白天的浓烟易被苍山城的荆兵发现,风向也会把烟味吹向苍山城。 他倒是想把这些冬衣送回雁落城,给安北军省些军资,但距离太远了,这一路带去不现实。何况,他深入敌人腹地,为的不是抢点冬衣,而是偷袭捣乱,拖延荆兵的进攻。 处理好这一切之后,彭广涪让大家继续埋伏,等待下一支送冬衣的荆兵后勤队伍。 此路是必经之道,苍山城出来的物质,许多得经过此道运往各个军营。彭广涪决定守株待兔,多端几窝。 看中了宓峥的才能之后,彭广涪特地将宓峥安排在重要位置,把狙击对方重要将领的任务交给宓峥来干。 宓峥虽然很遗憾不能直接拿刀去砍,他的刀法也是不错的,但第一次参与战斗就得到肯定,给了少年带来极大的自信,也让少年更加的热血沸腾。 彭广涪守着这条必经之道,吃下了数支荆兵后勤,夺了十万的冬衣。 失去这一批冬衣,荆兵将有三分之一的士兵失去保暖的衣物,一旦冬天来临,大雪纷飞,荆兵将有三分之一的士兵无法抵制寒冷。 到时,别提什么攻打楚国了,他自个都自身难保。 眼看天气在一场雨之后,骤然寒冷许多,彭广涪准备撤退了。 他从安北大营离开时,王将军病情危急,不知现在情况如何。如果王将军病故,那么楚军将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万一此时闵东雷发兵攻打楚国,雁落城危矣,安北军危矣! 他必须赶回去支援。 彭广涪远离安北大营,远离边关,不知道此时荆兵已经对楚国发起了最强的进攻。他也不知道因为这两天天气骤降,荆兵大帅闵东雷见冬衣迟迟未到,大发雷霆,派了一支三千人马的士兵赶去苍山城。 第1304章 一鸣惊人 这三千荆兵,既是去苍山城质问冬衣之事,亦是过去运送冬衣的人。 而苍山城里,派出去的后勤军迟迟不归,生了疑惑,亦派出一支两千的士兵去打探情况。 苍山城左右两座城,北安城和扶鸠城向来与苍山城联系紧密,每隔两天就会互派使者去交流,以方便传递信息。 然而已经过去四天了,苍山城还没有派人过来,他们派过去的人又不见回,驻守两座城池的将军惊觉不对劲,亲自带兵前去苍山城。 四路人,从四个方向汇集而来。 横野军就在他们汇集的中间点上。 首先发现横野军的是从苍山城出来的这支人马,他们来到横野军之前守株待兔的埋伏点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哪怕横野军在血迹之上铺上厚厚的黄泥,但经过几次激烈的战斗,血液染红了这一段道路,路的两边也留下了许多战斗痕迹。 “难道是庄卫干的?”苍山城的带兵将领第一反应是庄卫,一想到庄卫,就想起庄卫那神出鬼没又强大的手段。 庄卫,已在所有荆兵心中留下了恐惧的阴影,在他们眼中,庄卫是无所不能的,无人能敌的,凡是遇到庄卫的荆兵,几乎都是全军覆没。 苍山城的将领自己把自己给吓坏了,马上点燃了信号烟火,又迅速派人回苍山城报信。 烟火一起,方向又在苍山城,另三路赶来的荆兵见此,以为苍山城被袭,立即快马加鞭地赶去。 彭广涪在带兵撤退的路上,与闵东雷派来的三千荆兵狭路相逢。 敌我双方狭路相逢,除了战斗,拼死相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战斗一触即发,一开战就是白热化。 双方离得太近,杀得太近,宓峥把青龙弓往背后一背,抽出大刀,嗷地叫了一声,朝着荆兵杀了过去。 宓峥的刀法学自萧溍,是萧溍针对战场近身战设计出来的刀法,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一切招数都是为了最快速杀掉敌人。 宓峥的体质,是宓月综合了她所学的所有医术,借鉴了中医经脉学,西方科学理论,再结合了蛊与毒的优势,取长补短创造出来的秘术。 因为宓峥天生体质异于常人,加上年纪小,宓月的秘术在宓峥身上得到了最佳的效果。 可以说,宓峥是萧溍与宓月精心培养出来的,一身本领更是集二人所学之精华,如今第一次在战场上发挥出来,一鸣惊人,一鸣惊天。 宓峥一人冲上去,一人就杀出一条血路,荆兵无人能挡。 彭广涪在后面看到了,惊得又嘶了一声:“这小子,怎地如此厉害?箭术了得,刀法更是有大开大合,有大将之风,此子决非池中之物!” 宓峥杀了一个爽快之后,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都是荆兵,没有一个自己人。他吓了一跳,马上调转回头,又抡着一把大刀要杀出去。 这一支荆兵的主将也是个好战之人,见宓峥如此嚣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荆兵当成无物,怒得提着双锤就冲了过去。 宓峥初生之犊不畏虎,明知自己陷入敌阵之中,危险重重,却不慌不忙,提着刀就和对方主将硬碰硬地砍起来。刀与锤相碰,砍得火花四起。 宓峥身在重围,一边与对方主将硬碰硬地硬拼,一边又要提防时不时偷袭的小兵,险象环生。 “大小姐,二少爷有危险!”许向荣盯着下面的交战,发现宓峥陷入重重敌军包围之中,情况危急,急得大声叫道。 在许向荣旁边,宓月一身男装,脸上戴着一张黑色的面罩,罩住大半边的脸。虽然看不清脸,但她从容地坐在马上,透着不凡的气度。 宓月望着下面的战斗,气得不轻。 这个鲁莽的家伙,一心只顾着杀,连自己陷入险境都不知道。 她拔出腰间的唐刀,双腿一夹马腹,朝着战场冲了下去。 庄卫亦拔出长刀,紧跟其后,在宓月的身后结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冲阵,整支队伍如同一支破空的利箭向荆兵射去。 人虽未到,气势已如虹,交战之中的两国士兵不由自主地朝这一支突然杀来的队伍望去。 脸戴黑罩,腰间狗头刀,背后带**,庄卫! 这才是真正的庄卫! 令人闻风丧胆的庄卫! 宓月一马当先,她就像箭头最尖的那一处,极尖极锐,势如破竹。锋利的唐刀在她的挥劈之下,瞬间解决了一名荆兵,轻易地撕了开荆兵阵营的一道口子,杀入阵中。 许向荣和庄卫紧随其后,将荆兵一方的口子越撕越大,仿佛要将他们切成两半。 彭广涪发现庄卫是来相助于他们的,激动地朝麾下士兵大声喊道:“兄弟们,全面进攻!冲啊!” 要说荆兵对庄卫是恐惧心理,那么对楚兵来说,庄卫就是他们最敬仰的人,是他们所崇拜的强者。 庄卫就在此,来相助于他们,与他们并肩作战,他们仿佛此刻与神同行,浑身充满了力量。 一边是吓破了胆的荆兵,另一边是宛若神助的楚兵,结果可想而知。 当荆兵主将被宓月一刀砍下马,又被宓峥补了一刀后,整支荆兵就溃散了。 庄卫与楚兵乘胜追击,追杀溃逃的荆兵。 宓月站在马上,淡淡地看了宓峥一眼,打马离去。 宓峥愣在原地,不解地摸着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公子只朝他淡淡看来一眼,就让他生起一股又怕又怂的感觉。明明方才他陷入重围,周围都是荆兵的困局都不带皱一下眉的,为何只被对方瞧了一眼,就开始发怂发虚了? 还有,他怎么感觉这位来帮他的公子有点眼熟?以前见过吗? 不单这位带头的公子,旁边有一个像是中年的男人看着也有点眼熟? 是他的眼神出现问题了吗? 不待宓峥细想,常智常勇吓得冲了过来,“少爷!少爷!您没事吧?您身上好多血,少爷您是受伤了吗?快点让小的给您包扎。” 宓峥满不在乎地说:“都是小伤,这些血多是敌人的。” 第1305章 献计 彭家兄弟也跑了过来,对着宓峥一个摸手,一个摸脚,脸都有点白了,“阿峥,你这小子不要命了,怎么看也不看就往敌人那边冲?你要有个三长两断的,我们怎么跟宓大小姐交代?” 常智也忙劝道:“是啊,二少爷,您以后可不要没头没脑地往前面冲,要不是有庄卫出来帮忙,您、您......” 这一场仗打得,把常智与常勇吓得胆子都缩了,围在宓峥身前身后,好一顿劝说。 彭广涪打马过来,正好听到两个小厮喊宓峥为少爷,问道:“什么少爷?” 这不是那个小猎人吗?不是深山里的村落出来的小年轻吗?怎么又变成少爷了? 宓峥狠狠打了一场架,身上头上都是汗,他随手一擦,不仅把脸上的汗擦走,也把脸上的灰泥给擦走了。无意中,把他的真面目露了出来。 彭广涪正好来到跟前,看到了宓峥的本来相貌,大吃一惊:“你是宓大将军?不对,是宓二少爷,义恩侯府的二少爷宓峥!” 顿时,彭广涪也想明白了两个儿子怎么会对一个小猎人如此照顾,原来是两个臭小子帮着宓峥打掩护,偷偷地投到军中来了。 彭广涪想到方才的凶险,一阵后怕,亦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此地是战场,他定要将两个儿子擒来狠狠打一顿屁股! 太****了! 许向荣带了几个庄卫留下,确定宓峥没有大碍,这才向宓月过去汇报情况。 彭广涪解决了荆兵之后,骑马向宓月等人过来,双手抱拳,朝着众庄卫作揖,说道:“多谢各位相助,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他看看许总管,又看看宓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许向荣与彭广涪是熟人,当年都在宓中昱麾下打过仗,曾是同袍。为免让彭广涪认出来,他故意将声音压粗,说道:“这是我们的公子。” 彭广涪忙又朝宓月抱着一揖,“多谢庄公子。” 庄公子?宓月愣了下,她什么时候姓庄了? 不过,她没有纠正彭广涪的话,问道:“将军是准备回安北大营吗?” 宓月为了不让人听出她的原声,特地跟刘宝学了一点。话说出来,虽然说不出男子的粗犷,但可以掩一下她的女音,听上去较为中性。 “正是。”彭广涪点头应是,又向宓月感激言道:“庄公子带的庄卫襄助楚国甚多,王将军再三言及多亏庄卫,才给了楚国缓息之机。庄公子的恩情,我楚国上下,将会铭记在心。往后但凡庄公子有所差遣,只要不危及楚国,安北军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宓月抬手止了住彭广涪感激的话,淡淡问道:“***可知道,楚荆两国已经开战的事?” “什么?已经开战了?”彭广涪心下一惊:莫不成王将军出事了?不行,他必须马上赶回去。 “***想回楚国,本公子看来,你只怕连荆兵的防线都越不过去。” 彭广涪钻着荆兵未合围的空子潜入了荆地,此时两国交战,边界封锁,若想回到白雁山,回到安北大营,必须要突破荆兵的防线才能回去。 宓月的声音徐徐说来,“荆军在边关陈兵几十万大军,将军手中的这点兵马,冲到边界,只怕连塞牙缝都不够。” 彭广涪如何不懂这个道理?但两国已经开始交战了,他身为楚国将军,身为安北军将领,理应回去与安北大军共存亡。“多谢庄公子的好意,但身为将领,自投了军之后,本将军早已把生命置之度外。” “哪怕白送人头?” “没错。” “死要死得有其所,死得有价值,以卵碰石是莽夫之策。” 彭广涪福至心灵,“莫非公子有妙计?在下愿闻其详。” 宓月突然问道:“将军手下还有多少可用之兵?” “在下一共带了三千士兵入荆,几场埋伏战,又经方才一战,伤亡了近千人,如今手上可用两千。”彭广涪把刚才清点的人数说了出来。 宓月从马上跃下,寻了一根树枝,用脚推平一片黄土,在上面画起了地图。 彭广涪连忙下马,过去一看。 宓月用树枝指着她所画的三处城池,说:“三座荆城,苍山城、扶鸠城和北安城,以苍山城最为重要,因为它有一条水道可以运送紧急物资。但是,如今秋冬季节,水位下降,这条水道已经不适合走太大的船只,大规模的物质还需要走官道陆路为稳。” 宓月的树枝点在了扶鸠城上,“荆国之内的官道是从扶鸠城经过的,大量的军资现下都要走扶鸠城这一边。尤其是冬日下雪之后,雪封河道,届时荆国物资唯一能走的,就是这一条官道。” “您的意思是......”彭广涪已经听出了一些眉目。 宓月将树枝一掷,树枝飞了出去,插在扶鸠城中。“最好的支援,并不是带兵去送死,而是围魏救赵。” 彭广涪被宓月的大胆思路吓了一跳,“公子想让在下拿下扶鸠城?扶鸠城可不好守,拿得下来,守不住啊!” 他才两千可用的兵,两千人哪里能守住一座城?而且扶鸠城不像苍山城,有天险可倚,易守难攻。 宓月看中的,正好就是扶鸠城的不易守。“只攻不守。” 一个惊天的想法从彭广涪的脑海中划过,由于太过大胆、太过冒险了,彭广涪连说都不敢说出来。 宓月知道彭广涪懂了,说:“你休整兵马,潜伏在扶鸠城外,隐藏好自己,我带人去苍山城叫阵。” 苍山城是军事重地,一旦被攻,必会点燃烽火,附近两城的兵马即刻前去支援。如此一来,扶鸠城兵力虚空,给了彭广涪可乘之机。 为了帮彭广涪顺利拿下扶鸠城,宓月特地派了二十名庄卫过去帮忙,并把拉来的两座重弩也派过去了。 彭广涪本就是个不怕死的,既然宓月敢想,他就敢干!反正都打算拼了性命解楚国之危,就跟这位庄公子疯狂一把吧! 第1306章 吓破胆 彭广涪仿佛回到年轻的时候,充满了热血,充满冒险之心。 讨论了一阵细节之后,***马上去安排士兵。受伤的士兵不宜跟着作战,他让这些士兵找个隐蔽的地方先藏着。 宓月知道此事之后,给了他们一张小地图,上面画了一条细线,是一条隐密的路线。这条路线虽然路险了些,但沿着这条路线,只要小心些,可以安然避开荆军。 彭广涪得到这条路线后,喜不自胜,马上让伤兵准备撤离事宜。 宓峥的身份暴露了,彭广涪就不会允许宓峥跟着去打仗,让宓峥跟着伤兵一起离开。 宓峥自是不肯,彭广涪一怒之下,让人把宓峥给绑了。 许向荣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宓月,宓月考虑了一下,说:“二弟铁了心来边关,此时绑了,等回到楚国又会想办法跑去投军。与其让他鲁莽地跑去投军,不如放在我眼皮底下看着。” “大小姐的意思是,让二少爷也跟着去?” “他满腔热血想保家卫国,却不知道战争的可怕之处,让他跟着历练一下也好。”宓月吩咐说道:“许总管,你跟着他们一道,看着点二少爷。” 许向荣感叹着:可怜大小姐的一片长姐之心,既不想熄了二少爷的热血,又放心不下,不仅自己盯着,还派了他去辅助二少爷。有这样的姐姐护着成长,二少爷是个有福之人。 “大小姐,让黑猴跟着二少爷吧,您只带了四十名庄卫去苍山城,万一......” “不必为我担心,我只是去佯攻。” 横野军离开了,庄卫假造了战斗现场,把所有线索与目标都指引向了闵东雷所在的军营。 当苍山城、扶鸠城、北安城派来的三支士兵来到此地时,发现了荆兵的几具尸体,又发现战斗痕迹一直往边关那边去了。 三城荆将得出结论,边关派来的士兵遭到了庄卫的袭击。 战斗场面极大,可见参与的士兵有数千人之多,而现场只留下几具尸体,可以推测边关军居于上风。 又见打斗痕迹一直向边关那边延伸而去,他们商量之后,便朝着边关的方向追去,支援边关军。 闵东雷所在的军营,离苍山城,一来一回间,需要三天的时间。 这三支兵马去了,等他们发现中计了,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 第二日,太阳刚从东山升起来,宓月已带着四十名庄卫来到苍山城城外。 “今天的风向朝北。”宓月眯着眼睛,看着被风吹起的风沙。 早上的风很大,刮得细沙与枯草飞扬而起。 黑猴骑着马过来,“大小姐,都弄好了!” 宓月回过头,后面有三十骑庄卫的马尾上面,绑着一把长长的树枝。 这些树枝绑呈扇形,一跑起来,能把地上的黄土扫得扬起一片。 再加上大风刮起,三十骑庄卫分散开来,一起跑马,几个来回,整片山头都是灰土飞扬。 苍山城高大的城墙之上,守城大将吃惊地看着城外那片山头上的灰土,以及那片山头附近的两座山里,扬起的灰尘也比别处多了。 “将军,那片山头似乎有许多兵马走来,是不是闵大将军的边关军回来了?”副将来问。 “边头军要回来理应先派先遣军回来打个招呼。”守城大将越看越不妙,联想到最近几日,后勤军有去无回。不说给边关送冬衣的后勤军没有归来了,就连送去旁边北安城的后勤兵也没有一个人回来。 还有昨天派出的一支士兵,回消息说发现庄卫,带兵前去支援了。 难道,这是声东击西?把兵都引去边关,实则他们是要攻打苍山城? “快!关上城门!”守城大将下令关紧城门之后,又派出了一支斥侯小队前去打探消息。 十二人的斥侯小队从小门出去,朝着发生异样的山头潜过去。 未等他们摸到目的地,便看到一棵老树下坐着六个脸上戴着面罩的人,他们正在调试着手中的**。 黑面罩、**,还有他们腰间的狗头刀! 庄卫! 他们是庄卫! 斥侯小队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往苍山城跑。 “谁?谁在那里!” “糟了!被他们发现了!” “追上去,杀了灭口,不能让他们知道山后面藏了六万大军!” 斥侯小队一听到对方要灭口,惊得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然而他们快,背后飞来的**更快,几个呼吸的功夫,十二人斥侯小队就被灭杀了大半。 后面的**仍然在飞,眼看十二个斥侯一下子就死了十个—— 宓月抬了下手,说:“留一两个回去报信。” 几支**射在了仅剩的两名斥侯脚跟前,骇得他们跑得更快,只恨爹娘没给他们多生两条腿。 其中一个斥侯因太过惊慌失措,原本有一支**并没想射中他的,却因为他的一个摔倒,那箭射中了他的肩胛。 苍山城的大将在派出斥侯小队之后,就一直焦急地在城墙之上踱来踱去。 “将来,他们回来了——” 守城大将闻言望去,却见原本十二人的斥侯小队,只回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因失血过多,只剩下一口气了。 拣回一条命的斥侯气喘吁吁地汇报道:“是庄卫!庄卫!我看见了,好多的庄卫!黑面罩,狗头刀,还有**!” “什么?都是庄卫?”守城大将一惊非同**,“山那边的,都是庄卫?” 斥侯咽了咽口水,缓解了干涩的喉咙之后说:“有、有六万庄卫藏在那山里头,都是庄卫!” 守城大将的脸色立即就变了,不到一百庄卫时,就折损了荆兵近万兵马,现在对方竟然聚集了六万的庄卫! 天啊! 这世上还有哪个国家能挡得住六万庄卫的攻击? “六万庄卫?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庄卫?”一旁的副将闻言,大为不信。“你们该不会把楚兵当成了庄卫吧?” 然而已有士兵从那位受伤的斥侯肩胛上抽出了箭,那箭,正是来自庄卫的神箭。 城墙上的将士全都慌了,“快!快点烽火!求援!求援!” 第1307章 惊弓之鸟 苍山城最高的九处烽台上,全部点燃了烟火,向左右两城发出最高级别的求救信号。 烽火台上烧的燃料由骆驼草、红柳、罗布麻等制成,燃烧起来,烟火呈浓郁的青黑色,且青烟是直直向上的,直而聚,风吹不斜。 尤其是风停之后,那直直长升的青烟升到极高之处,远在扶鸠城与北安城的士兵都看见了苍山城的求救信号。 两座城池,瞬间大乱。 “报——苍山城求援——” “报——苍山城点起了九处狼烟——” “苍山城发出了最强的求援信号,苍山城遭受到了强烈攻击,危在旦夕!” “支援——支援——” 扶鸠城与北安城的守城大将听到苍山城竟然燃起了九处烽火,最高级别的求救信号。这个信号一旦发出,表示苍山城的城门即使被攻破! 苍山城里存有边关大军三个月的粮草,还有冬衣未发,是重中之重的物资之城。 边关大军的粮草已被庄卫毁过一次,如今的这点粮草是荆王从国库调出来的,如果这一批粮草都没有,荆国大军,不攻自破! 扶鸠城与北安城最重要的军事任务,就是守护苍山城,保护军资! 两座守城大将在看到苍山城的求救狼烟之后,第一时间下令: “各位将领,速速集合,增援苍山城!” “即刻出兵,不容有误!” 一旦苍山城城破,他们也逃不了荆王的问罪,项上人头必将不保。 宓月站在山坡上,看到了苍山城里点起的九处烽火,缓缓地笑了。 扶鸠城与北安城离此地的距离,有大半天的路程,哪怕急行军,也要三个时辰。 一来一回...... 来的时候可以快,但回的时候,士兵疲惫不堪,仅用三个时辰可赶不回去。何况—— 宓月掐指算了下时间,现在将近午时了,秋冬日短,等他们赶到苍山城,只怕天都要黑了。 天黑的路,可不好走。 一天半夜的时间,横野军那边足可拿下扶鸠城。 “黑猴,让众庄卫归队,准备赶去扶鸠城。”宓月游目四望,指了一处,“在那边,点上十几堆火,间隔要均匀。” 人离开了,烟还在冒,可以迷惑苍山城的人,令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如惊弓之鸟般老实地呆在城里。 点起烟火之后,宓月立即领着庄卫迅速向扶鸠城奔去,若是走得快,说不定能与横野军一起进城。 苍山城的城墙之上,守城大将见灰尘渐渐地消停下去了,惊疑不定时,又看到山那起了十几堆的烟火。 他对苍山城外的地形非常了解并且熟悉,烟火起的那片地方,是地势最平的一块平地。 此时生起了烟火,风停之后,又看到烟火冒起的间隔有序,再一算时间。 苍山城大将脸色渐白,说:“快到午时了,他们一定是在烧火做饭,等他们吃饱了,就会对苍山城发出最猛烈的进攻!” 苍山城的城墙上,一片大乱。 “快把石头搬到墙头,还有弓箭,还有热油,全部都准备好!” 苍山城之中,更是谣言四起,“听说六万庄卫大军就在城外洗米做饭了,只等他们一吃饱,就要打苍山城了!” 一时间,有惊惶失措的百姓四处奔跑,有恐惧哭喊的孩童从各家响起,还有匆匆赶去各个城门守城的荆兵。 苍山城,乱得一塌糊涂。 而点了十几堆烟火,把苍山城吓乱的宓月已带人奔出几里地了。 前面是一条小河,河上有一条两米宽的木桥。 木桥上面站了一人。 此人身上裹着长长的黑袍,脸上带着一张黄铜厉鬼面具。 他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此时,那双眼睛正盯着宓月所来的方向。 宓月看到了此人,在木桥前的几米处停了下来,打量着这个全身包裹在黑袍里的男人。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宓月手按在唐刀之上,问:“阁下为何拦路?” 黄铜人不答反问:“你就是庄公子?” 宓月朝对方微一抱拳,先礼后兵,“正是本公子,阁下怎么称呼?” 黄铜人粗哑的嗓子发出怪异的三道笑声,“武公子。” 武公子?姓武的公子?宓月没听说过,听他那声音,她还道是个武老头呢。莫非与她一样,都用了办法改变声音? “没听过本座的名号?” “没有。” “你太孤陋寡闻了。”黄铜人粗哑的声音透着浓浓嘲讽。 宓月一扬眉头,问:“阁下可知道本公子的来历?知道本公子是哪里人?家住何方?家有兄弟姐妹几何?” “不知道。”黄铜人哑着声音说。 宓月啧啧啧了几声,取笑道:“你也太孤陋寡闻了。” 黄铜人那边突兀地寂静了一会儿,阴沉沉地说:“就凭你,能跟本公子相比?” “有什么不可比的?”宓月发出灵魂三问:“知道你名号的人多,还是知道本公子名号的人多?你一人吓破过一城人的胆子吗?你一人化解过一个国家的危机吗?” 宓月又指了指自己:“本公子准备一人连破数城,你能吗?你凭什么能跟本公子相比?” 黄铜人阴恻恻地说道:“落在本座手上,再厉害也没用。” “那就放马过来吧,让本公子瞧瞧你的本事!”宓月拔出唐刀。 对方不怀好意,宓月决定不与其废话太多。 对于不善来者,直接用实力从其身上碾过去方为正道。 黄铜人显然没料到这位庄公子的脾气比他还火爆,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黄铜人自视武功高,素来不把人放在眼里,能让他忌惮的,这世上不超过五人。 见这位庄公子比他还狂妾,怒了,喝道:“小子,受死吧!” 黄铜人双足一点,凌空向宓月跃来,长剑出鞘。 宓月举刀而起,朝着黄铜人作了一个欲劈的动作,虽然隔了一段的距离,但那强大的气势已令黄铜人心生凛然了。 黄铜人将内力注入剑中,凌于空中,朝宓月长劈下来。 宓月见此,手腕一转,唐刀突然回鞘,然后她一夹马腹,突兀间就骑马跑了—— 第1308章 莲轿 黄铜人还在空中,还在往下劈—— 但是下面明明表明要接招的人却跑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不等黄铜人反应过来,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原来后面的四十名庄卫早就搭好了箭,趁着黑铜人就在空中,不好躲避,马上放箭。 对敌人,就要趁虚而入,趁火打劫,趁人之危...... 黄铜人顿时明白被庄公子给戏弄了,怒气攻心。 但箭已飞来了,他人在空中,一阵阵的手忙脚乱。 饶是如此,肩膀和腿上都中了几箭。 即使他的黑袍有防挡刀剑的作用,不易刺伤,但几十支**下来,**的力道又比普通箭支强劲了几倍不止。 黄铜人只觉得肩膀和双腿疼得跟被针刺了一样,一落地,不由地连退几步,指着宓月,怒不可遏:“你、你、你竟耍本座!” 因为太过愤怒,黄铜人的声音竟然变得年轻起来,像是年轻公子的声音。 宓月笑眯眯地说:“我傻啊?有手下不用,跟你单挑吗?” 在看到桥上的黄铜人来者不善之时,宓月就给后面的庄卫打暗号,与黄铜人说话,既是为了探对方的目的和身份,也是为了给庄卫准备偷袭的时间。 “无耻!卑鄙!”黄铜人怒道。 宓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当你只能骂对方无耻,卑鄙的时候,说明你就是个弱者。 “本公子不喜欢单挑,只喜欢群殴。”宓月手一挥,庄卫的第二轮**又发射了。 庄卫历经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作战经验极其丰富,四十名庄卫分成两组,一组为一轮。 黄铜人欲朝宓月杀来,一轮二十箭对他发射,将他逼退。 在黄铜人又准备杀来时,第二轮二十箭又来了! 一组发射,另一组装箭,配合得天衣无缝。 武功再好,也怕板砖。 内力再强,也怕飞箭。 黄铜人身上的黑袍再好,但也挡不住箭落在身上的力道,那力道足可震伤脏腑。一箭尚能忍受,但几十箭震到脏腑,而且一轮又一轮的不停歇,就是武功再强也顶不住。 宓月骑马在一边,对黄铜人身上可挡刀剑的衣服非常眼馋,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 但再好的材料,同一个地方多中几箭,也隐隐可看到破损了。 宓月朝庄卫命令道:“朝他的双腿射!” 腿伤了,看他怎么跑,怎么打。 小河边的这一场对决,显得那么滑稽又好笑。 “废物。” 远处的山峰之上,停了一座八人抬的雕刻了莲花纹路的轿子。 莲轿以白玉为底,天蚕锻为帐,远远望去,如同一朵开在山上的洁白莲花。 在莲轿的旁边,跪坐着二十人,十男十女,皆身穿白衣,皆俊美不凡。 此时,这二十名俊美男女听到轿内之人不悦之话,诚惶诚恐地跪在那里,屏气敛息,不敢发出半丝声音,就连呼吸也不敢稍重一下。 山顶之上,静谧仿佛无人。 山下,一名身穿黑衣的女子掠步上山,她轻功极好,几个起落间就来到了莲轿之前,弯下腰,恭敬地把手中之物呈上去。 那东西,正是庄卫用过的箭。 这位黑衣女子便是去了苍山城外,从死亡斥侯旁边拣来了这**。 轿中伸出一只宛如玉雕般的手,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接过了箭。 良久,轿里传来男子冷得如清泉一般的嗓音,“有趣,箭头的铁极特别,是来自新的冶练手艺。这箭枝的竹子,荆国、楚国和姜国都有长生。庄卫屡次相助于楚国,可见并非来自荆国。再者,庄卫现在与横野军勾结在一起,可见,庄卫背后之主,是楚人无疑了。” 如此一枝小小的箭,杀伤力如此之大,他对使用这种箭的**起了兴趣。 黑衣女子猜到主子的心思,躬身说道:“主上,宛灵去为您夺几把**过来。” 轿内男子慵懒地说道:“已让那蠢货去取了。” 只是那蠢货太废物,没抓到人,反而把自己弄得手忙脚乱。 看来,武公子这个位置,该换人了。 轿内男子正欲再派黑衣女子下去,突然说道:“让那蠢货回来,立刻!” 黑衣女子不敢有丝毫的轻怠,从袖中取出一支手指粗长的青笛,吹出几道急促的笛声。 黄铜人被宓月不按常理的打法打得十分恼火,正要使出绝招给宓月一个教训,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笛声。 武公子一惊,黄铜面具下的脸骤然变色:主上在附近?主上这是对他不满了? 主上急召,他不敢轻忽丝毫,再也顾不上宓月,朝着林子一窜,瞬间便没了踪影。 宓月愣了下,“怎么跑了?” 这个黄铜人武功太高,又穿了一件刀枪不入的衣服,她正想着会有一场苦战呢,没想到对方竟然跑了? 方才,她听到了一阵笛声。 莫非,对方还有同伴? 宓月提高了警惕,让庄卫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隐隐约约地,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宓月侧耳倾听,从马蹄的声音,以及踩在地上的震动程度,对方的人数只怕在她这边之上。 能让马蹄的声音做到整齐划一,这必是一支训练有素,规矩森严的队伍。 荆国境内,突然出现的队伍,是敌非友居多。 黑猴也听到马蹄声,“大小姐,看来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先给他们来一轮偷袭!” 宓月趁对方未到,让庄卫下马,找个地方埋伏起来。 把掉在木桥附近的**都收了,宓月带着庄卫过了桥,寻到一处适合埋伏的地方,藏好了马。 宓月亦取了一把弩,架好箭,蛰伏地山地上,盯着马蹄声越来越近的方向。 山那边的拐弯处,排列整齐地奔来八十多骑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头上绑着黑巾,脸上蒙着黑布,腰间挂着一把长型武器。 宓月凝神望去,觉得他们腰间挂的武器有点眼熟,极像她手中的唐刀。 她微一惊,再凝神看去,惊讶地看到在他们的背上也同样背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 宓月愣住了。 山寨版的庄卫? 第1309章 搅乱天下 可是,看那些人杀气腾腾的气势,还有那矫健的身手,显然他们的身体素质和武力都远在庄卫之上。 宓月似有所感,朝着领头之人望去。 木桥前,虽然庄卫已经把能看到的**都收走了,但领头之人眼力非凡,敏锐之极。他勒住僵绳,停下马来。 身后的黑衣人反应迅速,同时勒绳,整齐地停下。 就连座下之马,亦仿佛训练有素一般,安静地立在那里。 一名黑衣人飞身下马,在领头人的示意下,从草丛中翻出一支箭来,交给领头人。 那领头人坐在黑马上,如同坐在王座上般,举手投足间透着威仪与矜贵。 宓月已经站了起来,虽然那领头人脸上亦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那熟悉的身形,铭刻在灵魂的气势,只须一眼,不管他打扮成什么样子,她亦能一眼认出他来。 见他望来,宓月从山坡上走下来,朝他高兴地招手。 萧溍策马过去,停在宓月面前,揭下黑布,露出一张风姿非凡的脸庞。他冷峻的五官,渐渐柔和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宓月亦是解开面罩,高兴地问道。 萧溍看到她的笑颜,一路的奔波,顿时便觉得此刻已劳累尽消。“你在,我就来了。” 他比原计划晚了几天回到楚王城,方知宓峥留书投军,宓月放心不下,带人去了边关寻宓峥。 宓月放心不下宓峥,而他,放心不下宓月。 故而,他来了。 庄卫已发现是自己人,纷纷从山坡上爬了下来,把藏好的马牵出来。 宓月上了马,与萧溍并马而行,“办完事了?顺利吗?” 萧溍颔首,“一切顺利,多亏了你的铁匠。” 事情办的比他预想更顺利,而且收获巨大。之所以回来晚了,是战利太多,多花了些时日去处理。 “怪不得那人跑了,原来是他的同伙发现你来了。” “谁?” 宓月把方才的事说了起来,“有一个浑身裹在黑袍里,脸上戴黑铜面具的人突然跑来拦路,正打到一半,又被一阵笛声给唤走了。想是在暗处藏有同伙,见你来了,就吓跑了。” 萧溍身上的气势骤地变冷,“阴魂不散的东西。” “你认识?”宓月把面罩挂回脸上,打了一个结,说:“他自称武公子,武公子很有名气吗?” 萧溍由着马慢慢地走,给宓月徐徐说来,“近年来,不知从何时冒出一男一女,男名为武公子,武功不凡,凡是他出现的地方,必有死人,不管对方是何身份,如何尊贵。不过,武公子出手极少,他为何要杀人,目的何在,无人知道。女的名为文姑娘,以计谋闻名,经常出现在各个诸侯国或者贵族之中,挑事生非,常常引得一国或者几国大乱。先前有一文姑娘出现在荆国送亲使者之中,楚国被收买的官员如此疯狂追杀你,有这位文姑娘的手笔。” 宓月不解问道:“我与她没仇吧?” “她的目的是挑起荆楚两国的战争,刚开始时,她应该没把你放在眼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她成功了。” 荆王本来不准备攻打楚国的,主要以恫吓为主。但是,楚国一连暴出几桩叛国之事,楚王一怒之下将王廷的官员杀了近半。 荆王看到楚国处于历史上最虚弱的时候,有机可趁,这才决定向楚国发兵。 宓月心中不解,“他们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萧溍说出他的怀疑:“想搅乱这天下。” “搅乱天下?莫非武公子和文姑娘背后之人想夺取天下不成?”宓月问:“想替代你们萧家皇朝?” “我原先也是这样想的,特地查了几个强大的诸侯国,与文公子武姑娘没有明显的来往。并且发现,文姑娘似乎纯属为了搞事,并没有特别相助于谁。事后产生的后果,也没有特别地便宜了谁。” “意思是,她只负责乱?”宓月想不透这脑回路。 “以我所查探的消息,武公子很少出现,基本见过他的人,都是死人了,查到的东西不多。但这文姑娘,以我这几年来的观察来看,从其挑事的手段,性格和手腕等分析,恐怕名为文姑娘的人,不是同一人。”萧溍对宓月没有任何隐瞒,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宓月惊讶问:“你是说,有好几个文姑娘?” “不,应该是前一个文姑娘消失了,又会出现一个新的文姑娘。武公子想必亦是如此。” 一连几次任务失败,萧溍怀疑这位武公子也将要换人了。 不过对方盯上了宓月,令萧溍生起了警惕之心。“他盯上了你,还是盯上了庄卫?” “应该是盯上了庄卫,他还没来得及发现我是女的。” 庄卫在荆国掀起的风浪,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 “一切有我在。”萧溍亦是看出这一场风浪,这才匆忙赶来。“那个熊孩子呢?找到了没有?” 因为宓月在他面前说过几次熊孩子,萧溍便习惯性地说了出来。 “找到了,在横野军,如今应该准备攻城了。”宓月加快了速度,朝着扶鸠城的方向赶去。 扶鸠城支援苍山城的士兵已经往这边赶来了,她必须赶紧找到一个可以避开他们的地方,然后赶去扶鸠城。 彭广涪带领的横野军在昨天晚上就赶到了扶鸠城附近,有熟悉地形的许向荣带路,他们隐藏得很好。 苍山城那边燃起烽火时,许向荣与彭广涪都看到了。 彭广涪多了一份担心,“庄公子只带了四十名庄卫,而苍山城里有几万的守兵,只怕处境艰难。” 许向荣对大小姐极有信心,“如果我家公子处境危险,那么,苍山城绝对不会燃起求救烽火。处境艰难的,是苍山城。” 彭广涪百思不得其解,庄公子只带了四十人,是怎么做到让一座有几万守兵的城池恐惧得点起烽火? 他数了数,足足九道烽火,这是最高级别的求援。 “你说,四十个人,就是那几万人站着由着庄公子来杀,也不至于一下子吓得点上九道烽火吧?你们的庄公子,会妖术不成?” 第1310章 殷殷期盼 许向荣哈哈大笑,骄傲地说:“我家主子比会妖术的人还厉害。” 彭广涪愣了下,古怪地看着许向荣,“我怎么觉得你的笑声有点熟悉?” 许向荣脸僵了一下,压粗了声音,说:“人有相似,笑声有相似者,极为常见。” “兄台认识宓二少爷?”彭广涪问道。 许向荣一惊,这位老友可是个粗人,莫不成粗中有细,发现端倪?强自镇定地问:“如何说来?” “昨日你说的那番话,我细思一夜后,极有道理。似有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之情......” 许向荣淡淡地说:“宓大将军的事,我早有耳闻,得知此子是宓大将军的长子,这才有心提携。” 昨日他去找彭广涪,说服彭广涪让宓峥跟兵,理由便是宓月所讲的那一番话。 那一番对宓峥的拳拳爱护之心,既有担忧之心,又有希望稚子展翅高飞的愿望。 支持宓峥的梦想,但在背后暗中保护,若不是最亲之人,最关心之人,是做不到这一步,想得如此细致的。 许向荣提到宓中昱,彭广涪终于没再往他处想。不仅在许向荣心中,在彭广涪心中亦是一样,宓中昱是他心中高大的神,这样的人物,受人敬仰,垂怜他的后人,随手提携,他认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扶鸠城门开了!” 随着斥侯的禀报,许向荣和彭广涪马上爬上高处,望着远处的扶鸠城大门。 扶鸠城门大开,数名荆国将领带着密密麻麻的士兵出来,朝着苍山城的方向匆匆赶去。 许向荣仔细看着下面跑过的荆兵,待荆兵过去后,心中有了个大概:“去了两万人。” 彭广涪说:“整个扶鸠城,也就两万多了一点的守军,此去支援,城中除了城墙上的那点人马,再无可战之兵。” “此去苍山城,以急行军的速度,三个时辰可到达。”许向荣说道。 彭广涪笑得豪放,“好!等他们将到苍山城,我们就开始攻城。” 扶鸠城就这点兵马,就是他手下的横野军也可以杀进去了。 但彭广涪手下只有这两千士兵可用了,伤亡一个都心疼。 “不知庄公子是否有留下攻城之法?”彭广涪问道。 那位庄公子说能将扶鸠城的守军引走,当真将他们引走了,彭广涪对那位庄公子的手段,已经心服口服了。 许向荣带着彭广涪往庄卫所在的地方走去。 庄卫正在调试手中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善其器。 庄卫已经习惯了在战斗之前,把手上的武器检查一遍,一旦进入作战状态,就能全力以赴。 因为这个习惯,他们渡过一次次的突发危急,最后反败为胜。 彭广涪发现了庄卫的这个习惯后,心中震撼不已,正应了那一句: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庄卫名震两国,他在白雁山时对庄卫的大名如雷贯耳,原以为,庄卫的强大在于其神器,令人防不胜防的神箭。 真实相处下来,他才知道,庄卫的单兵作战力更强! 一直以神箭闻名,是因为其远战能力强,庄卫又用得多的缘故。也是因为**的存在,遮盖住了庄卫的真实本事。 极少有人知道,庄卫的个人能力,随便拉出一个来,都可以与他战个不相上下。 彭广涪想,兴许就是这个原因,荆兵几次欲图围剿庄卫都失败了,他们以为耗光了庄卫的箭就能抓住庄卫,却不知道短兵相接,对士兵来说更是噩梦一场。 如今更令彭广涪对庄卫敬佩的是,他们的不骄不躁,他们自有一套严苛的法则。就譬如此时,检查身边的兵器、武器。 彭广涪还看到河边有十几名庄卫拿了鬼头刀在磨。 这种对兵器的细致之心,彭广涪从不曾在任何军营中见过。 只有见识过庄卫的种种习惯,他才知道自己平时带兵带得有多粗糙。 彭广涪就像个初进学的孩子,努力地看着庄卫的一切,努力地学习着,并思考着如何应用在他的横野军上。 “这是什么?”彭广涪看到两辆被黑布蒙住的马车。 许向荣眼中掩不住得意,“这是等会儿攻城的神器。” “神器?”彭广涪困惑了,庄卫的神器,不就是他们的**吗?难道还有未曾现世的秘密神器?“我可以看一下吗?” “自然可以。”许向荣让人把马车驶上平坦的地方,掀开了马车上的黑布。 一样样东西从车厢之内搬了出来,有轮子、木板、绳子......彭广涪还看到了辘轱。 都是些什么玩意? 确定不是玩具? 一件件的,散散放了一地,这能是神器? 像门板还差不多。 彭广涪看许向荣的眼神,明明白白地表示:你逗我玩呢? 许向荣笑而不答,待两座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后,随军的铁匠便来组装了。 随着铁匠的巧手,一样样东西组装在一起之后,神器初显真面目。 彭广涪终于看出了一些眉目,“这与你们所用的**有些相似。” “说对了。”许向荣指着做好的两辆巨弩,说:“这一座是用来弹射巨箭的巨型**,那一座是用来投射巨石的弩车。” 彭广涪已看到了从马车之中搬出来的巨箭,箭长近十尺。 庄卫身上那么短的箭,杀伤力就如此之大,这箭如此之长,若是弹射出去—— 彭广涪惊得嘶了一声,怪不得叫攻城神器,即使未见其本事,他已可以想象它的威力了。 许向荣看出了彭广涪的震惊,笑指着弩车,“你知道它可以弹射多重的石头?” 彭广涪看着有点不起眼的弩车,想了想,问:“十斤?” 许向荣摇了摇头。 “二十斤?” 许向荣又是摇头。 “五十斤?” 许向荣直接说道:“最重可投两百斤的巨石,投程可达一百米远,高十米。” 彭广涪已经惊呆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傻傻的笨样。 两百斤? 想象着一块又一块两百斤的巨头从天而降......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这座一点也不起眼的弩车,此物在他眼中,比妖物更为可怕。若是应用于战场,什么城池不可攻破? 第1311章 态度良好 许向荣惋惜说道:“后续的物质无法补给,弩车坏了无法修理,用于战场上时,我们不能动用最大的重量,最多只能使用一百斤以下的石头。不过,石头轻了,高度和距离都可以提升。距离可达到三百米,高达也能达到三十米。” 一百斤? 还能投出三百米远? 三十米?荆楚两国的城墙最高才二十米...... 还有,他那淡淡的惋惜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一百斤的巨石从天而降,亦是一死一片了好不好,对方头领竟然觉得不满意? 彭广涪动了动唇,最后选择什么都不说。 太打击人了。 他们楚军连普通的**都没有。 两座巨弩组装好了之后,吸引了横野军的注意。一般的士兵不敢过来近看,只能远远地伸长脖子瞧来。 宓峥一手拿着掺了糠馒头,一手拿着水筒,边吃边走了过来,绕着巨弩打量着。 “这是什么?有什么用处?”宓峥好奇地问道。 旁边的庄卫听到宓峥发问,连忙过来给宓峥解答,“这是弹射巨箭的,这是弹射巨石的,可以从城下往城墙上投掷。” “怎么投?” 庄卫不敢寻太大的石头来试验,以免惊动扶鸠城里的人,只寻了块小些的石头,朝着山后的位置,小小地试了一下。 彭广涪站在一旁,见庄卫对宓峥有问必答,耐心又细致,暗中欣慰:连对宓家的小公子都如此尊重,他们果然十分敬重宓大将军。 庄卫给宓峥示范了投石弩车后,见宓峥目光时不时打量他背着的**,若有所思的样子。庄卫以为宓峥喜欢,去找了一把新弩送给了宓峥。 宓峥接过来,看了看手中的**几眼,又看了看庄卫几眼,然后再看着**,最后又看了庄卫几眼,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许向荣慢慢地计算着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可以让士兵搬石头了。” 一块块石头放在从荆兵缴来的两轮车上,绑好,随时待命。 又过一个时辰了。 许向荣说:“***,交代各小队攻城任务了没有?” 彭广涪随着攻城时间的靠近,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已经交待完毕了。” “可检查过了兵器没有?” 许向荣是从安北军出来的,对楚兵的兵器形象深刻,常有士兵打到一半,枪头便掉了,只能拿根光棍跟敌军来打。 “已经检查过了。”方才看到庄卫细致地检查兵器,彭广涪就传下命令,让横野军也都检查一遍。 这一检查,还真查出许多问题来,有的士兵手上的枪头松动了,有的士兵手上的枪杆起了裂缝。若到了战场上,兵器出现问题,阵亡的概率将极大。 ...... 还有一个半时辰了。 许向荣马上下令:“用餐!” 一声令下,庄卫马上拿出干粮就着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彭广涪也下令横野军用餐。 为防被城内的士兵发现,他们不能生火做饭,只能吃带着的干粮。 虽然扶鸠城看上去极好破,他们可以在破了城之后做一顿热的填好肚子。但战场上,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哪怕看似十拿九稳的事。 因此,战斗前必须吃饱。 横野军身上的干粮已不是从安北军带出来的那一些了,他们带来的干粮早就吃完了,就算还剩有,过了这么多天,也早都馊了。 他们现在吃的干粮,都是从荆兵那儿缴获过来的。 干粮与楚兵的干粮一样,都是掺了糠做成的,又硬又粗,又难以下咽,他们只能小口小口地嚼着,吃一小口,就要喝几口水才能送下去。 抬头看着对面的庄卫,一个个吃得香喷喷的,除了白白的面饼,还有肉干,甚至还有带了酱。 那香味,引诱得横野军一个劲地咽口水,不时投去羡慕的眼神。 常勇拿着干硬的馒头好一阵不动了,目光呆呆地望着对面,对宓峥说:“二少爷,我想念侯府的饭菜了。” “吃你的。”宓峥埋头吃了几口,突然对常勇说:“想吃对面的干粮?” 常勇咽了口口水,说:“当然想了,少爷没闻到吗?他们的肉干很香。还有那些小瓦罐里装的不知是什么酱,闻着怪香的,让我好像回到了五味酒楼。” “想吃你过去要一些过来。”宓峥说道。 常勇以为宓峥在说反话,敲打他呢,吓得缩了缩肩膀,不敢再提。拿着干粮咬了一口,嚼得牙都酸了才嚼碎,再和着几口水吃下去。 这样吃下去的干粮,基本以水为多,因为糠不好消化,吃了很顶饱。虽然很难吃,但是对于苦习惯了的人来说,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有什么好挑的?许多士兵投军前,在家里连糠都吃不上,一天也只有一顿野菜。 看到两个小厮吃得艰难,又见彭家兄弟也啃着这样的东西,宓峥问常勇:“不是让你去讨些吃食吗?怎么不去了?” 常勇一惊:“少爷,您是认真的?” 少爷竟然让他去讨饭? 要知道在来边关的路上,他们带的银子花完了,少爷还说过什么不吃嗟来之食,几个少年饿了两天才来到雁落城。 “不想吃?那就算了。” “想!小的这就去!” 如果是其他人,还会考虑一下形象不好,诸如侯府身份之类的,就算是个小厮,也是有侯府小厮的尊严...... 但常勇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早就嘴馋了,一听少爷允许了,马上站了起来。 “你去找他们的头领,多要些回来。”宓峥指了指许向荣说。 常智还未来得及阻拦,常勇就跑过去了。 “少爷......”常智连忙说:“这样做不好吧?对方是庄卫的头领,也不会理会常勇这个小兵的。” “不给就让常勇回来。”宓峥随意地说道。 常勇极为憨厚地跑到许向荣面前,问有没有多的,能不能匀些吃食。 许向荣朝宓峥看了一眼,让庄卫去拿些饼干、肉干过来,还送了一罐牛肉酱。 第1312章 调虎离山 常勇高兴傻了,抱着一堆东西回来,可把常智给惊住了:他们还真的就给了?这些庄卫真大方! 就连彭家兄弟也一脸吃惊,拿着干粮走过来,问:“你们跟庄卫认识?” 常勇傻乎乎地笑说:“不认识,不过他们都是好人。” 宓峥拿了块肉干嚼着,辣的,放了不少辣椒,吃下去之后,浑身都暖融融的。又分了不少东西给彭家兄弟,再把牛肉酱分给玩得好的几个士兵。 扶鸠城大将、北安城大将一路急行军,在傍晚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苍山城的影子。 遥遥看到苍山城上的旗帜还是荆国的,城门也完完整整的,扶鸠城大将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赶上了! 不然城破了,他这脑袋也要搬家了。 “将军,有点不对劲。”副将跑过来,指着苍山城的城门前,说:“苍山城不是被攻击了吗?怎么城门前毫无战斗痕迹?” 扶鸠城大将愣了下。 的确是,苍山城的城门前一片干净,连枯草都没见多少,那座新上了漆的苍山城大城门还是崭然一新。 说好的最高级别求援呢? 怎么如此的风平浪静? 难道不是苍山城点的烽火? 扶鸠城大将凝神望去,苍山城里的烽火台还在燃烧着,发着求救的信号! 这是怎么一回事? 怀着满肚子的疑惑,持鸠城大将快马加鞭,朝着苍山城赶去。 此时,北安城的大将也带着八千士兵赶来了。 两路援军相逢,看到的却是一片宁静,尽皆茫然。 苍山城的大将一见援军到来,立即打开小门,骑马出去。 “唐将军,这是怎么一回事?没有敌军攻城,你为何点燃九道烽火?”北安城大将大声质问道。 扶鸠城大将亦是气得不轻,“唐将军,你戏耍我们不成?老夫带着士兵急赶过来,连马都骑坏了,你何居心?” “本将军必向大王上折,追责此事!” “唐将军,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不然,现在战时,虚报军情,不必禀报大王,本将军就可以砍你脑袋!” 苍山城唐将军被说急了,“殷将军,白将军,你们听我解释,的确是有一支六万人的军队来了,就藏在山的那一头,你们没见我出城只敢走小门吗?” “六万军队?你放屁吧!”北安城的殷将军一怒之下就爆粗口了,“闵大帅带着几十万大军守在边关,封锁住两国边界,你说若是混进了六千楚兵我还勉强相信,六万?你真当六万人是蚂蚁,走过不留痕迹吗?” “不是楚军,是庄卫!” “什么?庄卫?” 两名大将为之一惊。 人的名,树的影,庄卫的名号一出,白将军、殷将军顿时吓得连脑子都不清醒了。 直到一阵冷风吹过来,听到山那头静悄悄的,除了风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他们才慢慢冷静下来。 “六万?庄卫?”扶鸠城的白将军第一时间察觉不对,“潜入荆国的庄卫不到一百人,就拖住了闵大帅的攻打计划,如果有六万庄卫,岂不是,对方能直接杀进王城?” 北安城的殷将军也一脸怀疑。 唐将军说:“是斥侯亲眼所见。” “人呢?” “还未攻城。” “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怎么还未攻城?” 这根本不符合庄卫素来雷厉风行的手段。 唐将军也是有些纳闷,从早上到现在,天都要黑了,那些庄卫怎么没有露出丝毫攻城的意思?就连山那头的灰尘也平息了,半天不见灰尘扬起。 唐将军突然一惊,露出惊恐之色来。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一鞭抽打在马后,唐将军快马朝着山那头奔去。 白将军与殷将军相视一眼,亦想到了一种可能,马上追了上去。 绕过两座山头,唐将军来到了早上灰土飞扬的地方,此地除了一地的枯草枯树之外,什么人影都看不见! 他又连忙跑到那起炊烟的地方—— 看到平地上二十多堆燃烧完的灰烬,旁边丝毫不见煮饭的痕迹! 对方只是点了二十多堆的火! 根本没有庄卫! 也没有人做饭! 白将军殷将军赶了过来,看到这二十多堆灰烬,沙场老将的他们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唐将军这是中了敌人的计了! “对方到底有多少人?”唐将军连忙赶回苍山城,把那个完好的斥侯抓过来,厉声问:“你到底看到多少庄卫?” 那斥侯被唐将军凶厉的样子吓得浑身发抖,“有、有五个,不、六个、好像七个,我不记得了,总之有好几个......” 他当时一看到庄卫就吓坏了,后来差点被**射死,更是吓得惊慌失措,哪里数得清人数? 唐将军咬牙切齿地抓着他的领子提起来,“好几个?也就是不到十人?你竟然说有六万庄卫!” “是、是听到他们说的,他们说藏了六万人在山那头......” “蠢货,他们说多少人你就相信吗?你这个蠢货,误我!害我!” 唐将军一怒之下,拔刀就把斥侯给砍了。 殷将军发出疑问:“对方此意,显然是佯攻,疑兵之计。他们做的目的,是什么?” 白将军回望着北安城的人马,问:“殷将军,你带了多少士兵过来?” “八千人,北安城的人马差不多都在这里了。” 白将军脸色大变:“本将军亦是几乎把扶鸠城的士兵全部带来了。” “白将军,你的意思是?” “对方的目的,是调虎离山,他们的真实目的,不是想拿下扶鸠城,就是北安城。”白将军脸色白得像纸,“是扶鸠城!” 除了苍山城,最重要的就是扶鸠城了,那里有一条官道,且过了扶鸠城之后,一路平坦,再无天险可守,可以长驱直入荆国腹地。 “报——”守在最高处的烽台城上的士兵突然跑来禀报:“扶鸠城方向起了烽火,九道烽火!扶鸠城求援!” 白将军、唐将军、殷将军面无血色。 “增援!立即增援扶鸠城!” 唐将军骑上马,正要点兵,还有些理智的殷将军叫道:“老唐,你守着苍山城,以免又中了敌人的奸计!我带着北安城的人马去支援扶鸠城!” 第1313章 怪物攻城 相较于苍山城与扶鸠城,北安城就没有那么重要了,故而只有几千士兵。 于是,还没有歇回气的两城士兵,又速速增援扶鸠城。 此时的扶鸠城,兵临城下,当城墙之上的士兵看到敌人之中有庄卫的影子,吓得第一时间就把城门关上了。 “快!庄卫来了!快点烽火!” 扶鸠城有两座城门,却只有三百多的守兵,城下横野军有两千人,又有几十名庄卫,事态紧急,留城的姓徐的裨将军便把九道烽火都点起来了。 “徐将军,您看,他们推了两个怪物过来了。”士兵指着下面被推来的两辆弩车,叫道。 “那是什么东西?”徐将军不认识弩车,但此时此刻,能被敌军郑重保护的东西,绝对非同一般之物。 “他们好像往其中一个怪物上面放石头。”一个眼力好的士兵看了一会儿,说。 把一块八十斤的石头放在弩车之上,许向荣又取一支巨箭架在巨型**上。 弹射巨箭的巨型**一弩六矢,可以一次性射六箭。但许向荣心疼巨箭数目有限,舍不得多用,只装了一支巨箭。 装这一支箭亦是为了见识一下巨弩的厉害,陈二根根据大小姐的图纸打造出来的巨弩,他还未曾见过它的威力。 调准了方向之后,许向荣一声令下:“放箭!” 巨弩发出重重的一声响,巨箭弹射出去。 因强大的后推力,整座巨弩车都后退了一米。 那一箭飞出去,敌我双方都紧张地盯着它。 它朝着城墙之上的城楼飞去,强大的力道射在城楼上,直接把一片屋檐给掀了起来。 屋檐连着瓦片从城楼之上掉下,又砸到城墙下面,砸伤了**名抬着守城工事的荆兵。 “这是什么鬼东西?”荆兵一阵慌乱,不知所措地望着空了一处的屋檐,满怀恐惧地看着下面的两座怪物。 许向荣也被巨箭的威力给吓了一跳,这才一箭呢,就破坏力如此之大,若是六箭齐发,那场面...... 旁边的彭广涪眼睛已经瞪直了,心口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着。 如此厉害的武器,幸好荆军没有,不然楚国拿什么来守? “投石——” 因为石头的重量,投石弩车需要八名壮汉才能投射出去。 八名壮汉一起用力,弩车上的巨石射向了对方的城墙之上。 不等巨石落下,城墙之上的荆兵已惊慌逃窜,鬼哭神嚎。 巨石落下,发出惊天动地般的巨响。 连接几块巨石射来,城楼砰的一声大响,毁了。 就连扶鸠城的城墙也被砸了一个大洞。 扶鸠城一方,基本上毫无反击之力,皆都抱头鼠窜,没有一个荆兵敢站在城墙之上,更别说守城了。 彭广涪见时机到了,下令砸城门。 没有守卫的城门,在横野军的冲撞之下,很快就破了。 扶鸠城,从横野军开战,直到城破,仅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杀鸡焉用牛刀?”彭广涪见荆兵毫无抵挡之力,对许向荣感叹说。 许向荣却说:“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必须要用绝对实力碾压,才能减少己方伤亡,争取到宝贵时间。 彭广涪看两座弩车的眼神,眼馋得像是几天没吃饭的人看到了烧肉,绿得发光。 如果楚军有一座这样的宝贝就好了。 不过转眼一想,庄卫用它们来攻荆国的城,也和楚军拥有它差不多了。 “兄弟,我先去了!”彭广涪拔出刀,朝着扶鸠城杀去。 许向荣派了一队庄卫跟去,主要是暗中保护宓峥的安全。 他望向着苍山城的方向,眸中带着担忧。 大小姐理应在苍山城点起烽火之后就朝扶鸠城赶来,按时间来算,应该在一个时辰前就该赶到的。 如今城都破了,大小姐为何还未到? 路上该不会出现意外吧? 许向荣心中焦灼不已,正打算带一队庄卫回头去寻找,便看到来路有上百骑人马朝扶鸠城来。 大小姐只带了四十名庄卫过去,怎么来了如此之多的人? 莫非是荆国援军? 好在宓月走在最前头,许向荣认出了宓月的服饰,只是有些奇怪,那与宓月同行的男人是何人?即使隔得极远,亦能发现此人不同寻常。 宓月停在许向荣面前,看着已破的城门,说:“看来我来迟了。” 许向荣松了一口气,说道:“属下正担心公子,公子路上可安稳?” 宓月点了点头,说:“路上设了些障碍,故而来迟了。” 此时,天色渐黑,渐渐看不清道上的路了。 乌云压顶,月亮不出。 一旦天黑,援兵往扶鸠城赶来本就困难重重。加上一日两地奔波,更是疲惫不堪了,再遇上宓月设下的障碍,阻拦重重,估计天亮了,都赶不到扶鸠城。 宓月会在路上设障,是因为萧溍的缘故,也有萧溍的指点。 一路上,过桥断桥,见树砍树。 那一条路,不是无桥可过,就是路障重重。夜色之下,清理路障可不是易事。 有了这些阻拦,横野军与庄卫可以在扶鸠城好好地休息一个晚上。以及,萧溍和他手下的侍卫也能好好地睡一觉。 萧溍担心宓月出事,一路赶来也是快马加鞭,几乎没怎么休息。 而接下来的战斗多着呢! 许向荣看到宓月带回来的庄卫少了几个人,一问才知道宓月派人给王将军送信了。 扶鸠城中,横野军将扶鸠城守兵杀了,又把城中的官衙能烧就烧了,仓库也是能清就清。 原本彭广涪还要带人把扶鸠城的百姓也一并杀了,宓峥听到了,上去阻止。 “罪不及百姓,将军杀了荆兵便是,放过这些百姓吧。” “荆兵亦是从百姓中而来。” 宓峥说道:“我们接下来要拿的,不止这一城,如果屠尽百姓,接下来受到的抵抗将会极为猛烈。将军此举,是想逼荆国亦全民皆兵吗?” 杀戮,能让对方胆寒。同样的,也能逼出对方的顽强。 一旦知道楚兵进城,百姓将会被屠尽,那么民间展现出来的抵抗,将会超越荆军的力量。 第1314章 大局观 彭广涪想到楚国现在的全民皆兵之势,全国斗志汹涌,新兵源源不断地涌入楚军,百姓有钱捐钱,有物捐物,如果他把荆国百姓也逼得如此...... 彭广涪立即放弃屠杀百姓的想法,并交代底下的兵,只要不抵抗,不许找百姓的麻烦。 吩咐完士兵之后,彭广涪重新审视着宓峥,好一会儿,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你小子不错。” 宓峥有些腼腆地摸了摸头,说:“我是想着,百姓是无辜的。而且,我们的对付荆兵就够辛苦了,如果荆国的百姓也跟着杀过来,那岂不是多了许多敌人。” 彭广涪有感而说道:“这么浅显的问题我却没有想到,多得二少爷的提醒。” 不单是他没想到,在宓月没把百姓发动之前,没有一个将领会把百姓放在眼里。荆军亦是如今,他们若是杀进楚国,亦是见人便屠。 生活白雁山里面村落的楚民,大部份都是被荆兵所屠杀的。 “二少爷,你能想到我没想到的问题,证明你将来会比我厉害,将会成为跟你父亲一样的大将军,大英雄。”彭广浩郑重地说道。 像父亲那样的大将军? 宓峥生起激动来,曾经对他来说,做一个像父亲那样的人,是他毕生的愿望。 不过,在见识过萧溍的强大,宓月的手腕,他心中敬仰的人物又多了两个。 宓峥激动过后,诚实地说:“***过赞了,其实我能想到这么多,都是姐姐教我的。” “宓大小姐?” “是的,姐姐说,不管王朝兴衰,最苦的都是百姓。最弱是百姓,任人欺凌;但最强亦是百姓,可以如水覆舟......” 在宓月知道宓峥的梦想是做一个大将军,就生起了一丝担忧之心。宓峥尚小,又有过三年不好的成长环境,她见过他暴戾愤世的样子。即使现在走出来了,但若在战场中杀戳过多,难保不会生起以前的暴戾。故而有意识地传递他一些怜悯之心,懂得分辨恩怨。 对敌人,毫不留情,但对于无辜者,也要心怀一份宽容。 将军,并不能只懂得杀人,只懂成败,更要放眼大局。 宓峥在宓月的影响下,一听到彭广涪要杀荆民,在不忍之余,下意识就想到了如果引起荆国百姓的全面抵抗,那么楚兵的处境将会非常困难。 他便想着,如果将荆兵与荆民区别开来,这样的话,他们打赢了几十万荆兵,那就能够全胜了。 不然的话,荆民对楚兵生出敌意与恨意,将会和楚国一样,有源源不断的百姓投入军中,血战到底。 如果楚王是个有野心的,可能不在乎荆国百姓的恨意,并且能够用强势的手段**下去。但楚王是个没有野心的人,或者说是不思进取的人,这样的王,激起一国百姓的仇恨,楚国迟早会灭亡在百姓的仇恨里。 就连宓峥自己也没发现,他已经开始有了顾望大局的眼光。 彭广涪听完之后,要是在以前,他会嗤之以鼻,习惯了战场上的所向披靡,是不可能把弱小的百姓放在眼里的,更别提这些言论是来自一个女人了。 然而宓月已经用事实证明了,百姓的力量足可颠覆一切。 百姓是水,王朝是舟,可以载舟,亦可覆舟。 彭广涪沉默好一会儿后,说:“二少爷,你有一个好姐姐。” 宓峥露出当然的神色来。 他不止有一个好姐姐,还有一个好姐夫呢,姐夫也是非常厉害的人,他第一次上战场就能屡屡立功,离不开姐夫的教导。 宓峥看到一个庄卫从旁边走过,叫住了他,问:“你们公子还没有回来吗?” 那庄卫朝宓峥恭敬地回道:“公子已经回来了,还另带了一支援军,正在城门口那儿布防。” 宓峥大喜,马上往城门跑去,“我去看看。” 彭广涪叫道:“宓二少爷,你不跟着本将军打扫战场吗?” 宓峥摆了摆手,仗已经打完了,有什么好打扫的? 打扫战场,除了清理敌军的尸体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可以趁机发财。 攻入城之后,所过之后,许多士兵会借机抢夺值钱的东西,趁机发战争财。这些事情各位将领都知道,但不会阻拦,因为士兵都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人,不知道哪天就没命了,给他们一些念想也能让他们下一次更拼命地打仗。 而各位将领,抢到的钱财更多...... 宓峥不缺那点钱,一点也不想跟着去搜死人的尸体,或者打砸抢掠。 城门口,宓月带着人在设置陷阱,并把城门封住,以防援兵在深夜赶回来了。 宓峥跑到城门口,盯着宓月的背景猛瞧。 萧溍站在宓月身边,察觉到了有人盯着宓月看,不悦地回过头,眼神凌厉地望去,正好发现穿着小兵衣服的熊孩子。 那熊孩子也看到了他,似震惊,又似迷茫,又不确定,那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夜幕降临,天地仿佛被一张黑色的幔布包裹住了,到处是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扶鸠城的白将军与北安城的殷将军让士兵点起火把,连夜赶路。 筋疲力尽的士兵又饥又渴,跑一步歇三步,速度慢得跟蜗牛似的。 白将军心急如焚,抓着鞭子狠狠地抽打了几个士兵,这才把其他士兵吓得跑起来。 黑漆漆的夜,即使是举着火把,也难以看清前面的路。 正应了那句话话,跑得快,死得快。 跑在前面的士兵一下子没注意,栽到河里去了...... “桥断了!前面的桥断了!” 荆国援军队伍一片惊慌,加上疲惫,士兵的士气受到很大的影响。 白将军满脑子都是扶鸠城,他被人使计调离走了,使得扶鸠城空,落入敌人之手,他的责任最大。唯一能救他这颗项上人头的,就是赶紧回去,把城夺回来,将功赎罪,让损失降到最低。 听到桥断了,他举着火把赶到河边,便看到已被砍断的木桥。 他下令道:“过河!” 第1315章 受罪 秋冬季节,河流水位下降,找到水浅的地方,完成可以渡过去。 在白将军的一声令下,士兵们只好举着火把,从河水中淌过去。水位的确不高,最深的不过到士兵的腰部。 此时将近冬季,天气冷得只差没有下雪,北风呼呼地吹,吹在脸上跟有刀子在割似的。 士兵们从河水里爬上岸,下半身湿淋淋的,被寒风一吹,腰下面冷得就好像裹在冰里,瑟瑟发抖。 再被白将军催着跑步,一个个迎着寒风,在寒冷的夜晚里跑步赶路,受罪极了。 但军令如山,不得不赶。 又冷,又饿,又累,后面还有将军的鞭子。 又遇到一堆路障之后,前面的士兵在清理,后面的士兵休息时,开始悄悄地抱怨起来。 “兄弟,有没有吃的,给一点填填肚子,大清早到现在,没有吃过一口饭。” “兄弟,我也想吃,但是早上还未吃饭就往苍山城赶,刚赶到苍山城,又往扶鸠城赶,我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方才过河时,实在太饿太渴,喝了一肚子的河水。” “别提了,刚我也喝了一肚子的河水,冷得肚子受不了,正疼得厉害。” 有士兵悄悄地问:“听说去占领扶鸠城的是庄卫,有好几万庄卫呢,将军不是让我们赶去送死吗?” “庄卫?天啊,我们怎么能够打得过庄卫?闵大帅派了几万人都没抓住他们,现在有几万庄卫攻城......” 流言暗中飞起,越传越广。 有些怕死的士兵甚至故意掉队,免得跟庄卫对上...... 也有的士兵因为空腹喝了太多凉水,腹泻腹痛,无法上路...... 此时的扶鸠城,府衙灯火通明,处处插着火把。 府衙外面,一片宁静,百姓关闭家门,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生恐被楚军砍了脑袋。 楚兵把扶鸠城的粮仓占了,拖了许多粮食出来,彭广涪下令开火,给大家吃一顿好的。 干粮带不了多少,但调料可以带许多,许向荣和每一个庄卫都带了许多调料。从扶鸠城衙门里找到不少肉,还有杀了几只羊,给大家加餐。 跟五味酒楼的厨子比起来,庄卫的手艺差得没法子比。 但跟荆兵的伙夫比起来,他们的厨艺好太多了。 常勇啃了一口刚烤好的羊肉,嚼了嚼,跟宓峥说:“这味道很像五味酒楼的调料,庄卫是不是专门去五味酒楼买来的调料?” “吃吧,塞住你的嘴。”宓峥瞪了常勇一眼。 警告完了常勇之后,宓峥目光朝府衙深处投去,若有所思。 府衙后面,长檐下点起数盏灯火,在夜风之中,灯火摇曳,烤肉香气亦随之飘来。 宓月握着铁勺,亲自示范,如何熬羊肉粥,如何烤肉。配上辣椒,可以驱去所有寒气。 宓月抬头望了望天,这天又变冷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下雪,须得速战速决,最好在大雪封路前定下胜败。 烤肉熟了,宓月装了一盘,又打了两碗粥,并一取了半碗酱放在托盘上。“许总管,其他的就交给你了。” 许向荣挽起袖子,学着宓月教的方式,烤起肉来,“小姐去吃吧,这里给交属下。” 后衙这边,除了庄卫都是萧溍带的黑衣侍卫,大家都是熟人,有曾一起并肩作战过,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许向荣喊了刘宝兄弟过来,一起帮忙烤肉,把一百多人的吃食弄出来。侍卫长刘丰见了,也过去帮忙。 宓月端了饭食,进了屋子,唤萧溍来用晚饭。 萧溍洗了手进来,拿干布抹干净,说:“我看庄卫身上的冬衣不错,还有多的吗?” 宓月给他舀了一碗粥,说:“不知道你会带人过来,只每人带了一套。我方才去扶鸠城的仓库瞧了瞧,里面有许多新的冬衣,给侍卫拿不了不少,都在许总管那儿,等会儿我让他给你们送过去。” 闻到桌上的烤肉香气格外浓郁,借着烛光,看到烤肉上面洒了厚厚一层的调料,除了他见过的辣椒粉之外,还有一些黄色的粉末。 他坐下后,夹了一块烤肉入口,味道是前所未有的香,“月儿,这黄色的是何种调料?不仅去了羊肉的膻味,吃下去还有开胃之效。” 宓月笑道:“这是孜然,数量不多,是我在药铺里买的。你多吃一点,专门为你做的。” 萧溍望着烛光下笑意盈然的少女,只觉得嘴里的肉越嚼越香,“不错。” “好吃吗?” “好吃。”萧溍尝了口粥,格外的清甜,“不必特意为我准备吃食,与他们吃一样的就行了。” 宓月双手托腮,明亮的眼睛在烛光下,仿佛闪着星光一般,“你怎么能跟他们一样?你是我的阿溍啊。” 猛然听到这一句,萧溍心口扑通地跳了一下,对上她明亮如星光璀璨的双眸,唇边忍不住扬起:“见到我就这么高兴?” 宓月连点几下头,笑眼弯弯,“高兴,每次看到你,我就觉得特别的开心。” 萧溍有些不自在地抹了抹鼻子,虽然心中愉悦极了,但姑娘如此热情,总是忍不住紧张。“你也多吃一些。” “嗯。”宓月放下手,拿着勺子慢慢地喝粥,喝一口,又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 烛光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他怎么能长得这么帅? 两世中,他都这么帅,也都对她这么好。 不管她在何处,哪怕远在千里之外,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她的身边。而不管她想做什么,他亦是无条件地支持,甚至纵容。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他那样对她这般好了。 喜欢的人就在面前,免她思念,免她忧愁,宓月喝着碗中的粥,比加了糖还甜。 萧溍尝了口碗中的酱,沾着烤肉吃又是另一种香味,他夹了一块,沾了酱,送到宓月碗中,“吃点烤肉。” 宓月依言吃了,满口香气,食物的香味,以及心灵的快乐,令她露出满足和幸福的笑容。“好吃。” 萧溍耳际蓦地红了,此时他才想到,他用了他吃过的筷子给她夹肉了,这岂不是等于...... 第1316章 情意绵绵 “你也吃。” 盘上,多了一片她夹过来的烤肉。 看了眼她手中的筷子,萧溍心口猛跳,低头把烤肉吃了。 温暖的烛光之下,两人把满满的食物都吃完了,吃得有点撑。 宓月干脆拉了萧溍到后面的小院子散步消食,她抓着他的手,轻轻地晃呀摇啊,慢吞吞地走着,慢悠悠地晃着。明明是漆黑的夜,但给萧溍的感觉,仿佛已经春暖花开了。 眼看时间不早了,萧溍即使极为不舍,还是得顾及宓月的身体,今天她已奔波一天了。“累了吗?” 宓月走到灯笼下,回过头,月牙儿般的笑眸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看到你,就一点也不累。” 夜色下,他的双耳早已红得跟被火烧过似的,素来沉稳冷静的他,竟然有点结巴起来,“还、还是早点睡、休息吧。” 宓月上前一步,另一只手也握着他的手,与他相对而立。 她爱极了他明明高兴得不行,偏偏又装得一本正经的正人君人模样,让她忍不住想要去挑逗他,撩拨他。“睡不睡都一样的,毕竟,睡着了梦里面也都是你。” 这世上,没什么能比心爱之人的情话更让人激动难捺,更让人情难自抑。 他反握着她的手,一双柔软细嫩的手,紧紧地握着。 低头看着姑娘甜蜜的笑容,满眸子装的都是他,这样的她,哪怕拿整个世界来跟他换,他也绝不同意。 情难自抑,他飞快地低下头,在她的脸颊碰了一下。 又迅速地离开,状似正经地抬头看天。 看那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到的天。 宓月呆了一下,双唇抿了抿,有些不开心。“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萧溍心口咯噔地一跳,暗怪自己太唐突了,吓着她,连忙向她道歉:“我、以后、再不会这样,我......” 宓月唇角扬起,指了指,说:“你以前只会碰这里。 “......” 仿佛砰的一声,有烟花在萧溍的脑海里盛放,万紫千红,五彩缤纷。 宓月瞧他难得露出傻傻呆呆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恨不得凑上去给他更大的奖励。 只不过,她比他矮很多,踮起脚也碰不着。 并且,不要把他吓着了。 天空之上,一道流星飞过,仿佛也来凑这情意绵绵的热闹。 看到流星,宓月下意识地松开他的手,合十想要许愿。 但是,她已经没有愿望了。 因为她想要的,都有了。 最想要的这个人,也在她的身边。 “天火!”萧溍亦看到流星飞过,神色凝重起来。 天火,又被称来扫帚星,或者灾星,传闻有天火飞过的地方,都会发生灾害。故而,对时下人们来说,有天火降落,是凶兆。 “那不是天火,也不是灾星,而是流星,可以许愿的。”宓月说道。 萧溍想到宓月方才双手合十的动作,问:“你刚才是在向它许愿吗?你有愿望不必向它许,跟我说,我都帮你实现。” 宓月侧头,看着他严肃的样子。 他是认真的,当真是想实现她所有的愿望。 宓月心口涌起一股暖流,流遍全身,泡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她俏皮地朝他笑着,对他许下一个愿望:“我的愿望就是,每天能够听到你的甜言蜜语。” “我说的不是哄你的甜言蜜语,而是真心话。”萧溍郑重地解释说道。 这亦是他的愿望,希望她一辈子都快快乐乐,无忧无愁地待在他身边,相伴一生一世。不,一生一世也不够。 宓月眼睛微热,伸出手臂,环住他厚实的腰,耳朵轻轻搁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他的心跳变快了,又变快了,又快又重,跟打鼓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动地任由她靠着。 她怀疑,她若是想对他做更亲密的事,他的心脏会激动得直接从胸口迸出来。 她放开手,顺道他把皱了些的衣服拍了拍。瞥见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落,她说道:“你身上有一股味道。” 萧溍连忙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是汗臭味吗?” 一路赶过来,顾不上漱洗,所以味道把她薰着了吗? 宓月朝他眨了眨眼睛,说:“是男人味。” 说罢,她笑着跑远了。 萧溍这才知道,又被这调皮的姑娘给调戏了。 “顽皮。”萧溍低沉的声音,有些无奈,又含有浓浓的宠溺。 宓月回到她休息的院子,许向荣已在那等候多时了。 “***来问,明日该往哪个地方走。” “***用完饭了没有?” “已经用完了,正在外头等大小姐。” “好,过去谈一谈。” 许向荣跟上去,笑道:“看来大小姐已经有了主意。” 宓月把面罩戴上,说:“目标倒是有了,就不知道***敢不敢。” “大小姐放心,***此人,是安北军中最大胆的将军之一,几乎没什么事他不敢做。” 要不然,也不敢只带了三千人就潜入荆国偷袭。 彭广涪正在烛光之下研究荆国的舆图,这份舆图,是他从扶鸠城搜到的,附近的城池都标记得很清楚。 宓月走上去,看了几眼舆图,找到一处,“明日我们往潼城出发。” 饶是彭广涪是个大胆的,也被宓月的魄力给惊了下,“若是拿下潼城,我们离荆王城就只有三天的路程了。” “没错。”宓月的手指从潼城一划,划落的终点,就是荆国王城。“荆国的兵马,大部份被闵东雷带去了边关,这一路往荆国王城的城池都不会有太多的守兵。我们的速度只要快一点的话,他们来不及等得到扶鸠城破的消息,我们就杀过去了。” 彭广涪对宓月的方案极为心动,甚至生出大丈夫当该如此的豪气。 但是,身为将领,他不得不提醒宓月一些事,“庄公子,这一路向北,我们将深入荆国,处于敌人的心腹之中。我们没有外援,所有的一切,攻打所有的城池,都只靠我们这点人马。这一条路,虽然轰轰烈烈,但亦是一条死路。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第1317章 一梦相伴 “我确定,***,你敢吗?” “本将军有何不敢?”彭广涪最不怕就是死了! 旁边的副将脸带担忧,说:“庄公子,虽然沿途各城的守兵不会太多,但是万一闵东雷得知我们要攻打荆王城,他带着大军从边关赶来......” 彭广涪满不在乎地说:“大不了跟闵东雷这贼子拼个你死我活,亦算为宓大将军报仇了。” 宓月朝着众将说道:“闵东雷不带兵返回还好,他若是带兵回杀,正合我意。” “不知庄公子还有何妙计?”副将连忙问。 攻入了扶鸠城,大家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宓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我已派人向王将军送信。” 屋内众将听言,尽皆露出喜色:“庄公子的意思是,王将军将会知道我们的行动?” 宓月点了点头,“你们说,如果闵东雷回杀,那么......” 那么边关虚空,王将军正好趁虚而入,从后面杀进来。 众将顿时人人露出放松的笑容来,他们不怕死,只是怕死得毫无价值。如今知道宓月已跟王将军透过气了,他们的攻打计划,不管后果如何,都会将给安北大军带去极大的帮助。 这就达到了他们抱着必死之心潜入荆国的目的! 他们只这么点人敢潜入荆国,敢去偷袭,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给安北大军缓解压力,给楚国争取到更多机会吗? 现在跟着庄卫干,跟着这位庄公子干,结果能比他们想象中的更为了不起,他们干了!哪怕落入荆兵包围圈,哪怕他们没一个人能活着回到楚国,他们也干了! 他们是将士,是楚国的希望,如果他们不拼,不牺牲的话,难道真要让柔软的女人来守护楚国吗? 众将干劲十足,也信心十足。 因为,与他们一起同行的,还有强大的庄卫。 彭广涪想起傍晚看到宓月归来时,多带了一批黑衣人过来。 那一批黑衣人的人数比庄卫还多,气势更强。彭广涪能感受到,那些人的身上都染过血,身上的杀气与锐气比庄卫更强。 “庄公子,我见与你归来的,还有另一位头领,为何不请他过来商议事情?”彭广涪能注意到黑衣侍卫,更无法忽视萧溍的存在。 可以说,只要萧溍站在那里,哪怕什么都不做,平平静静地站着,那么,不管是谁都无法忽略他的存在,并且心生敬意。 许向荣连忙说道:“商议战事有公子在就行,公子可以代表一切,不必他前来。” 如果被人知道,皇朝的皇长孙帮着楚军攻打荆国王城,那事情就大条了,影响就更大了。 所以许向荣不得不努力弱化萧溍的存在。 彭广涪与许向荣甚熟了,便问道:“许头领,那位也是庄卫的头领吗?” 许向荣干笑两声,“是、是。” “他带的那些黑衣人,也是你们庄卫?” “是、是,当然是了......你们没看到吗,他们也是背有**的,都是一起的,自己人。” 许向荣这话没毛病,一点毛病也没有。 宓家未来的姑爷,可不就是自己人嘛。 从屋子出来,宓月与许向荣同往后衙走去,“许总管,我们带的物质够吧?” 许向荣回道:“足够了,为了方便,庄卫们带了许多调料,不管去到哪,都能弄到好吃的。” “天气寒冷,要让庄卫们注意保暖。棉衣和棉被给送侍卫们送去,别让他们着凉了。”这天,快要下雪了吧? 荆国亦属于南方,但比楚国冷很多,每年冬天都会下一两场厚厚的大雪。 必须加快脚步了。“今晚让士兵们睡个好觉,明日天一亮就出发。” 速度快的话,半天时间就能赶到潼城。 一个孤伶伶的灯笼下,一身黑衣的萧溍负手站在那里。 他应该是在那里,等着她回来。 宓月停下脚步,望着寒夜里的男人。 明明是冷得像冰一样的男人,但在她的眼里,心中,他却跟太阳一样炙热,耀眼。 哪怕她从冰寒中归来,看到了他,心中便都是暖意。 他转过身,目光温温地朝她望来。 宓月含笑朝他走去,“怎么还没去休息。” “在等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太多的缱绻在其中,千折百回,萦绕如丝。 她走近他,闻到了他身上的水气味,清清爽爽的,衣服也换了。她轻轻地笑着,轻轻地说道:“阿溍,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萧溍连脸庞也红了一下,“我、我也是......” 沐浴之后,在寒风中站了许久,心情已恢复许多,也决定不管她说多大胆的话,他都要安之如素。 但是,少女的热情,少女的缱绻情意,仍是令他不受控制地脑袋空白了一下,接着就是狂喜而来。 虽然都知道彼此的情意,早已认定彼此。 但是,偶尔的告白和表露情意,仍令相恋的人心中激动。 “睡吧。”萧溍忍耐住他的激动,低声说:“时间不早了。” “嗯。”她推开门,又回头,灯光下,笑容灿烂如花,“你要记得,梦里得梦到我。” “不用记着。”萧溍突然说道:“你一直住在我的梦里。” 宓月呆了呆,又笑靥如花,“仅仅只在你的梦里吗?” 她指了下他的心,问:“这里呢?有我吗?” “有。它都是你的,已经与我无关了。”萧溍说的每一句话都特别的认真,“因为你笑,它就高兴,你哭,它就悲伤,我再也无法控制我的心了。” 从遇到她开始,他的心,就不受他管束,一喜一悲,一乐一愁,全牵在她的身上。 “那我也把我的心给你。” “你留着吧。”萧溍展颜一笑,笑中包含了浓浓宠溺,“留着它来爱我。” 他这是开窍了吗? 宓月摸着脸,红通通的,在发热。 他已走了好一会儿了,她还呆呆地站在门口,摸着热热的脸,傻笑着。 关上门,她枕着枕头,带着唇边的笑容入眠了。 这一晚,连梦都是甜甜蜜蜜的。 有阳光,有鲜花,有清风,有蓝天白云。 更重要的是,有他。 一梦相伴。 第1318章 谁是贼? 翌日,天边刚露出一丝白光,大地还处于一片灰暗的时候,扶鸠城已经热闹起来了。 彭广涪一觉醒来,不待洗漱就跑到城墙之上观望。 张副将说出了彭广涪的心情,“这位庄公子当真了得,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荆国援军过了一夜竟然还赶不回来。” 彭广涪一夜好眠,精神极好,“赶不回来是好事,让兄弟们睡了一个好觉。” 彭广涪暗中算了一下,昨日午时之前扶鸠城官兵就出城支援了,才到苍山城这边烽火又起。军令如山,一来一回间,他完全可以想象到荆兵的处境。 够他们呛的了。 要不是还有更重要的计划,他都想守在扶鸠城,把这支筋疲力尽的援军给吃掉。 张副将亦是如此想法,“我们完全可以以逸待劳,吃掉这批援军,免得他们从后面追来,令我们腹背受敌。” “大局为重。”彭广涪深思熟虑地说道:“等这批援军赶回扶鸠城,我们已在几十里之外。他们赶了一夜的路,疲兵是无法追上我们的。再等他们缓过来,我们已经打下潼城了。” 宓月打开房门,东边初亮,大地笼罩着一层白雾。 白雾下,萧溍一身劲装,正在庭中打拳,如同游龙在水中,说不出的矫健。 听到门响,他收了拳,转过身来。 “早。”他温和的声音在徐徐的晨风中传来。 宓月眉眼带笑,“不早了,已经和你待了一个晚上。” 言下之意,她梦到了他? 萧溍生起些失落来,他睡得太沉了,晚上竟什么也没有梦到。 宓月瞧见了他失落的样子,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下,“呆子。” 庄卫已经烧好了热水,抬了过来,宓月打水漱洗过后,往厨房走去。 隔着老远,宓月就已闻到了浓郁的肉香。她奇怪了,大清早的哪来这么多肉?记得昨儿搜来的肉都吃完了的。 待进了厨房,宓月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士兵大清早的跑去敲百姓的门,拿了从城府搜来的银子去买肉。 扶鸠城的百姓一听到敲门就惊恐万分,生怕被杀了脑袋。一听是买肉,还给银子,一股脑儿的都卖了,免得招了士兵的怒火。 于是,除了牛之外,士兵几乎把城里的肉都买光了,不仅有鸡有鸭,还有猪和羊。 大块大块的肉放在锅里,加上香料,熬煮了半个时辰,肉香香飘几里。 早饭是浓浓的肉汤,一人一碗,加了辣椒的肉汤热辣辣的,喝下去后整个人都热得发烫,足可驱去一夜的寒气。每人能打几大碗的米饭,泡在肉汤里吃,吃得所有人都心满意足。 那些大块的肉捞出来放凉了,给每人分了一大块,足够两餐的肉。这些肉,就是他们今天的伙食了,至于明天想吃更好的,就要等到拿下潼城再说。 宓月用辣辣的羊肉汤泡了一碗饭,再配上肉酱,滋味别提多鲜了。 待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宓月便放下碗去找***。 刚从后衙出来,前面有一道影子突然一闪而过,宓月快走几步追上去,看到了那个影子的背影。 原来是那个熊孩子。 熊孩子八成是猜到她了,想见她又不敢过来,怕她打他。 这个欠揍的熊孩子。 宓月没再追上去,就当作不知道,看他还能熊多久。 ***的横野军已经准备就绪,见宓月过来,便问什么时候出发。 宓月说道:“可以动身了,你们先走,我们在后面做点事。” 她打算在后面再设一些东西,阻扰援军到来。 ***双手一抱拳,说:“那就拜托庄公子了。” 且说荆兵援军那边,白将军和殷将军带着士兵连夜赶路,这一夜在路上不知搬了多少路障,遇到多少陷阱。等他们千辛万苦赶到扶鸠城,太阳已经从东边出来了。 回头看手下的士兵,几乎个个都脸色发青,冷得牙关打颤,人数也比出发时少了近三分之一。 那些少了的人,不是突然发病腹泻的士兵,就是跑着跑着,队伍突然少了人的。 留下的这两万人,不是累极了就是饿极了,不少人都染了风寒,白将军时不时听到士兵打喷嚏的声音。 眼看扶鸠城就到了,殷将军赶过来,指着疲劳的士兵对白将军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将士们又累又饿又病的,根本没办法打仗。” 白将军望着前面的扶鸠城,那高高的城墙上面挂了许多旗帜,都是敌国的旗帜。 “扶鸠城已被敌人占领,我必须夺回来。” “我们全部是疲军,对方休息了一个晚上,以逸待劳,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 “那你说怎么办?”白将军焦急地问。 他能不急吗?拿不回扶鸠城,他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殷将军说:“先让士兵休息一会儿,再吃点东西,同时派斥候去打探城中的情况。” “现在***吃的?”白将军也是从昨天到现在颗粒未尽,腹中空空如也。 “附近有没有村落,到村子里买些粮食过来。”殷将军建议说。 “出门什么都没带,哪来的银子买粮食?” “特殊时候特殊办,没有银子,只能抢了。” 白将军想来想去,也只能这样了。“我记得附近有几个村落,把那些百姓们的粮食都抢过来,够我们两万人吃的了。” 两万多人,两万多张嘴,需要的粮食不是少数,几个村落的粮食是不够用的,可能要抢些猪牛才够吃。 白将军打定主意后,马上派了一个副将领兵去抢粮。 早已饿得不行的士兵们听说要去抢吃的,马上都精神起来,纷纷报名跟着副将去村落。甚至有熟悉附近地方的士兵,主动站出来帮忙带路。 于是,这一支几百人的士兵饿虎下山一般,把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抢光了,不管是下蛋的老母鸡,还是刚生下来的小牛崽,都被饥饿的荆兵给抢走了。 如今是冬天了,山上连草都枯了,没有了粮食,村民们怎么过?谷种没有了,牛也没有了,就算度过了这个冬天,明年又该怎么过? 第1319章 他的醋意 绝望的百姓朝着荆兵离去的方向痛骂他们不是东西。 那一边,白将军派了一支斥候去打探城中消息。这支斥候小心翼翼地潜入城中,才发现敌人早就走了,扶鸠城的城中,百姓们丝毫不受影响,做生意的做生意,一片井然有序。除了府衙和军营等地方被毁,其他的一切都好好的,丝毫没有影响到百姓的日常生活。 白将军听到斥候的汇报,压根不相信,敌人入城,怎么可能不杀人?最先遭殃的,就是百姓! 一定是阴谋,是诡计,引诱他们上当! 就像昨天的调虎离山一样,是圈套,没准他们就潜伏在城中,做来迷象来引诱他们进城。至于那些百姓,定然是被他们赶上街,威逼着做戏给他们看的。 “打听到攻城的是什么人吗?”白将军问。 斥候回道:“有百姓见到庄卫了。” 白将军大吃一惊:难道对方就是昨天早上在苍山城外的那支庄卫?他们果真有几千上万人?“可查到他们有多少人?” “末将查了他们做饭的地方,有几十口锅,推测对方大概有两三千人。” 殷将军在一旁听到,倒抽一口冷气,几千庄卫?以庄卫的战斗力,足可以消灭他们这一支疲劳的士兵。他连忙建议道:“白将军,先让士兵们吃饱歇息后,再试探性进攻。” 白将军亦不想去送死,同意了殷将军的建议,马上把抢来的粮食做了,抢来的牲畜也都杀了,给士兵们吃一顿好的。 一直歇息到下午,两位将军商议之后,才决定先派一支敢死队摸进去。 这只敢死队怀着必死之心进了城,把扶鸠城的每个地方都翻了一遍,确定城内没有一个庄卫,才把消息报回去。 再三确定,白将军与殷将军才敢带人进城。 进了城,问题又来了。中午的那顿吃完之后,晚上又得吃饭。 但扶鸠城里的官粮军粮,精细的被横野军和庄卫以及待卫吃光了,粗粮又被他们给烧毁了,粮仓根本找不到一粒粮食。 晚上到来,士兵们的肚子又饿了。 白将军没办法,有了白天的例子,干脆又让士兵直接从百姓家里抢粮来吃。 扶鸠城破,百姓没有被楚军抢走一粒粮食,结果却被自己国家的士兵抢走了冬天所有的存粮,就连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不肯卖的牛,也都被荆兵给抢走宰了! 扶鸠城百姓愤怒难当:到底谁才是好兵,谁才是贼? 这帮荆兵才是真正的强盗! 扶鸠城百姓敢怒不敢言,暗中大骂荆兵,恨死了他们,恨不得那些走了的庄卫再回来,把这些该死的荆兵给杀了。 小老百姓可不管哪支军队是哪个国家的人,他们只知道自己赖以生存的,唯一的粮食被抢走了,他们的孩子和老人将要饿死在这个冬天...... 彭广涪在离开扶鸠城时,让士兵每人带走一套荆兵的衣服。 在潼城外,穿上荆兵的衣服后,彭广涪直接带着两千士兵大摇大摆地进了潼城。 眼拙的潼城守门小将还道自己人,点头哈腰地请彭广涪进城。 这一城,夺得不费吹灰之力,几乎没怎么动手,就把城给拿下了。 恰好夺下城时,正值黄昏,这时候又到了关城门的时间。横野军把四座城门一关,城中的百姓毫不知情,出城的百姓也毫无察觉,更没有人跑去附近的府城通风报信。 能如此顺利拿下潼城,与士兵们的辛苦分不开。为了早一点赶到潼城,士兵一路急行军,鞋子都跑破了。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士兵们烧了一锅锅的开水,给大家泡脚。 宓月刚沐浴完,穿着舒适的便服,坐在桌前研究着潼城后面的地图。 门被推开,烛火摇摆了几下。 宓月朝望去,便看萧溍提了水桶,又带了一个脚盆进来。 宓月放下手上的地图,说:“这些粗活让下人做就是了。” 底下这么多人,哪至于让他一个主子来打水提水? 萧溍关上门,看了宓月一眼。 她披散着长发,因刚洗过,头发还透着湿气。穿着一身宽松的便服,靠在那里,既慵懒,又居家。 他可不想她这个样子给别的男人看去了。 底下能用的人的确很多,但全部都是男的。 “以后有吩咐唤我来做,不要让别的男人进你的房间。”萧溍放下水桶,把脚盆放在宓月面前。 “我的事情你都肯做吗?”宓月双手托腮,笑着问他。 萧溍眸中含笑,“你还有什么事情没做的?” 宓月眼珠子转了转,“可多了。” “有哪些?” 宓月指了下桌子,“一口热茶都没有。” 萧溍从善如流地说:“我去端。” “床没有铺。” “我去,等会儿我抱几张新被子过来,没有被人用过的。” 好像为难不了他呢。 宓月又想到一个更刁钻的,故意说:“衣服也没有洗。” 萧溍却是沉默了一下,问:“那个他也帮你洗过衣服吗?” 宓月指尖缠着一缕发丝,张口就来:“不仅帮我洗过衣服,还帮我洗过脚呢。” “我也可以。”烛光下,他眼里的盛满了认真。 不等宓月反应过来,他已蹲下身,把她的鞋子脱了,轻轻地放到脚盆里。 宓月瞪大了眼睛,她只是随口说说的,他却当真了! 他的一只大手可以抓住她的两只脚儿,手中的脚儿,小小巧巧,白白嫩嫩的,脚趾头一根根圆润又可爱,如那最上等的白玉,令人见之心喜,爱不释手。 萧溍一开始带着一丝赌气,不愿于输给那个哪怕是他自己的男人。 哪想洗了起来,手便舍不得离开,慢慢地搓洗着,如同在仔细地爱护着掌中的艺术品。 掌中的美玉太过美好,他渐渐地脸红耳赤,心跳加速起来。 见宓月一直没作声,他有些忐忑地抬起头,怕她觉得他唐突了,却不料撞见她笑吟吟的笑容。 萧溍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故作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两下,放开手中的玉足,“洗好了。” 第1320章 不离不弃 宓月抬起一双白嫩嫩的脚,在他眼前晃了晃,“湿的。” 他又去找干净的干布过来,把玉足一点一点的抹干,然后又找了双新的鞋子给她穿上,呵护得无微不至。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不仅耳际发热,浑身亦散发着一股热意,脑海里挥之不去一双完美无缺的玉足。带上脚盆和木桶,有点落荒而逃地离开,尤其是听到后面宓月趴在桌子上吃吃的笑声,耳朵更似跟着了火一样烧起来。 推开门正要出去,他看到衣架上她换下来的衣服,上前一把收走了。 门关上了,宓月看着脚下新新的鞋子。 双脚热热的,不知道是被泡的温热还是他的手的温度还留在她的脚上。 这个呆子,怎么就让她这么喜欢呢? 看完了地图之后,宓月走了出去。 推开门,她看到了院子角落的一个地方,萧溍蹲在那儿搓着衣服。 仔细往他盆中的衣服一看,咦,那些衣服好像是她的。 宓月吃惊得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连忙回身进屋子看,衣架上换下的衣服已经不在了。 他在给她洗衣服。 这一刻,宓月鼻子发酸,眼睛发涩。 深深地看着他蹲在墙角,认真的洗着衣服,这一刻,他哪有半点皇族的尊贵? 这个傻子,她是开玩笑的,故意逗他的,怎么就当真了?前世的他哪里给她洗过衣服了?刚认识时,他是王爷,身边伺候的人不知有多少。后来他做了皇上,又当了太上皇,她亦是皇后,皇太后,身边侍候的人不知几何,哪里需要她或者他亲自去洗衣服? 他怎么就傻傻的相信了她的话,要是被人看到了,萧氏皇朝尊贵的皇长孙洗衣服,非得吓坏人不可。更别说是给女人洗衣服,只怕他的一世英名全都没有了。 她站了一会儿,悄悄的走近他,伸出手臂,从他后面环抱着他。头搁在他宽广的后背不说话。 此时此刻,就算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她的心情。 越是情到深处,就越无法言语。 “怎么了?”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宓月的脸颊轻轻摩挲了下他的肩膀,“想你了。” 他低笑着,“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她低柔的声音含着深深的眷恋,“你不在的时候我想着,在的时候我也想着,时时刻刻,每一时每一刻都想着你。” “好,你慢慢的想。”他慢慢地搓着衣服。 “阿溍。” “嗯?”他好声又富有磁性的声音,轻轻地应她。 “阿溍。” 他又轻轻地应了,低沉的嗓音像大提琴轻轻滑过,拨动了她的心弦上,余韵颤动。 “怎么不说话啦?”他问。 “你想听我说什么?” 鼻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此刻,岁月静好。“什么也不用说,陪着我就行了。” 她轻声低喃着:“我会永远的陪着你,不管贫穷富贵,无论疾病健康,或者快乐忧愁,都会毫无保留地爱你,永世不离不弃。” 良久,他声音沙哑地回着:“我也是。” 宓月助彭广涪拿下潼城之后,第二日又带人杀向平定城。 平定城开战后,荆国各地各府才得消息,一支楚军联同庄卫,连夺几城,向荆王城杀去了。 这时候,白将军送到边关的急报也到了闵东雷手中。 荆国与楚国交战多日,已经打到白热化了,荆国这一战占尽了上风,只需再加把劲,就能将雁落城拿下了。 雁落城的城墙已被荆兵攻打得破破烂烂,城门也摇摇欲倒,只需要最后一把劲,荆兵就可以攻入楚国了。 如此紧要关头,后方竟然来说,楚兵攻近了荆王城! 闵东雷被这道情报气得一脚把书案给踹翻了,破口大骂:“蠢货!这些蠢货!区区几千人都拦不住,全都该死!” 帐外,传讯兵送了加急密报过来:“报!大将军!王城急报!” 宓月的人还未攻入荆王城,荆王城已经一片大乱。他们得到消息,说庄卫手上有两个大怪物,力大无穷,法力通天,可以呼风唤雨,更能惊天动地。据说那怪物一声吼,城楼就会坍塌,那怪物一脚踹,城墙就会倒塌,那怪物若是杀人,一杀就是一片,无人可挡,无人能敌。 荆王虽然半信半疑,但王城兵力少,庄卫与楚军能够轻松连拿两城,实力必然非同凡响。因此,荆王一边把附近的兵力派去守城,一边向边关发急报,用最快的速度,跑死了几匹马,这才把情报送到闵东雷手上。 看到来自荆王的急令,闵东雷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垮了,他疲惫地说:“传令下去,退兵,回王城。” 麾下的将领一听,都急了,“大将军,我们就要打赢了,为何要退兵?” “大将军,我们奋战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士兵,眼看就要胜利了,怎么能够退兵?” “你以为本将军想收兵?”闵东雷胸口积着一股气,说:“如果王城破了,我们打再多的胜仗又有什么用?” 一国王城被破,大王被俘,荆国就灭了,还打什么仗? “不如这样,大将军带兵回王城支援,我们留在这里继续攻打。” 闵东雷摇了摇头,楚国的另三支大军,安南将、安东军和安西军已经赶到了,他若是带走了一半的兵,根本打不过楚国。 “不用再说了。”闵东雷马上下令拔营回王城。 一夜之间,荆兵突然之间撤得一干二净。 雁落城的楚军还不知道荆兵已撤,太阳升起,又迎来了新的一天。新的一天,就是新一场战斗。 士兵们即使疲惫不堪,即使希望渺茫,仍然坚守在城墙上,保护他们的楚国。 然而,楚兵从清早等到中午,又等到下午,始终不见荆兵前来攻城,这是怎么一回事? 立即有将领怀疑,荆兵改变进攻路线了! 一支支斥候小队派出去,寻找荆兵。 一支支斥候小队无功回来,几十万的荆兵,仿佛突然间消失了。 第1321章 失踪的世子 刚刚赶来支援的安南军李大将军正要派人再找,却见本来在榻中养伤的王大将军出来了。 “不用找了,闵东雷退兵了。”王大将军在侍卫的搀扶下,过来说道。 “退兵?”李大将军,以及刚赶来的彰德侯问道:“荆兵胜势明显,怎么会突然撤兵?这太符合常理,该不会诡计?” “我原也觉得此事不可能,不敢相信,故而一直没有告诉大家。”庄卫把信送来时,王将军第一反应是假的,横野军就那么一点人,就算庄卫再厉害,那么点人怎么可能直接杀到荆王城?定是恶作剧。 因此,王将军掩下此事,但出于谨慎,暗中派了人关注荆兵的动向。 今日一听荆兵突然消失,查无踪影,他马上想到这封信。 彰德侯不知此事,问道:“王将军知道闵东雷去了哪?” 王将军望着遥远的荆王城方向,“荆王城有难,他回去救驾了。” “救驾?哪个国家在攻打荆国?”底下将领诧异地问。 “楚国。” 众将只当王将军在开玩笑,“楚国的兵力几乎都在这里,哪还有兵力去打荆王城?而且荆王城离此地极远,只怕没等摸到荆王城的地界,就被歼灭了。” 王将军将目光转身武牙将军彭广渤,“还有令兄的横野军。” 彭广渤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家兄还活着?” 彭广涪带着横野军潜入荆国之后,音讯全无。 彭广渤只道兄长已经落入荆军之手,已经战死沙场了。 没想到,今天突然得知兄长还活着的消息,彭广渤岂能不激动? 王将军不再隐瞒,把庄卫秘密送来的信件拿了出来,给各位将军观阅。 “庄卫!”又见庄卫! 与荆国听到庄卫的名号大惊失色不同,楚军听到庄卫,尽皆振奋。 “横野将军踩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跟庄卫一道并肩作战,羡煞老夫也。”一名老将掩不住的羡慕嫉妒恨。 “有庄卫相助,怪不得横野将军能带着几千人就杀入荆国腹地,直指荆王城。” “横野将军带的士兵太少,闵东雷这老贼又带人回杀,咱们得赶紧支援横野将军才行。” 如果王将军没有受这伤,他会第一次带兵杀向荆国。但现在,他连行走都成问题,更别提带兵了。 王将军目光投向安南李将军,“李将军,就劳烦你留守雁落城,盯着周边小国,并稳定后方。” 安南大将军同意,“就依王将军所言。” 然后,王将军再把目光投向安东大将军彰德侯,“侯爷,荆国首尾难顾,正是攻打荆国的好时机,就请侯爷带兵杀进荆国,接应横野将军。” 彰德侯抱了抱拳,“多谢王将军将这个大功劳让给本侯。” 带兵攻入荆国,不管成败,都将是天大的功劳。凭着这个功劳,可保谢家三代富贵。 但彰德侯得此机会,却没有多大的喜色,眼中有一抹极深的郁色。 王将军看在眼里,问:“还没有找到令公子的下落吗?” 彰德侯疲惫地叹道:“凶多吉少。” 两国交战时,荆兵势汹,为了解雁落城的压力,彰德侯世子谢衡带了八百精兵悄悄摸入荆军后方,打算攻击其后勤仓库。 不料落入重围之中,去的八百人中只回来了十二人,彰德侯世子谢衡更在突围的时候下落不明。 王将军选择彰德侯带兵深入荆国,亦有这个原因,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彰德侯为了给儿子报仇,必会出尽全力。“侯爷在追击荆兵时,看看能不能抓几个当时参战的荆国将领,打探令公子的下落。” 彰德侯忍着哀痛,说:“从衡儿选择投军起,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他没有堕落彰德侯府的名声,有这样的儿子,吾心甚慰。” 宓月拿下了平定城之后,先占了城内的铁铺,让跟军的铁匠打出大量可用于巨型弩车的巨箭。并且,将两座已有破损的弩车修理一遍。 休整两日之后,一切补给充足,宓月立马带人出了平安城,朝着荆王城的方向气势汹汹地杀过去。 闵东雷收到横野军与庄卫离开平定城,朝荆王城杀去的消息,又惊又急。他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大胆,胆敢跑去攻打荆王城。同时,他亦忧心荆王城的安危,连连下令大军急行军,要以最快速度增援王城。 盘龙岗,它归于平定城管辖,过了盘龙岗,就离平定城不远了。 盘龙岗山石多,山峰陡峭,一座座山峰跟被刀削过似的,传说这样险要的地方,就算龙来了,也得乖乖盘着。 闵东雷带回来的二十万大军像一条长长的巨龙,在山坡下面的狭窄道路急急赶路。 正当他再次催促士兵加快速度,山顶上,突然落下一块一百多斤重的巨石,那块巨石,正朝他砸来。 闵东雷愣了下后,马上往一边闪躲,并大声喊道:“敌袭!” 越来越多的巨石从山上滚落,或者砸下来,伴之而来的,还有巨箭。巨箭的杀伤力足可将一头强壮的马贯穿,它所带来的毁灭性震撼,足以把荆兵吓得屁滚尿流。 闵东雷怎么也想不到,横野军根本没有前去攻打王城,而是在盘龙岗这必经之地,这险要之地埋伏他们。 大军走到的地方,正是道路最狭窄的一段路,两边高高的山峰,巨石滚落,带去了不少人命。 宓峥沉静地搭着箭,目光冷静地盯着下面的荆兵将领,一箭一个,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闵东雷的士兵数量远胜于横野军,正常情况下,哪怕横野军再强也杀不过二十万的荆兵。他们之间,相差太过悬殊了。 但是战争历史上,从不缺以少胜多的例子。 所以,为了打赢这一场以少胜多的战斗,他们定下的攻击方案是对方将领。 哪怕是二十万的大军,能够统率全军的将领也就几十人。 只要灭掉这些人,群龙无首,再多的士兵也只是数目而已。 他们最大的目标,就是闵东雷。 第1322章 因果 “月儿,你想要他的命吗?”萧溍指着下面气急败坏的闵东雷,问。 宓月手中箭出,夺了闵东雷身边副将的性命之后,说:“把他留给阿峥。” 宓中昱间接死在闵东雷手中,是宓峥的杀父仇人。 这一笔血债,就让债主去讨吧。 萧溍颔首,取了一支箭,随手一放,把闵东雷的腿射中,令他行动不便。 六十名庄卫,八十名黑衣侍卫,一百三十一横野军神弓手,他们的目标全部对准身穿铠甲的,头盔上有红色盔缨的荆国将领,也只对准他们! 就连山上的两个弩车,目标也是他们。 一位接一位荆国将领在袭击之下丧命,荆兵失去指挥,群龙无首,阵脚大乱,完成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起反攻。 山上滚落的巨石不仅夺去了大量荆兵的性命,还堵住了狭窄的山道,将***万荆兵分成几截,令他们无法首尾相连,将他们分成一小段一小段,逐步吃掉。 闵东雷中箭之后,从马上摔了下去,险些被从天而降的石头给砸死,头上的头盔也在逃命间丢失了。 看着一个个倒下的将领,看着一片片死在巨石下辗压下的士兵,闵东雷眼眦欲裂。 将近半个时辰的箭飞石落,把横野军搬了一天的石头都用尽了,把宓月在平定城打的几万支箭都射光了,彭广涪才站了起来,拔出长刀,一指山下:“兄弟们,冲啊!把闵东雷老贼杀了给宓大将军报仇!” 没错,他们的目标就是闵东雷! 或者说,宓月的目标就是闵东雷! 所有的造势,所有恫吓荆国,令荆国民心大乱,就是为了逼闵东雷回防,然后布下杀局。 闵东雷是荆国第一大将军,一旦阵亡,既可打压了荆国的士气,重创了荆国的国威,又可化解楚国之危,更重要的,这是宓月的私心——为宓中昱报仇! 她接受了宓月的身份,就要承担起宓月的责任,这是因果。 宓月站在山坡上,看到宓峥已拿起大刀冲了下去,目标正是闵东雷。 她拿起唐刀,亦跟了下去。 宓峥瞪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闵东雷,咬牙切齿。 闵东雷身为一军主帅,身边保护他性命的士兵不知几何,宓峥握着长刀,一个一个地杀过去,气势如虹,锐不可挡。 “此子是谁?”闵东雷望着如杀神一般降临在战场的宓峥,目露惊色。 如此年轻的少年,眉目间带着几分熟悉,令闵东雷产生一阵恍惚,恍惚回到十几年前,在荆楚两国战场之上,见到的那位男子。 宓峥的刀沾满了鲜血,他的身上也仿佛被血给淋洗了。 他杀尽所有保护闵东雷的侍卫,滴着血的长刀指到闵东雷面前,“你知道我是谁吗?” 闵东雷盯着宓峥,“你是宓中昱的儿子吧?” “没错,所以血债血偿,你去死吧!”宓峥长刀举下,朝着闵东雷砍去。 闵东雷亦是提着一把刀,与宓峥互砍了起来。 然而,已过不惑之年的闵东雷老了,他的腿又中了箭,再不是年轻又比宓中昱还厉害的宓峥的对手。 一个踉跄,闵东雷往一边晃了下,宓峥的尖刀就趁势刺了进去,直刺入腹。 看着仇人的鲜血从腹中流出,宓峥禁不住悲呛地大喊了一声,拔出长剑,又再次刺进闵东雷的身体。 “父亲!孩儿给您报仇了!” 少年嘶吼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悲凉与哀痛。 他想到了小时候,父亲教他骑马,手把手教他使刀,他坐在父亲宽广的肩膀上,常常开怀大笑。 他亦想到了温柔的母亲,母亲有一双温柔的手,还会柔柔地唤他的声音,柔柔地看着他。 然而所有的一切幸福,随着父亲的意外去逝,就像那镜子一般,破碎了,再也补不回去了。 他变成了没有爹娘的孩子,他成了一个孤儿,他们宓家姐弟艰辛度日,连卑微的奴仆也敢欺到他们身上。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个老贼! “父亲!您看到了吗?孩儿长大了,孩子也能上战场了!孩儿把害死您的老贼杀了!” 宓峥泪如雨下,握着滴血的长刀放声大哭着。 那三年来,不管受了多少委屈,少年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哪怕被欺打,身上流着血,少年都没有皱过一下眉头。 但今天,他亲自为父亲报仇之后,少年终于哭出来了,把压抑在心头深处的怒与恨都发泄出来了。 此时的少年,才真正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怕,会哭。 一名荆兵见大帅被杀,握着长枪朝心神大伤的宓峥刺过去。 宓峥沉溺于悲痛之中,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靠近。 等他发现一名握枪的荆兵倒在他的脚下时,才知道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 少年连忙把脸上的泪水抹去,转过头,看到了一直站在他后面的宓月。 少年眼眶又红了一圈,眼泪再次控制不住掉下来,“姐姐,我给父亲报仇了。” 宓月走过去,握着少年的手,“阿峥,姐姐为你自豪。父亲母亲在天之灵,亦会为你而自豪。” 宓峥反握着宓月的手,这只柔软的手,是他所有的希望与依靠,他带着焦急地问:“父亲和母亲真的能看见吗?” 宓月坚定地对他说:“他们能看得见,也能听得见,他们一直守在你身边。” 少年的脸上,终于扬起了笑容,如天上的太阳一样,灿烂而自信。 宓月看着战场上溃逃的荆兵,已全然大乱。 “我要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宓月说道。 宓峥一愣,“姐姐,你要去哪里?” 宓月朝宓峥眨了眨眼睛,说:“不要叫我姐姐,叫我庄公子,你从来就不认识我。我已经得到消息,彰德侯带着大军朝此杀来,你们与他会合之后,听他的安排吧。” “你若是现在就走了的话,可就得不到一点功军了。”宓峥急了,说。 “功劳很重要吗?不,它一点都不重要。”宓月对少年说:“阿峥,你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把以前的事都放下吧,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阿峥,你已经长大了。” 第1323章 兵败如山倒 宓峥眼睛又红了一圈,顿时明白一切,姐姐之所以来此,冒着生命危险设下此局,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他的执念,为了他的梦想。“姐姐放心,我会的,我会做到的。” 他不会让姐姐失望的,“姐姐,这是弟弟最后一次任性,以后,我会努力做一个能肩负起责任的男人。” 宓月笑了,说:“傻孩子,你才十二岁,不必把自己整得老气纵横。你可以任性,但姐姐希望,以后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考虑到后果,考虑到亲人的牵挂。” 宓峥郑重地把宓月的话放在心上,见姐姐离志已定,他看到了一直默默守在一旁的萧溍,“姐夫,姐姐就交给你了,请姐夫保护好姐姐。” 萧溍理所当然说道:“我在,她就在。” 宓峥望着宓月与萧溍相携离去,带走了一名名庄卫以及黑衣侍卫。他紧握着手中的长刀。从现在开始,他就要独自一人去面对所有的困难、挫折,他要开始学着真正地长大,做一个有责任,有能力,有抱负的男子汉。 彭广涪发现庄卫与侍卫开始撤离,跑过来,问宓峥:“他们怎么都走了?” 宓峥说道:“闵东雷已死,荆国国威已损,这一支荆军在我们的袭击之下,伤亡惨重,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趁着这一支荆兵还在慌乱之间,全身而退,与前来支援的彰德侯会合,再一起杀入荆王城。” 彭广涪大喜:“彰德侯来了?” “正是。” 彭广涪马上鸣金收兵,带着手下的横野军全身而退。 而等荆兵反应过来,侥幸活下来的将领刚组织起来人手,他们已经远远离去了。 盘龙岗一役,荆国第一大将军闵东雷被杀,手下二十万士兵伤亡惨重,死亡三万,伤者近十万之多。 这一战役,震惊了整片大陆,成为以少胜多的模范典例。 后面彰德侯怀着为子报仇之心,带着士气大振的楚军一路势如破竹杀来,在与彭广涪会合后,杀向荆王城。 兵败如山倒。 荆王怎么也没想到,强大的荆国会以这样的方式衰亡。 盘龙岗一役,直接摧垮了荆国所有士兵的斗志,如今,他们已闻楚而逃。尤其是横野军,更是杀出了威风,所到之处,未等开战,闻得横野军名号,荆兵就未战先怯,未战先逃。 荆王试图最后挣扎一次,亦想学着楚国,弄全民皆兵的计划,以此来对付杀到王城的楚军。 但是,扶鸠城荆兵抢夺粮食,致使许多老幼饿死的事,已经传遍了荆国各地。与之相反的是,不管楚兵去到哪里,都没有主动伤害过百姓,亦不曾骚扰过荆民。 加上这么多年来,荆王为了他的野心,穷兵黩武,百姓的赋税一年重过一年。 故而,在民间,百姓民心竟然奇异地向楚兵靠拢。 彭广涪是最清楚这里面的原因,马上向彰德侯进言。 彰德侯见此事可为,每攻下一个荆城,就打开粮仓,给荆民分粮食。如此一来,楚兵所过之处,用荆国的粮食收买尽了荆国的民心。 又攻入一城之后,彰德侯带兵入城,看到夹道相迎的百姓,心中震撼不少。 这就是百姓的力量吗? 这就是民心之所至吗? 如果楚国没有激起百姓的斗志,没有收拢百姓的心,那么,会不会在荆国攻进楚国的时候,百姓亦是如此,非但不抵抗,反而热情相迎? 彰德侯为此,特地把彭广涪叫了过来,表扬了一番。 这时,彰德侯才看到跟在彭广涪身后,那个屡立战功的小子,正是宓中昱之子,义恩侯府的新侯爷宓峥。 看着穿着铠甲的挺拔少爷,彰德侯亦像看到了当年的宓中昱。 他走过去,抬手拍着宓峥的肩膀,说:“当年,我曾与你父亲并肩作战,创下辉煌。你年纪虽小,但已可看出,青出于蓝胜于蓝,中昱后继有人!” 宓峥的胸膛不由自主地挺了挺,大声说道:“那是当然的,我绝不会堕了父亲的名声。” “好,好样了,这才是真正的将门子弟。”彰德侯赞道。 宓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看看左右,没有看到谢衡,问:“我听说谢世子也来投军了,就在侯爷的麾下,怎么没看到他?” 话刚说完,他就看到旁边的武牙将军彭广渤给他使眼色。 彰德侯眸带哀色,“他没有你运气好。” 出了帐营,宓峥向彭广渤一打听,才知道谢衡失踪的事。 想到彰德侯感叹他运气好,宓峥暗想:他不是运气好,他是有一个好姐姐在暗中保护着他。要不然,说不定他就像谢世子一样,不知生死了。 这一路走来,走的时候不觉得,如今回首望去,宓峥才生起后怕,如果没有姐姐护着他,他真的无法想象会遭遇到什么。 “找到了谢世子的尸体吗?”宓峥问彭广渤。 彭广渤说:“没有。” “一天没找到尸体,说不定谢世子还活在这世上。” “但原如此。”彭广渤希望如是。 谢衡是第一批前来投军的贵族子弟,他给楚国立下一个最好的榜样,他有智有谋,投军之后立下几次军功,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战场新星,极有将领天赋。这样的少年英才若是早逝,将是楚国的一大损失。 这世上,从来是雪上加霜,落井下石的人多,尤其是关乎到各国利益。 这边,荆王城被楚兵围攻,那边,与荆国接壤的几个诸侯国都立即发兵攻打荆国,企图从中争利。 说起来,也不怪各个小国往死里补刀,荆国强大之时,把周边的几个小国压得无法喘息。为了生存,这些小国不知道每年给荆国送去多少利益。 各国苦荆国久矣。 得此良机,被压迫的小国马上结成联盟,势必要把荆国这个大威胁给消灭掉! 各国争取利益,荆国在水火之中,好戏才刚刚开始。 但是,这一切已经远离宓月了,亦与她无关了。 第1324章 吃醋了 盘龙岗一战之后,宓月与萧溍就神隐了。 宓月让许总管带着离家已久的庄卫先行回去,而她闲着无事,就与萧溍在后头慢慢地走,两人游水玩水,乐得逍遥。 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下了。 一夜的时间,大地就被白色给铺盖了。 软软细细的雪,总让人生起上去踩几脚的冲动。 宓月难得生起顽心来,用过早膳就拉着萧溍去踩雪玩。 “咦,这边的雪好厚,都要没过我的靴子了。”宓月一脚踩在一个低洼处,差点陷了进去。 萧溍一使劝,将宓月拉了回来,蹲下身,看到有些雪花钻进了宓月的靴子,将之取出来,问:“脚冷吗?” “有一点点。” “我的靴子长,换给你。” 这样,她就可以继续玩踩雪。 “不要。”宓月拒绝了。 萧溍伸手拂开她头顶的雪,说:“脚会冷的。” 宓月抱着他的手臂,俏皮地说:“怕我冷,你背我呀!” 萧溍乐意之极,蹲下了身,轻易就把宓月背了起来。 她比他想象的更轻,更软,就像是易碎的宝贝,令他总是忍不住珍之,惜之。 宓月被他背起来,视觉也高了许多,看得远了。她一指前面,笑道:“那有一棵腊梅,它开花了,走,咱们去摘花。” 走到腊梅树下,宓月挑了好一会儿,才挑了一支开得最好的梅花。 折了一枝之后,想了想,又多折了一支。 她一支,他一支,放在室里,梅香怡人。 “你闻一下,香不香?”她搂着他的脖子,低下身,将梅花放在他鼻间,问他。 腊梅的香气,以及她贴近时幽幽的淡香,在他鼻间萦绕着。 “很香。”花香,人更香。 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满了香气。 他低沉的,微哑的声音,是她格外喜欢的声音。 她双手合抱着他的脖子,把头搁在他的颈项间,娇娇地说:“我冷了,你给我取暖。” 他唇边含笑,看到她的发尾垂在他的胸前,低笑说:“好。” “我重吗?” “不重,很轻。“ “那,等我胖了,你也要背我。“ “好。” “还有,等我老了,你也要背我。” “好。” 他背着她,走在松软的雪地上,两个人,一串脚印。 “月儿,我是谁?”他突然问道。 她偏过头,看着他,说:“你是阿溍。” 他徐徐展颜,那一笑的风华,无人可比。 是的,他是阿溍。 他不是任何人,他是她的阿溍。 荆国在白雪纷飞,而楚国,却阳光普照。 回到了楚国,宓月与萧溍走得更慢了。 比起夜晚的寒冷,白日里的晒着暖暖的阳光,舒服得令人懒洋洋的。 宓月晒着懒洋洋的阳光,拉着萧溍逛在府城的街道之上。 “阿溍,这儿有卖玫瑰茄的,咱们买些回去吧,阿熙喜欢喝。”宓月跑进一家卖杂物的铺子,看到了许多玫瑰茄花干。 玫瑰茄花干泡成水,加上蜜糖,酸酸甜甜,最招小孩子的喜欢。 萧溍喝过宓月做的玫瑰茄蜜糖水,亦合他的口味,说:“喜欢就多买一些,皇城那边好像没有。” 皇城那儿喝的花茶主要是桂花、茉莉花,他似乎没见过有人喝这种花茶。 宓月见这些干花都晒得很好,数量不多,全部都买了也没多少,就让掌柜的全打包了。 他们的身后跟了侍卫,负责付钱,提东西。 出了杂货铺,又看到一家新开的绸庄,宓月又拉着萧溍进去。 “这是楚国特有的丝绸,哇,这一匹花纹好漂亮,用来做留仙裙最好看了。”宓月说。 萧溍看去一眼,各种颜色的料子都有,豪气地说:“都买了。” 宓月问他:“都买了?这有几十匹呢。” 萧溍点头,“嗯,都买了。” “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她都穿不完。 萧溍宠溺地捏了捏她笑靥,“做嫁妆。” 虽然全买了也没多少钱,但是,宓月仍是心花怒放,“可是,我没带银子。” “我有。” “那,这样子就不是嫁妆了,是聘礼了。” “一样的。” “不一样的。”宓月纠正了他的想法,待出去后,走到偏僻的地方,见四周无人,她突然踮起脚,亲了一下他。 她这才笑眯眯地说:“这个才是嫁妆,喜欢吗?” 萧溍眸色转深,炽热如火,直直地看着她,移不开眼睛。 喜欢,他喜欢极了。 夜晚来临,即使尚未下雪,楚国冬天的夜晚也是极冷的。 萧溍烧了一个炭盆,捧进了宓月的房间,免得她晚上受凉。 烛光下,她正坐在桌子边,拿着针线在缝衣服。 桌子上,放了几匹前几日买的布料。 萧溍把炭盆放在她脚边不远的地方,见她在做衣裳,那衣裳偏小,颜色是鲜艳的。“这是给谁做的?” 宓月拿针在头发上擦了擦,能使针头润滑,减少摩擦,缝起来就更容易了。“这是给阿熙做的衣裳,我把他一人丢在王城,小家伙说不定要闹情绪了。” 萧溍又看到桌上面放着一件稍大的男衫,心生喜意,状似无意地问:“这又是给谁做的?” 宓月看了一眼,说:“给阿峥做的,他长得快,衣服也换得快,得给他准备一套。” 小的是给小宓熙的,大的是给熊孩子宓峥,谁都有,偏偏他没有。 萧溍失落极了。 宓月瞥了他一眼,低声笑了笑,从布匹最下面取出一套衣服来,“给,试一下,看合不合身。”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萧溍有些不敢相信,“给我的?” “那日才买了布匹,我就给你做了一件。” 萧溍心头跳跃着快乐的浪花,但脸上,却是非常大度地说:“不用急着给我做,两个弟弟小,他们优先,我不急的。” 宓月就不拆穿他了,方才也不知道是谁了,听没他的衣服就吃醋了。 “阿溍,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当然得第一个给你做。”宓月甜甜蜜蜜地说道。 萧溍听了这话,比吃一整罐的蜜糖还甜,唇角扬起的笑弧,再怎么矜持也压不去。 明明是冬天,可他却已经沐浴在春风里了。 第1325章 委屈 “阿溍,我的衣服还没洗呢。” “我去。” 他哑哑地应着。 虽然没有下雪,但冬天的水冷,她白白嫩嫩的手是他最喜欢牵的,他可舍不得她的手冷着了伤着了。 寒冷的夜里,北风呼呼地吹,屋里因多了一个炭盆,暖和了许多。 在萧溍进来时,宓月放下针线,把他拉炭盆前,让炭火把他泡冷的手烘暖。 她又拉来半筐白日里买的板栗,用刀子在上面划了一道口子,然后放在炭盆里烤着。 他们坐在炭盆前,轻轻地讲着漫无边际的话题,烤着火,喝着茶,听着风声。 炭盆内,板栗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声响,一粒粒烤熟了的板栗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萧溍拣起一个烤熟的,剥开,递给宓月。 宓月尝了半边,好吃得眯起了眼睛,说:“这个好甜,好香,你也来尝一下。” 将另半边递到他唇边,看着吃下去,两人相视而笑。 “这个板栗有点瘪,呀!是坏的。” “再挑点来烤就是。” “好像长这样的糯一点,你瞧,圆圆润润的,比扁的板栗糯。” “嗯,的确如此。” “咱们买了好多,这板栗放不久,不如剥一些出来,明儿做板栗鸡?” “嗯,甚好。” “的确是挺补肾的。” “......” “你喜欢喝什么汤?” “你喜欢喝什么,我就喜欢喝什么。” “冬天气燥,我想喝滋阴的。” “嗯,我也可。” “你不可,你是男的,不用滋阴。不如,煲点补阳的汤?” “......” “还是煲个老鸭汤吧,健脾开胃,清热祛火。” “嗯。” “嗯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都听你的。” “明儿咱们还要去逛街,给阿熙多买点东西。” “瓜子吧,他喜欢吃。” “好,咱们就多买几种瓜子回去。到时,他说不定又要找你剥瓜子了。” “嗯,我剥。” ...... 刚进腊月,宓月就回到了楚王城。 王城和宓月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一样是那些房屋,一样是那么宽的马路。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就是百姓的精神气色,显然变得更自信了。 他们有自信的底气,楚国的士兵不仅保住了自己的国家,还杀进了敌人的王城,这一丰功伟绩,足够百姓自豪一辈子。 全民皆兵,不仅能激起全民的斗志,也能增长全民的自豪感。 楚王城,已经成为一个欣欣向荣的地方。 宓月一进城门便归心似箭,惦记着小宓熙。 马车刚在沁园门口停下,宓月就急得下了马,朝园内快步走去。 小宓熙拿着一把小锄头,在帮着欧阳神医挖药。 猛然听到宓月的声音,小家伙愣了下,马上把小锄头扔了,“姐姐——姐姐——阿熙在这里——” 小家伙高兴地跑了出来,见到宓月,大大的眼睛里瞬间涌上雾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姐姐,阿熙想你。” 宓月跑过来,一把把小宓熙抱了起来,搂着他哄道:“姐姐不是回来了吗?怎么哭鼻子了?难道看到姐姐不高兴吗?” “姐姐坏,去了那么久?”小宓熙红着鼻子,带着鼻音说。 “姐姐坏,姐姐的确坏,阿熙原谅姐姐好不好?”宓月心疼地拿帕子抹去小家伙脸上的泪水,柔声哄道。 小家伙搂着宓月的脖子,心里的委屈消了许多。 这时候,小宓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萧溍,惊讶地问:“姐夫,你怎么也回来了?” 萧溍含笑说道:“我与你姐姐一道回来的。” 小宓熙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巴,然后问宓月:“姐姐,你和姐夫一起出去了?” 宓月点头应是,说:“我们还给阿熙买了许多好吃的呢。” “不要!不喜欢!”小家伙突然发起脾气了,凶凶地瞪了萧溍一眼。 萧溍不得其解,走过去,见小家伙胖了不少,又长高了,怕宓月抱着累,想上去把小家伙接过来。 却不想,小宓熙伸手用力地打了下萧溍的手,又凶凶地瞪着他。 “怎么了?”萧溍问他。 “哼!”小宓熙紧紧抱着宓月的脖子,撇过头不看他。 宓月亦是不解小宓熙的突然生气,柔柔问:“阿熙不高兴吗?” “不高兴!”小宓熙嘟起的嘴巴高得都可以挂上个东西了。 “为什么不高兴?” 宓月不问还好,一问,小家伙的眼泪又哗哗地往下流,他一边用袖子抹去眼泪,一边委屈巴巴地说:“姐姐不肯带阿熙去,可为什么、为什么肯带他去?” 小宓熙嫩嫩的手指往萧溍一指,抽噎着说:“我不喜欢他,不要他,他抢我的姐姐,坏人!我要跟他绝交!” 友谊的小船,说翻了就翻了。 以前打好的关系,这会儿,说断就断了。 被小宓熙又凶凶地瞪了他一眼,萧溍有些啼笑皆非,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阿熙,是我把你姐姐带回来的,不然,你姐姐就无法回来过年了,阿熙就要跟姐姐分开很久很久。” 小宓熙愣了愣,问宓月:“是这样的吗?” 宓月连忙说:“对,就是这样的,如果不是阿溍去接我,说不定,我得明年才能回来。” 小宓熙张了张嘴巴,看了下萧溍,表情很纠结。 刚刚他才说跟姐夫绝交的,这会儿又马上原谅了,好像不好喔。 可是,是姐夫把姐姐带回来的,不然他要许久才能见到姐姐。 好纠结喔。 小宓熙想了好一会儿,才对萧溍说:“那、那我就原谅你了。” 萧溍干咳了下,说:“谢谢三少爷。” 小宓熙一本正经地摆了摆手,说:“不用客气。” “我给三少爷买了许多瓜子。” “哦,那、那就谢谢姐夫了。” “不用客气。” 气氛终于恢复了温馨,但小宓熙仍紧紧地抱着宓月的脖子,怎么也不肯下来。 小家伙又往宓月身后目寻着,“姐姐,二哥呢?你找到二哥了吗?” “阿峥暂时回不来?” “为什么?”小宓熙不解地问。 “你二哥正在建功立业,他将成为一个英雄。阿熙,等你二哥凯旋归来,姐姐带你去城头迎接,好不好?” 第1326章 你最喜欢谁 “好。”小宓熙一副老成的样子,说:“希望二哥立功之后就能够成熟一点,听话一点,懂事一点。” 宓月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对,就像阿熙这样的。” 被宓月一夸,小家伙脸红红的,眼睛发亮,高兴极了,问:“姐姐,你最喜欢阿熙,还是最喜欢二哥?” “当然最喜欢我的小阿熙了。” 小宓熙又一指萧溍,再问:“姐姐最喜欢阿熙,还是最喜欢姐夫?” “......”宓月说:“姐姐最喜欢的,当然是最最最可爱的小阿熙了。” 小家伙终于满足了,搂着宓月咯咯咯地笑着,甚至还带着些示威的意思朝萧溍扬了扬下巴。 萧溍还能怎么样?只能宠着呗。 宓月回来了,两个丫鬟高高兴兴地去收拾行李了。 沁园再好,终不如自己的家。 萧溍走进屋里,宓月正带着人收拾东西,把小宓熙住房间都收拾得空空的,这一刻,仿佛他的心跟着空了起来。 看着宓月抱着小宓熙离开,看着宓月温柔地哄着小宓熙,看着小宓熙笑得欢乐的,萧溍心底有点酸。 有了小宓熙之后,她几乎连看都不看他了。甚至连跟他告别一句都没有,就带上行李上车了。 萧溍目送宓月的马车远去,在门口站立了好一会儿。 一路上日日相伴,快活得都让他忘了她还没有嫁给他,还不是他的妻子,她还要回义恩侯府的家。 义恩侯府,那才是她的家,她要回归的地方。 萧溍心中生起了焦切来,恨不得早日去皇城,早日与她成亲。她要是成为了他的妻子,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不管她去了多远,她要回来的,永远是他与她的家。 家? 这个对萧溍来说有些陌生的,可有可无的东西,如今却有了深刻的意义,深切的渴望。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对家,有了期盼和渴望。 回到院子,满目繁华,他却觉得空荡荡的,失落的情绪无放安放。 这种突然而来的空虚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他独自一个,孤独地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从这个院子走到那一个院子,几乎把后院都走了一圈,仍是不知何处是归依。 她走了,把他的心,他的魂也带走了。 这才不到半天,他就无法适从了,再漫长的日子,可怎么过? 萧溍扶着额,已觉得头疼了。 但不去想她,是不可能的事。 他只能找些事情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欧阳神医在新腾出来的药房里研究酒精的事,已经关在那里一天了。 倒是莫先生,自他归来,便没有看到。 他唤了一个下人,问:“莫先生在何处?” 下人回道:“莫先生到香果庄去了。” 萧溍讶然,他只道莫先生又带人去山上挖树了,却不想去了香果庄。 下人又回道:“自香果庄把改造的马车送过来,莫先生乘了几次,就开始打听香果庄的事。后来,莫先生去了一趟香果庄,就常往那边跑,有时候还会在庄上住上几天。” 正说着,下人来报,说莫先生回来了。 萧溍便走出去迎接。 沁园的侧门已卸了门槛,拉了马车进来。 马车停在二门的门口,莫先生跳了下来,指挥下人把车里的东西卸下来。 车上的东西很多很杂,光是大大小小的瓦罐就有十几个。萧溍远远地,就闻到了酱香味。 不用问,肯定是从香果庄拉来的牛肉酱,豆瓣酱等吃的。 莫先生一见萧溍就高兴地招手说:“我就猜到你这两天回来,特地从庄上带了许多吃食。庄上又琢磨出一道泡鸭爪,用来下酒最妙,沐风得陪我喝几杯才行。” 萧溍已许久没有陪过莫先生喝酒了,自然应允了。 但见莫先生不仅带了许多酱料回来,还带了几个食盒,里面都放着做好的菜,不禁笑说:“先生吃不习惯沁园的饭菜吗?厨子手艺不好,就让他去五味酒楼学几天。” “倒不是吃不习惯,只是庄上的饭菜更好。” 莫先生指挥着下人卸完东西之后,又唤了萧溍近来,指着马车,说:“你仔细瞧一瞧,这马车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眼前的这辆马车外表普普通通,是平时萧溍低调出行时乘的马车,车厢灰扑扑的,看上去半旧了。 因而,那新特制的两个车轮看上去格外的醒目。 两个车轮外面,被包裹着一层牛皮,牛皮里面不知塞了什么东西,撑得牛皮圆圆鼓鼓的。 萧溍指着两个车轮,“先生指的是此物吗?” “这两只车轮经改造之后,减震效果好了一倍不止。不过,这辆马车的改造,不仅仅是两个轮子。来,沐风,上去,我拉你走一段路你就明白了。”莫先生亲自驾车,要带萧溍感受一番。 马车在宽阔的宣和街奔行着,萧溍细细感受着马车的速度,以及乘车的体验。 跟以前比较起来,这个速度之下,马车内部的震荡力明显地轻了许多,即使桌上不用磁石,水杯也不会掉落下来。 要知道,为了可以在马车上饮茶,车内的茶几都是特制的,茶几的木板镶了磁铁,而杯子底部多加了一层薄铁,以此来吸住。如此,在行车途中,茶杯方不会被甩下茶几。 萧溍在茶杯上倒了半杯水,看着杯中之水在行路之中荡起的轻微水纹,目露惊讶之色。 虽然宣和街是楚王城最好的一条街,全街用长长的青石板铺就,但是可以如此之稳,是不曾有过的。 这辆马车,萧溍先前乘过数次,其中的差别他再熟悉不过。 马车停了下来,莫先生推开车门,坐在车辕上对萧溍说:“明白了吧。” 萧溍点头,“明白了。” 刘管事在拉马车去改造前,曾向萧溍禀报过此事,出于对宓月的信任,他便让刘管事去办了。不过那会儿,他只道能稍微改造一下,不抱太大的想法,毕竟,他的马车全是风驰车行的马车,是世上最好的马车了。 第1327章 保护 完全没想到,会给他这么大的意外。 萧溍第一时间想到,有了如此平稳的马车,月儿跟他回皇城的路上,她就不用头疼怎么哄小宓熙那个小家伙了,完全可以让小家伙一路睡着去。 一路去皇城,路途遥远,月儿也不用受太多的颠簸。 萧溍满心是满意。 莫先生把萧溍叫下车来,指着车厢与车轮连接的地方,那儿装了弹簧,以及简陋版的减震器。 “这叫弹簧的东西,看着不起眼,但细究起来,用处极大,简直是天才的设想。”莫先生赞叹不己,又说:“听陈二根说,弹簧的是宓大小姐设计出来的。” 萧溍脸上展现愉悦的神情,“月儿的确是个聪明的姑娘。” “我说这么多,你只想着这个?”莫先生一副再也不认识萧溍的表情,“沐风,你变了,你变得**熏心了。” 若是以前,不用他特意提醒,萧溍就能看出马车之中的玄机,并跟他讨论更深的东西。 但现在,都带着萧溍跑了一大段路,仍然是毫无防范之心,毫不起疑,简直就不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睿智、敏锐的萧溍。 他太失望了。 萧溍看到莫先生毫不掩饰的鄙视,摸了摸鼻子,说:“月儿是自己人,当要信任才是。” “沐风是否查过宓大小姐的事?”莫先生严肃地说道:“老夫特地查了一下,发现有许多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一个不学无术,脾气暴躁,蠢笨无能的姑娘,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绝顶聪明的人,又样样精通,样样出类拔萃,沐风,你就一点也不奇怪?” 莫先生再次严肃地问萧溍:“你确定要娶一个处处透着奇怪的女子做妻子?” “先生的意思是,喜欢以前那个什么都不会,处处被欺骗的宓大小姐做我的妻子?”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要换了之前那个有貌无脑的宓大小姐,别说做郡王妃了,就是做郡王府的丫鬟,莫先生都不同意。 待见萧溍含笑的样子,莫先生又气又恼:“老夫跟你说正经事,你却在戏弄老夫。” 莫先生口中说着生气,内心却甚感欣慰。 如今的沐风可比以前有活气得多,既会开玩笑,又会捉弄人了,比前那个死气沉沉的沐风顺眼多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宓大小姐吗? 虽然这位宓大小姐处处透着怪异,令人怀疑,但是,她能让沐风改变如此之多,他倒是可以勉强接受她做郡王妃的...... 萧溍垂眸,沉默片刻,方目不斜视地说了起来:“月儿的来历,我清楚,亦知道月儿为何突然性情大变。” “你知道?什么原因?”莫先生极其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令一个人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月儿一生下来便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先生查过月儿的过往,该知道她天生力大的事。”萧溍说道。 莫先生点了点头,的确有这事,宓月力大如牛是京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不仅宓月,就是宓峥的力气,也比一般人要大,据说宓峥五岁的时候,就常把十岁的孩子给放倒。再传闻宓中昱亦是个天生力大的人,这该是宓家祖传的天赋了。 “在月儿很小的时候,无意中被一位世外高人看中,收做了徒儿,学了一身的本领。然而,宓夫人是个妇道人家,生怕女儿力气大,又太强了,将来会嫁不出去,便一直让月儿藏拙,不让月儿把一身的本领亮出来。后来的事情先生都知道了,月儿本想藏拙,哪料世人当她好欺,一个个欺上门来。为了扛起宓家,为了两个弟弟,月儿这才暴露她真正的本事。” 莫先生恍然大悟,“竟是如此。” 这就说得通了,原来宓月不是一直平庸,而是藏拙,以前有貌无脑都是装出来的,后来被逼得没有办法,才暴发出来。 莫先生又对萧溍所说的世外高人生起兴致来,“不知道这位高人是哪位大能?据说阿月的医术也不错,不在欧阳神医之下,能培养出阿月这样的天才弟子,这位高人的本事足可震惊天下,老夫倒想会一会他。” 萧溍为了保护宓月,只得继续说:“几年前就离开了,不知所踪,月儿说他年岁已老,说不定已经不在人世了。” 莫先生连叹惋惜、可惜,“阿月有这样的奇遇,可见运道不浅,沐风娶她为妻,将来可助你一臂之力。” 义恩侯府,张管事送完物资之后就马上赶了回来,之后许向荣又比宓月提前一个月回来,因此,宓月回到侯府时,一切都井然有序,跟她离开王城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回到了家,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小宓熙仍是抱着宓月的脖子不肯松手,宓月便让魏紫把她带来的东西搬进来。 找到了她做的衣裳,宓月拿出来给小宓熙瞧,“知道这是给谁做的吗?” 小宓熙扭头看着小小的衣服,跟他平时穿的衣服一样大小,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惊喜地问宓月:“是给阿熙的吗?” “对!就是给阿熙的,是姐姐亲手做的喔!” “哇!姐姐给阿熙做的衣服!” 小宓熙高兴得终于肯离开宓月的怀抱,跳下地,抱着衣服笑得双眼弯成了一双月牙儿。 小宓熙的喜欢让宓月也高兴极了,摸了摸小家伙柔软的头发,“阿熙要试穿一下吗?” “要!”小宓熙大大地点头,抱着衣服正要去试,又摇了摇头,说:“不行,我要沐浴,洗白白、洗香香了才穿姐姐做的新衣服。” 小家伙抱着新衣服,小腿跑去催下人提热水来,他要沐浴穿新衣。 小家伙去沐浴了,宓月这才闲了下来,去了后院。 把她不在王城的这段时间的事略略看了遍,没有看到特别的事,宓月便回了后院。 这时候,小宓熙已洗香香了,正穿着新衣服四处找宓月。 一见宓月回来,小宓熙就跑到宓月面前,展开手臂,展示给宓月瞧,“姐姐,阿熙好不好看?” 第1328章 想你了 “哇!”宓月夸张地捂着嘴,一惊一乍:“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英俊潇洒的小公子?这位英俊非凡的小公子,你是从天上下凡的小仙童吗?” 小宓熙捂着嘴,咯咯咯地笑,“我不是小仙童,我是姐姐的阿熙呀。” “什么?你就是阿熙?天啊,阿熙怎么会变得这么好看了?好看得姐姐都认不出来了。” “阿熙真的很好看吗?” “真的!阿熙是姐姐见过的,最好看,最英俊的小公子。” 小宓熙被夸得满脸通红,既高兴又羞涩,眼睛像落了星光在里面,亮闪闪的,“姐姐也是阿熙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 小家伙又张开双臂,又软又糯地问:“漂亮的姐姐姑娘,你可以抱抱我吗?” “乐意之至。”宓月又把小宓熙抱了起来。 刚沐浴过的小家伙身上香香软软的,抱起来的手感别提多好了。 小宓熙赖在宓月身上就不肯走了,“姐姐,今晚阿熙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宓月把小家伙丢在王城,心中有愧,自然愿意满足小家伙的一切要求。“没问题,有这么英俊的阿熙陪着姐姐睡觉,姐姐一定会做美梦的。” “嗯!阿熙也要做美梦,梦里跟姐姐在一起。”在小宓熙心里,梦里有姐姐,那就是最美的美梦。 夜晚来临,白天疯玩了一天的小宓熙早早就累了,拉着宓月要休息。 宓月抱着小家伙上了床,没一会儿就把小家伙哄睡了。 给小宓熙推掖了掖被子,宓月正准备吹灯休息了,突然听到房外传出几下轻轻的敲门声。 她心中一动,举着烛台走了出去。 门外,萧溍就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染上了冬夜的寒意。 宓月将他拉了进来,给他倒了杯热茶,让他驱驱寒气。“这么晚过来,有急事?” “嗯,有话与你说。”进了她的闺房,萧溍闻到熟悉的幽香,心跳有点快。 “什么事?”能让他半夜赶来,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事。 萧溍坐下后,把白日里与莫先生说过的事给宓月讲了一遍。 宓月坐在萧溍对面,双手托腮,嘴巴微张,“也就是说,我有一个师傅?” “嗯。”韩潇说:“这是最好的解释和借口。” 宓月想了想,的确如此,有了这个借口,一切不正常的地方都好解释了。 见萧溍说完话了,仍没有离开,她问:“是不是还有重要的事?” 萧溍严肃地点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想你了。” “......” 被他如此直白地告白,宓月又是惊讶,又是心花怒放,口中说道:“咱们不是才分开吗?” 才分开半天呢,就这么舍不得她呀? 他深深地看着她,眷恋情深,“一刻不见,如过三秋。” “有诗云,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若是?说明他们自己都不肯定能否长久。” 这两句诗还能如此解释? 宓月去雁落城前,楚王给了她不少便利,就连王将军受伤这么绝密的事都告诉了她。 因此,第二日宓月便进宫去向楚王请安,顺道报个平安。 人逢喜事精神爽,楚国打了大胜仗,宓月觉得楚王脸上的红光都多了几道。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宓月上前福礼道。 “免礼!免礼!”楚王给宓月赐座,笑道:“阿月出去一趟,孤瞧着晒黑了些。一路很辛苦吧?” “还好,路上有下人照应,有惊无险。到了边关,我亦一直住在落雁城里,有王将军照顾,和在王城没什么区别。”宓月说道。 “落雁城那边情况怎么样?”楚王虽然手头有不少关落雁城的情报,对落雁城的事情了如指掌,但还是想听听宓月的看法。内心深处,他是相信宓月多一点。 宓月便把落雁城的事说了出来,她带着庄卫离开战场之后,在落雁城住了好几天,对落雁城的风俗习惯,人与事物都了解不少。“......荆兵攻城时,城中的百姓非常英勇,跟着安北大军一起守城。后来荆兵退去,百姓恢复了日常,臣女回来时,百姓已经安居乐业了。” 听着边关稳定,且百姓都拥戴他这个大王,楚王更加的高兴了。“王将军刚传了消息过来,说阿峥跟着彰德侯,连连立功,此次攻打楚国更是一员猛将,有中昱的风采。” 说到宓峥,宓月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这孩子没给各位将军添麻烦我就放心了。” “怎么会?***也上了折子,说阿峥在袭击荆军物质时,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赞美之词不绝于口。孤已经给阿峥记下了一桩桩军功,只等他归来,就大行赏赐。”楚王看宓月的目光柔和了许多,“阿月也得记一大功。” 宓月心头一惊:莫非楚王猜到了她就是庄公子? 只听楚王说道:“王将军病危之时,若不是阿月及时赶到,及时救治,王将军只怕性命不保了。安北大将军若是在战前病逝,之后荆军攻城,只怕士兵阵脚大乱,雁落城已落在了闵东雷手中。” 雁落城要是早早被破,后面的事,就不能如现在这般顺利,也不定也没有彰德侯带兵打入荆国的事。 宓月听了原因,才敢把提起的心慢慢放下来,“臣女也是凑巧。” “这个巧字,说得妙。”楚王感叹说道:“阿月仿佛就是上天派给孤的福星,每每在紧要关头,阿月总能及时帮孤化解危机。阿月,你不必推辞,你就是楚国的第一功臣。” 楚王此时还不知道庄公子就是宓月,不然...... 宓月笑道:“男子立功加官进爵,我是女子,大王若是赏赐,就给些银子好了。” 宓家已是侯府了,要是再进爵,就是国公了。往后再立功,那就再无功可赏,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你呀,你这个调皮的孩子。”楚王被宓月逗乐了,说:“行,除了银子,孤还要赏你金子。” 楚王心中算了下,宓月要嫁到皇城,赏赐的东西大太件,不好带走,这么算来,还真不如赏宓月几箱金子。 第1329章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臣女就多谢大王了。”宓月煞有介事地朝着楚王一福。 楚王又被宓月财迷的样子逗乐了,笑了好一会儿,他想到最近有一桩烦心事,忍不住跟宓月说了起来。 “彰德侯带兵杀入荆国之后,周边诸国立即派使者来楚王城,主动说与孤联盟。”回想荆王发兵时,他低声下气地求各国联盟,结果各国都置之不理。如今楚国大胜,他们反倒是主动来请求联盟了,真乃世态炎凉。 但国与国之间的事,又不能与人相处一样,全凭感情行事,诸国来求联盟,楚王不能逞一时意气,遭成嫌隙。“王廷众官都进言,趁着现在楚国势强,诸国不敢轻易与楚国为敌,应下令安北大军占领整个荆国,将荆国版图归于楚国管辖。” 一个诸侯国将另一个诸侯国占领了,地方离得太远的话,皇朝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正是这个原因,荆国才敢生起吞并楚国的贪心。只是没想到,荆王最后反而自招灭亡。 宓月问道:“大王是怎么想的?” “楚国若是把荆国的国土吞并了,将成为大诸侯国,届时,楚国将处于风口浪尖之中,招了皇朝与各大诸侯国的眼。那么,等待楚国的将会是更大的危机。而本王若是不把楚国占了,这一战耗费了楚国的大半国力,本王无法跟王廷官员交待,也无法跟百姓交待,甚至,还便宜了其他诸侯国。阿月,本王只想偏安一隅,如今却进不得,退不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宓月知道楚王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只想好好地呆在楚国,让百姓安居乐业,并不想牵涉到这片大陆的纷争之中。 宓月想了一会儿,方问道:“王世子是怎么想的?” “华儿亦是与孤同样想法。” “既然如此,臣女有个建议。” “你说。” “既然全占了不好,不占也不好,不如中和一下。大王,您把靠近楚国的几个城池占了。” 楚王却摇了摇头,“倘若楚国不把其他地方都占了,另几个诸侯国将会把它们瓜分掉,那片土地太大,没准会养出第二个荆国,威胁到楚国的存在。” 宓月笑了笑,说:“大王,不如这样,您先把整个荆国打下来,然后上书皇朝,把其余的地方送给皇朝。” 楚王呆了下,随即大喜:“妙!真妙啊!” 楚国占了几城之后,剩下的那些土地面积就不及楚国了,即使皇朝将之分封出去,楚国还是周边的老大。 更重要的是,此举既绝了其他诸侯国欲图强大的野心,又讨了皇朝的好。皇朝天子见他如此识趣,为了立个榜样,以后有事怎么着也要护一下楚国。 楚王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好,一计三得,“论起来,各诸侯国本就是皇朝分封出去的土地,把大半荆国还给皇朝,正是名正言顺的事。阿月,你果然是孤的福星,又帮了孤一次。” 按皇朝律法,各诸侯国的土地亦属于皇朝,只是现在皇朝衰弱,管不了而已。至于其他大诸侯国不高兴?现在周边这片地方楚国最大,更大的诸侯国隔得远,不高兴也奈何不了楚国。 楚王解了心中最大的烦恼,高兴之下,在宓月出宫时,大手一挥,赏了宓月好几箱的东西。 宓月轻装入宫,出来时,却带着大箱小箱出来,羡煞了不少人。 宫中内侍宫女见此,对宓月又高看了不少,皆对她笑脸相迎,完全不似其他人进宫时那高冷的脸色。 就连守门的侍卫也热心地过来,帮着宓月把箱子搬上马车。 王宫之内的高楼上,立着一道人影。他朝着宫门的方向,看了不知道多久,看着宓月从宫**去,看到侍卫搬运赏赐,看到她上了马车,逐渐远去,仍然默默地站在那里。 一个内侍走了过来,低声说:“殿下,你关心宓大小姐,为何不去见她?” 直到马车的影子再也看不到,慕容皓华才失落地移开了视线,“只要确定她安好便行。” 她一介弱女子跑去边关,他担心得寝食不安。 如今听她归来,他恨不得当天就去找她。 但是,她已有意中之人,婚期将近,他怕他眼中热烈的关切会出卖他的内心,给她带来不必要的烦恼。 因此,他远远地看着就好,只要确定她安好,一切无恙,他就可以放心了。 “殿下,您为宓大小姐做的事,为何不让她知道?”内侍不解问道。 宓大小姐从宫中带走的箱子,其中大半是王世子悄悄塞进去,借着大王的赏赐送出去的。 那些东西都是王世子精心挑选好的,给她的嫁妆。那里面,都是王世子府里最值钱的东西。 慕容皓华洒然一笑,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她幸福,而不是让她感激。 皇城贵人多,义恩侯府底子弱,他多添一些东西,就能让她少受一些嘲笑。 她嫁得太高,他帮不了其他,只能略尽绵薄之力。 回到侯府,迎出来的刘管事被宓月带回来的东西给惊住了:小姐这是把大王的仓房都搬了回来吗? 这些东西,大都是体积较小,但价值极高的东西,别说在楚国这个小地方了,就是拿到皇城去,也是稀罕物。 大王对大小姐当真是好,即使是最亲的长辈,也不过如此了。 宓月刚下马车,就听到下人来回,豫安郡王来了。 宓月的心便飞了过去,往后院快步走去。待近了,她才放慢脚步,一副不徐不急的淡定神色。 明月湖边,萧溍正坐湖边的亭子里,品茶看景,悠闲自得。 宓月走进亭中,清咳了一声,“是不是又有很重要的事?” 萧溍放下茶杯,看到她有点调皮的样子,他正容,点头,“对。” “什么事?”宓月一看真有正事,连忙坐下,问道。 萧溍指了指满满一桌的干果,说:“给阿熙剥瓜子。” “......”宓月古怪地看着其中的一碟炒瓜子,果然是......非常重要的事。“阿熙呢?” “我带了一头鹿过来,阿熙去厨房看杀鹿了。” 第1330章 心花怒放 “鹿?”宓月来到这里,还没有吃过鹿肉,在楚国,鹿是稀罕的东西,就是富贵人家也极少能吃到鹿肉的。“怎么想着送鹿过来了?” “你吃的吃食,肉类不少,唯独没有鹿肉,正好皇城豫安郡王府那边送了头鹿过来,我便带给你做烤肉吃。” 收到心意满满的礼物,宓月脸上的笑容抑止不住,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你对我这么好,不如,我给你一点奖励?” 萧溍心口猛地跳了一下,想到以前的旖旎:就在这里吗?大庭广众的,时不时有人经过,似乎有点太过......但是,她一定要给的话,他是极愿意的...... “要。”他的声音微微变哑。 “你要,我就给你。”宓月从瓜子盘里拣了一粒最饱满的瓜子,剥开,把一粒粒白白胖胖的瓜子仁放在萧溍的手掌,笑眯眯地说:“奖你的。” 他宽大厚实的手掌之上,放了一粒小小的瓜子仁...... 萧溍闷闷地盯着那粒瓜子仁好一会儿,听到她娇俏的笑声,唇角浮起无奈又宠溺的笑容,“你高兴就好。” 宓月眨了眨眼睛,状似不解:“难道你不喜欢这个奖励吗?那,你想要什么?” 你说呀,你说了,说不定......也不一定如愿哦...... 萧溍仿佛看穿了她的调皮,捡起掌心的那粒瓜子仁,放到口中,细细地嚼着,点头:“很香。” “那,要不要我再给你剥几颗?” 看了眼她白嫩的手指,他说:“剥壳伤手。你想吃什么?” 他指了下桌上的干果盘子。 桌上的干果种类齐全,有瓜子,核桃,榛子,松子,杏仁。好几样是楚国没有的,宓月便明白是萧溍刚带来的。 宓月指了下核桃,“想吃这个。” 萧溍挑一颗最大的,手指微微一捏,壳就碎了,只留下完整的核桃。 他把核桃放在宓月的手掌上,说:“昨天,彰德侯带着大军攻入了荆国王城,荆王自刎了。” 荆王城破,荆王死亡,代表着曾经强大的荆王已经灭亡了。 “战争结束了?” 宓月有些恍惚,先前闹得整个楚国人心惶惶的荆王,竟然就这样落败了,国灭身亡。 人生真像一场梦。 “这一战,庄卫名声远扬,外面打听庄卫的人马不少,既有来自皇朝的,有也来自各个诸侯国的势力。月儿,让手下的人小心些,已有人猜到庄卫来自楚国。”萧溍叮嘱说道。 宓月说道:“许总管都安排好了,庄卫也分散回到各家务农。” “倒不用太紧张。”萧溍自然要为他的女人解决一切隐患,“我已派一支侍卫假扮庄卫,留下些许痕迹,引到他国去了。” 只是叮嘱一番,是为免这边出了乱子,枉费了他的一番筹划。 宓月又给萧溍剥了粒瓜子,“来,再奖你的。” 萧溍眼神炽热如火,嗓音微哑,“月儿,可以换一样奖励吗?” “你想要换成什么?”宓月双颊微红,他热情如火,热得烫了她的心,要不,给他一点甜头?“你尽管说。” 萧溍唇边笑容渐浓,骨节分明的手指从碟子拣了一颗杏仁,放在她手心,“这个就不错。” 宓月握着手中的杏仁,一双娇俏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他一下,脸颊更红了,“你信不信,我让你吃一辈子的杏仁?” 萧溍低声说,性感的嗓音含着浓浓的深情,“我愿意给你剥一辈子的核桃。” 一瞬间,她又心花怒放了。 他不就是想吃一颗杏仁嘛,她就给他剥一颗呗。 宓月把剥得完整的杏仁给了他,并把王宫里的事与他说了。 萧溍细嚼着口中的杏仁,其实,他最不喜欢吃杏仁了,总觉得它有一股奇怪的苦味。但是,因为这是她剥的,如今尝来,有着格外不同的香味。 “这样做很好,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一个不大不小的楚国,是最安全的。各大诸侯国不会把楚国当成威胁,皇朝天子又满意楚王的做法。还有,皇城里的各位皇子也不会盯上楚国。 “我那几个皇叔,四处拉拢诸侯国,若是楚国太显眼,他们必是要派人来拉拢的。到时,不管楚**择哪位皇子,都是麻烦。不选择,麻烦更大,没准我那几个皇叔会一起对付楚王。” 宓月也没想到,她帮楚王出的这个主意,无意间化解了这么多麻烦。 皇城,那个遥远的地方,似乎就是龙潭虎穴。 而他,即使远离了那个龙潭虎穴,纷争也一直不离他的左右。 宓月无法想象,他在那座充满了残酷的皇城里,是如何艰辛地长大的。 “皇城这会儿,应该下雪了吧?”宓月望着被风吹起的落叶,轻轻地问道。 萧溍颔首,“深秋的时候就下了一场不小的雪。你喜欢看雪吗?” “喜欢,就是怕阿熙不习惯太冷的天气。”宓月想着,该提前给小宓熙准备些保暖的衣服,虽然明年去到皇城时,应该还未入冬,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姐姐,你在喊我吗?”小宓熙捣腾着小腿,朝这边咚咚咚地跑了过来。 宓月转过身,笑道:“对呀,姐姐想死阿熙了,阿熙去哪了?姐姐回来怎么没看见你?” 小宓熙就像个小牛犊一样冲进宓月怀里,兴奋地叫道:“阿熙去厨房看杀鹿了,那头鹿有这么这么大,被厨娘一刀子扎了进去,流了好多好多血,那盆子都装满了。” 宓月给小宓熙抹去额头跑出来的汗,“阿熙不怕吗?” “怕。不过,后来看到好多好多肉,等会儿我可以吃香香的烤肉,我就一点也不怕了。” 宓月与萧溍都笑了:这个小吃货。 萧溍看不惯他们姐弟腻在一起,尤其是看不惯他的月儿只顾着那个小家伙而忽略了他。 萧溍朝小宓熙招了下手,“阿熙,过来,吃瓜子。” 小宓熙看到种类繁多的干果,眼睛发亮,“我要姐姐喂我。” 你姐姐都没有喂过我!萧溍脸上笑得温和,“你姐姐累了,姐夫来喂你。” 第1331章 温馨 小宓熙是个心疼姐姐的孩子,虽然不舍得离开姐姐,但是不能让姐姐累着了。“好吧。” 萧溍把走过来的小宓熙一把抱起,放在膝上,“想吃什么?”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小宓熙的小指头,把所有干果都指了一遍。 萧溍好脾气地说:“行,都给你剥。” “还要给姐姐剥,姐姐累了,得多吃一些。” 萧溍深深地看了宓月一眼,“好,” 宓月托着腮,看着萧溍与小宓熙间的温馨,眉眼笑意浓浓。 除夕之日,为了迎接新一年的到来,大街小巷,处处张灯结彩,每家每户门前,都挂着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 这一天,也是彰德侯带着大军班师归来的日子。 宽敞的官道两边,挤满了王城的百姓。 宓月提前几天就知道了大军凯旋的日子,今日一早,她就早着小宓熙登上了城楼。 城楼上,已站满了王城高官贵族的家眷,就连王后亦从王宫出来,与所有人一起,迎接勇敢的士兵。 王后把宓月招来,与她一道站着。 “姐姐,好多人啊!”小宓熙惊叹着说道:“他们都是来迎接二哥回家的吗?” 站在高高的城楼往下看,官道两边围满了人群,像两条长蛇一样蜿蜒在官道两边。 昨日下了一场小雪,屋顶上、大街小道上都铺上一层白白的雪,多了几分寒意。然而各条街上、各家各户门前挂的红灯笼,又给寒风中的楚王城带来了喜气的海洋。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高兴的笑容,时不时传来百姓欢快的笑声,楚王城的今天,格外的热闹,也格外的喜庆。 “是,他们都是来迎接阿峥的,亦是来迎接所有勇敢地为楚国而战的士兵。”宓月说道。 还有那些为国捐躯,再也不能回来的士兵们。 战争是残酷的,它带来的是死亡和苦难,然而如果战争是为了守护,那么,它带来的就是和平与希望。 宓月望着城墙下面的一张张充满希望的笑脸,心中感触良多。 “来了!来了!” 随着一声叫喊,城楼之上所有人都朝着城外望去,城墙下官道的百姓虽然还看不到,但都踮起了脚,引颈而望。 远处,穿着铠甲的将领带领着浴血归来的士兵朝楚王城而来,楚王已率大臣亲迎出三里之外。 楚王带着三位边关大将站在四面敞开的王舆之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初进城门就迎来百姓激动的欢呼声。 楚王站在王舆之上,第一次受到百姓如此热情的对待,心中亦是激动难当。这一刻,让他更深刻地明白,什么是天子,什么是子民。 小宓熙被宓月抱着,又是在王后身边,是为第一排的位置,视野极好。他的双眼一直在下面寻找着,队伍都过去好多人了,还没有看到宓峥。 小家伙急了,问宓月:“姐姐,二哥呢?怎么没有二哥?二哥不回来吗?” “再等等。”宓月说道:“前面走的都是各路将领,阿峥是新兵,连武职都没有,是不可以走在前列的。” “那二哥要等多久才能过来?” “他在横野将军麾下,应在横野军的队伍里。” 小宓熙的脸上布满了失望,“二哥不是立了很多军功吗,为什么也不能走最前面?” 宓月笑道:“前面的将领也是立了很多军功的,得排资论辈才行。” “那等二哥做到最大的将军,岂不是已经很老了?”小家伙一脸严肃地看着与楚王站在一起的三个大将军,都头发发白了。他说:“做将军不好玩,我以后才不要做将军。” 旁边的楚王后听了宓熙的稚言稚语,忍不住笑了,问:“阿熙长大了想做什么?” 小宓熙一指宓月,骄傲地说:“要做姐姐这样的,可以站在墙楼,看他们在下面走。” 楚王后又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才说:“墙楼上站的都是女眷,阿熙没见男人都在下面迎军去了吗?阿熙是男儿,难不成以后长大了也要跟女眷呆在一起?” 小宓熙抓着脑袋,觉得理解这件事有些费劲,但他还是坚持地说:“姐姐在哪,阿熙就在哪。” 宓月眼力好,从长长的队伍之中,找到了宓峥的位置,他还在城外,离城墙还有五百米的距离。 “阿熙,看,那是阿峥。”宓月指着宓峥的方向,说。 小宓熙连忙瞧去,然而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都是一样的军装,一样的头巾,他根本找不到。“姐姐,二哥在哪?我怎么看不到?” 宓月有些惊讶地说:“阿峥升了武职,你瞧那举着横野二字军旗的方向,走在最前面,骑着马,戴着头盔的小将。” 小宓熙努力看了一会儿,直到队伍近了,才认出来。“是二哥!二哥!二哥,是我!我是阿熙啊!” 横野将军彭广涪去了前面,与一群将领入了城,横野军由张副将带队。张副将把宓峥叫了过来,与他一道走。 宓峥在对荆国大战之中,立下无数战功,本身又贵为侯爷,故而张副将不敢怠慢,让宓峥与他一道走,走在横野军的最前面。 宓峥第一次代表横野军走在前列,身为将士的自豪令他有些紧**来,尤其是近城门了,官道两道都是百姓。少年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把稚嫩的脸板得严严肃肃的,努力装出小将的威严来。 “二哥!二哥!我是阿熙!” 宓峥隐隐从百姓热闹的喊声之中,听出了三弟的声音,他连忙游目四寻,然后抬起头,望着城头。 城头的城楼上,宓月与小宓熙同时向他招手。 宓峥高兴得连忙也朝着姐弟挥手,激动得大声喊道:“姐姐!三弟!是我!我回来了!” 少年眉开眼笑的笑脸,有着浓浓的孩子气,哪有半点方才装出来的严肃? 官道两旁的百姓瞧见了,纷纷问道:“那少年是谁?如此年轻,竟然是个小武官了?” “我瞧见他向宓大小姐招手,必是义恩侯府的侯爷宓峥无疑了。” 第1332章 说亲 “他就是宓峥?宓大小姐的弟弟,宓大将军的长子?” “没错!就是他,他跟宓大将军长得太像了,当年宓大将军班师回朝,我曾见过。” “英雄出少年,义恩侯府后继有人!” 城楼之上的女眷也看到了宓峥,见少年英姿勃发,眉目俊朗,纷纷打听起来,问宓峥今年多大,可有订亲? 便有人说:“义恩侯爷父母去逝前,尚未给他订亲,之后守孝了三年,可见是无主的。” “楚国最年轻的侯爷,又如此的有出息,是选夫婿的最好人选。哪位夫人帮帮忙,帮我家小女儿牵个线......” “你看中了义恩侯爷?那可得问问宓大小姐的意思。” “宓大小姐还未定亲,哪有先让弟弟订亲的?” “宓大小姐亦是不错的姑娘,聪明又能干,大王与王后不知多喜欢她,能把这样的姑娘娶进来做儿媳妇,没准能振兴家门。” “你就别做梦了,我悄悄跟你说,据说豫安郡王看中了宓大小姐,要纳了做小妾的。” “那义恩侯爷不就成了豫安郡王的半个小舅子?这前程可非同一般,我家亦有两个女儿未订亲,哪位夫人帮忙说合说合?若是说成了,媒金必不会少......” 这一天,宓月发现她格外的受欢迎,许多平时连话都没说过,也不认识的夫人都对她笑容满面,殷勤地邀请她过府去玩。 今日是除夕,明日就是春节。 楚王早已把各位将领的军功都记下来了,干脆就在今日论功行赏,然后明天让大家过个好年,肥年。 王殿前面最大的广场上,站立着这次大战的有功之将。 宓峥亦是有功的一员,与张副将二人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听着楚王一个个地赏赐下去。 有的加官,有的进爵,彰德侯立了大功,封为彰德公,王大将军也封侯了。 一名名将领赏赐之后,楚王的目光落在了宓峥身上。 “阿峥,过来。” 不同于封赏其他将领时那样庄严肃穆,楚王对宓峥的态度多了许多亲切,就连笑容也多了几分。 待宓峥走到跟前,楚王欣赏着少年的英姿,连连点头,说:“不错,你没有丢你父亲的脸,你已是个英雄了。” 宓峥激动地上前,单膝跪下,“谢大王夸奖。” “孤没有夸奖你,你不仅没丢你父亲的脸,你比你的父亲还厉害。当年你父亲十七岁才参军,孤记得,他十八岁第一次立功,二十五岁那年救了孤,孤封他为义恩伯。亦是那一年,他一战闻名天下,孤加封他为安北大将军,成为楚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将军。”楚王欣慰地看着宓峥说:“孤已经看到了,你比中昱更加的优秀,更加了不起,孤为你骄傲,孤亦为楚国有你这样的少年英才而欣慰。” 楚王的话让宓峥听得热泪盈眶,眼见楚王就要论赏,他突然行了一礼,说道:“大王,臣可以用军功换其他东西吗?” 楚王愣了下,“你想用军功换什么?难道比孤的行赏还好?” 再没什么能比楚王的行赏更好,既可加官职,又可光宗耀祖,还能有一笔丰厚的赏赐。 宓峥诚恳地对楚王说:“大王,臣想把军功都换成银子。” 此话一出,王殿广场上一百多名将领都被宓峥逗笑了。 他们活到这么大的岁数,第一次听到有人直接跟楚王说要银子的。 拿军功换银子?果然是个孩子,没见识,只当钱才是最好的。殊不知,军功是多少银子也换不来的东西,它是要用命去换的。所以,两样哪个更重要,答案很明显,只要不是傻子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站在第一排的王大将军为宓峥傻举着急了,不顾身体的伤还没有全好,上前为宓峥求情道:“大王,宓峥年幼无知,还请您宽恕。” 说罢,又朝宓峥使眼色,“还不快向大王请罪?” 楚王却摆了下手,问宓峥:“阿峥,你怎么会想着要银子?莫非侯府缺钱不成?孤可是知道的,侯府的五味酒楼生意极好,每个月赚的钱让不少人都眼红了。” “大王,臣想要多些银子,好给姐姐置办嫁妆。”宓峥直白地说道。 广场上,寂静了许久。 楚王亦是愣住了,看着宓峥,许久不发一语。 宓峥解释道:“家姐要远嫁皇城,皇家门第太高,臣得给家姐置办点丰厚的嫁妆才行。义恩侯府家底太簿,且现在账房的那点余钱,都是姐姐挣来的。臣不会挣钱,一直都靠姐姐养的,臣身为宓家男儿,心中有愧。军功虽然很重要,但是,臣还是想用它来换些银钱,这些钱,才是臣真真正正地为姐姐挣来的。” 楚王眼中不知何时含了热意,他问少年:“你当真是这样想的?不后悔?” 宓峥坚定地说:“不后悔!姐姐养我与三弟不易,耗尽心思,处处操劳,身为弟弟,又身为宓家长子,我理应当家作主,做姐姐的依靠。臣尚年幼,还不知道做为一个娘家人,怎么做才算给出嫁的女子做最大的依靠,但臣现在想的是,给姐姐办一份体面的嫁妆,让姐姐能够风风光光地出嫁就是依靠。” 宓峥的一番话,令广场上的将领,以及旁边的文官都露出动容之色。 他们此时方想到,宓家姐弟三人都还是孩子,在没有长辈的庇护之下,这三个孩子过得极其艰难。 他们姐弟之间的手足之情,也弥足珍贵。 楚王亲自走下来,将宓峥亲自扶起来,“好孩子,你的一片赤子之心,孤都明白了,孤如你所愿!此次大军归来,带回不少荆国国库的好东西,你任意挑去!不管是银子,还是金子,想要什么,尽管挑!尽管往好的贵的挑,阿月是我楚国女子,嫁去皇城,嫁妆丰不丰厚也关乎我楚国的颜面。” “多谢大王!”宓峥感激地行了一个大礼。 旁边的王将军站在那儿,有些迷茫,问道:“阿峥,你刚才说,宓大小姐要嫁去皇城?她要嫁给谁?” 第1333章 跪着求 楚国与皇城相隔遥远,这亲事是怎么定下的? 楚王笑道:“大将军不知道吗?阿月要嫁的人,是皇朝的皇长孙豫安郡王。” “什么?豫安郡王?”武将中一片惊呼。 就连文官那边也一脸震惊之色。 武将远守边关,不知道王城的事,乍一听闻这桩亲事,露出惊容,是正常事。 而文官一直在王城,亦露出惊色,可见也是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宓月与豫安郡王之间的纠葛,王城人都知道,那一日马球赛,豫安郡王亲临,亦有许多细心的人看在眼里,猜出几分来。 但是,他们只道豫安郡王会纳宓月做妾,做侧妃之类的,怎么也不敢想豫安郡王会正正经经地娶宓月为正妃。 毕竟,两者之间的身份差别太大了,而最先的时候,可是宓月追着豫安郡王跑的,极少男人会肯娶一个自己先倒贴上门的女人做正妻,最多收做侧房,全一段风流韵事罢了。 因此,楚王的话一出,震惊了广场上所有的人。 泰安伯第一个站出来问:“义恩侯爷,豫安郡王要娶你姐姐做正妃吗?做郡王妃?” 宓峥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我姐姐岂会给人做小?当然是去做正妻的!” “怎么可能?皇家也不会同意的。”泰安伯的话道出了许多心中的疑惑。 宓峥最看不得别人看轻他的姐姐,大声说道:“我姐姐怎么就没资格做郡王妃了?我姐姐有智有谋,聪慧贤淑,谁娶了我姐姐,就是谁的福气。若不是豫安郡王求着要娶,我还不想让姐姐嫁那么远呢!” “是豫安郡王求着要娶的?” “当然!”为了替姐姐脸上增光,宓峥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说:“是豫安郡王跪着要来求娶,我姐姐才勉强同意的。” “嘶——” 广场上百官震惊得直抽气。 义恩侯府,宓月带着小宓熙看完了将领入城之后,就马上回来了。 她去了厨房,“烤鸭做好了没有?阿峥最爱吃烤鸭,喜欢吃皮酥肉肥的烤鸭,要记得挑个肥一点的。红焖猪蹄呢?新出的泡鸭爪都备好了吗?前儿做的鹿肉干呢?庄上的暖房送了一篓新鲜菜苗过来,还有酒,拿一坛香果庄酿果酒......” 喜庆的日子,多少得喝点酒助兴。度数少的果酒,老少皆宜,适合上桌。 小宓熙跟在宓月后面,跟个小尾巴似的,“姐姐,我要喝汤。” “行,厨娘,用新鲜的淮山熬一瓦锅的猪筒骨汤,再加些庄上产的莲藕一起熬。汤要记得用猪筒骨,熬出来的汤才清甜。对了,庄上送来的莲藕有不少,再做一份凉拌莲藕,还蒸一份糯米红豆莲藕。阿峥还没有吃过咱们庄上种的莲藕,可以用莲藕多做几道菜。” 生莲藕可以清热凉血,熟莲藕可以补益脾胃,十分养人,可以多食一些。 为了这一顿饭,宓月前几天就可以开始准备了。这一顿饭,既是给宓峥准备的庆功宴,亦是宓家的年夜饭,宓月一反以前的吃多少做多少,今天准备了满满一大桌,就是十几个人都吃不完的大年夜饭。 厨房里的香气一阵阵地飘了出来,侯府进进出出的下人也脸上带着喜气和笑容。 刚从厨房出来,宓月便看到一个少年跑得风似的朝她冲了过来。 不等近来,少年就大声叫喊道:“姐姐!阿熙!我回来了!” “二哥回来了!”小宓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二哥,我是阿熙!” 宓峥把向他跑来的小宓熙一把抱起,走到宓月面前,脸上的笑容还透着傻气呢。“姐姐,我回来了。” 宓月含笑说道:“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可以一起过个团圆年,饿了吧?” 宓峥肚子早就饿了,一闻厨房里飘出来的香气,肚子更是发出一曲空城计。不过此时,他另有更重要的事,一手抱着小宓熙,一手拉着宓月就往外走,“姐!你跟我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小宓熙连忙问:“我呢?我有礼物吗?” “当然有。”宓峥爽朗地大笑道。 侯府侧门,下人把一个又一个大箱子搬了进来,宓峥马上叫人把箱子打开,里面珠光宝气的,看得人眼睛直闪。 宓月吃惊:“阿峥,你哪来这么多东西?” 宓峥得意地笑道:“荆王城一破之后,大家伙都往王宫里冲,我带了一队兄弟砸了几座王子府,把他们的仓库都搬空了。这里面有好些是从那位荆三王子府里搬来的,他在楚国的时候欺负过我们,我当然得算些旧账,他的家人就算了,但钱银却是不能不算的。姐,你不知道,那荆三王子竟然是除了荆王之外,最有钱的人......” 宓月数了数,宓峥竟然带回了十二个大箱子,“阿峥,这么多东西,你是怎么带回来的?” “在队伍后面运回来的,姐姐,这只是其中之一,其他的还有呢。” “还有?莫非你还去王宫抢了一份不成?” 宓峥憨笑着,“差不多,大王让我去战利品中挑一部分,我急着见姐姐,还未去挑呢。不管大王发话了,肯定是少不了我的,迟挑早挑都一样,我先回来问问姐姐喜欢些什么,是喜欢金子,还是银子,或是首饰古董这些的?” 宓月只道是大王给宓峥的赏赐,能去挑的就是那么一两样,“只要是阿峥送的,姐姐和阿熙都喜欢。” 宓峥想了想,说:“那我就去挑些金的银的,这东西去了哪儿都能用。” 有钱傍身,姐姐不管嫁去哪里,都会过得舒服。 “行!”对宓月来说,最重要的是宓峥的心意,不管他送什么东西,她都喜欢。“我听到你肚子响了,走,吃些东西填填肚子,等晚上再吃大餐。” 一说到吃的,宓峥又更饿了,“我见厨房准备了好多食材,姐姐,今年的年夜饭要做几道菜?” 小宓熙抢先回答,说:“三十六道菜,都是大菜,姐姐说,三十六这个数字吉祥。” 第1334章 邀请 宓峥咽了咽口水,“这么多菜,我们三人吃得完吗?” 吃不完,就是三顿也吃不完。 宓月心中动了动,说:“阿峥,阿熙,唤你们姐夫一道来吃年夜饭可行?” 宓峥与宓熙一起点头,“好,叫姐夫过来!” 在宓峥心里,萧溍不仅是未来姐夫,还是他的师傅,感情非同一般。 小宓熙更是与萧溍玩得熟,又说道:“还有欧阳老先生,莫老先生,姐姐,把他们也叫来。” “行,听你们的。” 年夜饭是一顿很重要的饭,沁园那边除了萧溍,还有两位老先生,要请他们过来吃饭,就需要正式一点,还要郑重,以示尊重。 若说正式,就得明面上的家中之主,义恩侯爷宓峥去请了。 不过宓月看了看宓峥,身上的铠甲沾满了灰尘,一身汗味,不知多久没有沐浴过了,身上还有一些小伤口未处理。宓月便让宓峥吃些东西填一填肚子,休息一会儿再去沐浴换衣服,必须把伤口给处理好。 这样一来,宓峥就没有时间去沁园了。 最后,宓月把视线转向了小宓熙。 “阿熙,姐姐交给你一桩很重要的任务,阿熙愿意去做吗?” “愿意!”小宓熙见宓月如此慎重托付,没等说是什么任务就立即回答了,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阿熙可以代表义恩侯府,去沁园邀请郡王爷和两位老先生过来吃年夜饭吗?” “只阿熙一个人去邀请吗?” “对,因为你是宓家的第二个男子汉。” 小宓熙听了这话,高兴得极了,“好,我去!我代表姐姐和二哥去请姐夫,还有两位老先生。” 小家伙第一次做这么郑重的事,有些小紧张,“姐姐,我要换件好看点的衣服吗?” 宓月看了眼小家伙身上的衣服,是绣房新做的,衬得小家伙唇红齿白,别提多好看了。既然小家伙这么说了,肯定是有觉得更好看的衣服。 “可以的。”宓月含笑说道。 小宓熙立即跑回屋里,把他觉得最好看的衣服翻出来,打扮整齐之后,又跑到宓月面前炫。“姐姐,阿熙这件衣服最好看了。” 面前的这件衣服,除了布料不错之外,一朵绣花都没有,要真说起来,根本没有方才穿的那套衣服好看。 “阿熙觉得这件衣服最好看吗?”宓月问。 小宓熙理所当然说道:“当然了,这可是姐姐给阿熙做的衣服。” 宓月被暖到了,小家伙说话怎么这么暖呢?“马车已经给阿熙准备好了,帖子也写好了,阿熙去吧,快去快回,早点回来吃团圆饭。” 阿熙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沁园,前院后院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增添了些年味。 然而,不管是前院还是后院,都静悄悄的,久不闻人声。 喜庆与寂静的反差,竟把沁园衬得更加清冷。 张全来问,年夜饭该怎么弄,摆在哪里。 萧溍看着清冷的院子,说:“随意。” 莫先生亦是说道:“和常日里一样,多加几壶酒水就可以了。沐风,今儿你得陪老夫多喝几杯。” 张全说道:“要不,属下去五味酒楼叫点菜,厨房做的下酒菜,只怕不合老先生的胃口。” “真麻烦,还不如直接去五味酒楼吃得了。”莫先生有些嫌弃地说道。 从五味酒楼叫菜过来,这天气,热菜都变冷盘了。 本就清冷了,再吃冷冰冰的菜...... 萧溍对张全说道:“你去五味酒楼那边问一下,能不能请个厨子过来做饭。” 莫先生这才高兴了起来:“这还差不多。” 张全刚退出去准备派人去请厨子,突听到门外有人来报,义恩侯府的宓三少爷来了。 “宓三少爷?是熙少爷吗?”张全问道。 下人回:“正是。” 张全奇怪问道:“熙少爷又不是外人,来了直接请进院子就行了,怎么往我这里禀报?” 往常小宓熙过来,都是直接进门的,守门的小厮从没有拦过,今儿怎地变得如此客气? 下人把一张代表义恩侯府的帖子递上来,说:“熙三少爷是先投了帖子进来的。” 张全接过来一看,帖子上,以义恩侯府的名义,邀请郡王爷与莫老先生及欧阳老先生去侯府作客。 张全不禁笑了笑,侯府这是要请年夜饭了,弄得如此正式,可见义恩侯府的一片心意。 这也应该是宓大小姐的意思。 张全拿了帖子,送到了萧溍面前,把事情说了。 萧溍一面接过帖子,一面说道:“让阿熙进来,外头冷,别把小家伙冻坏了。” 翻开帖子,萧溍看了看之后,眸含笑意。 她是担心他这个年过得太清冷,所以让他过去热闹热闹吧? 其实他并不觉得清冷,因为每一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不过,看到这张红色的帖子,他的心就变得焦切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去侯府体验一下那边的热闹。 面上,萧溍还是很矜持地把帖子递给莫先生,“侯府来请吃年夜饭,两位先生一道去吧。” 莫先生兴趣缺缺,摆了摆手,“大过年的,跑去别人家吃年夜饭不好看。不是请了厨子吗?让厨子做一桌好的,老夫随便喝点酒就行。” “如此,先生且留在沁园慢慢享用吧。”萧溍站了起来,往后院走去。 莫先生连忙叫道:“沐风,你去哪?” “去问问欧阳老先生,问他是否去侯府吃年夜饭。” “你呢?” “我自是去的。” “沐风,这要过年了,去别家吃饭,不妥吧?” 萧溍顿下脚步,纠正道:“不是别家,是岳家。” 所以,何为不妥之言? “哎!你!”莫先生被萧溍那理直气壮的态度给逗得哭笑不得,“你们还没成亲呢,算哪门子岳家?” 然而萧溍再不搭理他,已径自去请欧阳神医了。 莫先生揣着一肚子的纳闷:只听说过恨嫁女,第一次见恨娶男。 什么世道? 坐了一会儿,觉得一个人坐着没意见,也跟着往后院走去。 欧阳神医还在研究酒楼的事,已经弄出半坛子浓度极高的酒水了,听萧溍来说侯府请吃饭,他马上抱起酒坛,说道:“去去去!必须得去!我还要找阿月问一下,这种程度的酒,算不算酒精。” 第1335章 味道 萧溍指了指欧阳神医身上不知道穿了多少天的衣服,“先生得去换件衣服。” 欧阳神医一拍脑袋,说:“对!现在要过年了,我得去洗个澡,穿件新衣服。说起来,我已有好几年没过过年了,今年这个年若是能在义恩侯府过,定是挺有意思的。” 萧溍含笑点头,他亦是如此想法。 莫先生已走了过来,听到了这话,问:“欧阳,你也要去?” “去!怎么不去?你跟你说,侯府的伙食可好了,有很多菜都是五味酒楼没有的。当然了,义恩侯府最好的地方就是他家的书房,有许多医书可以看。正所谓,温故而知新。”一说起医书,欧阳神医就急了,“不跟你废话,我马上去沐浴更衣,再去侯府看书。” 大过年的,专跑别人家看书? 什么毛病? 不过,这一个两个都走了,都去义恩侯府过年了,留他一个老头子在沁园吃冷饭喝冷酒,也太孤苦伶仃了吧? “莫先生,不如与我一道去,月儿定是准备了许多先生喜吃的菜。侯府的酒,亦是最好的。”萧溍再次邀请道。 “去、去就去吧,我正想去侯府的园子瞧瞧,他家的盆栽冬日是怎么打理的,为何老夫种的盆栽都死了大半?” 大过年的,跑去看草? 他这是什么奇葩? 小宓熙在下人的指引下,来到了萧溍面前。小家伙似模似样地给萧溍与莫老先生作了一个揖,奶声奶气地说着邀请的话。 萧溍摸了摸小家伙虎虎的脑袋,认出了他身上的衣服,“阿熙的这件衣服很好看。” 小宓熙高兴极了,觉得萧溍的眼光很好,“姐夫,我的衣服是姐姐做的,是不是超好看?” “是。”萧溍认同。 他也有一套,不过,舍不得穿。 这会儿看到小宓熙穿着它大咧咧地炫耀,有点后悔今天没把它穿上。 义恩侯府,萧溍从侯府大门进去后,欧阳神医抱着酒坛去了书房,莫先生带着小宓熙去了后园子看草...... 他顿了顿,问了下人后,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宓月听到下人来回,说客人来了,她喊个了下人去跟宓峥说一声,让宓峥招待客人。她则盯着厨房,赶紧把要做的菜都做了,准备开席的事。 萧溍过来时,便看到宓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他站在廊下,静静的看着,此时沾着烟火气的她,在他眼中却是最美丽、最令他心动的。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一幕:他们成亲之后,每到年节,她都在厨房里帮着准备家里的吃食,然后她的身边,环绕着几个调皮的孩子。就像许许多多平凡的家一样,有吵有闹,有说有笑,还有这一股烟火的味道。 宓月检查了几个大菜的烹饪程度之后,从厨房出来,便发现了站在那里萧溍。 她笑着朝他走去,“怎么不在客堂里喝茶,跑这里来了?这里油烟味重,小心熏了你。” “这儿就很好。”他亦是含笑着看她走来。 “我让厨房多加了几道菜,莫先生与欧阳神医应该是要喝酒的,增加了一些下酒菜......” 宓月把年夜饭的事说了起来,明明是普通的家常话,但听在萧溍耳中,却有另一番趣味。 “你若是不想喝茶,就过来帮忙吧。”宓月拉了萧溍往厨房走。 “好。”他眉目舒展,徐徐应道。 进了厨房里,里面的下人立即拘束了起来。 萧溍打量着厨房,寻找着有什么食材需要他帮忙处理的。 宓月却端着一碟怪味黄豆又把拉了出去。 萧溍不解,“不是让我来帮忙吗?” 宓月使筷子夹了一粒碟子里的黄豆,送到他嘴里,笑道:“帮我试吃。” 这也算帮忙?萧溍好笑地摇了摇头,嚼着口中的食物,味道有点怪,是他没有尝过的味道,出奇的香。 “这是我新做的菜,怪味黄豆,尝出是什么味道没?” “尝出来了。”萧溍看着她,说:“家的味道。” “你想家了?” “是。” “可惜你家太远了,今年回不去。” “不,我已经到家了。” 侯府最大的一张饭桌,可以同时坐下二十人的大桌子,已经摆满了菜肴。 莫先生入席后,看到桌上满得叠起来的饭菜,散着热气与香气,顿时有点后悔,“早知道老夫昨日就过来蹭饭了。” 萧溍默默地给两个老先生倒酒,善良地没有拆穿莫先生之前的各种说不。 酒是宓月特地准备的,除了果酒之外,又另取了一小坛白酒。 这一小坛白酒是馥郁香型的,一拍开封泥,整个房间都是酒香。 莫先生双眼盯着面前的酒水,移不开眼睛。 酒水色清透明,没有丝毫杂质,他端起来,深深地嗅了一下,露出陶醉的神色。“好酒!” 轻尝一口,入口绵甜,香味馥郁丰厚,回味无穷。 莫先生自觉品尽天下美酒,但跟此杯之酒比起来,他以前喝的根本不能称之为酒。 “好酒!”他再次赞叹道。 就是为了这一杯白酒,也不枉此来了。 欧阳神医亦在小心地品着酒,除了酒香之外,他还品着这酒的浓度。“阿月,这就是酒精吗?” 宓月刚给小宓熙倒了一杯杨梅酒,闻得此言,忙说道:“离酒精差远了,这仅是普通的白酒。” 然后,欧阳神医锲而不舍地向宓月追问酒精的事,并把他酿酒的经验说了...... 这边,宓月与欧阳神医聊得欢快,那边,宓家兄弟早被美食给占去了所有注意力,吃得香喷喷的。 莫先生尝到美酒之后,拉了萧溍来尝。 一杯白酒落入腹中,萧溍体内热意升起,仿佛这寒冷的冬天也暖和了起来。 他看着这一桌丰盛的菜,再看着吃得香甜的宓家兄弟,又看着沉溺于酒中的莫先生,最后目光落在与欧阳神医从容交谈的宓月身上。 这就是家吗? 有着丰盛的菜肴,有着可爱的孩子,有着温馨的欢声笑语。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心怀鬼胎,只有两个字——团圆。 虽然只喝了一杯酒,但萧溍已经觉得醉了,醉在这个叫家的地方。 第1336章 流言蜚语 大年初六,宓峥穿戴整齐,把侯爷的一身派头收拾好后,向宓月来说。 “姐姐,我今儿得进宫一趟。” 宓月正在埋头写帖子,闻言抬起头,见宓峥穿得正式,“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想着进宫了?” “那日跟姐姐提过的,大王要随我挑些东西。” “去吧。” 宓月只道是去挑一两样,没放在心中,埋头继续写帖子。 帖子是写给姐妹们的,她想在离开楚国之前,跟姐妹们聚一聚。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此次一别,宓月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 故而,宓月决定在元宵节之后宴请闺友到侯府一聚。 把帖子都写好后,宓月让刘管事派人送出去。 接着,宓月又在书房呆了许久,把聚会那边的饮食也列好,以及送给各个闺友的礼物。 “大小姐,二少爷回来了!” 姚黄快步走了进来,叫道:“大小姐,二少爷带了好多东西回来,请您过去一观。” 宓月把手头的东西收拾好,笑问:“大王和王后又赏东西下来了?” 过年的时候,楚王与王后就赐了不少东西下来,看姚黄那又惊又喜的神色,想必又赐下一批。 “二少爷说,不是赏赐的,是换来的。” “换来的?” “对啊,是二少爷拿军功换来的!” 宓月大吃一惊,拿军功换东西?熊孩子又熊了不成? 宓峥回来那天已是除夕,宓月忙上忙下,不曾外出,不知道宓峥拿军功去换银子的事。 后来过年,欧阳神医有了医术上的感悟,跟宓月讨论了两天,她没留神外头的事。 再后来,许总管等人以为宓月知道了此事,就没来禀报这件事。 因此,直到今天,宓月才知道宓峥当着众臣的面,跟楚王交换的事。拿他用性命换来的军功,换了几箱给她的嫁妆。 义恩侯府大堂,三个大箱子一字排开,打开箱子,那珠光宝气顿时把大堂都映衬得亮堂起来。 第一个大箱子里装的全是金砖,第二个大箱装的全是银元宝,第三个箱子装的都是宝石和首饰。 这三个箱子,数量上来说,不及宓峥从荆国带回来的战利品多。 但在价值上,远远超过了战利品。 尤其是第三个箱子,里面有最无瑕的白玉,有异域的美丽宝石;还有做工精湛,美仑美奂的首饰,全是一整套一整套的,足足九套。这些东西,远不是有钱能买到的。 “阿峥!”宓月走进大堂,看到三个箱子,心口微微地刺痛着:“你这个傻子,你怎么能拿军功去换这些外物?那可是你用性命挣来的军功!” 宓峥露出***笑容来,满不在乎地说:“军功而已,以后我会再挣回来的。姐姐,我还年轻呢,一辈子还长,以后会挣到更大更多的军功。” 看到宓月生气了,宓峥收起脸上的嬉皮笑脸,脸上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说:“姐姐,我知道你心疼我,爱我,可是,我也爱你啊!军功是很重要,但在我心里,姐姐更重要。姐姐,你就再心疼弟弟一次,成全了弟弟的这一个心愿,让弟弟为你置办一次嫁妆,让弟弟看着姐姐风光地出嫁。” 宓月眼圈红了,这个傻孩子,平时闷声不吭的,鲁莽得让她操碎了心。这会儿一感性起来,又让她鼻酸得不行。“哪就要你一个孩子来办嫁妆了?你该知道的,阿溍不会在乎这些。” “可是,我在乎。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姐姐!”宓峥认真地说完了,又笑了起来,大咧咧的笑容中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傻气,“姐姐常说我长大了,是个男子汉,是一家之主。既然我是男子汉了,当然要背起责任来,姐姐,我可是决定了要给你做依靠的,要做你最强的娘家人,所以,你现在只能听我这个一家之主的,不能拒绝。况且,军功不换也换了,也不能退回去,你反对也没有用。” “姐姐,这三箱东西是我特地挑的,体积少,好带走,不怕进水,又不怕烂。”宓峥得意地说道。 宓月腿上一紧,低下头,小宓熙抱着她的腿,仰起圆圆的脑袋,亦在认真地说:“姐姐,阿熙也要赚钱给你置办嫁妆。” 宓月想笑,但眼睛却湿润了,“你们两个傻孩子。” 自己还是孩子呢,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孩子就快乐地长大好了,大人的事自有大人来做。 宓峥指着小宓熙哈哈大笑道:“你自个都养不起,哪来的钱?” 小宓熙生气了:“我会长大!” “等你长大了再说吧,你现在还在流鼻涕呢。” “我没有流鼻涕!” “你有!上次我看到了!” “我那是受寒了!” “所以你的确是流鼻涕了!” “我没有!坏二哥,我不理你了!坏蛋!姐姐,二哥欺负我!” 宓月刚生起的感动之心,被两个弟弟的吵闹给闹没了。 元宵佳节那一天,萧溍去义恩侯府吃了一顿汤圆之后,便脸色阴沉地回到沁园。 沁园的侍卫与下人都暗吃了一惊,自王爷认识宓大小姐之后,脾气就逐渐变得温和起来,极少会出现如此生气的时候。王爷是从义恩侯府回来的,莫非与宓大小姐有关? “把张全喊来。”萧溍走进书房,对在一旁侍候的下人吩咐说。 下人去后,张全很快就匆匆地跑来,朝萧溍行了一礼。 “你去查一下,外面关于宓大小姐的流言有多少,不管大小,全部查清楚。速速去办!”萧溍命令道。 张全连忙应了,但对这道命令有些迷茫,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不知王爷要查哪一方面的?” 宓月的事情太多了,要速去查来,得先查哪一样? “这桩婚事。”萧溍说道。 他在义恩侯府吃完汤圆出来,想到今日是元宵节,王城会有许多精致的灯笼叫卖,便去了花街那边,想给宓家姐弟各送一盏。 却不料,听到了许多令他愤怒的流言。 张全的效率非常快,不到两个时辰,所有关于宓月,关于宓月与萧溍这桩婚事的流言就整理齐全,送到了萧溍手上。 第1337章 萧溍的反击 萧溍展开看着,越看眸色越阴沉。 除夕那天的封赏大典之后,传出宓大小姐与豫安郡王的婚事。这一桩婚事,激起了王城巨大的风浪,其话题热度甚至超过了楚国战胜的事。 这世上,从不缺心怀恶念的人。婚事爆出来后,除了一片羡慕之声外,同时也生起了许多对宓月不好的流言。 萧溍看着手中记录,一小部分说宓月走了狗屎运,靠着美貌勾引了他,他**熏心之下头脑不清楚就答应了娶宓月。没准等他回到皇城,脑子就会清醒过来,到时最多给宓月一个侧妃的身份。还说什么即使能做侧妃,也是宓月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毕竟做妾也是郡王府的妾室,高人一等。 另一种流言,亦是传了最多的一种流言。 宓峥在封赏大典上看不惯宓月被人轻视,一气之下胡诌了句萧溍跪着来求,宓月才肯嫁。 这话传了出去,便形成了这一种流言。 他们传言,本来以宓月的身份是进不了郡王府的,是宓月死皮赖脸地跪求郡王爷,才得了这个桩婚事。 这则流言,把以前的宓月在彰德侯府做的事牵扯在了一起。 以前的宓月被彰德侯府退亲,心慌之下,为了挽回那桩婚事,跑去彰德侯府求彰德侯夫人,结果被羞辱了一番,后来又一哭二闹三上吊,差点在彰德侯府大门前撞死了。 于是那好事之人将此事套在了宓月与萧溍婚事这边,亦讲宓月在萧溍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萧溍烦不胜烦才同意这婚事。还说这婚事不过是在楚国说得好听,等到了皇城,还不是一座小院子打发了,没准连个贵妾都混不上。更有说什么宓月是自取其辱,为了攀高枝连脸面都不要了。 萧溍在街上听了几句就勃然大怒,更别提看到满纸对宓月的恶意中伤和诬蔑,恨不得拿剑把那些好事之人的舌头给割了! 张全躬身立在一旁,见萧溍的怒气越来越浓,心中忐忑了起来。 这些流言,他先前听过一些,之所以没报到萧溍这里来,是因为说这些闲话的都是嘴碎的妇道人家。三个女人一台戏,几个女人凑在一起,可不就越扯越离谱了? 对这些长舌妇,张全也很为难,你说处理了吧,王爷堂堂***,又是那样尊贵的人物,跟几个长舌妇斤斤计较,岂不是辱没了王爷的身份,抬举了那些长舌妇?传出去,王爷的脸面都要丢到皇城去了。 若是不处理?瞧,那些长舌妇口无遮拦的,把宓大小姐抹黑得像街头泼妇一样,难怪王爷如此生气。 “张全,你应早已得知流言,为何不来禀报于本王?”萧溍沉声问道。 张全惭愧地低下头,同时又有些纳闷:在皇城,关于王爷的流言更多,且更为恶毒,但王爷从未放在心上,有时他们这些属下听不下去想教训一番,却被王爷阻止,言道:不必理会长舌之徒,免得抬举了他们。 当时王爷是何等的淡定! 如今却因为一些长舌妇说了宓大小姐一些闲话,竟怒不可遏...... 也许,他该重新认识到宓大小姐在王爷心中的地位。 “往后凡是关于郡王妃的任何事情,包话闲言碎语,不管好事,不管大小,必须全报到本王面前。” “是!”刘全一惊,在心中又把宓月的地位看重了几分。 萧溍将手中纸捏成团,一使内劲,纸团便在他手中震成了粉末。 张全想到的顾虑,萧溍也想到了。 传言的人数不胜数,他就是杀了,也只会给宓月带去更大的麻烦,王城之外唾骂宓月的人只会更多。 “张全。”萧溍突然问道:“楚王城有多少测八字的人?” 张全愣了愣,不知道萧溍为何突然间问出这个问题,但还是很快回答道:“楚王城是楚国最大的府城,人亦是最多,测八字者......说不准有上百人。” “明日,你去把全城的八字先生都召集过来,让他们替本王测两个八字。” “本王要测谁的八字?”张全大惑不解,莫先生不是会算会测八字吗?怎么找楚王城那些人来测?那些人,九成九都是骗子。 “测本王与宓大小姐的八字......” 张全愕然,王爷测八字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等回到皇城找有能耐的八字先生来测算? 萧溍徐徐地,把他的计划说了一遍。 张全听后,整个人一晕一晕地出门了...... 第二日的一大清早,王城的百姓就被一件大事给惊呆住了。 豫安郡王请了全城八字先生到沁园,去为他与宓大小姐测八字,以及定亲下聘的良辰吉日。 此事能震动王城人,除了坐实了豫安郡王要娶宓月为原配正妻的事,还有另一个原因——钱。 据说,凡是会测八字者,皆可前往沁园,不管准不准,凡是到场者,每个八字先生可领九两九银子。 如果被豫安郡王挑中,那八字先生可得九十九两的赏银。 而且,由于豫安郡王非常看重这桩婚事,将会挑中九位测得准的八字先生。 入门九两九,挑中九十九,名额有九人。 要知道,这些八字先生平时帮人算命测八字,少的十几文都有,多的,服务于贵族的那些八字先生也不过几两银子,有打赏才十几、二十两。 豫安郡王一口气给九十九两,更重要的是,要是被挑中了,能给豫安郡王和未来郡王妃测八字,那名声打出去,一辈子就不愁生意了! 就算没有挑中,去报个名就有九两九,这笔银子普通人家省点花,足够今年一年都过得安逸。 于是,许多八字先生都往沁园赶去,亦有好事之徒跑去沁园门口看热闹。 当看到果然去了就能领到九两九,王城都沸腾了,有些机灵的,临时抱佛脚,背了几句断语就跑去报名了,竟然还真让他们领到了银子! 简直就是发财了! 天降横财! 因此,这一天,王城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豫安郡王与宓月的婚事,既心惊于豫安郡王的财大气粗,又有震惊于豫安郡王对宓月的爱重。 第1338章 使劲地夸 张全全权负责此事,他走到外院,数了数,来了将近三百名八字先生。这些八字先生,良莠不齐,但情况早在张全的意料之中。 他脸上笑容温和,没有丝毫的不悦,让小厮拿了几个随意写的八字出来,让这些八字先生逐一去测。 开了几张台,让八字先生一一来测,那些能扯的,扯得够专业的,就可以进入下一轮。至于浑水摸鱼进来的,张全不仅没有丝毫的为难,反而笑眯眯地送上一份喜饼请出去。 那些混进来拿赏银的假先生本来见要考核,一个个都慌了神的。结果一看管事不仅没有为难,反而多送了一份喜饼,出去之后,将豫安郡王好生一顿夸,并连宓大小姐也一道夸赞了。 宓月在楚王城的人气本就不低,假八字先生出去之后,把宓月一夸,整个王城的舆论开始转向了。 一轮考核之后,张全挑出了五十名八字先生,带着这些八字先生去见萧溍。 萧溍穿着一身玄色华服,坐在前院的座椅上,旁边一张圆桌,一壶热茶,不怒而威。 五十名八字先生连忙上前跪拜,战战兢兢。 萧溍抬了下手指,小厮取了两份八字出来,让五十名八字先生排队测算。 第一名八字先生小心翼翼地接过两张八字,默读了一遍,沉思片刻,说了一句含糊断语:“只道浮云风送去,人间霹雳自空来。莫道小溪流水浅,须知滑石有惊人。” 断语一语双关,听不出好坏,萧溍端茶不语。 张全便懂了,说道:“淘汰!下一个——” 第二名八字先生接过了八字,细细看了几遍,思及方才被淘汰掉的八字先生,他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地颂扬道:“万物看生新气象,百般从此得精神。好风吹送岩前桂,十里人间九里花。这个八字是极好的,难得的好八字,恭喜王爷!” 萧溍面露悦色,张全马上说:“不错,留下。” 算命者,本来就是最擅于察言观色。 两轮下来,下面的八字先生顿时明白了,透彻了。 “狂风吹散残云去,如雨稍晴红日升。千里江山千里锦,一翻雨至一翻新。” 这断语一听就不错,萧溍点了点头,刘全马上喊留下。 后面的见此,不等上来看八字,已在绞尽脑汁地想最好听断语口诀。一拿到八字,对着萧溍大夸特夸,美言美语说得天花乱坠,什么这八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等等...... 说得太夸张,夸张得毫无水准,淘汰。 夸得毫无新意,淘汰。 夸得不合心意,淘汰。 一连淘汰了数人,后头的八字先生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想既能赞美,又与众不同的断语。 其中,有一个胆子大的,以险搏富贵者直言:“祸去福生,增尔一番新气象。时来运泰,相逢到处尽繁华。” 显然这位八字先生知道一点萧溍的过往,大胆地讲出祸去福生。 但深意下来,岂不是说萧溍以前就是个祸害? 一片寂静,只听寒风在院外呼啸而过。 八字先生猛然想到祸字还有另一层意思,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惨了!惨了!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寂静良久,萧溍的茶杯轻轻搁在桌上,发出瓷器轻微触碰的声音。 萧溍目光平静地看八字先生一眼,难辩喜怒,“留。” 那八字先生如蒙大赦,大喜不已,激动地跪下朝萧溍磕了三个响头。 “东成西就般般合,内作外为事事亨。花红花绿花成锦,月清月白月光明......” “尽力推开沙与石,用心淘得玉兼金。时运就从今日发,百花俱是此间开......” ...... 后面的断语,一个个往吉利上套,虽然前一个以险搏赢了,但后面的八字先生可没这个胆子敢再捋一次老虎须,皆以颂扬为主。 九名八字先生选出来后,其余的落选者,张全又各人封了九两九,各送一包喜饼,请了出去。 这些落选的八字先生喜出望外,纷纷高兴地离开沁园。 外头自有百姓来问八字测得如何? 诸位八字先生便把他们说的颂扬之语背了出来,***的美言美语,震惊所有人。 很快地,王城传遍了,宓大小姐的八字极贵,五十个八字先生皆说是独一无二的上上等八字。既能旺夫,又可旺子,多子多福,多财多禄,至少能福荫三代,哪家娶了哪家福运盈门,万事大吉。 这五十个八字先生可都是王城有名有号的人,可信度极高。 能得这五十个八字大师的一同说好的女子,那得多好命啊! 就连一些贵族人家也羡慕极了,“早知道宓月的八字如此之好,当年宓夫人在时就该把宓大小姐定下来。” “宓大小姐的八字,也是你家那小门小户镇得住的?那可是一尊大佛,你家的地太小了。” “正是如此,依我来看,宓大小姐的福气还在后头呢?豫安郡王可是皇长孙,若是将来......没准宓大小姐能做皇后!” “皇后!若真如此,皇朝的皇后来自楚国,我楚国亦是与有荣焉!” 自然又有人酸起来,“谁知道那些八字先生是不是拿了银子合起伙来吹嘘的,宓大小姐的命若是好的,怎么会父母双亡?还被退过一次婚?” 便有人看不惯那些酸人,说:“当时被彰德侯府退婚,八成是谢家也镇不住那样的佛。如今虽说彰德侯府成了彰德公府,但跟皇朝的郡王府比起来,哪个更高,哪个更低,大家都有眼睛看的。” “宓大小姐可是救了楚国一国的人,说不定你的命就是宓大小姐救的。那是大王与王后都宠信的姑娘,这样的人八字还不好,命还不好的话,难道你这嫉妒得面目可憎的人还更好命不成?” “少往自个脸上抹金了,再怎么嫉妒,人家宓大小姐就是比你命好......” 选出了九名八字先生后,萧溍对他们说:“给本王算一算,今年哪个日子适合订亲下聘。” 一名八字先生连忙禀道:“要说今日最好的日子,当数六月......” 第1339章 财大气粗 话未说完,萧溍脸色一寒,强大的气势骇得那八字先生当场就腿打颤,立即改口说:“不、不是,是小的记错了,是六、六天后,那是极好的日子,宜纳采、嫁娶、移徙、入宅......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萧溍满意地一颔首,“那就订在六日后。” 于是,日子就订下了。 日子“挑”好后,张全给每个八字先生封了九十九两赏赐,并一份喜饼。 测好了八字,萧溍又对张全说:“明儿去请媒婆。” “是。”张全马上让人放出话去,召集全城的媒婆...... 这一天,也是宓月宴请众闺友的日子,闺友刚进门,宓月便已知道萧溍弄出来的风声。后来,那些八字先生测的吉祥断语又传入她耳中。 她暗生困惑,沁园那边没人来问她要八字,怎么就测好了? 更令她迷惑不解的是,好端端的,萧溍怎么大阵仗地请八字先生测八字挑吉日?就算与婚事有关,也应该到了皇城才做这些事。 还有,他怎么没事先与她说一声? 宓月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恨不得马上去一趟沁园,向萧溍问个明白。 但宴会还在进行中,她只能忍耐下来。 江渝端着一碟泡凤瓜,辣得不行,但又停不下口。她坐在宓月旁边,一边啃着鸭爪,一边问道:“阿月,我出门时听说豫安郡王要给你和他测八字,把全城的八字先生都请去了,是不是有这回事?” 其他少女也走了过来,说道:“阿月,之前传出你与豫安郡王的婚事,我听到了许多谣言,说的话可酸可难听了。如今豫安郡王弄了这一出,摆明了看重你,看他们还怎么酸!” “他们都说了什么?”宓月问道。 少女们便你一句,我一句,把外面的流言都说了出来。 宓月听完之后,大概猜到了萧溍此举的原因了,定是他听到了看轻她的传言,要为她撑腰出气了。 宓月低头轻笑着,那个男人啊...... 王明芬走过来,说:“阿月,豫安郡王能为你做到这一步,即使你远嫁过去,我们也可以安心了。” 白燕说道:“是啊,原本我们还担心你到了皇城那边,若是皇家不认,你岂不是得委身为妾?如今豫安郡王告示天下娶你为妻,皇家多少得顾忌点,你以后到了皇城也能顺遂些。” 豫安郡王告示了天下要娶宓月为妻,皇家如果拦阻,就是失信于天下,有损皇家颜面。只要皇家还认豫安郡王这个皇孙,多少会顾忌到这方面。 宓月这才知道有这么多人不看好这桩婚姻,不过,细想下来,如果不是她与萧溍之间的感情非同一般,她又不了解萧溍的话......换了平常的皇室子弟与小国贵女,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这桩婚姻的确是门第相差太大,很容易悲剧。 厨娘做好的卤鸭头鸭脖端过来了,宓月便招了姑娘们过去尝鲜,很快地,姑娘们被美食所吸引,把方才的话题给忘了。 宴会结束后,宓月送走了姑娘们,立即乘了马车去了沁园。 宓月去到时,萧溍正在翻黄历,“在看什么?” “查一查六天后,是否是黄道吉日。”萧溍翻到了那一页,唇边笑意扬起,“六天后还真是个好日子。” 宓月上去看了下,上面写着宜嫁娶、订盟、纳采还有出行、开市等。 “月儿,六天后,我派媒人去侯府下聘。” “你要下聘?”宓月愣了愣,问:“不是等回到皇城才谈亲论嫁吗?怎么,你要在楚国成亲?” 萧溍执了她的手,低声问:“我若是要在楚国娶你,你愿嫁吗?” 宓月与他对视,“你若是敢娶,我就敢嫁。” 萧溍低低地笑着,笑声透着浓浓的愉悦。“咱们先把下聘的事办了,到了皇城,再成亲。” “为何要赶得如此之急?”宓月问道。 萧溍轻叹一声,问:“月儿,外头的流言,你为何不与我说一声?” “我亦是刚刚才知道......” “以你的性子,即使早知道,你亦不会与我说。” “阿溍,别人说什么,就由他们去,我们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何必在乎那些无关重要的人?”宓月笑了起来,“只要我自己知道,我很幸福,那么一切就足够了。” “月儿,你不在乎,但我在乎,我不能让他们如此看低于你。” “阿溍,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他们要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 萧溍握着宓月的手紧了紧,“可是,我心疼。月儿,你明明那样好,那些无知的人却这样贬低你,每听一字,便如一刀割在我心上。” “阿溍。”宓月忍着眼中的热意,轻轻靠在他怀里,“遇到你,不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我亦是。”他轻拥着她,如珠如宝,珍之重之。 宓月轻轻笑了起来,“那好吧,都听你的,让他们的羡慕嫉妒恨来得更猛烈吧。” “嗯,明日我请了全城媒人,从中挑出最好的,六天之后去侯府下聘。” “你要下多少聘礼?” “我带来的东西不多,好在年前发了一笔小财,足够凑成六十四抬。” “你现在就下了六十四抬聘礼,等到了皇城,你可就空手来聘了。” 萧溍自信地笑道:“月儿尽管放心,其他的倒也罢,说到家底,哪怕再向你下聘十次八次,我亦拿得出来。” 唯一麻烦的是,这么东西要怎么带去皇城?宓月一直想着怎么轻减行李,他倒是给她一下子增加了大量的行李。 不过,到时是到时的事情了,明日,注定又是一个热闹的日子。 张全当天傍晚就把消息透了出去,邀请全城媒人过来。 有了八字先生的豪举,全城媒婆都兴高采烈得跟过年似的。明明才过完年,但今日却比过年的时候开心多了。 一大清早,全王城的媒婆都往沁园赶。 张全仍然财大气粗,凡到场者,一人九两九,进了第二考核,每人赏九十九两。 此次,豫安郡王只选一名媒婆,赏金高达九百九十九两。 第1340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个数额一出,又震动了全城,尽皆惊叹豫安郡王有钱,光两天撒出去的钱就好几千两了,到了下聘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轰动呢。 如此豪气娶妻,闻所未闻,可见豫安郡王有多喜爱宓大小姐。 楚王城的媒婆比八字先生多得多了,想做八字先生起码得认识字,但做媒婆,只要有一张会说的嘴就能入行。大清早的,沁园大门前的广场,媒婆多得黑压压的。 张全派了十几个小厮出来,对这些媒婆精挑细选,挑了一百人出来。 然后,又从这一百人中,挑了长相端正,样貌好,富态慈善的。 最后又从她们之中,挑出一个八字好,父母健全,儿女双全,最好家中祖父祖母均在的媒婆。 那挑剔的程度,简直比选美还要苛刻。 人家选美只要脸蛋长得好看就行了,但名额只有一个的媒婆人选,除了长相要讨喜外,还要查家庭,查口碑。 细细地挑了大半天,又派人到媒婆所住的街坊查证了,才终于挑出一名姓张的媒婆。 这位张媒婆,年过四十,圆脸双下巴,未语先笑,一眼看上去就令人心生好感。 张媒婆父母双全,儿女齐全,共生了四子二女,底下的孙子外孙多得成堆。张媒婆家中兴旺,与街坊邻居和睦,是那条街上有名的大好人。更难得的是,凡是经这位张媒婆牵线的亲事都和和顺顺的,美满幸福的更是不少。 这边张全选好了媒婆,那边,萧溍进宫了。 楚王听到通报,说豫安郡王驾到,惊得连忙放下手上的公文,亲自出去相迎。 “不知豫安郡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郡王殿下恕罪。”楚王迎上去,先一拱手,说道。 萧溍还了楚王一礼,“是萧溍不请自来,惊忧了大王。” “不敢!不敢!”楚王连忙说道,并恭敬地把萧溍请进了大殿,请上贵席。 等上了茶之后,楚王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萧溍突然进宫是为何事? 萧溍初到楚国时,楚王就曾去求见过,只是当时萧溍在休养,谁也不见。一直以来,楚王已习惯了这位客居在王城的贵客,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突然上门,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萧溍喝了一口茶水后,放下茶碗,向楚王拱了拱手,说:“萧溍此来,是有一事想请大王帮忙。” 楚王立即说道:“王爷尽管说、尽管说。” 楚王应得爽快,但心里直打鼓,豫安郡王自进宫来,就谦虚地自称名字,想来,所求之事甚大。 他要答应吗? 万一豫安郡王要求的事超出了他的能力之外,他又该怎么拒绝才不会得罪这位皇长孙? 正当楚王胡思乱想之际,萧溍把来意说了,“五日之后是个极好的日子,本王决定在那一日向义恩侯府下聘,求娶宓大小姐。然而,宓家没有长辈作主,只有两个幼弟在,二少爷与三少爷年幼,也未经过此等大事,难免不知所措。因此,本王此次进宫,是恳请大王与王后在五日之后暂代宓家长辈,接受聘礼,以及订亲的各项事宜。” “下、下聘?订、订亲?”楚王傻眼了。 他正紧张地想着各种阴谋论,并把萧溍来拉拢他,让他助萧溍当皇太孙的大阴谋都幻想出来了,结果竟然告诉他,请他帮忙主婚...... 这么一点儿小事,哪有不应之理?更别说楚王与宓家的关系本就好。 楚王马上应了:“好说!好说!这是好事,孤乐意之极!” 萧溍再次拱了拱手,“五日后就劳烦大王与王后了。” 楚王大笑起来:“王爷客气了,这样大的喜事,孤能去沾点喜气,还是孤的福气呢!” 昨日今日沁园弄出来的阵仗,楚王亦是听说了,萧溍为娶宓月能做到这一步,在楚王来看,已是不错了。 没想到萧溍还亲自进宫,请他与王后做证婚人,可见,萧溍是何等在乎这桩婚事,未到皇城,就想把这桩婚事定下来,不容更改了。 楚王真心疼爱宓月,亦真心为宓月着想,见萧溍如此用心,对萧溍的印象大好,立即说道:“五日后订亲下聘的事,侯府那边就全交给本王与王后,王爷只管下聘就是。” 要按正常的婚娶来说,须先纳采,再问名,然后纳吉,纳征,请期,最后迎亲。但事急从权,萧溍直接把几道步骤一起做了,只留了最后两道步骤到皇城再办。 楚王丝毫不觉得突兀,毕竟以萧溍的身份,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极为难得了,他本可以什么都不做到,等到了皇城再安排的。 如今所做的一切,最重要的是坐实名份! 只要名份坐实了,到了皇城,这桩婚事也会顺利很多。 略略聊了五日后的事,萧溍便告辞了。 楚王热情地把萧溍送了出去,满心满眼的高兴,可见他在真诚地为宓月高兴着。 萧溍暗想,不枉宓月为楚国所做的一切,楚王此人的确是个可靠之人。 目送萧溍离开后,楚王马上往后宫赶,把这件事告诉了王后。“五日后,王后招待女眷,孤招待男宾,须得处处妥当周全,才不负王爷的托付。” 王后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暗中感叹:得夫如此,妻复何求?阿月选对人了。 “大王尽管放心,臣妾会把后院的事打理妥当,臣妾就当自己是阿月的母亲,当自己在那一日嫁女儿。” 楚王极为高兴,“王后办事,孤向来放心。” “离五日后的下聘没多少时间,依臣妾看,不如现在就派人去准备起来,免得到了日子手忙脚乱的。此事还得跟阿月说一下,让侯府的下人也提前准备起来。”王后定了要帮忙的事后,就马上规划起来,“侯府的下人太少,且都没有经历过婚娶的大事,臣妾须得再派几个熟知亲事流程的宫人去侯府,指点一二。” “对对对,这就去办。”楚王一听有理,马上催着王后去办,然后他又赶忙去召集管礼仪的官员,让这些官员也行动起来。 第1341章 贫穷限制想象 这一桩婚事,亦是楚国与天朝皇室的联姻,楚王越想越疏忽不得,把手头上所有的事都放下了,先紧着安排起来,力求五日后处处妥当。 当天,在楚王的有意宣传之下,所有人便都知道萧溍要订亲下聘,并且楚王与王后主持婚礼的事情。 这是王城难得一见的大喜事,还是牵涉到最尊贵的几位人物,王城上至贵族,下至百姓,都在关注着五日后的盛大订亲宴。 四天之后的傍晚,太阳还未下山,宫里便派了人来清街,把沁园通往义恩侯府的路都打扫干净,铺上新泥。 原本清好街之后,就要封街,两边拉上红幔,不允许普通百姓路过以及围观的。但萧溍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给宓月撑腰,就是想让天下人知道他对宓月的感情。因此,清完街之后,在萧溍的要求下,并没有拉上红幔,可以供百姓明日观看下聘的盛事。 傍晚的事,也提醒了王城百姓明天就是豫安郡王订亲下聘的大日子,纷纷都早睡了,准备明日大早起来观礼。 东边的山头刚露出鱼肚白,王城的四面城门刚打开的时候,沁园大门亦是打开了,三十多名侍卫抬着一匹匹的大红色的锦缎出门。 鲜艳似火的锦缎,每一匹都价格昂贵,但侍卫们却将它们铺在路上,一直延伸到义恩侯府的门口。 早起的百姓看到了,都被豫安郡王的大手笔给惊呆了。 “好漂亮的锦缎,所有花纹都是一模一样的,怎么都铺地上了?” “这是给抬聘礼的人走的喜道,据说从沁园一直铺到了义恩侯府门口,不知用了多少车的锦锻。” “什么,让人踩的?” 百姓们都目瞪口呆了。 从沁园到义恩侯府可是隔了两条街,那么长的一段路全都铺上花纹精美的锦缎了?天啊,这得花多少银子? 太奢侈了!他们若是得了这样的缎子,就是裁了一块做帕子,都忍不住想显摆了。可是,现在竟然在地上铺了一路,专门让人来踩脚? 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 众人既觉得太过奢侈,又羡慕万分,人生能得这样的一场婚礼,此生无撼! 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做到这一步,还有何可求的? 萧溍对宓月的爱重,远远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先是请了全城八字先生、全城媒婆不说,还请了大王与王后主婚,如今又显出这一大手笔,光这片心意,就不是其他男人能做到的。 现在谁若还敢说宓月是去皇城做小妾的,定要被人给围殴了。 太阳已在东边的山头露出半个脸,阳光暖暖地洒在大地上。今日,又将是一个暖阳天。 “你们看,桃花开了!” 来观看锦缎铺路的百姓突然发现街边的几株桃花竟然开了! 楚国处于南方,这些日子天气暖和了许多,王城的桃花树上都冒出了许多花苞。今儿的天气又是暖暖的一天,桃花借着暖意,逐渐开放。 百姓平时没有留意那些桃树,此时细看,却发现一株株桃树的枝头上,都结了累累的花苞,满满一枝头。间中盛开的几朵桃花,带来了春天的气息与明媚。 这个意外,给今天这场订亲增加了许多惊喜。 “好兆头啊!怪不得所有八字先生都说宓大小姐的八字好,所有媒婆都夸宓大小姐有福气,你们看,连老天爷都来祝福宓大小姐,让桃花开放了!” “对,早不开,迟不开,在宓大小姐的订亲日子开放,兆头好!好!” 经过一番人言亦言之后,宓月八字极好极贵的传言算是坐实了。 百姓们纷纷涌上街,看华贵的锦缎铺路,看桃花盛放,今日,竟比元宵节还热闹。 “听说大王和王后要出宫来主婚,这条喜道得要让大王与王后先走了......” “不!你们瞧!大王和王后绕道了,从另一路道绕去义恩侯府了!” “大王与王后要把这一条喜道留给豫安郡王,以及抬聘礼的人走的。” ...... 楚王与王后绕了另一路道路,进了义恩侯府。 这会儿,宓月已经沐浴更衣了,正坐在铜镜下,听着姚黄来说外头的热闹。 宓月拿着梳子梳着长发,低头含笑。 虽然萧溍此举的确是太过奢侈了,但他为了她所做的一切,无不令她心头暖意涌动。 至于桃花开放的事,这几天天气都很暖和,桃花早开不是奇怪的事。但是,在她大喜的日子里,能得这一句好兆头的喜言,亦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妆扮得隆重的王后含笑走了进来,“阿月,恭喜,贺喜,连老天爷都在给你道喜呢。” 宓月起身,向王后盈盈一福,“王后娘娘谬赞了,不过是巧合而已。” “说巧就对了,世间一切,都绕不过一个巧。你与豫安郡王的这段姻缘也是巧,这桃花开得更是巧。”楚王后笑道:“能得一个又一个的巧,可不就是天命之人,天命之姻缘吗?” 楚王后端详着宓月,面前的少女长开了,更加的明艳不凡,别说男人,就是她这个女人瞧了,都心生喜爱。“阿月,你坐下,本宫给你梳头。” “有劳娘娘。”宓月又福了一礼,说道。 楚王后是楚国最尊贵的女人,能让她来梳头,亦是一件极光彩的事。 楚王后取了玉梳,看到宓月的这一头头发又黑又亮,惊叹道:“阿月的头发真好看。” “我是自己调了方子来洗头的,有护发的作用,娘娘若是需要,我让魏紫抄一张方子给你。” 不管是多大年纪的女人,对保养,对美丽都是毫无抵抗力的。 闻言,楚王后高兴说道:“据说阿月还有其他护肤的方子,若是可以,也给本宫一份。” 宓月便唤了魏紫过来,让魏紫把几道方子抄出来。 “倒不用太急,等订亲礼走完再说不迟。”楚王后给宓月梳着头,一边给宓月说了许多嫁人为妇之后要注意的事,以及她所了解的,关于皇室的规矩礼仪等。 宓月默默听了,从中感受到楚王后的一片关切之心。 第1342章 聘礼 “今日你虽是订亲,但在本宫心中,也和出嫁差不多了,去了皇城,本宫与大王就不能送你出嫁了。” “王后娘娘,在臣女心中,您就是臣女的娘家人,臣女的长辈。” 楚王后笑了起来,说:“本宫亦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可惜本宫只有一个儿子,要是多一个女儿,应该也要出嫁了。今儿,本宫就把你当成要出嫁的女儿,侯府里的事你今儿别担心,本宫会事事料理妥当,你呀,今儿就坐在闺房里,做个娇客,万事莫愁,做个开开心心的待嫁女。” 正说着,姚黄就来报,“小姐,各家夫人都上门来祝贺了。” 楚王后按住要起身的宓月,说:“坐着,豫安郡王未来之前,你莫要出闺房。外头的事,一切都有本宫看着,你什么都不用管,漂漂亮亮的,等着豫安郡王来求娶便是。” 说罢,楚王后又吩咐旁边的李女宫,“你先代本宫招待夫人们在后厅喝茶,本宫过会儿就出去。” 李女宫是楚王后最器重的人,代表的就是楚王后,她出去招待众夫人,没有一个女眷敢有不满,并对侯府的地位有了更深一层的思量。 上门祝贺的宾客渐渐地越来越多了,女宾来了后院,男宾则在前院。 前院有楚王坐阵,没有人敢不长眼睛搞事的,还有宓峥在战场上打下的威名之后,也使得各家顾忌一二,不敢再像先前那样瞧不起宓家孤儿。 王世子慕容皓华也到了义恩侯府,楚王便说道:“华儿,你带着阿峥去迎客。” “是,父王。”慕容皓华含笑对宓峥说,“走,我带你去认人。” 慕容皓华带着宓峥走去二门迎客,将今日过来的客人一一给宓峥介绍,并悄悄提醒宓峥这些人背后的关系网。 慕容皓华就像个和蔼可亲的兄长,谆谆教导着宓峥,亦仿佛是欣喜地看着妹妹出嫁的兄长。 慕容皓华看着满堂的繁华,唇边含着温润的笑意。 她能嫁给喜欢的人,那个人又对她好,看到她幸福,他怎么能不高兴? 虽然心口总萦绕着淡淡的失落,但欣慰更多,不是吗? 他只愿她一世安好。 “下聘了!豫安郡王来下聘了!” 突闻一声欢呼,慕容皓华极好地藏住那一抹极淡极淡的失落,温润地望去。 只见喜道远处,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面,坐着一名身穿红衣的男子,他正带着一抬抬聘礼行来。 男子本是冷冽凌厉之人,不过今天一身喜气的红衣中和了他的凌厉,让他变得平易近人许多。也正是如此,旁人才敢直视他的俊颜,方知道凶名远扬的豫安郡王相貌如此英俊,惊为天人。 慕容皓华望着喜道上,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的萧溍,他来了,旁人的目光就不能顾及其他,只为他而惊叹。他生起感叹来:也只有这样冠绝天下子的男子,方配得上风华无双的她。 喜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就连道路两边的楼房二楼也挤满了人,当萧溍带着六十抬聘礼过来时,热闹达到了极点。 那一抬抬的聘礼,有珠光宝气的首饰,全都是一整套一整套的,看得人眼花了乱。 也有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随意一样拿出来都可以当传家之宝,眼前却有十几抬。 还有一抬抬的金元宝银元宝,整整齐齐地码在大红箱子上,被人抬着走来,在太阳底下,耀眼极了。 众人还发现,聘礼之中,还有土地与房屋——位于皇城的院子、庄子,还有商铺。 原先还有人暗酸宓月远嫁去了皇城,远离娘家,被欺负了也无处可去。如今看来,人家哪需要回娘家?豫安郡王直接送一个家!这些东西到了义恩侯府,可就是宓月将来出嫁时的嫁妆了,完全属于她自个的东西,比娘家实用多了。要知道,娘家是兄弟的家,若是常回去,嫂子弟媳可是有意见的,但自己的嫁妆就不一样了,随意自己处置,自在多了。 “数清楚了上面的瓦片吗?瞧着像是四五进的院子!” 土地与房屋的聘礼都是用东西代替的,放在大红箱子上面。一亩田,就放一块泥砖,百姓数不清有多少亩田,只看到一担担的泥砖从面前挑了过去。 房屋则是用瓦片来代替,一片瓦代表一个房间,相同颜色的瓦代表是同一座院里的房间,商铺则做了小块的匾牌来代替。 若想知道陪嫁的屋子有多大,直接数那上面的瓦片就行。众人看到其中一个颜色的瓦片足足挑了好几担过去,参照往常大户人家嫁女儿的抬礼,大概下聘了一座五进的院子。 “不得了了,五进的院子,那得多大?还是皇城的院子,那得多值钱?” “九间商铺,光收租就不愁吃穿了。” “这泥砖一担担的,豫安郡王下了多田地做聘礼?” 萧溍大手笔的聘礼,又给王城百姓一个巨大的刺激...... 江渝跑进了闺房,朝宓月惊叫道:“阿月!阿月!豫安郡王下聘来了,你知道他带了多少聘礼来吗?光一座大院子的瓦片就多得吓人,你猜猜看,豫安郡王陪了几进的院子?” “五进。” 江渝吃惊得瞪得了眼睛,“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阿溍问我想要多大的院子,我说其他的倒也罢,须得要有个大园子做药园,他便说名下有一座五进的院子,正好给我......”宓月双眸带着笑意,又说:“为了怕我吃不习惯皇城的菜,他还给了我几间铺子,其中一间可以用来做酒楼,以后皇城也有五味酒楼了。有了五酒楼,但没有食材也不行,于是他又给了我两座与一方水和香果庄相似的庄子和田地,可以用来养猪养鸭......” 后面进来的王明芬等人突兀地被喂了一口**,撑得好心塞。 “阿月,我们可以绝交吗?”江渝直接说道:“你这样子,我们根本没办法做朋友。” 第1343章 至死不渝 王明芬忧伤地叹道:“我估计这一辈子是嫁不出去了,见过豫安郡王对阿月这么好,往后让我们怎么挑啊?” 白燕干脆说道:“阿月,我信你的眼光,你瞧着哪个男人不错的,告诉我,我也像你一样去倒追!” “对!不说就真的跟你绝交了!”郭诗晴跑过来,拉着宓月的手耍赖起来。 宓月伸出手指点了点郭诗晴的额头,笑道:“就算我们不绝交,也没几天的日子相处了。” 订亲之后,她就要准备动身去皇城了。 闺房内,姑娘们都沉默了下来。 江渝拉着宓月的另一只手,情绪低落地说:“阿月,你怎么可以嫁去那么远?你不在了,王城就不好玩了,再也不热闹了。” 姑娘们都依依不舍地看着宓月,眼巴巴的样子,别提多可怜了。 王明芬先忍耐了心底的不舍,笑了起来,说:“你们都干什么呢,今天可是大喜的好日子,咱们的好姐妹订亲的大日子,可不许都哭着脸的!” “对对对,要高兴!”江渝连忙调起姐妹们的情绪,说:“别忘了,咱们是来蹭阿月的喜气的,来来来!咱们一人抱一下,多蹭点喜气!” 闺房内,很快就传出了少女们打打闹闹的笑声。 李女宫走了进来,看着闺房内欢乐的一幕,跟着笑了起来,“众位姑娘,可别再闹了,豫安郡王到了。” “这就来了?”江渝等少女连忙帮宓月检查有没有妆花了。 李女宫说道:“正在走订亲礼,等礼完了,宓大小姐得出去一趟,与男方相看一面。” 这是楚国的风俗,叫相面礼,许多盲婚哑嫁的男女都是在订亲礼后才见的第一面,至于第二面,就要等到成亲的时候了。 外头来传,已经行完订亲礼了,楚王与楚王后代长辈收下了聘礼。 沁园那边请的张媒婆过来了,扶着宓月走出闺房。 大堂之中,宓月一抬头便看到了萧溍,本就是人群之中最耀眼的人,如今又穿了一身红衣,几乎是除了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人了。 这是宓月第一次看萧溍穿红衣,大红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更加英俊挺拔,气度非凡。 萧溍目光望来,看到精心打扮过的宓月,不由自主地呆了呆。 平常不施脂粉的她就够好看了,如今轻描黛眉,朱唇雪肤,美得令他怦然心跳。 楚王爽朗的笑声传来,“好一对金童玉女,天赐良缘,天作之合。郡王爷,阿月,孤不能参加你们的成亲大礼,在此先祝愿你们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楚王祝贺之后,紧接着来宾都纷纷过来祝贺。 萧溍难得地带上笑意,向众人一一谢了,然后问宓峥:“后堂都打扫好了?” 宓峥上来,说道:“都准备好了。” 其他人不解其意,萧溍说道:“虽然岳父岳母已经不在了,但他们养育了月儿,这份恩情不应忘记。今天的日子,我理应告知未来岳父岳母。” 楚王露出动容之色,以萧溍的身份,完全不必如此的,但他仍是选择这样做,如此郑重以待,这份心意,千金难买。 楚王站了起来:“孤与你一道同去,中昱若是在天有灵,当该欣慰养了三个好儿女,还有王爷这样一位至情至义的好女婿。” 宓峥拉小宓熙走在前面领路,萧溍与宓月紧跟其后,后面楚王王后跟去,亦有数位身份贵重者跟了过去。 后堂设了一个小祠堂,许总管已经请出了宓中昱夫妻的牌位,摆上了香烛与供品。他取了两个蒲团放在牌位下面,又取了香给萧溍与宓月。 萧溍与宓月相视一眼,接过香,走到牌位前跪下。 后面众人见萧溍毫不犹豫地跟着宓月一道跪下,都露出震惊的神色。 宓月执香拜了三下之后,望着宓中昱夫妻的牌位,缓缓说道:“父亲,母亲,但愿你们在天之灵能够看到,我过得很好,两位弟弟也过得很好。我会尽我全心,尽我全力,抚养两位弟弟,助他们成才,庇护他们一生。侯府的老兵伤兵,我都会按照父亲的意愿,厚待他们。愿二老一家人在九泉之下,能够幸福,快乐。“ 宓月这句话,是以身外人对宓中昱做下的承诺,她会照顾好宓峥宓熙,善待宓中昱放心不下的老兵残兵。希望原身与宓中昱夫妻能在九泉之下,安息。 这句话,只有萧溍听明白了。 萧溍执香说道:“感谢你们养育了宓月,二老请放心,即使月儿随我远嫁皇城,但两位弟弟宓峥与宓熙亦是我亲弟,我会与月儿一道,抚养他们成才,庇护他们一世。在此,我亦要向二老郑重起誓,此后一生必不负宓月,会永远的陪着月儿,不管贫穷富贵,无论疾病健康,或者快乐忧愁,都会毫无保留地爱她,永世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宓月一愣,萧溍最后一句话,是她之前情动之时对他说过的话,没想到,他一直都记在心上,且同样来待她。 萧溍上完香之后,看到宓月投过来,柔和得像春风的一样眼神,朝她微笑着。 后面观礼的众人都已被萧溍的举动与誓言给呆住了,他竟然发了这么重的誓言,只此一人,用一生来爱待宓月,并善待两位妻弟。到底是多深沉的爱,才会让一个男人做到这一步? 便有人想起宓峥曾经说过的话,说宓月是萧溍跪着求娶来的。 此时,他们信了,全然信了。 宓峥自己也没有想到,只是一句替姐姐扯的大话,萧溍竟然做到了。 宓峥看向萧溍的目光,更多了一份敬重与激动。 许向荣做为侯府的老人,看到了这一幕,早已热泪盈眶。 当宓月对着宓中昱的牌位说善待老兵时,他已在心底自豪地对宓中昱说:大小姐做到了,她善待了每一位老兵与残兵,她还给了许多残兵一条活路。那些手脚不便的,已能够自力更生,通过养家禽等养活自己,有尊严地活着。还有,大小姐的确对两个弟弟很好,老爷,夫人,你们该自豪,该骄傲有如此出色的女儿。 第1344章 就绪 如今再听到萧溍的郑重承诺,许总管想起一桩桩萧溍暗中为宓月,为宓家所做的事情,更是忍不住眼中的热泪,悄悄转过头,拿袖子抹去眼角的泪水。 宓月将香插在香炉上,回过身,对宓峥与小宓熙说:“二弟,三弟,你们也过来,跟父亲和母亲说说话。” 如果两位在天有灵的话,最放心不下的,应该就是这两个孩子了。 宓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父母的牌位连磕了几个响头。小宓熙懵懵懂懂地跟着照做,动作笨拙,但做得很认真,令后面观礼的人看得眼中发酸。 能把两个不懂事的弟弟养得如此懂礼,宓峥又如此出息,宓大小姐当真不易。 宓峥磕完头之后,含泪对宓中昱的牌位说:“爹,孩儿也上了战场,把闵东雷给杀了,替您报仇了,您都看到了吗?孩儿以后也会做一个大将军,像父亲一样的大英雄......” 宓峥一边哭,一边把心底的话都朝着亡父亡母说了出来。 说完后,人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小宓熙呆呆地看着牌位,虽然不知道爹娘长什么模样,但还是懂事地说:“爹,娘,我是阿熙,我也长大了,你们在下面要好好的,我在上面也会好好的。我、我以后会听姐姐的话。” 楚王用袖子遮了下脸,抹去眼角渗出来的泪珠,走进堂中,把两个孩子扶起来,然后对宓中昱的牌位说了好一番真情毕露的话...... 礼成之后,按照楚国的风俗,萧溍将纳采下聘等仪式都做完了,可以说已经明媒,他与宓月就差最后一道——正娶。 两人的名份终于定了下来。 订亲宴上的事情也随之传了出去,萧溍与宓月的故事被当成了传奇。 喜道上的红色锦缎,沁园的管事本是要扔了去的,但见百姓都极眼馋这些锦锻,虽然踩过了,但洗干净了还是能用的,便去问萧溍。 萧溍想了想,让管事把锦锻裁成一段段,分成两份,一份给有想要的百姓来领一段,另一份,则送给城中贫苦的人家。 沁园管事原道来领的百姓不多,这些锦锻便给那些衣衫褴褛的贫民。不想不到一会儿就被抢空了,就连送给贫民家的锦锻也被高价买了去,无意中,倒真的帮了这些贫民许多。 原来,经过订亲宴一事,百姓认定了宓月是天命之人,受老天爷护佑的,萧溍更是尊贵之极的人,于是都想来蹭点福气和喜气,福气与喜气可是有钱买不来的东西。更有家中有女儿将要出嫁的,花钱去买了一段锦缎添做箱底带着出嫁,希望女儿亦能遇到一个像萧溍那样的夫郎,幸福美满。 刚过正月,宓月与萧溍就决定出发了。 此时,北边还是大雪封路,须等三月之后方可赶路。 但宓月与萧溍决定先往南方走,去南方的殷国。 殷国更南,天气亦比楚国更加暖和,冬季再冷都没有下过雪。 宓月与萧溍看中的是殷国有一条很深的河道,可以通到北边的虞国。到了虞国,再经两个诸侯国,就到了皇朝的地界。 今年比往年暖得早,桃花已经盛开了,这一路若是往南的话,风景如画,是观赏的绝好时节。 萧溍心疼宓月跟他去了皇城之后,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出来走一走,便想带她去各个王国,各个地方游玩一遍,留下他们的足迹。 宓家兄弟长这么大,都没有离开过楚国,小宓熙更是连王城都没有离开过,听说要转道去殷国,都高兴极了。 “姐姐,楚国的桃花开了,更南的殷国是不是有更多的花?”小宓熙跟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宓月身后问个不停。 宓月收拾着药丸子,这是她专门做了供路上用的药丸,“是的,殷国的茶花很多,极其有名,许多花商特地跑去殷国买花,销往各地。阿熙可以去看茶花,还有李花了。” “茶花是我们喝茶的那个茶的花吗?” “不是的,这些茶花结的果子,可以做茶油。” “茶花是什么颜色的?李花又是什么颜色的?” “茶花呀,大多是红色和淡红色的,极少是白花的。李花是白色的,就是阿熙去年吃过的李子的花。” “姐姐,李子是青的是红的,花儿为什么是白的?” “......为什么婴儿小的时候,白白嫩嫩的,长大了,却变黑了?” 小宓熙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李子是被太阳晒青的,晒红的。” “......” 义恩侯府上下都忙着收拾行李,沁园那边也在忙收拾行李,但欧阳神医却跑到义恩侯府来了,一进门就大声喊道:“阿月!那些医书呢?什么都可以丢,唯独医书不能丢!得装好,甩油纸包上几层,春季雨多,又要坐船,别给雨淋了。也得注意防火,你这丫头可不能把它又给烧了......哎哟,我还是放心不下,医书都放哪儿?让我去收拾,我来保管,你这丫头做事不稳重。” 宓月走出去,说道:“都在书房,还未收拾。” “怎么还未收拾?”欧阳神医一见宓月不慌不忙的,只收拾那些无关紧要的,偏忘了最重要的医书,急得马上去了书房,把那几本医书当宝贝一样看待。先是让下人拿了油纸包好,又问下人拿了箱子来装。但装好之后觉得太笨重,如果遇到意外,不方便带着走,他又想到宓月做的牛皮背包,忙去找了一个,把医书亲自给背了。 时时能看着,欧阳神医顿时觉得安全感十足。 收好了医书,欧阳神医眼尖地发现书房里放了几个奇奇怪怪的陶罐,拿起来闻了闻,又不像是装药的。 他便拿了一个去问宓月,“阿月,你在书房里放的陶罐是做什么用的?” 宓月刚收拾好几箱常用的药材,抬头看了一眼,并没立即回答,而是静了片刻后,方说:“给阿熙玩的。” “阿熙不是只喜欢玩小蛇吗?他去年养的那条小青蛇冻死了,不止一次说今年要多抓几条养着玩,还想养几只蜘蛛......” 第1345章 待发 殷国气候常年温暖,别处过冬天寒,雪把地里的山里的虫子都冻死了,但殷国从未下过雪,即使是春季,虫子亦是不少的。 过了一年,宓月见小宓熙仍然对毒物兴趣浓烈,便打算开始教他玩蛊。 宓月特意让人烧了这些罐子,可用来养蛊,等到了殷国,引些能做蛊的虫子,这蛊便可慢慢养起来了。 蛊术,对许多人来说,是邪术,宓月考虑了一下,看看能不能找个好看一点的蛊养起来,小宓熙玩着,别人看见了只当是个可爱的小宠物。 早上的天气还是极为阴寒的,哪怕穿再厚的鞋子,脚趾都跟泡在冰似的,冻得又僵又疼。许总管往行李箱多塞了几张牛皮,叮嘱儿子许明山说:“这是鞣制过的牛皮,可以用来做靴子,路途遥远,没准大小姐和两位少爷走的路多了,费鞋。你把牛皮带好,主子有需要的时候,让随行的工匠拿去做鞋子。其余做鞋子的工具我已吩咐工匠带齐全了,以保路上万无一失。” 除了牛皮,许总管又考虑到春雨季节要到了,防水的油布,还有衣料也得多带,免得主子在路途之中的衣物不够穿。 散散碎碎的,许总管又多打包了五六箱的东西。 许明山看得头疼,“爹,王爷那边也都带了东西,不够尽可两家换着用。” 许总管瞪了儿子一眼,说:“王爷是王爷,小姐是小姐,别说尚未成亲,就是成亲了,咱们也是小姐少爷的人,必须样样为小姐少爷着想。处处想着倚仗郡王府的人,到了皇城,难免会被人看低了去。别看都是做奴才的,以前侯府的奴才你都看到了,欺主的多的是。咱们能细致做到的东西,就必须亲自去做,不然小姐和少爷养我们这些下人有什么用处?” 许总管不放心,又严肃告诫儿子,“你记往了,去到皇城,得争气,让他们看一看,诸侯国出来的下人也不弱,让他知道小姐是管教有方的能人,底下的下人个个都能干。世家贵族看主子,往往是先从下人开始看的,下人不经事,首先想到的就是主子无能,你若是给主子丢了脸,你爹我就是远在楚国也要提剑过去砍了你!” “爹,你不如与我们一道去皇城。”许明山再次劝道。 “我倒是想去。”许总管无奈地说道:“你母亲身体不好,即使经过大小姐的医治,比前些年好了许多,但仍不适合长途拔跋,总不能把你母亲丢在楚国吧。还有就是......” 许总管见门外没人,低声与儿子说道:“那几路来查庄卫的人都被王爷的人引到他国去了,已经彻底洗清了庄卫在楚国的嫌疑,趁着这个时机,我要留在楚国,多为小姐培养几批庄卫。经过与荆国的一战,庄卫的不足之处太多,首要一点便是人数太少了。当日若不是小姐及时赶到,我带去的庄卫还不知道能留下多少。” 与荆国的交手,许总管看到了庄卫的许多不足之处,若想打造一支骁勇善战的庄卫,他必须要做更多的事。 许总管倒是与宓月谈过在皇城培养庄卫的可能性,两人都觉得太冒险。皇城各方势力多,他们人生地不熟,即使有豫安郡王的相助,在皇城也极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何况去了皇城,如何找到底细干净的庄卫人选也是一桩难事。 故而,许总管综合种种考虑,向宓月请愿留在皇城,继续培养庄卫。 庄卫的培养,许总管已整理了一套的经验出来,加上宓月的药方和锻打方法,后面的庄卫培养将会比第一代容易得多。 故而,这一次跟着宓月去皇城的队伍,由刘管事带队。刘管事名叫刘介知,是许向荣一手培养出来的人,他将负责管理主子身边的各种事务。 而宓月带去的庄卫则由刘明山来管理,这些庄卫都将打扮成侯府的府丁,听从宓月的命令。 许向荣交代了儿子之后,又去刘介知那里走了一遍。 刘介知刘管事把收拾行李的清单给许向荣过目了,“许总管瞧瞧还缺什么不成,若是没问题,我就把清单上交给大小姐了。” “肉酱带得有点少。” “这是大小姐的意思,春天雨多又潮湿,东西不好保存,只让我们把辣椒干和辣椒粉带上便可,若是路上馋了立时去做方新鲜。” 许向荣又说:“记得把辣椒籽带上,到了皇城再种,皇城天气寒冷,多吃点辣椒可以驱寒,大小姐和两位少爷又喜吃辣的。还有,会煽猪的人也带一个过去,三少爷已经吃不习惯未煽过的猪肉,对了,新鲜猪肉不好保存,就带一些腊肉过去,二少爷和三少爷都喜欢吃腊味菜......” 许向荣仿佛有着操不完的心,仔仔细细地交代完之后,又去向宓月汇报手中的事。 “大小姐的陪嫁已经锁好了,等天气转暖,北边大道的雪融了,属下就马上派人把嫁妆送到皇城......” 宓月一行人先走水路,游山玩水,所带的只是他们日常用的行李。至于嫁妆等不常用的东西,得等到路好走了,这才由庄卫和豫安郡王府的侍卫护送去皇城。 人与嫁妆分成两路来走。 “许总管,王城这边就交给你了。”宓月托付道。 许向荣说道:“大小姐尽管放心,属下会把侯府内外的事都打量得井井有条。” “若是有人为难,你可到***处,或者找王世子帮忙,我已给他们打过招呼了。” 许向荣笑道:“若是如此,属下就更无后顾之忧了。” 所有东西都打包齐全了,足足装了十辆马车的行李。这些行李,除了吃的喝的穿的之外,更多的是药材。 倒是沁园那边,行李少得可怜,只有三辆马的行李。 改造后的马车宓月亲试过一次,虽然有些差强人意,但比未改造前,已经好太多了。小宓熙更是爬上去就不肯下来,在厚厚的毛毯上翻滚着,“姐姐,今晚我就在这里住一宿,明儿躺着上路。” 第1346章 送行 宓月把小宓熙头上滚歪了的帽子正了正,说道:“你现在倒是觉得新鲜了,等躺上几天,只怕骨头都酸了。到时候,你可不许哭鼻子。” “阿熙才不会哭鼻子。”小宓熙搂着宓月撒娇道:“阿熙若是骨头酸了,姐姐要给阿熙揉一揉。姐姐若是躺酸了,阿熙也帮姐姐揉一揉。” “好好,我家阿熙最好。” “那姐姐要最爱阿熙。” 宓月满口应允,说:“明儿咱们就要离开楚国了,阿熙可有小朋友要告别的?” “那,我和二哥去横野将军府一趟,跟振风道个别吧。” 宓月便让下人带小宓熙去横野将军府了。 快要离开楚国了,宓峥这些天天往外头跑,不是住在横野将军府里,就是跑到城外的横野军去疯玩。 翌日一早,义恩侯府的厨房已烧好了饭菜,丰盛得摆满了好几桌。除了给主子的饭菜,还有即将出发的下人也安排了丰盛的出发宴,以讨个好兆头。 宓月漱洗过后,到旁边的侧间去看小宓熙,小家伙还未醒来,睡得跟个小猪似的。 宓月止住郭妈妈要喊小宓熙起床的举动,说:“就让阿熙多睡一会儿,等出发了还未醒的话,直接抱上马车就是了。” 小家伙昨天还叫嚷着要在马车上醒来,现在就可以如他所愿了。 侯府除了贴身侍候的下人,其余的都留在了侯府。不过侯府的下人经过宓月的清理之后,也没有多少了。 宓月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宓峥与宓熙身边伺候的人都是要随她去皇城的。 宓月略略用过早膳,厨房那边已经把午餐和晚餐的菜都做好了,盛在罐子里,加热便可食用。 侯府大门打开,宓月抱着还未睡醒的小宓熙走出大门,意外地看到门口有二十余位穿着骑装的姑娘英姿飒爽地骑在马上,正向她望来。 宓月把小宓熙给了郭妈妈,朝坐在马上的少女看去,笑道:“你们该不会想与我一道去皇城吧?” 江渝骑马过来,眼圈都红了,“你都要走了,我们怎么能不送你?” 王明芬说道:“阿月,一路顺风。” 宓月看着这些闺友,心中也是极为不舍。她和这些闺友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感情非比寻常,此次一别,兴许就是永别了。 “明山,把我的马拉过来。”宓月对许明山说。 许明山立即把宓月的马牵过来。 宓月翻身上了马,握住缰绳,对闺友们说道:“姐妹们,咱们最后一次结伴同行吧。” 白燕高兴地说道:“好!阿月,咱们再结伴走一次!” 王明芬感性地说道:“阿月,即使你以后还会回来看一眼,但那时,我们应该都出嫁了。再见面,我们就远没有做姑娘时这样自由烂漫。今日这一条路,你多陪我们走一走,看一眼这王城的繁华,希望你远去了皇城,也不要忘记我们这些姐妹,不忘了咱们的情谊。” “只要你们不忘,我也不会忘的。”宓月一夹马腹,马匹朝着大街走去。 曾经,她与一众闺友在王城的大道小道骑马而过,听过酒馆说书先生的故事,闻过街边包子铺的香气,也一起看过王城的日出日落。 宓月走在前面,看着这熟悉的街道,每一处都有过鲜明的回忆。 在经过彰德国公府时,宓月望着那个石狮子,心头掠过片刻的恍惚。 王明芬策马走近,见宓月看着彰德国公府的牌匾有些失神,问道:“阿月,你在担心谢世子吗?” 宓月回过神来,问:“还没有找到他的下落吗?” 王明芬摇了摇头,说:“彰德公攻下荆国之后,四处派人寻找谢世子无果,之后大王又派了士兵去寻,仍然毫无踪迹。只能从那日与谢世子交战的荆兵得知,谢世子受了伤,在手下的保护之下逃了出去,但逃到哪里,现在是否安恙,谁也不知道。” 白燕走在另一则,说道:“谢世子失踪之后,彰德公夫人就病倒了,彰德公想扶一位庶子上位。听说,客居国公府的表小姐梁碧莹与那位庶子搅合在一起,谢思言跟梁碧莹打了一架,后院乱成一团。国公府内内外外的事情都乱糟糟的,据说彰德公都愁白了头。阿月,幸好你没嫁去谢家,不然......” 想着这话说出来不妥,白燕又闭上了嘴巴。 宓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这才发现街道两边与往日有些不同。 仔细瞧去,只觉得每家每户门口都挂着大红的灯笼,大门上更是张贴着偌大的囍字,处处都透着喜庆。 宓月见了,笑道:“这儿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家家大门都贴着囍字?都选择今日婚娶吗?” “你不知道吗?”江渝赶着马凑过来,说:“阿月,你猜猜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我可猜不出来,只记得阿溍说过今天的日子不错,适合出行,故而挑了这一天。”宓月这些日子忙着准备路上的东西,尤其是***丸子,对外面的消息毫不知情。 “阿月,你看!”王明芬一指前方,说道:“看谁来了。” 宓月望去,是魏景贤、袁铭辰等纨绔公子哥。不过,他们后来都跑去投军了,经过沙场的历练,少了许多浮躁,多了几分稳重。 如今,这些公子哥也都骑着马,且马上都绑着一个大红花,身上也都穿着鲜艳的新衣。 “宓大小姐!”魏景贤朝着宓月遥遥一揖,朗声说道:“一路顺风!” 他身后的众公子朝宓月齐齐拱手说道:“一路顺风!” 宓月放下缰绳,向众位拱手回礼说道:“多谢各位公子,此次一别,愿各位公子前途似锦,飞黄腾达!” “多谢宓大小姐的美言,我等亦祝宓大小姐与豫安郡王同心同德,百年偕老,凤凰于飞!” 宓月再次谢过众位公子的祝贺,策马前行。 渐渐地,她又发现有些不对劲,后面的众位公子仍然跟在她队伍的后头。方才难道不是偶然相遇的吗? 第1347章 全城送嫁 他们怎么跟着她走了?她这是要出城的方向,莫非他们也要出城? 可是,他们都穿着新衣,马上绑着红花,不是去帮新郎迎娶的吗? 然后,宓月发现了更多的异常。 尤其是走上官道了,她看到官道两边已守了许多的百姓,这些百姓身上大都穿着新衣,脸上带着笑容。即使没有新衣的,也把家里最体面的衣服穿上了。 官道两边的房屋,同样挂着红灯笼,如同春节一般。 但与春节不同的是,每家每户门前都贴着大红的囍字。 “这是怎么一回事?”宓月惊讶地问旁边的王明芬。 一家娶妻常见,但全城这么多人家,都贴着红字,全都一起娶妻或者嫁女,似乎不正常吧? “你还没有看出来吗?”王明芬一指殷切地朝宓月望来的百姓,说:“阿月,他们在为你送嫁。” “为我送嫁?”宓月直接愣住了。 王明芬为宓月解惑道:“今天是你离开楚国,远嫁去皇城的日子,大家都自发贴上囍字,挂上红灯笼,像自家嫁女一样,为你送嫁。阿月,我们,还有他们,都是过来给你送嫁的。” “阿月。”江渝红着眼睛,她是最舍不得宓月的人,“皇城太远,我们都去不了,只能在你离开楚王城的这一天,略表心意。阿月,你一定要过得幸福,方不负我们的期盼。” 宓月已被震动得有些无法言语:“你们、我、我何德何能,能让你们都来为我送嫁?” 官道之中,张媒婆与两位年迈的老人站在那里,他们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把涂上红漆的秤子。 宓月连忙下马,朝两位老人与张媒婆走去,“你们这是......” 张媒婆福气满满的脸上布满了笑容,“给大小姐请安了!这两位老人,是楚王城年纪最大的一对夫妻,他们和气了一辈子,子孙满堂,是楚王城最有福气的人之一。今日,他们代替全城百姓来送大小姐。” 老夫妻把托盘上的秤子送到宓月面前,说:“我们夫妻做秤子,特地打了一把秤送给大小姐,祝大小姐称心如意,顺遂一生。” “我宓月何德何能,能受二位老人家的大礼?又岂敢受王城百姓的大礼?宓月受之有愧!”宓月心潮澎湃,为全城百姓的心意而感到愧不敢当。 张媒婆笑道:“大小姐,人人心里都有一把秤,大家自愿来到这里送您,自是认为您当该受之。” “大小姐,您扬楚国国威,替百姓伸张,又挽救楚国于危难之中,若不是您,我们这些老百姓早就成了难民、乱民,哪还有如今的平安日子?我们感谢您让百姓免于战争的苦难!”老爷子激动说道。 如果楚国没有被激起斗志,没有守住国家,他们早就灭亡了。他们的百姓,也将无家可归。听闻现在的荆国,被周边几个小国时时骚扰掳掠,日子惨不忍睹。每每思及荆国难民的日子,他们就怎么也无法忘记当时这位单薄的少女是如何力挽狂澜的。 宓月望着一张张真诚的面孔,看着他们诚挚的笑容,不知该如何表达此时复杂的心情。 其实她为这些淳朴的百姓做的根本就不多。 后面传来马蹄声,宓月回过头,便看到萧溍骑马来到她的身旁。 他从马上下来,走到宓月身旁,与她并肩站着。 “王爷。”张媒婆与老夫妻诚惶诚恐地就要行礼。 萧溍上前扶住,说:“免礼,即使要行礼,也是本王与月儿向大家行谢礼。” 他双手接过老人托盘上的秤子,郑重地收下,对两位老人,亦对官道两边的百姓说:“多谢,多谢王城百姓的厚意重礼,我与月儿永远不会忘记楚王城的百姓。” 宓月敛袖,朝着四周的百姓郑重地福了一礼,“宓月在此,谢过大家的祝福。楚国是百姓的国家,想让楚国变得强大,首先百姓要自强。楚王是个仁厚的王主,在这样的仁厚的国王带领下,我确信楚国的将来会更加的繁华美好,楚国的百姓也将是世上最为伟大的百姓。” “当日,我向楚王提议全民皆兵时,所想的是命运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他人,哪怕是再强的荆国,也不能主宰我们的命运。所以,守住楚国,让你们免于战争苦难的人是你们!是楚国男儿投军,用鲜血保护了妻儿老小,是楚国百姓的全民支持,楚国才赢得这一场仗。你们才是最勇敢、才是改变自己命运的人!”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许多人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后面的魏景贤等公子经历一番磨炼,对这一句话感触良多,深为认同。 百姓们听到宓月的话,一瞬间,亦在为自己而感到自豪。当年对抗荆国的全民皆兵计划,他们也是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有钱出钱的,他们也是保护楚国的一员! 这种自豪和骄傲的情怀,更令百姓感到激昂万分。 老太太抹了抹眼角,对萧溍说:“王爷,宓大小姐是个好孩子,您一定要对她好啊。” “老人家,您放心,我会的。”萧溍看向宓月的坚定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老爷子怀着喜悦的心情看着面前这一对年轻孩子,兴许是年轻人之间的感情太过美好,让他的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对萧溍说:“夫妻间磕磕碰碰是在所难免的,往后每到要吵架了,王爷就多想想喜欢她的时候,曾经想娶她的时候的那份感情,如此一来,再大的火气也会消的。” 萧溍认真地听了,朝着老爷子拱了下手,“多谢老人家教诲,我记住了。” 宓月笑了起来,“怪不得两位老人家的感情这样好,两位都是有大智慧的人。” 老太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宓月说:“不过是走过的桥多,吃过的盐多罢了,不值一提,让王爷和宓大小姐见笑了。” 与百姓告别之后,宓月与萧溍重新上马,朝着未来的方向走去。 第1348章 一路平安 官道两边的大红灯笼相送而行,那些喜气又不舍的百姓,都让宓月再次生出不舍之情。 萧溍亦与宓月一道,看着楚王城的这一切。 不过,他想到的是民心。 这就是天下归心的向力吗? 萧溍沉默了许久,这一趟楚国之行,不仅让他寻找到了相伴一生的女子,更让他学会了很多东西。 楚国之行,绝对是他这一生做过的最正确的事。 太阳出来了,朝阳洒在高大的城墙之上。 宓月转过头,深深地望着朝阳之下的城墙,以及城门之内的王城。 “阿渝、明芬。”宓月目含热意,对相迎出城的众少女说:“大家都回去吧。” 王明芬停下马,“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阿月,我们就送到这里,一路平安。” 江渝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阿月,一路平安。你、你一定不要忘了我们。” “不会的。”那么多可爱的闺友,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就是那些以前互看不顺眼的纨绔公子哥,她也不会忘记的。 宓月朝着魏景贤遥遥一礼,便转过身,与萧溍一道离去。 萧溍陪在宓月身旁,看到了她眼角的湿意,“月儿,我会陪你再回来的。” “嗯。”宓月低低地应了一句。 只是再回来,只怕这里已物是人非了。 离别,悲伤不仅仅是分离,更是分离之后再也找不回曾经离开前的那份美好。 不过幸运的是,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他始终如一地陪着她。 她亦始终如一,长伴他左右。 两骑走在队伍最前面,慢慢地消失在官道远处。 直到长长的队伍也消失在眼前了,城楼之上,楚王后感伤地说:“大王,您放心不下,为何不下去亲自送阿月一程?你看,阿月都不知道您来送她。” 楚王心中的离伤如同看着自己的女儿远嫁一般难过,但听到楚王后的话,还是摇了摇头,说:“有全城的百姓替孤相送,已经足够了。孤若是下去,难免又是一套套累赘的规矩,何必误了阿月的行程?孤到此来,不过是一片心意而已。” 仅是心意,而非形式。 楚王侧首,见一旁的慕容皓华仍在注视着远方,宓月离开的那个方向,问:“华儿,你怎么也不下去送一送阿月?” 慕容皓华若是以私下身份相送,不用像楚王那样麻烦。楚王再怎么想低调,毕竟都是一国之主。 慕容皓华温润地笑了笑,“有同心人同路,有情人一起走有情路,何必相送?” 一路走出数里,当小宓熙从车厢内睡醒,大呼大叫起来,这才把宓月的离绪搅淡了许多。 “姐姐!姐姐!阿熙怎么会在马车里?阿熙不是睡在床上的吗?”小家伙扒开车窗的帘子,惊喜地大叫了起来:“哇!我们已经上路了?我们离开了王城吗?” 最不识离愁的,当数孩子了。 宓月打回马,往车厢走去,“我们早就出城了,阿熙,你这个小懒猪总算起来了。” “姐姐怎么不叫醒阿熙?” “难不成阿熙还有未曾告别的朋友?” 小宓熙摇了摇头,他的小伙伴太少,多在横野将军府,前两天都告别完了。只是不能和姐姐一起出发,有些不高兴。但是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看到车外那些陌生又有趣的景色,一下子又把所有的小情绪抛在脑后。“姐姐,阿熙也要骑马。” “你不是说要一直坐在软软的车里吗?” 车厢里铺上厚厚的皮子和毯子,在上面就是摔跤也摔不疼,小宓熙喜欢在上面打滚,但又喜欢外面的风景,一时间,非常纠结。 宓月被小宓熙纠结的样子逗笑了,说:“肚子饿了吧?快去漱洗,姐姐给你留了早膳,等吃了早膳,姐姐再带你骑马,去找你二哥。” 宓峥还在横野军中,昨日传了话回来,要在横野军中跟队出发。 横野军因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已被楚王钦定为国王亲军,负责王城周边的安全。宓月去殷国的路线,正好要经过横野军的驻地。 横野军的军营设在离王城十里外的地方,这会儿,宓峥早就骑马在路边等着了。在宓峥身旁,除了彭家兄弟之外,还有横野将军彭广涪。 “王爷殿下,宓大小姐,本将也来送你们一程。”彭广涪领着一群将领,后面是排列整齐的士兵。 宓月看到不少脸熟的面孔,许多都是一起参加过战斗的。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她也去了。 在离开楚国前能够与并肩作战过的人道个别,亦是一件极让人高兴的事。 一路相送,终有别离之时。 宓月带着宓峥与横野将军再次告别之后,策马往前路而去。 横野将军望着绝尘而去的队伍,问许向荣:“老许怎么没跟宓大小姐和两位少爷去皇城?” 许向荣送到这里,也停下了脚步,心中正被离别的伤感占满时,听到横野将军的问话,笑了下,说:“义恩侯府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没有辜负大将军的信任。”横野将军回忆当时,说:“大将军去逝时,他把三位小主子托付给你,你将三位小主子照顾得很好。” “不,我做得不够好,我辜负了大将军。”许向荣回想种种往事,自责地说:“那三年里,我竟不知道后院一片混乱,不知道三位小主子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险些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幸好大小姐立起来了,才有了宓家的今天。” “这怪不了你,你是个男人,不方便也插手不了后院的事情,你能把外面大大小小的事务打理好就已经不错了。”当时伯府那么多人要养活,外头的事情又多,任谁也无法顾及全面,“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大***到了她的幸福,二少爷也成为了一个有出息的人,三少爷虽然年幼,但聪慧过人,又有大小姐与王爷的庇护,将来的成就必不低于二少爷。”许向荣一脸的欣慰。 第1349章 钓鱼 横野将军亦是露出欣慰的笑容来,楚国安定了,也变得强大了,上面有个仁厚的楚王,王世子也是有能力的人,他们士兵的日子将也比以前好多了。 一切都在变好。 两人转身往回走,横野将军抬头看到许向荣的背影,看了好几眼,突然对许向荣说:“老许,我怎么越看你,就越觉得眼熟?” 许向荣身影微微一僵,然后很自然地转过身,鄙视道:“咱们认识了近二十年,你若是对我眼生了,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 是这样的吗?横野将军纠结地抓着脑袋,应、应该是这样吧,毕竟他们认识了近二十年,还曾经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 肯定是这个原因才觉得老许眼熟的。 横野将军说服了自己。 “不过,老许,这几年你身体硬朗了不少。”横野将军说道。 当年许向荣是因伤退下来的,因为被时时发作的旧疾折磨,连腰都立不太直。 然而如今的许向荣,不仅站得笔直,精神与气色都比刚告老退伍时好很多。这不得不让横野将军感到惊讶。 许向荣又笑了起来,说:“大小姐医术精湛,帮我调理好了身子,就是拙荆,这一年来也身体好多了。往常每年都要喝几个月的药,去年的一年里,除了喝大小姐调理的药,就再也没有请过大夫。” “大小姐还真是个神奇的人。”横野将军悄悄向许向荣打听,“我听说大小姐从小师从名师,这才学来一身本领,不知是师从何人,怎地如此厉害?” 许向荣摇头笑道:“我如何能知道?只知道大小姐从小便力气奇大,许多战场老将都想收大小姐做徒弟,宓大将军还曾动过念头,想培养大小姐来接位呢。不过,夫人不许。后来,大小姐长大了,夫人更是明确说过几次,不许大小姐跟着男人学艺,免得不好出嫁......” “夫人显然是多虑了,你瞧,大小姐这不嫁得挺好吗?” 沿着楚国的官道,一路往殷国的方向走去。 宓月一行人在路上走了五天,终于来了殷国。 殷国果然比楚国暖和多了,一路走来,每走一天都需要再减一件衣服,到了殷国,大家身上的厚衣都换成了单薄许多的夏衣。 就如宓月所料的那样,小宓熙满腔乘车的兴奋只维持了一天,到了第二天就怎么也不肯坐在车里,非得宓月带着他骑马。 坐了一天的马,小家伙的小屁股坐疼了,只好又回到车上。 连续几天的赶路,把小家伙闷得精神都萎靡了。 但小家伙懂事得不吵不闹,默默地拿着医书在车上识字,也懂事地不去烦宓月。 小家伙越是懂事,就越招人心疼。 到了殷国之后,宓月与萧溍商量后,决定寻个风景好的地方歇息半天再赶路。 碧水青湖边,一片春意盎然,草地绿如茵。远处的李子树上都开满了白花的小花朵,枝条上还冒出了一朵朵又嫩又绿的叶子。 庄卫与侍卫在扎营,宓月带着闷了几天的小家伙在湖边走着。 小宓熙快乐地在湖边奔跑,笑声远扬。 萧溍带着鱼杆,提着一个桶,朝宓月走来。 仲春时分,是极好的钓鱼时节。这会儿天气暖和了起来,因寒冷而蛰伏了一冬的鱼儿都活跃了。 冬季是最不好寻食的季节,饿了一冬的鱼儿这时候最容易上钩了。 萧溍选了一处水草多的地方,甚有架势地开始垂钓。 小宓熙立马被吸引住了,一双小腿奋力奔跑了过来,问:“姐夫,你在做什么?” 萧溍眼角余光看到随着小宓熙走来的宓月,说:“钓鱼,阿熙要学吗?” “要!”小宓熙声音响亮地应道。 “你要瞧仔细了。”萧溍便耐心地教小宓熙如何挂饵,如何垂钓。 萧溍虽然教得耐心,但钓鱼最讲安静,小宓熙好不容易才从沉闷的马车里下来,哪里坐得住? 只新鲜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一个劲地问萧溍怎么鱼儿还不上钩?还要多久才能钓到鱼? 宓月走了过来,在小宓熙身旁坐下,说:“你都把鱼儿吵走了,它哪能上钩?” “鱼儿能听得到我在说话吗?” “能的。” 小宓熙连忙捂着嘴,可是,不说话太难受了。他正要拉着宓月到别处玩,却听萧溍说:“阿熙,那边的野花开得那样好,你怎么不摘几朵送给你姐姐?” 小宓熙望去,果然看到前面湖边的草地上,开了许许多多的小花,他站了起来,一脸邀功地说:“姐姐,你等着,阿熙给你采花去。” “小心点,别靠近湖水。” “知道了。” 见小家伙很有分寸,在离湖边远又平坦的地方采花,宓月便转头看萧溍钓鱼。 湖下鱼儿越来越多,围着鱼钩打转,眼看就要上钩,宓月看得正有趣,不想手一紧,被人握在了手里,被抓得很紧。 宓月说:“阿熙还在呢。” 便听萧溍低笑地说:“他去采花了,不会看到的。” “原来,你是故意把他引走的。” “不然怎么与你单独在一起?” 萧溍已经有好几天没跟宓月好好地呆在一起,连话也没说几句。一直赶路,加上随行的人又多,为了避嫌,他与她说话都不能聊太久。 这几天,被闷着的岂是小宓熙?还有他! 他们钓鱼的地方离扎营处有些远,而且拐了一个弯,两人这样手握着手亦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萧溍的心,此刻比看到鱼饵的鱼还要雀跃。 “哎!鱼咬钩了,快拉!”宓月看到绑在鱼线上的小木杆一下下地往下面坠,连忙提醒萧溍。 萧溍却懒洋洋地坐着不动,只握着她的手,手指眷恋地轻刮着她软软的指腹。“它们饿了一冬,也怪可怜的,想吃就让它们去吃吧。” 浮在水面的小木杆不再坠了,显然鱼饵被吃完了,鱼群也渐渐地散开了。宓月郁闷地说:“你哪是在钓鱼?” 萧溍的黑眸深深地凝视着她,“我在钓你。” 第1350章 东仙山 宓月险些被他的话给呛了下,嗔了他一眼,“你想钓我?饵呢?钓鱼还要外鱼饵呢,想钓我怎么不弄些饵子来?” 萧溍唇边笑意盎然,“有我这么大的人在这里,还需要饵吗?” “原来,你是个大诱饵呀?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上钩了就行。” 宓月被他逗得扑哧一笑,说:“快钓鱼吧,吃了几天干的,突然想喝鱼汤了。” 萧溍虽然不舍,也只好暂时松开手去继续装饵。 却不料,在他刚松手时,被宓月一把抓紧了,然后拉到唇边,在他的手背亲了一下。 萧溍猛然望去,只见她笑得狡黠,跟个小狐狸似的,看得他一股热意在身上窜来窜去。 然而不等他有其他动作,小宓熙已采了一把野花过来,送到宓月面前,“姐姐,阿熙给你采的花,你喜欢吗?” 宓月笑眯眯地接过,“喜欢,喜欢极了。” 小宓熙顿时高兴得笑了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坐下,发现了萧溍紧握着宓月的手,握得很紧。 小宓熙马上不高兴了,伸出小肥手,用力地把萧溍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掰开,然后把宓月的手抱在怀里,瞪了萧溍一眼,“这是我姐姐。” 他的姐姐是他的,姐姐的手也只能抓他的手,姐夫应该去抓姐夫姐姐的手,小宓熙埋怨地说萧溍:“你难道没有姐姐吗?” “没有。” “没有也不许来抢我的姐姐。” 这是我妻子! 回答他的,是小宓熙不满的瞪眼。 萧溍摸了摸鼻子,对小屁孩子还能怎地? 他重新装了鱼饵,把鱼饵投入水中后,说:“月儿,你渴了吧?” 宓月正想说不渴,萧溍却已对小宓熙说了:“阿熙,你姐姐口渴了。” 小宓熙马上说道:“姐姐,我去给你拿水来,加蜜糖的水,甜甜的,可好喝了。” 小家伙为了讨好姐姐,马上就跑去。 宓月呆了呆,看着小宓熙跑远了。 脸上微微一热,那人已偷香成功。 宓月摸着脸,再看那人时,他已一本正经地坐那里,有模有样地钓着鱼,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 当然,若是留意他的耳朵,便会看到他的耳尖已微微泛红。 “哎呀!好大一只蚊子在咬你!”宓月指着萧溍,惊呼道。 “在哪?”萧溍丝毫没有感觉到***被蚊子叮咬的疼痛。 宓月伸出手,捏着他的耳垂,一副不得其解的样子:“咦?怎么没有蚊子了?明明被咬得好红的一片。” 手上还使了会儿劲,把他的耳垂跟捏面团似的。 萧溍这才知道被宓月给涮了,他的耳朵是最敏感的地方,被她这么一捏,痒得他躲了躲。他取下宓月捏他耳朵的手,握在手上,不让她作乱,板着脸说:“被太阳晒红的。” “那、你怎么没脸红?”宓月托着下巴,笑盈盈地揶揄他。 他转过头,目光如炽热,盯着她:“你可以做些让我脸红的事。” “譬如呢?”宓月不怕死地凑近他,挑撩他。 她靠得太近,萧溍能看到她白皙如玉的脸庞上,在阳光下泛着光晕般的细细绒毛,以及她淡淡的幽香飘来,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正当他的黑眸变深变炽时,宓月突然一把抓着他的鱼杆,叫道:“上钩了!快拉!” 萧溍下意识地手一扬,一条一斤多的鲤鱼飞了上来。 望着草地上跳动的鱼儿,他暗想:上钩的哪是鱼,分明是他的心。 这丫头,终有一天,他会收拾她的。 宓月把鱼拣进了桶里,朝他挑了挑眉头,仿佛在说:谁怕谁? 端的是让人又爱又恨。 东仙山,虽名叫山,但它也是殷国最大的山脉,几乎占了殷国近半的面积,它亦是殷国最南面的一片山脉。 东仙山早就暖和起来了,此时,满山遍野,皆是鲜花怒放,入眼一片姹紫嫣红,彩蝶翩飞。 东仙山是殷国最美丽的地方,被殷民誉为仙人住的地方,盛产各种鲜花,鲜花饼更是它的特产。东仙山上还生长着种类多样的茶花,现在是茶山开放的季节,来自各国的花商纷纷来到这里,寻找最美丽的茶花品种,销往各国。 宓月也来到了东仙山。 香,是宓月的第一感受。 不管去到东仙山的哪一片地方,只要清风徐来,就能闻到各种花香的味道。 这是一个能令人沉醉的地方。 这亦是一个充满了少女浪漫情怀的地方。 宓月提着篮子,走在鲜花满山的小路上。她的篮子已装了半篮子的东西,但却不是漂亮的鲜花,而是一些绿色的叶子。 这些叶子长着绒毛的东西叫艾草,现在刚长出来不久,正是最嫩的时候。 艾草有着浓烈的香气,入药用途极广。 但她现在采这些嫩叶子,并不是用来入药,而是用来吃的。 此时的艾草若是用来炒鸡蛋,亦是香嫩不过了。 春天,人体阳气顺应自然,向上向外升发,需要养阳。故而中医有云,春天须吃含阳气的东西,譬如生姜、韭菜,以及艾草等。 积了一冬的寒气,加上春天乍暖还寒,这时候亦是通络驱寒的季节。而艾草通络驱寒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宓月便提着篮子,走进东仙山,去采长得最好的艾草。 除了用来炒鸡蛋,她还想多采一些艾草,用石灰水腌起来,然后做成艾叶饼。 原本最好吃艾叶饼的时候是清明节,那时是艾草长得好的时候,也是香气最芬芳的时候。因此,艾饼又被称为清明果。但那会儿,她应该已经在船上,沿江而北上,不便下船去寻艾草,故而先采一些,在船上无聊时,尽可做点艾饼给大家解解馋。加上艾饼有温经散寒的效果,在春天吃了对身体有好处。 若是其他地方的艾草,这会儿应该才冒芽。 但殷国天气温暖,艾草也比其他地方早长出来了,这时候,已可以看到处处长着一片片的艾草。 宓月拿着小锄头采了一篮子的艾草之后,又在东仙山逛了一会儿,这才回到借住的地方。 第1351章 小吃货 他们借住在东仙山下的小村落里,宓月回来的时候,玩得一身是泥,亦是一身花香的小宓熙跑了过来,举着手上的花枝,说:“姐姐,我和二哥去采的花,好看吗?” “好看。” “我送给姐姐。” 宓月笑眯眯地接过了,问:“不是和阿峥跑去玩了吗?怎么早早就回来了?” 小宓熙倚着宓月,软软糯糯地解释说:“没去玩,我与二哥也去采艾草了,采了一大筐。姐姐,艾草有什么用?” “可以做好吃的。” 小吃货立即眼睛亮了起来,“现在吃吗?” “不,等过几天才行。” “哦。”小吃货的小脸有点失望。 宓月笑了,“不过可以先掐点嫩叶,给你做个艾草炒鸡蛋。” 小宓熙马上又高兴了,“我要给姐姐帮忙。” “你别帮倒忙就行了。” 宓月提着一篮的艾草去了厨房,那里已放了宓峥采回来的,以及庄卫和侍卫采回的艾草,足足几大筐。 魏紫与姚黄正在清洗艾草,又把宓月的艾草接过来,一并清洗了。 “大小姐,您要的石灰弄来了。”刘介知带着半袋子石灰走了过来。 宓月说需要石灰,刘介知便与张全一道寻来不少。 说起石灰的来历,很早以前就有了,是人们在烧制陶器时无意中发现的。 小宓熙跟在宓月后面,好奇地问:“姐姐,石灰不是用来砌房子的吗?怎么可以用在吃食上面?” 宓月对小家伙说:“艾草须得用石灰腌制几天,把其中的涩味和杂质去了,不然吃了容易嘴麻。” 给小家伙炒的艾草鸡蛋,只放少许,吃到淡淡的艾草香味就行了。但吃艾饼,艾草含量太多,须得腌制,不然口感不好,吃了也难受。 艾草洗干净之后,放到热水里淖过,连水一起放在盆子里。石灰水用纱布过滤之后,搅拌后放在艾草和水里面,腌制上几天。 宓月把步骤跟魏紫说了之后,便交给魏紫去做了,她则进了库房,把带来的药材找了一些出来,拿到在房间里制药。 方才在东仙山走了几座山头,她大概选定了几处地方,做好引蛊饵之后,就可以去让捉捕可以用来培养蛊王的始蛊。 第二日,宓月大清早便提着篮子出发了。 萧溍不放宓月独自进山,跟着走了过去,宓月说道:“等会儿的场面恐怕不好看,你确定要跟来吗?” “不是去山上采花吗?”萧溍问道。 宓月想了下,问:“我若是去采虫,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萧溍第一次听说采虫,好奇更多,“怎么采?” 宓月便把萧溍带了去。 虫子喜欢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附近若是枯叶多,腐物多,那便能聚集更多的虫子。 宓月寻到一面背阳的地方,这是一片山谷,山谷内巨树成荫,风吹过来,花香混着腐味,还有春天潮湿的霉味,味道极为销魂。 宓月提前准备好了口罩,马上戴上。 好在她还有备用的一副,给了萧溍,让萧溍也带上。 萧溍眼力敏锐,看到山谷里爬行了许多虫子,把宓月的篮子提过来,另一只手护着宓月走进去。 宓月寻到一片平坦的地方,从篮子里取出一支引蛊香,点燃,插在地上。 奇异的香气飘散出去,这种香味对毒虫来,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无数的虫子,从枯叶底下,从地底,从石缝,从树干里纷纷爬出来,朝着引蛊香的地方爬去。 宓月又拿出一个瓶子,在引蛊香外面用诱蛊饵洒了一个大圈子做阵心。 那些被异香引来的毒虫爬到蛊饵圈里便凶性大发,开始攻击旁边的毒虫。 大圈子里,无数毒虫都失去了理智,自相残杀,将同伴咬死之后,又将其吃下去。 密密麻麻的毒虫**场面太过惊悚,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萧溍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月儿,它们在做什么?” “在练蛊,在千千万万条毒虫中,生存下来的最后一条虫,就可以称之为蛊。” 这只是最开始的始蛊。 萧溍不止一次听宓月与小宓熙说过蛊与毒的事,问道:“是为了阿熙吗?” 宓月点了点头,小宓熙执意要走这一条路,她无法阻拦,只能让他走得顺利一点。 就像宓峥一样,他执意要做大将军,她阻拦不了,只能教他变得更强。 萧溍看着这些狰狞的毒虫,突然有点后悔,“我不该纵着阿熙,让他去玩那些毒物。” “不,即使我们阻拦,他也会走上那一条路。”她曾想过指引,但都失败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小宓熙从欧阳神医那里套了多少毒物的知识。 谁见过四岁的孩子,成天想找毒蛇来玩的?甚至还执意要养。 小宓熙虽然现在虚岁只有五岁,但性子有着宓家人的固执,一旦执念了,就再不会回头。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 萧溍见毒虫越来越多,拉了宓月走到远处,看着许多从地底下爬出来,他连听都没有听过的毒虫,对宓月的手段又有了新的认识。“月儿,这是你以前学的?” 宓月侧首看着他,在他眼中没有看到厌恶,也没有嫌弃,只有浓浓的好奇。 他真的不在乎她是一个怎么样的她。 她笑了,笑得明媚。 “这是以前,我跟你一起学来的。” 为了克制蛊人派,她与他,一个研究蛊药,一个研究蛊法,后来,两人结合所学,将古蛊术给改造成另一种术学。 只不过,蛊人派被灭之后,他们就没再去钻研与蛊有关的东西。 “我们以前,是不是经历了很多事?”萧溍若有所思,问道。 “是的,就连生与死,我们也一起经历过许多次。”宓月轻声说道。 萧溍沉默着,兴许是那一份情太过刻骨,即使记忆都忘却了,但是灵魂深处,他仍将她深深地镌刻在那里,永生永世,难以相忘。 以前,萧溍曾嫉妒过前世的自己,但现在,他开始渴望前生的回忆,渴望曾经与她经历过的种种事情。 第1352章 奇怪的小东西 不然,他会觉得自己不够完整。 宓月见萧溍许久不说话,以为在担忧小宓熙的事,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阿熙去学那古蛊术的,我教他的是驭蛊。” 古蛊术那种将蛊练入人体内,与蛊同生共死的邪术,太过恶心了。即使隔了一世,回想起蛊人浑身爬出虫来,宓月都要寒毛倒竖。 “驭蛊?”萧溍的思绪转了回来,问:“与驭兽相似,驱蛊而战吗?” “正是如此。”宓月说,“蛊只是外物,希望在阿熙长大之前,有能力之前,能够用它保护自己。等他再稍长几年,我们得教他正道的武学。” 在小宓熙练毒术之前,更要让他学会解毒。 这便是她时常拿着医书让小宓熙背诵的原因,她可以支持他想做的一切,哪怕在世人眼中是异类的行为,但是,他必须先明白什么是正,什么恶,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其中宓月还有另一种想法,蛊若是能学好,用以正途,亦是可以造福人类,尤其是用于医药之中。小宓熙有这个天份,她再指以正道,没准他日会找到一条前无古人的光明大道。 取蛊并不是一天能够完成的,而一个山谷的毒虫最多只能诞生一只始蛊。 宓月又去了东仙山其他地方,设了十几个引蛊阵。 当她去到一片桃花林时,她设下引蛊阵,却发现半个时辰了,也没有引出多少毒虫。 明明此地极适合毒虫生长,又含有桃花瘴,该有极毒之物生长在此处才是。 眼见引蛊香烧了一半,还未见多少毒虫出来,宓月大惑不解。 萧溍在周围观察了一遍,发现此地不仅毒虫少,便是其他虫子也不多。“月儿,事出反常必有妖。此地适合毒虫繁衍,必是曾经有过大量的毒虫存在,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我有两个猜测,一个是此地环境应该培养出来一只天然的蛊虫,将附近的毒虫都吃尽了。另一个猜测是附近有喜食毒虫的克星在。” 一语点醒梦中人,宓月一拍脑子,说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呢!” 好在她准备充分,带来了加强版的诱蛊饵,以及用毒虫炼成的毒丸子。 将加强版的诱蛊饵和毒丸投下去了,二人寻了一处隐蔽地方,耐心地等待着。 很快地,他们便发现一只白色的小东西探头探脑地从落花下面钻了出来,几乎与白色的桃花瓣融为一体。 渐渐地,那小东西爬出了地面,一双小小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周围,看上去极有灵性。 这个小东西,只有巴掌大,长得像一只小乌龟,有一个硬硬的壳,壳上有不规则的奇怪纹路。但是它的一双眼睛又是火红色的,脑袋圆滚滚的像个小皮球。 嘴巴里面,还长着几颗磨牙。 饶是宓月见多识广,也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那小东西朝着诱饵的方向爬去,绕着诱蛊饵转了一圈,又朝着那枚毒丸子爬去。 它小心地嗅了嗅毒丸子,然后张嘴一口吞了。 吃完之后,还甚是人性化地舔了舔嘴,陶醉了一下。 宓月屏住呼吸,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小东西。 小东西似乎对诱蛊饵毫无兴趣,吃完毒丸之后便爬着离开了。 萧溍反应极快,从宓月的篮子里拿出一个陶罐,身影如闪电,朝着那小东西掠去。 小东西极为灵敏,发现有人来追,咻的一声速度飞快,转身朝着落花下面钻去。 这时候宓月也来了,长鞭一扬,将小东西钻进的那片落花并泥土掀了起来。 落英与香土飞洒而上,漫天飞舞。 萧溍目力搜寻着那被掀上半空的小东西。 处于半空之中,小东西就是再灵活,速度再快也是晕头晕脑的。毕竟,它又没有翅膀可飞。 找到了! 萧溍凌空而起,倒转陶罐,巧劲将它抄入罐内,然后盖实了。 落地后,便与宓月说:“抓到了。” “这东西我见所未见,不知是何物。”宓月也有些迷糊了。 萧溍说:“它只吃了毒丸,却对诱蛊饵不感兴趣,应该是毒物的克星。” 宓月本是想取始蛊的,没想到找到这么一个怪东西,倒是意外的惊喜了。“咱们带它回去,好好地研究一下。” 那小东西在圆罐里头,撞来撞去,并且试图啃咬罐子。宓月不担心它能会咬坏罐子,她记得那小东西的几颗磨牙是长在嘴巴里面的,不到嘴里的东西是啃不着的。 倒是小东西力气不小,这罐子再被它多撞几下,只怕就要碎了。 宓月便把小罐子放在大罐子里,与萧溍马上去取蛊回去。 宓月用了几天的时间,设了十几个取蛊阵,最后她只挑了八只始蛊。 回到住处后,宓月马上忙碌起来。 这些始蛊还太弱,刚刚形成,宓月将它们各放在一个陶罐里,用炼出来的药喂它们,等它们变得强壮起来,再让它们两两厮杀。 那只白色的小东西,宓月本想将它养在一个笼子里的,不想,它的牙齿奇异地锋利,竟将张嘴咬住铁条,用磨牙把铁条给咬断了。 最后,在萧溍的帮忙之下,找到一个圆溜溜,内里光滑的铁圆罐才困住它。 罐子里面是圆的,光滑的,那只小东西的磨牙长得靠内,怎么勾也勾不进嘴里来咬,急得它在里面团团直转。 宓月投了些毒丸进去,小东西估计是生气,竟然绝食了。 宓月观察了几天,没有研究出什么来,就由着它了。它若真是乌龟一类的话,饿上两三个月也饿不死。 宓月在屋里一连呆了几天,又时常传来炼药的奇怪味道,住在不远的欧阳神医很快被吸引了过来。 “阿月丫头,你在炼什么药?味道怪难闻的。”欧阳神医推开门,走了进来,便看到宓月在拿丸子在喂始蛊。“这是什么东西?” 宓月没有隐瞒,“这是蛊。” 欧阳神医吃了一惊:“怎么养起这玩意来了?巫蛊之术可以皇家大忌,你若是带去皇城,少不得被人参一状,小命都保不住。” 第1353章 九香虫 “等到了皇城,别人就认不出来了。” 东仙山花朵多,宓月取了一种红得极艳极美的花朵,从中炼出一些天然色素来,将之添加在蛊药之中。始蛊长期服食这种蛊药,慢慢地将会改变颜色,变得漂亮起来。 宓月在东仙山取蛊这么多久,只取了八只始蛊,便是因为将其中一些长相狰狞的始蛊给淘汰了,专取长得好看或者中规中矩的始蛊。 卖相好,颜色又艳的话,极容易被当成宠物。 皇城那边,养奇奇怪怪宠物的人可是不少的,甚至以此为荣。 欧阳神医拧着眉头,“阿月,好好的医术不研究,你研究这些怪东西做什么?” “先生可不要小看了蛊之一道,世间万物,本就有阴阳两面,既有它的不好之处,也有它独到的一处。”宓月举了两个例子,说:“大家都说毒蛇不好,却不知道毒蛇的毒液可治病,且效果奇好。还有冬虫夏草,被誉为药用圣物,它便是从虫腹之中长出来的奇药。” 欧阳神医本就是个医迷,听了宓月的话,立即问道:“你是说,蛊亦可以用来治病?” “可以!”宓月肯定地说,因为她曾用使用过,“蛊有数种之分,除了毒蛊,还可以培养出药蛊。所谓药蛊,就是从幼蛊之时,就喂以药物,让药物在它的体内转化为一种极其纯粹的能量。再将这种能量提取出来,便可为人体所用。” 欧阳神医听得云里雾里,“果真能如此?” 宓月笑道:“先生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我们所知的药材之中,取之于虫的极多,有蚯蚓、蛤蟆、蜈蚣、斑蝥、家蚕等。而蛊,由虫而来,为何不能取作药用呢?” 有一种名字非常好听,可用于药材的虫子,叫九香虫。其实,它奇臭无比,民间叫它打屁虫,或者臭板虫。每到夏季,这种虫子便四处可见,沾在人身上,那味道难闻得令人窒息。 但这种虫子,却可治阳痿肾虚...... 欧阳神医似有所悟,问:“阿月,你这个道理也是从那些被烧的医书中学来的?” “......是、是的。”宓月硬着头皮说道。 欧阳神医一拍大腿,心疼得直呲牙:“你这丫头,到底烧了多少医书?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熊呢?我看你烧的不是两箱,而是两车!” “那个、我是无意的......”只是故意的。 “我不管,你把那个关于养蛊的医书,给我默写出来。” “先生,皇城不是不让养蛊吗?” “你不是找到了能把它们养漂亮的办法吗?就这么办!” 到最后,欧阳神医反倒比宓月更有兴趣养蛊了,直接把那八只始蛊带到他房间去了,并让宓月教他怎么养。 宓月干脆把小宓熙也带上了,既然小宓熙执意玩毒和虫,那么,就从现在开始,指导他往益蛊上面研究,没准能挑起他的兴趣。 而且有欧阳神医这位仁医带着,宓月也非常放心。 宓月在殷国的事已了,莫先生迷上盆栽之后,到了殷国便天天外出,也搜寻够了许多名贵的茶花,于是,他们便决定明日启程,前往青江,乘船而上。 萧溍见宓月一直忙里忙外,连茶花盛开的时候都没有时间去看,便趁着还有半天的清闲时光,拉了她到***开最***地方去观赏。 小尾巴小宓熙眼尖,看到后马上跟了上去。 艳丽缤纷的***开满一片山头,远远望去,就令人心旷神怡。 宓月放松下心情,靠近开满茶花的茶树上,轻轻一闻,香味非常的淡雅。 萧溍伸手,折了一支紫色的茶花,轻轻地插在宓月的鬓边,眼睛不眨地盯着她看。 “好看吗?”宓月摸了摸鬓边的茶花,问道。 “好看。”他的目光中带着痴迷,“人比花娇。” 她发现,他最近越来越会撩她了。 小宓熙在绕着花树跑,瞧见萧溍摘花了,他也摘了一朵茶花的,跑了过去,对宓月说:“姐姐,我累了,抱我。” 宓月便蹲下身,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小宓熙搂着宓月的脖子,趁宓月不注意,把她鬓边的茶花拔了,再把自己手里的茶花插上去,插得歪歪斜斜的。 宓月发现了小宓熙的小动作,问:“阿熙给姐姐头上插了什么?” “好看的花。”小宓熙笑得眼睛跟月牙儿似的,弯弯的,又转过头,似示威地朝萧溍扬了扬小下巴。 萧溍有些郁闷,趁小宓熙不注意,低声对宓月说:“等咱们成亲了,别生孩子。” “为什么?”宓月不解问道。 他不是最喜欢孩子的吗? 萧溍心塞地说:“小屁孩太烦了。” 天天缠着他的月儿,刺眼。 他好不容易找来的单独好时机,又被搅黄了。 要是以后有了孩子,他还怎么跟月儿你侬我侬的? 所以,必须不能有孩子! 宓月但笑不语,也不知道是谁,宠起孩子来,她拍马都追不上。 翌日一早,萧溍与宓月便动身了,沿着小道往青江而去。 青江,源头来自北边的虞国,途经三个诸侯国,汇集在殷国之后流入大海。青江也是殷国之内,最大的一条江。 张全早就准备好了一艘大船,东西搬上去之后,马上让船夫开船。 此时是仲春末了,春雨渐渐地多了起来。他们必须加快速度,在雨季到来之前,赶到虞国。 不然雨水一多,清澈的青江水化为滚滚洪流,便不能再乘船了。 他们乘的船是一艘三层的楼船,宓月住在二楼,萧溍住在一楼,下人与庄卫等则住在船舱。 宓月上了楼,发现她住的房间摆设竟然与她在侯府的闺房极为相似,连一些常用的东西也摆在那她习惯的位置上。 小宓熙跑了进来,张大了小嘴巴,惊叫道:“姐姐,咱们好像回家了。” “对啊,好像回家了。”宓月轻笑着。 这一切,必是他的主意了。 明明是个糙得不能再糙的汉子,但是对她的一切,偏偏又细腻得令她时时惊喜不已。 第1354章 太甜 放下行李之后,她便下了楼,找到正在处理文件的萧溍。 他的房间,分为两半,一半是卧室,一半是书房。 此时,书房的案桌上,堆满了各种公文。 宓月走进去,看到房里许多东西亦是他常用的。 他对地盘极有掌控欲,不是他的地盘,以他的性子不会将惯用的,重要的东西摆放在别人的地盘里。 很明显的,这艘船是他的。 萧溍正翻阅着最近的公文,陷入思索之中。那棱角分明的侧脸有着令人怦然心跳的魅力,宓月坐在他对面,托着下巴,一眼不眨地看着他认真工作的样子,那如剑的双眉,深邃的黑眸,高挺的鼻梁,无不让她深深地迷恋着。 即使看过一生一世,她亦永远看他不够。 即使曾经陪伴了几十年,但每每看到他,都能找到无数的新鲜之处,心跳亦在为他而加速着。 他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呢? “在看什么?”他低沉的,带着沙哑的声音徐徐问道,他的目光,仍然专注地落在公文上。 宓月唇畔笑意如春风轻起,“在看你。” 他抬起头,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好看吗?” “好看。”她柔柔地笑道。 “那就让你多看一会儿。”他一本正经地同意了她这个要求。 她问:“只让我看一会儿?” “不,让你看一辈子。” “若是一辈子都不腻呢?” “那就生生世世。”他低哑的声音,仿佛含着重钧千斤的诺言。 宓月轻轻地叹息着,说起了一件烦恼,“最近总是有点牙疼。” 他立即便放下手中的公文,手臂伸过来,托起她的下巴,眸中含着担忧,“不舒服吗?” 她水灵灵的眸子眨了眨,幽幽地看着他:“最近听到的甜言蜜语太多,甜得有点蛀牙了。” 他失笑,手指摩挲着她细嫩的下巴,拉近些许,沙哑地说:“我想尝尝有多甜。” “你自己放的糖,难道自己不知道有多甜吗?” “总得要尝过,方能知晓。” 他强势地探身过去...... “甜吗?”她问。 他回味了一下,说:“甜。” 比蜜糖甜多了。 这样的甜,他也想试试蛀牙的味道。 所以,得多尝几次。 但有些东西,一旦品尝过了,便如食髓知味一般,再也戒不掉了。 “这艘船是你的吧?”她问道。 “嗯。”他低低的鼻音发出来的字眼,透着一股餍足的慵懒,“看到你的房间吗?喜欢吗?” 当时他便是乘着这条船到了殷国,机缘巧合又去了楚国,然后遇到了她。 从决定带她回皇城,他就把她的房间布置好了。 住在一个她熟悉的地方,她便会休息得舒服一些。 她舒服了,他也就舒服了。 “我很喜欢。”更喜欢的是,他的心里处处装着她。生活中的第一个细节,都能看到他的心意。 “此去虞国,将有半个多月的水路,你多看着阿熙一点,他尚小,身体又较差,怕在船上呆久了会生病。”萧溍提醒她说。 长途走水路,体质弱的人极容易生病。幼童更是如此,一旦生起病来,将会非常棘手。即使他们带了许多药材过来,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宓月颔首,说道:“我会盯着阿熙的。不过你不用太担心,阿熙的身体经过一年多的调理,比起以前强了很多。等会儿,我会让厨房那边熬些药汤,给所有人都喝一碗。” 她带来的庄卫许多人没有乘过船,也得预防他们晕船,喝点药汤,有备无患。 正说着间,外面传来一阵跑步的小脚步声,很快,门被推了开来,小宓熙抱着小枕头进来了。 “姐姐,晚上阿熙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宓月将他抱起来,问:“到了新环境,怕睡不着吗?” 小宓熙搂着宓月的脖子撒娇道:“阿熙好久没跟姐姐一起睡了,阿熙想姐姐了。” “咱们不是天天见吗?” “但是晚上见不着,阿熙会想姐姐的。” 萧溍坐在对面,看着小家伙搂着宓月亲亲热热的样子,有些醋了,“阿熙,你怎么不与阿峥一道睡?” 小宓熙连忙摇头,一脸嫌弃地说:“不要,二哥臭臭的,不要和二哥一起睡。” 萧溍勉勉强强说道:“要不,与姐夫一起睡吧。” 他情愿辛苦一点,也不想这个小家伙总是缠着他的女人。 小宓熙更加嫌弃了,“不要!姐夫也是臭臭的!” 萧溍一脸黑,“我日日沐浴,怎会发臭?” 小宓熙一脸认真地回答道:“当然会臭!我听人家说,臭男人、臭男人,男人都是臭的,所以姐夫你也是臭的!” 萧溍额头全是黑线,而宓月早已笑得不行了。 “阿熙,你也是个男人。”萧溍提醒这个臭小男人说。 小宓熙马上反驳说:“不,我不是男人,我小孩子。” “小孩子也会臭,阿熙,你可听说过,乳臭未干这个成语吗?”萧溍严肃地说道。 小宓熙呆了呆,似乎吓得不轻,连忙问宓月,“姐姐,阿熙真很臭吗?” 宓月被这一个***,还有一个小男人逗得笑得不能自抑,但见小宓熙吓坏的样子,不得不忍住笑,说:“我家阿熙是香的。” 小宓熙这才重新高兴起来,问:“是阿熙香一点,还是姐姐香一点?” “当然是阿熙最香了。” “所以,香香的阿熙要和香香的姐姐一起睡。”小宓熙再次跟萧溍宣布说。 萧溍冷冷一笑:小屁孩,祝你以后成亲了,也生个像你这么磨人的小屁孩。 宓月看到了,又笑个不止...... 大船驶得再安稳,亦会摇晃不停,别说小孩子了,就是大人都开始不适起来,侍候小宓熙的郭妈妈就开始晕船了。 宓月干脆让小莲去照顾郭妈妈了,把小宓熙移到她旁边的隔间照顾着。 她开了方子,让厨房给晕船的人熬治晕船的药。 最让宓月意外的是,小宓熙还未出现晕船的情况,壮得跟个牛犊子似的宓峥竟然晕船了,吐得天翻地覆,好不可怜。 第1355章 水中搏斗 药熬好之后,宓月让宓峥连喝了两碗。就是小宓熙,没有晕船也被她灌了一碗。 宓峥两眼发晕,看到宓月,难得露出脆弱的样子。“姐姐,你怎么不会晕船?阿熙也不会,就我晕了?” 难道,他才是三人中最弱的一个? 宓峥很受打击。 “晕船这事,谁也说不准会不会。不过,等过几天好受些了,你试着下船去学一下游水,说不定能有效果。” 宓峥是个旱鸭子,没坐过船,更不会游水,第一次走水路,又是走大江,估计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宓峥半信半疑,但喝了药,昏沉沉地,没一会功夫就睡着了。 晕船的人基本上都是宓月带来的人,有九个庄卫也晕了。直到三天后,大家才开始适应了些。 应该说,晃着晃着,晃了三天就晃习惯了。 这会儿若是让他们站在平地上,没准反而更晕了。 第四天,船驶到一个大码头,暂时停靠,张全带人去购买新鲜的蔬果等物去了。 宓峥正是最好动的时候,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在最好奇的年龄,他记得宓月提过的游水,马上来找宓月了。 宓月想到她带来的庄卫有大半不会游水,即使会水的,也只是在楚王城外的小河里学的,仅会划几下而已。她便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练一练水功。 多一门本事,多一份生存的手段。 宓月把这件事向萧溍一说,萧溍说:“我底下的人有擅长游水的,让他们去教吧。” 宓月便去观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水功,仅仅是会水而已,想在水下作战,几乎不能形成战斗力。 她上了二楼,半晌之后拿了几张水下训练的教程过来,交给了萧溍。 萧溍看着教程的内容,极为丰富,干货很多,有教如何在水下换气的,如何在水下增加速度的,更有如何在水下格斗的技巧。 看完之后,他说:“若有人问起,就说这东西是我找来的。” 宓月点了点头,如果不这样说,她又得找借口说这是被烧掉的医书中的一本...... 拿了这份训练教程,萧溍决定亲自去抓训练,不管是庄卫,还是侍卫,全部都下水去学。 船开之后,萧溍特地找了一份地图,选了一处人迹罕见的湖泊,带着人训练。 宓月带了九十个庄卫过来,萧溍手下有两百余名侍卫,三百余人火热地练起了水下搏斗。 小宓熙站在船头上,趴在栏杆上,看到宓峥在水里跟条鱼儿似的游得逍遥,羡慕得不行,也想下去学水。 一旁的郭妈妈吓了一跳,连忙说:“三少爷,水里冷,您可别下去,您还是过几年,等长大一些再去学水吧。” 毕竟小宓熙虚岁才五岁,郭妈妈哪敢让五岁的孩子下水? 小宓熙见大家都不让,跑去找宓月了,“姐姐,我可不可以去学游水?” 宓月正在看几只始蛊的情况,闻言,问:“阿熙不怕水吗?” “不怕!”小宓熙狡黠地说道:“水里有二哥,还有姐夫,淹了也有他们救我。” 小家伙虽然年纪小,还真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宓月看了下外面,太阳当空,水里的寒气散了不少。她给小宓熙把了下脉,见这几天坐船也没影响到他,便说:“你去厨房灌一碗姜汤,再去找阿溍吧。不过,你得听阿溍的,不能胡来,知道吗?” “是,阿熙知道了!阿熙会像姐姐的话一样去听姐夫的话。” 郭妈妈上来听到了,急了,说:“大小姐,三少爷还小,下水若是被水呛着了......” 宓月说道:“他敢去尝试就去吧,在船上闷着也慌,下去运动一下也是好事。郭妈妈,我觉得你也可以下去练一练,带几个丫鬟一块练......” 不等宓月说完,郭妈妈就吓得连忙摆手:“大小姐可别打趣奴婢了,奴婢是个女人,如何能下水和男人一起去游?何况奴婢都一把岁数了,没得去做丢人现眼的事。” 郭妈妈若是不说最后一句,宓月就饶过她了,但听了她最后一句,打量了郭妈妈几眼。“郭妈妈,你今年才三十三吧?” “是,老奴算虚岁的话,已有三十四了。” “才三十四,你称什么老奴?”要是在现代,三十四岁的女子正是最富有魅力的时候。但宓月发现,郭妈妈不仅自觉得老了,行为也像个老年人一样,动辄不爱走了。爬上楼来,也有些喘了。 这可不行! 这体质比阿熙还不如呢! “郭妈妈,我让王爷另给你找个地方,没有人打搅的地方,你带几个丫鬟去给我练水功去。” 郭妈妈吓得差点就晕了,腿一软便跪了下来,“大、大小姐,我儿子、儿子都要成亲了,我、我一大把年纪了......” 郭妈妈的儿子正是庄卫中的一员,她的丈夫也跟了过来,宓月一拍手,笑道:“这就是正好的,你男人和儿子应该学得差不多了,让他们教你。等你学会了,你教小莲和魏紫她们,也省得我再去请教练。” 旁边的小莲和姚黄一听,不等郭妈妈反对,就叫了起来,“好啊好啊,大小姐,我们愿意跟郭妈妈一起学。” “就这么决定了!” 宓月决定让身边的人先锻炼起来,不求她们学多好的武功,起码要练得健康。说句不好听,就是哪天逃跑也能跑得比别人快。 这个世界可不是法治世界,人命如草芥。 在殷国采的艾草早就泡好了,只是最近不少人晕船,宓月才没有拿来**叶饼。 这会儿,船靠在湖边,宓月便带着几个人把艾草从石灰水里捞出来,清洗干净,挤干水份。然后把找了个大石臼,把艾草放在里面捣。 **得艾草茎与梗都绵烂了,宓月才让人下糯米粉继续捣。 让艾草与糯米粉捣成一体面团,为了增加口味,宓月还在面团加了少许的糖。 叫了几个力气大的庄卫把所有艾草都捣了,宓月又去了厨房,让厨娘**叶饼里的馅料。 第1356章 最丑的卖相 艾叶饼跟芝麻馅是绝配,炒香的芝麻捣成粉,再与糖捣好。取了一小团艾草面团,将之包好,放在锅里一蒸,就等开吃了。 只是,蒸熟的艾叶饼,卖相不怎么样。 应该说,它的卖相是最丑的小吃之一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小宓熙闻到了不同以前的香味,听说宓月在做新食,爬上船之后,灌了一碗姜汤,又换上干爽的衣服,赶忙去找宓月了。 宓月在碗里放了两个艾叶饼,递给跑来的小吃货,“吃吧,第一个给你准备的。” “谢谢姐姐。”小宓熙满怀期待地拿了筷子就要去夹吃的,低头看到碗里两坨青黑青黑的东西,愣是下不了手。 宓月装了几碗,见小宓熙仍拿着筷子一脸纠结,问:“怎么不吃了?” 小宓熙指着碗里的艾叶饼,皱着小脸,说:“姐姐,它能吃吗?” “可以吃的,味道不错。” “阿熙怎么瞧着,像、像......”小宓熙猛然想到以前去山庄上玩,看到的一坨东西,“像牛屎。” 扑哧一声,厨房里的厨娘被小宓熙逗笑了。 不过宓月瞧上去,果然是挺像...... 谁让艾叶饼的卖相的确是有点不够美观,但是吃起来,又香,又甜,回味无穷。 宓月干脆拿了一个,亲自吃给小宓熙看。 小宓熙见宓月吃得津津有味,半信半疑地用筷子戳进艾叶饼里。 里面的黑芝麻馅流了出来,一股芝麻香飘了出来。小宓熙喜欢吃芝麻馅,沾了一点尝了尝,果然好吃。 于是,小家伙这才吃了起来。 “姐姐,好吃,晚上我还要吃。” 用石臼将艾草与糯米粉捣为一体的面团,既香又滑,更有劲道,加上甜芝麻馅,几乎没人不爱吃。小宓熙本就是个小吃货,马上爱上了这股味道,再也不提像牛屎的事。 宓月给宓峥留了一份后,又端了一份给萧溍。 萧溍亦是没有吃过艾叶饼,见这奇怪的卖相,不由多看了一眼。但因为是宓月拿来的,他毫不犹豫地就吃下去了。 萧溍是个隐藏的甜食爱好者,不声不响地,一口气吃了六个还想再吃。 宓月说:“这是糯米做的,吃多了不好消化。” 萧溍意犹未尽地说:“晚上也做这个。” “晚上吃了得消食后才能睡觉。”宓月想了下,得熬些消食的汤出来,不然一个个都撑得不消化。 不过,船上的人多,艾叶饼的数量有限,她算了下,下面的人最多一人分到两个。 艾叶饼得到一致的好评,听说上次采的艾草都吃完了,第二天,侍卫与庄卫练完水功之后,自发地跑到岛上,采了不少新长出来的艾草。 艾草能驱寒去湿,既然他们喜欢吃,宓月就让厨房给他们多做一些,也好驱去游水之后体内产生的湿气和寒气。 为了赶时间,萧溍带人学会了游水之后,船就开始出发了。直到晚上靠岸停船,再继续去学。 自大家开始一起练水功之后,船上的气氛好了很多,仿佛都充满了干劲一般,一改几天前的沉闷。 最有趣的是郭妈妈,一开始总是说不学不学,老了不想学,结果跟她男人学会了之后,比谁都喜欢下水。在郭妈妈的带领下,几个丫鬟,包括厨娘安大娘也学会了。 精神状态是与以前完全不一样,运动能够产生多巴胺,多巴胺能让人感到快乐,让情绪变得饱满,心情也飞扬起来。 如今的郭妈妈仿佛年轻了许多,不再像先前那样岁数不大却老气沉沉的。 宓月看到后,非常满意,照顾小宓熙的下人开朗起来,小宓熙处在快乐的气氛里,人也能变得爱笑起来。 所有人都下水去学水功了,就连欧阳神医与莫先生也好奇去学了,唯独宓月一直呆在船上,没有丝毫下水的意思。 大家只道宓月是大小姐,得要矜持,不宜做不适合大家闺秀的事。 宓月打开陶罐,八只始蛊在她的喂食之下,都长得健壮起来。 宓月饿了它们一天之后,便另找了一个大一点的罐子,倒了两只始蛊进去,让它们互相残杀,吞噬对方。 小宓熙靠在宓月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罐里的两只始蛊在厮杀,眼睛里布满了新奇。 在宓月没有告诉他养蛊的办法时,小家伙就无师自通,想到了让几个毒物一起厮杀看谁最厉害的主意。 这会儿,亲眼看到他曾经的设想变成事实,小家伙别提多兴奋了,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残忍,太残忍了。”欧阳神医看得直摇头,“用自相残杀来养,这蛊之道,亦是残忍之道。” “先生可知道,为何只见人用毒虫来炼蛊,不见人用其他动物来炼蛊?”宓月曾经深入地研究过这个问题,说:“是因为毒虫本身就拥有残杀天性,毒虫的生存之道,就是吞噬。” 蝎子刚出生的时候,公蝎子会把幼蝎给吃掉,若是母蝎子饿了,也会把生出来的幼蝎给吃掉。 蟑螂在交配的时候,雄蟑螂极可能在交配过程中,被母蟑螂给吃掉。有着性食天性的,还有蜘蛛。 最孵化出来的蝾螈,会把它尚在壳中的兄弟姐妹给吃掉。 当昆虫之间产生战斗,其中胜利的昆虫亦会把失败者给吃掉。 自然,其他动物亦有同类相食的情况,但比起虫类来说,显然少很多。 这就是为何,用其他动物不能做蛊的原因。 反正她就没见过,也没听过谁会用兔子、鸡、鸭等物来炼蛊。因为它们没有吞噬的天性,怎么炼也炼不出来。 欧阳神医听得猛扯胡子,细想,果然是如此。 “姐姐,长翅膀的打赢了!” 随着小宓熙一声惊呼,宓月与欧阳神医一起望去。 蛊罐之内,一只体色艳丽的带翅始蛊战胜了另一只始蛊,正咔嚓地吞食失败者。 在炼蛊之前,宓月特地饿了它们一天,就是为了激发它们的凶性。此时经过一番的战斗,蛊虫更加饥饿了,所以战胜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将对手吃掉。 第1357章 审美观 宓月想养一只好看蛊虫,在养蛊时,特意给长得漂亮的蛊虫加大药量,让它们变得更强壮,胜算更大。 如今留下的这只始蛊,长得极像长鼻蜡蝉,美貌异常,它头额如长鼻,长鼻是艳红色,像珊瑚一样漂亮。它的腹部呈黄色,前翅绿得像孔雀,上面有长许多黄色的斑点,斑点外又包了一圈白。在它的翅膀根部还有一条赭色的色带,整只虫漂亮得跟锦鸡似的,因它喜欢食龙眼树的枝干,民间又给它起了个别名,叫龙眼鸡。 本就艳丽的始蛊蝉,在色素的培养下,更美得惊人。 “阿熙,你喜欢哪只蛊虫?”宓月问道。 这是她给小宓熙培养的蛊,自然以小宓熙的喜好为重培养。 宓月以为阿熙会选这只最漂亮的始蛊蝉,却不想,小宓熙一指其中一个蛊罐,说:“我这喜欢那条小灰蛇。” 那是一条只有拇指粗,长只有半尺的始蛊蛇,浑身发灰,亦是最不起眼的一条始蛊。 若不是萧溍说皇城不少人喜欢养蛇,宓月都要将它淘汰掉了,没想到小宓熙却看中了它。 连欧阳神医也弄不明白小宓熙的审美了,“阿熙,这只蝉蛊如此漂亮,你怎么不选它呢?” 小宓熙自有他的想法,说:“蛇厉害!上次养的小青就把很毒的蟾蜍给吃了,这条小灰肯定也很厉害的。” 显然,小宓熙的审美就是谁最强,谁最能打,他最喜欢谁。 宓月摸了摸小宓熙圆圆的脑袋,虽然三岁前他的记忆不多,但是,对他仍是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宓月想,小宓熙之所以那么喜欢用毒,估计也是觉得毒最厉害,一杀就能杀一片片...... 小家伙虽然又长了两岁,但是,还是跟三岁的时候一样,极没有安全感。 “阿熙喜欢,姐姐就多培养小灰蛇吧。”如果一条小灰蛇,能让小宓熙增加安全感的话,宓月乐愿实现他的愿望。 小宓熙选定了始蛊之后,宓月开始回想关于蛊虫培养的知识。合格的蛇蛊需要满足几个特点:迅速、灵活、剧毒。 根据蛇蛊的特点,宓月重新调配了蛊药。 同时,她与欧阳神医一道,琢磨药蛊的培养。 大船一路往北而去,天气转暖之后,北边的雪开始化了,大地恢复了一片绿意盎然的生机。 虽然大家都乘着船,但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宓月与欧阳神医研究药蛊用于治病的可能性,小宓熙早上认字,中午最热的时候学半个时辰的水功,下午跟着学驭蛊的知识。 宓峥带着一群庄卫,跟在萧溍身后练水中搏斗术。 若说水功,就属萧溍练得最好,他武功底子好,天生是个武者,一点即通。熟悉了水功之后,他将水中搏斗中改进了一番,使得更具有杀伤力,更加灵活。 宓月悄悄给萧溍开小灶,把能在水下呼吸的秘术传于他。 此举令萧溍的水下功夫突飞猛进—— 就连应该最闲的莫先生也忙了起来,在尝过宓月做的艾叶饼之后,他最近的兴趣是沿途搜寻各种食材,再请安厨娘来做。 作为最早就跟着宓月学厨艺的安大娘,如今一手厨艺已可以傲视天下。安大娘又肯钻研厨艺,在掌握了各种煎、炒、焖、炸等烹饪手法之后,已经可以自己研究新菜式了。 正是因为安大娘的这一手好厨艺,宓月在拟来皇城的陪嫁名单时,第一个就把她考虑进去了。 有了喜欢搜集食材的莫先生,又有喜欢研究厨艺的安大娘,船上的伙食顿顿美味。庄卫尚好,以前的伙食就不差,豫王府的侍卫第一次吃到这么多美食,一个个吃饭跟抢命一样往狠里撑,在船上的半个月,竟然都撑胖了。 那么强的训练力度,手下的侍卫竟然还养胖了! 萧溍看到一个个壮实的侍卫,也是无语得很。 最后,自然是继续再大训练力度。 暮春季节,雨水越来越多,青江的水面亦是逐渐升高,好在洪流形成之前,他们终于来到了虞国。 此时,离皇朝地界只隔了一个夏国了。 虞国是鱼米之乡,这个国家一半以上的土地都是平原,又拥有充足的水资源。因此,虞国亦是这片大陆最多稻米产量的诸侯国。这使得,虞国成为了最富裕的诸侯国之一。 这样好的风水宝地都被封了出去,可见虞国的第一代国主在萧氏皇帝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宓月听了萧溍的介绍才知道,虞国的第一代国主亦是姓萧,是萧溍皇曾祖父最宠爱的幼子。 每一任皇帝都想让自己最喜欢的孩子得到最富饶的土地,从此一生富足无忧。这一份私心,却害得萧氏皇朝慢慢地失去了最好地方,慢慢地削弱了皇朝的实力。 可见,一位有私心的皇帝,对一个皇朝的伤害有多大。 皇朝如今的地位变得岌岌可危,与皇朝的每一任皇帝都脱不了关系。 宓月研究着虞国、夏国以及皇朝的舆图,着重在水路上。 “虞国内有一条虞江,夏国亦有河流联通皇朝的府城,如果能将虞江与青江打通,我们就可以一直坐船去夏国了。再把虞江与夏国最大的河流打通,我们完全可以从殷国一路坐船去皇城。”宓月托着腮,就着烛光,看着地图说。 萧溍顺着宓月的目光看去,问:“你是说开运河?” 宓月笑了笑,说:“我只是随便说说。” 开运河好不好? 当然好了! 而且利国利民。 只不过,这个好是针对后人的,这个利国利民,也是针对后人。 在只有人力的时代,想开一条运河,需要无数的人力和财力,君不见隋炀帝耗尽隋朝的国力,修了京杭大运河,结果,他落得个暴君的恶名。然后,受益的变成李唐,后来的赵宋,哪怕到21世纪,那条大运河都在经济、社会等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开运河,罪在当代,功在千秋,是一件为他人作嫁衣的事。不够伟大的皇帝,都不敢干这种事。 第1358章 虞王 萧溍指着地图的一处,说:“前朝曾经修过一段运河,就在皇朝的位置。后来,因为民怨沸腾,前朝被我萧家祖先推翻了。因为吸取了前朝灭亡的教训,萧氏祖上有明令,不允许修建运河。” 所以,哪怕都知道打通几个大河流,可以让皇朝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最南的殷国,但萧氏皇朝仍然没有一个皇帝敢去修运河。 如今各个诸侯国强大,皇朝天子更不想便宜了几个诸侯国,更不会想去修运河。 但同样的,没有运河,路途遥远,皇朝想控制下面的诸侯国,难上加难。 所以,这条运河谁都希望修出来,但谁都不想修。 死循环就是这样形成的。 萧溍另取了一张舆图过来,是虞国的舆图。 这张舆图非常详细地记录了虞国的地形地貌,平原、湖泊、山峰等都详细地标注了出来。宓月投去一眼,发现舆图上面,被用细笔画了几个圈子。 宓月细看过去,被笔画出来的地方,是在虞国的几个湖泊区域。 不等宓月询问,萧溍便给宓月解释起来:“虞国有一条大江,一条大河,支流分江不计其数,丰富的水源组成了四通八达的水路。虞国除了是鱼米之乡外,又因位置独特,是南面进入皇朝的必经之路,东西两边的诸侯国也可从此经过。大量的人与物在此中转或者流通,每年的税收都能让虞国赚得盆满盂满,这也是虞国成为最富裕诸侯国之一的原因。据说,虞国的库房比皇朝的国库还要富裕。” “虞国如此富饶,天子竟不想办法把它收回来?”据辈份算,第一代虞王是萧溍祖父一辈的人,也就是当今天子的兄弟。 萧溍说道:“虞国第一代国王是皇祖父的幼弟,当年皇祖父继位前,皇曾祖父曾逼皇祖父立下誓言,不许伤害那位幼弟,还要保其一生平安。为了这个誓言,皇祖父在年轻有能力的时候没有收回虞国,后来虞王薨逝了,各诸侯又逐渐强了起来,更没有精力去回收。” “曾皇帝如此溺爱幼子,为何不直接把帝位传给这位幼子?” “皇曾祖父倒是想,只是皇曾祖父病重时,当年这位皇叔祖太小,根本坐不稳萧家的江山。当年皇祖父能坐上皇位,也是拣了个便宜。” 说起来,就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当年皇曾祖父把皇位传给当今天子,何尝不是因为不放心其他皇子,选了个较为平庸的儿子出来。 萧溍把话题转回到舆图上,指着他画下来的地方,“这是虞国几处水匪的窝点。” 虞国水路四通八达,除了带旺经济之外,也滋生了不少水匪。 宓月听明白了萧溍的意思,“你想抄几窝水匪?” “我这是劫富济贫。”萧溍温柔地看了眼面前的姑娘,他要娶妻养儿,开支太大,日子太艰难,自然需要赚点外快。“月儿,你可知道,虞国最大的水匪是谁养的?” “谁?” “虞王。” 宓月一愣:“他已富比皇朝了,还私下养水匪来打劫过路的商人?” “没有人会嫌自己的钱少,何况两任虞王都是穷奢极欲之人,每年的税收仅够他们挥霍,想要更多的钱财,抢夺是最快又没有成本的积富方式。虞王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与几位皇子都来往甚密。”越有野心的人,需要用到钱的地方就越多。 “你打算抢这里?”宓月指着萧溍画下的最大的一个圈子。 “没错。” 萧溍原本暂时没想到要打这支水匪的主意,只是搜罗了些消息,以备不时之需。但现今手下侍卫的水中功夫已成,若是不干点有用的事,就有些浪费了。 宓月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舆图,找到三个小地方,问:“这个、这个,还有这一个的水匪窝有多少水匪?” 萧溍看了下,宓月所指的都是小水匪,“人数一百左右。” 宓月一敲舆图,说:“这三处我承包了。” 她手下九十名庄卫的水功也练得差不多了,正想着什么时候拉出去实战一下。现在有了这么好的目标,既可演练,又帮百姓除害,还能赚点私房钱,一举三得,宓月觉得可行。 萧溍去打大匪窝,她吃三个小匪窝,一点也不贪心。 萧溍好笑不已,“你若是喜欢银子,等我抢回来,全部给你做私房钱。” 赚钱养妻子,天经地义,她若嫌不够,再多打几窝水匪就是了。 “钱得自己赚,花起来才够痛快。”宓月拿了纸出来,把舆图**了一份。 萧溍曾经四处游历,虞国的地方走过不少,把记忆里关于这三处水匪窝的地形给宓月详细地讲了一遍。 宓月便详细地记录下来,与萧溍一起商量进退的计划。 抄三个小水匪窝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抄了虞王的大匪窝,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了,没准全国都要封城**起来。 因此,在进攻之前,必须把先退路给规划好,方能全身而退,顺利把财物运出去。 两人在书房悄悄商量了半天后,宓月出来时,手中拿了一份舆图,喊了宓峥过来。 并且,她让人把许明山以及猴子都唤了过来,把她的计划说了一遍。 宓峥等人早就在船上呆腻了,对宓月的主意,双手赞成。 “姐姐,你等着,我去给你多挣些嫁妆回来。”宓峥一拍胸口,说道。 “你们可不要恋战,能拿就拿,不能拿就丢,这一次是让你们去练兵的。”宓月说道。 宓峥连忙保证说:“姐姐,你放心,我不会鲁莽的。” 宓月点了点头,经过沙场的历练之后,宓峥的确成长了不少。 不过,萧溍不放心宓峥,派了几个熟悉地形的侍卫跟了过去,帮着庄卫去演习。 不等船只靠岸,大部分庄卫与侍卫都从水中潜走了,等到了码头,宓月只带了十余人下船。 汀洲城是一座水城,它靠着青江,每年从青江上北下南的人不计其数,更有无数的商人商船在此周转,使得这座城府的繁华远超一般的诸侯国。 第1359章 孤独 小宓熙第一次来到如此繁华的府城,刚一下船,一双眼睛看不过来。 萧溍在半年前就让人在汀洲城买了一座院子,院子修缮完不久,处处都是崭新的。院子是三进的地方,在汀洲城不大不小,自然也是毫不起眼的。而它所在的位置也极为清静,出入也方便。 院子里的下人不多,不过宓月带了不少侍候的下人过来,又有张全操持着外面的事,人手刚好够用。 萧溍不在,宓月便多留一份心,把莫先生与欧阳神医的住处打理好,做到事事妥帖。 莫先生在殷国买了不少茶花,在船上放了半个多月,有一半都无精打采的,花朵都萎靡了。 正好,宓月在炼制蛊药的时候,取了蛊虫的残肢,顺便调制了一份营养液,给茶花浇下去。不到三天的功夫,一盆盆茶花又鲜活起来了。此举,得到莫先生的极大赞赏。 “阿月,你调的这个叫营养液的肥水极有用,有了它,老夫没准还能做个花商。”莫先生笑道。 “可惜这个东西不好调制。”不然宓月也想卖卖名花,能赚不少钱。 这个营养液是宓月从残留下的始蛊炼成的,本来始蛊就是虫子精化而成,其身体营养最为植物所喜。再加上服食了许多蛊药,用其调制成营养液,对植物来说,可不就是大补之物么? 欧阳神医从旁经过,马上板着脸走了过来,对宓月说:“阿月丫头,你可别又不务正业了!” 欧阳神医极为痛心,明明宓月是个医术天才,总是不干正事,不好好地研究医术,先是弄美食,又养蛊,现在竟然想种花? 这怎么行? 天才不是这样子浪费的。 莫先生倒是洒脱许多,说道:“人生短短几十年,最重要活个高兴,何必拘泥于一物呢?” 欧阳神医一点也不客气地拆穿他,“你不过是失了武功而已,若不然,如今还是个武痴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莫先生冷下脸来。 所谓人艰不拆,这老头倒是专往他心窝里捅刀。 欧阳神医呵呵一笑,说道:“我让阿月研究医术,也是为你好。” “与我有关?”莫先生漠不关心,低头欣赏起他最喜爱的一盆十八君,伸指轻轻将花瓣上沾的枯草拈去。 “若是阿月提到的药蛊可养成,没准你的武功能恢复......” 莫先生一惊,不小心把他最喜爱的一朵茶花扯掉了,“你刚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欧阳神医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走了。 莫先生连忙问一旁的宓月,“欧阳老头刚才说的,可是真话?” 宓月给花壶倒了十分之一的营养液,正要去灌井水,无奈地回答说:“只是推测而已。” 所以能不能实现,她也不知道。 毕竟,药蛊不是容易培养出来的。 莫先生听出言下之意,经一会儿的失落之后,倒是豁达了起来,“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说罢,拿了宓月的水壶,亲自去装水浇灌。 当看到刚被他扯下来的茶花,心疼得直骂欧阳老匹夫。 欧阳神医且当没听到,笑眯眯地背手回了药房,仔细研究他刚养出来的一只小药蛊,白白的,像一只白白胖胖的蚕宝宝。 小宓熙则抱着他的小灰蛇在培养感情,时不时念念有词的,奶声奶气地跟小灰蛇说着话。 “小灰灰,你得多吃一些,吃饱了快点长大。” “小灰灰,你怎么不吃了?是不是蛊药的味道不好?要不要我给你加点盐,放点辣椒?” “对了,你是蛇,不能吃辣,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拿个鸡蛋你要不要?” 宓月走进房里,听着小宓熙的稚言稚语,仿佛把小灰蛇当成了小伙伴。 她这才发现,小宓熙的朋友太少了,好不容易在楚王城认识了彭家的几个小孩子,这一走,又剩下他一个人了。 小宓熙总是缠着她,做她的小尾巴,何尝不是没有同龄朋友的缘故。 宓月看着小家伙孤独的背影,觉得应该让小家伙找个朋友。想象着小宓熙长大后,身边唯一的朋友竟然是一条蛇蛊......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小宓熙若是与一条蛇蛊相伴长大,性子会越来越孤僻,直接影响到性格亦会变得偏激起来。 “阿熙。”宓月走了进去。 小宓熙连忙回过头,眼睛带着亮光,“姐姐,你忙完了?” 宓月心中有着丝丝的酸涩,小家伙是因为见她忙,懂事地不打搅她,这才跑到跟一条不会说话,没有感情的蛇蛊聊天吧。 宓月走到小宓熙面前,蹲下,与他平视着,“阿熙,你要学着认识新朋友了。” 小宓熙眨了眨迷茫的眼睛:“新朋友?在哪儿?” “在外面。”院子虽然坐落在清静的地方,但这片地方都是住宅区,从小巷子出去,外面有许多住在附近的孩童在玩耍。 小宓熙下意识地抗拒道:“我要跟姐姐在一起玩。” “可是,姐姐希望你去找新朋友。” “姐姐不要阿熙了吗?”小家伙急得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宓月抚着小家伙的后背,说:“姐姐怎么会不要阿熙呢?是这样子的,姐姐初初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连买个盐和醋往哪走都不知道。姐姐便想着,给阿熙布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把附近打听清楚,哪儿买盐,哪儿有酒楼,哪儿有布庄,这附近有什么人家,那些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家里有什么人。所以,阿熙,你能帮帮姐姐吗?” 小宓熙一听不是姐姐不要他,而是需要他的帮忙。小家伙顿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姐夫不在家,二哥不在家,就要靠他这个小小男子汉来保护姐姐了。 然而,小宓熙没有主动去交过朋友,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姐姐,我要怎么认识他们,跟他们说话?” 宓月想了一下,牵着小宓熙去拿了一袋瓜子,给了小家伙:“阿熙看到顺眼的,不讨厌的孩子,就跟他一起分享好吃的。” 第1360章 友谊 小朋友的友谊,也许可以从零食开始。 小宓熙拿着瓜子,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了大门,他回过头,看着宓月的眼神有些彷徨,有些迷茫,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但是,对上宓月鼓励的眼神,小家伙又鼓起了勇气,朝着有小孩子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见小家伙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的转弯处,宓月唤了一声:“长威,你悄悄地跟着阿熙,看着点。” 小厮长威应了一声,便悄悄地去了。 第一天,小宓熙回来的时候,一脸的嫌弃。 “他们笨笨的,脏脏的,还流着鼻涕,姐姐,我不想跟他们做朋友......” 第二天,小宓熙回来的时候,一脸的高兴。 “我给他们每人一块肉干,他们都听我的,叫我老大......” 第三天,不等宓月提醒,小家伙一吃完早膳就拿着一袋糕点出门了。 从此之后,小宓熙在外头玩得越来越晚回家,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脏了,但笑容也越来多,时常小家伙还未进家门,宓月就听到了小家伙爽朗的笑声。 小宓熙有权(零食)有势(能打),不到几天的功夫,小家伙就成了这片城区的小霸王,小小老大一个,天天带着一帮兄弟跑来跑去,把大巷小巷都跑了一遍。 “我们旁边的院子主家姓李,李家的大胖子一开始不服我来着,我拿瓜子,他也拿瓜子,我拿糕点,他也拿糕点,想收买我的小弟。后来,我拿了饼干出去,他再也拿不出来,哭着回家了。第二日,我给了他一块蛋糕,他就做了我的手下......” “卖盐的铺子在从这条小巷子出去后,那有一条商街,可多可多的东西能买了。上次姐姐给了我三十文钱,我拿去每人请了一根麦芽糖,他们说我可阔气了......” 小宓熙每天回来,就把查到的情报都给宓月上报过来,连谁家几口人、几个奴婢竟然都查清楚了。甚至,就连小商街的掌柜姓什么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小宓熙是个很有理想的人,他跟宓月说,决定带着兄弟们去扩展地盘,做整个东城最大的老大。 每次小宓熙讲着他的“伟大事业”时,宓月都会笑眯眯地聆听着,并适当地加以鼓励。 一场细细密密的春雨之后,宓月心里牵挂了起来。 宓峥那边传来消息,已经拿下了两个水匪窝,正准备攻打最后一处。倒是萧溍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回来,宓月即使知道他很强,但亦是免不了担心。 春雨绵绵,空气都潮湿了起来,灰沉沉的天空让人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了起来。 宓月打开圆滚滚的铁罐,那像小乌龟的东西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像是没了气息。 这小东西又在装死了。 上次宓月见它一动不动的,拿了根长铁条过来挑了挑它,却被它一口给咬断了。她观察了一会儿后,朝里面扔了一粒毒丸进去。 见它仍是一动不动的,宓月便没有再管,盖上透气的铁盖,便放在一边了。 门外,又传来小宓熙高声的叫喊:“姐姐——我回来了!姐姐——你快出来,救命——救命啊!” 宓月一惊,连忙走出去。 大门打开,小宓熙带着一帮兄弟回来了,一个年约十岁左右的胖男孩正背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乞丐,那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沾满了泥水,脑袋还有几处血渍。 宓月忙上前接人,问道:“这是怎么了?是摔着了吗?魏紫,快去厨房打些温水来,给他洗一洗。” 小宓熙跑过来,拉着宓月的衣摆,气愤得说道:“有一个凶巴巴的女人打阿宝,可凶了,还提着剑,说要杀了阿宝。姐姐,是我把阿宝给救下的。阿宝是我新收的手下。” “阿熙好样的。”宓月夸赞了小宓熙的善举。 且不说其他,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可见对方是个手狠的人。 魏紫与姚黄都出了来,帮着小乞丐阿宝换了沾满泥水的衣服,这才知道是个小姑娘。 阿宝小姑娘头伤得不轻,昏昏沉沉的,但知道宓月是好人,就放心地昏倒了过去。 宓月给阿宝小姑娘上了药,又检查了一遍,小伤口不少,好在没有其他的大伤,就是饥饿过度了。 宓月让安大娘熬碗粥,等阿宝小姑娘醒了再喂她,并让安大娘做些好吃的,犒劳一下跟着小宓熙一起救人的孩子们。 不等宓月去传话,长威就进了来,向宓月禀报道:“阿宝小姑娘与母亲住在破庙里,以乞讨为生。那伤了阿宝的人小的看见,是个穿着青色衣服的侍女,身有武功,若不是小的暗**手,只怕阿宝小姑娘就遭了毒手。” “你可知道那侍女为何突然伤人?” “小的不知道,只是听到小姑娘惊叫的声音才赶了过去。” 宓月说:“估计孩子的母亲并不知道这件事,你派人去破庙说一声,免得那位母亲寻人。” “小的这就去。” 随着小宓熙进来的一群孩子,开始时还有些紧张,后来安大娘做了许多美食出来,便被美食所吸引,都忘了害怕。一群孩子坐了几桌,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宓月透过窗口,看到小宓熙有模有样地招待客人,极有小主人的范儿,便没有进去,让一小群小朋友自己热闹着。 长威去后不久,带了一个乞丐妇人进来。 这位乞丐妇人身上的衣服甚破,补丁一层又一层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泥土,看不清面目。走进院子,妇人脸上明显带着警惕与不安,直到进了屋,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儿,妇人这才卸下惊恐,泪如雨下。 她想上去抱女儿,又怕身上的衣服弄脏了干净的被褥,有些不知所措。 魏紫给妇人端了一杯茶水,说:“我家小姐已经把阿宝的伤口包扎好了,阿宝身上的伤不重,就是饿得慌,身子虚。” 妇人弯下腰就要给魏紫下跪,吓得魏紫连忙伸手扶住,“你快起来,救你女儿的是三少爷,给你女儿包扎伤口的是大小姐,我可受不住你的一跪。” 第1361章 文姑娘 妇人感激说道:“烦请姑娘引见一下大小姐与三少爷,奴家去给两位菩萨磕头。” 魏紫摆手道:“这就不必了,我家小姐说,这只是举手之劳。” 那妇人却不肯,走出屋子,朝着内院的方向磕了几个头,这才回到屋里,去抱阿宝,并对魏紫说:“多谢贵府大小姐与三少爷的救命之恩,奴家不敢连累恩人,这就离去。” 魏紫急道:“阿宝的伤口才处理好,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万一病了怎么办?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妇人有一刻的犹豫,但还是咬了咬牙,说:“一切都是命,都是老天爷的安排。奴家是个不详之人,不敢连累贵府。” 魏紫怎么劝也劝不住,只好说:“小姐吩咐过要让我瞧着阿宝小姑娘的,你现在要带走她,我得问过小姐才行。” 妇人再次感激说道:“那就有劳姑娘去通报一声......” 魏紫怜悯地看了阿宝几眼,出了屋子,朝内院走去,把事情给宓月说了。 “阿宝小姑娘看着怪可怜的,又是伤,又是饿,外面风风雨雨的,小姐,若是让阿宝就这样离开了,只怕要染病不可。她们那样的情况,奴婢瞧着病了也没钱看大夫,岂不是只有等死?好好的一条人命,就这样要没了,奴婢看着心中不忍。可是,那妇人又口口声声说不能连累大小姐与三少爷,奴婢又恐招了事,不敢强留。” 宓月放下手中的书本,站了起来,“照此看来,想要小姑娘性命的女侍,与她们是熟人?” “奴婢不知,要不奴婢去问一问?” 宓月想了下,说:“不了,我过去看看。” 从内院走出去,宓月刚进屋里,那妇人见宓月打扮气质不同一般人,便猜是魏紫口中的大小姐,连忙抱着女儿要向下跪行礼。 魏紫上前几步扶住,说:“你抱着人呢,这么跪来跪去的,万一把你女儿摔了怎么办?” 妇人只好感激地对宓月连连弯腰,说:“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家没齿难忘。今生恐无法偿还小姐的恩情,只愿来生,为小姐做牛做马。” 宓月打量了妇人几眼,心中有些诧异。 这妇人虽瞧上去衣着破烂,面目被泥水所沾瞧不清楚,但进退有礼,举止间有着大户人家的优雅。她问道:“据下人所说,追杀令千金的人是个青女侍女,是你的仇人?” 妇人听到青女侍女时就脸色大变,“奴、奴家不认识她们。” “那她为何要杀你女儿?” 妇人涌上浓浓的哀伤,“她们杀的不是奴家女儿,是奴家。” “无仇无怨,她们因何要杀你?” “是奴家命不好,奴家该死。”妇人看着怀里的女儿,泣不成声,“若不是为了奴家可怜的孩子,奴家早就一头撞死,省得这么不清不白地活着了......” 妇人的泣声惊醒了怀中的女儿,小姑娘睁开眼睛,看到母亲满脸泪水,连忙伸出瘦弱的手臂抱住妇人,“娘,阿宝没事,娘别哭,阿宝不饿,不饿的。” 妇人闻言,更是泪如雨下,“阿宝,是娘拖累了你,是娘对不起你。” 妇人心神大伤,本就弱的身子更是虚得摇摇欲坠,宓月上去与魏紫一道扶住她,说:“我看你与阿宝都饿了,不如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这会儿,小宓熙带了一群小伙伴跑了进来,对阿宝说道:“我家的东西可好吃了,比昨儿给你的糕点还好吃。” 阿宝咽了咽口水,她最羡慕的就是可以时常带着美味吃食,身后跟了一群孩子的小宓熙了。 宓月见妇人身上的衣服又脏又湿,让安大娘去拿一套衣服给她换上,妇人又拒绝了,说:“奴家这样子正好,不敢劳烦。” 宓月猜出她的心思,“你打扮成这样,是想避开追杀吧?显然的,你女儿还是被认了出来。” 妇人一阵绝望,眼睛都呆滞了。 宓月见妇人性子柔弱,阿宝小姑娘更小,以这母女的性格不可能结多大的仇,心中不解,便再次问道:“他们为何要追杀你?” 妇人低下头,双肩微微颤抖着,然而不管宓月怎么问,她都不肯回答。 宓月见此,便不再勉强,说:“天晚了,你们母女难不成还要回到破庙里?对方既然能找到你女儿,就能找到破庙,你们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就在此住一个晚上,明儿再走吧。也不用再说什么拖累的话了,把你女儿照顾好吧,小孩子终是无辜的。” 妇人热泪不止,再三谢过宓月。 这时候,那名青衣侍女果然找到了破庙,见妇人不在庙中,她又四处寻找了一遍。无果后,这才气呼呼地回到客栈。 岸芷汀兰客栈是汀州城最大的客栈,除了两座三层木楼的客房,还有四座专供尊贵客人居住的院子,分别为岸院、芷院、汀院、兰院。青衣侍女所去的地方正是客栈风景最好的一处院子,名叫芷院。 院子里,一名黑衣女子正在游廊舞剑,身姿矫健,剑影重重,透着一凌厉杀气。 青衣侍女恭敬地站在那里,直到黑衣女子一套剑法舞完,才气呼呼地上来禀报,“文姑娘,那两个贱人又跑了!” 黑衣女子将剑插入鞘中,回过头来,露一张明艳的脸庞,她眸光扫来,带着一股凌厉:“怎么又让她们跑了?两个手无寸铁的人你也拿不下吗?” “姑娘恕罪!奴婢本想先了结了那个小贱人,没想到那个小贱人鬼精鬼精的,一看到奴婢就喊杀人喊要死,引了许多人过来,还有许多孩童朝奴婢扔石头。奴婢被他们绊住了一会儿,再去寻那小贱人就不知所踪了。再查到她们落脚的地方,大贱人也不知所踪......” 黑衣女子抬手止住青衣侍女的话,“那个小女孩定是被人给救走了,既然你说那里人多,去附近查一查,必是有人看见了,循着线索查,就能查到戚氏母女的落脚处。” 青衣侍女生恐黑衣女子怪罪,连忙说道:“奴婢这就去!” 第1362章 牵挂 院子里,又一名青衣侍女端着托盘走了出去,将托盘上的帕子奉到黑衣女子面前,说:“文姑娘,那戚氏太过狡猾,又惯会装柔弱,估计又不知哄了谁庇护她。书青找不到那两个贱人,一点也不奇怪,是戚氏太会装模作样了。” 那名叫书青的侍女连忙回道:“书兰说的正是,文姑娘,那小贱人年纪小小的,也学会戚氏的装模作样,骗得一群孩子来围攻奴婢。奴婢怕失手打伤了其他孩童,这才让她逃了的。” 文姑娘取了托盘上的帕子,抹去额头的汗水,说道:“算了,天色将黑,明日再去寻戚氏母女。明日本姑娘亲自去查,本姑娘倒要看看,那戚氏还能逃到哪里去。” 两名侍女书青书兰立即说道:“有姑娘出手,任是戚氏法力通天,也休想逃过姑娘的手掌心。” “得了,别在本姑娘面前溜须拍马的,本姑娘不吃这一套。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若本姑娘真有你们说的那样厉害,就不会直到现在还没有抓住戚氏,白白浪费了时间。我们在虞国磨蹭的时间太长了,必须速战速决,尽快把这件事办完,再去皇城抓人。”文姑娘抬头望了望天,上空已乌云压顶,“看这情况,只怕明日会下大雨。” 院子里,宓月亦是看着天空的乌云,将整个汀洲府都笼罩住了,“估计明日这雨不会小,雨季到来了,就怕这雨一下起来,没完没了的。” “好在我们带的衣服够多,不然都不够换洗了。”魏紫翻出衣箱来,数了数衣服。“若是雨水再不停,只怕再多的衣服也不够换。” 几日来都是阴雨绵绵的天气,衣服晾了几天都晾不干,还能扭出水来,仿佛越晒就越湿,魏紫恼得不行。 宓月看着晾得一杆杆的衣服,说:“找几个火盆,把衣服都晾在小房间里,关上门窗,利用炭火的热气来烘干。” 姚黄正抱着发潮的衣服进来,说:“大小姐这个主意好,后厢房就有一个空着的房间,奴婢这就生炭盆去,把房间烘干了,再把衣服移进去。” 宓月提醒说道:“炭火烧久了会引人窒息,若要进去时,记得先把门窗通一通。炭盆也得离衣服远一些,莫烧着了。” “奴婢晓得了,冬日那会儿小姐就曾提醒过奴婢的,奴婢会时时盯着的。”姚黄应了,带了郭妈妈等人去办。 魏紫也连忙跟上去,说:“姚黄,记得找些好点的炭来烧,不然一烧全是烟,衣服都薰臭了。” 姚黄笑声远远传来,“魏紫姐姐放心吧,我不仅会找没烟的炭,还会在房间点上香,把衣服薰得香香的。” 小宓熙跑进后院来寻宓月,听了姚黄的话,大声说道:“我也要香香的,给我的衣服多薰些香料。” 宓月推开窗门,笑了起来,说:“阿熙,你已经够香了,再多放香料,香过头就臭了。” 小宓熙最怕变臭了,又立即追上去跟姚黄说:“我的衣服别薰香了,姐姐的衣服怎么弄,就给我的衣服怎么弄。” 交代完后,小宓熙才重新跑回来,凑到宓月身旁,把今日打探的消息再给宓月讲了一遍。 听着小宓熙奶声奶气地讲着几条巷子的街坊趣闻,仿佛这阴霾的天气也变得清爽起来。“阿熙喜欢这里吗?” “喜欢。”小宓熙点了点头,问:“姐姐,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等他们回来,我们就要起程了。”宓月看着小宓熙失落的神色,说道:“等到了皇城,阿熙还可以找新的朋友玩。” “皇城比这里更大吗?” “嗯,更大,还有更多和阿熙一样大的孩子。” 小宓熙听着宓月讲皇城的事,既有向往,又有对新朋友的不舍,“姐姐,李胖子喜欢安厨娘做的蛋糕,我去送给他一些,他家就住在我们隔壁。” “李胖子,是刚才背着阿宝进来的孩子吗?” “对,就是他,他力气大。他说他吃得多,所以力气大。姐姐,我以后也要多吃一些吗?” 宓月捏了捏小宓熙粉嫩的婴儿肥,说:“阿熙好好练功,不用多吃也会比他力气大。” 小宓熙骄傲地说:“那是的,李胖子大我五岁,但力气也没比我大多少。” 说罢,小宓熙又匆匆地跑了出去,去给李胖子送蛋糕了。 到了深夜,雨下大了,带着闪电与雷鸣,仿佛天都要塌了下来。 小宓熙被雷惊醒了,宓月安抚着他入睡,目光望着窗外的电光,牵挂着未归的人。 第二天,雨仍然下个不停,时不时划过一道闪电。院子门前的巷子积了不少水,据说河水开始上涨了。 宓月便让妇人和阿宝等雨停了再走,妇人见外面的路实在没办法走,便留了下来。不过,妇人留下来却不肯闲着,主动去厨房帮忙,给安大娘扫地洗锅,忙完了厨房的事,又拿着抹布把院子能见的地方都抹了一遍。 魏紫连说不用,妇人却执意帮着干活。 她看得直摇头,进了内院,与宓月说了起来:“那妇人的心眼也太实了,把外院的桌子椅子都抹了一遍,又把地也扫了,奴婢的活都被抢了去。” 宓月正配着方子,闻言,说道:“我瞧她不像会干活的样子。” 魏紫应道:“可不是,一看她干活生疏笨拙的样子,显然以前根本没干过这粗活,也不知道为何会流落到街头。不过她倒是挺肯学的,稍稍指点了几句,就上手得极快。” 姚黄托着茶水进来,朝外头瞧了瞧,又回来说:“大小姐,奴婢瞧着那妇人有些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追杀?她若是个好人,怎么不肯说出她被追杀的原因?她若是个不好的人,可瞧着又是个柔善可欺之人。总之,奴婢是瞧不透了。” 魏紫倒是看得开,“管她是什么人,等雨停了,她就走了。大小姐,王爷和二少爷去哪会友了?怎么现在还未归来?这雨下得这般大,也不知道王爷和二少爷在路上有没有被雨淋着。不行,我得去吩咐安大娘,让安大娘在厨房时时备着姜汤,王爷和二少爷回来了随时可喝。” 第1363章 安慰 说罢,魏紫就匆匆地离去了。 萧溍与宓峥带人离去,真正的目的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故而宓月对外说他们访友去了。 宓月唤了张全过来,问:“外面的河水涨了多高?” 张全明白宓月的意思,说:“您请放心,青江那边尚可走船。” 虞国水资源丰富,水路多,造就了虞国的鱼米之乡。但世间万事,有一利必有一弊。水资源丰富,湖泊多,随之而来就是容易起涝灾。一旦雨水连下,江水上涨,就极容易把稻田给淹了。严重的,洪水还会冲入各大府城。 宓月点了点头,雨季的第一场雨刚到,水位尚在可控范围,萧溍与宓峥回来时,还可乘船而归。若是水位涨得太高,水势太猛,他们要回来就太凶险了。 张全知道宓月在担忧的事,说:“姑娘,王爷自有主意,且熟悉虞国的地形与气候,不会误了归来的时机。峥少爷那边又有王爷派去的人盯着,也出不了事的。” “是我关心则乱了。”宓月暗中掐算了下,按照路程,宓峥应该今天或者明天就回来了,便又对姚黄吩咐说:“让安大娘多准备些食材,等他们回来,好给他们送饭菜去。” 庄卫与侍卫加起来人数众多,另分散在各处居住,扮做几路商人。那几处没有做饭的人,倒是可以先做些不易变质的菜给他们送去。譬如辣椒酱,可以先做着,等他们回来,让他们配着下饭。 宓月闲不住,亲自往厨房走去。 外面在下雨,小宓熙习惯了这个时间出门,这会儿被雨困在家里,有些无聊,便寻了阿宝来玩耍。 “这是我姐夫给我做的木剑,这也是我姐夫给我做的木马,喏,先借给你玩。不过,你要小心点,不能玩坏了。”小宓熙把他的玩具箱子搬了出来,在门口与阿宝一起玩耍着。 阿宝看到做工逼真的如同实物的木剑,还有漂亮的小马,有点不敢伸手:“可以给我玩的?” “是的,给你。”小宓熙抓了小木马塞到阿宝手上。 阿宝小心翼翼地摸着小马,想了想,把挂在脖子上的一个玉葫芦取了下来,给小宓熙:“这是我爹给我买的,也给你玩。” 小宓熙接过,好奇问:“你有爹?我怎么没瞧见?” 阿宝忧伤地说:“我爹死了。” “没关系,我爹也死了。”小宓熙安慰阿宝说。 宓月从旁经过,正好听到小宓熙如此安慰人的话...... 阿宝惊讶地问:“你也没有爹啊?” “嗯,我娘也死了。”阿熙说道。 阿宝眼泪汪汪地说:“你好可怜,比我可怜,我还有娘。” 小宓熙却认真地数着:“我有姐姐,还有二哥,还有姐夫,才不可怜呢。” “你爹,你娘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 “我爹也是病死的,我爷爷还有奶奶都是病死的。”阿宝闷闷地说:“我若是生病了,也会死的。我娘说,我要是死了,娘也会死的。” “那你就别生病。”小宓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安慰阿宝说:“我姐姐说,多吃饭,多运动,就会身体健康,不会生病。” “你姐姐对你真好。” “那是当然的。你有姐姐吗?” “没有。” “哦,就算没有,但是我也不会把姐姐借给你的,倒是这只木马,可以借给你玩......” 宓月在厨房刚熬好了一盆辣椒肉酱,雨就停了。 这时候午时快到了,宓月便与安厨娘一道准备午膳的事。 那妇人见雨一停,便来与宓月告别。宓月见她去意已决,就没有再挽留。 小宓熙得知阿宝要走,匆匆地跑到厨房来,拿了个小篮子,装了一篮子的东西又匆匆地跑了。 小宓熙跑得气喘吁吁的,终于在大门口追上了阿宝。 “给,你拿去吃,就不会饿肚子了。”小宓熙把小篮子里的食物送到阿宝面前。 阿宝连忙摆手说:“不行,娘说不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 小宓熙大气地一挥手,说:“怎么能说随便呢?你是我的手下,这是我赏你的。” 小宓熙常被宓月带在身边,宓月所结交者,所认识的,大都是楚国最上层的贵族王族。赏人、赏赐,这对小宓熙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而且,小家伙也经常见宓月赏人,便随口搬了出来。 倘若小宓熙是个大人,随口说赏人,那兴许有瞧不起的意思。 但小宓熙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如此一副学大人老成的模样,说要赏人,妇人看着只觉得这个孩子可爱有趣得紧。加上小宓熙救过她的女儿,自然只有感激的份。 妇人上前说道:“小少爷,您的好意奴家心领了,您收留了奴家母女一宿,大小姐又救治了宝儿,奴家万不敢再收您的东西,您请拿回去吧。” 小宓熙皱了皱眉,说:“你是大人不怕饿,可阿宝是孩子,她若是饿了,你哪里寻吃的给她?” 在小宓熙模糊的记忆里,饿肚子是很可怜的事,什么都可以没有,不能没有食物。 小宓熙的话戳中了妇人的伤心之处,她看了看可怜的女儿,忍着泪,收下小宓熙的食物。“小少爷,您的这份大恩大德,奴家永远不会忘记的。您是个菩萨心肠的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小宓熙满不在乎地摆手说:“小事,小事一桩,以后饿了让阿宝过来,我给她吃的。” 妇人再三谢过小宓熙,这才拉了阿宝离开。 见小伙伴走了,小宓熙背着小手,似模似样地叹了一口气,一副人生无聊的感慨。 李家的院子就在隔壁,小宓熙见雨不再下,正要去李家找李胖子这个小伙伴。 他慢吞吞地越过门槛,突然听到巷子那头,刚离去的阿宝发出惊慌的叫声,小宓熙连忙爬下台阶,跑过去瞧。 便见巷子那头,青衣侍女书青凶狠狠地追来,妇人与阿宝正惊慌逃来。妇人手中的篮子也在惊慌间摔在了地上,落了一地的糕点,被泥水脏污。 第1364章 奶凶奶凶的 小宓熙认得那青衣侍女,正是昨日想杀阿宝的人,他连忙跑过去,拦在阿宝面前,奶凶奶凶地叫道:“你要是敢伤害阿宝,我就叫人杀你!” 书青亦是一眼认出了小宓熙是昨日那群孩童中的一个,她之所以记住小宓熙,除了小宓熙穿得比较好之外,还长得白白嫩嫩的,漂亮得跟个金童似的,难免印象深刻许多。 见这小屁孩又来坏事,书青拔出长剑,指着小宓熙,说道:“小屁孩,你滚开,不然我先把你砍了!” 小宓熙看着面前泛着寒光的剑,心里发毛,但想着男子汉小丈夫,不能怂的。“我、我不怕你!你不走,我就喊了!” “不走是吧,我就先杀了你!”书青长剑扬起,作势就要砍向小宓熙。 小宓熙拉着阿宝就跑,大声叫道:“姐姐!救我!有人要杀我——” 院子里,守门的小厮长威正拿着扫把清理积水,并把冲进院子的淤泥清理了。 院子人手不多,一人要干几样活才忙得过来。方才小宓熙就在门口道别,长威看着没什么危险的地方,就找了扫把在大门后清着积水。 不想,长威刚转了个身,小宓熙就跑出去了。突然听到小宓熙在喊救命,长威吓得拿着扫把就冲了出去。 这一出去,长威看到了令他肝胆俱裂的一面——那青女侍女正执剑要劈熙少爷的脑袋! 长威怒不可遏:敢跑到王爷的大门来杀熙少爷,该死! 抡着扫把,长威就杀了出去,挡住书青的剑。 书青见又多了一个来拦她的人,火气上来了,叱喝道:“你这该死的奴才,再不让开,姑奶奶将你也杀了!” 长威怒极而笑,“好大的口气,小爷倒要看看,谁死得快!” 小宓熙忙忙地拉着阿宝往院子里躲去,书青一看戚氏母女又要跑了,一急之下,连下几个杀招往长威刺过去。 长威虽然是专职给豫安郡王看门的,但没点功夫敢来给王爷看大门吗? 而且他见此女心狠手辣,当着他的面就敢动熙少爷,以豫王府的规矩:杀无赦! 一人拿剑,一人拿扫把,竟然打得不相上下。 听到小宓熙喊救命的,还有院子里的人,这时候,在院里干活的侍卫也冲了出来。 一看都打上了,自己人自然帮着自己人,便有侍卫立即拔剑来助长威。 长威杀得眼睛都红了,恨恨地对同伴说:“就是这个贱婢,刚才竟然要杀熙少爷!” 这话一出,就跟水倒进了热锅里一样,炸了! 熙少爷是什么人物?那是未来王妃的幼弟!是未来王妃与王爷都捧在手中的宝贝疙瘩,对方竟敢敢动熙少爷,还敢跑到自家大门来杀熙少爷,真当他们豫安郡王府的侍卫是死的不成? 豫安郡王府的规矩,向来是犯我者,杀无赦!哪怕杀错了,为了豫安郡王府的威仪,也先杀了再说! 就是如此蛮不讲理! 何况此女先向熙少爷下手,根本就不无辜! 数名侍卫拔剑一拥而上,那青衣侍女顿时凶险万分,几招下来,身上、手上都被剑划伤了,衣上沾满鲜血。 眼见书青就要被乱剑砍死,另一个青衣侍女书兰刚好赶到,见书青有难,立即拔剑来救。 “书青,不是让你们去找戚氏母女吗?怎么与他们打起来了?这些是什么人?”书兰一边打,一边问道。 书青气喘吁吁地躲了几下,说:“这些该死的狗奴才,就是他们包庇了戚氏母女,还想杀我灭口,书兰姐姐,你要替我出这口气!” 书兰一听也怒了,“那就把这几个狗奴才杀了,再取戚氏母女的性命!” “正是如此!” 书青与青兰向来心高气傲,见侍卫剑狠,也生起了杀心。于是,小巷子里,刀光剑影。 小宓熙把阿宝拉进院子后,回过头发现戚氏没进来,又跑出去。却戚氏呆呆地看着侍卫与青衣侍卫厮杀,仿佛丢了魂一般。 小宓熙上去拉了戚氏一下,说:“快进来躲躲。” 戚氏摇了摇头,失神地喃喃着:“我是个不祥的人,去到哪里,便害死那里的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你死了,阿宝怎么办?”小宓熙不解地问道。 他的爹娘死了,他还有姐姐,若是阿宝的爹娘都死了,阿宝可没有姐姐养她。 戚氏一怔,望向院子里满脸惊恐的女儿,麻木的眼中生起了一丝对活下去的希冀。是的,她要活着,为了阿宝,再艰难也得活下去。 两名侍女联手,威力增加了一倍。 但三名侍卫,加上长威,四人都是从血海中杀出来的精英,战斗经验比两名侍女丰富多了。找到了战斗节奏之后,逼得两名侍女连连后退,几次险生丧命在乱剑之下。 眼看两个侍女被逼到死角,那文姑娘也到了。 长剑如虹,势如破浪,文姑娘的剑凌厉霸道,虽然是女子,但剑招之霸道不输于男人。加上她内力深厚,一上来就力压三名侍卫与长威。 长威瞧见强敌来了,小宓熙又跑了出来,心下大急,叫道:“熙少爷,点子太硬,您快回去,找宓大小姐!” 小宓熙却呆呆地站在门口,望着巷子的方向。 长威更急了,“快回去!快!” 文姑娘已看到了与小宓熙站在一起的戚氏,冷笑道:“想走?太迟了!都给本姑娘留下!” 说罢,她纵身而起,朝着小宓熙的方向凌空飞去。 后面,一支**破空飞来,一道怒喝声响起:“想动我弟弟,先问过老子手里的剑再说!” 小宓熙惊喜地叫了起来,“二哥,你回来了!这些女人都好坏的,一来就杀阿宝,还想杀我!可坏了!” “阿熙放心,哥哥会给你出气的!”宓峥一回来就看到有人要向他弟弟下手,如何不怒?又听了小宓熙的话,更是把文姑娘三人当成仇敌,二话不说直接拔剑就砍。 文姑娘在空中闪开一箭之后,刚落地,宓峥就砍了过来。 第1365章 各执一词 但见少年的剑法之凌厉不亚于她,力气奇大,不敢轻视,停下来与少年战在一起。她越打越心惊:如此年轻的少年,却有如此厉害的武艺,她怎么从不曾听说过此人?而且此少年的剑法,看着隐隐有些眼熟,像是从什么剑法演变来的...... 文姑娘惊疑不定,问:“你是何人?名叫什么?师从哪位?” 宓峥打架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姐姐说过,打架说话会分神,万事打赢了再说。打赢了,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打输了,你再对也是错的。“关你屁事!” 说罢,手里的剑砍得更狠。 大门口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宓月早就得到了消息,她将菜刀一扔,拿了她的鞭子就向大门口奔去。 走出大门,她看到的就是宓峥与一位黑衣姑娘打得正狠。 小宓熙见到宓月,仿佛有了主心骨,冲过来抱着宓月的腿告状。 于是,宓月便知道这三个女子就是追杀妇人与阿宝的人。 她目光转身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妇人,问:“你与她们是何仇怨?” 戚氏抱着阿宝,默默地垂泪,“奴家根本不认识她们。” 宓月皱了皱眉,“既不认识,她们为何非取你性命不可?” 戚氏涌上凄色,颤着唇,看着宓月欲言又休,终抱着阿宝痛哭失声。偏生,一个字也不说。 那边,宓峥再凶悍,但黑衣女子显然武艺更强,熟悉了宓峥的打法之后,剑势压住了宓峥。 宓月见那黑衣女子的武功是她见过的,除了萧溍之外最强的人,生恐宓峥吃亏,取下鞭子,朝着黑衣女子劈下去。 “阿峥,退下!”宓月叫道。 宓峥连忙退下,但拿着剑站在战斗圈外,紧盯着黑衣女子,随时上去帮宓月。 黑衣女子与宓月交手上了,更为心惊。 这姐弟二人武艺如此了得,怎么都不曾在江湖有传闻? 若说黑衣女子可以从宓峥的剑法之中,找到熟悉感,找到攻破的地方,但对宓月的鞭法显然有点束手无策。令她越打越懊恼的是,宓月的手劲太大了,一鞭子下来,那鞭风就刮得人脸庞发疼。 黑衣女子不想无缘无故的结下这么一个大仇,虚晃了几招之后,退开一旁,叫道:“住手,我有话要说!” 宓月收了鞭,问:“你们是什么人?” 书青与书兰跑到黑衣女子身后,叫道:“我们还想问你,你是什么人?” 黑衣姑娘寒下脸,朝两名侍女斥道:“闭嘴,这里没你们说话的份!” 两名侍女只能退下去,但看宓月等人,尤其是戚氏的眼神,极为不善。 黑衣姑娘一指戚氏母女,问宓月:“你认识她们?” 宓月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那你为何要护着她们?” “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宓月说道:“我亦是奇怪了,你们是武艺高强的江湖中人吧?为何与两个弱女子过不去?” 黑衣姑娘冷笑道:“弱女子?那戚氏可不是弱女子,手里沾了好几条无辜之人的性命。” 宓月微微一愣,回头问戚氏:“她说的话,是真的?” 戚氏抱着女儿阿宝,垂泪不止,“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 不等戚氏说完,脾性最暴躁的侍女书青已忍无可忍,“戚氏!你少装模作样了,你用这嘴脸,骗了多少人?如今又想用这一套骗得这些人为你卖命吗?” 戚氏掩脸而泣,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阿宝急得为母说话:“你们是坏人,我娘才没有杀人,我娘是清白的。” 书青直接骂道:“你个来历不明的小杂种,没有资格说话。” 听到这里,宓月有些眉目了,问黑衣姑娘:“你们是来寻仇的?” 黑衣姑娘翻了一个白眼,“就凭她?哪来的资格做本姑娘的仇人?” “那你们是......” 黑衣姑娘说道:“本姑娘听闻樟县有一恶妇,毒杀公婆,又与人奸通生下一女,被其相公发现之后,又下毒毒杀其相公,后来在奸夫的帮忙下,远逃他处。此恶女手段太过狠毒,本姑娘看不顺眼,要替天行道,就接了赏告,前来取恶妇母女人头。” 宓月总算弄明白了,敢情这位黑衣姑娘是来杀人领赏钱的赏金猎人。令宓月吃惊的是,这个妇人看上去柔善可欺,却不想竟是个毒杀公婆相公的人? 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宓月不由问了一句:“你可有证据?” 侍女书兰从暗兜取出一张通辑令,给了宓月,说:“这是樟县发布的通辑令,上面的戚氏就是此妇人!此案经过县令三查,人证物证俱全,戚氏就是杀害唐家三人的死犯!” 宓月摊开折叠成块的通辑令,上面画女人虽然线条粗糙,但隐隐可看出来,就是这位妇人。 通辑令上,一连列了几大罪状,这戚氏果然是罪大恶极之人。 宓月暗想,怪不得她问戚氏因何被追杀,她却只哭不言原由,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还有何话说?” 宓月拿着通辑令,问戚氏。 戚氏抬起头来,看着那张通辑令,双眸布满浓浓的绝望之色。她看着宓月,松开女儿,朝着宓月磕了一个头,说:“大小姐,奴家知道您是个心善的人,阿宝无辜的,他是奴家相公唯一的血脉,奴家没有与人通奸!奴家求大小姐,怜悯阿宝,护阿宝一命。大小姐,阿宝是个清清白白的孩子,奴家百口莫辨,奴家死不足惜,但阿宝,我的阿宝啊!若不是放心不下你,为娘早已随你父而去了——” 戚氏悲怆喊着,抱着阿宝,泣不成声。 阿宝心中恐慌,“娘!娘!你不要离开阿宝!不要跟她们走!” 戚氏松开阿宝,泪中带笑,带着一丝的解脱,说道:“为娘带着你到处逃亡,害死了胡掌柜,还蒙他受了不白之冤,为娘是个不详之人,早就该死了。” 戚氏慢慢地站了起来,抹去脸上的泪水,对黑衣姑娘说:“我跟你们走,跟你们回樟县。” 第1366章 强势 青书哼了一声,“早知道有今天,你逃什么逃?白费了我们的功夫。” 戚氏凄然一笑,推开抱来的阿宝,突然朝着墙壁撞了上去。 “阿娘——”阿宝吓得尖叫起来。 宓月离戚氏最近,但她压根没想到刚说了要去自首的戚氏会突然撞墙自尽,即使反应再快,把戚氏拉回来时,戚氏也撞得满头是血。 救人是医生的天职,宓月连忙给戚氏止血救治。 好在她拉得及时,减轻了戚氏撞墙的力道,这才没有一命呜呼。即使如此,戚氏的情况仍然不容乐观,从中可见,戚氏是怀了必死之心去撞的。 戚氏的自尽,出乎宓月的意料,但书青却撇了撇嘴,说:“又来这一套,上次当着族人的面说撞墙,结果没死成,反而逃了,这一次定然又是没撞死的。” 黑衣姑娘拔出剑来,走过去,对宓月说道:“何必费心思救她,没得浪费力气。你且让开,让我把这恶妇的头颅割下来,她是死犯,即使带着脑袋去樟县,也可以领到赏金。” 阿宝忍住害怕,挡在戚氏面前,“你别杀我娘,要杀就杀我。” “你是个奸生子,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黑衣姑娘手中的长剑蓄势待发。 宓峥拿剑指着黑衣姑娘,喝道:“你站在那里,别动,不然我的剑可不认人!” 黑衣姑娘微抬下巴,明艳的脸上布满傲然,说:“就凭你,挡得住本姑娘的剑吗?” 长威举着扫把站在宓峥旁边,“还有小爷呢!” 郡王府的侍卫纷纷与宓峥站在一起与黑衣姑娘对峙着,与宓峥一同回来的十名庄卫亦刀指黑衣姑娘。 场面僵持住了,黑衣姑娘面如寒霜,目光冷冷地一扫宓峥等人,“你们确定,要为了一个**恶妇,与本姑娘作对吗?” 宓峥可不管什么妇的,只知道一样,“一切听我姐姐的。” 宓月用随身携带的金针给戚氏止住血,不敢让其他人随意碰撞。戚氏这么一撞,肯定脑震荡了。 她站了起来,让宓峥等人让开一边,对黑衣姑娘说:“就算是个死囚犯,也要官府审过方能定罪。姑娘动辄就割人脑袋,似乎不太妥当吧?” “我管他妥不妥当,总之戚氏的人头,今儿我就要定了。”黑衣姑娘寒眸盯着宓月,“你非要护着这恶妇不成?” 宓月看了眼脸色煞白,显然吓坏了的阿宝,说:“等戚氏醒来再说,你放心,我不会包庇罪大恶极之人,等戚氏醒来,我会亲自送她到樟县,让县令审讯。” “我不相信你,也不相信她。”黑衣姑娘指了戚氏一下,“上一次她便是以撞墙为由,令人放松警惕,后来才有她的奸夫胡掌柜放她逃脱,谁知道今日是不是故计重施。” “我检查过她的伤势,连动一下都最好别做,何况逃跑?”宓月对自己也有信心,说:“在我这里,她逃不出去的。” 她手下的庄卫,还有侍卫盯着,别说戚氏不会武功,就是会,想逃出去也非常艰难。 黑衣姑娘冷笑一声:“你说什么,我就该信吗?” 宓月问道:“要不然,你说什么做?” “把她的头颅割下来,让我带走。” “不行。” 黑衣姑娘怒显于容,“莫非你也被这毒妇给蒙骗了不成?她惯会假仁假义,这才哄骗了世人数年,直到上苍看不过眼,其公婆的坟墓坍塌,这才将惊动世人......” 在黑衣姑娘的描述中,宓月知道了来龙去脉。 去年唐家坟地雨后坍塌,唐家二老的两具棺木露了出来。唐家族人给唐家二老重新修坟时,发现二老尸骨发黑,疑是中毒而亡。 后来,他们想到戚氏之夫在三年前突然病故,生起了疑心,便去把戚氏之夫的坟墓也掘开,发现其夫尸骨同样发黑。 “唐家族人便将此事告到衙门,衙门县令因戚氏为人素来名声好,唐家在樟县又是大户人家,为防冤假案,审了三次,三次都坐实了戚氏之罪。戚氏公婆虽然因病而亡,但同时病逝,这点极为可疑。而其夫所喝之药,药方竟含有砒霜,当年给戚氏之夫开药的大夫也已招认,是戚氏买通了他,让他在药里开砒霜之毒。并且唐家有下人亲眼见戚氏与一胡姓掌柜来往甚密,二人之间有私情,并且其女阿宝,就是戚氏与胡掌柜的奸生女......” 黑衣姑娘把案件详情给宓月道来后,再问宓月:“这样一个心毒手辣的**,你确定要护着,与本姑娘作对吗?” “我想听一听戚氏的说法。”宓月相信黑衣姑娘所说的都是实话,对方根本没有必要骗她,戚氏要不是为了逃避官府的追捕,也不会把自己的面目遮藏。但戚氏自尽前的绝望与难以言说的冤屈,又让宓月生起疑惑来。 若她不知道倒罢了,既然遇到这一件事,宓月就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因此,她决定听一下戚氏的说法,再带戚氏到樟县去。 宓月有自己的想法,但黑衣姑娘也有她的立场。 对这个案子,黑衣姑娘为谨慎起见,已经查过了一遍,罪证确凿,与县令所出的结果一致。戚氏又两次从她手上逃脱,故而她耐心尽失,今日必要戚氏的项上人头。 “我可以不要这个小杂种的性命,但戚氏,她的人头我今日必须带走!”黑衣姑娘给宓月下了最后通牒。 宓月站出来,问:“我若不给呢?” “那就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了。”黑衣姑娘森冷说道。 宓月嗤笑道:“你觉得,你客气过吗?” 对方的态度一直咄咄逼人,居高临下,若不是她这边人多,实力又强,没准对方三人早就开打开杀了。 “想要本姑娘客气,就要看你够不够份量。”黑衣姑娘手腕一抖,长剑朝宓月强势刺来。 宓月不敢大意,长鞭出手,如青龙出海朝对方卷去。 不料黑衣姑娘是虚晃的一招,趁着宓月出招之时,突然身形一变,朝旁边的阿宝一掌拍去。 第1367章 谁强谁作主 那一掌,内含暗劲,若是拍中了,阿宝小姑娘必将丧命在此。 宓月勃然大怒,另出一掌往黑衣姑娘的后背拍过去。 如果黑衣姑娘不躲闪,非要取阿宝性命的话,必然会中宓月的一掌。 宓月这一招围魏救赵用了八成力道,除非黑衣姑娘想以已命换阿宝的性命,不然,她不得不收手躲避。 那黑衣姑娘知道厉害,自然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杀阿宝,连忙躲闪,并同时反手一抓,向宓月击来的手碗抓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女已过数招,快得令人眼花了乱。 两女反击一阵后,互相抓住对方的手腕,呈拉锯之势。 这时候,比的就是谁的力气大。 谁力气大,就能拔赢。 黑衣姑娘想给宓月一个下马威,逼宓月不再管戚氏的事,直接动用了六成内力,想以此震慑住宓月。 然而,她用着六成内力一拉,却没把宓月拉动,仿佛就种在那里生了根一般,拔都拔不动。 黑衣姑娘大吃一惊:看来我小看她。 于是,黑衣姑娘使出十成的力气,向宓月用力一扯。 宓月亦在试探黑衣姑娘的底细,论武功,这黑衣姑娘剑术奇高,她与之对上,不敢说能全胜。 然而现在两人近身相搏,比拼力气,宓月在这方面除了萧溍,没有输过给任何人。 对方在使劲,宓月也加上了力道,反手向黑衣姑娘拉来。 黑衣姑娘动用了十成内力,没把宓月抓过来,反而差点害得自己打了个趔趄,她对宓月的忌惮又多加了几分。 “你非要帮着戚氏脱罪是不是?”黑衣姑娘沉声问。 宓月听出黑衣姑娘虽然口气凌厉,但话语中,似乎有所改变。“由始至终,我都没有说过给戚氏脱罪这事,我希望的是缓一缓,等戚氏醒来,再问清楚,然后送回樟县。她犯的是死罪,可交给官府来定夺。” “说话算数?”黑衣姑娘问。 “我需要向你作假吗?”宓月反问道。 黑衣姑娘看了宓月好几眼,方主动松开手,说:“好,我就信你一次,三天之后,我再来寻你。希望到时候,你不要让我失望。如果三天之后,人去楼空,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 放下狠话之后,黑衣姑娘带着两个侍女离开了小巷。 宓峥朝着黑衣姑娘的背影撇了撇嘴,说:“姐姐,明明是她打不过你,想找台阶下,你如了她的意,她不感激就罢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令人生气。” 要是姐姐打不过她,形势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姐姐说得果然是对的,打赢了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宓月走到墙底下,把箭拣了起来。 这箭与庄卫所用的箭差别很大,不会让人怀疑到庄卫身上。但宓月还是细心地将其收回,让宓峥收好。 看了戚氏一眼,宓月说:“先把戚氏抬进去再说,这天又暗了,我看又要下雨,若淋了雨,戚氏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宓月让人去寻了木板来,小心轻放地把戚氏抬了进去,安排在客房。 给戚氏下了针,上了药之后,宓月这才有时间问宓峥行动的事。 宓峥见屋里只有他与宓月二人,说道:“一切都顺利,我先带了十人回来给姐姐报平安,其他的庄卫都在处理财物的事。那些东西都送到楼船上了,等姐夫的东西也搬来了,就一道驶走。” 财物太多,显然不适合带去皇城,以免招人怀疑。 发财的事,自己知道就行了。告诉天下人自己发财了,那是暴发户干的事。 宓月与萧溍商量退路的时候,就决定好了,把抢来的财物全部送到楼船去,让楼船沿着青江退出虞国。等到雨季过了,再把船与财物藏到殷国。殷国那边,有萧溍的一个据点。 “饿了吧?”宓月摸了下宓峥的衣服,都湿透了,说:“先去把衣服换了,泡个热水澡,再喝一碗驱寒的汤。” “来不及了。”宓峥急着说道:“还有几十个兄弟在外头忙乎呢,我换了衣服就吃点东西,然后去帮忙。” “带些驱寒汤过去,让他们每人喝一碗,再带些馒头或者包子过去,厨房已经做好了,直接拿就是,用辣椒肉酱伴着吃。” 宓峥一听有辣椒肉酱,那东西吃了可暖和了,正适合这又冷又湿的鬼天气。“姐姐,让厨娘多给我装些辣椒肉酱。” “知道了,都是给你们做的,够几百人吃的。你快去,把湿衣服换了。”宓月催促了宓峥之后,便去厨房帮忙。 院里的人手有限,宓月有时间便去搭把手,帮着熬药汤,或者做些吃食。主要是帮着配药,譬如伤药等。备几百人用的药,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宓月手头忙,便让魏紫照顾戚氏。 直到晚上,戚氏才醒过来。 宓月与欧阳神医一道在药房里配药,侍卫和庄卫出去了这么多人,都在水上做事,难免会积了寒气。 加上现今天气最容易受寒感冒,她就多配了些药给大家防治一下,有病治病,没病防病。 姚黄进来禀报道:“戚氏醒来了,魏紫姐姐怕她又想不开,留在那里看着她。” 欧阳神医对戚氏的事有所耳闻,对宓月挥了挥手,说:“你去吧,药方都开好了,抓药的事就交给老夫。” 宓月便放下手中的活,与姚黄一道去了客房。 戚氏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脸色透着青白之色。 听到宓月进来,戚氏才微微转动了下眼珠子,困难地转过头,朝宓月望去。 宓月示意她别动,说道:“你别乱动,尤其别动你的头,是不是感受头晕难受?胸闷想吐?” 戚氏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小姐,你何必救奴家?让奴家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你倒是一了百了了,可想过阿宝的感受?你当着她的面自尽,流了一脑袋的血,她当场就吓得脸白了,如今还时不时恍惚着。”见戚氏泪涌了出来,宓月又说道:“好在我带了不少药过来,给她服了一粒安神丸,她如今睡下了。不过等她醒了,定要找你的,你可不能这么一副模样。” 第1368章 案情原由 “是奴家拖累了阿宝,奴家若是死了,没准阿宝还会更好。”戚氏泣不成声。 宓月坐在床前的凳子上,问戚氏,“你连死都不怕,又为何怕把事情经过告诉我?” “事情经过?”戚氏凄然说道:“事情不就是那一张通辑令的罪名吗?” “我想听听你的实话。” 戚氏呆了呆,大大的眼睛盯着宓月,一滴滴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簌簌地掉了下来,“还会有人相信奴家的实话吗?” “若是实话,定会有人相信的。”宓月说道。 戚氏呆滞的眸中慢慢地有了一丝光采,她定定地看了宓月许久,说:“您是个好人,救了阿宝,又救了奴家,奴家相信您。” 宓月取一套银针出来,给戚氏做了一次针灸,让她受到震荡的脑子好受了些。 头不再如方才那边晕乱,胸口也好受了许多,戚氏的精神也跟着好了些。本来宓月想让她休息两天再谈的,但戚氏却抓着宓月的手,执意说:“比起这一路来所受的苦,奴家现在的这点不舒服又算得了什么?身体上的苦,再苦也比不上内心的煎熬与绝望。” 宓月见戚氏执意,便坐下,听戚氏讲起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 “我夫家姓唐,家有千亩良田,在樟县这个小地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我公公婆母是良善的人,对人和气,时常救济穷人,对奴家更是跟女儿一样善待着,奴家就是再丧心病狂,也不会向对那样善良的老人下手。” “奴家记得,八年也是这样的日子,大雨连下了一天一夜,把许多田地都淹没了。公公放心不下几块稻田,大雨刚停就与管事出去巡田了。不想半途又下大雨,公公回来时全身被淋湿,当夜就发了烧。后来请大夫,吃药,总不见好。” “婆母与公公琴瑟甚笃,不顾劝阻,亲自在公公床前侍候,不想被过了病气,也病下了。两位老人年纪大了,身体弱,这一病下去就再也没有好起来。半年后,公公去了,婆母突闻恶耗,伤心欲绝之下,当晚也跟着去了。” 戚氏抹去腮边的泪水,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说了起来:“因公公与婆母病了大半年,先前大夫也说过,让我们备好后事,两位老人病逝,都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当时并无人觉得异常,按照旧礼,葬在了蓟山。事情又到三年前,相公亦感了一场风寒,病了三个月,亦是去了。奴家刚为相公除了孝,不想公婆的坟地突然坍塌,族人前去帮忙修坟时,意外发现公婆的骨头皆为黑色。奴家得知此事,亦是震惊不已,还是第一个去请人报官的。” 戚氏的情绪开始激动了起来,“哪料到之后发生的一切,仿佛将奴家打入十八层地狱里不得往生。衙门的杵作验尸之后,说公婆是被毒死的。后来又有人说奴家相公的病亦有可疑之处,于是在族人以及小叔的要求之下,县令大人下令开棺验尸,相公的尸骨亦是黑色的。” 之后的一切,对戚氏来说,是一场不愿回想的噩梦。 “所有人都怀疑是奴家下毒的,因为公婆病后,奴家侍候得最多,相公病后,亦是奴家衣带不解地侍候在床榻之前。奴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后来又搜出了相公用过的药方,其中竟有一味药是砒霜!县令拿了开药的大夫,大夫原先说是治风痰的,县令不信,疑相公是死于那药中的砒霜,将那大夫暴打了一顿。那大夫是胆小怕事之人,被打之后,张口便咬,说是奴家主使他开的砒霜。天可明鉴,奴家根本就不懂药,为了守礼,大夫来给相公诊治,奴家每次都与大夫相隔一道帘子,即使问病情之事,旁边也带了老妈子和丫鬟。奴家哪里能够当着许多下人的面,叫他开砒霜之毒?但是,不管奴家怎么解释,没有人相信奴家,就连当时的老妈子和丫鬟在严刑之下,也变了口供,诬蔑奴家与人通奸,胡言说阿宝是奸生子。” “族人相信了,所有诬蔑就像脏水一样泼在奴家身上,他们骂奴家毒如蛇蝎,视奴家为唐家之耻辱,不等衙门来人,族人便要将奴家与阿宝处死。奴家有苦说不出,有冤无人来听,奴家当时便要以死来证清白,却不想被救了下来。只是,族人并不相信奴家,把奴家与阿宝关在祠堂里。若他们想要奴家的性命,奴家自认命歹,就由着他们处置便是。然而族人亦视阿宝为耻辱,要将阿宝与奴家一起沉溏淹死。” “阿宝是相公的孩子,唯一的血脉,她还那样小,为什么连一个五岁的孩童都不肯放过?胡掌柜是个好人,相公在世时,他一直帮着相公打理两间铺子,他不忍奴家蒙冤,偷偷放走了奴家与阿宝离开。” 说到这里,戚氏已泣不成声了,“奴家虽然逃了,但却害死了胡掌柜,奴家逃出去后,曾听人传言,族人怀疑胡掌柜是与奴家通奸的奸夫,将胡掌柜乱棍打死了。他们还造谣说,胡掌柜常常往唐家来,偷偷摸摸地与奴家私处一室,又说奴家与胡掌柜几年前就有了奸情,生了阿宝,不想被相公发现了,奴家就与胡掌柜合谋毒死了相公。” 戚氏拉着宓月,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激动地跟宓月解释说:“相公去逝前与奴家说,奴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阿宝,是不能分祖产的。因此,相公临终有言,将他名下的两间铺子给阿宝作嫁妆交给胡掌柜打理,奴家的养老就让阿宝与未来夫婿来管。胡掌柜每季来送银子和账本,奴家都带了下人,还有阿宝也在,奴家绝对没有与胡掌柜有任何私情,更不曾私下独处过。大小姐,您相信奴家,奴家没有与任何人私通,阿宝是相公的孩子,阿宝小时候,相公还抱着阿宝说,阿宝像他小时候的样子。大小姐,您要相信奴家,奴家是冤枉的!” 第1369章 一面之词 宓月见戚氏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一边给她施针安神,一边安慰她说:“我信你,你放松些,想想还有阿宝。” 在宓月的针灸下,戚氏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但困意也涌了上来,她抓着宓月的衣袖,喃喃道:“是的,为了阿宝,奴家要活着......不行,为了阿宝,奴家不能回去,奴家不能被定罪,奴家若被定罪,阿宝就永远蒙受不白......奴家不要回樟县,奴家宁愿死了也不回樟县受刑......” 慢慢地,戚氏敌不过困意,睡沉了过去。 宓月慢慢解开戚氏的手,将衣袖收了回来。 她站了起来,看着在睡梦仍然不能安稳的戚氏,微微一叹。 戚氏宁愿自尽也不愿回去,除了为了阿宝的名声之外,亦是不想回去受刑。名节有污的女子,所受的刑罚惨无人道,比死还更为可怕。 魏紫悄悄地走了进来,“大小姐,阿宝醒了,正哭闹着要找戚氏。” 宓月说:“让她进来吧,戚氏刚睡着,让阿宝小声点,别吵醒了。” 魏紫忙出去了,把阿宝叮嘱好,这才牵了阿宝进来。 阿宝眼睛红通通的,进来看到戚氏苍白地躺在床上,头上包着白布,隐见血迹,眼泪又嗒嗒地往下掉。好在阿宝虽小,但极懂事,怕吵醒母亲,一直强忍着不哭出来。 看到面前的阿宝,宓月不由地想起曾经的小宓熙,生起不忍来。出了屋子后,对送出来的魏紫说道:“在戚氏旁边收拾一张木榻出来,若是阿宝不肯离开,就让阿宝歇在木榻上,榻上多垫张被子。” 阿宝是个小小孩童,一张木榻足够睡下。能待在母亲的身边,多少能安她的心。刚受到大惊吓的孩子,此时最不能离开亲人。 魏紫应了,说:“奴婢这就去办。” 宓月又说:“这两日你辛苦些,照看着戚氏母女,我让小莲过来给你搭把手,阿熙就移到我屋子旁边来住。” 院子人手太少,细心的丫鬟算来算去,就魏紫了。让魏紫看着,宓月也是担心戚氏又想不开做了傻事。 阿宝惊了神,宓月少不得开了一副药,让阿宝服下。 阴沉的天空,刚到傍晚,天就黑了下来。 乌云密布,只怕又有一场大雨下来。 宓月把八只始蛊培养成了四只第二代蛊,又新配了蛊药。 忙完之后,她沐浴更衣完,天色已大黑了。 正准备让厨房上晚膳时,萧溍终于回来了。 宓月提了数日的心一下子就归位了,不待发头抹干就出去相迎。 萧溍带一身的湿气走进门,便看到屋檐灯笼下伫立望来的女子,他快步走上来,伸手一摸她的头丝,“头发还湿着,莫站在这里吹了风。” 宓月抬头看着萧溍脸上都是雨水,衣服已经湿透了,蹙了蹙眉,吩咐姚黄让人抬热水过来。 萧溍说道:“不必了,等会儿我打点井水洗洗就是了。” 宓月却不同意,摸了下他的手,说:“你瞧瞧你的手都冰了,再用冷水,你要不要你的身子。不仅要泡个热水澡,还得喝上一碗驱寒汤方行。” “行,都听你的。”只要她执意的事,他向来不会与她争执,都听从她的。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宓月拉着萧溍进了门,拿也干布过来,让他低下头,给他抹去脸上的雨水。“是不是出状况了?” “一切都很顺利,不过在处理后尾的时候,多费了些功夫。”萧溍干脆拿过宓月手上的干布,随意抹了抹脸。 “被发现了?”宓月问道。 “不曾。”萧溍向宓月细说了起来。 原来在雪化之后,雨季之前的这一段时间,虞国的商人商船会达到一段高峰期。这段时间,也是水匪“生意”最好的时段,就这段时间不知抢掠了多少宝物。 因赚得多,皇城几个与虞王素来有往来的皇子便派了使者过来,想从虞王这里要些好处。 萧溍借着这个时机,做了一些线索,把水匪窝被抄的事指向几位皇子,让他们互相猜疑互相防范。 此招,也能让他脱身得更干净。 宓月说道:“我看这天又要下大雨了,楼船必须得赶紧离开虞国。” “如今正在装船,今晚上应该就能走了。” 宓月笑了起来,“若是这样,我倒盼这几天多下几场雨。” 雨下得多,虞王就不方便与水匪窝那边联系,等雨停了,再去找时,一切痕迹都水过无痕了。 萧溍亦是笑了起来,说:“咱们也得赶紧离开,坐等虞王与几个使者内讧。” 到时他们是封国搜查亦好,封城翻地追查亦好,与他们无关了。 下人抬了热水进来,萧溍去泡个热水澡之后,拿干布抹着湿发,见桌上已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目光四处寻了寻,没有找到那个磨人的小身影,问道:“阿熙呢?怎么不见他来吃饭?” 宓峥带了人在楼船那边帮忙,今晚回不来。而一直跟在宓月身后的小尾巴却不见了,萧溍不由得奇怪起来。 宓月先端了一碗驱寒汤给萧溍,让他先喝下。“他陪着阿宝吃饭。” 阿宝虽然吃了宓月的药,精神好些,但一直处在惶恐之中。宓月见此,便让阿熙多陪陪他的小伙伴。 有个同龄的孩子陪在身边,阿宝多少也会安心一些。 萧溍将驱寒汤一饮而尽,放下药碗,问道:“阿宝是谁?” 宓月坐下来,给萧溍盛了饭,与他用膳间,把戚氏的事情说了出来。 萧溍不想他离开的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听完戚氏的事之后,问:“你信戚氏的,还是信官府的?” 宓月喝了一口汤,说道:“要说感情上,我相信戚氏的话,但要说理智上,不管官府那边还是戚氏,都是一面之词。我想去樟县看了下,再查一查当年的事。” 若戚氏的话是真的,官府有屈打成招的嫌疑。但官府查出来的东西太多,看上去证据确凿...... 萧溍同意了,说:“正好我们去夏国的路要经过樟县,到时,我与你一道去。” 第1370章 幸福与满足 宓月又向萧溍说起那位黑衣姑娘的事。 萧溍听着有些蹊跷,详细问了一遍,之后沉思了片刻,然后说:“月儿,菜凉了,咱们先吃完饭再说一件重要的事。” 咦?重要的事?难不成比发了横财还更重要? 宓月无心用膳,忙问萧溍是什么事,偏生萧溍卖足了关子,给宓月碗里夹满了菜,等她吃完才告诉她。 宓月撑下满满的一碗饭,萧溍却倒了一杯茶,老神在在地品尝着。 宓月抢了他的茶,催促道:“快说,是什么事?” 萧溍侧头,她的头发刚干,只随意挽了一个发髻,有几缕发丝调皮地垂了下来。他看着心痒,伸手卷了起来,在手指间把玩着。 “不许再卖关子。”宓月把她的头发夺回来,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萧溍低低地笑了下,站了起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你等着。” 他出去一会儿后,便拿着一个盒子进来。 这是一个用黑檀木做成的盒子,上面雕刻了细致优雅的花纹,盒子正中还镶了一颗大珍珠。光这个盒子,就已价格不菲。 萧溍坐下后,把宓月拉到旁边一起坐着,然后打开盒子。 这是一对玉镯,脂白色,光泽犹如凝炼而成的羊脂一样,通体洁白,无一丝瑕庛。 “这是从水匪窝里找来的吗?”这样色泽好的玉镯,可遇不可求,宓月没想到萧溍会淘到这好东西。 萧溍取了一只玉镯出来,拿了宓月的手,慢慢戴在她手上。“水匪窝里的首饰不少,但我嫌弃它们兴许被人戴过了,都扔进了箱子里。这是从我那里找到的一块玉石,请了个手工精湛的匠人,将它重新打磨,做成两个镯子。” 世上唯一的一对,未被任何人佩戴过的,仅属于她的。 萧溍再取了另一只,套在她的手上。 执着她的一双手儿,看着两只晶莹洁白的玉镯,他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 宓月低头抚摸着玉镯,入手细腻滋润,温润又光亮,在烛光下还透着微微的光晕,她甚是喜欢。 她抬起头,双眼明亮。 “喜欢吗?”他问道。 “喜欢。”她微笑地回答。 他心中愉悦,“你喜欢就好,这玉配你。” “我说的不是玉。”宓月凝视着他,眸光璀璨:“我说的是你,我喜欢的是你。” 他唇角笑意缓缓扬起,“你喜欢我,自是更好......” 戚氏在向宓月倾诉了案情之后,情绪稳定了许多。阿宝片刻不离地陪在她身边,也给了戚氏不少慰藉。当听说宓月要把案情重查一遍,戚氏哭了一场之后,便乖乖地喝药,再也不提一个死字。 魏紫把戚氏的转变向宓月说了,宓月听后,让下人去外面买了许多颜料回来。 楼船开走了,萧溍的事已经完全收工,日子也清闲了下来。 院子后院有一处轩榭,坐落在花园中间,一面向水,三面向着花园。 清晨,细雨如牛毛一般,轻轻飘了下来,空气飘满了清冷的泥土气息。细雨中的院子,如同一副淡墨挥就的画一般,似真似幻。 萧溍沿着长廊走进轩榭,负手看着宓月在调配颜料,又看了眼桌上的一叠纸,问:“怎么突然想起画画了?” 宓月把调好的颜料往纸上画了画,直到调出想要的颜色,才去调配下一种颜色。“明天就是三天之期,那黑衣姑娘就要过来找人了。” “她过来与画有何关系?”萧溍问道。 “想跟她谈一谈重查戚氏之案的事。”不过,以黑衣姑娘的脾气,能忍三天已是极限了,是不可能再容忍下去的。除非,用一种办法打破她的认知,推翻她的思维,让她自己生起怀疑,才能说服她。 “要说服她何必如此麻烦?她自恃武功强,将她打败便是。”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与事,萧溍的解决问题向来是简单又直接。 “你就当我闲着无聊好了。” 萧溍轻笑了下,行,既然她无聊,就让她尽情玩一把吧。“我不掺和便是了。” 宓月心疼他:“你总是劳心劳神的,好好歇息几天。” “是,我听月儿的。”他含笑道。 宓月看了眼萧溍坐在那里闲适的神态,手痒了起来,取了一张白纸,又取了画笔,简单勾勒了几笔,他的形象便跃然于纸上。 背后是烟雨中的庭院,细雨蒙蒙,他坐在轩榭的窗前,侧首望来。一景一物一人,说不出来的诗情画意。 她画完最后一笔后,他将画取了过来,定定地看着画中的他。 这就是他? 既陌生,又带着熟悉。 熟悉是面前之人本就是他,陌生是,原来此时此刻的他竟是这个样子的,有一股满足的慵懒。这样的满足与放松,是他未曾奢想过的,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拥有了。 回想未遇到她之前,所有人印象中冷漠无情的他,与此时此刻此画中的他,可说是判若两人。 他喜欢这副画,喜欢这画里的自己,更喜欢这作画的人。 萧溍将它放在另一张桌上,用镇纸压着,让墨汁慢慢风干。 回身见宓月已在全神贯注地练画,萧溍泡了一壶热茶,细品着,悠然地,无声地陪伴了她一个下午。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哪怕是静悄悄的院子,也比满堂热闹来得更充足。 第二日,连下了几日雨的天空终于放晴了,艳阳高挂在半空,把闷了数日的湿气与霉气都驱散了。 下人都在收拾着行李,一箱箱地搬运上车。 戚氏牵着阿宝的手,从躺了三天的屋里走了出来。 她眯着眼睛,抬起头,望着头顶炽热的阳光。 下了几天的雨,仿佛把这天都下得薄了,太阳一出来,便炎热得烫人,也耀眼得刺人。 猛烈的太阳刺得戚氏眼睛发疼,但她却没有低下头,仍是直直地看着那轮耀眼的太阳,仿佛那里藏着她所有的希望与未来。 “你身子未好,不能站在这里晒太阳,快上马车去,那里都收拾好了。”魏紫抱着衣物过来,对戚氏说道:“这些衣服是给你准备的,在路上换洗用的,我去给你收拾一下。” 第1371章 有陷阱,快逃! 戚氏连忙说道:“哪敢劳烦魏紫姑娘,让奴家来吧。” “你身子虚,不用跟我客气。”魏紫低头吩咐阿宝说:“阿宝,带你娘上马车去。” 阿宝听话地牵着戚氏,说:“娘,咱们走吧。” 戚氏便不再给魏紫添乱,跟着阿宝往门口走去。 阿宝在路上问:“娘,我们要去哪儿?” “回家,回樟县。” 阿宝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对樟县的恐惧,她想到了唐家庄狰狞的族人,阴森森的祠堂,“娘,我们不回去好不好?” “阿宝,我们必须回去。”她相信那个如同太阳一般的女子,那个给了她希望和勇气的大小姐。 她应该勇敢地站出来的,为自己,也为阿宝,洗清身上所有的罪名,能够每天都生活在明亮的阳光之下,再无黑暗。 戚氏握紧了阿宝的手,说:“阿宝别怕,大小姐和熙少爷会跟我们一起回去的。” 阿宝眼中有了亮采,把恐惧驱去了大半,“熙少爷也会去?” “是的,还有大小姐。”戚氏微笑着说道。 大门口那边,下人正在忙碌地搬动着箱子。黑衣姑娘带着两个侍女到了,坐在马上,目光朝一个个人望去,却没有看到她要找的人。 “人呢?”黑衣姑娘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在每个人的身上刮来刮去。 书兰找了好一会儿,亦没有找到戚氏,急了:“姑娘,没有找到那贱人,说不定是逃了。” 书青冷笑一声:“奴婢早就说了,他们会把戚氏放走的,果然如此。” 这时,大门内走出一名身穿水绿色衣裳的丫鬟,她朝着黑衣姑娘盈盈一福,说道:“这位姑娘,我家大小姐有讲,请您进来喝茶。” “本姑娘是来抓人的,不是来喝茶的。”黑衣姑娘一身戾气斥道。 姚黄又福了福,笑道:“我家大小姐说,如果姑娘不敢进来的话,那就算了。” “激将法吗?”黑姑娘从马上一跃而下,把长剑往剑间一别,傲然说道:“这世上还没有姑娘不敢去的地方,我倒要看看,你家大小姐是不是设了龙潭虎穴来对付本姑娘。” 姚黄侧身伸手一请,“姑娘请进。” 一路往后院走去,黑衣姑娘发现,这一路除了带路的丫鬟,再无他人,不由皱了下眉,说:“你们不会真的设了什么杀招陷阱来对付本姑娘吧?” 姚黄笑道:“您多虑了,大小姐已经备好了茶水糕点请姑娘品尝。” 黑衣姑娘冷声道:“敢情你们大小姐当本姑娘是来讨吃讨喝的?” 姚黄只是笑了笑,朝着后院深处走去。 黑衣姑娘艺高胆大,也不把一切放在眼里,跟着姚黄大步走去。倒是两个侍女,警惕地看着周围,以防中计。 刚跟着姚黄从一座半月门进去,转过假山,警惕地盯着周围的书青脸色剧变,指着一处尖叫道:“蛇!好大一条蛇!姑娘小心!” 黑衣姑娘循着书青的目光望去—— 只见对面墙壁中间破了一个大洞,一头庞大的巨蛇从大洞钻了出来。巨蛇的脑袋巨大无比,张开的血盆大口能够一口气吞下她们三人! 那巨蛇有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阴森森的,带着饥饿的渴望盯着她们,蛇嘴中的口水也已经流了下来,将随时冲来吞噬她们。 黑衣姑娘心头大震:“好啊!果然有陷阱等着本姑娘!” 如此大的巨蛇出乎了黑衣姑娘的认知,令人生出骇然来。饶是黑衣姑娘胆子再大,这一瞬间亦是被惊得退后两步。 如此巨蛇,显然极难想从它口中逃脱。黑衣姑娘当机立断,唰的一声拔出长剑,双足一点,双手握剑,从半空向巨蛇挥剑砍下。 这一剑,黑衣姑娘没有丝毫的保留,用了十成功力,试图阻止巨蛇的攻击。如此大蛇,即使向来自负的黑衣姑娘也为之心怵,毫无把握能敌过此蛇。 甚至,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与此蛇同归于尽! 只是心里暗骂宓月:好个阴险小人,本姑娘见你那日有几分磊落,这才放心进了来,谁知道竟然设了如此恶毒的陷阱来害本姑娘! 一剑劈下—— 怒挥的剑仿佛带着无形的剑气挥砍而去—— 轰的一声大响,院墙承受不住黑衣姑娘的力道,炸得四飞五溅。 黑衣姑娘落地后,双手仍然紧握着剑,不敢掉以轻心,准备再给巨蛇一次全力的攻击。 飞扬的尘土落地之后,黑衣姑娘只看到碎落一地的砖头,不见巨蛇踪影。 “藏哪去了?” 黑衣姑娘屏住呼吸,警惕之心提到最高,整个人紧张得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以防巨蛇突然窜出噬人。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巨蛇出来,原地只有一堆砖头。 黑衣姑娘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一回事?蛇呢?怎么不见了?难不成被她一剑给劈死了?什么时候她的剑法如此厉害了? 即使劈死了,也得有尸体留下才是。 黑衣姑娘刚才看得很清楚,那巨蛇的蛇头庞大得可以轻易吞噬下她们三人,其蛇身必然极长极大,无法隐藏的行踪。 “姑娘,我们快走!趁着蛇精被姑娘吓着了,赶紧走,不然等它出来,我们一个都跑不了。”被吓傻了的书青与书兰跑了过来,连忙劝着黑衣姑娘逃跑。 黑衣姑娘双目透着疑惑,墙倒之后,后面是草地,旁边是低矮的花丛,那蛇哪去了? 刚下过几天的雨,即使烈阳当空,土地还是湿的,处处可见积水。这样的环境,能轻易地看到动物爬过的痕迹。 然而,到处一片平静,泥土更没有被巨物爬过呆过的痕迹,那巨蛇,仿佛凭空消失了。 黑衣姑娘因为太过惊讶与不可思议,站在那里有些发呆。 “那位姑娘,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不知何时,宓月来到了园子,正笑盈盈地看着黑衣姑娘。 黑衣姑娘双眸微敛,寒声问:“你放蛇来咬本姑娘?” 宓月惊讶地问:“怎么可能?哪来的蛇,我怎么没看见?” 第1372章 我不相信你 “这话该是本姑娘问你的,蛇呢?在哪?” “我这院子里,真的没有蛇。” 黑衣姑娘怒道:“你还狡辨,本姑娘方才都看到了!一条足可把几人吞下的巨蛇!它方才就在那里,饿得对本姑娘流口水!” 宓月无奈地一摊手:“我说没有,你不信,那你去寻一寻,既然你说能一口气吞了几人,那定是巨大的蛇,那样大的蛇,这么点小地方可藏不住它。” 黑衣姑娘又愣了下,是啊,那么大的蛇,这么小的院子怎么能藏得住?她古怪地看着宓月,问:“莫非,你会妖术不成?你是个妖人?” 宓月白了她一眼,还妖人呢?我看你是人妖! 宓月走到破墙面前,弯下身子,把一块块砖头翻出来。 那破碎的砖头上,有些的上面有画。 宓月把那些画跟拼图一样拼了出来,摆在了黑衣姑娘的面前。 虽然许多砖块被那一剑的力道给炸碎了,寻不回来了,但仅有的砖头拼起来,还是可以看到那画的大概模样。 就是那条巨蛇的蛇头! 黑衣姑娘顿时懵了:这是、画出来的?怎么可能? “明明跟真蛇一模一样,怎么可能是画的?”黑衣姑娘难以置信得失神起来。 “那是因为,你的眼睛欺骗了你。”宓月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一切,太超乎黑衣姑娘的认知了。 “你跟我过来。”宓月带着黑衣姑娘转到另一边的墙后面去。 那一面墙上,镶了许多鸟与花,还镶了三个人。 那三个人,正是黑衣姑娘与两个侍女! 书青惊呼道:“那是姑娘,那是书兰姐姐,那是我!我们怎么会被困在墙上?” 太奇怪了!太可怕了!妖术,一定是妖术!只有妖术才能摄了她们的魂魄困在墙上! 宓月被这主仆三人见了鬼的神情逗笑了,说:“你们过去,仔细瞧一瞧。” 黑衣姑娘觉得这里处处透着怪异,她应该马上离开的,然而她的魂魄被抓来了,她必须带走她的魂魄!她警惕地走近去,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她——不是她!是墙!不!是画!都是画上去的! 黑衣姑娘伸出手指甲,在她的画像之中扣了一下,扣出一片墙皮下来。她把那墙皮放在手心看了好一会儿,终于相信所有东西都是画上去的,并不是她所想的魂魄。 她又走到那些鸟与花面前,摸了摸,又扣了扣。 这时候,姚黄捧了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有画笔,有颜料。 宓月取了画笔,在一面白墙上亲自绘下一只鸟儿,**如生的画眉。 若不是亲眼所见,黑衣姑娘主仆三人必会以为是真鸟被镶在那里。 太神奇了! 宓月拿了支笔给了黑衣姑娘,说:“你要不要学一下?” 说罢,一面画着,一面讲解着如何画出阴影,制造出3d的效果。 黑衣姑娘显然是有画画功底的,听了宓月的讲解后,画出的鸟儿虽然有些手生,但已有几分3d的效果。 “有趣!真有趣!” 弄明白了一切之后,黑衣姑娘惊叹了起来。“没想到这世上会有如此有趣的东西,倒是本姑娘孤陋寡闻了。” 想到方才被一副画吓得险些落荒而逃,黑衣姑娘既有几分尴尬,又有几分好笑。 宓月放下画笔,说道:“现在你该明白了,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是真实的。” “的确如此。”黑衣姑娘点了点头,认同了宓月的话。 宓月借此说道:“戚氏的案情同样是如此,其中必然另有隐情。就如同你刚才所看到的一切,并不一定就是真实的。” 黑衣姑娘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要帮戚氏说情,让本姑娘放了那恶妇?” “不,我是在挽回你的错误。”宓月引着黑衣姑娘走到亭子里,里面放着热茶,以及几盘精致的点心。“我看得出来,姑娘是一位有着侠义心肠的人。姑娘千里追杀戚氏,为的是正义,是公道,是在除害。但是,当有一天,你发现你误杀了好人,你所谓的正义其实是制造了冤情......” 黑衣姑娘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怎么可能误杀?本姑娘是亲自调查过的,那戚氏就是罪大恶极之人!她今天必须死!” 宓月坐下,给黑衣姑娘倒了一杯茶水,淡淡地说:“方才那条蛇,你也说是真实存在的过的。” 这一句话太过打脸,黑衣姑娘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寒着脸问:“你一定要包庇戚氏吗?那你就是本姑娘的敌人!” 宓月摇了摇头,请黑衣姑娘品尝糕点,“这是今儿早上刚做出来的糕点,口感松软,香甜软糯,你可尝一尝。” 黑衣姑娘见这点心做得好看,茶亦是上等好茶,便坐了下来,拿了块糕点尝了尝,果然味道不错。“虽然你的东西很好吃,但别想拿它收买本姑娘,戚氏我是一定要带回樟县的。” “我有说不让你带戚氏回去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与你一道去樟县,到了那里,先不要送戚氏去衙门,多给我一天的时间。” 黑衣姑娘重新生起警惕来,说:“你这个人诡计多端,我不相信你。” “姑娘,你得认清一件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不是救戚氏,而是在救你,救你的那颗侠义之心。”宓月站了起来,说:“这一路去樟县,还有三天的时间,姑娘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考虑清楚。” 黑衣姑娘盯着宓月看了一会儿,说:“我要先看到戚氏。” 显然,她仍在怀疑宓月私下放走了戚氏。 “姚黄,你带这三位姑娘去吧。” 姚黄走了过来,伸出一个请的手势,带着黑衣姑娘与两名侍女出去,指了指马车里的戚氏与阿宝。 黑衣姑娘带着侍女上了马,紧随在戚氏马车后面。队伍出发了,看到他们的方向的确是往樟县而去,她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赶路的时候,最不方便的就是吃饭的问题。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宓月在出发前调好了调料,在中途休息用饭的时候,将调料扔到锅里,烧火一煮,便成了简易版的火锅汤料。 第1373章 他们不配 再把早上准备好的新鲜蔬菜、腌好的肉片放进去,香气顿时远远飘了出去。 火锅的味道,香得悠远,宓月一行人共有三十多人,几个锅子一起煮,那来自美食的轰炸力更是非同寻常。 夹着烫好的菜,配着白白的馒头,路途之中的伙食一点也不比家里吃得差。 黑衣姑娘主仆三人拿着又干又硬的面饼,咬了一口,目光忍不住往那锅子瞟去。 魏紫走过来,“三位姑娘可要一道来用膳?” 书青冷冷哼了一声,“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下毒来害我们。” 黑衣姑娘瞧着那些侍卫吃得香甜,把干饼往包袱里一塞,走了过来,“正好,本姑娘从小吃着毒药长大,最不怕的就是毒药了。” 径自走到宓月面前,黑衣姑娘坐了下来,取了一双没有用过的筷子。 宓月给小宓熙烫了一些菜,这个锅只有她与小宓熙还有几个丫鬟一起用,宓峥与萧溍则在另一边,与侍卫们一起吃用。“我以为你不会来。” “白吃白喝为什么不来?”黑衣姑娘理所当然地说着,目光盯着锅上面的一个个红色的东西,“这是什么?” “辣椒。”宓月调皮地笑了下,“有毒的喔。” “我不怕!”黑衣姑娘直接夹了一只干辣椒,放进了嘴里。 宓月来不及阻止,黑衣姑娘已经嚼了起来,不由感叹说:“你是个人才。” 话刚落,黑衣姑娘已跳脚了起来,把嘴里辣椒远远吐了出去,“呸!呸!呸!这是什么毒药?味道怎么如此古怪?好啊,你果然是想毒死本姑娘!” 宓月从窝里夹了一片青菜,配着馒头来吃,“我是想毒我自己来着,是你自个过来的。” 小宓熙夹着刚涮好的菜,吃得一脸满足:“我最喜欢吃的,就是毒药了。” 黑衣姑娘觉得口腔里有一把火在烧她,烧得她嘴都麻了,烧得她眼泪都流了下来。然而喝了宓月递来的水,又在宓月的指点下吃了口馒头,把辣味压下去后,她竟然又觉得痛快极了。 她把眼泪给抹去,才发现后背已渗出一身汗来。 “好奇怪的毒物。”黑衣姑娘瞧见小宓熙都敢吃锅里的东西,忍不住又伸筷子去夹锅上面的辣椒。 “你最好别再吃那个东西。”宓月示范了下正确的火锅吃法。 黑衣姑娘学得很快,放过辣椒,只夹着涮好的菜和肉来吃。这一吃起来,渐渐地停不下嘴,直到吃撑了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这会儿,兴许是吃饱了,黑衣姑娘看宓月的眼神变了,终于没有了那份咄咄逼人,甚至还有些欣赏。“你这个人很有趣,会画古怪的画,还有古怪的食物。” 宓月端着魏紫刚泡好的茶,失笑道:“我以为你会说我是个古怪的人。” 黑衣姑娘大笑了起来,“怎么会?这世上没有就比本姑娘更古怪的人。” 宓月抿了口茶,奇怪地看着黑衣姑娘,“你怎么古怪了?” 黑衣姑娘也要了一杯茶水,饮尽之后,说:“你想知道?” “想听一听。” “越是别人不喜欢做的事,本姑娘就越喜欢去做;越是别人看不惯的事,本姑娘就越想去做。你说,这样的人,古不古怪?” 宓月只觉得有趣,笑了笑,说:“古怪说不上,只是很有个性而已。” “个性?”黑衣姑娘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的词儿,念了两遍,点头,“我喜欢,个性。” “你看上去并不缺钱,怎么跑去干领赏金拿通辑犯的事了?” “没有为什么,只是看不惯而已。” “嫉恶如仇?” 黑衣姑娘嗤一声撇了下嘴,“并不一定,本姑娘有时候比恶人还要凶恶。现在,你觉得本姑娘古怪,或者有个性了没有?” “还好吧,跟我做的事比起来,你只能算是一般般。”宓月放下茶杯,站了起来,牵了小宓熙的手去消食。 黑衣姑娘不服气,跟在宓月身旁走着,追问道:“你做过什么奇怪的事了,说来给本姑娘听听,让本姑娘来评一评。” “你想知道?” “当然。” “等到了樟县,你可以亲眼看一下,我是如何做古怪又有个性的事。” “呵!你又想设套子让本姑娘来钻。” “那,你肯中套吗?”宓月停下脚步,笑盈盈地问她。 黑衣姑娘双手抱剑,靠在路边的树干上,挑了挑眉,说:“看在你如此古怪,和本姑娘一样有个性的份上,我就最后中一次你的圈套。” “一言为定,到了樟县,我只需要一天的时间。” “准了。” 黑衣姑娘丢一句之后,便大步离开了。 真是个怪人。 宓月摇头笑了笑,带着小宓熙继续消食去了。 消食一圈走回来,宓月发现莫先生一直坐马车内,不禁问道:“先生没有用饭吗?” 莫先生躺在宓月准备的方枕上面,舒服极了,“老夫不喜与众人一道抢食,在马车内亦不错。何况有一杯热茶,一盘点头,一本书籍,人生便已是逍遥自在了。” 又是一个怪人。 宓月回到她的马车后,让魏紫多拿几碟点心给莫先生送去,再送些消食的茶水过去。 一连三天都是好天气,宓月一行人极为顺利地来到了樟县。 刚进入樟县的地界,那神出鬼没的黑衣姑娘又来了,她骑着马敲了敲宓月的车窗,问:“你想要怎么查?” 宓月掀起帘边的纱帘,说:“我想先见一面那给戚氏相公开药的大夫。此人应该在狱中,监狱不好进去,时间又只有一天,我得想个法子。” “这事好办。”黑衣姑娘豪爽地说道:“我带你进去。” 宓月讶然,“你和樟县的人很熟?” 黑衣姑娘不屑地说道:“他们不配与本姑娘熟。” “那为何......” “本姑娘上次查戚氏的事时,闯了几次监狱,那些衙役打不过本姑娘,就随便本姑娘进出了。” 宓月听完之后,沉默了良久。“原来你是这样破案的。” 黑衣姑娘理所当然说道:“难不成要让本姑娘一个个人去求吗?这岂不是太浪费时间?” 而且,那些人也不配让她去求。 宓月诚心说道:“你厉害,你说了算。” 第1374章 查证 进了樟县之后,已是午时。队伍选了一间客栈落脚之后,宓月随便吃了些东西,又拿篮子装了一些酒菜,便与黑衣姑娘一道去衙门。 萧溍不放心宓月,带了两人跟了过去。 萧溍气势非同一般,就连带着的侍卫都不同寻常,稍有些眼光的人都能看出他来历不凡。黑衣姑娘路上跟着队伍走,见过萧溍几次,此时见萧溍跟着宓月过来,她退后了一步,问宓月:“他是谁?” 没等宓月回答,萧溍便宣示着主权:“我是月儿的未来夫君。” 黑衣姑娘眼睛在宓月与萧溍身上转了转,便没再说话,走在前面领路。 牢狱外面,守门的狱卒懒洋洋地靠着门边,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听到有脚步声过来,狱卒懒洋洋地望去—— 仅一眼,原本懒散得半死不活的狱卒猛然大叫了一声,速度飞快地往牢狱之内跑进去,然后里面传来恐慌的叫声:“女魔头了——女魔头又来了——” 里面好一阵的兵荒马乱,宓月跟着黑衣姑娘进去之后,牢内才匆匆走出一个面带惊慌,又小心赔着笑的牢头。“姑奶奶您来了?不知您有何贵干?” 黑衣姑娘熟门熟路地往地牢下面走:“我找那个无良大夫。” 牢头连忙跑到前面,殷勤地说:“小的给姑奶奶带路,姑奶奶您请小心,姑奶奶您这边走。” 说话间,牢头悄悄地打量了宓月与萧溍几眼,瞧这气势,估计又是两个魔头。 牢头心里发怵,一个女魔头就够呛了,又多来了几个魔头,他们樟县这个小地方怎么净招煞? 牢房建在地下,越往下面,关的囚犯就越是重要,他们犯的罪也更大。 郭大夫被关在地下三层,一个阴暗又潮湿的地方,这一层关的都是死囚犯。 郭大夫身为医者,收取贿赂,毒杀病人,情节恶劣,被陈县令判为死罪,打入死牢,只等戚氏归案,就可以待秋后问斩了。 虞国雨水多,如今又到了雨季,地牢建在地下,受湿气影响,有些地面已渗出了水迹来。因地下不通气,宓月才下到地下一层,就闻到一股潮闷的霉味。到了地下三层,味道更浓,还有难以挥去的排泄味道。各种怪味交杂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 可想而知,被关在此处的死犯,只怕尚未到处决之日,已被这环境折磨得麻木不仁,生不如死了。 黑衣姑娘显然也极讨厌里面的味道,走到地下三层入口就停下了,没跟着过去。 宓月随着牢头走到郭大夫的牢房外,看到已被收监两个月的郭大夫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躺在潮湿的木板和杂草上,一动不动。 “郭白术,起来,有人找你!”牢头朝里面喊了几声后,把火把插在墙上。 此地光线难以照进来,即使白日太阳最亮的时候,这里也是阴暗一片。有了火把,牢内看得更为清楚一些。 牢头拿钥匙开了锁,把郭大夫从里面拖出来。 若是一般探监的人,牢头自是让其隔着栅栏说话,但他吃过黑衣姑娘的教训,知道这位姑奶奶讨厌里面脏,不愿进去,故而服务周到地把犯人拉到干净的地方来。 之所以服务如此周到,自然是被揍怕了...... 进了干净些的房间,宓月把带来的酒菜摆在桌上,对郭大夫说:“牢里的伙食不好,先吃点东西喝点酒吧。” 郭大夫已啃了两个月的馊饭馊水,骤然闻到正常食物的香气,又认出是樟县最大酒家的酒菜,咽了咽口水,跑过去就吃喝了起来。 喝完了半壶酒水,吃完了几碟菜,填饱了肚子之后,郭大夫的精神显然好了许多,不复之前的死气沉沉。 借着火光,他看着陌生的宓月,还有陪着萧溍,一脸茫然:“你们是什么人?是给我送断头饭的吗?” “我向你打听点事情。”宓月见郭大夫的状态好了,适合问话,便寻了一张干净的凳子坐下,并把带来的纸张以及削好的炭笔拿了出来。 “什么事?”郭大夫知道他被定了死罪,对什么都不在乎,无关紧要了。对方能给他饱食一顿,他心情好了,也愿意多说。 宓月问道:“当时你给戚氏相公唐仕风开的药方有哪几味药,份量多少,这些事,你应该记得很清楚吧?” 郭大夫闭上眼睛,跟背书一样,说道:“戚氏与人私通,收买了我,我便在药里开了砒霜,把唐仕风给毒死了。” “药方是什么?” 自立案以来,那张被人搜出来的药方郭大夫在堂上看了无数遍,因又是他开的药,故而不用去想,他就能顺溜地背了出来。 宓月把药方记下后,又问:“唐仕风得的是什么病?” “哮喘,有寒痰......”郭大夫又把症状背了出来。 宓月听完之后,再把药方看了一遍。“如果你所说的症状是对的话,这药方是没错的,这点份量的砒霜并不会致人于死。” 郭大夫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宓月的眼神透着怪意。“戚氏与人私通,收买了我,我便在药里开了砒霜,把唐仕风给毒死了。” 郭大夫重复着他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 宓月却摇了摇头,说:“砒霜有劫痰截疟,杀虫,蚀恶肉的作用,你开了这个药方可以作吐药,是对症的。” 站在外面的黑衣姑娘听到这里,大步走了进来,喝道:“天下之人皆知砒霜是毒药,你却说可以治病,你这是与这无良大夫在串供吗?” 猛地听到黑衣姑娘的声音,郭大夫吓得立即钻到桌下,抱头发抖。“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有罪,我该死!戚氏与人私通,收买了我,我便在药里开了砒霜,把唐仕风给毒死了” 宓月愣了下,问黑衣姑娘:“你之前打过他?” 黑衣姑娘冷冷地说道:“如此丧尽天良的恶毒大夫,本姑娘没有一剑砍了他的脑袋为民除恶,已经算便宜他了。” “砒霜是毒药,亦是中药,适合的份量,可以起到治病作用。要不然,药铺里就不会有****。” 第1375章 击鼓鸣冤 宓月把纸与笔收好,说:“如果药方确是唐仕风用过的,我可以断定,这个大夫是无辜的,戚氏收买郭白术下毒,这个证据不成立。” 黑衣姑娘反问道:“唐仕风若不是中毒而亡,那尸骨为何是黑色的?” “我需要再查才知道。” “不用查,定是戚氏暗中加重了砒霜的份量,这才把唐仕风毒死了。” 宓月没有搭理成见已深的黑衣姑娘,她想到唐老爷与唐老太太,说:“我要见一见给唐家二老看过病的大夫。” 樟县的陈县令查戚氏的案子时,亦招了给唐家二老看病的大夫审问,不过那位大夫开的药没有出现任何有毒的药材,过堂问过之后,就洗脱了嫌疑。 而黑衣姑娘重审戚氏的案子时,也找过那个大夫,知道他坐堂的药铺位置,直接带了宓月过去。 这位大夫是个谨慎的人,给每个病人开的药方都有存档,先前被衙门传召过一次后,把原药方交给了衙门,自己又抄了一份留底。 宓月找到这位大夫,询问了唐家二老的病症,又把药方看了一遍。 虽然离唐家二老逝世的年份有些久,但唐家二老是樟县有头有面的人物,这位大夫对唐家二老的病逝多少有印象,便把在公堂上说的症状都说了一遍。当年那位让唐家准备后事的大夫,亦是这位大夫。 宓月细细问过之后,可以确定唐家二老的确是病逝的。 三个死亡的人,死亡原因都很明确,都是因病而逝。 所查到的结果,与戚氏所述一致。 那么,大夫没有问题,药方也没有出错,尸骨为什么会是黑色的? 宓月从药铺出来,对黑衣姑娘说:“我要到埋葬他们的蓟山去一趟。” “山上有什么好看的?” 宓月说道:“你若不愿去,我与阿溍一道去就行。” “不行,说好了跟着你一天的,本姑娘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而且,她直到现在,还没有看出宓月有什么古怪与个性。 “那就一起走吧。” 为了赶时间,萧溍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亲自驾车,去到了埋葬唐家二老与唐仕风的蓟山。 蓟山上野草成丛,树木成林,这片地方早被唐家庄买了下来,作为祖坟之地,埋葬了许多唐家庄的先人。 这样一个充满阴气地方,平日里,无事不会有人过来,显得静悄悄的。 宓月进了蓟山之后,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什么呢?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 “太静了。”萧溍道出了宓月的疑惑,说:“月儿,你有没有发现,这里静得可疑。” 黑衣姑娘却说道:“山林之中,没有人到的地方,静一些不是很正常吗?” 宓月被萧溍一提点,开始仔细地观察这片林子,一直走到埋葬唐家二老与唐仕风的原坟地才停下。 “阿溍,你说的得对,这里静得太可疑了,我们一路走来,竟连一只鸟儿都没有看到。” 萧溍观察得比宓月更仔细,说道:“非但没有鸟,连蝴蝶、蜜蜂都见不着。” 宓月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如今本该是虫子羽化成蝶的季节,又是冬眠之后动物活动的活跃时期,这样茂密的林子,应该有蝴蝶在野花上面飞舞,草丛有蛇过的痕迹。 但是,除了浓密的植物,什么可动的昆虫与动物都不见一只。 在一旁听了萧溍与宓月的话,黑衣姑娘也开始观察起来,这一细看,果然如宓月所说的那样。 旁边的两个侍女顿时毛骨悚然,悄悄一扯黑衣姑娘,“姑娘,这里太诡异了,咱们还是走吧,没准有什么脏东西在。” “胆小鬼!”黑衣姑娘素来胆子大,何况前面还有宓月与萧溍在,“你们害怕就先走。” 但黑衣姑娘要留在这里,两个侍女就是再害怕也不敢离开。 宓月蹲下身子,研究了附近的植物之后,向黑衣姑娘借了一把剑,挖了一些泥土出来。 取帕子包了半包的泥之后,宓月便把剑还给黑衣姑娘:“可以回去了。” 黑衣姑娘接过剑,一愣:“这就走了?不查了?” 宓月抬头看了看天色,说:“已经傍晚了,再不回去就天黑了。” “你可是只有一天的时间,到了明天,本姑娘就要拿戚氏去衙门。” “行,咱们明天一起去衙门。” 宓月与黑衣姑娘道别后,回到了客栈。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了许久,直到半夜才出来。 “有眉目了?”萧溍一直在门外院子坐着,见宓月从屋里出来一脸的轻松,他便猜到了她已经查出什么来了。 “有了。”宓月走到院子坐下,这才发现肚子饿了。 没等她找人做点吃,萧溍已说道:“厨房那里给你温了吃食,我已经让魏紫去端了。” 宓月解决了一件悬在心口的事,浑身为之一轻,笑道:“陪我一道吃吧。” 萧溍自然应允。 饭菜送了上来,都是些易克化的吃食。此时已是深夜,不易吃太硬的食物。 宓月先喝了一碗熬得浓浓的鱼汤,这汤放在火中熬了半夜,鲜甜之极。她喝下一大碗之后,对萧溍说:“阿溍,明儿帮我办一件事。” “你说。” “帮我找个人......”宓月低声向萧溍说了起来。 萧溍对宓月要找的人感到诧异,不过还是马上吩咐张全去办,连夜去打听。 第二日,黑衣姑娘拖到午时才来到客栈,找到宓月:“本姑娘说过,给你一天的时间,昨日午时开始查,到现在午时,正好是一天一夜整。现在,你可以把戚氏交给我了。” “戚氏要等晚上才能交给你。”宓月收拾了下行头,便往外面走去。 黑衣姑娘恼了,“咱们可是约好的,只给你一天时间,然后就让戚氏跟本姑娘去衙门,你如今又使诈?” 宓月停下脚步,笑道:“我怎么使诈了?走吧,咱们一道去衙门。“ “你去衙门做什么?”黑衣姑娘跟上去,问。 “去击鼓鸣冤。” 黑衣姑娘更加不解:“你有何冤屈?要告谁?” “告唐家人庄全庄人。” 第1376章 青云子 樟县的陈县令在后衙正用着午膳,听到府衙大门有人击鼓,他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对下人说:“去告诉鸣冤的人,等本老爷用过午膳再开堂。” 下人正要去传话,衙役已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老爷,那女魔头又来了!” 陈县令惊得差点把酒杯给摔了,“她把戚氏抓回来了?” “不!她带了一个姑娘过来,那个姑娘在击鼓,说要告状!” “告谁?” “小的不知道,她正在府衙大门击鼓呢!” 陈县令小心肝一跳一跳的,上一次黑衣姑娘查戚氏的案子时,把县衙以及牢狱当自家后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没人阻挡得住。 陈县令见黑衣姑娘走了这么久,以为找不到戚氏就没管这事了,正松了口气,没想到又回来了。 告状? 告谁? 陈县令忐忑地坐在堂上,拍了下惊案木,说:“传告状者!” 衙役出来传话,黑衣姑娘仍然掩不住好奇在问宓月,“为什么要告全唐家庄人?难道下毒毒死唐家二老以及唐仕风的人唐家庄的人?” 黑衣姑娘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若说戚氏因为私通之事败露毒死了相公尚能说得通,但无缘无故毒死病重的公婆,这太不合理了。 “本姑娘怎么没想到这一层......”黑衣姑娘正要再问宓月是谁下的毒手,宓月却已经进了衙门。 陈县令看到告状者进来时,下意识就要拍惊案木,让对方跪下。 然而一看到进来的萧溍气势不同寻常,宓月亦是气场强大的人,两人光看上去就比那个女魔头还强悍。 陈县令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问:“堂下状告何人?” 黑衣姑娘也走了进来,站在旁边看着宓月。 宓月朝陈县令拱手行礼,说:“草民告唐家庄人。” 陈县令问道:“告唐家庄人何事?” “唐家庄全庄人都是杀人凶手,他们毒死了几百人之后,全部埋在了蓟山。”宓月朗声说道。 此言一出,满堂尽惊。 陈县令顺手地一拍惊案木:“这是何时之事?本官怎么从未听说过?堂下人,你可知道诬告是要受刑的。” 宓月说道:“大人只须派人去蓟山一趟,将那些坟墓掘开,便会发现唐家庄先人的尸骨全部皆为黑色。大人不是判过了吗?尸骨发黑都是被毒死的,由此可见,唐家庄人全部都是杀人恶魔。” 陈县令听到这里,明白了,“你是在为戚氏翻案?” “不是,我所陈述的是,都是事实。” “荒谬!堂下女子,你休要戏弄本官,樟县人皆知道蓟山是唐家庄的祖坟之地,所埋葬的都是或因年老,或因病因意外去逝世的先人,怎么可能都是被毒死的?” 黑衣姑娘也怀疑地看着宓月,“你该不会为了给戚氏脱罪,诬告一片吧?” 宓月笑了下,说:“大人不信的话,尽可以挖出几座坟墓,一查便知。” 陈县令即使忌惮于黑衣姑娘,但也被宓月的话给激怒了,“岂有此理!无缘无故让本官掘人祖坟,小姑娘,你莫要欺人太甚!” 掘人祖坟,此乃不共戴天之仇。陈县令就是贵为一县之主,也不敢干这引起天下共愤、令人发指的事情。何况唐家庄的唐家,是樟县大族,人数众多,他若敢带衙役去掘祖坟,暴怒的唐家庄人会直接将他打死就地埋了。 “找个理由不就可以了。”宓月说道。 陈县令怒不可遏,连对黑衣姑娘的恐惧都压不住心头的怒火,正要呵斥宓月,萧溍突然伸手拍了两下。 陈县令一愣,不解萧溍之意。 这会儿,衙门外两名侍卫护着一个老人走了进来。 这位老人,须发皆白,身上穿着一件道服,道服前后各绣了一个阴阳鱼。 老人持着拂尘,飘然若仙地走了进来,先向萧溍与宓月行了一个拱手礼,然后面向陈县令,行了半个礼。“老道青云子,见过陈大人。” 青云子! 陈县令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定晴一看,果然是这位高人。 陈县令连忙站了起来,回了青云子一个礼,态度恭谦,“不知老神仙今日怎么上堂来了?” 青云子捋了捋颔下长长的白须,微微一笑,说:“有小友相请,老道正好得闲,便过来一趟。” 陈县令目光惊疑地看着宓月:“是姑娘请了老神仙过来的?” 宓月第一次见这位青云子,暗暗感叹:怪不得此人是方圆百里之内最为有名,最受人敬仰的风水先生,此人的卖相,当真跟画里的老神仙一样,处处透着仙气。随随便便往堂上一站,那陈县令就生起一片虔诚之心了。 “正是。”宓月说道:“青云子道长今日愿意免费为唐家庄人看风水,想必唐家庄人很愿意把先人的坟迁一下。” 宓月既然想让陈县令挖几座坟出来一查究竟,如何能想不到掘人祖坟是大忌? 而这世上,唯一能说服后人迁坟的,只有风水先生了。 于是,她请了萧溍,连夜把附近名气最大,最难请的风水先生请过来。 青云子便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受人敬仰,甚至被称为老神仙的风水大师,别说樟县了,就是在整个虞国里,青云子也是大名鼎鼎的。 一听说青云子免费帮忙看风水,就是陈县令也忍不住想迁一下祖坟。 宓月又说道:“青云子道长免费给唐家庄人看风水迁坟,本姑娘出银子给他们修新坟,陈大人,你说唐家庄人肯不肯让你掘坟了?” 这么好的事?陈县令自己都愿意,恨不得拉青云子到自家祖坟去看几眼。 黑衣姑娘在一旁听得眸中异彩连连,走到宓月面前,说:“我现在信了,你这个人做事,果然有个性。” 若换了她,想查尸骨,定是简单暴力地直接叫人去挖了。 后果嘛,即使还了戚氏的清白,也彻底激怒了整个唐家庄人,唐家庄与她势不两立。她自然是不把一个唐家庄放在眼里,但事情结果就与她的本意相背而行了。 第1377章 老神仙 唐家庄沸腾了。 几乎整个唐家庄的男人都奔了出来,围住前来报信的衙役。 “老神仙要来唐家庄?” “你刚才说的老神仙,是青云子道长吗?老神仙真要帮我们看风水?免费的?” “官爷,您哄小民的吧?青云子老神仙那样的人物,怎么会来唐家庄帮忙相看风水,还免费?上次隔壁县的老员外捧了一千多两都不来老神仙呢!” 前来报信的衙役说道:“信不信,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老神仙和陈大人已经在半路上了,正去蓟山的路上,你们谁家想迁坟的,尽可去蓟山等着。” 想到方才宓月的交待,衙役又说道:“老神仙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来免费帮忙,老神仙是听闻唐家庄祖坟坍塌的事,又听说出了三具黑尸骨的骇***,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故而前来帮忙化解怨煞的。老神仙的本领相信大家都有耳闻,凡是让老神仙看过的风水,修过的阴宅,都能庇护后人,做生意的发大财,读书的考状元,做官的步步高升,你们哪家若是得了老神仙的青眼,帮你们迁了一个风水旺地,嘿!三代都不用愁了!可惜我不是唐家庄人,不然第一个去求老神仙帮忙。你们谁家想迁坟的赶紧去了,老神仙可是个大忙人,只在今天来帮忙,过了今天,花再多银子也不来的。” 听了衙役的话,唐家人都心动了,家中有钱的纷纷赶去蓟山的,没钱的也惋惜不已:“我倒是想让老神仙帮着把祖父祖母的坟迁一下,选个好地方,然而囊中羞涩,去年的收成又不好......” 衙役马上告诉他:“据说有一个大善人跟了老神仙过来,说是来跟着老神仙做善事,积阴德的。若是遇到有缘的坟地,需要迁地的话,大善人直接帮你们出银子!” 免费帮忙改风水,又免费出钱给他们修坟,这么好的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唐家庄人闻风而动,一个个匆匆地往蓟山赶去,生恐错过了这个兴家旺财的好时机。 静悄悄的蓟山,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音,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风停之后,宓月突然停了下来,问陈县令:“陈大人,你有没有发觉什么?” “什么?”陈县令陪着青云子道长走,听到宓月的问话,不解地问道。 宓月让大家都停了下来,说:“你再感受一下,这座山是不是很静?” 这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么奇怪,若是没有人提醒,永远都不会去注意,只当是寻常。然而一旦被人点醒,猛然惊觉,便又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细思极恐。 此地太安静了! 静得诡异,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陈县令不是第一次来蓟山,加上这一次,他是第三次来这个地方了。 前两次,他带着愤怒的心情过来,脑子里想的都是戚氏恶毒得令人发指的事迹,压根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即使偶然间觉得静了些,但想到这地方是干什么的,就没有往深处去想。 如今被宓月一提醒,陈县令猛然发现,祖坟之地多的是,但像此地这般安静得奇怪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顿时,一股阴森森的寒意爬上陈县令,以及同来的衙役身上。 陈县令第一时间向青云子请教,“老神仙,您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青云子道长伸出手指,掐指算着,越算眉头皱得越深,凝重之色愈浓。 在一旁观察青云子道长的陈县令生起不安来,“老神仙,可算出来了吗?” 青云子道长不动声色地朝宓月瞥了一眼,见宓月往地下指了指,他半合着双眸,一手捋着白须,一手又掐指算了一把,点了点头,仿佛了然于胸。 “此地草木茂密,说明地气充沛,然,世间万事,有一弊必有一利......”青云子说到了一半,偏又停下了。 陈县令被吊得七上八下的,问:“老神仙的意思是,跟地气有关?” 青云子捋着长须,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大人稍安勿躁。” 陈县令又把目光投向了宓月,惊疑不定。 在蓟山大概走了好一会儿,宓月再次确定了几处后,悄悄给青云子打了个眼色。 这时候,唐家庄的唐家族人纷纷来到了蓟山,参见了陈县令后,看到飘然如仙青云子道长,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县令此次过来,最重要的是办案,也是为了验证宓月所告之事,是否属实。 但对着唐家族人,想让他们同意掘坟,自然不能先说案情的事,于是笑道:“老神仙大驾光临此地,是与唐家有缘,说不定是受你们唐家祖上先人的指引而来,你们可要珍惜这半天的时间,过了这半天......” 一番话把唐家族长说得受宠若惊,恨不得直接扯了青云子到自家先人坟前求教一二,怎么改善风水,让他家变得更加兴旺亨通。但当着众多族人的面,唐家族长顾着颜面,便让青云子随缘帮着勘查一下。 青云子掐着手指,算了好一会儿,走到一处旧坟前,正是方才宓月朝他示意过的地方,指了指:“此坟需迁。” 免费帮忙看风水,选坟地,又免费给钱修坟,唐家族人没有一个不同意的。再听只有今天才有这样的好事,更加着急了,一见青云子选好了坟,说今日宜迁坟,立即便有人开始掘坟。 衙门上去干活,唐家族人为了能让青云子多看几家的阴宅,也纷纷挽起袖子去帮忙。 泥土掘开之后,宓月目光朝底下的棺木望去,下面的棺木已破烂不堪了。再听唐家人之言,此坟已有二十余年了。 “大人!”一名衙役翻开破烂的棺材,突然失声说:“大人,尸骨、尸骨是黑色的......” 又是黑色的尸骨! 唐家二老之后,黑色尸骨已经成为唐家的禁忌了。 如今,禁忌再次出现。 在场的所有唐家人都为之色变。 陈县令阴沉着脸,去那尸骨前看了看,想到宓月的状词,他看唐家族人的眼神,开始凌厉起来。“此坟所葬者,是何人?” 第1378章 翻案 “是小民的长子。”一个两鬓发白的瘦小男子钻了出来,他脸上还带着震惊,似乎是也被这件事给惊住了。 陈县令盯着男子看了几眼,喝问:“你毒杀了你的长子?” 瘦小男子一个脚软,跪倒在陈县令面前,“大人,草民长子夭折时,草民与老妻险些哭瞎了眼睛,恨不得代长子而死,又怎么会把视之如宝的儿子给毒杀?草民就是毒死自己,也不会伤害儿子半分。” “你若没有毒杀,你儿子的尸骨怎么会发黑?”陈县令的脑海里开始联想一系列的案例,譬如发现儿子不是亲生的,狠下毒手...... 这样的案件并不少见。 瘦小男人也是呆住了,“草民也不知道。” 唐家族人有些年长的,记性好的,开始回忆二十年前,这座坟墓的主人...... “大人,不对啊,大郎他不是被毒死的!” “对对,也不是病死的。” 陈县令沉着脸问:“不是毒死的,也不是病死的,那是怎么死的?” 唐家族长也想起来了,朝着陈县令行礼说道:“大人,大郎是在河中溺亡的,去时方十一岁。就在唐家庄旁边的大河里游水而被溺死,此事唐家庄许多人都记得。” 旁边的唐家庄族人也纷纷站出来作证,陈县令见他们不似作伪,满腹疑惑。 难道尸骨发黑,并不是中毒而死的症状? 那边,青云子又指了几座坟墓让衙役去挖掘。 “黑色!这副尸骨也是黑色的!” 当那一座坟墓被掘开,腐朽的棺木掉落时,又传出惊呼声。 接着下一个坟墓里的尸骨,也是黑色的。 一连挖了三座坟墓,都是黑色的尸骨,这会别说陈县令了,就是唐家族人都慌了。 一时间,各种猜疑,各种匪夷所思的念头在唐家庄人的脑海里掠过,有些激动的唐家族人不等衙役动手,已夺了锄头开始掘坟。 又开了几座坟后,有些两座是尸骨发黑的,另有三座的尸骨是正常的。 这时候,大家都迷茫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若说唐家先人的尸骨都是黑色的,怎么又有几座坟墓是正常的? 若说黑色尸骨是被毒死的,但这些逝者逝世的原因他们都很清楚,不是老死就是病死,或者意外去逝的,绝不可能中毒。 陈县令隐隐感觉到,他可能冤枉了戚氏。 尸骨为什么是黑色的?这个答案—— 陈县令走到宓月面前,长长一揖,说:“还请姑娘解惑。” 宓月已经将新掘出来的几座坟的棺木观察过了,心中已经敞亮。她先向青云子示意的几座坟头,都是地势较低,土地较为潮湿,容易腐朽木头的地方。 宓月说道:“大人请仔细再看一看那些棺木,凡是棺木完好的,尸骨就是正常的。而那些棺木腐朽的,或者是渗了水进去的,尸骨便发黑了。” 这番话提醒了许多唐家族人,他们仔细去看,果然如此! 其中一个穿得体面的唐家人突然骂了起来,“该死的刘老汉,我祖父在去逝前,花了大半身家在刘家棺材铺买了一副金丝楠木的棺材,刘家保证说这棺材就是在土里埋个上百年也是水不能浸,蚊不能穴,可祖父才去逝十五年,这棺木竟然烂得跟泥一样!” “我家祖上用的也是刘家棺材铺的料子,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可这才过去五年,怎么烂了这般大的一个洞?” 许多老人最后的心愿,是拥有一副好棺材。 一副木料好的棺材,能让死后尸骨不受水浸蚊蚀之苦。 高级的檀香木,甚至能让尸体保持千年不变。 陈县令目光在那些朽木上望了望,显然,刘家的棺材铺偷工减料了。当然,这又是另一桩案子了。他问宓月:“姑娘,尸骨发黑与棺木有关?莫非是刘家在棺木上刷了毒液?” “陈大人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吗?”宓月指了指附近的林子,“虫鸟不至,渗了水的尸骨发黑,显然一切都与土地有关。” “土地有毒?”陈县令一惊问道。 “若是沾了一点就令人毒亡,倒不至于。”宓月猜测,此地含有大量的某种重金属。尸骨长期埋在这重金属之地,渗水之后,慢慢地便把尸骨染黑了。 但来自什么重金属,宓月没有先进的仪器,查不出来。而且,这仅仅是她的一个怀疑原因。要查明真实原因,必然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而宓月的主要目的,是告诉世人,一切与此地的土地有关,并非人为毒杀,戚氏是无辜的。 所有的证据,是为了给戚氏翻案。 “与土地有关?”唐家族长连忙过来辩解说:“不可能,这片地是极好的,先祖将此山作为祖坟之地,就是看中此地的地好。” “怎么个好法?”宓月问道。 “蛇虫罕见。没有蛇蚁等物,不能侵蚀棺木,打搅先者,岂不是好地吗?” 一旁的黑衣姑娘插了一句话进来,“连蛇虫都不来的地方也叫好?” 蛇虫为何不来此地? 或者说,蛇虫怕是早被毒死了...... 书青愣了愣,问:“这么说来,戚氏没有毒杀公婆,也没有毒杀相公?” 唐家族人顿时想起戚氏的事,这么多的尸骨,已经证实了发黑的不仅是唐家二老以及唐仕风。 当时有参与进来的唐家人开始回想,似乎那三具棺木也都是破了的...... “但戚氏与人私通之事,证据确凿!”唐家族长说:“即使戚氏与毒杀案无关,但她与掌柜私通,这是有人证的。” 宓月冷笑道:“当初你们说戚氏毒杀之时,也说有人证。” 众人语塞。 宓月向陈县令进言道:“大人,戚氏毒杀之事现在可以证明,是冤案。那么,戚氏私通之事,也极有可能是诬蔑!还请大人再查,查是谁第一个来说戚氏私通的。” 宓月又面向唐族长,说:“这一桩案子已影响到了唐家的声誉,族长就不想还唐家整族人的清白吗?” 唐家出了私通的妇人,此事影响之大,直接影响了唐家的几代婚娶,唐族长身为一族之长,自然是最不愿意发生此事。一听宓月此话,事情有了转机,立即向陈县令请令,要求重查戚氏一案。 第1379章 人性 公堂之内,随着陈县令的一声传戚氏,在众人的注目之中,戚氏牵着阿宝走了进来。 阿宝紧紧地抓着母亲的衣摆,看到站在公堂之内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小脸吓得白白的,直往戚氏身后躲。 戚氏瞧见威严的唐家族长,心中也是一片惶恐。待看到宓月亦站在那里,向她投来安心的眼神,这才心中稍定,走到堂中,朝陈县令跪了下去。 “戚氏拜见大人。”戚氏磕头说道。 陈县令坐在堂上,看着俯跪在下面的戚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方说:“戚氏,经过本官重查,你毒杀公婆与相公的案子实为冤案,本官在此向你道歉。” 在证实了尸骨发黑与土地有关之后,陈县令又向宓月请教了砒霜的事。宓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樟县请了数名有名望的大夫,让他们给陈县令来解答。 众大夫证实,砒霜,在少量的情况下,的确可以治病。他们也证实了,郭白术开的药方的确没有问题。 事情的解决就像解环一样,一环解开了,其他的环便能一节节地顺利解开。同样的,其中一环打了死结,后面的环也就无法破解了。 砒霜含有巨毒,在所有证据指向戚氏下毒之时,药方中的砒霜就是铁证,哪怕含量极少,也是一种证据。 如今,尸骨发黑因中毒而死的证据被推翻之后,那么,砒霜的药方证据自然就不成立了。 陈县令命衙役把郭白术请上堂,亲自走过去,向郭白术道歉赔罪。 郭白术被定了死罪,已做好了砍头的准备,没想到还能还他一个清白。悲喜交集,他抱着头,蹲在堂上就号啕大哭了起来。 陈县令面对这一幕,脸色尴尬,亦深感肩上父母官的责任。再审戚氏私通之事时,陈县令就多了几分谨慎。 把当初的堂审记录翻出来,最初说出戚氏通奸的,是侍候戚氏的一位姓杨的老妈子。 也正是因为这个杨妈子是近身侍候戚氏的,当她一口咬定戚氏通奸,郭县令就相信了五分。再后来,越审就越多人出来作证,便坐实了戚氏因通奸杀人的罪名。 戚氏要翻案的事情一传出来,整个樟县的百姓都知道了。那位最早诬蔑戚氏私通的杨妈子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知道不好了,吓得腿都软了。 当衙役押了这位杨妈子过来,陈县令的惊案木刚拍下来,不等审问,杨妈子就把什么都招了。 “衙役把奴婢往死里打,定要奴婢招出大太太下毒的罪证,但奴婢真不知道大太太有没有下毒。奴婢熬不住打,为了活命,猛然想到无意中听邹妈妈与人提过一句,说大太太与人私通,奴婢为了保命,就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戚氏跪在一旁,泪如雨下,说道:“杨妈妈,你贴身侍候我,与我形影不离,我有没有偷人,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杨妈子无颜面对戚氏,掩面泣道:“大太太,老奴那会儿,也是为了保命才胡说八道的。若老奴当时没胡说那些话,老奴早就被衙役给打死了。” 陈县令听后更是无地自容,说起来,一切源头都在他身上。 但当时的证据,全部指向戚氏,他怕冤枉好人,还连查了三次...... 陈县令凝了凝神,立即传邹妈妈。 邹妈妈一开始不肯承认,后杨妈妈跟她对质,指出当时与邹妈妈谈论的丫鬟。 把丫鬟再传到堂上,几人一对证,又在陈县令的几板子下去,邹妈妈终于招了。 “是二太太让奴婢说的......” 事情很快就查清楚了。 说起来,是财帛动人心,滋生了恶念。 唐仕风逝世之后,给妻女留下了两间店铺。铺子的生意极好,每年能赚到不少的银钱,于是就招了二太太白氏的红眼。 但这两间铺子,是唐仕风自个赚钱开起来的,不是祖业,他离逝后归于妻女,这是谁也夺不去的。白氏眼热那两间铺子的收入,也没敢生抢夺之心,毕竟她夫妻二人得了唐家的全部祖产。 如果后来没有发生唐家二老坟墓坍塌,又没有发现尸骨变黑的事,白氏兴许会一辈子眼热那两间铺子,但也仅仅会在背地里忿忿不平。 然而恶念的产生,又到酿造成恶果,往往可以是瞬间发生的事情。当一切证据对戚氏不利,毒害公婆的与相公的传闻越来越多之后,白氏心中的恶念偏成了果——如果戚氏母女没有了,那么,那两间生意极好的铺子岂不是就是她的?她岂不是可以每年白得许多银子? 于是,为防戚氏不死,白氏指使邹妈妈,故意在衙役来传杨妈妈去审问前,让杨妈妈听到邹妈妈“暗中”与人闲聊的话。 一件震惊了整个樟县的毒杀通奸案,最后的结局,却是来自人性的自私与险恶。 白氏跪在堂下,泪涕齐流,跪爬到戚氏面前,求戚氏谅解。 戚氏冷冷地看着这个往日对她诸多刁难的妯娌,目光冰冷。 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那么多次的生死,她的阿宝也差点没了,一句简简单单的对不起就能饶过吗? 那么多日日夜夜的煎熬,几次险些放弃自己的性命,光一句对不起就能算了吗? 为了两间铺子,为了那点银钱,就欲置她母女于死地......还有胡掌柜的性命,又有谁来偿还? 若这不是公堂,若不是她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她早扑上去撕咬如此恶毒的妇人。 戚氏垂下眸,掩去眸中的恨意。 “大嫂,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向大人求个情,也向族长求个情,饶了我吧!”白氏爬到戚氏面前,抱着戚氏的腿,苦苦哀求。“我不能坐牢,一旦坐牢,我这一辈子都完了,我的两个儿子也无法抬头做人......” 戚氏紧紧咬着唇,浑身颤抖着。 白氏不能坐牢,她就可以吗?那么多污水泼在她身上,她的阿宝就能抬头做人吗? 白氏眼看陈县令就要判罪,急得直跟戚氏磕头,“大嫂!求求你了,大嫂......” 第1380章 事儿 虽然她的罪名轻不了,但如果戚氏这个苦主不追究,愿意饶恕她的话,就能判得轻一些。唐家为了名声,若是不愿意让妇人进牢狱,到时多出些钱,求县令大人通融一下,没准能免了她的罪,改由族里处置。哪怕此后一生被关在祠堂的后堂,也远比入狱要好。 见戚氏不语,白氏爬到唐家族长面前,磕头道:“族长,求求您,帮奴家向大嫂求个情,奴家若是进了牢狱,唐家庄的人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族长,请您看在整个唐家庄的荣辱之上,帮奴家向大嫂,向大人求个情吧!” 唐氏族长恼恨极了白氏,要不是白氏贪婪,就不会发生现在的所有事情。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直接弄死这个白氏。 但是,亦如白氏所说的那样,不管白氏做了多大的错事,一旦入狱,对唐家庄的声誉将会造成极大的打击。 这便是唐家庄人把戚氏母女关于祠堂里的原因,他们要赶在衙役到来前,把戚氏母女处置掉,以保全唐家庄的清誉。 戚氏逃跑,让唐家庄成为了笑话。好不容易事情有了转机,洗脱了戚氏的嫌疑,要是白氏又折进去了,那唐家庄岂不是还是一个笑话? 唐氏族长顾忌到唐家庄的名声,强忍下恼火,走到戚氏面前,说:“戚氏,白氏的话有道理,不如,你向大人求个情。我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以后唐氏一族会给你一个补偿,奉养你后半生......” 戚氏低着头,纤弱的身子仿佛一折便断。袖子下面的手已擤成了拳头,尖锐的指甲刺穿掌心,渗出血珠来。但这点痛,远不如心里的痛来得伤人。 “当时戚氏被诬告,你这老头怎么就不给戚氏求个情?”黑衣姑娘走了出来,对着唐氏族长质问道:“贤惠的戚氏你们不帮,倒是来包庇这个贪婪的恶妇,你就是这样做一族之长的?你们姓唐的都瞎了眼吗,选出这么一个是非不分,脑子糊涂的族长?” 唐氏族长不认得黑衣姑娘,被这一指责和辱骂,恼羞成怒,说:“这是唐家的私事,与你这小女子何关?大人尚未开口,哪轮到你一介女子来说话?” “本姑娘今儿就管定了这件事!”黑衣姑娘拔出长剑,剑尖指着白氏,问陈县令:“你这狗官要怎么判?如果你要判这恶妇无罪,本姑娘今儿就砍了她的脑袋,替天行道!” 陈县令连忙说道:“姑娘莫急,本官自会按公处理。” “本姑娘现在一点也不信任你的按公处理,你上次按公处理,就差点把戚氏给害死了。” “大人......” 黑衣姑娘一见唐氏族长又要出来说话,长剑朝他一劈—— 寒光一闪,唐氏族长脑袋上的发髻突兀地飞了出去。 唐氏族长只觉得头皮发凉,伸手往头顶上一摸,顶上的一片头发都没有了,摸上去,光溜溜的一个圈。 这一剑若是劈斜了,他的脑袋...... 唐氏族长被骇得连忙躲在一边,再不敢出声半句。 陈县令早见识过黑衣姑娘的武力,以及蛮不讲理,哪敢将白氏往轻去判?何况,他对白氏还有迁怒之心,若不是白氏贪婪,惦记上戚氏的两间铺子,他也不会造成这么大的冤假案! 如果戚氏向他求情,他看在判错了,让戚氏吃了那么多的委屈和苦头的份上,或者还会通融一下。现在连唐氏族长都不敢出声了,陈县令更不会同情可恶的白氏。 陈县令一口气列了白氏几大罪状,判了五年牢狱,并要将其抓去游街三日,以儆效尤。 至于被冤打而死的胡掌柜,当时参与的唐家人太多,法不责众,陈县令不能把所有人都抓了,只能抓了一两个做典型,关上几年,再让唐家给胡家赔一大笔的银子。胡家若是不上告的话,这事就算了了。 黑衣姑娘略略接受这个结果,但心里仍憋着的一股气总是顺不下来。 出了衙门之后,戚氏抬头看着明净的青天,心情宛如隔世重生。 她回过头,望着与萧溍携手而出的宓月,牵着阿宝走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宓月面前。“如果没有大小姐,奴家与阿宝早就不在人世了。大小姐,您就是奴家的再生父母,请受奴家与阿宝的一拜!” “我不过是顺路顺手做了一点事,不值当。”宓月连忙上去把戚氏与阿宝扶起来,又问道:“今后你们母女有什么打算?” 戚氏抹去眼泪后,说:“奴家洗清了罪名,自是跟阿宝回唐家去。” 宓月方才从衙门出来时,瞧见有几位唐家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不免多想了一些。“虽说你洗清了嫌疑,但白氏却入了狱,只怕你家小叔子会对你有意见。世上最伤的人往往是风言风语,你就不怕......” 戚氏却笑了下,说:“奴家连死都不怕了,还怕这一点风言风语吗?小叔就是怪奴家又能如何?那白氏所做之事,都是县令大人定的罪,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大小姐为奴家想到的事情,奴家也已想到了,奴家在樟县还有一座院子,是奴家陪嫁的嫁妆院子,唐家若是容不下奴家母女,奴家便搬去那座院子便是。再退一步说,奴家还有娘家,当日怕连累娘家,让娘家蒙羞,奴家这才不敢回去,如今洗清了罪名,奴家能堂堂正正地做人,若是在唐家呆不下去,尽可回娘家去。奴家还有亡夫留下的两间铺子,不愁吃穿,去哪儿都不怕。” 兴许经历了九死一生,戚氏变得更加从容,对生活也更有勇气了。 “奴家最对不起的就是胡掌柜,胡掌柜的妻儿,奴家会视为家人,奉养他们一生。” 宓月见戚氏已经有了主意,便点了点头。“珍重。” 戚氏又向宓月深深地福了福身,携着阿宝就要离去。 “等一下。” 黑衣姑娘突然走了过来,喊住了戚氏。 戚氏下意识地退后数步,阿宝瞧见三女更是惊吓得不轻。 第1381章 司宛灵 戚氏见黑衣姑娘沉着脸朝她走来,不安地又退后几步,她被黑衣姑娘主仆三人追杀了一路,对三人的惧意极深。“县令大人已查清了原委,姑娘又想怎么样?” 黑衣姑娘走到戚氏面前,静静地看了戚氏一眼,然后向戚氏作了长长一揖。“我错了,我险些误杀了你们母女,我向你道歉。” 戚氏一愣,连忙摆手道:“不、不必如此,姑娘方才在堂上为奴家说话,奴家还未向你道谢。” “错了就是错了。”黑衣姑娘说道:“我欠了你,往后不管你有任何要求,只要说一声,本姑娘一定做到。” 黑衣姑娘从袖兜中取出一面玉色的牌子,塞到戚氏手上,让戚氏有困难时,拿着这块玉牌去到指定的地方,可以联系到她。并且,可以寻求到庇护。 戚氏觉得这份礼太重,不敢收下,但黑衣姑娘又执意要送,她对黑衣姑娘极怕,不得已之下,她看向了宓月。 宓月朝她点了下头,说:“她既让你收下,你便收下,多一个靠山,总是好的。” 听此,戚氏只好收下,再三向黑衣姑娘道谢。 黑衣姑娘摆了摆手,转身向宓月走去,“谢谢。若不是你,本姑娘就酿下了大错。” 宓月挑了挑眉,“莫非,你也要送我一块牌子?” 黑衣姑娘不由笑了,低沉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她笑说:“你若是要,便送你一面牌子又如何?” “只是说个笑而已。”宓月说道:“希望以后你遇到事遇到人时,多看多听。” 黑衣姑娘武功高强,性格却独断专行,并且不把人命当一回事,这样的人物无疑是个人形杀器。 “放心吧,下次本姑娘再也不管这些破事了。”本姑娘直接一刀切地说了。 宓月无语好一会儿,想了想,还是不再劝说了。“我们准备离开了,不知姑娘要去哪?若是去夏国,我们可以同路。” “不了。”黑衣姑娘说:“本姑娘耽搁的时间太多了,必须要急赶去皇城,就不与你慢慢走了。” 要去皇城,必须要通过夏国,黑衣姑娘倒是挺可惜不能与宓月同行的。 “你要去皇城?”宓月讶然问。 “是,莫不成你也是?” 宓月颔首说是,又问:“你去皇城是......” 书青与书兰已牵了马过来,黑衣姑娘翻身上了马,对宓月说:“本姑娘要去皇城抓一个逃奴,有缘的话,我们皇城再见。” “后会有期。”宓月朝她拱了下手。 “后会有期!”黑衣姑娘回了宓月一礼,正要打马赶路,想到什么,从袖兜中又取一块玉牌出来,扔给了宓月:“你若到了皇城,可以拿着这块牌子,到仙绣坊来寻本姑娘,到时本姑娘作东,请你吃一顿。还有,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很有个性,本姑娘就交你这个朋友了——” 说罢,黑衣姑娘策马而去。 远远地,黑衣姑娘的声音传来,“记住了,本姑娘叫司宛灵。” 司宛灵。 宓月记下了这个名字,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牌。 洁白无瑕的玉牌上,一面雕刻了一个司字,另一面则雕刻着一朵莲花。 萧溍在旁边看到那面玉牌,上前一步,取过宓月中的玉牌,细看了几眼。 “你认得它的来历?”宓月问。 萧溍目光有些迷惑,“有点眼熟。” 但想了好一会儿没想出眉目来,便把它还给了宓月,说:“仙绣坊是皇城名气极大的绣坊,皇亲贵族都喜欢去的一处绣坊,坊中绣娘的绣技比皇宫绣娘的绣技还要精湛,没想到与她有渊源。” 宓月不由笑了下:“也不知道她去了皇城,又会弄出什么乱子来。” 萧溍负手说道:“皇城本是个乱糟糟的地方,也不多她一处乱。” 戚氏的事一了,宓月与萧溍便马上赶路,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樟县,离开虞国。 因为几天的晴朗日子之后,虞王久不见水匪窝的人回来,马上派了人去查看。这一看,发现整个水匪窝没了,抢夺的财宝也全都被劫了,震怒之下,立即下令各大城府,各个边境,封锁城门,封锁国界。 线索隐隐指向几位皇子派来的使者,几位使者没干过这事,当然不认,但都怀疑是对方所做,嫁祸过来。于是,一阵扯皮之后,几方互相猜疑,好不热闹。 虞王最是爱财之人,丢失了那么多的一批宝贝,如何能罢休?藏在匪窝里的宝贝,除了今年抢的,还有往年抢来的,虞王暂寄在那里的东西,尤其是金银等物。 全部被抢了,如同挖了虞王的心肝。 以虞王的任性与霸道,在没有搜查出这一批宝贝之前,是不会打开国界与城门的,虞国之内,将会有好一阵日子的乱势。 萧溍与宓月,上了马车后就让车夫快速离去。虞王的封锁令从虞王城向四面下达下去,萧溍与宓月一路争分夺妙,在虞王的旨令到来前,离开了樟县,又过了两个县,终于进入夏国的边界。 他们午时离开虞国最后一座县时,不到一刻钟,虞王的封锁令就下到了。 宓月骑在马上,望着远处的县城大门慢慢关上,笑道:“幸好我们走得快,不然晚了半个时辰,都要被留下了。” 萧溍亦笑道:“虞王的旨令来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可见他丢失财宝之后有多焦灼。” “各地锁门后,必会询问近日路过的人马。” “嗯,我们分成几路人走,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水路那一边,楼船早就开走了,趁着这几天天气好,顺风顺水,早就远在千里之外。而且前往虞国的船只数目极多,他的楼船表面看上去除了比较大之外,毫不起眼,又离出事之地甚远,不会是第一目标。 “走,我们去做一顿好的犒劳一下大家。”日夜赶路,大家饿了都是用干粮与水解决,现在闲下来,是时候吃一顿好的了。 “好。”萧溍了目远望,说:“过了这片山头,有一片湖泊,那里有许多有鱼虾,我带你去打一些。” 第1382章 螃蟹宴 初夏的夏国已处处欣欣向荣,入目所见,青山绿水,一扫冬季萧条。 鲜花如锦,碧水蓝天,除太阳较烈之外,处处都是郊游的好去处。 夏国的鲜果最为有名,盛产梨子与香桃,可惜现在不是吃梨子与香桃的季节。 茂密的水草边,宓月瞧见长了一丛丛的薄荷,找了一个篮子采了起来。 薄荷能发汗解热,可治感冒头疼目赤等,初夏热气已起,宓月采了薄荷时不时给大家喝点薄荷茶,可以预防感冒,还可以清热祛火。 采了半篮子的薄荷之后,宓月正要离去,意外发现水边停了一物。 她走近去,出指如电,飞快地将水下那边捞了出来,丢在草地。 那东西落地之后,飞快地爬行着。 青色壳,八只脚,竟然是螃蟹,还是半斤多重的大螃蟹。 宓月喜出望外,楚国亦有螃蟹,但楚国的螃蟹极小,极瘦,她一看全是壳就没有了食欲。 眼前这只螃蟹腿粗腹大,虽然现在不是吃螃蟹的好季节,但宓月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上前一步,一脚踩住想跑的螃蟹,琢磨怎么吃了它。 萧溍提着一大桶的鱼,这些鱼,有的是他钓的,有的是他直接削了鱼叉叉上来的。“月儿,你抓着的是什么虫子?” 萧溍远远瞧见宓月抓了一个狰狞的东西,只道她又逮了一只大虫子。 “阿溍,你看,螃蟹。”宓月跑过去,献宝似的说:“咱们做这个吃。” 萧溍看清楚了,笑道:“这东西可没有人吃。” 长得如此丑陋古怪,又容易夹人伤人,加上全身是壳,萧溍从未听说过有人抓它来吃。 “可好吃了,正好咱们带了不少辣椒,还有八角、花椒等香料,今儿就吃一个香辣蟹吧。”说起香香辣辣又下饭的香辣蟹,宓月眼睛都亮了。 萧溍虽然从未吃过此物,但见宓月喜欢,似乎也知道如何去吃,他哪有不乐意的?说道:“此物无人抓来吃,湖中最多不过,我让他们过来抓。” “那就赶紧地,把最大的抓了。” 侍卫与庄卫那边听说宓月又要做美食,纷纷赶过来去抓食材。虽见螃蟹长相丑陋,但被宓月手艺折服的庄卫二话不说,立马下水了。 侍卫见此,也纷纷挽起裤管下水去抓。 一只只螃蟹被扔了上来,就连小宓熙也跑过来抓着玩了。 “姐姐,这东西好大一只,能吃吗?”小宓熙捏着一只将近一斤的螃蟹后背,问宓月。 “能吃,而且好吃,要是到了秋天,它更好吃。”宓月有些遗憾,到了秋天,她远在皇城,估计就吃不到肥肥带着膏和黄的螃蟹了。以现在的物流,等送到遥远的皇城,估计都死得差不多了。 从未被抓捕过的螃蟹,都养得极大,一会儿就抓了几篓。 宓月马上让人找了刷子把螃蟹刷干净,分做几种螃蟹。 清蒸螃蟹、香辣蟹、油焖螃蟹、姜葱炒螃蟹...... 当辣椒与花椒下锅,炒得香气飘来时,一众人已被引诱得直咽口水。 莫先生终于舍得从马车上下来了,闻到这香味,问欧阳神医,“你带的酒呢?赶紧拿来送菜。” 闻到这香味,欧阳神医也难得地大方了一把,拿了一壶蒸馏酒出来。 烈酒配螃蟹,直吃得莫先生与欧阳神医大呼痛快。 螃蟹性寒,宓月熬了姜汤,每人分了一碗。她取了一只螃蟹大腿,手指一捏,壳便碎了,露出里面白白的蟹肉来。 萧溍学着宓月的方法,吃了一口,赞道:“此物极鲜。” “楚国的蟹小,不然五味酒楼能多一道招牌菜。”宓月又夹了其他口味的螃蟹给他,“你再尝一尝,瞧瞧喜欢哪种,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做。” 萧溍细细地尝着,暗暗为宓月的厨艺所惊叹着,看上去那么不起眼,甚至丑陋的东西,但在宓月的巧手之下,竟然变得如此美味。 见宓月只顾着给小宓熙剥蟹肉,萧溍便放下筷子,给宓月剥了一小碗。 对着青山绿水,品着鲜妙美食,山色风光,无不让人醉倒。 饱食一顿之后,他们继续出发,往夏国繁华的城府而去。 宓月听闻夏国的王城是一处千年古城,与萧溍说好去逛一遍。 不曾想将到夏王城的前两天,萧溍收到了一封密信,他底下的两个秘密据点被人发现。萧溍怀疑有人盯上了他,但不知道对方知道多少,决定亲自前往去处理。 为了尽快赶去,萧溍带人需要日夜兼程,不得不与宓月暂别,两人约好在皇城见。 萧溍离开之后,派了一百侍卫护送宓月去皇城。 夏王城,远远地,宓月便看到那古朴的高大城门了。 小宓熙第一次看到高达十丈的大城墙,壮观得令小家伙移不开眼睛,“姐姐,皇城也是这么大的吗?” 欧阳神医骑马过来,笑道:“皇城的城墙比这座城墙要高得多了,城门也大得多。” 小宓熙无法想象比这座城墙还高的皇城城墙是什么样子的,小嘴巴已惊奇得微微张开了。 欧阳神医不由失笑,摸了摸小宓熙的脑袋,过去对宓月说:“我那位老友就在夏王城,已有十年不曾见面,如今路过此地,正好与他一叙。” 宓月正在马车内收拾东西,打开帘子,说道:“我已经先生准备好了礼物,待会儿提去便可。” 萧溍不在,宓月正考虑要不要去夏王城一趟,欧阳神医便来说他有位好友在此,是攻邪学派的一位大夫。 攻邪学派,是中医学的八大流派之一,强调病由邪生,攻邪已病,善用吐汗下三法,也就是发汗、呕吐、下泄,是非常有意思的一门学派。 宓月听说之后,便也生起了兴致,随着欧阳神医过来了。 打扮成商人的侍卫先进了城,宓月带着庄卫分成两批,如同平常的百姓一般,进了夏王城。 夏王城不愧是千年古城,入目所见,处处可见古迹。就连地上的青石大道,也仿佛带着岁月的沧桑。 欧阳神医年轻时候曾经来过夏王城,照着记忆里方向,带着了宓月与小宓熙两人去了西城,找到那条熟悉的街道。 第1383章 诸家 “茉香街,就是此地。”欧阳神医看到街口那古朴的茉香二字,对宓月笑道:“虽然与我当年来此地时有些变化,但大致还是能辨出来的。” 轻风吹来,宓月站在街道口,闻到了淡淡的茉莉花香气。她朝里望去,只面长长的街道深处,长着一株高大的茉莉古树。此时,那古树上的茉莉花已经开了一些。 牵着小宓熙往深处走去时,那茉莉香气便愈发的浓了。 宓月刚走到一处十字街道时,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叫嚷声,她望去,便看到数名夏国士兵押着一名青衣中年男人过来。 那中年男人掩不住的焦灼与惊慌,口中大声求饶说:“官爷,求您打听清楚,草民是治跌打的,只会接骨损伤,不会驱邪,求您放过草民吧!” 走在最前面的士兵头领不耐烦地说:“你再叫嚷着,把爷叫烦了,爷就把你的嘴给堵上!” 中年男人这才不敢大声叫嚷,但口中仍在小声求饶,求几个士兵把他放了。 那头领又说道:“你也莫怪我们,我们也是听令行事,这是庆国公下的命令,要求你就求庆国公去,求我们没用。” “可怜草民上有老下有少,此去,只怕是再不能回来了......”那中年男人一面说一面哭着被押走了。 宓月与欧阳神医相视一眼,然后欧阳神医的脚步走得更快了,没一会儿就到了他的老友诸栢守的宅院。 木门紧闭着,里面飘来浓浓的药味。 宓月眉尖微微蹙了下,因为她闻了出来,这不是药材的味道,而是熬药的味道。 大夫所居之地,药香飘溢是常见的事。 但所飘出来的药香,一般都是来自***材,或者宅子里种植的药材的味道。若是熬药的味道,多是制药丸的方子。 但宓月却闻了出来,这是治病,治心疾的药材。 诸家有人生病了。 宓月能如此肯定,是因为治心疾的药理应大夫开药之后,回家自己熬,然后趁热喝下的。即使家里熬药不方便,也应该在药堂那边熬,而不是拿到家里来熬。 欧阳神医叩了好一会儿的门,里头才跑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 小丫头打开门,看了看欧阳神医与宓月,说:“我家老爷不在家,客人要求医的话,另请高明吧。” 说罢,小丫头就要把门给关上。 欧阳神医伸手按住着门,问小丫头:“你家老爷是诸栢守吗?” “正是。” “老夫并非是来求医,而是访友。” 小丫头侧着头,盯着欧阳神医看了好一会儿,问:“你是我家老爷的朋友?” 欧阳神医含笑点头,“这会儿可以让老夫进去了吧?” 小丫头还是摇头,说:“我家老爷不在家。” “去哪了?”欧阳神医皱眉,莫非老家伙采药去了?若是如此就太不巧了。 小丫头欲言又止,良久,方说:“您要找我家老爷,过段时日再来吧。” 宓月上前一步,问道:“府中是不是有人生病了?” 小丫头见来的是老爷好友,便没有隐瞒,说:“是老太太病了。” “你家的两位少爷呢?”欧阳神医记得老友膝下有二子,算算年龄,最小的那个应该也有十八了。 “两个少爷、也跟老爷一起外出了。”小丫头小声地说。 欧阳神医猛然想到方才被抓走了的大夫,心中生一丝不妙来,“你家老爷和两位少爷是不是也被抓走了?” “不,我家老爷是被请去看病的。” 宓月问道:“是庆国公府的人请去的?” “是......”小丫头愣了下,问:“你怎么知道?” 话到这里,欧阳神医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他从身上取了一件信物出来,交给小丫头,“你拿此物给你家老太太过眼,老太太自是知道我是何人。” 小丫头接过信物,说:“客人请稍等。” 小丫头把门掩上,匆匆往院子里跑去。 没一会儿,里面便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木门再次打开,除了方才离去的小丫头,多了一个男人,那男人显然认出了欧阳神医,不敢置信地指着欧阳神医:“您是、是、欧阳老先生......” 欧阳神医也认出了男人,“老夫没记错的话,你是药堂那边的温掌柜?” 温掌柜没想到欧阳神医记得他,受宠若惊道:“正是!正是小人!欧阳老先生,您请、请!老太太知道您来了,不知多高兴呢!还请老先生见谅,老太太病了数日,不能亲自出来迎接您,请您莫怪!” 欧阳神医抬了抬手,说道:“且进去说话吧。” “对对对,请进、请进!都怪小的太激动,怠慢了您,您请进!”温掌柜恭恭敬敬地把欧阳神医往里头请。 进了厅堂之后,小丫头也机灵了起来,马上去斟茶倒水。 这会儿,老太太安氏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看到坐在堂厅的欧阳神医,不由愣了一下,差点不敢相信,十年过去了,欧阳神医竟然没有变化似的,跟当年几乎一模一样。哪怕来说这是欧阳神医的儿子,她都相信。 “老先生,您来了。”安氏颤声说道。 欧阳神医站了起来,看到安氏,也不由愣了一下。十年不见,安氏老得他几乎不敢认,不仅头发全白了,皱纹多了,更令人惊讶的是那灰败的气色。“你是安氏?怎么老了这么多?” 安氏苦笑道:“操心人劳累多,不像老先生逍遥自在。” 宓月早已站了起来,见安氏身子不好,上前扶着安氏就座,又把热茶递给了安氏。 安氏见宓月眼生得很,问道:“老先生,这是您收的徒弟吗?” 欧阳神医摆手笑道:“这位是我交的小友,亦师亦友。” 本意是说宓月亦是他的半个师傅,安氏却理解成了欧阳神医是宓月的半个师傅。毕竟,欧阳神医的名气在这片大陆少有人难比,想要拜欧阳神医为师的人,数之不尽。 即使安氏理解为宓月是欧阳神医的半个徒弟,也不敢拿大,坐下后忙让宓月也坐,说:“贵客到来,家中无人招待,是我们诸家怠慢了。” 第1384章 怪病 欧阳神医便说道:“方才听小丫头说,诸兄弟被庆国公府请去看病了,可有此事?” “实不相瞒。”安氏把眼角的泪水抹去,“夫君是被王世子府的人请去的,不仅夫君,就连老身的两个儿子,也一道被强请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 宓月与欧阳神医相视一眼,便问:“不是被庆国公府请去的吗?” 安氏听了宓月的话,说道:“姑娘是看到了外头士兵在抓大夫的事吧?” 宓月点头道是,“方才在外头,正好瞧见有士兵在抓一名跌打大夫。” “这就是了。”安氏脸上担忧之色愈浓,隐有发病的征兆,下人连忙把药端上来,让安氏喝下。 喝完了药之后,安氏精神不继,欧阳神医让下人扶安氏回去休息,问起温掌柜来。 温掌柜便把这一件事详细说来。 因去年夏国欠收,今天开春,夏王便率着朝中众官以及王室宗亲举行了春祭大典,以求今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前朝举行了春祭大典,后宫也该跟上,举行亲蚕礼,向上天**。但王后身子不适,便把这亲蚕礼交给了王世子妃来办。 不想,亲蚕礼之后第二天,王世子妃的脸上和身上都起了一条条形状的红班,又痒又痛,极为难看。 王医给王世子妃开了药,不仅没有治好,反而让红斑越来越多,甚至斑痕越来越大,王世子妃的脸和皮肤一片片地溃烂。 渐渐地,便有传言出来,说王世子妃在亲蚕礼中对神不敬,受到了神罚。甚至有传言说王世子不合天命,这才招来去年的欠收之害。民间隐隐之中,有建议更换王世子的舆论。 王世子府为了平息这些舆论,四方寻找医术精湛的大夫。 诸栢守在夏王城的名气不小,庆国公派了人过来,请了他去给王世子妃看病。 欧阳神医听到这里,发出疑问:“诸兄弟擅长的并不是这一方面,怎么第一个请了诸兄弟去了?” 宓月便是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好笑道:“诸大夫是攻邪派的大夫,没准外行人听了这个邪字,只道诸大夫是会驱邪的大夫。” 温掌柜诧异地看着宓月:“姑娘怎么知道?” 欧阳神医有点哭笑不得,“他们还真把诸兄弟当驱邪的道士给请去了?简直荒谬。” 温掌柜叹道:“可不是,老爷是治病的,如何会驱邪,而且皮肤腠理上面的疾病亦不是老爷的拿手本领。老爷这一去了三天不归,庆国公府又听说两位少爷也会治病,又派了人过来,把两位少爷也一并请去了,直到今日都不曾归来。小的隐隐听闻,若是治不好王世子妃的病,就要把那些大夫都砍了脑袋,老太太得知这个消息,就当时就昏倒了。” 王世子妃生病之后,王世子就把所有王医请了去,但王世子妃的病情仍没有丝毫好转。 眼看外面的舆论越来越不好,还有让王世子废掉王世子妃的,王世子妃的娘家庆国公府急病乱求医,开始把王城所有有名气的大夫请了。后来,又把凡是会看病的大夫一股脑儿的全部抓了。看这形势,如果王世子妃的病还是治不好,这些大夫估计小命难保。 “夏王就由着庆国公与王世子乱来?”宓月问道。 一个王城,大夫少则几十,多则上百,若真是全杀了,整个王城的百姓生病了将无医可寻。 温掌柜无力说道:“庆国公权大,又掌着兵权,即使把大夫都杀了,大王至多训斥几句。反正王亲国戚与大官生病了可以请王医,哪管百姓死活。” 说到此,温掌柜见欧阳神医与宓月都不是外人,悄悄给他们说了一道新流言:“外头的传闻越来越多,刚开始是传王世子妃不敬神灵,如今又开始传夏王室并非天命之人,迟早是要......都说王世子妃的病只是上天警告,如果夏王室再不让夏国回归皇朝,就会降下更多的灾害。所以,夏王也急着让王世子妃好起来,以破这流言......” 宓月与欧阳神医从诸家宅子出来,都带上凝重之色。 从温掌柜处问来的消息来看,庆国公抓了上百个大夫过去,若是王世子妃的病好不了,只怕这些大夫都要遭殃了。而牵涉到皇朝,夏王没准还会把一切甩锅到大夫头上来脱身。 回到客栈,宓月找到莫先生,把这件事与莫先生说来。 “我不知道皇城那边的情况,但总感觉这事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莫先生听完宓月的详述之后,好以整闲地问宓月。 宓月想了下,说:“太明显了。” 这种事,一听就像是皇朝的人做的。而宓月在楚国之时,见识过皇朝坐观荆楚两国相斗,袖手旁观,收取渔人之利。不管暗地里怎么样,但在明面上,皇朝一直都是中立的立场。 所以如此粗劣地插手夏国之事,又从王世子妃中下手,怎么瞧也不像是皇朝求稳来阴的手段。 但宓月对皇城的事,只听萧溍说过一些,她本人并没有去过皇城,对皇城的各大势力了解不够深入,故而才来寻找莫先生。 莫先生赞赏地向宓月点头,“你继续说。” 宓月便把她的观察,以及猜测,还有想法说了出来。“夏国与皇朝接壤,若是有心拿下夏国,直接发兵就是,哪需要多此一举传播谣言?阿溍说皇朝如今的国策是坐山观虎斗,如果皇朝向夏国发兵,必会造成兵力折损,这与皇朝的国策相悖了。想不费一兵一座,仅靠传播谣言,想拿下一个诸侯国?这是绝不可能的事,只要不是蠢货,都不会有这个想法。因此,我可以断定,王世子妃的病,哪怕是人为的,也与皇朝无关。” 莫先生连连点头,又问:“那夏王,为何如此紧张,甚至相信有皇朝的手笔?” 宓月笑道:“这就好理解了,夏国与皇朝相邻,夏王极清楚皇朝想拿下诸侯国的话,会第一个向夏国开刀。他长期处在皇朝的天威之下,本就是疑神疑鬼,现在出了王世子妃这种离奇的病,更是杯弓蛇影了。” 第1385章 揭王榜 一个长期陷入紧张不安心态的国王,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胆战心惊。宓月由庆国公的所作所为来看,有这种被迫害心理的不仅仅是夏国国王,还有夏国的臣子。 整个诸侯国,都处于一种焦灼之中。 “你说得没错。”莫先生把更深的东西向宓月说来:“皇朝现下的国策是保存实力,坐山观虎斗,夏国发生的事,老夫相信有皇朝暗中的推波助澜,但若说是主谋,老夫却不信的。阿月,你可知道夏国除了紧靠皇朝之外,还靠着哪两个诸侯国?” “一个是虞国,另一个是......”宓月脑海里浮现这片大陆的地图,“另一个是溯国。” 溯国,是一流诸侯国之一,按实力排行,它是第二强的诸侯国,皇朝的心腹大患之一。 莫先生再说:“你试着再想一想,如果皇朝当真拿下了夏国,那么,对皇朝来说,是好处多一些,还是坏处多一些?” 宓月本就不笨,加上见识广,细细一想,便明白了,“皇朝不仅不会拿下夏国,还会保护夏国,这是为了缓冲。” 莫先生再次露出惊讶的神色来,对宓月再次另眼相看起来。 莫先生见过的聪明女子不少,但能在政事之上亦能一点即透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没错,就是为了缓冲。”莫先生点头说道。 缓冲,意为缓和冲突,在两个敌对的强大国家之间,为了不引起战争,会设出另一个弱小的国家进行缓冲,以创造和平的局势。 溯国,是第二强的诸侯国。虞国,财大气粗,兵马强大,亦是列为一流诸侯国的国家,当年又有先帝的旨意保护。 皇朝渐弱,根本无力直接面对强大的溯国与虞国,一旦直接与这两个强国接壤,那么边境一旦出现任何摩擦,哪怕是极小的一件事情,也会挑起战争。 这是皇朝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以皇朝现在韬光养晦的策略,他想要看到的是溯国与他国,虞国与他国挑起争端,削弱他们的实力,而不是自己与两国相对,让别国坐收渔人之利。 事情分析到这里,宓月亦看穿了夏国的处境与皇朝的尴尬。 王世子妃的病,既是夏国的病,也是皇朝的病。 莫先生见宓月沉默不语,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月丫头,莫非你想插手这一件事?” “我是在想,王世子妃得的是什么病。” “不用想太多,这么多年来,皇朝遇到的棘手之事,多得多了,这些麻烦事,自有文武百官去烦恼。” “我担心的是夏王城的大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各国纷争,最后却让无辜的大夫背了黑锅,这世道,真令宓月感到恼火。 大夫本是救死扶伤之人,何其无辜,最后露出马脚被卷入这斗争之中。 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地拿大夫开刀,不过是看着大夫弱小,视为蝼蚁,随意欺凌罢了。 也许,对于一些强者来说,你弱,就是一种罪过。 “月丫头,夏国局势不明,背后是谁下的手尚未查出,你若参与进去,只怕会被当成了靶子。”莫先生提醒说道。 这时候,欧阳神医拿着药箱走了出来,“阿月,你别管这事,老夫出面便是。” 宓月见欧阳神医把药箱都准备好了,“先生是打算......” 欧阳神医带了一抹怒色,说:“老夫倒要看看,他们是否也要把老夫给杀了!” 身为医者,欧阳神医看到夏王城大夫的无故受到牵连,怒气不比宓月少。因此一回到客栈,他就去拿他的药箱。 “先生,我与你一道去。”宓月站了起来,说道。 欧阳神医有所顾虑,“我此去既是为了给夏王城的大夫讨回一个公道,亦是为了救好友,阿月,此事与你无关,你留下。” “先生,我也是个医者。”所以,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宓月的话让欧阳神医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宓月一眼,“好,好孩子,那就跟老夫一起过去吧。” 夏王宫前的一条大街上,立了一处榜牌,下面张贴了一张王榜,重金寻求精通医术的奇人异士。 两名王宫侍卫腰佩宝刀,守在王榜下。 路过的行人对那王榜视同灾霉一般,凡是路过此地的,莫不远远地躲着走。 因此,当一名貌美无双的少女向王榜走去时,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那两名侍卫也向少女瞧去几眼,并未阻拦少女走到榜前。 少女认真地看了一遍后,伸出一只玉白的手儿,将王榜给揭下来了。 两名侍卫原以为少女是好奇王榜的内容,过来一看,不想少女会把它揭下,大吃一惊。 “住手!”一名侍卫上前喝道:“此乃王榜,不能揭开!” 宓月扬了扬手上的王榜,问:“上面不是写了吗?寻求精通医术的医者。” 两名侍卫愣了下,打量了宓月几眼,明显不相信年纪轻轻的宓月会多懂医术,估计是个才刚学医不久,初出茅庐,自恃医术,跑来作死了。 但见宓月长得美貌,穿着打扮与气度都不同常人,恐是哪家的贵女,一时间不敢妄动,“你是哪家小姐?最好把王榜贴回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宓月反而把王榜卷成一团,抛到侍卫怀里,“带路吧。” “带什么路?”侍卫愣愣地接过纸团。 “给王世子妃看病。” “就你?”两名侍卫显然不信。 此时,欧阳神医背着药箱过来了,“还有老夫。” 侍卫看了看道骨仙风的欧阳神医,又看了看宓月,问:“你们是一起的?” 宓月过去接过欧阳神医的药箱,说:“没错,请带路吧。”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这世上貌相的人才为多数。两名侍卫不相信宓月,但见欧阳神医的气势,一看就是个世外高人,马上信服了九分。 其中一名侍卫提醒道:“你们可要想明白了,若是去了,治不好王世子妃的病,是要吃挂落的。” 另一个侍卫也好意提了一句,“牢里已经关了八十多名大夫,你们若是没有真本事,最好别去送死。” 第1386章 护理 宓月问道:“那些大夫可有受刑?” “暂时不曾听说过对大夫行刑,但王世子妃的病再不好,就难说了。”侍卫说道。 欧阳神医沉了沉脸,对侍卫说:“劳烦带路。” 侍卫见他们执意要去,便把他们领到王世子府,报于王世子府的管事。 夏王城的大夫人心惶惶,生恐被抓去了王世子府。但王榜悬赏一千两银子给王世子妃治病,便有那贪图富贵的人抱着侥幸心理主动跑去王世子府,这样的人还不少。 因此,当王世子府负责招医的管事听闻又来了二人,随手挥了挥,“让他们排队去。” 宓月原以为到了王世子府会先有一场硬仗要打,然而当她与欧阳神医进了王世子府后,才发现自己想太多了。 偌大的侧堂内,坐了十几个自称是世外高人的医者,这些高人医者大摇大摆地坐在椅上,喝着茶,时不时吆喝着:“净喝茶,肚子都饿了,丫鬟呢?小厮呢?给爷弄些糕点来!” “都午时了,怎么不给老夫送饭来?饿着了老夫,老夫还怎么给世子妃治病?” “最好配点酒,没酒吃不下饭。” ...... 宓月走进堂内,堂内所坐者,有白发苍苍,看上去比欧阳神医还更像神医的人物;有满脸络腮胡,疑似屠夫的人物;还有眼如铜铃,鼻高嘴细,长相古怪,一看不像凡人的人物。 除男人之外,亦有几个女人。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还有衣上打满补丁的乞丐女。 宓月在惊奇地打量着堂内人,堂内人亦朝宓月看过来。 堂内人是不少,各种各样的人物都有,但是没有一个像宓月这么年轻的。 年轻,还如此的漂亮,当即引起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宓月状似未闻,提着药箱放在一张空桌子上,柔软的手儿状似无意地握在椅手上,然后咔嚓一声,生生把椅手抓断了半截。 那椅手在宓月的手中,就跟豆腐一样,被她磨得粉碎。 堂内响起了几道抽气声,之后再无人敢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朝宓月望来。 宓月拉了一张完好的椅子,让欧阳神医坐下。见桌上有热茶,给欧阳神医和自己倒了一杯。 坐下后,宓月目光缓缓在堂内扫了一遍,所有接触到她目光的人,都透着一丝忌惮。 宓月与欧阳神医所坐的位置在侧堂的边上,位置清净。 才刚坐下一会儿,宓月又见小厮领了一个驼背的男人进来。 宓月悄悄问欧阳神医:“这些都是医者?先生可曾见过?” 欧阳神医低声对宓月说:“我瞧着多是江湖中人,有些亡命之徒爱财不怕死,估计想来捞一笔。” 宓月不动声色地细细观察一阵后,对欧阳神医说:“他们虽然各坐在一边,但我瞧着,其中有几个人是一伙的。” 这些亡命之徒,估计是打着能捞就捞,捞不了亦可组团杀出去的想法,有恃无恐。 那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目光一直在宓月身上打转,她摇着团扇,妖妖娆娆地走到宓月对面的坐下,娇俏俏地问:“小妹妹,怎么称呼?” 宓月眼睛从**手中的团扇掠过,问:“你也是来治病的?” “那是当然的。”**人说道:“今儿来这里的人,不都是来治病的吗?” 宓月似笑非笑,“阁下学的是以毒攻毒吧?” **人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将团扇收了收,“你这小妹妹说话挺有意思的。” 宓月将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茶杯,然后骤地一握,茶杯化为粉末。“我还可以更有意思一点,不知姐姐有没有兴趣玩一玩?” **人心尖微微颤了下,从宓月的话中听到了隐隐的警告,当下不再与宓月搭话,站了起来,坐回原位,与那像屠户的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先生,我瞧着,搅局的人不少。”宓月低声说。 欧阳神医脸色沉了沉,“小心点。” “我倒是不怕他们。”宓月见过的阴损手段极多,这些人若想向她下手,那就自寻死路了。“我只是怕他们向王世子妃下手......” 然后又将一切黑锅推给可怜的大夫身上。 看来,想在夏国趁乱搅事生非的人不少。 宓月坐了好一会儿,才有丫鬟来传欧阳神医。 宓月提起药箱,跟了欧阳神医去。 丫鬟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小医者,奇怪地看了宓月好几眼。 穿过长廊,过了两座院子,他们来到一座风景如画的院落。 院落里面,已有人在给世子妃诊断。 那人,正是那个长相奇怪的男人。 只见他手握着一根细线,细线的另一头,则系在屋内,他就站在屋外,拈着细线在那里号脉。 宓月露出惊讶的神色:隔着一根钱,能把出什么脉来? 然而想到男女授受不亲,王世子妃那样尊贵的人物,自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近身的。 宓月生起疑惑:那么,王城这么多大夫被抓,是因为世子妃的病情太古怪,还是因为这些男大夫不能近身诊断的原因? 抱着这个疑惑,宓月在一位嬷嬷来请欧阳神医时,上前说道:“我家先生看病须得亲眼见过病人,世子妃身份尊贵,可以由我来替先生诊断。” 那嬷嬷闻言,看了宓月几眼,“你年纪这般小,会看病吗?” “我自幼学医。”宓月说道。 嬷嬷便打消了让欧阳神医也用红线号脉的想法,对宓月说:“你跟我来。” 丫鬟打开了厚厚的门帘,宓月未进屋,便已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随着走进屋里,药味更浓了。 宓月仔细地分辨着药味中用了什么药材,脚下功夫也没有耽搁,随着嬷嬷走进了内室。 门窗紧关着,里面一片阴暗。 宓月发现,时下人们对于病者带着误区,认为生病了,必须不能见风,最好连光都不要见,不然会病情加重。 宓月琢磨着,找个时间与欧阳神医商量一下,弄一个简单的护理守则。 第1387章 吓唬 有欧阳神医这块金字招牌,也容易推广护理知识。 寝室之内,视线阴暗,药味浓得仿佛压抑在人的心头上。 那嬷嬷向床上躺着的世子妃说道:“主子,来了一个小医女,让她给您瞧一瞧吧。” 王世子妃有气无力地说道:“有什么好瞧的,我这样子,不如死了算了。” “主子万不可说如此霉气的话,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王世子,想想小少爷。”嬷嬷低声劝说道。 王世子妃幽幽地叹道:“正是为了王世子和孩儿着想,我才是早死早好,免得拖累了王世子的名声,再免得大王难做。” 想到她得的这怪病,还有这无法再见人的丑陋脸孔,王世子妃伸手掩了掩眼睛。“何必再招大夫过来,没得又连累了这些可怜的大夫。” “这,不来都来了,您还是让给瞧瞧吧。这一次来的大夫,奴婢瞧着,倒是有几分高人的气度。”嬷嬷劝道。 王世子妃娇娇地嗔道:“方才你不是说那老头也是个高人吗?结果我让个身子好的丫鬟去试试,那老头却胡说一通什么怪疾之类的话,显然是个骗人。” 宓月听到这里,不由失笑了下。 敢情方才那些用红线号脉的,号的都是其他的丫鬟。 再算一下寝室与院子的距离,室内又不见红线等物,宓月了然。 这时候,王世子妃在嬷嬷的帮忙下,已坐了起来,靠在方枕上。 王世子妃瞧着阴暗的门口,站了一个身段袅娜的小姑娘。“把门窗都开了吧。” “主子,王医说您最好别见风。” “这天热得紧,哪来的风。” “主子嫌黑,奴婢多点盏灯便是了。” 王世子妃见下人都谨守着王医的话,无奈,便说:“罢了,罢了,让那医女过来,瞧瞧我这病吧。” 宓月闻言,走了过去。 屋内光线虽暗,但宓月视力极好,借着外头渗进来的光,已看清了王世子妃的面容,盯了好一会儿。 王世子妃见医女迟迟不近来,抬头看到宓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吓傻了般。 在床榻上躺久了,王世子妃闷得慌,然而作为病人,又哪儿都去不得。见这个小女医吓住了,一时生了顽心,白眼一翻,双手成爪吊在胸前,阴恻恻地说:“我死得好惨啊~~~~” 阴暗的屋里,阴森森的话,加上王世子妃那张几乎毁掉的脸庞,乍一听一看,令人毛骨悚然,以为来了阴曹地府。 “主子!”就连近身侍候王世子妃的嬷嬷都被吓了一跳,“您又吓唬人玩了!” 王世子妃阴森森地,只盯着宓月:“我死得好惨,你可以把你的身体给我吗?” 宓月忍不住笑了下,“世子妃若是想要,那就过来呀。” 这回反轮到王世子妃惊了下,“你不怕?” “我自行医以来,见过的比世子妃严重的病人多了去。” “还有比我更可怕的病人?你快说来听听。”王世子妃起了兴趣,召手让宓月过来。 嬷嬷无奈地说道:“主子,这姑娘是来给你诊断的,不是给您讲故事的。” “听故事可比治病有意思多了,反正我这脸,这手是好不了了,倒不如多听点鬼故事,多熟悉熟悉些鬼界,到了阴曹地府,也就能熟门熟路了。” “主子!你莫再讲死啊,鬼的话,也莫要再吓唬人了。若不是你胡闹吓唬人,外头又怎么会传出您撞邪了的传言?” “嬷嬷,我这个样子你还不许我寻些开心,这是要让我活活地被憋死吗?”王世子妃打趣的话中,却透着浓浓的无奈。 这张脸,人不人,鬼不鬼的,她若不是寻些乐子,早自我了断了。 宓月走得近了,看得更清楚,王世子妃的脸上,布满了红斑,有些严重的地方已经糜烂了,还有脓水渗出。看上去,的确极为骇人。 “世子妃,让下人把门窗打开,我才能看得更仔细些。”宓月盯着王世子妃的脸看了一会儿,说道。 不等王世子妃说话,嬷嬷已拒绝了,“王医说不行,不能开门窗透风进来。” 宓月不紧不慢地说:“王医可能治世子妃脸上的水疱吗?” 嬷嬷恼道:“王医若是能治,还要请你们过来吗?” 宓月笑道:“那就是了,王医不能治,说明他们说的话不可信。” 嬷嬷顿时说不出话来,王世子妃一乐,拍着手儿说:“正是这个理,王医这些庸医,既然治不好,显然他们说的话也是胡说的,信不得。嬷嬷,赶紧把门窗开了,我都闷得发霉了。” 宓月见嬷嬷恼了,又说道:“嬷嬷且想一想,若是那衣物湿了脏了,是要放在太阳下晒一下,还是丢在阴潮的地方搁着?” “自是洗了再放太阳底下晒干。” “这就对了,你看王世子妃脸上的皮肤都渗出脓液,可不就跟衣物受潮了一样,需要干爽的地方晾一晾么。” 嬷嬷无言以对,王世子妃听了甚有道理,“她说得对,嬷嬷且听她的。” 嬷嬷在王世子妃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开了一扇窗,再多的窗,怎么也不肯开。 不过只这一扇窗已足够让宓月瞧得一清二楚,再无遗漏。 窗打开之后,屋里的空气也为之一新,王世子妃的心情也仿佛好了许多,微微伸长了脖子,朝着窗外的一株花树望去,目光带着痴迷。“外面的花都开了呀。是了,都已经是夏天了。” 光亮下,王世子妃的脸更加的可怕,将近一半的脸都呈溃烂症状。 然而,面对如此丑陋的自己,王世子妃展现出来的乐观心态,以及苦中作乐,让宓月钦佩不已。 王世子妃的目光从窗外移了回来,落在宓月脸上,讶然说:“你这小姑娘长得真俏,怎么去做医女了?不如跟在我身边好了,等王世子把我废了,我推你上去做王世子妃。” “主子!”嬷嬷被气得不轻,“您怎么又说胡话了?” 王世子妃却冷哼一声,“这有什么说不得的?惦记我这位置的人不知几何,选个我看得顺眼的接位,总比看那些小贱人上位来得舒服。” 第1388章 眉目 “世子妃,咱们还是说说病情的事吧。”宓月伸出手,说:“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方才宓月已瞧见,王世子妃的手臂也有这样的水疱。 “你若不怕,尽管看吧。”王世子妃伸出手来,眨了眨眼睛,又跟宓月说:“不少人在底下悄悄地说,我身上这些东西会过人的,谁靠我近了会也变成这个样子。小姑娘,你长得这么好看,若是脸变得跟我一样,可就嫁不出去了。” 身为医者,宓月极喜欢这样的病人,永远保持着乐观的心情面对一切。同时,她也极心疼这样的病人,明明应该快快乐乐的,却要饱受着病痛的折磨。“你身上的水疱不会传染。” 王世子妃有些惊奇:“莫非你认得这些东西?” 宓月已看完了王世子妃的两个手臂,比脸轻一些,但看上去,也像是被烧伤一样。 “有些眉目,但不能确定。” 嬷嬷站在一边,听到宓月的话,却没有露出丝毫的高兴。皆因像宓月这样说的人,她已数不清有多少人。然而每次她抱着巨大的希望,用了那些人开的药,王世子妃的病情又再次加重。而且,她也不相信宓月年纪轻轻,真的会看病。 “你说说,我这是什么病?”王世子妃问道。 宓月却在王世子妃的床榻上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在屋里转了几圈,把角角落落都仔细地查看一遍,沉默不语。 宓月认真起来的样子,莫名地让感到踏实,也令人生起一种莫名的信服感。 嬷嬷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慢慢地也跟着紧**来,就连一直嘻嘻笑笑的王世子妃也收敛了笑容,认真了起来。 带着这样的一张脸,没有人能真正不当一回事。王世子妃是个女子,没有女子不爱美的,口中说得轻松,不过是不想深挖心口的伤罢了。 屋内,突然地沉默了下来,只听到外面的鸟叫声。 宓月细细地看了一遍后,对嬷嬷说:“把王世子妃的被褥帐帷等都换了,最好换个住处。” 嬷嬷苦笑道:“自主子生了怪病之后,已换了几个住处了。” 宓月心口微微重跳了下,“换了几个住处?” “是,这个房间还是前儿刚换的,就是为了方便让那些奇人异士给主子看病。”嬷嬷答道。 宓月目光如尖芒一般,盯着嬷嬷。 嬷嬷皱起眉头,“你看我做甚?” 宓月走到寝室门口,见其他侍候的丫鬟站得有些距离,放低了声音,问:“世子妃身边有多少人侍候?能够近身的那种。” “有四个一等丫鬟,八个二等丫鬟。若说近身的,是四个一等丫鬟,还有老奴以及主子的奶娘。”嬷嬷说到此处,脸色微微一变,“你的意思是,主子的病,与侍候的人有关?” “对。”宓月肯定地说。 嬷嬷立即想到一点:“你是不是说,主子中毒了?” 王世子妃伸手想摸脸,又怕碰到伤处,她摇了摇头,说:“嬷嬷,若是中毒,我怎么没有其他不适?能吃能喝,除了这伤口处,也没感到哪儿疼痛。” 宓月再次给王世子妃检查了一遍,又给她细细地把脉一会儿,说:“我带了些药过来,世子妃先用着,明日我再过来。” 王世子妃第一次感觉到有痊愈的希望,抓着宓月的手,语气中终于有了些焦急,“不如你留在王世子府,我让人好吃好喝地供着你。” 宓月想了想,说:“可以。” 在来之前,她与欧阳神医就做好了会暂住在王世子府的准备。同样的,在来之前,宓月听过一些关于王世子妃的症状,虽然只有零散的一些信息,但也将能用上的药每样都带了一些过来。 其中就有一样适合王世子妃症状的药膏。 王世子妃见宓月愿意留下,脸上又重新露出轻松的笑容。但嬷嬷的脸色却阴沉得可怕,她走过,再次问宓月:“你能确定,主子身上的病是人为的?” 宓月将她诊断的结果说了出来,“我细细检查过,世子妃体内无恙,症状是外因引起,而不是内病而起。” “外因?”嬷嬷盯着宓月,问:“我能相信你吗?” “先用一下我的药膏,明日应该能见效,到时你再来找我。”宓月走出寝室,把她的药箱提了进来,然后打开药箱,取出一盒带着绿色的药膏。 往王世子妃的脸上看了几眼,宓月又从药箱底下翻出一个密封瓷瓶。 瓷瓶里装的东西,是宓月用硼酸粉调配出来的溶液,可以消炎、消肿以及清洁创面。 宓月取出干净的纱布,准备给王世子妃清洁脸上的水疱。嬷嬷提着心儿,不放心宓月,但见王世子妃向她投来安定的目光,只好站在旁边不语。 王世子妃非常配合,宓月顺利地给王世子妃清洁了之后,又用溶液湿敷了下她脸上糜烂之处,以及手臂上的两处。 湿敷几次之后,待脸上糜烂之处干爽,宓月再给王世子妃涂上她带来的绿色药膏。 这药膏带着一股清香的味道,敷在脸上,王世子妃顿时感觉到一股清凉,舒服得令她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嬷嬷死守在旁边,尤其是宓月涂药膏时,更加紧盯不放。这会儿,见王世子妃不仅不见难受,反而有点享受的神色,嬷嬷的心才放下大半。 做好一切之后,宓月提着药箱出来时,欧阳神医已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欧阳神医见宓月神色轻松,正欲询问。 宓月看了眼跟出来的丫鬟,给欧阳神医打了一个眼色,说:“王世子妃说与我有缘,让我在王世子府多住几天,先生意下如何?” 欧阳神医说道:“可,便多留几天。” 这丫鬟是嬷嬷吩咐下来的二等丫鬟,让她带宓月与欧阳神医到客院暂住。 这座客院离王世子妃暂住的院子不远,正好在内院与前院相隔的地方。 丫鬟退下后,宓月凝神听了听,确定周围无人,立即把诊断到的,以及怀疑的地方与欧阳神医说了起来。 第13**章 好转 “虫毒?”欧阳神医乍一听宓月的话,愣了下。 宓月点了点头,“我心中有些猜想,但需要再确定一下。” “你怀疑,是来自蛊虫之毒?”欧阳神医最近跟宓月研究蛊虫,下意识想到了蛊虫上面。 “世子妃的症状除了有些产后引起的气血亏损之外,暂时没发现蛊虫,她脸上和手上的水疱应该是来自毒虫。”至于是哪一种毒虫,宓月心中有了八分的把握,但没有抓到虫体,便不能百分百地确定。 欧阳神医闻言放下了心来,只要不是来自稀奇古怪的蛊虫,就好办了许多。“若是被毒虫叮咬,应该不难救治。因此,你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应该是王世子妃身边的人搞的鬼。” 每每病情好一些,又下毒,造成好了又坏,坏了又好的结果。 这就与传言对上了。 然而一切是否如宓月所料?端看王世子妃那边的调查了。 宓月在客院住了下来,因有王世子妃特别交代,下人送来的饭菜是最好的。 但不管是宓月,还是欧阳神医,都毫无食欲。 宓月看着烤成一大块的烤肉,又老又韧,哪怕她牙口极好,也嚼得两腮发酸。 没滋没味地吃了几口烤肉应付了肚子之后,宓月再看了眼盘上的鱼片,实在不想吃生食,便放下了筷子。 又见欧阳神医的食盘原封不动,宓月便把欧阳神医食盘上的生鱼片拿过来,与她盘上的生鱼片放在一起。“先生稍等,我去熬点鱼片粥。” 欧阳神医的胃口被养刁了,想着今晚饿一顿便罢了,听了宓月的话,甚感欣慰,暗想:沐风的眼光不错,看中的姑娘既聪明又孝顺,沐风不在时,把他与莫先生两个老头当成自家长辈一样,照顾得无微不至,沐风能娶到这么好的姑娘,算是苦尽甘来了。 这间客院是王世子府最好的一座客院之一,又连着前院与后院,不是极重要的客人是不会安排住在如此重要的位置,可见王世子妃的确是极为看重宓月。 客院地方大,风景美,样样齐全。其中就有一个小厨房,方便客人使用。 小厨房虽然许久没有用过,但常有下人来打理,故而厨具齐全,柴草也放了不少。 在客院侍候的丫鬟见宓月端着食盒出来,连忙上去接,宓月便向丫鬟要了一些米与调料。 即使贵为王世子府,但用于食材烹饪的调料也极少,除了盐油糖酱等物,基本就没有其他的了。 宓月要了一块生姜,切成了丝。 灶上放了一个瓦罐,加了米,用小火慢慢地熬着。 虽说调料不多,但食材都是上等的,就譬如这米,是虞国最上等的粳米,颗粒饱满丰厚,米油极多。 宓月见粥水开了,用勺子顺着一个方便不断地搅拌着,让米粒与水充分地溶合在一起。这样熬出来的粥,入口即化,绵绵甜甜,口感一绝。 待粥熟之后,米早就化在了粥水里,与米油混为一体。宓月便让丫鬟加大火,然后把生鱼片取了过来,放入粥中。 生鱼片在滚烫的粥水中,很快就熟了。 宓月加了些姜丝、葱花,以及盐,这样,一锅生滚鱼片粥便成了。 借着烛光,烧火的丫鬟闻到那一锅飘着淡淡清甜的粥,咽了咽口水。不管是香气,还是卖相,都极诱人。 宓月刚才只吃了几口的烤肉,这会儿已经饿了,取了两个碗放在托盘上,与瓦罐一道端到房里。 欧阳神医尝了一口粥,既有粥的清甜,又有鱼片的滑嫩,两者的味道相辅相成,达到美味的极致。 “阿月,这粥不错,又是你新琢磨出来的?” 宓月险些被粥水呛了一下,说:“......是。” “等沐风回来了,给他熬一份。还有,沐风最喜欢喝你熬的汤了。”欧阳神医不遗余力地帮萧溍刷着存在感。 宓月有些怀念地笑了笑,说起熬汤,其实他以前比她熬得好多了,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再喝一次。 夜,渐深了,宓月与欧阳神医讨论了下明日的事情,列了一张药材清单交给丫鬟,让丫鬟明日把药材送来。 第二日醒来,宓月正琢磨着做什么吃的,侍候王世子妃的嬷嬷就匆匆地过了来。 “主子敷了姑娘的药膏之后,脸上和手不痒不痛,一整夜好眠,今儿我瞧着水疱都消下了不少,姑娘再去给我家主子瞧瞧吧。”嬷嬷比起昨日热情多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主子脸上有所好转,胃口都好了不少,早起时多吃了半碗的饭。” 宓月漱洗好之后,便跟着嬷嬷走去。“世子妃脸上的溃疡面积有些大,须得戒口,不然好了之后,脸上的疤痕不容易消除。” 在前面领路的嬷嬷停下了脚步,脸上多了一层担忧,“姑娘,我家主子的脸,还能好吗?” 宓月不敢保证,说:“我得看痊愈的效果如何。” 王世子妃的情况拖得太久,有些溃烂的地方已快到真皮层了,能不能留疤,以宓月现在手上的药材,着实没有把握。除非能把药蛊培养出来...... 嬷嬷忧心忡忡地往前走,“主子的脸若是毁了,哪怕病好了,只怕这王世子妃的位置也坐不稳......” 王世子妃,是未来的王后,没有哪个国家会让一个面目丑陋的女人当一国之后。 不过嬷嬷很快又把这担忧给掩下去了,“姑娘方才说的戒口之物,还请写个单子,我好让下人盯着。” 宓月应了。 这会儿,宓月已走到了王世子妃的院子,未进屋便听到王世子妃轻快的说话声。 “你看,这儿、这儿都消下去不少了,用了这么多药,终于有个见效的。不过我这样子还是丑得吓人,你若是不怕被吓得做噩梦,想过来就过来瞧吧,只是千万莫把瑞儿抱来,瑞儿尚小,可受不住吓的......” 屋里传来一道带着淡淡的无奈的男声,“你为何总说我会做噩梦,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心疼尚来不及。” 第1390章 王世子 王世子妃的声音依然轻快着:“如今你对我情意尚未消去,兴许还能忍受一二,若是久了,别说我这张脸已变成了丑八怪,就是我容貌尚好之时,也会日久见厌。” 屋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男子委屈的声音:“你就知道气我。” 宓月见侍候的丫鬟都站在屋外,便亦停下脚步,没有进去打搅。 “我这是为你好,自亲蚕礼之后我得了这怪病,害你也受千夫所指。你越是维护我,越是难做人,想来想去,我还不如自请下堂算了。” “你我夫妻本为一体,若是你病了我便要抛弃于你,与禽兽何异?” “你就不怕连自己的王世子位置也保不住吗?” “若是需要抛弃妻子才能保住的东西,丢了也不可惜。我若不做王世子更好,与你一道,去你想去的地方,咱们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比现在要面对许许多多的算计好过多了。” 宓月不想听屋里的夫妻私语,但声音却主动往耳朵里钻。听着听着,她不由地恍惚起来,仿佛回到那一段,她与他老来作伴的日子。 嬷嬷站在门口,干咳了几声,“主子,医女过来了。” 王世子妃惊呼一声,“与你说话,我都忘了这事,你快走吧,别妨碍了我看病。” “你......好吧,我就离去,等明日得闲我再来看你。” “你且忙你的去,不用日日过来,我这张脸也没什么好看的。” 帘子被掀开,走出一名锦衣玉冠的年轻男子,男子长得面如冠玉,俊美非常,只是眉间笼着一股愁意。 此人便是夏国的王世子。 撞见宓月,王世子愣了下,眼生,说是客人,不曾见过;说是丫鬟,衣着与气质又不像。 待听嬷嬷来说这是昨日请的医女,王世子这才醒悟过来,便喊住要进去的宓月,带宓月走了出去。 见左右无人,王世子直言问道:“世子妃的脸能治好吗?” 宓月眼珠子转了下,说:“好不了,得毁容了。” 王世子脸上涌显失望之色,“当真不能治了吗?” “拖得太久,我也无能为力。”宓月一副爱莫难助的神色。 王世子沉默了好一会儿,交待宓月说:“若是世子妃问起来,你就说可治的,只是时间慢一点,或许是一年,或许是两年,总会好的,让她宽心。” “世子,恐怕那些臣子等不了一年两年。”宓月提醒他说。 “他们还管不了本世子的家事。”王世子再次叮嘱宓月道:“你只要让世子妃安心养病,别胡思乱想便是。” 宓月望着王世子离去的背影,轻声笑了笑,这倒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 走回屋里,嬷嬷便来问:“王世子把你叫去做什么?” 宓月看了眼屋里的丫鬟,说:“世子问我世子妃的病能好吗?我便如实说了。” “怎么如实说的?”嬷嬷一惊问道。若是王世子知道好不了,会不会马上休弃了主子? “我说,世子妃的脸看着严重,但只要好了就能恢复以前的美貌。”宓月又郑重地叮嘱了嬷嬷说:“世子妃现在的情形还有可挽回的地步,但若是再犯的话,那就真的毁容了。” 嬷嬷一愣一愣的,方才宓月可不是这样讲的。 然而目光瞥见旁边的几个丫鬟,马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奴担心主子的脸好不了,给佛寺捐了不少香油费,求了佛祖的保佑。佛祖法力无边,果然如老奴所愿了,等世子妃病好之后,老奴一定要带着主子去佛寺还愿拜菩萨。” 屋里的四大丫鬟,合心、全意、合欢、合美听了嬷嬷的话,都露出高兴的神色,“太好了,王城新建的那座佛寺,当真灵愿极了!待主子病好了,奴婢们也随着主子一道去还愿。” 嬷嬷乐呵呵地把四个大丫鬟逐一看了一遍,:“一定,一定会带你们去的。” 屋里的王世子妃听得外面热闹,扬声问道:“外头在说什么呢?医女呢?怎么还不请进来?” “来了!这就来了!”嬷嬷打开帘子,亲自请了宓月进去,进屋后对世子妃大声说道:“方才医女正说主子的病只要不再犯的话,就要痊愈了。世子方才已经知道了,别提多高兴了。” 王世子妃信以为真,刚露出笑容,便看到嬷嬷给她打眼色。一瞬间,她眼中的欢喜便黯淡了下来。但口中,却欣喜极了,“我就说你做的药膏好使,我这才用了一个晚上,就觉得好了大半。” 嬷嬷站在门口,借故把外头的丫鬟都派出去做活了。 宓月给王世子妃检查了后,又重新给她敷药。 见王世子妃的心情有些低落,宓月说道:“世子妃脸上和手臂上的溃疡只有一两处烂得深了些,到时用些粉遮住就不明显了。” 王世子妃一愣,“其他的溃疡呢?” “其他的不算严重,好好用药,是可以恢复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骗你作甚?” 王世子妃连忙把镜子拿了过来,看着大半边脸的绿色药膏,强捺住激动问:“你是说,我这张脸,不会全部烂掉?” 宓月把其中最严重的两处指了出来,再把其大概的面积说了出来,大概有两个铜钱大小。 “这两处,是最早溃烂的地方。“王世子妃记得是亲蚕礼之后的第二天,她刚醒来,便发现脸上长了一颗小水泡。 当时,她只道是夜间被蚊子咬了,便用针把小水泡挑破,敷了些药膏,不想到了晚上小水泡变得更多。 之后就像噩梦一样,脸上溃烂的地方越来越多,直到半张脸之后,她才发现脸上的水疱不能刺穿,它的脓液流到哪里,那里便会生出一串串的水疱来。 她以为找到了规律,慢慢就会变好,然而另一边的脸在一夜之后,又生出了新的水疱和红斑...... 王世子妃放下手中的镜子,“我倒要看看,是谁下的毒手。” 她身边侍候的人,几乎都是从庆国公府陪嫁过来的,都是她最信任的人。 第1391章 背叛 当背叛出在最信任的人身上,饶是王世子妃向来好脾气,也不由生起厉色来。 宓月收拾着手中的药膏,一一放回药箱里去。屋里的门窗虽然打开了,但薰了一夜的香,多少留有余味。“世子妃睡前都要点安眠香吗?” 王世子妃点头说是,“我睡眠不佳,容易惊醒,便让王医配了安眠香。怎么,这香有问题?” “香没有问题。”宓月收拾好了药箱,说:“只是点了香,睡得熟了,容易被人下手。” “我也猜到这一点了,只是,若不点安眠香,我一夜难眠。” “世子妃生育之时,是不是大出血了?” “你怎么知道?”王世子惊讶地问道。 “昨日给世子妃把了脉,世子妃体内气血亏虚得厉害。虽说女子本就容易气血亏虚,但能亏得如此厉害,显然与生育有关。”血虚气虚,明明易疲劳,但睡眠却极差,常失眠多梦心悸,这叫血不养心。 王世子妃对宓月的医术更加佩服了,说道:“的确如此,当年生瑞儿之时大出血了,我这条命差些就没了。虽是拣回了一条小命,但身子越来越差,如今即使点了安眠香,也时常睡不足三个时辰。姑娘,这失眠之症可以法子可治?” “我这有一方,名叫玉灵膏,可治你的气血两虚之症。但有一味药,不好寻找,得费些功夫。” “什么药材,你只管说来,我派人去寻。” “一种产在北边的参。”宓月把西洋参的特征说了出来。 时下的药房,虽然人参不多,但只要肯花钱,还是能买到的。但是西洋参就少见得多了,以这片大陆的位置,宓月算了下,应该在北边的寒月国有产。 西洋参又叫洋参、花旗参,主补五脏,能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它既可保护心血系统,又能促进血液活力,在现代是一味极常用的药材。 桂圆干,安心养神,补气补血,益脾健脑,是极好的补血补虚之药材。 桂圆干和西洋参,以十比一的配比,将它放在米饭上蒸百次,再以开水每日服一次,最适合妇人产后补气血。 王世子妃取了笔一一记下来,“待会儿我便让人去寻,桂圆干倒是好找,这西洋参,我让人去寒月国寻一寻便有了。” 脸上的病在好转,现又得了治气血亏虚的方子,王世子妃本就喜欢宓月,这会儿看宓月更加喜欢了。“我小名唤阿兰,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宓月。” “宓月?”王世子妃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仔细去想,又想不出来,只道是以前听过同音的名字。“我与你投缘,你又救了我,往后咱们以姐妹相称吧。你唤我做阿兰,我便唤你做阿月,如何?” 宓月笑道:“那我便大胆称你做阿兰了。” 王世子妃瞧着宓月虽说大胆,但神色却没有半点诚惶诚恐的样子,又见宓月气度不凡,便猜到宓月出身不凡。她好奇地问道:“阿月,你该是不缺钱的吧,怎么会冒险过来给我治病的?” “我是为了救被关进牢狱的大夫。”宓月坐在椅上,与王世子妃说了起来,“我是个医者,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同行受刑,便与先生一道前来一试。世子妃,还望你劝一劝王世子,把大夫都放了吧。” “下令抓大夫入狱的,是大王的旨令。”王世子妃苦笑道:“我何曾没有劝过王世子,但现在民心惶恐,王世子的话父王也不爱听了。不过,阿月你放心,我脸上的东西已有了起色,等我再好一些,便去宣王医来,证明给他们看,我脸上这些东西,并不是神罚,而是病了。” 宓月生起了紧迫感来,必须想法子更快地治好世子妃脸上的溃疡了。除了这些绿膏之外,她想着还有什么药可以辅助一下...... “阿月。”王世子妃拉了拉宓月的衣袖,脸上布满好奇,“方才我隐隐听着,王世子把你唤了去,他与你说了什么?” 瞧见王世子妃一脸八卦的样子,宓月哭笑不得,“我是医女,世子唤我过去,除了问你的病之外,还能有什么事?” 王世子妃却隐隐有一丝失望,“你长得这般好看,他就没有多看几眼?” “你自己的男人,你自己都信不过吗?” “母亲常说,男人都是喜欢美人的。” “并不是所有男人都贪图美色。”宓月想到方才王世子满心满眼都关注着王世子妃的事,低笑道:“他问我你的脸能好不,我与他说,不能,要毁容了。” 王世子妃连忙问:“他怎么说了?” “很忧心。”宓月把王世子交待她的话给王世子妃说了出来。 王世子妃听完之后,呆坐了好一会儿,“他当真是那样说的?” “以王世子现在的处境,他用不着撒谎。”现在外头传言王世子妃被神罚,王世子若是想休妻,只怕上至夏王,下至百姓都会双手赞同。但他不仅没有休弃妻子,反而不离不弃,顶住了所有压力。“阿兰,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还爱你至深,你要好好珍惜这份情。” “我真的可以相信他吗?”王世子妃有些激动,但又有些沮丧:“这世上,真会有男人对女子能始终如一吗?不管是父亲,还是大王,又或者其他贵门,凡是有些权势的,都是三妻四妾,女子色衰,就宠爱不再。” 亦如她的父亲,虽然很疼她,但她的母亲不知为父亲流过多少的泪水。 再如夏王,王后年轻时是何等美艳的女子,曾被誉为夏国第一美人,最后还不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因为早就看透了,所以在脸上刚开始变烂时,王世子妃便做好了被休弃的准备。 “阿兰,这世上薄情寡义的男子虽然很多,但是,也会有专情如一的男子。能遇到这样的男子,可千万不要把他拱手让人了。不过,他若果真是专情,你就是想让,也让不走。” 第1392章 凶手 王世子妃抬头看到宓月眼中的认真与鼓励,突地一笑,“阿月,你说得那样认真,莫非你找到了专情如一的男子?” 宓月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明媚,“没错,我的确是找到了。” 王世子妃连忙问:“他是谁,我可以见一见他吗?” “他暂时不在我身边,若是有缘,我介绍给你和世子认识。实不相瞒,我此去皇朝,便是为了与他的婚事。” 王世子妃认真地感受到宓月的幸福,心口触动良多,不由地回想起与王世子一起的点点滴滴。 看到她的脸那么丑,他从未曾流露过半丝厌恶,她每每抬头,只看到他眼中的沉痛与忧虑。 无数的美人送进了王世子府,他果决地将她们送走,成亲到现在三年了,除了她,他身边没有第二个女人,连个红袖添香的丫鬟也没有。 这样的男子,的确是和她以前见过的男人不一样。在她受千夫所指的时候,他顶住了所有压力,守护着她,从不言离弃。 “阿月,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把他让出去,推给别的女人。我应该勇敢一点,爱得大胆一点。”王世子妃的眼中,透着一股亮光,整个人仿佛都充满了能量。 宓月残忍地给她泼了一勺冷水,“你若是不把使阴的人找出来,再勇敢的心,迟早也会被磨没了。” 再相爱的人,若是身边有人作祟,也会给他们添上一道道伤痕。 王世子妃回过神来,眸中掠过一丝狠色,“对,我必须把那个贱人给找出来!” “我方才与嬷嬷演了一场戏,放话出去你的脸开始变好,估计今晚对方就会下手。你拿住了人,把对方下手的东西留着,我要看一眼。” “这是自然的。”王世子妃应了,等嬷嬷过来,两人低声商量了许久。 宓月离开之前,与王世子妃打了一声招呼,讨了进出令,与欧阳神医回了客栈。 一夜未见,小宓熙又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宓月身后,小嘴儿喋喋不休地说着:“......我瞧小灰灰长得壮实了,就把它拿出来玩,不想那只绿色的蜥蜴从蛊罐里爬了出来,与小灰灰打起了架,它们打到现在还没有分出胜负呢。” 宓月连忙往屋里走,“那只蜥蜴是四代蛊,实力非凡,蛇蛊想胜它,不是件容易的事。” 即使宓月为了让蛇蛊取胜,加大了药量,但两只蛊都是四代蛊,胜利最多是**分。 屋里的正中,盖了一个两头空的筐子,那筐子圈住了蛇蛊与蜥蜴蛊,不让它们离开屋子。 宓月上去,看到筐子中间,蛇与蜥蜴紧紧地盘在一起,互相噬咬着。 小宓熙紧张地说:“姐姐,要不我们拿针去扎蜥蜴,莫让它赢了?” “若是这样,就不叫养蛊了。”养蛊,就是要两强决斗,优胜劣汰,取其最强,这样的蛊方有战斗力。 不能帮另一方,但可以激发它们的凶性,让战斗更早结束。 宓月取了一些蛊粉,洒了下去。 被蛊刺激,筐内的两只蛊更加发狠地攻击撕咬对方。一个时辰之后,经常吃小灶的蛇蛊取得了胜利。 然而四代蛊毕竟是四代蛊,实力极强,蛇蛊虽然胜了,也是惨胜。 蛇蛊将失败者一点一点地蛇吞进去,腹部撑得鼓鼓的,动弹不得。 宓月将蛇蛊夹到更大的蛊罐之中,交待姚黄与魏紫时时关注着。 蛇有蜕皮的生理现象,宓月推算着,等蛇蛊消化完了蜥蜴蛊之后,将会蜕皮成长。就是不知道这五代蛊会长成什么样子。 第二日,宓月离开客栈时,那蛇蛊还未完全消化掉。 教了小宓熙一些驭蛊的方法之后,她方离开。 这一夜,王世子府注定是个不眠夜。 王世子妃在点燃了安眠香之后,强撑着睡意,终于等到了那个下手的人。 此人正是四大丫鬟之一,合意。 宓月过来时,王世子妃已审出了不少东西,恨恨地跟宓月说了出来。“我怎么也没想到背叛我的人是合意,她是最早跟我身边的,出嫁之时我第一个选了她陪嫁,她的老子和娘我亦交待国公府善待他们,不想她竟与我七堂妹联手起来害我......” 王世子长得面如冠玉,又对王世子妃体贴有加,这样长得好,性格又好的男子,极易让女子喜欢。合意暗暗恋慕上了王世子,原想着王世子妃看在她辛苦侍候的份上,会提拔她做王世子身边的妾室。 不想王世子妃虽然不在乎王世子纳妾,却不想让身边的丫鬟上位,以免步了她母亲的后尘。合意求而不得,渐渐地生起了怨恨来。 正好被王世子妃的七堂妹发现了,这位七堂妹与王世子妃同龄,只小了几个月。当时两女都是庆国公府与王世子联姻人的人选,只是,一个是国公之女,另一个是旁系之女,毫无疑问地,夏**了国公之女做王世子妃。 只因出身的偏差,却错失王世子妃之位,还有将来的王后之位,这位七堂妹心中不忿。待见王世子长相俊美,对王世子妃又极好,更是生起了恨意。 于是,在发现王世子妃身边的丫鬟有异心之后,便与其合谋。 “七堂妹许了合意这个贱人,说等她上位之后,必许于她贵妾之位。”王世子妃气得直咬牙。 庆国公府在夏国的地位非同一般,如果王世子妃被休弃,为了拉拢庆国公府,极有可能会再娶一个庆国公府的小姐。那么,这位七堂妹上位的机率极高。 王世子妃把一只拇指大的小罐子给了宓月,“合意这小贱人就是趁着我熟睡,用此物来害我的。” 宓月拿过来,稍稍揭开一个口子,看清了里面的虫子。 她从药箱里取出一只镊子,小心地夹了一只虫子出来。 虫子细小,头、翅呈金色,胸和腹红得像火。 这是变异了的隐翅虫,怪不得毒性比普通的毒隐翅虫强烈那么多。 这种虫子又名影子虫,青腰虫,含有虫毒。虽然它的虫毒不足以致人于死,但能腐蚀皮肤。 第1393章 喜出望外 宓月在一看到王世子妃脸上的红斑水疱时,就猜到了这种虫子。只是王世子妃脸上溃疡的面积太大,腐蚀性更强,这才不敢百分百认定。 如今知道的确来自隐翅虫,后面的治疗就更加有把握了。 找到了背后的黑手,事情就好办多了,王世子妃的病牵动了整个王廷的弦,以一王廷之力,别说庆国公府七小姐和合意两个小女子了,就是再大的势力,也难敌一个国家的力量。 顺藤摸瓜,很快就把真相查得清清楚楚。 这里头,除了庆国公府七小姐外,还有其母亲的手笔,这几只变异的隐翅虫就是其母从人手中买来的。 一场令整个夏国都陷入恐慌的变故,源头却是来自女子的嫉妒,当真相大白之后,最难堪的当数是夏王与王廷了。 他们之前的各种疑神疑鬼,各种惶恐不安,如今看来,无疑于是夏国最大的笑话。 更令夏王与王廷后怕的是,差一点儿,王世子妃的事就被心怀叵测之人利用,夏王差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夏王恼怒之下,亦为了杀鸡儆猴,将凡是牵涉此事的人全皆赐死。 庆国公为了保全国公府,将其弟一家驱逐出国公府,并从族谱除名。 王世子府,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王世子妃见外头的花儿又开了,脸上蒙上白纱,走出躺了许久的阴暗寝室。 “阿月,你在挖什么?”王世子妃走到园子,见宓月带着一个婆子在挖土,好奇地过去一瞧。 “挖点药。” 在宓月的指点下,婆子一铲子下去,挖出了一块湿润的泥块,泥块里,几条见了光的蚯蚓惊慌地往里面缩去。 婆子又一铲子拍下去,把泥块拍碎了,躲在里面的蚯蚓露在阳光下。 在蚯蚓往泥里钻时,婆子挑了几根大的蚯蚓放在瓦盆之内。 王世子妃走近,看到瓦盆里扭动着身子的蚯蚓,只觉得有点恶心。“阿月,你要这些东西何用?” 宓月笑吟吟地说:“给你用的。” 王世子妃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给、给我用......” “蚯蚓,又叫地龙,它有清热定惊,止咳平喘的效果,还可用于关节麻痹,半身不遂。” “可是,我又没有半身不遂。”为了表示她能走能跳,王世子妃跺了几下脚,说:“瞧,我哪儿哪儿都好好的。” 宓月忍住笑,说:“蚯蚓性寒,不宜血虚之人服用,我不会开在你喝的药方里的。” 王世子妃松了一口气,“不是喝的就好。” “不用来喝,却可以用在他处。”宓月又说道。 “用、用在什么地方?”王世子妃虽然胆子大,但对蚯蚓等带着粘液的无脊椎动物有着天然的害怕。 宓月有些犹豫,问:“你确定要知道?” “是、是用在我身上的?” “是。” 王世子妃头皮有点发麻,但还是壮着胆子说:“我要知道。” 宓月想了想,说:“行,等会儿你看着我怎么制作的。” 为了打消王世子妃的惧意,宓月抓了王世子妃的手,摊开,飞快地拈了一条蚯蚓放在她手心,合上。 王世子刚进园子,便听到王世子妃充满惊吓的声音,他连忙走近几步,叫道:“阿兰,阿兰,你怎么了?” 待王世子赶到时,王世子妃已拈着一条蚯蚓在手指间晃来晃去,“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在初一开始的惊吓之后,本就胆子大的王世子妃习惯了蚯蚓这东西后,惧意便消了不少,竟敢拿来把玩了。 “阿兰,快把那物扔了。”王世子看到后,只觉得后背发凉,浑身发麻。 王世子妃眨了眨眼睛,对王世子说:“它粘在我的手上,扔不了。要不,你上来帮我拿开好不好?” 王世子没有细想,冲到王世子妃面前,抓了那蚯蚓就扔得老远。 “又有一条。”不知何时,王世子妃手上又拈了一条蚯蚓。 王世子忍着鸡皮疙瘩,再去取,却被王世子妃塞到他的手心,合上掌,小手包上去。 “阿兰,快松手!” “不松,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王世子无奈地说:“好端端的,你怎么玩上这东西了?” “阿月说,这是给我治病的药。”王世子妃状似低落地说道:“我所受的一切苦都是因你而起,我那样难受,你却连一味药都不敢拿,可见,你并不是真心喜欢我的。” “好好好,我拿着便是。”王世子浑身发僵,但在妻子的目光下,却不敢把手中扭动的东西扔出去。只好问宓月:“阿月姑娘,这东西有用处?非得用它治病吗?” 婆子已挖了足够的蚯蚓了,宓月让婆子拿去清洗,并把蚯蚓的内脏清理干净了再拿来。“阿兰脸上的溃疡面积过大,除了我配的绿药膏之外,还需要再加一些辅助治疗,方能让伤口好得更快。” 一听是为了治妻子的脸,王世子再不觉得手中的蚯蚓可怕。这会儿,王世子也猜到了宓月上次骗了他,“你上次说阿兰脸会毁容,是吓唬我的?” 宓月摇了摇头,“也不算是吓唬,其中有两处会比较难痊愈,能恢复成什么样子,我暂时还不能保证。” 王世子细问之后,得知只有两处铜钱大小的地方难好,但并非一辈子不能好,只要听从医嘱,会有好的希望。再者,这两处可以用脂粉遮盖。 这个结果对王世子来说,是出乎意料的惊喜了。他原就做好了妻子一辈子带着这张脸,如今听说能好大半,只有一些小瑕疵,妻子还可以如以前那样出外见人,岂不是喜出望外么? 这会儿,王世子再不觉得这蚯蚓可怕了,反而觉得可爱极了。“阿月姑娘,你这药怎么制?我可以给你搭把手。” 宓月朝王世子妃看了一眼,说:“这制作过程,恐怕会有些反胃。” “我不怕,我要看着。”王世子妃心大地说道:“我天天看着自己的这张脸都不怕,还怕几条小虫子么?” 王世子想陪着妻子一道,便也留了下来。 第1394章 特赦令 宓月没有找到白糖,便让下人取了红糖过来。 处理好的蚯蚓加入红糖,不断地搅拌捣碎,那蚯蚓在红糖水之中,渐渐地融化成水。 这一幕,血肉模糊,王世子妃看着既觉得反胃,又感到稀奇。“阿月,你看,它们都化成了水。好奇怪,蚯蚓怎么会在红糖上化成水了?” “不仅在糖中,在盐里它也会化成水。” 蚯蚓是软体动物,水分占了大多数,而它又没有皮肤表层,一旦遇到高浓度的液体,便会质壁分离。 不仅是蚯蚓,蜗牛亦是软体动物,同样怕盐,遇到盐便会脱水。 用红糖与蚯蚓搅拌均匀之后,让其慢慢融化。 宓月将其暂放一边,寻了些冰片出来。 冰片,又叫龙脑香、梅花脑,是从龙脑香树的树脂中得来的一种药材,它疗效广泛,用处极多。宓月取了冰片,是看中它清肿止痛和防腐生肌的效果。 取出红糖蚯蚓的浸液之后,宓月加入适量的冰片进去。 “看清楚怎么做了吗?”宓月问一旁的婆子。 那婆子连忙点头,“看清楚了。” 方法不难,难的是配比。宓月又把配比写了下来,交给婆子,“往后每日由你来做浸液。” 那婆子得了这个差事,能在王世子与王世子妃面前露脸,感激不尽。 浸液一日用两次,一次一个时辰,其他时间则用绿色的药膏。 然后,宓月又把食物禁忌详细列了一份,让王世子妃尽量戒口。 王世子见宓月为了王世子妃的脸,做到样样细致,站了出来,朝着宓月长长一揖,“阿月姑娘,请受我一礼。若没有阿月姑娘,我与阿兰只怕......” 若没有宓月出现,便查不到王世子妃的病情来自于虫毒,更不知道是丫鬟搞的鬼。可以想象,迫于形势,他不肯休弃妻子,必是要放弃王世子的位置。 仅是放弃王世子之位,他倒不怕,反而觉得肩上轻松多了。但王世子妃若是被认定是神罚,只怕那些偏激官员会逼着夏王处死王世子妃。 因此,在王世子眼中,宓月相当于是他们夫妻的救命恩人。 宓月止住王世子的行礼,说道:“王世子妃的原因已经查明,还请王世子向夏**言,把关在牢里的大夫放出来。” 王世子说道:“此事我早已向父王提议了,父王亦已答应。阿月姑娘,我过来亦是为了这一件事。” 王世子把从夏王处得来的特赦令交到宓月手上,说道:“阿月姑娘,拿着它,你便可以把那些大夫都放出来。” 宓月不解地接过特赦令,“大王既已决定放了大夫,为何不直接往牢里下令?” “阿月,你还不明白吗?”王世子妃走过来,挽着宓月的手说道:“你亲自带着特赦令过去,那些大夫才会知道是你救了他们呀,以后,他们都要承你的人情呀!” 宓月不由笑道:“我又不是为了这份人情......” “但人情这东西,有,总比没有来的好。”王世子妃连忙催促宓月说:“你快去救人吧,那些被关的大夫,许多都是年老者,耽搁得久了,没准命都要丢在牢里。” 大夫,往往是越年老越吃香。故而王世子妃的事一出,最先被请来的,就是年纪大的老大夫。所以,那些关得最久的,也都是年纪大的。 宓月想到了这一点,便不再耽搁,连忙找了欧阳神医去救人。欧阳神医的那位旧友,亦是年老之人,已经被关一月有余了。 望着宓月匆匆离去的背影,王世子妃眸中含着笑意,对王世子说:“这一次,你做得不错。阿月是医者,有了这份人情,加上她精湛的医术,往后在医之一界,她算得上是个德高望重之人了。” 王世子负手说道:“论起阿月姑娘救我们夫妻的恩情,这点人情实在算不上什么。” 王世子是政治中心的人物,即使他对权利欲望不重,但亦擅长掌控人心,更知道得人心能得到多少好处。 故而,为了报答宓月的恩情,他才特意进宫,向夏王讨了这一份人情送到宓月手上。“何况,阿月姑娘的确是救了他们的性命,如果阿月姑娘没有出现的话,舆论无法压制,父王为了平息百姓的,真会把那些大夫给杀掉。” 上位者为了转移众怒,会动用一切可动用的手段。 若是杀几十上百个人能维护平稳,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挥动屠刀。 宓月拿了特赦令,找到欧阳神医,在王世子府侍卫的带领去,去了地牢。 地牢的狱卒早就得到上头的指示,看到了特赦令,没有丝毫的为难,就把一百零八个大夫放了出来。 宓月站在牢狱门口,看着从里头出来的大夫。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能重见天日,站在门口,望着头顶久违的阳光怔怔出神。 宓月见这些大夫的确没有受刑,松了一口气。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大夫出来,她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皆因前面出来的大夫都是后头抓的,有的还是早上才抓进去的,故而精神气色都还不错。这一些大夫,也都是较为年轻的大夫。 而后面出来的大夫,多是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他们的身子骨本就不如年轻人,又被关了许久,一出来,几乎都病怏怏的,甚至连走路都走不稳了。 好在大家都是同行,也多互相认识,年轻的便上去扶着年老的。 欧阳神医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老友诸栢守。 诸栢守是最早被打入地牢的大夫之一,在暗无天日,阴暗潮湿的地牢呆了一个月有余,腿脚几乎走不了路,全靠他的两个儿子搀扶着才走出地牢。 “诸兄弟!”欧阳神医走到诸栢守面前,看着面前白发苍苍,几乎老得认不出来了。 诸栢守听到熟悉的声音,眯着眼睛,待眼睛习惯了太阳光之后,这才睁大眼睛看着欧阳神医,“你、你是欧阳先生,欧阳神医!” 欧阳神医,是所有医者心中向往的人物,在后辈医者心中,简直如同神祇一般的地位。 第1395章 救命之恩 突然听到欧阳神医四个字,地牢门口的大夫不由自主地朝着欧阳神医望去,有些曾与欧阳神医有一面之缘的大夫看着到这张几乎没怎么变化过的脸,激动得走过来:“我认得您,您就是欧阳神医!” “是欧阳神医!欧阳神医来救我们了!” “欧阳神医来了!这世上也只有欧阳神医能治好王世子妃古怪的病!” “是神医救了我们啊!” “苍天有眼,派了欧阳神医过来救我们......” 便是诸栢守亦是如此想法,他的命,他两个儿子的命,都是这位神医救的,这份恩典实在太大了,诸栢守对着欧阳神医就要跪下去,“欧阳先生,您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只能给您磕头了......” 欧阳神医连忙上去扶住诸栢守,长笑道:“你要感激可以,要报答也行,但是得找准人了,我可不是救你们父子的恩人。” 诸栢守一愣,“这世上还有比您的医术更高明的人?” “我医术再好,也不是万病可治的,恰好王世子妃的病就不是我的长项。”论起治虫毒,对虫子的认识,以及治疗上面,欧阳神医从来不掩饰他远不如宓月的想法。 “那,是哪位神医救了老夫等人?”诸栢守问道。 旁边过来的大夫也都好奇地望来,亦想知道谁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欧阳神医回过头,见宓月站在一边,把她拉了过来,笑道:“就是这位小友了。” 众大夫一愣,这姑娘也太小了吧?医术能比学了一辈子的他们强吗?更别说跟欧阳神医相比了。 欧阳神医面对众人怀疑的眼神,摇了摇头,说:“人不可貌相,当年老夫年轻时候,也有许多老大夫不相信老夫的医术,后来大家都知道了。而这位小友,医术远胜于老夫,她还是老夫的半个师傅。” 欧阳神医如此郑重的话,令众人大为吃惊。欧阳神医这般德高望重的人,是不可能说假话来哄骗他们的。 而能让欧阳神医尊为半师,更不可能是无能之辈。 也就是说,这个小姑娘的医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诸栢守最了解欧阳神医,若说其他的,欧阳神医兴许会开个玩笑,但与医术有关的事情,他从来不打诳语。 诸栢守朝着宓月又要跪下,“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宓月哪会让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她?马上上前扶住他,止住他感激的话,对诸家的两位公子说:“老先生身体不好,二位还是赶紧送他回去的好。” 欧阳神医亦是对大家说道:“你们在牢里吃尽了苦头,都回去吧,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一名瘦小的老大夫上来,问道:“欧阳神医,这位小神医,你们会在夏王城留多久?” 欧阳神医看了眼老友,脸色灰败,双目黯淡,情况不容乐观,“待诸兄弟身子好些了,我便会离开。” 那老大夫便没再多言,朝欧阳神医与宓月揖了揖后,便在徒弟的搀扶之下离开了。 渐渐地,地牢门口的大夫散了去,各自归家。 诸栢守年过六十,本就到了花甲之年,受了这一番苦,先前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如今心神一松,一回到家里,便昏倒不醒。 欧阳神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诸栢守救过来,但情况仍不容乐观。 宓月检查了之后,诸栢守元气损伤太多,但好在素来注重保养,还未到油尽灯枯之势。若是补回些元气,还能慢慢好起来。但诸栢守毕竟年纪大了,经过这一难,多少要折了几年寿元。 “先生,让我来试一试。”宓月说道。 欧阳神医这才想到了宓月,但他并未亲眼见过宓月治病,只知道宓月在医术的理论上极有才华,见识独特。 然而宓月能一眼找到王世子妃的病由,又治疗效果明显,欧阳神医对宓月的信心增添了不少。“行,阿月,你尽管试一试。” 宓月取一套金针出来,屏息静气。 夏家的祖传针法金针渡危,可以激养元气,调起身体内的所有能量与疾病抗争,以达到治病的效果。但是对于老者,一般不会使用,因为金针渡危激发的是人体潜能,而老年者,潜能几乎已经枯尽了。 就如同草木一样,正当青壮的时候,可以用营养液来催长。但是,若是草木已老,再来催长,会在短暂的旺盛之后,迅速地衰败死亡。 她站出来自我推荐,是想再次试试体内那神奇的能量,那来自半莲的能量。 她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实验,发现那股可为她所用的,极淡的能量,不仅对人体无害,还能改造身体。 现在,她想在诸栢守身上试一试,是否真的能重新焕发人的生机与元气。 宓月不敢大意,即使有了许多心得,也曾在慕容皓华和王大将军身上做过试验,但还是万分谨慎着。 从下第一针开始,她就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诸栢守身体的变化,每一针都下得慎之又慎。 宓月的严肃影响到了欧阳神医,他也屏住了呼吸,静守在一旁。 诸栢守的两个儿子亦过来了,悄悄站在一旁,不敢打搅宓月。 他们原是对宓月的医术半信半疑,曾猜想过宓月是不是巧合地治好了王世子妃的病,但这一会儿,正所谓行家一看便知有没有。 那精准的下针手法,那神奇的针路走向,无一不推翻他们从前的认知。 光此时看宓月下针,便令他们感悟良多,再见欧阳神医的动容,他们彻彻底底地相信,这位比他们年轻的小姑娘,医术亦已达到神医的水平。 一针,一针下去,宓月走得既稳又平,当一套金针渡危施完之后,她看到诸栢守灰败的脸色逐渐好转,终于松下心神,露出一丝微笑来。 但她仍不敢大意,给诸栢守把脉良久,才定了八分。“诸大夫的情况需要随时跟进,先生,我暂时住在诸家,待诸大夫的情况稳定了再回去。” 欧阳神医自然同意,说:“我与你一道住这儿,客栈那边,再派人去打声招呼。” 第1396章 小神医 诸家两个公子都是医者,一看父亲呼吸平稳了,脉相也有力多了,震惊不己。他们转过身,向宓月连磕了三个响头,“小神医,多谢您救了家父,救了我们兄弟性命,往后但凡您有所差遣,哪怕掉脑袋,我们兄弟都绝无二话。” 宓月施了一轮针之后,又因为了耗费了极多的心神,反应慢了许多,等她回过神来,诸家兄弟已经磕完头了。她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们怎么动不动就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 诸家长兄说道:“小神医,男儿膝下有黄金,所以轻易不跪人,我们跪您,是因您对家父与我们兄弟有再生之恩。这样的恩德比黄金贵重多了。” 欧阳神医见宓月有些倦色,便知道她方才施的那一套针极损人精力,“你们收拾个房间出来,让阿月休息一会儿。” 诸家的院子坐落在清净的巷子尽头,宓月长长睡了一觉后,已到了第二天。 她漱洗之后,顾不上肚子饿,便去看诸栢守的情况。 诸栢守已经醒来了,精神极好,要不是腿在牢狱里受了风寒,有些不便,早就下地了。但双腿在宓月的治疗之下,也好了许多。 诸栢守已知道是宓月救了他,“老夫只道一回来就要交待后事了,即使还能活下去,这双腿也得不中用了,万幸遇到了小神医......” “诸老大夫,你身体可有哪处不舒服的?”宓月给诸栢守把脉检查了后,细问了起来。 诸栢守笑道:“精神不错,身体也感觉轻快了许多,就是这腿,虽说有些不爽利,但再养几天就能下地了。” 宓月这才露出轻松的笑容,如此说来,半莲里的能量果然神奇,有了它,以后就可以救更多的人了。 诸栢守听到宓月肚子传来咕咕的声音,马上让人传膳,“厨房早做好了小神医的饭,是欧阳先生去请来的厨子,按小神医的口味做的菜。” “诸老大夫唤我阿月便行了。” 诸栢守却固执了起来,“达者为师,您的医术远胜于在下,在下岂敢平辈相称?” 宓月见他如此,也没有勉强,反正她想着诸栢守的情况稳定之后,她就要离开了。 到了侧堂,下人送了饭菜过来,宓月坐下,一看这菜色,这味道,就知道来自殷大娘。 这时候,一个小不丁从门口跑了进来,跟小火车似的撞入宓月怀中,紧抱着她,“姐姐,阿熙想死你了!” 宓月把小宓熙抱到旁边的椅子坐下,“阿熙什么时候过来的?” “早儿与厨娘一道过来的。”小家伙闻到香香的饭香,咽了咽口水。 宓月便给小家伙也盛了半碗饭,与小家伙一道吃了起来。 宓月的听力极好,这侧堂又离门口不远,听到外面有许多人的说话声,虽然他们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多少能听到一些。 她只道是诸家的亲友上门来了,没多关注,直到欧阳神医走了进来,笑道:“阿月,你吃饱了之后,就出去收礼吧。” “收礼?”宓月咽下最后一口饭,倒了茶水,问:“收什么礼?” “昨日放出来的大夫,都送答谢礼来了。” “先生收下便是了。” 欧阳神医却摆了摆手,“无功不受禄,王世子妃的病是你治好的,特赦令是你求来的,老夫怎能跑去抢你的功劳?” 宓月饮完茶水后,又凝神听了听,好像门口来的人越来越多了。顿时有些头大,“先生,他们若是非要送礼,让他们把礼物放下,自行归家便是。” “阿月,他们之中有些极好奇王世子妃的病症,想向你讨教一二。论治虫毒之病,你当属第一了,若是愿意,可以稍稍提点他们几句,以后能让更多病人受益。” 宓月脑海里猛地闪了一下,回想起之前的一个念头。 “先生可还记得我曾向你提过的一件事吗?” “什么事?” 宓月第一次走进王世子妃的房间时,曾经起过护理常识的问题,并与欧阳神医讨论过一下。不过那会儿着重王世子妃的病,没有细细讨论,这会儿事都已了,兴许可以借着这机会,给天下人做一些简单的医学科普知识。 宓月一提,欧阳神医便想起来了。 但他却沉默了片刻,“阿月,你确定要这样做吗?医学上的所有知识,在医界都只传弟子不传外人,你随口指点几句倒罢了,若是将所学传授出去,就会吃了大亏。” “先生,只有传扬和交流,才能让医学更进一步!”古时许多绝学的失传,就是因为大家过于注重传承,不愿外传。宓月不能去逼别人改变,但她先改变自己,尽量让这个世界的医学更进步一点。 她的所学,受益于中西医术的开放,所以传于这个世界,亦是对她所学的回馈。 欧阳神医愣了好一会儿,“所以,这便是你书房里的那些医术,尽管让我去看的原因?” 起先,欧阳神医以为宓月不知道那些医书的重要性,才随便给他看。但现在见识到宓月医术的高明,便知道宓月哪会不知道其重要性?正是因为重要,她才大方地拿出来。 宓月挠了挠额头,“明明就是先生死缠着要看的。” 欧阳神医失笑,看宓月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好孩子,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吧,老夫会全力支持你。” 欧阳神医决定,把他研究出来的医术也编成书,往后传授出去,受益更多的人。 不知不觉,欧阳神医亦被宓月影响了。 诸家的院子在巷子尽头,门前有一片空地。 此时,空地上挤了许多人。 这些人,手里都提着一盒盒的礼物,翘首以盼。 每当有新的送礼人过来,都纷纷嘘声提醒说:“小神医正在休息,小声点说话,莫吵醒了小神医。” 当诸家的木门被打开,守在门前的众人立即站得笔直,拿出最好的状态,最亲切的笑容。 待见出来的是诸家长兄,众人都露出失望以及嫌弃的眼神。 第1397章 传道 “诸公子,小神医呢?欧阳神医呢?两位神医可醒了?”众人中,有人心急地问道。 诸家长兄朝着众人拱手说道:“还请大家莫心急,小神医与欧阳神医两位老人家早就醒了,也将要出来了。” “我带了我家药堂里最好的一根人参,准备送给小神医做谢礼。” “小神医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小姑娘爱美,我送的是一套头面。” 门前的大夫纷纷举高手中的礼盒,介绍他们带来的礼物,场面一度乱哄哄的。 诸家长兄伸出手,止住众人的吵闹,“各位!各位大夫,请安静!欧阳神医和小神医就要出来了,还请各位稍安勿躁!” “什么?欧阳神医与小神医要出来了?” 场面更加的乱了。 大夫们带礼物过来,除了答谢小神医的救命之恩,还有就是想来瞻仰一下欧阳神医的风采。欧阳神医名震天下,若是能得欧阳神医提点一二,更是此生受益无穷。 同时,能被欧阳神医称为半师的小神医更是引起了众多大夫的关注,许多人慕名而来。 诸家长兄费了大劲,都没有把众人的激情平息下来,直到欧阳神医与宓月出来,场面突地一静。静得,仿佛针落在地上都能听闻到声响。 欧阳神医站在门口,双手抱拳,说道:“各位医者有礼了,今日得见夏王城的众多同行,老夫甚感荣幸。” 下面的大夫忙称是他们的荣幸,都是受宠若惊的态度。并暗暗奇怪,听说欧阳神医脾气古怪,不苟言笑,如今看来,却是平易近人得很呢。可见,传言不一定是事实。 于是,大夫们开始大胆了起来。 “欧阳神医,小的是来给小神医送谢礼的。” “欧阳神医,小的还给您送了一份礼物,望您笑纳。” “请问欧阳神医,您旁边站着的姑娘就是小神医吗?” “那日我就在地牢门口,就是这位小神医拿着夏王特赦令救了我们。” “就是这位小神医治好了王世子妃的病!” “小神医!小神医!” 在医之一行,埋头钻研医术的大夫不少,这些人往往一根筋,眼里除了医术再无其他。他们对欧阳神医非常敬仰,但更关心医术上面的问题。经过王世子妃的事情,他们虽然对王权有了更深的惧意,可这个惧意还不足以磨灭他们对医术的热忱。 一名大夫辛苦地挤到最前面,向宓月行礼请教道:“小神医,可否请教一下,王世子妃的怪病因何而起?” 宓月站在台阶上,看到不少大夫都露出浓浓的求知欲,场面亦寂静了下来,眼睛都盯着她:“王世子妃的病,是因虫毒而起。” “虫毒?”有擅长治蛇虫咬伤的大夫茫然说道:“但王世子妃的症状,与我见过的蛇虫咬伤不一样。” 宓月见这位大夫是个年轻的男子,以王世子妃的身份,除了王医,或者年老有名的大夫,一般年轻男子是见不了王世子妃的尊荣。“阁下是听闻症状,转述开药的吧。” 那大夫点头。 宓月把王世子妃给她的小罐子拿了出来,用摄子夹了一只变异隐翅虫出来。罐里的变异隐翅虫已半死不活了,软趴趴的,丝状的触觉有一下没一下地动了动。 “世子妃所中的虫毒便是来自于它,这种东西是隐翅虫中的一种。普通的隐翅虫,想必进过山,下过田的人都见过。”宓月把虫子给前面的人细细观察一遍。 立即有大夫认了出来,但又有些疑惑,“此种模样的虫子我的确见过,但所见虫子与此物略有些差别,而且我见过的虫子并没有毒。” 宓月细细道来:“隐翅虫的种类极多,多数无毒,这种隐翅虫又称来奇异毒隐翅虫......” 隐翅虫之所以叫隐翅虫,是因为看上去似乎没有翅膀,但实则是它的鞘翅很短,难以看见。宓月手中的变异毒隐翅虫与一般的毒隐翅虫不同,可以列为奇异毒隐翅虫。 在宓月所知的现代世界,隐翅虫的品种多达五万多种,其中有毒的,全世界多达二百五十多种。数目虽多,但多数毒性不强,只有几种毒隐翅虫的毒性极大,腐蚀性极强。如宓月手中的这种变异后的毒隐翅虫,显然毒素已发生了变异,比普通的毒隐翅虫更具有杀伤力。 幸好是对方手里的变异毒隐翅虫不多,不然危害性更强。 但宓月仍然不敢大意,这一种毒隐翅虫显然是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的,一旦入侵到夏国,很快会蔓延到其他的地方。物种的入侵,在没有天敌的环境,将会造成极大的灾害。她向大家解释,亦是为了让大家再次遇到此物时,知道怎么处理。 宓月说得非常详细,把这种虫子,以及其他有毒的毒隐翅虫特症也说了起来,并言道,普通的毒隐翅虫,可以用蛇药来治。此虫体内的液体能腐蚀人,因此在它飞到人的身上时,不能用手去拍,免得其蚀液伤其皮肤。最好的方法是将它吹走。 若是皮肤被伤,长出了水疱,切记莫让水疱内的脓液流到他处。它游到哪里,那里就会生出新的水疱,不断感染下去,造成创面极大。 宓月说得详细,又简明易懂,在场的大夫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尽皆听入了迷。 那名擅长治蛇虫咬伤的大夫趁此向宓月讨教了许多治疗蛇虫咬伤,以及无名肿痛的治疗方法,宓月一一作答了。 众大夫见宓月随口作答,便是他们未曾听过的知识,尽皆惊讶。 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大夫上来向宓月请教,宓月几乎有问必答。 那从容的气度,渊博的医学知识,真正地折服了在场的众多大夫。 若先前还有人认为宓月治好王世子妃是运气好的话,那么现在听了宓月的一番解答之后,再无人敢如此来想。若是此时还有人敢质疑的话,没准会引起众怒。 医之一行,是无法糊弄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有没有真本事,一听便知。 第1398章 正骨 “小神医,在下可以请教一下跌打损伤的知识吗?” 宓月循声望去,只道巧了。 原来这位问跌打损伤的大夫,正是她初到夏王城,遇到的那个被士兵抓了的大夫。 宓月点了点头,说:“可以。” 大夫便马上来请教接骨的问题。 接骨,中医又叫正骨,是治疗关节损伤的技术。 宓月想了下,说:“正骨手法,主要有八种,摸、接、端、提、按、摩、推、拿......” 为了给他们讲得更清楚,宓月详细地把八种正骨法的基本手法说来,并示范了一遍。 “正骨之时,首先要做到稳、准、敏捷,用力均匀,动作连贯......”宓月将她在正骨上面的经验分享给大家,许多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往往是关键之处,直接关乎到患者的恢复情况。 跌打大夫学了将近十年的跌打功夫,正骨更是做过不少,一听宓月的话,便知道全是干货。他以前所积的许多不解之处,现在都一一有了答案,并且纠正了方法,听得他兴奋得直抓耳挠腮。 其余有涉及到这方向的大夫同样如此,那些他们以前似懂非懂的地方,也在宓月的解说之下,如拨开云雾,得见青天。 于是,更多的大夫向宓月前来请教。 宓月知无不言,由浅入深,由易到难,传授着精深的医术。 欧阳神医站在一旁,慢慢地,连他都听入了迷。 越听,他越是震惊,宓月的医学渊博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阿月不是从两箱医书中学来的本事吗?怎么懂得这么多连他都不知道的东西? 然而很快,他又想到萧溍曾经说过,宓月背后有一个世外高人的师傅。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这一讲,宓月一直讲到太阳西落,讲得声音都沙哑了。 “今日咱们便说到这里,明日有空再来给大家解惑。”宓月看天色不早了,与众大夫说道。 众大夫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听了大半天。 这大半天所学,比他们大半辈子学会的东西还多。 旁人想学得半点手艺,都要拜师磕头,还要奉上大礼。但宓月却什么都没有收,就把比金子还贵的知识教给了他们。 众大夫受益极多,感恩不尽,对宓月生出尊敬与崇仰之心。 只见他们齐齐后退几步,朝着宓月毕恭毕敬地作了长揖及地的一礼。 他们送来的东西,宓月让他们拿回去。她带的行李已足够多,不能再装了。 但这些大夫把礼盒放在门口就跑了,追都追上去。 看着门口堆得小山似的礼盒,宓月扶了扶额头。 欧阳神医看得哈哈大笑,“阿月,你若再多留几天,光装礼盒的地方都得清出几个房间来。” “先生似乎很有经验?” “哈哈哈,这会儿你该知道老夫为何每去到一处,就隐姓埋名了吧。” 他这还是没有施恩于人呢,宓月今日的一场传医,不知惠及多少人,可见明儿不知会有多少人闻名而来,更不知有多少人承宓月的半师之恩。 宓月亦想到了明日会有更多人过来,回到屋里,接过诸家二公子的润嗓药,与欧阳神医说道:“先生,我们之前商量的事,兴许可以从明天开始办。” 借着人多,方便传播。 欧阳神医捋着胡子,颔首说:“咱们再与诸兄弟谈一谈。” 诸栢守是夏王城的人,在此地土生土长,最了解夏王城的情况,有他的意见,事情能顺利很多。 于是,几人便往诸栢守养病的地方走去,小宓熙也跟在宓月身后去了。 诸栢守在宓月的治疗下,除了腿脚还未好之外,精神已恢复了许多。他一觉醒来,得知宓月在外面传授医学,后悔得连锤了好几下的床板,把小儿子骂了一顿。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不把我唤醒?你这个孝子,老夫白疼你了!” 诸家小弟被父亲骂得狗血淋头,缩了缩头,说:“儿子还不是担心您的身子......” “我身子好得很!” “爹,您的腿都没好,告诉了您,您也不能走去。” “难道你就不能背你老子过去?”诸栢守气得想揍这个蠢儿子。 这会儿,宓月等人过来了。 诸栢守马上叫道:“小神医,明儿您若是还传医的话,记得告诉小老头,小老头也得去听一听。” 宓月笑道:“我与欧阳先生正要与诸先生谈一下明日的事。” “小神医请说。”诸栢守对宓月的尊敬,丝毫不亚于对欧阳神医的尊敬。要知道,面前这位女子不仅医术高强,还救了他的命,是他与两个儿子的救命恩人。 宓月便把医学上简单的科普知识做推广的事说了出来。“我与欧阳先生打算在夏王城多待几天,把科普知识整理出来,就从夏王城开始,推广到天下。” 欧阳神医点头说道:“这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再想推广,就很难做到现在的影响。” 宓月救下上百大夫的义举,是一件能震动整个医界的大事。现在这些大夫又对宓月心服口服,心怀半师之恩,有这个势头在,不管想做什么都会事半功倍。 诸栢守听后,呆了好一会儿,“这、这可是造福天下的大好事,二位!欧阳神医!小神医!您二位的功德,天下百姓都不会忘记的!” 宓月说:“事情能不能成,能推广多远,暂时还不能知道,事在人为而已。诸先生,你可愿意与我们一道来做这一件事?” “愿意!愿意!愿意!”诸栢守连说了三声愿意,此事做成了,不仅能名扬天下,还功德无量,两位神医肯带他一起,他只有感激不尽。 “时间紧迫,我们就从今晚开始吧。”宓月决定用过晚膳之后,就讨论一下题目的问题。 哪些地方比较重要,比较常见的,先立下题目。然后把这些题目分工,每人负责几个。 凡是会的,便写下来,到时宓月再总结。 宓月觉得,她需要人手,许多的人手。 不过到了明天,她应该能从大夫中忽悠一些免费人手来帮忙。 第1399章 三观歪了 宓月回到房里,借着烛光书写着。 她曾经做皇后的时候,负责过这方向的推广,如今做来驾轻就熟。 推广的时候,最重要的一点是信任。 宓月在医界没有什么名气,陡然间拿出这些东西,怀疑的人更多。更别说一些思想保守的人,他们脑子犟,不去试验就硬着反对。 对于纯粹为了反对而反对的人,宓月最为头疼了。然而若是能说服他们,他们又将是最虔诚的追随者。 这便是宓月选择在夏国最先推广的原因,借着今天的传医效果好,明日再借机给大家科普这些知识。等他们学了之后,再经过实际操作,发现的确有效,就会慢慢传扬推广出去。 只有这些大夫相信了,那么,百姓才会相信这是好东西。 百姓相信了,才会照着做,才会挽回更多的性命。 宓月就着烛光,写下一张张的纸。 这一晚,对宓月来说,是到了这片时空最重要的一夜之一。 这一天,对许多大夫来说,是他们人生最为重要的一天,没有之一。 白日里得到宓月的传授,这些大夫回去之后,顾不上肚子饿,便把记下的东西抄写下来。为了尽量回忆起更多的东西,他们保持着饥饿感,除了实在饿得受不了才吃一两口的点心,便再不多吃一口的东西。 肚子在饥饿的时候,往往是脑子最清晰的时候。而在吃饱饭之后,脑子是最混沌的,昏昏欲睡。 因为饥饿之时,血液会涌入头部,大脑血液提供充足,能让人变得更加灵活。 而吃饱之后,胃部消化食物时需要血液来参与,这时候,血液便会往胃部而去。故而,若是气血不够充足的人,就会出现大脑供血不足,吃得越饱,越是犯困。 他们努力回忆白日里所听到的知识,记下来,珍之重之收好。同时,更加期待明天的到来,希望明天能从那位小神医身上学到更多的知识。 第二日,太阳刚出来,还是清晨的时候,已有大夫守在诸家门口了。 为了答谢宓月的半师之恩,昨日听过课的大夫带了更重的礼物过来,他们担心宓月拒绝,便把礼盒放在门口,人远远地站着。 他们打定了主意,若是宓月说不收,他们就耍无赖地说不知道这是谁送的...... 宓月已经让殷厨娘提早做饭了,但等她用完早膳出来,发现还是晚了,门口早已挤满了人,许多大夫排到了巷子后头去了。 这一盛况引起了这片城区的震动,有知道昨日之事的百姓便告诉更多人有神医在此传道授业。 于是,一传二,二传百,很快传遍了整个夏王城。 诸栢守早料到了今天的人多,就连他这个腿脚不便的老头子都要让儿子背着来听教,何况其他医者? 今日来的除了宓月救过的上百大夫,还有他们的弟子,和想从医的年轻人,就连赤脚大夫也从远地赶了过来。 诸栢守把他昨日预备的地方提了出来,“欧阳神医,小神医,在茉香街后头,清明河边有一块地方极是平坦,平常是学子论文之地,不如将大夫们引到那一片地方去?” 宓月立即同意了,这人多得都挤到巷子那边去了。人太多,也影响了街坊的进出。 诸家长兄负责此事,寻了几个素来有交往的大夫帮忙,带着人到清明河边的空地上。 那片地方生长着几株古树,古树巨大的树冠罩住了偌大的地方,挡住了初夏猛烈的太阳。 此地靠河见山,清风几许,不管是风景,还是空气,都比巷子里好多了。 宓月与欧阳神医到了之后,夏王城数位有名望的大夫走了上来,恭敬地请二位神医走上最高处的平台之上。 此地因为常有学子来论文谈道,还偶尔有大儒来传学,故而修了一处高台,方便大儒讲学。 这会儿,不知哪位大夫找了两把椅子,把欧阳神医与宓月请了上去。 小宓熙亦步亦趋地跟在宓月身后,小家伙看到在陌生的诸侯国,陌生的王城亦有这么多以宓月为尊的人,心中充满了自豪。 小家伙想着:二哥那么辛苦地打了半年的仗,又是流汗,又是流血,这才收服那么一点人。可是姐姐只讲了半天的话,就一口气收服了这么多人,还是姐姐最厉害!二哥最没用!果然学武是没有前途的! 宓月此时还不知道小宓熙的三观歪得没边了,她上了平台之后,没有客气,落落大方地坐下,并把小宓熙抱起坐在旁边。 台下面的人们见宓月不卑不亢,即使一身素装,亦是自有一股雍容华贵,心中更敬畏几分。 宓月与欧阳神医相视一眼之后,面朝下面的大夫。 在有大夫提起问题前,宓月率先说起一个话题。 不然,一个请教完之后,又来一个,场面就不受她掌控了。 宓月首先拿出来的论点,便是她昨晚深思熟虑的一个题目。 感染。 从医者,接触到最多的,就是感染。 然而,许多人并没有认识到感染的存在,感染的可怕性。 虽然他们会疑惑,为什么同样的病症,用了同样的药,但却不能把每一个人都治好。 在讲感染之前,宓月先从传染说起,从所有人都熟悉的东西讲起。 “诸位行医之时,遇到最多的病人,应该就是感受风寒与风热的病人了。”宓月见有人闪过一丝的疑惑,猜到有些人还弄不情风热感冒与风寒感冒的区别。然而寒热论是一个大课题,若要深论起来,没几天几夜说不完。宓月没想现在讨论这个问题,只给他们起了一个风热概念,然后说道:“尤其是刚过的春季,是伤风者最多的时候。对于治疗伤风者,大家都会建议健康者与病人分开,以免过了病气。” 为了让众人听得更清楚,宓月站了起来,走到平台边上,面对众多医者,“那么,病气是什么?为什么能从一个人传染到另一个人身上呢?它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又是的的确确存在的东西......” 第1400章 太惨了 “人生病了,人的身体就成为了病体,因此,他所呼吸出来的气、唾沫亦是带着病之原。近距离接触之后,体弱者吸收了这些病原,就会在体弱者的身体内,像草木一样生长起病原......”宓月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话来解释传染的意思,见底下的大夫都露出惊容之后,她又说道:“传染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东西,既然知道了它是通过什么感染的,那么,只要我们杜绝这种方式不就可以隔绝了传染么?” 宓月便把口罩的做法说了出来,众大夫一听,方才被吓到的心才定了下来。 可不就是如此么?杜绝气与唾沫接触到口鼻,不就是能防住了吗? 人之所以害怕,是对事情不了解,一旦知道事物的真相,明白缘由之后,惧意便也消除了。 宓月把预防传染的知识说了出来,这个知识,亦是她需要推广的科普知识。 果然,因为伤风受寒是极常见的疾病,大家见识得比较多,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知识。 然后,宓月把感染的重要性说出来。 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摸不着,闻不到的地方,自然界生存着各种细菌...... 宓月尽量用最简单易懂的话,把感染给众位大夫讲清楚。 伤风之后的肺炎,伤口为什么会发脓等等,宓月用一个个例子证明着细菌的存在...... 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感染是致死最多的病。 宓月要给大家科普的是,如何预防感染。 清洁病患所用的任何东西,用太阳杀菌,用开水来杀菌...... “发热,是炎症的重要表现之一,当一个人出现发热的症状,必须慎之又慎,因为病人可能已经被感染了,他的身体正在与细菌做斗争......” 宓月用风趣的说法,把身体比作一个战场,那些细菌就是入侵的敌人,讲得如故事一般精彩。 别说懂医的大夫,就是不懂医的外行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于是,平台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有好奇的百姓,路过的学子,还有闻风而来的贵族,以及维护治安的士兵。 人一多,地方就挤了,为了听得更清楚,后面的人不断地往前挤过来。而前面的人嫌挤,又把后面的人推了推。 在这推挤之中,立在河边的人突然一个不稳,失足落入河中。在掉下河前,那人惊慌之下往旁边胡乱去抓——旁边都是挤得满满的人,这一抓又带着了许多人掉入河中。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啊!” 随着尖叫声响起,宓月朝那处看去,河里已落水了十几个人。 见此,宓月连忙往河边赶去。欧阳神医也坐不住了,牵了小宓熙赶去。 落水的地方宓月太远,面前的人又多,为防把人挤到河里,她不敢动用太大的力气。 待宓月穿过重重的人群,已过去好一会儿了。 今日来的人多,会水的人更不少,扑通扑通地跳了许多人下水去救。 宓月赶到时,已救起不少人了。 但最早落水,离岸边最远的人被救上来时,因为灌进太多的水,已经不行了。 “大夫!有大夫吗?这人不行了!” 救人的青年见状,吓得叫了起来。 在场最多的,估计就是大夫了。 听到叫喊声,离他最近的大夫立即应道:“我是大夫!” “我也是大夫!” “还有我,也是大夫!” 旁边不懂医的百姓让开后,一下子奔来十几个大夫。 只是,当这些大夫一把脉后,一个个都沉下了脸。 “没有呼吸,这人已经死了。” 死了! 这个结果宣布出来,众人倒抽了一口气。 好端端的,一个活生生的性命就死在他们面前。 这还是个极年轻的小伙子啊,还不知道有没有成亲,家中父母知道后,不知会哭得如何肝肠寸断。 宓月赶到时,十几名大夫向她一揖,说道:“小神医,这人救晚了,已经溺亡了。” 宓月蹲了下去,检查小伙子的颈动脉,又观察着他的胸部是否有起伏。 观察完之后,宓月也凝重了起来:此人已经没有自主呼吸了。 她回过头,叫了跟在后面的诸家长兄,“我来说,你来做!时间紧急,不管让你做什么都不许问,救完人再说。” 刚刚给小伙子把了脉的大夫以为宓月接受不了死人的事,说道:“小神医,此人已死,救不了的。” “还可以救!”宓月目光坚定,对她诸家长兄说:“你十指交叉相扣,手掌重叠,按在他的这个地方......再用力一点......速度再快一点......” 在宓月指点下,诸家长兄一下一下地按压下去。 对着一个没有呼吸的人,可以称之为死人的人做这种事,诸家长兄若是没有半点惊悚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对宓月的崇仰与崇拜之心,让他克服了一切,无条件地听从宓月的做法。 诸家长兄遵从宓月的命令,还有一份救命之恩的原因。 然而周围的百姓并不认识宓月,因为宓月的年龄,更是天然多了一分轻视。这会儿见那小伙子都死了,还被人殴打——他们将诸家长兄的按压看成了殴打...... 人都死了,竟然还鞭尸! 简直是太惨无人道了! 立即有百姓站出来指责道:“你们快放开他!人死为大,即使你们有再大的仇恨,也不该辱打尸体,你们不怕报应吗?” “赶紧放开他,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见百姓气愤难当,朝着宓月围来,旁边的大夫连忙护着宓月,其中一名大夫小声劝着宓月:“小神医,这小伙子以前得罪了您吗?即使是,但人都死了,就别跟他过不去了......” 宓月目光关注着小伙子的情况,说:“我在救人。” “小神医,人已经死了!” 宓月见按压得差不多了,帮小伙子开放气道,对诸家长兄说:“马上给他做人工呼吸。” “人、人工呼吸?”诸家长兄一脸的发懵。 “嘴对嘴,吹气进去!快!” 诸家长兄头皮发麻,但在宓月的逼视之下,闭上眼睛,豁了出去...... 第1401章 诈尸了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叫骂声,痛斥声,惊吓声,不绝于耳。有些保守封建的人,已经拿衣袖遮眼了。 后面看不清情况的人纷纷问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在、在辱尸!” “那个男的,对着死人亲来亲去......” “太可怕了,连死人都不放过,连死人的便宜都占,真不是个东西啊。” 口味太重,不管是围在前面的百姓,还是挤在后面的百姓都一片哗然。 正当这些愤怒的百姓要冲上去救尸时,那躺在地上的小伙子在一番急救之下,突然咳出了一口河水。 诸家长兄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那小伙子,颤声说道:“小、小神医、他、他诈尸了......” 宓月已上前,在小伙子的胸前几处穴道用内劲按了按,那小伙子又吐了几口河水出来,眼睛慢慢地睁开。 “诈尸了!” 死人却动了! 还会吐水! 还会睁眼睛! 妈呀! 太吓人了! 围在最前面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都丢了,脚软的瘫在地上,脚硬的转身就跑。 但四周都被一层又一层的百姓围住了,一时间又跑不出去。 前面的人在挤,后面的人在推,场面乱成一团糟。 更远处的百姓才刚听到有人抱着尸体亲来亲去的***消息,虽然听着很可怕,但是更多人想挤进去瞧一瞧,到底有多重口。 人生难得一见如此奇葩的怪事,不亲自去看几眼,以后还怎么跟别人吹牛? 接着听到那被非礼的尸体诈尸了,立即有人猜测:“莫非是因为辱尸之事,逼得死人气活了过来?” 竟有许多人同意这一点:“要换了我,我也得气活过来。” 见惯了生死的大夫比常人的胆子稍大一些,在许多人都被小伙子的死而复生吓坏了之时,离宓月最近的十几个大夫在一惊之后,都惊喜地打量着那小伙子。 有个胆子大一点的大夫蹲下来,拿了小伙子的手腕摸着脉博。 有脉博了! 明明刚才他摸过的,已经停脉了。 那大夫难以置信地再摸一次脉。 这会儿,他完全相信了。 因为除了脉博开始有力之外,小伙子的手也渐渐有了温度。 这是一个温热的大活人! “活了......真的活了......”这一切都太出乎他们的想象了。 十几个大夫,一个个挤了上来,纷纷跟摸宝贝一样摸着小伙子的手,摸上了还不肯放手了,都把小伙子当稀罕物了。 小伙子刚活过来,便看到一个个老头子来摸他,比摸大姑娘还要热情,吓得险些又闭了气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小伙子缩了缩身子,惊恐地看着众多伸来魔爪的大夫。 后面赶来的大夫听说了这件事后,得知小神医有起死回生的本事,皆把这个典型例子当成了宝。 “小伙子,来,把手给我摸一下。”一名大夫试图露出最和善的笑容,靠近小伙子。 小伙子只觉得毛骨悚然,“摸、摸什么......” “摸你的手。” 小伙子要哭了,他又不是漂亮的美娇娘,这一个个老头子干什么像上青楼见了大姑娘似的?笑起来的样子太瘆人了。 兴许是老头们热情的笑容太让人惊悚,小伙子下意识地往唯一正常的姑娘后面躲去。 宓月止住了围过来的众多大夫,说:“你们都离远一点,他方才醒来,需要新鲜的空气。” 小神医发话,众大夫如得圣旨,纷纷退后数步,让出一个宽敞的空间来。 宓月回过头,问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小伙子,“你可有哪儿不舒服的?” 小伙子惊恐退去后,摸了摸胸口,感觉其中一处有些发疼,喉咙、眼睛、耳朵也不舒服。最难受的是脑袋,发晕发沉,四肢无力。 宓月听完了小伙子的话后,说:“你胸口那处痛是刚才给你做胸部按压时引起的,并不要紧,不过我会开些跌打药给你擦一擦,会好得快一些。” 在说话时,宓月也在认真地观察小伙子的情况,虽然精神不太好,但脑子思路还行,可见大脑没事。 溺水者,最怕的就是失去呼吸太久,脑子缺氧引起脑部损伤。严重者,就是救回来也已经脑死亡,也就是变成植物人。 好在救得及时,小伙子的状态不错。 宓月又重新给小伙子检查了一遍,并开了药。正好诸家的药堂离此地甚近,让诸家长兄去拣药熬药。 小伙子的死而复生,不仅令百姓们目瞪口呆,更让大夫们为之震惊。 众大夫看宓月的眼神,就如同看着天神一般,带着畏惧与虔诚。 欧阳神医已过来一会儿了,饶是他,亦被这死而复生之术给震动得许久回不过神来。 “月丫头,这是怎么一回事?”欧阳神医回过神来,问的第一句便是这话。 宓月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扫过,“大家若是有兴趣的话,我给大家讲一下这心肺复苏术,想学的可以现场来学。” 心肺复苏术? 就是这起死回生之术吗? 这门功夫还能学? 这会儿,别说大夫了,就是百姓也纷纷挤到平台前,眼睛如火炬一般明亮,紧盯着宓月。 那刚被救回来的小伙子是附近的人,有认识小伙子的人纷纷过来询问,一个个好奇极了。要不是宓月看见,强势让人把小伙子送回去休息,只怕才醒来的小伙子得被活活问昏过去不可。 重新回到平台,宓月整理了下思绪,慢慢说了起来。 心肺复苏术,是宓月要重要的推广知识。 “人在突然停止心跳之后,并不意味着人就已经死了,人体的其他部位仍然还活着。如果在这时候,马上帮病人做心肺复苏术,让其心跳正常,人就有很大的机率活过来。”宓月脸色极其严肃地重审一点:“但在突然停止呼吸后,能把人救回来的这个时间极短,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把人救回来,不然,无回天之力。” 欧阳神医第一个问道:“月丫头,你说的极短时间,是多短?” 四分钟之内。 但这里没有钟表,无法描述四分钟是什么概念。 宓月想了下,说:“大概是成年人七十息的时间之内。” 一息,就是一呼一吸的时间。成年人一分钟呼吸十六到二十次,宓月取了一个大概的时间。 第1402章 离奇之事 “若是超过了七十息,又将会如何?”提出问题的,还是欧阳神医。 “即使侥幸救活,也是个活死人。”宓月沉静地看着台下的人们,“七十息之后,大脑开始死亡,哪怕侥幸恢复呼吸,一个脑子死掉的人,你们说,救了还有用吗?而且这是侥幸,一般过了七十息,身体其他部位、脏腑亦开始死亡,哪怕神仙下凡,也救不回一具所有器官都死亡的人。” 场上寂静了许久,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知识。 见大家都渐渐回神了,宓月喊了几个人上来,让他们示范给更多人的知道。 按压的位置,按压的力道,怎么打开气道,怎么人工呼吸,宓月运用内力,将声音远传了出去,让更多百姓能够听清楚。 方才做过一次心肺复苏术的诸家长兄显然更有经验,宓月特地把他提了出来,让他来传授其他的人。 有了成功的例子,又有众人亲眼目睹起死回生的一幕,心肺复苏术的急救方法得到了最高的关注,连带着宓月想要推广医学科普知识的计划也变得更加顺利。 清明河边发生的事,因为太过曲折离奇,使得它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座王城。在傍晚时分宓月结束这一天的传医之后,全王城人都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死人不奇怪,偌大的夏王城每天都有人出生,也有人死去。 但死去了,又活过来,这样离奇的事件是从所未见的,它只存在于神话或者鬼怪故事之中。 然而今天却真实地发生了这样事! 还是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中! 这一夜,几乎所有夏王城的人都在讨论着这一件离奇古怪的事。 令死者复生,本是神仙的本事。然而小神医却告诉所有人,所有人都可以学。 此事,足可震撼天下了。 这样的大事,也是第一时间报到了夏王的耳朵。 夏王马上召了今日听了宓月讲课的人进宫,又把那死而复生的小伙子召进宫来。 那小伙子没想到他一普通的平民百姓,这辈子竟然有进宫的机会,还能得到大王的召见,能面对面地与大王说话,他激动得手脚无处摆放。 当夏王问他溺死之后的那段时间,有没有见到鬼差,有没有去到地府时,他懵了好一会儿。 “没、没有......” 夏王显然地失望了,又问:“当真是什么鬼差都没有看见?” 小伙子连忙摆手,“不曾见过鬼,亦不曾去过地府。草民掉入河中之后,因不会游水,身体直往下沉,河水直往口鼻里冲。草民只记得最后无法呼吸,渐渐地失去知觉。再醒来,就看到许多人围着草民。草民亦不知道自己竟然死了一回......” 夏王愣了下,“你自个都不知道自个死了?” “是,仿佛是睡了一觉,又醒了。”小伙子老实地交待。 夏王坐在王座上,出神了好一会儿。 古神话中,常有神仙地府之说,如果没有地府,没有鬼差,岂不是证明也没有神仙?没有神仙,更没有长生不死了? 那么,从古至今,那么多帝王所求的长生不死,都是笑话了? 夏王又问小伙子,“你死而复生,可有哪些不适之处?” 小伙子回道:“头晕胸闷得难受,浑身跟病了一场般,手脚有些发软。” 夏王连忙问道:“莫非是死时灵魂出窍了,如今灵魂归位,不太稳当?” 小伙子却摇头说道:“小神医说人失去呼吸后,脑子会缺痒什么的,意思就是受到了一点伤害,让我多服几副药便能好。” “不是灵魂不稳的原因?” “小神医说不是。” 夏王又出神了好一会儿,直到内侍来报王世子来了。 夏王宣了王世子进来,然后与王世子一道坐等王医的诊断。 王医诊过之后,言及小伙子并无大碍,休息几日便能与平常一样。 夏王挥退小伙子后,又细细地问王医:“他死而复活,还能跟常人一样?” 王医回道:“下官观其脉相,并无大碍,诊不出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夏王便唤了一个王廷侍卫进来,让其暗中守在那小伙子左右,进行长期观察。 待王医等人都下去后,夏王的目光落在王世子身上,“那有起死回生之术的小神医,就是给王世子妃治病的人,王儿曾见过她几面,你观她可有何不同?” 王世子含笑说道:“父王,小神医并不懂得起死回生,她所用的叫心肺复苏术,是一种治病的手段。儿臣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当时并非是小神医动的手,而是在她的指点下,由另一名年轻大夫施行的。那心肺复苏术,儿臣也找人示范了几次,虽然未找到被溺之人,但该法如何急救,儿臣也了解清楚了。” 夏王大手一挥,说:“把你手下懂得心肺复苏术的人招进宫来。” 王世子问:“父王也要学那心肺复苏术吗?” 夏王一副看傻儿子的神色看了王世子一眼,说:“跟孤到清风湖来。” 王世子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不会是他想象的那样吧? 事实的确如王世子所想象的一样。 懂得心肺复苏术的六个人进宫后,夏王就让人从牢里押了一批死囚犯进来,然后六人一轮,扔进了湖里。 等到湖里的死犯被水淹得没了呼吸之后,这才让人打捞上来,让那六个人去做心肺复苏术。 因为这六个人只是知道怎么做,只懂得操作,但没有经验。第一轮心肺复苏术,只救回两个,另四个死了。 夏王虽然惊讶于此法的确能救人,但对结果不太满意,又六人一轮扔了六个犯人下湖。 有了第一回的经验,第二轮救回了五人。 夏王用了这一批死囚犯,证实了心肺复苏术的确可行,在通过询问之后,也证实了这世上并无鬼差,更无地府。 在短暂的失落之后,夏王又对那位小神医的医术惊叹不已。“这世上竟有如此精深的医术,可惜了,可惜了......” 夏王扼腕叹息道。 第1403章 刷好感 一旁的王世子听懂了夏王的可惜,暗暗替宓月捏了一把汗。 夏王可惜的是夏国的处境,还有欧阳神医的威望,不然他会将医术精湛的小神医强行留在夏国,只为夏王室所用。 夏国三面强敌,夏王即使能把人留下来,也会被其他三国要了去。一个皇朝两个诸侯强国,到时他给谁都讨不到便宜,故而,只能放弃这么一位医术通天的小神医了。 王世子从王宫里出来,回到王世子府就把此事跟王世子妃说了。 王世子妃却笑了,“你多虑了,以我看来,阿月出身必然不凡,她与我,与你说话从来不卑不亢,行举间,时而还会露出长居于上位者才有的气势。还有,阿月将要嫁去皇朝,我猜着,阿月这样的人品,未来夫君必然不会是常人。父王虽是一国之主,但想留下阿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倒是了解小神医。” “我跟她是以姐妹相称的闺友,能做姐妹,都是心意相通者。”王世子妃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才两天,但她已觉得好了许多。“阿月帮了我的大忙,我也得帮回她。” “你想怎么帮她?” “阿月不是在推广那个科普知识吗?”王世子妃拉着王世子,说:“今儿发生的事幸好是阿月医术好,把人救了回来,不然因为传医而死了人,总归不好,也不吉利。明儿你派些士兵去盯着,莫再出事了。还有,清明河边的地方太小,容不下太多人,你寻个宽敞些的地方,让阿月传医去。” 此事对王世子来说,是小事一桩,马上同意了,“我这就吩咐下去。” 第二日,宓月还未出门,便有王世子府的人上门了,把王世子的安排说了出来。 “校场?”宓月惊讶极了,王世子夫妻为了支持她的传医,竟然把王城外用来检阅将士的校场借了出来,并且已帮着宓月宣告百姓了。 来人说道:“这是王世子殿下的意思,也是王世子妃殿下的意思,小神医在夏国传医,是夏国的一大盛事,亦是造福天下的大好事。往后小神医若是遇到困难,尽管派人到王世子府来,两位殿下会鼎力相助。” 宓月郑重地谢过了王世子府的人。 有了更大的地方,宓月能展现的东西就更多了。 她白天传医,晚上整理,已弄出一叠厚厚的内容来了。 昨日来的人,多得出乎宓月的想象,又经过救人一事,她能想象出今日来的人会多得数不胜数。而这些人,多是来凑热闹的。 宓月草草吃了几口饭之后,马上带人赶去了校场,趁着百姓未到前,找到负责校场守卫的将领把事办了。 她让诸家长兄带着几个大夫与士兵一道,把校场高台下面的位置进行划分,懂医者,可以站在高台下面,亦叫内围之地,以便听清楚台上人的说话,以及看清楚示范的动作。 那些凑热闹的百姓则是站在外围之地,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今天上去传课的,第一个是欧阳神医,他把行医的一些小窍门给众多大夫说了出来。 欧阳神医名震天下,医术有独到之处,他的一番开讲,让许多大夫受益匪浅。 宓月把这两晚写出来的科普知识交给诸家长兄,让他去讲课...... 要想做到科普,内容必须简单易懂,不懂医术的人也能听明白。宓月首先整理出来的内容既简单又有趣,实用性更强。许多不懂医的百姓本是为了凑热闹的,听了一天之后,长了许多知识,甚为欢喜。回去后依葫芦画样地卖弄一遍,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于是,传医大会仅仅开始三天,夏王城的百姓都知道病从口入,吃水得喝烧过的开水,入口的东西要清洗过等等。仿佛三天之间,夏王城的百姓都变成了医识渊博之人。 东西的确有用,赶去旁听的百姓便越来越多,把校场都挤满了。 明明最后面的人听不清楚台上在讲什么,但丝毫不减他们的热情。如今,没有去听过传医大会的人,已经跟不上夏王城的潮流,属于被人鄙视的无知者了。 面对非夏王城的人,本城人更是多了几分优越感。 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了王世子夫妻的意料,他们原想因着与宓月的交情,伸手帮一把,没想到让整座王城都轰动了,成为一大谈资。 如今各府若是设宴,谈论的都是医学知识,开口闭口是感染、传染、养生等话题。谁若不能讲上几句,那便不是真正的王城人。 其中还有一桩趣事,有几个闲着无事的贵族借着身份寻了靠近高台的地方,仔仔细细地听了几天科普知识,回到府里,叫了府中的大夫来讨论。这一讨论,那几个贵族竟然发现,他们懂得的医学知识比府里大夫知道的还多,这下子就有乐子了。 大多人都有一颗好为人师的心,仅仅去听些热闹,就能为人师者了,此举大大地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 然后,更多的贵族跑去旁听了。 宓月科普的知识,包括养生的话题,男的女的怎么养生,四季怎么养生,幼儿老人怎么护理,这些东西说得简单易明白,都是与生活切实相关的。不管是谁,都能找到想听的东西,有用的知识。 产生的影响便是整个王城仿佛变成了医城,人人皆以懂医为时髦。 宓月见势已到了,马上去了王世子府,与王世子合作,印刷这些科普知识,推广到更远的地方去。 别说王世子妃与宓月的交情了,光是这利国利民的好事,王世子也会乐意去办。 很快地,一本本由王世子出面,印刷出来的科普医书面向百姓。从夏国王都开始,逐渐推广向整个天下。 当王城百姓得知这造福天下的科普大会,是从夏王城开始的,一时间,荣誉感令王城百姓生产前所未心的凝聚心。 这一份凝聚心,挽回了先前王世子妃病情引起的夏王廷笑话。 夏王与王廷官员敏锐地发现了挽回名誉和民心的好时机,夏王当机立断,亲自挂名督办,印出更多的科普知识。凡是王城百姓,每家一本,此举让夏王大大地刷了一轮好感。 第1404章 向往之地 夏国百姓对王廷的舆论有着前所未有的好趋势,这会儿夏王恨不得把两位神医供起来,早晚三柱香。因此,凡是两位神医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夏王没有不准的,哪怕两位神医没想到的地方,夏王也细心地帮忙考虑到了。 科普知识在夏王城风风火火地开展着,王城之外越来越多的大夫向夏王城蜂拥而来。又因为商人走动的原因,夏王城的盛事逐渐向四方扩散。 随着科普大会的传扬,小神医的名号也开始传扬天下,甚至有超越欧阳神医的趋势。因为,这位小神医可是被欧阳神医亲自认定有半师之谊的医者,那是连欧阳神医都自愧不如的医者! 小神医的横空出世,给这夏国,亦给这片大陆带来的影响,才刚刚开始...... 宓月在她名望最高的时候,却没有留在夏王城继续提高威望,而是选择了离开。 为此,听到消息的王世子夫妻立即前往劝说。 “阿月,你怎么现在就走了?如今四方人士闻名而来,正是你最好的扬名天下的时机,这会儿走了,可惜之极。”王世子妃说道。 王世子亦来劝说:“阿月姑娘,父王已下令,将动用全国之力助你宣扬医学,这是众国历史前所未有的事,你理应留下来,借着这一盛事,将声望遍布天下,引天下人敬仰!” 能得天下人之敬仰,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宓月明白王世子的意思,借着这一次大会,夏王廷帮着她炒作,让她的名望瞬间飙升。 名望,的确是好东西,可以一呼百应,收名与利入囊中。 但她清醒地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原意就不是为了炒作,也不是为了刷名望,而是想真正地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如今带来的名望,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 再多的东西,就不是她现在能够承担得起的。 名望带来的,也将会是更多的麻烦。譬如各方拉拢,譬如质疑者前来辩论,譬如各怀目的之人靠近......这些东西,将会令她不胜其烦。 而且,她再清楚不过,真正的名望,不是靠瞬间刷出来,不是像烟花那样灿烂即逝,而是一步步沉稳地走出来的。 再说句实在话,什么一呼百应,什么天下敬仰,这些东西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所以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 “我已把需要科普的东西列了出来,后续的事情有诸老先生等人跟进,亦有王廷相助,我在与不在,都不重要。”宓月对后续的事情十分放心,夏王室还想刷百姓好感,必会鼎力支持科普知识的推广。 “阿月姑娘,你现在走了,岂不是等于把所有的功名都白送给了其他人?”王世子问道。 宓月笑道:“那又有不可?不管是王廷,还是诸老大夫等人,他们确确实实是付出了辛苦。” 她能顺利推广,夏王室与王廷的帮助起到了关键作用。现在,她能让科普更快地传遍天下,而夏王室又能得到他们想要的凝聚心和国民自豪感,这在宓月看来,是两赢双利的好事。 更别说那些大夫的付出了,他们可是从一开始就选择信任她,没有他们的支持,宓月能做到这么多事吗? 所以瓜分功劳?那是必须的,也是应该的。人家辛辛苦苦帮着她做事,一个铜板不拿,还不把功劳分一点给人,往后谁肯帮她做事? 王世子无法说服宓月留下,遗憾不已,在宓月离开夏王城的时候,带了王世子妃亲自来送。 这一日来送宓月的,还有王城的大夫们。 最为恋恋不舍的,也要数这些大夫了。 宓月在王城的这些时间,除了救了他们之外,又提升他们在王城的地位,让他们受到更多人的尊重。 他们除了满腔的敬意来相送,已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这位恩人。 他们唯有祝愿欧阳神医与小神医一路顺风,祈望他日小神医还来夏王城一走。 “诸老大夫,你的腿脚不便,回去吧。”宓月对拄着拐杖的诸栢守说。 诸栢守红着眼睛,“就让小老头再送一程吧,就让小老头,再陪两位神医多走几步。” 上次与欧阳神医一别就是十年有余,今日再别,他这副老身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再次重逢的时侯。 今日一别,对年轻人来说,是新的盼相聚。但对他这老头子来说,该是永别了。 “若有机会,我还会再来夏王城,看一看大家。”宓月望着眼含不舍的众多大夫,大声说道。 大夫们喜不自胜,“小神医可一定要来啊!” 宓月笑道:“会的,希望我下次到来的时候,夏王城会变得更加繁华,医学之风更盛。” 诸栢守的眼睛更红了,激动得声音微微打着颤:“小老头会继续承志两位神医的心愿,推广医学,造福天下。夏王城的大夫亦会深修医德,救死扶伤,让我夏王城成为天下医者的向往之地。” 能在晚年,做出一番后人敬仰的大业,这对诸栢守来说,是一种全新的重生。 这一番话也听得宓月心潮澎湃,“诸老大夫,各位大夫,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夏王城名望最大的几位大夫大笑了起来,“小神医,您不用期待将来了,如今的夏王城,已是天下医者的向往之地。” “对!一切都是小神医的功劳!小神医,请您放心,我们夏王城的大夫会继续发扬光大,让天下医者以夏王城为荣!” 今日前来送行的,有上百名大夫,他们齐声宣誓,其中的激情澎湃令观者无不动容。 “天下人向往的医城......”夏王坐在马车上,听到这一番宣誓之后,心中生起层层涟漪来。 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愿望啊。 夏王目光深远了起来。 夏国因独特的地理位置,造成了王国尴尬的立场,夏王不能明白地支持哪一国,更不能明白地与哪一国为敌,他就像一个扯线木偶一样,被三个国互相牵扯着,不能拥有自己的意志。 第1405章 夏王的请求 不能发展兵力,发展必被三国攻打,不能积累更多财富,财多则被三国打劫,只要与各国政事有关的事,夏国都不能做。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做一些与政事无关,与天下大势无关,但又能让夏国拥有自保的力量呢? 医城。 天下医者向往之地。 夏王心口猛地一阵乱跳。 一名神医,就能拥有一呼百应的本事,能间接影响到各国的政事。 如果夏国能让天下医者尊崇,直接影响到天下医者,那么,不管是哪一个国家都将无法忽视夏国的力量。 这是属于医之地,医者的归属之地,那么,这样的夏国是不是就能够得到几位神医的庇护? 夏王觉得他应该试一试,尝试走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 夏王立即吩咐道:“快马追去,孤要求见小神医与欧阳神医。” 一国之王,直接用了一个求字,可见夏王心中的紧切之心。 宓月听到夏王求见的话时,也是愣了愣。 莫先生捋着胡子道:“夏王应该有求于你们。” 欧阳神医有点纳闷:“除了求老夫治病之外,还能有什么可求的?” 若是求治病,早就来找了。直到今天才过来,可见与病无关。 莫先生亦觉得有些奇怪,说:“见一见就知道了。” 宓月与欧阳神医下了马车,夏王上来便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问道:“请问两位神医,夏国若要成为一个世人皆向往的医者之地,该怎么做?” 夏王如此郑重地请教,出乎宓月与欧阳神医的意料。 欧阳神医自是极同意的,身为医者,能一个专属于医者的辩论、发展医学的地方,是一件有益于传承医学的好事。医学发展,那么就能救治更多的病人。 但问题来得太突然,饶是欧阳神医那样见多识广的人物,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出建议。毕竟,在夏王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他从未考虑过这件事,也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官府愿意来做这样的事。 下意识地,欧阳神医把这个问题转给了宓月。 宓月已经在思索了。 “大王是否真心实意?”宓月严肃问道。 “自然。”夏王诚恳地说道:“若非真心实意,孤便不会前来请求意见。” 见夏王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宓月从中亦感受到了他的诚意,便将她所知所学讲了出来。 “大王若想把夏国变成医者之地,便要一切往与医有关的东西发展,譬如开辟药田,种植药材。这既能让百姓得到收入,又可以供应各国药材,是一件互惠的好事。除了种植药材之外,大王可以在夏国举办医学,专门为学医而办的学院,培养更多的医者、大夫。同时,大王可以将每年税赋取出一部份,投入到医药研究之上,届时,研究出来的医药由王廷来销卖,赚的钱又可以投入医药研究之中,良性循环......” 宓月所说的概念,就是把一个王国变成一个巨大的医学城。 整个国家都从事与医和药有关的事情,能吸收所有医学人才前来安居乐业,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非常宏大的蓝图。 夏王是一国之主,一下子就明白了宓月所讲。 若是能做成了,效果将会比他想象得更加威震天下。 更令他高兴的是,他本来想好了,为了夏国,就算亏本也要去做这样的事。但听着宓月计划,不仅不用亏本,还能小小赚一点,这真是令人意外的惊喜啊。 夏王喜出望外,无比庆幸他放下了身段,求到了关乎王国未来的国策。 “小神医,孤听王儿说您好事将近,这是孤送您的贺礼,还望笑纳。”夏王指着驶来的一辆马车,说道。 那一辆马车里,装得满满的,全是夏王从国库挑出来的东西。 夏王今日过来,原是想跟欧阳神医与小神医交个好,结个人情。人活一世,总会有需要大夫的时候,尤其是年纪大了,对生老病死更是时常怀着一股恐慌之情。 故而,夏王不惜送出珍贵的贺礼,以望将来大病之时,能请到小神医与欧阳神医出手相救。 得到夏国将来的国策,是他的意外之喜,夏王这礼送得加心甘情愿了。 宓月看了下那满满的马车,想了想,便收下了。 队伍开始出发时,王世子妃亦送了宓月一份礼物,是一个果篮。“阿月,我没什么好送的,只有一些果子,你带在路上吃吧。” 宓月见是一个果篮,不是太贵重的东西,便伸手收下了。“阿兰,有缘再见。” 王世子妃朝宓月挥了挥手,不舍说道:“有缘再见!阿月,一路顺风!” 马车渐渐地往皇朝的方向驶去,一路走出了十里之后,才没有看到送别的人。 宓月回想这段在夏王城的日子,即觉得充实,又有些遗憾。 她的时间太少了,身份也不够,有许多东西都无法得以施展。 推广的医学知识只是一些非常浅显的东西,要想真正提高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任重而道远。 宓月从夹层的柜子取出纸张,并同一支炭笔来。 马车上摇晃不止,容易把墨汁震倒了,为了方便在马车内记些东西,宓月特地做了一批炭笔出来。 找了长长的炭条,削细,外面用纸卷上,随时可以书写,方便极了。 这炭笔刚做出来,就被莫先生与欧阳神医要走了许多。 宓月摊开笔,慢慢地写了起来。 一旦夏国开起了医学院,那么,系统分类地学习医术将会成为趋势。 宓月在马车上清闲得很,便照着记忆把现代医学的课目,还有分科列了出来。一有时间就填一些,以后总归有用。 宓月伏案书写,小宓熙懂事地没去打搅宓月,便掀开帘子,趴在窗外看着外面的风景。 刚开始从楚王城上路时,小家伙还对坐马车抱以十分的热情,对窗外的风景亦是充满了好奇。只是,再新鲜的东西看了几个月后,小家伙也无精打采了。 小宓熙趴在窗口看累了风景,找到水壶喝了半杯水。 第1406章 玉器 见宓月放下了笔,小家伙朝放在一旁的果篮看了几眼,然后拉着宓月的手,指着那果篮,“姐姐,阿熙想吃甜甜的果子。” 宓月这才记得王世子妃送来的果篮,说:“想吃什么尽可去拿,只要记着先洗干净了才能吃。” 小宓熙立即说道:“阿熙知道,病从口入!姐姐,阿熙会把入口的东西都洗干净了才吃的,还要给二哥和两个老先生留最甜的果子。” 宓月欣慰地说道:“阿熙又懂事了。” 小宓熙悄悄地凑到宓月耳边,小声地说:“阿熙还会把最最甜的果子留给姐姐。” 宓月被小家伙逗乐了,搂着小家伙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探身去拿了果篮过来。 果篮甚沉。 宓月将它放在茶几上,打开上面的盖子。 里面用一层名贵的锦布包裹着。 宓月好笑不已,阿兰怕果子磕了,竟用比果子贵重多的锦布来包着,可真浪费。 宓月揭开锦布一角,里面鲜艳的水果映入宓月眼前。 最上面的是一个是石榴,一颗极其饱满的红石榴。 小家伙不认识石榴,问道:“姐姐,这是什么果子?” “它叫石榴。”宓月有些纳闷,现在是初夏,离石榴成熟的季节远得很呢,王世子妃怎么会有这么新鲜的石榴? 把锦布全揭开来,宓月一看不对,上面的石榴竟然裂开了半边,露出了里面红红的石榴籽。 “这个果子好看,阿熙要吃。”小宓熙伸手去拿,却发现沉手极了。“果子好重......” 这会儿,宓月看明白了,这并不是果子! 不,它又是果子。 它是由玉雕成了石榴果子! 正好是像石榴颜色的一块玉石,将其雕得出神入化,令宓月几疑是真。 宓月把玉石榴拿出来,再看下面的一串紫葡萄,亦是由紫玉雕刻而成,紫得没有一丝瑕疵的。 紫葡萄下面,放了一颗白瓜,白瓜白得如同月光一般,洁净明润。 白瓜下面,是一个绿色的东西。 宓月拿出来一看,竟是由绿玉做成的西瓜。绿油油的西瓜,上面还有逼真的瓜纹。 这一个果篮,全是用各色极品玉石雕刻出来的玉器。 “太贵重了。”宓月看向窗外,这会儿离夏王城已有几十里的路程了。 王世子妃送了如此贵重的礼物,若是专程派人送回去,又显得太客套。 宓月只得把这个人情记下,目光落在桌上的纸张好一会儿。 小宓熙也看明白了,果篮里的果子不能吃,都是玉。 不过丝毫不减小家伙的兴致,他提起了那一串紫葡萄,“姐姐,这是什么?” 这些水果大都是楚国没有的,就连这葡萄,小家伙也从未见过紫色的。 “这是葡萄,葡萄的颜色有紫色的,也有绿色的。”宓月耐心地给小家伙讲解着。 “姐姐,紫葡萄好吃吗?” “好吃。” “是什么味道的?” “甜的。” “不酸吗?” “不酸。” ...... 走了半天之后,队伍终于停了下来,起灶烧饭。 此地靠近林子,宓峥带了几个庄卫进了林子,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打了几只野鸡回来。 小宓熙抱着红石榴把玩,见到莫先生与欧阳神医从马车上下来散步,乖巧地过去问好。 欧阳神医伸手摸了摸小宓熙的头顶,正要问小家伙是从哪里得来的果子,细看,原是个玉石榴。 “这果子雕刻得巧夺天工,是个好东西。”莫先生亦看到了,说了一句。 小宓熙忙说道:“还有绿西瓜、紫葡萄和白瓜呢!” 莫先生惊讶问:“都是玉做的?” 小宓熙连点了几下的头,高兴地说道:“都是漂亮的玉做的,是王世子妃姐姐送给姐姐的。” 莫先生感叹道:“王世子妃这礼物送得太重了。” 一个是王国的王世子妃,未来的王后,一个将会是皇朝的郡王妃...... “我一看你这眼珠子乱转,就知道你又打鬼主意了。”欧阳神医看穿了莫先生的心思,问道:“你该不会觉得阿月与王世子妃的交情太好,恐遭人猜疑吧?” 莫先生深深地鄙视了欧阳神医,“老夫像是眼皮子浅的人吗?” 即使觉得两女交情好,那也是好事,可以帮豫安郡王打通夏国的人脉。 欧阳神医奇怪地问莫先生,“夏王送了足足一车的礼物,怎么没见你动起心思来?” “夏王送的那车东西,本是为拉拢而来,而王世子妃送的东西,本是情谊。你细想想,是拉拢的东西价值高一些,还是情谊的东西价值高一些?”莫先生反问道。 欧阳神医醉心于医术,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不感兴趣,他只是说道:“你莫要打阿月的主意,阿月以诚待人,才得了诚心,莫把那些脏东西染了好东西。” “欧阳匹夫,你小看了我,也小看了沐风。”莫先生嗤笑一声,说:“你觉得沐风会是个喜欢算计女人的男人吗?会是个靠女人上位的男人吗?” 欧阳神医摇了摇头,别说算计了,光看萧溍对宓月那放心尖上的劲,就知道哪个更重要了。 至于靠女人上位? 这话说出去,全天下人的人都不相信。 萧溍不争不抢,已经有无数人在推他上位了。 想不想上,仅在萧溍的一念之间而已。 不过,宓月的能力的的确确是出乎了莫先生的预料。 一个从小国出来的女子,竟然在短短时间之内,收获如此之高的名望。莫先生惊讶地发现,宓月隐藏着极大的潜力,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只要宓月想,她便可一飞冲天。 宓月与萧溍,仿佛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充满了变数,一样的足可改变天下的人。 莫先生被他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惊了下,但越是深想,又觉得他已窥探了天命。 楚国因为宓月的存在,免去灭国之祸。 一个小小的伯府贵女,光凭一己之力,就挽救了一个国家。这不管在哪里,哪怕是皇朝的公主,也是做不到的事。 但宓月却做了,甚至许多男人都远远不如她。 第1407章 再提半莲 更令莫先生深思起来的是,他感觉到宓月仿佛有一些神奇的力量,不管她去哪里,都会得到那处百姓的尊敬。 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或许叫天命,亦或许叫...... 莫先生陡然想到什么,站在原地发呆了好一会儿。 直到宓峥大笑的声音传来,与小宓熙谈论如何**的事,莫先生才拉回了飘远的思绪。 莫先生的目光开始目寻而去,终于找到了那个采了一篮子蘑菇回来的姑娘。 只见她的回来,不管是庄卫还是郡王府侍卫,投去的眼神都透着一股敬意。 世上最难收服的,就是人心,但她似乎天生就拥有这样的能力。 宓月从林子采了一篮子的蘑菇,听闻宓峥打了几只野鸡,正好做野鸡炖蘑菇,给大家伙加个菜。 她走到溪水边,把蘑菇清洗了起来。 坐了半天的马车,看到清凌凌的溪水,人也为之放松下来。 连丫鬟要过来帮忙都被她拒绝了,本就在马车上闷了半天,再不找点有趣的事儿来做,她就更闷得骨头发痒了。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踩在厚厚的草丛上,宓月没有回头也猜到谁来了。 她的耳力极好,光从脚步声的轻重,以及急缓,大概便能分辨身边人的脚步。 “莫先生想钓鱼?” 面前的小溪水位虽然不深,但宓月已看到不少的小鱼群经过。 若是萧溍在这儿,没准又要起了钓鱼的心思。 小鱼小虾钓起来,也别有一番风趣的。 莫先生在溪边寻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朗声笑道:“待会儿还要赶路,就不钓鱼了。这小鱼小虾的,钓起来也不够小宓熙一个人吃。” 宓月跟着笑了起来,小宓熙极喜欢吃煎得香香酥酥的小鱼干,上次萧溍钓了一桶鱼后,又网了一些小鱼,小家伙便央着她给他做香煎小鱼干。 后来那半篮子的小鱼干让他吃了好些天。 宓月见莫先生坐在旁边,心中微微一动,“先生有话要与我说?” 莫先生为宓月的敏锐露出赞赏之情,“阿月,在夏王城形势最好的时候离开,你当真不会觉得可惜?你这一走,起码有一半的功劳将会分给了诸大夫等人。” “先生,难道诸大夫他们就没有一点功劳吗?” 莫先生笑了笑,“自然是有的,不过你让出去的会更多。阿月,你果真不后悔?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 宓月把洗好的蘑菇放入篮子后,搁在几块石头上,回过身,与莫先生说道:“先生,咱们万事都得看长远一些。” 莫先生被宓月的话挑起了兴趣,马上说道:“你说来听听。” “我来这世上,又不是一日游的,以后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聪明人,往往一点即透。 莫先生顿时明白了宓月的意思,更是为宓月的远见所惊叹。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夏王城的事宓月虽然少收了许多名望,但她却收到了另一样更为珍贵的东西——仁义。 她不占所有功劳,愿意分享出去,让凡是相助于她的人都得到了好处。那么以后宓月再要做事,想做更大的人,便会有许多人的愿意与她合作。 莫先生的心念又迅速回了来,“阿月,你要做更多的事,是想帮沐风吗?” 宓月提起了篮子,抬头望着天空那厚厚的白云,缓缓笑了起来,“我亦在帮我自己。” 她与他,本就是有着同样理想的人。 她在帮他,便是帮自己。 莫先生有些失笑:这两个孩子,还真是天作地设的一对。 见宓月提着篮子走了,莫先生突然问了一句:“阿月,你可知道半莲之事?” 宓月的脚步顿了下。 莫先生心口猛然跳了下,声音有着从所未有的急切:“莫非,你知道另半边圣莲在哪里?” 宓月回过头,笑容有些羞涩:“先生说的是阿溍胸口的半边白莲?” “你看到了?” “嗯,他给我看了一下,那胎记挺逼真的。” 莫先生盯着宓月,慢慢说道:“那只是半边的白莲,这世上,应该还有另一半。” 宓月惊讶地问道:“那不是阿溍从出生就有胎记吗?胎记怎么还有另半边?” 莫先生见宓月毫不知情,便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没再提半莲之事。 “原来先生喜欢莲花,那等去了皇城,让阿溍在府里多种一点便是。先生想必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野鸡炖蘑菇,可是极香的一道菜。” 说罢,宓月便脚步轻快地往灶台那边走去。 她脸上含着轻淡的笑容,仿佛有着极好的心情。 但心头深处,却隐隐生起一丝警惕来。 似乎打那圣莲主意的人不少。 如果他们知道那半边莲花就在她身上...... 宓月毫不怀疑,他们会想办法把她与萧溍抓了,然后生剜出来。 只是,那白莲虽然看上去像个胎记,但却已化在她与萧溍身上,光是剜个胎记是得不到的...... 好在带莲出生是极招眼的事,原主身上根本没有那东西,也不怕他们去查。 想到萧溍曾跟她提过,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泄露她身上有半莲的事,宓月觉得以后要用半莲的力量给人治病时,得慎之又慎了。 大树底下,砌了几个简单的灶子,上面煮的米饭快要熟了。 早儿的时候殷厨娘在夏王城买了不少肉,都用调料腌好了。如今天热,肉不能久等,殷厨娘便全部都下锅里炒了,加了些蔬菜,炒了一大锅肉片。 宓月提着蘑菇回来时,那野鸡已经焖得差不多了。 把蘑菇倒入锅里,与将好的野鸡搅均,然后再盖上锅盖,用火再焖煮一刻钟便可出锅了。 这一顿饭,有殷厨娘的亲自下手,又有宓月的指点,做出来极香,把庄卫与郡王府侍卫引得直咽口水。 庄卫与侍卫虽然都住在夏王城,但伙食都是自己动手的。至于殷厨娘,自然是只为主子做饭。 再次吃到殷厨娘的手艺,庄卫与侍卫都一脸的怀念。 宓月特地给欧阳神医与莫先生盛了一大碟的野鸡蘑菇,又给两人倒了一些酒。欧阳神医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称赞不已。倒是莫先生,神情有恹恹的落寞。 第1408章 提醒 在马车将要起程时,宓月从拉药材的马车里取了一些防昏车的丸子,亲自给莫先生送去了。 看着手中的小药瓶,莫先生摇头笑了笑:月丫头莫非以为我昏车了不成?罢了罢了,那些飘渺的预言亦不知是真是假,他何必自寻烦恼? 莫先生把脑海里纷纷扰扰的杂念挥去,脸上又恢复了往常风淡云轻的微笑。 一连数日炎热的天气,烤得人仿佛能从喉咙里喷出火来。 “大小姐,皇朝地界到了。”刘介知骑着马跑来,满头大汗,脸被晒得跟熟了的红虾似的。 马车内的两面窗口已经打开了,就连车门也开了半边,但里面还是炎热得很。 宓月在出发前就考虑到夏季炎热的天气,让陈二根将车顶再加上一层隔热,并且多带了几张厚草席,可以盖上车厢上面遮阴。 饶是准备如此齐全了,但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赶路,还是热得人受不了。 小宓熙这几天已热得精神萎靡了,连饭都不爱吃,小脸儿短短几日就仿佛小了一圈,看得宓月心疼得不行。 车内热,外头更热。 好在终于来到了皇朝,离皇城又更进一步了。 宓月看着窗外的景色,夏国与皇朝以一条河为国界,南面是夏国,北面是皇朝。 过了河,走过一片石滩后,前面就是山林了。宓月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对刘介知说:“进了林子后,让大家休息半天,等太阳偏西了再赶路。” 刘介知瞧着离山林还有好一段路,说道:“那就不停下来用饭了,等进了林子再做些汤水给大伙解暑。” 这天热得慌,烈阳当空下,也啃不下干巴巴的干粮。 宓月又对刘介知说:“你去看一看两位老先生的状况,再送些水过去。” 刘介知应了,赶马去了后面,询问欧阳神医与莫先生的情况。 欧阳神医走南闯北多了去,见多了这样的闷热天气,还能受得住。而莫先生自失去了武功之后,身体没有以前那样强健了,和小宓熙一样,整个人都萎嗒嗒。 为了赶快去到阴凉的林子,队伍加快了速度。 茂密的林子,处处树荫,时儿鸟儿鸣叫,偶闻花香袭人,进到这地方,一群人方像活了过来似的。 寻了一处面南近河的地方,这块地上正好长着两棵老树,巨大的树冠罩出一**的阴凉。 小宓熙从马车上跳下了,感受到林子的阵阵凉意,小家伙慢慢地又精神起来了。 欧阳神医从马车上下来,并伸手扶了一把莫先生,说道:“还是阿月会养人,把小阿熙的身子养得极好,这么一通折腾,小阿熙一路上都虎虎的精神。” 莫先生下了马车后,缓了好一会儿,才歇回了劲头。“反倒是我这个老家伙身子骨不行了。” 欧阳神医打趣说道:“要不我去寻阿月打听一下,往常给小阿熙吃什么的,弄点给你吃一些?” 莫先生摆了摆手,没好气地说:“你就别折腾我了。” 小宓熙听到两位老先生在谈论宓月,马上跑了过来,叫道:“姐姐给我喝了蜜糖水,我也给先生倒一点吧。” “不必了,我不爱喝甜的。”莫先生摆手说。 欧阳神医见小宓熙额前都是汗,这儿林风阵阵,便把小宓熙搂了过来,唤郭妈妈给小宓熙拿套干爽的衣服换了,以防着了凉,生病了。 小宓熙一脸得意地说:“我才不会动不动就生病呢!姐姐时常给我扎针,我身子好得不行,姐姐说我以后会比牛犊子还要强的。” “扎针?怎么扎?”欧阳神医知道宓月有一手独门的针术,可以激发人体的潜能,扩展筋脉,再加上药浴效果极好,那些庄卫便是如此培养出来的。 小宓熙嫩嫩的小手指往身上的几处穴道戳了戳,可爱的模样逗得两个老人乐笑了起来。 宓月在远处听到,心却微微提了起来。 小宓熙的话提醒了她,她给小宓熙施的针中,渗入了半莲的能量,虽然不多,但若是遇到眼尖又有识之人,说不定会被看出些端倪来。 小宓熙的体质已经调理好了,往后再给小家伙施针的时候就不能再动用那些能量了。皇城奇人异士多,一个不小心,容易被人发现了。 好在那些能量输入人体内,慢慢用于改造身体之后,就会化在身体,过一段时间便了无痕迹。 心中略定了定,宓月闲不下来,拿了一个篮子,准备进林子找一找新鲜的食材。 换了衣服后的小宓熙跑了过来,拉着宓月的袖子要跟着去。 小家伙突然抱着宓月的腿,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前头的路。 此地是皇朝与夏国的国界,时不时有人经过,小家伙看到走来的两个人,一个缺了条腿,一个缺了只手,既感到害怕,又好奇着。 宓月望去一眼,便拉着小宓熙往林子去了。 “阿熙,往后不能直勾勾地盯着人家残缺的地方看,这不礼貌。” “哦。”小宓熙连忙说:“那么我再也不看了。” “......这倒不必。” 宓月在林子里面发现了一种味道怪臭的东西,上前细看,不由高兴了起来。“阿熙,等会儿姐姐给做好吃的。” 小宓熙皱了皱小鼻子,“姐姐,它那般臭,能吃吗?” “能吃,而且非常好吃。”宓月放下篮子,把腐婢树上的嫩叶子采了下来。 一听到好吃的,小宓熙也顾不得嫌弃它是臭的,帮着宓月采摘。 小家伙见这儿的叶子多,一个篮子装不完,跟宓月说:“姐姐,我去找人拿箩筐来。” 宓月回头见此处离营地只有几十米,周围亦有人把守,不用小家伙迷路了或者跑丢了,便同意了。“小心点,别摔着了。” 小宓熙应了,顺着山路小跑回营地,正要喊人拿箩筐,又看到前面道路上的行人中有一人没有手臂。奇怪地瞧了几眼后,想到宓月说盯着人家看不礼貌,便移开了视线,往营地跑去—— “二哥!二哥!快拿东西去装好吃的!” 第1409章 四季镇 腐婢叶又叫凉粉叶,也叫臭茶,豆腐木,有清热解毒的功效,还能治疟疾、泄泻、蛇虫咬后的止痛消肿。 将叶子磨碎之后,滤出汁水来,再加上过滤过的草木灰水,便能制成绿油油的绿豆腐来。 这是一道夏日开胃清爽的小吃。 弄好了绿色的汁水之后,在等待它凝固的时间之时,宓月带了殷厨娘做出各种各样的调料汁,有甜的,有咸的,有辣的,还有酸酸甜甜的。光是熬料汁的香气,就吸引得众人纷纷瞧去。 欧阳神医认得出腐婢这种药材,但第一次知道可以做成吃的,“阿月丫头,此物消暑的确不错,但是,它好吃吗?” 宓月神秘地笑了下,“等会儿你尝过就知道了。” 莫先生闻到一阵阵酸香味,几天没好好吃过饭的胃开始有了饥饿感。“阿月丫头的手艺你还不了解吗?只要是阿月丫头琢磨出来的东西,哪一次让人失望了?” 就连他这个不爱吃甜的,但只要是宓月折腾出来的菜,他都忍不住多吃几口。 “倒不是失望......”只是他跟这药材打过那么多交道,突然说它可以做菜......这冲击力有点大。 不过这也让欧阳神医更加期待了。 事实证明了莫先生的话是正确的,当切成一块块的绿豆腐浇上各种料汁之后,吃得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就连路过的行人,见他们吃得香,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明明如此炎热的天气根本不想吃饭的...... 绿豆腐得到了一致的好评,趁着太阳还挂在中空,宓月又带人做了一大桶,用于晚上烧汤喝。 熬好的猪骨汤放上切片的绿豆腐,非常爽口嫩滑。或者是把肉剁成肉沫,浇在绿豆腐上面,然后再浇上热油,这便是一道十分清爽下饭的菜肴。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自从离开楚国之后,买到的猪肉都不好吃,膻得很。 太阳往西落了不少之后,热意减轻了许多,队伍重新出发,朝着皇朝的第一个府城行去。 皇朝一共有十六个州,州管辖下面的府,府下面是县。 皇朝与夏国相邻的这片地方归望州管辖,宓月如今来到的地方是望州的安陵府。国界离安陵府城只有大半天的路程,按照脚程原本今晚可以歇在安陵府城的客栈里。 但白日里在山林避了半天的暑气,队伍没能在太阳下山赶到安陵府,熟识地方的张全便带着队伍绕了一段路,去了离安陵城不远的一个小镇上,借住在一户人家的院子。 到了小镇,宓月下了马车,发现这座小镇风光格外的好,镇上每条路边都种着月季。此时月季花开,满天红霞下,蝴蝶穿梭花丛中,景如画卷般。 月季花又叫月月红,四季花,它的花期极长,能够四季花开。 张全过来说道:“这处小镇又叫四季镇,因种四季常开四季花而名。不过因为时下文人推崇荷花,使得四季镇名声不显。” “可惜了。”宓月说道。 开满四季花的小镇,浪漫而唯美,竟然极少人知道此地的存在。 不识好景。 不过,兴许是外人来得少,小镇自有一股安静的美丽。 院子的主家开了间布庄,老板娘是个八面玲珑的半老徐娘,在宓月等人一进小镇时,就眼光独到地观察出这队客人非富即贵。一听对方要找院子,马上把自家空着的半边院子让出来,租给他们。 这会儿见宓月极喜欢门前的月季花,便上来说道:“小姐爱这花儿,便摘几朵插到屋里,看着也热闹。” “它开得正好,就让它呆在枝头上吧,我想看了,就出来瞧几眼。”宓月见太阳快下山了,正准备进院子,余光发现街道那边蹒跚着走过一个黑黑瘦瘦的人。 那人竟少了一只鼻子。 缺少了鼻子,面目显得丑陋了些。加上长得黑瘦,衣服破破烂烂的,跟个乞丐一样。 街道两边商铺的伙计跑了出来,将那人驱赶出去。 宓月眸中露出丝许的疑惑来,对老板娘说道:“我怎么觉得,附近的残疾人有点多?” 赶路的时候,遇到了三个,如今又见一个。 往常可是极少才能见一个,一天之内看到四个,这么算下来,机率太高了。 老板娘的脸色骤地变了下,脸上生意人和气生财的笑容也隐没了,“是、是吗?我倒不觉得多。” 宓月原本只是纳罕的念头,这会儿见老板娘脸色大变,便确定其中另有隐情。 宓月指着门口一盆开着黄色花朵的月季花,说:“老板娘帮我把这盆花搬到屋子里吧,夜里见着它,我也能睡得香一些。” 老板娘应了,连忙帮着宓月搬进去。 这座院子是三进的院落,宓月带着两个弟弟与丫鬟住在此地,张全等男子则住在同一条街道的另几座院子。 月季花搬进去后,宓月进了屋子,见这房间光线极好,是个冬暖夏凉的屋子。 老板娘把花放下,正要离开,却被宓月叫住了。 “老板娘,方才外面人多,你不便说话。这会儿只有你我二人,你能否告诉我,为何此地残疾人那般多?” 老板娘仍要搪塞说不知,宓月从袖兜取出一张银票,放在老板娘手上,“我只是过路的客人,好奇问一句罢了,明日便要离开,碍不了老板娘的事。” 老板娘悄悄展开银票,一瞧竟是一百两的银票,是她家布店的半年收入了。而且这银票还是百通金行的,不仅可以在皇朝各府使用,去到各诸侯国也可以流通。 老板娘两眼发光,咽了咽口水,实在是舍不得这张银票,偷偷地跟宓月讲了。 “这些残疾人是这大半年里出现的,据说有一批凶残的匪人专喜欢砍人手脚,挖人五官,爱把人弄残。姑娘别打听,据说知道得多了,下场会与那些残疾人一样。” “如此残忍之事,官府不管吗?” “管不了,都是外地人,字都不认识一个,说话也讲不清,好多都是不会说话的哑巴,官府哪管得了这么多?我们安陵府算少的了,听说隔壁德平府的残疾人更多......” 第1410章 怪事 送走了老板娘之后,宓月坐了一会儿,拿出地图。 她们的路线,在经过了安陵府后,去到的就是德平府。 在四季镇上休息了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众人早早就起来了,趁着太阳还未升起,迎着雾水便开始赶路。 四季镇离安陵府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张全来问过宓月后,不打算在安陵府歇脚了,抄直路往德平府而去。 白天太晒,到了皇朝地界之后,道路平坦了许多。有时候遇到清凉的地方,为了避暑,干脆白日里睡觉,到了晚上借着月光赶路。 一天两夜之后,队伍终于到了德平府。 在下了一场夏雨之后,天气总算凉爽了许多。只是,这由黄泥修成的路坑坑洼洼的,处处是积水。 马车碾过一个又一个的水坑,晃得人险些撞到车厢上。 宓月马上抱了小宓熙下马车,改换成骑马。 雨后的青山仿佛洗过似的,格外的青翠,就连草地也变得更加嫩青了。 空气中透着青草与泥土淡淡的芬香。 宓月前后望了望,队伍只有六十多人,看上去像是普通护送家眷的队伍。 其实,在她的前面和后路,都有一支扮作商队的侍卫与庄卫暗中保护着。 宓月与走在旁边的张全说道:“当时分开走,是为了不招人注意,徒惹麻烦。如今到了皇朝地方,就不必分开了。” 张全说道:“最前面的一队人已在德平府城等着了,我们到了府城就能与他们会合。后面保护的那队人不宜出现在明面上,护送您到皇城后,他们自会回到该回的地方。” 宓月听明白了张全的言下之意,后面的那些侍卫,是萧溍暗中培养的人,不宜被其他人知道。而她从楚国带来的庄卫,皇城人不知道底细,只道是她的陪嫁,不会过多在意。 宓月与张全又商量了一些事宜之后,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阵的吵闹,驱着马赶去队伍前头。 前面的县道上,十几个穿着统一服饰的壮汉骑着马过来,他们围住了县道中的百姓,大声喝道:“当真没见过?” 县道中的百姓是附近村落的村民,肩上挑了东西,正要去县城做买卖。 面对凶神恶煞的壮汉们,胆小的村民求饶道:“真的不曾见过,求各位大爷饶命!” 为首的壮汉凶眼一瞪,盯着村民挑着的箩筐:“那箩筐里装的是什么?该不会是那一家四口都藏在你们的萝筐里吧?” “绝没有的事。”村民生恐壮汉不信下马来掀他们的箩筐,连忙把箩筐里的东西倒了大半出来,原来是菱角。 “这些菱角是我们昨儿采的,本要早上挑到县城里卖,不巧早上下了一场大雨,只得等雨停了才挑去。各位大爷,要不抓几把菱角尝一口?” 老实巴巴的村民抓了一大把,就要递到壮汉的手上。 那壮汉却不耐烦地一手打开,把村民的一把菱角打得掉落地上。“老子有正经事,谁吃你那些玩意。” 没找到人,壮汉们越过村民继续赶路,正好与宓月队伍撞上了。 十几名壮汉往路中间一堵,队伍不得不停下来。 “喂!你们看到一对二十左右,带着一对儿女的夫妻没有?” 刘介知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说道:“没有。” 那壮汉却一副不信的样子,眼睛盯着队伍后面的几辆大马车,“让我们去搜一搜马车。” 刘介知岂能同意,说:“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马车里坐的是我家主子,还请各位让路。” “老子不让又如何?” 刘介知冷笑一声,“那我们就碾过去了!” 到了皇朝地盘,他们便不需要再低调了。若是随随便便来几个人就搜了他家小姐坐的马车,往后他家大小姐在皇城还抬得起头吗? 更别说搜车的还是一群粗汉。 若换了在楚国,光是他们这狂妄无礼的态度,刘介知就下令开揍了。 “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那壮汉显然在此地作威作福惯了的人,猛见比他还嚣张的人,一下子就恼火上来了。“信不信本大爷让你们吃不兜着走!” 宓月见宓峥过去了,便停下马,由着宓峥处理事情。 宓峥骑马过去,正好听到壮汉放的那一番狠话,冲到前面,大笑道:“吃不完?好啊,我们后头带了许多筐,装着走便是!小爷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东西是小爷吃不完也兜不走的?” 领头的壮汉见对方队伍过来一个衣着鲜亮的少爷,再细看去,对方队伍的壮丁比他们要多,而且瞧着不好惹。 为免耽搁了大事,壮汉只得耐心地再问宓峥:“你可见一对夫妻和一对儿女经过吗?那对夫妻一个聋,一个哑,儿子三岁,女儿五岁模样。” “不曾见过。” “你们没把他们藏在马车里吧?” 宓峥目含不悦:“你觉得本少爷需要向你撒谎吗?” 壮汉正欲再放狠话,背后的一个汉子悄悄扯了他一下,又朝宓月坐的那辆马车指了指,说:“伍总管,这队人来头不小,咱们得罪不起。” 被称作伍总管的壮汉再细看去,终于认出那是风驰车行的马车,而且是专为权贵打造的马车,敢坐在里面的人,身份绝对不低。 敢情是哪家的贵人出门了? 伍总管有些顾忌,便挥了下手,带人让开路来,让队伍先过。 经过这个小波折后,队伍又继续朝前赶路去了。 不想才走了五里的地,又遇到一队壮汉。 这些壮汉与方才的那队人一样,都是气势汹汹得很,也是穿着同样的衣服。只是款式与颜色与前面那队壮汉不一样。 “喂!你们瞧见一对聋哑夫妻以及一对儿女没有?” 那些人亦是嚣张地堵在路中间,大声喝问道。 经过方才的事情,刘介知多长了一个心眼,问:“是什么模样的,穿什么衣服?” “大概二十左右,衣服破旧,是一对村民。” “不曾见过。” 宓月这会儿已坐在马车上,听到同样的问话,生起疑心来。 第1411章 德平太守 两队看上去明显有来头的人,找的竟是一对村民夫妻? 这般大阵仗,事情有点有对劲。 宓月将窗纱掀开一角,朝着拦路的那群汉子望去。 统一的服饰,说明他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与之前的那队人的穿着有差别,那么,可以肯定这是两方不同阵营的人马。 对方毫无忌惮地穿着同样的服饰,在县城附近行走,宓月从中猜出这两对人马是来自附近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来头没准比一县县令还大。 宓月招了招手,把许明山招过来,说:“你去问一下对方的来历,再把方才那队人也在寻找的事与他们说一说。” 许明山不明白宓月的用意,但还是听令地策马过去了。 他朝着众位壮汉一抱拳头,问:“不管几位大哥是哪家府上的爷?看上去好是威风,令小弟好生羡慕。” 宓月凝神听着他们的对话。 为首的壮汉被许明山一夸,心头熨帖,再见许明山仪表堂堂,来历似乎也不低,更是心情大好。“我乃太守府的温管事,带人出府,是来办一件紧要事。” 许明山问道:“可是德平太守府?” “正是!”温管事脸上有略有得色。 温管事有得瑟的资格,此地属于德平府,德平太守就是管着这片土地的人,太守府相当于此地的土皇帝。 宓月极是意外对方竟是德平太守的人,忙再听去。 温管事已问许明山说:“不知这位兄弟怎么称呼,从何处而来?” 许明山答道:“在下姓许,从楚国而来,护送大小姐到皇城。” 他们一行人到了皇朝就没有掩饰行踪的必要,义恩侯府送嫁大小姐,是光明正大的事,遮遮掩掩反而上不得台面。 “楚国?那可是个极远的地方。”那温管事听过几耳朵,说:“听说你们楚国正在打仗,你们莫非是来投亲避难的?” 许明山大笑道:“楚国的仗早就打完了,大胜荆国。曾经强大的荆国已不复存在了。” “荆国没有了?我倒是不曾听说过......” 许明山倒没有跟温管事的孤陋寡闻计较,对方只是太守府的下人,消息闭塞属于正常。况且对于皇朝人来说,荆国与楚国离得太远,且都不是什么大国,没有必须知道的必要。他与温管事热聊之后,一副相见恨晚的神色,“老兄,你找人时得小心些,方才老弟已看到另有一队也在找那对聋哑夫妻。老弟瞧着他们凶神恶煞得紧,来头也不小,老兄可莫要吃亏了。” “什么?前面有人去找了?”一听这话,温管事立即急了起来。“一定是都尉府的人,也只有都尉府的那帮狗奴才敢抢我们太守府的人!” 每一州每一府除了管理政务的文官,亦有驻守在各州各府的军营武官。 宓月了解过皇朝的官员体系,每一府最大的文官是太守,而最大的武官,则是都尉。 都尉上面,就是各州的都督府。 一个文官,一个武官,品级相差不远,都是文武官一方的一把手,各司其职,本应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却因一对聋哑夫妻明火执仗地对干了起来。 宓月目光望着窗外,温管事等带人急急追去了,依稀可见对方神色极为焦急。 他们抓的那对夫妻,会是何方神圣? 莫非是其他诸侯国的探子,对方盗取了德平府的军事机要? 只有这个原因,才能同时惊动文武两方的一把手。 但是—— 宓月翻开皇朝的舆图,又生起不解来。德平府并非军事重地,也不与各诸侯国接壤,驻守的兵马极少,是皇朝一个极不起眼,许多人听都没听过的地方。 这样毫无价值的地方,若她是各个诸侯国的主事者,是看不上德平府这样的小地方。 宓月百思不得其解,途中略作休息之时,与莫先生谈起了这一件怪事。 没想到莫先生比宓月更加迷惑不解。 “夏国毫无威胁,天子向来极放心望州,连靠近夏国的安陵府也只布置了一万的兵力,德平府并非军事重地,又无外在威胁,最多只有一千兵马。若是哪个诸侯国把眼光盯在德平府,那真是......皇朝之幸了。” 那么一个要什么没什么,就是连皇朝许多官员也不一定说得出名字的地方,却派探子往这儿钻。若是其他诸侯国都是这样浪费探子的话,可不就是皇朝之幸吗? “先生,你还记得一路从安陵府看到的事吗?”宓月说道:“安陵府的残疾人也太多了吧。” “你是说......”莫先生脸色微微一变:“与德平府有关?” “当日我从那布庄老板娘处得到些消息,说是德平府的残疾人更多。”宓月说出她的猜测:“我怀疑,这些残疾人就是从德平府逃到安陵府的。” 莫先生立即往路边瞧去,但因为早上下了一场大雨,到处是积水,行路不便,县道之上极少有人行走。而且此地远离德平府城,就是最近的县城也有几十里的距离,本是人烟稀少之地,所以别说残疾人,就连附近的村民也少见。 从遇到先前那几名挑了菱角去卖的村民之后,一路上,他们都没看到几个人。 “那老板娘还提过什么?” 宓月把那老板娘说过的转述了出来,“原先我猜想着,会不会是德平府藏了一支山匪,但如今看来,事情远远没有那样简单。” 如果德平太守和都尉都参与了进来,那事情就太过骇人听闻了。 即使平时对地方事务漠不关心的莫先生这会儿也不得不关注起来,“阿月,我们去一趟德平府城。” 按计划的路程,若要抄快路的话,不必进入德平府城,从德平府的紫县搭船,就可轻快很多。 宓月便唤了张全过来,把路线图改了下。 十指连心,断一指便心如刀绞。 对方却如此残暴,毁人肢体,实在是恶贯满盈。 若是不知道且罢了,既然遇到,宓月做不到袖手旁观。 德平太守,都尉府,会与他们有关吗? 队伍又再继续前行,这一路上,大家都开始留意起经过的行人。 第1412章 任务 在靠近县城的地方,有一处破旧的土地庙,宓峥一直骑马走在前面,眼睛因为习箭术的原因,特别敏锐。 他发现土地庙里藏了人,见他望去,慌地躲了回去。 依稀瞧着是两个孩子。 宓峥摸了摸脑袋:他长得多凶啊?这才会瞧去一眼,就把他们给吓到了。 走了几步,又觉得有不对。 猛然想到方才两路人马寻找的人,似乎就有两个孩子。 怀着谨慎的心思,宓峥一夹马腹,朝着土地庙跑去。 尚未靠近,宓峥便发现土地庙里面的人慌慌地从后面的破口子跑了。 这一跑,宓峥更加好奇,骑着马就追上去。 越过土地庙,宓峥在一处稻田里找到逃跑的四个人。 两个大人背着两个孩子。 宓峥策马堵在他们前面时,那两个大人吓得跪在地上,不断地向宓峥磕头,口中发出啊啊啊含糊不清的声音来。 他们就是那些人找的聋哑夫妻吗? 宓峥连忙喊了刘介知和张全过来。 那对聋哑夫妻,看到更多人骑马而来,把他们给包围了,眼中布满了浓浓的绝望。他们怀中的两个孩子已经吓得大哭起来,满脸惊恐。 宓月正在马车内给小宓熙剥瓜子,许明山来传找到了那对聋哑夫妻,她放下瓜子,下了马车,朝土地庙走去。 “姐姐,等等我!”小宓熙把桌上的一碟瓜子仁抓到口兜里,爬下马车,跟着宓月走了过去。 土地庙内,那一家四口缩在布满蛛丝网的角落里,皆是惊恐地盯着宓峥等人。 宓月上前仔细打量了他们几眼,从他们的头发一直观察到双脚,沉思了一会儿。 这一对聋哑夫妻,头发干枯泛黄,显然长期缺乏营养。 脸上又黑又脏,看不出肤色,但是能看到他们极瘦,瘦得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令宓月相信他们是村民出身,而不是探子的,是他们的手。 这是两双手干粗活的手,手指上还有冬天冻疮后留下来的疤痕,手心全是老茧。他们的脚也是布满了疤痕,好几处是来自冬天的冻疮。 若不是得知这是一对二十岁左右的夫妻,宓月只道他们都快四十了。 两个小孩子因长期营养不良,亦是黑黑瘦瘦的,比一般孩子要小很多,令宓月想到初见小宓熙的时候。 最小的孩子应该三岁,与当初小宓熙差不多瘦小。那稍大的一点的孩子,亦是干瘦得让人可怜。 宓峥抓着脑门,挫败之极,对宓月说:“姐姐,这两个大人不会说话,两个小孩又胆子小得跟小老鼠一样,说不清楚话。我非但没问出他们的来历来,反而吓得他们往墙角钻,好似我要吃了他们。” “阿峥能找到他们,就是做了一件大事。接下来的,交给我吧。” 宓峥也不耐烦再跟这对聋哑夫妻打交道,只留了两个人下来看守着他们,便带其他人出去了。 宓月试图跟他们交流,但是的确如宓峥所说的那样,能交流的人不会说话,也听不见。两个孩子应该是健全的,只是都太小。即使是最大的小女孩,估计是少跟人交流的原因,亦不怎么会说话,字儿都咬不清。这会儿那小女孩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面布满了惊恐。 这样的情况,宓月也不好再逼迫他们,不然,她跟太守府以及都尉府的人有何差别? 小宓熙迈着小腿跑了进来,手里抓着瓜子仁在嚼着。 宓月回头看见了,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阿熙,姐姐交给你一个任务。” 小宓熙最喜欢帮姐姐做任务,立即说道:“姐姐快说,一切包在阿熙身上。” 宓月蹲下身子,与小宓熙平视着,说道:“阿熙不是学会交朋友了吗?你试着跟这两个孩子做朋友,看看能不让他们也当你的手下。” 小宓熙刚进来就瞧见了那一家四口,有些嫌弃地说:“姐姐,他们好脏,好臭,我不想和他们做朋友。” 他要做香香的小孩子,跟姐姐一样香香的,才不要做臭男人。 宓月不由乐了,这小屁孩,阿溍对他说了那么多话,怎么只记住了这一句呢? 什么臭男人,香小孩的...... 宓月正了正容,对小宓熙轻声说道:“阿熙,每个孩子都想香香的,讨人喜欢的,但是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每个人的出生都是无法选择的,他们出生在一个父母是聋哑人的家里,本就够苦够难了,所以,你就不要再嫌弃这么可怜的孩子......” 小宓熙听着宓月的话,小眼神时不时往那对孩子瞧去,好黑,好瘦,又好脏,但是,也的确好可怜。 他在汀州城里也见过这样的小乞丐,没有饭吃,饿得跟狗抢食,衣服又破又烂的,连蔽体都做不到,在寒风中,只能抱着身子瑟瑟发抖。 在小宓熙遥远的记忆里,仿佛特别能理解这种饥寒交迫的难受。 “那好吧,阿熙这就跟他们做朋友。”除了要听姐姐的话外,也有小宓熙自己的小理解。 于是,小宓熙走到一家四口面前,拿了一张帕子铺在地上,坐上去。然后,他从口兜里抓出一把瓜子仁,香喷喷地吃了起来。 宓月寻了一个可以随时保护小宓熙的地方呆着,挥手让守在庙里的两名庄卫退下去。 破旧的土地庙里,除了宓月姐弟,就只有这一家四口了。 当然,还有空气中那香得诱人的瓜子香。 小宓熙坐在那里后,仿佛没看到那一家四口,就低着头,有滋有味地吃着瓜子。 两个小孩眼中的惊慌渐渐被渴望给取代,两双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宓熙白嫩嫩的手,那上面抓着好多香喷喷的瓜子。 咕噜—— 咕噜—— 口水咽了一口又一口,食物的香味让两个小孩子忘记了害怕,脑袋渐渐地往小宓熙那边伸去。 小宓熙吃完了一把瓜子仁后,抬起头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清澈见底,白白嫩嫩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润,唇红齿白。 那对聋哑夫妻看着面前小宓熙,几疑是看到了仙童。 第1413章 诡异 如此可爱,又毫无威胁力的孩童,很快地就让这对夫妻放下了警惕。 这会儿,小宓熙又从口兜里抓了一把瓜子仁,嚼了几粒,明亮的眼睛转了转,仿佛这才发现面前两个小孩子。 他伸手取了一粒瓜子仁,突然塞到那个最小的孩子嘴里。 然后,又给那个稍大的孩子塞了一粒。 两个大人呆住了,两个小孩子也呆了一下,随即被嘴里香得诱人瓜子仁吸引了,下意识地嚼了嚼。 好香! 好好吃! 两个孩子的脸上露出惊奇的笑容来。 小宓熙便把手上的瓜子分给他们,然后三个孩子坐在那里,香香地嚼着瓜子。 宓月一直留意着那边的情况,只那么一把瓜子,竟然打破了僵局。 她悄悄出了去,跟守在门口的庄卫吩咐了几句,然后又悄悄地回到原地。 一会儿的功夫,姚黄便提着一个食盒进了来。 宓月接了食盒,把它放在那一家四口面前,打开。 那一家四口又警惕了起来,往墙角躲了躲。然而当食盒打开,那一层层造型精美的糕点又让他们震惊得忘记了害怕。 红的白的粉的紫的黄色的糕点,都是用了精致的饼印做出来,漂亮得如同花朵一般。更别提那股香甜的味道,这是他们这辈子都不曾闻过的香气。 小宓熙拿了一块绿豆糕,小口小口地吃着,不时有饼屑掉下来,把两个孩子馋得直盯着地上的饼屑看,似乎恨不得冲上来,把那饼屑拣了起来吃。 小宓熙吃完一块绿豆糕之后,又倒了一杯蜜糖水,甜滋滋地喝着,露出享受的神色。 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咕咕叫声,小宓熙这才拿了两块桂花糕,塞到两个小孩手上。 已经馋了许久的小孩马上把它塞在嘴里,他们的父母都不及阻止。 看到孩子吃了那么宝贵的糕点,夫妻二人急得朝小宓熙啊啊啊个不停,似乎在表达着他们的歉意。 小宓熙给他们塞了两个枣泥山药糕,示意他们也吃。 夫妻二人不敢接,想还给小宓熙,只是当他们看到白白的糕点上面沾了他们手上的泥土,变脏了,一时间局促得不知该如何时好。 小宓熙又示意了下吃,他们悄悄地往宓月那儿看了一眼,这才小小地咬了一口。 又香又甜又软,这是他们从未吃过的美味。 两个小孩子吃得太急,险些噎着了。小宓熙把盒里的几个小茶杯拿了出来,倒上甜甜的蜜糖水,给他们每人一杯。 当一家四口喝到甜甜的蜜糖水时,两个大人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突然站了起来,跑去向宓月磕了几个头...... 队伍继续出发了。 小宓熙用着美食,终于瓦解了那一家四口的防备之心。 虽然他们不会说话,但眼中的意思很明白,能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这一生便已知足,哪怕用一切来换也愿意。 宓月选择带走他们。 他们没有谋生的本事,又要躲闪追捕,若是弃之不顾,在这荒郊野外的,只怕这一家四口都活不久了。 晚上进了县城,张全租下最大的一间客栈,将之包场了。 郭妈妈带着那一家四口去清洗,一连洗了十几桶的热水,才把他们全身上下洗干净。 郭妈妈拿了自己和她男人不穿的衣服给了那对夫妻换上,两个小孩则换上小宓熙的旧衣服。 最小的孩子穿着小宓熙的衣服都显得大,袖子和裤管收了好一大截才没有拖地。 当一家四口再次来到宓月面前时,又感激地要磕头。 宓月让人拦住他们磕头,细看了几眼。大人就罢了,皮粗肉糙,倒是两个孩子洗干净后有几分清秀。 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来,宓月便让人带他们下去休息了。 进了县城之后,莫先生派了人出去查了一遍,惊讶地发现县城的残疾人极少,几乎瞧不见。偶尔看到一个,也是如惊弓之鸟,见人就逃。 莫先生马上拿着重金,从客栈的伙计口中撬了一些消息。 “三天后是太守府老夫人和都尉府老夫人的七十大寿,太守大人和都尉大人都是大孝子,早在一年前就开始给两位老夫人操办寿礼事宜。那些残疾人都是太守大人与都尉大人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据说用他们做祭品可以给老人祈福,就抓了许多过去。小的听说,两位大人要用什么邪术在寿辰那天祭了那些残疾人,以此来给两位老夫人增寿增福。小的又听说,这些残疾人要以聋哑人为佳,一个能顶十个残疾人,说是聋哑人被祭杀了,听不见,不能说,就不会到地府里告状......”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莫先生得知这些消息之后,震怒之下一连摔了几个杯子。“这世上哪来换寿之事?这是哪来的邪师在此作恶?枉顾人命,当该诛杀!” 莫先生当即与宓月商议,加快速度赶往德平府。 第二日天刚亮,他们就火速往德平府赶去。 两天之后,队伍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德平府。 这会儿因为与庄卫会合了,他们的人数多一倍不止,一大队车马进城,引了守城护卫的注意。 不过明日就是太守府老夫人和都尉府老夫人的生辰,来祝寿的客人极多,城卫瞧着宓月的队伍里有两辆级别极高的马车,认出是贵人,不敢阻拦,没多查就让他们进了城。 到府城,张全本可以拿着郡王府的令牌去驿站住一宿,那边安静又安全得多。但为了不惹人起疑,他们选择到城中找客栈住一晚,明日再去找那两府算账,救下那些被抓的残疾人。 然而因为两位老夫人的寿辰,各方来祝贺的人太多,好一些客栈都住满了人。张全费了一番功夫,租借了两座几进的院子。 一进城之后,宓月就下了马车,与莫先生一道走在德平府的大街小巷之中。 “莫先生,你看这是什么?” 进了城之后,宓月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几乎每一条街,每一座高楼都挂了一条条长幅,上面绣绘着许多梵文。 奇异的梵文,加上那些被抓的残疾人,整座德平城都变得诡异起来。 第1414章 一台大戏 莫先生停下了脚步,将长幅上的梵文看了一遍后,“是佛教的咒语。” 宓月能看出来是梵文,却不认得梵文,看不懂上面的意思。 宓月又细看了几眼,发现在条幅不起眼的地方落有一个邓字的字样。 正考虑寻个百姓打听一下,宓月便看到前面有两伙人打起来了,其服饰与她之前见到过的两帮汉子相同。 一群身穿蓝衣的小厮与一群身穿青衣的小厮当街推搡殴打,从他们争执的话语中,宓月听了一个大概,貌似是穿蓝衣的指责穿青衣的把条幅挂过界,命令他们把条幅收走。 穿青衣的是太守府的人,他们指责蓝衣都尉府多霸占了一米的地方,这一米本是该太守府该挂的。 宓月站在百姓之中,打听了一下,又听了一些议论,总算弄清楚了两支人马为何打架,这街上为何又挂着梵文咒语了。 原来,这是佛教祈福的咒词,名叫圣无量寿决定光明王陀罗尼,此咒能使众生消除短命夭折,增寿吉祥,速证菩提,早日成佛。 这应该就是宓月在路途中听到的为两府老夫人增寿增福的事。 从百姓口中,宓月还听到一桩大八卦,也是前面两府小厮互殴的原因了。 都尉府的老夫人姓邓,与太守府的卢老夫人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只是邓老夫人早生了一个时辰,两人还有表姐妹这一层关系。 同一天出生的两位老夫人从小就互看不顺眼,小时候争艳争名,大了争同一个夫婿。据闻当年争婿时闹出好大一番笑话,闹得后来两人都没嫁成那个公子哥,表姐妹更是从冤家变成了仇家。 各自嫁人后,这对表姐妹本来都消停了,没想到如今两人的儿子又同在德平府为官,且都是文官中的一把手,这不,又争起来了。 七十大寿,更成了两位老夫人争光争气争脸面的一台大戏。 本来这圣无量寿决定光明王陀罗尼咒语只挂在各府门前的那条街上,然而太守府的那条街比较长,都尉府的那条街比较短。邓老夫人计较上了,让下人多挂一条街,一定要比太守府挂得长挂得多。 那方的卢老夫人一听对家挂了两条街,她容得下去?她也要挂两条街,还要比对方的两条街都要长...... 这一撕,开了口子后,后头一发不可收拾,直接把整座德平府分成两半,一家挂半城。 如今争吵的地方,正是各半城的分界线,这边说归于这半城,那边说这条街属于你们那边长一点,谁也不让谁。 宓月凝目望去,果然看到了那边的条幅上,底下都有一个卢字的字样。 宓月与莫先生面面相觑,德平府的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先生,我让刘侍卫与明山各带一路人去调查残疾人的事了,等他们回来,我们再商议下一步的计划。”宓月从百姓的话中,得知明日午时的确各府有一场祈福祭祀,而且也的确与残疾人有关。 也就是说,不管两府老夫人什么目的,在明日午时之前,那些残疾人都是安全的。 “好。”莫先生点了点头,暗想月丫头做事越来越细致了,有些事做得不比沐风差。 夜晚,许明山与刘丰带人回来了,把查到的结果汇报出来。 “都尉府确实抓了许多残疾人,都关在城外的庄子,庄子外头守卫森严,属下冒险进去查探了一下,大概有两百多个残疾人。”许明山说道。 刘丰也把那边调查到的东西说出来,“太守府关的人更多,应该在三百数之上。” 莫先生问:“进去查过了?都是残疾人?” 刘丰回道:“是,属下亲眼所见,都是身体有残缺之人。他们被分成了两类归置,聋哑人专门关一处院子,其他类的残疾人一起关着。属下还查到,聋哑人院子的守卫最为严格,为免打草惊蛇,属下没有继续查下去。” “足够了。”莫先生听完了查探的情报后,转过头问宓月:“月丫头,你说这事怎么办?” 宓月见莫先生有考她的意思,便把她的计划说了出来。“按照我们打听来的消息,这些残疾人是用于明日寿辰的午时,也就是说,在明日午时之前,他们的安全不用担心。先生,明日都尉府和太守府****寿宴,两家都要开流水宴,我们可以从贺客之中混入进去,到了午时,再做行动。” “你的想法很周全。”莫先生对宓月的计划很满意,“明日就照你说的去办。” 都尉府与太守府明火执仗地抓残疾人,毫不掩饰意图,连安陵府的百姓都知道了,可各地方官府却像瞎了眼睛一样,没一个站出来制止,令人疑惑。 若燕都尉和花太守是皇朝的哪一派重权势力,此举倒还说得通。但燕家与花家,别说在整个皇朝了,就是在望州,也只是二流势力。 所以,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做如此残暴之事? 到底是背后另有主使为他们撑腰,还是另有隐情? 宓月的计划不仅周到,还很谨慎,莫先生同意了,明日午时,视情况随时应变。 如果花家和燕家当真拿活人来祭杀,就把两家给抄了! 萧溍离开前,将豫安郡王府的令牌给了宓月。有这块令牌在此,即使先斩后奏了,后果最多是萧溍被天子训斥几句,若杀的是罪大恶极之徒,天子还会嘉奖一二。 因两家同时开寿宴,当下,宓月与莫先生决定兵分两路,宓月带人去赴都尉府的宴,而莫先生则带人去赴太守府的宴。 之所以这样分,宓月也是仔细考虑过的。都尉府里武官居多,若是开打了,自有她镇着。而太守府全是文官,有宓峥带许明山护着莫先生,安全可以保证下来。 第二日,天刚初晓,德平府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今日是德平府两位身份最高的老夫人的寿辰,是德平府近十年来最大的盛事。 宓月早早起了,漱洗之后,随便用了些早膳。 第1415章 开撕 小宓熙听闻宓月要去赴宴,连早膳都不用了,抱着宓月的腿不肯放开,“姐姐,二哥都可以和你一起去,阿熙为什么不能去?” “姐姐是去办要紧事,没准要动手打架,要是把阿熙伤着了怎么办?” “阿熙不怕,阿熙能保护自己。” 小宓熙伸手到袖子里面掏了掏,掏出一条红色似火的小蛇。 蛊蛇自消化完之后,就褪皮了,然后成功地变异成蛊王。 变异后的蛊蛇拥有两颗毒性不同的毒牙,一颗毒牙有麻痹作用,另一颗毒牙奇毒无比。 或许是因为培蛊过程中,有太多颜色鲜丽的蛊虫互相吞噬,使得蛊蛇进异后还拥有另一种变异能力——变色。 如同变色龙一样,皮肤能随环境而发生变化。 夜晚时,蛊蛇能变成像黑夜一样的黑色,藏在草丛时能变成青绿色。小宓熙今日穿的是一套红色衣服,这蛊蛇藏在小宓熙的袖子里,变成为衣服的火红色。 小宓熙极为刻苦地练驭蛊,加上小家伙胆子大,这蛊蛇又是他从幼儿时期开始养着的,这会儿小宓熙已经可以简单地驭使蛊蛇了。那蛊蛇也把小宓熙当成了主子,在小家伙的手上,温驯得很,可以听得懂小宓熙简单的命令。 “小灰灰,左——右——盘起来——” 小宓熙指挥着蛇蛊左右前后地游动着,最后在他的手腕上盘了几圈,乍一望去,还道是手腕系了一条粗长的红绳。 宓月目瞪口呆,小宓熙学驭蛊术才几个月的时间,与蛊蛇的配合度就如此之强了,小家伙的天赋,令她震惊了。 “姐姐,阿熙会让小灰灰保护我的。”小宓熙抓着蛊蛇,眼巴巴地看着宓月。 宓月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小家伙拥有极强的驭蛊天份,早点带他去历练一下也好。“好吧,只是,到了太守府你要听姐姐的话。” “嗯!”小宓熙重重地点头,高兴得眼睛直发光。 姐姐肯带他一起去战斗,说明他在姐姐心中,已经是个能扛事的小男人了! “不过——”宓月看了眼温驯地盘在小宓熙手腕上的蛊蛇,说:“这蛇到处爬走,太脏了,别总是抓在手里。” “没关系的,姐姐,我会天天给它洗澡,早上也给它抹身子的。” “......” 太守府。 温管事慌慌张张地跑进卢老夫人的院子,对卢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小的刚得到消息,燕家那边要摆三百桌!” 卢老夫人理了理身上新换上的百寿绣字新衣,慢悠悠地问:“我们一共摆多少桌?” 温管事回道:“二百九十九,图个吉祥......” “吉祥?三百桌完完整整岂不是更吉祥?”卢老夫人看温管事的眼神越来越凌厉,“温管事,老身对你的办事能力越来越不满意了,你让老身很失望。” 温管事诚惶诚恐,上一回两名聋哑夫妻跑掉,以至以不能凑足祭数,他已受了老夫人的斥责,这一次再不把事情办好,他这管事的位子就要换人了。“小的这就去加桌,加四百桌!” 砰的一声,卢老夫人一掌拍在妆台上,上面的首饰都掉了落下来。“你敢咒老身去死?” 冷汗从温管事的额头流了下来——四百,四,死...... “小的是说,凑够三百六十九张桌子,六六大顺,九九天长地久。” 大好的日子,卢老夫人暂且饶过温管事,冷声道:“这事若是再办砸了,你自己卷好辅盖给老身滚!” 温管事慌慌地退了出去,马上使人去搬桌子,又多派了人手去都尉府盯着,时时传达消息过来,以免再发生被都尉府压了一头的事情。 都尉府那边,很快也得知了太守城要加桌的事。 邓老夫人亦是拍桌叫道:“加!我们也加!他们加到三百六十九,我们就加到三百九十九!” 总之,就是不能比对方的桌数少。 办寿,办的就是桌数。 桌数就代表着这寿宴办得够不够大。 所以,在最大的脸面上,绝对不能输给对家。 伍总管踟蹰了下,说:“老夫人,寿宴办的是流水席,三百六十九桌,只怕来客不够......” 所谓流水席,就是这一轮客人吃完了,紧接着收拾桌面,招待下一轮。 没有流够三轮,怎么好意思说流水席? 而先前德平府的大户人家办流水席,至少都有六轮,他们若是没流够这个数目,也脸上无光。 即使把德平府所有有头有脸的人请来,也难凑够六轮。何况,对家太守府也在抢客呢...... 邓老夫人豪气地说道:“客人不够就去请!” “去哪请?”伍总管忙问道。 快要开宴了,现在才去请,还来得及吗? 邓老夫人白了他一眼,“你个猪脑子,德平府十几万的人,随便请一些人过来,也足够了。” “请百姓?” “除了招待贵客的宴席,另外的桌数请路过的百姓来吃。凡是愿意进来吃的,连礼都不用他们随了,只要带个肚子进来就是。” 为了脸面,不惜请百姓来吃宴,这操作...... 然而,邓老夫人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她娘家是巨商,她嫁到燕家的嫁妆她一辈子都吃不完。 邓老夫人笑眯眯地说:“钱财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生七十古来稀,老身就是为了七十大寿散尽家财,又有什么可惜的?” 反正她的钱花到死都花不完,出个风头,得个高兴,岂不乐哉。 最重要的,可以把她书香文第出身的卢表妹打压下去。 邓老夫人的笑容更深了,“卢表妹的嫁妆该是早花完了,我倒要看看,这位清高的表妹怎么吃穷她儿子、孙子。” 卢老夫人的娘家是书香世家,家里除了书多,什么都少,出嫁之时的嫁妆自然远远比不上邓老夫人。 这亦是两位表姐妹素来互看不惯的起因了,才气高的卢老夫人瞧不上邓老夫人一身铜臭味,而财大气粗的邓老夫人也瞧不上卢老夫人的假清高。 这边开了三百九十九桌,那边肯定是要跟进的。 第1416章 声名远扬 四百的数字太不吉祥,五百又没有必要,故而最后,太守府也一起加到三百九十九桌,与都尉府持平。 桌数够多了,但客人不够。 德平府是个小地方,有资格参加太守府寿宴的人本就不多,这一加桌,最后,太守府也拿出两百桌来招待百姓。 这一举动,倒是让德平府的百姓高兴得不行。 能白吃一顿,谁不乐意? 宓月正与莫先生商议着怎么带人混入寿宴,几个人还好说,但侍卫加上庄卫一百多号人,太过明显了。这会得知这个消息,直道天助我也。 有了开放请百姓去吃的好事,宓月让庄卫和侍卫都换了常服,分成两路去赴宴。 宓月带着小宓熙,来到都尉府。 挂满红幔的都尉府今日处于一片喜气的海洋里,就连迎客的小厮,也在腰间系上了红绸了,笑脸相迎。 都尉府的大门和几个侧门小门全打开了,贵客从正门而入,而普通去凑宴的百姓则从后街的那个侧门进入。 宓月先在后街的门口那边观察了一下,虽说请了普通百姓去坐席,但要衣着得体面一些的人才能进去,若是衣服打了补丁,穿着草鞋的,都是不让进的。 不过这点要求对于德平府的百姓来说不足挂齿,可以去都尉府吃一顿,见识一下都尉府的样子,这一辈子都值了。故而,今日前来吃宴的百姓都把年节时候的新衣服都穿上了,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宓月去了正门旁边的那座大侧门,这是女眷进府的专用门。趁有一大波女眷到来,宓月带着小宓熙跟在后面就混了进去。 守门的婆子看到了宓月姐弟,只是一看小宓熙长得白白胖胖的,跟个仙童一样,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精养出来的孩子。再见宓月的衣着和气势,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这对姐弟,一看就是贵客中的贵客,守门婆子不仅不敢拦,反而异常的恭敬,直接把宓月领到内院的贵宾席去了。 宓月成功地混入了内院之中,太守府那边,莫先生带了人,本想着要不要偷张帖子混入贵宾区的。在大门口招待的温管事发现了他们一行中的许明山,马上迎了上来。 “大兄弟,你们也来吃宴吗?来来来,这边请——” 伍管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莫先生几眼,暗猜莫非这就是坐在那马车里的贵人?这样的贵人,他岂敢怠慢,立即请了莫先生一行人进了去。 没想到如此顺利就进去了,许明山在莫先生的示意下,走上去,跟伍管事哥俩好地聊了一会儿,借此打听了不少关于今日寿宴的消息。 太守府与都尉府一样,百姓由另一道门进去,与贵宾分开而坐。 来的侍卫与庄卫,都从百姓入口进了去。以他们的能力,只要进去了,想去哪还难得倒他们吗? 宓月进了内院之后,满院子都是女眷,她寻了一个视线好,又不容易引人关注的角落坐了下来。 从这个地方,可以看到进入的女眷,又可以看到最上座的邓老夫人。凝神去听,也能听到上首的说话声。 旁边坐着的,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她们在宓月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宓月。 “你身上穿的,就是留仙裙吧?”旁边一名绿衣姑娘坐近过来,问宓月。 宓月看下身上的衣服,这是她去年做的夏衫了。 去年楚王城的女子全部都换上了留仙裙,府里的绣娘给她做的夏衫,也多是留仙裙的款式。 宓月朝着面前的几位姑娘看去,她们穿的都是上衣下裳的曲裾,楚国女子以前亦是这种衣服。 宓月问绿衣姑娘:“你怎么知道我穿的是留仙裙?” 留仙裙这个名字,在这里的话,应该是她第一个说出来的。而留仙裙也一直在楚国流行着,皇朝离楚国隔了万里之远,怎么会知道留仙裙? 绿衣姑娘高兴地一拍手,“真是留仙裙啊!我曾听说楚国女子爱穿一种裙子,飘飘若仙,仿若会乘风而去。你方才进来时,有一阵风吹来,把你的裙摆微微吹动,那瞬间,好似真的要踏风而去一般。当时,我脑子里就想到了传说中的留仙裙!” 这回宓月真的意外了:“你们也知道楚国留仙裙的事?” 现时代的交通不便,信息传达极慢,就如同楚国打赢荆国已有半年了,皇朝百姓还有许多人不知道的。 因此,留仙裙却让闺中姑娘所熟知,令宓月意外。 那绿衣姑娘笑道:“我家里是经商的,经常走南闯北,家里有商队在诸侯国奔走,各诸侯国的消息都知道一些。不过,留仙裙风靡整个楚国的事,我也是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听到的,还纳闷着裙子不都是一样么?怎么穿上了就变仙子了?今日一见,我才知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绿衣姑娘见宓月长得好看,脾气看着又格外的好,靠近宓月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不过你也长得好看极了,穿了这裙子跟天仙一样。好姐姐,你告诉我,这留仙裙是哪家布庄做的。” “我这是自家绣房里的绣娘做的衣服。”宓月听着上首那边说的都是人情往来的话,没有有用的信息,便跟绿衣姑娘闲聊了起来,说:“你若想做这样的裙子,我可以教你。这裙子重要的是把这个褶皱做好......” 闺中的姑娘都会针线,细细一说,便就听懂了。就是旁边坐着的其他姑娘听了,也懂得不少,便听得更认真。慢慢地,周围的姑娘们都朝宓月聚集过来,向宓月打听留仙裙的做法。 绿衣姑娘叫许文青,来自望州的富商之家,家中与邓老夫人的娘家生意来往频繁,红白喜事常有走动,这才随了母亲前来吃席。 许文青见宓月说得如此仔细,对楚国的事情又熟悉,便问道:“姐姐,你去过楚国?” 宓月笑了笑,“我就是楚国人。” 姑娘们发出一阵惊呼,立即有一个圆脸的姑娘上来拉着宓月,激动地问道:“你是楚国人?你可见过宓大小姐?” 第1417章 臭美 宓月呆了呆,“宓大小姐?哪位宓大小姐?” 楚国除了她,还有其他的宓大小姐吗? 不想这话,跟捅了马蜂窝一样,立即遭了姑娘们的鄙视,“你连楚国的宓大小姐都不认识,还敢说你是楚国人?” 宓月确认一遍:“你们说的,是义恩侯府的宓大小姐宓月?” 这回轮到姑娘们呆了呆,“原来宓大小姐叫宓月呀?” “咦?宓大小姐不是伯府的姑娘吗?你怎么说侯府了?” 宓月便说道:“楚荆两国开战,宓家二少爷立下了汗马功劳,楚王便把伯府提为侯府了。” “原来如此。”姑娘们见宓月说得头头是道,相信了不少,立即便拉着宓月,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那你见过宓大小姐吗?” “听说宓大小姐力大无穷,是像男人一样壮的女子,是真的吗?” “不是的,我听说宓大小姐是个极漂亮的姑娘,是楚王城的第一美人。” “才不是呢,宓大小姐若是第一美人,怎么会被退婚了?肯定是长得极丑才没有人要。” “丑倒不至于,极壮是肯定的,我听说,她能活活把荆国的武将给生撕了,撕死了好几个人呢。” “你胡说,宓大小姐明明是心地善良,宽厚仁爱的人,她长相庄严宝相,正气凛然,是大慈大悲的菩萨转世的,这么善良的人,怎么可能把人给生撕了?我不信!你们一定在胡说!” “能发明留仙裙的姑娘怎么可能长得丑?” “兴许就是因为丑,为了弥补容貌上的缺陷,这才发明了漂亮的裙子......” 宓月坐在一旁,越听越糊涂,看到姑娘们为了宓大小姐的长相而吵了起来,她觉得,她们说的宓大小姐,一定不是她。 众姑娘吵得不可开交,谁也说服不了谁。一方说宓大小姐壮硕如汉子,一方说宓大小姐美若天仙,一方又说宓大小姐长得慈眉善目,一方又说宓大小姐白白胖胖的,有三层下巴,以及有八个月的大肚腩,笑起来像弥陀佛...... 许文青急了,拉着宓月问:“好姐姐,你不是楚国女子吗?你来告诉大家,宓大小姐到底长什么样子的。” 宓月抓了抓额头,困难地说了一句:“像我这个样子的......” 许文青睁大了眼睛:“好姐姐,你好臭美哦!” 宓月一摊手,“那,你们说她是什么样子的,她就是什么样子的吧。” 姑娘们这边说得如此热闹,引了许多夫人太太瞧来。但见姑娘们极融洽的样子,这些当家主母也乐意让姑娘们结交,便没有去打搅。 上座的邓老夫人亦朝姑娘们瞧去,虽年老,但视力极好的邓老夫人第一眼就落在了宓月身上,眼中一亮。 好神俊的孩子!这是哪家的姑娘?她怎么没见过? 邓老夫人又看到坐在宓月身旁的小宓熙,白白嫩嫩的极招人喜欢,这对姐弟,看着就让人觉得喜庆。 邓老夫人招手让丫鬟过来,正要让丫鬟去把宓月姐弟请上来,问是哪家府上的孩子。 这时候,伍总管匆匆地进来了。 伍总管低着头,不敢去看在座各位夫人太太以及小姐们,免得唐突了女客。 “老夫人,太守府那边派人去东门施粥了。” 寿宴施粥,是历来的惯例了,也是为了祈福之意。 邓老夫人立马说:“你去南门施。他们施粥,你派人去施馒头。” 馒头可比粥水贵多了,她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伍总管领命去了,没一会儿,又匆匆地进来。 “老夫人,太守府派人在西门那里施衣。” “施衣?” “是,卢老夫人把她往年的旧衣都施给上了年纪的人,西门那边,许多老人都去领了。” 邓老夫人嗤之以鼻:“大热天里施衣,想热死人吗?脑子有问题!” “老夫人,那我们就不管了?”伍总管问道。 邓老夫人一敲手中的金色鹤头拐杖,说:“派人去北门,洒钱!” “洒、洒钱......”伍总管直接被邓老夫人的大手笔给惊住了。 “挑二十担的铜钱在北门洒,记得派人去东门和西门吆喝几句,让百姓去北门拣钱。” 二十担的铜钱,换成银子的话,得好几百两了。 商人出身的邓老夫人最现实,施什么都不如施钱来得实在,有钱了,什么东西买不到? 消息传到太守府,卢老夫人听说东门和西门的百姓不喝粥了,不要衣物了,全部去拣钱,并且齐声为邓老夫人祝寿,气得她险些把银牙给咬断了。 卢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生恐在大喜的日子里,卢老夫人被气病了,上前说道:“老夫人,您还有三百五十一卷的金刚经呢。” 这话提醒了卢老夫人,她马上说:“快!赶紧把老身抄的三百五十一卷金刚经散出去!” 佛教在皇朝的势头正红火着,许多百姓都开始信仰佛教,只是,德平府没有寺庙,无处参拜菩萨,更没有途径求得佛经。 金刚经在普通百姓家里,尚是稀罕之物,有钱难买到的宝贝。 一卷金刚经,不说其内容的价值了,光纸墨就要上百文。 卢老夫人为了积这个功德,所有的纸都是从皇朝买来的上等宣纸,墨更是带着檀香味的极品墨。 据说,卢老夫人还特地将这些金刚经送去隔壁新建的金光寺供奉过,受过普贤法师的开光。 这三百五十一卷金刚经的价值一传扬出去,拉回了许多百姓来抢经。 都尉府邓老夫人听了后,冷笑一声:“呵呵,三百五十一卷?亲手抄写?那些经书若每个字都是她亲手抄写的,老身把脑袋割下来给她当凳子坐!” 她还不知道这位清高的表妹吗?最会玩文字游戏,每一卷抄一个字,也算是亲手抄写的。 邓老夫人又财大气粗地对伍总管说:“施钱!继续施钱!” 伍总管连忙问:“老夫人又要洒钱?那二十担还没有洒完呢。” “这回老身不是洒钱,而是砸钱!你去老身的私账中支六千两银子,派人送去金光寺,就说是老身孝敬佛祖的香油钱。” 第1418章 老妖婆 财大气粗的邓老夫人决定,不管表妹使什么招,她一概砸钱下去。 论起砸钱,她就从来没输过。 宓月在下头听见了,朝邓老夫人讶然地投去一眼。 邓老夫人这边捐了几千的香油钱,很快就传到了太守府。这其中也有邓老夫人故意传出去的原因,为的就是让卢老夫人羡慕嫉妒恨。 卢老夫人为了办今日的寿宴,不仅把自个的老底都投进去了,还差点掏空了花太守的老底,自然拿不出几千两来施香油钱。 被对方压了一头,卢老夫人心绪难平,脸上的笑容也隐没了,寒下脸来。 丫鬟上来,又悄悄地说:“老夫人,您何必与那一介商人之女计较,不过是有几个钱罢了,您有的东西可是用钱都买不来的。您想想,我们寻到的聋哑人,就比他们多得多。” 听了这话,卢老夫人的脸色好转了起来,慢慢地带上了笑意。“她也就只能拿些臭钱显摆了,殊不知,有些东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太阳渐渐地往中空升去,热意越来越高,离午时,越来越近了。 宓月将目光从天空移回来后,果然看到有下人过来提醒邓老夫人,耳边也听到了旁边的女客提起祈福的事。 上首的邓老夫人动身之后,旁边的夫人太太也起身在后面跟了过去。 宓月正想着用什么法子也跟上去时,坐在她一旁的许文青已站了起来,拉了她一把,“姐姐,快点跟上去,占个好位置。” 宓月愣了下,“你们也去?” 去围观如此凶残的场面,确定没问题吗? 宓月正欲问个清楚,许文青急得催促道:“快点!快点!她们都走远了!” 宓月便抱了小宓熙追上去。 燕都尉是武官,府中建有一个面积不少的练武场。 这会儿,练武场内的兵器架早就撤了,周围挂上了许多梵文朱幡,迎风飘扬。 平坦的地面上,也都铺上了带有梵文字样的红幔。 整个练武场,已被设成为大型的法场。 中间筑了一个高台,上面坐着三个身披袈裟的和尚。 宓月望去,三个和尚盘膝而坐,手里拿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和尚中,年纪最大的四十余岁,最年轻的看上去才二十出头。 进了法场之后,所有人都面带肃静之色,举行端庄了不少,就连脚步也放轻了。 小宓熙搂着宓月,一双像黑色琉璃一般的大眼睛好奇得四处张望着。 宓月随着姑娘们走到法场后面的右边,那里摆了一排排整齐的蒲团,可以坐那里观礼。而左边的地方,已坐了不少观礼的男宾了。 宓月心里堆了一肚子的疑问,但此时人多又静,不宜问出来。 盘膝坐下后,宓月便看到邓老夫人已换上了法衣,戴上了法帽。三个和尚站了起来,把邓老夫人请上法台,坐在法台正中的位置,那个位置上面写满了梵文。 时辰到了,三名和尚齐诵了九遍圣无量寿决定光明王陀罗尼咒之后,伍总管领着一群人到了。 宓月望去,来的正是被都尉府抓去的残疾人。 法台下面,设了一个巨大的法坛,法坛分为八个部分,每个部分,绘着不一样的图案。宓月认出了那个八图案,正是佛八宝。 伍总管引着进来的残疾人到特定的位置坐下,特别把聋哑人送到莲花佛宝的位置。 这些残疾人都穿上了新衣,精神都还不错,但脸上多少带有惊惶不安的神色。 都入座之后,法台下,三名和尚呈品字而坐,诵起《佛说大乘圣无量寿决定光明王如来陀罗尼经》。这篇经文介绍无量功德藏佛国与光明王,包含延寿的咒语。 宓月听着上面的和尚念经,头顶艳阳高照,有些昏昏欲睡。她连忙打起精神来,关注着法坛周围的动静。 若他们要活祭人,周围必会藏有利器兵器,以及刽子手。 宓月的目光从守在坛外的小厮扫过,没有从他们身上发现杀器。正当她思索之时,耳边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刀剑声。 来了—— 宓月坐直了腰背,悄悄给小宓熙打了一个眼色,让小家伙做好准备。 刀剑相砍的声音来得极快,很快就冲了进来。 那是十几满身煞气的江湖人,一个个提着沾血的刀剑,怒不可遏地盯着法坛,朝着法坛中的残疾人大步行去。 伍总管一愣,拦在他们面前,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他长得既高又胖,煞气十足,往那里一站,就像是从刑场上走下来的刽子手。 “老子是来杀人的!”络腮胡子一脸凶恶地叫道。 伍总管大怒:“你们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敢来此杀人,你们不要命了是不是?” 宓月看着面前的情况,有些迷糊了:感情这些江湖人不是都尉府请来的?还有,这个络腮胡瞧着有点眼熟...... 当宓月看到从络腮胡后面走出来**人,恍然大悟:他们不是假扮医者,去给夏国王世子妃瞧病的那两个人吗?怎么跑来皇朝地界了?还来了都尉府? 面前发生的事让宓月摸不着脑袋,便坐在那里,静观其变。 **人少了当日王世子府时的千娇百媚,手中拿着一对短剑,眉间多了几分凌厉:“不要命的是你们!” 邓老夫人被突然闯进来的江湖人给惊到了,又见后面都尉府的府丁带着伤赶过来,她站了起来,忍着惊意说:“今日是老身的寿辰,不知老身何处得罪了几位英雄,要来扰老身的寿辰?” 邓老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的老冤家卢老夫人,怀疑就是对方搞的鬼。 然而邓老夫人却不知道,此时太守府的情况没比都尉府好多少...... **人短剑遥指着邓老夫人,叱道:“你就是今日的寿星,姓邓的那个老妖婆?” “老身的确姓邓,但老身素来不与人结怨,不知何处得罪各路英雄?” “老妖婆!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狗东西,老娘今儿就是来砍你的!” 第1419章 有缘 燕都尉已从观礼处赶了过来,他手上没有武器,随便拿了一根木棍就跑来挡在邓老夫人面前,喝道:“我母亲素来与人为善,谁不称一句大善人,尔等是何处跑来的匪人,竟敢辱骂我母亲是老妖婆,我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人冷笑道:“抓了无辜可怜的残疾人来活祭,以此来增寿,用此违天之道的邪术,不是老妖婆是什么?” 燕都尉怒道:“家母只是做个法事,怎么就成了违之天之道?” “别以为残疾人就不是人,我们江湖人虽然平时喜欢打打杀杀的,但也最看不过丧心病狂之徒。今日,我等就要替天行道,取你们燕家全家人性命,以正公道人心。”**人高声喝道。 旁边的络腮胡也说道:“除了你们燕家都尉府,还有花家的太守府,今日也要一道收拾了。” “你们也派人攻入太守府了?”邓老夫人一惊问道。 她还道背后一切都是卢老夫人搞的鬼,现在看来,太守府也与都尉府一样面临着危机。 “没错,你们一个姓邓的,一个姓卢的,都是老妖婆!老不死的东西!”**人骂得毫不客气,“你们不是喜欢抓人来杀吗?老娘今儿就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也将你们抓杀一杀!” 邓老夫人听了这话,急了:“老身什么时候杀人了?” **人一指法坛下面带着惧意的残疾人,厉色道:“你们还敢狡辩,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你们为了增寿求福,到皇朝各地抓捕残疾人,以人命来求寿!他们就是证据!” 燕都尉急了,解释说:“我们并没有到处抓人,只是请了,请了这些残疾人过来。各位好汉,我们都尉府何时说要杀人了?再怎么着,本官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草菅人命?同样做了这种事的,还有花太守,花太守亦是朝廷命官,难道他也不要命了不成?” 宓月听到这些话,也正是她最为迷惑的地方,德平府的太守与都尉四处抓人,为什么其他各府都不管这事? 也正是这个原因,她与莫先生才选择混入两府之中,眼见为实。 宓月问许文青:“邓老夫人的增寿祭祀是怎么一回事?” 许文青一脸茫然,说:“不就是听听经文,然后做做善事吗?” “不杀人?” “为什么要杀人?”许文青一脸古怪,说:“今日是邓老夫人大寿大喜的好日子,好日子能见血吗?无由来的,谁会来杀人?” 宓月直接说道:“我听说邓老夫人抓了残疾人过来活祭,用此邪术来增长寿命,都尉今日就是要杀这些残疾人作法的。” “怎么可能?”许文青一惊说道:“没有这回事,这些残疾人都是宝贝呢,尤其是聋哑人,找到一个就是功德一件,大家都宝贝得不行。” 宓月几疑听错耳了,“宝贝?” 为什么把聋哑人当成宝贝了? 宓月正欲再问,但许太太已跑来把许文青拉走了,与一众女眷一起,往后躲,以免那些凶恶的江湖人突然上来杀人。 “都是狡辩!你和老妖婆看着形势不好,才说什么不杀人。全江湖人都知道,德平府有两个妖婆是黑了心肝地杀人增寿,人人得诛之!”络腮胡的眼中凶光大放,抡起手中的单刀,叫道:“兄弟们!别跟他们废话,先杀了再说!” 那些江湖人早就等不耐烦了,一听络腮胡的话,马上拿了兵器就要朝燕都尉与邓老夫人等人杀去。 眼见就要见血了,邓老夫人吓得腿都软了,要不是旁边的丫鬟扶着,只怕早就瘫倒在地了。 “住手!” 一声沉喝声响起。 声音不大,还有些悦耳,但这包含了内力的声音却直震入耳中,令人心魂为之一惊。 络腮胡等江湖人士大吃一惊:都尉府藏了高手在!怪不得敢如此胆大妄为! 一惊之下,这些江湖人士顿时不敢轻举易妄,目光四周寻找,欲把那位护着都尉府,为虎作伥的高人寻出来。 宓月的突然出声,也把都尉府的人惊了一下。不过他们心中多是高兴,以为援兵到了。 只有燕都尉最为疑惑,他最清楚都尉府是什么情况,武功最好的就属他了,府里根本没有其他高手在。而且他认识的高手之中,也没有女子。 燕都尉亦在四处寻找着那位高手的影子,然而寻了一遍,都没有看到他所想的高人,立即抱拳四周一拜,大声说道:“不知哪位高人在此,还请显身!” 络腮胡也没有找到人,爆脾气地叫了起来:“对!是英雄就别躲躲藏藏的,赶紧给老子显身出来!” 宓月愣了下:她不就站在这里了吗? 女眷们往后躲,她牵着小宓熙站在最前面,这些人怎么都不往她这儿看? 宓月只好牵着小宓熙向他们走去。 燕都尉发现宓月走出来,马上叫道:“赶紧回去!到后头呆着,这里危险!” 宓月是从女眷观礼区出来的,燕都尉认定宓月是德平府各府上的女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道是小姑娘被吓得乱跑出来了。所以,他这才发出警告,让宓月赶紧回到安全的地方。 燕都尉认不出宓月,但络腮胡与**人已认出了宓月。 他们一开始也没有把女眷放在眼里,听到神秘的声音后,更没往女眷那边找,这会看到宓月从那里走出来,脸色微微变了下。 这位姑娘,可是能把硬木捏成粉末的厉害人物,怎么会出现在都尉府?又帮着燕家?莫非,她就是燕家的人? 络腮胡与**人眼中透着浓浓的忌惮。 宓月走出来后,朝络腮胡与**人笑道:“我与两位有缘了。” 众人这才听出这声音就是方才的女子,再看宓月的眼神就变了。 **人上前两步,脸上布满笑容:“小妹妹,你不是夏国人吗?怎么来皇朝了?” 宓月说道:“我并非夏国人,而是楚国人。各位不知为何,也来了此地?” 第1420章 对质 **人说道:“我们本在夏国行走,突然听说夏国几处府城的残疾人被皇朝的人抓了去,心中好奇皇朝的人抓残疾人做甚么?便一路寻了来,没想到听到了德平府有两位老妖婆生辰,她们抓了许多残疾人来作法活祭,要把好好的人给杀掉。小妹妹,你说,任谁听了这般发指的事,也想管一管,替天行道不是?” 宓月赞同说道:“的确如此。” 就连向来不管外事的莫先生也插手了,可见若事情属实,花家与燕家都死不足惜。 **人一听宓月认同她的话,甚至赞同她的做法,笑容更加明艳起来。“小妹妹,你也是个有道义的人,想必不会阻止我们惩恶扬善吧?” “当然不会,若是事情属实,我还要赞各位好汉大侠一声仗义呢。” “我就知道妹妹你是侠义之士,不会帮着这些恶人。姐姐也不要你脏了手,你就站在一边,看着姐姐杀人就是。” 邓老夫人认得宓月,是方才她见着极神俊的小姑娘,还想叫过来问是哪一府上的。刚见宓月站出来,邓老夫人还高兴了一下,这会儿见宓月与这些匪人认识,心里咯噔地跳了起来,马上叫道:“小姑娘,你莫听他们胡说,老身每年光施出去的银钱都不知多少,更莫提施粥施物了。小姑娘,你若不信,尽可到外头打听打听,老身何时做过有违良心的事了?” **人指着法坛下面的残疾人,说:“你若没有做过违良心的事,这些人是从何而来的?” “这是老身请来的!” “请来的?你看看他们一副吓坏的样子,像是来做客的吗?” 在**人的质问下,众人朝盘膝而坐的残疾人望去,果然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惶恐不安与不知所措。 络腮胡直接上去提了一个断了腿的残疾人出来,问道:“你给大家说一说,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都尉府的人有没有为难你?” 络腮胡本就一脸的恶相,又瞪着人,那人被他提在心里,吓得魂都丢了一半,结结巴巴地说:“有、有、我、我好好的在家,他们、他们冲进来把我绑到这里、我、我想回家,不、不想死,不要杀我......” “听到了没有?这就是证据!”络腮胡高声喝道。 燕都尉怒极了,说道:“真个白眼狼,本官把你们请到了庄上,好吃好喝供着,你竟如此诬蔑本府,气死本官了!” “我、我、没、没......”那人被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都尉府将他们抓来后,的确是好吃好喝供着,但他们都被关在庄子里,且看管他们的府丁瞧不起他们,时常呼来喝去。他们又想到外头的传言,一个个活得提心吊胆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把他们给杀了。 **人对络腮胡说道:“不用跟他们废话了,赶紧把燕家的人都砍了,好去跟老三会合。” “就该如此!”络腮胡准备动手。 “先等一下。”宓月制止他们,说:“我有些话,想问问燕家的人。” “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还问什么?”**人有些不耐烦地说。 若不是忌惮宓月的本事,她绝不会再三容忍。 “定人死罪前,总得问问案情吧?”宓月看着邓老夫人,问:“你们抓了这么多残疾人过来,是怎么祈福的?” 这时候,法坛上的三名和尚已站了起来,为首的和尚说道:“阿弥陀佛,此事由贫僧请法,只需下面的各位善人跟着贫僧诵读经文,不会说话的心诚便行,待诵完经文之后,法事便已成了。贫僧是佛门中人,不杀生,更不会杀人。” “为什么非要残疾人?尤其是聋哑人?”宓月问道。 照和尚的话,只是让他们跟着诵读经文的话,怎么不请能说话的,识字的人?反而请许多字都不认识,甚至连话都不会说的人? 邓老夫人已先答道:“传言,大慈大慈菩萨的三千化身中,有一个化身投身为聋哑人。老身若是幸运请到了菩萨的化身,岂不是能与菩萨结下善缘?即使没有请到菩萨化身,但菩萨化身为聋哑人,必然会对聋哑人多多庇护,老身多请了聋哑人过来,做的功德,岂不是更多了?” 得知这个真相,宓月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问:“法事做完之后,你们要怎么处理这些残疾人?” 邓老夫人说道:“聋哑人送去金光寺,其余的残疾人,则每人赏五两银子,让他们各自散去。” “为什么要将聋哑人送去金光寺?” “金光寺那边收聋哑人,会妥善安排他们,老身每送一个便算老身的一个功德......” **人已听得不耐烦了,说道:“满嘴胡说,老娘只听说和尚化缘要钱,从未听说过和尚有钱养废人的。小妹妹,你若信这个老妖婆和这三个妖僧的话,就别怪姐姐不给你情面了!” 宓月没有理会**人,再问邓老夫人:“我怎么知道你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邓老夫人急了,说:“小姑娘,你尽可去金光寺查一查,普贤法师就在金光寺传法,这事可是普贤法师亲口说的!” 普贤法师? 宓月骤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又想到普贤法师的为人,信了几分。 但那边的江湖人却半字都不信,他们已经怀疑宓月与燕家人是一伙的。 “小妹妹,虽然你武功厉害,但是我们这么多人可不是吃素的,今儿你不让,也得让,不然别怪姐姐不客气了!”**人仗着这边人多,不惧宓月。她想要速战速决,不然等燕都尉底下的士兵得知消息赶来,他们都要陷入险境之中。 而且,宓月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他们这边的人多得多了! 于是,**人与络腮胡打了一个眼色,让络腮胡带人去杀燕家人,而她则缠住宓月。 “各位,请冷静一下!”宓月试图劝和,但那些江湖人根本不听她的话,已纷纷朝着燕家人冲去,要大开杀戒。 看来,他们见她形单影只,没把她放在眼里。 宓月扬声说道:“刘侍卫!黑猴!” 第1421章 用拳头说话 随着宓月说出这两个名字,早就潜到附近的侍卫与庄卫从衣内取出兵器,冲了出来,将一众江湖人包围住了。 **人见此,脸色大变:对方竟然藏了这么多帮手! 燕都尉已瞠目结舌了,都尉府的寿宴里,到底藏了多少各怀目的的人马?这、哪一边是好,哪一边是坏? 宓月带到都尉府的人,有五十余人,都是身经百战者,在战场上杀过敌见过血的人。这些人一站出来,气势外放,顿时有一股杀气逼人而来。 不管是剽悍的江湖人,还是主家燕都尉,全都寂静了下来,看向宓月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惧色。 宓月以强势的态度把场面稳了下来,再与**人等江湖人好生商量着说:“我们再谈一谈,如何?” 宓月没有方才**人占尽优势时的咄咄逼人,反而多了几分温和。 但如此平易近人的宓月,却让**人与络腮胡不敢再造次,哪怕心里极其不愿意,极其不爽快,但还是僵硬地点了下头,“那、就谈一谈。” 宓月又问燕都尉与邓老夫人,“两位也请谈一谈?” 燕都尉与邓老夫人哪里敢不同意,马上说:“一切都听从姑娘的意思,姑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场面一片和谐。 宓月的目光在各自的兵器转了一圈后,“先请各位把兵器收好,免得误伤了旁人,也免得把太太们和姑娘们给吓着。” 侍卫与庄卫立即响应宓月的话,唰唰唰的几声把刀剑收回鞘里。 然而,他们虽然收了刀剑,但那从血里淌过来的气势,哪怕只站在那里,都是极大的威胁。 **人与络腮胡相视一眼,只好让身边的人也把兵器都收好。 那边,燕家人早就跟着响应了。 虽然江湖人都停火了,但心里的火却烧得更旺了。他们此来,又是因为正义而至,光凭这一点,就不能冷了他们的心。而且,宓月来都尉府可不是为了蹭饭吃的,目的与江湖人是一致的。 此事的结,都在燕家身上。 “普贤法师在金光寺?”宓月问道。 邓老夫人回道:“正是,就在景乐府的金光寺传法。” 那就麻烦了,景乐府在安州,离望州来回需要七天的时间,他们可等不了七天。 这时候,台上的三名和尚走了下来,说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不必前去乐州寻找普贤法师,普贤法师说不定已经到了德平府。” 原来,邓老夫人与卢老夫人在一个月前给金光寺捐了一大笔钱,用来给她们点长明灯祈福。为了把对方比下去,在捐钱上两人曾较过一次劲,卢老夫人捐了上千两银子,财大气粗的邓老夫人直接加了好几倍。 金光寺得到这两笔钱,心存感恩,又听闻两位老夫人同一天做寿,普贤法师便决定在这一天前来德平府,为两位老夫人贺寿。 听到和尚的一番话,邓老夫人最为激动,“普贤法师会来德平府?来都尉府为老身贺寿?” 和尚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言,若法师没在路上耽搁的话,应该今日到的。” 燕都尉也激动了起来,对宓月与江湖人说:“有普贤法师做证,你们总该相信我们没有要杀人吧?” 宓月点了点头,又问**人,“这位姐姐可曾听说过普贤法师?” “老娘听过他的名头,是个不错的和尚。但是——”**人反问道:“老娘又没有见过普贤法师本人,怎么知道来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宓月说道:“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我见过普贤法师。” **人表示不相信:“万一你和他们合起伙来骗我们呢?” 宓月的笑意深了几许,“你觉得,我需要骗你们吗?” **人后背微凉,侧过头,看到后面杀气腾腾的侍卫庄卫正朝她怒视而来,她只好重新坐正坐直。 有这样的武力震慑着,的确是没有骗他们的必要。 既然没有骗他们,跳出偏见来,宓月所说所做的已经很公道了。 **人逐不再出口,默认了宓月的提议。 实力代表着权威。 当有人有武力的时候,哪怕说话的声音再小,都没有人敢不听从。 而当没人没武力的时候,就如燕都尉和邓老夫人这样,方才说话的声音再大,说砍就来砍你,管你是叫还是吼? 都尉府这边派人赶紧去寻普贤法师,而太守府那一边已经打起来了。 莫先生进了太守府,慢慢地也发现了事情并不是如他想象的那样,太守府兴许没想为难这些残疾人。 在祈福法事开始之后,莫先生更是打听到了真相。正当他准备带人悄然离开时,一伙江湖人闯进来了。 卢老夫人的胆子小得多了,一见这些凶神恶煞的江湖人,吓得脸色白得跟雪跟一样,险些昏了过去。 孝顺的花太守见母亲被吓坏了,马上下令府丁把这些江湖人拿下,关入牢里。 太守府的府丁如何打得过武艺高强的江湖高手? 冲上去的府丁被一脚踹飞了,还有一人被砍断了手臂。 花太守是文官,府中的府丁下人几乎没见过血,猛然看到这个场面,都吓得呆住了 江湖人的目标是卢老夫人,为首的黑面汉子轮着**就直接朝卢老夫人大步走来。 温管事忍着害怕,挡在卢老夫人面前,叫道:“你、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太守府,你们、你们不要命了吧?” 那黑面汉子怒喝道:“老子今日必取老妖婆的性命!你若不滚开,老子先把你砍了!” 温管事心里害怕极了,但是,他若是躲了,卢老夫人死了的话,他也活不成了。他只能硬头皮,站在那里,说:“我家老夫人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来害我家老夫人?” “老子先砍了老妖婆的脑袋再说!”黑面汉子不再打话,见温管事仍是不躲,便动了杀心。原本他们不想滥杀无辜,只找罪魁祸首,取之脑袋,既然有如此不知死活的,顺手杀了,也是一**的事! 眼见**朝他的脑袋劈下来,温管事这时想躲,已腿软得跑不了了。 第1422章 普贤法师 一把短刀横了一过来,挡住了黑面汉子劈来的**。 温管事劫后余生,感激地望去,却见是刚认识的许明山,惊喜交集:“许兄弟,是你!” “温老兄,退后!”许明山警惕地盯着黑面汉子,此人武艺高强,是有江湖有名的高手,不是容易对付的。 温管事忙往后面退,并把卢老夫人扶了起来,离黑面汉子远远的。 卢老夫人因温管事几次办事不利,本想把温管事给撤了,打发去庄上种田。没料到最后救了她的,会是温管事。 太守府这么多,唯有温管事才是最忠心的。 卢老夫人抓着温管事的手臂,激动得手微微发颤。“你很好,老身没有信错你,等事情了结,老身要重重地厚赏你。” 温管事受宠若惊。 他拼死拦在卢老夫人面前,何尝不是看出了卢老夫人对他心生不满,这才以命搏个前程。 幸好他的运气不错,搏到了富贵。 这一切,都要感谢他刚结识的许兄弟。 今天开始,许兄弟就是他的亲兄弟了。 温管事严肃说道:“老夫人,属下拼着一死来救您,不是为了赏赐,而是为了报答太守府的恩情。只要您身子安康,长命百岁,属下就是死一万次也无怨无悔。” 卢老夫人听这了话,被感动得更深了,她决定,等危机过后,太守府的总管之位就交给温管事了。 太守府的总管把这些江湖人放了进来,已是极大的失职,按理按情,那位置也得让出来了。 黑面汉子被许明山拦了下来后,一见老妖婆要跑了,怒不可遏,抡起大**就朝许明山劈过去。 不料横出一只手来,单手抓住黑面汉子的斧柄,令黑面汉子无法再砍下半分。 黑面汉子又惊又怒,他的力气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竟然有人能单手顶住他劈下来的力道。 他一惊望去,看到的是一张过份年轻的脸,应该说,这是一个过份年小的脸,这还是一个少年! 宓峥握住斧柄,加大力量,把**从黑面汉子的手中夺了过来,说:“大爷,火气这么大做什么?有事好商量,别动不动就砍人的。” “你是什么人?”黑面汉子恼怒得黑脸快要涨成红脸了,他握着的**竟然被人单手夺了,这绝对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大羞辱。同样的,这也是他见过的,最年轻的高人。 “宓峥!” 黑面汉子愣了下:没听说过,江湖什么时候出这么小的一个高手了? 那边,莫先生带了侍卫过来镇住场面,把花太守与卢老夫人请了过来,正要让花家人把祈福的事情里外说清楚。 都尉府那边已经来人了! 由伍总管带着刘丰侍卫和络腮胡过来,请他们一起到都尉府议事。 黑面汉子一见络腮胡,就大惊失色,叫道:“二弟,你怎么一人过来了?三妹呢?莫不成......” 络腮胡连忙摆手,“大哥,三妹在都尉府喝茶,让我过来请大哥过去。祈福增寿一事,兴许另有隐情。” “事情不是早查清楚了吗?怎么可能还另有隐情?二弟,你是不是被他们给骗了?不对!”黑面汉子立即警惕了起来,压低了声音:“二弟,是不是三妹落在他们的手上,你被威胁了?其他兄弟呢?都被他们抓了,还是杀了?” 络腮胡哭笑不得,“大哥,没这样的事,都好着呢。” 黑面汉子眼神往一众气势不凡的侍卫瞄了去,“都尉府也藏了这么一群人,对不对?” 络腮胡点头说:“对。” “你们打不过?” 络腮胡又点了下头,要是打得过,就不会被一个小姑娘给震得连话都不敢讲太大声了。 这事说出来,也真够丢人的,他们一群好汉,都栽在个小姑娘手中...... 黑面汉子这会儿听明白了,“所以,你们就被他们给抓了,三妹与其他兄弟被当成了人质?老二,该不会都尉府已设下了天罗地网,只等你哄了老子过去拿下吧?” 络腮胡语塞了好一会儿,指着那几十名侍卫说:“大哥,你觉得太守府还不够天罗地网吗?他们要拿下你,拿下我们,还需要用计谋吗?” 黑面汉子愣了下,然后又忌惮地看了宓峥一眼,终于接受比人弱的事实。 但对方再强,如此丧心病狂之徒...... 莫先生没想到宓月速度如此之快地就镇住场面了,他这边才刚刚开始。听完了刘丰的转述之后,莫先生对宓月的手段极为满意。 发现黑面汉子脸色几变,莫先生便猜到了黑面汉子的心中所想,走了过去,说道:“壮士有所不知,我们也是来了这场祈福而来的。” ...... 都尉府。 宓月让燕都尉收拾几张桌子出来,给这些江湖人士,还有手下的庄卫等人先填饱肚子。 此举,还能缓和气氛。 没有什么地方能比饭桌上聊天更让人心情愉快了。 燕都尉立即让下人去厨房传话,开酒席,让客人入席吃饭。 只是,经历这么大的事情,来客哪还有心情用饭?胆小的恨不得马上回府,而那些胆子大的又恨不得多听些八卦。 更多人听闻普贤法师将来,激动得都忘了害怕。 普贤法师,为传佛法,周游各国,是佛门最负有名望的法师之一。凡是信佛者,莫不以听到普贤法师的传法为荣。 其中,还有更多的人好奇宓月的身份。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厉害,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很快地,夫人太太们从姑娘处打听到了这小姑娘是来自楚国。 随着莫先生等人的到来,都尉府派出去寻找的人也回来了,把刚到德平府的普贤法师请了过来。 普贤法师到! 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齐齐往门口望去。 一名身穿灰色僧袍的老和尚徐徐走了进来,他须发皆白,眸含慈悲,比那庙里的佛像更带几分庄严。 果然是普贤法师。 宓月认出了这位老和尚,就是曾去过义恩伯府拜访的普贤法师。普贤法师身后跟随的,便是了缘小和尚,这小和尚最喜欢吃殷厨娘做的糕点了。 第1423章 她就是宓大小姐! 曾经去过金光寺,听过普贤法师传法的邓老夫人和卢老夫人也都认出来了,邓老夫人激动得拄着拐杖就迎了上去。 卢老夫人方才被吓得厉害,这会儿的腿还是软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邓老夫人迎了上去。 普贤法师进来后,目光在人群中环视了一遍,突然落在一处,露出意外之极的惊喜来,大步走去。 “见过大法师。”邓老夫人见普贤法师朝她大步走来,连忙停下见礼说。 普贤法师只点了下头,脚步没有片刻停顿,越过邓老夫人继续往前大步走去。 卢老夫人一瞧普贤法师压根不怎么理会邓老夫人,反而朝她走来,心里那个高兴,扶着丫鬟踉跄上去几步,对普贤法师满脸是笑地说:“大法师,咱们又见面了。” 她就知道普贤法师不是个庸俗的人,邓老夫人一身铜臭味,目下无尘的大法师哪里瞧得上这样的俗人?而她卢家祖上几代都是读书人,书香门第,岂是利欲薰心的商人能比的? 卢老夫人满怀激动地站在那里,脑海里不断地回忆读过的经文,若是能跟大法师谈论几句佛法,往后在这德平府,她就是佛教信徒中的第一人了。 不料普贤法师亦是对卢老夫人只点了下头,又大步越了过去。 卢老夫人脸上堆起的笑容僵住了,还未来得及放下,就被转过身来的邓老夫人瞧见了。 邓老夫人最瞧不惯卢老夫人的假清高,当下就讥诮起来:“表妹,瞧你这谄媚的样子,可不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 卢老夫人也最看不惯邓老夫人的俗气,尤其是嘴不饶人的时候,最招人恨。当下冷笑道:“表姐,要论谄媚谁比得上你?可惜人家大法师瞧都没瞧你一眼。” “呵呵,说得好像大法师就瞧你了似的。” “......” 普贤法师大步走到宓月面前,惊喜交集,“宓大小姐?阿弥陀佛!贫僧还以为看错人了!” 宓月双手合十,说道:“法师,好久不见了。” 普贤法师回了一礼,笑道:“的确是许久不见,楚王城一别,不知不觉就过去两年了。不过这两年来,贫僧对宓大小姐所做的事,亦能如数家珍。” “宓月年轻不识事,这两年做过不少鲁莽事,让大师见笑了。” “宓大小姐谦虚了,您所做的种种事迹,当可称为千古一奇女子,贫僧钦佩不已。” 随着普贤法师与宓月的谈话,渐渐地,大家都得知了宓月的身份。 最为震惊的当数许文青等姑娘们了—— “她就是宓大小姐?” “宓大小姐不是长得白白胖胖,一笑起来有三层下巴的人吗?她哪里胖了?会不会是弄错了?” “普贤法师都说是,肯定是了!我就说嘛,宓大小姐是个极漂亮的人,这才会设计出留仙裙这么漂亮的裙子。等会儿回去后,我就让我娘给我多买几匹夏布,也要做跟宓大小姐这条留仙裙一样的裙子,就要宓大小姐这一身的颜色。” “我也要,方才宓大小姐说起留仙裙的做法,我都记得呢!”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裙子,旁边的许文青已经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紧捂着胸口,心脏跳得都要从胸口钻出来了。 她刚才竟然跟宓大小姐说话了! 她跟宓大小姐坐同一张桌子! 她甚至还、还拉了宓大小姐的手! 天啊!天啊!她刚说竟说宓大小姐很臭美! 许文青双手捂着脸,恨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糗死人了!也不知道宓大小姐会不会生她的气? 不过,宓大小姐看上去好温柔的,看上去脾气也是好好的—— 许文青捂着脸,看着宓月的眼晴,闪闪发亮。 普贤法师名传天下,他的到来,马上给邓老夫人与卢老夫人洗清了罪名。 **人等江湖中人信得过普贤法师的名声,再加上,他们也听说过楚国宓大上姐的名号,这样的人物也不会特地来骗他们。他们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们急着来救残疾人,没空杀人,也没想滥杀无辜,一路只闯了进去,伤了几个人,没有杀死人,不然这孽就造大了。 **人迁怒到卢老夫人和邓老夫人身上,“你们真是奇怪了,要请残疾人就不能好好地请,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弄得江湖上到处传言,你们抓了人是要活活宰了做法事的。” 卢老夫人与邓老夫人连忙解释说:“皆因去请聋哑人的信徒太多,我们也怕传出去后,更多人知道聋哑人的好处,请不到人了。” 本来他们只想请聋哑人的,实在是凑不足数,这才请了其他残疾人。 没想到,因为这一举动,引起了许多猜测与传言。传着传着,好好的祈福变成杀人祭会。 流言的威力,完全出乎了两位老夫人的意料。 **人又问道:“用聋哑人祈福会功德更多的事,不会又是流言吧?” 两位老夫人把目光投向普贤法师,说:“大家都说,这是普贤法师亲口所述的,说菩萨有一分身,就是投为了聋哑人。” 于是,那些信佛的信徒都热衷于寻找聋哑人,求的就是与菩萨结个善缘,能得到大功德。 尤其是各种祈福之事,更是喜欢用聋哑人来祈福。又因为九是佛教的吉祥数字,佛教的许多东西与九和九的积数有关,譬如念珠一串多为一百零八颗,十八罗汉,九九八十难,就连做法事也喜欢挑每月初九的那一天。故而,许多人找聋哑人也喜欢找九的积数来设坛作法。 卢老夫人就因为缺了两个聋哑人,没法子凑够一个一百零八的吉数而对温管事大为不满...... 这种功利性的信佛,导致常有富贵人家为争一个聋哑人而大打出手。 众人的目光投向了普贤法师。 普贤法师叹了口气后,念了句阿弥陀佛,“这便是贫僧要去四方传法的缘故。” 原是简单的一件事,因为知道的人少了,传着传着总会变了样。 普贤法师游历四方传法,就是为了纠正世人对佛经的误解之处,给世人讲解正确的经法。 第1424章 善庄 “这世上果真有菩萨?”**人生起疑心来,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怎么就没见过真真正正的神与鬼之物?“果真有菩萨化身投胎在人间?” “非也,非也。”普贤法师摇了摇头,对宓月说道:“菩萨化身为聋哑人的误传,说起来与宓大小姐有关。” “与我有关?”宓月指了指自己,一脸的糊涂。 貌似,她没有跟别人讲过佛经,或者菩萨之类的事情。她本人非要说信教,也是信道教多一点,清净无为,一切无为而治,遵从自然,不知多自由洒脱。 普贤法师点了点头,脸上有些一言难尽,“不仅与宓大小姐有关,贫僧也脱不了关系。” 他转过身,见到远处站着的一个小姑娘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宓月看,那神色,如同信徒见到了佛像。 普贤法师朝那小姑娘点了下,说:“了圆,你去请那位小姑娘过来。“ 许文青满怀激动地一遍遍回想方才与宓月相处的一幕幕,以及宓月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突然来了一个小和尚,说是普贤大师有请。 许文青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了过去,普贤法师的大名,如雷贯耳,她不知道大法师把她唤过去是为了什么事,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下意识地,许文青走到较为熟悉的宓月身边,还往宓月身后躲了躲,小心翼翼地看着普贤法师。 普贤法师慈祥地笑了下,一指宓月,问许文青:“小姑娘,你可知道她是谁?” 许文青看了宓月一眼,目光又明亮了起来,“她是宓大小姐!” 要说普贤法师在夫人太太们的名望无人能比,那么,宓大小姐在闺阁姑娘中是最令人神往的人物。 以一介女子之力改变一个国家,拳打强国使者,武力爆强。然而她又聪明伶俐,既能发明漂亮的裙子,又...... 许文青激动地拉着宓月,问:“宓大小姐,菩萨是长什么样子的?” “菩萨?”宓月愣了下,指的是佛寺里的佛像吗? “是啊!”许文青兴奋地说道:“大家都在传,说是菩萨把千手观音传给你的,那么,你肯定见过菩萨的样子。” 这么一个智勇双全,又得神之眷顾的姑娘,完全能满足所有姑娘的想象力。 姑娘们向往的宓月,何尝不是在向往一个亦如宓月那样的自己。 宓月从许文青的话中,明白过来了。 两年前,普贤法师来请教千手观音的舞蹈时,她曾跟普贤法师说过,千手观音的舞蹈是她从聋哑人处学来的。 现在传言,说菩萨有一个化身投成了聋哑人...... 她把目光投向了普贤法师。 普贤法师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说:“正是如此。贫僧得了姑娘的千手观音之后,从菩心寺召了僧人来学,每有人问起出自何处时,便说了楚国的宓大小姐,以及宓大小姐从聋哑人处学来的事情。” 普贤法师很尽责地把出处解释于人知,但人传人,传着传着,慢慢地变了样。 加上菩心寺的僧人学会了千手观音之后,每次表演得来的香油钱都捐出一半,用过来资助聋哑人,回馈善缘。为了帮助更多的聋哑人,菩心寺从千手观音中得来的香油钱另拿一份出来,建一座善庄,收留无家可归的聋哑人。若有善人把无家可归的聋哑人送到寺中,还可以帮善人点一盏长明灯。 于是,渐渐地便传成了菩萨有一化身为聋哑人,若是能集齐多少聋哑人送到寺里,可以兑换多少功德。有些自作聪明的,请了聋哑人来祈福,试图与菩萨结缘...... 事情最后,就演化成了德平府的乌龙事件。 普贤法师也发现了误传,故而从菩心寺出走,再次决定周游各国去传法,在传扬佛法之时顺道把千手观音的事解释给更多的人知道。 宓月理清了来龙去脉后,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反应。 当看到许文青那崇拜的小眼神——她只想问老和尚,到底给她做了多少营销? 敢情她人未到皇朝,名已先至了? 太守府与德平府的事情,最后聋哑人和无法自理的残疾人都被普贤法师带走了,要带去金光寺。金光寺是今年春刚建成的,寺中亦有一支学会千手观音的僧人,每次表演都能得到许多香油钱,普贤法师便在金光寺附近建了一座善庄,用来收留聋哑人。 至于其他有生活能力的残疾人,卢老夫人与邓老夫人各赏了他们银子,让他们回老家,或者就近安家。 宓月这才知道,普贤法师这两年来一直在做救助聋哑人的事。他一直坚持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当日之言。 宓月当日曾说希望普贤法师从千手观音的舞蹈中得到实惠后,可以拿出一部份银钱用来救助身体有残者。 当时的话,即使是宓月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她估计刚开始时能救助几个,后来慢慢地大家便会遗忘了这件事。 没想到,普贤法师把她当日的话当成承诺谨记在心,直接建一个善庄来收留那些聋哑人。 听到普贤法事说,这两年来,善庄在皇朝救助了两百多名聋哑人,以及一百多名其他残疾的人。而那只是皇城菩心寺的功绩,他打算在新建的金光寺也建一座善庄,救助更多身体有疾的人。 甚至,他打算在更多的地方建立善庄,只要有佛寺的地方,他希望都会有一座善庄。 “大师,您是一位值得令人尊敬的圣人。”宓月由衷说道。 普贤法师却说道:“比起佛祖割肉饲鹰,贫僧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顺手之劳。这一切,多亏了宓大小姐,千手观音一舞在皇城一舞闻名天下,每月在菩心寺表演都会引来万众瞩目,得到许多的功德银和香油钱。贫僧也不过是借花献佛,从中拿了一些出来尽些绵薄之力。” 因千手观音,菩心寺得到大量的银钱,这才能在安州建立金光寺。 普贤法师郑重地邀请宓月到金光寺一游,观看下个月初九金光寺僧人表演的千手观音。 第1425章 一舞惊天下 宓月想着去皇城要经过安州,便同意了。听普济法师说到了金光寺就要建善庄,以安置这些残疾人,她好奇普济法师会建一座什么样的善庄。 在宓月离开德平府前往安州的时候,**人等江湖人亦来相送。 **人原名叫苏艳娘,江湖人称苏三娘;络腮胡名叫吴岳,江湖人称吴二刀;黑面汉子名叫柴苍客,因其脸黑,江湖人称柴老黑。 苏艳娘与宓月并行着,柔媚的声音亦透着几分爽快:“姐姐早在一年前就听过妹妹的名号,据闻妹妹力大无穷,连接打残了荆国的几名将军。当时我并未当一回事,只道闺中姑娘哪有多大的力气?不过是传言罢了,当不得真。后来在夏国王世子府时第一次见了妹妹后,我曾去打听了妹妹的来历,听说妹妹医术高明,被百姓尊称为小神医。直到今日才知道,妹妹就是那宓大小姐,还是江湖人敬仰的小神医。妹妹,你到底有几个身份?” 宓月笑道:“苏姐姐见笑了,楚国之事,若换了姐姐见到外国人在本国横行霸道,亦会看不过去。” “妹妹倒是懂我,我向来嫉恶如仇,最看不惯那些横行霸道之徒。不过有一句话妹妹说错了,若换了我,只会动手动刀子,可动不了脑子。我曾听说,你帮着楚王使计把荆国的内奸都找了出来,又弄了什么全民皆兵计划,这些事我可做不了。我也不会医术,更不懂得起死回生。”苏艳娘直爽地说道:“若是动动拳脚,我倒是行的,但说动脑子,我怎么也比不了妹妹。这一次祈福的事,若不是遇到妹妹,我们还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大祸。” 苏艳娘一阵后怕,若是没有宓月来制止,他们不仅没仗义成功,反而成了杀人魔头。不说官府会怎么追究,就是江湖中人也会嘲笑他们的猪脑子。 “这一切都是流言引起的。”宓月感叹这个消息闭塞的时代,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在别处引起海啸般的灾难。 “可不是如此!”苏艳娘经过这一件事,也长了记性,说:“往后我再遇到事情,会多想想今日之事,切莫再犯错了。” 宓月听到后头豪迈的笑声不时传来,转回头,看到宓峥与黑面汉子柴老黑聊得正欢,走着走着,还不时地动手切磋了一番。 苏艳娘也回头看到了,惊叹道:“令弟才十三岁,力气就比我大哥还大,武功也压了我大哥一头,宓妹妹,你们姐弟的武功是学自哪一家,怎么如此厉害?” 宓月笑了笑,俏皮地说:“天赋异禀,这一点,一般人学不来。” 她说得没错,宓月与宓峥的体质天生就与一般的孩子不一样,宓月天生力大,宓峥天生能抗打。若在武学大家眼中,那是天生的习武之材。 就是小宓熙的资质也极优,只是小家伙对练武没有兴趣,以前萧溍在时盯着他,小家伙还能学一点。现在萧溍不在了,小家伙能偷懒都偷懒去了。 偷懒了,小家伙也振振有词,说什么能动脑子,为什么还要动手?多累的事! 到了十字路口,也是他们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道了声各自珍重,便各往一边。 宓月上了马车,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那些江湖人结伴而去,说不尽的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安州的金光寺坐落在景乐府外的一片山林间,离官道只有五里的距离,寺门口直接修了一张直通官通的大道,以方便前来上香的香客行走。 六月初九,金光寺由普贤法师主持,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水陆法会。水陆法会是佛教最盛大最隆重的法会,它的全名叫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简称又叫水陆道场。它集合了消灾、普度、上供、下施诸多不可思议殊胜功德,能够超度六道中受苦众生,使之离苦得乐,同证佛道。 水陆法会分为内坛佛事和外坛佛事,共分七个坛场,需要七天才能完成。 得知这个消息,别说景乐府信佛的信徒和香客了,就连安州城的香客也提前数日往金光寺赶来。 这七天,金光寺可谓是人山人海,其热闹是景乐府从所未有的。 即使见多识广的宓月,也是第一次观看这么大规模的佛教盛会。 法会热闹了七天,让佛教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更上一层楼,更把刚建成的金光寺广传为人所知。经此法会,基本上皇朝的百姓都知道了在安州的景乐府中,有一座金光寺。 原本看完了七天法会后,远道而来的香客就会离开,这时又听闻在第八天普济法师要开坛讲法,并且还有僧人要表演千手观音节目。 会千手观音的僧人是普贤法事从皇城的菩心寺带来的,还不曾在金光寺表演过,这个消息一传出,引来更大的轰动,就连其他州的信徒也往景乐府赶来。 譬如德平府的邓老夫人和卢老夫人,她们早早就来了景乐府,在府城租下了小院子,在看完了七天的水陆法会后,又一大清早赶去金光寺,争取寻到最好的位置亲眼一见闻名天下的千手观音。 千手观音在皇城一舞惊天下,不知多少人遗憾不能前去皇城观赏,其中就包括安州以及附近的百姓。 如今有这么好的一次观赏机会,岂能缺席? 金光寺可容几千人的大广场上,已经搭好了法坛。 法坛上面,布置好了一道三丈高金光法门。 舞蹈还未开始,已有去皇城看过千手观音的香客马上指着那座一丈高的金光法门说:“等会儿僧人就会从那道大法门排队走出来,然后那手就跟蜈蚣一样唰唰唰地伸出来......” 被剧透了,香客非但没有觉得扫兴,反而更加期待了。 “宓大小姐,请!”普贤法师向前伸手,请宓月到上座就坐 宓月看了眼上面尊贵的位置,以及下面众多虔诚的香客,说道:“大师,那是佛门大师的位置吧?我一俗家人,只怕不适合坐那个位置。” 第1426章 不对劲 金光寺经过七天的法会,名气如日中天,就连安州的知州大人都谦卑居下。普贤法师名扬大陆,能与他同起同座者,怎么着也得同样德高望重。 普贤法师温和笑道:“今日非佛门法会,不必讲究,请贵客上座,亦是本寺的礼仪。” 普贤法师再三说是普通的佛门常会,宓月再回绝就失礼了,便恭敬不如从命,与普贤法师一道,坐在上座。 上座只有两个位置,一个坐了普贤法师,是所有香客都认得的高僧。 另一个位置坐的,却是一个窈窕少女。 众香客尽皆惊讶:这是哪来的姑娘,竟然能与高僧同起同座? “莫不成,那是皇朝公主?不知是哪一位公主驾到,怎么不曾听闻过此事?” “知州大人都屈坐在下手,那姑娘的身份即使不是公主也是皇室女。” 正当众香客纷纷猜测少女的身份时,挤在一群夫人太太间的邓老夫人和卢老夫人认出了宓月,高兴地告诉大家,“那是宓大小姐!楚国的那位宓大小姐!” “宓大小姐?原来宓大小姐长得这么漂亮!可是,宓大小姐再好看,又何德何能与高僧同起同座?” 宓月是邓老夫人的救命恩人,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说:“千手观音就是宓大小姐传给普贤法师的,怎么就不能坐上座了?” 卢老夫人的小命就是宓峥救的,亦视宓家姐弟为救命恩人,她平生第一次难得与邓老夫人一个想法,“宓大小姐可有大功德的人,坐上面正合适。” 邓老夫人:“是普贤法师请宓大小姐上座的,可见普贤法师认为宓大小姐当得起这位置。” 卢老夫人:“难不成你们对普贤法师的安排有意见?” 邓老夫人与卢老夫人一人一句,把旁边的人说得哑口无言。 众人噤口后,邓老夫人这才发现她竟与卢老夫人同一个鼻孔出气! 啊呸! 卢老夫人亦后知后觉地发现和邓老夫人同声同气了,直叫晦气。 两个老夫人都觉得膈应,连忙离对方远远地,各守一边,这才觉得空气新鲜了许多。 这会儿,千手观音开始了。 二十一名僧人排成一队走上法坛之后,随着音乐的响起,一只只手如同孔雀开屏一般伸出来,一开始就震动了所有人。 场上几千名香客瞬间屏息,偌大的广场,除了乐声,再没有其他的杂音。 美仑美奂的舞蹈,演绎出了观世音菩萨的千变万化,那极其震撼的视觉冲击力直接触动了人的灵魂深处。 配上蕴含慈悲之情的佛乐,这一瞬间,人们几疑看到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降临人世,度一切苦难,救护芸芸众生。 香客们的目光几乎带着痴迷,虔诚地望着的法坛上的僧人。在他们的眼中,法坛上的二十一名僧人就是菩萨的化身,有着不可思议的威神力,能够广度众生。 普贤法师居坐在高处,看到下面众香客虔诚得几乎要膜拜在地,不由地唱了句佛谒,“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有安州众多善人的善行,善庄就能在这个月里办起来了。” 以菩心寺的经验,每次表演千手观音,都能收到一大笔的功德银,香油钱也比平时多了几倍。有这么一大笔善银,善庄的建成就指日可待。 普贤法师下座是金光寺的主持,闻言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说道:“不仅善庄能够建成,善庄今年开支的善银也不用愁了。” 宓月的目光从舞蹈中转过来,问:“善庄一年的开支需要多少银钱?” 昨日普贤法师与宓月提过,会把今日收到香油银和功德银全部拿去建善庄,多的则留着善庄日常开支。 宓月常常记账,故而听了主持的话,一下子发现不对劲了。 今儿一早,账面上收到了香客银已有两千银子了,等会儿千手观音表演完后,激动之下的香客又会捐上一大笔钱,说不定总共能收到近万两银子。 近万两的银子,仅够建一个善庄,以及一年的开支? 金光寺主持是从菩心寺过来的,对菩心寺善庄的事了解甚多,他向宓月道来:“宓大小姐可能有所不知,身体有残者,往往比常人的身子弱,常要吃药看大夫,光是每个月调理身子的药钱就要费一大笔钱。” 身体有残者,许多都是被家人放弃的人,他们多是以乞讨为生,长年受尽饥寒,身子骨远不如常人。菩心寺的善庄收留这些残疾人后,往往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请医治病。 金光寺主持又说:“如今夏日炎热,病弱者极易生病,善庄时常得熬些药汤给庄上人服用。还有外头的残疾人,善庄虽然收容不下,但在夏日都会施药。若遇到天灾人祸,还得施粥施衣。等到了冬日,天气寒冷,又得置办过冬的衣物,施粥等,这么一算下来,银子如流水般一下子就花了出去。好在金光寺有一支会表演千手观音的僧人,若是没了善银,再让他们在节日里表演一次,就能收到不少用来救济苦难者的善银。” 普贤法师从德平府带回来的聋哑人就有近两百人,加上几十个没有办法养活自己的残疾人,共有两百多人。 等善庄办成之后,又要收一些残疾人,若是有闻名而来的残疾人求上门来,善庄不能不收。 因此,善庄得收留数百人之多。 数百个体弱之人,需要看病吃药,需要温饱,这是一笔极大的开支。就是有近万两银子,也得极省才够花...... 宓月听到这里,总算发觉不对劲之处在哪儿了:“你是说,善庄的人不管吃食衣药,都要你们负责。” “正是。”金光寺主持点头。 宓月再问:“他们不能赚到哪怕一文的钱?” 金光寺主持诧异问道:“有善庄救助,他们何必出去乞讨要钱?” “除了乞讨,他们也可以有其他的收入。” “若他们能有其他的收入,又怎么会去乞讨?” 宓月说:“他们不会,你们可以教他们。” 要不然,岂不是跟以前的义恩伯府一样,只出不进?谁养得起这么多人?而且,人是越养越懒,越养越废的。 第1427章 讨教 “教他们?”金光寺主持愣了下。 普贤法师眼中一亮,立即对宓月说:“宓大小姐,您把所想的,尽管说出来。” 宓月便把三年前宓家的事说了出来,那时候,宓家亦是要养着一大批伤兵老兵。为了养活那么多的人,庄上的收入,铺子的收入,就连伯府的俸禄和宫里的赏赐都填进去了,但也仅仅给他们一口饭吃,一个个脸黄饥瘦,挣扎着活着罢了。 后来,宓月接手所有府中事务,开酒楼,发展伤兵老兵养鸭养鱼养鸡,还种果树。 仅仅一年的时间,老兵与残兵的生活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不仅解决了温饱,还有余钱建新房子娶媳妇,真真正正像一个家了。 普贤法师听完之后,良久,说道:“善哉善哉。” 宓月说道:“古人有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贵寺要救济他们,是好事善事一桩,然而这世上陷于苦难之中的人太多,光凭一寺之力又怎么救得过来?倒不如,救急扶贫,教会他们生活技能,教会他们自食其力。而当他们用自己的能力赚到银钱养活自己,养活一家人,这带来的自信与满足是外人怎么也给不了的。救人重要,但救心,更为重要。” 有一些话是宓月没有说出来的,现在随时将会进入乱世之中,一旦乱世,战争四起,这世上不知道会多出多少身体有残者。就如宓月在德平府遇到的手足有残者,好些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病残老兵。如果这些人都涌入善庄,救,佛寺没有这个能力。不救,又会落得见死不救的恶名。 还有更深一点是宓月没有说出来的,普贤法师是个好人,他遵守承诺做了他能做到的事。可是,一年之后,两年之后呢?当从千手观音之中得到利益的和尚越来越多,钱财迷人,到时有几个人能记得初心?普贤法师一人又能顾得了多少?到时的善庄,还能源源不断地得到救助的善银吗?而那时候,已经习惯了被施舍的残疾人,还有勇气从善庄出去谋生吗? 宓月说出这一切,也是想为这些残疾人谋一条后路,一条长长远远的活路。 普贤法师捻着佛珠,喃喃吟道:“渡人,渡心,渡魂......这才是真正的渡!” 普贤法师双手合十,向宓月施了一礼,“还请宓大小姐再次指点。” 金光寺主持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说道:“宓大小姐深通厨艺,能够用一座酒楼养活几百人,然而寺中并无擅长厨艺者......” “贵寺可以请木匠来教他们做木工,学会了木工,他们可打些床、桌、柜、椅等物去卖钱;景乐府附近有河,可以请渔夫来教他们打渔卖钱;或是砍柴,再或者在善庄附近买些田地,让他们耕种。再学绣花、学纺线,只要愿意,多少能学一些。” 宓月的话就如同拔开了普贤法师与金光寺主持眼前的迷雾,让他们把前路看得更为清晰,更为明白。 这一刻,他们脑子里浮现许多可行之法,恨不得将之一一实现。如果善庄收留的人都能自给自足,那么,他们就能救助更多的人。这一次的救,是真正的救,不是只施舍一衣一饭,而是真正地渡了他们。 渡世间一切苦,解救世人脱离苦海,不就是他们追求的佛之道吗? 千手观音的乐曲已到了尾声,宓月徐徐地说道:“千手观音之舞虽然极妙,但看多了,就不稀奇了。” 而且,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从不缺山寨。 当外人也学了千手观音,四处表演,佛教的千手观音就不能像头一次那样轰动。自然地,收到的善银就会越来越少。 普贤法师擅长佛法,却不擅经营之道,他不由愣住了。 如果千手观音不能吸引住香客了,没有了信徒,那么,他又从何处得善款来建更多的善庄?没有善庄,又怎么救济有难之人? 饶是素来心智坚韧的普贤法师也不由地恍惚了一下。 千手观音一舞毕,法坛下的香客被震动得久久不肯离去。造成的影响是,一波又一波的香客涌去捐赠香油钱,仿佛他们今天做的功德是能被菩萨看到的。 法坛下的信徒不曾离去,等待接下来普贤法师的传法。然而他们却看到普贤法师站起来向宓大小姐郑重地行了一礼,然后请宓大小姐入寺商议要事了。 金光寺主持匆匆地交待一句传法改在下午,亦是匆匆进了寺庙里。信徒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普贤法师与金光寺主持对宓大小姐极其尊重,是佛教的座上客。 普贤法师传了大半辈子的法,今天却诚恳地向宓月讨起法来了。 普贤法师传扬佛法,为的就是希望能够普渡众生,得证佛道。 举办善庄,让普贤法师看到了救渡的希望,宓月的一番话,又让他对渡心有了更深的感悟。 千手观音与善庄能够宣扬佛法慈悲,功德无量,正是普贤法师所追求的佛道。 现在突然发现,千手观音与善庄都不能长远,甚至就连已经开起来的菩心寺善庄也极有可能办不长远。 有些事,若是从未做过,或许不会失望。但做过了,又亲眼看到其中引起的影响,怎么能置身事外? 故而,普贤法师不惜放下身段,向宓月来讨教方法。 “除了舞蹈,还可以有佛乐。” “佛乐?” “对,把佛经编入曲子中,既悦耳动听,又可以传扬佛法,何乐而不为呢?” 普贤法师却皱起眉头来,“然而寺中无人懂乐曲。” “我这儿倒是有几个曲子。” 宓月当年被《千手观音》迷住后,曾搜集了不少佛教动听的音乐。她记性好,记得不少。她对佛经的理解,也多是从佛乐中知道的。 最容易学,一学就上手的当数女歌手李娜的那首《南无阿弥陀佛》,全歌只有一句歌词:南无阿弥陀佛。 调子也极简单,前面四句只有细微声调改变,后面也差别不远。 第1428章 布局 宓月只唱了一遍,旁边记性不错,又有些音乐细胞的金光寺主持就能哼出来前面四个调子了。 普贤法师一听,这首佛乐不错,只一句词,朗朗上口,就能把佛法远传出去。 阿弥陀佛,又称为无量寿佛,他立愿建立西方极乐净土,广度无边众生,成就无量功德。他还是佛教极乐世界中最大的佛,他的佛号凝聚了无量无边的功德。 南无,音译自梵文,意为皈依、顶礼的意思。 因此,常常念诵南无阿弥陀佛,能与佛有所感应,获得福报与功德。 这一首朗朗上口的《南无阿弥陀佛》让普贤法师再次看到了希望,这绝非靡靡之音,而是能给人心情清净慈悲的乐曲。 这就是佛乐。 对的,专属于佛教的音乐,这是谁也夺不去的。 别人若是来学了,反而推广了佛教的知名度。 普贤法师再次觉得,佛乐是比舞蹈更值得传扬。 宓月便又教了两首佛乐出来,一首是慧普法师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另一首也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只不过这是梵文版的,曲调更加柔和,更加悦耳动听。 宓月最喜欢的是梵文版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虽然听不懂唱的是什么,但柔和的调子,奇异的梵文,总能令人心平气和下来。宓月把它的调子哼下来,懂得梵文的普贤法师立即听出是哪一段心经的内容。 “宓大小姐是从何处学来的佛乐?” 普贤法师听完了这一段哼唱的梵文版《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后,他的震撼无人能知。这一段梵文宓月哼得七零八落,只有少数能对上。但也正是如此,才让普贤法师心中震惊,这说明宓月的确是从别处学来的,并非宓月所作。然而,宓月又是何从处学来?为何连他这个深通佛法,精通梵文的人都没有听过这些佛乐,宓月却知道了? 宓月在哼出来时就想到了借口,说:“是我师傅教的。” “尊师懂得梵文?” “我师傅什么都会。”那么长的一个世纪,那么大的一个社会,可不就是什么都有人会么? 普贤法师却往另一层意思想去了,他甚至猜测,宓月的师傅是不是真是某位佛陀的化身。不然,为何别人学不到千手观音,却教给了宓月? 佛教最讲究因果,必是有因,才有了今日这个果。 原本普贤法师对宓月就有几分敬意,这会儿怀疑宓月与佛教有渊源,对宓月更加敬重了。 佛乐不好教,除了《南无阿弥陀佛》调子简单易学外,另两首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普贤法师便请宓月在金光寺多留几日,待他派人去景乐府寻找能谱曲的乐师,把佛乐编成乐曲。 宓月自然同意了,编成乐曲,就不用她一遍又一遍地教,也不会传唱着传唱着,将来到了她耳中又传成了一首走音走调得连她都听不明白的佛乐。 金光寺主持把寺里最好的一座院子收拾出来,请宓月住进去。 宓月趁着记忆还鲜明着,把她能记得的一些佛乐写下来,免得将来忘了。 譬如《六字真言》、《大悲咒》等。许多歌的词她记不太清楚了,但好在调还记得。 有一首《六字真言》倒是好记好唱,和《南无阿弥陀佛》一样,全歌只有六个字:唵嘛呢叭咪吽,调子都差不多。 太阳落山了,宓月仍在埋头写着《心经》的调子。 莫先生见门没关,走了进来,看到宓月在纸上写着奇奇怪怪的符号,问:“阿月,这是什么?” 宓月放下笔,看着乱七八糟的调子,也一阵头痛。“我、在谱曲......” “新编的佛乐?” “......是。” 莫先生已知道白天的事情,佛教在皇朝与各诸侯国渐渐地开始有了影响力,宓月与佛教交好是一件好事。但是——“阿月,喜好是一回事,可别深陷了进去。” 宓月闻言,不由笑了起来,说道:“先生多虑了,我一介俗人,六根不净,贪恋红尘得紧,可没想过要出家为尼。” “你若是这样想,老夫就放心了。”不然沐风回来,看到未婚妻深陷佛道,看破红尘,他哪去给沐风找一个样样合心合意的妻子?莫先生说道:“你莫怪老夫多想,朝中有一公主,因看多了佛经,入了迷障,吵着闹着要出家,把皇上给闹得头疼不已。若不是菩心寺的信徒极多,声誉极好,皇上一怒之下没准就把菩心寺给抄了。” “还有这么一回事?”宓月突发奇想,莫不成普贤法师着急扩散佛教的影响力,就是以防哪一天被当权者一怒之下给灭了? 不过这仅是猜测而已,佛教在民间的信徒越来越多,皇帝就是想干点什么,也得顾忌一二。何况佛教只讲信仰,教人从善,与皇权没有冲突,皇朝没有灭他们的理由,聪明的反而会与佛教合作...... “先生,我相助佛教,亦是在帮助自己。” “此话何意?” 宓月把桌上的纸张收好,点亮桌上的烛火,说:“世人都说阿溍是灾星转世,天生带煞,先生,如果佛教众法师、禅师认定阿溍并非不详之人,反而是个吉祥的人,那么,谁还敢说阿溍的半句不是?” 莫先生一惊:“你是要帮沐风洗清污名?” 宓月点了点头,说:“世人多愚昧,关于阿溍的谣言最早来自伴生而来的半边黑莲,有了这一‘污点’,即使将来阿溍做得再好,为天下百姓做得再多,都会有愚昧的人被怂恿着以此来攻击他。” 她知道萧溍不在乎这些,但是,她在乎。他自己不心疼自己,她心疼极了。 唯一能真正连根把灾星之言拔去的,只有宗教的力量。 莫先生想通了其中关键,如果萧溍得到佛教的认可,那么——想到今日信徒和香客对千手观音的虔诚,莫先生相信,只要佛教诸位大师愿意,亦能造成同样的效果,萧溍的不好名声可以一日之间全部洗去。 第1429章 力量 莫先生心情激动,“阿月,你这孩子......沐风能娶你为妻,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莫先生本就是极睿智的人,从中想到了更多,如果萧溍将来真能继承大统,以萧溍的能力,必是成就极大。再借助宗教的力量,那么,天下民心,都将会全归于他身上。 宓月先给莫先生泼了一把冷水,说:“现在说这些还早着呢,佛教才刚兴起,影响力也仅在皇朝的几个地方,远远没有形成影响天下百姓的力量。再者,如今局势太乱,阿溍身上的污点反而是一种保护,能降低各方势力的关注。” “对对对,你说的得。”莫先生这才慢慢冷静下来,不过宓月能这么早就下了如此重要的一颗暗棋,其大局观之深远,令莫先生自愧不如。 莫先生当下便说,让宓月与佛教再增加交情,尽量帮佛教扩大影响力,让佛寺开到其他诸侯国去。 即使莫先生没有吩咐,宓月也会相助普贤法师。她除了敬佩普贤法师的为人外,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 宓月能够再次重生,又与萧溍再续前缘,便一直心怀感激之心。上天让她与萧溍在此重逢,不管是何原因,这片土地,对她与萧溍来说,都是不一样的。 眼看乱世已显,百姓流离失所,宓月想帮助这些无辜的百姓。但她个人的力量太小,而且往后嫁与萧溍,许多事她不方便出面。 普贤法师拥有慈悲之心,有渡百姓苦难之胸怀,由他出面,还有相同想法的佛教大师,那么,他们能做到的东西会比她多很多。 她一个人,只能救一个两个几百个,但天下之人何其多?当战争全面爆发,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陷于苦难之中。 因此,佛教的善庄若是能多建几座,救的人,比她一己之力救的人会更多。 不过,宓月更清楚,想要真正救助天下百姓,只有明君出。一代明君,不仅能救天下臣民,还能福荫至数代,影响悠远。 但这些事情都太遥远了,一个皇朝尚且错综复杂,充满变数,何况整个天下? 她如今能做的,就是提前在棋盘上,抢得先机,先落下几颗重要的棋子。 第二天,普贤法师从景乐府请了乐师过来,宓月费了半天的时间,终于让乐师把三首曲子写了出来。 然后普贤法师又根据宓月的唱法,把梵文填写进去。 写好了三首乐曲后,这一天就过去了。 接下来,宓月因为对善庄寄以厚望,便跟着普贤法师一道去重新选定善庄地址。 综合各种的考虑,最后选了离金光寺不远的一处荒地。此地背山临水,可开拓耕地,又可开山种果树,还可以挖塘养鱼种藕。此处若是能够经营得好,不仅能变成一座繁荣的庄子,还可以发展成为一个不小的村庄。 到时,收留的残疾人在这里可用自己的努力挣来吃食,自给自足,在此地安居乐业——普贤法师只要一想到这个未来,就忍不住再次念起了阿弥陀佛。 “自救,才是真正的出路。”普贤法师感叹道。 选定地方后,金光寺主持拿着善银去官府买下了一**地方。 善庄的建设有条不紊地开始之后,宓月的事便了了。 她把在路上救的聋哑夫妻也送去了善庄,在这里,没有歧视,只要肯努力,就能养活自己,养活一家人。 那对小姐弟已经知道了恩人将要离开他们,抓着小宓熙的衣袖哭得直抽噎。聋哑夫妻对着宓月姐弟垂泪不止,跪下直磕头。 宓月上去扶起他们,看那着对懂事的小姐弟,兴许是多少像她初见宓峥兄弟时候的样子,心头多了一份怜爱。 总归是一场缘份,宓月又多留了两天,教他们一家做一样小食。如果将来学不到其他的谋生手段,可以卖点吃食。这也算是给他们多留了一条后路。 宓月教他们做的是钵仔糕,一种做法简单,成本极小的小吃。 钵仔糕口感细腻爽滑,甜而清香,晶莹剔透的糕点内放上红豆、或者芋头等,既美观又新奇。若是拿去买卖,光这卖相就能招来许多客人。 钵仔糕最重要的材料是澄粉,其中晶莹剔透的原因也来自于澄粉。澄粉,顾名思义,是将面粉包在纱布里,用水漂洗,澄清之后底下的那一层粉。 将粉晒干,得到的便是澄粉了。 虾饺那一层透明的面皮,就是来自于澄粉。 小女孩学得特别认真,每一道步骤都记在脑海里。她虽然还小,但贫穷与饥饿让她早早地开始懂事了。而且,她很喜欢糕点,从第一次接过小宓熙手里的糕点,尝到了香甜的味道时,这种美味就铭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因父母都是聋哑人,又是从他乡流落至此,小姐弟俩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更没有自己的名字。宓月便给这对小姐弟起了名字,小姐姐名叫福娘,希望此后一生都是个有福之人,再不用颠沛流离;小弟弟身子太过孱弱,宓月给他取名叫健柏,希望他像健康的柏树那样长寿、坚毅。 小姐姐听懂了宓月的意思,眼睛明亮地看着宓月,拉了拉宓月的衣袖。宓月懂得了她的意思,把福娘与健柏两个字写了下来,交给她。 小福娘小心地收好了写着她与弟弟名字的纸张,目送着宓月离开,直到宓月离去许久,仍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收拾行李,宓月再次起程时,普贤法师送了几里,一直将宓月送到官道。 普贤法师将一封厚厚的书信,并同一本乐谱交到宓月手中,“这有贫僧的手书一封,还请宓大小姐代贫僧交给菩心寺的慧空方丈手中。这一本乐谱,里面记着那三首佛乐,也劳烦宓大小姐代交。此去一别,宓大小姐若一直留在皇城,再见恐怕又是数年了。贫僧在此,祝愿宓大小姐福人有福报,万事顺遂。” 宓月接过书信与乐谱,问:“法师又要去周游各国,广传佛法吗?” 第1430章 天都 普贤法师笑道:“正是,让佛法传扬天下,是贫僧平生夙愿。只等金光寺的善庄之事一了,贫僧便会离开皇朝,前往他处。” “我也祝法师一路顺心。” 普贤法师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皇城,又被称为天都,是天下人向往的天之都城。 天都历经几代皇朝,见证了一个又一个朝代的兴衰荣亡,矗立在这片大地上已有上千年的岁月。 那高大的城墙,长得一眼看不见头尾,高得仿佛可通天阙,手可摘星辰。 宓月掀开窗边的纱帘,仰头望着那高高的城墙,仿佛有一股沧桑的气息扑面而来。 天都已经有一个月未曾下过一滴雨,炎热的天气烘烤得土地都变成了白色。闷热的天气已煎熬得人难受,而更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是来自天都压抑的气氛。 皇帝病重。 除了被关在牢狱里的两位皇子,其他皇子与皇长孙都被宣进皇宫侍疾。 之后,皇宫大门紧闭着,禁卫军把守四道宫门,没有皇帝陛下的旨意,不管是皇孙皇亲,还是朝中重臣,一律不得进宫。就连皇城的四座城门,也只**,不许出,守卫森严。 太阳西斜之后,闷热了一天的皇宫仍然热意难挡。兴许是那高大的宫墙挡住了风,宫里的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般,沉闷得使人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溪碧宫,大宫女书芬从正殿走了出来,喊了溪碧宫管外务的少监李兴庆过来,说道:“再去冷库那边拉几车冰过来。” 李少监说道:“今日已拉了三车的冰,再去要,恐怕冰库那边不肯给了。” 其他宫殿的份例,不受宠的妃子一个月也没有三车,溪碧宫一天就要了三车的冰,份例比皇后还多,李少监提醒书芬逾越了。 书芬脸上一冷,“他们敢不给?若是把娘娘给热病了,瞧皇上不砍了他们的脑袋!” 李少监连忙制止书芬的叫嚷,说:“书芬姑姑,小声些,如今皇上龙体欠安,咱们还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好。若是真有个......咱们娘娘无子防身,又才入宫半年,根基不稳,只怕——” “你怕什么?咱们娘娘都不怕,还怕几个奴才不成?”书芬斥道:“我让你去,你就去,谁敢不给,等会儿娘娘去侍疾时,自会让皇上砍了他的脑袋。” 李少监见此,只得应了,“我这就去。” 走了几步,李少监又转身回来,问道:“书芬姑姑,蒋修仪已在前面等了一个多时辰,咱们娘娘什么时候肯见她?” “等娘娘醒了,自然会见。” 说罢,书芬便进了正殿。 正殿内,几乎摆放了半殿的冰块,殿内的温度也比外面低得多。 靠窗的一处凉榻上,躺在那里的美人儿已醒了,她单手撑着腮,一双秋水般的美丽双眸盈盈看来,仿佛含着说不尽的情意绵绵。“方才在外头说什么呢,把本宫都吵醒了。” 明明是质问的话,但由着美人儿的口说出来,轻轻柔柔的,仿若在娇嗔一般,听了让人筋骨皆酥。 书芬拿了扇子,过去给美人儿扇着风,说:“奴婢不过是让再拉几车的冰,冰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却不肯给,让奴婢斥责了好一番。” 柳香岚从凉榻上坐了起来,身后书芬已塞了一个靠枕过去,她懒洋洋地靠着,说:“宫里这地方,最是踩低捧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娘娘说的是,只是这宫的规矩也太多了,远没有外面来的逍遥自在。” 柳香岚慵懒地打了一个呵欠,说:“莫再提外面的事了。” 书芬连忙噤口不提,说起另一件事:“蒋修仪过来了。” “来了多久?” “记不得多久了,奴婢跟她说,娘娘在歇息,她就一直等着。”书芬去端了旁边沏好的茶水过来,服侍柳香岚漱口。 柳香岚漱口之后,又娇娇软软地倚在枕上,“怕是为了十六皇子的事。” “奴婢猜也是,十六皇子下狱后,蒋修仪四处求人到皇上面前求请。昨儿她就到皇后的宫门前跪了一夜,皇后却说四皇子和十六皇子气病了皇上,是大不孝,她身为嫡母,不仅不会给四皇子和十六皇子这两个不孝子求情,还要重重地罚他们。” 柳香岚掩了掩嘴,娇娇地笑了下,“贤妃呢?” “贤妃一听蒋修仪挨了皇后的训斥,就不敢去庆春宫求情了。”书芬问:“娘娘,蒋修仪您见还是不见?” 柳香岚似有光在流转的秋水双眸往榻下脚踏转了一圈,柔柔地说道:“本宫这脚踏踩着硌脚,若是换成个金脚踏,这脚就舒服多了。” 书芬看了脚踏一眼,会意地一笑:“奴婢知道了。” 说罢,书芬走了出去,把柳香岚的话转告给了蒋修仪。 蒋修仪身边的宫女气得脸色都变了,正要说话,却被蒋修仪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好把话又咽了下去。 蒋修仪对书芬讨好地笑着,上前悄悄往书芬手里塞了一张银票,说:“烦请姑姑转告媚充媛一声,我这就回去找一找,看看能否寻个金脚踏出来给媚充媛垫脚。” 书芬捏了捏手中的银票,这才指点了一句:“等天黑了,我家娘娘就要去皇上去那儿侍疾,修仪若要送脚踏过来,得要快一些了。晚了,有个什么变数就怪不得人了。” “我这就去。”蒋修仪连忙带着宫女离开了。 离开溪碧宫,水琴再也忍不住一肚子的火气,与蒋修仪说:“媚充媛实在是欺人太甚!您在嫔位的身份还比她高一些,她却把您晾了一个多时辰,分明就是故意刁难您的!主子,您何必对那**子如此低声下气的?” 蒋修仪昨晚跪了一夜,本就憔悴,这又劳累了一天,脸色更加不好,若不是施了胭粉,只怕脸早已白得跟纸一样了。她扶着水琴,往寝殿赶回去,斥道:“闭嘴!十六皇子还在牢狱之中,如今能救十六皇子的,只有媚充媛了。” 第1431章 冤家路窄 “奴婢只是为您委屈。” “只要能救十六皇子出来,就是让本嫔受再多的委屈也心甘情愿。水琴,你记住了,媚充媛是不能得罪的人,她刚入宫半年,就成为皇上的心头宠,若不是四妃的位置都满了,她早就封妃了!如今皇上病重,也要时时见到她,这样的人,得罪了她,十二皇子还有活路吗?” 回到寝殿,蒋修仪翻箱倒柜,取出一个收藏至深的盒子。 水琴认得这个盒子,“主子,这是您身边最值钱的东西了。” “再值钱的东西,跟十六皇子的性命比起来,都无关紧要。”蒋修仪打开盒子,里面用锦布层层包着一宝物,一颗跟鸽子蛋差不多大小的东海金珠。“你马上送去溪碧宫——不,本嫔亲自送去。” 蒋修仪收好东西,又匆匆去了溪碧宫,把盒子送到书芬手上,陪着笑说道:“烦请姑姑去媚充媛那儿求个情,如今宫门守卫森严,不能从宫外做了金脚踏进来送给媚充媛垫脚。这颗珠子是我蒋家的传家之宝,价值足可做几个金脚踏了,还望媚充媛能喜欢。” 书芬打开看了一眼,被盒中的金珠给惊了惊,马上送到柳香岚面前。 柳香岚拿了金珠出来,圆润的金色珍珠在光线下,仿佛氤氲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倒没想到蒋修仪还有这宝贝。” 书芬也惊道:“蒋修仪在后宫不愠不火的,平常也没见有什么赏赐给她,没想到藏着这么大的一个宝贝。” 柳香岚将金珠放回盒子,递给书芬,说道:“拿去让人打个钗子,到时本宫要戴。” 书芬小心地收着,说:“这么大的一颗金珠,得要找个块好玉来配它才行。” “贤妃那儿,有什么动静吗?”柳香岚坐到镜台前,对镜梳妆。 “兴许人家哪,瞧不上娘娘您呢,哪会登溪碧宫的大门?您忘了吗?您刚入宫那会儿,她可是逼您行过礼的人。”书芬说起这一件往事,有些咬牙切齿。 柳香岚却莞尔一笑:“岂不是正好的?皇上答应给本宫一个妃位,虽然贤妃这个贤字本宫不太喜欢,但聊胜于无。” 柳香岚从镜奁取了一盒红色的胭粉,用手指沾了少许,轻轻地晕在眼角。美眸泛着淡淡的红意,仿佛刚刚流了泪似的,楚楚可怜。 另一个大宫女书芳走了进来,“娘娘,太医已给皇上诊完脉了。” “皇上今儿醒得这么早?”柳香岚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是,太医说,皇上的身子已好了许多。” “现下是谁在侍疾?” “本是皇长孙的,不过皇后娘娘去了一趟,把皇长孙给赶走了。” 柳香岚的脚步停了下来,问书芳:“萧溍回来了?” 书芳回道:“回来好些天了,但皇后娘娘不想看见他,便一直在九华殿与众皇子等候召唤。皇上醒来时,提起皇长孙,内监这才去把皇长孙请了过去。皇后一过去,又把皇长孙给赶走了,听说皇上为此与皇后吵了一架......” 柳香岚的注意力却没放在皇帝与皇后吵了什么,而是问道:“萧溍回来了,宓月那小贱人呢?跟他一道来了?” 书芳摇了摇头,“奴婢不曾听闻皇长孙带了女人回来。” “如此说来,宓月那小贱人被豫安郡王给始乱终弃了?”柳香岚瞬间心情大好,吩咐书芬说道:“你留在宫里,让小厨房那边多做几个下酒菜,待本宫回来,得喝上几杯庆祝一下。” 书芳提醒说:“娘娘,皇帝还病着呢,若是这会儿传出您喝酒的事,只怕会被其他宫里的贱人告到皇帝那儿去。这宫里盯着您的眼睛,可多了。” “就说本宫忧心皇上的病情,夜不能眠,借酒消愁,好不憔悴......”柳香岚手扶着额头,无力地靠在书芳身上,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晕了过去。如此一路到了汉阳宫—— 满头花白的皇帝坐在龙榻上,烛光下,除去一身龙袍,脸上染着病色的皇帝跟普通的老人没什么区别,颓败而苍老。 “陛下——”柳香岚脚步虚浮地奔了进来,扑在龙榻上,双眸含泪,疼惜地凝视着皇帝,“陛下,您莫要难过,哪怕所有人都离弃您,媚儿都会永远陪在您身边,不离不弃!陛下,看到您难过,媚儿这心就跟被刀子剜一样,疼得都不能呼吸了。” 皇帝见来的是他最为疼爱的妃嫔,打起了几分精神来,“媚儿莫哭,朕没有难过。” 柳香岚掩脸而泣,抽噎道:“媚儿都听说了,皇后娘娘不顾您身子刚好,跑来气您闹您,皇后娘娘实在是太过份了,她怎么能如此对陛下?” “皇后她......”皇帝伸手拍了拍柳香岚的单薄柔弱的肩膀,叹道:“皇后这些年也过得苦,她心里的苦,朕都知道。” “可是,太子都去了这么多年,皇后怎么还揪着以前的事不放?太子不幸去了,难道您身为父亲心里就不苦吗?皇后娘娘总拿这事闹您,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柳香岚拿帕子点着眼角,替皇帝打抱不平说。 不料皇帝并未领情,反而斥了柳香岚一句,“莫要中伤皇后。” 柳香岚见这眼药没点成,立即眼泪汪汪地拉着皇帝的手说:“媚儿还不是关心您,若不是真心心疼您,媚儿这么讲规矩的人,怎么会在您面前说皇后的不是?陛下,您让媚儿好是难过,难过得心都疼了。” 皇帝可舍不得心尖尖上的爱妃难过,连忙哄道:“都是朕的不是,朕该罚。” 柳香岚红着眼睛,双眸盈着两颗大大的泪珠,将落未落,“您明知道,媚儿是舍不得罚您的。媚儿无父无母,孤苦无依,若不是遇到陛下,只怕这会儿早就零落不知何处了。您忘了吗?媚儿这名字还是陛下取的,就连媚儿的姓,也是跟了陛下姓的,媚儿的命也是陛下给的。陛下,您就是媚儿的天,媚儿的地,媚儿的命和全部所有......” 第1432章 搅风搅雨 皇帝回想初遇到媚儿时的情景,更添了几分怜惜,低声下气地哄了好一会儿,才把柳香岚哄得转恼为笑。 柳香岚服侍了皇帝喝药之后,坐在龙榻上,娇嫩的小手轻轻地给皇帝捶着肩膀,撒着娇,逗得皇帝高兴了,便把话题引到了两位下狱的皇子身上。 “您呀,就是气性大太了,为了两个皇子把自己气病了,值得吗?您可是有十几个儿子的,没得为了两个不孝子让其他皇子皇孙担心了。” “这两个畜牲,帮着下面的诸侯国算计皇朝。皇朝步履维艰,他们却为了一已之私,出卖皇朝,朕恨不得砍了他们的脑袋!”皇帝一想到四皇子与十六皇子暗中挖墙角便宜诸侯国的事,怒火中烧。 柳香岚伸手抚着皇帝的胸口,柔柔地说道:“依媚儿说,事情也不至于如您想的那样糟糕。十六皇子才多大,哪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八成是被四皇子给算计了,拖下水的。” 皇帝沉下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香岚娇娇地搂着皇帝的脖子,说:“媚儿是旁观者清,十六皇子还未成亲开府出去,手里能还有多少人可用?生母又仅列嫔位,更不受宠,他就是想卖,也卖不出什么消息。倒是四皇子,他早已成年,儿女成群,生母又位列四妃,尊荣无限,若是起了什么小心思的,那实在太常见了。您打小就疼他,早早地带他在身边教着,又在朝中居于要职,手里有权有人,他要争储,想做未来的皇帝,手里缺钱了,没准就走了歪路。” “......媚儿听说,十六皇子下狱之后,胆小的蒋修仪吓得跑去皇后宫门前跪了一夜,差点连腿都跪断了。倒是贤妃,仍是老神在在地呆在宫里,从容淡定,底下的宫人都在说,贤妃娘娘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有几分皇太后的气度。可见,贤妃是吃定了您不会拿四皇子怎么样,也吃定了您看中四皇子做储君,不舍得动他......” 皇帝的脸色早已铁青了,“朕还没死,她就想做皇太后了?” “媚儿可没有这样说,只是宫人私下议论的。贤妃也的确是高雅明洁,您看重四皇子,不就是敬重贤妃的人品吗?” 皇帝已怒不可遏,喝道:“来人!” 御前大太监连忙走了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宣道:“传朕的旨意,贤妃赵氏犯下大不敬之罪,夺去贤妃位份!” 王通大吃一惊,方才还好好的,皇上怎么突然间要把贤妃的位份给夺了?贤妃可是在潜邸时跟着皇上的老人,皇上素来都会给贤妃几分面子,这会儿...... 王通的目光悄悄地往柳香岚投去一眼—— 柳香岚已吓得花容失色,掩住樱桃小嘴,马上跪下为贤妃与四皇子哀声求情:“皇上,您三思啊!怎么说贤妃娘娘也跟了您三十多年,怎么能说废就废了?哪怕看在四皇子的脸面上,也得对贤妃娘娘高抬贵手,四皇子可是您看中的储君,未来的皇帝,储君生母若是个罪妃,您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皇帝不听这话还好,一听了柳香岚求情的话,怒上加怒,又给贤妃加了一条罪名:“赵氏有违妇德,纵容其子祸乱朝纲,子不教,母之过,赐其毒酒一杯!赵家与四皇子共谋,犯谋逆之罪,抄家灭九族!四皇子韩炘,贬为庶人,驱出皇城!” 见柳香岚双眸含泪,震惊地看着他,皇帝冷声道:“想当储君?他算什么东西!论才干才华,他哪一点比得上他的几个兄弟?” “您、您以前说过,四皇子有几分太子的气度......”柳香岚弱弱地说道。 皇帝冷笑:“凭他也配跟太子相比?就是跟溍儿比,他也差远了!” 柳香岚惊喜说道:“原来您已经看中了皇长孙做储君呀?皇长孙像太子,的确有几分未来皇帝的风范,媚儿听说朝中众臣都拥护皇长孙做储君的......” 王通一听这话,背出渗出一身冷汗,再让媚充修说下去,没准皇长孙也要遭殃了!赶紧上前几步,跪在皇帝面前,“皇上,贤妃娘娘贤良淑德,四皇子之事尚未查清,还请三思而行......” “王通,你若是再给赵氏与韩炘求情,朕把你一并定罪了!”皇帝怒火上升,气得眼前直发黑。 柳香岚扑上去抚着皇帝的胸口,抚顺他胸口积着的那股气,“皇上,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啊!您心里不顺,要不,去请皇长孙来跟您说说话......” 王通连忙又说:“方才皇后娘娘过来看到了皇长孙,气得险些犯了心疾,再把皇长孙传来,只怕皇后娘娘知道了,又不知要折腾什么法子来惩治皇长孙。”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摆了摆手,说:“算了,别提那个可怜的孩子。” 这一夜的皇宫,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在后宫有一席之位的贤妃突然被皇帝下旨废掉,还送上一杯毒酒,赐其死罪。 贤妃一死,侍候她的宫女与内监也都下了牢狱。 四皇子被废为庶人,驱逐出皇城,四皇子府连夜被抄,凡与四皇子有往来的官员皆进了牢狱,赵家更是满门抄斩,罪及九族。 九华殿,站在屋檐下的萧溍听完了内监传来的话,隐在阴暗处的脸色冷峻得看不出表情来。 “媚充媛进了汉阳宫没多久,皇上就下旨定了贤妃与四皇子的罪?” 内监回道:“确有此事。” 萧溍问道:“媚充媛与贤妃可有旧怨?” “媚充媛刚入宫时,冲撞了贤妃,被贤妃立了规矩,还把媚充媛身边的宫女给掌了嘴。” “媚充媛是如何入宫的?” 内监细细道来—— 在半年前,皇帝微服出巡时偶尔遇见一位弱柳扶风的女子,见之倾心,不仅给她赐名为媚,还赐姓为韩。 “据说媚充媛从小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了,被一对夫妻收养。不料那对夫妻见她长大后姿色过人,要将她高价卖了,皇上遇到的正是媚充媛要被发卖的时候。媚充媛向皇上要了一笔钱,给了那对夫妻,说是还了养育之恩,此后各不相关。” 第1433章 故人 “媚充媛入宫之后,因美貌动人,极得皇上宠爱。皇上又怜她无父无母,身世坎坷,孤苦无依,对她极为怜悯呵护,短短半年就从才人封为了充媛,成为后宫第一人。媚充媛入宫时,还带了两个丫鬟进来......” 萧溍回到殿中,负责膳食的太监前来禀报道:“王爷殿下,晚膳都备好了,请您享用。时下日间炎热,御膳房送了解暑汤过来,为了您的身子着想,还请多少喝一些。” 萧溍顿住了脚步,解暑汤? 宫里的解暑汤又苦又涩,就算加了再多蜜糖进去,亦是难喝得紧。 若是月儿熬的解暑汤,酸甜可口,极合他胃口,哪怕当茶饮也愿意。 萧溍算着时间,这会儿月儿应该到了皇城。这一路,也不知道她瘦了没。 思念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尤其是尝到苦涩的解暑汤,那思念更是缠绕不去。 好在皇上的病情好转许多,用不了几天他就能出宫,见到心心所念的人儿。 萧溍的心又火热了起来。 这份火热,在炎热的夏夜里,却热得令他浑身舒畅着。 萧溍走到庭院,望着天空高挂那轮明月,唇边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阿溍,你站在那儿小心喂了蚊子。”端王打着扇子来到了庭院,不时用扇子拍打着身上扑来的蚊子。“这鬼天气,滴雨不下,养的蚊子比老虎还凶。” 萧溍漠然地看着端王走近,问:“六皇叔有事?” 端王扇着风,乐呵呵地对萧溍笑道:“我见你有些心思的样子,特地过来与你说说话,解解闷。阿溍,这么多侄子中,我是最疼你的,有什么心事尽可与六叔道来,你父亲不在了,尽可把我当你父亲那样看待。” 萧溍唇边勾起一丝讥诮,“明人不说暗话,六皇叔,你有话直说,莫攀些有的没的交情,六皇叔是怎么疼爱小侄的,不用小侄一一道来吧?” 三年前,他的腿疾有这位端王的一份功劳。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冲?”端王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不自在,又亲热地说道:“这回我是真的关心你,难得父皇病情好了些,宣你过去说几句,母后也太不近人情了,直接把你赶了出来。我听说了这事,替你心疼极了。” 萧溍心思敏锐,“六皇叔是来打听,皇祖父与我说了些什么吧?” 被萧溍拆穿意图,端王摸了摸鼻子,又挂上笑呵呵的笑脸,说:“皇上谁都不见,第一个想见的人是你,为叔好奇一下也是常事。不仅是我,你的其他叔叔也极好奇皇上把你宣去谈了些什么?” 皇帝病卧龙榻,宫门紧闭,所有皇子相当于被软禁在宫里。皇帝猜疑所有儿子,众皇子的猜疑之心也到了极点,甚至怀疑皇帝把萧溍召去,是确定立储之事。 萧溍目光微动,说道:“皇祖父把我召去,不过是问我这几年在外头的事情,我便与皇祖父说了些楚国的事,还有各处名胜古迹,譬如落霞山的风景。” “除此之外,皇上没跟你说其他的?”端王追问道。 “六皇叔指的是立储的事?四皇叔就是因为立储之事被皇祖父贬为庶人,六皇叔不怕皇祖父知道,把你也贬为庶人?” “你可千万别在皇上面前胡说。”端王见从萧溍这儿问不出什么来,只得扫兴而去。 萧溍眸中掠过一丝疑惑:不是端王? 他在落霞山新建的秘地突然遭人袭击,后面又有一块秘地被人查到,线索中,隐隐指向了端王。 然而,方才萧溍说出落霞山时,端王毫无波动,对落霞山没有丝毫异样。 不是端王,又会是谁盯上了他? 宓月到了天都之后,入住在萧溍送给她的那座五进的院子。 这座院子位于皇城的南面,附近住的都是公侯之家。 豫安郡王府早派了人过来把院子收拾好,就连大门的门匾也换了。 宓府。 宓月抬头看到大门上挂的门匾,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宓峥从马上下来,也看到了宓府两个大字,脸上扬起笑容来,“姐姐,这是我们在皇城的新家吗?” “是,这是我们的新家。”宓月眸中含着浓浓的欢喜,不说问,这必是萧溍的主意了。 简简单单的宓府两个字,仿佛有了归属的定义。她在皇城,所居所住,不是客居在谁的地方,而是她的家,属于宓家的地盘。 宓府两个字的意义太深太大了,跟着宓月一路从楚国风尘仆仆而来的庄卫和仆人,他们原本有些不安的心,在看到这个两字时,突然间就踏实了心定了。 他们不用寄人篱下,不用做异乡客,他们在这里是有自己的家! 小宓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仰头看着气派的大门,欢声叫道:“回家了!咱们终于回家了!不用坐马车了!” 显然,小家伙坐了几个月的马车,彻底坐怕了。 仆人疲惫的脸上都布满了笑容,喜气洋洋地把行李搬进了家。 宓月见莫先生与欧阳神医仍然坐在马车上,过去邀请道:“莫先生,进来喝杯茶吧。” 莫先生摆了摆手,说:“我这一路喝了一肚子的茶,早就装了一肚子的水,喝不下去了。改明儿,我再来拜访。” “我随时恭候莫先生的到来。”宓月见欧阳神医也不下车,有些奇怪,“欧阳先生不是说到了皇城与我住一府吗?” 欧阳神医不是豫安郡王府的人,也不想牵扯到皇家之中,他只是萧溍请来的客人,他喜欢医术,也喜欢跟宓月研究医术,早在路上就提过要跟宓家姐弟住一块,方便论医。而且,欧阳神医与宓月约好了,要一起在院子后面开一片大药园。 因此,见欧阳神医仍老神在在地坐在马车上,宓月才觉得奇怪。 欧阳神医笑道:“我在皇城有一故人,曾与其约好,到了皇城第一时间要去拜访对方,我先去办了这件事,之后再回来。月丫头,我的行李齐不齐全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一定要把医书收好,莫失了一本,也莫把我在路上写的游医笔记丢了。” 第1434章 猜疑成狂 “先生安心去拜访好友吧,医书和笔记的事我会整理好的,还会把药房与书房整理出来,让先生一回来便可使用。”宓月唤了心细的魏紫过来,让她专门负责欧阳神医的行李,不可丢了一件。 “月丫头做事我向来放心。”欧阳神医又交代了宓月几句:“虽说到了皇城,大家都安定下来了,但还是得多留意一下阿熙。阿熙打小身子弱,就算有你给他调理了几年,但初到皇城,也要小心些,以防水土不服。” 宓月认真地听进了这句话,并把它放在心里。 水土不服,多源自每个地方水土中所含的细菌不同一样,人体缺少抗体而引起的反应,此事可大可小。在医疗条件差的这个时代,不少人能因水土不服而丢掉性命。 不仅是小宓熙,其他与她从楚国来的下人也得注意水土不服的事儿。 好在这一路来,大家都加强了锻炼身体,就连厨娘等几个大娘也都把身子练得健壮。有了健康的体质,抵抗力和免疫力就能增强许多。 水土不服最常见的病症是由肠胃不适引起的腹痛腹泻,宓月开了一个调理脾胃的药方,拣了药让厨娘先去厨房熬出来,让每人喝一碗,一连喝三天方行。 众人一起收拾,加上先前豫安郡王府的下人已经把主人院子和下人院子都整理好了,只费了半天的功夫,宓府就有了家的模样。 张全送宓月到皇城之后,离开了大半天,到了傍晚又来见宓月,把皇城最近发生的大事件给宓月大致讲了一遍。 宓月初到皇城,两眼一抹黑,极需要了解皇城的情况,就算张全不过来,她也要派人去打听的。 张全回了豫安郡王府一趟,拿了一本皇城皇族高官的名册给了宓月,上面详细地记载了皇城所有权势人物的名单,还有他们背后的关系网。 厚厚的一本册子,宓月翻了下,估摸要看一整夜才能看完了。 “阿溍入宫了?”宓月问张全。 刚入城,宓月敏锐的听力就从街中百姓的小声议论听到了些消息,譬如皇帝病重,把所有皇子还有皇长孙宣进了宫,然后关闭宫门。 张全点头应是,说:“刚刚王府的孔长史透了个消息出来,说是皇上的病情大有好转,王爷不日将会出宫。” 原本郡王府是不能设长史的,更没有资格设长史司,但萧溍是皇长孙,身份与众不同,又得皇帝的垂怜,待遇与其他郡王不同。皇太子去逝之后,皇帝没有下旨遣散太子府的谋士,有一些谋士留了下来,继续跟着萧溍,在几位拥护皇朝正统的老臣提议下,皇帝便同意让那些谋士组成郡王府的长史司。 只不过,只有长史有官职品阶,其他长史司的官员只有虚职,没有品阶。 至于太子太师等人本是有官职的朝廷命官,皇太子去逝之后,就到各部为官去了。 孔长史就是皇太子留下的谋士之一,也最得萧溍的信任。 张全回到豫安郡王府,从孔长史处得知不少内幕消息。当然,孔长史会告诉张全,显然事先萧溍吩咐过了,让张全转告宓月的。 皇城最近的大事件,说起来,与宓月和萧溍有关系。 他们路过虞国之时,有三位皇子派了使者去虞王处讨利益,这三位皇子就是四皇子萧炘、九皇子萧烨还有十六皇子萧煊。 萧溍把虞王的老贼窝抄了,虞**疑是三位皇子派人干的,而三位皇子又互相怀疑是对方背地里干的,好是暗斗了一阵。 九皇子派去的人最为狡猾,很快自证了清白,又使了暗计地把一切推到四皇子的使者头上。 十六皇子的使者借此讨好了虞王,与虞王结盟。而性情暴戾的虞王认定四皇子是夺他财物的主谋,一怒之下将四皇子派去的使者砍杀了。 事情传回皇城,四皇子萧炘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又得知十六皇子萧煊占尽了便宜,得了虞王的暗中支持,更视十六皇子萧煊为眼中钉肉中刺。 于是,四皇子发了狠地打击十六皇子一系的官员,并搜罗了不少对十六皇子不利的证据,让官员爆了出来,告到皇帝面前。 十六皇子哪肯坐以待毙?既然四皇子想要他的命,****的他自是要拉着这位四皇兄一起去死的。 凑巧,十六皇子偶尔得了几份关于四皇子与诸侯国勾结的证据,马上就呈到皇帝面前。 各个强大起来的诸侯国一向是皇帝的心疾,一看自个儿子不仅不与他一条心,还帮着外人来分裂皇朝,皇帝一怒之下,把四皇子打入大牢里。十六皇子也没讨到好,一并被关了。 皇帝因为这件事,急怒攻心病倒了。 宓月看到这里,摇了摇头。 什么凑巧,什么偶尔,依她来看,九成是哪一位皇子想借十六皇子的手扳倒四皇子,偷偷把证据送到十六皇子手上。 十六皇子是被人当了枪使。 四皇子萧炘也不无辜,那些证据都是真实的,为了争储君之位,不惜出卖萧家的江山,当真丧心病狂。就连宓月一介外人听到都忍不住想骂他几句,何况是皇帝。 不过,这位皇帝...... 皇帝病倒之后,第一时间做的事,竟是把所有儿子都宣进宫了,就连刚回来的萧溍也一并宣了进去,并且让禁卫军紧关宫门。 显然,皇帝担忧自己病下之后,儿子们趁乱逼宫,把所有儿子都软禁在宫里了。 宓月心中冷笑,平时她听多了皇帝有多爱护萧溍的传言,如今看来,不过如此。起码皇帝也防备着萧溍,一旦出事,马上将萧溍与儿子们一起提防着。 如今皇帝的病情好转,又能掌控朝廷了,自然地,众皇子与萧溍很快就能回来了。 宓月算了算,加上年幼还养在宫里的小皇子,****有二十多个儿子,已成亲设府的皇子更是有十二个之多,以后有得斗了。 宓月感叹道:“这一届的皇子,应该是萧氏皇朝历代以来最多的一届了。” 第1435章 想你 刘全低声说道:“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的功劳,也是皇后娘娘受臣民尊敬,地位不可撼动的原因之一。” 见宓月投来求知的目光,刘全详细向宓月说来:“皇后娘娘未出嫁时,在闺中就素有贤惠敦厚,以及聪明温婉的声誉,加上命格极好,当年皇上为求得皇后娘娘为妻,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皇帝当年还是一个很不起眼的皇子,而皇后在闺中却贤名远扬,又出身望族,可见想要娶得皇后为妻,对当时的皇帝来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皇后娘娘嫁入皇室之后,果然命格极好,一入门就为皇上诞下聪明伶俐的长子,也就是后来的皇太子。随着长子渐大,聪明机智非同一般,当年先帝在位时,甚是喜欢这位长子。后来,朝中风云变幻,几番争斗,谁也没想到会是最不起的皇上夺得了帝位。皇上登上帝位之后,除了封皇后唐氏为六宫之主,还直接册封嫡长子为皇太子。” 刘全感叹说道:“皇后娘娘统率六宫,却不嫉不争,性情可以说是萧氏皇朝历代中最为仁厚的一位皇后了。宫中有妃嫔诞下子嗣的,皇后都照顾有加,除了因急疾而薨的几个皇子皇女外,一共活下了十几位皇子皇女。后来皇太子突遭不幸,皇后娘娘悲痛之下,更是把一腔母爱都投注在新出生的皇子皇女身上,视他们为己出,后宫又增加了二十多位皇子皇女。就是因为有皇后娘娘的这份仁爱庇护,皇上的皇子数目成为历朝以来最多的一位。皇后的贤举,一直以来都是后宅妇人的典范。” 虽然这些年来,因疾薨了五皇子和十一皇子,加上早逝的皇太子,如今还活着的皇子,算上还在襁褓之中的小皇子,足足有二十一位皇子之多。 要是再算上十七位皇女,皇帝光子女就有三十八人。 再算上十位皇子已成亲娶妻,底下又生了皇孙子皇孙女,皇子皇孙的数目极多。每年宫中举行宴会,嫁出去了的公主若是把儿女带入宫,那热闹就别提了。 宓月问道:“除了皇太子,皇后还有其他亲生的子女吗?” 张全摇了摇头,“当年皇后娘娘生皇太子的时候,因年岁太小,生得不顺,伤了身子。此后,娘娘就再也没有生过子女。若娘娘还有另一个孩子,这些年也不会一直走不出皇太子薨逝的痛苦之中,把感情投在其他皇子皇女身上。” 宓月却听得有些齿冷,“皇后对所有皇子皇女都视如己出,疼爱庇护,唯独对嫡亲的孙子却极为冷漠厌恶,还真是个‘仁爱’的一国之母。” 张全虽然极为认同宓月的话,但只能在心里认同,不敢大不敬地说出来。 宓月也没要张全应和她的话,又问道:“阿溍进了宫后,皇后可有为难他?” 即使她第一次来皇城,但从听到的片言只语之中,也知道皇后对萧溍是何等的不喜。皇帝病了,贤良的皇后必会时常到龙榻前侍候的,萧溍难免会遇上了她...... “姑娘请安心,皇后娘娘只斥退过王爷一次,并没有刁难王爷。” 宓月听了这话,不仅没有安心,反而更加揪心了。 宫里那么多眼睛盯着,皇后斥退萧溍,宫里的人怎么看他?怎么怠慢他? 宓月曾在宫中生活了大半辈子,再清楚不过宫里的踩高捧低,上位者无意中的一句话都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何况是有意为之? 皇后对所有皇子皇孙都厚待有加,唯独斥退萧溍,不管是颜面上,还是其他,对一位皇长孙来说,都是一种羞辱。 虽然萧溍不会在乎这些,或者说,他习惯了这些,但宓月心里仍然极为难受。 皇太子意外身亡,岂是萧溍愿意的?那可是他的亲生父亲!一朝之间,他失去了双亲,谁又去理解一个嗷嗷待哺孩子的艰难? 皇后就为了一个命理,信了一个天煞孤星的命,将萧溍弃之不顾,还当成仇人看待,真是个糊涂之极的女人! 随着皇帝的病情好转,笼罩在皇城上空的压抑气氛也渐渐消散了。 皇城四个城门的禁卫撤了,皇宫四个大门也终于打开了。 萧溍第一个从宫门走出来,从那座阴郁的皇宫离开。 看到天空那轮烈日,即使炎热如旧,但心情却飞扬了起来。 即使身在宫内,禁卫军隔绝了外头之人与宫里的联系,但皇太子曾经留下的人脉都被萧溍接手了。其他皇子无法得知外面的情况,萧溍却从没有与外面断过联系。 所以,他早就知道了,他的月儿已经到了。 萧溍归心似箭,从宫里出来后,没有回去见郡王府那些等待他的幕僚,而是直奔宓府。 是的,宓府。 他未曾回京,就已先让人送了书信回来,把那座院子改成宓府,改成专属于宓家的地方。她从楚国远随他而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皇城这里也给她安置一个娘家,让她安心,也让随她而来的楚国人心里踏实。 因为在乎,他舍不得有丝毫能让她感受到不自在的地方。 萧溍催促车夫加快速度。 若不是许多眼睛盯着皇宫,盯着所有宫里出来的人,他早已骑上马,朝着她在的地方奔去。 车夫从未见王爷的心情如此急切,马鞭连连打去,让马匹快了又快。 宓府大门大开着,萧溍从马车上跳下后,看了眼守门的府丁,是他熟悉的庄卫。 他一路往内院走去,下人见萧溍回来了,连忙告诉他,大小姐在厨房呢。 随着离厨房越近,熟悉的饭菜味渐浓,萧溍一颗飘荡的心也随之安定了下来。 宓月正在厨房熬制酸梅汤,透过窗户,看到萧溍来了,连忙把勺子放下,走了出去。 “怎么瘦了?”宓月问。 萧溍走近她,凝视着她的容颜,低声说:“因为想你了——” 因为想她,他日夜兼程把事情办完,又日夜兼程地赶回皇城。 第1436章 团圆饭 不等歇一口气,皇帝的圣旨又宣了下来,把他急召进宫里,与众位皇子软禁在九华殿。 宫里的明争暗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对她的思念,以及被她养刁了的胃口——一桩接一桩的事,瘦了,是自然而然的事。 “回家了,就把身子养回来。”宓月拉了萧溍进了厨房,舀了一碗酸梅汤出来。 加了冰块进去,至微凉,递给了萧溍。 萧溍尝了一口,享受得微眯起眼睛来。 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一口入腹,暑气尽消。 酸梅汤,以乌梅、甘草、桂花、山楂为主料熬制而成,乌梅能生津消渴,甘草清热解毒,桂花散寒止痛,山楂消食健胃,加上糖调味,口感酸甜,可口解腻,最夏季最好的一味消暑饮品。 在宫里连喝了数日又苦又涩的消暑汤,萧溍饮下一碗可口的酸梅汤之后,才像重新活过来似的。 连饮了两碗酸梅汤,许久没有食欲的萧溍腹中开始有了饥意。 “你先等着,我让厨娘再多做几道菜,咱们一家人吃顿丰盛的团圆饭。”宓月拿了一碟糕点,让他先填一下肚子,然后喊了厨娘一道忙碌起来。 宓月料到萧溍会是这一两天出宫,因此府里备了许多食材。 肥肥的鸡和鸭,现宰现杀,最是鲜美;养在水缸里的桂花鱼和鲤鱼,一道清蒸,一道红烧...... 为了早点把丰盛的午饭做出来,宓月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萧溍喜欢吃的菜式。 萧溍坐在厨房外,一株老桂花树下的石桌前,品着香茗,目光不进投向厨房里宓月忙碌的身影,一双深邃的黑眸溢着柔光。 “阿溍,厨娘杀了两只鸡,给你做一道辣子鸡,一道白切鸡如何?”宓月悦耳的声音从厨房内传来。 萧溍含笑说道:“都可。” 辣子鸡下饭,白切鸡清爽不油腻,都合他的胃口。 “鸭子一只煲汤,另一只做卤鸭吧?”宓月一边忙碌着,一边对萧溍说,“不过这卤水才熬了几天,只卤过三次的菜,不够入味,味道没有在楚国吃的卤味好。” 卤水越久越浓,越久越香,不断地熬煮方出卤香。 厨房里的一盆卤水是到了皇城之后才熬出来的,味道比老卤差了许多。 但萧溍丝毫不在意,说道:“行。” 厨房里的香气渐浓,萧溍明明品的是茶,但却有些醺醉了。 这样热闹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地方,是豫安郡王府绝不会有的一幕。这样悠闲地等饭,怡然地闻着饭香,也是在豫安郡王府不可能有的——应该说,除了她在的地方,不管在哪里,他都不会有如此平静安宁的心境。 萧溍的目光带着微醉地凝视着她的身影。 有她在身边,真好。 宓月在厨房内忙碌,时不时从窗户向萧溍投去一眼。 四目相接,彼此都不由自主地泛起笑容来。 小宓熙从隔壁回来,听说萧溍来了,小短腿朝这边跑来,人未到就先喊了起来:“姐夫——姐夫——你回来了——” 萧溍看到那个飞奔跑来的小身影,站了起来,接住扑到他怀里的小家伙。 他抹去小家伙额头的汗水,捏了捏小家伙红扑扑的脸,“阿熙长高了不少。” 小家伙也开朗了许多,换了以前,小家伙即使再热情,也断不会大老远就大呼小叫的,说不得,还要矜持地慢慢走来。 这样充满活力的小宓熙,彻底地有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 小宓熙高兴地问:“我真的长高了?” 萧溍颔首,“高了。” 小宓熙现在的年龄正是长得快的时候,营养跟上来了,加上体质好了,仿佛把以前停滞的身高都一股脑儿地***。 显然,小宓熙极喜欢听长高了的话,高兴地围着萧溍跑了两圈,又朝厨房跑去,叫道:“姐姐,姐夫说我长高了。” “阿熙不仅长高了,还长帅气了。乖,这儿油烟大,去外头与阿溍呆着。”宓月把小家伙哄了出去。 小宓熙又噔噔噔地从厨房跑出来,坐在萧溍面前。 萧溍给他倒了一碗放凉了的酸梅汤,问:“阿熙住在可惯?” 小宓熙跑了一路,正口渴了,慢慢地喝完一碗,用帕子秀气地抹了抹嘴角,说:“惯!这里很好玩,姐夫,我刚交了新朋友?” 萧溍微微一动,“隔壁定安侯的朋友?” 又思索了下隔壁与小宓熙年龄相仿的孩子,再问:“是庄九少爷庄子骐吧?” 小宓熙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姐夫,你怎么知道?” 宓峥走了过来,叫道:“这房子本就是姐夫的,姐夫自然知道隔壁住的是什么人家。” 萧溍见宓峥也满头大汗,问道:“你也是从隔壁回来的?” “我与庄家的几位少爷跑马去了。”宓峥坐在石凳上,倒了碗酸梅汤,呼噜呼噜地连喝了三碗才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咱们家的消暑汤好喝,隔壁也熬了消暑汤,可苦了。” “隔壁家的侯爷夫人可见过了?”萧溍问宓家兄弟。 小宓熙笑眯眯地说:“第一次我去送红糕的时候,见过他们一面,侯夫人还给了我糖吃。不过味道没有姐姐做的糖好吃,子骐昨日还来我家蹭糖吃了。” 宓月要做的菜都差不多好了,其余的都交给厨房等人,她解了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与萧溍说道:“张全给我送了本名册,标注了定安侯的来历,住进来的第二日暖屋时,我让阿峥和阿熙送了些红糕过去......” 新居暖屋的那天,按楚国的习俗是要做些红糕送给左邻右舍,代表日子红红火火,步步高升。定安侯府回了重礼,又请宓家兄弟常去玩耍,这不,兄弟俩每日无事就过去玩了。 萧溍点了点头,说:“我与舅舅提过我们的婚事。” 隔壁的定安侯庄家,正是太子妃的娘家,定安侯就是萧溍的亲舅。 若说萧溍传出煞星的恶名,许多人避之不及的话,那么定安侯庄家对萧溍就怜爱有加了,一直明里暗里照顾着萧溍,萧溍与定安侯府的来往也是亲戚中最亲密的一家。 第1437章 董贵妃 定安侯还是朝中最支持萧溍的一派官员,与豫安郡王府同进共退,绑在一条船上。故而,在回皇城的途中,萧溍除了飞信让下人把院子收拾出来外,还给住在隔壁的定安侯送了一封信,让定安侯照顾一二。 定安侯收到书信后,与定安侯夫人提起过这件事。故而宓峥与宓熙送红糕过去时,定安侯夫妻借此都见了兄弟俩一面。 定安侯是武侯出身,极喜欢宓峥爽快,又听闻宓峥年轻小小就上过战场,好感大增,第一次见面就拉着宓峥在书房里畅谈了大半天。而侯夫人更喜欢白嫩嫩又讨喜的小宓熙,拉着小宓熙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让最小的儿子陪着小宓熙玩耍。 虽说庄九少爷大了小宓熙几岁,但小宓熙人小机灵,又聪明绝顶,加上跟宓月一路往皇城来时见过了世面,还收过小弟,隐隐透出来的自信与一般的孩子不一样。两个孩子一起玩耍,年纪小的小宓熙反而有老大的范儿。 萧溍又与宓月说:“等用完午膳我带你去见他们。” “哪有过了午时去拜访的道理。”宓月说道。 萧溍一时没想到这一层,毕竟他与定安侯府的关系不一样,随时可以过去。如今要带未婚妻去拜访,自然不能和平时那样随意,得郑重着。“那就后天吧,我先给定安侯去一张帖子。” 先递帖子,再郑重上门拜访。 宓月点了点头,想到萧溍带她见的第一个是庄家人,可见在萧溍心中,庄家人的地位不一般。 那是他看重的亲人,庄家这些时日又向宓府释放了友善,宓月便琢磨着后日去庄家得带些什么礼物好。 送太过贵重的东西显得反而有些见外,定安侯府几代显赫,也见惯了贵重东西。 萧溍握了下宓月的手,说:“礼物我会准备好,现在先用膳,我肚子已经饿了。” 宓月不由笑了,“我倒是忘了,方才你的肚子就饿得直叫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把自己给饿瘦的?” 萧溍用力地再握了下她的手。“以后有你养着,就不会瘦了。” 小宓熙跳出来,叫道:“我也被姐姐养得胖胖的,姐夫以后跟我一样胖胖的。” 萧溍好笑地摸了下小宓熙的脑袋,“阿熙的确是胖了许多,可见是吃多动少,是不是没有练我教你的武功了?” 一听这话,小宓熙本想扑向萧溍的身子转了一个方向,扑到宓月怀里,可怜巴巴地摸着肚子说:“姐姐,阿熙肚子饿了。” 宓峥早就窜去了餐桌,叫道:“今天的菜好是丰盛,姐姐,阿熙,姐夫,你们再不来,我就先吃了。” 宓月牵着小宓熙走进屋里,说道:“先别急着吃,我让姚黄去抱坛梅子酒过来。” “哇,阿熙也能喝酒吗?”小宓熙眼睛发亮地问道。 “可以的,这酒不醉人。”宓月看了萧溍一眼,说道:“今儿是个好日子,得要喝些酒庆祝一下才行。” 萧溍笑道:“的确是个好日子。” 姚黄抱着酒坛进来,这个小酒坛只能装三斤的酒,一拍开封泥,一股诱人的酒香飘了出来。 丰盛的菜肴,配上酸甜的梅子酒,没有外人在的饭桌上,四人吃得极其随意,也极其自在。 第二日,宓月准备着明日去庄家的礼物时,宫里传出来一道消息。 赵贤妃被废,又赐了毒酒之后,后宫空出了一个妃位来。 病好后第一天上朝的皇帝下的第一道圣旨是册封媚充媛为媚贤妃。 媚充媛进宫不过半年,连连进阶,若换了平时,朝中必会有臣子出来反对,而且这是贤妃之位,又加个媚字,太不伦不类了。 但赵家刚被灭了九族,四皇子又被贬为庶人,皇帝显然在病了一场之后,猜疑心更重了。朝中百官都极有眼色,没有一个站出来反对。 其中的原因也有媚充媛没有背景,即使升为妃位也不会影响到朝中各势力的格局,不然就是拼了性命,也会有利益受损者站出来反对。 于是,媚贤妃顺利地被列为四妃之一。 “贤妃之位,却加个媚字......”宓月停下手中的活儿,问萧溍:“想必是个娇媚入骨的女子,不然皇上不会如此专爱这个媚字。” 萧溍坐在一旁给宓月打下手,说:“后宫女子将近千人,受皇祖父专爱的女子这么多年来,至少也有几十人。” 这些人后来,要么容颜老去失宠了,要么直接在最好的年华香消玉殒了,也有关在冷宫里的。 “但能盛宠到列位四妃,定然很少。”一步步的品阶进上去,又挡得往后宫里的各种明枪暗箭,没些手段可是做不到的。 萧溍颔首,说:“除了这位媚贤妃,另一个直接受宠升上妃位的就是董贵妃了。” “那是一位怎样的人物?” 萧溍想了下,说:“很美,而且极有才华和手段,她本是皇祖父潜邸时候的老人。那一年皇祖父想重用董家,故而才册封董氏为贵妃。当时皇祖父要封董氏为妃时,朝中有近一半的臣子站出来反对......” 反对的原因,自是关乎各方利益的缘故。 “后来,皇后站出来支持皇祖父,帝后皆同意,这便是家事,不同意的朝臣也不好再反对了。说起来,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萧溍本是不喜欢八卦宫里的事,但想着宓月以后会跟宫里的女人打交道,就把知道的一些事说了出来。 宓月在萧溍提到皇后时,向他看了几眼,他没有露出任何的异样,连声音都很平常。“在媚充媛时宫前,宫里最受宠的也是这位董贵妃吗?” 并且,众多争夺的皇子中,也是二皇子颖王声望最高。 萧溍点头,说:“她是个很有手段的女人,这么多年,宫里有过许多新人,但极少有人能越过她去。以后你见了她,得小心些。” 宓月笑道:“我在宫外,她也奈何不了我,我想她的心思应该在这位媚贤妃身上。” “媚贤妃无子,就是生了儿子,想与颖王斗,也得要十几年后再提。” “你不懂女人。” 第1438章 制冰 萧溍说道:“宫里每隔三年都要进一批美人,董贵妃若是总与新人计较,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 宓月笑了起来,“所以说,你不懂女人。董贵妃放眼未来,不想与年轻嫔妃计较,但媚贤妃就不一定了。从宫里传来的消息分析,媚贤妃的上位,应该是把赵贤妃拉下来,这才占了贤妃的位置。她身为充媛,就敢干掉上面的贤妃,如今升上了妃位,如何还会把另三位妃子放在眼里?说不定,一有机会就会在皇上面前上眼药,胆敢说皇后的不是。以我的直觉来看,这位媚贤妃野心大着呢。” 媚贤妃不仅野心大,还胆子大,又有**帝王的手段,她扳倒了赵贤妃,其自信将会达到一个新高点。同品阶之内,她岂会把另三位妃子放在眼里? 三位妃子都是宫里的老人,董贵妃更是跟皇帝从潜邸时升上来的,光这份资格就非其他的嫔妃能可比,她能看得惯媚贤妃的横行霸道吗? “月儿,你是说,媚贤妃会与董贵妃斗起来?”萧溍若有所思,他擅长朝廷上男人间的阴谋诡计,但女人之间的争斗,他的确不懂。 “后宫之中,皇后娘娘贤名远扬,地位不可撼动。”换皇后,那绝对会引起朝野震动。皇帝哪怕看在皇后帮他养育了这么多子女的份上,也不可能换后。“后宫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就是董贵妃了。我向孔长史要了一些后宫的资料,皇后身子不好,这些年年纪渐大,更是放出一半的权力给董贵妃,如今宫里大多时间是董贵妃在掌管宫务......” 除了皇后,宫中最有权势的要数董贵妃,媚贤妃刚扳倒赵贤妃,正志得意满时,恃宠生骄那是必须的。 女子有貌又有野心,越是年轻就会越不知天高地厚,宓月还想到更深一层——皇帝有二十多个儿子,妃位却只有四个,媚贤妃的上位不知挡了多少人的道。 皇子未坐上皇位之前,是子凭母贵,一个小嫔的儿子,如何能与四妃之子相提并论?四妃之子得到的朝中资源,也远非小嫔之子可得到的。 对于有野心的皇子与小嫔来说,媚贤妃就成了他们前进路上的挡道石,必须要搬开。 哪怕董贵妃愿意一忍再忍,忍了媚贤妃,下面的女人们也绝不会让董贵妃与媚贤妃风平浪静的。 而董贵妃协助皇后管理宫务十几年,尊贵惯了的人,又如何愿意受一个小狐狸精的气? 三个女人就能组成一台精彩大戏,何况后宫有品阶的嫔妃数目如此之多,背后还有二十多个皇子,这些皇子的生母必是有人不甘居下的。 媚贤妃若是没有手段,一下子就被人斗垮了,后宫还会风平浪静下来。但宓月分析来看,这位媚贤妃是个有本事的人。 媚贤妃越有本事,越有心计,后宫的那一潭水,就翻得越是汹涌。 萧溍仿佛也看到了后宫即将掀起的风浪,不过眼下他在乎的是眼前的事,“月儿,你让人弄几担硝石来做何用?” 宓月正在调配着果汁,这些果汁来自山上采的红莓,还有桑葚,再配上熬去臊味放凉了的羊奶,加入糖水,调成酸甜的一份份奶果汁。“我在做明儿的礼物。” “送去舅家的礼物?” “正是。” 萧溍看着有意思,倒了半杯尝了几口,说道:“味道极好,舅家的女眷一定会喜欢。月儿这么好的手艺,外祖母与外祖父必会十分喜欢你。” 虽然不管他人喜不喜欢他都要娶宓月,但舅家人喜欢他的月儿,自是更好了。 “这可不仅仅是奶果汁。”光送奶果汁,就太没有新意了。 萧溍目含不解,尤其不明白宓月取几担硝石所为何意? 这会儿,殷大娘等人已抱着大盆小盆过来了,后面还有人挑了几桶的井水。 姚黄捧了一盆水过来,放在宓月面前,说道:“大小姐,这是煮开过的开水,已经放凉了。” 魏紫端着托盘,托盘上面放着两大碗煮好的绿豆、红豆。“大小姐,这是您要的绿豆汤和红豆汤,依您的吩咐,这绿豆和红豆用小火慢慢地熬得内里绵烂,外皮不破,果粒分明。” 宓月望去几眼,甚是满意,对萧溍说:“你看我变个法术。” 让下人把大盆装上半盆的水,然后在大盆的中间又放一个小盆子,小盆子里放入烧开过来的凉开水。 宓月站了起来,用勺子舀了一些硝石,放在大盆子里。 只见硝石落入水中,很快就升起了一层白雾,然后在众人的肉眼下,渐渐地结成了冰块。 盆子附近,众人都觉得极其的凉快。 姚黄已目瞪口呆,“小姐,这是戏法吗?您还会变戏法?” 宓月关注着大盆里面只有碗大的小盆子,在外面水结冰之下,小盆子里面的凉开水也慢慢地变冷,上面渐渐地飘出一层薄冰。 为了导热性好,宓月特地从陪嫁的箱子里找了几个银制的小盆子小碗出来——当时为了方便把最贵重的东西带来皇城出嫁,她的陪嫁箱子中,装的金银制品最多。银制品又有防毒的作用,故而有一整套的银盆银碗银筷等物。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气太热,冰价一涨再涨,我只能自己制些冰来消暑了。”用硝石直接制的冰可以用来室内降温,而里面小盆子里的水是干净,得出来的冰块也是干净的,可以用来做吃食。 萧溍也被水凝成冰的一幕给震惊住了,他的月儿就跟一个宝藏一样,总是会给他带来出乎意料的惊喜。 见硝冰都凝结了,宓月把小银盆取了出来,用筷子戳了戳里面的凉开水。这冰有些碎,不够完整,还需要再实验。 宓月让人抬水缸过来,这会儿她给小银碗里倒入半碗的甜羊奶,放入一根小木棒,再用东西把小银碗封好口又固定好,最后往水缸里倒入硝石。 几次实验下来,宓月不仅得到了半屋子的冰块,还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第1439章 定安侯府 “它叫冰棒,有水果味的,绿豆味的,红豆味的,奶香味的。”宓月取了一根奶香味的冰棒送到萧溍面前,“尝一下,看看好不好吃。” 萧溍看着面前奶白色,名叫冰棒的冰块,伸手从宓月手中拿了过来,观察了几眼。 在橘色的夕阳中,它散发着淡淡的白雾,透着一股凉意。 看了眼宓月期待的眼神,萧溍咬了一小口,在齿间轻尝着。 细滑的奶香与冰意占满了口腔,仅这一小口,仿佛把炎热夏日里的暑气祛除了。萧溍忍不住又咬了一口,微眯的双眼盛满了享受的愉悦。 宓月等着萧溍的反馈,但他只默默吃了大半,仍不发表一句说话,急得她抓着他的手把冰棒拉过来咬了一口。 纯羊奶制作的冰棒,奶香味十足,毫无香精,口感细滑,宓月非常满意这支冰棒。 试完了羊奶冰棒后,宓月又把果汁羊奶冰棒和绿豆红豆冰棒一一试了一遍,味道非常惊艳。“明儿就拿它们去做礼物。” 这样的稀罕物,又在炎夏送出,足见诚意十足。 送做客礼,不熟悉的以贵为好,熟悉的以心意为佳。 宓月试完冰棒了,见萧溍还拿着羊奶冰棒发呆,问:“怎么不吃了?再等就融了。” 萧溍盯着宓月刚咬过一口的冰棒,耳际泛红。 他低头再吃了一口,味道——极好。 太阳快要下山了,宓峥和小宓熙才从隔壁回来,刚进府就有下人告诉他,大小姐又做了稀罕的新吃食。 宓峥跑了一天的马,又饥又渴,立即把小宓熙单手抄起,朝着内院跑去。 进了内院,宓峥看到下人挑着一担担冰块往冰窖里去,问道:“这是哪儿买来的冰块?” 他听隔壁的庄少爷说起过,今日大旱,将近两个月未下过雨,天气奇热,外面很难买到冰块。定安侯府虽然自家有冰窖,在冬日存了不少冰块,但今年实在太热了,冰窖里的冰用得太快,没剩多少了。 外面的冰价一涨再涨,价格奇贵,故而宓峥看到下人挑了那么多冰,这才问了起来。 下人笑道:“是大小姐弄的冰块,有半屋子呢,大小姐还说,下人房里也可以拿一些冰块去用。” 别家府上连主子都快没冰用了,宓府却连下人都用上了冰块—— 宓峥连忙加快脚步朝制冰的地方跑去。 “好凉快!” 一进屋,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小宓熙挣扎着从宓峥的怀里跳下去,向宓月跑去。 堂院中,放了近半个堂屋的冰块,小宓熙睁大了眼睛,好看地看着那一块块圆形的冰块,“姐姐,好多的冰!好凉快!” 宓月从银碗里撬了一根果奶味的冰棒出来,给了小宓熙。 “这是可以吃的吗?”小宓熙新奇地看着手里红红的冰棒。 “这叫冰棒,酸酸甜甜的味道。”宓月把另一个盆子里撬出来的冰棒端过来,说:“若是不喜欢酸甜口味的,这儿还有羊奶味的,绿豆味的,红豆味的。” 小宓熙凑近盆子去瞧,一眼盯上了绿豆味的冰棒。一粒粒颗粒分明的绿豆冻成了绿色的冰棒,看上去让他食欲大开。 小宓熙先咬了一口手里的冰棒,好吃! 另一只小手儿又抓了一根绿豆冰棒,眯了眯眼睛:这个也好吃! 他要先吃完果味的,再吃绿豆的,然后吃红豆的,还有那白色的,看着也好吃,他也要! 宓月却把盆子拿开了,说:“吃多了冰不好,肠胃受不住,你就只能吃两根。” 这也是看给小宓熙的冰棒不大的份上才让吃两根的,不然只许一根。倒是宓峥,宓月可以让他多吃几根。 宓峥火气盛,又喜欢天天往外头跑,吃点冰可以消消暑,降一下他的火气。 宓峥抓了冰棒,咔嚓咔嚓地两口就吃完了一根,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解决掉了半盆的冰棒。“姐,这个冰好吃,晚上再给我吃一些。” “没了,就这些。”宓月拿着尖头的铁条,又拿碗敲了敲桌面,慢慢地把冻在银碗里的冰棒起出来。 因为银碗银盆都是圆形的,宓月做出来的冰棒也都是碗状的。 宓月瞧着,碗形的冰棒也挺有意思的,又心中一动:贵夫人小姐都是斯文的人,举着一根冰棒来舔太失身份,不如拿些银杯出来,做成一口一个的小冰棒。 不过这是明儿的事了,宓府没有空调,虽然有个冰窖,但窖里没有存冰块,今儿做出来明儿就要化了。为了保持最好的形状,只能明儿早点起来重新制作了。 与此同时,定安侯府里。 上午的时候,定安侯就收到了萧溍投来的帖子,帖子是直接送到他手上的。 办完公务之后,定安侯拿着帖子回到内院,去见太夫人,“母亲,豫安王爷投了帖子过来,说明日会到府中作客。” 周太夫人坐在冰盆旁,闻言,笑了起来:“溍儿在外头住了几年,怎么客套起来了,来外祖家竟也投帖子过来,难不成定安侯府还会不欢迎他吗?” 定安侯坐在周太夫人下首,把帖子给了周太夫人,“母亲有所不知,明日王爷要带个姑娘上门来拜访。” 宓府在隔壁住了好些时日,暖屋那天又送了红糕过来,周太夫人自然知道宓府大小姐与豫安郡王的事。周太夫人展开帖子,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但眼花得厉害,看不清楚。 侯夫人殷氏凑近瞧去,指着帖子拜访人的那一个位置,有两个名字,一个是萧溍,另一个是宓月。“母亲,这儿,写着宓月二字。宓月,就是隔壁宓府的大小姐。” “是阿熙的姐姐。”周太夫人见过宓熙几次,极喜欢那个乖巧又好看的男娃儿,笑道:“宓家两位少爷都长得周正好看,这宓大小姐想必长得也不错。” 九少爷庄子骐从外面进来,听到这一句话,跑了周太夫人面前,叫道:“祖母,我见过!见过宓大小姐!长得可漂亮了!” 周太夫人搂着九岁的小孙儿,乐道:“你这小娃儿也知道姑娘家长得漂不漂亮?” 第1440章 见礼 “当然知道,宓大小姐长得比家里的姐姐都好看,她还会做好多好多好吃的,比几个姐姐厉害多了。” 九少爷的话被进屋里来的几位庄家小姐听了,庄二小姐不满地嚷了起来:“自打阿骐去了宓府一趟,眼里的姐姐就只有宓大小姐了,我们这些姐姐倒成了拣来的。” 庄子骐朝庄二小姐做了一个鬼脸,说道:“以后你别吃我拿回来的小饼干!” 周太夫人笑道:“宓府做的饼干的确好吃,酥松得很,就连我这牙口也能吃得了。” 周太夫人年纪大了,几个牙齿开始松动,稍硬一些的东西,早已剔除在她的饮食名单里。 庄子骐早被宓府的厨艺给折服了,要不是顾及身份,不好天天去蹭饭,他也不会隔着好几天才会去宓府蹭吃一次。“祖母,祖母,宓府熬的消暑茶也比咱们家里的消暑茶好喝,是酸酸的甜甜的,一点也不苦,咱们家的药茶太苦了。” 庄二小姐与庄子骐斗着嘴,“既是药茶,当然是苦的。” “宓府熬的也是药茶,但人家的药都是甜的。”庄子骐反驳道。 “药怎么可能是甜的?你喝的是糖水吧?” “是药茶,有药味也有甜味的。” 侯夫人摇头笑看着的两个孩子斗嘴,转头对周太夫人道:“虽我未曾见过宓大小姐,但光手巧这一点可以看出是个心灵心细的孩子。母亲可以放心王爷了,往后王爷娶了妻子,身边有了体贴人,冷了饿了也有人关心,再生个小世子小县主的,那才叫一家子热热闹闹的。” 殷氏的描绘说中了周太夫人的心事,“若真能如此,我老太婆就是死了,闭眼了,也放心地去了,到了地下,也能跟蕙儿交代了。蕙儿若是知道溍儿要娶亲,必是十分高兴的。” 提起长女庄元蕙,周太夫人眼眶泛红,眼角含着泪光。 殷氏连忙转移话题,说:“王爷要娶妻,第一个想的不是带入宫,而是带到定安侯府来给您把眼,可见王爷心里是极亲母亲和父亲的,明日的宴会咱们须得隆重些为好。” “对!对!对!”周太夫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拉着殷氏叮嘱道:“把老太爷收藏的清前茶取出来,明日用这茶待客。午时的宴席也得备好,凡是各府请贵客有的菜,咱们都备上......” 殷氏一一应了,又问道:“老太爷那边,要请他老人家回来吗?” 定安侯先说了起来:“父亲远在景明庄养病,身子刚好些,若急着请父亲回来,未免太劳累了。此事待明日宴席之后,我再给父亲去信一封,细说王爷娶妻的事。” 周太夫人连连点头,说:“就这么办,皇城去景明庄须得大半天的路程,即使早上去送信了,他也不能连夜回来。明儿赶路,他身子不好,少不得要慢慢地走,回来怕是已天黑了。就别让他折腾了,身子要紧,才刚好些又折腾得病了,岂不是好事变坏事?” “就听母亲的。”殷氏说道:“皇城太热,父亲在景明庄凉快习惯了,回来怕是也睡不好。” 侯府这边商量好之后,马上着手令人准备。 第二日,天刚亮,宓月就起床漱洗了。厨娘那边起得更早,熬好的绿豆与红豆都差不多放凉了。 刘高刘宝兄弟俩挑了一桶桶的水进了院子最宽阔的地方,那儿早摆放了许多木盆木桶。 因昨日在水缸结的冰不好起出来,一不小心容易破,成本太高,今儿都改成了木盆木桶来制冰。 有了昨日的经验,大伙儿都熟门熟路地操作起来,除了硝石比较紧张外,其他的操作基本没有什么难度。 昨日消耗了不少硝石,余下的量不多了,这些硝石都是宓月借了萧溍的人,从药行买来的,几乎把皇城药行的硝石都买光了。 不过萧溍见证了硝石的作用后,正好他名下有一个能产硝石的矿,离皇城也不远,回到郡王府后马上让人挖矿然后提炼硝石出来。 今年大热,皇城缺冰,冰价提到了天价,现今才六月,看天气估计得热到八月中秋,若是赶得快,能趁这两个月大赚一笔。 太阳出来后,宓月已把冰棒制作出来。此次她制作出来的冰棒大多是杯状的,寻了好看的碗上装上,或白或绿或红,极是好看。 定安侯有兄弟四人,加上太夫人一份,起码得准备五份。 拿了五个大食盒来装,里面放满冰块保温,食盒外面再裹上厚衣,以保证送到庄家人手中时,它还是完整的冰棒。 除了冰棒外,宓月自然还准备了其他礼物,多是楚国的特产,譬如楚国特有的丝绸,同样准备了五份。 将近辰时,萧溍坐着马车过来接宓月。 虽然两家住在隔壁,但萧溍还是带着郑重的态度到定安侯做客。 定安侯府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定安侯早等在那里,见马车到了,从门前走了出来。 今日是家宴,定安侯府既隆重,但又不客套,宓月刚进大门,定安侯夫人已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拉着宓月的手端详了几眼,眼中带着惊艳:“好个俊俏的姑娘,当真是便宜我们王爷了。来来来,太夫人已等久了,咱们去见太夫人。” 宓月被侯夫人携着进了内院,堂厅内的女眷坐了一屋。 庄老太爷与太夫人还在世,庄家还未分家,定安侯的几位兄弟都住在府上,其他房的夫人小姐少奶奶们再加上不用避嫌的小少爷们,这一屋子可不就热闹不凡? 宓月在侯夫人的指引下,上前向太夫人行礼,又见过其他几位夫人。 堂内,庄家女眷都盯着宓月看,在几十束目光之下,若换了其他姑娘,早就紧张得手脚没地方摆了。 但众女眷只看到宓月进退得宜,一举一动,都有股说不出来的从容优雅,哪怕是最挑剔的人也从宓月身上挑不出一丝错来。 当凭这一份气度,就令侯夫人殷氏暗暗点头。 第1441章 突然的寂静 太夫人等宓月与几个儿媳见过后,等不及宓月又去跟孙媳孙女们见礼了,说道:“你们这些平辈的,就不用客气来客气去,都是自家人,等会儿再说话不迟。” 庄二夫人不由笑了,站了起来,向宓月招了招手,说道:“阿月,过来太夫人这儿,跟太夫人说说话。” 侯夫人拉了宓月的手往太夫人走去,笑道:“母亲莫急,儿媳这就把您的外孙媳妇领来。” 宓月被侯夫人引着坐在周太夫人的身旁,双手一暖,一双枯瘦但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双手。 屋内甚是亮堂,周太夫人能看得清楚,将宓月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笑容来,“这孩子长得好,和溍儿相配。” 庄二夫人走过来,笑吟吟地说道:“可不是,一个男才,一个女貌,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世上呀,再没有如此般配的一对了。” 周太夫人听了这话高兴,笑着点头。 侯夫人端了茶碗过来,送到宓月面前,与周太夫人笑说:“阿月可不止貌,亦是个有才的姑娘,有着这么一双巧手,京里没一个姑娘能比得上。媳妇曾听闻,阿月在楚国时做过不少智勇双全的事情呢。” 宓月站起来接过侯夫人的茶,说道:“夫人过誉了。” 周太夫人却问了起来,“阿月在楚国做过什么事?” 在楚国做的事,竟然能传到媳妇耳中,可见宓月做过的事情极大。 “不过是些小事而已,不值一提。”宓月说道。 这时候,九少爷庄子骐跑过来,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周太夫人乐了,“骐儿能知道什么?” 庄子骐去过宓府几次,跟宓月极熟,倚在宓月身旁,说道:“我听阿熙说过,月姐姐可厉害了!月姐姐几鞭子就把荆国的将领打得脑袋开花!” 场面突然地寂静了一下。 宓月伸手扶了扶额,显然,她今日特意打扮的温柔恬静弱女子人设翻车了。 屋里的一群女眷都被庄子骐的话给愣住了。楚国离皇城太远,皇城本就大,每日的新鲜事都不知有多少,更别提皇朝外面的诸侯国有三十多个。 宓月的事迹在楚国周边的确传扬极广,但在皇城,知道的人就不多了,就算知道的,也都是一些失了真的传闻,听者都是当传奇话本来听的。 故而,猛然听到宓月如此威猛,众多真正的弱女子都匪夷所思地看着坐在那里,无害又纤弱的姑娘。 侯会人悄悄瞪了儿子一眼,对呆了呆的周太夫人说道:“母亲,菩心寺表演的千手观音,据说就是菩萨传给阿月,阿月又传给普贤法师的。” 周太夫人目瞪口呆,“不是说,是楚国一位伯府姑娘传给普贤法师的吗?据说那位姑娘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 “说的正是阿月,阿月以前的确是义恩伯府的小姐,后来阿峥立了军功,这才提为了义恩侯府。”侯夫人把打听到的事情向周太夫人说了起来。 周太夫人这会儿看宓月的眼神顿时变了,从方才的慈祥,变成了敬畏,“阿月,你......” 宓月真怕周太夫人说她是菩萨化身之类的话,连忙说道:“那都是以讹传讹的故事,千手观音的来历是与聋哑人有关,此事我有与普贤禅师提过。” 宓月好说歹说,这才把周太夫人说信了。 但信佛的周太夫人对宓月的好感,那是直接提升了不止一个高度。 周二夫人仍是一脸的吃惊,“阿月不仅心灵手巧,还与佛有缘,这命格,只怕是贵不可言了......” 为免大家又把她往神里怪里说,宓月朝周太夫人与众位夫人道:“我听九少爷说,太夫人极喜欢吃饼干还有蛋糕,今儿我带不少过来,等会儿让大家分一分。除了先前各位夫人尝过的,今日我另带了一样稀罕吃食,保准各位夫人,特别是姑娘们一定会喜欢。” 庄二小姐站了起来,眼睛发亮,问道:“比饼干还好吃?” 宓月朝她眨了眨眼睛,卖了个关子,“我只能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宓月向魏紫示了下意,让魏紫把几个食盒带进来。 宓月自到了皇城以来,一直与定安侯府来往甚密,不说宓峥与宓熙常往这边跑,就是定安侯府的九少爷也常往宓府跑。宓峥与宓熙常在这边玩耍,受庄家照顾极多,尤其是宓峥,他是个不拘小节的,玩得兴起,常在定安侯府解决午饭。礼尚往来,宓月时常让宓峥与宓熙给定安侯府带些新鲜吃食过来。 屋里的女眷都吃过宓月送来的小吃食,样样都惊艳之极,她们也吩咐厨房去做,可怎么也做不出那样松软的蛋糕,以及香脆的饼干。 这会儿听宓月说有新吃食,还把握十足地说姑娘们都会喜欢,立即就挑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见魏紫来了,姑娘们伸颈望去,却见魏紫与身后几个丫鬟抱着几个被厚衣包得密不透风的东西进来。 这些厚衣颜色不一,新旧也不一,看上去灰扑扑的,还有些丑陋。 里面的东西能吃吗? 众姑娘心生疑惑。 直到魏紫把东西摆在桌面上,解开外面的那层厚衣服,众姑娘才知道原来里面还有一个食盒。 侯夫人一看这食盒的数目,心里有数了,这是分给四房各一个,还有一个是给太夫人和老太爷的。 侯夫人拿了自己的那一份,让下人打开。 最上面一层都是冰块。 在众姑娘的期待下,侯夫人亲自上去取出最上面一层的冰块。 下面——还是冰块。 侯夫人愣了愣,若不是今儿是个特殊的日子,她定会怀疑宓月在弄恶作剧。 宓月走过去,说道:“这吃食都怕热,用冰藏着呢。” 宓月与侯夫人一起动手,把上面的冰块弄开,终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一个白色加盖的大瓷碗。 这个瓷碗宓月放在冰里埋了一个晚上,冻得碗里碗外都罩了一层薄冰,最下面一层还做了一层两寸的整冰块,特地用来做盛放冰棒的器皿。 第1442章 庄家暗潮 看到这里,侯夫人忍不住笑了,打趣起宓月,“阿月,这东西一层层的,好不费劲,若是不好吃,我可得找你算账。” 虽是打趣的话,但也透着亲昵,可见侯夫人没把宓月当外人。 宓月也自然地与侯夫人说起来笑来,“若是各位姑娘不满意,我赔每人三斤蛋糕。” “这个我喜欢。”侯夫人笑了起来。 庄二夫人上来催促道:“阿月心灵手巧,做的吃食不用提,定是美味得很,大家都等不及想尝一尝,还是快些揭晓吧。” 侯夫人笑骂了庄二夫人,“明明是你自个馋了,却推到姑娘们身上,你张老脸怎么就这么厚呢?” 庄二夫人听了这话不依,坐到周太夫人面前去告状,“母亲,您听听,大嫂骂我老呢!我可是比大嫂还小一岁的。” 周太夫人乐呵呵地把庄二夫人拥入怀里,“你大嫂和你开玩笑呢,怎么还跟小时候那样喜欢撒娇。” 庄二夫人姓周,是周太夫人娘家的侄女,亲上加亲嫁入定安侯府的。周太夫人是看着庄二夫人周氏长大的,当成半个女儿般来疼,如今庄二夫人年龄也不小了,但周太夫人仍然常常把庄二夫人当个孩子来看待。 侯夫人见此,更是打趣了起来,“大家瞧一瞧,这都是当了奶奶的人了,还跟太夫人撒娇呢。” 姑娘们被侯夫人的话逗乐了,笑成一团,周三夫人故作伤心说道:“谁让二嫂还唤母亲一声姑母呢,咱们呀,比不上,比不上的。四弟妹,你说是不是呀?” 说罢,周三夫人率先又笑了起来。 周四夫人掩着唇笑了笑,说道:“咱们呀,还是瞧一瞧阿月带来的吃食,别肚子都等饿了,还没瞧清楚阿月带来的是什么呢。” “对对对!快瞧瞧冰下里藏了什么东西,一层层的,好是让我这老婆子着急。”周太夫人开口说道。 “母亲稍等着,我这就将它取出来。”侯夫人问了宓月可以打开后,伸手把瓷碗上的盖子打开。 等不及的几个姑娘凑了过来,朝碗里瞧去。 雪白的瓷碗里面,上面是密密的一层细冰,拨开细冰,里面有一张纱布。揭开纱布,露出里面的东西来。是一个个或红或绿或白的小东西,漂亮得像首饰。 庄子骐凑近来,看了几眼,问宓月:“月姐姐,这东西可以吃?” 庄二小姐先说了起来,“是吃的!我瞧见了,你们看,下面那个里面包着豆子,是绿豆子!” “还有红豆子!” “那红红的,和白白的是什么?” 宓月上前给姑娘解答道:“这是冰棒,用绿豆红豆以及豆汤冻成冰块的绿豆冰棒和红豆冰棒,艳红一些的就是用果汁与羊奶调配后冻成冰块的果味冰棒,纯白色的是纯羊奶冰棒......” 宓月从丫鬟手中接过筷子,将一块块小冰棒夹出来,放在托盘上。“大家拿着冰棒上面的小木棒,就可以食用了。” 如此稀奇的吃食,令屋内的女眷大开眼界,纷纷上来试吃。 瓷盆里装的大多是银酒杯冻成的小冰棒,底下是用小银碗冻成的大冰棒,这一份本是给大房的,要分下去自然是不够的,周太夫人便说把她的那一份也拿来分给大家尝鲜。 周太夫人都大方拿出来了,另三房的夫人干脆让下人把其他食盒也打开,一起来尝鲜。 冰棒做得小小巧巧的,吃起来优雅得体,姑娘们也不用担心失仪,夫人也可上来尝一尝。宓月见女眷多是选择酒杯形状的冰棒,便知道她用小酒杯做模是对了。不过几个少爷就不用那么拘束,专挑大的碗状冰棒。 大家挑的都是红豆与绿豆,果汁与羊奶味的竟然没有一个人选。 宓月问九少爷:“你不是喜欢吃酸甜的吗?怎么不拿果味的?” 九少爷刚拿着绿豆冰棒要吃,听了宓月的问话,回答说:“果汁里面有羊奶,膻。” “你吃过的蛋糕和饼干,多是用羊奶做的,可有膻味?”皇城没有奶牛这个品种,要找牛奶只能找刚生过小牛的普通母牛。但母牛的牛奶产量极少,牛又是用来耕种田地的,是紧要的宝贝,牛奶自然以喂小牛为主。因此,宓月便了找山羊的羊奶来代替,好在对人体而言,山羊的羊奶比牛奶更容易吸收。 庄子骐觉得宓月的话有理,他吃过的宓府吃食都是很好吃,没有丝毫怪味。抱着对宓月信任的想法,庄子骐放下绿豆冰棒,拿了一根果汁冰棒。 甜中带着淡淡的酸味,清爽又解暑,重要的是味道非常非常合庄子骐的胃口,他高兴地眯起了眼睛,无师自通地学会舔了下,“好吃!太好吃了!我喜欢这个!” 庄二小姐早已吃起了一根红豆冰棒,吃得眉飞色舞,“它叫冰棒吗?吃着好凉快!感觉整个人都凉爽凉爽的。” 庄子骐向庄二小姐炫耀地晃了晃手中的果汁冰棒,“果味的更好吃。” “里面有羊奶,臭。” “羊奶是香香的。” 庄二小姐下意识是不信的,但见幼弟吃得津津有味,又由不得相信了,这小子可是挑食得紧。她怀着好奇心,拿了一根小小的羊奶味试吃一口——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香甜的味道?太好吃了!简直停不下来! 侯夫人每种味道取一份出来,送到周太夫人面前,又挑了一份放回瓷碗里,吩咐丫鬟送到前院给老爷们送去。 丫鬟往前院送冰棒时,定安侯与萧溍正是书房里说话。 定安侯有些凝重,“我知道宓大小姐是个不错的姑娘,但出身差了些,别说是诸侯国的小侯爵,就是咱们皇朝的侯府姑娘,也不一定有资格做你的王妃。你要娶宓大小姐为妻,只怕皇上那里不好过关。” 萧溍是皇长孙,他的婚事,朝廷必会参与进来。 未来的皇长孙媳,又是最正嫡的一支,对皇家,对整个朝廷来说,豫安郡王妃的人选都是需要慎重考虑才能决定的。 第1443章 内情 对比忧心忡忡的定安侯,身为当事者的萧溍反而淡定多了,“我曾与皇祖父说过,婚事由我自定。” 定安侯一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萧溍目光有些深远,“三年前。” 定安侯想到三年前发生过的事情,便明白了萧溍当时为何有那么一说。 身为皇长孙,萧溍刚过十六,朝廷就有人提议他的婚事。这么些年来,朝廷挑出来的豫安王妃人选不止一个,然而,每次要定下人选时,那位姑娘都离奇死去了。 一次又一次的悲剧,令萧溍煞星的恶名再次远扬,在克亲之后,又多了一个克妻的名声。之后一段时日,定安侯听说萧溍消沉了许多。 定安侯显然对萧溍每次婚事不顺之事心有余悸,“王爷,宓大小姐那边你可得看紧些,莫又出了什么变故。要不这样,我让你舅母去菩心寺一趟,求一**安符给宓大小姐?” 萧溍本欲说起一事,话到了嘴边,又改口说道:“无防,月儿命格与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与月儿自会一辈子顺风顺水。” “你已配过你们的八字了?” “配过了。”萧溍严肃地说:“在楚国时,我便已请了楚王城的八字先生排过,共有五十八名八字先生言及我若娶了月儿,将会祸去福生,时来运转。并且说月儿的生辰八字极贵,旺夫旺子旺后代,哪家娶了都会福运盈门。” 定安侯大喜:“当真如此?” “楚王城的八字先生皆是如此言及,舅舅不信尽可去查。” “那就好,那就好。”定安侯高兴得站了起来,在屋里连走了几圈。 萧溍的煞星之言,即使定安侯不信,但所有人都如此传说,他难免有那么一丝丝的忧虑。如今一听宓月的八字极好,与萧溍相配,那真是把他心底最后的一丝忧虑都消除了。 “宓大小姐的八字如此之好,他们也不用顾虑了。”定安侯笑道。 萧溍自是知道定安侯说的他们,就是一直支持他的官员,以及他一系的心腹重臣。“就有劳舅舅与他们私下透露一二,不过,皇祖父的赐婚圣旨未时前,且莫让外人知道月儿的八字批语。” “那是当然的。”这么好的八字,这么般配的姻缘,当然得妥帖地保护起来,万一哪个起了坏心眼的来害宓大小姐,往后王爷哪里去找如此旺夫旺子旺三代的王妃? 去了一桩心事,定安侯仿佛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听下人说侯夫人让人送了宓大小姐做的冰棒,好奇问萧溍说:“冰棒是何物?” 作为第一个试吃了宓月制的冰棒,萧溍露出浅浅的笑容,“是极美味的吃食,舅舅必不会失望。” 定安侯是尝过以前宓月送来的吃食,当下便夸赞道:“宓大小姐如此巧手,当有贤妻之能。” 书房一谈之后,定安侯对这桩婚事满意极了,萧溍见此,自是更为安心。 午时定安侯府招待宴席,虽是一家子人,但仍是用屏风隔开男女席。萧溍虽然看不到屏风后面的宓月,但听着那边的热闹,听着庄家女眷亲热地与宓月说话,心头更是安定了。 午膳之后,萧溍带着宓月告辞了,定安侯夫妇亲自把他们送出大门。侯夫人极喜欢宓月,若不是顾及宓月正在与萧溍议亲,时常往男方舅家来往容易被人说闲话,她巴不得让宓月天天过来说话。 定安侯府与宓府虽然是邻居,但因两府占地都极广,两府大门相隔了几百米。 宓月上了马车后,坐了一会儿,离定安侯府的大门远了,骑着马儿的萧溍就跳下了马,钻进了马车里。 宓月朝后头望了几眼,说:“小心被你舅舅舅母看到了。” “我见他们进门了,这才上的马车。”萧溍长话短说:“为了咱们的婚事,这些时日我只怕要忙一些,有一件事必须让你知道,多加提防。” “什么事?”宓月难得见萧溍脸色如此严肃。 “月儿听过我的不少传言,应该知道我克妻的传闻吧?” 宓月蹙了蹙眉,她的确听过此事,当时心里还极不自在,她若是没来,那些女子若是没死,他是不是就娶了她们? “瞎想什么呢?”萧溍如何看不出宓月醋了,拈了拈她的小手儿。 宓月淡淡地瞅了他一眼,抽回手,“当年你的那些未婚妻必是极合你心意的,你是极喜欢她们的。” “我连见都不曾见过她们,何谈喜欢?” “若是见过,是不是就是喜欢了?” 萧溍唇边含着笑容,把宓月的手又抓了回来,轻轻地捏着,“我若是那么轻易喜欢别的姑娘,岂会遇到你?” “有道是夫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你祖父母给你定了妻子,下了圣旨,你能不娶?” “月儿放心,皇祖父未来得及下圣旨,那些姑娘都香消玉殒了。” 宓月听了这话,更不高兴了,“要是没有香消玉殒,你就娶了?” 萧溍见宓月动怒了,这才不敢再逗她,“这便是我要提醒你的事。当年我刚满十六,朝中就有臣子提议为我选妻,当时选了一位姓徐的姑娘,我不曾见过,也毫无娶妻的打算。虽然那时候不知道会遇到你,但已想着要娶一个自个喜欢的姑娘为妻。于是,在得知了朝臣选中那位徐家姑娘,皇祖父又觉得满意时,我在皇祖父圣旨定下之前,派了人潜入徐府,想寻出徐大人的一些把柄,搅黄了这婚事。” 萧溍回想当年之事,眉间带着几分凝重,“我派去的人没有找到徐大人的把柄,反而意外发现徐姑娘刚被人设计身亡。” 听到这里,宓月坐正了身子,问:“是徐府里嫉妒她的人下手的吗?” “不是,是来自徐府之外的人。徐家姑娘意外身故的事情传出来,紧接着我煞星的传言又开始兴起,我当时便留了神,果然,半年后,当朝中又为我选定了王妃人选时,那位姑娘又突然暴毙了。再一年之后,又死了三个......” 第1444章 命格极贵 宓月这会儿只剩下震惊了:“那些死去的姑娘,都是被人弄死的?” 萧溍摇了摇头,说:“其中亦有是自杀的。” “自杀?” “与外人私通,被人发现,为了不拖累家族,投缳自尽了。” 于是乎,又坐实了萧溍克妻的名声。 萧溍当时不想娶妻,便由着传言越闹越大,为了避麻烦,关门不出。如此,又传出他消极的传闻,他又懒得去澄清这种事情...... 宓月跟着萧溍一起凝重了起来,“一直查不出幕后下手的人吗?” “对方手段极其高明,手下拥有不少能人,令人防不胜防。”还有一点,那些死去的姑娘,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被幕后之人害死的。 譬如那位与人私通,暗结珠胎后自尽的姑娘;另外还有一位姑娘嫌弃他煞星的名声,不愿意嫁,约其表兄私奔,结果被其父抓了回来,活活打死,然后报了急疾。自然,她们的死因,也都推到了萧溍头上。 也有一位姑娘,身子娇贵,一场风寒就夺去了她的性命。 “其中隐情,知道的人多吗?”宓月问道。 “这些死因,多是被瞒得死死的,不然传了出来,就犯了欺君之罪。”将有污点的姑娘送选为豫安王妃,不管是为朝廷颜面,还是皇帝为了皇家尊严不容侵犯,都会杀一批人以儆效尤。 萧溍意外发现有幕后之人操纵他的婚事,这才派人紧盯着最可能被选上的姑娘,也因此知道得比较多。“方才在书房时,我本打算把内情告诉舅舅,但深想了下,此事不宜让太多人知道,以免打草惊蛇。” 如果舅舅知道他不克妻,说不定会生出其他的想法来。 并且,他没有觉得克妻的名声有什么不好,反而可以化凶为吉,让他更顺利地娶到宓月为妻。 “令舅是担心我身份不够吧?”关于门第之事,宓月在楚国时就不止一人提醒她这一件事。她之所以不担心,是因为相信萧溍。以他的性格,除非这事情他不想做,不然没有人能阻挡他。不管他是萧溍还是韩潇,那霸道的性格从未改变过。 萧溍含笑说道:“舅舅知道你八字极贵,极旺我,同意了。” 宓月忍俊不禁,什么八字极贵极旺的,那些算命先生测的八字,还不都是他胡诌出来的。“极贵二字,恐怕会令许多人胡思乱想了。” “无碍,舅舅会保密的。” “皇上会同意这桩婚事吗?即使皇上念着祖孙之情,点头了,但朝廷百官那边,只怕有些波折了。” 萧溍徐徐道来:“当年克妻传闻最猛的时候,我借机进了宫,向皇祖父讨了一句话,让他同意我的婚事由我作主。” 那时候皇帝对萧溍既同情又心疼,见萧溍一连克死好几个,也有些心灰意冷了,就同意了。 至于朝中百官——“朝中百官,背后多是有派系的。我的那十几个皇叔,可是恨不得我死,恨不得我永无翻身之日,你说,他们是乐意我娶一个权势滔天的权贵之女,还是愿意我娶一个看上去一点助力都没有,甚至有点拖后腿的王妃呢?” 宓月笑道:“那定是愿意你娶我这个拖后腿的女子了。” 所以,他这是借政敌来助功吗? 十几个派系一起发力—— 这助功也太多了吧! “月儿的好,我知道便行。”拖后腿?萧溍觉得真正拖后腿的人应该是他。他的月儿太好,所以要在别人不知道她的好前,他尽快娶回家去。 宓月靠近他,双眼明亮地看着他,“你的好,也只有我知道。” 所以,应该感谢那些中伤他的人吧。 定安侯府,侯夫人回到了后院,对等着的周太夫人说道:“回去了,我瞧着宓大小姐往宓府去的,咱们两府就住在一条街上,没什么不放心的。往后呀,两家来往的机会也多的是,咱们这些大人不方便过去,孩子们是不用避嫌的。” 周太夫人点了点头,说:“今儿见过的阿月,我心里算是踏实了,是个好孩子,聪明又大方,难得的是一身气派不凡,看着就像本该是皇家的人。” 侯夫人也感叹道:“我也没想到,一个小诸侯国出来的姑娘,竟有这风度气派,也怪不得王爷非她不可。” 侯夫人挥退了下人,坐到周太夫人身旁,悄声说:“方才侯爷悄悄告诉我一事,说王爷算过阿月的八字,是极贵的命格,能旺夫旺子旺三代。” 周太夫人一双眼睛骤地亮了起来,丝毫没有半点老夫人的昏浊,“命格极贵?” “王爷说的,还说楚国共有五十八位八字先生一口认定的极贵命格。” 周太夫人倒抽了一口冷气,“五十八位八字先生都认定了?” 这可从所未有的大事啊!往常人得三位八字先生肯定,那就是极好的命了。宓月的八字竟然得五十八名八字先生认定是极贵,那定是铁板钉着的贵命。 旺夫旺子旺三代...... 在皇家,还有什么比坐上那个位置更为旺夫?若真是如此,那么极贵又对上了。 周太夫人越想越激动。 “王爷不需要骗我们,且此事派人到楚国一查便知,应是准的。”侯夫人又低声说:“您想想,若不是极贵的命格,怎么会千手观音?怎么得了普贤法师的青眼?” “阿弥陀佛。”周太夫人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偈,“佛祖保佑!” 闭上眼睛默念了一会儿佛经后,周太夫人站了起来,说“我得去佛堂给蕙儿上一柱香,与她说说她儿媳的事。” 侯夫人扶着周太夫人,说:“儿媳陪您一起去。” 周太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边走着,一边又恨恨地说道:“那些嘴皮子贱的东西,还说溍儿是个克妻的。依我来看,是那些姑娘命格不够好,镇不住凤命,这才被上天给收了去。” “您说得对,那些姑娘有几个我是见过的,跟阿月没法子比。”侯夫人也没有专往好的去夸,又说道:“不过,我见阿月也是个硬脾气的,只怕性子有些要强。” 周太夫人却道:“性子强更好,不像蕙儿......” 一说起早死的长女,周太夫人的眼睛又红了。 第1445章 百花节 侯夫人连忙劝道:“大好的日子,母亲何必提起那些难过的事,如今一切不都往好的走吗?” “对对对,不提,不提了。人都死了差不多二十,蕙儿若能早投胎,没准这会儿也该嫁人了......”周太夫人又高兴地说道:“咱们就说说阿月,阿月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溍儿以后会越来越顺的。” “那是当然的,阿月可是与菩萨有缘的,说不定身上沾了佛气的。” 这话周太夫人爱听,连连点头说是。 沾了佛气的人,定然能化解溍儿身上的煞气...... 周太夫人叮嘱侯夫人说:“今儿侯府与宓府过了明路,往后你可多让孩子们过去亲近些。溍儿性子冷,虽与庄家往来不少,但多是谈些朝廷上的事,私下的往来却是不多。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与阿月多来往一二,往后两家才不至于变得陌生了。” 侯夫人连忙应了,“我亦是有这个想法。” 要想维持两家人的关系,女眷间的来往格外重要。以前侯夫人不是不想与豫安王府来往,只是因为豫安王府压根就没有女眷,走动不起来。故而两府之间的交流,竟都是与朝廷之事有关的。 庄家是皇长孙的外祖家,有着这一层血缘关系,注定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侯夫人喜欢宓月,除了宓月性格合她的脾性外,还有更理智的一点——宓月来自楚国,而且宓家只有姐弟三人。 一代媳妇,一代外祖,哪代媳妇当家,就注定偏重哪家外祖。 若萧溍娶的是皇城贵女,将来与豫安郡王府关系更为亲密就是该贵女母族,下一代的世子自然更愿意亲近母族,而不是祖母一族。况且太子妃早已身故,庄家就算想拉近关系,也找不到门路。 现在庄家主动与宓家交好,先结下情谊,以后这关系才能继续亲近起来。侯夫人就算不为了自己的私心,也要为了定安侯府的前途打算。 宓月去定安侯做过一次客之后,宓府就变得热闹起来了。 本来庄家的少爷小姐就极喜欢宓家的糕点甜品,这会儿得到长辈们明里暗里的鼓励,更乐意往宓府跑了。宓府没有长辈,只有一位小姐与两位少爷,宓月不重规矩,宓峥不拘小节,宓熙正在最爱玩的年龄,庄家少爷和小姐在宓府一点也不像在家里那样,样样要讲规矩礼仪,在这里可以放开心情地玩耍,想笑就笑,想跑就跑,无拘无束。 庄二小姐名叫庄秀仪,是定安侯的长女,也是定安侯唯一的女儿。而庄大小姐则是庄二爷的长女,一年前已经出嫁了。 庄二小姐虽然是被娇惯着长大的,但在母亲的叮咛下,没敢在宓府生事,而且——宓家的吃食实在是太好吃了! 自从有一次在宓府玩得太晚,吃过一顿午饭之后,庄二小姐当时就惊呆了。比起糕点,宓家的饭菜更加美味,而且品种极多。 光是鸡,就能做出好几种不同味道的菜,还有那个辣子鸡,第一口吃时,她辣得差点吐了出来。然后吃下去后,又香得她令忍不住再去夹...... 这世上怎么会有辣椒如此古怪又好吃的东西?难道是神仙给的吗? 还有酸酸甜甜的糖醋排骨,糖醋鲤鱼,既好吃又下饭,简直推翻她所有对菜肴的认知。 当知道这些菜都是宓月自创的,庄二小姐简直崇拜起宓月来,并且对时常在定安侯府蹭饭的宓峥鄙视不已——明明家里的菜那么好吃,却天天跑去吃猪食,她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阿月姐姐,我娘来跟你说一声,二十三日那天英德公府要办百花节,开百花宴,让我带你一道去参加花节。” 六月,皇朝习俗称这个月是百花的生日,是赏花祈福的好时节。 因是花,又称为姑娘节,也就是姑娘们办的节日。 故而皇城哪家要办花节,开百花宴,便会请广邀未出闺的姑娘前去。并且,收到帖子的姑娘还可以多邀请一两个姑娘参加。 英德公府,是定安侯夫人的娘家,也就是庄二小姐的外祖家。 宓月想起张全送来的那一本厚厚的人名册,曾记载了一些英德公府的情况。 英德公府是老贵族了,人丁兴旺,选择今年举行百花节,应该是公府有数位闺阁小姐要议亲了,想借着百花节给自家姑娘打响名声,刷一刷贤惠能干的知名度了。 说起来,定安侯夫人殷氏身为国公府的小姐,嫁到定安侯府,当年是下嫁的。 而下嫁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定安侯府出了一名皇太子妃,英德公爷又看好皇太子的原因。只是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皇太子夫妻会死得这么早。 侯夫人殷氏让女儿带宓月去参加女儿节,显然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宓月早日打入皇城的贵族圈子。 百花节,百花宴,的确是不错结识各府姑娘的好机会。 “多谢侯夫人为我着想,二十三日我会去的。”宓月说道。 庄二小姐豪气地说道:“你不用害怕,到了那一天,我会罩着你的。” 庄二小姐如此说来,是因为第一次参加贵女们的宴会,许多姑娘难免紧张,加上各家贵女又因为背后派系不同,以及嫌隙,会分成各派。花宴上,明争暗斗,以及互相打压的事可不少见。有些嚣张跋扈的,还专挑新人或者眼生的人来欺负。 宓月严肃地说道:“到时,就有劳秀仪妹妹保护了。” 保护二字让庄二小姐顿生豪情,“没问题,一切有我!到时,我把我的小姐妹介绍给你认识,以后你就多了一些可以来往的朋友了。对了,到时,我带你去玩一种很紧张刺激的游戏。” “什么游戏?”宓月好奇问了起来。 闺阁姑娘不都是温婉为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喜欢上紧张又刺激的游戏了? 庄二小姐却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到时你就知道了,最近皇城极兴这游戏,不管男的还是女的,都爱玩呢。” 第1446章 神秘贺礼 宓月起了兴致来,“我拭目以待。” 庄二小姐眼睛滴溜溜地打量了宓月几下,说:“我觉得,那个游戏一定很适合你。” “为何这样说?”难道她看上去,像是一个喜欢玩游戏的人? 偏偏庄二小姐又卖起了关子,再不说游戏的事,只一个劲地拉着宓月说:“阿月姐姐,再让厨娘做麻辣鱼片,还有辣子**!我好些天没吃了,怪想念的。” 宓月伸指点了点庄二小姐的额头,“瞧瞧你额头上,都长了好几个红痘,怎么还敢惦记着吃辣的,上一回不是说回去后喉咙疼了两天吗?” 第一次吃辣子鸡,庄二小姐吃得太多,又因为没有习惯辣性,回去后喉咙就痛了,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辣椒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时代的饮食里,人体的免疫系统还没有完全熟悉它,宓月不敢让大家多吃,尤其是庄家的孩子。、 皇城的气候虽然适合吃辣,不像南方那样容易积热,但也得循序渐进,让大家有个适应的时间。 因此,宓月让厨娘每隔数日才能做一次辣菜,即使从楚国过来的,原本习惯了辣的人也得暂时少吃一些,等他们真正适应了皇城的水土再正常吃辣不迟。 庄二小姐有些失望,天气太热,不吃点辣的实在没有胃口。但正是夏日太热了,的确不能常吃刺激的东西,“阿月姐姐,得多久才可以随便吃辣?” “到秋季之后,我要在皇城开一间酒楼,推广辣味菜。”宓月来皇城总不能坐吃山空,已经借着豫安王府的路,买下了一座位置不错的楼房,正在建设之中。 宓月打算把五味酒楼的菜式以及经营手段带到皇城来,一则可以给宓府增加收入,二则,酒楼是极好收集消息的地方。 萧溍送了宓月几座庄子做聘礼,如今那些庄子上,已经种起了辣椒,虽说种植的时间晚了些,但也能赶在天冷前收一轮。 “太好了!到时我带着姐妹们一起去尝鲜!”高兴之后,庄二小姐突然想到百花节,急了起来,“离百花节没几天了,我额头上的红痘能不能消下去?要是消不下去,岂不是丑死了?天啊天啊,百花节那天姑娘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唯独我跟个丑八怪一样,我怎么见人啊!” “怕丑还敢惦记着吃辣?”宓月细看了庄二小姐额头的红痘几眼,说:“我给你开一副药,再弄点药膏敷一下,百花节那天应该能消了。” 庄二小姐惊讶地问道:“阿月姐姐,你还会看病配药?” “府里的消暑茶,就是我配的。” 宓月回了药园药房那边,拣了两副清热祛毒的药材,又走到药架前,寻到一种能治脓疱疮等皮肤病的药膏。 药架上的药都是宓月在楚国时就做好的,一路上大家能一个不落地来到皇城,这些药居功至伟。 不过用了一路,药架上的成药也不多了,须得再制一些。 宓月见罐里的药膏所剩不多,就全部拿了给庄二小姐。 从药园出来,宓月正好看到欧阳神医回来了,她连忙把药给了一个下人,让下人给庄二小姐送去。 “欧阳先生,你总算回来了。”宓月见欧阳神医提了好几个箱子,上去帮忙接了两个箱子过来,“怎么不叫小厮给你提着?” 欧阳神医却说:“箱子里的都是宝贝,可不能让人随便拿着,免得把东西弄坏了。” 宓月掂了掂手中的重量,问:“都是医书不成?” “我手中提的是我那老友帮我收集的古医书,都是要绝传的宝贝。” 也只有与医有关的东西,才能让欧阳神医如此看重。 “我手上提的呢?” 欧阳神医笑了起来,“你手上提的都是给你的。” 宓月又看了几眼,盒子瞧上去挺普通的,但能让视财物为俗物的欧阳神医看重,里面所装的必不是凡物。“是先生的好友送我的?” “对,送给你和沐风成亲的贺礼。” “不知是先生的哪位好友,改日我与阿溍得去拜访道谢。” 欧阳神医呵呵笑着,“等有机会,我带你们过去的。” 宓月见欧阳神医暂时不提好友的身份,便转换了话题,说:“先生的屋子都收拾好了,安排在药园里,药房也给你布置好了。” 欧阳神医最喜欢住在药园里头,最喜欢的香味,就是药香。对宓月的安排,很满意。进了药园,又见药圃已开成一块块,其中还移植了不少药材过来,有一些地方也种上了常用的药材。 宓月说道:“药圃我只种了一些常用的,其他地方想种什么,就看先生的意见了。” 欧阳神医点了点头,又说:“只种些常见常用的便行,反正你也在这里住不了几天。” 等宓月嫁去豫安王府,这片药园也要荒下来了。 宓月听欧阳神医的意思,会跟她一起到王府居住,不禁喜出望外。 欧阳神医本是一逍遥人,居无定所,游历四方,几年前萧溍费了好些功夫才请到他来治腿。本来在萧溍的病好之后,欧阳神医就要离去的,不想被宓月的医书给吸引住了,最后一路跟来了皇城。 萧溍极欣赏欧阳神医的医术,本担心欧阳神医在皇城待不了多久便会离去,现在看来,欧阳神医也生起了定居之心。 宓月乐意看到这种情况,欧阳神医虽然看着像个中年人,但年龄已经不小了,时临乱世,各方游历难免会危险重重,令人难以放心。他能留下,萧溍能多一个帮手,她也多了一个可以讨论医书的良友,欧阳神医的安全也有保障,皆大欢喜。 欧阳神医把东西放好后,便让宓取一坛酒过来,“在老友家,什么都好,唯独一点不好,就是缺酒。” 缺的是好酒,喝习惯了好酒,再喝其他酒水,淡得尝之无味。 宓月干笑了两声,“欧阳先生,已经没酒了。” “不是还有两坛吗?” “前儿我去定安侯府做客,取一坛去做客礼了。定安侯喝了后,赞是好酒,打了一些送好友,孔长史尝了后......” 第1447章 贵重 定安侯的好友,好几个都是萧溍一系的,他们之中有些知道宓月的事,譬如孔长史。孔长兄在知道酒是宓月拿出来的,跑去请教莫先生,得知宓月有酿酒的好本事,又知道了宓府的还有一坛,便厚着脸皮去找萧溍。 萧溍便把最后一坛酒带去了豫安王府...... 宓月连忙说道:“不过我已让下人酿了几缸,过些日子就可以取酒来蒸馏了。” 夏天温度太高,本不是酿酒的季节,不过欧阳神医和莫先生都喜欢喝酒,宓月便特地寻了一个阴凉的房间来做酒房,白日里温度高,再放下冰块在屋里降温。 欧阳神医却摆了摆手,笑说:“无事,既是送礼,也是应当的,老夫就等你与沐风成亲那天再喝个痛快。” “倒不用等这么久。”宓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定下,朝廷争议多,皇家规矩多,只怕酒都酿了几轮了,日子还没有定下呢。 欧阳神医却捋着胡子说:“快了,快了。” 宓月讶然,“先生怎么知道?” 萧溍每隔几日会过来一次,宓月对萧溍的进度了解一二,事情才刚开始。而且朝廷之事瞬息万变,朝中十几位皇子插手进来,又算上各种变故,一时半会,哪儿能定得下来。故而,宓月对欧阳神医的自信,感到奇怪。 “老夫自是相信沐风的本事。”欧阳神医说完,就提着手里的医书进了书房。 宓月看了看手中的箱子,寻了一张桌子放下,打开箱子。 里面放着几个红木盒子,宓月取了第一个盒子出来,这个盒子长有一尺五,打开一看,竟是一对玉质上等的玉如意。 这玉质,不比宓月手中的玉镯差,价值不菲。 宓月惊了惊:欧阳先生的老友怎么送了如此贵重的贺礼过来? 她连忙拿起第二个盒子,这个盒子比第一个盒子小了许多,但一打开,险些亮瞎了宓月的眼睛。 拇指大的南海珍珠,一共有十二粒,大小相似,粒粒圆润,光泽璀璨。光这么一盒珍珠,就能买下两三座宓府大小的宅院! 宓月一惊放下,再看最下面盒子,是一盒绚丽夺目的红宝石。一整盒的宝石,流光溢彩,仿佛满室生辉了。 因红色喜庆,凡物以红最受皇朝人的热爱,故而各种宝石中,以红宝石为贵。 红宝石的颜色以鲜红如血为好,净度越高越值钱。 宓月手中的这一盒红宝石不仅颜色如鸽血,其净度更是看不到一丝杂质。若是用它们打成首饰,每一支都能卖出极高的价钱。 这里有足足一盒! 宓月觉得心脏跳得有些快,即使见过那么多世面的她,猛然见到如此一盒宝贵又大颗的红宝石,还是被它壮观的数量给震惊了下。可见,这一盒红宝石有多值钱。 桌上有两个箱子,宓月看完一箱后,打开第二个箱子。 箱子里依然有三个盒子。 第一个盒子里装着一对玉镯,这对镯子极为名贵,但价值跟前面的就没法子比了。 宓月拿起镯子,玉镯特别的通透水润,不是新玉打成的。 同样质地相似的好玉,宓月手上的玉镯是萧溍给她新打的,与这一对镯子比起来,从光泽上就能分辨出盒子里的镯子是老玉镯,说不定是传了好几代的。 宓月眼中带着些疑惑,把镯子放回去后,拿起第二个盒子。 里面是一副头面,亦是好东西,但同样的,价值和另一个箱子的东西来比,就没有那么值钱。 可宓月从这副头面的款式来看,已经过时了,应该也是老物件。 宓月到了皇城之后,除了关注皇城盘根错节的各府上外,自然要关注一下时下女子的首饰服饰。 女人之间打交道,往往第一眼先看衣,第二眼再看头面。若是不懂这些,穿了过时,或者戴着几年前的首饰,除非,你戴的东西是有来历的,不然必是会被当笑话的。 宓月在去定安侯府做客前,又再次把最近几年皇城流行的首饰服饰样式看了一遍,可以肯定这副头面不是这几年打的。 宓月放下头面,把最后一个盒子拿了出来。 比起先前的盒子,这个盒子就轻多了。 宓月慢慢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时,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 银票! 全是面额最高的银票! 厚厚一叠,不知有多少。 市面上面额最高的银票是一千两,这盒子装的都是百通金行的银票,全天下通用。 宓月一张张地数了一遍,竟有二十张之多。 一共二十万银的银票,可以从百通金行兑出二十万两的银子。 宓月只觉得心跳都快了许多。 她不是没见过这么多的银票,哪怕再多的银票她都经手过。 但是,她绝没有见过送贺礼一口气送了二十万两银票的。 宓月连忙把银票放回去,再把盒子都放回箱子里,连忙提了去找欧阳神医。 “先生弄错箱子了,这是您的家当呢!” 唯一说得通的,就是欧阳神医认错了箱子,把自己的家当错以为是老友送的贺礼,错给了宓月。 欧阳神医正在整理他的箱子,闻言头都没有抬起一下,说:“就是给你的,你们拿着吧,给你们以后过日子用。” “先生知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宓月正要说出里面的东西价值时,欧阳神医又说:“虽不知道,但必是极值钱的。” 宓月把箱子放在欧阳神医面前,说道:“这东西太贵重,我可不敢收。” “你不敢收,就叫沐风收下吧。” “先生的老友认得沐风?” “认识,只是不熟。” 既是不熟,怎么会送如此贵重的贺礼,宓月被弄糊涂了,“他该不会送错了吧?先生还是把东西送回去的好。” “老友既是送你们夫妻的贺礼,哪有送回去的道理?” 不管宓月怎么说,欧阳神医都咬定是给宓月与萧溍成亲的贺礼,最后放话道:“阿月若是不要的话,那就扔了吧。” 扔了? 宓月被欧阳神医的话弄得没了脾气,只好暂时收下,等萧溍过来后再商量怎么处理这些棘手的东西。 第1448章 玩剩下的 此时,外头关于豫安王府的事情,已风声满皇城。 豫安王府一直备受各方势力关注,王府哪天多进了一辆马车,多运出了几篓垃圾,都会被人紧盯着。 何况这些时日,王府长史一天几次进出王府,时不时约见拥护豫安王的一系官员。并且,支持豫安王的官员这些日子都常往豫安王府跑。 种种异样,都透露出豫安王府在酝酿不同寻常的大事! 众多势力都把眼睛投向了豫安王府,加大力度去调查豫安王府的事。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很快查了出来。 豫安王要娶妻了! 这个消息,几乎一夜之间传到各大势力耳中,尤其是十几位皇子那里。 以萧溍的年龄,原本早就该娶亲了,与萧溍年龄相仿的皇子膝下都已儿女双全,这时候才成亲,在皇朝来说已是超龄的剩男。 但是,由于萧溍的特殊身份,他的妻子出身注定会引起朝廷的震动。 当这些皇子查到以孔长史为首的豫安王府官员,在这些日子接触了的官员名单时,暗惊不已。 豫安王府近日来私下接触的人,不是朝中重臣,就是名门望族的当家人。尤其是尚书省的孙左仆射,孔策在短短几日里,就上门拜访了三次! 再一查孙家的适龄姑娘,孙左仆射的嫡长孙女刚好及笄,并且还未订亲! 难道豫安王要求娶孙仆射最疼爱的嫡长孙女? 皇子们骤生危机。 以豫安王与孙左仆射的渊源,两家联姻的可能性极大。因为孙左仆射曾任过太子太师一职,是教导过皇太子的师傅。 孙左仆射与皇太子有过师徒之谊,自然与皇长孙有着一份香火之情,没准看在皇太子的份上,不畏皇长孙克妻之名,将孙女配之。 众皇子立即再查豫安王府又接触过的官员,不是文官中的重臣,就是手握兵权的将军。他们再回想皇帝病重时,只召见了萧溍,不由得深思了起来,是不是皇帝与萧溍说了什么,或者许诺了什么,要不然萧溍不会明目张胆地用亲事来拉拢大臣。 萧溍不在皇城的这几年,朝中乃时不时有人提起他,视他为正统,如今萧溍要娶贵女为妻,再得一重势力,岂不是如虎添翼? 众皇子在皇朝经营了这么多年前,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豫安王府壮大。 于是,短短几日,豫安王克妻的旧闻又被翻出来,甚嚣尘上。 各府后宅频繁走动,众皇子利用他们的人脉,在后宅妇人面前极其抹黑。 有想拼富贵的人,也有真心疼爱家中女儿孙女的夫人,在听了这些流言之后,一些老夫人立即去找当家人,明令不与豫安王府定亲,不然家中孙女将会与当年那些被克死的姑娘一样下场。何况,各位皇子权势极大,豫安王除了身份为正嫡外,其他的也不一定能拼得过其他皇子。 那些当家人面对家中老夫人的警告,以及妻子的哭闹,亦是哭笑不得:豫安王府的人不过是找他喝过一两回茶,聊过一些朝廷之事罢了,怎么就传他要与豫安王府定亲了?然而,身为当家人,政治敏锐都非同一般,短暂的思索过后,便做出了决策。 也在这短短几日,皇城适龄的贵女一下子就订亲了许多。 萧溍看着案上送来的消息,黑眸含着几分趣味。 各府除了后宅走动吹的,还有收买了八字先生,断语什么若是嫁入豫安王府,必会祸及全家...... 收买八字先生? 唇边浮起一丝浅笑,都是他玩剩下的。 孔长史走进来,脸上有些愠色,说:“孙仆射亦把嫡孙女给订出去了,他这是明摆着跟豫安王府断得干干净净了。” 萧溍淡然说:“你几次上门拜访,不过是向是孙大人请教些书画上的事情,未曾提起半句亲事,外面却谣言纷纷。孙大人素得皇祖父的看重,眼看尚书令陈大人即将告老,他迟早要坐上尚书令的位置,自然要明哲保身。” 豫安王府派出去接触官员的人,都是障眼法,为的就是把他要娶妻的消息“泄漏”出去。自然的,孔长史等人不会与他们说起求娶的事。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所有人的猜想而已。 众皇子被惊动,纷纷出手,那些官员审时度势,一不愿得罪这些皇子,二顾忌豫安王有克妻克父母的命格,三,也是最重要的,若是豫安王府明言表示要结亲,为了荣华富贵,还会有人去赌一把,但豫安王府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明言说要与他们结亲的意思。 为防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些官员观望了一下,见豫安王府还是不给明示后,马上划清界线。 孔长史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见连孙仆射也划清界线,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当年,他们还曾一道在太子手下效力的。 孙长史只感慨了一下,便向萧溍禀报更重要的事,“宫里传来消息,各位嫔妃也联手在皇上面前说您野心勃勃,欲图取皇上而代之。王爷,您是否该进宫了?” 皇帝虽然素来对萧溍极好,但自病了一场之后,疑心病也重了,这枕边风吹多了,对萧溍也极为不利。 萧溍却像个沉静的猎人一般,等待着最好的时机,“不急,再等几日。” 等发酵到最佳的时刻,就是他进宫求旨的时候。 放下手中诸多杂事,萧溍算了下时间,已有好几日不曾去宓府了。 干旱了两个月,皇城终于下雨了。 一场大雨,洗涤了万物,也把夏日的闷热消去了大半。 天气终于有了一些凉意。 七月秋风起,八月秋风凉。 在七月立秋之后,随着离八月越近,夜晚渐渐地凉了起来。在一场大雨之后,夜晚的凉意更盛了。 萧溍借着月色来到宓府,宓月坐在桂花树下赏月。 “阿溍,你来了!”宓月倒了一杯白酒,说:“过来尝一下这酒水如何。” 萧溍坐在宓月对面,端起酒杯闻了下,“新酿的?” “嗯,今日刚刚蒸馏出来的白酒。” 第1449章 以攻为守 萧溍尝了一口,口感比起在楚国做的时候稍差了一点。不过,能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把酒做出来,已是极为不易了。 说起来,这一切多得硝石的作用,豫安王府借着硝石,在这个炎热的夏日里大赚了一笔。 不过,萧溍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今年皇城附近几个府城大旱,收成大减,粮价怕必会受到影响。” 缺少粮食,粮价大涨,引起的就是饥荒了。 “朝廷那边可有对策?”宓月问道。 “已有臣子提起。”皇朝地广物博,只是皇城附近的几个府受到旱情,提前调度,是能够解决这一件事的,但每次灾情发生,就少不了趁此敛财的贪官污吏—— 随着争储夺权的激烈,缺银少钱的皇子们不但会把手伸进救灾银里,还会以此抬高粮价赚尽亏心钱。 宓月低声说:“与其说皇朝外忧诸多,不如说内患更多。” 腐朽而庞大的世家仿佛是巨树下腐烂的根系,盘绕交缠,任何一条树根都无法脱离。 长大的皇子野心毕露,争权夺势。 一个朝廷,分成十几股,甚至几十股大大小小的势力,每日为了各方利益争斗不休。 更可怕的是,那个昏庸又年老的皇帝,他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巨雷,不知哪一天就把庞大的皇朝炸得灰飞烟灭。 明月当空,月色正好,萧溍自是不会把全部时间浪费在其他事之上,品了半杯酒之后,便把近日的事与宓月说了起来。 宓月听萧溍说事情已办得差不多,很快就能求到皇帝的赐婚圣旨。“皇上那边,有把握吗?” 借着现在造出来的势,令各方势力生起浓烈的危机感,等他们知道萧溍要娶的不是贵女,而是一个小诸侯国的女子,个个都巴不得如此,如何会阻拦?定会助萧溍一臂之力,压住朝中反对的声音。 但皇帝表现出来对萧溍的喜欢,肯让长孙娶一个门第不高的女子吗? 宓月又说道:“我觉得要先说服皇上才行。” “我若是直接与皇祖父说,哪怕说干喉咙,皇祖父也不会同意。”所以,针对众皇子,萧溍有一套计谋,针对皇帝,萧溍也另有一套办法。“我让孙长史等人去与各位高官以及各世家家主接触,除了迷惑众位皇叔外,的确暗示了一些拉拢手段。” 也正是豫安王府的人有隐隐有拉拢到阵营的意思,才引得众皇子如此紧张。 宓月定神听了起来,“你细细说一下。” 萧溍突然高调,突然把自己变成一个万箭所向的靶子,一改他素来的沉稳,宓月猜其必有深意。 萧溍手指轻轻摩挲着酒杯,“月儿,如果我跟他们说,我对那个位置没丝毫的野心,我的那些皇叔会相信吗?” “会信才怪!”宓月毫不犹豫地回答。 如果他们相信,就不会明明萧溍已不在皇城了,还不惜一切代价派人前去追杀萧溍。 萧溍颔首说道:“正是如此,我说不争,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反而会觉得我虚伪,暗中图谋着,便会更加提防于我。如果我直接亮出野心来,拉拢朝臣,然而——” 然而现在外头的真实情况是,许多世家与高官觉得投资在他的身上太过冒险,加上豫安王府明目张胆地接触,不想被当成靶子,迅速以把家中女儿孙女定亲了,以表婉拒。 谨慎的人,不敢与豫安王府结亲,有野心的人,豫安王府只接触不明示,弄个几乎是所有豫安王府接触过的人都不愿搭上这艘船。 这样的现状,众位皇子看在眼里,看到萧溍只有那么一点本事,看到没有人卖豫安王府的账,看到了满朝文武并不是如他们想象的那么多人站在萧溍这一边...... 自以为看穿一切的皇子们发现萧溍的实力远不如他们,威胁也远不如几个兄弟时,便会认定萧溍不足为患,与其针对实力最弱的萧溍,不如专心对付几个兄弟。 如此一来,夺储之争,众皇子以及其他势力会对萧溍放下戒心,把目光从萧溍身上移开。 宓月明白了,萧溍的这一招,叫以进为退,以攻为守。 越是藏着掖着,敌人反而越会警惕防范。现在把“真实实力”暴露给他们看,他们看清楚了,便会生出不过如此的轻视来。 那么,宓月也明白了豫安王府去接触的人,想必也是事先调查过的。 萧溍点了点头,他选择去拉拢的人,要么挑特别谨慎的,要么私底下已与其他皇子结盟的官员。 “我还做了一招险招。”萧溍说道:“让孔长史直接与孙仆射接触,孙仆射曾是太子太傅,如今又是皇祖父的心腹。” 孙仆射毫不犹豫地拒绝,众皇子见连与豫安王府有渊源的孙仆射都不支持萧溍,便更加认定萧溍大势已去,对萧溍就更加放心了。 而皇帝那边,也多少会有些恼怒——萧溍跑去拉拢他的心腹大臣,皇帝怎么可能没有想法? 宓月一愣:“你要利用皇上的怒气?” 萧溍眸色深了深,沉默了一会儿,说:“照常理,皇祖父顾忌皇室名声,以及他素来对我的疼爱之情,是不会愿意让我娶地位不够的女子为妻。然而若是皇祖父察觉到我有野心,皇权为重,这门亲事便能成了。” 在皇权面前,一切都变得毫不重要。 萧溍轻笑了下,说:“如此一来,倒是合了我的意。” 宓月隐隐从萧溍身上感到一丝忧伤,心口跟着揪着揪着的抽痛了一下,忙说起一事,“欧阳先生从旧友处回来了,给我们送了贺礼。阿溍,那位旧友送来的贺礼太重了,你看处理为好?” 萧溍问:“送了什么?” “你去看一眼便知道。”宓月站了起来,领着萧溍往院子走去。 她把放在内室的两个箱子提了出来,打开箱子,取出里面的盒子。 烛光下,珠光宝气,满屋生辉,即使向来淡定的萧溍也被这大手笔给惊了下,“欧阳先生确定这是贺礼?” “他的确是这样说的。”宓月也有一些无可奈何。 第1450章 求婚 一对玉镯,一套头面,都是老物件,萧溍一一拿起,细看了看。 最后落在一对玉镯上,眸中有些疑惑。 “你可见过?”宓月问道。 萧溍却摇了摇头,“想不起来。” 依稀有点眼熟,但皇城的贵夫人小姐几乎都有玉镯,配戴的人更多,这对玉镯虽然料子上等,萧溍仍然想不出来何时见过,是何人的东西。 宓月早料到这个结果,这么好的料子打成的玉镯,若换了女性,或者会关注一些。但换了男子——男人本来就不关注女子的首饰,尤其是萧溍,他极少跟女人打过交道,又怎么能分辨出这对玉镯被谁戴过?再者这是老物件,萧溍若是见过,没准是极小的时候有几眼印象。 宓月把那副头面拿了起来,“想查出欧阳先生的老友,只能从这副头面上找线索了。” 萧溍能看出这副头面价值不菲,但看不出怎么找线索。 宓月便向他解释,每一年都会兴不一样款式的首饰,不一样款式的衣服,故而夫人小姐们每年都要打新首饰,做新衣服,若穿戴了去年、前年的衣服首饰,不仅会被人笑话,还会被质疑其家门是否落败了。 夫人小姐们若是戴着旧首饰旧衣服,那必是有来历的东西,或是意义不凡的,或是长辈赐的,或者身份高的人赏的。不过这些有来历的东西不会常戴,以免损坏了,落下不敬的名声,多是在重要的时候才会穿戴。 “有来历的东西,多是能认出来的。但这头面,不像是有来历的东西,只能从它的款式中来查,查是哪一年时兴的款式。” 萧溍将东西装好,说:“我去查。” 若是欧阳先生能透露几句,就用不着他们如此大费周折了,偏一问起此事,欧阳神医就跟被锯了嘴似的,一字不说。“阿溍,你跟欧阳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可知他有哪些熟人?” “月儿,我对欧阳先生的了解,远不及你。” “你与他不是认识许多年了吗?” 萧溍回想往事,说:“我幼年时,曾得了一场怪疾,吃了许多药都不见好,孔长史四处为我寻医。那会儿,正好遇到欧阳先生,他治好了我的怪疾,便有了份渊源。” 如今仔细回想起来,似乎欧阳先生特地从其他地方,匆匆赶来皇城——仿佛专门为了他的病而来。 只时当时年纪小,没有往深处想过。 后来腿疾,四处寻找欧阳神医无果,最后又是欧阳神医亲自上门来的。 宓月反被一事引去注意力,“阿溍,你幼年时得过什么怪病?是什么症状?” “浑身无力,时冷时热,经常沉睡不醒,说是风寒,但药石无效。”时间已隔得太久,那会儿脑子昏昏沉沉的,有些事萧溍也记不太清楚,“欧阳神医替我调理了大半年才渐好,说是体虚引起的,后来跟了莫先生习武之后,便没有再犯过。” 宓月蹙了蹙眉,沉思了起来。 萧溍带走了那副头面后,很快就查到了结果,给宓月递去了消息。 不管是手艺,还是款式,那副头面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东西。 在外面对豫安王府的传闻最多的时候,宫里也开始有了关于豫安王的风言风语,这时候,萧溍进宫了。 皇帝坐在凉亭中,哪怕病早就好了,但年纪大了,病了一场,气色大不如从前。 萧溍给皇帝请安后,问:“皇祖父吃得可好?睡得如安稳?” 他曾向宓月问过老年人如何调理,宓月只说了三个字:多运动。 身为一国之君,皇帝身边不缺给他调理身子的人,唯一缺的就是运动了。 皇帝靠在软垫上,有些昏昏欲睡,抬眸看了萧溍一眼,半合着眼,并未如从前般赐座,只是问:“怎么有空来看朕了?” “孙儿有事来求皇祖父。”萧溍站在皇帝面前,开门见山说道。 往常,皇帝极喜欢萧溍这直来直去的性子,今日却有些不得劲,问:“你想问什么?” “孙儿看中了一个姑娘,想娶她为妻,特来求皇祖父成全。” 皇帝坐正了身子,松驰的眼皮下透过一丝精光,“你要求哪家姑娘为妻?” 萧溍抬起头,目光直视着皇帝,说:“皇祖父可记得那一年,曾答应过孙儿,婚事由孙儿自定。皇祖父一言九鼎,必是会成全孙儿的。” 皇帝握在椅手上的枯手紧了紧,目光带着几分凌厉地盯着萧溍。 换了其他皇子,在皇帝这样的逼视下,早就低下头,惶恐不安了。 但皇帝只在萧溍眼中看到磊落与坚定,皇帝的思绪飘离了片刻,脑海里浮起长子的面容来。 心中慢慢地,生起一些复杂来。 “你要娶哪家姑娘为妻?若是那位姑娘订了亲,朕可不会做坏人姻缘的事。” 显然,外头的事都传入了皇帝的耳中,皇帝以为萧溍要娶孙家的姑娘。 “是楚国的一位姑娘。” 萧溍的话,让皇帝一愣,坐得更直了,“楚国?” 他几疑听错了耳。 萧溍道来,“孙儿在楚国养病时,遇到了楚国义恩侯府的宓姑娘,她救了孙儿的性命,陪孙儿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她心底善良,温柔懂事,孙儿心仪于她,欲娶她为妻。” 萧溍在楚国养病的事,皇帝知道不少,但萧溍竟要娶楚国女子为妻,这件事大大地出乎了皇帝的意料之中。“她救了你的命,你就要娶她为妻报答她?” “孙儿亦是极喜欢她的。”萧溍目光直视的皇帝,丝毫不掩饰他对宓月的情意。“若是不能娶她为妻,孙儿此生不会再娶他人为妻。” 皇帝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直接问道:“外人传言,你看中了孙仆射的孙女,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府中长史所为,孙儿亦不知会传扬如此......” 皇帝的眼神逐渐深沉了,一语双关说道:“溍儿,你长大了。” 萧溍向皇帝行了一礼,说:“是,孙儿已经长大了,所以该娶妻生子了,求皇祖父成全。” 第1451章 如你所愿 凉亭内,寂静良久,只偶尔听到风声吹过。 “你想好了?”皇帝苍老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 “是。”萧溍再次回答道。 皇帝深深看了萧溍一眼,说:“朕如你所愿。” “谢皇祖父。”萧溍上前,向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退下吧。”皇帝合上了眼睛。 萧溍抬头,看着曾经在他心中高大如山的皇祖父已白发苍苍,脸上的皱纹也深了几道,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因受皇祖母的厌恶,他自小处境极难,多得皇祖父的爱护之情。 自小,皇祖父在他心中,都是高大的,尊敬的人,不仅仅是祖父,亦如父亲一样。 兴许是对这份情太看重,随着长大之后,看到的越多,明白得越多,失望的也跟着越多。 他曾失望过皇祖父冷眼旁观皇叔们对他的种种暗害,也曾失望过皇祖父因别人的几句挑拔就对他生了猜忌防范,但心中更多的是感激幼年时皇祖父对他的庇护。当年远离皇城,何尝不是为了能让皇祖父相信他。 可惜一切,终躲不过皇权下的残酷。 皇祖父终是没有相信他。 今日为了亲事,他亦是算计了皇祖父,说起来,他与皇祖父何尝不是一样的人? 他厌恶这冷漠的皇家,最后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冷漠的人吗? “皇祖父,月儿有一手好厨艺,我特地带了几道她做的糕点饼干。”萧溍回身,让内监将他带来的食盒提上来。 内监已检查试吃过食盒里的糕点饼干了,送上来,摆在桌前。 皇帝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睁开了眼睛。 看着桌上小小巧巧的饼干与糕点,都是他未曾见过的,光看卖相就让人有了食欲。 皇帝的目光又转到萧溍身上,他坐在椅上,需要仰起头来,能才看清萧溍的模样。 不知不觉,当年那个小小又倔强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高大,比他都要高大了。 记得小时候,这孩子也是如此,不管是有了好吃的,还是其他的好东西,都会巴巴地送到他面前。 那会儿,是他最欣慰又最内疚的时候。 只是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儿子孙子来献殷勤,这个孩子渐渐地不再给他送东西来,他也渐渐淡忘了这个孩子的心意。 今日看到这桌上的东西,皇帝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年幼又可怜的孩子。 “坐吧。”皇帝指了下旁边的凳子,说。 萧溍把凳子拉到桌前,端过一碟小蛋糕,“这道糕点极为香软,是月儿自创的,皇城尚没有他人会做,孙儿特地送来给皇祖父先尝一尝鲜。还有一碟烤得香脆的薄片,名叫饼干,知道皇祖父喜欢吃甜的,月儿特地多放了些糖。但咸的味道也不错,月儿也给您做了几样咸香的饼干......” 皇帝眼中掠过一丝异色,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萧溍如此善言。只是口中,总不离那个叫月儿的人。 皇帝接过萧溍递来的蛋糕与饼干,一一品尝了一遍。 味道果然不错,是他从不曾吃过的。 皇帝对萧溍口中那个叫月儿的姑娘生起了好奇,“她不是楚国侯府的小姐吗?怎么会有一手好厨艺?” “除了厨艺,月儿还懂得医术。”萧溍借此,向皇帝建议道:“月儿曾说过最好的养生是运动,皇祖父时常走一走,逛一逛,身子才会更加康健。” 皇帝点了点头,“太医亦是如此说。” 接过萧溍递来的茶水,皇帝喝下半盏后,搁在桌上,对萧溍的态度软和了许多。“你的婚事,不再考虑一下?” “孙儿主意已决。”萧溍仍是毫不豫地回答。 “娶一个毫无根基,不能给你任何助力的女子,你迟早会后悔的。”美色,终会厌倦,权力,才是男人值得追求的东西。 “皇祖父,我与月儿在一起,很快乐。”萧溍想到那个快要成为他妻子的姑娘,目光柔和而温暖。 皇帝惊讶极了,这又是他未曾见过的萧溍,第一次看到的这一面。 原来这个孩子也不是心如冷铁般的硬,也有着柔和的一面。 直到萧溍离开甚久,皇帝仍然难从震动中回神。 直到内监来禀,媚贤妃请他过去用膳,皇帝才发现日头已经西斜了。 在王通的搀扶下,皇帝站了起来,看到桌上的糕点,默立了一会儿。 王通问:“陛下,豫安王的婚事不是儿戏,您确定要同意吗?” “难得那个孩子来求朕,朕就依他吧。”皇帝这才想到,今日似乎是萧溍平生第一次来求他。 为了那个姑娘,那孩子变了很多。 溪碧宫,皇帝的舆轿刚落下,媚贤妃就迎了出来,朝着皇帝娇嗔道:“皇上,您昨儿明明说了要陪臣妾用晚膳的,这天都要黑了,你却迟迟不来,臣妾以为您不来了呢。” 皇帝颤巍巍地从舆轿上走了下来,看着娇娇俏俏的爱妃,心情大好,说:“朕不是来了吗?” 媚贤妃不高兴地撅起了红润润的嘴儿,道:“臣妾若不是派人去催,您只怕早忘了答应臣妾的事。” “是朕的错,朕给爱妃赔不是。” “这倒不必,臣妾也是担心您。”媚贤妃上来扶着皇帝,眼睛发红,含着泪光,动情地说道:“您身子才好,就如此劳累,忙得连晚膳都忘了,臣妾心里好难受,好担心。皇上,您一定要答应臣妾,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让自己累了病了,臣妾不能失去您。” 皇帝心疼不已,连忙答应了,“瞧你,怎么就哭了?真是个水做的女人。朕不是在忙国事,并未劳累,只是与溍儿在凉亭那边说了一会儿话,误了时辰。” 媚贤妃眼珠子一转,“豫安**宫了?他找皇上做什么?” 皇帝慢慢地往殿中走,说:“他来求朕赐婚。” 媚贤妃扶着皇帝坐在上座,靠着皇帝说:“臣妾听闻豫安王要娶王妃了,不知定的是哪家姑娘?” 心里暗中偷乐,宓月那小贱人必是要哭死了。 “定的是楚国的一个姑娘。”皇帝一时又想不起那姑娘的全名,问旁边的王通,“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第1452章 挑拨 萧溍入宫来求赐婚圣旨,自是把宓月的名册带了进来。 王通回道:“姓宓,名月,出身楚国义恩侯府。” “宓月?”媚贤妃失声惊呼了起来。 宓月那小贱人怎么也到皇城了?萧溍竟然真的要娶她做王妃! 实在是太气人了! 要不是宓月那小贱人坏了她的计划,让她任务失败,她怎么会躲到皇宫里保命?又怎么会天天忍着恶心侍候一个老得要快要进棺材的老头子? 她沦落至此,那个小贱人却嫁了如意郎君,做高高在上的豫安王妃? 休想! “爱妃?”媚贤妃突然的失态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媚贤妃很快反应过来,极自然地转为吃惊得失态的神色,“皇上,豫安王怎么说也是您的嫡长孙,你竟让他娶一个小小诸侯国的姑娘,这、那姑娘的身份怎么配得上豫安王?” 皇帝点了点头,说:“朕也是这样的想的,那姑娘的身份的确配不上溍儿,就是做个侧妃也高攀了。” “那您还同意这婚事做什么?” “溍儿执意要娶,就随他吧。” 若说先前皇帝生气萧溍来撬他的墙角,故意同意了这婚事看萧溍的笑话,那么后来,皇帝同意这桩婚事是被萧溍流露出来的柔和给触动了。 那孩子打小就不容易,难得有一样想要的东西,难得有喜欢的人,就满足他吧,且当是对他的弥补。 媚贤妃急了,她恨死了宓月,岂肯让宓月如此风光得意地嫁入豫安王府?眼珠子转了转,说:“皇上,外人不知道是豫安王自己求的,还道是您这个做祖父的偏心,故意作贱那个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 皇帝一愣:“此话怎讲?” “因为皇长孙他、他太可怜了。”媚贤妃眼中迅速氤氲着一层水雾,泫然欲泣,“刚出生没多久就失去了父母,磕磕碰碰着好不容易长大了,如今却......” 皇帝有些无奈地拿了帕子给媚贤妃抹去泪珠,“怎么又哭了?你这柔软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 媚贤妃揪着皇帝的袖子,娇滴滴地撒娇道:“我心疼他还不是为了您,按辈份算来,臣妾也是皇长孙的祖母一辈了。” 皇帝极受用媚贤妃的撒娇,听着仿佛人都年轻了几十岁。 媚贤妃把皇帝哄开心了,又跟着说:“皇上,您依了豫安王的心意是好心,可是这好心却做了坏事。您想想,您哪位皇子娶妻,娶的不是名门贵女?怎的到了嫡长孙这儿,却让他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天下人听了这事,那得怎么唾骂您呀?” “骂朕?” “对啊,皇长孙父母不在了,您与皇后就是他仅有的最亲的长辈了,皇长孙任何行差踏错的事,世人可不就是责怪到您头上吗?”媚贤妃情真意切地说道:“世人皆知皇后因太子的逝世迁怒于皇长孙头上,皇后中年丧子,悲痛欲绝,情有可愿。但是,您呢?您可是一直以来都对皇长孙照顾有加的,世人也都知道全靠了您的庇护皇长孙才顺利长大,故而,皇长孙有任何的不是,世人只会怪您教导无方。” “臣妾知道,您是为了如皇长孙的意才同意的这门亲事,可是,皇长孙他只是个孩子,小孩子未免有时候会意气用事,脑子一热就做了一些想法不周全的事,尤其是关乎到女子啊情爱啊的事。他想不到更深的一层,更想不到选择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会让您遭天下人指责。皇上,臣妾希望您多为自己的名誉考虑一下,臣妾不希望百姓误解您是个狠心又不慈的祖父。” 皇帝沉下了脸来,萧溍是他的嫡长孙,朝廷不少官员都认定萧溍才是代表皇家正统。为嫡为长,却娶了一个身份如此之低的女子,的确是有辱皇家声誉。他原本不该答应的,只是先是被萧溍给气着了,抱着赌气的心思看他娶个没有助力的妻子如何施展他的野心,再后来...... 媚贤妃见皇帝有几分被说动了,再接再厉地说道:“您是个慈祥的祖父,想让孙儿娶个自己喜欢的人,那是身为祖父的一片慈爱之心。其实这事儿是有两全之法的,您给皇长孙配一个身份足够高的贵女为妻,等豫安王妃进门了,再让豫安王纳妾不就两全其美了?” 皇帝心中一动,媚贤妃的话的确有道理,在此之前,朝廷给萧溍选的王妃人选,都是名门贵女出身的,萧溍也的确该娶这样的姑娘方是。只不过—— 媚贤妃不怕死地问了出来,“皇上,您是怕皇长孙野心勃勃,娶了名门贵女如虎添翼,威胁到您的皇权是不是?” 皇帝双眸一眯,危险地盯着媚贤妃。 媚贤妃却仿佛没看到,犹自说道:“依臣妾看,您是多虑了,您也不想一想,下面十几位皇子在朝中四处拉人,四处抢您的权,早已成了您的心腹之患。若说威胁,也还轮不到皇长孙,您现在最大的威胁,应该是二皇子,他是董贵妃之子,子凭母贵,二皇子颖王可是如今出身最尊贵的皇子。除了二皇子,还有三皇子,三皇子亲母的位份是低了一点,但是,皇后娘娘可是把三皇子当亲生儿子那般看待,多方抬举,甚至亲自作媒,让三皇子娶了傅家姑娘做正妃,得了傅家的支持。二皇子后面有董贵妃与董家,三皇子后面有皇后与傅家,其他几位皇子也强强联姻,不可小觑。您防得了这个,防不了那个,不如,直接抬举一下皇长子,也给他找一个有力的妻族,让皇长孙与众皇子斗一斗,这样,您坐山观虎斗,岂不自在?” 媚贤妃本就是擅长算计人心,入宫之后对皇帝多方了解,说的话处处说中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越听越有道理,底下的儿子越来越不安份,争权夺势得不可开交。再提一个皇长孙出来——他的确不差多一个想夺他皇位的人了。 但是—— “溍儿素有克妻的名声,只怕名门贵女不肯嫁于他。你没见外头那些贵女为了躲避亲事,一个个都急着订亲了。”皇帝当年同意萧溍自定妻子,还不是因为萧溍克妻的名声?定一个死一个,他也没办法了,这才同意了。 第1453章 江氏 “那就找一个肯嫁的。”媚贤妃又献着奸计,“臣妾多少听了一些风声,豫安王府与孙仆射走得近,两家也有些意思。皇上,孙仆射是你的心腹大臣,一向以您为尊,您说让他把孙女嫁过去,他敢不从吗?让皇长孙娶孙仆射还有一样好处,孙仆射是您的人,往后自是站在您这边的......” “不行。”皇帝摆了摆手,说:“孙家的姑娘已经订亲了,是前日定的。” “匆忙间,必是口头订下的,连庚帖都没换。您召孙仆射入宫,让他推了这口头亲事,把孙女嫁给皇长孙。” 媚贤妃施展浑身解数,把皇帝给说服了,并深以为然。若不是天色已黑,皇帝立刻就派人去宣孙仆射入宫了。 第二天,早朝刚结束,皇帝就把孙仆射宣到太极殿,言道要把孙家姑娘许配给豫安王。 孙仆射一愣,说道:“皇上,微臣孙女已经定亲了。” “朕知道,孙家与江家的儿女亲事只是口头议定,尚未正式订下来,庚帖也未换过。你跟江家商量一下,便说订的是下面的姑娘,并非是长孙女。” 皇帝多少还是要些脸面的,先让孙家给世人讲清楚,再下旨赐婚,不然堂堂皇帝棒打鸳鸯,名声也不好听。反正孙家与江家都是大家族,底下未成亲的姑娘少爷多的是,这一桩结不成,再结下一桩便是。如此,既全了皇帝的颜面,事儿又办成了。 孙仆射有些委屈地说:“皇上,京中未订亲的贵女不知几何,您尽可给豫安王挑个更好的。” “自是有更好的,但朕想要的是最放心的。”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孙仆射说道。 孙仆射跟了皇帝这么多年,当年皇帝刚登基时,还是辅佐皇帝的老臣,哪里不明白皇帝的心思?但为了疼爱的孙女,不得不硬着头皮说:“皇上,这门亲事是家中母亲做主订下的,订的是母亲娘家的孩子。只怕微臣母亲不愿意推掉这门亲事......” “孙爱卿,难道朕的嫡长孙配不上你长孙女吗?”皇帝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孙仆射连忙跪下,“微臣不敢。” 皇帝冷言说道:“此事朕主意已决,你若再推托,便是抗旨。” 话已至此,孙仆射哪敢再说半个不字?他是皇帝的心腹臣子,最不能失去的就是皇帝的信任了,别说皇帝让他舍一个孙女出来,就是让他全家去死,也不能不从。 从皇宫出来,孙仆射沉着脸回到孙府,找到老母亲江氏,把皇帝的旨意讲了出来。 江氏听后勃然大怒,“已是定好的亲事,怎么能说退就退了?皇上的孙子是个宝,难道老身的曾孙女就是根草吗?” 江氏绝不同意退亲,立即唤了丫鬟过来,“把老身的朝服拿上来。” 穿上朝服,拿上入宫令牌,江氏直接进宫去了庆春宫。 皇朝流传到现在的贵族世家,莫不是根深蒂固,树大根深,他们家族的历史甚至比皇朝还要悠久。 各贵族世家不仅旁支极多,姻亲更多,每个世家都互相联姻。 江氏与唐家亦有些渊源,若要论起辈份来,江氏年长了唐皇后一辈。 故而,唐皇后听闻江氏求见,马上让人请进来。 不同于汉阳宫的金碧辉煌,庆春宫是一片朱红色的建筑,恢宏庄严,处处彰显着中宫皇后尊贵的地位。 主殿怡和殿上,唐皇后穿着织金龙凤纹的朱红色常服,雪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盘成髻,头上戴着珠翠凤冠。 唐皇后庄严地坐在凤座之上,一双眼睛透着令不敢直视的威仪,不时流露出来的凌厉更是令人下意识地恭敬起来。 江氏走到殿中,就要向唐皇后行礼,唐皇后抬了下手,说道:“老夫人年岁不小,今儿又非朝拜之日,无须行这朝礼,免了吧。” 江氏却不敢托大,仍是恭恭敬敬地把礼行足了。 唐皇后无奈,“汪嬷嬷,去把老夫人扶起来,赐座。” 江氏跪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再次朝唐皇后跪拜道:“臣妇不请入宫,幸得娘娘肯见臣妇一面,臣妇感激不尽。” 江氏虽然是当朝一品诰命夫人,有随时进宫求见皇后的资格。但见不与不见,都要看皇后的心情。 “老夫人为何如此大礼?”皇后不解地问道。 唐皇后与江氏有些渊源,自是了解江氏的为人,突然进宫来见她,又跪地不起,所求之事必然不小。 “臣妇有事求于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救臣妇以及臣妇曾孙女一命。” “老夫人说的可是义菀?” “正是。” “义菀怎么了?”皇后连忙问道。 孙义菀是孙仆射最疼爱的孙女,孙家又是皇帝最看重的一家,皇后协助皇帝管理内外命妇,时不时便会召见孙家女眷入宫闲聊,每年的各种宴会也不会少了孙家女眷。再加上皇后与江氏的渊源,皇后自是知道孙义菀的,并且还极喜欢那个聪慧的小姑娘。 江氏便含着泪把皇帝逼孙家退亲,要把孙义菀许配给豫安王的事说了出来。 “......若是阿菀没有订亲,皇上有旨,自是不是敢不从的。可是我家阿菀已经订亲了,订给了臣妇娘家的孩子,如此出言反语,岂不是连累皇上被人非议吗?”江氏一边抹着泪,一边说:“再者,您是知道的,豫安王那命格煞气逼人,这是要活活克死我家阿菀啊!” 凤座之上,唐皇后已怒容满面,双眸更是透着浓郁的恨意。“又是那个小畜牲!听闻他昨日入宫求皇上赐婚,莫非求的就是义菀?就凭他,也配娶义菀那样好的姑娘?” 一旁的汪嬷嬷听了,诧异说道:“奴婢听闻,豫安王的确是向皇上求赐婚,可豫安王求的是并不是孙家的姑娘。” “他又想糟蹋哪家的好姑娘?”皇唐后恨声问道。 汪嬷嬷帮着皇后管着后宫,对宫里发生的事,知道的不少,说道:“据说是个小诸侯国的姑娘,很上不得台面的一个姑娘。” 第1454章 六宫之主 在唐皇后凌厉的目光下,汪嬷嬷赶忙解释说:“奴婢怕您听了皇长孙的事,心里不自在,便没有与您说起。那姑娘来自小地方,没什么权势,也没有什么威胁,皇城更没有关于她的小道消息,奴婢就想着等皇上下旨了再跟您说不迟......” 江氏一惊说道:“莫非皇上看不上那位的姑娘,特地挑了义菀?皇后娘娘,豫安王既是求了其他姑娘做王妃,现下又换了义菀,往后义菀嫁入豫安王府,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您那般疼爱义菀,怎么舍得让她下半生过得凄苦?” “义菀那么好的孩子,岂是那小畜牲能配得上的!”唐皇后一掌怒拍在椅手上,站了起来,目中透着浓烈的恨意,“摆驾汉阳宫!” “娘娘息怒。”江氏担心皇后为了豫安王的事又与皇帝争执,闹得前朝后宫惶恐不安,忙劝道:“皇上是九五至尊,一言九鼎,天威难测,若是执意让义菀嫁于皇长孙,还请娘娘莫为孙家之事与皇上伤了情份。” “你说得没错,皇上是九五至尊,就该一言九鼎。”皇后问汪嬷嬷:“那女子名叫什么,是哪一诸侯国人?” 汪嬷嬷回道:“姓宓名月,出身楚国义恩侯府。” 昨日一番挑拨之后,媚贤妃仍不放心,特地炖了一道参汤亲自送到太极殿,拐着弯儿向皇帝打听赐婚的事。 皇帝摸着媚贤妃柔嫩的小手,说:“幸得爱妃提醒,朕差点就铸下大错,朕已让孙仆射回去把亲退了。” 媚贤妃恐迟则生变,说道:“万一豫安王不同意娶孙家姑娘怎么办?万一又有人来阻扰又该怎么办?” “朕乃是一国之君,圣旨一下,谁敢阻扰?” “今日孙大人去退亲了,明儿皇上就把圣旨给下了吧。”媚贤妃哄着皇帝说。 皇帝被美色迷得连连答应。 媚贤妃见目的达到,端起参汤来喂皇帝,好一阵的卖乖,又让皇帝开怀不已。 “皇后娘娘驾到!” 殿外一声传唱,唐皇后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走了进来。 媚贤妃骤地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迎了上去,笑道:“娘娘怎么过来了?皇上正在处理朝政之事,不容打搅......” 唐皇后走进太极殿,面带厉色,朝媚贤妃斥道:“跪下!” 媚贤妃以为皇后怪她没有行礼,虚虚地福了一下,“媚儿给皇后姐姐请安。” “贤妃这是不把本宫的话放在眼里了?” 皇后身后的内监一涌上来,一把擒住媚贤妃,按着媚贤妃的肩膀用力往下压,扑通一声,媚贤妃不得不跪了下去。 媚贤妃身娇体软,擅长谋略,却不懂武艺,骤地膝盖落了下去,只觉得两只膝盖疼得要断了似的。她又惊又怒,“皇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掌嘴。”皇后冷声说道。 汪嬷嬷走了上去,手中拿着一个木掌,一掌把媚贤妃的脸打偏了,娇嫩的一侧脸蛋瞬间就红了,慢慢地开始肿了起来。 皇帝怒而站起,正要发话,皇后已大声怒斥道:“贤妃,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上传来下来的规矩,你一次又一次破坏祖规,其罪当诛!” 媚贤妃恨恨地瞪着唐皇后,“我不过是给皇上送参汤,坏了哪一条祖规?你凭什么打我?” “凭本宫是六宫之主!”唐皇后凛然说道:“上次赵氏与萧炘之事,你向皇上进谄言,让皇上夺了赵氏贤妃之位,赐死赵氏,又把皇子萧炘贬为庶人。妖言惑主,本宫上次就该定你的罪!本宫念在赵氏与萧炘的确有错,皇上龙体未安,没有与你计较,你却不知好歹,又妖言惑主。你离间君臣,意图祸乱朝纲,罪不可赦!” 皇帝见娇俏的小爱妃被皇后打了,心疼得不行,若不是与皇后三十多年的夫妻,他又素来敬重皇后,早就喊人把皇后打出去。“皇后,你休要胡言乱加罪名,媚儿何时离间过朕与臣子的情谊?” 皇后大步走到皇帝面前,一脸的怒其不争,问:“皇上是不是逼孙仆射向江家退亲?” “这是因为......” “孙仆射是两朝老臣,忠于皇上几十年,当年皇上能登上皇位,他居高至伟。这些年来,孙仆射为了协助皇上处理朝政,呕心沥血,朝廷之事更是处处站在皇上这一边,赤胆忠心。皇上,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您却因为一个妖妃的谄言,陷他于失信不孝之地,您这是要寒了忠臣的心啊!此事若是传开,往后谁敢效忠于皇上?这不叫离间君臣,祸乱朝纲是什么?” 皇帝被皇后质问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有些难看。 皇后转过身,对媚贤妃说:“本宫看在祸尚未酿成大错的份上,先饶你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媚贤妃闭门思过一个月,抄写宫规一百遍。” 定下惩罚之后,皇后屏退殿内所有人,殿中只留下她与皇帝二人。 面对皇帝的怒容,皇后痛心疾首地说道:“皇上,朝中您就只剩下这么几个说得上话的忠臣,非要逼得仅有的几个忠臣也离了心吗?往后朝堂之上,谁还听您这位皇帝的话了?” 涉及朝廷,涉及皇权,皇帝的怒意渐渐消了下来,说:“何至于如此?朕这是抬举孙家,让孙家姑娘做王妃,与皇家结亲,是亲上加亲的事,怎么就君臣离心了?” “孙家姑娘已经订亲,亲事还是孙大人的母亲订下的,您非逼得孙大人违抗母命,这不是逼他不孝吗?您明知道孙大人疼爱孙女,还将他的孙女推入火坑,您这不是抬举,这是在杀臣子的心。” 皇帝听了这话不乐意了,“皇后,那是我们的嫡长孙,怎么就是火坑了?” 皇后沉声说道:“订一个死一个,这不是火坑是什么?” “那只是凑巧!”皇帝就算有时候会迁怒于萧溍,但怎么说也是他的孙子,被皇后如此贬低,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行了行了,既然你不同意孙家姑娘做豫安王妃,那就不要孙家女,朕再挑一个命硬的贵女就是。” 第1455章 赐婚懿旨 “不劳皇上费心,臣妾已经下旨了。” “你下了什么旨?”皇帝一呆问道。 “臣妾已下了两道赐婚懿旨,一道给孙江两家赐婚,以安孙江两家的心,另一道则给豫安王府赐了婚。这会儿,懿旨已经出宫了。” 懿旨已经出宫,这会儿想追也追不回来了。 皇帝的圣旨一旦发出,不可更改。同样的,皇后的懿旨一旦发出,只要不是危及皇朝,皇帝都不会下旨作废,不然帝后相争,亦会引起朝野动荡。皇帝是一国之君,但皇后也是一国之母,说话的份量仅次于皇帝。 皇帝感觉不好了,“你把谁赐给溍儿了?” 唐皇后冷笑一声,“他自甘堕落,满城贵女不要,非要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本宫就如他所愿,把宓月赐给他做王妃了。” 皇帝大急,“这怎么行!那姑娘的身份太低,若是做了豫安王妃,天下百姓都要笑话萧氏皇家!” “他自己求的女人,天下人要笑话也是笑话他,与皇家何关?”唐皇后掩不住的满脸厌恶之色,“他那一身煞命,近谁克谁,就该配个贱命的才相配。” 皇帝忍不住发火了,“皇后,那是你的亲孙子!是煜儿唯一的子嗣!” 这话彻底地把皇后给激怒了:“皇上还记得煜儿?臣妾以为您早就忘了!要不是那个天煞孤星,我的煜儿怎么会死?煜儿若是还活着,多少孙子没有?” “煜儿都死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是放不下?”皇帝也怒了,朝唐皇后喝道:“你对谁都那么宽容,谁犯了错你能原谅,为什么就是不能原谅你的嫡亲孙子?煜儿夫妻死时,他还在襁褓之中,他知道什么?你怎么能把一切灾害都怪到溍儿的头上?” 皇后的情绪失控了,充血的眼睛带着狰狞的红色,她盯着皇帝,歇斯底里地嘶喊道:“我怎么能原谅?我的煜儿那么聪明,那么孝顺,那么好的孩子死了!死了!我只要一想起煜儿,我的心就跟被千刀万剐了一样!皇上,你还记得煜儿被抬回来时,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吗?我每每想起,我就痛不欲生!不要跟我说过了多少年,对我来说,那都是昨天发生的事!” 皇后颤抖地抓着双手,急促的呼吸一喘一喘的,眼前仿佛又看到那个血肉模糊的儿子,她无法冷静,无法理智,恨意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她不断地颤抖着,紧紧地抓着衣摆,怕自己控制不住双手,“是他克死了父母,差点把我也克死了,他就是个灾星!煜儿!煜儿!我的儿,谁害死了你,谁就不得好死!我绝不原谅,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 皇帝生怕皇后又做出**的行为,上去抓住皇后的双手,“行行行!朕不说了,再不也不说了!皇后,你冷静点!” 皇后睁着一双血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皇帝,“你是不是忘了咱们的煜儿了?” “朕没忘,朕怎么能忘?煜儿是朕最优秀的皇子,也是朕最孝顺的儿子。先帝在时,朕被陷害,差点被先帝赐死。是煜儿,煜儿才七岁,就跑到汉阳宫,跪了足足一夜。”皇帝回忆起曾经长子的,也有些恍惚了起来,“先帝最疼幼子,第二个最疼的就是煜儿,看在煜儿的份上,先帝才饶了朕一死,这才有了后来洗脱嫌疑,还朕清白。后来朕登基了,煜儿也是样样听朕的话,比现在的那些逆子好了不知多少倍......” 皇帝一桩一桩地说着长子的事情,充满了怀念,皇后听着听着,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喃喃说道:“如果煜儿还活着,那该多好......” 皇帝低头,看着坐在地上,没有平日里半丝威仪的皇后,又看着皇后白如雪的头发,比他的头发白多了,不禁有些难过。皇后老了,他也老了。 他们是少年夫妻,一起历经几子争嫡的凶险岁月,共过患难,同享富贵,是谁也比不上的。 “皇上,您是不是怪臣妾失仪了?”皇后的脸庞不知何时,布满了泪水。 皇帝摇了摇头,取了帕子,递给了皇后、 这么多年来,皇后处处以他为尊,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又给他教养出这么多子子孙孙,功劳极大,他轻易不会跟老妻过不去。 而且,皇后失去了亲子,在这后宫孤苦无依,只剩下他可以依靠了,他怎么舍得责怪可怜的结发之妻? 罢了罢了,懿旨都发出去了,追也追不回来了,只能如此了。反正都是溍儿自己求的,以后他后悔了也是他的事。 后宫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独得帝心的媚贤妃,脸被皇后打成了猪头,并罚了禁足。 仁善的皇后不知有多久没有罚过人,就连大声斥责宫奴也极为少有,媚贤妃究竟做了什么,让后宫脾气最好的皇后如此大动肝火? 各宫纷纷派出探子去打探,当知道媚贤妃插手皇长孙的婚事,并牵涉到皇后的长辈江太夫人头上,各宫妃嫔皆幸灾乐祸。谁不知道皇长孙是皇后的心疾,谁提谁死,就连董贵妃宠冠六宫的时候,也不敢在皇后面前提皇长孙半个字,媚贤妃竟然敢跟皇长孙牵涉上,还插手到皇后长辈头上,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很快地,媚贤妃在皇帝面前进的谄言也传了出来。 媚贤妃意图抬举皇长孙,引皇长孙来对付二皇子与三皇子,并且在皇上面前,多次言二皇子与三皇子有不轨之心。 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董贵妃耳中,又紧接着传到三皇子生母姚婕妤耳中。 董贵妃那边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姚婕妤那边可坐不住了,立即派人给宫外的三皇子以及三皇子妃的娘家傅家送信。 其他妃嫔,有的观望,有的也悄悄往宫外送信,还有的开始打算起来...... 后宫暗波汹涌,溪碧宫里,媚贤妃已不知砸坏了第几个药碗。 第1***章 野心 “可恶!可恶!”媚贤妃捂着她疼痛不已的半边脸,滔天怒火无法平息。 她怒的不仅是脸上的痛,更是心头的屈辱! 这是她平生受到了的最大耻辱! 一想到方才在汉阳宫里,被那些内监强迫跪下的耻辱,还有脸上的火辣辣的痛意,媚贤妃恨不得生啖了唐皇后的血肉。 又怒又痛,以及怄火。 “你再说一遍!”媚贤妃盯着书芬。 书芬回道:“奴婢刚才出去,听到宫人说,唐皇后下了两道赐婚懿旨,给孙江两家,以及萧溍与宓月赐婚了。” “皇帝为什么不拦着?他是个蠢货不成?”媚贤妃忍着脸上的痛意,再次问道。 皇帝那么要脸面的人,明明已被她说服了要给萧溍娶贵女为妻,怎么一下子就改变了主意?难不成那个死老太婆比她还妖媚,迷得皇帝改变了主意? “皇后在去汉阳宫之前,就先下了赐婚懿旨,先斩后奏,皇上知道的时候,懿旨都快要到两府家门了。” “可恶的死老太婆!” 她费尽心思要拆散宓月与萧溍,哪想到最后弄巧成拙,反而成全了他们。 媚贤妃怄得险些吐血出来。 她看不起后宫的女人,一向不把后宫女人放在眼里,却不想,这些她最看不起的女人给了她一个最深刻的教训。 书芳小心地给媚贤妃上着药,亦是气恼地说道:“那老太婆把诸多强加之词加罪到您身上,这口气咱们怎么也忍不下。娘娘,等皇上过来,您得跟皇上好好说一说,治一治那老太婆的罪。她会强加罪名,咱们也会。” 媚贤妃经过一番恼火之后,已经冷静了许多。 她从小被精心培养谋算之术,又经过一番谋略比拼才脱颖而出,成为文姑娘,审时度势是她的本能。 心里再恨,但也清醒地知道,这个亏,她白吃了。 她咬牙切齿地说道:“皇后是六宫之主,本就有管束内外命妇的权利,别说她找了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没道理,她要打本宫,本宫也得乖乖地受着。本宫若是向皇上告状,皇上也不会听的,反而觉得本宫不够懂事。” 找皇后的罪名?那老太婆的罪名这么好找的话,早就被后宫豺狼般的女人给斗下来了。 “难道娘娘就白白受了这委屈不成?”书芳跟着媚贤妃入宫后,一直风光得意惯然,今儿乍然遭罪,心里比媚贤妃更加不忿。 “除非把皇后废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就不信斗不垮那个年老色衰的老太婆。现在,不忍也得忍住。媚贤妃心头烦躁,“怎么这般热?冰块呢?多放几盆。” 虽然这几天下了几场雨,空气凉快了不少,但因为没有风,仍然极为闷热。 书芬方才出去便是因为今日的冰块迟迟不送来,去质问管冰的人,“娘娘,那些狗奴才一听说您被罚了,今儿就不肯送冰过来了,还说什么溪碧宫这个月的冰块用度没了,得下个月才有。” “肯定是皇后的主意。”书芳气道。 书芬摇了摇头,说:“皇后从汉阳宫回去后,就病下了,如今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务是董贵妃在管。奴婢想,定是娘娘与皇上说的话被董贵妃知道了,她给娘娘小鞋穿呢。要是让奴婢知道是哪个多嘴的贱人传出去的,奴婢弄死他不可。” 媚贤妃心情更加烦躁,揉着额头。那日殿中还有皇帝跟前的几个内监,也说不准是哪一个传出去的。终究是她太大意,轻易爬上贤妃之位后,就不把满宫女人放在眼里,放松了警惕,完全忘了这后宫根本就没有秘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董贵妃的手段比皇后阴损多了,除了明面上的事,私底下不知道还会弄什么手段。同为心狠手辣的女人,媚贤妃比谁都清楚,女人若是狠起来,心比毒蛇都要毒。 她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危机重重,媚贤妃不仅没觉得恐慌,反而被激起了斗志,一双美丽的眸子布满了野心。 本宫搅不乱这天下,不信还搅不动这后宫了。 后宫一乱,朝堂就平静不下来,届时,没准能异途同归,将功赎罪。 还有那宓月,别以为成功嫁入皇家就能享福了,本宫多的是手段来对付你。身为宠妃,又是长辈,能治的手段多的是。 后宫风波渐起,宫外的宓月尚不知情,一大清早,宓月就出了皇城。 当日她曾答应普贤法师送信到菩心寺,只是到了皇城之后,大大小小的事情忙不过来,加上普贤法师也没说这是急件,她便等到有空闲了才带着书信前往菩心寺。 菩心寺是皇朝的第一座佛寺,据说是前朝时候建立的,坐落在皇城十里之外。 虽然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但前去上香的香客亦是络绎不绝。 远远地,宓月就看到了山头上红瓦黄墙的建筑群。 菩心寺是皇朝唯一一座可以使用黄瓦的建筑,足可见它在皇朝人心中的位置。随着这几年佛法的兴起,佛教在皇朝的地位也渐渐变高。 爬上山,馥郁的檀香飘了过来,还有颂唱佛经的声音传入耳中。 置身青山绿水,在一片檀香与佛音之中,人也仿佛变得超然起来。 上完香之后,宓月向知客僧问起慧空方丈。 知客僧双手合十,言道方丈不见外客。 宓月把书信拿了出来,说:“是贵寺普贤法师托我送信与方丈,还请大师传告一声。” 知客僧朝那书信望去,见上面有普贤法师的印鉴,说道:“请施主先到客堂饮茶。” “有劳大师了。”宓月随知客僧到了客堂。 知客僧上了茶后,问道:“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小女子宓月。” 知客僧一听这名字,大吃一惊,“施主就是宓月善人?” 宓月不由笑道:“莫非大师听过我的名字?” 知客僧的态度比起方才恭敬了不少,“善人的大名,菩心寺所有僧人皆知。善人请稍等,贫僧这就去向方丈禀告。” 慧空方丈 慧空方丈,原是菩心寺的住持,后来年纪大了,精力不继,便把住持之位传给了弟子,只在寺庙后山静修。 听到知客僧的禀告,慧空方丈纳闷了起来,普贤怎么会请个姑娘来送信?莫不成遇到难事了? 知客僧激动地说道:“那位送信的姑娘就是宓月善人。” 慧空方丈转着佛珠的手一顿,“是楚国的那位宓月姑娘?” 知客僧愣了下,“应该是吧。” 姓宓的人家不多,年龄又跟普贤法师曾说过的相似,八成就是让他们菩心寺香火大旺、佛法影响力大增的宓月姑娘了。 “若是那位善人,万万不能怠慢了。”慧空方丈披上袈裟,从清静的后山出来,前往寺庙而去。 为了不让贵客久等,慧空方丈加快步伐。 前来菩心寺上香或是借住的香客,发现了行色匆匆的慧空方丈,甚感讶异,“那是慧空方丈?” “正是这位老方丈,老方丈如此匆忙,难道菩心寺出了大事?不然一般的事情不会惊动这位寺中最德高望重的老方丈。” 有认得慧空方丈的香客在路上与慧空方丈撞见,便问慧空方丈因何事匆匆。 慧空方丈答道:“寺中来了位贵客,老衲赶去接待。” 旁人听到此言,纷纷猜测是皇家来人,且能让慧空方丈亲自出山接待,怕不是一般的皇家之人。 泰宁公主几次前来菩心寺求见慧空方丈,慧空方丈都不曾从后山出来一见,如今却郑重有加地前去会客,并说了接待二字,只怕来人身份比公主还高。 莫不成是哪一位皇子? 也不可能,没听说慧空方丈会买哪位皇子的账,难道是皇帝陛下到了? 似乎也不可能,若是皇帝来了菩心寺,菩心寺早就戒严了。 难不成是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娘娘今儿在皇宫里头,没有出来。” “你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皇后娘娘方才从宫里发了两道赐婚懿旨下来,刚还在赐婚,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到了菩心寺。” “皇后娘娘给谁赐婚了?一赐还是两门亲事?” “一家是给孙仆射家的嫡孙女赐的,另一道你们定是想不到是给谁下的。” “谁?是给哪位皇子赐婚的?不对,皇子成亲都是皇上颁的旨。” “是豫安王。” “豫安王?皇长孙?皇后娘娘不是最讨厌皇长孙吗?怎么给皇长孙赐婚了?皇长孙要成亲,是朝中大事,怎么不是皇上下的圣旨?” “嘿,先前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皇长孙成亲要皇后娘娘来下旨,后来一听豫安王妃是谁,我就明白了。” “不知是哪位贵女如此倒霉要被赐婚给皇长孙?皇城谁不知道,皇长孙是出了名的命硬,近谁克谁,已经克死了好几个待选王妃了。只怕,这位姑娘也活不了几天了。” “是来自楚国的侯府姑娘。” “怎么可能?小诸侯国的侯府姑娘?皇长孙娶的妻子就是皇室的皇长孙媳,即使从诸侯国选王妃,至少也得王女身份,还得是王后亲生的王女才行,怎么可能娶诸侯国的侯府姑娘……” “依我看,这事儿皇上八成不知道,不然肯定不会同意的。皇后娘娘这是先斩后奏,特意给皇长孙娶这么一个媳妇,存心嗝应皇长孙呢。” “皇长孙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的亲孙子,这样对待,未免有些过份了。” “若换了你试试,亲儿子被克死,自己也几次被克得差点病死,看你能不能喜欢起这样的孙子。” “我倒听说皇后娘娘之所以选了那个姑娘做孙媳,是因为那个姑娘的八字硬,不怕被皇长孙克……” 宓月在客堂刚喝完半盏茶,就看到知客僧领了一个身穿袈裟的老和尚走了进来。 老和尚留着长长的白胡须,脸上的皱纹深得跟沟壑似的,但一双眼睛却明亮而睿智,仿佛已看透尘世种种。 宓月放下茶碗,站了起来,“大师想必就是慧空方丈了?” 慧空方丈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老衲就是慧空。” 慧空方丈打量了宓月几眼,面前姑娘气度非凡,明眸皓齿,虽然年岁不大,但从自有一股从容大气令人难以忽视。 “敢问姑娘是否来自楚国?”慧空方丈问道。 宓月回道:“正是,我来自楚国的义恩侯府,受普贤法师所托,特意送书信一封给方丈。” 宓月把信件取出来,送到慧空方丈面前。 慧空方丈双手接了过来,看到封面上普贤法师的印鉴,更确定了宓月的身份,笑道:“姑娘大名,老衲闻名久矣。早前从普贤口中听过姑娘的事迹,老衲敬仰不已,若不是老衲年纪大了,出不了远门,早就前往楚国拜见姑娘了。” “当不得这个拜字,方丈折杀小女子了。” “当得!当得!姑娘之义,之善,之仁,菩心寺上下皆敬重万分……” 慧空方丈与宓月说了一会儿话后,住持普济听闻宓月姑娘来了,也过了来。 宓月从普济住持那儿听了不少关于善庄的事,以及千手观音的表演情况。 普济住持还送给宓月几张帖子,是下月初九菩心寺表演千手观音的邀请帖子,持帖可以坐在贵宾席上观赏。 千手观音的邀请帖子外面千金难求一张,普济住持大方地送了宓月数张,让宓月邀请亲友前来观看。 宓月虽不知道这帖子的价值,但千手观音如何受欢迎,她是听庄家人提过的,这帖子别的不说,是极拿得出手的送礼之物,极有脸面。 她谢过普济住持之后,向慧空方丈说了一些普贤法师与金光寺的事情。 听金光寺一切顺利,慧空方丈与普济住持都带了些喜色。 喝了两盏茶后,宓月见天时不早了,告辞离开。 慧空方丈与普济住持为表示谢意,亲自送宓月到寺门。 一位是菩心寺辈份最大,身份最高的前住持,另一位是现任住持,两位大师亲自把宓月送出寺门,这规格,除了皇帝与皇后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个有这待遇了。 寺门附近的香客纷纷侧目望去,猜测宓月的来历与身份。 婚事定 寺门不远处停了几辆马车,马车内坐着几位贵夫人,看到这一幕,好生稀奇:这姑娘的气度像是皇城的贵女,偏偏眼生得很,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几位贵夫人互相打听着,结果谁也不认识。 宓月回到宓府,这才知道今儿皇后赐婚的消息。 宫里的人不知道她住在何处,赐婚懿旨自是先送到豫安王府,前来报信的便是豫安王府的熟人张全管事。 “赐婚懿旨一旨两份,一份已赐到豫安王府,另一份即将送到宓府,还请姑娘马上准备起来。” 既是给两家人赐婚,懿旨必须得一式二份,传达给男女双方。 对这个消息,宓月极为意外。 为了这门亲事,萧溍煞费苦心,多方谋划,这才有了些把握去向皇帝请旨。然而最后下旨赐婚的竟然不是素来极疼萧溍的皇帝,而是素来最为厌恨萧溍的皇后。 心中有百种不解,这会儿宫里的宣旨太监就要过来了,宓月只能暂且压下这些疑惑,更衣梳妆,迎接来使。 宫里的太监在豫安王府侍卫的带领下,来到宓府。瞧见这地方,又看了看附近的人家,太监有些奇怪,这位未来豫安王妃怎么住在太子妃娘家旁边,是巧合,还是…… 不过事实如何,不是他一个太监该去管的事,如今正事要紧。宣旨太监进了宓府之后,府里已准备好了,他怀着好奇朝站在最前面的姑娘望了几眼。 虽然那姑娘微垂着头,但这气度瞧着不比宫里任何一位娘娘差多少。如此人才,倒不像先前他人猜测的那样小家子气。 在宓月领着两个弟弟行了大礼后,宣旨大监展开懿旨,读道:“皇后懿旨:楚国义恩侯府宓月,贞德淑良,特赐婚予豫安王萧溍为妻……” 懿旨的内容极其简单,但旨意清楚。 宓月行礼之后,从太监手中接过懿旨。 懿旨上面,落有中宫皇后的凤印。 她与萧溍的婚事总算尘埃落定了。 张全过来宓府,除了是给宓月送信之外,也是过来帮忙招待宣旨来使的。宓家这边虽然下人不少,但接旨的流程皆不清楚。 送走了来使之后,张全在回王府前,又与宓月说道:“原按王爷的猜想,这赐婚圣旨得要等些时日才能下来,不想今日就来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如今王爷正忙着准备大婚的事情,待要等忙完了才会过来。” 原本婚娶大事,不管是赐婚还是其他,都需要钦天监挑了个好日子给皇帝挑选,才会颁下旨意,以图个好兆头。 如此匆忙的懿旨下来,不知打了多少人措手不及,宓月能想象到萧溍也是始料未及。 宓月只道萧溍要忙几天才会过来,不想晚上天刚黑不久,他就赶过来了。 宓月看了眼这会儿的天色,问:“还没吃饭吧?” 他这人一忙起来总是忘了肚子,这时候刚过晚饭时间,八成是没吃了。 果然,经宓月一提起,萧溍才发现肚子饿了。“王府的吃食我也吃不惯,你让厨娘随便给我做一点便行。” 宓月给他倒一杯温水,说:“做一顿饭也不须多久,我先去拿些点心给你填一下肚子。” 吩咐了魏紫去厨房传话做一桌饭菜来,宓月把今日厨房做的糕点拿了两碟过来。 见萧溍就着温水,连吃了好几块糕点,宓月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你怎么就不知道照顾自己,这么饿着胃容易坏的。” 萧溍消了些饥意后,才停下手,唇边含笑说道:“再等些天,有夫人照顾着,我自是不用担心冷了饿了。” “你又贫嘴了。” “我说的可是实话,今儿与莫先生他们商量出了章程,这婚事来得急,那就趁急赶紧办了,免得节外生枝,夜长梦多。”萧溍过来前,直接把他们的婚期都定好了,“就定在下个月底,如今只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了。” 还是早日把月儿娶回府,他这颗心才能落定下来。不然这心,七上八下的,寝食难安。 他虽是素来淡定的人,但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关乎到他与宓月的婚事,他这心里就怎么也无法稳重下来。 “婚期定得这么快,宗正寺那边不会有意见吗?”宗正寺,管的是皇族、宗族等事,皇家婚娶亦归他们管。 “皇祖父没有反对的这道懿旨,这亲事就定下来了。宗正寺那边,听到宫里的一些风声,虽然觉得这日子太赶了,但也只能同意了。” 宗正寺虽然管皇族之事,但皇族之事,说到底还是皇帝与皇后作主。皇后下的旨,皇帝默认了,加上听到宫里这婚事是皇后与皇帝斗气定下的,又是牵涉到后宫妃子的暗斗,还牵扯到二皇子、三皇子,极其混乱。皇帝家事没有一件是小事,宗正寺的官员不愿意被牵涉进去,见皇帝不反对,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办了,免得拖累他们。 “皇后娘娘突然间给我们赐婚,这里面发生了什么?”宓月取了些炒好的大麦,放入紫砂壶之中,加入热水,又放到炭炉里,让它烧煮一会儿。 大麦茶能消暑除热,宽胸大气,调整脾胃效果极好,饭前饭后饮一杯,能助消化,去油腻。 萧溍饿了一天,如今天黑了,吃得太好太饱容易积食,故而她先煮些大麦茶,让他先把胃养一养。 萧溍闻着紫砂壶中飘来的淡淡麦香味,心情也跟着平和起来。“此事说来,当真凶险之极。皇祖父原是允了我与你的婚事,不想去了一趟媚贤妃那里,那媚贤妃妖言惑君,竟说动皇祖父给我与孙家姑娘赐婚。” “我得知此事时,正召了长史等人商量应对之策,不想孙家也不乐意这一门亲事,太夫人进宫去了求皇后。”萧溍沉默了一下,说:“皇后素来与孙家亲近,亦是素来不喜我,自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听闻我曾到皇祖父前求过的婚事,一恼之下,就把我们赐婚了,免得我这个克妻之人又祸害了其他贵女。” 自身难保 萧溍笑了笑,“如此一来,倒是阴差阳错,成全了我们。” 宓月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与他的视线平视着,“以后我们才是一家人。” 他的脸庞染上了淡淡的暖意,双眸也含着柔情,他亦伸出手来,轻轻落在她的脸庞上。指腹轻轻划过她精致而温柔的眉眼,低哑地说道:“好,我的夫人。” 往后他的家,有她,有他,她才是他的家人,最亲的人。 不管皇后是因为厌恶,还是其他的原因,但这一桩赐婚,他由衷感激她。感谢她,成全了他,让他能娶到梦寐以求的姑娘。 紫砂壶中的水开了,屋里弥漫了浓郁的麦香。 宓月取了厚巾,把紫砂壶提了起来。找了两个碗,给他倒了一碗麦茶,亦给自己倒了一碗。 “如果皇上真给你和孙姑娘下了赐婚圣旨,你待如何?”宓月托着下巴,笑盈盈地问他。 萧溍深邃的眸底涌起一股浓烈的杀气,“若真如此,本王就坐实了这克妻之名。” 赐一个,杀一个,直杀到再没有任何贵女敢嫁他为止。 宓月低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那般认真做甚么。” 萧溍脸上的严肃不容置疑,“月儿,任何与你有关的事,不管再小,都不会是玩笑。” 含笑看着他极其严肃的样子,宓月伸手将他的脸捧近,探了探身,轻轻在他嘴角浅浅吻了一下,“乖。” 鼻尖闻到她淡淡的馨香,唇边温软的触感更是软化了他铁一般的心。他就像是炸了毛的凶虎,一下子就被她捋顺了毛,心情变得春暖花开起来。 他伸手捏了下调皮的她的手,微哑说道:“你要听话。” 她眉眼带笑地点头,“嗯,我最是听你的话。” 浓浓的愉悦占满了他的心窝里,胸口处暖洋洋的,有点醉人,“月儿,你这辈子只须听我一件事。” “什么事?”她问。 “乖乖地等着嫁我。” 她笑靥如花,双眸仿佛盈了星光一般明亮、璀璨,“是,我的夫君。” 夫君二字比世上任何的阿谀之言都来得动听。 他笑了,难得地露出开怀之极的笑容来。 屋外,姚黄与魏紫捧着菜肴进来,“姑娘,饭菜都准备好了。” 厨娘准备的饭菜都是易消化的吃食,一份稀饭,几道清爽开胃的菜式。 萧溍饮了一碗麦茶之后,本就开了食欲,这会儿看到这些清爽的菜,更是胃口大开。 他挥退了下人,给宓月舀了半碗稀饭,“月儿,陪我一道吃些。” 宓月夹了几只白灼虾,剥了壳后,放在他碗中,“今早定安侯府送来一桶活虾,我特地把最大的虾都留着,原要明日做了给你送去的,今晚把它吃了也好,正新鲜着。”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庞、眉眼都透着柔和,一股温馨萦绕在他的心头,令他眷恋至深。他把帕子打湿了,拿起她的手,细致地把她的手指根根抹干净。 平时那样粗糙的男人,唯独在她面前,细腻得不可思议。 “虾壳太硬,莫伤了手。” 放下帕子,他动手把一整盘虾都剥好,然后放在她面前。 本是给他准备的菜,他却放在她面前了,宓月夹了一只,沾了调料后,送到他嘴边。 新鲜的大虾再清甜不过,萧溍端起碗来,开吃了起来。 宓月只吃了两口,便托腮看着他狼吞虎咽,觉得这会儿的他,好看得紧。 夜空星光灿烂,没有月亮,使它美得更加浩瀚深邃。 亭中烧着驱蚊虫的艾香,亭下温着一壶麦茶,萧溍与宓月在庭院中走了几圈,消食了之后,便坐在亭中,品着茶,说话儿。 “待会儿我得回去了。”即使极其眷恋在她身边的时光,但为了两人能长长久久,朝朝暮暮地在一起,他不得不连夜赶回王府,把任何会影响到成亲之事的事情给完全杜绝掉。 媚贤妃的突然插手,让萧溍生起了危机感来。 朝堂与后宫,变数太大,即使皇帝已经亲口答应的事,都会发生变数。 今日之事,到了明日早朝,是否又会生起新的变数? 萧溍不敢掉以轻心,一日没把人娶回家,一日就不敢放松下来。 “你担心媚贤妃又在使奸计不成?” “不用担心她,她如今自身难保。媚贤妃已被皇后禁足,等她出来作乱,我们已经成亲了。” 宓月问道:“我们与媚贤妃没有旧怨,她为何要横插一手?” 萧溍喝完了碗中的麦茶,觉得滋味不错,提起炉边的紫砂壶,添了一碗。见宓月碗中的茶水不多了,也给她添了些。“媚贤妃此人,自入宫之后,做过不少挑拔之事,前赵贤妃就是间接死在她手里的。此人不是天性狠毒,就是心怀不轨,唯恐天下不乱。” “我听人言,她来自民间,身世极惨,常受人欺侮。但我观她的做法,哪有半点受气包的影子?更不像是被人欺侮长大的。”有能迷惑帝君的美貌,又有心计,心肠还硬,这样的人物,谁欺负得了? 萧溍颔首说道:“只怕有些来历。” “可有派人去查她的养父母吗?” “去了,人去楼空,一家人皆寻之不着。据邻居说,她养父母得知她入宫受宠,怕被报复,早已搬离该地。” “邻居可知她小时候之事?” “据说她从小生了怪病,极少见人,邻居虽知那户人家有个女儿,却从未见过她的相貌,更别提她小时候的情况。后又有捕快怀疑,其养父母是人贩子……” 至于是不是人贩子,媚贤妃是不是那对夫妇拐了来的,找不着人,自然无法查明真相。 萧溍不愿宓月担忧宫里的事情,说:“她暂时作不了妖,后宫里头,自有人会对付她。” “你做了什么?”宓月好奇地问道。 “皇祖父把孙大人召进宫,让孙大人与江家退亲,这事儿没多久我就得知了消息。”他派人一查,结果就查到媚贤妃头上。“于是,我借着媚贤妃受罚引起的关注,把她在皇祖父面前挑拔的话给传扬了出去,董贵妃与姚婕妤恨不得生吞了她。” 雍容华贵 这几年,二皇子与三皇子的势力渐渐庞大起来。 一个是生母身份最贵的二皇子,一个背后有皇后支持的三皇子,加上两家皇子妃身后都站着得力的娘家,在朝中风头极盛。 皇帝还健在,如何看得惯两个儿子在他面前争权? 自病一场后,皇帝更是看蹦得最高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不顺眼,在朝堂上已有打压之势。 这种情况下,皇后直接与三皇子的联系淡了。而董贵妃做为亲母,就算与亲生儿子少往来,也没有人相信她,故而董贵妃这些时日恨不得低调得不存在。 董贵妃提心吊胆得不行,生恐引了皇帝的不悦迁怒,媚贤妃还跑到皇帝面前挑拨是非,如何能忍? 就是那姚婕妤也不是等闲之辈,后宫众多嫔妃中,姚婕妤才是跟了皇帝最久的人,她原是皇帝身边侍候的宫女。也正是出身太低了,才一直屈于婕妤之位。 从一个宫女做到帝妃,又生下了皇子,没点手段怎么能在后宫混得如鱼得水? 宓月一拍手,笑道:“此法甚好,有后宫的女人盯着媚贤妃来咬,勾心斗角之下,一则我们可以冷眼旁观,二则,媚贤妃若真是有什么来历,必会露出破绽。” 后宫的女人有多阴狠,手段有多千奇百怪,防不胜防,宓月再清楚不过。哪怕媚贤妃再受宠,手段再厉害,在许多嫔妃的群攻之下,也难以支应。 要知道,媚贤妃得罪的,都是后宫的大佬级别人物。一个是六宫之主的皇后,另一个是手握重权的董贵妃,再有一个辈份极老的赵婕妤…… 宓月不得不对媚贤妃说一个服字,一挑就挑了最厉害的几个,当真牛人一个。 而且,这些大佬斗了起来,底下心思活络的嫔妃,必有人想浑水摸鱼,趁机上位,或者借机给亲儿子扫除障碍…… 三个女人就能组成一台精彩的大戏,佳丽不计其数的后宫,这一出戏,可预料到的精彩纷呈。 宓月目光不由看向萧溍,他虽不懂女人之间的争斗,但在大局上的目光从来就没有错过,这么一招使出,直接报复了媚贤妃一仇不说,还把视他为眼中钉的众皇子拉下水了。 不愧是她的男人。 萧溍从宓月明亮的目光中,看懂了她的心思,说:“我父亲在宫里给我留了一些人。” 若不是宫里有人,他也不能对宫里的事了如指掌,更做不到四两拨千斤。 宓月愣了下,太子去逝十几年了,宫里的人还能为萧溍所用,太子必是个极惊才绝艳的人物。“太子真了不起。” 都道人去茶凉,太子去后,这些人还能如此忠心,极为难得。 尤其是外人还传萧溍是煞星,他也时常不在皇城,他们仍能不离不弃地站在萧溍这边。 不仅忠心,能力还极强。后宫里的事,董贵妃还没发现,萧溍反而先知道了,这能力当真了得。 萧溍握着茶碗的手陡然顿住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下茶碗。 翌日一大清早,旁边定安侯府的庄二小姐就带着两个妹妹上门来了。 庄家三位姑娘穿上最新的衣服,戴上最漂亮的首饰,打扮得花枝招展,把她们最美的一面展示给世人。 然而当她们走进院子,看着从屋里出来,明艳夺人,不可方物的宓月,都不由得看呆了。 宓月本就长得容颜绝美,这一用心地打扮起来,加上气场全开,哪怕说一句倾城倾国之姿也不为过。 “月姐姐,你今儿好漂亮啊!”庄家三位小姐都跑不过来,围着宓月赞道。 “你们也很漂亮。”宓月对三个漂亮可爱的姑娘说。 对于外面的风言风语,宓月如何不知道?她可是到了皇城之后,就马上派人去了解各种小道消息的人。 说她上不得台面,连带还把萧溍侮辱了一番。并且后宫里皇后对皇帝说过的话也传了出来,说什么煞命配贱命。 宓月极为愤怒,到了皇城,她才知道世人是如何嘲笑萧溍的,如何去中伤他的。 先前为了婚事,她谨慎地隐忍着,忍而不发。 如今婚事定下,她不想忍了。 她要让那些嘲笑过萧溍的人瞧一瞧,谁才上不得台面! 宓月曾经久居高位,一身贵气难有人能及,平时为了不让人怀疑,都是尽量收敛身上的气势。即使如此,仍有人能看出她气度不凡来。 如今她不再掩饰,气场全开,加上本就美丽的容颜,便如最美丽的宝石落在沙石中,一眼便能成为人群之中的焦点。 如果这样的她还上不得台面,她倒要瞧瞧那些沙石怎么就上台面了。 庄二小姐被宓月身上精美华丽的红裙子给惊住了,这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漂亮裙子,美丽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她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留仙裙,原以为是极美丽的,可现在才知道,这世上美丽的裙子竟有如此之多。 “好姐姐,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裙子?”庄二小姐拉着宓月的手,问道。 庄三小姐与庄四小姐也喜欢极了,一脸求知地盯着宓月看。 宓月的上身是广袖上衣,层层压叠,极有层次感,裙子窄而瘦长,瑰丽夺目,透着一股高贵华丽的优雅气质。 “这是石榴裙。”宓月说道。 若说留仙裙是仙,是轻灵,那么,石榴裙就是稳重,就是雍容华贵,最衬皇家威仪。 宓月的头发极黑极密极长,盘成髻如同乌云一般。乌云之中,插了一朵硕大的牡丹花,富丽堂皇,贵到了极致。 庄家三位小姐目不转睛地看着宓月,一时间,不知道是人的高贵衬得衣服贵气,还是贵气的衣服衬得人变得高贵起来。 总之,怎么看,怎么的美丽大方,富贵之极,华丽之极。 庄二小姐惊叹道:“月姐姐,你这一身打扮去了花宴,百花都夺不去你的光采,更别提众多姑娘们了。” 宓月唇边淡笑着,她就要用如此耀目的气焰,嚣张地压下所有姑娘,告诉所有人,她是萧溍的女人,除了她,任何人都配不起她的男人。 芙蓉园 英德公府的芙蓉园里,拥有数个品种的木芙蓉,花朵娇艳多姿。其中最美的是一个品种是醉芙蓉,它因一日三变,而被命名为醉芙蓉。 清晨花朵初开之时,醉芙蓉的花冠洁白如雪,随着日头,逐渐转为粉红色,到了午后已成为深红色,一日三醉,美名远扬。 早到的姑娘们走在花丛中,不时传来她们清脆的笑声。 “曼云,为何你家的芙蓉每年都比别处开得早?” “家中养的花匠有一手独门绝艺,养出来的芙蓉不仅比别家开得早,也开得好。你们瞧,这枝头上的芙蓉花朵大如碗,远观好似牡丹,远不是别家的芙蓉花能比的。”殷六姑娘殷曼云给众姑娘解释后,朝园子深处指了下,说:“那儿种有一株黄芙蓉,是极为罕见的花种,我带你们去瞧一瞧吧。” 几位姑娘瞧了瞧前路,那是条石道小路,因时辰还早,园中花树众多,遮了阳光,石道两边的草丛还沾着露珠。 “我就不去了,免得露水打湿了我的裙子。” “我也不去了,这条留仙裙是我费了不少功夫得来的,弄脏了就没有了。” 殷六姑娘看了下自己粉色的留仙裙,点了点头,说:“那就等太阳大了些,把露水都蒸干了,我再带你们去瞧那黄芙蓉。” “这倒是个好办法,等会儿人多了,咱们赏起花来也热闹一些。” 殷六姑娘见远处又来了一群姑娘,说道:“你们先在这儿赏着花,我过去迎一迎。” 英德公府的百花宴办得极为盛大,几乎把全皇城的贵女都请了过来。姑娘们多了,争芳斗艳自然也多了起来。 留仙裙面世之后,一个夏天就风靡了整个楚国,就连冬裙,爱美的姑娘们都用着留仙裙的款式。 其飘逸如仙衣之轻盈,如仙子凌风而去,完全满足了姑娘们对美好事物的想象力。因此,留仙裙风靡楚国之后,迅速地扩散到各国,直到皇朝。 今年春季伊始,留仙裙已传到了望州安州等地,到了夏日,彻底成为皇朝女子的最爱之物。 哪家姑娘若是没有一两件漂亮的留仙裙,那便是个土包子,要遭人取笑的。 芙蓉园里,姑娘们再不像往年那样,讨论着首饰与衣裳的面料,而是围着留仙裙的款式讨论了起来。 因留仙裙是从遥远的楚国流传过来的,隔着千山万水,在款式上难免有些差别,各家做的留仙裙几乎都不太一样。 于是,姑娘们聚在一起,相互讨论着各自的裙子。 “你这绉褶怎么能折得这般好看?你瞧我裙上的绉褶,手艺差了许多。” “哎,我这条裙子的绉褶又细又多,你裙子上的绉褶少了许多,也折得宽了些。” “咱们数一数,多少条绉褶做出来的留仙裙才好看。” “不用数了,我觉得她的裙子最好看。” “谁?” “你们瞧,那走在最前面的姑娘,她的裙子太好看了。” 众女望去,只觉得白玉桥上,徐徐走来一群窈窕女子,走在最前面的女子裙摆飞扬,在玉桥上,芙蓉花下,如同仙女般乘风而来。 那飘逸如仙的风姿,令姑娘们为之迷醉。 “这才是真正的留仙裙,果然如仙子下凡尘一般,美极了。” “走,过去瞧瞧是哪家的姑娘。” 白玉桥上的一幕,吸引了芙蓉园里许多姑娘的目光,她们纷纷围了过去,近了,才认出那位姑娘是太师府的四小姐傅绮悦。 面对众多惊艳的目光,傅绮悦徐徐从桥上走下,正好一阵夏风吹了过来,轻盈的裙摆如同仙衣一般展开,衬得她身上也飘着仙气一般。 “绮悦,你的裙子真好看,太师府绣娘的手艺真巧,能把裙子做得这般好看。”永春伯府的二小姐柳飞真两眼发亮地盯着傅绮悦的裙子说。 傅绮悦目光淡淡地从众女的裙子扫过,说道:“不光是绣娘的手艺,我三哥专程从楚国给我带回来一条留仙裙,这裙子便是照着留仙裙原样做出来的。” 傅三公子? 不就是云中公子傅云儒吗? 众姑娘的目光又亮了许多,“是云中公子?” 傅绮悦矜持地点了点头,“正是。” “照着原样做的?原来真正的留仙裙是如此的好看,今儿我总算是大开眼界了。”柳飞真惊叹道。 走在傅绮悦身后白巧荷走了上来,给诸女说道:“可不仅是裙子的样式,还有这衣料的好处。阿悦衣上的料子,你仔细看清楚了,这是宫里赐下来的料子,是今夏宫廷最兴的料子,也是最珍贵的料子,就是宫里的嫔妃,也是极少数才能得到一匹。” 众女在白巧荷的提醒下,才发现傅绮悦裙子的料子与众不同,比常人的衣裳料子轻薄许多。轻薄而不透,行走间,犹如水纹微动,再配上这飘逸的留仙裙款式,更添加了飘渺如仙的气质。 在大家惊艳羡慕的目光中,傅绮悦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得意,扬了扬下巴,“这是皇后娘娘赏给我的料子。” 话一出,果然看到更多羡慕的目光。 皇后对三皇子视如己出,爱屋及乌,连带对傅家的姑娘也青睐有加,时不时地赏了些东西下去。 皇后在皇朝百姓心中地位极高,更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能得皇后的赏赐,是女子至高无上的荣耀。 傅太师是三公之首,三皇子又是储君呼声最高的皇子之一,背后有皇后的支持,朝野上下,有近半人看好三皇子。连带着,傅家姑娘去到哪儿,都如众星拱月一般,受人追棒。 “我看今日的百花宴,阿悦当之无愧为百花之王。” 殷曼云刚去吩咐了下人一会儿,回来就看到傅绮悦成了众目焦点,还被恭维为成百花之王,心里顿时不高兴了。 英德公府费了大功夫办这百花宴,是为了捧自家姑娘的,而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为了今日的百花宴,殷曼云几个姐妹都把最美丽的一面展示出来,为了招待来客更是忙上忙下去,眼见这果子被傅绮悦给摘了去,哪里高兴得起来? 殷曼云沉着脸就要走去,目光突然被花间走来的一位姑娘给惊艳住了。 艳压 阳光明媚下,娇艳花丛中,一位穿着广袖上衣,红色长裙的姑娘拔开花枝,从石道上悠闲地走了过来。 她时不时与旁边的少女轻声笑语着,乌云般的发髻上插着一朵硕大的牡丹。 明明满园芙蓉朵朵绽开,但殷曼云的目光只直愣愣地盯着那位姑娘看。 不管是那位姑娘的绝色姿容,还是那高贵华丽的衣裳,或是那雍容华贵的气质,每一样都让殷曼云惊艳得移不开眼睛。 旁边的殷七姑娘殷曼柔发现姐姐发呆地望着一处方向不动,也朝着那方向望去,亦是看得呆了呆。“那姑娘长得好漂亮,她的衣服也极好看,这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从未见过?” 殷曼云也不认得那个有着倾城之姿的姑娘,但走在旁边的几个少女她是认得的,那是定安侯府庄家的表妹们。 “秀仪,秀兰,秀娴,这边来!”殷曼云朝着庄家三位姑娘挥着手,叫喊道。 殷曼云的喊声引起了其他姑娘的注意力,随着宓月与庄家三位姑娘的走近,渐渐地越来越多姑娘都朝这边望来。 窃窃私语声也越来越多—— “那位姑娘是谁?” “我亦没有见过,她身上的衣服和裙子真好看,亦是我没有见过的。” “难道又是新的留仙裙?” “不,跟留仙裙不一样,瞧着好贵气。” “是呢,留仙裙穿着很仙,她那衣服和裙子,瞧着好华贵,竟把满园芙蓉都比下去了。” “依我看,这才是百花之王呢……” 这些隐约的话传到傅绮悦耳中,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她已经及笄了,到了订亲的年龄,今儿特地打扮得如此娇艳,除了满足她被人羡慕的心思之外,更想一鸣惊人,配得一桩好姻缘。 能在百花宴中被评为百花之王,对未出闺的姑娘来说,是一桩极体面且极荣耀的事。即使她身为傅家之女,也极需要这百花之王的名号。 原本她已艳压群芳,这会儿突然钻出一个眼生的姑娘,那姑娘不仅比她漂亮,衣服也奇怪的好看,气质又尊贵得紧。 来人贵气得很,傅绮悦一时猜不透对方的身份,这才没有发难。若换了往常,哪位姑娘敢夺她的光芒,除非对方是皇室女,不然不管是谁她都不会饶过。 殷曼云带着姐妹们迎了上去,与庄家三位姐妹相见后,她的目光好奇地落在宓月身上,“秀仪表妹,这位姑娘不知是哪一府的贵客?” 庄秀仪拉着宓月,给殷家姑娘介绍道:“这位是宓月,未来的豫安王妃,刚从楚国来的。曼云表姐,阿月姐姐初来乍到,你这个做主人,可得招待好了。” 从楚国来的宓月姑娘? 殷曼云眼中一亮:这位不就是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订下的豫安王妃吗? 皇后的赐婚懿旨一下,满皇城的人都在猜测以及打听楚国宓月是何人,什么模样。然而几乎人没有见过,只听过一些传闻,多是像传奇故事那样的传闻。 譬如听说她上过战场,那必是孔武有力的女汉子。又传闻长得像弥勒佛,必是极胖的。 于是,许多人对宓月的长相,便是个又高又胖,力气奇大,而且面皮黝黑的女汉子。 猛然看到宓月本人是如此明艳不可方物,殷家姐妹都呆了呆:怎么跟传说中不一样?是本人吗? 但以庄家和豫安王的关系,怎么可能认错人? “原来她就是宓月,就是那位未来的豫安王妃。”姑娘们轻轻地惊叹了起来。 傅绮悦听着耳边的赞叹,沉下了脸,冷哼了一声:“不过是小地方来的土包子,不知所谓!” 傅绮悦的姑姑是三皇子妃,傅家都站在三皇子这边,而因为皇后的关系,傅家一直是打压豫安王一系最猛烈的一支。 傅家要压倒豫安王府,除了看皇后的眼色行事外,自有更深的心思——豫安王是皇后的亲孙子,他们祖孙间的关系不好,三皇子才能从皇后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因此,三皇子一派的傅家与豫安王府向来势同水火。 傅绮悦一听对方是未来的豫安王妃,立即便知道是敌人,是对手。更何况对方把她艳压下去了,这仇自然更大。 在宓月与殷家姑娘从亭子下的石道路过时,傅绮悦眼睛如刀子般,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宓月以及宓月身上的衣服几眼,有心想说丑,但这瞎话没有人会相信。那样富丽堂皇的衣服,若不是穿在她不喜欢的人身上,傅绮悦早就去打听了。 不能说丑,但心里又酸得很,傅绮悦坐在亭上,朝下面讥诮道:“哪来的土包子?瞧瞧穿的都是什么,难道不知道今年皇城兴留仙裙吗?” 不能睁着眼睛瞎说丑,只能往土里、往过时讲了。 宓月听到这番话,抬起头,朝上面亭子里的姑娘瞧了瞧。 居中的一个姑娘的打扮衣着最华丽,同时,宓月也察觉到了对方浓浓的敌意。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但绝对不是朋友。 而宓月今儿过来,就是专门打击这些是敌非友之人。 她朝对方身上漂亮的留仙裙看了眼,轻笑着问:“你既穿着留仙裙,那你必是知道留仙裙的来历了?” 留仙裙的来历,就是来自楚国,来自宓月之手! 穿着留仙裙,竟然说做出留仙裙的人是土包子…… 那得多眼瞎! 亭中的姑娘顾忌傅绮悦的身份,不敢说话,庄家的几个姑娘却不给傅绮悦的面子,扑哧地笑了起来。 “真是笑死人了,你既嫌阿月姐姐土,怎么却要穿着阿月姐姐的留仙裙抛头露脸?那你不就是比土包子还土?” 庄三小姐庄秀兰眨了眨眼,“二姐,比土包子还土,那又是什么?” 庄四小姐庄秀娴快人快语说:“土疙瘩。” 庄秀仪乐了起来,“四妹妹说得对,就是一块土疙瘩,又硬又臭又土的疙瘩。” 傅家与豫安王不对付,在朝堂不止一次打压支持豫安王的定安侯爷,两家大人为政敌,两家的姑娘少爷也向来势同水火,谁都不会让着谁。 暴击 “留仙裙?那是去年的款式了。”宓月淡淡地瞥了傅绮悦一眼,带人离开了。 然而那淡然的一句话,更像是一记暴击,让傅绮悦险些呕血。 去年的款式! 敢情在对方眼里,她穿的都是些过了时的玩意? 想到方才她当宝贝一般炫耀的情景,傅绮悦整个人都不好了。 傅绮悦气得猛地站了起来,旁边的柳飞真与白巧荷连忙拉住了她,“阿悦,你歇歇气,莫跟她计较。” “阿悦,她是懿旨定下的豫安王妃,对她不敬就是藐视皇家。” 傅绮悦不屑地说道:“什么豫安王妃,一日未嫁入豫安王府,都不过是小诸侯国的土包子。你们怕她做什么?” 别人忌惮豫安王妃的身份,她可不怕。 一个皇上看不上,皇后随便赐给豫安王的女人,注定不受帝后喜欢。加上最近豫安王府的事,不管想与哪家联姻都被拒绝,就连曾经是太子师傅的孙家也与豫安王划清关系,皇城许多派系已经开始放低了豫安王的威胁力——譬如傅家,对豫安王的关注已大为减弱了,认为豫安王远不如那几个成年的皇子来得有威胁力。 傅绮悦身为傅家姑娘,最是清楚家中的风向,今儿在宓月面前落了下风,怎么也吞不下这口气,想要扳回一面。 衣服比不上,其他的…… 如果能让宓月出一个大丑,变成百花宴上的笑话…… 傅绮悦眼珠子转了转。 姑娘们在芙蓉园里赏花聊天,陪着姑娘们过来的夫人们也找了个地势高的亭子坐下,瞧一瞧底下娇俏的女儿们。 除了关注自家女儿外,许多夫人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观察一下其他拔尖的姑娘,好给自家的儿郎选个满意的儿媳。 虽说各家各府时常办宴,哪家有什么姑娘都熟悉不过,但熟悉是一回事,姑娘的人品能力却是不容易弄明白。时常有娶了看似不错的儿媳,结果进了门,却样样不如意。 如今姑娘们都聚在一个园子里,众多姑娘对比之下,不管是容貌,还是她们的交际能力,或者处事不变,谁强谁弱多少能看出些来。 这便是各府夫人乐意办各种花宴的原因,不仅能增加后宅夫人间的走动,还能更客观地观察各府小姐的品格。 “我瞧那个穿绿衣服的姑娘不错。” “那是屠将军家的姑娘,已经定亲了。” “太可惜了,你瞧她站在那儿,那说话做事的劲,多爽利……” 园中花开似锦,姑娘如美丽的蝴蝶穿梭在花丛中,把众夫人都看花了眼。直到一位广袖红裙的姑娘走进芙蓉园里,谈笑风生的夫人们突然静了下来。 良久,才有夫人问道:“这是哪家的姑娘?” 那夫人问的是定安侯夫人殷氏,因为她认出了旁边的三个女孩就是庄家姑娘。 与庄家姑娘一起进来,必是庄家的熟人了。 定安侯夫人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她知道宓月会参与今天的百花宴,也是她让女儿去邀请宓月参加的,但怎么没想到,宓月会以如此惊艳的姿态亮相在众人面前。 宓月的到来,仿佛整个芙蓉园,所有的姑娘都成了陪衬,她如同天上的太阳一般,耀眼得让人再也无法注意到其他事物。 定安侯夫人是真真正正地被惊到了,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奇妙的姑娘。 在旁边的夫人询问下,定安侯夫人定了定神,对旁边的嫂子说:“这姑娘什么来历,嫂子让曼云姐妹请过来便知道了。” 定安侯夫人曾是英德公府的嫡长女,她称的嫂子自是现英德公夫人曾氏。 英德公夫人也想知道,今儿夺去她女儿风采的是哪家姑娘,便吩咐下人去邀请。 宓月听闻英德公夫人有请,点头应允了。 她将来要打交道的,就是英德公夫人等命妇,提前与这些夫人认识一下,也方便探一探底。 “来了,来了。”随着几声细语,宓月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众夫人面前。 在远处时,众夫人就觉得这姑娘极为夺人目光,待近了,才发现那雍容华姿更非一般人可比。即使她们身为一府主妇,积威久矣,但在这姑娘面前,也不由地生出些恍惚来,仿佛在庆春宫拜见皇后娘娘。 宓月徐徐走上亭中,举手投足,顾盼回首间,无不透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仪与优雅。在她直视而来的目光下,众夫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有些气弱的夫人差点没忍住跪拜了下去。 英德公国夫人猜不透宓月的身份,语气中不由带着些恭敬,“不知您是哪一府上的?” 定安侯夫人殷氏已走了过去,带笑地走向宓月,亲切地说道:“好孩子,你过来,我给你介绍夫人们认识。” 在此之前,定安侯夫人对宓月第一次参加皇城大型宴会,还是有些担心的,担心她从小地方来,一个不慎就出了错,失了豫安王府的颜面。 这会儿,定安侯夫人彻彻底底地放了心,脑海不由想起丈夫曾与她说过的话,曾说宓月命格极贵,极旺王爷。暗想:怪不得能得几十位八字先生同批贵命的姑娘,果然不同凡响,这一亮相,威仪就是天家之人。 携了宓月上来,对英德公国夫人说道:“这孩子叫宓月,皇后娘娘刚下懿旨定下的孙媳妇。” 英德国夫人大吃一惊,旁边的几位夫人也忍不住失声惊呼:“她就是宓月?不像啊!” 传说宓月是个又黑又胖又壮的女汉子,怎么…… 宓月目光轻轻地朝着发出惊呼的几位夫人望去,淡淡地一笑,“夫人们觉得,我该像谁?” 声音透着淡淡的笑意,但不知为何,在宓月平静的目光注视下,几位夫人心里虚了虚,连忙赔笑了起来:“您、您自是像、像王妃……” 话出,才觉得,她们为何要对这姑娘用敬语?她还没嫁豫安王呢! 心里有些恼意,却不敢发作起来。对方虽然现在不是王妃,但很快便是豫安王妃了,得罪了她如同得罪豫安王一样。何况,那姑娘年纪小小的,那眼神扫过来,令人压力倍增。 你有病 “谢谢夸奖。”宓月坐在定安侯夫人身旁,含笑颔首说。 “不、不客气。”一位夫人说完,又后悔怎么被牵了鼻子走。可一对上宓月的眼神,仿佛第一次进宫朝拜皇后时的情景,下意识就觉得矮了三分。 真是邪门了。 亭子中坐了十几位夫人,面面相觑,猛然见到这位未来豫安王妃,与传闻中截然不同,一时半会,都有些傻了眼。 定安侯夫人把相熟的夫人介绍给宓月认识,面对这些夫人,宓月多了几分真诚的笑意,妙语横生,与几位夫人相谈甚欢,丝毫没有方才那隐隐的逼人气势。 对敌意者,宓月能压其一头,同样的,对友善者,她亦能以诚相待。 这一份轻松把控全场的能力,让一旁冷眼旁观的英德公夫人暗暗惊讶不已,暗想这位未来的豫安王妃本事不小,不能小觑了。 英德公夫人倒没有想刁难宓月的意思,英德公府明面上中立,实则极为圆滑,打的是不管谁上位,英德公府都稳如磐石的主意。 前英德公把嫡长女嫁给太子妃娘家,现英德公又嫁了个女儿去董家,与董贵妃拉上关系。今日这百花宴,英德公夫人除了想让女儿出名,名号传去哪位皇子耳中,还带了任务的,想从傅家挑个姑娘来做儿媳。 如此一来,豫安王一派,二皇子一派,三皇子一派都能扯上关系,并且极为关注另几位逐渐长成的皇子,想把姑娘嫁去做皇子妃,端的是八面玲珑。见宓月不像传闻那样不堪大用,英德公夫人适时地对宓月一阵示好。 这会儿,与豫安王对立的几位夫人看着便刺眼了起来。 “宓姑娘运气真好,一到皇城就能配婚给皇长孙。”一名穿着紫衣的夫人似笑非笑地对宓月说道:“我倒是奇怪了,姑娘一诸侯国的人,怎么就名字传入皇后娘娘耳中。想是,在皇城的这些日子没少辛苦吧?” 言下之意,挖苦宓月不知用了见不得光的诡计手段谋来的婚事。 定安侯夫人替宓月正名说道:“肖夫人,这事儿也归你们大理寺管吗?阿月与豫安王的亲事,是豫安王亲自去向皇上求的,皇后同意的,肖夫人若是有意见,尽管去问皇上与皇后,在这里发什么疯?” 宓月迅速在脑海里翻了翻,大理寺中有妻肖氏者,便是大理寺卿了。萧溍给她的册子中有记录,大理寺卿似乎与端王关系不浅。 想到端王,宓月眸底冷了冷。 宓月与萧溍的婚事详细内情,知道的人却不多,一般人只晓得是皇帝要给豫安王赐婚孙家贵女,皇后不同意才随意赐了个王妃过去。如今才知道竟是豫安王自个求的…… 这么一来,一些不想得罪豫安王的人彻底地噤声了,只有几个已经站队的人,想借此把宓月打压下去,免得让宓月拉拢了更多夫人,给豫安王得了助力。 肖氏,与端王的生母是堂姐妹,而端王又是曾经对萧溍出手最狠的皇子之一。 萧溍的腿伤就有端王的手笔,宓月早就记恨着这一件事,如今肖氏撞上来—— 宓月打量了肖氏几眼,说:“你有病。” 肖氏一愕,“你说什么?” “我说,你有病。”宓月再次说道。 肖氏脸色一沉,站了起来,喝道:“本夫人不过是与你闲聊几句,你倒是骂起人来了,这就是宓家的家教吗?” 亭中的其他夫人看宓月的眼神也变了变,这动不动就骂人,未来豫安王妃的涵养可不怎么好。 宓月却诧异地说:“我不过是说你有病,怎么成了骂你的话了?夫人是不是经常脚臭?” 亭中为之一静,众夫人齐刷刷地朝肖氏望去,眼中带着隐藏不住的八卦之火:脚臭?莫非这位肖夫人不洗脚的?这么热的天,竟不洗脚?哎哟,突然觉得有一股味道飘来了…… “你、你才脚臭。”肖氏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矢口否认,“方才骂本夫人有病,如今又诬蔑本夫人脚臭,你心肠歹毒之极!” “夫人最近没有身重疲乏,少腹拘急,脚气脚臭?” “没有!”肖夫人断然说道,然而内心却极其恐慌:她是怎么知道的? 只是这病情太过难以启齿,肖夫人断然不会承认,更不会当庭之下说自己有病的。有病了的人才会承认自己有病。 不,有病也不能承认自己有病! 宓月说道:“其实夫人的病不难治,不过是湿热下注之症,服几帖药便行,既然夫人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温热下注,温热流注于下焦,是夏季极容易犯的毛病,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就是难受了些。 然而肖氏被宓月轻轻易易地瞧了出来,坐在凳子上,如坐针毡,再不敢站出来挑宓月的是非。同时,也更加记恨宓月了。 肖氏想挑宓月的事,除了站在端王这一边之外,与荆国的事大有关连。 荆国的背后,就是端王。 端王在荆国经营得正好,眼看就要吃掉楚国壮大起来,谁知道反被楚国给灭了。而楚国之所以能反败为胜,全都是宓月出的主意。 肖氏夫家有一位侄女,在她的牵线下,嫁去了荆国,做了荆王的妃子。那侄女甚是得宠,每年还给她送了不少钱财。荆国一灭,那位妃子死了,肖氏的财路也断了,还因为此事,夫家的人一直埋怨她,责怪她让侄女嫁去了荆国,失了性命,让她受了不少的吃落,更被那侄女的父母给怨恨死了。 故而,早在一听到豫安王的未来妻子是宓月,那个导致荆国灭亡的女人,肖氏就恨上了几分。 哪想,没找到宓月的麻烦,反而让自己引来大麻烦。 经此一事,明日皇城到处便有她有病的传言了。 肖氏对宓月恨得牙痒痒,偏偏再不敢说一句,生恐宓月把她的症状说了出来,那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肖氏满腹恼火,又见众夫人看她的奇怪眼神,更加不好了…… 上当 跳得最欢的肖氏被宓月三言两语就压下去了,其他夫人与宓月无仇,更不想在众目睽睽中得罪豫安王府,亭内气氛详和了好一会儿。 待见又有数名夫人在丫鬟的指引着上来,宓月站了起来,与殷曼云等姑娘离开亭中,去了芙蓉园。 管中窥豹,宓月从这些夫人的观察中对皇城贵圈有了大概的认知,也找到了她将来要走的路线。 得到了她想知道的事情,宓月尚未成亲,就没有必要再与一群夫人们闲聊。没有正式的身份,聊得再多,也没有说服力和影响力。 宓月尺度把握得恰到好处,立威之后,又从容地收场了。 陪走在身侧的殷曼云目光时不时偷偷地打量宓月,眼中带着好奇,以及钦佩。庄家姐妹们就自然多了,她们与宓月相识较久,又时常去宓府玩,得了宓月不少照顾,即使宓月气场与往日不同,但也有几分亲近感。 “曼云表姐,你为什么总是偷看阿月姐姐?”庄秀娴发现了殷曼云的古怪。 殷曼云脸上一红,连忙掩饰说:“我看宓姑娘的衣服与妆容都很漂亮。” “那是当然的,阿月姐姐最漂亮了。”庄秀娴年纪跟庄九少爷差不多,还是个孩子,正是天真活泼又爱吃的年龄,她炫耀说道:“阿月姐姐不仅漂亮,还特别会做吃的,做出来的饼干和菜,都极其美味。” 想起在宓府吃过的好东西,庄秀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庄秀娴的话一说开来,就停不下来,又说:“阿月姐姐还会治病喔,秀仪姐姐额头长了红疮,用了阿月姐姐的药膏,没几天就消了,你瞧,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 殷曼云惊讶了:“宓姑娘还精通医术?” 她还以为方才宓月是故意吓唬肖夫人的。 “略通些许。”医学一门精深无比,即使她学了这么多年,但许多疾病仍然无解之中,尚有极多深奥之处须她上下求索。 庄秀仪指了指自己额头,对殷曼云说道:“就是这里,因吃辣的太多,长了两颗豆大的红疮,我敷了阿月姐姐的药膏之后,第二天就消了一半,第三天就结了痂。昨天脱了痂,今儿只用了一点粉就遮住了,一点也看不出来。” 殷曼柔凑过去细瞧,“还真的耶,一点也看不出来。” 庄秀仪又跟殷家姐妹说起宓月配的药丸,“阿月姐姐做的药丸药豪都特别好,上回秀兰受了凉肚子不舒服,只吃了两颗就好了,就连府医都赞阿月姐姐的药好使。” 庄秀兰站在边上,不断地点头,“今儿已经彻底好了,明儿又可以去吃辣的了。” 殷曼云连听了两句辣的,不解问道:“吃辣的是吃什么?” 辣的,有辣子鸡,辣炒肉,香辣虾,辣椒蒸鱼…… 庄家姐妹两眼发光,兴奋地拉着殷家姐妹正要说个清楚,傅绮悦带着几个女孩过来了。 “原来你们躲这里来了,让我好找。”傅绮悦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一点也没有方才的恼怒嫉妒之色,走到宓月面前,还主动赔礼了起来。“宓姑娘,我想了想,方才是我的不是,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对不对?” 傅绮悦的突然转变,使得宓月不由多看了几眼,目光又在傅绮悦身后的姑娘转一圈,亦是笑道:“不过是小事而已,我已忘记了。” “这么说来,你原谅我了?”傅绮悦又亲近了几分,问:“那么,我们可以一起玩了?” “可以。”宓月含笑说道。 傅绮悦高兴得一拍双手,说:“那就太好了!宓姑娘,你会骑马吗?” “会。” “我们去打马球吧。” “打马球?”宓月呆了呆,皇城已有打马球这项运动了? 傅绮悦立即说道:“对!打马球!这是皇城今年最兴的一种游戏,凡是皇城的贵女都会打,英德公府后面就做了一个马球场,咱们去打一场吧!马球是极简单的事,会骑马就行了,宓姑娘既会骑马,那就一起吧。” 打马球很简单? 一个不慎是很容易出事的,一摔下马,那就半条命都没有了。 宓月心中一动,问庄秀仪:“先前你说的游戏,不会就是打马球吧?” “是的,百花宴之后还有一个节目,就是打马球。阿月姐姐,我还给你带了一套骑装,女子的骑装,可好看了。”庄秀仪又说道:“不过阿月姐姐没打过马球,等会就别上场了,在场外学一下就行。” 傅绮悦一听庄秀仪的话,宓月没打过马球,更合她的意。“打马球是极简单的事,哪里需要练了?正好我先前与曼云约好了各带一队打一场,曼云,你既与宓姑娘好一些,就让宓姑娘进你的队吧。” 殷曼云不同意这件事,“要打马球自是找会打的,宓姑娘初来乍到,什么规则都不懂,如何能上场?” 这可是未来的豫安王妃,若是出了事,不是她能负责得起的。 柳飞真用言语挤兑着宓月:“宓姑娘,你不会是不敢上场吧?你若是怕了,怂了,直接说,我们也不会强求的。” 当真说怕了,怂了,必然不到半天全皇城人都知道未来豫安王妃是个怂货。 而宓月会不会怂…… 她眨了眨眼睛,问傅绮悦:“是不是会骑马就会打马球了?” 傅绮悦被宓月的天真高兴了一下,没想到宓月这么容易就上当了,真真是蠢货一个。脸上一片诚恳说道:“当然了,会骑马就会打,很容易的。” 宓月被说服了,说:“好吧,傅姑娘盛情邀请,宓月却之不恭了,我就跟曼云组队。” “一言为定,你可不许后悔,不然就是乌龟王八蛋!” “行。” 确定把宓月忽悠住了,傅绮悦笑容更灿烂了,手一扬,带人走了,“走,姐妹们,咱们去换骑装。宓姑娘,我在马球等你。” 殷曼云已经急坏了,“打马球可不是好玩的事,宓姑娘,你没有打过,可不能上场。傅绮悦的马球术是跟云中公子学的,是皇城打马球打得最好的姑娘,你打不过她的。” 突然 庄秀仪开始怕了,说:“阿月姐姐,等会儿你站在一边看就行了,千万不能上去。” “云中公子?”宓月恍然大悟,怪不得了,原来是傅云儒把马球带回了皇城。 他在楚国时就极迷马球,天天带着一班纨绔去打,为此,因建马球场的事还闹出了不少纠纷来。想必在楚国没打过瘾,回到皇城又组建了马球队。 看情形,马球在皇城极受欢迎,连姑娘们都把它当成一种流行的运动了。 “没错,就是云中公子琢磨出来的游戏。”庄秀仪把马球如何兴起的事与宓月说了起来:“云中公子游历回来,不知从哪处学会了打马球,找了一些相熟的公子打起了球来,因马球极有趣,规则易懂,很快地,皇城的公子们都喜欢上这项游戏。就连皇宫里的公主也爱上了这个游戏,时常组人来打。不到半年的时间,皇城的贵女便以会打马球为荣。傅绮悦师从云中公子,马球术在女子中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她带的队几乎就没有遇到过对手。” “是啊,宓姑娘,你可不能犯傻跟她对上了。”殷曼云这会儿也想明白了,傅绮悦方才突然对宓月友好,就是为了让宓月上当,想借此让宓月出丑。 “没关系,我就随便玩玩。”宓月问庄秀仪:“我的骑服呢?咱们去换吧。” 庄秀仪与殷曼云是表姐妹,向来是一道玩的,她们的骑服都是一样的颜色,像木芙蓉般的桃红色。 年轻的姑娘换上桃红色的骑服,靓丽又活泼,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宓月把发髻拆了下来,重新盘了一个结实的发髻,发上不带半点珠钗。饶是如此,当她从屋里走出来时,仍然令人眼前一亮。 然而魏紫却说道:“早知道要打马球,奴婢就把姑娘的骑服带来。” 姚黄点头,说道:“这身骑服的袖子太宽,裙摆的设计太累赘,不好看……” 宓月的骑服,都是箭袖设计,裙摆设计既参考了男子骑装的优点,又融合了女子衣裳的特点,其中又加入一些简约时尚的因素,穿在身上,那股利落与飒爽的气质远非其他衣裳可比。 “阿月姐姐也有骑服?”庄秀仪想到宓月会骑马,猜是专门穿来骑马的衣服,“若说骑服,还是傅绮悦的骑服好看,据说也是云中公子给她设计的。我们的骑服,就是借鉴了她傅绮悦的骑服。” 魏紫与姚黄相视一眼,猜测云中公子必是借鉴了自家小姐的骑服了。两个丫鬟心里有些不开心,自家小姐那么好看的骑服,却让傅家姑娘给抄了去,得了脸面。 从英德公府后门出去,到了马球场,两个丫鬟这会儿看清楚了傅绮悦的骑服,细看了几眼,相视一笑,不以为意了。 傅绮悦的骑服,远看着,的确有几分宓月设计的骑装样子。但细看了,差别不少,只模仿了四五成相像。 “阿月姐姐,你瞧,傅绮悦的骑装是不是很好看?”庄秀仪艳羡地看着那群身穿紫色骑装的姑娘说道。 “不过如此。”姚黄性子直,直接说道:“没有我家小姐的衣服好看。” 若是其他丫鬟这般说,庄家与殷家姑娘都会觉得太过狂妄了。但说话的是宓月的丫鬟,想到宓月的留仙裙,还有今儿从未见过的漂亮裙子,姑娘们不得不相信了八分。 “宓姑娘,不知道改日我们是否有机会看一下你的骑装?”殷曼云问道。 宓月也瞧清了傅绮悦的骑服,认出了那骑服的确是借鉴着她的衣服改的。只是,傅绮悦没有见过原样,做出来的骑服与原样差别不少。 至于相像之处,必是傅云儒告之。不过,傅云儒是男子,对女子的衣裳了解不多,估计只大概告之其妹傅绮悦。 何况,衣服好不好,最重要的是裁剪以及整体性,设计上的东西可不是看几眼就能学会的。 宓月与庄家姑娘交好,说道:“改明儿秀仪做几身出来,大家便知道了。” 庄秀仪大喜过望,“阿月姐姐,等回去我就带绣娘去宓府学一学。” 殷曼云很想说她也一起同去,然而英德公府与定安侯府不一样,定安侯府是坚定地站在豫安王府这边的,女眷走动频繁是必须的。但英德公府向来八面玲珑,绝不表现与哪一家为敌,更不会表现出倾向哪家,她们身为英德公府的姑娘,在豫安王形势不好的节骨眼上,是绝不能与宓月走动得太过亲密的。 虽然殷曼云挺喜欢爽朗的宓月,但也仅能在百花宴上不必拘束地一起玩。私底下,长辈也不会允许她去宓府。 下人牵了马过来,宓月挑了一匹,翻身而上,说:“对方已经在热身了,我们也准备起来吧。” 殷曼云望去,果然,马球场上,傅绮悦已带人练了起来。她找到她的马,上了去后,叮嘱道:“宓姑娘,你没有玩过,站在一旁看着便行,千万不能随便下场。” 宓月试了下手中的球杆,问:“我若只看热闹,咱们一队岂不是等于少了一人?“ 庄秀仪也上了马,说道:“反正我们也打不过她们,少一人,多一人都一样。” 宓月唇角微扬,不,绝对不一样。 夫人们正在英德公府的后花园里陪着英德公太夫人说话,期间,话题免不了落在宓月身上。实在是,宓月今日的出现,太过出人意料了。 方才在亭中见识了宓月强势的十几位夫人,是讨论得最多的人。而方才未去的夫人,半信半疑着,亦有些夫人听不惯所有与豫安王有关的好话,冷笑道:“一日未成亲,一切还未知,谁知道会不会突然……” 话说一半而止,然后所有人都明白了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定安侯夫人朝着说话的人望去,“董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位董夫人,是董贵妃的亲姐,二皇子的姨母。“殷夫人,你不必过于紧张,我的意思是,谁知道那位未来豫安王妃会不会突然——走了大运呢?” 董氏笑着说完,堂内便有好几位夫人跟着笑了起来。 傅云儒 定安侯夫人被气得不行,然而今儿是娘家办的宴会,不能翻脸了让娘家难做。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英德公太夫人皱了下眉,明显不高兴女儿受了董氏的奚落,心里对宓月有些好奇,便与儿媳曾氏说道:“你去请宓姑娘过来一趟。” 曾氏连忙出去吩咐人去找殷曼云,让女儿曼云请宓月过来。 不料下人去后没多久,回来禀报道:“小姐带着宓姑娘去打马球了。” 下人说话的时候正在堂内,堂内众夫人都听到了,座上的英德公太夫人脸色骤地一变,“姑娘们去哪了?” 下人重复一遍:“去马球场,打马球了。” 英德公太夫人手指都颤了,“那、那宓月也去了?” “去了。”下人把芙蓉园的事说了出来,“傅家姑娘请宓姑娘去打马球,宓姑娘同意了,六小姐就带着宓姑娘去了……” 这时候,不止英德公太夫人了,就连国公夫人曾氏也脸色大变,“什么时候去的?” 下人不知道两位夫人怎么突然脸色大变,忐忑地回道:“去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打了好一会儿。” “糟了!糟了!”英德公太夫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拄着拐杖,说:“快!快去球场!” 曾氏也惊慌地喊道:“快!去传府医,让府医去马球场!” 堂内的众夫人也都明白过来了,不少人的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尤其是傅绮悦的母亲年氏,更是煞白了脸,“阿悦这混账,好端端的找人打马球做什么?她要闯下弥天大祸了!” 年氏这会儿恨不得掐死女儿,豫安王已经克死了数位贵女,宓月九成九也得被克死。早在赐婚圣旨下来,皇城就有人开赌宓月活不到十天,这也是方才董氏当众敢隐晦暗示宓月会遭遇意外的缘故,以豫安王以前的克妻战绩,几乎没有人相信宓月能顺利地活到嫁入王府的那一天。 本就是豆腐一样脆的人,竟跑去打最危险的马球,这不是赶着去找死吗? 如果宓月在马球场上有个三长两断…… 年氏想到朝中盯着太师府的政敌,想到皇帝对三皇子的打压,宓月一旦出事,皇帝肯定不会承认孙子克妻,反而会把罪名加到女儿身上,说女儿害死了宓月。朝廷之上,政敌借此攻讦太师府,从太师府教女不严下手,轻则连累三皇子妃傅氏也就是湘王妃的名誉受损,重则太师府与三皇子的湘王府会一起受到致命打击。 平时无事,政敌都会挑出毛病来攻讦,二皇子一系更是死咬住太师府不放,若出了事,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一个板倒湘王府的好机会,赵贤妃与四皇子就是前车之鉴。 更让年氏担心的是皇后,这亲事是皇后赐下的,宓月若是死在马球场上,就是打了皇后的脸面,本就与三皇子关系疏离了的皇后必会迁怒过来。三皇子若是失去皇后的支持,等于断了一臂,如何能与二皇子颖王抗衡? 不仅年氏害怕,就连二皇子颖王的姨母董氏也害怕,她刚才还暗示了宓月会遭遇不测,如果这就出事了,话传出去,她也得沾上事儿,平白给人抓到攻击董家的机会。年氏无比后悔方才为什么要逞一时之快,弄得现在跟着大祸临头。 英德公太夫人最是焦急,宓月出事,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英德公府。据说宓月是豫安王求来的王妃,豫安王必是极喜欢的姑娘。豫安王的煞星之名如此响亮,除了克妻克亲外,还因数年前的一件事。想到数年前,许多人都渐渐淡忘,或者不愿提起的事,太夫人的脚软了软,后背渗出一身的冷汗,仿佛又看到那一年,那个身上沾满鲜血,宝剑被血染红的少年。 太夫人顾不得腿脚不好,一边拄着拐杖,一边被丫鬟搀扶着,仓皇地朝马球场上走去。 堂内的众夫人也都没有了闲情喝茶,纷纷跟在后面追去。 后院的一群夫人行色慌张地出府,主子加上丫鬟以及婆子等,乌压压的一大群人,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百花宴,除了邀请夫人姑娘们过来外,殷家公子也邀请了一些未婚的公子,只不过,公子所宴之处不在芙蓉园,在国公府的另一处园子。 但两地相隔不远,坐在楼台上的一群公子哥看到了夫人们匆匆而去的异常,派了人去问。 问来的消息是,“芙蓉园的姑娘们去马球场上打球了,夫人们不放心,过去观看了。” 便有一公子问:“是哪两位姑娘带队的球赛?” 下人回道:“傅家四姑娘与殷家六姑娘各带一队,还请了未来的豫安王妃下场。” 坐在窗前,把玩着扇子的傅云儒转过头来,一双星眸如同星辰熠熠生辉,“宓月?” 那下人见是云中公子问话,态度更加恭敬了,回道:“是,皇后娘娘赐婚的楚国姑娘宓月,这会儿正在马球场上打球呢。” 扇子在手心敲了一下,傅云儒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与傅云儒同名的缥水公子问道:“云中,你要去何处?” “马球场。” 风华公子诧异地望了过来,“云中,你不是说女子打球过于绵柔,没趣得紧,怎地又想过去观看了?” 潇江公子跟着傅云儒去了,笑道:“难道今日天气凉爽,不如等女子打完后,我们也打一场玩玩?” “如此正好,夏日天热,我有好些时日未曾打过马球了,正手痒得紧,算上我一份。” 楼上众公子哥也跟了傅云儒一道,往马球场而去。 皇城四大公子,指的是皇城四位出身显赫,文采相貌皆一流的四大世家公子,分别为云中公子,风华公子,潇江公子以及缥水公子。 他们又被简称为风云江水四公子,以相貌才华最佳的云中公子傅云儒为首。 听闻四大公子要带人开场打马球,楼下的其他公子哥听闻,都起了兴致。 今年夏日格外炎热,微微一动就大汗淋漓,这些公子哥怕热,除在清晨凉爽时打了半场过过瘾,许久没有酣畅淋漓地打过一整场马球了,四大公子要开场,马球术最强的云中公子是要下场了,对于球迷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吸引人的。 于是乎,一群公子哥也浩浩荡荡地跟了去。 阴招 宓月伸手摸了摸座下马匹的脑袋,这是一匹性子有些烈的马,同样的,也是爆发力不错的一匹马。在马球场上跑了两圈后,她也摸准了马的性子,找到规律怎么让马更好地配合她。 傅绮悦热完身后,来到红队姑娘面前。 “你们好了没有?该开始了。”傅绮悦特地瞧了宓月几眼,见宓月果然受激上场了,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宓姑娘,你没打过马球,本姑娘会先让你几球的。” 宓月策马过来,明眸如水,“谢谢,我也会让你几球的。” 傅绮悦翻了一个白眼,“口气倒是挺大的。” 当时楚国的马球赛,宓月因为姑娘们要比赛三轮,考虑到疲惫、受伤等因素,到了马球赛时只定下每队五人的数目。另有一个原因是,球场太小了。 当时比赛的马球场虽然是校场,可以同时站上万的人马,但比赛之时楚王与王室以及朝廷官员要来观看,需要地方设观赏台,又需要大量的侍卫维护治安。加上闻风而来的百姓不计其数,故而可用比赛的地方太小了,只能每队五人上场。 傅云儒把这个规则也带来了皇城,每队只有五名队员。 但是,兴许是皇城之地,什么都要大,仿佛这样才能显示出天朝皇城的威仪。面前的这个马球场,比现代的足球大了几倍,据闻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后花园,因那位王爷死在后花园,又死得极惨,被人认为此地风水不好,一直荒废着。 今年春马球兴起后,善于钻营的英德公看中了这块地,进宫向皇帝提议在此地建一个马球场,命名为皇家马球场,由英德公府出银建设。 皇帝虽然年纪大了,打不动马球,但喜欢看,又听英德公府肯出钱,名字摆明属于皇家,马上就同意了。 英德公府出了这一大笔银子建个没用的球场,先是被人嘲笑一番,然而等马球场建好之后,再也没有来取笑,反而一个个嫉妒不已。 背靠着这个皇家马球场,英德公府不知增添了多少人气,宫里的公主皇子出来看球,经常会到英德公府小坐一番。而有了这个马球场,英德公府借着赛事不知办了多少宴会,拉拢了多少人脉。 宓月觉得这个马球场完成可以跟打足球一样,每队组上十一个人。人多了,不仅热闹,攻守之间的趣味性也强多了。 不过,显然皇城的人暂时只会打五人一队的。 傅绮悦带着的紫队是她素来用得最惯的队员,彼此间配合得极有默契,在裁判喊了开始,将马球抛出来的时候,马上就进入了状态之中,第一个抢到了马球。 殷曼云带着姑娘们前去抢夺了,两队姑娘纠缠成一团,傅绮悦的目光一直落在宓月身上,见宓月骑着马远远地在一旁观看,没有冲进来夺球,跟旁边的队员打了一个眼色。 紫队的姑娘都知道傅绮悦打的这一场球赛,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让宓月出丑的。于是,都配合着傅绮悦把马球往宓月身旁赶。 宓月看得有点意思,怪不得说傅绮悦的马球是女子中打得最好的人,就说骑术这一项,傅绮悦就比许多姑娘强多了。而且这个姑娘的力气,也比一般的姑娘要大许多,身手也敏捷,属于天生身段灵巧的一类人,极有体育天份。 而且傅绮悦的队友,有两个应是武将家的姑娘,有些底子。殷曼云与庄秀仪都是娇弱的闺阁千金,带着两个队员也是如此,如何能打得过? 不过,马球术与足球一样,要是策略用得好,也有胜的机会。 “阿月姐姐,闪开!到边上去!”庄秀仪跟着球跑,发现了球往宓月身上飞去,大声叫了起来。 眼见球来,宓月握着球杆,啪的一声,将球击给了紫队的乔乐梅。 乔乐梅手慌脚乱地接了球,驱着往紫队的球门赶去。 傅绮悦打给宓月的那一球,本想吓宓月一把,没想到宓月反应这么快,竟接了球,还顺利地传给了队友。“有点天分。” 傅绮悦低声说了一句,便策着马追上去,两下就把球从乔东梅手上抢过来。带着球跑了一段路之后,傅绮悦见个正着,又一杆把球往宓月的身上打过去。 这一球打的角度极其刁钻,趁着宓月没转过身来,打在后背的地方。 傅绮悦得意洋洋地勒住马,正要欣赏宓月的狼狈落马,哪知方才还背着她的宓月突然转过身,连马头都没有掉一下,手中的球杆就挥了过来,把那球远远地打了出去。 那一球,又打给了乔乐梅。 乔乐梅方才带着球已朝紫队的球门跑了一段路,这会儿她离球队已很近了。此时,紫队球门附近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 方才傅绮悦夺回了球带人跑了一段路,再想赶回来已经晚了。 乔乐梅突然接到这个大便宜,又惊又喜,立即赶着球打入球门—— 中了! 红队得一分! 傅绮悦眼睛瞪得极大:怎么就输了一球? 这一球也输得太莫名其妙了! 都是宓月搞的鬼! 紫队的柳飞真也懵了,“我们输了?” 傅绮悦气鼓鼓地说道:“是那个宓月的运气好。” 她不信宓月每次的运气都这么好! 傅绮悦给紫队的四个队员低语一阵,再次开球之后,几个姑娘又赶着球往宓月处赶去。 这一回,紫队倒是不把球打给宓月了,而是趁着离宓月的马近,装作无意,球杆往宓月座下的马腿打下去。 宓月在傅绮悦行激将法逼她来打马球时,就看穿了傅绮悦的把戏,眼见对方便阴招,她突然一勒马首,拽着马头与前蹄腾空而起,躲过了这一杆。 同时,马匹突然直立,惊得驱球的白巧荷惊了马,不仅没接住球,反而差点摔下马。 宓月策马一冲,将球传给了庄秀仪。 紫队乱了节奏,红队又进了一球。 宓月坐在马背上,借着这两球,把己方队员以及对方队员的实力摸了个底,知己知彼了。接下来的赛事怎么打,心中已有了章程。 谋略 宓月要么不赢,要么就要赢得漂亮。 对于想找她碴的人,她不介意教对方重新做人。 红队连进两球,傅绮悦直叫邪门了,没整到宓月,反正让己方失了球,她连忙叫了暂停,带着队员到一边重新合谋去。 庄秀仪莫名其妙进了一个球,乐得有些晕乎乎的,兴奋地与殷曼云说个不停。 宓月下了马,把红队的姑娘们聚在一块,低低地跟姑娘们讲起球术的策略。 红队实力整体偏弱,单员上无法与紫队相抗,除非宓月发挥出实力来,倒是可以以强悍的个人实力拉起全队实力。 但这是团队比赛,光宓月一个人打全场,也没意思得紧,更重要的是,赢得不够漂亮。 如果全队配合起来,一起发威——当傅绮悦发现远远看不上,她所鄙视的对手,却将她们碾压得毫无反击之力,那郁闷之气可想而知。 队员共有五分,宓月用球杆在地上划了球场的缩略图,给五人分别分工,做到有攻有守,互相配合,将团队的配合作用发挥出来。 宓月方才坐在一旁观看,对红队队员的实力以及优劣之处已心中有数了。 四名队员中,苏雅岚的实力最弱,“雅岚负责后卫,主防,你谨记不管场上打得如何激烈,位置都要站在我方球门的那一边,确保不会被对方趁虚而入,直接带球入门。” 苏雅岚想到方才宓月一个球传给了乔乐梅,乔乐梅就在紫队的大后方,一接到球,大后方无人看守,直接顺利入球了。她连忙点头,“我明白了,就是要随时盯着她们,别让她们抄了我们的老巢。” “没错。”宓月对苏雅岚的悟性很赞赏,一点即通,虽然实力差了一点,但绝对是一个配合度极高的队员。后卫得安排两人,除了苏雅岚,还有庄秀仪,只不过两个后卫的分工也不一样,苏雅岚负责控球,庄秀仪负责得分,是主攻后卫,“秀仪的准度不错,负责中远投或者带球突破……” 乔乐梅的准度也很高,宓月将她安排为大前锋,专门负责得分。 殷曼云则为小前锋,亦是主攻手,与乔乐梅一样负责得分。 至于宓月自己,“我负责中卫,亦是主防,职责是抢球,为主攻掩护以及卡位……总而言之,我与雅岚主防,你们三位主攻,你们随时准备好我会传球给你们……” 红队的几个姑娘打过不止一次马球,而且是殷曼云组织的马球队中打得最好几个姑娘,对马球和球场极熟悉,经宓月的解说之后,一下子就明白了。 平时她们打马球也有一些策略,但跟宓月说的比起来,她们以前简直就是小孩子玩家家,太业余了。 大前锋、小前锋、中卫、后卫,各有各的职责,就连在球场上的每一个区域都分配,这时候的球场已经变成了战场。 姑娘们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马球还可以这样玩?完全跟打仗一场有谋有略,有进有退,攻守齐备。 庄秀仪说道:“阿月姑娘,你的准头也很好,不如你做前锋吧,我来做中卫,防她们。” 宓月摇了摇头,“方才我在一边旁观,她们就一起针对着我,这会儿我要上场,她们必会盯着我不放。” 更重要的是,紫队实力比红队的四人强很多,除了宓月,其他人根本防不住。到时不仅抢不到球,反而会被对方破了防线。 宓月的位置在团队中,就如中流砥柱一样,既防住对方的进攻,又全力配合着队员的进攻。 “不过,这虽然是排位,但赛场局势瞬息万变,到时球到了大家手上,要见机行事,如果离球门最近,又有把握进球的话,不管是前锋还是后卫,都要当机立断进球。” “明白了。”少女们自信十足地回答道。 开场前,少女们还抱着必输之心,消极应对,现在她们思路清晰,各有职责,把握极大。更重要的是,她们已经得到了两分。 而这两分,都是宓月帮忙得到的,有宓月在,她们下意识地觉得稳了。 傅绮悦那边也已经商量了好策略,她们的队员实力强,在球场上向来所向披靡,几乎没有人能挡住她们的进攻。故而,她们在球场之上,往往是用横冲直撞的方式把对方冲得阵脚大乱,再连连夺球进球。 傅绮悦已经决定,用两个人去找宓月的麻烦,其他三人负责打球进球。 “殷曼云的实力差得紧,我们三人就能对付她们。”傅绮悦无比自信,以及自负。 球赛继续开始了,裁判抛出球后,傅绮悦再次把球抢到了。 傅绮悦的控球能力极好,专门跟马球经验丰富的傅云儒学过,只要球到了她的手上,基本很少会丢掉。 然而事情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球刚到她的手上,不等她用球杆控球往红队后门赶去,旁边骤地奔出一匹马来,一枝球杆伸出便把她的球给夺了去。 只见那球一飞,就到了红队的殷曼云面前。 傅绮悦吃了一惊,朝着夺了她球的人望去,正对上宓月笑意盈盈的一张倾世容颜。“是你……” 宓月不是不会打马球吗?怎么一下子就抢了她的球? 一定是巧合! 紫队有两个队员专盯着宓月去找碴,一直跟在宓月后面,傅骑悦又被宓月拦下了,场上的局面,成了红队四人对紫队二人。 一队人数多,又有策略,另一队人数少,又一通乱打,结果可想而知。 苏雅岚与乔乐梅干脆驱马拦住紫队两人,让殷曼云与庄秀仪进球。 没有人阻拦,哪怕殷曼云与庄秀仪不会打马球,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轻松地进球。 三比零。 红队得了三分。 看到这个结果,紫队的人一脸茫然,傅绮悦更是气坏了,从她打马球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大比分超过。 一场赛场,只有一柱香的时间。 这会儿,香已烧了三分之一。 “别愣着了!赶紧的,进球为主!”傅绮悦再顾不上找宓月的麻烦,先把分比平了再说其他的。 然而,傅绮悦不去找宓月的麻烦,宓月却跟个影子一样,总以傅绮悦无法想象的速度和角度出现,把她的球给抢了去。 骄阳似火 四比零。 五比零。 六比零…… 比分不断地拉大,也拉得傅绮悦心浮气躁,“宓月,你不是不会打马球吗?” 宓月勒住马,问她:“我说过不会打马球吗?” “你……”傅绮悦仔细回想,宓月的确没有说过不会打马球,由始至终——她以为宓月来自小地方,别说打马球了,估计见都没有见过马球,谁知道宓月的球技如此精湛。“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打马球的?” 难道是来了皇城之后,偷偷跟着庄家姑娘学会的? 宓月轻轻一笑,“难道令兄没有告诉你,马球最早出自楚国吗?” 马球出自楚国? 不止傅绮悦呆住了,就连殷曼云等姑娘也呆了呆。 柳飞真惊道:“我们遇到了马球高手?” 不,你们遇到了马球的祖师。 傅绮悦一看队员的心态失衡了,不愧是皇城打马球打得好的姑娘,很快就镇静下来,说:“别自己吓着自己,宓月的马球再厉害,也只有一人,其他四个不足为惧。” 傅绮悦与殷曼云不止打过一次马球,对殷曼云队伍的队员再熟悉不过,实力远不如她这一边的人。 傅绮悦大声对队员喝道:“马球是团体游戏,光宓月一个人马球再好有什么用?我缠住宓月,你们四对四,给我进球!必须把比分追回来!必须赢!” 柳飞真等女顿时找到了信心,应了一声,开始新一轮的比试。 这会儿,傅绮悦紧盯着宓月,宓月去哪,她也跟到哪,跟小尾巴似的。 这时候,比的就是骑术了。 然而,比起骑术,一个是嬉戏玩乐的闺阁千金,一个是在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的女中豪杰,有可比性吗? 场外姑娘第一次看到女子能把骑术精湛到如此地步,座下之马,仿佛与宓月合了体般,一时如利箭插入纠缠难解的争斗之时,一时如奔雷迅速而去,一时如燕子般轻巧穿棱,看得观众目瞪口呆。 今日来参加百花宴的姑娘都来自皇城的豪门贵族,见过的世面多了去,在她们的印象中,别说女子了,就是男子的骑术,也远不如赛场上那一道红色的身影。更令她们目眩神迷的是,宓月的骑术不仅出神入化,还格外的好看,有一股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一时间,所有姑娘们的目光都盯着宓月看,就连抄了近路过来的众公子们也不由地看呆了。 场外人看得心驰神往,场上傅绮悦的心情可不美妙,甚至憋屈极了。 别说阻拦,就是追都追不上宓月的马。 明明她的马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良驹,而宓月的马是英德公府随便提供的,连磨合的时间都没有多长,却像是跟着宓月从小养大的一样默契十足。她觉得,她就像个小丑一样狼狈地跟在宓月后面打转。 “笨蛋!蠢货!快抢球!”眼见又失了两分,傅绮悦急得眼睛都红了。“别把球往宓月这边打!你们离宓月远一点发球!冲!快冲过去抢球!” 宓月有意锻炼队友,经过数轮的配合,悟性极强的队员已经找到了属于她们的节奏。她便放慢了速度,牵住傅绮悦,由着四个队友与对方队员正面交锋。 傅绮悦以为宓月的体力跟不上了,心中大喜,说:“快!快进球!” 傅绮悦喊得急,紫队的四名队员心里也急。她们何尝不知道进球?何尝不想进球?但不知道怎么一回事,那球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只在红队杆中打转。 殷曼云等女已经找到了节奏,也熟悉了打法,有防有守,进退自如,虽然单体实力偏弱,但对上毫无章法的紫队,应付得越来越轻松了。这就如同战场上,正规军与野路子的区别,在懂得战术与策略的团体面前,个人的实力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又进了一球。 “有意思。”风华公子眼中闪过异采,“红队几个姑娘的打法,极有意思。” 擅玩马球的潇江公子也看出眉目了,“你们看出来没有,那四个姑娘的打法极有策略,每个姑娘的职责似乎不一样。有的负责攻,有的负责守,还有她们在场上的位置,不管怎么变,似乎都会在特定的位置里互相配合着。” “奇怪了,以前也见过殷六打球,球术差劲得很,今儿怎么把傅四压得毫无反击之力?瞧那比分,十比零,这成绩邪门了。”缥水公子百思不得其解,“殷六她们吃了神药不成?竟如此威武?” 她们没有吃神药,而是得到神助。 傅云儒的目光一直盯着场上那个飒爽的身影。 人,明明还是那个人,总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似乎是,更加的明艳,更加的夺目。 是许久不见的错觉吗? 若说以前的她,是人群之中的亮点,夜空之中的明月,那会儿这会儿,她就像天空光芒万丈的太阳一样,把星光与明月都湮灭了。 傅云儒目中微闪了下,应该不是错觉,她比在楚国时,更加的风华无双,骄阳似火。 不管是谁,都无法遮住她的风华了。 旁边的公子们,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朝宓月望去—— “那姑娘太厉害了,这骑术,就是军营里的骑兵都远远不如,她是从草原来的姑娘吗?” “她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这般明艳动人的姑娘?” “快去打听一下。” 傅云儒唇边微微勾起一道笑意,说:“她是宓月。” 站在傅云儒身旁的风华公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宓月是何人?” “你们不是问我,马球是从何处学来的吗?”傅云儒手中的扇子遥遥往宓月一指,“她便是马球的祖师。” 听到傅云儒话的公子忍不住发出唏的抽气声,“她?姑娘?祖师?马球?” 马球是姑娘发明的? “云中,你莫不是,在开玩笑?”风华公子难以置信地问道。 傅云儒只盯着那场上的身影不说话,众公子也神色各异地盯着那个英姿格外利落的姑娘,好一会儿,才有一人突然说道:“宓月?这名字跟豫安王妃的名字很像……” 神操作 同样叫宓月,同样来自楚国,莫非就是本尊? “云中,这位宓月就是刚赐婚下来的豫安王妃吗?”风华公子朝傅云儒问道,发现好友正在出神。 “是她。”傅云儒注视着赛场,回答道。 赛场上那个风一般潇洒的女子,恣意地策马奔腾着,那么多娇艳的姑娘,如同绿叶衬托着盛开的芙蓉花。 眼看一柱香快要燃尽,然而比分已达十二比零,傅绮悦看到已方的零字,心急如焚。顾不得再去阻拦宓月,她握着球杆冲上去。 那球落在了宓月手上,傅绮悦驱着座下之马以最快的速度靠近宓月,球杆一伸,竟将球给抢到了! 傅绮悦大喜,她就知道,宓月不够体力,防不住了! 傅绮悦的马球术是皇城姑娘中最好的一个,带着球火速朝着红队的球门赶去。 “保护我!保护球!”傅绮悦大声叫道。 紫队姑娘在看到傅绮悦抢到了球之后,狂喜不已:不容易啊!终于从抢球魔王手里抢到球了! 为了护住这一球,四个紫队姑娘连命都拼了,一个盯一个,给红队四个队员制造麻烦,保护傅绮悦进球。 傅绮悦挟着气势,从红队后卫苏雅岚的防守中冲出去,一马当先,奔向红队大后方。 抬杆,一击—— 中了! 十二比一! 她们终于得了一分! 得的这一分,比傅绮悦以前赢的几十场还要激动! “速度!趁着香还在烧,连赢她们!”傅绮悦的自信被打起来了,吆喝着紫队姑娘再接再厉,势必要在短暂的时间内把比分追回来。 在前面大幅度落后的情况,如果她们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比分追平,甚至赢了,那么这一场赛事,将会成为紫队逆袭的传奇之战! 傅绮悦光想象那个画面,就热血沸腾。再看到场外众多姑娘与公子在观赛,顿时有一种万丈光芒在她身的豪气,她举起球杆,高呼队友再战! 球起,球落,宓月伸杆,第一个抢到了球。她回身张望着队员,似乎正在考虑要把球传给哪一个队员,不料这时傅绮悦突然地冲出来,趁着宓月一个不备,又把球给抢了去。 “保护!保护!”傅绮悦一边高喊着,一边又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朝红队后方杀去。 四个队员极争气,把红队四人拦住了,给傅绮悦争取到了进球的时间。 又进了一球。 比分十二比二。 紫队士气大涨,生出一股扬眉吐气的兴奋来。 傅绮悦更是高兴得在赛场上策马奔腾了半圈,那意气风发的光采,令人侧目。 “傅四的球技又长进了。”一公子感叹道。 潇江公子纳闷说:“云中,这位马球祖师的球技似乎不怎么样,被傅四一连进了两球。” “小地方来的人,怎么能与皇城贵女相比?输了也正常。” “有理,还是咱们皇城的贵女厉害。不过,宓月姑娘能带着团队进了十二球,这球技仅在傅四之下了。” 听着旁边众公子的话语,傅云儒望着球场上那个从容坐在马上的姑娘,笑而不语。 殷曼云见己方连输两球,有些急了,“宓姑娘,还是让我来抢球吧!” 宓月转了转手中的球杆,说:“不急。” “可是,照这情形,没准真能让她们连赢十几球。” 宓月用球杆往紫队后方一指,说:“你们只管去那儿守着。” 殷曼云愣了愣,心里有无数的疑问,但在宓月不容置喙的气势下,下意识地照办。 球场中心,傅绮悦见红队只宓月一人过来抢球,其他人躲到后面去了,诧异地说道:“你们放弃抵抗了?早点放弃也好,能进十二分,你们已经很了不起了。” 见裁判已起球,傅绮悦一马当先,朝着马球追去。 凭空一支球杆伸来,在傅绮悦出杆之前,将球夺了过去。 傅绮悦回头一看:又是宓月! 没想到宓月还有一拼之力,不过已不足为患。 傅绮悦掉转马头就要夺球,宓月却在球杆上一挑,那球便飞了出去,直飞往紫队的后方。 紫队球门前,正站着四名红队队员,见球来,庄秀仪激动地接了就往球门打去。 谁知太过激动,球打在了球杆上,反弹了出去。 离得最近的苏雅岚反应极快,朝着半空飞来的球一杆打过去。 准头太差,又打到球杆上了,乔乐梅忙上前补了一杆,球终于进了。 这会儿,紫队五名队员才赶到。 红队都打了三杆,再赶到什么都晚了。 宓月的这一操作,直接一球到球门,直打得场上与场外的人都目瞪口呆。 这力气也太大了吧,一杆竟打得如此之远! 傅绮悦这才知道宓月还有一战之力,不然不会打出这一球。顾忌宓月抢球的厉害,傅绮悦对四名队友说:“你们也守在这里,霸住球门,我与她抢球。” 球门都霸住了,她看红队还怎么进球。 紫队的队员跑去霸门,红队连忙也赶过去争位置。一时间,小小的马球门口,挤满了人马。 裁判抛出球后,傅绮悦又没抢到球,但她已有准备,火速回防,并大喊道:“堵球门!” 打马球打到最后,队员全跑去堵球门,这操作——场外的观众都惊呆了! 更令所有人都惊呆的,还是宓月的神操作。 只见宓月策马奔驰,球与马同速,以一种势如破竹的气势直接冲进缠成一团的红队紫队队员之间,仿佛冲进了千军万马里,如一把尖刀将其分割成两半。 然后,球进了! 傅绮悦看得怒火中烧,跑上来对宓月叫道:“你是故意的!你刚才故意装弱,故意让我出丑,看我们的笑话!” “不,只是礼貌而已。”宓月轻轻拍了拍座下的马,风淡云轻地说道:“我说了会让你几球,定然要让的。” 傅绮悦猛然想到开场前,她自负地说让宓月几球,结果宓月也说让她几球,敢情开局的两球宓月算成她的让球! 气死她了!她从未让宓月!开场就找麻烦去了! 她找麻烦不反,反让对方赢了两球,如今又被对方让两球,这两个球,如同两个巴掌重重扇在她脸上,让她火辣辣地疼。 老佛爷 实在是太过份了! 傅绮悦觉得脸疼了,被打疼了,然而接下来才知道什么叫打脸。 剩余的最后一点时间里,傅绮悦的紫队不仅连球边都沾不到,甚至连球从哪个方面进门的都一片糊涂。 在皇家球场上,宓月给皇城球枝最好的公子姑娘们上了一堂深刻的课,亲自演绎了什么叫花样进球。 贴着地皮进球。 从上面两个门角刁钻进球。 各种角度射、侧射、直射、对角射…… 紫队五名队员堵死球门,宓月一人单骑碾压过去,进球。 反倒是紫队两个骑术差些队员险些堕下马。 经此惊险后,她们不敢与宓月硬碰硬,在宓月从中线驱球过来时,呈合围之势前去拦截夺球。在她们的拼命拦截之下,宓月又打出几个神球,其中一个直接在中线飞出,从中间的两名紫队队员中穿过,正中球门之内。 二十二比二。 宓月强悍地连进几球,不仅把紫队的姑娘们都打绝望了,还把场外的观众也看得目瞪口呆。 自诩球技一流的风华公子想象若是他在球场上遇到宓月,只怕结果也好不了多少。 强!太强了! 楚国已强到连女子的球技都如此之好吗? 顿时又想到傅云儒方才说,这是马球的祖师? 祖师不愧是祖师! 原先觉得宓月不行的众公子这会儿一个个都心服口服了,恨不得冲上前朝宓月跪拜:祖师在上,请受徒孙一拜! 原来马球是这样玩的! 这球技炫得,直接把众人的世界观给打爆了—— 本就觉得马球好玩,现在才知道以前的他们都弱爆了,这才是真正的马球! 而且那刁钻角度进球的姿势太酷了,酷到众公子擦拳磨掌,急得就想立即上场玩几把过瘾。 观看球赛的姑娘们更是激动得尖叫,今儿来的姑娘有一半会打马球,喜欢打马球的姑娘大多有着冒险与喜欢刺激的心理。她们看到宓月在球场的英姿那般潇洒,来去自如,完全满足了她们对刺激的想象力。 这种刺激还是来自于女子! 她们首先想到的,宓月给女子涨脸面了,也给她们增光了! 以后谁还敢说女子打马球是软塌塌的,瞧宓月,那么厉害的那么炫酷的球技,你们男子比得过吗? “别打了!别打了!”后院的夫人们这会儿才赶到,傅家二夫人年氏远远看到女儿就慌得叫喊了起来,“阿悦,住手!别打了!都给我停下来!” 不同众公子从前院侧门直路来皇家球场的近距离,夫人们从后院来的路可就远得多,不仅要绕过后园子,还要绕到另一道侧门。出了门,离球场又有一段的距离,加上夫人们平时少锻炼,走得慢,紧赶慢赶,这会儿才到。 原先此处是留有一道小门的,只不过这小门离后院太近,皇家马球场经常有男子在此打马球,为免冲撞了女眷,或者被登徒子闯进了国公府后院,坏了女眷的声誉,这道小门就被封死了。 年氏担心极了女儿闯祸,连累家人,急得喊声都带着哭音。 后来,这事被传为了,傅四与宓月的一战,输得连她娘都看哭了。 直看到赛场上完好无恙地坐在马上的宓月,一众夫人才敢把心放回心窝里,英德公太夫人扶着丫鬟的手,气喘得人差点昏厥过去,手指颤抖地指着宓月的方向。 英德公夫人曾氏明白婆母的意思,拍了拍太夫人的手,说:“儿媳这就去,娘您且歇歇气。” 英德公夫人走上去,说道:“你们不在芙蓉园里赏花,跑这儿打什么马球?赶紧都给我回园子去!” 殷曼云从马上下来,因为赢了球,心里高兴极了,笑说道:“娘,本来我们是约好了的,赏完花就打几场马球的,我们已经赏完花了,还可以再打几场……” 在英德公夫人的凌厉目光下,殷曼云被吓得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不知母亲为何如此生气。 凤华公子走了过来,前来邀请刚下马的宓月,“姑娘球术好是精湛,不知小生是否可以向姑娘请教一二?” 太夫人刚喘回一口气,听了这话惊得又呼吸不顺。曾氏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万幸宓月没出事,这又要找打马球,出了事还不是英德公府的错?连忙说:“男女授受不亲,打什么马球?宓姑娘已是订了亲的人,不宜抛头露脸,今儿的球赛就罢了。” 风华公子一愣:成亲了就不能打球吗?但是后宫的妃子和成了亲的公主也喜欢打马球…… 曾氏说完,也不等宓月说话,上来就扶着宓月回来,那小心谨慎又紧张的样子,仿佛扶着一块豆腐。 傅二夫人年氏也后怕地上来,在另一边扶着宓月,脸上还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说:“宓姑娘,你看这太阳大的,都把你晒黑了,咱们回去坐着,喝茶,说话,莫做那些危险的事可好?” 那小心翼翼的态度,仿佛声音大一些都会把宓月吓坏了。 宓月的确被吓着,她怎么觉得这些夫人好热情?难道是方才亭子里的事,这些夫人怕她怼人,这才对她小心有加? 但这也太小心了吧? 宓月看着左边一个国公夫人扶着,右边一个看穿着打扮也是个贵夫人在扶她,再看前面小心领路的一位夫人,以及后面像是随时要冲上来扶她的夫人…… 宓月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是一块容易摔碎的水晶,需要被百般呵护…… 被一群贵夫人呵护? 这是一种什么经历?什么心情? 宓月太过怀疑人生了,只来得及回头看了傅云儒一眼,就被一群夫人小心呵护着搀扶走了。 后面的众公子看着这一幕,“这位未来豫安王妃是来自楚国的小地方吗?我怎么觉得,这些夫人比对待一尊老佛爷还要恭敬呢。” 可不是,不仅恭敬地搀扶着走,还一路嘘寒问暖,热情细致周到得宓月有些受宠若惊。 一直到百花宴结束,宓月都有点迷迷糊糊的,她真的有点被人捧在心中里宠的感觉,仿佛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若是她男人倒罢了,可是,这是一群年纪不小的夫人啊! 传奇 宓月打了个冷颤。 “小姐,你很冷吗?”姚黄瞧见了,连忙问道。 “不冷,热得很。”被一群夫人围着嘘寒问暖,不热才怪。 宓月掀开半边帘子,让风儿吹进来。 初秋的天气,除了午时还有夏日的炎热外,到了傍晚便清凉了许多。 从英德公府的那条街道转出来,路上的行人便少了许多,宓月亦有着几分闲情观赏路上的绚丽风景。 路那头,一人一马,徐徐而来,在晚风中带着风流雅致的悠然自得。 宓月将帘子打了起来,靠在窗前,望着来人。 他走到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把白扇,“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宓月挑了挑眉,说:“你不是说,到了皇城要跟你假装不认识吗?” 傅云儒低头看着窗里的姑娘,人还是那个人,但比起在楚国的时候,锋芒毕露,即使有几分随意地坐在那里,也气锐难挡。 她发髻上斜插了一朵刚采摘的木芙蓉,那如碗大的芙蓉花将她衬得国色天香,灼灼其华。 芙蓉花是极华丽的花,仅次于牡丹,并有几分牡丹的富丽堂皇,极少女子能压住它,但面前的姑娘不仅压住了华丽的芙蓉花,还有着令人惊艳的雍容华贵来。 宓月见他盯着她头上的芙蓉花看,不由伸手扶了下发髻,说:“我原是戴了另一朵宫花,去打马球时摘下了,再回去找便寻不着了,就随意在芙蓉园里摘了一朵。” “很好看。”傅云儒赞赏说道:“也只有你才能镇得住这芙蓉花。” 宓月笑了笑,“你专程在这儿等我,该不会是为了来夸我一句吧?” 傅云儒摇头含笑,眉目皆舒,“久别重逢,特来与你打声招呼而已。” “你可与阿溍见过面了?” “并无,自回到京城,为免徒生其他烦忧,我与他没再联系。” 宓月点了点头,以两府之间的关系,即使要联系,也得在私底下。 “不过你们大婚之日,喜酒一杯我还是要去喝的。”傅云儒说道。 “多谢。” 傅云儒低头看着笑靥如花的姑娘,眉间有些淡淡的无奈“你这个傻姑娘,可得长些心眼。” “此话怎讲?” “你既到了皇城,应当知道沐风克妻的传闻。” 宓月点了点头,说:“听过。” 傅云儒用扇子敲了下宓月的头,“既听过,就得小心些。” 宓月躲了下,问:“你瞧我像是个短命的人吗?” 傅云儒毋庸置疑地说道:“你自是富贵无双的人。” “那,你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宓月问道。 傅云儒笑了下,“你怕是不知道,外头的人已在打赌你几时会遭遇意外,赌注还极高。沐风的身份不同寻常,你得小心有人借机生事。” 宓月蓦然明白,方才众夫人那小心翼翼待她的模样,想是怕她在英德公府不小心弄了个意外,连累她们。 宓月不由起了捉狭之心,若是她看哪个不顺眼,便每日过去上门做一次客,只怕会把他们吓得寝食难安。 “有劳云中的提醒,我都知道了。”宓月放下了帘子,马车缓缓地驶走。 傅云儒坐在马车,目送着马车远去后,方骑着马儿徐徐地走在宽敞的街道上。 百花宴之后,宓月出名了,比皇后赐婚的那日还更出名。 曾经许多对她的猜测,以及荒诞的传闻,在百花宴见过本尊之后,都消失了。 然而又有新的传言或者传奇生起,首先传出来的是漂亮,极其漂亮的红颜祸水,怪不得迷得豫安王不顾门第之别去皇帝面前求娶。 接着传出来的是她神乎其乎的球技,观看过那场马球赛的人,将她在赛场上的所向披靡传扬开来。 马球在皇城今春兴起后,就风靡了整个皇城,曾经有一段时间,谁若不说几句关于马球的话,都显得不够有档次了。哪怕不会打马球,也没有见过马球,也要学着讲几句马球的事。每次皇城哪儿有人开球赛,便有无数的人涌去观看。 这会儿,听闻未来豫安王妃不仅极擅长马球,还是马球的祖师,这名声一传,加有她的倾城之姿,一时间,世人对她更好奇了。 若不是顾忌豫安王克妻的事情,怕宓月一个不小心发生了意外,早有许多人向宓月发帖子邀请作客了。 外面的飞飞扬扬,宓月听了一些后就放下了,只拿着两本册子在看。一本册子是她成亲那日的程序,新娘子要注意的事项,另一本册子她被翻得有些旧了,是关于皇城各府的名册。 她的目光落在傅家与湘王府上。 说起,册中记载三皇子娶傅氏为妻的事,还是皇后做的媒。那会儿,皇太子还活着。 宓月蹙了蹙眉,亲子尚在,皇后为何要给三皇子找那样一个强大的妻族? 名册中只简单地提了一下,里面的内容语焉不详,又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只怕详情不好查了。 后宫与皇子间,只怕水浑得很。 不过最近三皇子湘王的日子极不好过,皇帝打压,疼了他十几年的皇后也疏远了。照萧溍与她谈起的朝堂之事,皇后对三皇子的疏远并非表面的疏远,而是实实在在的疏远。 自皇帝疑心大起后,打压二皇子三皇子,皇后就再没有召湘王妃进宫,过节也不再像往常那样赏赐节礼。 皇后的娘家,国舅唐士裿的安国公府也紧跟皇后,开始与湘王府保持距离,导致二皇子攻击三皇子之时,三皇子这边被拉下了几名心腹大员,受损其大。 萧溍趁黑过来,见宓月关注傅家与三皇子这边的事,说道:“皇后向来以皇祖父为马首是瞻,同进同退,从未有过半点犹豫。凡是皇祖父不喜欢的人,她便厌恶,凡是皇祖父烦恼的事,便是她的首要之事。也正是因为如此,皇祖父对皇后极是信重。她疼了湘王十几年,替湘王谋算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经营到今日与二皇子分庭抗礼,因皇祖父的一句不喜,就立即断个干干净净。” 入场帖子 皇后的态度,明明白白地一切以皇帝为先,为此,皇帝对皇后更加看重以及信任。满后宫,若说能让皇帝真正放心的,唯皇后一人。 宓月心想,有这样一个把自己处处放在心上,万事以己为先,换了她,也会信任有加。 “月儿,成亲的日子礼部那边已经定下了。”萧溍挑好日子后,先要报给皇帝,皇帝同意了,给下面的礼部还有宗正寺传旨,日子才算真正订下来。 日子订得如此之急,本来会有许多不周之处,好在成亲之事,在萧溍还未回到皇城就已先遣人密密地办了起来。如今日子虽紧,也有条不紊。比如宓月的嫁衣,萧溍已经准备好了。 宓月想到两辈子成亲,她的嫁衣都是他准备的,不由低头笑了起来,眉间含着浓浓的温情。“我应该是世上最轻松也最省心的新娘子了。” 婚事一皆事宜,大到婚礼,小到嫁衣凤冠等,他都全部操心,也不怕大男人做这些事儿被别人笑话。 萧溍不仅不怕别人笑话,还恨不得明儿就把亲成了。百花宴之后,宓月名声大振,一日之间扭转了皇城人对宓月的形象,令萧溍生起了浓烈的危机感。 宓月在赛场上的神操作,不知惊艳了多少人,萧溍已听闻皇城新起了一股崇拜之风,是以四大公子为首的贵公子们,对宓月的球技封神了。他甚至知道,有几个马球狂热者在打听宓月的住处,想上门来赐教。 萧溍心知宓月身上的闪光迟早会遮掩不住,但还是出乎意料,她仅参加了一个百花宴,就名扬皇城。 “月儿,最近可有人给你下帖子赴宴?”萧溍紧张地问道。 宓月摇了摇头,笑道:“我那日遇到傅公子了,他说外面赌我出意外的赌局极多,赌注甚大,那些夫人们都怕了我,生恐我出事,哪敢给我帖子?” 即使给了,她也不一定会去,百花宴那日与常不同,是姑娘们聚会并比美比艳的大节日,她借此亮相,哪怕再明艳照人都不出格。而其他府办的宴会,若是再气势夺人,反倒失了仪。毕竟,她现在还不是豫安王妃,只是小诸侯国来的未出阁姑娘,总是那样妖艳或者强势,反倒被人看轻了。 萧溍说道:“等我们成亲了,你再在王府办个宴会。” 宓月点头,“我亦是这样想的。不过初九那日,我还得出门一趟。” 宓月把菩心寺的邀请说了出来,“我手上有几张帖子,那日正好用了。” 萧溍没想到宓月与菩心寺的交情那样好,还得到慧空方丈的礼待,慧空方丈在整个皇朝,哪怕在其他诸侯国,都有极大的声望。不过想到千手观音给佛教带来的声誉,就了然了。 此时萧溍与宓月还不知道,那日宓月离开后,慧空方丈看到了普贤法师的书信,以及随信一起的乐谱,心中是何等的震撼。 若说先前慧空方丈礼待宓月是因为千手观音的善缘,那么现在直接把宓月当贵人了。 要说皇城最近讨论得最热的事,先是未来豫安王妃宓月的事迹,后来随着初九渐近,话题便转到了菩心寺的千手观音表演上面了。 千手观音在皇城表演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皇城看过的人极多,但在娱乐节目少的时代,每一次千手观音的表演都是一桩盛事。 皇城想看千手观音的人太多了,若是寺门大开,没准能涌进十万人之多。而菩心寺再大,表演的地方再宽阔,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别说十万了,那看表演的地方就是一万人也容不下。 而且,因为男女有别,千手观音的表演是这个月是男宾观看,下个月轮到女宾。遇到雨雪天气,还得取消。 观赏位置有限,抢夺的人便多了起来。不说男人也喜爱观看,就说各家宅子后院的老夫人和夫人小姐们,都极痴迷于这个节目。尤其是各府的老夫人们,她们最是信佛,对千手观音的节目极其虔诚,她们认定那是从西方极乐世界传来的佛舞,她们更认定观看千手观音时,是她们最接近佛祖的距离。 于是,各府的孝子孝孙莫不以找到一张千手观音的入场帖子为荣,而那些想送礼,想拉拢关系的人,能找到的最贵重,也最文雅的礼物,也莫过于千手观音的入场帖子。 这入场帖子也是分别的,观看千手观音的位置,有坐席,有站位。坐席自是最贵,也是最少的,向来能坐着看千手观音的人,基本都是皇城最有头面的人。 就说坐席,也有几种席位。越是靠近舞台、视线最佳的位置越是难得,这个位置只有二十七席。 每次能坐在这二十七席的人,都能在皇城引起一番热议。 有权,有势者,免不了攀比。能得菩心寺一张二十七席之一的入场贴,便是一件能风光许久的事。 宓府与定安侯府近,宓月便问庄家姑娘初九那日是否去观看。 庄秀仪沮丧地说道:“我当然是想去看的,然而入场券有限,我祖母只得了一张坐在极后面的帖子,我们连站位都没有。” 庄秀娴托着腮,一脸向往地说:“据说千手观音极好看,我还未看过呢。不知何时,我能进去一看?” 宓月问:“千手观音表演了有两年多吧?你们竟没有去看过?” “阿月姐姐,你是不知道那入场帖子一帖难求,就是我母亲也仅去过一次,更别提我了。”庄秀娴还是个孩子,侯府岂会把帖子浪费在一个孩子身上? 庄秀仪是侯夫人亲女,也仅去过一次,遗憾地说道:“我虽是跟母亲去过一次,但位置在站位,人太多,我踮着脚也瞧不清楚。” 庄秀兰直接说道:“我若是想去看,只怕得要成了亲,嫁个好相公才行。” “这倒不必。”宓月回到屋里,取了一叠的帖子出来,放在庄家姐妹面前,说:“我带你们进去看就行了。” 激动 庄秀仪见过千手观音的入场帖子,以颜色来分,红色的是入门帖子,亦是站位。紫色的是坐席,而宓月拿出来的数张帖子,竟都是传说中烫了金的帖子! “我见过红色的,紫色的,金色我还是第一次见。”庄秀仪激动又小心地拿起一张,仔细看完帖子里面的内容,这才敢肯定就是那最罕见的金帖。她目瞪口呆地问道:“阿月姐姐,你从哪里偷来的帖子?” 数了一下,竟有五张之多。 这是有钱都买不到的金帖,一般只送给有身份地位,而且与菩心寺关系好的贵客。庄秀仪即使没有见过金帖,也没有坐那个二十七席的位置,但也听说过,金帖每位贵客只能得到一张,绝无可能一人一次能得五张! “菩心寺的住持送的。” “阿月姐姐认识普济住持?” 宓月点了点头,问:“你们要与我一道去看千手观音吗?五张帖子,我与阿熙两张,另三张就给你们了。” 普济住持给宓月五张帖子,本是要给宓月去做人情的。不过,她还未成亲,不宜与那些夫人来往太多,闺阁姑娘吧,给谁都一样,倒不如给了庄家三姐妹。 “一人一张?”庄秀仪听到宓月的话,作为去看过虽然没看清楚千手观音的人,她这会儿被宓月的豪阔惊得语无伦次,“阿月姐姐,你知不知道一张金帖值多少钱?你怎么能如此浪费掉?你知不知道我祖母想要一座紫帖坐席,我父亲费了多少功夫……” 她祖母还是坐在最后头位置,她们姐妹竟然坐到最前面,光想象那个画面——庄秀仪又激动得要语无伦次了。 年纪小的庄秀娴还没有那么明白一张金帖的重要性,她只关心能不能去,“二姐姐,这么说,我们不能去了?我很想去看千手观音。” “我也想去。”庄秀兰弱弱地说,她虽然知道金帖的意义,但更渴望去见识一下。平日里听到有受宠的闺友被家中长辈带了去观看,她不知道有多羡慕。 庄秀仪语塞:她也想去!还是超想超想的,但是金帖太贵重了,她们姐妹就占了三个位子,未免太过份了。这些金帖,可以给宓月换来更多更好的东西,怎么能浪费在她们身上? 庄秀仪忍着心疼,说:“阿月姐姐,你把多余的金帖给王爷好了,让王爷去做人情总比白白浪费的好。” 宓月扑哧一笑,显然是看出了庄秀仪的纠结与心疼,说道:“姑娘家的,想这么多做什么,想去就去,不用替阿溍操心。” 若是萧溍需要做人情,她手头的东西多得很。而萧溍除了向她拿过一些白酒给莫先生等人外,其他的东西就没跟她要过,反倒是给了她一堆好东西。就算极重要的弓弩,他要了去后也送给她几大车的铁。 以萧溍的身份,以及他的能力,只有别人向他走人情,这世上还没有人需要他去讨好。就是当今皇帝,他也只当平常的祖父看待,从不去阿谀奉承。 所以,萧溍若是要送金帖,唯一能让他送的人,只有当今皇帝。 可,皇帝要想看千手观音,自是直接召菩心寺的和尚进宫表演,哪就需要大老远赶去与人挤?宫里可是召了菩心寺和尚几次,也表演了好几次千手观音的。 再说,这月初九的千手观音主要是面向女眷。 “我们真的可以去?”庄秀仪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当然可以。”宓月直接塞了三张金帖给庄秀仪。 “不用这么多。”庄秀仪又塞回两张给宓月,说:“我见过二十七席位,位置不小,我们姐妹三人挤一挤就能坐下了。” 宓月便问那位置有多大,庄秀仪指了下堂中的太师椅,说道:“比这张椅子还大一些,我们姐妹三人都不胖,一个席位足够了。” 宓月想了下,位置这么大,她干脆把小宓熙抱着一起坐得了。顺手把另一张帖子给了庄秀仪,“你们不要的话,给你们的长辈吧,就当是我送给太夫人与几位夫人的礼物。” 庄秀仪又惊又喜,“宓二少爷不去吗?” 宓峥虽是男的,但年岁尚小,还不到避嫌的年龄,是可以去观看的。 宓月摇了摇头,“他没兴趣。” 当初在宓月带着一群姑娘排练时,宓峥看多了,早就没有了兴趣,前儿宓月问他,直接说不如找人赛马去,也好比挤在一群女人中的好。 那小子,虽然年岁不大,但已不爱往女人堆里去,一天到晚只想着骑马练武。小小年纪的,就糙得不行,让宓月好是啼笑皆非。 庄秀仪握着四张金帖,激动得手都在抖,“祖母定会高兴极了,母亲也得高兴极了。四张帖子,还可以均一张给婶婶……” 庄秀兰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跳,“我母亲肯定是要抢一张的,我们岂不是不能去了?” 庄家四位夫人,夫人们尚不够分,八成不会给她们这些孩子的。 庄秀娴机灵地抢回了一张,递给了宓月,说:“阿月姐姐帮我们收着,这样母亲与婶婶就抢不到了。” “阿娴,你怎么这么机灵呢?”庄秀仪与庄秀兰立即同意了这个愉快地决定,带着三张金帖,连马车都等不住拉出来,跑回了侯府。 三张金帖送到周太夫人面前,周太夫人也被这手笔给惊住了。宓月才到皇城多久?竟然有这能耐得到三张金帖,这人脉似乎比定安侯府还强。“这是宓姑娘给了?不是王爷给宓姑娘的?” 庄秀仪连忙说:“阿月姐姐亲口说是普济住持送的,阿月姐姐认识普济住持。祖母忘了吗,千手观音还是来自阿月姐姐呢!菩心寺这是感谢阿月姐姐的帖子!” 侯夫人殷氏看到三张帖子,又与周太夫人说:“怪不得那些八字先生都说宓姑娘旺夫,您瞧,才到皇城呢,就一口气得了三张我们想都想不到的金帖。往后嫁入豫安王府,还不知道多旺王爷呢。” 妯娌 周太夫人听了这话高兴得笑不拢嘴,“前儿宓姑娘去了你娘家一趟,也是一鸣惊人,马上把之前的名声扭过来了,如今满京城,没几个会说这孩子不好的。这孩子,的的确确是个福气极大的孩子。溍儿能娶到这样旺他的妻子,我老太婆这回能真真正正地安心了。” 侯夫人又说:“既是宓姑娘的帖子,怎么也得给一张宓姑娘。” “母亲不用准备阿月姐姐的了,阿月姐姐已有一张,还给我们三人留了一张呢。”庄秀仪趁机把她们的那张金帖过了明路。 周太夫人与侯夫人皆吃惊问道:“她有五张?” “对!” “阿弥陀佛!普济住持往常都是一次只送人一张金帖,这回竟一口气送宓姑娘五张帖子,这手笔也太大了吧?”周太夫人感叹道。 侯夫人猜到几分,说:“菩心寺这两年香火旺盛,多亏了宓姑娘,还有那善庄,不知道为菩心寺积了多少名望和功德。” 周太夫人年纪大了,最信这些东西,每年往寺庙捐大笔的香油钱,为的就是做功德,积福报。一听宓月积了大功德,便觉得与她意气相投,合极了脾胃。 府里的二夫人、三夫人以及四夫人都听说三张金帖的事,匆匆赶了过来。若是其他,三夫人与四夫人是不敢与二夫人争的,毕竟二夫人周氏是太夫人的娘家侄女,争也争不过。但千手观音的盛会,又有三张金帖,加上府里原有的一张紫帖,怎么也要去争一争,去了那盛会,坐上二十七席的位置,以后出门交际也有谈资。 二夫人周氏住得较近,进了门就叫道:“母亲,三张帖子,一张您用,一张大嫂用,最后一张给我吧,我还未曾坐过金座呢。” 周太夫人素来疼二媳妇,正要点头同意,三夫人与四夫人联袂进来,说道:“上回二嫂也是这样说,讨了一张紫帖去,今儿怎么也得轮到我们了。” 皇城皇亲国戚多,贵夫人更多,信佛的夫人亦多,每次千手观音表演的盛会座席难求,三夫人与四夫人即使是侯府中人,也只能争到几次站位。倒是二夫人受宠,有太夫人的偏心,占的位置较好些。 二夫人连忙说:“这次我先去,下一回定然让给你们。” 三夫人不满二夫人久矣,同样是媳妇,大嫂是宗妇侯夫人,处处紧着就罢了,凭什么二嫂也能处处优待,占尽便宜?“二嫂,下一回可没有金帖了。” 二夫人干笑着说:“怎么会呢,宓姑娘不是与菩心寺住持熟吗?下一回再请宓姑娘要几金帖……” 不等二夫人说完,侯夫人已沉下脸,喝道:“闭嘴!宓姑娘也是你能使的?别说是你了,就是本夫人,就是母亲也没有资格使唤宓姑娘!你莫不成忘了,这个月底,宓姑娘就是豫安王妃了?想使唤一个超品的王妃,你哪来这么大的脸面,怎么不上天去?” 二夫人被侯夫人当众斥责一番,脸上一阵青红交织,“我、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哪就真敢去……” “随口说说亦不成,你不知道祸出口出四个字吗?”侯夫人没有给二夫人半分颜面,厉声训道:“古今多少祸事都是从一张嘴中生出的,远的不说,就说近日宫里最受宠的媚贤妃,因多言挑事,连皇上也护不住,被皇后掌了嘴又罚了宫规,如今还在闭门思过。你若因多舌闯了弥天大祸,定安侯府不仅保不住你,还会被你连累满门。” 二夫人自嫁入定安侯府来,有太夫人护着,向来顺风顺水,偶尔连身为侯夫人的大嫂都要让着她。今儿被侯夫人不留情面的教训,是她从未受过的委屈,不由得眼睛都红了,转头去找周太夫人。 侯夫人回过身,放缓了语气,与太夫人说道:“宓姑娘送了三张帖子过来,是看在王爷的份上,给我们庄家的脸面。为人处事,切忌得寸进尺,这将败尽这人情缘分。” 定安侯府为何要处处照顾着宓府?为的不就是想与豫安王府的关系重新亲近起来。 四个媳妇中,太夫人的确比较偏心娘家的侄女,但跟整个侯府,庄家的子孙比起来,娘家侄女就无足轻重了。 “你大嫂说得对,你这张嘴得管一管,别什么话不经脑子全倒出来。”周太夫人肃容着对几个媳妇说道:“你们都得记住,是我们赶着要与宓姑娘交好,不是宓姑娘来求我们,千万别做得寸进尺的事,不然被我知道,我定不饶了她。” 三夫人与四夫人虽然无辜被太夫人教训了一顿,但心里却高兴极了,尤其是看到二夫人那尴尬又难看的脸面,更加舒爽。 周太夫人目光从几个媳妇中扫过,定定地看了二夫人几眼,说:“金帖的位置,这一次你就别想了。” 为了让二夫人记住这一次教训,周太夫人直接排除了二夫人。 她握着三张金帖,但面前有三个媳妇,两张帖子给哪两个媳妇好呢? 三夫人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刚似乎听到,姑娘们也有一张帖子?姑娘家的以后多的是机会去看,这一次就先让出来,下一回让姑娘们去。” 庄秀兰就知道会这样,叫道:“娘,我们都拿回来三张了,你怎么还来抢我们的?” 庄秀娴急了,说道:“我们要陪阿月姐姐去看的,你们不能抢!” 庄秀仪老神在在,悄悄地给两个堂妹打了个眼色,意思是帖子不在这里,夫人们说了不算。 庄秀兰与庄秀娴都看懂了,放下心来。 侯夫人笑了,说:“母亲尽管带三弟妹与四弟妹去就是了,府里事多,我哪里走得开?母亲手上还有一张紫帖,就让给二弟妹吧。” 周太夫人听了这话,顿时为大儿媳的大度与胸怀心悦不已,不愧为长媳,这气量和为人做事上,远比另三个媳妇强了百倍不止。 太夫人用心良苦地对二夫人说:“你啊你,多向你嫂子学着点。” 惊马 二夫人满肚子不痛快,大嫂方才当众落她的脸,这会儿又装好人,什么好的都让她占尽了。 二夫人不是没脑子的人,反而是脑子太灵活了,要不然也不会把太夫人哄得全偏心她那儿去了。她刚被训斥,太夫人又正气着她,哪敢再作死?即使再不高兴,明知道大嫂是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拿她立威,又得贤名,但也得扯出笑容来,谢了侯夫人。 初九那日,太阳尚未出来,宓月已让下人备了马车。 带着小宓熙出了侧门,宓峥已牵马等了好一会儿。 宓月问道:“怎么又想着去看表演了?可惜帖子已经没有了。” 到了菩心寺只能找普济住持通融一下,让宓峥挤个站位了。 “和尚表演有什么好看的?”宓峥翻身上马,说道:“今儿人多,路上不安全,我得护送姐姐过去。” 宓月不由笑了起来,目光柔和了几分,“我带了庄卫一道去,又走在定安侯府的后面,安全上不用担心。你不是约了人去打球吗?且去玩就是。” 自宓月百花宴之后,庄家兄弟才知道马球出自宓月,宓峥也会打马球,便时常来约宓峥打马球。马球的圈子极大,宓峥借着强悍的身体素质,加上在楚国玩过不少,又有宓月的指点,可以说得上技术先进。这不,这些日子宓峥因马球打得好,在皇城也渐渐地打响了名气。 “来得及,送了姐姐去菩心寺再去球场不迟。”宓峥执意说道。 姐夫可是交待过的,保护好姐姐,以防有人来惊扰姐姐。 那些人连他都赢不了,还想跟他姐姐讨教马球术,想得太美了。 宓峥琢磨今儿又该虐一虐哪家的贵公子,传闻四大公子在搞秘训,他也应该组一支马球队了。正好庄卫们到了皇城之后闲得慌,那就组一支宓家马球队吧。 马车驶到了定安侯府的侧门,那边的女眷都上了马车,庄秀仪听闻宓月到了,带着两个堂妹弃了自家的马车,跑到宓月面前,说道:“阿月姐姐,我们可以与你一道乘车吗?” 宓月掀开帘子,说道:“上来吧,我这边地方宽很多。” 宓月所乘的马车正是从风驰车行买来的马车,车厢比一般的马车车厢要宽大许多,加上全面改造过,不仅空间大,舒适度也极好。 庄秀仪正要上车,瞧见守在一旁的宓峥,问道:“阿峥,你也要去看千手观音吗?” 那她们可就不能去了,不够帖子。 宓峥摇头,说:“我一个大男人,才不去你们娘们聚会的地方。” 宓峥常往定安侯府跑,与庄家兄弟熟悉,说话的口气也跟相似起来。 庄秀仪听着好气又好笑,那口气当真跟她的兄弟们一个样,明明还是个少年,偏总一副大男人的模样。自以为成熟,却不知还透着几分稚嫩。“你不去更好,省了一张帖子。” 爬上马车后,庄秀仪坐在车门旁,又问道:“听哥哥们说,你的马球打得极好,是不是真的?” “当然真的,我现在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少年的脸上带着几分自负说道。 庄秀仪问道:“你已打遍天下无敌手了?那岂不是比阿月姐姐还厉害?” 宓峥连忙说:“自然稍逊我姐姐一筹。” 他敢跟天下人比,就是不敢跟他姐姐姐夫比。当然,姐姐姐夫也是他的榜样,将来他要做一个像姐姐与姐夫一样的人。 庄家三姐妹坐进了马车,开始还不觉得如何,毕竟皇城有风驰车行马车的人家不少,庄家自然也有的,只不过向来只有定北侯坐着。但是车一走起来,庄家姐妹便震惊住了。 “阿月姐姐,你这马车怎么一点也不晃?”庄秀兰怕晃,经常被晃得头晕,第一时间发现了宓家的马车稳得出奇,平得几乎没动一样。她特地掀开帘子往外头瞧了瞧,才确定马车是在行驶,而且速度并不慢。 庄秀仪感受了一下,惊讶地说道:“我坐过父亲的马车,也坐过英德公府的马车,都是风驰车行的,与这辆马车的打造一模一样,但他们的马车仅比普通马车好一些,仍然晃得厉害。” 宓月从暗格取出些茶点出来,说道:“这是我在楚国让人改造过的。” 宓月略略提了一句,便招呼庄家三姐妹吃茶以及糕点。 庄家姐妹很快被美味的茶点给吸引住了,即使出门才吃完早膳不久,但在香甜的美食引诱下,忍不住吃了不少。 今儿去菩心寺的女眷不少,驶入皇城大道后,便时不时遇到往菩心寺去的马车队伍。出了皇城,路上的马车更多了,队伍也不由得放慢了许多。 菩心寺坐落在山顶上,离菩心寺越近,路就越难走,更窄了许多,马车时走时停,太阳早已爬了出来,挂在东边的天空上。 马车内几个少女说说笑笑的,倒不觉得枯燥。 庄家姐妹对千手观音的故事极其好奇,不时追着宓月来问,最小的庄秀娴更是不断地问千手观音是怎么跳的。 宓月解答了一路,口有些干了,端起茶杯喝了半杯。 正要放下茶杯,突然听到后头一阵惊呼惊叫声,接着是马的嘶叫声。 宓月掀开帘子,朝后头望去。 却见后头的一辆马车惊了马,那马发了狂似的朝着她的马车冲过来。 这若是撞上来了,路边就是斜坡,极容易发生翻车事故。 “姐姐!你们坐稳了,我来处理!”宓峥一打马头,朝着疯狂冲来的马迎上去。 宓月叫道:“阿峥,小心点!” “知道!”宓峥大喝一声,从马上跃了下来,不等那惊马冲上来,他已几个箭步迎上去,一把拉住缰绳,硬是用臂力勒住发狂的马,逼停下马车。 长长的道路上走满了马车,许多人听到了惊马的声音,纷纷望去,便看到那神勇的少年以一己之力制服疯马,止住了一场悲剧。 “是武昌伯家的马车惊了,差点把前面的马车撞翻,幸好有个少年制住了疯马,不然那马车里的姑娘就糟糕了。” 针对 “太凶险了!若是滚下了坡,小命休矣,马车里坐着的是谁家的姑娘?” “听着好像是宓府。” “姓宓?皇城有这一府人家?” “未来的豫安王妃就是姓宓的,莫不成就是她?” “准是她,没错!大家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原来是宓月,那就怪不得了。” “豫安王的八字真硬,差点又克死了一个。” “那是谁家的少年,可真英勇,一人就拉住了疯马,得多大的臂力啊!” 宓峥的出色表现,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这段时间宓峥天天跑去打马球,知名度涨得飞快,不少人都认出了他的身份。 “是宓月的长弟,名叫宓峥,马球打得极厉害,据说有将才之能。” “我听闻宓峥来皇城之前就上过战场,打过不少仗。如今瞧着他年纪就不大,来皇城之前,岂不是更小?这般小的孩子,能上战场吗?” “先前我也是不相信,但今儿看到他本人,我便信了。瞧他年纪虽小,一身神力,临危不俱,比武昌伯跑了的车夫,以及慌了的府丁强多了。” “宓大小姐品貌双全,又把两个弟弟教得极好,如此看来,宓大小姐的品性必是不错的,豫安王求娶她估计多是因其品性,而非容貌。” 马一惊,马车失控,赶车的武昌伯府车夫吓得就跳车而跑了。而护着车队的府丁,也都惊慌不知所措,那么多高大的府丁,竟没有一个敢上前去制马的。 至于路上的人与车队,更是惶恐被连累,只知惊叫惊喊。 在一片恐慌中,少年挺身而出,止住了一场灾难,收获了许多赞赏的目光。连累着,也对宓月另眼相看了。 宓月招手让黑猴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黑猴去了后,队伍很快就动了起来,继续往菩心寺而去,方才的惊马因为没有造成伤亡,只成了路上的一个小插曲。 但周太夫人得知宓月的马车险些被撞到后,反而受到不轻的惊吓,哪怕派了下人去问,来回说安然无事,她仍然忐忑不安,生怕当真如传闻的那样,萧溍命太硬。 直到上了菩心寺,停了马车,周太夫人见宓月毫发未损,这才心安。看到庄严的佛寺又想,先前那些意外去了的姑娘都是福气太薄了,受不住王爷的贵气,宓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这才能够有惊无险,平安渡一劫。 庄家姐妹下了马车,安抚周太夫人说:“祖母,方才的惊马离我们有好一段距离,碰都没有碰到我们的马车。阿月姐姐家的马车可稳了,一点也不晃。” 周太夫人却对宓月说道:“宓姑娘,等会儿回城的时候,与我们同走。” 周太夫人的意思,是想把宓月的马车夹在中间走,即使还会发生方才的惊马之事,也有庄家人在前后挡着灾祸。 宓月没想到把周太夫人给吓坏了,就是宓峥,原打算把宓月送到菩心寺就回去打马球,等打完球再来接人的,因路上的意外,他决定守在菩心寺外面,再送姐弟回家。 宓月看了下人流如潮的香客,说道:“等散会后,咱们再在寺中留一留再走吧。” 到时人少了,路也好走一些。 周太夫人听着有理,方才的情况,若是没有制住马,那马撒起疯来,不知有马车会遭殃。“咱们就留一留,一道回去也有个伴。” 说罢,周太夫人又吩咐下人赶回定安侯府,让定安侯再派些府丁过来护送。 宓月退后几步,来到树荫下,黑猴悄无声息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物,说道:“大小姐,这是小的从那匹马的眼皮下找到的东西。” 那是一枚极小的绣花针,刺在其眼皮下,恨不得会令其发狂。 宓月问:“武昌伯府的人可知道?” “小的估计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武昌伯府护送的府丁不多,路人行人多,小的怀疑是歹人趁乱下手。只是不知对方是针对武昌伯夫人,还是为大小姐而来的。” “马车上坐着的是武昌伯夫人?” “坐着武昌伯夫人与她七岁的女儿,因受了惊,车夫又临危逃脱,他们已经打马回去了。” 宓月直觉感到事情是针对她而起的。 不过,武昌伯府应该不是主谋,对方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用伯夫人与幼女的性命来做套。 为谨慎起见,宓月说道:“事情还得再细查,派人与豫安王府说一下。” 路上发生惊马的事,菩心寺的普济住持也听闻了,当宓月与庄家人进了佛寺,立即派人知客僧请入客堂之中。 周太夫人极信佛,一看到普济住持,便说道:“还请住持施舍一张平安符,让佛祖保佑我可怜的外孙与外孙媳妇。” “阿弥陀佛。”普济住持把配戴了十几年的一串佛珠拿了出来,并对周太夫人说:“宓善人福禄双全,吉人自有天相,遇事必会逢凶化吉……” 周太夫人听得连连点头,既然住持都这样说,那宓月必是大福之人。她恭敬地接过佛珠,这佛珠是普济住持在佛前供奉了许多年,沾有佛性,最是能逢凶化吉之物。若非她是为宓月讨的,普济住持绝不会将此详物送出。 “宓姑娘,把佛珠戴上,平平安安,吉吉祥祥。”周太夫人把佛珠送到宓月面前。 宓月接过这串佛珠,是上等的檀香木制成,共有九颗,上面雕刻了极小的字,细看,竟是一篇心经。 九颗佛珠凑成一篇心经,光这精湛的手艺这串佛珠就价值不菲。更别提这是在佛前供过的,还是菩心寺住持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太过贵重了,还是还给住持吧。” 庄家二夫人与三夫人看得眼热极了,但也知道这样的宝贝不是普通人能消受得起的。二夫人走上来,亲切地对宓月说道:“这是住持送的,宓姑娘戴着就是。来,我帮宓姑娘戴上。” 普济住持也说道:“宓善人是对本寺有大恩的人,也是有大功德的人,区区一串佛珠倒是贫僧礼轻了。” 背后凶手 豫安王克妻的传闻普济住持知道得不少,虽说他是佛家子弟,但对这些玄妙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谨慎些总没错。宓月是他们菩心寺的贵客,也容不得一丝闪失,普济住持郑重以待,亲自引着宓月去就座。 住持亲自邀请,且态度带着几分敬重,今日来会的香客见此,惊讶不已。她们看到一起进来的周太夫人,还道普济住持恭敬以待的是庄家人,暗中称奇,定安侯府给菩心寺捐了多少香油钱,才得了如此礼待? 当看到普济住持足足拿出五个席位给庄家一行人,好是一番眼热,恨不得马上派人去问普济住持,捐多少香油才能得一张金帖。还有,为何她们捐了香油钱,却只有紫帖? 周太夫人坐下后,察觉到周边许多或是羡慕,或者嫉妒的目光,表情很得体,但内心生起几分自豪来。她来过菩心寺数次,还是第一次有这体面,金帖座位也是第一次坐,一切都是借了宓月的光。 周太夫人回想起来,似乎宓月来到皇城后,不管豫安王还是定安侯都在好转,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周太夫人看宓月的眼神更加的慈祥了,让宓月坐在她旁边。 宓月的另一边挤了庄家三姐妹,二十七席中,也只有这一个座位满满地挤了三个人,看上去有些滑稽。好在除了庄秀仪稍大外,其他两个姑娘都不大,尤其庄秀娴,只比小宓熙稍大两岁,其他香客瞧着,不仅没觉得失礼,反而觉得庄家竟然肯浪费一张金帖给小姑娘用,当真大手笔。 庄秀仪比两个妹妹紧张多了,一同坐着的,大半是与她祖母一辈的太夫人,压力山大。当看到宓月淡定地坐那里,明明瞧着有几分随意,但又透着一股贵气,不由学着宓月的样子放松下来。 盛会在表演千手观音之前,有两道节目。第一道是诵经,共诵两篇经文,一篇《地藏经》,另一篇是《妙法莲华经》。 《地藏经》可以回向冤亲债主,身上没有了冤亲债主缠身,便能生活顺畅,一切变得顺利起来。 《地藏经》还可以增加福报,戒除不好的念头,许多信佛的太夫人都时常在家诵念《地藏经》。 周太夫人听着台上在诵的《地藏经》,渐渐地心情平静,半合着眼眸,跟着僧人们默念起来。 诵完了《地藏经》,第二篇诵的是节选自《妙法莲华经》的一段经文,有熟悉这篇经文的夫人也跟着默念起来。 在一片诵经声中,台上台下都变得庄严起来,令人生不起半丝不敬之心。就是后面站位上的香客,也坐在了自带的蒲团上,或平静聆听,或低声跟着默念。只有年纪稍小,又控制不住情绪的孩子好奇地东张西望。 诵完经之后,便是讲经。 今日来讲经的,是菩心寺中一位很有名气的法师,向香客讲解《愣严经》要义,并负责给香客解答佛经。香客有不懂的经文之处,可借此提了出来。 周太夫人是信徒,借此机会,向法师提问了《金刚经》中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的释义。 这一环节对年轻姑娘与孩子来说,是最枯燥的,仿若听天经,听多便跟着昏昏欲睡。 宓月虽然坐得住,但坐她旁边的小宓熙已悄悄地打了一个呵欠。旁边的庄家三姐妹也一脸茫然,目光呆滞,若不是从小在森严的规矩中养大的,这会儿说不定跟普通孩童一样吵闹不休了。 枯燥的讲经解经完毕之后,千手观音的表演开始了,庄家姐妹精神一振,其他昏昏欲睡的香客也跟着精神起来。 随着玄妙的音乐响起,当僧人们的千手开屏,庄家姐妹瞪大了眼睛,看得一愣一愣的,眼睛都不会转了。 别说庄家姐妹了,就是许多第一次观看的夫人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表演。可以说,凡是看过这个表演的人,都不枉此行。 唯一觉得郁闷的是庄家二夫人周氏,她坐在紫座极后面,离舞台有些远,前面的人又坐得比她高,观感大打折扣。尤其是看到坐在最前面的两个妯娌,嫉妒得不行。她又想到方才刻意去讨好宓月,但宓月年轻不大,却稳得很,也不知道没有让宓月对她另眼相看。 宓月坐在台下,仔细地观赏着台上的千手观音,因全是男性僧人,舞蹈阳刚味更浓,但也有另一番大气开阔的观感。 一舞毕后,台下众人仍然回不过神来,场上一片寂静,许久,才爆出一阵的喝采声。 庄家姐妹激动地直拍掌,“真好看,太好看了,阿月姐姐,太好看了!” 宓月笑着点头,“你们若是还想看到,以后有机会还请你们过来。” “那就太好了!” 旁边的太夫人闻言,与宓月低声说道:“往后还有帖子,你可请与你交好的夫人来看。” 暗示宓月可以借此结交圈子,提升名望。 宓月颔首说是,目光在台边看到宓峥向她比手划脚。 千手观音表演完了,住持会送些一供品或者供奉过的佛文给香客,宓月与太夫人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小宓熙先退了场。 “姐姐,姐夫来了。”宓峥一见宓月出来,小声与宓月说道。 说罢,领着宓月去了一处禅房,一身锦衣的萧溍已站在那里。 “月儿!”萧溍把月拉进来,“你受惊了。” “我没事,倒是你,才是真的受惊了。”宓月笑道,他的眉目还有几分惊魂未定呢。“惊马离我有一段距离,而且还未查出来是否是针对我的……” “是因你而来的。”萧溍身上多了一股煞气。 宓月惊讶问:“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我一直派人盯着他们。”萧溍为了安安稳稳把婚事办好,把手下的人,不管明线还是暗线都派出去了。那些与他有嫌隙,或者他有怀疑的人,都派人盯紧了。宓月前来菩心寺,他明中让宓峥护着,暗中另派了人手。 对方向武昌伯的马下手后,才逃走,就被暗处保护宓月的人抓了。 替死者 “是谁?”宓月问道。 “端王。”萧溍双手负后,黑眸凝上冷意。 端王亦是他重点盯住的人之一,稍有风吹草动,他便收到消息。 宓月想了下,问:“与荆国之事有关?” 萧溍颔首说道:“端王在荆国布局十年,意图借着荆国,先攻下楚国,再把周边的几个小诸侯国拿下,如此一来,疆域扩至大半南方版图……” 有大半南方疆域作后囤,不管是兵力还是财力,端王都将会成为皇子中实力最强的一位。对那个位置,就有极大把握的一争之力。 人算不如天算,楚国出了个宓月,荆国才刚开始显出野心,露出狼爪,就直接被砍了头,后面的计划也都泡汤了。 宓月眸中闪过狠意,说:“看来,我在无意中报了一仇。” 端王害萧溍的腿受伤,她一直惦记着这一记仇。 “不过,端王也是被人当了枪使。”萧溍突然说道。 宓月一愣,问道:“背后还有他人?” 萧溍把他查到,以及盯到的事情向宓月说了起来,“月儿,百花宴一事,你虽然出了风头,扭转了皇城人对你的看法,但是,一夜之间,舆论飞起,这背后是有人在操纵。” “怪不得了。”宓月想通了她之前想不透的事,她在百花宴上,是想高调现身,但是,按她之前的推想,先是在夫人之间传扬,渐渐地才能让全皇城人知道她的事。 这期间,原该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即使再快,也要五六天。但是,百花宴之后,一夜之间,她名扬皇城。 这可是皇城,皇城每日都有大事件大新闻发生,尤其还有十几位皇子夺嫡的大事,朝廷每天都有某位皇子派系的官员落马,加上各个贵族世家的八卦事件。即使有皇后的赐婚懿旨,加上克妻的事加成作用,但再怎么快,古代的新闻流通慢,也得几天才能发酵。她却一夜之间,被全皇城人都知悉了,这速度,都能赶上21世纪的网络速度。 如此看来,幕后之人是借了马球事件,有目的地迅速传播,这才造成她一夜成名。 宓月又有些纳闷了,这些热度新闻几乎是一片倒地给她加分,增加光环,瞧上去,仿佛是好事。 但天会砸下好事来?宓月不信。“对方的后手是什么?” 萧溍见宓月没有被虚假荣耀所迷惑,眸中染上笑意,拉了她到桌前坐下。见小宓熙想往宓月膝盖上爬,双手叉住小家伙的腋下,抱坐在他的双膝上。 “幕后之人似乎极了解你与菩心寺的关系,今日之后,将会借着千手观音盛会再次传出你的传言。楚国八字先生批的八字,以及你在楚国所做的一切,拯救灭国危机的事,将会加油添醋地爆出来。” 宓月脸色一变。 她在楚国所做之事,自是不怕人知道,但是,却在她与萧溍即将成亲的时候爆出来,并且加油添醋,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小宓熙有些迷糊,抬起头,问萧溍:“他们会说姐姐什么?” 萧溍摸着小宓熙圆圆的脑袋,声音有些低沉,“他们会说你姐姐八字极贵,极旺,甚至贵至凤命,再狠一点,会说得此女必得天下之类的疯言……” 光是一个传言,并不够。所以,对方会把宓月帮助楚国的事再大肆宣扬,并加以渲染。 一个即将被灭的国家,却因一个女子逆天改命,一旦坐实了这一件事,那之前的凤命传言也会坐实,直指谁娶宓月,谁便是未来天下之主。 再加上千手观音出自宓月,里面可做的文章非常多。 在争夺储君最激烈的时候,突然间,得到一个女子,便能得到整个天下,那些皇子哪怕半信半疑都会出手,要么毁了宓月,要么毁了这门亲事。 这一招,可谓至毒之极,看似对付宓月,其实何尝不是直指萧溍。 就连向来脑筋大条的宓峥听明白后,也倒抽一口冷气,“好毒的人,好深的算计。端王是不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这才想害姐姐?” “端王是个替死鬼。”萧溍安抚宓月说:“月儿,莫担忧,我早已想到了任何阻拦我们亲事的算计,也做好一切化解的手段。” 所以,哪怕会暴露了他的底牌,他也使出全部实力,将皇城局势尽掌手中。 尤其是媚贤妃突然横插一手进来,给了萧溍极深的危机感。 正是他的这份谨慎,从端王处发现的端倪,才发现有人故意在端王面前挑起对宓月的仇恨,顺藤摸瓜,查到了不少消息。 宓月说:“对方显然知道你不好对付,事后必会将一切流言的源头引向端王,到时你以为一切都是端王阴谋,以为端王记仇荆国之事而引起的。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届时对方便可躲在后面坐观你与端王相斗。” 若萧溍没有全局布控下去,只怕真会如了对方的意,吃了亏都不知道真正的黑手是谁。 宓月心中一动,“会是那让你‘克妻’的人吗?” 萧溍不敢确定,“这一局布得极大极周密,那个人的手段也极周密……不过,今晚便知晓了。” “你做了什么?” “我顺着那些隐密的藤,摸到了几只瓜,今晚就动手剿其老窝。”明知对方的阴谋,他岂会如其之意? 明日,他不会让其流出半句流言出去。 宓峥抓了抓脑袋,说:“姐夫,我今日出了些风头,会不会对姐姐不利?” 萧溍含笑道:“你做得很好,你出的这点风头对月儿是好事。” 真正致命的是凤命流言,只要堵住这个源头,其他的风头都影响不了大局。并且出点风头也是好事,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不在乎别人怎么骂他误解他,但他希望他的月儿是世上最好的,受人尊敬的。 宓峥放心了,说道:“姐夫,今晚我要与你一道去抄其老巢。” 敢害他姐姐,找死! 少年杀气腾腾。 小宓熙从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条小灰蛇来,年纪虽小,但杀气十足,“我也去,让小灰咬他们!” 善庄 萧溍有些头疼,“阿熙,你怎么能把这条蛇蛊带在身上?” 在这盛会中,若是蛇蛊突然从小宓熙身上掉下来,那场面……不堪设想。 “小灰是我的朋友。”小宓熙摸着蛇蛊的三角型小脑袋,认真地说。 那蛇蛊仿佛能听懂人言似的,拿脑袋在小宓熙手中拱了拱,亲昵极了。 萧溍说:“藏好它,莫让外人发现了。底牌之所以是底牌,是因为别人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会防范。 任何东西,一旦上升到明面上,敌人就会化为暗处的箭。 这次危机他为何能迅速反应过来,找到决策,就是向他与宓月下手的人不知道他的真正实力,更不知道宓月的能力,远比他们要加油添醋的流言更加厉害。 一步错,便步步错。 小宓熙似懂非懂,不过还是把这话记在心里。 在小宓熙的心里,最听姐姐的话,第二就是姐夫了。 至于为什么第二不是哥哥,小宓熙淡淡鄙视了宓峥一眼,他觉得二哥太笨了,以后还是让二哥听他的比较好。 宓月看了眼现在的天色,刚过午时,时间还早着。趁着还有时间,她想到善庄转一圈。 盛会已经结束了,定安侯府派了一支府丁过来护送女眷回府。周太夫人本是要护着宓月回城的,一见萧溍亲自过来接人,便把萧溍叫了过去。 “溍儿,宓姑娘是个好姑娘,人长得好,品性又好,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媳妇。能遇到她,是你这辈子的运气,你可得保护好,别让碰着磕着。”周太夫人真怕了外孙过了这座山就没了这座庙,即使还能再找到一个,也再没有如此的称心如意。 萧溍点头,“我知道。” 周太夫人对萧溍的回答很不满意,“你呀你,平时总是冷着一张脸,太过严肃,话也不爱说,说了才那么两三个字,如何能行?小姑娘都不喜欢太过死板严肃的男子,小姑娘得要人疼着宠着,你得在宓姑娘面前多笑一下,不要总板着脸,说话也得多说些好听的,别问一句应一句,要哄着……” 听着周太夫人操碎心的话,萧溍有些哭笑不得。外祖母这嫌弃的样子,倒像是宓月才是亲外孙女,他倒是个外人。 但周太夫人对宓月的重视以及爱护,也让萧溍心中微暖。“外祖母,我会照做的。” 周太夫人并不相信,她是看着这个外孙长大的,从小就冷冰冰的,跟个冰块似的,也只有宓姑娘那孩子才受得了这冰块。 萧溍摸了摸鼻子,难得地对周太夫人说了句俏皮的话:“她是我从楚国哄回来的,自会哄她一辈子。反正我一辈子就她一个,不疼着不宠着,该宠着谁去?” 这回轮到周太夫人大掉下巴:她这冰块外孙竟然会说俏皮话? 当真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更稀奇。 周太夫人眼神不太好使,眯着眼睛,端详了外孙好一会儿,真真切切地从外孙身上感受到了一些暖意。是的,暖意,不是以前那样,远隔一丈都能感受到的冷意。 变了,这孩子变了,变得像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有七情六欲的人。 周太夫人眼眶骤地一热,鼻尖发酸,若这会儿她还在定安侯府,一定会急着去后堂,告诉女儿关于外孙的事。 “外祖母。”萧溍取了一张帕给周太夫人,说:“您莫哭,是溍儿不孝,让您操心了。” 周太夫人的眼神不好,除了年纪大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哭得太多了。自太子妃意外去逝后,每年太子妃的忌辰,每次听到萧溍不好的消息,总忍不住伤心落泪,这才把眼睛给哭坏了。 周太夫人握着萧溍递来的帕子,泣不成声,“溍儿,你长大了,你母亲一定会很高兴。” “您保重好,母亲会更高兴。”萧溍不擅长说安慰人的话,上前轻轻拍着周太夫人的肩膀。 “是,是,我们都该保重好。”周太夫人又笑了起来,说:“你去吧,去看着宓姑娘,我总觉得方才的惊马不简单,你多带几个,平平安安地把宓姑娘护送回城。” 萧溍应了,并没有把背后的阴谋向周太夫人说出来。 为了安全起见,周太夫人等定安侯府女眷回去时,萧溍暗中再派了几名暗卫护送她们回皇城。 善庄,坐落在菩心寺山下不远的一处村落里。 菩心寺每次千手观音盛会中收到的香油钱,都会拿出一笔用于善庄的日常花用。 刚开办善庄时,只需拿出香油钱的一小部分,就足够几个月的花用。 然而,随着善庄收容的人越来越多,开支也越来越大,到了今年,菩心寺几乎要拿出每次盛会一大半的香油钱,才能够支撑下去。 正当菩心寺忧心以后的庞大开支时,慧空方丈收到了普贤法师的来信,信中提到了宓月的建议: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给人一条鱼,只能解决一顿饥饿,教会人打渔的本事,能让人一辈子不受饥饿之困。 慧空方丈如梦初醒,马上派人去请懂手艺的师傅,教导善庄的人学习本领。 宓月来到善庄时,看到近千人的善庄,暗暗咋舌:怪不得菩心寺的开支越来越大,养这么多张口,不说其他,光是每天的吃饭问题就是一大笔银子。 因宓月曾经的叮嘱,善庄首先接受的是身有残废者,然后是孤弱老少,后来附近百姓听闻善庄的善庄,许多贫困者把生病的家人也送了过来。 每个月的药钱,如同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如今已好多了。”普济住持亲自带着宓月过来,指着善庄前的一处地方,说:“如今请了懂木艺、绣活、泥匠活的师傅过来,等他们学会了手艺,他们就能自己养活自己。到时菩心寺存了钱,就可以再到其他府城去开善庄,帮忙更多的人。” 宓月蹙起眉头,看着那儿三三两两学木匠活的人,略略数了下,只有二十来人,问:“庄中不是有近千人之多吗?怎么仅这点人来学手艺?” 神话 就算这二十多人,也有大半是松松散散地坐那里,与其说是学艺,倒不如说是看热闹。 普济住持说道:“才刚开始办的课程,来的人不多。” “不多?”宓月目光朝院子里看去,问:“是不多还是不来?” 普济住持唤了善庄管事过来,是菩心寺的俗家子弟,名叫李化。李化上来给宓月萧溍行了一礼后,说道:“庄上收留的庄民多是体弱,或是身有残疾,不方便做木工。泥匠活需要力气,更做不了,绣活只有一些年轻些的妇人在做。” 宓月与萧溍相视了一眼,问李化:“莫不成身有残疾的庄民都是没手的不成?” “这倒不是,没手的只有少数。” “那他们是坐不稳,还是站不稳,又或是一下床就喘得头晕?” 李化连忙说道:“更是没有,有这些症状的人多是刚来到善庄的人,都送往那边的大院子,由大夫把脉拿药。” “照你说来,如今住在善庄里面的人,都是能吃能喝能走的了?” “除了失去双腿的,都是能吃能喝能走。”李化渐渐地也听出了些含义来,蒙上了些阴霾,“小的会想办法让他们出来学手艺。” 显然,善庄免吃免喝,已养出一群懒汉了。 李化出身不差,有见识,有宓月的提点,自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这近千人估计是想一直巴着菩心寺吃喝一辈子了。 每月都有不少人往善庄而来,总有一天善庄会有上千人,或者两千、三千人,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口,菩心寺得要赚多少香油,才能养得起? 想到每个月不断攀升的开支,李化觉得不能继续下去了,必须让有能力的庄民学会本领,自力更生。 “你打算怎么做?”宓月再问。 宓月本不爱管他人的闲事,但善庄说起来,因她而起,与她有一份因果在里面。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容易善因结恶果。 习惯了不劳而获,还能立得起来吗? 尤其是善庄收留的庄民,多是活得最悲惨的一群人,他们因体弱,因身有残疾,受过无数的鄙视与耻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他们愿意离开吗?面对外面充满歧视的世界,他们还有重新生活的勇气吗? 一旦心恐慌了,绝望了,后果就不可控了。 普济住持这会儿也有觉得这件事棘手,看着平和地生活这里的庄民,他要是用强硬的手段逼他们自力,只怕会遭到猛烈的抵抗。若是发生冲突,菩心寺做了那么久的善事,怕是要变成恶事了,好名声也一朝全毁。 宓月想了一会儿,提了几条建议让普济住持参考。 身体无恙的,能劳动者,都要前去学一门手艺。每天去学,和学得好的,给予奖励。 善庄的伙食仅够裹腹,奖励可以用肉食来代替,若是学会者,还可以奖励一些钱财。 身体有残者,最难过的是外面歧视的一关,如果他们要生活善庄,必须要用劳力来换取,木工做出来的成品,绣品等物,由善庄统一销售…… 有奖,必须有罚。懒惰者,减去一半福利…… 总之,绝不养懒惰者。 宓月心里有许多想法,但这里是皇城,这也是菩心寺的地方,只能藏在心里。 从善庄离开,与普济住持告辞后,萧溍坐在马车上,看着心事重重的宓月,说道:“月儿,有什么不能说的话,可以与我说来。” 与萧溍,宓月自是毫无保留的。她说道:“扶贫容易,扶志难。” 想让一个人脱离贫困,简单到只须给他一笔钱。 但若是志贫者,安于贫困,给再多钱也会很快花完,又将变回曾经的贫困者。 “志该怎么扶?” “很难。” 萧溍却道:“你说。” “首先,要让他们读书,识字。”世上没有扶志的特效药,但教育是最好的一个良方。 书能明智,书能明理,书能开阔人的眼界与心胸。 之所以愚昧,是因为无知。 若是能知能晓能明,便不会无知。 但在这样的社会,想实施教育,难,太难。 读书识字,即使在21世纪,也有很多国家的人们做不到,更何况此地? 在这里,读书识字更是只有世家贵族,以及有钱人富人才能做的事。 对于许多穷人来说,识字是极奢侈的东西。 因为穷,不能识字,不懂道理。 又因为不识字,不懂理,人越来越穷。 死循环。 再者,善庄上住的都是老弱病残,这些人在普通人眼里都是该鄙视歧视的对象,即使宓月出银子,又有几个愿意来教?只怕在许多人眼里,又会把她的举动当成笑话。 萧溍看着沉默的宓月,“月儿,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做你想做的,任何的事。” 为了这个理想,他会更加的努力,给她撑起一天她想要的天空。 宓月抬起头,看着萧溍注视她的目光,是那样的坚定。她缓缓地笑了,“我相信。” 就如同那一世一样,他撑起了一片天空,让她在那片天空中自由翱翔。 是的,有他在,一切都有可能。 “阿溍。”宓月的双眼明亮而有神,“让我们一起,再缔造一个神话吧。” 萧溍唇边带笑,“如你所愿。” 你想要什么样的神话,我就给你造一个。 而我,有你在身边,就是神话。 马车外,宓峥突然掀起帘子,说道:“姐姐,姐夫,天色不早了。” 萧溍朝窗外望去,的确不早了,再不快点,就无法在城门关闭前赶回去。 萧溍立即吩咐加速赶路。 当马车乘着夕阳最后的余晖进了城,今晚,对一些人来说注定是一个无法安宁的夜晚。 夜幕降临之后,分布在皇城东南西北几个位置据点悄悄聚集了一群人。 他们在记着明日将要流传出去的流言,在天一亮,就散入皇城各地,或是最脏乱的菜市,或是最高雅的高门宅院,或是朝廷命官的耳朵,以最快的速度,让他们知道他们想要散播的东西…… 黄雀在后 他们有着精细的分工,各司其职。 负责其中一个据点的地方是一处规模不小的酒馆,收到明日要扩散的内容后,掌柜的马上把说书先生叫了过来,给了他一张纸,说道:“明日讲书时,你依此讲述。” 说书先生展开一看,竟都是关于未来豫安王妃的事迹。 一人之力,救下一国,楚王城所有八字先生齐批其八字贵不可言。菩萨转世,天命所归。 说书先生把这些短短的信息记住,然后在脑海里迅速地生成一个跌宕起伏的精彩故事。作为在酒馆说了十几书的说书先生,很清楚怎样才能挑起听者的好奇之心,传播之心。 “若有人抓你来问,你可知道该如何回答?”掌柜问道。 说书先生回道:“前儿端王府的卢管事来酒馆喝酒,跟属下在厢房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还赏了属下几两银子。” 掌柜点了点头,“卢管事先前让你做的事,你都记住了?” “属下都记住了,还留有证据。” 显然,他们做好了怎么兜底的计划。若是明日的流言没有让人查到酒馆,自然万事大吉。若是豫安王能力大,查到了酒馆,自然要提前抓个替死鬼挡着。 酒馆在皇城开了十几年,是皇城的老酒馆了,因酒馆养的说书先生口才好,圈了不少铁粉。除了端王府的人外,其他王府,以及大官的旁边,都有他们的铁粉。 几位说书先生有意与这些铁粉交好,既能套到了情报,又能存着当替死鬼,可谓是一举两得。 现在的这位说书先生与端王府的卢管事关系极好,好到称兄道弟,好到常来酒馆的人都知道他与端王府的关系好。并且,他也借机帮着端王府做过几次借说书搞舆论,对付端王府的政敌,还收过端王府的钱。 因此,不管怎么查,此事都与端王脱不了关系。 而说书先生,被抓之后,最多得个从犯,入狱受点罪。等事情风声缓了之后,再从牢狱借死逃脱。 这样的事情掌柜办起来很是熟练,即使这酒馆被抄了,他改个脸,换个铺子,仍然又能继续来做。 所以,今晚之事对于掌柜,以及说书先生来说,只是一件稍忙些的日常事件,没怎么放在心里。 直到门被破开,一队黑衣人突袭进来,掌柜与说书先生才惊觉事情不妙。 宓月穿着一身黑衣,站在对面的屋顶,看着里面的打斗,说:“掌柜与说书先生的身手都不错。” 萧溍亦是一身黑衣,与黑夜几乎溶为一体。“这家酒馆共有五位说书先生,其中三位都有武功。” 另两位虽然没有武功,但身上的暗器极多,暗卫若不是事先做好准备,没准还会中了他们的招。 “必须得速战速决。”宓月说道。 萧溍颔首,“皇城一共有四处据点,先抓人,连夜审问。” 一切在萧溍的意料之中,但又在萧溍的意料之外,这些人的抵抗比他想象中要强烈得多。即使萧溍亲自出手,四处据点,竟只抓到六个活口。其余的,并不是逃跑了,而是一见据点暴露,都毫不犹豫地自尽。 那六个活口,也是萧溍见机迅速,才阻止了他们的自尽。 宓月查了下七窍流血的尸体,说:“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从尸体取了些毒物样本,宓月收好,拿回去研究。 萧溍的行动非常快,抓了人,迅速撤离,至于死者与据点——本来萧溍就准备将计就计,嫁祸给端王府,没想到会在据点中搜到关于端王府的一些罪证,倒是省了他许多功夫,直接用据点的罪证来善后。 暗卫有专门处理善后的人,拿走一半罪证,故意把另一半罪证藏在极隐密的地方,再留下些许痕迹让人能够寻到。 如此一来,官府经过一番辛苦的追查之后,杀人动机便是这些据点掌握了端王的罪证,端王要杀人灭口。 罪证都是确凿的,这些人又曾与端王有过来往,端王就是跳进江河里也洗不清。 萧溍带了六个活口去严刑逼供,其中四个活口竟然对于他们的背后主子毫不知情。 另一个竟在暗卫的眼皮底子,自尽而亡。 天亮的时候,最后一个活口受不住刑苦,终于招了他们的上家。 清晨,皇城大门一打开,萧溍带人出城,直奔上家据点。 这是在京郊几里外的一座普通庄子,庄子的主人是外地的一个商人。 表面上,这座庄子是外地商人在皇城暂时歇息的地方,实际上—— 当他们遭遇到猛烈的攻击时,才知道这座表面普通的庄子,里面高手如云。若不是萧溍亲临,又行事谨慎,带来的都是手下高手,没准抓人不成,反遭杀戳。 宓月执着长鞭,挑了一名武功极强的庄上管事打斗了起来。 此地远离皇城,不用担心引来注意力,宓月没有丝毫的留手,一上手就是全力。 即使如此,庄上的管事竟也挡住了宓月几十招才被制服。 突然风响,宓月连忙掠开,定晴望去,竟是弩箭。 “小心暗箭!”宓月提醒众人。 萧溍骤地伸手,抓住一支朝他飞来的弩箭。他将弩箭细看了几眼,脸色骤地变沉。 激战了一个时辰,萧溍终于拿下庄上所有人,开始搜查庄上之物。 “月儿,过来。”萧溍带了宓月直奔庄上的重地。 宓月跟了萧溍过去,一路上有些沉默。 “你是不是也发现了?”萧溍问道。 宓月点了下头,“希望是我想多了。” 萧溍破开书房重地的大门,此地用于建造房屋的砖石比别处厚几分,房门竟用铁铸成,若不是他内力浑厚,连门都打不开。 走进书房,里面摆放着许多书籍,像个小型的书铺。 宓月走到书桌前,上面摆放着十几本账簿,她伸手拿了一本,翻了翻,都是真实的账本。走到书桌底下的抽屉前,将锁撬开,里面藏着的是店铺掌柜的印鉴。 仔细搜查一遍,若不是知道此地绝不简单,还道仅是一个喜欢附庸风雅普通商人的书房。 局中局 取了一个印章,里面刻着张字。显然此庄的主人,姓张。 账房,掌柜印章,还有书信往来,几乎都说与商业有关的事情。 但外面却藏了如此之多的高手—— “月儿,倘若庄中的高手都撤了,换上普通的庄民,我会以为活口招供的都是假消息。”萧溍说道。 宓月一指大门,“普通的商人家,会把书房的门做成铁门吗?” 萧溍淡笑说:“还真的有。” 越是商人,越是护财,据萧溍所知,有些家底的商人都喜欢做一处暗室,没有暗室的,弄个铁门也很常见。 所以,每一样都符合极了一个爱财如命商人的特质。 正如萧溍所说的那样,如果不是速战速决,抓了人就连夜审问,又初开城门就往庄上赶,说不定真会看走眼。 萧溍一双深邃的双眸凌厉地扫过书房内的摆设,从极隐密的地方寻到一个开关,然后,一扇书柜移开,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暗道。 “小心。”萧溍一手执剑,走在宓月面前,从暗道走进去。 暗道的墙壁上,每隔三米就挂着一盏油灯,从满满的灯油来看,是刚加不久的。 沿着暗通的石阶走到最下面,便来到一座石室。 石室里面镶了几颗夜明珠,室内散发着莹莹的光亮。 萧溍检查了暗室,确定没有机关之后,才稍稍放松下来。 石室里堆了几十个箱子,萧溍拿剑撬开其中一个箱子,室内顿时亮了几分。 宓月讶然望去,那竟是满满一箱的金元宝。金黄色的元宝在莹莹夜明光下,亮得耀眼。 宓月把最靠近她的箱子打开,竟然也是满满一箱的金元宝。 “都是金子?”宓月数了下,石室之中,共有三十八个箱子。 若全部都是金子,今儿他们就发了一大笔横财了。 连接打开五个箱子,都是金元宝。 当打开第六个箱子,才是其他之物——一整箱的账簿。 宓月拿起一本翻了翻,都是真实的账簿,除了庄子的账簿,还有他们刚端掉的酒馆以及一间当铺的账簿。 账簿仍是真的账簿,收入,开支都记录得详详细细。 但宓月略略翻完一本后,就扔回了箱子里。 正是太详细了,反而显得没有什么可看的。 都是正常的生意账簿,找不出丝毫漏洞来。 在第七个箱子后,连接开的四个箱子都是衣服,黑色的夜行服。 宓月将夜行服展开看了看,款式有些眼熟,眉间渐渐地凝起了一丝凝重。 萧溍已打开其他的箱子了,露出十箱的武器来,看到箱子武器的造型,面沉如水。 宓月的脸色也黑了,箱子里面的武器都是弯刀,其形状造型,正是狗头刀。 取了一把出来,宓月掂了掂,仔细观察了几眼,应该说与狗头刀有七分相似。 再打开后面的箱子,宓月倒抽了一口冷气。 是弩箭! 萧溍从其中的箭枝箱子中取了一枝箭出来,观看了一会儿箭头,又拿了一把弩出来,再细细看了一遍。 对上宓月吃惊的眼神,萧溍沉声说:“月儿,你看出来了没有?” 宓月脸色已难看到了极点,“外面书房的印章,刻的是张字。” 张字,加上这里面的武器,证据直指——张卫! 张卫,就是庄卫。 萧溍把一支弩箭给了宓月,说:“你看箭枝,箭头,与庄卫用的箭一模一样。” 宓月已经看出来了,外形一模一样,但箭头却稍厚了些,这是因为箭头的铸造工艺不一样。庄卫用的箭,箭头轻簿,但穿透力极强。什么都可以模仿,但技术性的东西,尤其是先进性的东西,无法模仿。 还有弩弓,也与庄卫用的弩弓差别极大。 显然,对方知道庄卫,也从荆国战场中得到过庄用的箭,但是弩弓,他们没有得到过,所以只能根据荆兵的描述仿造出来。 是的,仿造! 弩、箭、印章,都仿造的,仿造出了一处庄卫的秘密据点。 宓月取了弩,装上箭,杀伤力自然难以相提并论。 “如果不是……我们查到这里,定然会以为,幕后主人就是庄卫。”宓月咬牙切齿地说道。 如果不是她这个庄卫的真正幕后主人在此,这仇就真的落在了庄卫头上。 萧溍脸色突地一变,“不好。” 说罢,他迅速往上面掠去。 宓月也想到了,连忙跟着萧溍出了暗室,走出书房。 宓峥正好跑了过来,怒气冲冲道:“姐姐,姐夫,那些人都自尽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宓月赶到外面,刚才他们制服的庄民,全都七窍流血。 她蹲下身子,一一检查过去。 全部都是服毒自杀的! 而且,这些人都是被捕之前服毒的! 也就是说,除了一开始抵挡被杀掉的庄民,其余在动手之前,就已服下了毒药。 “好深的计谋,好狠毒的手段!”宓月低声道。 事到如此,她已经全部想明白了。 这座庄子跟之前端的窝点一样,都是掩护! 庄卫亦与端王一样,都是他们事先设好的替死鬼! 不同的是,他们没有想到萧溍这么快就盯住了他们,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人也来不及撤走! 庄内的人一发现有人攻进来,无法抵抗,立即自尽,如此果断,可见背后组织是何等的严密以及阴狠。 即使大条如宓峥也想到了,“姐姐,如果我们不知道庄卫是何人,此时就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也会认为全部都是庄卫干的!” 宓月点了点头,“甚至会认为,这些死了的人都是庄卫。” 宓峥有些心惊,“会不会,他们查到了什么?” “不会。”要不然,绝不会把一个伪造的据点暴露出来。 萧溍却想到更深一层,“月儿,我们无意间化解了一次大危机。” 对方设下这个“张”卫的据点,是设了什么阴谋,以此来嫁祸到庄卫头上? 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通天阴谋? 宓月与萧溍相视一眼,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们仔仔细细地把庄子搜了一遍,差点掘地三尺了,都没有找到半点幕后之人的线索。 仿佛一切,就真的是“张”卫干的。 大吉之日 “对方是准备把一个大阴谋嫁祸到庄卫头上,还是为了以防端王之事暴露而设下的套中套,又或者想逼庄卫出来?”宓月眼中带着沉思。 此中的顾虑萧溍也想到了,皇城各势力的事,他远比宓月知道的更多。有此能力,以及武力,还有手段,背后之人所图非小,不得不防。 不过,只要对方还有所图,必然会露出马脚来。 当今之急,是成亲大事。 “月儿,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交给我来办。”萧溍说道。 宓月自然放心萧溍,说道:“好,那就全交给你了。” 先前萧溍不知道幕后还有人,就直接摸了过来,提前化解了一次大危机,还让对方一番辛苦布局化为乌有。现在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人,以萧溍的本事,迟早会把人揪出来。 哪怕没有前世的记忆,他仍是当年的他。 想到此,宓月不由笑了,“我们也不算白费功夫,下面的那些金子可是好大一笔钱。” 石室下面的金元宝,粗略估计有五千金子左右,这么一大笔钱,不管换了哪一方势力失了都要心痛。宓月猜想这些金元宝估计是暂放在那里,从它们放的位置就可以看出,与其他东西,尤其是武器的位置不在一起。若她是那幕后之人,即使要做嫁祸现场,也最多舍得放几箱银子。 那么问题又来了,对方在那里存了大批金子,所为何事? 这个问题对萧溍来说,却是一条线索。 解决庄中之事后,萧溍送了宓月回去。 为了接下来的亲事能够顺利进行,萧溍在皇城暗中放了一把火。 皇城四处据点,一间当铺与酒馆最早被人发现里面死人了,衙门的捕快马上前去调查。此时,萧溍稍动了手脚,两座原本极隐藏的院子也让捕快发现了。 四处据点的暴露,接下来里面查出来的证据直指端王。 端王勾结大臣,干下的一桩桩贪赃枉法之事,证据确凿,全呈往朝廷之上,引起朝野皆惊。最百官震惊的是这些证据中夹杂着端王如何陷害政敌、暗害兄弟的事情,如同一石激起万丈浪。 原先这些事,他们还不知道是谁干的,这一暴出来,才知道竟是端王这厮暗中干的好事。 一时间,端王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正当端王被逼得走投无路时,萧溍又放了一把火,暗中落了些“证据”,把幕后主使指向二皇子。 端王一怒之下,与二皇子不死不休,哪怕是死,也要反咬二皇子一口。 三皇子见二皇子被端王咬住,原本处于弱势的他趁其病,要其病,也暗中落井下石,势必要从二皇子身上撕下一片血肉来。 二皇子在朝中经营多年,岂是容易被他们给踩下去的?为了不让渔人得利,二皇子直接把其他皇子也一起拉下水。 居于龙座之上的皇帝早就想把这些野心勃勃的儿子打压下去,欲图借此机会消减众皇子的势力。 一时之间,有同归于尽的,有浑水摸鱼的,有火上浇油的,朝廷之上,一片混乱。就连皇城的百姓也感受到了形势的严峻,一个个都噤了声,生恐惹上了是非。 萧溍把火烧起来后,让众人忙着各自救火,自顾不暇,而他,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大婚事宜。 宓月拿着绣花针,穿上金线,在嫁衣上的凤凰尾绣了几针。 嫁衣是萧溍早准备好的,她意思性地绣了几针,便算是亲手做了嫁衣,这也是一种习俗了。 不然,有几个闺秀的女红能好到做嫁衣? 嫁衣上凤凰展翅,祥云朵朵,袖边还有绣了连理枝,宓月略数了数,光是吉祥的花纹就绣了二十多种,每种都栩栩如生。可见,这嫁衣是出自大家之手。 姑娘出阁,身上的嫁衣代表着姑娘的体面,一些名门贵族家嫁女,光为女儿准备的嫁衣都要绣上几年。 这一日,晴空万里,秋风怡人,是大吉之日。 豫安王府张灯结彩,处处挂上红幔,整座王府都如同一片喜气的海洋。 “嫁妆进门了!” 随着一声高喊,一抬抬披了红绸的嫁妆从豫安王府的大门抬了进来。 今日来观礼的客人都好奇地走出去,前去观看新娘子的嫁妆。 新娘子来自遥远的楚国,门第不显,众宾皆以为嫁妆必是十分单薄,难见好陪嫁。 不料当一抬抬嫁妆入门,那晒出来的宝贝,竟然不比国公嫁女差几分。甚至有几件宝物,就是宫里也极为少见。 最令女宾惊讶的是陪嫁的玉石等物,无一不是上品,那红得灿烂的红宝石亮得眼睛发晕,那羊脂美玉打造首饰,平时一件难求,这会儿竟有好几套。 “哎哟,你们看,好大的珍珠,又圆又润,看其光泽,都是新珠,豫安王妃从哪里寻来极品的珍珠?” 不同于其他的玉石,越老的越好,珍珠之物,往往是新的美。不仅光泽好,而且更为温润。 有一句话,叫人老珠黄,珍珠亦是如此,珍珠放久了,光泽也会渐渐地发黄,光泽黯淡。 识货之人,一看珍珠的光泽便能看出是新珠还是老珠,新又有多新。 前来观礼的女宾多是皇室中人,饶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她们,也由不得惊叹。“这般大的珠子,就是在头饰上镶上一颗就极珍贵了,这儿却有足足一匣。” “我倒喜欢那一匣的红宝石,鲜艳如血,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你喜欢有什么用,那是豫安王妃的东西。” “这位豫安王妃当真了得,不仅马球打得好,嫁妆也丰盛,豫安王还真没有娶亏。” “最难得的是……”一妇人低声说:“她竟安然地度了过来,顺顺利利地等到了出嫁之日,什么事都没有。” “还没进门呢,谁知道——” 旁边立即有人嘘声道:“小声点,今儿是什么日子,莫说这些晦气的话,传出去,你小命要不要了?” “咱们还是看看宝贝吧,你们瞧,这一箱子的是——水果?豫安王妃带着水果来陪嫁?” “是呢,是石榴,葡萄……” “什么水果,这都是玉雕成的。” 洞房 “好稀罕的物件。” 嫁妆中,如此稀罕的宝贝并不少见,楚王与王世子送了宓月不少难得一见的宝物,宓峥杀入荆王城时抢了不少好东西,都给宓月带过来了。 这还是明面上的,压箱底的金银等物,以及银票是不摆出来的,那又是一大笔。 然而就算不露金银,光明面上的嫁妆就让来观礼的宾客惊了惊。 宓月蒙上喜帕,耳边鞭炮声不绝于耳。 从宓府出发,一直到豫安王府前,鞭炮都不曾断绝过。 看着满眼的红,宓月有些恍惚,仿佛回到那一世的那一天,她嫁给他的时候。那一日,亦是鞭炮声一直相随,他骑着高头大马迎娶她进门。 宓月的目光从喜帕下望着红轿上大红毯子,唇边微微扬起。 即使隔着喜帕,隔着轿门,她仿佛也看到了他坐在马上的背影。 隔世的茫然四顾,无从着落的心,终于找到了停歇的港湾。爱了一世,追了一世,终于与他再次圆满。 当花轿停下,鞭炮声更宏大之后,她知道,已经到了豫安王府。 轿门被掀开,一只骨手分明的手伸了进来。 她从喜帕底下看到这只熟悉的手,含笑着伸出手来,放在他的手心,被他紧握着。 他没有按照习俗,用红牵牵着她,而是握着她的手,十指交缠,一步步地带着她迈入豫安王府的大门。 他掌心的温热暖入她心,此后一生,她亦将紧扣着他的手,风雨相伴,至死不渝。 拜完天地之后,他牵着她走进洞房,用如意称挑开喜帕。 她抬起双眸,盈盈如水望着他,眸中含着点点喜意与柔情。 他素来冷冽的眸子也盈满喜意,如火般炽热。 饶是两世夫妻,在他炽热的目光下,她不由地脸颊酡红,目光微微错开。 她看到了他手中的如意称,扎了红绸的称秤看上去有些普通,丝毫不似其他贵族娶亲般用上金秤或者银秤。普通得,有点不太起眼,只秤杆上称心如意的四个字较为醒目。 宓月微微笑开,“这是楚王城的那对老人家送的秤子?” 萧溍颔首道是,将秤仔细放回备好的盒子里。那用香木制成的盒子,比那秤值钱多了。就连那垫着秤的红绸,也是昂贵得寸布寸金的料子。 将称心如意放回盒子,取了一把金锁锁住了,又仔细收好,才回过身,与宓月说道:“此物就是传家宝了。” 宓月扑哧一笑,面如桃花,美得让他移不开眼睛。“你用那般昂贵的盒子来装,又用了金锁来锁,若是过了几世,子孙们不知此盒中是何物,待争祖产时,说不得有好一番的争抢。” 等子孙们费尽心思抢到了,抱以厚望,打开一看,却是一杆木头做的秤。 那画面,真真是有趣极了。 萧溍也忍不住一笑,“若是有那样的不肖子孙,也活该。” 只怕那会儿,就是这木头也腐化,只能空对盒子,一脸呆滞了。 萧溍倒了酒水,与宓月喝了合巹酒。 礼已成,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是他的妻子。 他凝视着妻子的娇颜,即使只喝了一卺酒,眸中已是迷醉。 “月儿。”他伸出手,手指眷恋地划过她的眉眼,心口猛烈跳动着。 宓月垂了垂眉,“你得去外头敬酒了。”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却坐在她身前,不舍得很。 然而新郎去敬酒是婚礼上的规矩,他再也不舍也得去一趟。 “你等我。”他低哑地说了一句后,猛然站了起来,匆匆去了。 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宓月不由又笑了笑。 不知有多久,没见过他如毛头小子般的模样了。 魏紫与姚黄端着吃食进来,“小姐,您已一天没进食,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 宓月朝外看了眼,“没有人来闹洞房?” 姚黄小声说了一句,“估计没有人敢来。” 宓月便明白了,外头的人都忐忑着呢,生恐又出了意外。 自打她定给萧溍之后,外头人对她的安全猜测一直没有停止过。显然都怕今儿近了她这新娘的边,若是出了事脱不了关系。 宓月说道:“我暂且不饿,你们把东西搁一边,吩咐厨房那边做些热食过来,等会儿王爷回来了,我再与他同吃。” 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萧溍也必与她一样,没有功夫吃饭了。 见姚黄去吩咐了,宓月又让魏紫守在外头,迎一迎那些皇婶。 皇家礼重,其他人不敢到新房来闹,但其他皇妃少不得会硬着头皮过来,尤其是几个想母仪天下的皇子妃,自然不肯让人落了口舌。 正如宓月所料,魏紫刚出去,就见一群皇子妃结伴而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颖王妃汪氏,她跨入房中,未语先笑,对宓月说道:“今儿累了一日吧?若是渴了饿了,尽管吩咐下人去取此来,你虽是新媳,也莫面薄让自己的胃受了罪。” 宓月站了起来,豫安王府的靳嬷嬷上来扶着,给宓月介绍说:“这位是颖王妃殿下。” 宓月福了福身,“二皇婶。” 颖王妃连忙笑道:“莫多礼,今儿你是新娘子,该你最大,且坐着,婶儿给你介绍几位长辈。” 虽颖王妃如此说着,宓月却没有托大,而是向众皇子妃一一福礼。 “这位是你三婶。”颖王妃指着湘王妃笑道:“你没嫁进来前,湘王妃可是皇家最好看的媳妇,你嫁进来了,这最美最好看的名头呀,得要换人了。” 宓月看了湘王妃傅氏一眼,的确长得极美,傅家似乎专出美人美男,公子就有傅云儒美名才名远扬。这位湘王妃虽然年岁不小,但仍美艳夺目,艳光四射,隐隐有些傲气。 宓月福了下身后,笑道:“三皇婶自是最好看的皇家媳妇,侄媳妇有礼了。” 话中表明,一个是媳妇,一个是孙媳妇,如何能相提并论? 湘王妃似笑非笑,说道:“二嫂的眼神向来不好使,即使我年轻时再好看,如今也比侄媳妇老了十几岁。” 撕脸 颖王妃脸上笑意不减,“的确是,咱们都老了,眼神都开始不好使了,去年弟媳不就是做了一件眼神不好使的事么?” 去年时候,湘王妃一个寡居的表妹寻她来玩,湘王妃怜其她不易,便常唤其到湘王府来说话,每次湘王府开花宴,湘王妃都请了那表妹过来,抬举有加。不想一来二去的,那表妹竟跟湘王勾搭上了,直到肚子遮不住了才被湘王妃发现。之后,自是有好一番的闹腾。 这桩丑闻,曾在皇城传了好一会儿。 这一件丑事,也令湘王妃脸面尽失,每每思及,就跟吃苍蝇一样恶心。今日被颖王妃当众说了出来,她的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我是从未见过哪家做嫂子的人,却双眼直盯着小叔家的事,汪家真是好教养。” “弟妹这话就不对了,这事儿全皇城的人都知道,怎么说是我盯着你家的事?” 湘王妃与颖王妃,关系已经恶化到连脸面都互相不给了。 宓月低着头,努力地扮演一个害羞的新娘子。 既然两位皇婶都不怕丢脸,其他皇婶又站在一边袖手看笑话,她这个晚辈的哪轮得到说话?况且多听点八卦不好吗?就是惋惜不能抓把瓜子来磕着。 倒是靳嬷嬷拧了下眉头,虚扶着宓月,越过两位皇妃,示向一位紫衣妇人,向宓月介绍说:“这位是端王妃殿下。” 宓月微微一挑眉,上前福身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端王妃几眼。 只见端王妃穿着一身华贵的紫服,头上凤钗金簪,看上去好不富贵。然而华贵的盛装下,一双眼睛却难掩疲惫,透着血丝。 端王被置于水深火热之中,端王府在风雨之中摇摇欲坠,身为端王府的主母,端王妃亦是多方奔走,然而世事向来你锦上便添花,你落水便下石。那雪中送炭的,越是富贵人家,便越少见。更莫提是皇家,不踩上一脚便是厚道了,怎么会还来拉你一把? 宓月丝毫同情不起来,当年端王谋害萧溍时,可没有半点手软。哪日端王上位了,对付起兄弟侄子来,还不知会有多心狠手辣。 靳嬷嬷介绍了端王妃后,接来就是八皇子妃庄王妃。 皇帝前面的几个皇子中,除了太子已薨,还有一位五皇子和十一皇子也早年得病薨逝了。至于四皇子,已被贬为庶人。 七皇子妃三年前没了,七皇子英王尚未娶新妻,侧妃没有资格过来,故而英王府今日不曾派女眷过来。 因此今日过来的皇子妃只有八位。 宓月借着这个机会,把八位皇婶都认识一遍,观察一遍。 朝中皇子争斗不休,八位皇子妃都是面和心不和,再有颖王妃与湘王妃针锋相对,互相认了人后,众皇子妃便退下了。 目送皇子妃们离开后,宓月刚坐下没多久,萧溍就回来了。 一入房,宓月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上去问道:“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萧溍双眸清明,摆了摆手,不让宓月上前,说道:“不曾喝多少,只是弄了些酒水洒在身上,他们见我身上酒气重,不好再来敬酒,我这才能早早回来。” 除了他身上酒气重,还有一层是他向来严肃惯了,今儿来喝喜酒的人也不敢多闹。 萧溍怕身上的酒气薰了宓月,走去隔间换了衣裳,洗了把脸才进来。 屋内龙凤双烛,满眼喜气,又见娇俏的新娘子温婉地坐在喜床上,萧溍心头火热了起来。 “怎么不把凤冠取了?”他问道。 这顶凤冠亦是他为新娘子准备的,其中的重量他再清楚不过,顶着那样重的凤冠,脖子不知道多受罪。 “等你来取。”宓月抬眸含笑看着他。 萧溍欣然走上前,伸出手指,却不知从何下手。琢磨了好一会儿,这才将凤冠成功取下。 看着她身上的嫁衣,层层叠叠,他耳际泛红,“如今天气尚热,不如把嫁衣也……” 不曾娶进门时,他千想万想,今日娶进门了,临到头,他又脑袋有些空白,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 屋内传出来姚黄的声音:“王爷,王妃,可要传膳?” 萧溍脑子这才清醒了一点,“月儿,我饿了,咱们先吃一点。” 宓月早已发现他紧张得耳朵赤红,低首笑道:“都听夫君的。” 一句夫君听得萧溍心口猛跳,那心底深处的喜悦瞬间便爬满全身。 膳食的种类不多,但都是两人爱吃的。厨娘殷大娘本就是宓月的陪嫁,提前一天便来了王府,专门负责两位主子的膳食。 吃到熟悉的味道,最爱的人又在身边,萧溍顿时觉得这个家已经圆满了。 这一夜,芙蓉帐暖,良宵醉人…… 第二日,晨阳升起,柔和的阳光从窗棂的缝隙照了进来,窗外的鸟儿偶尔清脆地鸣叫着。 萧溍睁开了眼睛,脸上透着餍足的神情。 因知宓月喜欢透气亮堂的屋子,萧溍在成亲前特意将新房改造了一番,不像其他主屋那样屋里总是暗暗的。 还有王府后园,早把名花奇草拔了,建成了药园。就是主屋旁边,也有一个专门为她收拾出来的书房,里面也摆满了从各处搜集来的药书。 萧溍伸手,轻轻揽着怀里的妻子,望着妻子沉睡的容颜,怎么看也看不够。 将她散落在脸上的长发轻轻挑开,无意间锦被滑落,那一寸如雪般的肌肤映入他的黑眸。 一股火热又涌了上来,然而顾及她的身子,已经闹了她一宿,不能再伤了她,只能强忍住,将被子与她裹得紧实。 但揽着她纤细腰肢的手,满是柔腻滑嫩,令人热血奔腾。 宓月从沉睡中被惊醒了过来,一抬眸,便撞见萧溍带着火苗般的黑眸,眼中有一丝初醒的迷糊。 “醒了?”他低低的声音带着沙哑问。 宓月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浑身酸痛,实在是爬不起来,不由瞪了他一眼,再把他用乱的手抽出来。“该起了。” 不然由着他闹下去,今儿就得在榻上度过了。 王府 萧溍搂着她,脑袋在她颈边蹭了蹭,如同猫儿一般,让她忍不住好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有点孩子气。 “月儿。”他在她耳边低声轻唤着。 “嗯?”她轻轻地应了声。 “月儿。” “嗯?” “娘子。” 宓月侧过头,笑着在他脸上轻轻掐了下,“夫君,你唤我做何?” 他搂着她,下巴搁在她发顶,十指交缠着,“以后我们再不用分离了。” 终于顺顺利利地,将他的姑娘娶回家。 以后,豫安王府也是她的家,白首不相离。 夫妻二人低声细语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肚子饿了,这才起了来。 屋外,靳嬷嬷带着丫鬟备好了热水与洗漱的东西,听到屋里有动静,带着人进了去。 宓月带来的丫鬟不多,都是未成亲的姑娘,萧溍便把靳嬷嬷派去侍候。 靳嬷嬷是以前侍候太子妃的人,对王府之事熟悉,又是忠心耿耿,且不是多嘴多舌之人,是萧溍精挑细选后放在宓月身边的。 宓月沐浴洗漱之后,换上新衣,与萧溍一道用了午膳。 消食时,萧溍牵了宓月的手,在他们居住的主院逛了一圈,将各处指给宓月知道。特意腾出来的书房,是专门为宓月准备的,宓月陪嫁过来的药箱以及一些医籍都放在书架上。 “其他的医书放在药园那边,那里特地腾了一处院子出来,一边是书房,另一边是药房,可供你和欧阳先生讨论医药时所用。欧阳先生也住在那一边,要了管药园的事,以后药园里的事尽可交给先生。”萧溍带宓月看过书房后,又去了离主房不远的厢房,“这地方是给阿熙住的。” 萧溍倒是想只与宓月住一个院子,但小宓熙年纪尚小,又不愿离开宓月,只好在主院的厢房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宓月走进厢房,一见里面的布置就露出了笑意。“阿熙一定会喜欢这里。” 不管是摆设还是被褥的颜色料子,都是小宓熙素来惯用的,甚至有几处摆放与宓府小宓熙住的地方相似,可见他用了不少心思,小家伙住在这里就跟回家了一样。 “他喜欢就好,这几日怕是要哭鼻子了。”按习俗,她得回门后才能把小家伙带过来。 昨日早上她要出嫁时,小家伙就红着眼睛,依依不舍地让她早点接他过来。 按规矩,原本是今日早上萧溍要带宓月前去皇宫拜见皇帝与皇后的,但钦天监算了日子,明日的时辰好,隔了一日正好挡去大半煞气,便让萧溍隔了一天再进宫。 如此一来,回门得要等第六天了。 连见亲,回门,样样都要算吉时吉日,可见即使皇帝口中不信孙子命硬煞气重,但心里却是有想法的。 这倒如了萧溍的意,正好空出一日让宓月先熟悉王府之事。 看了小宓熙的住处后,萧溍又牵了宓月出了主屋。从主屋侧边的一道圆月门出去,是一座小园子,过了小园子,便是一座地方开阔的院子。 “这地方让阿峥住着,他喜欢练武,正好院子门前的地方开阔,可随他耍刀弄枪。” 这一处是主屋与前院相隔的地方,原先是给男主人平时歇息用的,萧溍娶了娇妻,自是不愿与娇妻分开,便把地方收拾出来,给宓峥住着。 宓月看完院子后,发现此地离练武场也很近,笑道:“这地方选得好。” 可不是,院子本是男主人歇息的地方,自然离男主人练武习剑的地方不远,也离前院会客的地方极近,往后宓峥进进出出也方便许多,不用专门绕过后院。 走了一大圈后,夫妻二人也消食得差不多了,回到主屋,王府管内务的下人也都恭敬地等在那里了。 王府规矩森严,下人们本就极懂规矩,又见王爷陪坐在一旁给王妃撑腰,更不敢生出半丝怠慢之心。 萧溍也不用他人来说,自己把下人指给宓月知道,“我不喜人侍候,又常离皇城,王府的下人不多。这位靳嬷嬷,是我母妃留下的老人,对府中之事,以及府外之事都极熟悉,月儿可以带在身边。” 宓月一听便懂,靳嬷嬷是太子妃身边的老人,而能被太子妃器重的人,不仅手段不凡,做事周全,更重要的是极了解皇家女眷,以及各府后宅之事。往后她要跟各家女眷打交道,就不用全靠自己摸索了,遇到皇家规矩也能有人在一旁指醒。 宓月站了起来,对靳嬷嬷说道:“往后就有赖嬷嬷指点了。” 不仅需要靳嬷嬷的指点,这位还是婆母器重的人,宓月必须得给予应有的尊重。 靳嬷嬷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说道:“奴婢一切听从王妃殿下吩咐。” 说了靳嬷嬷之后,萧溍又指着站在最前面,头发全白的老太监说:“这是总管内务的严良通。” “严总管,辛苦了。”宓月猜测他的身份,以及年纪,估计也是太子留下的人,便站了起来,说道。 这位严总管性子跟萧溍有点像,长相严肃,一丝不苟,一板一眼地向宓月行礼回话。 接下来又见了一些管事太监与管事嬷嬷,宓月没有见到熟人张全,便问萧溍道:“怎么不见张管事?” 萧溍说道:“他在外院侍候。” 张全做事周全,岁数不大,脑子又灵活,萧溍每次离开皇城时,便习惯把张全带在身边侍候。与内院有关的,需要跑腿的事,也时常吩咐张全去做。 见完了王府的下人,宓月便把陪嫁来的几个人唤了过来,安排了位置。 王府下人不多,空缺也极多,宓月安排起来很方便。其他的不说,光一等丫鬟的位置就一直空缺着,即使提了魏紫与姚黄为一等丫鬟,也还空缺了两个名额。 萧溍那边的一等丫鬟,直接就是没有。 见完了下人,萧溍见宓月脸上有些倦色,让她回房歇着,他则去了前院处理事务。 近来朝廷事多,他自是要紧盯着,以免放火烧到自己身上。顺道借着这浑水,瞧一瞧能不能捞上一两条大鱼,或是寻一些那神秘幕后之人的线索。 请安 第二日一大早,天初亮,夫妻二人便起来了。 用过早食后,宓月换上郡王妃规制的朝服,戴上金翟。 萧溍已换上郡王服,走了过来,取了黛螺,要给宓月画眉。 宓月的眉毛长得极好,即使不用画,亦眉型天然。但萧溍见宓月坐在妆台前,就是忍不住想动手在她脸上描绘一二。 宓月抓了他的手拿开,“你又不曾画过,莫把我的眉毛画成扫把了。” 记得那一世,他第一次给她画眉,就是画得又黑又粗,跟被扫把扫过似的。偏铜镜瞧着太模糊,她看不仔细,他又一个劲地说画得极好,她便信了他。结果一出门可想而知,被丫鬟们笑话了许多。 “时辰尚早,一次画不成,便再画一次。”萧溍饶有兴味地端详着妻子的眉眼,琢磨着从哪里下手。 宓月见他这熟悉的趣味,心中恍惚了下,不知道他这一辈子能不能想起那一世的事。 不过,即使他记不起来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他还是他,一切就已足够了。 外面的下人来传话,马车已经备好了。 萧溍倒是不急不赶的,“这会儿皇祖父还在上朝,最快也得要一个时辰才会退朝。” 宓月跟着他往外头走,问:“朝中事情不少吧?” 若是朝中无大事,一般早朝不到一个时辰就能结束。只有事情多时,早朝的时间才会变长。若遇到棘手的天下大事,这朝一上就是一整天,百官也都要留在宫中解决三餐。 “嗯。”萧溍应了声,待上了马车之后,才与宓月说道:“端王是翻不了身了,但他死咬住颖王,湘王又联同傅家背地里使坏,还有其他皇子插手进来,颖王的日子不好过了。” “活该。”宓月没有丝毫的同情心。 颖王是二皇子,母亲尊于贵妃之位,在众皇子中居长居贵,是立太子的第一人选。 偏生太子的亲儿子还在,又成年了,许多守旧派守皇派站在萧溍这一边,以至于颖王将萧溍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那些追杀萧溍的杀手,最多的就是这位颖王的人。 当然,三皇子亦不是个好人,亦是恨不得萧溍消失的人。 三皇子背靠皇后,只要萧溍活着一天,他就怕皇后突然回心转意,支持萧溍。故而那些追杀萧溍的杀手,绝对少不了三皇子的人。 “皇上是什么想法?”宓月对皇帝不清不楚的做法,有些不满。 太子已经去逝十几年,按规矩,应当追谧太子,给太子加谧号。如此一来,世人再提大皇子时,就该称为xx太子,而不是称皇太子。 加了谧号,xx太子就可以区分出来,其他皇子尽可争取皇太子之位,而不会死盯着萧溍,恨不得弄死萧溍这位当朝太子之子。 现在的情况,太子去逝十几年,还坐着当朝太子的位置,偏太子府又改成了豫安王府,皇太子身边的太子太傅等辅臣也都遣散了,空留太子之名。 这个太子之名,也让萧溍变得名不正言不顺,处在风头浪尖之上。 父亲是太子,去逝之后,萧溍应当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孙,但皇帝就是不立皇太孙。 皇帝若不想让萧溍做皇太孙,就该追谧太子,把皇太子的位置让出来。 如此做事不清不楚,最难做,身份最尴尬的就是萧溍,简直就是最大号的一个靶子。 这也是朝中为何一直有人认定萧溍为皇室正统,守旧派认定萧溍的原因,祖母是皇帝原配嫡妻,父亲是在皇太子之位的嫡长子,算下来,谁有萧溍的身份正统? 只有正统的出身,却没有正统的名份与辅臣,萧溍的日子能不难吗?能平平安安地活到成年,是何等的不易。 萧溍见宓月为他鸣不平,握着她的手,说:“皇祖父有他的思量。” 帝王的思量,无外乎是平衡,平衡朝中势力,平衡各个皇子之中的权势。总而言之,就是不想放权,拿萧溍当靶子。 只是,现在萧溍已经成年,又成亲了,这靶子怕是不能安皇帝的心了。 宓月想到来到皇城后,看到皇帝的一些做法,有些不是滋味。 下朝后,皇帝揉着赤痛的脑袋,回到汉阳宫。 太监王通来禀,皇长孙带着王妃进宫来请安了。 在朝堂上被几个儿子气得不轻,皇帝听说向来省心的长孙来了,心情好转许多。“宣。” 看到一对璧人走来,皇帝只觉得赏心悦目。 早听闻宓月长得不错,今日一见,皇帝便想怪不得长孙非要娶她为妻,可见再冷淡的男子也难过美人关。 进了宫后,宓月便落后萧溍一步,不管是礼仪,还是规矩都让人无法挑剔。 到了皇帝面前,宓月亦是规规矩矩的,哪怕皇帝的目光再苛刻,也挑不出一丝错来。 皇帝点了点头,倒是没丢皇家的颜面。 “起来吧。”皇帝抬了抬手,说道。 看着眼前丰姿俊朗的长孙,皇帝说道:“溍儿,你如今也成亲了,就别往外头走,留在皇城,帮皇祖父分忧一二。” 萧溍拱手回道:“皇祖父英明睿智,统御百官,孙儿才疏学浅,比不得众位皇叔,实不敢行分忧之事。” “你就别提你的那些皇叔了。”一提起来,皇帝就觉得头痛,“按理你早该入朝,领一些事儿来做。不过你刚新婚,这样吧,朕再给你半个月的闲期,半个月之后必须得入朝领个官职。” 见皇帝已打定了主意,萧溍即使不想在现在最乱的时候入朝,也只能说:“一切听从皇祖父的吩咐。” 皇帝脸色好转许多,与萧溍聊了些家常,又问了宓月一些话。见宓月规矩之中,又不失落落大方之仪,有皇家的几分威仪,心中满意了几分,就没有之前那样抗拒这个出身低的孙媳了。 孙媳娘家弱些就弱些吧,总比几个儿子都娶了高门世族女子要省心许多。 心中高兴,皇帝也体贴了许多,对萧溍说:“见过朕后就回去吧,你皇祖母病了,不见客,想是不会见你们的了。既然你皇祖母都不见你们了,其他的妃子也不用见了。” 来日方长 “一切听皇祖父的。”萧溍也高兴了许多。 以皇后对他的厌恶,必是不会见他,但他身为孙儿又不能不去请安,只怕得要在庆春宫外受些罪。他受罪倒罢了,只是不愿宓月跟着他受气。 有了皇帝的话,就能免了这些罪受。 皇帝劝道:“溍儿,你皇祖母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你莫要与她计较,她也不容易。” 萧溍沉默了一下,说道:“皇祖母不愿见孙儿,应是不想勾起伤心事。孙儿不能代父亲在皇祖母面前尽孝,是孙儿的不孝,还求皇祖父多加照看皇祖母,怜皇祖母的悲苦之心。” “朕自会关照皇后的。”皇后除了他,已没有了可依靠的人,他不照看着,谁还会心疼她? 但见萧溍没有怨怪之情,皇帝欣慰许多,赏赐了许多东西下去,让身边最看重的王通送出汉阳宫。 王通的相送代表着皇帝的一种态度,相当于告诉世人,即使皇后再不待见,但在皇帝这边,皇长孙仍然是荣宠有加。 王通走在侧前,给萧溍引路。即将走出汉阳宫,他低声说道:“媚贤妃已经解了禁足。” 萧溍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多谢公公提醒。” 一个月早就过去了,媚贤妃的确早该出来了。 王通仿若不曾言语过,将萧溍夫妻二人送出汉阳宫大门,躬了躬身,“王爷与王妃慢走。” 萧溍拱了下手,“有劳王公公,公公请回吧。” 王通点了下头,便转身回去了。 萧溍若有所思地看了王通的背影一眼后,携了宓月的手,离开皇宫。 媚贤妃带着书芳从后宫出来时,看到远处那对璧人渐行渐远。 “娘娘,豫安王新婚入宫请安,怎么不进后宫敬茶?他就是不把其他宫妃放在眼里,按理也得到皇后面前请安敬茶才是。”书芳涌上一股喜意,说:“豫安王态度嚣张,对长辈不敬不孝,是大不敬之罪……” 媚贤妃的秋水双眸横了书芳一眼,“没见他夫妻二人是从汉阳宫离开的吗?必是皇上准许的。豫安王又不是个傻子,怎么犯如此浅显的不敬之罪?” “那就太便宜他们了。”书芳失望极了,还以为可以报回一仇,“因为他们,娘娘不知受了多少罪,还让后宫那些贱人笑话了。” “来日方长。”媚贤妃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书芳不满地说道:“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如此宠信豫安王,什么都偏着他,连去后宫请安的事,也能免了。” 媚贤妃目光幽深,望着汉阳宫,说:“这就叫宠信了?往后皇上还会更宠着豫安王。” “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奴婢不懂。” “近来皇上狠狠发落了几个皇子,收拢了不少权回来,帝王之道,一张一弛,恩威并施。这威施过了,接下来就该施恩了。” 书芳听明白了,“皇上要抬豫安王来压着几位皇子?可是,皇上不怕皇长孙成为第二个二皇子与三皇子吗?” 媚贤妃悠悠地说道:“成长是需要时间的,等豫安王成长到颖王湘王的地位,至少也要好几年。而豫安王这颗钉子钉在朝廷之上,得尽帝宠,那些皇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太子之子,这个名头可是几位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媚贤妃可以预料到,豫安王一入朝廷,必将再次掀起一轮凶险的争斗。 到时候就有趣了。 媚贤妃高兴地笑了起来,“宓月呀宓月,这皇家长媳可不是好做的。” “娘娘已经有算计了?”书芳连忙问道。 “用不着本宫出手,自有许多想从宓月这边下手,以此来对付豫安王的人。”到时她适时推动一下,借一借那东风,就能将宓月打入地狱里,无法翻身。 媚贤妃勾起娇媚的笑容,腰肢妖娆,正要往后宫回去,却见一道身影朝汉阳宫走来。看清那人,媚贤妃脚步一转,往汉阳宫行去。 来人身穿一身亲王服,年轻的脸庞上带着一股朝气,正是十六皇子萧煊。到了汉阳宫前,他去求见皇帝,内监却说皇上忙于处理政务,暂时不见。 萧煊站了一会儿,只好失望地转身离开。 转过身,正要去后宫向生母蒋修仪请安,却与走来的媚贤妃迎面碰上。 萧煊侧身让路,朝媚贤妃行礼,“见过贤妃娘娘。” 媚贤妃走到萧溍面前,挑起细细的柳眉儿,惊讶地问道:“可是惠王殿下?” “正是儿臣。”萧煊回道。 媚贤妃掩着嘴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萧煊茫然地抬起头,望着媚贤妃清丽绝尘又娇媚无双的容颜,既纯又媚,脸上红了红,“可是儿臣做错了什么,让贤妃娘娘笑话了?” 媚贤妃花枝乱颤地笑了好一会儿,方说道:“本宫与你年纪相仿,你却已是本宫的儿了。” 萧煊脸上又红了红,说:“娘娘是父皇的妃子,哪怕年纪再小,亦是儿臣的长辈。” 按照规矩,皇后是萧煊的嫡母,按照辈份,在四妃面前,萧煊都要自称儿臣。往常习惯了在四妃面前自称为儿,如今看到年轻娇媚的媚贤妃,萧煊这才想到这位娘娘过于年轻了。 “好啦好啦,本宫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瞧你,脸红得跟被火烧过似的,当真是个孩子。”媚贤妃笑了笑,越过萧煊走去。 萧煊恭敬地退后两步,连忙又说:“上一回娘娘为儿臣说情的事,儿臣还未曾谢过娘娘。” 媚贤妃停下脚步,说道:“不必客气,我是收了姚婕妤的礼,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顿了顿,媚贤妃打量了萧煊几眼,问道:“入宫找皇上,是为了朝堂上的事?” 萧煊回道:“儿臣近日惹恼了父皇,想向父皇请罪。” “小事一桩,本宫替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便罢了。” 萧煊大喜,媚贤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她肯帮着美言,再好不过了。“儿臣多谢贤母妃。” 媚贤妃忍不住又娇笑了起来,兴许是被逗乐了,心情大好,提点了萧煊几句:“不知风浪何时平时,该以不变应万变。” 吃一堑长一智 萧煊本就是聪明之人,闻言,顿时眼前一片开阔,恭敬地朝着媚贤妃长长一揖,“多谢贤母妃指点。” “这傻儿子。”媚贤妃忍俊不禁,轻骂了一声。 走远了,书芳不解地问媚贤妃:“娘娘为何要提点十六皇子?您不是说咱们坐山观虎斗便行了吗?” “往常本宫的确是这般想的。”看着将近的汉阳宫,媚贤妃的声音放低了些,说:“要在宫里立足,一靠宠,二靠儿子。本宫原先只道有皇帝的恩宠,便能混得风声水起。经这一次的禁足,本宫该吃一堑长一智,这宠爱也不是万能的靠山。” “皇后也没有儿子。” “但她有个孙子,哪怕她不认。再者,她是六宫之主,是皇上的原配嫡妻,宫里所有的皇子皇女在名义上都是她的儿女,不管将来谁上位,都得对皇后这个嫡母恭恭敬敬的。这一点,后宫里的女人没一个能比得上。” 原配嫡妻只有一个,但宠妃,却可以有无数个。 媚贤妃受了一次教训,从最开始的怒恨之后,渐渐地也冷静了下来,吸取了教训,改变了策略。 “娘娘是打算生个孩子?”书芬压低了声音,说:“书芬那边的避子丸快要服完了,后面不用再制了吧?” 媚贤妃眼带森冷地盯了书芳一眼,“要本宫给那老不死生孩子?他配吗?” 书芳闭上了嘴巴,再不敢提一句。 进了汉阳宫的大门,媚贤妃唇边又挂起了娇娇柔柔的笑容,清纯无害。 朝廷风云,瞬息万变,在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斗后,就如萧溍所料的那样,端王完了。 贪赃枉法,陷害忠臣,本就罪大恶极。接着又被捅出他暗铸兵器,私下养兵,甚至收买皇帝亲兵统领的惊天罪证。 其他的事皇帝可以忍,看在亲生儿子的份上从轻发落,但是动了皇帝的亲兵,私下组建军队,这是想干什么?这是在谋权篡位! 绝不能容忍! 不然底下的儿子有样学样,他的江山该算是谁的江山? 龙颜震怒,皇帝不仅抄了端王府,还把端王一家发配边疆了。 这罪定得比四皇子的罪还要重,四皇子虽然被废为庶人,没有了皇室身份,驱出皇城,但只要不再作妖,还是可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 但六皇子端王不仅没有了皇室身份,还被定为罪人,发配到荒芫的边疆,日夜要受劳作之苦,从出生就养尊处优的端王能不能吃得了这份苦,就只有天知道了。 即使端王能受得住这份累,但他那些娇生惯养的儿女就难说了。就说端王妃,本就是因端王的事劳累操心而身体不适,当皇帝定罪的圣旨下达端王府后,端王妃一下子就病倒了。 墙倒众人推,端王一系被连根拔地了。而被端王死咬住不放的二皇子也在众多明枪暗箭下,元气大伤。 几番争斗,一众皇子竟然都没讨到便宜。 就在这时,萧溍正式进入朝廷,在吏部领了差事,引起百官的猜测。 吏部是任命官员的地方,众皇子刚刚斗得几败皆伤,底下的官员折损许多。光端王一系的官员下马后,就空下许多官职来。这时候,最吃香的衙门就是吏部,萧溍领的差事又能参与官员任命之中,可谓是肥差重差。 几位皇子心中大恨,“本王费尽心机,却被豫安王给收了渔人之利,可恨之极。” 朝中众官也在猜测,“莫不成皇上属意的还是皇长孙?” 朝拜 一时间,许多目光都盯着豫安王府。 而豫安王府内,一片欢乐。 宓峥兄弟搬入豫安王府居住后,冷清的王府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豫安王府地方大,主子又少,空出许多空地来。宓峥常约玩得来的伙伴到王府玩耍,闹腾得豫安王府充满了人气。 也因为宓峥的闹腾,以前在皇城不可靠近的豫安王府变得平易近人,形象也逐渐地开始变好。 算起来,宓月来到皇城已有三四个月了,她在皇城的布置已逐渐见效。 庄上养的第一批鸭子将要长成了,骟过的猪也养了好几栏—— “再有一个月,庄上的鸭子就能宰杀了,这一批鸭子的数量不多,母鸭主要留种为主,可宰杀的只有一百来只。庄上的生猪估计得在年底才能出栏,正好宰了过年。池塘挖来不易,要种藕养鱼,得要来年才能准备起来。五味酒楼皇城分店的装修已经弄好了,殿下是要在月底开业,还是等鸭子长熟了再开业?” 刘介知把手边的事向宓月一一道来,“若是等鸭子长熟了再开业,就可以拿烤鸭来做招牌菜。若是月底开业,不知是选择糖醋鱼,还是红焖肉,或是烤鸡来做招牌菜?” 宓月问道:“食材来源怎么准备?” “都得购买,鱼得向渔民每日订新鲜的活鱼,这样恐怕没有王城那边容易,毕竟家养的鱼,需要什么尽可去鱼塘去捞。”在江上,湖里打的鱼,就随机多了,都是打上什么鱼,就是什么鱼。若是遇到风雨天不能下江下湖,就买不到鱼。“鸡亦是向各个农庄或是村落上收购,猪肉的话,皇城百姓养的猪都是没有骟过的,味道没有王城五味酒楼的好。” 宓月细算了下,说:“食材来源不够稳定,鱼还好,渔民多的话可挑选的也多,加上我们做鱼的菜式多,鲈鱼用来清蒸,鲤鱼用来红烧,鲫鱼烧汤,不用担心做不好。只是家养的鸡在数量只怕跟不上,如今天气正好,不冷不热,可以在庄上养起来。鸡舍,还有鸡过冬的事得提前做好准备,皇城比楚国冷太多了。猪肉就暂时不做了,没骟过的猪肉臊气太重,即使香料加得再多,也差了那么一些味道。这样吧,就等鸭子长熟了再开业。” 用烤鸭来做招牌菜,以此打响知名度,是个不错的办法。 她还可以趁着开业前,先给自家的酒楼预热一下。“让庄上把长得最好的鸭子挑十几只出来圈养着,催肥一批,中秋过后,我要在王府办个桂花宴,正好把烤鸭推出去。” 嫁入豫安王府,宓月的交际圈子必须得打开起来,办桂花宴,把向着豫安王府一系的人笼络过来,再发展更多的友好关系,这是她身为王妃的责任。 在桂花宴上推出五味酒楼的菜式,更是一种双赢。 勋贵世家中,新出个有意思的东西,亦是一种体面,一种谈资。美味佳肴,不失为一个极好的突破点。 刘介知一笑,说道:“殿下要办桂花宴,再加个桂花鱼那就更妙了。” “这个主意好,除了烤鸭,再添一样桂花鱼做主菜。” “属下这就寻个地方,有打来的桂花鱼,先圈个地方养着。”提前准备好,就不怕到时应对不足。刘介知琢磨着,要在酒楼开业前,先与一些渔民联好关系,请一些渔民专为酒楼供货。 把接下来的计划跟宓月汇报了一遍后,刘介知匆匆去忙了。 宓月趁着清闲,找了王府原先的厨娘与厨子过来,咨询皇城各府办宴用到的菜式。 刚忙完,便见萧溍穿着朝服回来了。可见,刚下朝他就往后院来了。 宓月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等会还要去吏部吗?” “吃过午膳再去。”萧溍坐下,看了看周围,问:“阿熙呢?” 到了王府后,不知是不是小家伙住得不习惯,天天黏在宓月身边,每次萧溍回后院,都能看到小宓熙陪在宓月身旁。 宓月笑道:“欧阳先生寻了些新药材,正在药园那边种植,阿熙跑去帮忙了。” 萧溍也笑了起来,“看来他终于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他年纪小,没有安全感,要费些时间来适应新环境,倒是阿峥习惯得挺快的。” “说起阿峥,有一件事我要与你说一下。” “你说。” 萧溍喝了半杯茶,润了润嗓子后,说:“阿峥年龄不小了,虽说武艺练得极好,又上过战场,有些将领的能耐。但他始终还是个孩子,许多东西都一知半解,想做大将还嫩了些。我打算给他找几个习文的师傅,不管是经文,还是兵法,都得让他学起来。” 在楚国时,萧溍教宓峥的东西都是比较浅显的,最多起到启蒙的作用。如今到了皇城,萧溍有条件,身边又有能人,自然想把宓峥精心地培养起来,成为一名合格的将才。 宓月被萧溍提醒了,连忙说:“倒是我疏忽了,阿峥早该就学起来的,侯府那边本来有个夫子教他习文,后来父母去逝后,夫子也走了,功课就荒废了好几年。如今是该是让他继续拣起书来,还有阿熙也该启蒙了。” “这件事我去安排。”萧溍想了下,说道:“阿峥那边我跟他去说,阿熙那会儿,得要你去说了。” 因萧溍对宓峥有半师之谊,宓峥是肯听他的话。 但小宓熙这小家伙年纪不小,主意倒是挺大的,经常不买萧溍的账。不过,小宓熙向来都听宓月的话,由宓月说来,小家伙就是不想学,也得乖乖去学。 “还有一事。”萧溍脸色凝重了许多,“中秋节宫里会办中秋宴,今年中秋宴虽是由董贵妃主办,但十六那日是皇后的生日,以皇后不愿劳师动众的性子,必是与往后一样,中秋宴和寿宴一起办。” 也就是说,宓月将会与皇后在中秋之日第一次碰面。 中秋这一日还是内外命妇入宫朝拜的日子,宓月得要在这一天去朝拜皇后。 诡道 “你担心皇后为难我?” “她肯定会为难你。”萧溍丝毫不怀疑皇后会恨屋及乌。 “不过是些许刁难罢了。”宫里的女人怎么刁难人,有什么套路,宓月一清二楚。 萧溍提议道:“过几日你装病。” 反正外面的人都在猜宓月会被他克住,装个病正好如了他们的意。 宓月笑了起来,“我总不能装一辈子的病,过了中秋还有其他节日,莫不成每到宫宴我都装病不起?我倒是觉得,正好借着朝拜的机会去见一下皇后,看她是怎么铁石心肠的人。” 兴许那日会吃些苦头,但想让她受大罪是不可能的,即使是皇后也得照着规矩来。 何况,皇后能一直稳坐后宫之主的位置,总有些城府,不会不管不顾,凭白给了其他宫妃攻击皇后的机会。 另有一点,“我们的婚事能够顺利完成,皇后的懿旨帮了大忙。便是为了这一点,我也得入宫感谢皇祖母。” 萧溍只好应了,叮嘱宓月入宫时得带上靳嬷嬷。 靳嬷嬷熟悉宫里的规矩,有她在一旁帮着宓月,萧溍也能放心不少。 萧溍自领了吏部的差事后,忙碌了不少,宓月让下人提前把午膳上了,派人去喊小宓熙与宓峥过来吃饭。 宓峥离得近,一会儿后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说道:“我正要早点吃了饭去打马球。” “早上不是才去打过一场吗?这才回来多久,又去?”宓月问道:“你一天要打几场球?” 宓峥从下人手上接过湿巾,把脸上的汗抹了几下,又洗了手后坐到饭桌上,“原只打一场的,下午魏子龙约了人打马球,怕赢不下,叫了我去帮打半场。” 魏子龙是虎威将军家的三公子,来过豫安王府一次,跟宓峥是从球场上打下来的友谊。 宓峥为人豪爽,性格大方,加上武力高超,又有上过战场的经历,很受各武将家公子的欢迎。 后来跟着定安侯府的几个少爷组队去打马球,那高超的马球术更是折服了不少人。渐渐地,在皇城一些少年公子中,宓峥已有了不低的知名度。随着宓月的出名,宓峥现在的知名度也在飙升着。 “喜欢打马球就尽情地打几天吧。”萧溍说道:“过两天我要给你请几个夫子,兵法经文你得学起来了。” 宓峥听了这话,吓得连肚子都不饿了,“学文?我学那劳什子做什么?我会打仗就行,我只练武。” “我以为你上过一次战场,该知道习文的重要。”萧溍不缓不急地说道:“兵者,诡道也,在于千变万化,在于出其不意。而如何用兵之计,往往只能从兵法之中学到。苍山城、北安城、扶鸠城那一次战役,你姐姐虚实结合,顺利地攻破荆国重城,凭的是威猛的武力吗?不,凭的是智谋,是兵法。” 那一战,宓月使诈调走扶鸠城的士兵,使得城中兵力空虚,才能楚军轻易攻下城池。 那一战,不仅轻易拿下了扶鸠城,还解了楚边关的荆军压境之势,宓峥每每想起那一场战,就忍不住心情澎湃。 可以说,正是宓月帮着横野军拿下扶鸠城,直指荆王城,才奠定了楚国之胜的基础。 宓峥唯一遗憾的是世人只知张公子,不知道那神秘的张公子就是他的姐姐。 能学得像姐姐那样厉害,运筹帷幄,宓峥是肯的,但,“我也用不着学习经文,那些文绉绉的书有什么好。” 萧溍笑了笑,说:“经文能让你学会以大局思考问题。正是你姐姐站在大局上看事情,她才会先向楚王提议全军皆兵,给楚军送来大量的兵力;也是你姐姐站在大局上来看,才知道战争先从哪里打,先从哪里突破为好,一战定全局。不然你再英勇,拿下再多的城池,也将一败涂地。譬如闵东雷,再能耐又如何,还不是死在你手中。” 宓峥愣了愣,转头问宓月:“姐姐,是这样的吗?” 宓月点了点头,“经文自有经文的好处。” “那好吧,我去学。”宓峥咬了咬牙,决定了。 见宓峥一副上刑场的悲壮之情,宓月忍不住好笑,对萧溍说:“他既与舅家的表弟玩得来,不如把几个表弟一道唤来,让他们一道学习去。有几个同伴,互相比较,没准能调起他们的积极性。” 宓峥顿时高兴了,说:“就听姐姐的,让庄家兄弟都过来,我与他们一道学。” 庄家是萧溍的舅家,萧溍当然愿意提携,“除了庄家,我看还有几个武将家的公子与你谈得来,他们若是愿意来学,你可以请他们一道上课。” “等会儿我就跟他们说。”宓峥又急了,唤道:“快!把膳食都捧上来,让我早吃了去找人。阿熙呢?怎么还没回来,快让他回来用膳!” 正说着,小宓熙就被姚黄牵了回来。 宓峥眼睛一转,对萧溍说:“姐夫,阿熙也不小了,可以读书了,不如与我们一道学吧。” “阿熙尚小,以启蒙为主,我先另找个夫子来教他。”萧溍说道。 小宓熙一听说要送他去读书,急了,奔到宓月面前,拉着宓月的衣角,说:“姐姐,阿熙要和你一起,不要离开。” 宓月给小宓熙洗着小手,说:“没让你离开,只是去前院学字。” “姐姐也可以教我学字。”小宓熙悄悄瞪了萧溍一眼,“我才不要跟他去前院。” 自宓月嫁入豫安王府后,最不高兴的就是小宓熙了。先前不知道嫁人是什么意思,他似非懂,尚没什么情绪,但现在,他越来越不满了。 对于教育上面,宓月向来果决,“读书是夫子教的,姐姐又不是夫子,哪能教你?这件事,就这么办了。” 小宓熙委屈地抿着嘴,泪光蒙蒙,“那阿熙岂不是很难见到姐姐了?阿熙舍不得姐姐。” “小傻瓜,姐姐就在家里,咱们天天都可见,还能一道吃饭呢。” “总不如以前那样。”小宓熙有些伤心,突然又想到一个好主意,说:“要阿熙去念书可以,但是阿熙以后要跟姐姐一起睡。” 郡王妃 宓峥白了他一眼,“男儿大丈夫,怎么总想着找姐姐,没出息。” 小宓熙不高兴地说:“我还是小孩子,就得要跟着姐姐。” “姐姐成亲了,得跟姐夫一个屋里睡。” 小宓熙又伤心了,拉着宓月,说道:“姐姐,姐夫是大人了,你让他一个人睡去。阿熙是小孩子,怕黑,得要姐姐陪着。” 宓月扶额,得怎么跟小屁孩解释这个问题?“阿熙,你是个勇敢的孩子,要克服怕黑的困难。” 小宓熙不高兴地瞪了萧溍一眼,“他怎么不克服怕黑的困难?” 好在这会儿下人上菜了,打断了小宓熙的十万个为什么。 魏紫将菜上齐后,说道:“厨房那边来说,主子原点的清炒菜苗因两只铁锅都破了,改为了清灼菜苗。” “又破了?”宓月记得这是第五个破了的铁锅了。 豫安王府用的铁锅都是皇城出的,不耐用。宓月等主子习惯了吃炒和煎的菜,天天煎炒下来,铁锅可不就是不经用了。 萧溍说道:“过些日子换了新锅就不易破了。” 他指的新锅,是陈二根打的铁锅。 陈二根也在宓月的陪嫁名单,到了皇城后就被萧溍借了过去,帮着底下的铁匠提升冶练工艺。 这个时代的冶铁不仅质量差,产量还非常低,各地铁铺即使不是官营的,也得从官府拿铁。哪户人家用铁超过了多少,还要去官府登记。 官府管控,这铁也贵得按斤卖。 楚国在流行炒菜后,铁锅更成了稀罕物,有些富贵人家嫁女儿,陪嫁竟然有一只铁锅。这事儿,成了楚国的一桩趣事。 时下百姓做饭多是用陶制品来做,陶制的锅比铁锅更容易烧破,也做不了煎和炒的菜式。这便是为何此地的烹饪手艺落后,连好用的锅都没有,怎么开发菜式? 晚上的时候,萧溍与宓月说:“我新找到一座铁矿,趁着那片土地无主,得要跟你借几个人。” 宓月坐在妆台前,拔下发髻上的发簪,问道:“是陈二根吧?你尽管带去用便是。” 在楚国要铁没铁,技术又恐被人发现,故而陈二根干脆把收的几个学徒一道带来了皇城。 萧溍站在宓月身后,拿了梳子把宓月的长发梳直,说道:“我瞧皇城的局势有大变之象,咱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自他回到皇城,短短几个月,就折了两个皇子进去。随着争嫡的激烈化,也不知道将来的皇城会恶化到什么程度。 而背后,还有一个他查不到底细的神秘黑手。 “是该打算起来了。”宓月也觉得应该加快打算,以前的规划得加快脚步,以应对突发状况。“你刚说的无主之地,该不会是以前的荆国?” “果然瞒不过你。”萧溍手中握着一把秀发,那柔滑的发丝在他指间如丝如缎。 宓月笑了起来,“如今还无主的地方可难找着呢,除了那块地,也没有其他地方了。那座铁矿隐蔽吗?可别让人发现了。” 不然又将掀起一场战争。 “远离原荆王城,位于深山之中,是我无意中发现的。”萧溍目光柔和:“那会儿为了早点与你会合,我一路抄着近道,碰巧发现了那处地方。” 他带着人马回到楚王城,一听宓月去了边关,连休息都不曾直接赶路过去。 “皇祖母的生辰礼,咱们该准备什么为好?”宓月收回他拿在手中的发丝,回头问他。 萧溍恍惚了片刻,说:“她近年潜心学佛,我们便送她一尊金佛吧。” “除了金佛,再送几本佛经吧,我去菩心寺求几本在佛前供过的佛经。”哪怕皇后不会收他们夫妻的东西,宓月也要做到面面俱全。 第二日,宓月便去了一趟菩心寺,向住持求佛经。 普济住持对宓月极为大方,把佛中珍藏的一本《金刚经》送给了宓月。这一本《金刚经》是慧空方丈的年轻时候抄写的,用的是金墨,在佛前供了五十年。 皇后今年是五十一寿,送上一本供了五十年的佛经,含义极吉祥。且这样吉祥的宝贝,不是有钱有能力就得到的,需要机缘。 送的不仅是吉祥的礼物,还是一份机缘。 宓月回到王府,特地找了一个刻上经文的檀木盒子装上,与萧溍准备的金佛放在一起。有这一本佛经,顶得过几百本了。 中秋这一日,秋高气爽,桂花香飘几里。 宓月穿上庄重的朝服,来到皇宫。 今日前来朝贺皇后的外命妇不知几何,进了皇宫后排着的队伍就极长。 宓月在内监的指领下,站在了郡王妃位置中的第一位。 站在她后面的,是平遥王妃。 按皇朝宗室的册封,亲王只有一个字,如颖王,湘王。而郡王则是两个字,如豫安王,平遥王等。 平遥王妃朝宓月福了福身,“见过皇嫂。” 平遥王是三皇子湘王的嫡长子,只比萧溍小两岁,但却已经成亲三年了。 平遥王妃后面站着的是崇明王妃。 崇明王是二皇子颖王的嫡长子,比平遥郡王小了两岁,成亲一年多了。崇明王妃为崇明郡王生了嫡长子,这位小世子虽然不满周岁,但极受皇帝与皇后的宠爱,自出生以来,帝后二人的赏赐跟流水一样进了颖王府。 小世子是皇帝的第一个重孙,地位非同一般。而皇后向来视皇帝所出的孩子如己出,对这位名义上的重孙当然极为看重,哪怕二皇子与三皇子争得再厉害,站三皇子这边的皇后也对小世子疼爱有加。 崇明王妃生下第一个皇重孙,母凭子贵,极受帝后重视,便比旁人多了几分傲气,在看到宓月这位皇长嫂时也不放在眼里,仿若不曾瞧见似的。至于二堂嫂平遥王妃,她更是从未放在眼里。 皇后在长春宫先接受内命妇的朝拜,内命妇又分为后宫命妇以及宗室命妇。宓月是皇长媳,属于内命妇。 皇帝册封过的嫔妃有数十人,未出嫁的公主也属于内命妇,有十几个,但有资格去参拜的,是有封号的公主。 而出了嫁的公主,不管是大长公主还是长公主,以及公主,都属于外命妇。 香水百合 前面的王妃进去朝拜后,接下来就轮到郡王妃了,宓月将会与另两个皇帝亲孙媳一起进去朝拜,其他的宗亲郡王妃则在后面一轮。 怡和殿门前,余公公拦在宓月面前,指了下旁边的位置,说道:“皇后娘娘口谕,豫安王妃不必进殿了,就跪在这里请安吧。” 宓月望着气氛肃穆的怡和殿,以及不近人情的余公公,明白皇后显然不想见她,并给她立下马威。若是执意闯殿,估计皇后会当着内外命妇的面前,当众严惩于她。 几乎一瞬间,宓月权衡了得失,就在旁边两位郡王妃以为她会苦苦哀求,或者哭闹不休时,她淡然地走到殿门侧边。 “孙媳给皇祖母请安。”宓月面向怡和殿正堂的位置,朗声说道,然后如同新婚媳妇给长辈请安那般行礼。 余公公眼中带了些异色,倒没再为难宓月,只向两位发愣的郡王妃说道:“两位王妃进去朝拜吧。” 怡和殿门口,人进人出,走完一拨又一拨,凡是进去朝拜的命妇都看到了跪在殿门口的豫安王妃。 方才宓月朗声说请安的时候,候在外头的命妇有不少人听到了,这会儿进来一看,便明白皇后又在刁难这可怜的孙媳了。 命妇们都见惯了风浪,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不露丝毫痕迹,仿若未见般进了去,拜完又出了来。 接受完朝拜之后,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正欲去换下这一身沉重累赘的朝服。汪嬷嬷过来搭把手,扶在皇后的另一边,说道:“娘娘,豫安王妃还跪在外头呢,您是不是得请她起来了?” 皇后略带疲色的脸上骤地沉了下来,汪嬷嬷连忙又说道:“您让豫安王妃跪在那里,明是惩罚了她,可实际上,丢的是您的脸。您即使再生气他人,也别跟自己过不去。” 大家都知道皇后素来厌恶豫安王,豫安王妃受的罪不过是受夫君所累,提起这事,除了说一句豫安王夫妻可怜外,便会说皇后这个做祖母的当真铁石心肠,分不清是非亲疏,老糊涂一个。 汪嬷嬷见皇后听进了些,又劝了几句,“今儿是中秋佳节,大好的日子,没得让皇上听了后宫的事心生不快。” 提起皇上,素以皇帝之意为首要的皇后终于松了口,让豫安王妃下去。 宓月蹒跚着走出庆春宫,靳嬷嬷与魏紫便紧张地过来扶她。 宓月被皇后刁难,跪了将近一个时辰的事,二人都已听说了。 魏紫更是眼睛都红了,“殿下,您可好?” 宓月安慰她说:“我向来体健,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把眼泪收一收,这喜庆的节日,若是落泪了,被人瞧见又有了发落我的借口。” 魏紫连忙把泪收回去,“奴婢没哭,奴婢都忍着。” 靳嬷嬷熟悉宫里的情况,以及宫宴的程序,说道:“前头有个含香殿,殿下可去那儿歇一会儿,等缓过劲了,再换了衣裳去宫宴。” 命妇穿着朝服入宫,拜完皇后之后有一段空闲的时间,命妇们可以缓一缓疲惫,并且把带来的吉服换上。 朝拜穿的是朝服,宫宴穿的衣服又得换上吉服。 朝服是重大的祭祀或者节日才会穿的衣服,一年难得穿几次。平时穿得较多的,则是吉服。 吉服是仅次于朝服的服装,是在喜庆的隆重场合穿的衣服。 含香殿离庆春宫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宓月正要上台阶,突然,一个白色的东西从含香殿内窜了出来。 宓月和膝盖还在发麻,没有平时利索,险些一脚踩了下去。 定晴一看,发现是一只白色的狮子猫,小猫也似乎被宓月给吓了一下,呆呆地蹲在地上。 殿内跑出来个宫女,忙把白猫抱起来,向宓月行礼赔罪。 宓月不欲多生事,加上这只白猫呆呆的也没有伤人,反而差点被她踩了一脚,便让宫女抱着白猫下去了。 含香殿内有好几个房间,但因为今日是大节日,又与皇后寿辰同办,殿中的房间大都被占了。靳嬷嬷前去找管事太监通融,管事太监指了一处房间,“那儿有空余的地方,不过至多只能呆半个时辰,等会儿那房间也是要用的。” 靳嬷嬷谢过管事太监,扶着宓月过去,低声说道:“殿下膝盖跪久了,血气不流通,等歇会儿,缓了劲再去宫宴。” 方才宓月受了罚,若是脚步不稳地过去了,难免会被众命妇当成洋相看了。 在宫里,哪怕受了再多的委屈,都得忍着,都不能失仪,不然惩治的法子数不胜数。 “有劳嬷嬷。”宓月说道。 宓月进了房间,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这香气甚是熟悉。 她抬头望去,便见房间有一半地方放着礼品,其中的一张长桌上,摆放着两盆盛开的花儿。那香气,便是从那两盆花儿中飘出来的。 宓月惊讶不已:皇宫竟这花? 靳嬷嬷看去一眼,对宓月说道:“奴婢没有记错的话,这是湘王妃送给皇后娘娘的生辰礼,据说这是湘王妃无意中从西域来的胡商手中得的种子,种出了这奇香的花儿,它的名字,好像叫百合来着。” 宓月点了点头,的确是百合,还是香水百合。在现代的话产自喜马拉雅山区,被誉为百合中的女王。它有白色、黄色、粉色三种颜色,桌上的两盆,一盆是黄色的,另一盆则是粉色。 早闻湘王妃喜花,又擅养花,宓月如今一见果然如此,香水百合的花期应该过了一个多月了,湘王妃竟有本事让它们现在开花,属为难得。 魏紫扶着宓月在一张榻上坐下后,蹲下身子给宓月揉着膝盖。“殿下,好些了吗?” “无碍,我缓一下便好。”宓月单手支着额头,神色带着几分沉思。 魏紫以为宓月心里难受,眼睛又红了红,但又强忍住了。“殿下忍一忍,等吃完宫宴咱们就回去了。” 宓月摇头笑了笑,“我没有难受。” 想了想,她对魏紫和靳嬷嬷说:“今日宫宴小心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暗箭难防 魏紫一惊,“您是说有人要算计我们?” “有备无患。”宓月寻了个舒服的坐姿,目光打量着屋里的物件。 皇后寿辰与中秋宴一起举办,各府送给皇后的寿礼自然少不了。因皇后受皇帝信重,如今各方势力又争斗到紧要关头,不少人想借着送礼在皇后面前讨个好,以求遇事时皇后能帮着美言一两句。 故而今日送来的贺礼多得数不清,塞满了好几处地方。 含香殿离庆春宫极近,放在这里的寿礼都是精挑细选的,基本都是皇后能喜欢的宝贝。 皇后不喜欢奢靡,殿中所放的寿礼,并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反而是以心思巧妙为主。 伸手在腿上的几个穴道按了一会儿,让血气疏通后,宓月双腿的麻木好了许多。她站了起来,在屋内缓缓走动起来。 旁边,第一次经历后宫斗争的魏紫有些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靳嬷嬷见过的风浪多了去,在一旁提点魏紫,不外乎几个字,少听少看少说话,跟紧主子。 “待会儿你负责侍候王妃,不离王妃左右,遇事不决,问不了王妃来问我便是。”靳嬷嬷说道。 魏紫松了口气,“我一定不离王妃还有嬷嬷左右。” 靳嬷嬷淡然地说道:“第一次进宫,难免有些紧张,多来几回就习惯了。” 魏紫却觉得,多来几回她即使不紧张死,也得吓死了。 但想着宓月身边侍候的人不多,王府更是缺少侍女,她怎么也得撑起来,“嬷嬷平时多教教我。” 靳嬷嬷暗中点头,只要肯学,她自是不遗余力地教导,这也是她的职责所在。 宓月走到长桌前,目光首先落在桌上摆放着的两盆香水百合。 浓烈的香气飘满屋内,凑得越近,香气便越浓,宓月拿帕子掩了掩鼻子。她嗅觉灵敏,这种浓烈的花香靠近了便觉得刺鼻。 给皇后的寿礼,除了花朵的卖相外,包装上也绝对是低调中的奢华。 花盆用一些红中透着金光的宝纸包裹起来,稀奇的是包裹的形状也与百合花相似,远远望去,仿佛花中生花。 宓月的目光落在花瓣上,其中一朵花的花蕊似乎被什么压了下,花蕊有点歪,不细看真看不出来,好在无损外表的华丽。 见过了百合花之后,宓月又在寿礼中寻了一会儿,有一座半米高的佛像。 佛像是用金药檀雕刻而成的,这是宓月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大的金药檀。 金药檀色黄,味香,能提神降火,成材极少,比黄金还贵。 宓月精通医药,对檀木主要是好奇它的各种药用。譬如黑檀木,用其泡水可解多种毒。还有紫檀,是极养人的檀木,接触久了能让人牙齿变白。 金药檀数量太少,宓月一直没有机会寻一些来研究,便暗暗记下了,等寿宴之后去打听一下是否还有其他的金药檀木在。 至于宓月与萧溍送的寿礼,八成是到不了皇后眼前,只怕听了是豫安王府送来的,下面的人就远远地拿走了,免得惹了皇后恼怒。 宓月走了几圈,坐了回去,正准备离开,含香殿的管事太监便进来说这房间要用。 云烟阁坐落在御花园明心湖边,站在阁楼上,若是遇到浓雾天气,朝湖面望去,云烟笼罩下如临仙境。 宓月带入宫的吉服便暂放在云烟阁,由姚黄看守着。 换下沉重的朝服,人也轻松了不少。 配着吉服的是另一套头面,虽然也是极庄重的头面,但跟金翟头面比起来,就轻了许多。 接过姚黄递来的茶水,宓月抿了一口,问道:“在云烟阁更衣的都有哪些人家?” 姚黄回道:“是几位郡王妃。方才崇明王妃和平遥王妃去侍候王妃了,另几位郡王妃也结伴离开了。” “我们也走吧。”宓月喝了半盏茶后,往御花园的方向走了过去。 中秋宴设在御花园中,离宴席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众命妇三三两两地待在御花园外小聚着,有些第一次进宫,好奇地欣赏着宫中的美景,有的则借着这个机会扩展人脉,最好能遇上哪位受宠的宫妃,攀扯一番。 宓月看到湖边的六角亭中坐着几个熟人,其中一位就是定安侯夫人了。 如今定安侯夫人是宓月的舅母,不管是私交还是其他,宓月都得上前打声招呼。 定安侯夫人也看到了宓月,招手让她过来,拉到定安侯太夫人面前,笑道:“母亲方才正惦记着阿月呢,这不,人就来了。” 周太夫人让宓月坐在她身边,红着眼睛说:“好孩子,你受苦了。” 宓月笑道:“没有事的,外祖母莫要多想了。” 周太夫人却忍不住落了泪,“多好的孩子,皇后怎么就这么狠心来刁难你。” 旁边的夫人连忙劝说起来,喜庆的日子,莫触了霉头。 周太夫人冷笑道:“别人怕脑子不清楚的皇后,我可不怕她,哪有像她这样做祖母的,尽作践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媳?对别的女人肚子生的孩子,倒是一个比一个亲,看得老身着实生气。” 定安侯夫人连忙说:“母亲,少说几句,这话传了出去,还不是让阿月难做?” “她做着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还不许我说了?就是到了皇后跟前,我也敢这般说。”周太夫人气恼道。 亭中众夫人便没了言语,定安侯太夫人曾经因为萧溍的事,几次入宫与皇后争执,闹得满城皆知。只不过,这些年来周太夫人年纪大了,萧溍又长大了,不需要她去争萧溍也能自己去获得该要想要的东西,这才没有与皇后闹过。 皇家的事,众夫人不敢多嘴,加上太夫人闹得再大,皇后看在逝世的太子妃面上也不会跟太夫人计较,就更好不说些什么了。 宓月坐在太夫人身旁,给太夫人顺着气,柔声说道:“外祖母莫生气,皇祖母也是怪我新婚那天没有去给她奉茶,这是我的不是。” “与你何关?我可说听了,是皇上不让你们去的。” 陷害 太夫人气不过,又说:“她有本事,怎么不向皇上闹去?” “外祖母,我初次入宫,又第一次参加宫宴,您得多教教我才行。”宓月连忙把话题转开,话扯到皇帝身上,一国之君,极容易让人拿去攻讦定安侯府。 太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自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点到即止,没再提起那些糟心事。 发现站在了宓月身边的靳嬷嬷,太夫人失神了片刻,不由又想起了爱女。 “有你跟在阿月身边,老身放心许多。”周太夫人与靳嬷嬷说:“等会儿宫宴时,你照顾好你们王妃。” 萧溍受皇帝器重,不知挡了多少人的路,受了多少人的眼热,更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宓月的笑话。只是这会儿,人多口杂,周太夫人的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只能点到即止。 好在大家都不是笨人,该听懂的都听懂了。 周太夫人年纪大了,亭中石凳太凉,湖边的风太大,定安侯夫人怕太夫人受不住,先扶着太夫人到待客的楼阁休息去了。 宓月送了太夫人半程,半道发现云烟阁的方向行色匆匆地走来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含香殿的管事太监。 宓月心头一沉,脸上不露丝毫,目送了太夫人离开后,转过身,朝着来的那一行人走去。 “豫安王妃。”含香殿的管事太监简单地给宓月行了一礼后,口气不佳地说道:“请您移步到含香殿一趟。” 靳嬷嬷先问道:“不知公公是为何事?” 管事太监冷着脸说:“殿下过去一趟便知道了。” 含香殿,皇后身边的第一人汪嬷嬷被人请来了,含香殿的管事太监向汪嬷嬷请罪道:“皇后娘娘的寿礼被人毁坏了。” “谁干的?”汪嬷嬷寒下脸,本就严肃的脸庞更添了几分严厉。 管事太监朝宓月望去一眼,“豫安王妃。” 宓月刚跟了含香殿管事过来,尚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事情终于来了,反而让她有了尘埃落定的踏实。 不怕不来,就怕一直躲在暗处。 将方才在含香殿中的事情细细回忆了一遍,宓月问道:“请问这位公公,皇后的哪样寿礼被人毁坏了?” “湘王妃送给皇后娘娘的两盆花儿。”管事太监脸色极是难看,好意让豫安王妃暂歇一会儿,却不想闹出这种事儿。 “本妃离开之时,公公是亲自来请的,那会儿的两盆花可是好好的。” 宓月本就是怀着防范之心,若不是管事太监亲自进屋,她离开时也会先找个人进屋瞧一瞧,避避嫌。 管事太监恼道:“花儿倒是好好的,但包着花盆的金纸却被撕破了。王妃殿下要撒气对着奴婢撒便是,做甚么跑去毁坏皇后娘娘的寿礼?那可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一份寿礼。” 靳嬷嬷说道:“我们王妃只在榻上坐了一会儿,并未动过屋里的任何物件。” “但那金纸就是王妃去后损坏的。若是别的纸倒罢了,坏了就换了新的,但红金纸本就是稀罕之物,是溯国特有的宝贝,亦是寿礼中的东西,登记在册,如今被毁了,奴婢可怎么跟皇后娘娘交代?” “你带本妃去瞧一瞧,是怎么个损坏了?” 进了方才歇息的地方,宓月先在屋里细细地看了一遍,除了几样被搬走的东西,还有长桌上的两盆被移动过的百合花,其他的东西仍在原位。 两盆百合花中,用来包装的金纸,在底部被撕了两个大口,使得原本折成的百合形状不再成形。 汪嬷嬷过去看了几眼,目带寒光,问宓月:“豫安王妃,你还有什么话说?” 宓月未语,走到两盆百合花前,回忆方才记住的花盆与花朵位置,模拟着方才她在屋里时,百合花摆放的位置与角度。 伸出手,未碰到花盆,宓月又收回,对管事太监说:“请将百合花摆回这个位置,这个方向。” 管事太监虽然不解宓月的意思,但还是照着宓月的吩咐照做了。 “汪嬷嬷,你请看。”宓月一指恢复原状的百合花,说:“方才本妃在屋里时,这百合花就是这般摆放的,本妃根本看不出来百合花被人动过手脚。” 汪嬷嬷狐疑地看了几眼,问管事太监:“可是如此?” 管事太监也记不得当时的花是怎么摆放的,问方才搬动百合花的小太监,问:“王妃说的可对?” 小太监抓了抓脑门,说:“好像是,奴婢上前搬花了,这才发现花盆底边的纸被撕坏了。” “如果说本妃走了之后,这屋子再没有进过其他人,那这金纸便是坏在本妃进来之前。公公可以从百合花从何时搬入含香殿,再一一查证,便知是何时被毁的。”宓月说道。 怪不得花没事,纸出事了。开得正好的花儿若是被折断了,她一入屋里便能瞧见。对方把纸毁了,又把花盆移了位,用的手段动了些脑子。只是—— 汪嬷嬷一张严肃的脸上,带着几分质疑:“若是殿下将金纸撕毁,再把花搬回去也不是不可能。” “对对对!正是如此!”管事太监连忙附和汪嬷嬷的话。 寿礼被毁,含香殿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正好豫安王妃不受皇后待见——管事太监立即想到了理由,“豫安王妃该不是因为被皇后娘娘惩罚,心中生怨,故而拿这些寿礼出气吧?” 靳嬷嬷立即斥道:“胡说八道!” 转身又向汪嬷嬷福了下身,说:“方才奴婢与王妃一起在屋里,奴婢发誓,王妃殿下未曾动过此花,以及所有礼物半分。” 汪嬷嬷深深看了靳嬷嬷一眼,说道:“但你是王妃身边的人,你的话是不会有人相信的。除非,你们能找出证据来。” 汪嬷嬷又提了一句,“最好尽快,不然皇后娘娘就要知道了。” 靳嬷嬷听出了汪嬷嬷的言下之意,皇后娘娘本就不待见豫安王妃,若是知道了此事,只怕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定了宓月的罪,事后就是证明不是宓月所为也晚了。只是,一时之间,要去哪里找证据来证明? 十五公主 宓月眼尖,看到刚去搬过花盆的小太监手上沾了一些金粉,在光亮下,微微反光着。 她走上前,伸了两根手指在金纸中用力地搓了下,再看指腹,已沾上了些红色。 金纸再稀罕,也不像现代那样做到完全不掉色。 话说回来,即使在现代,那些做工粗糙的红纸也容易掉色。 更别说为了那红中透着金光的视觉效果,颜料之中添加了不少磨得极细的金粉。 宓月双眼一凝,将指腹中沾上的红色与金粉给汪嬷嬷还有管事太监观看,“那动手之人,手上必然留有痕迹,如果马上寻到的话,还能找出证据来。” 管事太监眼中带着犹豫,事情走向显然有人在算计豫安王妃,但他要是帮了豫安王妃,只怕将来会被报复。 汪嬷嬷走上两步,在宓月的指腹中看了几眼,向管事太监吩咐道:“马上去查!从两盆花朵入含香殿开始排查,都有谁进过这个房间。” 有汪嬷嬷的话,管事太监顿时有了主心骨,“我这就去!” 汪嬷嬷指派了身边的一个宫女,让她帮着管事太监去查。 汪嬷嬷是皇后身边最为信任的人,她的命令几乎等于皇后的命令,宫里无人敢阻挡。 皇后虽然陷于丧子之痛,时常生病休息,但她在后宫的掌控是任何一个宫妃都比不上的。就算帮着打理宫务的董贵妃,也得每隔三日到皇后面前汇报一遍宫中事宜。 因此汪嬷嬷发话后,含香殿上到管事太监,下到小太监,没有一个人敢怠慢。 汪嬷嬷吩咐下去后,对宓月冷冷地说道:“事情未真相大白之前,王妃脱不了嫌疑,还请王妃留在这里,莫出含香殿半步。” “一切都听嬷嬷的。”宓月郑重地说道:“多谢嬷嬷肯伸出援手。” 这份人情,她记下了。 汪嬷嬷冷着脸道:“皇后娘娘的寿礼出差,奴婢自当找出原由来报于娘娘。何况含香殿就在庆春宫旁边,皇后娘娘偶尔会过来小坐一会儿,奴婢绝不容许任何人在皇后娘娘的眼皮底下弄鬼。” 有庆春宫宫女映露的协助,管事太监的办事速度非常快,很快就把进出过房间的人查得清清楚楚。 后宫,是藏不住秘密的,尤其在今日人来人往的日子。 在宓月来房间歇息之前,曾有三人进过这个房间,一个是抱猫的宫女,另两个人是泰安公主以及带着的一个宫女。 最先找到的是那抱猫的宫女,宓月一见,正是她刚到含香殿时遇到的那个小宫女。 听说寿礼被毁,小宫女吓得浑身颤抖,哭道:“奴婢没有碰过寿礼!奴婢冤枉!那个房间的门半开着,小白跑了进去,奴婢进去是找猫的。奴婢一进房间,小白就跑了出来,奴婢也就跟着跑了出来,未曾多留!” 管事太监对小宫女的话置若罔闻,带着两个太监上去擒住宫女,将她的手指一一检查,没有查到任何痕迹。 把结果报到汪嬷嬷这儿,汪嬷嬷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说道:“先关在一边,等泰安公主过来再说。泰安公主怎么还没有过来?” “小的已经派人去请了。”管事太监抹着汗说。 一通忙碌,可把他累得不轻。 汪嬷嬷跟映露说:“你带人亲自去,说我有请,让公主马上过来,不得延误。” 映露领了命,从含香殿点了几个太监前去找人。 泰安公主,在公主中排行十五,年十二岁,生母是陈宝林。 皇后一贯疼爱皇帝所出的子女,即使生母位份再低,也极照顾众多皇子皇女。 泰安公主的生母虽然位份低微,但来到含香殿丝毫不惧,只不过在看到汪嬷嬷在,收敛了些脸上倨傲。 “汪嬷嬷,你找本公主有事?”泰安公主一进门,便问道。 汪嬷嬷终于抬了抬眼皮,问:“公主方才是否来过此房?” 泰安公主目光闪烁了一下,朝屋里的人看了看,才说:“我好奇他们都送了什么寿礼给母后,过来瞧了几眼。难道本公主连看几眼都不行吗?母后可是说过的,若是本公主看中哪样,尽可以去讨。” 汪嬷嬷朝着两盆百合一指,“寿礼被人损毁,所有到过这个房间的人都要调查一番,还请公主配合。” 泰安公主俏容一怒,“难道你们怀疑是本公主损毁的?本公主为何要损毁?本公主若是看中哪样,尽可以向母后讨要,用得着去毁吗?” 眼珠子在宓月身上打转了一圈,双掌一拍,泰安公主说道:“豫安王妃也进过这个房间是不是?这还用得着查?必是豫安王妃干的!” 宓月打量的目光从泰安公主身后的宫女移开,落在泰安公主身上。她福了福身,对泰安公主说:“十五姑姑,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本公主有说错吗?母后罚你跪了一个时辰,你怀恨在心,故而以损毁母后的寿礼发泄怨恨。”泰安公主刁蛮地说道:“真相就是这样的!我要去告诉母后,说你不孝,让母后罚你跪到宫宴办完为止!” “公主该不会是恼羞成怒了吧?”宓月轻轻刺了一下。 泰安公主果然暴跳如雷,“你才恼羞成怒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本公主干的?豫安王妃,你若找不出证据来,本公主还要向母后告你诬蔑一状,夺了你王妃的名号。” 宓月目光又朝泰安公主身后的宫女望去,“十五姑姑有没有份我不好说,但您身后的这位宫女,与寿礼被毁有关。” “你含血喷人!”泰安公主怒道:“豫安王妃,你不敬本公主这个长辈,本公主要告你一个藐视长辈的罪名。” 汪嬷嬷站了出来,指着那宫女,对管事太监说:“押她过来。” 那宫女无处可躲,也不敢躲,被两名太监押了上来。 两名太监熟练地抓了宫女的双手,展开手掌。 那手掌白白嫩嫩的,没有丝毫的痕迹。 汪嬷嬷看完后,看宓月的目光冷了几分:“豫安王妃,你还有何话说?” 嫁祸 管事太监也一脸的不悦,“豫安王妃,进过此屋的人都在这里,可手上都没有红印。显然此事就是您干的,您动过花盆,知道手上会留下痕迹,早早去洗了。” 泰安公主瞪大了眼睛,“你自己干的事,却诬赖到本公主身上,你真是太歹毒了!不行!本公主要去找母后作主,治你这歹毒之人的罪!” 泰安公主说完就要往庆春宫去,宓月笑了下,“急什么?”走到那宫女面前,拿起一双白嫩的小手瞧了瞧,赞道:“洗得挺干净的嘛。” 退后一步,宓月指着宫女腰间的香囊,“你洗干净了手,也换过了衣服,但这个香囊却出卖了你。” 众人朝着宫女腰间的香囊看去,那个香囊是橙红色的,乍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妥。汪嬷嬷认出香囊的料子,是今年上贡来的,颜色极稀罕的橙红色料子,极受公主们喜欢,然而数量太少,并不是每个公主都能分到的。在十五公主被册封为泰安时,皇后赐了泰安公主一丈做衣服,这宫女身上的香囊显然是泰安公主给的边角料做的。 年轻爱美的宫女用主子赐的罕见料子做个手帕或者香囊,是一件极有脸面的事。 映露已上前将香囊取了下来,交到汪嬷嬷手上。 汪嬷嬷细细地查看,在香囊上的一个角上,的的确确是沾了少许的颜色。同是红色系,若不是宓月指出,汪嬷嬷还真没发现那么少的一点不同之处。 泰安公主先叫道:“这是别处沾、沾的。” 汪嬷嬷提着香囊,指着上面的绳结,“上面的金粉也是别处沾的?” 系着香囊的绳结一节,细观下来,比其他地方稍红了一些,上面沾着的金粉微微透着光。 事情到了这里,泰安公主已知道狡辩没用了,年纪尚小的她慌了一下后,又底气十足地说:“本公主好奇地扯了下金纸,哪知道不小心扯坏了,反正母后说过,我喜欢什么都可以讨了去,这两盆花,归本公主了。” 说罢,又得意地看了宓月一眼,一副谁也奈何不了她的模样。 借着孩子不懂事,当枪使,宓月见过的例子多了去。从开始泰安公主拿捏着说她不忿皇后惩罚开始,她就知道这背后必有人在教,或者怂恿。 “十五姑姑。”宓月笑容温和又亲近,“皇祖母如此疼爱您,真令我羡慕。” 泰安公主听了这话,更加得意了,“你羡慕不来,谁让母后就是疼我。” “的确如此,皇祖母的疼爱任谁都要羡慕,但又是羡慕不来的东西。”话一转,宓月又说道:“皇祖母乃一国之母,她老人家疼爱您,是因为她老人家有一颗仁善仁家之心。十五姑姑,您怎么能仗着皇祖母的疼爱,而欺负到皇祖母头上?您的行为说轻了是不尊嫡母,说重了是藐视一国之母,有不轨之心!” 宓月的一通大帽子盖下来,把泰安公主给说傻了,“本公主何时不尊母后了?本公主是再孝顺不过的人!” “您若是孝顺,为何故意损坏皇后寿礼,并毫无惭悔之心?” “本公主已经说过了,母后说过只要本公主看中那一样寿礼,母后都会赐给本公主的!” “但皇祖母一日没发话将哪样寿礼赐给您,东西就是皇祖母的,这个规矩后宫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难道十五姑姑您会不知道吗?您知道明规矩,还将所有寿礼据为己有,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故意损毁寿礼,又毫无悔改之心,再加一罪!几罪连罚,就是您贵为公主,也得受宫规处置。” 泰安公主脸色渐渐地变了。 她虽口口声声说皇后疼她,但后宫未出嫁的公主有十几人,皇后的一视同仁,不过是没让她们冷着饿着,更多的疼爱是没有的。 泰安公主生母位份低微,连每月初一十五向皇后请安的资格都没有,更不受皇帝的宠爱,她费尽了心思才攀上姚婕妤,讨了好姚婕妤的好,这才在皇后那儿挂上名。 今年皇上厌了三皇子,皇后也冷落了姚婕妤,她费了许多功夫才讨好了皇后,也好不容易成了后宫其他公主羡慕的人。 但宓月说的罪名若是坐实了,以皇后极重规矩的脾性,一定会厌了她。 这怎么能行? 光一想到皇后会厌了她的可能,泰安公主就禁不住心慌了。失去皇后的疼爱,后宫那些出身比她好,比她年长的公主必会趁机打压她。 更重要的是,她已十二岁了,到了定亲的年龄,皇后厌弃她,就不会替她把关未来的驸马,她的婚事就会被随便指了出去。宫里出嫁了的公主,凡是不受宠,又没有厉害生母的,嫁的驸马没一个是好的。 泰安公主越想越害怕,竟然当众哭了起来。 “十五姑姑,您与我无怨无仇,也互相不认识,按理说,您是不可能损毁寿礼来害我的,可是有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借着您的手来害我?”宓月趁着泰安公主惶恐不安时,直击要点。 泰安公主眼中的泪凝住了,“我、我……” 汪嬷嬷一瞧这情形,便知道的确有人指使泰安公主嫁祸宓月,“公主殿下,是何人包藏祸心,让您犯下此错?” 泰安公主支支吾吾的,却一直不说人名。 宓月算了下时间,对汪嬷嬷说:“请嬷嬷派人去殿外瞧一瞧,是不是有人过来,而且是‘无意’中过来,又‘无意’中撞见本妃‘损毁’寿礼之事了?” 她被含香殿的管事太监请了过来,那使坏的人即使不自己过来,也会指派人过来“撞见”,再正好趁着未调查出来前,捅到皇后那里,让皇后对她再次生厌。 汪嬷嬷看了映露一眼,映露带人出了去。 刚出门,便见几位郡王妃结伴过来。 崇明王妃首先开口道:“我们回到云烟楼时,听那边侍候的宫女说含香殿的管事匆匆地把皇嫂叫了过来,不知是出什么事了?” 平遥王妃也应道:“是啊,宫宴快要开始了,皇嫂也该过去了。” 主谋 “豫安王妃是怎么了?” 长阳王妃刚问了一句,旁边的一位郡王妃悄悄地扯了下长阳王妃的衣角,又给长阳王妃打眼色。 她认出映露,这是庆春宫的人。 皇后娘娘的人出现在这里,明摆着是豫安王妃得罪了皇后。她们这些皇族宗亲要想活得平安,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管闲事。 长阳王妃醒悟过来,正生了退意时,映露已上前说道:“几位殿下请暂到殿中歇息片刻,等会儿有消息了,奴婢再来转告几位殿下。” 崇明王妃常抱着皇曾孙入宫,次次都被皇后留在庆春宫赐膳,好几回都是映露帮着她照顾皇曾孙,关系比起他人要熟许多。 “映露姑娘,豫安王妃是不是又惹恼了皇祖母?”崇明王妃眼睛朝含香殿中打转,小声问映露。 映露福了福身,说道:“殿下先到殿中喝杯清茶如何?” 崇明王妃仗着有子凭身,一点也不惊慌,甚至生起些看好戏的心情来,“行,咱们就去讨一杯茶水来喝。” 平遥王妃跟着崇明王妃去了含香殿,另几名郡王妃相视几眼,隐隐猜到被牵扯进去了。这时候离开反而容易让人给抹黑了,只能硬着头皮进殿,暗中祈祷这场热闹不会火烧到她们身上。 宓月透过屋中半开的窗口看了看,朝泰安公主说道:“十五姑姑,您瞧,这会儿我与汪嬷嬷就算想替您把事遮过去也不能了。” 泰安公主凑到窗口瞧见几位郡王妃过来,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嗓音还带着些哽咽,“为什么不能遮过去?” “有道是家丑不外传,两位堂弟媳都把外人带过来了,这事儿能瞒得住吗?” 泰安公主急了,“我这就去向母后请罪!” 宓月走近,以泰安公主只能听到的声音说:“姑姑倒是把一切罪名都自己扛上,不想连累任何人,可那指使您的人却歹毒之极,想把您逼到绝路。姑姑是在后宫长大的,该不会不知道弃子的下场吧?”宓月顿了下,又说:“您不说我也知道,是姚婕妤指使,或者怂恿您干的吧?” 泰安公主还挂着泪珠的眼睛瞪大了,“你怎么知道?” 宓月朝外头一指,“这些人,八成是平遥王妃引来的。” 泰安公主的眼睛带着火般盯着那看似温良的平遥王妃,正如宓月所说的那样,她是在后宫长大的,见过不知道多少勾心斗角的事。而她之所以能被姚婕妤怂恿了来找宓月的麻烦,也是一时脑热,借着皇后不喜欢豫安王妃,以此来讨好皇后,让皇后再拿豫安王妃出气。 现在冷静下来,才惊觉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做为在后宫一步步攀爬上来的泰安公主,心眼少不了,最懂得明哲保身,毫不犹豫就把姚婕妤招了出来。 “汪嬷嬷,是姚婕妤在本公主跟前说,母后讨厌豫安王夫妻,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豫安王是亲孙子,不能要了他的性命,但豫安王妃是外人,又是小王国来的,不管怎么作践都没事,正适合给母后出一口恶气。汪嬷嬷,我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只一片孝心想让母后高兴一下,我是没有恶意的……” 汪嬷嬷却不是好说服的,“公主殿下,您方才说是豫安王妃损毁了寿礼,如今又说是姚婕妤指使的,一时一个样,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能胡口乱言。” “可这事,的的确确是姚婕妤怂恿了本公主。”泰安公主急着说道。 汪嬷嬷问:“当时可有证人?若是没有证人,您也得跟豫安王妃一样,找到证据,方能自辩。” 泰安公主回想当时的情景,除了姚婕妤带着的贴身宫女,就只有她与一个宫女。 这时候,泰安公主终于彻彻底底地相信,她被姚婕妤给当了枪使,还是怎么也辨解不清的那种。“我、我,我该怎么办?” 汪嬷嬷也无能为力,“公主没有证据,皇后娘娘也不会相信您的说词,这损毁寿礼的罪,就只能您自个担着了。” “怎么办?怎么办?母后得恨死我不可!”泰安公主急得想撞墙,后悔莫及。 事情一旦爆出来,对皇后的名誉有极大的损害,许多百姓对皇后厌恶亲孙子已有些微词了,觉得皇后虽样样都好,但对亲孙子太过绝情。若再传出皇后为了拿豫安王妃出气,让豫安王妃跪了一个时辰不够,还让人嫁祸豫安王妃,那风言风语绝少不了,尤其是早就盯着皇后之位的人,更会趁机掀起风浪。 因此,不管是为了赢回清誉,还是立威,皇后都不会轻饶了泰安公主。 “我倒是有个办法。” 宓月的话让急得想死的泰安公主又活了过来,“豫安王妃,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快救救我!想害你的人是姚婕妤,我是无辜的,你可不能让主谋逍遥法外。” 宓月当然不会让主谋笑着看热闹,不拿出些本事来震慑一下,只怕人人都当她是好欺负的。 宓月低声地对屋里几人说了起来…… 几位郡王妃端着茶,却没有喝半口,心思已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崇明王妃坐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耳朵都快要竖起来,就是听不到外头的动静,有些不耐烦了。 平遥王妃倒是安静地坐着,时不时拿碗盖拨着碗中的茶水,一片恬静悠然。 长阳王妃等人是说不出的煎熬,互相交换着眼色,无声地约好同进同出。 长阳王妃几人出自宗亲,为了不让当今皇帝猜疑,府中上下都小心谨慎的,最怕牵涉到后宫朝廷之事,遭了大难。他们这些宗亲,多是出自上代或者上上代不受宠又没能力的皇子后人,无权无势,生存之道就是夹着尾巴做人。 至于上代上上代那些受宠和有能力的皇子,不是争嫡失败之后被清算,就是早早从父皇那儿讨了一个诸侯国逍遥快活去。 长阳王妃早已后悔极了,万不该多管闲事随着平遥王妃和崇明王妃过来的,她放下茶碗,正要找个借口离开—— 不打自招 外头突然传来茶碗落地的声音,然后是泰安公主愤怒的指责声:“豫安王妃,你诬蔑本公主!本公主跟你没完!” 隐隐地,传来了宓月的话:“十五姑姑是在贼喊捉贼吗?” “明明是你干的!” “十五姑姑可有证据?” 崇阳王妃走到门口,朝着争吵的方向望去,一双眼睛散发着八卦的亮光。回过头,朝众位郡王妃说:“那边吵起来了,咱们过去瞧一瞧吧。” 长阳王妃刚想说不去,平遥王妃已站了起来,说道:“的确该去瞧一瞧,今日是中秋宴,又是皇祖母办寿的日子,吵吵闹闹的实在不好看。婶子,咱们过去一趟,劝十五公主与皇嫂别闹大了,万事以和为贵。” 平遥王妃已经点了她的名,长阳王妃作为长一辈的婶子,又是几位郡王妃之中年纪最大的,逃不了责任,只能应道:“那就过去劝一劝吧。” 崇明王妃一马当先,先赶了过去,一进门就被泰安公主看到了,喊了过来,“崇明家的侄媳妇,你来得正好,给本公主评评理。” 崇明王妃虽然爱热闹,却也不是个傻子,没有一口答应,说道:“十五姑姑,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汪嬷嬷,怎么把你也惊动了?” 汪嬷嬷朝着崇明王妃,以及进屋的几个郡王妃行了一礼,说:“并无大事,惊扰几位郡王妃了。请几位郡王妃先去赶宴,这儿的事奴婢自会解决。” 泰安公主怒喊了起来,“什么叫没事?你们这是要把脏水泼到本公主身上了?” 宓月也怒了,对泰安公主喝道:“无证无据的,你凭什么说是我干的?” “不是你,难道是本公主?” “我怀疑就是你嫁祸于我!” “我要去找母后,让母后来评理!“ 宓月旁边的靳嬷嬷急得不行,连连朝泰安公主赔礼:“公主殿下行行好,千万不能让皇后娘娘知道,皇后娘娘刚刚处罚过我们王妃,若是知道……这可怎么办啊!王妃殿下,您就给公主赔个礼,承认了吧。” “你看,你身边的嬷嬷都说是你干的。”泰安公主一把把平遥王妃拉过来,说:“你也给本公主评评理。“ 宓月冷笑道:“我没干过的事,为何要承认?” “难道是我干的?”泰安公主气急败坏地说。 “就是你干的!” “胡说!明明就是你!” 平遥王妃被夹在两女中间,左右耳朵都是争吵声,吵得她脑子发晕。 泰安公主吵不过宓月,气得又抓着平遥王妃说:“你向来公平,为人又好,来给本公主说句公平的话,豫安王妃自己干的坏事,凭什么诬赖给本公主。” 宓月口气甚坏,“平遥王妃,此事与你无关,少管闲事,给本妃滚远一些。” 平遥王妃温温婉婉地一笑,“皇嫂,这就是您的不是了,十五姑姑还是个孩子,您为何跟个孩子过不去?” 泰安公主立即高兴了起来,赞道:“平遥王妃,你说得有道理,豫安王妃含血喷人,把过错全怪到本公主头上,本公主绝不会如她所愿的,本公主要禀给母后,治她罪。” 宓月听了这话,有些慌了,急得想要去打人,平遥王妃连忙来拦,不小心被宓月扇了一巴掌。 平遥王妃无故挨了一巴掌,脸上作痛,又听宓月说:“叫你别管闲事非要管,活该挨打!” 平遥王妃金枝玉叶地长大,今儿还是她平生第一次挨耳朵,打她的人又如此嚣张,如何能忍得住这口气?“皇嫂,我敬你是嫂子,这才好言相劝,你自个做错了事,拿我撒什么气?” “我做错什么了?” “您毁了皇祖母的寿礼,嫁祸给十五姑姑。” “没有证据的话,我警告你别乱说!” “大家都是明眼的人,皇嫂不信我,尽可找其他人,找皇祖母来评理。” 崇明王妃听到这里,已惊呆了,问宓月:“堂嫂,你把皇祖母的寿礼给毁了?” 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宓月眉毛一挑,问平遥王妃:“我什么时候毁了皇祖母的寿礼?” 平遥王妃转头鼓励着泰安公主,“十五姑姑,您来说。” 泰安公主却一脸的无辜:“我说什么?你是从哪里听说豫安王妃毁了母后的寿礼了?” “你刚说,她……” “她泼本公主一身脏水是不是?”泰安公主一指裙摆,说:“你看,本公主的裙子都湿了,沾了一片褐色,一定是宓月泼的脏水。” 地上,正落了一地茶碗的碎片,以及一滩茶水,平遥王妃暗叫不好,中计了。 不等平遥王妃狡辩,宓月已先问了崇明王妃:“你们不去参加宫宴,往含香殿来做什么?是谁听说我损毁皇祖母寿礼,带人过来看热闹的?” 崇明王妃一呆,“我怎么知道寿礼被毁了?是、是二堂嫂,她说看到含香殿的管事太监把堂嫂喊了去,还说……刚才也是她说过来劝架的。” 崇明王妃很快地锅全甩在平遥王妃身上,压根不提是她先好奇想看热闹的。 崇明王妃与平遥王妃因为朝堂上之事,素来水火不溶,这会儿一抓到机会,立即往死里踩。“二堂嫂,难道你把皇祖母的寿礼给毁了,嫁祸给十五姑姑和大堂嫂?你毁了皇祖母的什么东西了?” 崇明王妃一双眼睛四处乱转,透着一股兴奋感,而平遥王妃则脸色难得之极。 一看两位王妃的反应,汪嬷嬷心里有数了,问含香殿的管事太监:“含香殿寿礼被毁之事,你告诉了几个人?” 管事太监回道:“奴婢马上去禀了您,并不曾告诉外人,知道的人就在屋里了。” “你去传豫安王妃和泰安公主过来时,可有告诉别人?” “不曾!”管事太监毫不犹豫地回答,别的不敢说,嘴严这一点是宫里必修的课。 汪嬷嬷凌厉地盯着平遥王妃:“请问平遥王妃,您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我、我是猜的。”平遥王妃说。 未解之谜 崇明王妃马上出来拆台,“你这不是猜,而是诬蔑!好端端的,你做什么诬蔑大堂嫂和十五姑姑了?二堂嫂,我也怀疑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转过头,崇明王妃与汪嬷嬷说:“牵涉到皇祖母的寿礼,事情非同小可,嬷嬷须得细细地查。” 最后查到三皇子头上。 崇明王妃阴暗地想着。 “这是自然的。”汪嬷嬷往门外望去。 映露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说道:“已经查过了,平遥王妃方才陪着湘王妃去见了姚婕妤,然后平遥王妃绕道找到长阳王妃几人,不知说了什么,路上又遇到了崇明王妃,便一起结伴过来。” 不等汪嬷嬷来问,长阳王妃先说道:“平遥王妃说在云烟楼那边落了东西,我们便跟着平遥王妃回云烟楼去寻。” 崇明王妃接着说:“我在路上见她们急急忙忙的,说是东西丢了,好奇跟了过去,果然在云烟楼找到了平遥王妃的帕子。后来,平遥王妃又说起豫安王妃的事……我当时还奇怪呢,主子身上的帕子都丢了,身边侍候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湘王府的下人也太不会侍候人了。如今却是想明白了,原来引诱我们过来抓贼呢。哦,是贼喊捉贼。” 查到这里,几条线,几个证据连在一起,可以初步断定寿礼被毁之事,与姚婕妤三代婆媳脱不了关系。 汪嬷嬷带人离开了,前去向皇后禀告此事。 众人不敢离开,皆在客堂中等候皇后的旨意。 平遥王妃坐在角落的地方,没有心思顾及旁人怪异的目光,此时她充满了不安,每一刻的等待都是煎熬。 为了不拖延众人参加宫宴的时间,汪嬷嬷很快赶了回来,传达皇后的旨意。 “皇后娘娘说,她都知道了,请公主和几位郡王妃先去吃宴。”汪嬷嬷又对宓月说:“皇后娘娘还说,虽豫安王妃不是损毁寿礼的人,但事情是因你而起,该由你负责善后。” 众人同情地看着宓月,明明损毁寿礼的泰安公主就在这里,指使的姚婕妤也查出来了,但最后受罚的却成了宓月。 皇后当真偏心极了三皇子一脉的人。 崇明王妃若有所思:难不成皇后与三皇子的关系重新修好了? 平遥王妃垂着头,心情丝毫好不起来。皇后向来赏罚分明,若是处罚了她或者泰安公主,事情就算过去了。如今却半句惩罚没有,反而抓着宓月来罚——就算皇后是为了私心拿豫安王妃撒气,可寿礼被毁之事是瞒不住的,传扬出去,不管是姚婕妤还是湘王都声名尽失。 平遥王妃更担忧的是皇帝那边,皇帝在朝廷上对豫安王倚重有加,又向来疼爱这位皇长孙,事情传到皇帝耳中,湘王府更会失了圣心。 失去圣心,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平遥王妃离开含香殿后,匆匆去找婆婆湘王妃以及太婆婆姚婕妤,希望还能有挽回的余地。 几位郡王妃离开后,屋里只留下宓月几人,汪嬷嬷说:“献寿礼的一环须如时举行,豫安王妃,皇后娘娘说你若在献寿礼之前没把事情办妥,就不用去参加宫宴了。” 宓月上前几步,朝汪嬷嬷福了福,“劳烦嬷嬷替我向皇祖母请安,皇祖母的吩咐孙媳会办好,绝不会误了今日的宫宴和皇祖母的寿辰。” “你知道就好。”汪嬷嬷说完,便转身离开。 靳嬷嬷忙去送汪嬷嬷出去,到了外面,靳嬷嬷感激说道:“老姐姐,谢谢你。” 汪嬷嬷顿下脚步,复杂地看了靳嬷嬷一眼,“你不用谢我,我不过是秉公处理。” “不管如何,此事没有老姐姐的公道,就不能这般轻易解决,我们王妃怕是又要受冤屈了。” 汪嬷嬷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含香殿的管事太监把两盆百合花都搬了上来,原本折成百合花形状的金纸都取下来了,卷成卷轴形状,与百合花放在一起。 皇后不喜欢奢靡,每次过寿的献寿环节都与旁人不同,只选一些心意重的寿礼展出来给大家观赏。如此一来,下一次寿礼就不会有人专寻价值不菲的珍宝送上来。 两盆百合花的确珍贵,整个皇朝没准就这两盆。但是,它是由湘王妃寻了种子亲自种出来的,表现更多的是孝心诚心。 加上香水百合花的香极其独特,好闻异常,皇后确实喜欢得紧,因此这两盆香水百合花是献礼一环中的重中之重。 宓月将两张金纸展开来,看了看它的厚度、柔软度,以及长宽,说:“给我拿一把剪刀过来。” 魏紫吃了一惊,殿下该不会破罐子破摔,直接将它给剪了吧?“殿下,要不扎成纸花,就跟我们做的宫花模样?” 宓月摇头说道:“纸太过柔软,扎成花也得塌下去。” 故而,湘王妃献礼时,才将金纸用来包装花盆。 内监送了把剪刀后,宓月拿过来嚓嚓几声对着金纸就剪了起来,看得魏紫脸色发白。 直到金纸在宓月的巧手下,剪出了形状后,魏紫这才重新高兴起来。她想起以前在楚国做宫花的时候,就见过主子随手拿了一张纸剪出小鲤鱼给二少爷把玩。 她倒是忘了小姐还有这本事。 魏紫的心定了下来,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殿下,您是不是早知道百合花被动了手脚?既然如此,您为何不在当时就揭穿了这阴谋?” 魏紫越想越对,不然殿下怎么会进了屋里之后,把屋里所有东西的摆设位置记得一清二楚?当时还提醒她暗箭难防来着。 宓月手上的功夫没有片刻的停顿,“过了这一村,还有那一店,不是在含香殿,就会在别处等着我。既是迟早有这一轮,倒不如选在这里。” 魏紫不解问道:“可刚才的情形也太凶险了,若是汪嬷嬷不肯帮忙,咱们头上这黑锅就甩不开了。” 宓月眸色微深,她只是想确定一些不解之谜…… “本妃的头上,顶金顶银,就是顶不了黑锅。” 为所欲为 经过含香殿一事,陷害者非但没有害到宓月,反而被迅速揪了起来,宓月相信后面想玩小手段的人得掂量掂量。 在开宴的最后一刻,宓月及时赶到了。 魏紫望着满庭花木下,一张张的华席,因赶路本就剧烈的心跳这会儿跳得更快了,连气息都险些稳不住。 她再次庆幸从楚国来皇朝的路上,听了宓月的话,努力锻炼身体,这才没有出丑,能维持表面的平静。而一直深居王府的靳嬷嬷就赶不上了,只能让魏紫一人跟着宓月,她在后头慢慢地走。 魏紫看向宓月的背影,带着浓烈的崇拜之情。一路飞赶过来,主子却能做到衣摆不飞扬,金钗步摇不乱晃的本事,不说出她们是急赶过来的,看主子闲庭漫步的从容步伐,还道是主子一路坐着轿子轻轻松松来的。 已有宫女前来领路,领着宓月往郡王妃的席位走去。 “娘娘,宓月来了。”书芬借着斟酒的姿势,悄悄在媚贤妃耳中低语。 媚贤妃细细的柳眉挑了挑,含着一汪清泉般的双眸瞧了去。 只见满堂贵妇中,宓月风采毫不逊于任何人,半点没有小地方来的小家子气,反而举手投足间,带着皇家华贵的韵采。 更令媚贤妃意外的是宓月的容貌,“她就是宓月?怪不得能把萧溍迷得神魂颠倒。” 是她大意了,当年在楚国之时,她应该见一见这位名震楚王城的神奇女子,而不是被传言所惑,以为只是一个有貌无脑的花瓶少女。 若是早见过宓月,兴许在楚王城,她就不会输得这么惨,得了个落荒而逃的结果。 宓月坐下后,方才见过的几位郡王妃大都坐在这里了,只有平遥王妃竟然没在。 崇明王妃就坐在宓月的旁边,惊讶地朝宓月身后探了探,说:“大堂嫂,二堂嫂竟不是与你同来的?我见二堂嫂迟迟未到,还道你们躲在哪儿闲聊呢!” 那浓浓的幸灾乐祸,几乎没有掩盖的意思。 宓月如了崇明王妃的所愿,“别在我面前说她,从姚婕妤怂恿泰安公主刁难我开始,我与湘王府的恩怨就化解不了。” “不怪大堂嫂如此生气,就是我,认识平遥王妃十几年了,与她在皇城一道长大的,都不知道她竟心思如此歹毒,故意引了我们过去,差点害得大堂嫂有冤无处伸。”崇明王妃孜孜不倦地想让宓月与三皇子一系关系恶化,背着人,悄悄与宓月说:“大堂嫂知道姚婕妤与湘王府要陷害你是为了什么吗?” 宓月明知故问:“为什么?” 宓月的问话,极大地满足了崇明王妃的倾吐欲,“是为了皇后娘娘!他们为了不让皇后娘娘与你们豫安王府亲近,不断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 宓月耳中听着崇明王妃诉说三皇子一系的恶毒,双眼借着端茶饮茶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观察场中的众位命妇。 宫宴之上,除了后宫最大的皇后,以及负责宫宴事宜的董贵妃未到外,基本上都到场了。 宓月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如同芒刺在背,她循着方向望去,正对上坐在上座四个位置之一的年轻宫妃。 这位宫妃长得甚是美貌,清丽无双,秋水双眸望来时,仿佛藏着万千般情意在其中,娇柔动人得令人心生怜意。 如此美貌,如此年轻,又坐在四妃之一的位置,不用问,必是闻名久矣的媚贤妃。 宓月徒生警惕,这位媚贤妃来者不善! 宓月微垂下眼眸,浅尝了一口茶水。 记忆中,并不认识这个女人,是从哪里招惹了的?萧溍回到皇城前,媚贤妃已入了宫,更不可能得罪她。 先前宓月以为媚贤妃破坏她与萧溍的婚事,是想在后宫搅风搅雨,如此来看,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既然媚贤妃上一次没有吃够教训,那就多给她找点事情做。 宓月缓缓放下茶碗,含笑地听完了崇明王妃的倾吐后,轻声说道:“有时间你提醒一下董贵妃,小心些媚贤妃。” 崇明王妃顿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声音压得不能低了:“方才我发现了,她一直朝我们这一桌子看,不知道盯上谁了。” 果然能在皇家混的人,没有一个不机灵的。崇明王妃表面上冲动没心机,实则上小心眼不少,明明背着媚贤妃,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媚贤妃的举动。 宓月说:“估计是在看你我。” “她看你我做什么?” “看我,自然是好奇我这个新进门的孙媳。看你,我就不知道了。” 宓月越说不知道,崇明王妃越是疑神疑鬼,“她该不会想使什么阴谋诡计吧?” “难保不是,你别忘了,上一回她可是在皇祖父面前挑拨离间,说了二皇子的不是,还说了贵妃娘娘的是非。” 那一回的事,最后传得整个后宫都知道了,崇明王妃是董贵妃的亲孙媳,怎么可能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一件事,崇明王妃对媚贤妃没半点好感,甚至防备十足。听宓月一说,崇明王妃就信了。或者说,宓月不说,她也防着媚贤妃呢。 “大堂嫂,你是不知道,媚贤妃仗着皇祖父的宠爱,在后宫常常为所欲为,夏日的冰,秋日的鲜果,每月的布匹等,样样都超过了份例,贵妃娘娘不知因为她吃了不知多少委屈。贵妃娘娘协助皇后娘娘掌管后宫,须得公正处事,媚贤妃让人去要超出她份例的东西,贵妃娘娘给吧,越了宫规,落人口实。不给吧,她又时常到皇祖父面前告贵妃娘娘的状,害得贵妃娘娘无端受了皇祖父的训斥。” 崇明王妃越说越是心酸,“外人只说董贵妃位高权重,一呼百应,六宫之中,仅次于皇后娘娘,风光无限。可谁知道贵妃娘娘的难处?她上要向皇上与皇后负责,下又要把后宫大小事务管得妥妥贴贴,哪怕后宫出了芝麻大的事,全都是贵妃娘娘的错。每日劳心劳累,不敢放松丝毫,日子过得是说不完的辛苦。” 献礼 崇明王妃后半段的话,宓月听听就得了,不用往心里去。后宫想替了皇贵妃管宫务权利的宫妃不知几何,若真如此悲惨,把权利让出来便是了。 单看崇明王妃在后宫无所顾及,就知道董贵妃协理后宫的权利和福利有多大。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内监响亮的唱声,坐在席位中的贵妇,上至宫妃,下至外命妇,纷纷离席站立。 当皇后仪仗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时,宫宴之中,上至内外命妇,下至宫女太监,纷纷下跪行礼。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整齐的祝贺声唱响了,唐皇后走入宫宴,在众内外命妇的跪拜之下,徐徐走到至高无上的位置坐下。 “平身,各位就座吧。” 宓月听到了唐皇后缓和而带着威严的话后,跟着众人一起起身,坐回座席上。 这是宓月第一次见到唐皇后。 眉眼之间,唐皇后与萧溍有些相像,只是,若萧溍给人的印象是冷,那么,唐皇后给人的印象就是严肃。 这是一个非常刻板严肃,又极重规矩的女人。 宓月能看得出唐皇后的精神不太好,据传也是刚病好不久。但身为一国之母的威仪丝毫不减,自唐皇后入席后,一直漫不经心的媚贤妃也规矩了许多。 众人就座之后,董贵妃才匆匆赶到宫宴,朝唐皇后行礼赔罪。唐皇后摆了摆手,严肃的脸庞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来,“贵妃辛苦了,坐下吧。” 宓月又打量了董贵妃几眼。 董贵妃虽然年龄不小了,已经是祖母一辈的人,但从她的五官仪态中可以瞧出来,年轻时候必是个美得令人惊艳难忘的女人。 董贵妃与贤媚妃相邻而坐,即使贤媚妃年轻了几十岁,但也夺不去董贵妃的风采,那股瑰姿艳逸的绝艳气质,少有人能及。 如此相貌,又加上手段了得,怪不得能以盛宠坐上贵妃之位。 对比董贵妃的美艳,秦德妃的长相就差了些,不过她身上浓浓的书卷气迥异于其他嫔妃。据宓月所知,秦德妃出身的秦家专出大儒,在读书人的心中地位极高。 秦德妃只生了一女,是泰宁公主。 泰宁公主是皇帝最喜爱的公主,也是皇家最叛逆的公主,她从小就聪明伶俐,却不爱诗词只喜佛文。 泰宁公主及笄后,皇帝因为太过喜欢这个女儿,想给女儿挑个最满意的驸马,耽搁了几年。谁知道泰宁公主十八岁之后,就嚷着要出家做尼姑去,怎么也不肯嫁人。 如今的泰安公主年过三十仍然未婚,搬出了皇宫,在公主府里修了一座尼姑庵,时不时去吃斋念佛,每每皇帝听到这些事情都气得不轻。 最后一位长相富态的妃子是管淑妃,她未语先笑,瞧上去是极和气的一个人。 管淑妃的身旁坐着一位七岁的小皇子,这是十八皇子。 管淑妃也是皇帝在潜邸时的老人,曾生育了五皇子。只不过,五皇子早年时没养活,夭折了。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小儿子,最是宝贝不过,亲自给十八皇子剥葡萄皮,又把葡萄籽一粒粒挑出来,这才送到十八皇子的嘴边。 唐皇后见十八皇子喜欢吃葡萄,让宫女把她案前摆放的葡萄送去管淑妃那儿,赐给十八皇子,并叮嘱管淑妃小心些,莫让十八皇子被葡萄籽给卡住了。 十八皇子是个极机灵的孩子,最清楚后宫谁说了算,得到皇后的一碟葡萄后,跑上去抱着唐皇后的腿甜甜地说着多谢母后。 唐皇后慈爱地摸了摸十八皇子的脑袋,“小十八,留在母后这儿吃宴如何?” 管淑妃笑道:“这孩子调皮得紧,今儿不同以往,莫给皇后姐姐添麻烦了。待宫宴之后,臣妾定带着小十八去皇后姐姐那儿讨几顿饭吃。” 唐皇后便不舍地让小十八回去,与管淑妃说道:“我近日身子爽利不少,你们尽管来闹我。” 这话一出,底下一群小皇子小公主跑到唐皇后面前请安献殷勤,哄得唐皇后高兴得笑容都多了许多。 这其乐融融的一幕看上去温馨极了。 董贵妃亦笑着说:“吉时已到了,皇后姐姐,妹妹可是听说了,您今儿收到了不少好礼呢。” 唐皇后让宫女把小皇子小公主都带下去,又对汪嬷嬷吩咐道:“把我挑中的几样寿礼抬上来,给大家伙都开开眼界。” 每年这个时候,亦是各位命妇最期待的时候。 皇后不喜欢珍宝等物,为了讨得皇后的欢心,底下的人在送礼上面,可谓是费尽了心思。虽然大多平庸,但每年都会有一两样寿礼让人大开眼界。 第一样呈上来让人观赏的是泰清公主亲自画的画。 画中的画面,是一处花木繁盛的园子,园子中间有一片小湖,湖上水鸟嬉戏。 画面的内容看不出什么特别来,画技也没有多高超的地方,但画中却藏着一个故事。 泰清公主排行第六,生母早逝,可以说是皇后抚养长大的孩子。这副画讲的是有一次泰清公主生了重病,皇后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至病好,这是她第一次走出病房,与皇后一起看到的阳光明媚的风景。 画中的题词,记载了当时泰清公主对皇后的感恩之心,含着浓浓的孺慕之情。 皇后看着这副画,想起了当年在潜邸自在的日子,眉眼都带着淡淡的笑意,与众人说道:“泰清这孩子打小就不爱学文作画,难得她为了给本宫送寿礼,亲自请了画师来学。这副画虽然说不上画得多好,但为人父母,最看重的不是孩子送来多么贵重的东西,而是孩子满满的一片心意。只要孩子有心,哪怕短短的几句话,只字片画,为娘心里也都是欣慰的。” 席中命妇多是为人母亲者,对皇后的娘深感赞同。 泰清公主能记得小时候的皇后对她的恩情,为了准备寿礼又亲自去学画,足见其诚。 一连送上数件的寿礼,都不是什么昂贵的物件,或者是送礼者亲自作的画,或者送礼者亲自雕刻的摆件,如往年一样,都贵重在心意。 当内监捧着两盆花株上来时,众命妇隔了老远就闻到一股奇特的香气。 突变 那香气高雅悠远,沁人心脾,是众命妇未曾闻过的香气,不少命妇初一闻到这道花香就喜爱上了,探首望去。 两盆香水百合搬上长案之后,众人的目光反而被花盆上的精美图案给吸引住了。 凤凰展翅高飞,活灵活现,当斑斑点点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照在红色凤凰上,折射出晕染般的佛光,看上去,仿佛凤凰要从花盆中飞了起来。 董贵妃已先说了起来,“皇后姐姐,这两盆百合是湘王妃亲自为您种的花,极为罕见,妹妹还未见如此香气沁人的百合呢。” 唐皇后含笑颔首说:“要论诚意孝心,谁也比不过那孩子。” “臣妾瞧着也是,其他不说,单说在寿礼中用的心思,颖王妃就远远比不上湘王妃。”董贵妃称赞湘王妃时,不惜把亲儿媳颖王妃给贬了下,并亲自走到两盆百合花之中,充满惊叹地观赏了好一会儿,又与一旁的命妇一道赞叹着。 其他没留意百合的命妇也不由地跟着往那百合花望去,百合花倒是不稀奇,皇朝就有其他百合的品种,只是花香如此浓郁的有些罕见罢了。倒是那花盆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凤凰送福图案极引睛—— “花盆上的凤凰是画上去的吗?” “我瞧着像是剪出来的,但又不敢确定,若真是剪出来的,那手得多巧。你看,连凤凰上的羽毛都清晰可见,还有凤凰旁边的福如四海,寿比南山四字,不管是字体,还是精巧,都妙不可言。” “我刚跟含香殿的人打听了一下,这东西叫剪纸,用一把剪刀剪出来的。湘王妃不愧是傅家有名的才女,这巧手就非一般人能比。” 底下的窃窃私语更多了,“你怕是没打听清楚吧,不是湘王妃剪的,是豫安王妃剪的。” “我没听错吧?两家似乎没有来往,怎么合伙一道送寿礼了?” 于是,姚婕妤怂恿泰安公主损毁寿礼嫁祸豫安王妃的事就彻底传开了。 坐在九嫔下面的姚婕妤发现到越来越多奇怪的眼神在打量着她,令她坐如针毡,暗地里把泰安公主骂了一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姚婕妤婆媳三人做事过份了,豫安王妃已够受委屈了,还嫁祸罪名,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可不是,怎么说人家也是嫡长孙媳,皇室正嫡的媳妇,如今却落得被一个小婕妤欺负了。” “我倒是才知道,豫安王妃的手如此之巧。” “其他的不说,手巧这一项,没哪个人能比得过豫安王妃。她在楚国时就做出了留仙裙,跨过千山万水,远传到皇城,如今到了皇城又做了石榴裙,我府上的姑娘们都让绣娘绣制石榴裙。” 崇明王妃听到了这些议论,小眼神忍不住总往平遥王妃身上瞄。方才平遥王妃趁着大家伙不注意,悄悄到了席位上,坐下来之后就没有说过话。 自然的,因为平遥王妃先前算计的事,席上的几位郡王妃也没人乐意跟她说话。 见平遥王妃失了脸面,崇明王妃拿着帕子掩着嘴角笑,靠近宓月,说道:“湘王府送的好大的礼啊!我们颖王府可比不上,远远的比不上!大堂嫂,您给皇祖母送了什么礼物?” 这事儿稍去打听便知道了,董贵妃管着宫宴的事,寿礼那边也早过目了,宓月回道:“一尊金佛,还有一本佛经。” 崇明王妃听着东西中规中矩的,加上皇后与豫安王的关系,十成十是不会呈上来让人观赏了,说道:“我们颖王府送了皇祖母一只猫,是父王寻了许多地方找来的,据说是外域的猫儿与本地的猫配种得来的,通体雪白,长得可漂亮了。” 宓月问道:“可是脸宽而圆,毛发长厚的白猫?” “正是,大堂嫂见过?” “方才去含香殿见到了。” “很漂亮,对吧?父王说皇祖母以前喜欢养猫,这才特地去找了一只,希望有只白猫陪在皇祖母身上,老人家的心情能开怀些。” 宓月点了点头,“心情若是开怀了,精神也会变好。” 崇明王妃拍掌说道:“正是这个理!哎!大堂嫂,你看,白猫!就是我们颖王府送的白猫!抱过来了!” 宓月望去,就看到方才的小宫女抱着白猫上来了。 颖王府送的寿礼,众人自是好一番的夸赞颖王孝心,董贵妃听得眉眼皆舒。 唯独媚贤妃惊讶地说道:“本宫怎么瞧着这只猫无精打采的,可别拿只病猫做寿礼。” 董贵妃淡淡地说道:“贤妃,凡是送进宫里的东西,都要经过重重审查,这只白猫在送给皇后娘娘前,是请太医院里懂得畜医的太医看过的。不是健康的猫儿,是进不了后宫,过不了本宫这一关,更不会送到皇后娘娘的跟前。” “谁知道贵妃姐姐会不会一时疏忽了呢?不过,贵妃姐姐说是好的,那就是好的吧。”媚贤妃娇娇俏俏地说道。 在皇帝面前挑拔的事情传出去后,媚贤妃事后想过跟董贵妃打好关系,然而却几次失败了。 既然双方连表面的功夫都不乐意做了,媚贤妃自然也不再把董贵妃放在眼里,反正如今二皇子被皇帝猜忌,母子二人都夹着尾巴做人,她可不怕董贵妃。 媚贤妃只看了那白猫几眼,觉得精神不对,为了嗝应董贵妃才说了几句闲话,哪想董贵妃刚证明清白,那猫儿竟然当众拉稀了,更跟发了狂似的抓伤小宫女,跳到地上。 落地后,白猫没跑几步,就躺在地上抽搐个不停。 饶是满怀恶意的媚贤妃看到这一幕,也惊住了,更别提董贵妃等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董贵妃不愧是后宫极有心计的女人,在瞬间的慌张之后,马上镇定下来,问责抱猫的小宫女。“太医院将此猫交到含香殿时,猫儿还能跳能跑,怎么到了你手上一会儿就出事?来人,将她押下去严刑拷打,查是谁给她的毒药害死了皇后的寿礼?给本宫把破坏皇后寿礼,中秋宫宴的罪魁祸首查出来!” 可恨的人 “不是奴婢!奴婢是冤枉的!”小宫女早就慌了,猛然想到一事,一指宓月,说:“是她!是豫安王妃把白猫给踩坏的!” 宴席之上,陡然寂静。 就连再会应变的董贵妃也愣住了。 小宫女把话喊了出来,就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看着地上的白猫濒临死亡,恐惧也占满了她的全部思绪,便不管不顾地叫了起来:“豫安王妃被皇后娘娘罚跪,她怀恨在心,在进含香殿时看到白猫,就踩了一脚,把白猫给踩坏了,这才、白猫这才会出事的。” 此话如诛心之言,将宓月逼上了绝境。 当着内外命妇面前,指责宓月对长辈有怀恨之心,这罪名是罪大恶极。 皇后身为长辈,不管怎么磋磨后辈,仅她是长辈二字,就能掩盖一切不慈。而身为后辈,若是胆敢对长辈不敬,哪怕是言语上的不孝,都要受千夫所指。 “我有话说!” 在宴席一片寂静,上座的人不曾发话时,宓月已经站了起来,从席位上走到皇后座下,向皇后行了一礼。“此女看护寿礼不周,以致寿猫突遭意外,犯下大错不思悔改反而攀扯无辜,血口喷人,她蒙蔽皇后娘娘的视听,已犯下欺瞒之罪。” 她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年龄不到十三,尚是孩子,跪在那里一脸是泪,满面惊惶,看上去好不可怜。 然而宓月内心却毫无波动。 小宫女可怜,她就不可怜吗? 一个个都把她当成软柿子来捏,先一个姚婕妤想捏死她,如今又来一个。一个小小的宫女,都觉得她软弱可欺,可以随意拿来挡灾嫁祸,那么低下的众多内外命妇是不是更不把她放在眼里?是不是再遇这种事情,任何人都可以随意作践她? 所以,论可怜,谁比得上她? 不,她不需要可怜。 她倒是愿意成为一个令人觉得可恨的人。 宓月眸中带着冷意,这个小宫女恐怕没去打听过,上一个拿她当软柿子来捏的姚婕妤,已经捏断了手指。 “你领了看猫的差事,却玩忽职守,让白猫在含香殿四处奔走,甚至潜入放置寿礼的房间,是不是有这一回事?”宓月冷声问道。 小宫女抬起头,撞见宓月冷得慑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不敢直视。“当、当时开猫笼时,白猫从笼门里跑了出来,撞翻了奴婢喂食它的盘子。后来、后来奴婢很快就找到了,并看到您在它身上……” 宓月打断了小宫女的话:“白猫是不是曾进了放寿礼的房间?” 小宫女低头应是,“不过它很快就跑了出来,被您给踩了一脚。” 小宫女为了保命,死死咬住是宓月踩死的。 “白猫就是在放置寿礼的房间里,误食了剧毒之物。”宓月面朝皇后,朗声说道。 唐皇后沉着脸,不发一语地盯着宓月。 董贵妃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绝无可能!皇后娘娘的寿礼都是本宫过目了的,绝不可能藏有剧毒之物。含香殿靠近中宫,更不可能藏有毒物。豫安王妃,别说含香殿,就是整个后宫,也严守各关,凡是含毒之物,都不允许携带,一旦搜出,便是累及宗族的死罪。” “贵妃娘娘的话是对的,后宫层层把守,规矩大如天,律法凌于一切,怎么可能让可致人于死的剧毒藏在后宫?”宓月徐徐地说道:“然而,古人云,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人与猫,是不同的物种。对人无害的东西,对猫来说,可能就是剧毒之物。” 董贵妃听出名堂来了,席中的各位内外命妇也觉得有道理。 “豫安王妃,你来说说看,这上面的哪样寿礼对猫来说是剧毒之物?”媚贤妃靠在椅手上,指头往长案上摆的众多寿礼指去。 宓月目光落在两盆百合花上,说:“百合类的植物,猫若是误食了,将会引起中毒。” 这是因为猫的体内并不能降解百合类植物的酶类物质,误食之下,将会引起急性肾衰。 宓月走到两盆百合面前,指着其中一株说道:“这一株百合花蕊的花粉,曾被动过。” 董贵妃一见又是百合,抬了抬手,让身边的嬷嬷过去查看。 在宓月的指点下,那位嬷嬷果然发现其中的一朵百合花蕊与旁处有些不同,若不注意当真看不出来。 “豫安王妃,你说猫会中毒就中毒吗?可有证据?况且,这百合花也不是猫的食物吧?它怎么会跑进房间里就专去舔食花粉了?”媚贤妃手指捏着一葡萄,轻柔地笑着。 宓月回答道:“猫或许不会去舔食花粉,但它有舔身上毛发的习惯,以及跳上跳下的习惯。这只白猫进了放置寿礼的房间,它跳上了摆放寿礼的案桌,曾碰到了百合,身上的毛发便沾了花粉,然后在舔毛发无意中便吃下了花粉。” “豫安王妃说得有没有道理,试一试知道。”董贵妃轻声问唐皇后,“皇后姐姐,您说呢?” 唐皇后面无表情的脸庞,看不出她的情绪来,说:“去抓几只猫过来。” 很快地,内监从宫里其他地方抓了几只猫,放在笼子提了过来,这些猫有的是黑色的,也有的是黄色的,都是常见的猫,亦是宫里养来除老鼠的猫。 一株百合开了三朵花,一盆有三株。 董贵妃派了细心手巧的宫女过去,取了花粉,在请示过唐皇后后,又摘了三朵百合花。 花粉沾上鱼干,花汁拌了鱼肉,让几只猫儿试吃。 宓月见宫女就要去喂笼里的猫,说道:“皇后娘娘,今日是中秋宫宴,又是您的寿宴,不如让他们把猫带下去试毒吧。” 秦德妃一听这话,也跟着劝道:“皇后娘娘,今儿是喜庆的日子,已经折了一只猫,若是再……也未免不详了。” “不必,本宫要亲自瞧一瞧是怎么一回事。”唐皇后冷冷地说道:“豫安王妃,你若是敢欺骗本宫,这只白猫就是你的下场。” 试毒 “孙媳所说,句句属实。”宓月沉着说道。 媚贤妃突然又问:“豫安王妃,你懂医术?” “懂得一些。”宓月回道。 媚贤妃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宓月一眼,没再开口。 内监把将拌好的两种吃食分类放在笼子里,两只猫吃拌了花粉的,两只猫吃拌了花汁的,另有两只猫吃没有拌过任何东西的鱼干和鱼肉。 笼里的猫在开始的不安后,闻到美味的吃食,很快就吃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六只猫的身上,静静地等待着它们的反应。 一盏茶时间过了,六只猫还是好好的,座上的人渐渐地有些不耐烦起来。 董贵妃问道:“豫安王妃,这些猫得有多久才会出现中毒的迹象?” 宓月结合曾经所知的事情,以及先前白猫误食花粉到发作的时间是一个半时辰,算了下,说道:“一个时辰左右。” 四只猫吃下的花粉与花汁比白猫要多许多,反应该会快一些。 董贵妃请示了唐皇后,然后吩咐道:“先上膳,开宫宴,这几只猫,就放在那儿。” 话刚落,吃了花汁的其中一只猫突然呕吐了起来,惊了许多人。 “不是说得要一个时辰吗?还未到呢?” 宓月听到人有在质疑,她上前看了下那只猫,呕吐物中混了许多猫毛。“猫有舔毛发的习惯,期间会吃下一些猫毛,而这些猫毛能帮助猫在吃到不好的东西时,催吐食物。这只猫的体内反应很快,感觉到吃下的东西对身体不好,将食物吐了出来。” 又观察了一阵后,宓月再说道:“这只猫将体内的食物都吐得差不多了,即使毒性发作,症状也会轻很多。” 秦德妃听着有趣,宓月所说的,都是她阅遍万书也不曾听说过的事,便起了几分兴致来。秦德妃喜欢看书,所想到的问题也比一般人要深刻。“豫安王妃,你说猫会常把猫毛吃了进去,这些猫毛应该不易克化,猫吃下了许多的猫毛,是怎么做到身体无恙的?” 宓月先向秦德妃福了下身,回答道:“它会进食一些猫草,猫草能助它将猫毛从体内吐出来,或者排泄出来。” 秦德妃问送几只猫过来的内监,“可有此事?” 其中一个内监正是平日里负责养猫的人,闻言走出来,说道:“豫安王妃的话应是对的,小的时常见猫去寻一种草来吃,当时觉得奇怪,如今想来就是这个理。猫儿排泄的东西,也时常混有猫毛。还有,它们时常会吐些毛球出来,那些毛球想来就是它们吃下的猫毛。” 得到印证,秦德妃兴致更高了,又问宓月:“猫不能吃百合一类的东西,那狗呢?本宫养了一只狗儿,可有禁忌?” 宓月看着秦德妃案前的那碟葡萄,说道:“狗不能吃葡萄和葡萄干,若吃了症状与猫吃了百合相似。” 媚贤妃插嘴进来问:“豫安王妃,本宫想养鱼儿玩,鱼不能吃什么?” 敢情把她当兽医了? 这话还真把宓月给难住了,养狗与猫的人多,她又是懂医的人,曾有不少朋友同学向她请教这方面的事,她特意去翻了一些书,故而知道不少。 但养鱼——她家又没有鱼塘…… 管淑妃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鱼不能吃什么。” “不能吃什么?”秦德妃第一个好奇地发问。 管淑妃笑道:“不能多吃。只要是食物,你都能把它给喂死。” 这话引来众人一阵笑声,在座各位府上的,都有湖或者莲塘,养了不少观赏鱼,几乎都喂过鱼,自是见得最多的,就是撑死的鱼。 就连上座最严肃的唐皇后,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来。 董贵妃也笑着说道:“好了,大家先开宴,等会儿再慢聊。” 宓月刚回到座位上,崇明王妃就把椅子搬近了过来,“大堂嫂,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看的书多。”也活得久一些。 “照你说来,百合当真会把猫给毒死?” 宓月点头:“你若是喜欢养猫,莫在家里种百合。” 崇明王妃带着探究地看向平遥王妃,“二堂嫂,你们送百合给皇祖母,是不是故意的?” “你什么意思?”平遥王妃沉不下气,难得地带着几分凌厉。 崇明王妃向来不把平遥王妃放在眼里,更不会怕,“明知道颖王府要给皇祖母送猫,你们就送百合,难道不是存心想毒死我们颖王府的猫吗?” 崇明王妃越想越有道理,越想里面的阴谋越深沉,“同样是寿礼,颖王府的猫才送到皇祖母跟前,就无缘无故地死了,你们湘王府的花却开得好好的。到时你们造谣一番,说什么颖王府兆头不好,就你湘王府最吉祥。” “胡说八道!”平遥王妃给气得不轻,若是早知道两盆百合花引出这么多事来,湘王府送什么都不会送这两盆花。 崇明王妃却把平遥王妃的愤怒给当成了恼羞成怒,哼了声,“有没有胡说,你们心知肚明。” 眼看二人要吵了起来,长阳王妃连忙插话说道:“上菜了,咱们先吃吧,你们早不是说饿了?” 其他几个郡王妃都拿起了筷子,夹起了菜。不过多是摆摆样子,每次宫宴,大家都不会奔着这一顿饭去的,只是一种荣誉罢了。 在宫宴上,若真的埋头大吃,反倒会成了笑话。 何况吃饭的样子,没几个人是好看的,在座的都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会把自己最不雅的一面露出来。 一个个拿着筷子,吃饭仿佛一粒一粒地夹,多是喝些酒水。有那些唇上涂了口脂的,怕口脂掉了,连酒水都少喝。 宫宴的菜刚上完,那边的几只猫开始有反应了,大家本就不是为了吃饭来的,便都往那些猫儿望去。 宓月已走了过去,崇明王妃仗着管事的她亲太婆婆董贵妃,平时皇后又宠她这个生了皇曾孙的人,就大胆地跟在宓月后面过了去,就近地看热闹。 陷阱 “哎呀!还真的是中毒了!”崇明王妃一走近,便看到有三只猫跟刚才的白猫一样症状。另一只神情萎靡的猫是刚才吐了的,没见有中毒的症状。 而另两只吃了正常鱼干和鱼肉的猫,仍然活蹦乱跳。 事实强于雄辩,几只猫的反应证实了宓月的话是正确的。 董贵妃因为猫是颖王送的,特地请了太医院懂得的兽医过来,给那只死去的白猫检查身体,太医来说白猫身上的骨头没有受损。 小宫女撒了谎。 唐皇后勃然大怒,“将这贱婢拖下,杖毙!” 董贵妃动了动唇,本想劝唐皇后今日不宜杀生,但见唐皇后怒火滔天,不敢触这霉头。 其他的妃子更不敢出头,就由着小宫女被人堵了嘴拖下去,杖毙了。 中秋宫宴,又是皇后寿辰,死了几只猫,又杖杀了一个宫女。 参加宫宴的众命妇没有一个能平静下来,心头压着沉沉的阴霾,总觉得这一场宫宴处处透着不详的预兆。 宫宴初散,众命妇还未出宫便听说了,唐皇后让人把两盆百合都扔了。 这件事引起的震动极大,唐皇后素有仁厚慈善的美名,往年的寿辰,即使再不喜欢奢华的寿礼,也都收下送到国库,供朝廷花用。 直接把寿礼扔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可见,寿礼引起的风波比她们想象得更严重。 然而仔细一想,众命妇又体会到了唐皇后的心情。她待姚婕妤与湘王府那般好,处处照顾,扶持了湘王十几年,对湘王他们没有感情也有恩情。就算皇帝厌了湘王,唐皇后虽是远了距离,但在明面上也没有为难过姚婕妤与湘王府,谁知道他们用心阴险,借着寿礼生事,以致今年的宫宴和寿辰落得充满血腥的收场。 换了谁,都心寒哪。 加上事情还牵扯到豫安王夫妻,那可是唐皇后最难解的心结,姚婕妤胆敢来碰这个禁忌,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是自找的。 湘王府一系的人倒霉,最高兴的莫过于崇明王妃,颖王府的猫虽然死了,这礼送得不祥。但再不祥,也比寿礼直接被寿星给扔了来得好。 这脸打得,太合她心意了。 崇明王妃一高兴,快走几步,靠近宓月,故意用旁边平遥王妃听得见的声音说:“大堂嫂,你听说了没,刚刚皇祖母把会毒死猫的百合给扔了。你说,皇祖母好好的寿辰,弄成现在这样,这算什么事哪!” 宓月看了眼崇明王妃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神色,垂了垂眸,没有回答。 她的确与湘王府的人结了仇,但也没想做颖王府的枪。 湘王府与颖王府,不过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罢了。 崇明王妃碎碎叨叨地又说了好一些话,想引着宓月发表看法,见宓月一直不上套,便转换了话题,“大堂嫂,听闻你要在中秋之后办个桂花宴,我可要去叨扰叨扰的。” 宓月说道:“你这位贵客肯来,我求之不得。” “我听说堂嫂极会打马球,那日会办马球赛吗?”崇明王妃双眼发亮地盯着宓月看。 宓月问道:“你会打马球?” “不会,马球兴起时,我刚生了皇曾孙不久,不宜大动,就没去学,亦是我的遗憾之处。”崇明王妃甜甜朝宓月笑说:“我最羡慕大堂嫂能有一身精湛的马球术,不输于男儿,扬我巾帼威风。大堂嫂,桂花宴时你就办一场马球赛吧,我带大家给你喝采助威去!” 这话听着挺热情着,但经不住细品。 崇明王妃带着一群人看球,她下场打马球是去表演吗? 上一回打马球,英德公府的马球赛是一群姑娘们一道玩耍打球的,都奔着玩乐去。如今她身为女主人要办宴,若崇明王妃懂得马球,约她战一场倒算是一桩乐事。然而实际上崇明王妃却要坐在观众席上看球喝采,岂不是把她当成个娱乐的? 若这话是上位者,或是长辈,譬如皇后等人说的,让她彩衣娱亲也是一桩美事。可说话的人,却是堂弟媳—— 不管是尊卑上,还是身份上,都与礼不合。偏偏皇家,又是处处讲尊卑身份的。 宓月依然淡笑道:“马球极易学,你既有兴趣尽可去学,等你学会了,我再与你比一场就是。据我所知,喜欢打马球的公主不少,到时咱们再问一问公主姑姑们有没有兴趣,一起打一场才叫痛快淋漓呢。” 崇明王妃这人的心眼,当真多得跟筛子似的,要不是宓月以前跟这些笑里藏刀的人打交道得多了,还真不留意这些细微处的小陷阱。 这也是她最不喜欢的地方,日日勾心斗角,还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来得有趣。 与这些人相处,当真没趣,但是又不得不处着,这就是成亲了的无奈之处吧,远不如做姑娘时来得洒脱。 做姑娘时,脾气大一些,别人会说何必跟个孩子计较。 成亲了,脾气若是仍跟姑娘时一样,便又成了不识大体,有违妇道了。 崇明王妃宛如什么都不知道,又甜甜地跟宓月说了一会儿话,眼看宫门近了,这才分开。 上了马车,魏紫终于松懈下心神了,拍着胸口,对宓月直叫险说:“可算是出来了,皇宫看着威武,可里面跟会吃人的怪兽一样。” 一不留意,小命就没了。 一想到以后会经常跟宓月一道入宫,魏紫就有些发怵。 不过看到陪在旁边的靳嬷嬷,她又笑道:“好在有靳嬷嬷。” 靳嬷嬷虽然严肃,但也很懂得激起人的积极性,“你第一次入宫,能做到今儿这样,已算不错了。” 在宫里,没有出错,就是最大的本事。 今日经历了种种惊险,魏紫都端住了,没有丢豫安王府的脸面,靳嬷嬷觉得魏紫是个可造之才。 马车渐渐走动了,魏紫从车窗往外看,见旁边无人,才敢小声地说:“皇后娘娘好严肃,奴婢好怕她最后又要罚我们殿下。” “皇后娘娘以前不是这样的人。”靳嬷嬷勾起了一丝回忆,“以前的皇后娘娘,温婉大方,美丽善良,是后宫最好说话的人,从不轻易处罚宫人。” 蛛丝马迹 如今,亲孙子亲孙媳一个不高兴,说罚就罚。就连今日的好日子,也让人见了血。 靳嬷嬷十几年没有见过皇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皇后娘娘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老奴都有些不敢认了。可见这些年来,皇后娘娘的确过得很苦……” 庆春宫,心情不佳的唐皇后挥退了所有内侍,坐在椅上,单手支着额,眉间带着化开不了愁纹。 汪嬷嬷抱着一个檀香木盒子走进来,见皇后疲惫地坐在那里,放轻了脚步。 将盒子轻搁在几上,汪嬷嬷走到唐皇后身后,伸手按揉着唐皇后的太阳穴。 唐皇后慢慢地露出轻松的神色,头疾也轻了许多。 “谁送来的寿礼?”唐皇后看到了几上的檀木盒子,花纹精致,上面还裹着红绸,显然可见,这是今日送来的寿礼之一。 汪嬷嬷将盒子拿了过来,打开,示给皇后看,“慧空方丈五十年前用金墨抄写的《金刚经》,是在佛前供了五十年的宝贝。奴婢见这东西难得,特地从寿礼中挑了出来,送到娘娘面前。” 唐皇后接过经书,书面上有慧空方丈的印鉴,翻了几页,的确是慧空方丈的字迹。 兴许是在佛前供久了,经书上泛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为何没人与本宫说过有这一份寿礼?”唐皇后问道。 汪嬷嬷低声说:“这是豫安王夫妻送来的,董贵妃怕您……这才没有送过来。” 唐皇后目若寒星,盯着汪嬷嬷。 汪嬷嬷斟酌着词儿,说道:“奴婢原不该自作主张的,只是,前儿您才提起想求几本佛经供给太子与太子妃,今儿这《金刚经》就送了过来,想是太子与太子妃在天有灵,托两个孩子送来的。” 唐皇后垂头翻阅中手中的佛经,沉默不语。 “娘娘,两个孩子着实不容易,奴婢今儿看到靳嬷嬷,就想起了当年的太子妃……”汪嬷嬷眼睛红了红,“您罚人跪在殿外,着实太苛刻了些……” “不要再说了。”唐皇后抬了抬手,淡淡地说道。 汪嬷嬷嚅了嚅唇,最终轻叹了一声,站在一旁沉默了下来。 萧溍直到傍晚方才回到王府,他解了礼服,接过宓月手上的便服换上,说:“今儿宫里的事我都听说了。” “总的来说,比我先前想象的要好一些。”宓月给他理了理领子,问:“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皇祖父留我说了许久话,还让我宽慰你,莫多想。”萧溍给宓月扶了扶发髻上的钗子,说:“我回来时,皇祖父赐了不少东西,都是极名贵的,全是给你的。” 宓月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我在后宫受的这点委屈,也挺值钱的。” 萧溍拉了宓月到榻上坐着,拢着她的手儿,眼中带着不赞同,“你明知道她们要害你,为何就入了套?还让自己受了许多委屈?” “我想查证一下我们以前想不透的东西。” “那些事自有我去做。”萧溍伸手把宓月的裤管挽起来,见双膝都有些泛青,心疼得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 取了药箱过来,找到药油,萧溍倒了些在手心,用内力搓热了,在她的膝盖上揉搓着,“可疼?” “早不疼了,我回来时就用过药油了。” “再揉一揉,把淤血揉开了才行。” 看着妻子雪白的双腿,那格外明显的淤青,萧溍身上透着一股煞气,“往后不管宫里办再大的事,你都别进宫了。” 宓月好笑地伸指揉了揉他的眉间,“年纪轻轻的,总是皱眉做什么?你可要小心人未老,却长了满脸的皱纹。宫里的事,迟早有这一遭,早来总比晚来要好。况且我也不是吃素的,姚婕妤经过这一回,以后在宫里再也翻不了身。” 得罪了皇后,又传到皇帝耳中去了,把宫里两尊大佬都惹恼,以后不必她出手,自有墙倒万人推。 萧溍冷笑道:“她就是个蠢货,素来又坏又蠢,何必为了那蠢货让自己的身子难受。” “我意在湘王府。” 就如同别人想拿宓月来对付韩溍,宓月亦可拿姚婕妤来对付湘王。 要对付湘王,就要趁他失势之时,趁他病,要他命。 湘王倒下之后,董贵妃与颖王就将成为众矢之的。 宓月眸中掠过一丝狠色,所有加害过萧溍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湘王那边我已掌握不少证据,想要对付他不难。”只是暂时不便动他而已,不然豫安王府也会成为众人焦点。到时,反而便宜了其他人。 萧溍又倒了些药油,搓热之后,把宓月的另一条腿拉起,放在他的双膝。“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查一件事。” “什么事?”宓月从桌上拿了一块点心,喂到萧溍嘴角。 萧溍张口接过,将点心吃下去后,说:“我怀疑父王与母妃是被人害死的。” 宓月一惊:“你可有证据?” “有些眉目。” “是谁干的?” “曾经的太子少傅孙尚义,我怀疑我父王母妃的死与他有关。”萧溍眸中带着寒光。 “孙尚义?如今的孙左仆射?” 孙左仆射的孙女孙义菀,就是先前传言最盛,说她将会是豫安王妃的人选。 后来孙家火速给孙义菀定下亲事,媚贤妃插足进来,最后被皇后给赐婚了。 “你确定吗?”宓月凝重问道。 孙尚义是太子府的辅臣,还曾是太子的师傅之一,太子最信任的臣子,若是他下手的——“可是,他的动机是什么?” 谋害太子,所为的,不过是名,或者利。 名是不可能的,一旦传出孙尚义谋害太子,只怕死后坟墓都要被人掘开。 利?更说不通了。孙尚义是太子少傅,只有太子的位置越稳,越顺利坐上帝位,他得到的利益才越大。 “我正在调查此事。” “皇祖父有怀疑过父王与母妃的意外吗?” 萧溍点头,说道:“当年父王与母妃出事,皇祖父第一时间下令彻查此事,不惜将满朝文官查了一个仔细。但刑部与大理寺查出来的结果,一切都是意外。我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比男人还男人的女人 然而事情已过去十几年,许多线索都断得一干二净了。想细查,难以上青天。 宓月心中一动,说道:“不如,咱们诈他一下。” 萧溍眼中带笑,“我正有这个想法,月儿与我想到一处了。” 萧溍已故意泄了些风声给孙家,透露他查到的线索,如果孙尚义心里有鬼,必会有所动作。 金秋九月,豫安王府几株上百年的桂花都开了,莲塘的莲叶也枯了。 宓月让人摘了桂花后,又唤人把莲塘里的鱼捞了,再把水放了,把莲藕挖出来。 塘泥是个好东西,送去药园那边,可以给药材加肥。 皇城的冬天极冷,为了在冬日能吃到新鲜的蔬菜,宓月打算在后院圈个地方做暖棚。这儿极缺各种肥料,用塘泥来做肥再好不过,既不臭,肥力也够够的。 莲藕的做法丰富多样,宓月指点了殷厨娘几句,很快就做了一桌子的莲藕。 有莲藕素丸子,凉拌素藕,糖醋藕块,炸莲夹等,宓月每样都试吃了几口,选出味道不错的两道莲藕菜,用作桂花宴的菜式。 豫安王府要办桂花宴的消息传出去后,收到不少橄榄枝,许多人主动来表示想参加桂花宴。 宓月数了数人数,想要参加的女眷几乎囊括了皇城的勋贵世家。 各勋贵世家与以前视豫安王府为洪水猛兽的态度迥异,其中自然有萧溍得到皇帝重视的原因。萧溍前途明亮,他们即使不去投靠豫安王府,也不愿与豫安王府交恶。这些世家勋贵一个个都是家大业大,也是人精,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买豫安王府一个面子。 还有一个原因是宓月。 宓月在中秋宴的立威,令许多命妇改观了。在这个圈子,不怕你强势,就怕你没能耐。 宓月在形势处处危急的情况下,不仅没有失了分寸,反而逆势而起,赢回声誉之余,还漂亮地还击回去,此举得到许多命妇的赞赏。 豫安王有前途,豫安王妃有手段,二人又是皇家正嫡,各勋贵世家私下怎么想不管,但在明面上,绝对没有人愿意来得罪豫安王府。 宓月听到外面的一些传言,说她在宫宴上指出百合会毒死白猫的事是故意的,就为了逼得姚婕妤与湘王府脸面大失。最后皇后扔掉寿礼,更成为了宓月反击成功的铁证。 听到这些传言时,宓月失笑不已。 白猫误食花粉之事,实为巧合。 不过,她也没有去朝人解释什么,让人惧,总比让人欺来得好。 想参加桂花宴的人比宓月预想的多,原先的打算就要做一下改变了,不管是菜式,还是其他,都得有所增加。 她在宫宴时,才立威了,可不能接着的桂花宴,就让人小看了。 但要办一个隆重的,盛大的花宴,要费的心思不少。 除了吃食上,宓月琢磨着也办一两个节目助兴。 皇城虽然兴马球赛,但桂花宴不适合办马球赛,一则豫安王府没有马球场,宓月也不想下场,二则花宴请来的客人多是贵妇人,她们并不会打马球。 宓月正琢磨着节目时,菩心寺那边送来意外之喜。 上一回宓月去菩心寺求佛经的时候,与住持闲聊时,提了一下要办个桂花宴,不想住持记住了这一件事,特地派了一个僧人过来。 那僧人来传普济住持的话,说桂花宴那天,菩心寺的僧人愿意来豫安王府表演千手观音,并且说佛乐都学得差不多了,可以在桂花宴那一天首次向世人颂唱佛乐。 宓月听了喜不自胜,她正考虑要不要编个曲或者舞的,但又顾虑到豫安王府没有歌伎乐师,连丫鬟都不多,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了。倒是可以去乐坊请人,只是请乐坊的人也多有不便,而且乐坊的歌舞时下人们都看腻了,没什么新鲜感。 菩心寺肯帮忙准备节目,那是再好不过的事,这也是能给豫安王府增添许多脸面的好事。 宓月细问了那僧人佛乐的事,当听闻他们是清唱合唱时,想到脑海里记的曲子不少,投桃报李,决定再次与菩心寺合作,给佛乐编曲。 歌声配上合适的配乐,所产生的效果是绝不一样。 光菩心寺提供的两个节目,宓月觉得不够,干脆再弄个话剧。 晚上萧溍回到王府时,便看到宓月坐在小书房里埋头书写,他走近去一看,第一页写了《女附马》三个字。 “女附马?女子焉能为驸马?” 宓月放下笔,说道:“只是个故事。” 想来想去,适合现下人们听的传奇故事,又曲折离奇的就是《女驸马》的故事。时间有限,她决定在桂花宴只讲一部分,一则表演的人容易记住,二则,她打算后面的部份留着五味酒楼开业时表演完。 萧溍取了宓月写的手稿,看了几页就直言漏洞百出,说道:“女子要参加科举,首要一条入门搜查就躲不过。为了搜查学子有没有夹带,光考举人时就得全身搜查,衣袖裤子都得除了让人查一遍,若是女子……” 不管平时装得再像男人,脱了衣服岂会认不出男女? “又不是说与你们男子听的,我们女人就爱听这样的。”既够传奇,又掺着男女情谊,也不出格,在礼数之内,最适合内宅女眷的胃口。 萧溍打趣她说道:“你的故事比民间的故事还传奇,倒不如讲一讲你的故事,皇城许多人都爱听,人未到皇城,你就已出名了。” 宓月忍不住乐了:“那是因为太过夸张了,说什么我胖得有三个下巴,还说什么比男人还魁梧,换了谁跟我讲有一个女人长得比男人更像男人,我也想听听这故事。话说回来——” 宓月眼珠子一转,问萧溍:“我若真长得比男人还男人,你可会娶我?” 萧溍拿着稿纸的手僵住了,脑海里浮现宓月比他还高,比他还壮,比他魁梧粗糙……他用力地摇了下头,这画面太美了,他想象不下去。 放下手搞,一把把娇娇俏俏的妻子抱到膝上,安慰一下他受惊的小心脏。 宓月瞧见他那古怪之极的神色,不由大乐。 桂花宴 萧溍在妻子的鼻尖上刮了下,“莫要调皮。” “我没有,是你招惹的。”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拿那些传奇打趣她。 萧溍认输,“往后我绝不提半个字。” “你提也没关系。”宓月笑眯眯地说。 萧溍可不想再代入一个比男人还男人的妻子角色,还是面前娇娇软软的妻子更可心。“桂花宴的事,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暂时没有。”宓月把她的计划书拿过来,“你替我查阅一下便可。” 萧溍接过来,计划详细到桂花宴那日的摆设、场地、菜式、茶水,样样皆细。“何须如此郑重?交给下人去办便行。” “自然得郑重一些,这可是豫安王府第一次办花宴。”宓月将计划书看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放于一边,与萧溍说道:“皇祖父非要抬你上来压着众皇子,咱们就是想低调也低调不成了。若是刻意放下身段,反而显得我们小家子气。我是这样想着的,我是女眷,再怎么招眼也不会受皇祖父的猜疑,不如随心所欲一些。” 萧溍颔首:“如此甚好。” 她随心所欲做她想做的事,不必受委屈,不必低声下气。 “月儿,嫁于我,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用顾及旁人,一切有我顶着。”萧溍顿了下,说:“哪怕是皇祖父那边,你也不用顾虑。” “你不怕皇祖父猜疑?” “我自有办法。” 他这些年吃的苦头,不是白吃的,为的就是今天,自己的命运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听了萧溍的话,宓月彻底放下心中的所有顾虑了。 重阳节过后的九月十三日,是豫安王府的桂花宴日期。 这日一早,风清气爽,已有客人开始登门了。 最早过来的是定安侯府的人,侯夫人殷氏担心宓月第一次办花宴,没有经验,提前一个时辰就过来了,打算帮宓月搭把手。 然而来了才知道,宓月早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饶是她故意拿挑剔的目光来检查,也挑不出丝毫的错处来。 殷氏暗暗称奇,宓月初为人妇,这理事管家的手段怎么瞧着比她这个侯夫人还要老练?更难得的是,豫安王府的下人不多,要办这么大的宴会本应该手慌脚乱才是。但在宓月的管理下,人人职责分明,小区域设小管事,几个小区域又合成一个大区域,再设一个大管事,然后又有经验丰富的靳嬷嬷统理花宴总事。 仅一个花宴人事,愣是被宓月理得跟个小王府似的,级级分明。 “我昨儿还放心不下,早早地过来想搭把手,如今到了才知道我想多了。”殷氏笑着与靳嬷嬷说道:“王妃有这样的手段,不说我了,就是我们太夫人也安心多了。” 靳嬷嬷严肃的脸庞上带了几分笑意,“王妃的确不错,自她接手王府后,府里上下都齐心了,王爷也有了知暖知心的人。您是不知道,自王爷成亲后,脸上的笑容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殷氏一听这话,就知道萧溍成亲后日子过得舒坦,“这就好,这才像一个家。你是王爷身边的老人,王妃毕竟是皇家新媳,若有哪些没注意到的地方,得要提前点醒,莫给皇家的人小看了去。” “奴婢晓得。”靳嬷嬷应道。 殷氏见左右无人,低声问靳嬷嬷:“入宫那日,你可遇到皇后身边的人?” 靳嬷嬷回道:“见了汪嬷嬷。王妃在含香殿出了事儿,多亏了汪嬷嬷秉公处理。” “你以前在宫里跟过汪嬷嬷一段时间,有一份情谊在那里。”殷氏叮嘱说道:“皇后最是信重的汪嬷嬷,你若能通过汪嬷嬷,帮王爷与王妃疏通一下,兴许这一对祖孙的关系能缓和不少。” “奴婢尽量。” 靳嬷嬷却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她虽是从庆春宫出来的,但她十几年未进过宫里,与庆春宫里的人早就没了联系,庆春宫里的老人也多不在了。皇后性情大变,那日她见到皇后,几乎不敢认,更猜不透皇后的心思了。 殷氏走到园中,看到下人在准备一个熟悉得很的佛门道具,又惊又喜:“莫不成今日王府要表演千手观音?是我糊涂了,千手观音本就是王妃所创,她想要这个节目,让人排练便行了。” “夫人这次想错了。”靳嬷嬷脸上带了些与有荣焉说道:“并非是王府的下人排练的千手观音,而是菩心寺的僧人亲自前来表演。” 这话儿当真把殷氏给惊住了,菩心寺的僧人可不是好请的,几位皇子办宴时想请菩心寺的僧人去表演千手观音,没有几个能请得来。 皇城能请到菩心寺僧人表演千手观音的人家,十个手指都不到。 “阿弥陀佛,还是王妃的本事大,能请到菩心寺的僧人,有了这一道节目,桂花宴就成功了大半。” “夫人又想错了,不是王妃去请的,而是菩心寺的僧人亲自上门,主动来帮忙的。” 殷氏彻底惊住了,这是怎么样的交情,才让菩心寺如此鼎力相助豫安王府? 靳嬷嬷见殷氏惊讶的样子,没把菩心寺的压轴佛乐透露出来,既是压轴,就留着惊喜,等会儿再惊艳众人吧。 客人陆续上门了,当她们走进豫安王府时,一改往日他们对豫安王府冰冷阴沉的印象。只见道路两边挂上了漂亮得跟艺术品一样的花灯,这些花灯并非是元宵节那样的传统花灯,而是用各色纱布制成花型的精致灯型花朵,挂在树上,宛如树上开花一般,让人忍不住驻目望去。 沿着花灯指引的道路进了园子,王府的侍女有条不紊地引着贵客到花厅入座,端上了蜂蜜柚子水,以及几碟造型漂亮的饼干和蛋糕。 “这茶水,酸酸甜甜的,极是爽口。” “还是凉凉的,放了冰块。” 两位夫人就着茶水先点评了一番。 茶水是客人上门第一时间捧上的东西,第一印象格外重要,许多人会根据客人的尊贵程度,捧上各种茶水。 豫安王府上的茶水,虽然不是极名贵的上等茶叶,但这巧妙当属难得可贵。 独一无二 怀化将军夫人极喜欢这道茶水,问过来上茶的丫鬟,“这是何茶?” 姚黄负责在花厅接待,听来问话,上前一步,回道:“此乃用蜂蜜与柚子一道制成的茶水,味道清香可口,能美白养颜。柚子有润肺止咳、清热解毒的效果,最适合秋季润燥来食用。它还有消食化气的效果,配着这些饼干蛋糕来吃,再好不过了。” 怀化将军夫人稀罕说道:“敢情这是应时节的茶水?柚子是南边的鲜果,平常鲜果都难得吃到,不想王妃竟拿来制茶了。” 姚黄笑着回道:“柚子在皇城这边的确是稀罕物,但在楚国那边就极常见了,这些蜂蜜柚子茶是王妃从楚国制好了带来,就只剩下这么一些了,特地拿来招待今日来的各位贵客。” “饼干与蛋糕也是楚国带来的吃食?怪不得我没吃过。”会宁伯夫人手中拿着的正是一块黑芝麻饼干,说道。 “并不是,这是我们王妃自己琢磨出来的吃食,今儿早上下人才刚烤好的。各位夫人可以品尝一番,新鲜出炉出的饼干香脆咸酥,口感最好。若是不是喜欢吃咸口的,蛋糕都是甜口的,也是刚新鲜出炉的,松软绵甜,老人孩子最喜欢吃了。” 在姚黄的介绍下,花厅中的夫人或是拿了饼干,或是拿了蛋糕来尝,几乎没有不爱的。夫人动了手,坐在一旁顾及矜持的小姐们再也忍不住那早勾得嘴馋的香气,纷纷尝了起来。 这一吃起来,小姐们险些忘记了矜持。那小小的饼干,怎么能做得如此的轻薄,入口又是那样的香脆?除了芝麻味,还有香葱味,牛奶味的,是她们从未曾吃过的东西。 尤其这蛋糕,软绵绵的,入口绵密香甜的口感令人欲罢不能。 永春伯夫人一行人来到花厅时,看到的就是花厅里的夫人小姐在吃个不停,仿佛没用过早膳就来了。 “哟,一个个的,都来豫安王府用早膳呢?” 会宁伯夫人与永春伯夫人是老熟人了,拿帕子抿了抿嘴,站了起来,说:“你过来吃一口试试,不管是茶水还是点心,都是皇城没有的东西。” 永春伯夫人就座后,就着茶水吃了几块饼干与一块蛋糕,“的确是有些特别。” “看来豫安王妃是个人物。”怀化将军夫人说道。 永春伯夫人见姚黄带着丫鬟去迎上门的贵客了,低笑着对几位夫人说:“依我看,也就这么一点本事,只能在吃食上费些功夫。” “话可不能这么说。”怀化将军夫人说道:“迎客两道边的花灯,还有训练有素的下人,这可不是一般的本事能做到的。” 永春伯夫人却说:“豫安王妃除了在这上面下功夫,还能往哪处使?你别不服,且听我说,豫安王妃到皇城才多久?嫁入皇家也才多久?这就敢学人办花宴,她知道皇城人喜爱什么流行什么吗?她知道皇城的习俗习惯?知道各世家往常是如何办花宴的吗?她什么都不知道,身边也没有人教,一个皇家新媳,恐怕就是皇家的规矩礼仪也没学全呢!” 怀化将军夫人说道:“豫安王妃身边不是有靳嬷嬷吗?靳嬷嬷可是当年太子妃身边的第一人,能帮太子妃打理东宫的人,更是帮太子妃办过不少宴席,就连宫宴也是懂的。” “你也说,那是当年了,十几年前的事了,靳嬷嬷再厉害,知道的也是十几年前流行的东西了。倘若今儿拿出十几年前的那套来招待人,那就要丢大脸了。” “我见定安侯夫人早早过来了,有她指点,也错不到哪里去。“ “定安侯夫人只是个侯夫人,今儿是王妃办的宴,哪能相提并论?一个侯夫人办的宴会,能给王妃办宴参考吗?定是不能的,她又没做过王妃,哪知道皇家里面的弯弯绕绕。何况定安侯夫人向来做事只求稳,中规中矩,而今儿豫安王妃第一次操办豫安王府的花宴,是豫安王府第一次的起复之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今儿若没个新鲜的节目,有趣的玩法,这花宴就算是砸了。” 永春伯夫人说完,又给几位夫人一一数来,“今年二月湘王府办了一个花宴,将暖房里养了一冬的鲜花展出来,啧啧,外头一片萧条,湘王府一片花团锦绣,这才叫独一份。到了三月颖王府办宴,颖王府大家是清楚的,养的那些歌伎舞姬是皇城独一无二的,宴会上一摆出来,就是大场面……” 几位夫人听着,的确是这个理,哪家办宴不是有个独到之处的,就是前儿英德公府的百花宴,他家的芙蓉园就是皇城独一无二的,其中的芙蓉花不仅品种极多,就连花期也比别家开得早。王府的宴,没有特别的,极容易遭人看轻,尤其是第一宴。 第一宴没拿出本事来,往后再怎么好也要遭人背议几句。 豫安王府办花宴的地方设在几株百年桂花树下,先前几天宓月让人采了一波桂花,如今树上开的是新花,不仅花香更浓,而且不容易谢落。 今儿来的除了夫人们,还来了不少姑娘。 宓月分成了两个区域,让夫人们一个区域,小姐们一个区域,大家各玩各的,尽情又轻松。 听闻长阳王妃来了,宓月亲自去迎,迎到上座。 长阳王妃是今儿来的身份最高的一位客人,在辈份上又长了宓月一辈,当得起贵客。 与长阳王妃一道过来的,还有崇明王妃。 崇明王妃入座后,便赞道:“好香啊,皇嫂,这地方选得妙,光对着几株百年桂花,这茶啊都觉得比平时来得香。” 宓月笑道:“你这小嘴甜的,比这蜂蜜茶甜多了。你既喜欢桂花香,行,我这就让人给你多上几道桂花糕,还有桂花茶。” “那我就谢谢皇嫂了。”崇明王妃眼睛一转,指着旁边搭好的戏台,问:“皇嫂,今儿有歌舞还是戏曲?” “既有歌舞,也有戏。” “不知皇嫂请的是哪家乐坊?” 圈子 “并不曾请乐坊的舞姬乐师过来。”宓月说道。 “那……”崇明王妃就不明白了,那搭个戏台有什么用处?那舞台搭得的,看上去还挺大的。 “不急,那是等会儿安排的节目。” 宓月见客人都基本到齐了,让丫鬟把东西都端上来。 众夫人以为丫鬟捧上来的会是吃食,毕竟刚刚拿来招待的蜂蜜柚子茶与饼干蛋糕都味道不错。却不料送上来的,是一个个香囊,香囊里面装着各种干花。 面对众夫人的不解目光,宓月解释了起来:“先前宫宴时,我才知道许多人不知道百合对猫来说是有毒的,也不知道狗不能吃葡萄,故而想借着今天的花宴,给大家介绍几种常见的花朵,让大家知其药性,以免不小心坏了事。” 众夫人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小心地解开香囊,将里面的干花倒出来,发现有好些花是平日里常见的。 宓月先解开了一个香囊,说道:“按说要用新鲜的花朵才能更好辩认,只是许多鲜花不在秋季开放,只能用干花代替了。” 崇明王妃拆开其中一个香囊,认出是夜来香的干花,吃了一惊:“夜兰香?夜兰香也是毒花?” 夜来香,又叫夜兰香,千里香,因其香气在夜间更为芬香而闻名,不少人府上都有栽培此花。 因此一听夜来香也有毒,惊了不少人,凝神听着宓月的话。 “夜来香在夜间散发的香气,其实是一种废气,于人体无益,各位夫人府上种有夜来香的话,夜间尽量少在花间逗留,尤其是不要将它们放入室内。夜来香的香气在夜间,会导致咳嗽气喘,以及失眠头昏等症状……” 之后宓月又讲起了杜鹃花,这亦是各府花园里常有的花,“杜鹃花中的黄杜鹃有毒,误食会引起呕吐、四肢麻木等中毒症状……” …… 宓月将常见的,各府喜欢栽种的花朵,把有毒的,或者不宜放在室内的都指了出来。众夫人一听生活竟藏了如此之多的毒花,顿时起了一阵恐慌,几乎是草木皆兵,恨不得马上回府把鲜花都给锄掉。 见把众夫人吓着了,宓月话一转,又笑道:“大家也不用太过紧张,若不把这些花朵放在室内长时间相处,也莫让孩子误食,是没有大问题的。而且,并不是所有鲜花都是有毒的,有许多花可以食用,并能美容美颜……” “比如茉莉花,不仅花香怡人,还可以用来泡茶,有止咳化痰的效果;春季收了桃花用白芷、白酒浸泡,用来揉擦面部,可治黑斑、黄褐斑……” 宓月先借着宫宴百合花事件挑起了众夫人的注意力,然后把常见不适合与人长时间接触的花朵说出来把惊住了众人,最后引到美颜美肤上面去。一步步地,牵紧了众夫人的心,让她们渐渐被宓月牵引住心神。 宓月与上层贵妇打过的交道多了去,熟知即使是上层贵妇也与普通女人一样,但凡与美颜青春话题牵扯上,就不愁打不进去圈子。 她第一次办宴,今儿来的夫人们更多的是抱着查探豫安王府虚实的目的,想用常规办法是很难攻破她们看热闹的心理,更别说打进她们的圈子了,所以她不能走寻常路,直接自己弄了个有趣的圈子,吸引众夫人自动钻进她的圈子里。 当靳嬷嬷捧了几个盒子上来,打开里面宓月特制的化妆品时,场面激烈得几乎失控。 “杨夫人,你若是在眼角这边上点眼影,画一条眼线,眼睛就可以拉长许多,眼角部位微微上挑,瞧,这样看上去,是不是年轻了许多,又精神了许多?” “李夫人,你的脸型很有福气,偏圆润,眉型最好上扬一些,并稍稍拉长一点。你看,这样是不是显得更有气质?” …… 在宓月的指点下,靳嬷嬷亲自动手给几位夫人修饰妆容,众夫人一看,这化妆手段简直就跟换了脸似的。 靳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擅长化妆,被宓月教了几天之后,技术更是蹭蹭蹭地往上涨,一露身手,那变脸似的化妆手段,震惊一群夫人们。 明明只画了一下眉毛,上了一点眼影,怎么就变得这么好看了? 还有,鼻影是什么东西?怎么一涂上鼻子就变挺了? 哟,唇小的人这样画口脂能让双唇变得丰满!双唇太过丰满了这样一收,竟然就变小了! 当桂花树下,众夫人热火朝天地讨论起化妆与美颜时,气氛一下子就高涨起来了,一个个都恨不得学两招,哪有闲功夫琢磨豫安王府的事情了? 通通都放在一边! 没有女人不爱美,也没有女人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年轻更漂亮一些。 有些心急的,见今儿来的夫人太多,靳嬷嬷一个弄不过来,连忙跟宓月约下回相聚时间,或者请宓月到她们府上作客。 今儿的宴会尚未结束,已开始热情地与宓月约下一次,毫无刚开始的陌生与防备。 如此一来,你来,我往,这关系就自然而然地处出来了。 今日的桂花宴,只是一个引子,往后大家的交流,才是真正地走起后宅路线来。 譬如吏部尚书的夫人,宓月在与她聊着护肤的时候,关系就从开始的陌生变得熟悉起来。 萧溍正在吏部当差,在职位上,受着吏部尚书来管,与吏部的官员女眷打好关系,将会方便萧溍在衙门的人际交往。 而吏部尚书夫人也借着这个机会跟宓月联上友谊来,她家夫君虽然是尚书,是豫安王的上司,但是豫安王是王爷,这尊大神是暂且到吏部历练一下的,哪就敢真管着王爷了?正好借着这个互相聊熟的机夫,吏部尚书夫人在宓月面前示一下好,传达一下她家夫君的意思。 这是夫人这一区域的,小姐姑娘们的那一区域也热闹极了。 庄家的三位姑娘在宓月嫁入豫安王府后,就一直有往来,今日的桂花宴更是领了宓月交给她们的任务。 宓月身边得力的大丫鬟魏紫一直在旁协助三位庄家姑娘。 流行与时尚 姑娘们谈的是什么? 当然是现今皇城最流行的服饰了。 今年春夏流行留仙裙,但因为许多姑娘不知道真正留仙裙的款式,导致皇城出来的许多留仙裙奇奇怪怪的,只是套了留仙裙的名字,衣服衬不出姑娘们的曼妙秀美来。 英德公府的百花宴那一天,宓月又穿着石榴裙横空出世,惊艳了宴中的姑娘。如今已有姑娘让府里的绣娘做起了石榴裙,只是不知道详细的做法,很少有人穿出来。 当庄家三姐妹亮相在桂花宴时,就已亮眼得令今日到来的姑娘们移不开眼睛,纷纷围了过来,惊羡不已。 年龄最小的庄秀娴穿了一身粉色轻纱留仙裙,头上梳了两个小圆包,上面用珍珠镶成的蝴蝶点缀着,衬得她玉雪可爱。 庄秀娴喜欢极了这一身宓月特地为她设计的留仙裙,在桂花树下转了几个圈,轻盈可爱得如同下凡的小仙女,精灵俏皮。“好看吗?” “太好看了!”与庄秀娴差不多年龄的小女孩看得眼睛都在发亮,亮得发光。 庄二小姐庄秀仪则穿着广袖石榴裙,那长又宽的袖子是用轻盈的料子做的,走动间,自带一股仙气飘逸。高高束起的石榴裙,将她的衬得纤长袅娜,但轻灵之中又不失稳重,充满了少女的华贵与靓丽。 庄家已经出嫁的大小姐庄秀惠今儿也过来了,她端详着二妹的一身打扮衣着,惊叹道:“二妹,你这身衣服是哪家绣坊新出的,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大姐觉得这身衣服怎么样?”庄秀仪拂了拂她的双袖,行动间,优雅得如同在舞蹈一般。 庄秀惠看得目炫,“再没有比这身更好看的衣服了。你本是个淘气的人,穿了这一身衣服,看上去,愣是稳重了,文雅了。” 还一股庄秀惠无法言喻的富贵雍华。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庄秀惠总算明白这句话了。 庄三小姐庄秀兰挤了过来,问大姐庄秀惠,“大姐,你莫总是盯着二姐瞧,得看一看我,我的衣服怎么样?” 庄秀兰穿的是一套火红色的骑装,这套衣服就像是宓月的小号骑装。 原先宓月要给庄秀兰设计一套不一样的骑装,可庄秀兰看到宓月的那一身红色骑装后,就爱不释手,缠着宓月要做一身一样的,就连衣料也要一样的。 宓月以前穿的那身骑装是初冬时候做的,虽然楚国的初冬没有皇城来得冷,但衣料也是偏厚的,做出来的骑装也稍厚一些。 庄秀兰却喜欢极了,也不怕热,就挑了这料子。 好在皇城比楚国冷一些,穿了这一套骑装,也不至于热得出汗。 “这是骑装?” “怎么跟我们的骑装不一样?” 镇宁公府的姑娘、都督府的姑娘、安乐侯府的姑娘、鸿胪寺卿家的姑娘等等,都说了起来。英德公府的六姑娘殷曼云更是第一个注意到表妹的骑装不一样,说道:“我瞧着这身骑装和傅绮悦的有些相似。” 庄秀兰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分明是傅家借鉴了宓月表嫂的骑装好不好?这女式的骑装本来就是楚国先出的,也是宓月表嫂从男式骑装中改造出来的,要数正宗,得是我身上这一套和表嫂一模一样的骑装。往后你们说女子骑装,莫要说什么傅家骑装,得说宓家骑装。” 庄秀兰特地给一群喜欢穿骑装的姑娘展示一下,“你们瞧这设计,极符合、符合……” 庄秀兰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宓月说过的新鲜名词,“极符合户外运动,对,就是户外运动时穿的。这衣料的挑选也极讲究,要特别柔软耐磨,还要有韧性,这才不会在骑马打马球的时候造成撕裂。还有,设计松紧有度,哪怕进行激烈粗暴的运动,也符合性能……” 庄秀兰张嘴就一堆专业词说出来,把一群小姑娘唬得一愣一愣的,除了惊叹再找不到其他的词了。 “不过,光说你们是不信的。”庄秀兰朝魏紫一招手,说:“咱们展示吧。” 一群小姑娘们愣了愣,“展示什么?” 庄秀兰笑眼弯弯地说:“为了让大家充分感受到骑装的便利,以及上身效果,豫安王府特地做了好几个型号的骑装,展示给大家欣赏,谁若要喜欢,可以选定款式,回去让绣娘做一套。” 那边,庄秀仪也说了:“石榴裙有好几个款式,豫安王府今儿准备了八套,有各种款式以及颜色的,大家近距离观看,就知道哪一种最适合自己的气质了。衣服除了款式外,颜色的搭配也是一门学问,今儿我们还可以教大家如何搭配颜色……” 庄秀娴说道:“我这身是小的留仙裙,王府今日还准备了适合大一些的姑娘穿的,来来来,咱们去戏台那边……” 魏紫收到三位庄家小姐的指令,走到戏台后面的院子,拍了几下手掌,没一会儿,院子里面鱼贯走出八位年轻姑娘来。 这八位年轻姑娘,都穿着留仙裙,只是款式与颜色上有差别。春夏秋冬四款留仙裙,适合隆重、会友、节日、家常四个场合穿的四款留仙裙。 八位姑娘都是宓月从丫鬟中挑选出来的,她们走上戏台,如同模特一般,给各位姑娘们展示着身上的衣服。走在最前头的,正是素来大胆又活泼的姚黄。 姚黄手中拿着扑蝶圆扇,选了最好展示衣服的角度,摆上pose。 底下的姑娘哪见过这场面?都忘了矜持,捂嘴尖叫了起来。 “哇!那一身鹅黄的太好看了!” “我喜欢那轻纱款的!明年夏天我就要穿这样的!不!现在的天气还不冷,还没有下雪,我回去就喊绣娘去做!” “啊!宽袖和窄袖的留仙裙都好看!还有她们腰间配的宫绦和衣服好衬!这就是颜色搭配吗?” 面对漂亮得完全超出她们想象的漂亮裙子,姑娘们激动得尖叫不断,如果宓月是卖衣服的,她们一定会全部都来一套!而且不讲价! 小模特 姑娘们这边闹出来的动静惊了另一旁讨论化妆与保养的夫人们,她们也朝着戏台那边瞧去。 定安侯夫人殷氏看得惊了惊:“这些小姑娘玩得挺热闹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旁边殷氏的娘家嫂子——英德国公夫人站了起来,说道:“走,咱们过去瞧热闹。” 夫人们都没见过模特表演,今儿一见能展示服装的表演,可不就是极稀奇的热闹? 留仙裙的服装表演完后,接下来又上来一群表演女式骑装的模特。只是,那走在最前面的模特怎么看上去这么矮? 近了,这才发现不是人家长得矮,而是人家本来就小。 但见那小模特走得特别自信,特别有飒爽,小脸蛋也长得特别的好看,如同观世音菩萨座下的仙童一般。 “这是谁家的小女娃?” “不曾见过。” 只有定安侯夫人瞧着眼熟,她轻拉了宓月一下,问:“这孩子是谁家的?我怎么瞧着,越瞧越眼熟?” 宓月唇边的笑容抑止不住了,“舅母没认出来吗?他就是阿熙呀!” “什么?阿熙?”定安侯夫人惊诧之后,笑得肚子直作疼,“王妃也太会逗人了吧,竟把小阿熙扮成小姑娘了。别说,这模样,出挑!全皇城找不到这么好的小女娃了!” 宓月有些无奈,说:“秀兰看中我以前的骑装,我让绣娘给她做了一套,阿熙瞧着,吵着也要,我说了那是女装的,他也非要一套与我一样的骑装。这不,我便让绣房那边给他做了一套,没想到穿出来……秀仪看到后,干脆给他整了个女装,这才有了上面的表演。” 英德公夫人乐得不行,“我早知秀仪调皮淘气,没想到淘气成这样。不过,我也瞧着挺好看的,回去让绣房给我的小孙子小孙女也弄一套这样的。哎哟,太夫人若是瞧见,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子,定是乐得连饭都多吃一碗。” 要说其他模特穿骑装是飒爽,那么小宓熙的亮相就直接击中了众夫人的慈母之心,一个个瞧着像模像样地摆着pose的女装小阿熙,都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 接下来上场的就是石榴裙。 走在最前面展示的,就是魏紫。方才她在石榴裙模特出场后,马上进了院子,换上衣服,头发梳成高髻。 叠成乌云一般的高髻上,插上了富丽堂皇的牡丹宫花,衣袂飘逸,从台上徐徐走来。 额点梅花妆,眉如柳叶,双唇点红脂,端庄的魏紫走到众人面前时,若不是认得这是宓月身边的大丫鬟,只道这位端庄秀丽的姑娘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呢。 魏紫后面跟上的丫鬟,一个个仿佛大家闺秀一般,处处透着大气。 若说留仙裙与这时代的衣裳有些相像的话,那么,石榴裙就差别大了。 光款式上,石榴裙就有好几种,有交领的,有对襟的,有短裳长裙的,亦有像庄秀仪那身广袖的,在款式上直接完爆了皇城的服饰。 今日来的客人,都是皇城上层圈子的贵妇,是见过好东西的,都是有眼光的人。正是她们见多识广,有自己的审美观,所以才会被台上模特展示的衣裳给彻底惊艳住。 那如牡丹一般国色天香的气质,富贵荣华,展现的何尝不是贵族的风姿? 轻盈飘逸,没有重重叠叠的厚重感,仿佛能让灵魂不再受拘受,不羁洒脱。 若说留仙裙满足了少女们对仙气的想象力,那么,那富丽华贵的石榴裙就完全满足了贵妇人对华贵的想象力。 少女身材纤美,然而当少女成亲之后,尤其是生育了孩子之后,身材便比少女多了几分丰腴。贵妇人眼光灵敏地发现,台上两个丰腴些的丫鬟穿着华贵的石榴裙反而更加好看。 素色的广袖,那长裙却绣了硕大的牡丹,大气之极。再配上稍丰腴的身材,衬得人珠圆玉润,贵气天成,气派得很。 众夫人脸上没带出多少神情来,但一双双眼睛紧盯着那两个丰腴些的模特,记住那裙子的模样,琢磨着回去让绣房怎么为她们量身订做。 想到刚学到的化妆技巧,摸了摸脸,又想象穿上如此好看的衣裳,她们就不再是那些小贱妾背后说的人老珠黄了。 做了人妇要处处讲规矩,不能太标新立异,可是,如果一群夫人约好一起改变呢?众夫人目带异彩地互视着。 台上模特表演完后,台下面的桌子也已经摆好了,宓月向众位夫人小姐们说道:“想必都饿了吧?今儿我特地准备了几样大家没尝过菜肴,请大家入席吧。” 定安侯夫人适时地说道:“想必大家都听过楚国五味酒楼的名声吧?” 楚国的五味酒楼,虽然地方离皇城相隔千山万水,但菜肴丰富美味的佳名,早已传到了皇城。 能让各国老饕都赞不绝口的五味酒楼,消息灵通贵妇人早就闻名久矣。“今儿的菜式,难不成是仿了五味酒楼的菜?” “要是如此,我可得多吃几口,楚国太远,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去五味酒楼品尝美食了,就只能借着今天的日子尝个味。” 定安侯夫人笑道:“不是仿了五味酒楼的菜。你们不知道吧,五味酒楼就是豫安王妃开的。” “什么?” 数名贵妇人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引得没听过五味酒楼的几个夫人开始打听五味酒楼的事。 “今天我是来对了!”长阳王妃是个爱吃,会吃的人,早就对五味酒楼向往极了,得知宓月就是五味酒楼的东家,喜上眉头,“咱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地入席吧。反正,我是等不及了。” 那边庄家三姐妹也纷纷招待起姑娘们,“我跟你们说,表嫂家的厨子做的菜可好吃了,好吃得让人恨不得天天来蹭饭。刚刚你们喜欢吃的饼干和蛋糕,就是表嫂从楚国带来的陪嫁厨娘做的。” 说到美食,没几个人能挡得住它的诱惑。 很快地,大家都入席了,仍是分为夫人们一个区域,姑娘们一个区域。宓月这样分,也是为了让大家都吃得痛快一些,不用顾及太多。 羡慕 上菜了! 第一道上来的,是松鼠桂鱼。 桂花鱼先切开鱼头,再用刀将鱼肉贴着鱼骨切开,然后把鱼肚处的刺去掉。用油炸成金黄色,形如松鼠,片片鱼肉竖起,再淋上秘制的红色酱汁,光卖相就诱人之极。 这道菜色泽鲜艳,外脆里嫩,酸甜可口,既有桂花鱼的清甜鲜美,又带着酥香的口感,入口就食欲大开。 桂花宴,第一道上的就是桂花鱼,光这心思的巧妙,就让众贵女暗暗点头。 第二道是烤鸭。 刚上桌,长阳王妃就叫了起来,“豫安王妃,这道菜,就是传说中五味酒楼的招牌烤鸭?” 宓月笑道:“婶子说对了,这道烤鸭自从在五味酒楼上新以来,每日不管烤多少都供不应求。” “闻名久矣,今日能得一尝,虽死而无撼。”长阳王妃带着几分激动说。 宓月亲自卷了一份送到长阳王妃面前,教其他贵夫人怎么吃。 长阳王妃早忍耐不住了,接过就塞到口里,哪管得了仪态?每一片烤鸭都连皮带肉,配着甜面酱和荷叶饼,再放上几根萝卜条、葱条,肥而不腻,鲜嫩适中,满口酥香。一口没吃完,长阳王妃就急不可耐地亲自动手去卷。 宓月也给定安侯夫人卷了一份,“舅母辛苦了,您尝尝,看合不合您的口味。” 定安侯夫人高兴地接过来,说:“你家厨娘做的菜,没一样我是不喜欢吃的。” “我特地让厨娘多做几只烤鸭,舅母回去时,顺道带给外婆和外公尝一下鲜。” 定安侯夫人笑着直说好。 定安侯府的老侯爷在天气转凉之后,就回到了皇城,萧溍与宓月提过,等忙过了这一阵,两人亲自前去拜访。今儿除了烤鸭之外,宓月还让厨娘把今日的菜式都另做一份,等定安侯夫人回去时一道带去给太夫人和老太爷,以示做晚辈的一些心意。 定安侯夫人见宓月处处给她脸面,在众贵夫人面前处处抬举定安侯府,唇边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接下来红焖鸡块、椒盐大虾、葱爆鹿肉…… 宴席最后又上了一道甜点,是桂花糯米藕。 将泡好的糯米、去核的红枣,填进莲藕九孔中,放入锅中用大火煮开再转小火慢炖,直炖到入口绵烂为止。 然后取出放凉切片,最后浇上糖桂花和蜂蜜调成的蜜汁。 这样做出来的桂花糯米藕软绵甜香,并带着浓郁的桂花香气,无愧为今日桂花宴的压轴甜点。 生藕性寒,清热凉血;熟藕性温,健脾补血。生藕适合清火,熟藕适合滋补。 糯米是滋补佳品,有补气血,健脾胃的效果;糖桂花由新鲜桂花与糖制成,不仅桂香浓郁,还有润肺生津、滋阴益肺等效果。 秋季,天气干燥,到了需要润肺的季节。桂花正好在这个时节开放,应时节而食,是再好不过的养生之道。 这一道桂花糯米藕,既有补气血又有润肺滋阴的效果,当真是适合女人不过。 靳嬷嬷把这道菜上了后,说了一番滋养功效,众夫人都记下了,吩咐身边的贴身丫鬟回去让厨子也做一道给府中的老夫人以及小姐们食用。 “桂花糯米藕的确不错,然,我更喜欢烤鸭,以及第一道的松鼠桂鱼。”长阳王妃惋惜说道:“也不知道今儿之后,哪日还能再尝到如此美食。” 宓月趁机给自家酒楼打起广告来,“两个月后,五味酒楼的皇城店就要开张了,婶子想吃烤鸭,想吃松鼠桂鱼,或是其他五味酒楼的招牌菜式,尽可到五味酒楼品尝,我让掌柜给您打八折。” 崇明王妃立即问道:“酒楼开在哪个城区,哪条街道?” 宓月便把地址,以及开业的时间说了出来。 长阳王妃忙问:“皇城五味酒楼的菜式,是否与楚国五味酒楼的菜式一样?” “一样的,厨子都是我从楚国带来的,且是厨艺最好的几个厨子。” “太好了!” 于是,五味酒楼,未开先火。 这一席宴,吃得所有人都撑着了。 宓月领着众人在桂园逛了几圈,消消食。 豫安王府自立府以来,从未有外客踏入过,众夫人与小姐还是第一次参观豫安王府,即使只在桂园里,也兴致颇浓。 豫安王府地方极大,位置与最大的亲王府不相上下。然而主子却少,府中建的园子多,风景也多,即使萧溍不爱奢靡,但怎么着也是皇长孙,每年朝廷都会拨一笔修缮的费用下来,每隔几年皇帝也会特意拨一笔私库银给豫安王府大修一次,以示恩宠。 故而,说起景色,豫安王府绝不比其他王府差,甚至因为人少,有着其他王府没有的清幽宁静。 就说这座桂园,光是百年以上的桂花就有十几株,其中最老的一株桂花树有五百余年了,这株桂花树还是当年设府之时就在那处长了几百年。据说,豫安王府以前就叫桂园,只是在三百年前,前朝皇帝把此地设为皇城,桂园便被圈进了某勋贵的府邸。 直到萧氏皇朝建立,几经更改,这片地方又多圈了一块地,改为王府。 崇明王妃抬头望着头顶开满枝头的桂花老树,“据说每年这株桂花开放之时,满座王府都会飘满桂花香,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初进豫安王府的门时,就已闻到了桂香。想必,那桂香就来自这株老树吧?” 崇明王妃哪能不羡慕?豫安王府不仅地方大,选的地段位置,还有风水,都是皇城除了皇宫外最好的地方了。当年设立王府时,好几位皇子都想抢来做亲王府,哪想皇帝哪个儿子都不给,特地留给了长孙豫安王。 镇宁公夫人说道:“若是起风的日子,这桂香啊,能飘得半个皇城都闻到。大家没留意,是因为各府都多少种了桂花树,才没细究桂香是何处飘来的。” 长阳王妃点头说道:“皇城旧史的确有记载过,每到秋季,这株桂花开花之时,风来半城香。” 世所罕见 宓月身为豫安王府的女主人,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怪不得以前那么多人追杀萧溍,有着最正统的出身,居住在最好的地方,以及那独一无二的帝宠,无一不让人嫉妒得眼红。 待大家都消食得差不多了,戏台下已重新摆了桌子,上了茶水鲜果。 “还有安排?”就连定安侯夫人都惊讶了,她以为先前的衣裳展示,还有丰富的菜式,已经能将这场桂花宴办得圆满成功了。 不想,还没有完呢。 “这才刚开始呢。”宓月请夫人小姐们回到戏台下就座。 众夫人坐下后,见戏台上已铺好的红毯,便问宓月:“是要唱戏,还是跳舞?” 宓月神秘地笑了下,“都有。” 崇明王妃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堂嫂,你先前不是说,没请乐坊来助兴吗?那现在,是谁来表演?” “难道是从哪家府上请了舞姬歌伎过来?”长阳王妃的目光投向定安侯夫人。 豫安王府与定安侯府走得最近,故而长阳王妃第一个想到定安侯府去了。 定安侯夫人摆手说道:“我们侯府日子拮据,主子都要养不起了,哪养得起舞姬歌伎?平常定安侯府办宴,都是从外头请的戏子来唱戏的。你们别瞧我,我也是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几名力气大的内监搬了一座高达一丈,宽两米的道具上了戏台。 道具被红布盖着,众人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但一见道具做得如此之大,便猜第一出戏也必是大场面。 众夫人小姐被挑起了好奇心,都坐直了腰,朝戏台上瞧着。 却不料,戏台上面落下了一层帷帐,将戏台遮住了。 夫人们尚能平心静气地等待着,但小姐们那边已经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怎么挡住了?要上的是什么戏?你们谁知道?” “秀仪,你给大家说一说,等会儿要上的是什么戏?” 庄秀仪也是一脸的迷糊,“我并不知道。” 柳飞真却认定庄秀仪不肯说,“你近日常到豫安王府试衣裳,怎么可能不知道?” 庄秀兰说道:“确实不知,我们三姐妹来试衣时,府里又没有预戏,怎么可能知道?” “豫安王妃也没有告诉你们?” “不曾。” “那你们怎么不问一问?” “我们以为就安排了衣裳展示的事,还有府中备菜的事,其他的,只道是没有了。你们别问了,我们姐妹仨跟你们一样糊涂呢,接下来看就是,必是极精彩的戏。” 姑娘们却不怎么相信,若说衣裳与饮食这两样从楚国传来的新鲜事物倒罢了,但要说到戏与曲或是舞蹈,她们什么样的戏曲舞蹈没看过没听过?各府上养的舞姬歌伎在戏台上不止一次地争芳斗艳,她们可都是开过眼界的。更别提她们这些贵女中,不少人有资格跟着祖母母亲去参加宫宴,再好看的戏曲与歌舞,也比不上宫里的吧? 不止姑娘们有这样的想法,在座的夫人们也是如此想着,不过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后台的乐师就位之后,遮挡戏台的帷帐被缓缓地揭开了。 当看清台上表演的众僧时,台下夫人小姐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惊呼声。 怎么、怎么都是和尚? 还有,这些和尚怎么瞧着眼熟? 不就是——菩心寺的僧人吗? 还有造型—— 这是,要表演千手观音了? 众人心头震动不已。 豫安王府竟然请动了菩心寺的僧人!而且仅是因为一个普通的花宴! 皇城除了皇帝之外,能请动菩心寺僧人表演千手观音的人家不到十家,且都是在重要日子才能请来的。 崇明王妃震动更多,隐晦地朝宓月看去一眼。颖王府有幸请了一次僧人表演千手观音,那一次还是因为颖王生辰的大日子,并且,那一天董贵妃驾临颖王府,菩心寺看在董贵妃的脸面上这才去了的。之后,颖王府再想请菩心寺的僧人来表演,没有一次成功,哪怕颖王妃的生辰也不能。 而豫安王妃只办一个小花宴,就请动了菩心寺的僧人,这份能力在皇城,绝对是独一人。 众人想到宓月还不是豫安王妃时,就拿到了菩心寺千手观音盛会的数个贵宾席,可见宓月与菩心寺的关系绝非一般人可比。 “看来千手观音的确是出自豫安王妃之手。”原本不信传言的人,这会儿看到菩心寺的僧人,彻底地相信了。 不待她们思量更多,台上的表演已经开始了。 许多人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僧人。她们之中,许多不曾就近观赏过千手观音,尤其是那些姑娘们,不少人连站位都没有去过,今日不仅是她们第一次看千手观音,还是她们离舞台最近的一次,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仔细的一次。 佛乐响起,宝相庄严的领舞僧人结起佛印,左手与愿印,右手无畏印,徐徐地舒展着手势。 佛相慈悲,佛相庄严。 随着身后的一只只手开屏般展开,如千手千臂,无尽威仪,台下的观众发出了一道道情不自禁的惊叹声。 台上千手千臂的舞姿,庄重而威严,使人由衷地生起虔诚之意来。 随着佛乐一缓一快,台上僧人的佛舞也跟着一缓一快,让观众的情绪同样地跟着起起伏伏,牵住了全部心神。 即使其中观看过几次的贵夫人,也不由地跟着佛乐,跟着佛舞,心神为之激荡着。 戏台上,僧人仿佛化身为满天神佛,佛法无边,戏台下,观众仿佛沉溺在佛光普照之中,感受到佛的大慈大悲,心生皈依的渴望。 最后,舞停,乐毕,观众迟迟都无法从沉醉中醒来。 过了好一会儿,众夫人才慢慢回神,由衷地赞叹道:“名不虚传。” 怪不得初一亮相皇城,就轰动至今,光一台千手观音,就能敌得过其他府的数场歌舞了。 “原来这就是千手观音。”姑娘们犹自出神着。 早闻千手观音之舞世所罕见,亲眼目睹,只能说名不虚传,甚至比想象中更为震撼。 入戏太深 戏台上的道具撤下去后,接着开始了第二场戏。 有了千手观音的震撼登陆,夫人小姐们都顾不上说话,都盯着戏台看,完全不像以前参加的花宴那样,一边听着戏,一边交谈私话。今儿的桂花宴实在是太精彩了,自开始以来,她们几乎没有私聊的时间,更没闲功夫去说着不相关的话题。 第二场戏演起来了。 民间有一女子名叫冯素珍,幼时与李兆廷订下婚约。不料天有不测风云,未等冯素珍与李兆廷成亲,李家父母死了,殷实的家境也败落了,家中一贫如洗。 李兆廷穷途末路之下,不得已投奔冯家。不想冯家瞧不起陷于贫困的李兆廷,百般羞辱,欲逼李兆廷自行退婚。 台上,演冯家父母的两个演员,把嫌贫爱富的嘴脸表演得活灵活现,并且带着几分夸张色彩,让观众看了气得直握拳头,恨不得上台把冯家父母揍上一顿。 这两名演员,是庄上精挑细选出来的,胆子大,表情丰富。并且,还真是一对夫妻。 宓月怎么说也是看过无数电影电视剧的人,随便指点几句,那对夫妻再回想以前在庄上、村落中见过的嫌贫爱富的人,以及平生见过的各种嘴脸,上手极快。 这不,看台下观众那恨得牙痒痒的样子,就知道大家伙看得多入戏。 宓月含笑点头,短短时间内就演得这么好,再精练一下,往后就可以常年在五味酒楼表演了。 “为何这茶水是臭的?”李兆廷端着茶碗,问冯氏夫妻。 冯氏夫妻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说:“本就是从厨房勺的馊水,当然是臭的。贵客进了我冯家的大门,有好茶相迎,至于破落户,自是馊水一碗。” 李兆廷气得手指发抖,浑身发抖,“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就是欺你又如何?谁让你李家已倾家败产,一文不值?”冯老头双脚一开,一指胯下,得意洋洋说道:“你若肯钻我胯下,再改姓冯,我便把女儿许配给你。” 庄家三姐妹看到这里,气得差点把茶碗砸到了戏台上,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恶之人?该杀!该杀! 其他的小姐们更是同仇敌忾,一边看得入迷,一边又气得直骂。 李兆廷悲愤不已,正气凛然地朗声说道:“我李兆廷这一生,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只跪天地君亲师,尔等小人休得侮辱我李某堂堂一读书人!” 李兆廷怒挥衣袖,转身便走。 不想,那冯素珍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偷偷拿了体己银子追了上去,在花园把李兆廷拦住。 李兆廷迁怒于冯素珍,不肯接受银子。 冯素珍塞到李兆廷手上,让他不要误了赶考的日子,来日金榜题名,便能重振李家。 李兆廷有心不想要,可他已饿了两日,腹中饥鼓如雷在鸣叫。又见冯素珍情深义重,渐被打动,收下了体己银。 正当观众松了一口气时,冯氏夫妻突然带着家丁一脸凶狠狠地出场了。 “好你个贼子,竟然敢跑到冯家来偷窃,来人啊!将他捆了送官去!”冯老头大声说道。 李兆廷怒道:“我何曾偷过冯家的银子?” 凶恶的冯老头上前,从李兆廷手中抢过了银子,说道:“这就是我冯家的银子,就是你偷的!” 冯素珍解释说道:“这是女儿送给他的。” 李兆廷亦说道:“正是,这是冯家小姐赠于我赶考的银子。” “哼!我说是你偷的,就是你偷的!”冯老头一脸无耻,问那群凶恶的家丁:“李兆廷偷我冯家银子,你们是不是都看到了?是不是人证物证俱全?” 一群家丁都露出奸相来,奸笑道:“没错,我们都是证人,亲眼目睹李兆廷进了冯家后院,偷了银子。” “父亲!父亲,您不能冤枉李公子。”冯素珍哭得十分悲惨,“您不能冤枉好人!李公子还要上京赶考,不能去见官!”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不孝东西!”冯老头一巴掌把冯素珍打倒在地,叫嚣道:“他还想赶考?赶狱去吧!来人,抓他去知县衙门!” 冯素珍去拦,冯老妇已带了几个婆子过来,要将冯素珍拖回后院。 戏台上,书生李兆廷被凶恶的家丁拖着,娇弱小姐冯素珍被凶恶的婆子拖着,这一对苦命鸳鸯奔力挣开恶势力,双手握在一起。而那些凶恶的家丁婆子又狰狞着脸冲上来,将他们生生地扯开—— “李公子——” “冯小姐——” 李兆廷与冯素珍本握在一起的手,在恶势力的强迫之下,慢慢地松开了。 “不要!不要伤害李公子——” “冯小姐,是小生连累了你——” 台上演得生离死别,台下观众已看得热泪盈眶,帕子不时抿着眼角,逐渐哽咽。 “太可怜了,这对有情人太惨了。”姑娘们早已泣不成声。 就是见多识广的夫人也被剧情所感染,眼眶发红,为这一对苦命鸳鸯惋惜。 相同的是,她们都恨死了拆散有情人的冯家夫妻。 冯家人将李兆廷送到衙门,知县竟审也不审,就将李兆廷投入大狱之中。 原来,这位知县与李家有仇,李家就是知县害死的,李家的钱财也是被知县给暗中夺了去。 知县为防李兆廷查到真相,借着手中权力,让李兆廷坐实了偷盗罪名,并且还要想法子定李兆廷死罪,让李家满门皆亡。 正当观众为李兆廷的命运感到绝望时,那位情义双重的奇女子冯素珍得知此事后,做出一个前所未有的重大决定,她要代李兆廷上京赶考,要为李兆廷洗清冤屈,要为李家父母报仇雪恨。 在丫鬟的帮忙下,冯素珍从锁住的闺房逃了出去。 冯素珍拿了一些可以典当的首饰,女扮男装,走上了前往皇城的道路。 戏演到这里,夫人小姐们都激动极了,正要坐等冯素珍一女子如何金榜题名,为李家伸冤时,所有的演员都走上了戏台,向大家三鞠躬。 长阳王妃正看得入迷,不解此意,问宓月:“这是什么意思?演啊?怎么不演了?” 佛乐 宓月给大家解释说:“这场戏的下半场还没有编完,大家要看下半场,得要等到五味酒楼开业那日了。” “什么,竟要等到那时候?”崇明王妃急得不行,“不能现在就演完吗?” 宓月一摊手:“戏还没有编完,演员都没有学会呢,演不了。” 戏自是早就编好了,女主冯素珍上京后,一路开挂,中了状元,还有各种打脸。不过演员没有学会是真的,压轴的主题曲也没有学,时间太急,也只能学熟练了前半部。 定安侯夫人连忙问:“戏都演完半场了,还不知道这部戏叫什么名字?” “《女驸马》。” 戏名一出,众夫人小姐顿时脑补得满满的,挠心抓肝的想知道后面的剧情。崇明王妃拉着宓月问:“堂嫂,后面冯素珍是不是考中了状元,被点为驸马了?” 不等宓月回答,旁边的长阳王妃已肯定说道:“准是的,你没听戏名就叫女驸马吗?冯素珍呀,做了驸马了。” 英德公夫人存疑,“女子焉能为驸马,冯素珍岂不是欺君了?” 在座的都是诰命夫人,对朝廷律法知道得不少,最起码哪些事是欺君灭门的大罪,是最清楚不过的。 虎威将军夫人也参与讨论进来,“冯素珍女扮男装,假冒李兆廷的身份参加科举,这已是杀头的大罪。她又娶了公主,我看结局八成是冯素珍身份暴露,最后冯家满门抄斩。” “那就太可怜了。” “是啊,李兆廷被知县陷害,没有人搭救的话,也得冤死在牢狱之中。哎哟,这两人太可怜了,估计最后都死了。” “这不是戏吗?没准结局会有意外?” 宓月坐在一旁,含笑地听着一群夫人在讨论后续剧情。 后面的情节? 自是先爽后虐,最后大团圆。 冯素珍上京之后,一路开挂,走爽文路线,然后身份被拆穿,下狱受刑一番受虐,等到观众的情绪被挑起,然后大转折。 后续公主是何等的善良温柔,皇帝是何等的英明神威,将皇家成员与天子好一通吹捧——这叫路线正确。 为符合皇朝的价值观,最后结果自然是冯氏夫妻终于知道错了,向李兆廷道歉,李兆廷当然是选择原谅了—— 最后,一家四口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哦,那县令当然得死了,什么抄家灭族的,怎么让观众解气怎么来。 看到在座的夫人小姐们如此入迷,宓月心中一动,不如就在五味酒楼设一座戏台,时不时来出戏什么的,必是能吸引许多客人。 或者在酒楼的旁边设一座戏院,也是一笔不错的生意。 反正戏嘛,她看得多了去,随口说几个大纲就能编好几出。 而且有钱,就有人,花点钱,大把的书生肯来写戏。要知道,最早的小说都是书生写的,什么《西厢记》、《聊斋志异》……书生yy起来,千金小姐已不能满足他们了,什么妖魔鬼怪的百无禁忌,跨越物种也下得了口。 越想这个主意不错,宓月暗下记住了,趁着五味酒楼还未改造成,重新设计一个戏台也不是难事。若是能把酒楼旁边的地方买下来,新建一座戏院更好不过了。 如此一来,赚钱的渠道又多了一个。 虽然宓月现在不缺钱,钱还多得很,但她曾经奋斗了一世,知道钱花起来是何等的可怕。那一世,她想尽一世办法,都填不满那巨大的窟窿,最后幸好有穆王帮着到处抄家,这才缓解了不少。 支撑一个家,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是一个国家?打造一个盛世,何其困难。 不过这一世…… 宓月摇了摇头,没再多想,将注意力收回来,往戏台上看了看。 乐师已在戏台后面就位了,群僧已上戏台,盘膝而坐,双眸微合,宝相庄严。 不用宓月提醒,底下的夫人小姐们便知道又来新戏了。 只是这新戏是什么? 怎么又是和尚? 难道再表演一次千手观音? 她们当然是欢迎的,哪怕再来三遍都不腻,只是看着不像,这些僧人都是穿着僧袍的,且都是排列整齐地盘膝而坐,阵仗瞧着不小。 崇明王妃没见过这阵仗,正要问宓月,这时,音乐响起来了。 舒缓的声音带着几分禅意,调子一起就让人心平静下来,屏息以待。 众僧开口—— 一段艰涩的梵文悠扬地颂唱了出来,那朗朗入耳的节奏,流畅的乐曲,是众人不曾听过的曲调。 不是那缠绵悱恻的靡靡之音,没有痴男怨女的相思哀怨。 这是一种全新的乐调,它平和,舒缓,让人感觉到佛法无边的大爱之情,仿佛再烦躁的心情都能在音乐中得到安宁,再迷茫的心也能得到救赎。 直到众僧颂唱完长长的一段经文后,众夫人才问宓月:“这是佛经?不知唱的是哪一部经文?” “我知道。”镇宁公夫人突然说道:“这是梵文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国公夫人说得对。”宓月说道。她想到了镇宁公太夫人也是喜欢佛经的人,是菩心寺的常客,曾向菩心寺精通梵文的法师学过一些梵文。想必镇宁公夫人听多了,便听出一些眉目来了。 “竟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原来梵文是这样说的。” “我今儿算是开眼界了。” “听着心情也跟着平静起来了,只是太过拗口,若是能换成咱们的语言那就好了,没事儿可以学着哼几句,比念经有趣多了。” “梵文听着也有趣,原汁原味,仿佛与佛神更近了。我听了这一曲,这心仿佛都静了。” 宓月笑道:“接下来有一佛乐就是大家都能学会的。” “是什么佛乐?”众夫人连忙问。 不用宓月回答,戏台上的音乐已响了起来。 这是最容易学的一首佛乐,也是最简单的一首佛乐,哪怕小孩子听了也会哼。 《南无阿弥陀佛》。 全曲只有一句歌词,每一句的调子也极相似,最容易上口。 南无阿弥陀佛,信佛的人时常都要在口中念几遍。南无,是恭敬礼拜和皈依的意思,阿弥陀佛,他拥有无限量功德,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觉,恭敬地念颂他的名号,能产生愿力,可蒙受十方诸佛菩萨的护佑,逢凶化灾,邪神恶鬼不能侵,而且可以增福增寿。 当然,信则有,不信则无。 后续震动 听完了佛乐,这一场桂花宴就全部结束了。 此时,众夫人小姐才发现,已经黄昏了。 不知不觉地,她们竟然在豫安王府呆足了一整天。 这一场花宴,竟然没有一个人中途离开。应该说,没有一个人舍得走。 实在是太精彩了! 这绝对她们参加过的,最精彩,最让令人回味无穷,也是最为震撼的花宴。 这一场桂花宴,刷新了她们的认知,原来一个闲时交际的普通宴会,也可以玩出这么多花样,这世上竟然有如此之多有趣的事物。 凡是今天到来的客人,不管是夫人,还是小姐,没有一人不是收获满满的。她们甚至在想,那些没有参加的人,压根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这绝对是她们此生最为遗憾的一件事。 众夫人对宓月的手段又看重了几分。 来桂花宴之前,众夫人多是抱是看戏看热闹的心情。桂花宴结束之后,不等宓月表示,众夫人就主动来说,哪天豫安王府再办宴,一定要给她们下帖子。 宓月亲自迎送众夫人离开,并且给每家送了一份小礼物——厨房烤好的小饼干。 目送一辆辆马车离开豫安王府,宓月回首,见庄家表妹们仍然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笑问:“你们该不会想在王府过夜吧?” 庄秀仪上来抱着宓月的手臂问:“嫂子该不会不欢迎我们在王府过夜吧?” “当然欢迎了,你们来了之后,府里不知道热闹了多少。”豫安王府别的不说,地方这一块,足够大。别说庄家三姐妹了,就是三十个人也能轻易安排下。“先前请你们过来试衣时,就给你们收拾了三间客房,今晚就住在那吧。” 见宓月要吩咐下人去准备,庄秀仪又止住了,说:“改明儿再说吧,以后留宿的机会多的是。嫂子,我们有一件事想求您,您一定要答应我们。” “什么事,尽管说。”宓月含笑看着三双眼巴巴的眼睛。 庄秀娴激动地挤上来,问:“嫂子,冯素珍最后是不是考上了状元?她是女子,当了驸马是欺君之罪会不会被砍头?李兆廷最后有没有救出来?李家的冤屈有没有洗清?冯家夫妇最后结果怎么样?” “对对对!还有那该死的县令有没有被绳之以法?”庄秀仪与庄秀兰一同点头,都紧盯着宓月看。 宓月愣了下,随即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敢情三位小姑娘都成戏痴了? “待五味酒楼开业,我给你们安排个贵宾房,你且听就知道了。” “还要等酒楼开业啊!还有两个月呢?嫂子,就不能早点开业吗?这会急死人的!” 宓月摇了摇头,“不行呢。” 养的猪还没有出栏,鸭子的数量也不够,其他食材也没有准备好。 更重要的是,两个月后将会下雪,皇城的冬天极冷,正是推出辣椒的最佳时间。 其他的食材有所欠缺,唯独辣椒此物准备极多,宓月可是一到皇城就派人去种的,直接一口气种了几十亩。即使现在辣椒的产量不及现代,但几十亩下来,收获的干辣椒也有上千斤。更别说还有用鲜辣椒制成的各种辣椒酱,堆满了庄上的几个库房。 为了在皇城一炮而红,宓月可谓是费尽了心思,不仅今日的桂花宴让五味酒楼的菜式展现在众人面前,打足广告,更准备了在冬日推出火锅这绝杀招。 然后再视情况决定,要不要将烧烤推出。 烧烤味道虽然不错,但是没有孜然的烤烤总觉得缺了灵魂。 而孜然在皇城是一味极名贵的香料,成本太高,就算推出,也得走贵宾价。 火锅的材料可选择性就多了,花椒是一味常见的药材,取之容易。 “为什么不行?嫂子就不能疼疼我们吗?”庄家三姐妹伤心地说:“既已出了前半部,《女驸马》的后半部嫂子必是有的,就不能先让我们瞧一瞧?就只瞧一眼!” 这是要提前剧透了? 宓月残忍地拒绝了。 庄家三姐妹只能失望落寞地上了马车,关车门前,还向宓月投去一个控诉的眼神。 宓月总算被她们可怜的样子打动了,笑着说,“五味酒楼开业前,会有彩排,到时你们可以去过个眼瘾。” 庄家三姐妹闻言,这才高兴起来,虽然现在不能提前看,但能比别人早看几天,这也是不错的事情了。 黄昏的夕阳下山之后,秋日的夜也冷了起来。 但是,豫安王府桂花宴的热度,却在这一夜热度直线上升。 桂花宴上,节目之丰富,精彩之多,宴所罕见,足可媲美宫宴。其特色,还是宫宴没有的。 初时,未曾参加过桂花宴的人以为这些夸赞的人是宓月指使的,或者收了宓月的好处,对此不屑一顾。 然而,渐渐地,随着她们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这才正视起来。 一个小花宴,竟然能请动菩心寺的僧人表演千手观音,光是这一道消息,就足以名震皇城。惋惜不能去观赏千手观音的人,不知有多少。 菩心寺为了给豫安王妃的桂花宴助势,竟然还将未曾展示过的节目在花宴中第一次亮相? 这一道消息更是震惊住了整个贵族圈,尤其是那首《南无阿弥陀佛》,短短几日就连大街小巷的孩童会哼唱了。 据闻桂花宴上还颂唱了另一首梵文佛乐,若说乐曲,贵族们听得多了。但是梵文的歌曲,还是佛乐,可以说,除了当日参加桂花宴的客人,皇城没有一个人听过。 光是独一份,就足以让豫安王妃的桂花宴成为贵族圈中津津乐道的大事。 谁知道桂花宴上有菩心寺加持还不够,还出了许多闻所未闻的节目。这几个节目,光听着一词半句就令人心生向往,可想而知若亲自参与,得是一件多么骄傲的事。 从未有过的美食? 仅爆出宓月是楚国五味酒楼的东家这一事,就足以让皇城的老饕激动不已。 五味酒楼远在楚国,就已声名远传到皇城,可见它在老饕以及美食爱好者心中的地位有多崇高。 因佛结缘 离得千山万水,就有人不惜长途跋涉地前去楚国品尝,如今竟然能在皇城开分店! 那他们岂不是可以天天去品尝世间美味了? 桂花宴上出现的菜名,什么松鼠桂鱼?能鱼肉片片竖起,色泽红亮,外脆里嫩,酸甜可口…… 鱼能做出这种味道? 得是怎样的一道神仙菜肴啊! 有一位去过楚国,进过五味酒楼的老饕听后激动万分:这一道松鼠桂鱼,那是楚国五味酒楼都没有的菜!五味酒楼要在皇城出新了! 当听到烤鸭时,这位老饕更是激动:这一道菜是他最喜欢的菜,当日在楚国,他足足吃了一个月都不腻,当时就恨不得永远住在楚国。 其他的菜式,光听名字就让人口水四溢。 五味酒楼皇城分店,未曾开张,许多喜爱美食之人已经提前去踩点了,知道店开在哪处,大概哪日开张的事。 菩心寺的粉,佛教的粉与美食的粉,就足以引爆豫安王府的关注度。更别提后面还有两件引爆夫人小姐们的大事—— 仿佛一夜之间,皇城姑娘们的衣服就变了,或是飒爽英姿的骑装,或者是飘飘如仙的留仙裙,以及令人眼前大亮的石榴裙。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这些漂亮美丽的衣服一面世,就将许多小姑娘衬得漂亮极了。 完全不像现在所穿的衣服厚重、死板,那都是轻盈飘逸、舒适的设计,完全将女子的美好给展示出来了。 爱美的小姑娘风靡了几日后,一些真正的贵女皇女也跟着穿了起来。 为人妇,的确是不比姑娘时自由,不能自由地尝试新鲜事物。可是,这个问题在皇女面前是毫不存在的。 身为皇女,不管是做姑娘时,还是为人妇时,谁敢来管她们? 她们往往是活得最快意的人,也是最喜欢新鲜事物的人。 长公主、公主、郡主,这些皇女带起头来,其他的贵妇人便有借口跟着一起美:公主都穿起来了,她们若是不穿,岂不是自绝于圈子? 至于那些顽固保守的人,哪怕再看不惯新事物,也不敢当众说什么,以免得罪了那些皇女。何况还听说,宫里也有妃子跟着穿了起来。 “那对冯氏夫妻可令人恨了,尖酸刻薄,嘴脸丑恶得,我差点就冲上戏台地揍他们!” “那李兆廷当真是个倒霉的孩子,父母被害死了,自个还被未来岳家羞辱,最后被打入大狱,可怜得紧,不知道最后冯素珍有没有救他出来。” “冯素珍女扮男装去科举,本就犯了大罪,最后又做了女驸马,估计整个冯家都要被连累了……” “女子竟然能考科举?那冯素珍的才华必是不输于男子。” “没听戏名就叫《女驸马》吗?起码得考到前三名,才能被钦点为驸马。女子在科举能考到前三名,不是不输于男子,而是强于大多男子。” “不知道《女驸马》后面的戏是怎么样的,皇帝最后有没有砍了冯素珍的脑袋?李兆廷能不能沉冤昭雪?” “五味酒楼何时能开业?《女驸马》何时能看完后半场?” 若说最近各府办宴最热闹的事情是什么? 就是《女驸马》的故事。 女子参与科考,又做了驸马,这套路是皇城人从未听过的,题材新颖,还有演员的超时代演技,无一不刷新了这个时代人们的认知,还有大饱眼福、耳福。 豫安王府,魏紫拿着几张帖子过来,说道:“殿下,门房又送来了几张帖子,是几座公主府递来的帖子。” 宓月接过来,帖子的内容都差不多,是几位公主听闻了《女驸马》的这台戏,极感兴趣,想跟宓月借戏班子。 “我倒没想到,最先红起来的会是这台戏。”宓月见日期都错开,与魏紫吩咐道:“让班子安排一下,到几个公主府去表演。” 因为《女驸马》的走红,宓月直接建了一个戏班,戏院的计划也提了上来。 上半部的戏已经被好几家请了去表演,如今越来越火,下半部戏得赶紧准备起来了。 宓月又让魏紫传话安排下去,加紧演练下半部。 没一会儿,靳嬷嬷进了来,手里亦是拿着一张帖子,脸上有几分喜气,“殿下,这是镇宁国公府的帖子,是镇宁公太夫人亲书的帖子。” 宓月讶然,接了过来,翻开看。 十月初,是镇宁公太夫人的寿辰,特来邀请宓月过去。 宓月问道:“镇宁公太夫人的寿辰,我记得是想小办的,除了亲戚家人外一概不请外人,怎么给我递帖子来了?” 靳嬷嬷笑道:“镇宁公太夫人一心向佛,与菩心寺来往甚密,请殿下过去,必是因菩心寺的关系。” 镇宁国公府,是皇城五大国公府之一,亦是皇朝有名的老贵族了。 这些年来,镇宁国公府已渐渐地退出政坛,不参与朝廷之事。然而,曹家毕竟是几百年的老贵族,即使不在朝廷之中,影响力仍然不小,没有人敢小觑。 本来以镇宁国公府日渐低调的行事风格,是不会来参加豫安王府的花宴,但镇宁国公夫人萧氏与定安侯夫人殷氏是闺中好友。 定安侯夫人担心宓月办的桂花宴来客太少,份量不够,遭人笑话,便腆着老脸去请镇宁国公夫人赴宴。 正好镇宁国公夫人萧氏跟宓月的婆婆——太子妃殷氏有些交情,便同意好友过来,给豫安王府撑脸面。 不想桂花宴如此精彩,萧氏不枉此行,回去后对桂花宴与宓月赞不绝口。 镇宁国公府的小姐们回去后,为了哄太夫人高兴,特意学了那首简单易上口的《南无阿弥陀佛》唱给太夫人听。 镇国公太夫人是菩心寺的常客,本因千手观音的事对宓月印象不错,又听了这佛乐,略略知道些菩心寺的佛乐也与宓月有关,一心向佛的太夫人便觉得宓月与佛有缘,是与一般凡人不一样的人,是有佛性的。 镇国公太夫人信佛,也信缘,与宓月因佛生缘,特意送了帖子过来,邀请宓月过去参加自家人才到的寿辰。 岁月静好 镇国公太夫人如此厚意,宓月岂能拒绝?将帖子收了,“姚黄,让绣房准备下个月参加寿宴的衣服。因是私宴,衣服不必太华丽,得体合规矩便行。” 因为一场花宴,豫安王府与镇宁国公府结了缘,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也更令未参与过的人后悔莫及。 比如太师府的傅绮悦,她因为与宓月有过节,就是没有参加桂花宴的人家。 “不是说你也做了一身石榴裙吗?怎么不穿过来给我瞧一瞧?”傅绮悦问柳飞真。 柳飞真眼神躲闪了一下,支吾着说:“我用的衣料较簿,这几日天气转凉了,就没穿了……” 实则是柳飞真知道傅绮悦不喜欢宓月,怕穿了宓月设计的衣服过来,会惹了傅绮悦生气。 “桂花宴那日的事,你给我细细讲来。”傅绮悦说道。 柳飞真依言把桂花宴的事,详细地给傅绮悦讲了一遍。 傅绮悦听得眉头紧皱,不由想起百花宴那日宓月的出现,那强大的气场,以及艳冠群芳的容貌。那时候的宓月,有一种尔等皆是杂草的凌厉气势,将所有人都压了下去,让傅绮悦这个出惯了风头的人极其不爽。 听完了柳飞真的话,傅绮悦更加的不爽了。 但又不得不承认,宓月很厉害,一个小诸侯国出身的人,拿出来的手段竟让全皇城贵女没有一人能比得上。 即使她这个讨厌宓月的人,对其引动的风尚也忍不住动心。 “你让人回去把做好的石榴裙拿过来给我瞧瞧。”傅绮悦说道。 柳飞真是个爱美爱显摆的人,如今皇城正兴着这些漂亮衣服,做好了之后哪里能忍住不去炫耀?这些日子几乎天天跑去参加各府姑娘的聚会,傅绮悦已从家里的姐妹口中知道柳飞真有几件好看的衣服。又说道:“听说你也做了骑装和留仙裙?一并拿过来。” “哎,我这就唤人回去拿。”柳飞真不敢对傅绮悦说不,而且过了明路,以后就不用担心傅骑悦生气,偷偷地背着傅绮悦穿了。 吩咐了丫鬟回永春伯府拿衣服后,柳飞真往外头瞧了瞧,扭捏了下,问:“你三哥没出去吗?好些日子没听说三公子的事了。” 傅绮悦白了柳飞真一眼,“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找我三哥的?” 柳飞真的心思傅绮悦早就知道,喜欢傅三公子的姑娘多了去,往常当作没看到。只是今儿心情有些不妙,这才刺了柳飞真一句。 柳飞真红了下脸,说:“当然是来找你的,只是随口问了句而已。” “我三哥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不乐意出门。” “怎么心情不好?谁惹三公子了?” “我也不知道,前儿去找他,他竟喝醉了。”傅绮悦不快地说道。 喝醉便罢了,竟然斥责了她几句,傅绮悦一想起来就委屈得不行。 柳飞真记住了这事,待离开时,借故绕到去云园,远远地,便看到云中公子傅云儒坐在亭中独酌。 她捏了捏帕子,朝亭中走去。 “三公子,真巧,你也在这里啊。”柳飞真红着脸,过去说道。 傅云儒的前面放了几个酒壶,几个酒杯。他端着其中一杯,闻了闻,浅尝了一口,又端起另一杯闻了闻,再浅尝了半口。 兴许是尝得多了,眼中有些醉意朦朦,那张比女人还妖艳的脸庞更美得令人心悸,斜眸朝柳飞真看了几眼,低声轻笑了两下。 柳飞真被那双魅惑无双的双眼看得心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三、三公子,你、你在品酒吗?” 傅云儒挑了挑眉,“你懂酒?” “懂一点、点……”柳飞真紧张地说。 傅云儒朝对面的位置指了指,“坐。” 柳飞真受宠若惊,同手同脚地过去坐下。 傅云儒另取了几个酒杯,把每一壶的酒水都倒了半杯出来,说:“既会品酒,就品一品。” 柳飞真瞧着其中有一杯酒水透明如泉水,与她所见过的含有浊质的酒水截然不同,好奇地端了起来,喝了一大口。 酒水入口又冲又辣,柳飞真被呛得将酒水吐了出来,咳嗽不止。 可怜她以前只尝过清甜的果酒,何时喝过如此之烈的蒸馏白酒?咳得脸色通红,眼泪都流了出来。 傅云儒非但没有半句安慰,反而掩袖大笑不止。 宓月翻了翻账房递上来的册子,冬日将近,许多东西都得置办起来了。 这是她在皇城过的第一个冬天,她去过许多环境气候不同的地方,能习惯皇城的气候。但她从楚国带来的人没有经历过皇城的冬天,需要备的东西多了去。 小宓熙的体质虽然提上来了,但年龄小,得注意一些为好。药材得多备一些,成药也得做一些备用。 宓月提笔写了几个方子,准备交给药园的欧阳神医。 顺手翻了下药房那边的册子,发现新酿的酒水都蒸出来,欧阳神医那边已开始蒸酒精了。 莫先生喜欢喝酒,萧溍最近常拿白酒做赏赐以及赠友人,宓月算了下,能留给欧阳神医制酒精的白酒并不多。 冬季温度太低,不适合酿酒,过年那会儿又需要给各府送礼,她琢磨着今年得留一些白酒来送人。 还有五味酒楼开业的事准备得差不多了,旁边的戏院也在紧张改造之中,下个月要忙的事多了去。 宓月拿张白纸,提笔书写起来。 萧溍从吏部回来,换了便服,问了下人后,朝书房走来。 他走到宓月身后,俯身看宓月在书写的内容,不禁失笑了下。 宓月揉了揉肩膀,这么一写就写了一下午,脖子都发酸了。她仰过头,问萧溍:“今儿怎地回来得这般早?” 往常都要等太阳快下山了,萧溍才会回来。 萧溍伸手给妻子揉着肩膀,眼睛一直落在宓月写的东西上面,“官员任命的事已办得差不多,吏部那边没有多少需要我去操心的事了。” “这么说来,你快要离开吏部了?” 萧溍点了点头,伸手抽出宓月写的东西,翻看了起来,越看笑意越浓,“你这一整天的,脑子里瞎想什么呢?” 其乐融融 “你瞧着这故事怎么样?”宓月理完了府中的琐事,闲着没事,写了几个故事的大纲。 戏院那边已经在招书生了,她写了几个故事大纲给这些书生们扩展一下思维,往后就可以放开手了。 韩潇翻了下,写了两个故事,他将两个故事都细看了一遍。 第一个故事有些意思,是根据一名历史名臣改编的破案故事,大纲中提了几个案子,开头充满神秘感,过程充满惊险,结果出乎意料。 这个故事,宓月借鉴了包青天的故事,悬疑类的,受众很广,铁粉很多。 宓月特地从皇朝历史中,寻找到一个三百多年前的臣子,名叫李严正,这位李严正的大官是很有名的清官,一生极富传奇,即使过去三百年了,在民间也有一定的知名度,是许多文人心中的偶像。拿他来当马甲,编写破案神奇故事,戏未出,就能吸引不少人潜粉。 至于第二个故事,比《女驸马》还离奇,萧溍就是看了这个故事忍不住好笑。 “月儿,会不会太离谱了?” “怎么会?这个故事多有趣?保准一出,粉丝无数。” “蛇变成人?报恩?”萧溍啼笑皆非,“这世上哪有如此怪异之事?” 宓月把稿子拿了回来,后面她还没有写完呢。“你是不信神仙鬼怪的人,当然觉得怪异离谱的。然而民间信鬼神者不计其数,有四大仙之说,一是刺猬,二是狐狸,三是蛇,四是黄鼠狼。既然民间尊它们为仙,当然是信其能变成人,能报恩,有法术了。” 第二个故事就是《白蛇传》,白素珍与许仙的故事。 之所以选择这两个故事是有原因的,一个破案传奇,专门针对男性市场;第二个浪漫妖怪爱情故事,专攻女性市场,分类不同。 男性市场,故事有逻辑有条理,就有受众,再加上名人加持,保险度增高。而女性市场,只要爱情足够浪漫足够传奇就能风靡起来。 但过于情情爱爱的故事,是要被主流和谐掉。所以,写个蛇妖与人的爱情故事,一听就是假的,就是传奇,反而不会受到抨击。 正是考虑到方方面面,她才挑了《李严正断案传奇》与《白蛇传》的故事。《西厢记》那些书生勾搭人家千金小姐的故事,写出来会被封杀的,此类故事都是穷书生暗中流传的故事,可不能讲给女眷听。 宓月只负责写个大纲,字数不多,干脆一口气写完,明日就能让人送到戏院去。 书房在日间有阳光进来,太过亮眼,便半开着。 如今近傍晚,阳光走了,屋里的视线就显得有些阴暗。 萧溍走到窗前,把窗户都打开,让书房内亮堂许多。 见书桌上的墨水不够了,他加了些水进去,拿起墨条磨了起来,不时低头看宓月苦思冥想的样子。 虽然只是个大纲,但事情不做便罢,要做就要做好一些,最好与《女驸马》一样一炮打红。宓月也费了些脑力,把大纲写得尽量详细一点,好让书生编起来更容易些。 写了好一会儿,宓月终于写完了,长松了一口气,“写这些东西,比理账本难多了,往后再也不写了。” 把写好的《白蛇传》递给萧溍,“你瞧瞧怎么样?” 萧溍迅速浏览了一遍,说:“我较为喜欢《李严正断案传奇》多一些,你可以多写几个破案的故事。” 《李严正断案传奇》的破案小故事,宓月只写了一个,打算以后的系列交给书生的。 “断案的故事我知道的不多。”重要的一点是,她对皇城的律法都没有来得及了解,更别提三百年前的律法了,三百年前怎么断案子,要走什么流程,完全不知道。 萧溍明白了宓月的顾虑,因为不懂,便只起了个思路,交给别人去写,去翻阅历史资料。他倒是起了兴致,从宓月手中拿了笔过来,说:“我看过李严正的记载,给你添一些……” 宓月想退开让萧溍坐下,萧溍却不让,俯下身,一只手半搂着,另一只手握笔,书写了起来。 两人脸庞靠得极近,不时耳鬓厮磨着,萧溍写了一会儿,侧过头在妻子脸上亲了一下,又接着写了起来。 萧溍补上李严正的出身原籍,何年考科举,何年为官,以及记录在历史的重要事迹。 宓月看着看着,脑海里生起不少灵感来,见萧溍书写的速度比她快多了,陈述起来让萧溍记录着。 夫妻二人一个说,一个写,很快就写满了几张纸。 《李严正断案传奇》果然适合男性市场,就连萧溍这等严肃之人也起了兴致,不时跟着宓月讨论起来,还添了不少主意进去。 太阳西下,屋里逐渐变暗之后,夫妻二人才歇了这个话题。 门外丫鬟来问话,问何时传膳。 宓月这才觉得肚子饿了,让下人赶紧传膳。 小宓熙与宓峥也到了,与萧溍宓月二人一道用膳。 豫安王府太大,欧阳神医所在的药园离主院有些距离,又经常沉迷于医术无法自拔,故而用膳只有四人。 即使四人,也极为热闹,他们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边吃边说,其乐融融。 靳嬷嬷站在一旁上菜,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也一改以前的不认同了。 皇城有些身份的人家,在饭桌上都极讲规矩,靳嬷嬷初见王爷王妃在饭桌上如此随意还惊了惊,想提醒但见王爷扫来的一记厉色,只能忍住。渐渐地,听着温声笑语,即使她一奴婢,也觉得这样挺好的,有股温暖的感觉。没见王爷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许多吗? “姐姐,我也要办个宴会。”小宓熙喝完了一碗汤之后,对宓月软软糯糯地说道。 宓月拿公筷给小宓熙夹了一些他爱吃的菜,小爱伙手短,夹不到离得远的菜,“咦?你要办宴会?” 小宓熙笑得脸上显出两个酒窝,“嗯嗯,我要办一个跟姐姐的桂花宴一样的宴会。” 萧溍听得忍俊不禁,“你姐姐办了桂花宴,阿熙想办什么宴?赏蛇宴?还是蛇羹大会?” 种子 小宓熙倒是想,只是:“都要冬天了,哪里还能抓到蛇?” 小家伙本就不怕蛇,若是能做得好吃,他一点也不介意办一个赏蛇宴。 “动物在入冬前,都会将自己吃饱养胖,这会若是能找到蛇,都是又胖又肥的。”等过一个冬天之后,蛇就饿瘦了。 小宓熙心动了,“姐夫,你借我几个人,我去抓,我知道哪里有蛇。” 说到抓蛇,小家伙经验丰富极了,从楚国抓到皇城,基本能判断出什么地方有蛇窝。 “你就别逗他了。”宓月瞪了萧溍一眼,对小宓熙说:“蛇身上有大量的寄生虫,吃了会生病。往后,你可不许吃外面随便抓的东西。” “姐姐,寄生虫是什么?”小宓熙好奇心又上来了。 宓月夹了一根豆芽,“长这个样子,长长的,只是细一些。这种虫子进了肚子里,就会在肠子里钻来钻去,钻得肚子疼。现在,你还敢吃吗?” 小宓熙眼睛瞪得老大,想象那寄生虫的样子,这会儿连豆芽都不敢吃了。他虽然不怕虫子,可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害怕虫子进了肚子。 萧溍前面放着一盘虾,剥了虾壳,将虾肉给了宓月大半,另给小宓熙夹了几只。“阿熙,你若要请你的朋友来作客,得要动脑子想一想,宴会准备什么吃食,朋友来了要怎么招待,如何能让朋友玩得高兴……” 萧溍有心锻炼小宓熙,引导着小家伙往深处考虑问题。小宓熙脑子灵活,人又聪明,适合从小开始培养人情世故。至于宓峥,萧溍了解他的性子,不拘小节,喜欢跟对脾性的人做朋友,不适合把他往人情世故上培养。 小宓熙抓着筷子,一脸纠结,最后向宓月求救。 小家伙第一次办宴,宓月很乐章给他出一些参考建议。吃食方面不弄大席,小朋友都坐不住,弄中西结合的糕点吃自助比较合适,可以一边吃一边玩。 节目活动这方面,宓月参考了现代游乐园的设置,打算在园子里建些游乐设备。 听完建议,小宓熙已恨不得自己先去玩个痛快了。 萧溍见这对姐弟说得欢乐,转头看向一直大口大口吃饭的宓峥,说:“阿峥,皇城子弟有秋猎的传统,你可要在入冬前办一个?” 要举办秋猎,并不是约几个人去打猎这么简单,一去数日,需要安排的地方多了去,守卫人手也得安排好。 宓峥上个月跟虎威将军的公子去玩过几天,不够过瘾,正打算在入冬下雪前再瞧瞧哪家要去秋猎,也去凑个热闹。一听萧溍的话,眼中一亮,“我也可以办秋猎?” “当然可以,还能以豫安王府的名义来办。” 萧溍是皇室中人,地位不低,以豫安王府的名义,不仅名头够大,号召力广,更重要的是有资格去借皇家猎场。 皇家有专门狩猎的猎场,里面的猎物多,种类齐全,而且还设有留宿的行宫,这可不是其他世家贵族能享到的福利。 宓峥大喜,他早从朋友口中听闻皇家猎场地方大,地形多样,玩起来刺激,最适合用来冒险和狩猎,早就想去见识一番。“那就拜托姐夫了。” 萧溍应允,与宓峥商量秋猎的日子。 宓峥为人大方爽朗,武力值又高,加上上过战场做过将领的经历,在少年中圈了一大批的粉。尤其是武将家庭的孩子,与宓峥玩得最好。 武将家的孩子,以武力为尊,没有文人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多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宓峥到了皇城之后,论起打架在少年中没遇过对手,就是比他大十岁的武将家公子,也没有人能打得过他。因此,他在皇城混得风生水起,一呼百应,小弟极多。 得了萧溍的助力后,宓峥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去约伙伴们,商量秋猎的事。 宓熙与宓峥都忙了起来,宓月帮着小宓熙拿主意,萧溍帮着宓峥熟悉秋猎的事,日子忙碌而充实着。 这一日,萧溍早早回了王府,从外面拿了一个小包袱给宓月。 “月儿,你先前提起外域商人的事,我派人去留意了一下。正好昨天有一支从南边来的外域商人,从他们手上得了些种子。” 宓月一拍额头,差点忘了这事。 中秋宴那日,她看到从两盆香水百合,知道外域商人的事,就动了心,想从外域商人那里弄些种子来。若是能弄到高产量的粮食种子,那就再好不过。 萧溍听了宓月的话,把这件事记住了,派人去留意皇城从外域来的商人。 昨天刚有一支从南域来到皇城的商队,就有人报到萧溍那里去了。 南域,在皇朝的南边,比楚国还要南很多的地方。按照气候来算,南域的商人大多是从热带地区过来。 热带地方,蔬果最多,宓月一听是从南域商人中得来的种子,马上解开包袱。 包袱里面,用粗布包了一包包小包的种子。 纸张在外域是稀罕物,比粗布贵多了,故而极少外域商人舍得用纸来包东西。 路途遥远,一路颠簸,粗布包都被颠得不成样子,隐隐还有散发着一股汗渍的酸臭味。 宓月毫不嫌弃,数了数,共有十一个小布包,亲自拆开一个个小粗布包,将里面的种子小心倒在桌子上。 “咦?”宓月认出了其中几样,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认识?”萧溍帮着把种子倒好,见宓月盯着其中瓜子形状的黄色种子,回忆了下,说:“此种子名叫蒲葵,据说结的果子形状怪异,适合用来观赏。” 宓月拿起一粒种子,笑道:“此物可作蔬菜用。” 萧溍却摇了下头,说:“我问过了,此物极苦,口感不好,南域极少人爱吃。” 南域属于热带地区,热带的水果多是水份多,甜份足,不爱吃苦可以理解。 “我喜欢吃。若在夏日里炒一盘,可以解暑清热。” “你吃过?”萧溍讶然问。 “不是在这里吃的。” 蒲葵,在那里有一个名字,叫苦瓜。 游乐宴 夏天清炒苦瓜,或者牛肉炒苦瓜,再或者肉片炒,又或者拿来煲苦瓜排骨汤,都是消暑的好东西。 再开发一下,又可成为五味酒楼一道独特的菜式。 不过,宓月手上的苦瓜种子与现代的种子有些不一样,是较为原始的种类,苦味要重很多,不像现代改良后的苦瓜,不仅瓜大,苦味也淡一些。怎么做吃食,还得种出来,结了瓜才知道。 南域商人把苦瓜的种子带过来,是看中结的瓜奇怪,想卖给皇城人当奇花异草来种的。 除了苦瓜,宓月又见着两种熟悉的种子,但又不能确定。 将种子多的拿一些出来,准备拿到暖房去种起来。其他的则要等到春天暖和,再在药园旁边寻个地方种出来。等它们出了苗,结了果,大概也就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了。 “吏部尚书夫人让人送来一篓的梨子。”宓月取一些纸过来,把种子包好。“来人说是感谢我在桂花宴上对她家夫人的照顾,但我看背后是吏部尚书想跟豫安王府示好。” 桂花宴,是宓月一次高调进入皇城圈子的日子,也是一次对各方势力的试探。 在桂花宴之后,已有不少贵夫人借机来示好,吏部尚书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萧溍帮着宓月包种子,说:“不急,静观其变。” 宓月听从了。 夫妻本为一体,利益相同,宓月自然一切以豫安王府的利益而行。 “前儿长阳王妃来问我,何时再办宴,我考虑着,你在吏部的差事都办完了,不知皇祖父又会派什么差事给你,先观望几日。” 牛鬼蛇神太多,宓月谨慎地观看着。 “不必顾及我,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皇祖父那边,盯紧的是二皇叔三皇叔,暂时还顾虑不到我。”萧溍取了帕子打湿,抓了宓月的一只手过来,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那我就放心了。”宓月把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让萧溍一并擦了。“自在桂花宴讨论了些养生的事,这些日子不少贵夫人向我打听养生的方子。” 宓月笑了下,说:“各府上都养着府医,她们提的毛病大都是闲养出来的,不是失眠就是胃口不好,我琢磨着要不要来个激烈一点的宴会。” 萧溍脸上带着宠溺,“皇城人接受新事物极快,你先前弄出来的化妆就连朝中官员都有所耳闻,可见反响不错。” “那是自然的。”现代化妆中的技巧,神奇得能让人变了一张脸似的,怎么可能镇不住皇城爱美的女人?投向王府的帖子,最多的就是向宓月请教化妆的事。 化妆术一出,那些参加了桂花宴的夫人们回去后,颜值上升了几个等级,直接把看烦了她们的夫君给惊艳住了。据闻出了好几对老夫妻又找到新婚感觉的事情。 正如宓月所料想的那样,没有女人不爱美的,漂亮的衣服,精致的妆容,是最容易掳获女人的心。 这些日子,许多来询问她哪日再开宴的帖子,不少是替人问的。 不过,得先把小宓熙的小宴会办好了,再考虑在下雪之前办一场宴。 小宓熙要跟小朋友办的宴会,起名为游乐宴。 小家伙提前七天就给认识的小伙伴们下帖子了,除了定安侯府九少爷外,还有其他府中的小少爷,比如镇宁国公府的小少爷。加起来,竟有二十多个孩子。 皇城的圈子,要当真攀扯起来,所有勋贵世家都是亲戚。 小宓熙先前跟庄子骐交好,常往定安侯府走动,于是,那些随大人来拜访定安侯府的小公子就认识了小宓熙。 镇宁国公府的国公夫人萧氏极喜欢小宓熙,前些日子,在太夫人办生辰宴时还让宓月带小宓熙过去。小宓熙在镇国公府呆了半天,又认识了一群国公府的孩童。 小宓熙聪明伶俐,又长得漂亮可爱,极受女眷的欢迎,她们都乐意让孩子跟小宓熙玩耍。 在宓月几年的精心培养下,小宓熙胆子变大了,又在宓月的熏陶下,眼界比一般的小孩子宽广多了,光一路从楚国来皇城的见识,就远甩皇城几岁孩童几条街。 聪明,有趣,再加上时不时拿出一些罕见的吃食,小家伙在十岁以下的皇城公子中,极为吃香。 小宓熙的成长,是出乎了宓月的意料之外的。 原先处处带着小家伙,是怕小家伙因年幼时的经历,得了自闭症。没想到将小家伙扳正过来后,竟聪明得令人意外。 更令宓月意想不到的一点是,兴许是小家伙幼时遭到的虐待,小家伙对人的情绪格外敏感,小小年纪,看人非常敏锐。哪些对小宓熙有善意的,哪些是有恶意的,不用宓月替他过滤,小家伙自己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宓月可谓是操碎了心,又担心小家伙年纪小小的太精明遭人猜疑,被人排斥,经常叮嘱小家伙要懂得低调、藏拙。并时时让他谨记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做人可以狡猾,可以精明,但一定要有底线,以免小家伙因太过聪明将来走了歪路,只知道勾心斗角,活得太累。 若是一般的小孩子,即使听从大人的话,也难以做到。但小宓熙素来把宓月的话当成金科玉律,无条件接受。即使有些东西还不太明白,但还是将它记在心底。 养两个弟弟,时时操心,的确心累。好在两个弟弟都懂事,很听她的话,又处处向着她。再有萧溍帮忙着照顾,给宓月松了不少担子。 游乐宴,顾名思义,就是给小朋友办的一个纯玩的宴会。 萧溍养了不少匠人,要打造几个游乐设备,图纸一出,不到十日便做好了。小宓熙在游乐设备一架好,就兴奋得玩了一整天。 这一日,秋阳暖和,秋风清爽,小宓熙一大清早就穿上绣房给他新做的秋衣,洗漱之后,首先跑到厨房去,亲自去问宴会的糕点可做好了。 殷厨娘是看着小宓熙长大的,笑拈了一块刚出炉的蛋糕送到小宓熙口中,“三少爷尝一口,瞧这味道,口感,烤的程度是否满意。” 小宓熙当真有模有样地品尝着,像小大人一样严肃地点头,“不错,殷厨娘的手艺越发的上进了。” 尖叫 殷厨娘把做好的糕点都取了一些给小宓熙试吃,并说道:“光吃糕点只怕少爷们会腻口,奴婢特地准备了一些凉拌小菜,还有果汁。殿下刚让人从庄上摘了两篓新鲜的果子,待会儿奴婢会将鲜果切成小块,摆在盘子里,用木签插着吃便行。” “就依你的话。”小宓熙想了想,说道:“记得多做些奶茶,大家都喜欢喝。” “奴婢正在煮呢。” 小宓熙见没有什么要吩咐的了,这才离开厨房,往乐园走去。 乐园是宓月特地收拾出来做游乐园的地方,看中的就是此处地方宽阔平坦,而且花草不多,容易改造。 小宓熙将几样游乐设备都玩了一圈,直到宓月让人来唤他去用早膳,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乐园。 用膳时,宓月看到小宓熙一脸担忧的小模样,不由大乐。明面上把宴会的事情都交给小宓熙去处理,实际上暗中一直关注着游乐宴的事,以免小家伙处理不过来。 辰时一到,各府的小公子们坐着马车过来了。小宓熙提前就去了门口迎接,有模有样的向陪送过来的夫人请安问好、引路介绍等。 陪着小公子们来的夫人越瞧小宓熙就越喜欢,怎地有如此可爱的小孩? 见到宓月时,都问宓月是怎么教的,怎么能把弟弟教得这般温文有礼,小小年纪做事待客都有条有理的? 宓月笑道:“他年纪小,我不放心,总把他带在身边。会客也好,做客也好,出外也好,管家也好,都带着他在身边。他瞧得多了,便喜欢模仿,你们瞧他迎客待客的模样,是不是有些像我平日里的样子?” 众夫人仔细一看,还真是。 “还是王妃会调教,往后呀,我也时时把小猴子带在身边,言传身教,没准能磨好他的顽性。” 宓月却摇了摇头,“若是小姑娘带在身边就罢了,可男孩儿还得让男人带着为好。我以前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如今阿熙年龄渐大了,便时常让王爷带着他。男儿若是在后宅中养大,会移了性子,眼界与见识都变窄了。” 这个时代的女人不像现代女性,想出门就出门,世界各地也可以去,眼光见识不逊于男人。众夫人即使贵为诰命夫人,也是常年囿于后宅,极少离开皇城。女人本就心细又敏感,感情细腻,常年困在一方宅院中,为芝麻绿豆的事而究根究底就不奇怪了。 男儿若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性子也会变得敏感,女性化,将来长大了,进入了男人的圈子,就格格不入了。 宓月见识广,思想开放,但也没想让小宓熙在她身边长大,她打算等小宓熙长大一些就扔给萧溍带着。就如同宓峥,如今都是萧溍在管着。 “是这个理。”刚才问话的夫人不由点头,“是我差点想岔了。” 旁边另一位相熟的夫人打趣道:“你就是想把你家的猴子带在身边,他也坐不住。我就得过教训,想把家里的小猴子拘在身边,不去惹事。哪想,去账房便把账房的账簿给撕了,去绣房就把绣房的线都抓得一团糟糕……” 一群夫人说说笑笑到了后院,品着茶,问起今儿游乐宴的事。 小孩子办宴是常有的事,若是家中孩子不做生辰,会让办个小宴,请相熟的伙伴过来吃一顿,热闹一下。 但是游乐宴,这个名字极为稀奇。 听其意思,就知道是来玩乐的。 只是,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屁孩,来豫安王府能玩什么? 有了宓月的桂花宴做榜样,众夫人对这场游乐宴都极感兴趣。 宓月站了起来,“走,咱们过去瞧几眼就是。” 正好去看一下小宓熙这个小主人招待得怎么样,要不要帮忙。 一群夫人才到乐园的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片笑声与尖叫声。 认出是自家孩子在发出尖叫声,那叫声透着几分惊惧,几名夫人心中一紧,生恐出事,连忙快走几步。 进了乐园,众夫人首先看到的是一座有楼高的圆形怪物,那怪物下面装了一圈的木头小马,缓缓旋转。小木马上面,坐了六个身穿锦衣的小公子,一脸的惊奇,东张西望。 “这是什么?”定安侯夫人惊问道。 宓月回答说:“这叫旋转木马。” “没有人推,它怎么自个就转起来了?” 宓月一指后面的大风车,说道:“是靠风力转起来的。” 众夫人似懂非懂,弄不清原理,只觉得新奇极了,瞧着小少爷们玩得津津有味,竟想着自己也上去坐一坐,试试不用推能动起来的木马是什么感觉。 “啊——” 又一阵的孩童尖叫声传来,众夫人一惊,连忙绕过旋转木马赶了过去。 又见一个大怪物,那大怪物用四根柱子支撑着,挂着一个圆形的大东西,那东西大幅度摆荡着,上面坐了十个孩子。 尖叫声正是从上面的十个孩子中传出来的。 “快!快把他们放下来!太危险了!” 众夫人连忙叫喊着。 一旁负责推大摆锤的内侍连忙把摆来的摆锤抓住,让它停下来。 夫人们担心得心脏都要跳出来,谁知道大摆锤停了,刚才尖叫的孩子们却不依了。“还没有玩够呢,怎么停了?再推!再用力地推!推得高一点!” “这东西危险,不能坐。万一被荡下来,是会摔破脑袋的!” 不能坐?那就哭!非哭着要坐! 这般稀奇的东西,惊险又刺激的玩法,他们才刚玩了几轮,哪里愿意下来? “就让他们再玩一会儿吧。”宓月说道:“你们仔细瞧,座位上有带子固定他们,不会掉下来的。” 众夫人上去检查,果然,每个孩子都被几根绑带固定在座位上,不管这摆捶怎么荡,孩子们都能稳稳地坐在那里。 有眼尖的夫人看出些名堂了,说道:“这东西,跟荡秋千差不多,只是大了一些而已。” 众人一看,可不就是如此,就是一个大号的秋千,能坐许多人的大秋千。 推波助澜 提到熟悉的秋千,夫人们总算放心下来,退在一边,看着几名内侍用力一推,那大摆捶就往高处摆荡了起来。 坐在上面的孩子,被刺激得大声尖叫。虽然叫声惊惶,但孩子们的脸庞都透着兴奋之色。 镇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林氏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她六岁的儿子曹越,着急了起来:“怎么不见越儿?” “我也没见着我家的小猴子,这是去哪儿了?” 宓月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大家随我来,其他的小少爷应该在积木乐园。” “积木乐园?那是什么地方?”又是一个从所未听过的名字。 众夫人怀着疑问,随着宓月来到乐园深处的院子,院子的门大开着,里面却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说话的声音。 众夫人心生疑惑,有近十个孩子不在外头,必是在里头的,以孩子们的调皮性子,怎么可能聚在一起会悄无声息?自家的孩子自家还不清楚吗,一个个都是比猴子还闹腾的混世魔王。 怀着不解,甚至是不安,众夫人跟着宓月跨过了大门,走了进去。 从一条正院旁边的小道进了去,众人来到了一处向阳背风的青石场地,那儿摆了一堆各种颜色的奇怪木头,她们要寻找的八个孩子,正坐在那里摆弄着手中的木块。孩子们都专心极了,这么多人进来,也没有一个抬起头,目光全然倾注在手中的木块上。 林氏走上前,目寻到了她的儿子曹越。 曹越手里拿着长条形、边缘不规则的木块,全神贯注地砌着城墙。 坐在曹越身旁的,是定安侯府的九少爷庄子骐,他正在搭建一座拱桥。 而小主人小宓熙则坐在中间的位置,手里搭建的东西,竟是一座房子,一座奇怪又漂亮的大房子。 众夫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孩子们正在玩建房子、建城堡等游戏呢。 那些木块,各形各样,随着孩子们的想象力,搭建出来的东西也各种各样,极有趣味。 后宫。 书芳领着四位宫女回到溪碧宫,宫女的手上都捧着一个折叠得四四方方的布包。 问了李少监,得知媚贤妃正在后殿歇息,书芳带着宫女往后殿走了去。 “娘娘,东西都送过来了。”书芳进了后殿,见媚贤妃靠在贵妃榻上看书,上前回话道。 媚贤妃放下书本,“拿过来给本宫瞧一瞧。” 书芳站在榻椅旁,解开宫女捧着的布包,露出里面颜色鲜艳的衣料。 将衣料拿起抖开,竟是一套衣裳。 媚贤妃伸手摸了下衣料,看着那奇怪的款式,肯定地说:“这就是石榴裙吧。” 留仙裙媚贤妃曾在楚国见过,这套衣服样式见所未见,便猜是最近名气极旺的石榴裙。 书芳回道:“是,这便是从豫安王府流传出来的石榴裙样式,据说石榴裙最早面世的时候,是在英德国公府的百花宴上。” “都换上去,给本宫瞧一瞧。”媚贤妃吩咐道。 送进宫里有四套衣服,一套骑装,一套留仙裙,两套石榴裙。 石榴裙一套是上衣对襦样式的,另一套广袖抹胸样式的。 四个宫女换上新衣,一字排开在媚贤妃面前站着。 媚贤妃眼睛一亮,走到宫女面前转了几圈,“给本宫走几步。” 四名宫女便在殿中走了一圈,各有各的风采,一扫平时累赘的装束,令人瞧着就清爽了不少。 “果然是不错的衣服,怪不得能风靡整个皇城,连几位公主都让惦记上了。”媚贤妃赞道:“可见宓月的本事不少,的确是个才华横溢的奇女子。” 书芳对宓月成见极深,见主子夸了宓月,不服气说道:“不就是几件衣服而已,哪当得起娘娘这样夸她了。” 又酸溜溜地说道:“奴婢瞧着,这些衣服也没什么好看的。” 媚贤妃掩唇笑了笑,媚态横生,走到那名身穿广袖抹胸的宫女面前,从上往下,细细打量着这条裙子。 伸出雪白的纤指,指到宫女的上衣,“这件抹胸松松垮垮的,让人改了,改得小一些,最好能紧裹着身子。嗯,料子再减一些,减到这里。” 书芳一看媚贤妃指的位置是锁骨稍下一寸的位置,脸庞红了红,“娘娘,这衣服若是改小改紧了,紧紧地包着上面,也太、太那个了吧?您还让把料子减一减,做出来衣服能穿出去见人吗?没得被骂伤风败俗……” 媚贤妃轻轻地笑着,“怎么就伤风败俗了?这可是皇长媳设计出来的衣服,本宫亦是甚为喜欢。去,吩咐绣娘按我方才说的改法,连夜做出一套新衣来,料子就用皇上刚赏本宫的料子,跟绣娘说,明儿本宫就要穿它。” “娘娘。”书芳连忙把挥手让宫女退下,着急说道:“您忘了宓月干的事了?怎么能穿她设计出来的衣服,怎么能长她的脸面?难不成您要抬举她?” “本宫的确要抬举她。”媚贤妃坐了回去,懒懒地倚在榻上。 “这是为何?”不是说好了,要让宓月翻不了身吗? 书芳不明其意。 媚贤妃拿起了书本,翻了几页,漫不经心说道:“豫安王夫妻近来做事极张扬,本宫瞧着他们这是想搞事了,估计里头藏着什么阴谋诡计呢。他们想张扬,本宫就助他们一臂之力,尤其是宓月,那么喜欢扬名,本宫就让她飞到风头上,爬到浪尖上,呵呵……” 媚贤妃娇娇地笑着。 书芳跟在媚贤妃身边这么多年,脑子好使了不少,眼珠子一转,马上明白了媚贤妃的意思。“豫安王不在皇城,几位王爷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又得皇帝的重视,暗地里,那些王爷早就恨得不行,若是宓月再在风头浪尖上,别的不说,宫里几位生育了皇子的娘娘必然坐不住。” “知道就好。”媚贤妃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说:“皇上近几天都爱到枫林苑散步,瞧这天气,明儿又是秋高气爽的一天,朝中无大事,皇上又会去看枫林。宫里想争宠的妃嫔这几天也借故往枫林苑走,本宫明儿也过去瞧瞧热闹。” 无师自通 “是,奴婢马上让绣娘去忙,熬夜也得做好。” 媚贤妃挥了挥手,让书芳去忙。 待人都走了,她却掩上书,有些出神。 豫安王得了帝宠,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不低调着偏要处处惹眼,这是想做什么? 故意挑事? 还是挖了什么坑等着谁来跳了? 媚贤妃单手支着下巴,缓缓一笑。 不管这对夫妻搞什么名堂,她都要往火中浇桶油,烧得越热闹越好呢。 反正这朝廷,这皇朝,这天下越乱,她就越有功劳。 御花园深处的枫林苑,种了一苑的枫树。 这是一种名为五角枫的枫树,每到秋季,一片橙红。落叶纷纷,洒满了大路小道,踩在上面,是树叶沙沙的声响。 在秋风中,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那片片红叶飘扬着,那满目橙红仿佛让人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皇帝每到这个季节,来到这个地方,心情会格外的轻松,也格外的开朗。 后宫的嫔妃也发现了,在枫林苑,皇帝的脾气特别的好,也特别的宽容,小过小错从不追究。于是,前去枫林苑邀宠的嫔妃越来越多,邀宠的方式也越来越多样。 皇帝刚走进枫林苑,便听到悠扬的琴声,他循着琴声走去,看到了坐在枫树下弹琴的妃子。 那妃子身上穿着火红的宫服,妖艳的容颜,艳丽的衣裳,几乎要把整片枫树林给比下去了。 皇帝站着欣赏了一会儿,耳边又听到一阵清悦的歌声。他眯着眼睛,朝着歌声望去。 只见湖水边,一位娇俏的妃子打扮得跟个渔女似的,临水而唱。 皇帝被吸引住了目光,露出兴趣来,转身朝渔女走去。 那弹琴的妃子恨恨得盯着渔女妃子,又见水边赤足走来几个豆蔻年华的小妃嫔,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来。 十六七岁的小妃嫔正是最青春靓丽的时候,她们赤足走在水边,露了一截白皙如玉的双腿,再听她们天真烂漫的笑声,皇帝仿佛也跟着变得年轻起来。 “皇上——”赤足小妃嫔向皇帝招手,娇滴滴地唤道:“快过来呀!水里有鱼呢!” 渔女妃子暗暗翻了一个白眼,矫情的小贱人,水里没鱼才叫奇怪呢!她拣起旁边的渔网,朝着水里一扔,没捕到鱼,反倒溅了一身的水,水溅得她身上的衣服都半湿,半显出玲珑的身段,她慌张地娇呼了一声。 皇帝听到娇呼声,目光又朝渔女妃子瞧去,那半显的玲珑身段,比全显或者是不着片缕更加的惹人。 皇帝的眼神深了,迈步朝渔女妃子行去。 一艘渔船,木浆慢划,徐徐往湖心驶去。 皇帝坐在渔船上,渔船微微摇晃,他望着这蓝天红枫,另有一番美景。 第一次坐在渔船上欣赏枫林苑的风景,皇帝对这次的体验非常满意,连带着对邀他上船的渔娘妃子也心生赞赏,一口气赏了不少东西下去,把渔娘妃子乐得不行。 渔娘妃子再接再厉,趁机邀请皇帝到她的宫殿过夜。 皇帝龙心甚悦,正要应允,忽见岸边的白玉桥上,徐徐走过一名白衣女子。 一片橙红的世界,一抹白的出现,如同墨水洒在白纸上那般显眼。 皇帝望着那白衣女子的飘逸背影,眼睛都看直了。 那女子,衣裙飘飘,长裙飞扬,如同仙娥下凡尘来,仙得勾人。光一个身影,就把其他嫔妃都衬成了庸脂俗粉。 皇帝宠幸过不计其数的凡人女子,就是没有宠幸过仙子。 再美的嫔妃,也不过是凡人俗子,哪里比得上从天宫来的仙子? 皇帝命令划船的内侍靠岸,往白玉桥那边划过去。 船刚停下,眼看那白衣仙女已走得快要看不到影子了,年纪一大把的皇帝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小跑着追上去。 “仙子留步!留步!”皇帝小跑着,并气喘吁吁地朝白衣女子背影喊道。 连唤了数句,都不见那白衣女子停下,那袅娜的背影仍是渐渐远去。 可怜老皇帝,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跑过了,方跑出二十多步,就已喘得透不过气来。 旁边机灵的小太监连忙蹲在皇帝面前,说道:“奴婢背您过去!” 对对对,背着去!皇帝爬上小太监的背,指着白衣女子的方向,催促着快追去。 有了小太监背着跑,很快地,皇帝就追上了那白衣女子。这会儿,皇帝也喘回了气,又喊道:“仙子!请仙子留步!” 前面的背影似乎愣了下,缓缓转过身来,娇媚无双的脸庞布满惊讶:“皇上?您怎么来了?您方才唤谁呢?” 皇帝愣了下,这才认出这位仙子就是他最宠爱的媚贤妃。 面前的媚贤妃,有着以往他熟悉的脸蛋,但又有着他不熟悉的许多东西。 譬如这衣服…… 皇帝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媚贤妃穿的衣服与宫服不一样,更加的轻盈飘逸,在秋风中,宽袖长裙飘扬,如同是踏风而走,凌风而去。 还有—— 皇帝盯着媚贤妃的上服,柔软贴身,包裹得她的身段玲珑有致,半露半隐,看得他口干舌燥,魂都被勾了似的,跟着媚贤妃去了溪碧宫。 溪碧宫中,书芳早守在门口,见皇帝来了,立即吩咐宫女太监准备迎驾,她则回到殿内,取了一块香料放在香炉里点上。然后再在寝殿里也点上一炉香,这才把手中的香料收好。 当皇帝进来时,首先闻到的是熟悉的幽香,溪碧宫独有的香味,顿时精神一振,看媚贤妃的眼神更加炽热了。 枫林苑,一群嫔妃施展浑身解数,最后却被媚贤妃给截了糊,气得一个个直瞪眼。 皇帝连着宠幸媚贤妃好几日后,后宫嫔妃终于查到了媚贤妃是用什么勾走皇帝的。 是石榴裙,还是改得伤风败俗的石榴裙。 后宫嫔妃暗骂媚贤妃是个妖媚子,不知廉耻。然而,却一个个都模仿媚贤妃那日的衣着,欲图搏得帝王心。其中有一位胆子大的丰腴妃子,无师自通,将上衣又放低了一寸余…… 当皇帝看到时,震惊得眼珠子一直盯着丰腴妃子的脖子以下,半晌移不开眼睛。 后来,皇帝又连着宠幸了丰腴妃子好些日子。 施衣 自此,石榴裙风靡后宫,想邀宠的宫妃们穿得越来越妖娆,大大地满足了皇帝眼福。以至于皇帝闲着没事,天天往后宫跑,好不逍遥。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婵娟。 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我考状元不为作高官。 为了多情李公子,夫妻恩爱花好月儿圆。” 随着一首《女驸马》的戏曲唱遍大街小巷,五味酒楼的开业也在皇城掀起了一轮新的热度。 酒楼的生意蒸蒸日上,旁边的戏院也客如云来。 五味酒楼的火锅一经推出,一辣难求。各种辣味菜,五味酒楼,独此一家。 在一场小雪之后,辣椒此物的驱寒效果更得到了充分的表现。 宓月翻开五味酒楼开业三天的账本,收入极为可观,若不是食材不够,每日只能限量供应,收入将会更高。 偏生五味酒楼做的烤鸭只能用庄上养的鸭子,其他的鸭子不够肥,肉质也不好,不适合做烤鸭,最多做焖鸭等菜。 还有庄上养的猪也都肥了,酒楼每天都要吃掉几头,猪的存量也很吃紧。 “猪圈那边早已修好了火墙,下雪的时候火墙烧起来,没有一头猪生病的,也没有一头猪掉膘的。鸡鸭那边的火墙也早已烧了起来,鸡蛋鸭蛋也在暖房那边孵起来了,两天前已成功孵出一批崽子……”刘介知把庄上的事务都给宓月汇报了起来。 刘介知随着宓月来到皇城后,全权负责宓月名下的所有产业,这些事务也是他做熟了的,即使初来乍到,即使多开了一家戏院,也管理得游刃有余,不用宓月费一点心。 “酒楼那边的保暖没有出岔子吧?”宓月问道。 因为皇城会冷很多,在建设五味酒楼时,宓月想到用火墙的办法来取暖。事实证明,效果不错,而且成本也不高。 戏院那边亦是用火墙取暖,这才使得下雪天也有不少人往戏院去,里面实在是暖和太多了,客人既是为了看戏,也是为了去瞧火墙这稀罕物。 处理完王府的事务,以及外头的事,宓月见窗外阳光甚好,近日都没有下雪的可能,便唤了严总管过来。 “我查了下库里的衣料,有许多是旧料子,每年宫里赏下来的,份例派下来的,数目众多。衣料不耐放,哪怕保存得再好,放久了也容易烂。你带人将去年以前的料子都收拾出来,明儿我捐去善庄。” 与其放在仓库里发霉发烂,白白的浪费,不如送给有需要的人。 严总管应了,回道:“府里每季都会给下人发衣物以及衣料,长年累积下来,奴婢们都存了不久旧衣物,不如也捐给善庄那些可怜的人。” 宓月闻言,立即点头,说:“不管是多久的旧衣,都一并收上来。” 想了下,宓月又说:“仓库里清出来的旧衣料,你问问府里的下人有没有想要,若是要,可以用旧衣物来换。不过,得三件旧衣才能换一套衣服的布料。” 仓库里的衣料都是好东西,好些是宫里赏下来的贡品料子,虽然放了几年,但比下人的衣料也好得太多了,下人平时连摸都没有资格去摸一下。 反正都是要拿去送人的,好东西得先顾着自己人,若有想换点好料子的下人,可以以三换一,如此既照顾到了下人,又多能筹些过冬的衣物过来,何乐而不为呢? 严总管一愣,随即严肃的脸上含着一丝难得的笑意,“别说三换一了,就是十换一下面的人也愿意,奴婢替府里的下人谢过殿下。” 府里的下人听闻此事,果然一个个喜不自胜,纷纷回去翻箱倒柜,把旧衣服都找了出来,前去仓库那边换好料子。 宓月让魏紫去问一下庄卫那边有没有人要换的,也可以到仓房那边换。 这么一换下来,换到的衣物数量多了几倍,而且几乎都是成衣,送出去就可以直接穿上,方便多了。 第二日,果然也是个太阳高照的好日子。 宓月拉上在屋里憋了好些日子的小宓熙,一齐往善庄而去。 初冬下的一场雪,把许多人都憋坏了,到了天气暖和的时候,都忍耐不住出了门。不然,等再下雪了,就怕一个冬天都不能出门。 就连宫里的媚贤妃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入宫一年有余,哪所后宫再大,她再受宠,能去的地方再多,也觉得闷。 听闻宓月又开了一家五味酒楼,还推出什么辣味菜,她心动了。 在楚国的那段日子,她吃过不少五味酒楼的菜,味道都极合她的胃口。 算起来,已有一年多没有尝过五味酒楼的菜,怪怀念的。若是皇城没有倒罢了,既然皇城也开了一家五味酒楼,她说什么也得出宫去尝一口。 书芬谨慎地说道:“主子,万一被人认出我们怎么办?” “哪怕他们查到我们躲在皇城,过了一年还没有找到我们,也该懈怠了。”媚贤妃实在是闷得慌,讨厌极了这看似奢华,实则处处散发着腐朽与沉闷的深宫。“让人去五味酒楼订个贵宾房,从贵宾通道上去,只要一路不遇上人,没有人会认出本宫。” 书芳也想念极了外头自由自在的日子,帮着出主意,“主子蒙上面纱,奴婢也遮了脸,除非熟悉我们的人,不然谁知道我们是谁?” 媚贤妃点了点头,对书芬说:“你就留在后宫坐阵,看紧了溪碧宫,莫让人趁机伸手进来。” “奴婢遵命。” 皇帝最近过得春风得意,后宫的美人近来都美出了新高度,招人得很。有了这许多的美人分去注意力,加上媚贤妃好一阵哄着,皇帝立即同意了媚贤妃出宫游玩一日的事情。 皇帝心里最喜欢的还是媚贤妃,放心不下,派了一支禁卫军保护媚贤妃。 媚贤妃便带着一支乔装改扮后的禁卫军出了皇宫,她本人也打扮成一个普通商人家的女子,一出宫便直奔五味酒楼。 未到酒楼,媚贤妃得到一个消息:宓月去善庄施衣了。 追杀 眸光一转,说:“让车夫改道,往菩心寺去。” 书芳不解问:“主子,您不去五味酒楼了?” “等回来再去吃。” 据闻宓月与菩心寺交好,善庄是菩心寺为了宓月而建的,她得去瞧一瞧。 豫安王府与菩心寺的和尚交情不同一般,借着菩心寺的影响力越来越受人尊重。名望这东西,可操作的余地大着呢,她要是能找到菩心寺与豫安王府勾结的证据,以皇帝的猜疑心思,不难扳倒豫安王府。 至于证据…… 有时候,欲加之词,何患无词? 只要能给她抓到一些眉目,她就有办法做实了。 即使阳光高照,但在冬日的季节里,山上仍然冷得寒风入骨。 在寒冷的季节,不是急于求神的香客,人们是不会在这个时候上山的。 往日人来人往的山道,这会儿清清冷冷的,再看这满山的枯败萧条,更添了几分衰落。 媚贤妃坐在车上,见阳光从车窗的缝隙投了进来,便将窗子打开半边。 “主子,外头风大。”书芳给马车里的炭盆加了几块银丝炭。 媚贤妃把软帘掀起了,坐在窗前,让阳光暖暖地洒在她身上。“这处位置背风,倒不至于多冷。” 书芳仍是给媚贤妃加了一件披风,并把一个手炉塞到媚贤妃手里。 媚贤妃抱着暖和的手炉,懒懒地靠在窗边,双眸漫不经心地望着山道两边的景物。 山上面的树枝都是光秃秃的,地上亦是铺满了枯黄的树叶与枯草。山下的河道水位已降到了谷底,露出白白的沙石来。 河中水位稍高的那段路,骑马走来三名女子。 三名女子中,以其中穿着黑衣的女子为首,她们利落地从马上下来,走到河边喂马。 媚贤妃看了几眼三匹正在喝水的马,正要转回目光,瞳孔一缩,身子骤地一僵,两只放在暖手炉上的手也骤然冷得冰凉冰凉的。 书芳倒了一杯温茶递过来,看见媚贤妃的脸色白得吓人,一惊问道:“主子,您哪不舒服?” 媚贤妃这才醒回神来,慌着手把帘子拉下来,又慌得去关车窗,连手炉掉在地上,洒了一片的炭火也顾不上去管了。 放下了帘子,关紧了车窗,媚贤妃这才重新活了过来似的。她一把攥住着书芳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她、她、来了、来了……” “谁?”书芳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来,能把主子吓得花容失色,只有…… 书芳伸手去推开一丝窗缝,凑到窗前望去,便看到了立在河边的三个女子。虽然距离离得远,但其中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是与她和书芬一起长大的,彼此间再熟悉不过,哪怕烧成灰都认得,何况只隔这点距离。 “书、书青、书兰……”书芳骇得坐落下来,紧紧抱着媚贤妃的手臂,抖得比媚贤妃更厉害,脸色更是白得跟一张纸似的。“书青、书兰是侍候司姑娘的……司姑娘怎么来皇城了,小姐,司姑娘是不是来抓我们的?” 媚贤妃慢慢地回了些理智,声音微颤,“这几年来,主上手下折损的文姑娘太多,我逃走之后,底下应该没有能用的人了。说不准,司宛灵会成为最后一任文姑娘……她是主上座下的女杀手,素来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不管她是不是这一任的文姑娘,她的任务都是取我人头……” “小姐,我们怎么办?我们回去吧,回皇宫,咱们躲在后宫,一辈子都不出来。”书芳马上就要喊车夫掉头。 “不!”媚贤妃连忙止住书芳的喊话,“不能回去!太明显了,会被注意的。我们去菩心寺,我们就是去菩心寺上香的普通人家的女眷……” “对对对,我们是去上香的,没有看到她们,她们、她们也没有看到我们。”书芳来来回回念着这一句话,仿佛念多了,就成了真。 司宛灵让马喝饱了水后,带着两个侍女往皇城的仙绣坊而去。 仙绣坊的坊主姓柳,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听闻司宛灵回来了,柳坊主忙忙地迎了出去。 “属下给文姑娘请安。”柳坊主恭敬地向司宛灵行了一礼。 司宛灵摆了下手,走进堂内,放下剑,坐在上座。 柳坊主亲自奉上热茶,又让人准备吃食、热水,给司宛灵主仆洗去风尘。 司宛灵喝下一碗热茶后,一路赶来的冷意也消散了大半。“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线索?” 柳坊主回道:“属下派人仔仔细细地在皇城搜查了一遍,有一个人非常可疑,属下怀疑就是那个逃婢。” “谁?”司宛灵眉间凝上一层煞气。 柳坊主回道:“后宫有一位媚贤妃,是在一年前进的宫。虽然她名叫萧媚儿,但据从宫里透出来的消息,这位媚贤妃的长相与逃婢柳香岚极为相像。属下怀疑,逃婢柳香岚为了躲避主上的追杀令,改名换姓躲进了后宫。只是,后宫没有我们的人,属于等又不认识柳香岚,并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她。” 司宛灵站了起来,抓起剑,“是不是那贱婢,我进宫一趟便知道。” 哪怕是皇朝的后宫,司宛灵也没有放在眼里,仿佛进宫去杀一个妃子,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柳坊主又回道:“姑娘不用入宫也能找到她。属下自怀疑上媚贤妃之后,就一直派人盯着宫门,今儿传来消息,媚贤妃带着一支禁卫军,打扮成普通人出宫了。” “去哪了?” “一路出了城,往南面的方向去了。” 司宛灵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想到她在城外放马饮水时,就曾见到一队人往菩心寺的方向去了。 后妃出宫,自是不能离皇城太远,若是去菩心寺烧香,那就说得通了。 司宛灵立即朝外头走去,“书青!书兰!去菩心寺拿人!” 柳坊主连忙说道:“姑娘才回来,一路奔劳,不歇息一会儿吗?哪怕先吃点热饭也好。” “不了!一日没取到柳香岚这贱婢的脑袋,我就一日不安心。已经拖得太久了,再拖下去就要过年,让我怎么跟主上交待?” 惊弓之鸟 司宛灵牵了马,一路又朝菩心寺奔驰而去。 菩心寺今日来上香的香客很少,媚贤妃带的人又多,很容易就能查到落脚处。 司宛灵身影如鬼魅,翻墙而入,避开了禁卫军的盯梢。 她双脚落地无声,行至主屋,从门缝处看到里面歇息着一女子,看背影,的确与柳香岚有些相像。 司宛灵冷眸一凝,一把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喝道:“柳香岚!看你这个贱婢往哪里逃!” 那女子猛然被惊住了,回过头来,对上司宛灵的目光。 “你是何人,为何闯入本宫屋子?你可知道冒犯本宫是要杀头的!”那女人站了起来,吃惊地看着司宛灵。 司宛灵仔细打量着,面前女子与柳香岚有三分相像,但却不是柳香岚。“你就是媚贤妃?” “就是本宫。”面前媚贤妃看到了司宛灵手上拿的剑,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胸口退后,“你、你是来杀本宫的刺客?是哪个宫里的娘娘指使你来杀本宫的?” 司宛灵面沉如水,抱拳说了一句得罪了便走了。 又没有找到柳香岚,司宛灵的心情显然糟透了。每次找到的线索,前去追查时,结果又错了,也不知道柳香岚那个小贱人逃到哪里去,竟无处寻找。 又听屋里的媚贤妃大呼有刺客,不想多生事端,司宛灵带着侍女离开了菩心寺。 司宛灵离开了好一会儿,仍是那座院子,只是旁边不起眼的一处杂物房中,在衣柜里躲了两个惊弓之鸟般的女子。 “小姐,司姑娘应该走了吧?”书芳声音轻得就连藏在墙角的老鼠都听不见。 媚贤妃小心翼翼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不敢弄出一丝声响,“等着,万一她怀疑了,杀了个回马枪怎么办?” 书芳吓得连连点头,“那咱们就一直躲在这里,不回去了。小姐,不如我们趁夜逃吧,离开皇城,找个小村落里藏着,司姑娘就找不到了……” “闭嘴!”媚贤妃低声喝道:“现在逃跑,就是不打自招!本来宫女秀娥已骗过了司宛灵,我若是连夜逃了,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司宛灵她刚才见到的媚贤妃是假的吗?” “是奴婢脑子蠢……” “不怪你。”媚贤妃脸色仍微微发白着,“即使是我,也乱了阵脚。幸好有惊无险过了这一关,只要我顺利回到后宫,往后就高枕无忧了。” 司宛灵见过了“媚贤妃”,知道“媚贤妃”只是一个长得像她的人,而不是她本人,往后就再也不会关注后宫里的她,她就能彻底地度过了危机。 媚贤妃突地一笑,“今日之事虽说凶险,但也免了我的后顾之忧。我得多谢宓月,若不是宓月,我今日只怕要血溅此地。” 书芳松了一口气,也笑着说道:“宓月的化妆术当真巧妙,略施几笔,就能变了一个人似的。别说司姑娘了,就是奴婢,远远一瞥,还道秀娥就是您本人呢。” “咱们也运气好,正好带了秀娥出来。”媚贤妃说道。 她让书芬留在溪碧宫,身边侍候的宫女便带了另一人,正好这位叫秀娥的宫女脸形与她有些相像。 作为一直关注宓月的人,媚贤妃可以说是皇城之中对宓月研究最多的人,凡是宓月推出来的东西,媚贤妃都立即让人去打听过来,并逐一试验。 譬如后宫掀起的石榴裙风潮,就来自媚贤妃。而化妆术,能直接让人的美貌上升几级,媚贤妃当然要打听得清清楚楚,并学得比皇城其他人要好很多。 可以说,在化妆术上,除了宓月,就数媚贤妃学得最精了,比宓月亲手教的靳嬷嬷学得还要好。 这是因为,化妆本就是媚贤妃从小在琢磨的东西。 柳香岚打小学的是心术,魅惑是心术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化妆,以妆容让别人产生怜悯,放松警惕,并生出轻视于她的心理。 柳香岚本就是个精明又狡猾的人,能用表面就蒙蔽了人,何乐而不为?故而,她曾费了大力气在学化妆之上,无师自通有了自己的一套本事。 在得到宓月的化妆术要点,很快就举一反三,领悟了许多技巧出来。 秀娥的脸型与她相似,先把秀娥的眉毛修得相似,鼻子打上阴影,显得高一些。秀娥的嘴型要比她大一些,就先用粉遮住,再用口脂画出与她相似的嘴型。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原本只有脸形相似,五官毫不相同的秀娥,愣是修出三分相像媚贤妃来,骗过了司宛灵,让司宛灵相信,后宫的媚贤妃只是一个长得像柳香岚的人,而不是柳香岚本人。 媚贤妃素来谨慎又多疑,在杂物房多躲了好一会儿,确定司宛灵不会杀回马枪,的确被骗过后,才敢出来。 宫女秀娥连忙上来,“娘娘,方才果然有刺客进来,不过被奴婢吓唬走了。奴婢想,那刺客定是认错人了,她一进来就喊柳香岚什么的,娘娘您又不叫柳香岚。” 媚贤妃拍了下秀娥的小手,温柔地说道:“多亏了你机智,回去后,本宫必定会重重有赏。” 秀娥喜不自胜,“奴婢谢娘娘的赏赐,只要能为娘娘尽一份力,奴婢万死不辞。” “你的忠心,本宫都记住了。” 媚贤妃不敢久待,准备回宫。 如今能给她带来安全的,只有深宫了。 媚贤妃带人从客院出来,才出菩心寺的二门,在下石阶的时候,眼尖发现司宛灵又回来了。 媚贤妃唬得险些从石阶下滚了下去。 怎么又回来了?难道刚才没骗过去? 媚贤妃又惊又怕,凝神望去一眼,便见陪在司宛灵身边的人亦是看着眼熟。 定晴一看:却是宓月! 宓月与司宛灵正有说有笑的,好不亲密,结伴朝菩心寺走来,就要进菩心寺的大门了。 媚贤妃吃惊万分:宓月怎么会认识司宛灵?司宛灵那样高傲又脾气坏的人,怎么会和宓月结交了? “娘娘。”旁边的书芳显然也看到了,“怎么办?” 重审立场 “回、回去。”媚贤妃带人重新回到客院,与菩心寺的和尚说忘了求一本佛经给家中长辈,并要在菩心寺用完午膳再走。 宓月没想到会在菩心寺山下遇到司宛灵,她刚往善庄送去了几车御寒的衣服,正准备到菩心寺拜访慧空方丈与普济住持。 久别重逢,两人都有些激动,冬日天冷,便相携往菩心寺而来,蹭杯热茶,再聊别后之事。 “自我到了皇城,一直不得闲,也忘了到仙绣坊去寻你,不想竟半路遇见,可见你我缘份深长。”宓月向普济住持借了一间禅室,与司宛灵说起话来。 司宛灵盘膝坐在?团上,她内力深厚,倒是不怕冷。不过还是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捂一捂这寒冬难得的暖意。“你便是去了仙绣坊也是寻不着我的,当时我刚到皇城,得到一条线索,为了去追踪一个逃婢又连夜离开了皇城。” 当日告别时,宓月就已听了司宛灵说来皇城抓人,问道:“可曾抓住人了吗?” 司宛灵摇了摇头,并没有详说,“那逃婢太过狡猾,踪影竟无处可觅。倒是你,让我意外极了。” “此话何意?” “方才见住持唤你为豫安王妃,你当日说要嫁来皇城,嫁的人是豫安王?”司宛灵回忆那个气势不凡的男人,“当日陪在你身边的就是豫安王吧,怪不得瞧着不凡极了。” 宓月颔首说道:“快要过年了,你该不会再走了吧?” “开始下雪了,赶路不易,我会暂且留在皇城过完年,等年后雪化了再走。” “你家人不在皇城,不如到豫安王府来过年。” 司宛灵笑道:“我自小无父无母,没有家人,虽与你谈得来,却不喜欢热闹,去王府过年的事就莫提了。” 宓月也看出来了,司宛灵有着江湖人的性子,喜欢独来独往,不受拘束,逐不再提此事。“年礼得要备一份,我让人给仙绣坊送去。” 司宛灵受下了,说:“行,我喜欢你上次做的辣椒,用那个做年礼便行。回礼什么的,我身上除了银票没带别的,就送你几匹仙绣坊最好的绸缎。” “那我岂不是赚大了?”宓月打趣笑道。 仙绣坊是皇城最大的绣坊之一,最好的绸缎几乎都是寸布寸金的。 司宛灵摆了下手,“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宓月想起马车上放着的食盒,有两盒未曾动过,让魏紫去取了来。“我在皇城开了一家酒楼,你若是吃不惯皇城的饭菜,可以到酒楼去用膳。” 宓月是记得的,司宛灵是个喜欢吃的女子。 果然,司宛灵起了兴致,问:“在哪处?什么酒楼?” “五味酒楼,在皇城还算有些名气,你问人便知。” 司宛灵惊讶说道:“五味酒楼是你开的?与楚国的五味酒楼是一家?” 轮到宓月惊讶了,“你知道五味酒楼?” 她还道司宛灵这个江湖女子不会关注这些。 “曾听人说过。”司宛灵说道。 魏紫取了食盒过来,一盒是小蛋糕,另一盒是饼干。司宛灵闻到香气,尝了几口,眼神大亮,“便是为了这些糕点,我也愿意天天去五味酒楼用饭。” 宓月笑道:“五味酒楼的旁边开了一座戏院,也是我名下的产业,有空可以去听一下戏,我让掌柜给你留个听戏的房。” 司宛灵对听戏亦极有兴趣,问起宓月唱的是什么戏…… 宓月与司宛灵相谈甚欢,可把媚贤妃给急坏了。 菩心寺大门那儿,守了书青书兰二婢。 仆随主子,媚贤妃修的是心术,身边养的两个丫鬟便从小跟她学文,学琴棋书画。 司宛灵走武道,两个丫鬟是从小跟着练武长大的。 媚贤妃生恐被书青书兰认出,不敢从大门离开,也不敢从后门侧门躲着走,因为她们都知道来的是媚贤妃,堂堂后宫贤妃,如此身份贵重的人偷偷走后门侧门,只要有脑子的人都会察觉不对劲。 好不容易骗过了司宛灵,媚贤妃不想功亏一篑,只能耐着性子等宓月与司宛灵先走。 为了找到名正言顺逗留下来的借口,媚贤妃便跟菩心寺的和尚说要为家中夫君念经跪佛,祈求平安健康。 菩心寺的和尚没有起疑,来菩心寺求佛求平安求健康的香客多了是,便给媚贤妃安排了一间小佛堂。 书芳捧了炭盆进来,鬼鬼崇崇地看了眼小佛堂外头后,悄悄凑到媚贤妃身旁,“主子,她们茶都喝了几壶了还不走呢,不知得留到什么时候。” 媚贤妃明面说要祈福,可心神哪里定得下来?跪在那里只是摆摆样子,思绪早已乱如麻,“你少去打听,若是让人起疑了,你的项上人头还要不要了?” “奴婢没那么傻直接去盯着书青书兰,奴婢是从菩心寺的和尚处套来的消息。” “你少自作聪明,菩心寺的和尚与宓月最好,宓月此人狡猾精明得紧,万一和尚察觉到告诉了她,没准她会猜到司宛灵与本宫的事。” 书芳吓得一哆嗦,“主子,宓月与司姑娘交好,咱们以后就、就不要对付宓月了吧?不然司姑娘义气起来,入宫找我们算账,岂不是糟糕了?” 媚贤妃跪在佛前,沉默不语。 事情的确出乎她的意料,看来她得再次重审和宓月的立场了。 冬天的晚上极为寒冷,宓月是带了小宓熙出来的,顾着小家伙的身子,不敢留太晚,下午刚过不久,就离开菩心寺回皇城了。 司宛灵连日奔波,也有些累了,便跟着宓月一道回了皇城。 等宓月一行人走得影子都瞧不见了,媚贤妃才敢带着人回宫。 等回到皇城,天色已晚了,正好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又紧紧地赶了皇宫落闸前进了宫。 出去一日未归,皇帝放心不下媚贤妃,听闻媚贤妃终于回来了,匆匆赶了过来。 “爱妃怎么去菩心寺了?外头天冷,也不怕冻坏了身子。”皇帝看到脸色白白,神情蔫蔫的媚贤妃,心疼难当。 殁了 媚贤妃这一日过得身心俱疲,在杂物房藏匿时受了寒,在小佛堂祈福也受了罪,浑身难受极了。然而在皇帝面前,仍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臣妾听闻每到寒冷之时,皇上就会犯咳疾,心中挂念皇上的龙体安康,臣妾便到菩心寺为您祈福,希望佛祖保佑皇上活到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妃出宫就是为了给朕祈福?”皇帝心中震动不已。 书芳含泪说道:“皇上,娘娘为了给您祈福,大冷天的,双膝跪在冰冷的地上,念经拜佛,冻得人都僵了,膝盖也青了。” 皇帝看到了媚贤妃那跪青了的膝盖,一股浓烈的感动布满心头。 媚贤妃拿出一本佛经,奉到皇帝面前,“这是佛前供过的佛经,沾了佛性,皇上放在身边,一定会保佑您龙体健康的。” “爱妃!”皇帝因媚贤妃深沉的爱哽咽了。 只暖和了几日,又一轮的大雪纷纷而至,连下数日,将皇城妆扮成一片雪白的世界。 萧溍的差事已经办完了,皇帝没有新的指派,他每日都可闲在家中陪伴妻子,或者逗一逗越发老成的小宓熙。 至于宓峥,那就是个闲不住的,再大的雪也安静不下来,不是呆在练武房里耍刀弄枪,就是约着一群伙伴在外头打雪仗。这雪仗打得,还进退有序,排练得跟上战场似的。 屋里烧起了火墙,暖和得只需穿着薄衣。萧溍教了小宓熙几个大字后,让小家伙临摹着。站在小家伙身后看了一会儿,指点了几下,见小家伙写得有几分端正便放开手了。 他走到另一边,从桌上取了些花茶泡上,又加了两勺的蜂蜜,泡好之后端到宓月桌前,坐下帮着她对账本。 屋里暖烘烘的,烤得人容易口干舌燥。宓月伸手摸了下茶碗的外面,见温度正适合,端起来喝了几口。 “厨房今天杀了一头羊,晚膳要做烤全羊,还是做羊肉火锅?”宓月捧着茶碗,问道。 萧溍另倒了一杯清茶喝着,说:“晚上吃烤羊太腻,不易克化,还是刷火锅的好。月儿想吃烤全羊了,改天我让庄上再送一只小肥羊过来。” “若是涮火锅菜品就简单多了,暖房那边种的青菜都长起来了,虽然不多,但种类丰富,咱们让莫先生和欧阳先生过来一起涮。” “如此甚好,他们喜欢喝白酒,咱们备上一些。上次你不是酿了些果酒吗?可以拿来给小宓熙喝一点,免得大家都有酒喝,便他没有,看着眼馋。” 宓月应了,正好她也喜欢喝点果酒。“今年的年礼,我打算拿白酒出来送人,你看一下这名单有没有要改的?” 白酒是宓月用蒸馏的方法得来的,在皇城逐渐为人所知,被誉为酒中之王,拿它来做年礼,可谓是极拿得出手的豪礼了。 不过数量有限,只送与王府亲近的几家人。 萧溍看了名单之后,问了宓月的白酒存量,又多添了两家,并说道:“给宫里也送两份。” 显然,一份给皇帝,另一份给皇后。 至于其他后宫妃子——没有资格。 宓月颔首,“我会备上的,最近宫里没事吧?” 萧溍说道:“皇祖父的咳疾刚好,又在溪碧宫过了病气,如今身子不大利索。皇祖母那边,初冬时小病了一场,后来身子倒是不错。” “皇祖父从溪碧宫过了病气?这是怎么一回事,溪碧宫里谁生病了?” “是媚贤妃,她出宫一趟后,回来就病下了。”萧溍想了下,说道:“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媚贤妃为了给皇祖父祈福,在菩心寺跪了一天,受了寒气所侵,回到宫里,当夜就发热了。说起来,她出宫那日,正好是你给善庄捐御寒衣物的那一天,不知你在寺中可见到她?” “不曾,那日正好遇见司宛灵,只顾着与她叙旧了,没有留意旁人。奇怪了,媚贤妃去菩心寺,怎么没有封寺?” 贤妃驾到,按规矩得要清场,那日宓月过去,寺中却如常般平静。 “她是扮成普通人过去的,寺中的和尚也不知道她就是媚贤妃,只道是哪家的夫人来祈福。”萧溍得知媚贤妃那一天去了菩心寺,宓月也过去了,曾派人去查媚贤妃是否有在暗中搞鬼。毕竟,此女以前是针对过他的。 调查结果是媚贤妃到了菩心寺后,一直呆在客院之中,祈完福之后就回了宫,什么事也没有做。 萧溍放心不下,还派人盯着溪碧宫,直到确定媚贤妃病好了也乖乖呆在溪碧宫,没再作妖,这才放松了警惕。 宓月也因为媚贤妃的前科,对她多有防范,“溪碧宫可有其他异常之事发生?” “没有,媚贤妃回到后宫就生了病,近日才好,安安份份地呆在宫里,连窜门都没有。听闻近身侍候她的一个名叫秀娥的宫女也被过了病气,病得极重,几日就成了肺疾,移出了溪碧宫,不到两天就病殁了。” 肺疾,那是重感冒转成肺炎了?这病在此时,相当于绝症了。 宓月下意识地问道:“怎么死得这般快?” “她被过了病气时,媚贤妃也病得不轻,溪碧宫里的人紧着照顾主子,御医也围着媚贤妃转,就疏忽了一个小宫女。等发现时,人已病得有些糊涂了。” 在后宫,每年病死的宫女不知有多少,一个宫女的生死又有谁会关注? 宓月没听到有异常的消息,就没再注意这事,说起其他事情来。 宓月在办了桂花宴后,后面又办了一个捶丸宴,请众夫人过来玩捶丸。 捶丸,类似于现代的高尔夫球,在另一个时空的宋代时期就有人玩这个游戏了。 那些夫人们向宓月请教养生的事情,宓月一听这些夫人的症状,大都是富贵病,也就是闲的。于是办宴时,借着带她们欣赏园子理由,带她们绕了半天的圈子,然后又请她们玩捶丸。 运动了大半天,回去后一个个都累得早早歇了,睡眠是从所未有的好。于是,捶丸这个文雅又有趣的运动就在夫人们这边流行起来了。 兔子入套 相比马球术,捶丸需要用到的地方不大,就园子里、屋里都能玩,玩法又简单,不用跑上跑下的不雅,极受注重身份与仪态的夫人欢迎。 这不,运动量多了,睡眠好了,胃口也好了,气色自然也变好了。如此一来,众夫人对宓月更加的信重,由宓月创办的圈子人数越来越多。 宓月会吃会玩,懂医术会养颜,又能教人化妆穿戴,加上身份又高,这样一个本事多的能人,自然就聚集不少人过来。何况宓月自有一股上位者,令人信服的气势,不知不觉地,成为这个圈子中的领导人物,极受人尊敬。 如今的皇城,豫安王妃已另成一派,在后宅夫人的交际中,将来必会成为一股能影响极大的力量。 有些敏锐的人,渐渐地发现了这股趋势…… 寒冷的冬季过后,春阳融化了冰雪时,万物复苏,荒芜大地上也冒出了点点绿意。 河流又开始流淌起来了,休息了一冬的村民开始耕作起来。 一名猎人模样的高大男子戴着斗笠,背着弓箭,腰间别着一把柴刀,仿佛偶然间来到了村落最深的一处民居。 这一座民居是由三个房间组成的小院子,外墙与屋顶已经极破旧了,虽然撑过了寒冬,但不知道能不能撑过雨水丰厚的汛期。 院子里面隐隐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咳嗽声,站在院子外的猎人眯起眼睛,盛满杀机。 回头见周围无人,猎人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又把院门给关上了。 屋里的人应该病了许久,咳嗽声不断,还飘来淡淡的药味。 猎人走到传出咳嗽声房间,正是院子里最中间的那一间房,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沙哑苍老又无力的声音。 猎人低声问了一句,“是孟威吗?” 里面骤地传来打翻药碗的声音,“谁、谁、谁?你们找错人了,这里没有叫孟威的人!” 猎人却冷笑一声,一脚将木门踹开。 本就残破欲倒的木门顿时裂为数块,散落了一地,里面躺在坑上的干瘦男子惊恐地抱着打满补丁的旧被子瑟瑟发抖,“你、你是何人?” 猎人从腰间将柴刀取下,握在手中,森冷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你该死就行。” 干瘦男人脸色剧变,突然想到什么,失声问:“你、你是姓孙那狗贼派人的?那狗贼想杀人灭口?” 眼见那猎人杀手越来越近,干瘦男人不住地往坑后退去,厉声说道:“难道、难道当真是孙尚义那狗贼害死了太子和太子妃?” 刀光一闪,那柴刀带着凌厉之势朝干瘦男人的头颅砍下去。 干瘦男人慌张地往外一爬,躲开了柴刀。 猎人一砍不中,眼中带着一丝惊讶,随即又挥刀朝着干瘦男人杀去。 那干瘦男人左躲右闪,险之又险,恰巧地又躲开了。 猎人杀手连杀落空,暗中一惊,突然停止了攻击,反身朝门口跑去。 不料,门口早已被包围,他一冲出来就被制住了。 猎人杀手脸上掠过决绝之意,正要吞下藏在口中的毒药,下巴却被卸下,口中的毒药也被取了下来。 然后后颈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萧溍得到消息后,乘车出了皇城,来到京郊一座不起眼的山庄中。 山庄深处有一座山头,山体被挖空,在外面看着平常的山里面,是一处极隐密的所在,里面藏了一座牢房。 山体里面,长年处于黑暗之中。 领路的属下举着火把,引着萧溍往石阶走到最底一层。 负责此事的秦风迎了上来,回道:“属下用了几种酷刑,此人就是不吐半句。” 萧溍负手走到牢房外面,盯着那杀手看了几眼,那杀手被绑在十字架上,已被打得奄奄一息,处于昏迷之中。 “让人给他疗伤,养几天。”萧溍说道。 秦风不解萧溍的意思,此人若是参与谋害太子之事,难道不是越早逼其招供,越早查到主谋更好吗?拖下去,万一被主谋发现了…… 但他习惯了服从萧溍的命令,“属下这就派医者过来。” 萧溍又吩咐了一句,“好吃好喝养着,莫让他死了。” “是。” “明儿我会送来一人,你让此人与犯人就近接触,一切由此人负责。” 秦风又回道:“是。” 萧溍离开之后,很快地让人送过来了一个人。 此人正是宓月的陪嫁,庄卫中的一员——刘宝。 刘宝是个有趣的人,即使那杀手心怀死志,但仍是被逗引得与他相谈甚欢。只不过若是稍稍涉及幕后主指,杀手又成了闭嘴的葫芦。 宓月见萧溍这几天睡得不好,借着帐外的烛光,看着他,问:“怎么了?” 萧溍伸手将宓月搂过来,将被子拉了拉,说道:“我上回说的套子,引了只兔子上来了。” “可查到是谁派来的?”宓月单手托着腮,问道。 “此人口风极严,不管什么酷刑下去,就是不招一字。” “你在烦恼怎么撬开他的嘴?”宓月琢磨着有没有什么厉害的法子,或者毒药能攻破人的心理。 萧溍将宓月支着的手拉下来,让她的头搁在他颈边,把被子又拢了拢,莫冷着了。虽是春天了,但夜晚还是很冷的。“法子倒是有一个,我既疑了孙仆射,便早派人紧盯着他们。那个杀手与孙仆射脱不了关系,他不招我也亦可用法子诈他一下。” “那你烦恼什么?” “想不明白。” 宓月便懂了。 想不明白孙仆射谋害太子的动机。 一切牵涉到皇权的阴谋,都会有动机,要么为名,要么为利,再要么也得为仇。 可是,孙仆射不仅与太子无仇,他还是太子的授业师傅。 太子若是不死,孙仆射的地位名望,只比如今更高,前途也会更远大。 萧溍的失眠应该还有另一种原因,怀疑与坐实是两回事,坐实了父母遭人害死,不管换了谁,心情都无法平静下来。 何况这么多年来,许许多多的人将太子与太子妃的逝世都归到他的煞命上,无端遭受了不少多少磨难。 形势所迫 宓月伸手抱着萧溍,埋头在他的胸口,低声说:“你还有我呢。” 萧溍低头,在妻子的发间轻吻了一下,唇边浅笑着。 是啊,他还有她呢。 他的妻子。 一生一世执手白头的妻子。 萧溍不愿妻子劳心,拥紧了下,低声说:“睡吧,不出三天,他就要露出尾巴了。” 只要露出了尾巴,他就可以一把揪住,从壳里拖出来…… 皇城的五味酒楼自营业以来,生意火旺,即使在冬天最寒冷的时候,也不缺客人。 到了春天,春暖花开之时,生意更好得一席难求,要想订个贵宾间,还得提前半个月预订才行。 春天到了,各种嫩绿的野菜都从地里冒了出来,嫩得令人心喜。 野菜,原是贫困百姓裹腹的食物,五味酒楼初初推出野菜吃食时,得了好一番的嫌弃,有脾气大的贵客直言酒楼拿猪食来喂人。 结果,当第一个食客尝了野菜大宴之后,野菜在皇城风靡起来了。 味道最好的就是荠菜了,做法也多样,清炒荠菜,凉拌荠菜,以及广受好评的荠菜肉馅饺子。 清汤马齿苋,酸酸爽爽的极开胃口;水芹菜炒肉丝,搭配得极妙,更妙的是五味酒楼的猪肉没有一丝膻味,怎么做都好吃。 还有那鲜嫩爽滑的蕨菜,芬香鲜美的香椿炒鸡蛋…… 春天刚暖和的时候,地里种的青菜不多,等它们长起来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故而这些绿色的野菜推出来,令吃了一冬大肉的贵客们胃口为之一爽。 时下人们本是不爱吃素的,尤其是跟草一样的蔬菜,更少人食用。往日饭桌上的菜基本上都是烤肉,鱼脍等。 然而当五味酒楼弄出炒菜这种烹饪手法,一下子就征服了许多人的胃口,皇城人们也开始学着用油来炒,而不是跟以前那样用水一煮,加上盐了事。 一时间,也便得铁价高涨。 不过,就算大家都学着用各种法子炒菜,但炒得最好的还是五味酒楼。 五味酒楼的蔬菜做法,挖掘出许多隐藏的素食爱好者。 譬如孙仆射。 在五味酒楼订不到贵宾房,孙仆射顾及身份,没去大堂里挤桌子,但又馋着五味酒楼的各种素食,便在五味酒楼不远的一座小酒楼订了房间。 下朝之后,孙仆射先打发了随从去五味酒楼打菜过来,他则慢悠悠地乘车往小酒楼而去。 慢悠悠的马车突然速度变快,一个大拐弯,进了一条巷子。 孙仆射大惊,正要掀起帘子往外看,突然听到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大人,是我。” 孙仆射停下手,脸色变幻了下,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那人说道:“任务出了一些状况,小的怕连累了您,躲了几天。” “出什么状况了?”孙仆射脸色微变。 “此地并非说话的地方,小的暂躲在前面巷子的小院子,到时与大人详说。小的还从孟威那处寻到一样极重要的物件,亦要呈给大人。” “领路。” 孙仆射说道。 他将车门稍稍打开些许,看到车夫已被打昏靠在车门旁,稍稍心定。 马车进了巷子深处,来到一座墙角长满苔藓的小院子门前。 “大人,到了。”车外之人将马车拉入了院子里,跳下马车,进了屋里翻找。 孙仆射从马车上下来后,隐隐听到里面的人在小心地嘀咕着:放哪了?明明刚才还在的。 孙仆射一听东西兴许是丢了,心中一急,抬腿走了进去。 屋子背阳,窗户极小又正关着,显得房间内的极暗。 “是什么东西?”孙仆射问道。 那人背着孙仆射翻找着东西,回道:“据孟威死前交代,是当年太子府的一位马夫留下来的东西,说是能证明太子被害的证据。” 即使房间内光线阴暗,仍可见孙仆射脸色大变,“孟威还说了什么?” “他的确知道太子的马被下了药,导致太子与太子妃出事,甚至还暗藏了证据。那证据证明是大人下的手,大人,您当年做得那样周密,怎么会留下证据?” “是个什么东西,找出来给本官看一下。” “是一封血书,有太子府人的画押血印。大人不用担心,太子与太子妃都死了十几年,就算这证据呈出去,也牵涉不到大人身上,谁也不会相信太子与太子妃的死与您有关。” “十几年了,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孙仆射失神了下,挺直的腰背仿佛在这一刻也垮了许多。 “是啊,十几年了,皇长孙都成亲了。”刘宝背着孙仆射,状似平常地说了几句,便不动声色地引导了几句,趁孙仆射心神不定时,突然问:“大人,您当年为什么要向太子与太子妃下手?” “形势所迫。”孙仆射只说了四字,便凝了凝神,不再多言。 刘宝又问:“大人,除了血书,孟威还招出当年有一位随太子出行的侍卫活在世上,此人对太子之死知道不少,咱们要不要将他灭口了?” “谁还活着?”孙仆射追问道。 “蒋高峻。” 孙仆射回忆十几年前的事,依稀记得太子身边的确有一名侍卫姓蒋,依稀就是叫蒋高峻。 “大人,蒋高峻不比孟威那个管马房的小管事好对付,小的一人只怕拿不下他。”刘宝说道。 孙仆射眸中透着一股杀机,“我再指派几个人给你,把那个蒋高峻解决了。” “好嘞,全听大人的,带人将知道太子之死真相的人全灭口了,必不让大人谋害太子的事暴露出来……” 孙仆射一听这话古怪,猛然大惊,转身出去,却看到屋外站着一个挺拔的背影。 那背影慢慢转过身来,尊贵天成,竟然是豫安王爷。 孙仆射心头咯噔一跳,急急定着神,“王、王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孙大人很意外?”萧溍深邃的双眸比寒冬冰霜更为冷冽。 孙仆射藏在袖中的手紧握着,脸上故作不解,问道:“王爷,您玩的是哪一套呢?” 论资格 “我父亲待你不薄,你为何下此狠手,谋害于他?” “王爷,下官不明白您的话。下官曾与太子殿下有师徒之谊,如何会谋害于他?” 萧溍的思维并没有被牵引走,而是紧抓着方才孙仆射透露的信息,逼问道:“方才你说形势所迫,莫非,有人逼你加害太子与太子妃?” “下官并不曾说过那样的话,王爷您听错耳了。”孙仆射脸上带着笑,仿佛听了一个不相关的笑话一样,没有半丝紧张,也没有半点心虚。 不愧是混了三朝的老臣,当真是老奸巨滑。 屋里,刘宝走了出来,说道:“孙大人,刚才你说的话,我也是听见了的。” 孙仆射不慌不忙,说道:“这位眼生的壮士,你是王爷的人,自然是王爷说什么信什么,王爷让你诬蔑本官,你也照办。奉劝壮士一句,为虎作伥,有伤道义。” 刘宝被气乐了,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了得,做官的脸皮厚起来,城墙也要逊色几分。 萧溍厉眸直视孙仆射,“孙尚义,我父王母妃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王爷,下官也再说一句,下官并不知道此事,太子与太子妃意外双亡,下官比谁都难过,王爷可派人前去调查,当年太子死讯传来,下官哭得几次昏厥过去。”孙仆射卷起袖子,抹了抹眼角,伤心悲痛不已。 萧溍眸光更冷了几分,“孙尚义,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从实招来。” 孙仆射放下袖子,怒声斥道:“王爷,本官说了没有,就是没有!王爷伙同此贼行诬蔑本官之事,有损王爷身份,下官奉劝王爷以后莫做这等令人不耻之事了。下官还有事,先告辞了!” “本王让你离开了吗?” “怎么?王爷想杀人灭口不成?”孙仆射大义凛然说道:“即使刀架在本官脖子上,本官没有做过的事,也绝不会承认。” 刘宝轻轻地嗤笑一声,往侧边让了让。 旁边的房间门突然被人里打开了,陆续走出数名身着官袍的官员来。 孙仆射认出了这些官员,有大理寺,也有刑部的官员,他的脸上骤然失色。 太极殿上。 皇帝被人从溪碧宫急急请了过来,一肚子的不快。 但当听到下面的大理寺官员与刑部官员指认孙尚义谋害太子与太子妃之事,大惊之下,从龙座上站了起来。 皇帝震惊地盯着殿中的孙尚义,难以置信。 皇帝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天,仿佛也是这么一个阴暗的天气里,为他前去祈福的太子与太子妃马车受惊,摔落山崖。 待禁卫军寻到太子与太子妃时,死相之凄惨,曾经如梦魇般折磨了他数年。 曾经淡忘掉的事,突然间又让他回忆时那一天的事,那刻骨铭心的一刻。 皇帝微颤着身子,浑浊的眼睛布满了震惊、诧异。 “皇上!臣不曾做过谋害太子之事!请皇上明察!”孙尚义急奔几步,跪在皇帝面前,声泪俱下,“皇上,太子是臣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臣怎么会去害视如亲子的孩子?皇上就算不信臣,也要信先帝!是先帝指了臣为太子启蒙的啊!” 皇帝一怔,是啊,孙尚义是最早跟在太子身边的人,早在先帝还在时,就指给太子的人,是太子的班底之中,最早也是最忠心的一个,就算谁想去害太子,也不可能是孙尚义!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皇帝扶着椅手,慢慢地坐了回去。 不等大理寺官员与刑部官员出口,孙仆射抢前说道:“臣今日下朝之时,突然遇到一个劫徒,将臣劫去了巷子里头。臣手无缚鸡之力,用计与他周旋着,进了那院子,臣听到他说起太子之死另有缘故,臣就想借此套话……不曾想,这一切竟是豫安王的圈套!豫安王安排了大理寺与刑部官员躲在另一间屋子里,让那劫徒引导臣说了许多岔话,这不,就给他们当成了谋害太子的证据。” 大理寺官员站出来,说道:“孙仆射,你刚在院子里,可不像是在套话,反倒是与人合谋追杀太子之案的证人。” “本官这是在破案!”孙仆射大声辩解道。 刑部官员被孙仆射的蛮理给逗笑了,说道:“孙仆射,你是否忘了,断案破案之事是由大理寺与刑部所管,何时轮到仆射大人插手了?” 孙仆射却冷笑一声:“别人兴许没有权力,但本官有!太子之死,别人没有资格过问,本官却有!” 刑部官员质问道:“孙仆射,你为左仆射,下管的是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刑部之事,由右仆射华大人下管,你若要管刑罚之事,越规了!” 大理寺官员亦质问道:“孙仆射,查案之事向来由我大理寺所管,你哪来的资格来管破案之事?管太子之事?” 孙仆射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回头面向皇帝连磕三个响头,“皇上,您可曾记得,太子出事之时,命了谁去查太子之死?” 皇帝恍惚了一下,太子死得突然,自然得追查原因,是意外,还是被人谋害。他当时任命了谁来管这个案子? 皇帝记起来了,目光看向孙仆射,“是你,朕命了你全力追查太子之死的原因。” 孙仆射已泪如雨下,“没错,就是臣!臣领帝命,查找太子之死因,当年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太子与太子妃的落崖是意外。臣不相信,那样文武双全、聪慧过人的太子会意外而逝,臣这些年来,一直明里暗里地追查当年之事,可是,是臣无能,臣半点线索也没有查到,臣对不起太子,也对不起太子妃!” 孙仆射伏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哭得皇帝也跟着心酸了起来。 大理寺与刑部的官员一愣,没想到十几年前还有这一出。 大理寺官员皱了下眉,说:“即使当年是孙大人管着此案,可事情已经过了十几年……” 孙仆射一把抹去脸上的泪,厉声说道:“皇上一日未曾收回圣命,本官一日就是主审主查之官,几位大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本官,莫非要本官翻出当年皇上的圣旨不成?” 罪证如山 皇帝虽然老了,但记忆还是有的,而且是这么大的一件事,说道:“不用找当年的圣旨了,朕的确下过旨,责孙尚义主查此事。太子之死,十几年来一直没有结案,那孙仆射还在调查此事,也是他的职责所在。看来,众爱卿是冤枉孙仆射了。” “皇上英明!”孙仆射激动地朝着皇帝跪拜道。 皇帝见殿中的孙仆射一大把年纪了跪在那里,又一脸是泪,好不可怜,说道:“孙爱卿起来吧,地上冷,别伤了膝盖。” 孙仆射感激地又给皇帝磕了几个响头。 萧溍站在一旁,由始至终都冷眼看着这场闹剧,仿佛是个局外人一样面无表情。 皇帝终于留意到沉默着的萧溍,太子夫妻的事,最难受的就数这个孩子了。“阿溍,你有什么要对朕说的。” “没有。”萧溍淡淡地说道。 皇帝看不出萧溍心里的想法,只是安慰道:“朕知道你急于想要寻找父母去逝的原因,你父亲是朕的长子,朕最疼爱的儿子,当年一出事,朕就派了三司官员协助孙仆射详查此案。阿溍,十几年前的证据就已证明了你父母死于意外。出事那日之前曾下过一场大雨,山路滑松,这才坠马落入崖底。” 孙仆射亦说道:“豫安王爷,当年的案子下官手上有详细的证据与证人,且都是在三司会审中留下的证据,您若是存疑,下官可以把当年案子的卷宗取来给您过目。” 萧溍淡淡地看着孙仆射,直看得孙仆射不自在地别开脸,这才说道:“孙大人不用急着辩解,且等一等再说。” “等?等什么?”孙仆射心口猛地一跳,“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去了左仆射府搜查的人回来。” “你、你派人去搜查仆射府了?”孙仆射大吃一惊,连敬话都忘了,“豫安王,你太放肆了!本官怎么说也是三朝重臣,你只是一位郡王,有何资格搜查仆射府?就是皇上要查搜仆射府,也得依照国法朝律,你、你太放肆了!” 皇帝也被萧溍的霸道行为给惊住了,这是要越过他的旨意直接动用私法吗?简直无法无天了!“阿溍,你又行如此藐视国法之事,在你跟中,还有没有朝廷律法,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萧溍向皇帝拱了下手,说:“孙儿自是确定能搜到证据,这才让人去搜查了。” “你应该先与朕说,万不该又先斩后奏!”皇帝想到数年前萧溍干过的那件事,怒火冲天,“你这孩子做事,怎么还是如此冲动?”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萧溍定定地看着皇帝,“皇祖父,您有很多儿子,但孙儿只有一个父亲一个母亲,请您谅解身为人子为父母报仇的心情。” 皇帝语塞,有些无力地坐在龙座上。 罢了,罢了,就当看在早逝的太子份上。 这孩子还在襁褓就失了父母,无人教导,性子蛮横,说起来,他与皇后也有责任。 孙仆射终于露出了慌色,即使他城府再深,但对上萧溍不走寻常的手段,还是措手不及了。 没有让殿中众人久等,前去搜查仆射府的人进宫了。 带头的人是豫安王府的长史孔策,但他身后跟着的人却没有第二个豫安王府的人,不是大理寺、御史台与刑部的人,就是天都府尹的捕快。 孔策向皇帝及地一揖,说道:“此次查搜左仆射府,小臣只是领头,御史台、刑部、大理寺官员在旁公证,所有的铁证皆由天都府尹的捕快搜查得来。” 此话显然断了孙仆射甩锅是豫安王府嫁祸的借口。 孙策只是负责带人,御史台、大理寺与刑部三司公证,捕快搜查,所有的取证,豫安王府的人都没有插手进去。 皇帝看着下面萧溍请出的三司作证,又看着天都府尹的捕快,又惊又怒,目光如刃落在孙仆射身上。 萧溍的确是胆大包天,而且蛮横起来连他这个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但是,皇帝也极了解萧溍,不是真把这孩子惹恼了,不是有确凿的证据,这个孩子是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搜查当朝重臣仆射府。 萧溍只是霸道蛮横,但不是鲁莽无脑之人。 皇帝眼中的冰冷犹如实质,从孙仆射身上移开后,望着殿下三司官员所捧的几个盒子,问:“里面装的是什么?” 御史台来的御史大夫上前禀报道:“臣等亲眼所见,捕快从孙仆射的卧室底下搜出太子信物。” 皇帝皱了下眉,“孙仆射是东宫旧臣,有太子信物不足为奇。” “请皇上先过目。”御兄大夫让人将其中一个盒子打开,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往盒子里看去,见是一枚印鉴,他取出细看,脸色微变。 这是太子的印鉴,而且还是私印! 太子的印鉴怎么会在孙仆射手中? 皇帝问:“孙尚义,你为何偷取太子印鉴?” 不等孙仆射开口,前去搜查的大理寺官员已站出来禀道:“回皇上的话,此枚印鉴并非是太子的印鉴,而是孙仆射伪造出来的。真正的太子印鉴,臣已去查过,仍在封存之地。” 伪造太子印鉴,罪名之大,仅次于伪造玉玺。 大理寺官员又说道:“臣已到了,豫安王爷三岁那年,府邸失火,便是孙仆射指使人纵火的。孙仆射原意是要烧死豫安王爷,不想王爷吉人有天佑,被忠仆严良通救出火海,逃过劫难,但是府邸几百侍人却在大火中被活活烧死……” 那一件事,也是让萧溍被传灾星转世的原因之一。 一件件证据呈上来,每一样证据都震惊了皇帝。 罪证确凿,皇帝震怒不已,大声喝道:“孙尚义!朕与太子对你信任有加,你这奸贼竟然谋害太子,你、你罪不可赦!” 孙仆射双膝一软,再次跪在皇帝面前,颤声说道:“臣、臣、没有、臣没有谋害太子,臣、皇上!请皇上明察!明察啊!” “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辨不成?”皇帝怒不可遏。 对质 “臣是冤枉的!皇上,臣对皇上、对太子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谋害太子?全天下就是谁想害太子,臣也不会啊!皇上,您想想,害死了太子,臣能有什么好处?”孙仆射连连喊冤道。 皇帝一愣,他也想不明白,孙仆射为什么要害太子,孙仆射的利益是与太子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根本没有杀人动机。 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御史大夫平时没事就专门怼人,何况此时罪证确凿,喝道:“孙尚义,你伪造太子私印,借冒太子之名牟利,被太子发现,故而心狠手辣杀人灭口!你不仅谋害了太子与太子妃,还欲图连年幼的皇长孙也一并灭口了,简直丧心病狂,罪该灭你九族!” 孙仆射怒声斥道:“林御史,你身为御史,无证无据,红口白牙就无中生有,诬蔑本官,你身为御史的职责呢?是谁教你胡说八道的?” “孙大人。”大理寺的官员站了出来,说:“哪怕你再巧舌如簧,太子之死你参与其中是证据确凿的事。” 孙仆射涨红着脸,说:“本官没有!” “那你如何解释伪造太子印鉴之事?”大理寺官员紧逼着问。 孙仆射额头汗如雨下,目光触及皇帝大怒的神色,眼看皇帝就要下令定罪,他心口猛跳,张口就喊道:“是、是皇后娘娘!印鉴是皇后娘娘给下官的!” 话一出,殿中一片寂静。 一直面无表情的萧溍也不由露出讶异的神色。 皇帝更是从龙座中站了起来,问道:“你说什么?皇后把太子的印鉴给你了?” 太子是皇后的独子,更是皇后的命根子,会把独子的信物给一个外臣?这可是相当于将整个东宫都给了孙尚义一个外臣。 林御史首先不信,“孙大人,你莫胡乱攀扯皇后娘娘。” 孙仆射抹了抹额角的汗水,低着头,却没有再申辨一句。 皇帝立即说道:“去传皇后。” 殿外的内侍立即去了后宫,请皇后过来。 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肃然起来,皇帝也坐了回去,沉默地等待着。 当殿外传来皇后驾到时,才打破了殿中的冷肃。 皇后穿着一身庄重的朝服,从凤辇上走了下来,徐步走入殿中,向皇帝行礼。 “太极殿是朝廷议事的地方,臣妾素来不插手朝政之事,不知皇上召臣妾过来,是为何事?” 皇帝朝着孙尚义指了下,“有人从左仆射府搜出了太子的印鉴。” 内侍捧着托盘,将印鉴呈到皇后面前。 皇后将它拿起,神情有些怔忡,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印鉴。这是用田黄石制的印鉴,肌理绵密细腻,颜色如黄金,是最上等的田黄石。 看到印鉴上太子的名字,皇后难掩哀伤。 皇帝见又触动了皇后的丧子之痛,放缓了口气,说:“孙尚义说,这印鉴是你给他的,可有此事?” 皇后回过神来,拿着印鉴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想了起来,“臣妾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 皇帝一愣,“你为何要伪造一个太子的印鉴给孙尚义?” 皇后也愣了下,说:“皇上忘了吗?这事儿您也是知道的。” “朕知道?”皇帝糊涂了。 皇后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那会儿,皇帝才刚登基,“那时候,下面有人上贡了一块金黄色的田黄石给皇上,皇上将它赐给了臣妾。恰好太子生辰要到,臣妾就将那块田黄玉做成了印鉴给太子做寿礼。只是那块田黄石太大,切了一半做印鉴还剩了一半……” 回忆起许多年前的旧事,皇后的思绪也跟着飘远了,“臣妾干脆将另一半也做成一模一样的印鉴,本意是留着给未来的太子妃,不想太子要将印鉴用作自己的私印。皇上还记得吗?当年太子年龄不大,做事总有些顾头不顾尾,臣妾放心不下,便想将手上的另一枚印鉴给一个可靠的东宫辅臣拿着,私心想着在太子犯错时可以用来补救。臣妾便去问了皇上,太子身边谁最可信任,皇上说了孙少傅可信。” 皇帝的记忆慢慢地被唤醒了,目光看着那枚印鉴,隐隐记起是有这么一回事,是有一个诸侯国恭贺他登基时,送了一块极品田黄石。 他想起来了,是虞国。 他不喜欢虞国的国王,那位备受先帝宠爱的皇叔,但又顾忌先帝遗命,动不得那位皇叔,看到田黄石心中膈应,随手就给了皇后。 后来的事,皇帝依稀有些印象,但因年深日久,有些模糊了。 不过,那块田黄石皇后又做成印鉴赐给了太子,他是有些记忆的。毕竟,这块田黄石说起来是帝后同赐,太子极为喜欢,时常带着,即使时间过去再久,他也是有印象的。还有孙尚义,的确是他最放心的东宫辅臣。 “孙尚义,你方才为何不向朕说明白?”皇帝质问孙尚义。 孙尚义喊冤道:“皇上,臣不知道此事您是知道的,生恐影响皇后娘娘的声誉,这才不敢直言。” 林御史心中仍然存疑,问道:“孙大人,你派人放火欲图烧死皇长孙之事,又如何解释?谋害皇室血脉的死罪,你又如何狡辩?” 孙尚义目光闪烁地看了皇后一眼,低头不敢言语。 “说!你为何要害阿溍!”皇帝怒拍椅手,问道。 皇后沉下脸,眼神阴鸷了许多,“皇上,是臣妾指使孙尚义干的。” 皇帝大吃一惊:“你为何、为何要烧死自己的亲孙子?” 皇后身上的戾气浓郁得如有实质般,“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臣妾早就恨不得弄死那个孽种!他克死了太子,又克得臣妾几次差点病死,若不是皇上动作快,早早将他送出宫,臣妾早就溺死了那个孽种!” 皇后看向萧溍的眼神,仿佛会噬人一般。“只可惜,你的命太硬,那一场大火没有烧死你,反倒烧死了无辜的几百侍人。” “皇后!”皇帝气得不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揪着这事不放?” 断绝关系 皇帝没想到,当年皇后在宫里没有弄死萧溍,人都送出宫了,还要下毒手。这心肠歹毒,令皇帝胆寒,虎毒尚不食子,皇后竟…… 皇帝奈何不得发妻,便把怒火撒到孙尚义头上,“孙尚义,皇后让你下手害皇长孙,你竟然就听从下手了,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是不是只要皇后下令了,你连朕都敢杀?” “皇上!”孙尚义大声叫冤道:“臣也是迫不得已啊!臣曾不止一次劝说皇后娘娘,但皇后娘娘执意要弄死克死太子的皇长孙,臣不动手,皇后娘娘就要派其他人下手了!皇后弑孙,这桩丑事一旦传扬出去,会动摇整个皇朝的根基!臣为了皇朝安定,也为了皇上着想,这才不得不逆心为之,担了这谋害皇室血脉的罪名!皇上,臣虽然接了皇后的命令,可是臣并未真敢杀了皇长孙,而是故意让伺候皇长孙的严良通知道,在起火时,让皇长孙被及时救了出去。” 皇后猛然盯着孙尚义,“孙尚义,你竟敢骗本宫!” 孙尚义颤声说:“皇后娘娘,臣不想您犯下永远无法弥补的错误!” 皇后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指着孙尚义,手指发颤得说不出话来。 殿中的众官,与龙座上的皇帝也被这揭露出来的真相震惊得无法言语,萧溍负在身后的手掌紧攥着,他走出来,盯着皇后问:“皇祖母,您宁愿相信父亲与母亲是被我克死的,也不愿相信是被人害死的吗?” 皇后骤地将视线投在萧溍身上,迸射出来的恨意就连旁边的官员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是你!是你害死了太子与太子妃!”皇后恨恨地怒斥着萧溍,“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也没有第二个人!你父亲就是被你克死的!” 萧溍直视着皇后充满恨意的眼睛,良久,深深地闭了下眼睛,平复下心情才重新睁开眼睛,伸出双手,向皇后揖了下,“既然皇祖母认定孙儿克亲,孙儿以后会离皇祖母远一些,以免克了您老人家,也不会再管他事。” “你知道就好!离本宫越远越好,本宫永远都不想见到你!”皇后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仿佛透着血色,“一看到你,本宫就想起煜儿,那样优秀又孝顺的煜儿,却在年华最好的时候死了!被你害死了!这个仇,本宫永远也忘不了!哪怕至死,也忘不了煜儿血肉模糊的死状!永远都忘不了!” 那是刻骨铭心的恨意,永远无法化解的怨恨,殿中众人以及皇旁都生出几分无奈来。 林御史看向萧溍的目光,带着几分同情。谁曾想,最想让皇长孙去死的人,竟然是亲祖母,不是谁都能受得住这个打击的。 “豫安王。”孙尚义洗清了嫌疑,立即向萧溍发难,“您妄顾国法,私自带人搜查仆射府,不仅犯了王法,还有藐君之罪。本官请王爷给一个交待!” 左仆射府无缘无故被三司带捕快搜查,孙尚义若是不得到一个交代,还怎么在皇城混?往后岂不是谁都敢往左仆射府踩上一脚? 皇后听到这一件事,更发震怒,“什么?你这孽种竟然又犯下滔天大罪?皇上,此子如此无法无天,您还留着他做什么?把他的郡王之位剥夺了!贬为庶人!” 皇帝心塞了一下,说:“这倒不至于——” 不管怎么说,萧溍也是他的长孙,虽然私自搜查仆射府做法太过出格,但毕竟是为了查父母之死,也的确查出来一些事——即使这些事证明都是乌龙。但不管怎么说,贬为庶人还是太严重了。 皇后被皇帝还向着萧溍的态度震惊极了,“皇上不严惩豫安王,您打算如何向天下百姓交待?您就不怕朝中百官,人心惶恐吗?” “此事朕会有主意,会给孙仆射一个交代。” 皇后不满意这个结果,正要再说,旁边林御史站出来说道:“皇上,豫安王虽然做事过了些,但孙仆射也不无辜。孙仆射谋害皇家血脉,即使没有成功,也事出有因,但确有谋害皇家血脉的行为,又烧死了几百侍人,罪孽滔天,不能不追究。” “臣附议!”大理寺与刑部官员都站出来附议。 孙尚义的脸色一片灰白,殿中的林御史,与刑部、大理寺的官员,他们能被萧溍调动来查他,即使不是萧溍手下的人,也是买萧溍面子的。证据确凿,殿中又全是萧溍的人,只怕他…… 皇后见孙尚义被逼到绝路,生起不忍之心,走到殿中向皇帝跪下,说:“皇上,一人做事一人当,当年放火的命令是臣妾下的,臣妾是主谋,一切罪名就由臣妾来担当。” “皇后!”皇帝头痛地看着跪在殿下的老妻,生起一股无奈来。 皇后平时那样善解人意,处处体谅的人,一旦倔起来,又令他头痛欲裂。 几十年的夫妻,难道是要逼他废后吗? 皇帝的目光投向受害者,说:“阿溍,你说这事怎么处理?” 萧溍走到殿中,面向皇帝,平静得出乎寻常,“皇祖父,事情既已过去,就过去了,孙儿说过不再追究当年之事,就永不追究。就当了结了孙儿与皇祖母的尘缘,往后,孙儿与皇后再无关系。” 这是要断绝祖孙关系吗? 皇帝想站出来斥萧溍不孝,可是触及皇后怨恨的目光,他疲惫地靠在龙座上。 哀莫过于心死,这孩子对皇后是彻彻底底地死心了。这祖孙之情,早已断绝了。 “罢了,罢了。”皇帝低低地叹息着。 太极殿中今日发生的事,皇帝下了封口令,殿中的官员不敢向外人说出半言只字。皇城人只知道今日豫安王带人强闯左仆射府,搜走了不少东西。 皇城人只当孙仆射犯下滔天大罪,要抄家灭族了,不想最后孙仆射安然从皇宫出来,回了仆射府。只是,孙仆射的官职被免,权力暂交给了右仆射,闭府不出,左仆射府也换成了孙府。 而前去搜仆射的豫安王萧溍,也被皇帝关到了宗正寺。但罪名是什么,宫中又未透露出消息来,处处透着扑朔迷离。 妖风将起 越是查不到太极殿发生的事,越是人心惶恐,一时间,皇城各种流言四起。 宓月站在院子门口,望着皇宫的方向,心情有些焦急难安。自萧溍早晨出门后,她就一直提着心。 事情查到孙尚义头上,证据找到不少,然而她与萧溍却始终找不到动机。 找不到孙尚义谋害太子的动机,也就是无法确定谁是主谋。 当年之事过去太久,许多线索都已断得干干净净,萧溍费了许多心力才查到孙尚义的这些证据,想要深挖,就必须从孙尚义处下手。 或是引导,或是直接呈上证据御前逼供,以孙府几百条人命逼其招出幕后主使。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唯一的一步棋。 然而结局却大大地出乎了宓月的意料。 “宫里刚传来消息,王爷被关到宗正寺去了……”张全气息不稳地赶回来,向宓月禀报了这个坏消息。 宓月一惊问道:“是什么罪名?” “宫里没说,太极殿里发生的事,也没有人知道。” “皇上可说了怎么处罚王爷?” “并没有,只传来关宗正寺的消息,奴婢从太极殿外的内侍口中打听到,王爷是自己走去宗正寺的,宗正寺那边也没说要给王爷上刑。” 宓月又问道:“孙尚义呢?皇上怎么处置他?” “被免了官职,回仆射府了,其他的,宫里没消息传来。” 宓月蹙起眉头,这形势瞧着怎么有点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后宫有什么动静?皇后那儿有消息吗?” 张全忙回道:“皇后也去了太极殿,据说皇上派人去请的。但皇后在太极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不过刚宫里刚有消息说,皇后回了中宫又病倒了。” 宓月沉了沉眸色,看样子萧溍并没有找到主谋,孙尚义脱了罪。 那么大的罪名却没有把孙尚义定罪,难道皇后出来保孙尚义?皇后和孙尚义是什么关系? 萧溍被关在宗正寺,在宓月的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在决定先斩后奏,派人去搜查左仆射府之前,她与萧溍就推测了各种后果。 如果定下了孙尚义的罪,那么查抄仆射府就可将功赎罪,最多被皇帝训诫一番,罚些俸禄,或者禁足一段时间。 最严重的后果,计划失败,孙尚义无罪,那么,萧溍查抄仆射府的罪名就大了,挑战帝权,剥夺郡王爵位都是轻的。 现在两方都被各打五十,落入两难之地,宓月只能耐心地等待其他的消息。 直到傍晚时分,宓月才接到萧溍送来的消息:平安。 只有两个字,但总算安了宓月的心。 只可惜,萧溍也只能传给她这两个字,再多的消息就不方便传递出来。尤其是在这样的形势下,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不能给任何人抓到豫安王府的把柄。 宓月望着天边的最后一抹彩霞,夜晚即将到来了,她大步往向外院走去。 “马上请莫先生、孔长史过来。”宓月到了外院,立即吩咐下去。 萧溍突然被关在宗正寺,孔策正在到处周旋,寻找搭救萧溍的办法。听闻王妃有请,只道是内宅出了事,匆匆地赶了回来。 王爷出事,若是王妃也出事了,那豫安王府的天就要塌下来了。 急急忙忙赶回来,孔策见宓月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坐在萧溍素来的位置,不由愣了下,“殿下唤下官过来,是有何吩咐?” “孔长史请稍等,等莫先生来了再说。”宓月让内侍上茶,并上了几碟点心,“孔长史辛苦了一日,想必还未用膳吧,先用些点心填饱肚子,今晚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孔策不知宓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要做的事的确很多,多得脑子都乱了,正好也有事想请教莫先生,便坐了下来。 孙策午膳未吃,喝了一盏茶后,便不再客气,拿着点心吃了起来。 宓月担心了一天,也没有吃好饭,拿着点心配茶吃了一些,直到莫先生来了,这才说起正事。“王爷暂时困在宗正寺,外头的妖风怕是要起来了。” 孔策连喝了半碗茶水,将喉咙里的点头咽了下去,说道:“王妃不用担心,下官正想着办法让王爷早日出来。” “王爷暂时没事,孔长史先不用担心王爷。” 莫先生抿了口茶,问道:“阿溍传消息出来了?” 宓月点了下头,说:“报了平安出来。” 孔策闻言踏实不少,但还是还是放心不下,“还是得尽快让王爷出来,王爷被关的越久,对豫安王府越是不利。外头谣言四起,其他皇子怕是要趁着咱们王爷不在,无人坐镇豫安王府,要借机生事,断豫安王府的臂膀。” 萧溍被困在宗正寺,早就虎视眈眈的其他皇子必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会借着豫安王府没有主心骨,立即向依附豫安王府的官员发难,借此机会灭杀豫安王府的势力。 孔策朝着莫先生作了一揖,“还得请先生出来助孔某一臂之力,帮着定住现今形势,渡过这一道难关。” 莫先生却摇了摇头,“若是在背后帮你出出主意,老夫是可以的,但老夫却做不得豫安王府的主,他们也不会听从老夫的调遣。” 莫先生虽然是萧溍的授业恩师,但极少出现在人前,许多人并不认得他,也不知道萧溍有这么一位师傅。加上他出身江湖,朝中官员更不会听从一个江湖人的命令。 孔策无计可施,说:“那就只能请定安侯爷出来坐镇了。” 莫先生又摇了摇头,说:“定安侯爷也不行,他的身份不够。” 定安侯也是属于依附豫安王府的势力之一,其他势力与定安侯不相上下,哪会以定安侯为首?若是请了定安侯出来,没准反弄得下面的官员生了不满之心。 “依先生言,这可如何是好?”孔策也没了主意。 莫先生将目光投向宓月,“月丫头,你唤老夫与孔长史过来,想必有了主意,说来听听吧。” 一箭双雕 孔策愣了下,下意识地说道:“王妃殿下是女眷,如何能代替王爷作主?” 虽然王爷曾经吩咐过,王妃的话便是他的话,王妃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可王妃毕竟是女流之辈,后宅女人能有什么见识?在这危急时刻,不添乱他就谢天谢地了。 莫先生笑了下,说道:“你家王爷朝孙尚义发难前,必是向月丫头交待好了善后之事,你如今不听月丫头的,还能再找一个比豫安王妃更有份量的主心骨?” 萧溍做事向来周全,越是看似鲁莽的事,越是有着两手准备,越是憋着大招。 故而,听到萧溍被关在宗正寺,最不慌张的就数莫先生了。以莫先生对萧溍实力的了解,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豫安王府这一次被打压了下去又有什么可怕的,以萧溍的能力,隐藏在暗处的实力,想要翻盘不要太容易了。 并且,莫先生非常赞成萧溍的主动出击,直接把渐渐平静的朝廷这湖水再掀起波浪滔天。越是风浪翻涌,越是能从中找到机遇,一击必中。 “什么都瞒不过先生。”宓月也笑了下,说:“先生经历的事多,看的事情也多,还要请先生帮着查查漏子。” “行。”莫先生痛快地说道。 孔策终于反应过来了,大喜不已,“原来王爷与王妃早有了主意,还请王妃殿下尽管吩咐,下官必定照办。”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宓月问道。 孔策把知道的都向宓月说了起来,“王爷被关宗正寺的消息一传来,依附几位皇子的官员都频繁走动起来了。下官可以肯定,他们必然会趁着王爷不在,联手向豫安王府发难。” 孔策心中的担忧,各方势力都联起手来对付豫安王府,即使王爷人在这儿,也难以招架,何况王爷被困住了,只有一个王妃能作主。就算王爷跟王妃交待得再详细,但形势是瞬息万变的,一步走错了,那就步步错。 孔策对让宓月坐镇王府,仍然不看好。 “王妃殿下,我们得连夜想出化解的办法。”孔策急切着建议说:“趁着尚是傍晚,尚未天黑,也不到宵禁的时间,把王府的谋士,以及定安侯爷等大臣召集过来商量对策,以应对明天各方的攻击。” 孔策根据以往朝中官员攻击政敌的手段,多是以贪污、私德、欺君等为攻击点,他必须要连夜清查豫安王府一系的官员中,有什么弱点是被对方给抓住的,再连夜找到解决的办法。 宓月一听孔策的话,就明白了他的打算,说道:“孔长史的解决办法虽然不失为一个法子,但疲于奔命了,我们怎么能猜测到他们要从谁身上下手?套的是什么罪名?即使我们一边的官员清正廉明,但永远不要低估敌人的卑鄙无耻,万一他们用嫁祸栽赃的办法呢?我们又如何应对?” “王妃的意思是……” “以攻为守。” 孔策闻言,的确是个好办法,主动出击,先拿别人开刀,总比等别人向自己开刀的好。“攻击谁?” “豫安王府。” 孔策以为听错了,“王妃说的是谁?” “攻击自己。”宓月说道。 孔策不明其意,别人准备来攻击就算了,自己还要杀自己,这算什么事? “月丫头,你细说说,要怎么攻击自己?”莫先生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问道。 “阿溍去吏部领过一阵的差事,主管官员任免的职责。”宓月看向孔策,“你动用一个暗线,把消息透露出去,说阿溍借着任免的权利,安插了两个投靠过来的官员在重要位置上。” “哪两位?” “中书舍人杜驰,稷州长史冯训达。” 中书舍人,负责起草皇帝诏令,虽然没有实权,却是皇帝信任的御前近臣,也是消息最灵通的人。 稷州长史是稷州刺史的佐官,虽然也无实职,但可领兵,类似于现代参谋长的位置。重要的是稷州是皇朝养马养兵之地,位置极其独特,稷州长史看似官职不高,却有着钉子的作用。 孔策一听这两人,能肯定绝不是豫安王一系的,他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宓月的打算。再细想,好一招一箭双雕! “王妃殿下,中书舍人杜驰与稷州长史冯训达是哪位皇子的人?”孔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八皇子庄王。” 二皇子三皇子夹着尾巴做人后,八皇子庄王渐渐地在朝中站稳了。 孔策脑子里不断地浮过一个个人名,最终选定了一位棋子。“颖王手下有一位贾御史,最喜欢盯着我们王爷来参,若被他知道杜驰与冯训达是‘豫安王府的人’,明日早朝,必会上奏参我们王爷一本。” 宓月从萧溍的书案下面寻到一份卷宗,给了孔策,“这是杜驰与冯训达暗中和阿溍交往的证据,你透露给贾御史。” 孔策接过来一看,杜驰曾给豫安王府送过厚礼,冯训达也给豫安王府暗中送过东西,时间刚好在萧溍领吏部差事之前。 萧溍是皇长孙,给豫安王府送礼的人不知有多少,但只要操作得好,就很容易坐实了豫安王府暗中与他们有来往的嫌疑。 对的,他们只需要嫌疑就足够了。 敌对势力,除了庄王,一定不会放过杜驰与冯训达的。因为一个中书舍人太靠近皇帝,皇帝近年身体越来越差,很有可能暗中写下旨意立谁为继承人。中书舍人这个位置对其他皇子来说,是再重要不过的位置,绝不允许让萧溍的人插进去。要知道,中书舍人这个位置操作得好,篡改皇帝遗命之事不是不可能的。 稷州刺史的位置向来是皇帝的心腹担任,因稷州养兵养马,稷州长史也是各势力必争之位,一旦坐在稷州长史的位子上,就能盯着皇朝的兵马动向,并且可以借着长史的便利,暗中拉拢稷州的兵马。 孔策有了宓月给的提示,趁着天色未黑,启动一个藏在贾御史身边的暗线,让暗线把消息透露出去。 惊涛骇浪 宓月主动地送上一个攻击豫安王府的把柄出去,各位皇子正铆足了劲要从豫安王府挖下一大块肉出来,抓到这个把柄,怎么会放过? 两个必争之位被萧溍借着职位之便安插心腹进去了? 这么重要的消息,不知道尚好,这会儿知道了,一石激起千丈浪。 杜驰? 冯训达? 对比他们手上的这些证据,以及嫁祸的损招,显然从杜驰与冯训达这边下手更有用,若是拉下这两位,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去,那才是真正值得去搏的东西。 这一夜对许多人来说,是一个不眠之夜。 贾御林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借了颖王的人脉去挖掘杜驰和冯训达的往事,一连挖到好几条有大用的消息,将其写进奏折之中。第二天天刚亮,他就怀揣着奏折上朝去了。 贾御林一马当先,参了萧溍几条大罪,并把查到杜驰与冯训达的不利证据一起呈了上来。 贾御林发难之后,其他几位皇子的官员立即跟进附议。 这是几大势力第一次如此配合,为的不仅是削掉豫安王府的臂膀,更是为了抢中书舍人以及稷州长史的位置。 朝堂之上硝烟四起,宓月却睡了一个好觉,用完早膳后,到外院等待朝堂上的消息。 对比宓月的从容,孔策显然焦虑多了,他一夜未眠,眼眶下生起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眼睛也布满了红血丝。 明明着急得不行,孔策却安慰宓月说:“王妃殿下不用着急,昨儿下官已和定安侯爷等人商量好,只要贾御史一参王爷,他们就按商量好的对策行事。” 宓月让孔策坐下,问:“你们昨晚商量的对策是什么?” 孔策说道:“明面上豫安王府的人,如定安侯爷必是进行辩解,替杜驰与冯训达开脱。而暗里的人则是扰乱他们,将水越搅越浑。” 宓月赞赏道:“水浑了,咱们就可以坐着看戏了。” “希望一切如王妃所言的顺利。”孔策感叹说道。 这一次危机,是孔策面临的最大的一次危机。以前哪怕遇到最大的困难,都有萧溍坐镇着。只要萧溍在这里,哪怕什么都不用做,底下的官员都会同心协力,劲往一处使。 然而这一次,萧溍被困宗正寺,罪名不明,外头谣言四起,几大势力联手向豫安王府发难,形势紧迫万分。偏又是他独挡一面,身份仅是个王府长史,无法服众,也无法调动豫安王府暗藏的力量,他岂能不急? 孔策看了宓月一眼,好在王妃能站出来,多少定了定安侯等人的心。同时,孔策也对宓月更看重了几分,因为宓月竟能指挥得动萧溍暗中的人手,手段也非常的果决。 孔策从中看到宓月在豫安王府的权利,丝毫不亚于萧溍,令他不得不重视起来。在此之前,孔策只把宓月当成与其他王府的王妃一样,只是依附于王爷的后宅女眷,如今,他再不敢有这样的想法了。 宓月看了下孔策憔悴的神色,说:“孔长史得保重身体,后面的仗还有得打。” 一说起打仗,孔策又提起了心,跟宓月讨论起来后续的形势变化,以及应对等等。 宓月提点了孔策一句,“杜驰此人,说不定并非庄王的人。” 孔策目瞪口呆,“是、是谁的人?” 宓月端起茶碗,笑了笑,“是谁的人待后面众臣深挖自然分明。” 管是谁的人,她知道不是萧溍的人就行了。 孔策嘶了一声,可以预见这场风掀起的,将是惊涛骇浪。 那方刚下朝,这边消息就详细地传到了宓月面前。 贾御林参了杜驰、冯训达二人后,一群官员跟着群而攻之,挖出许多杜冯二人的隐密私事。其中有杜驰考场作弊,冯训达暗杀同僚等事,皇帝勃然大怒,马上下旨撤了杜驰与冯训达的职位,并追查杜冯二人案件。 各方官员自认为这是攻击豫安王府的最好时机,纷纷给予便利,要让大理寺、刑部顺顺利利地一查到底。 庄王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急着想帮杜冯二人,但被豫安王府暗中的人盯住,借机参了庄王一记,爆出庄王的麻烦事,让庄王分身乏术。 轰轰烈烈的各方攻打豫安王府事件闹了几天,正当皇城所有人都认为豫安王府要完了,皇帝也怒不可遏时,各方证据终于指向了庄王。 这时候,庄王无意中得知贾御林是颖王的人,又在追查杜驰考场作弊一案时发现杜驰早与英王府有来往…… 这案子越查越深,查到庄王身上,又查到英王参与考场作弊的大罪…… 贾御史把庄王与英王都得罪了,英王细查后,发现贾御史是颖王的人,两王都认定是颖王在背后煽风点火,想坐收渔人之利。 岂能如愿? 英王与庄王马上调准炮口,攻击颖王。 颖王一下场,其他皇子都别想置身事外。 朝堂局势,如宓月所料的那样,水越来越浑。各方势力互相攻击,豫安王府的人反而成了看戏的赢家。 宓月心中的牵挂放不下,萧溍已被关在宗正寺五天了,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出来。 虽然萧溍不在,她也能把豫安王府看好,但分离五日,不知他在宗正寺那边过得怎么样,难以放心。即使皇帝没有下令把他送入牢房里,但宗正寺也不是好地方…… 宓月琢磨着,杜冯二人的事件已经明朗,并非萧溍的人,一切与萧溍无关,皇帝知道错怪了萧溍,这时候应该心有歉意,是时候想个法子让萧溍早日出来。 “姐姐。”小宓熙穿戴一新,朝她跑来,抱着她的双腿。 宓月低头给小宓熙正了正帽子,“阿熙要出门吗?” “嗯!”小宓熙点头,说道:“今日是子骐的生辰,他请我过去热闹。” 朝中局势不明,庄子骐的小生辰自然是不办的,但庄子骐羡慕小宓熙办的游乐宴,早就跟家人说好了今年生辰也要办一个小小的生日私宴。 定安侯府为谨慎起见,只邀请了极亲近的几家孩子过来,其余本定好的小客人都取消了。 名正言顺 如今朝中风云变幻,许多人家都变得谨慎起来,大人都把各种宴会推了,即使作客,也只去极亲近的人家。 庄九少爷办的小宴昨日就告之了宓月,来的客人是哪几家宓月也已知道,皆是定安侯府的姻亲,关系简单。 宓月虽允了小宓熙过去,但为了安全起见,仍派了刘丰带人护送小宓熙去定安侯府。 刘丰是豫安王府的侍卫中武艺最强的侍卫头领之一,有他带队,可保路上不会出幺蛾子。 送了小宓熙出门后,宓月又去了外院,与莫先生、孔策商量宗正寺的事。 “皇上最近被朝堂上的事气得不轻,心情不佳,这会儿去向皇上求请,放咱们王爷出来,只恐反被皇上迁怒了。”孔策担忧地说道。 莫先生也说道:“皇帝关了阿溍,为的是给查搜仆射府一个交代,若是轻举妄动,反而会被人抓住查搜仆射府的罪名,狠狠参上一折。” 孔策赞同说道:“莫先生说的是,依下官之意,王爷在宗正寺呆着倒成了好事,如今几位皇子斗得正凶,王爷在宗正寺里面,倒不引人注意。一旦王爷这时候出来,恐成了他们的出气筒。” 自豫安王府被摘出来这后,孔策整个人都放松了,不急不躁地坐着看戏。 宓月却有另一层的隐忧,“几位皇子斗了这么多年,都成了人精,一时间被浑水迷了眼,这才乱斗了起来。一旦他们回过神来,必会猜到朝堂之乱是由我们先挑起的。我们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联成阵线之前,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阿溍回来。” 莫先生闻言,凝重了起来。“月丫头言之有理,不得不防。一旦他们回过神来,豫安王府面临的反击将成百倍攻来,的确该早让阿溍出来。” “只是,得找个什么名目呢?”宓月关心则乱,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没有名正言顺的名目,提前让萧溍出来,他受到的惩罚太轻,查抄仆射府的罪名就脱不开,出来非但不能解开困局,反而自己送人把柄了。 但若是关在宗正寺太久,虽然抵过了查搜仆射府的罪名,可外面形势更不利于豫安王府。 孔策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说:“我去定安侯府一趟,和侯爷等人商量一下,听听他们的主意。” 宓月点了点头,这不失为一个法子,定安侯等人是朝中的老臣了,多一个人想办法,没准能找到突破点。 定安侯府。 孔策乘着马车过了来,与刚下朝的定安侯爷说起了这件事,定安侯爷觉得宓月的担忧很有道理,马上请了人过来,一起商量着。 定安侯府的后院,九少爷庄子骐跟个小大人一样,有模有样地招待今日过来的小伙伴们。 “大家过来吃点心,自助的点心。”为了今日的小生辰,庄家早早去五味酒楼定了新鲜的糕点和饼干蛋糕等点心,又借鉴了游乐宴的自助方式,弄成自助餐。如此一来,大家可以一边玩着,一边吃东西了。 小孩子本就坐不稳,又喜欢吃点心,当下便上来拿了喜欢吃的糕点,问今儿有什么节目,有没有游乐宴那天的好玩。 庄子骐为了今儿的小生辰,从去年游乐宴后就开始准备,费了那么大的劲,本来要办大的,谁知最近外头事多,只能请几个姻亲家的小伙伴过来。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庄子骐的兴奋之情。“大家吃饱了吗?吃饱了跟我来,没吃饱也没有关系,那边玩的地方也安排了自助餐台。” 庄子骐带着小伙伴去了后院,首先看到的是跟豫安王府一样的大摆锤。 “哇——”小伙伴们兴奋地尖叫了一声,纷纷爬了上去,让人赶紧推起来。 小宓熙时常在府里玩大摆锤,兴趣淡了些,问庄子骐:“其他的还有什么可玩的?” 庄子骐带了另一个怕高的小伙伴向里走,里面建了滑梯、跷跷板,还有一座非常有意思的房子,是专门用来捉迷藏的。 这座专门用来捉迷藏的房子叫迷宫,用各种鲜艳的颜色刷得像传说中的仙宫一样,看上去漂亮极了。 去年豫安王府的游乐宴,让小宓熙的名气在十岁小孩中风头无两,许多人家从中看到了机遇,也跟着学了起来,以让自家孩子从小就培养起影响力。 勋贵世家在教养孩子这方面,向来是不遗余力的,能早早地给自家孩子打响名声,将来孩子长大了出仕入朝也会顺利许多。 定安侯府在皇城向来没什么突出的地方,每年办的宴会也比不上别家,见这游乐宴有趣又有用,便跟宓月讨教了不少,以便将来定安侯府也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个捉迷藏的屋子,便是根据宓月的建议建起来的,今儿的小生辰也算是试水,将来会将此地弄成定安侯府的特色节目,为庄子骐从小开始培养人脉。 小宓熙转了几圈后,方才玩大摆锤的小孩子都跑过来了,他们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迷宫,里面可玩可藏的地方太多了。 “咱们来玩捉迷藏!”小寿星庄子骐立即提议道。 “好!”小伙伴们纷纷响应。 身处如此别致漂亮的地方,就连小宓熙也跟着跃跃欲试起来。 游戏规则是一个小孩扮捕快来抓人,其他小孩子就扮躲起来的盗贼。 小伙伴中年龄最大的是当数英德国公府的小少爷殷铭,他也是庄子骐的舅家小表哥,他首先叫了起来,“我!我先扮捕快,你们扮盗贼!” 其他小伙伴没跟殷铭争,都同意了,让殷铭蒙上眼睛,自个数到五十才准来抓人。 小伙伴们一见殷铭蒙上黑巾了,全都一哄而散,纷纷去寻找躲避的地方。 小宓熙最是机灵,灵活的小身段往一个造型奇特的假山一钻,躲藏了起来。躲在这里,可进可退,是再好不过的位置。 那边,殷铭大声喊捕快抓人了,小宓熙屏住呼吸躲在里面,乌黑的眼睛盯着外面。 失踪 小宓熙的耳朵也竖了起来,凝神听着殷铭的脚步声。 殷铭是个很有心计的小孩子,人未到,就先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喊了起来,“嗬嗬!我知道你们躲在哪里,就在这里、这里,以及这里是不是?嘿!我来了!我来了喔!我看到你了喔!” 还有真有孩子被唬住了,一听殷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慌得马上改变躲藏的位置。这一变换位置,多少会弄出动静来,反而被殷铭给盯上了。 一个个小伙伴被抓捕了,小宓熙仍然悠闲地躲在假山里,吃着一块刚才从自助餐桌上取来的蛋糕。 直到听到殷铭往假山过来,小宓熙才把吃了一半的蛋糕塞进放零食的荷包里,挂在身上。 从假山的缝隙见殷铭越来越近了,小宓熙也悄悄地动了,沿着事先侦察好的方向跟殷铭绕着弯儿。 躲在一旁,见殷铭在假山搜了一圈没寻到人,往别处去了,小宓熙起身正要往原先的位置藏过去,却听到背后有细碎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见到一个长得稍高大的嬷嬷朝他走来。 小宓熙认得,这是送殷铭来定安侯府的嬷嬷,英德公府的人。 小宓熙只道对方是来找殷铭的,没有放在心上,转过身正要重新找个躲藏的地方,不想背后脚步突然加快几步,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 不等小宓熙叫喊,那嬷嬷把早准备好的浸了迷药的帕子掩在小宓熙的口鼻。 见小宓熙昏了过去,那嬷嬷立即抱着偷偷溜走了。 定安侯府建的乐园地方不小,可玩的游乐设施太多,殷铭在迷宫找了一圈,没有抓到小宓熙,也没有把小寿星庄子骐找到,转了几圈,没耐心了,便去别处玩了。 庄子骐躲了许久,见迷宫静悄悄的,忍耐不住才出了去,看到小伙伴们玩跷跷板也跟着去凑热闹。 一直各家小少爷要回府,定安侯府才发现小宓熙不见了。 定安侯府与众人还在商量着朝中之事,突闻豫安王妃的幼弟不见了,大吃一惊:“不都是在园子里玩耍吗?怎么会不见的,莫不是躲在哪个角落里,可仔细搜过?” 来回话的管事已急得满头大汗,“已仔仔细细地搜查过了,乐园里找不着人,小的已派人往后宅和前院去搜,同样找不着,问人也都说没有见到过。” 孔策听了这话也急了起来,宓月常把小宓熙带在身边,他与小家伙极熟,也极喜欢伶俐又懂事的小宓熙,听到小宓熙不见了,比谁都着急。“可仔细问过?兴许下人瞧见了,但不认得三少爷呢?” 管事哭着脸回道:“宓三少爷常往定安侯府来,府里的下人都认得他,不可能不认识的。” “可查到是在哪里不见的?”孔策又问道。 管事回:“少爷们说,在迷宫玩捉迷藏的时候都见到了宓三少爷。” “后来呢?” “后来迷宫游戏中殷少爷没有抓到宓三少爷,只道宓三少爷躲在哪里玩了,没有去寻……” 一群孩子在乐园里玩耍,可玩的游戏又多,这儿几个人,那儿几个人,根本没法子留意谁没在。这才导致都要回家了,才发现少了人。 孔策有种不好的预感,“马上去细查各个大门小门进出的人。”又立即派人回豫安王府禀报给宓月知道。 定安侯爷也心生不妙,如今正当敏感时刻,小宓熙突然失踪,只怕来者不善。他马上把全府的各个门都关上,严查今日进出的所有人,并且暗中派人去寻找。 待宓月得知小宓熙失踪的消息时,已经是傍晚了。 晓是她向来理智,猛然间得知此事,也脑子为之一晕。 宓峥正好刚回来,马上拿起剑就走,说:“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敢向我弟弟下手,我这就带人去把他劈成八块!” “站住!”宓月缓过了神,喝住宓峥,“不要轻举妄动!” 宓峥急了,“姐姐,阿熙不知道失踪多久了,再不找回来,没准、没准就……” “你吵吵嚷嚷的出去,惊动了其他人,只会更难找到阿熙。”宓月在恍神了片刻后,很快找回了理智。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她再清楚不过,越是危急的时刻越要冷静下来,不然事情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没有寻到下落前,小宓熙失踪的消息暂时不能宣扬出去,不然豫安王府的敌对势力会非常乐意地插一手进来,或是扰乱豫安王府的追踪,编造各种错误信息,让豫安王府的人往错误的地方寻找;或是趁乱下手,让豫安王府更是乱成一团。 或者,他们会直接出手,先一步找到小宓熙,先下毒手,再嫁祸其他人。 “姐姐,你不让我去,那该怎么办?” “我没说不让你去。”宓月很快做出安排,“你带一支庄卫听从我命令行事。” 宓月又立即召集了豫安王府的侍卫队,分成几支,从各个方向,从个方面暗中搜寻。 侍卫头领李更明提醒道:“王妃殿下,离宵禁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了。” 宓月看着外面的天色,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按照来回的时间,小宓熙失踪了已有半天,那掳走小宓熙的人,必是算计到了这个时间,算计到了她要么把小宓熙失踪的事捅出来,让各方插手搅浑水。要么,悄悄地瞒着。 如果她瞒着,有一夜的时间,对方足可做出许多的安排,小宓熙的性命也更加难保。 宓月眼中涌起一股狠色,直接动用密令,唤出一支黑卫。 “你们派人守在这几处,一旦两个时辰我们搜查不到任何线索,你们立即放火!” 小宓熙失踪,大概就是那么一些人干的,宓月指了几处府邸,就是他们的重要地方。 皇城一旦失火,必是要大开各坊门的,人一动,就可趁乱继续追查小宓熙的下落。 莫先生进来,听到宓月的话,一愣:“月丫头,若是一纵火,到时就不好撇清了。” 小宓熙一失踪,几个地方就着火,怎么着也无法洗清嫌疑。 触之必死 萧溍胆大到去查搜仆射府,宓月胆子更大,直接在皇城纵火,这对夫妻,干的事一个比一个大。 宓月冷笑道:“他们最好祈祷我的阿熙安然无恙,不然纵使洪水滔天,我也顾不上了。”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如果小宓熙有个三长两短,她绝对会血洗皇城,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参与此事的人! 宓月回身进了内室,换上劲服,取出她放在箱底的鞭子,骑上马,带着一队亲卫直奔定安侯府。 莫先生站在门口,目送宓月远去。这一去,他看到了皇城又将风起云涌。 宓月去了后,王府无人作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帮忙看着这王府,不让人趁虚而入。 正转身回府,莫先生看到欧阳先生匆匆地从府里出来,说道:“月丫头刚走,欧阳先生来迟了一步。阿熙天庭饱满,是个有福气的长相,会化险为夷的。” “希望阿熙会没事,不然我不敢担保月丫头会做出什么事来。”欧阳神医与宓月姐弟相处的时间最久,与宓熙感情最好,也是最了解宓月的人。 莫先生见欧阳神医要出府,奇怪问道:“你去哪?你又帮不上什么忙?” 若是被盯着豫安王府的人抓了去,反倒添乱了。 “我去寻个老友。”欧阳神医朝着莫先生挥了下手,便脚步不停地离了去。 莫先生带着思索地看着欧阳神医的背影—— 定安侯爷已猜到宓月会来,早到了门口来迎接。宓月姐弟的父母俱不在了,三人相依为命,如今幼弟出事,定安侯爷不用多想,就知道事情绝无法轻易了结。 定安侯爷可不是其他的皇城人,宓月未来皇城前,他在收到了萧溍书信,得知萧溍要娶宓月为妻时,就去打听过宓月的事迹。宓月此人,手段果决,绝非可欺之辈,从她在楚国的所作所为便能看出,是一个有手段而且有决断的人。惹了她,即使是她亲外祖家,都得不到好果子吃。此女胆大还能与萧溍一拼,楚国弱时,就敢带人把强大的荆国使者给杀了。他丝毫不怀疑,宓月也敢在皇城大开杀戒,一如萧溍当年…… 宓月勒住马,翻身而下,朝定安侯爷走来,问道:“查得怎么样?” 定安侯爷也不多废话,更没有仗着舅舅的身份拿捏,把查到的所有事情给宓月说了起来。“查了各个进出的门,今日都没有异常。我又吩咐把整个定安侯府查了一遍,都没有找到阿熙。” 宓月大步往定安侯府内走去,并说道:“查不到之前的事,就查现在的事。” 定安侯爷一愣,不解问道:“如何查现在的事?” 宓月顿下脚步,问:“其他府上作客的人可都离开了?” “不曾!”定安侯爷说道:“阿熙突然失踪,事情非同小可,我怀疑对方在针对豫安王府,暂且将所有人都留下。不仅如此,下人一来报阿熙不见了,我便下令各个大门小门,一律只许进,不许出。” 宓月点了点头,定安侯爷的做法还算靠谱。“侯爷再细查一遍府里的下人,以及今日来的客人,人数是否对得上,可有不在府中早已离开的人。” 想了下,宓月说道:“要把所有人都叫出来,让个各管事出来认人,是否少了哪一个。必要细查今日各府少爷带来的下人,核查人数。” 宓月首先怀疑有人从做客的人中混了进来,故而先让定安侯去查这一批人。 今日来的客人都是定安侯府的姻亲,平常不是你来我家,便是我去你家,对各府服候主子的下人也都眼熟几分。 这么一细查,很快查出来今日来的下人有三个是眼生,其中两个还在,审问之后没什么可疑的,一个是从下等丫鬟提上来的丫鬟,另一个则是家生婢。 唯有一个眼生的人,寻之不着。 “奴婢记得,那是英德公府的嬷嬷。奴婢随夫人去过英德公府,不曾见过那位嬷嬷,曾问了一句,那嬷嬷说是新提上来的……”负责乐园的管事嬷嬷把当时的奇怪之处说了出来,“那位嬷嬷长得比一般的嬷嬷要高大一些,不爱说话,总是低着头弯着腰,奴婢见她不说话,就没再多问。” 定安侯爷问了那嬷嬷的姓名,面相,派人去侯夫人那里询问。 英德公府是侯夫人的娘家,她身边的嬷嬷对英德公府的事知道不少,不过毕竟嫁来侯府二十多年了,若是国公府那边新提上来,或者新买的人也是不清楚的,只能马上派人去英德公府找人过来。 定安侯在问到英德公府的嬷嬷失踪了一个时,已心生不妙了。他与英德公府姻亲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他那老丈人与妻兄的品性?说得好听是站位中立,谁也不帮,与谁都交好,说得难听,就是墙头草。 萧溍被困宗正寺,外头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是豫安王府怕是要失势了,定安侯爷猜测他的老丈人或者妻兄暗中站队了。 宓月走过来,面沉如水,说:“既怀疑了英德公府的嬷嬷,便查她的行踪,她在侯府去过何处,何时出了侯府。” “我立即去查!”定安侯府脸色比宓月的脸色还要难看几分,心头恨极了英德公府。 他们要站队那是他们自个的事,谁也勉强不得。然而把手伸进定安侯府,从定安侯府掳人,这是要把定安侯府往火坑里推,踩着定安侯府上位了! 做出如此绝情无义的事,往后定安侯府与英德公府必是要决裂了。 定安侯夫人殷氏赶了过来,一听事情与英德公府有关,惊得险些昏厥过去。她想到更多,殷铭是她小弟的儿子,而她小弟有一个有女儿是嫁到董家去的。难道事情和董家有关? 一边是夫家,一边是娘家,定安侯夫人的心跟被油煎似的,难受得心口都绞着痛。再又想到小宓熙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落在歹人之手,若是有个闪失,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安乐。 若当真如此,只怕太夫人与侯爷休了她的心都有。 男扮女装 看到被吓坏了的小儿子庄子骐,定安侯夫人对娘家生起一股怨恨来。这是她幼子办的小宴,娘家从中搅事,是要把她放在火上烤吗? 豫安王府出事,定安侯府必然受到牵连,到时她的儿子与女儿怎么办?这是在断她的生路!要她的命! 怀着这股怨念,定安侯夫人将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并且重点说出侄女嫁往董家的事。 宓月找到了嫌疑人物,接下来的调查就有了方向,“那个嬷嬷不是侯府的人,一个陌生人出府,守门的人不可能没有印象,查她是从哪一个门出去的,大概什么时辰……” 玩迷宫的时辰大概在什么时候,这一点容易查出来,殷铭等人离开迷宫时,八成小宓熙也被人带走了。 “交给妾身来查。”定安侯夫人心里堵着一口气,主动站出来。她是侯府的女主人,后宅之事皆由她掌管,但今天的事,显然不止有外鬼,也有内鬼。 极有可能,内鬼和外鬼都与她娘家有关系。 不管是什么鬼,她都要揪出来。 “我与夫人一道去查。”宓月说道。 定安侯夫人听宓月没有唤她为舅母,显然生了她的气,可她怪不得宓月,反而愧疚更多。“王妃请。” 游乐园附近,哪个门最近,哪个门由谁把守,这事儿唤人一问便知晓了。 定安侯夫人雷厉风行,用最快的速度把当班守门人找到,当发现那守门人是她从娘家带人的陪嫁时,她恨得差点立即就下令将那守门活活打死。 “夫人饶命,奴婢是有苦衷的。”守门婆子在定安侯夫人的怒视之下,求饶道:“在昨日午时,奴婢的姐姐从英德公府来探望奴婢,那姓李的嬷嬷是与奴婢姐姐一道过来的。奴婢见李嬷嬷是英德公府的人,她又说是殷铭少爷吩咐她回府拿个玩具过来送给咱们九少爷做寿礼,奴婢就让她出门了。” 定安侯夫人怒问道:“方才侯爷派人问话时,你为何不从实招来?” “奴、奴婢、没、没想那么多……” 宓月插口说道:“只怕姓李的嬷嬷出门时,给了你不少银钱吧。” 婆子骤然大变的脸色证实了宓月的怀疑。 宓月再问:“她离开之时,是独自离开的,还是带了什么东西?” 不然,明目张胆地背着一个孩子离开,那婆子就算钻进钱眼里了,也不敢放人。 “她带了一个大箱子,说是、是……”婆子看了定安侯夫人一眼,嗫嚅着说:“说是夫人让她带回去给国公太夫人的东西……” 定安侯夫人被气得不轻,“你这蠢货,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宓月已拿了纸笔,将众人描述中的李嬷嬷画了出来,给婆子看,“是这个人吗?” “对,就是她,就是长这个样子的。”婆子连忙点头。 宓月对着画像盯了几眼,速描了几份,站了起来,领人往外走去。 出了定安侯府,她把几支队伍叫来,把画像给每支队伍一份,“你们分成几队,从此人离开的门往几个方向寻找这般长相的嬷嬷,或者男人。此人不是带着一箱子,就是抱着一个孩子,或者附近停有接应他的马车……” 有了目标,线索就多了几起。 宓峥接过一张画像,问:“姐姐,这画的不是一个嬷嬷吗,怎么说是男人?” “按照定安侯府人的描述,以及这个人的长相,我怀疑他是男扮女装的。”身材比一般的嬷嬷高大些,又故意低头不让人看清长相,也沉默不喜说话,还能把装入箱子的小宓熙带走,必然力气极大。 综上猜测,宓月得出此人是女装男人的结论。 定安侯爷刚出来,本想向宓月主动来帮忙,陡然听到这话,脸都绿了。 男扮女装? 被一个男人混进了定安侯府的后宅…… 宓月已翻身上马,看到了安定侯爷因羞愤而有些狰狞的脸,她说道:“那姓李嬷嬷在英德公府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是如何混进来的,就劳侯爷去查了。” 定安侯爷脸色涨红,向宓月拱了下手,说:“交给本侯。” 有男人混入定安侯府后宅,这件事也只能他去查,不然这等丑事传出去,足以让定安侯府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定安侯爷领了宓月的情,同时对英德公府的做法恼得咬牙切齿,马上带人亲自赶去英德公府,一是质问英德公的居心,二是试图从英德公府那边查到消息,尽快找到宓熙的下落。 宓峥策马与宓月并行着,问道:“姐姐,咱们怎么不去英德公府抓人?” 宓月给宓峥解释说道:“事情如此明显,背后主使绝不是英德公府的人,英德公府被人摆了一道。” 不过,宓月一点也不同情英德公府,更不会原谅他们。英德公府与几股势力都有来往,各方交好,企图稳坐钓鱼台,不管谁上位都能捞好处,被人利用是迟早的事。 而且,她毫不怀疑,一旦豫安王府失势,英德公府绝对会来踩上一脚。 这边,宓月心急如焚地寻找小宓熙的下落,那边,小宓熙缓缓地醒了过来。 小家伙揉着晕乎乎的脑袋,发现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手臂处被什么东西咬得疼极了。 正是手臂处的痛楚,才让他提前醒了过来。 小宓熙连忙挽起袖子,把咬他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东西缠在他的手上,吐着信子,用脑袋蹭着小宓熙的手指,亲昵极了。 这便是小宓熙养在身边的蛇蛊。 小宓熙伸出软软的手摸着蛇蛊的脑袋,看着所处的环境,是一个破旧的房间,地上半潮,透着一股霉味。 小宓熙迷糊了片刻,终于想起了昏倒前的一幕,是一个高大的嬷嬷把他迷昏了。 那个嬷嬷,是跟殷铭过来的,英德公府的下人。 小宓熙一急,他被人抓走了,姐姐定要急坏了,他要快点回去。 刚要站起,双腿发软得又坐了下去,脑子仍是昏昏的,显然迷药的作用还未消退。 蛇蛊 小宓熙靠墙坐着,伸手在衣内翻找,找出一个小荷包。 小荷包里放了几种药丸子,一粒粒做得极小,放在小荷包里一点也不显眼。掳走他的人估计也觉得一个小屁孩,没什么好搜身的,不仅没有取走他藏在内衣里面的小荷包,也没有把他挂在腰间放零食的荷包拿走。 从小荷包中取出用纸包着的小药丸,小宓熙找到一种解毒的药丸,干咽了下去。 小荷包里放的药丸,有解毒的,有止血的,有治腹泻的,还有毒药,共有六种,都是急症急用的药丸子,是宓月与欧阳神医一起研制出来,给身边人每个防身用的。 小宓熙向来最听宓月的话,宓月交待他随身带着,他就随身带着,且保存得极好,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 把其余的药丸放回小荷包,塞回原处贴身藏好,在等药效发挥时,小宓熙不紧不慢地打开装零食的荷包,掏出那块没有吃完的蛋糕。 蛇蛊盘在小宓熙的手腕上,颜色与他身上青色的衣服一个色,小宓熙想到方才的痛楚,捋起袖子,看到手臂处被蛇蛊咬过的地方发红着,但没有破皮。 蛇蛊是被小宓熙养大的,极有人性,是隔着一层衣物咬下去的,并未动用真劲,不然它毒牙里的毒就能把小宓熙毒倒。 小口小口把蛋糕吃完,小宓熙的头不再晕了,和平常时候没什么区别。这有解毒丸的作用,也有小家伙练习蛊术,身体抗毒能力强的原因。不然这么小的身体,中了那么浓的迷药,就是蛇蛊把他的手臂咬出血来,也醒不过来。 小宓熙悄悄地爬了起来,观察了一下房间后,走到紧锁的门前,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头隐约有人在闲聊,隔得有些远,听不清说什么,小宓熙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的蛇蛊,再用力地拍打着门。 看管小宓熙的两个闲汉聊着荤话,谈论青楼里哪个姑娘最销魂,正说到酣处时,突然听到关人的房间传出来声响,转头望去。 “我刚才好像听到关着小鬼的那个房间在响。” “我也听到了,难道那小鬼醒了?” “不能吧,头领用的迷药足可以把一个大人给迷昏一天一夜,这才过去半天,怎么可能醒来?” 其中一个闲汉不放心,说:“过去瞧一瞧,若是出了差池,咱们可负不起责任。” 两名闲汉马上走了过去,因里面关的是一个几岁的孩子,没有加以防范就开了锁。 门打开,闲汉看到抓来的小鬼仍旧躺地上,一动不动的。 “难道我刚才听错了?” “总不会我也听错了吧?” “你进去看了一下。”一名闲汉守在门外警戒,以防被人潜了进来,让另一名闲汉进去查看小宓熙的情况。 他们没有发现,灰黑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游过一条灰黑色的小蛇。 那小蛇游走的速度极快,又极为灵敏,加上颜色也地板溶为一体,不认真看根本发现不了。 守门的闲汉眼睛只盯着门外的情况,丝毫没留神到地上,腿上骤地一痛,紧接着浑身发麻,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房里的闲汉走到小宓熙面前,伸脚就要往小宓熙身上踢去,小宓熙猛然坐起,双眼森森地盯着闲汉,跟突然诈尸一样将那闲汉惊得连连后退。 “你什么时候醒的?” 小宓熙眨巴着眼睛,一脸懵懂地看着闲汉不说话。 “老子问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闲汉心生古怪,足能把壮汉都给迷倒的药,这小屁孩子怎么可能醒来这么早? 闲汉见小宓熙仍是不答,不耐烦地抬起腿就要往小宓熙踢过去,脚上一痛,然后他也软趴趴倒地上了。 蛇蛊有两颗毒牙,一颗毒牙奇毒无比,能让人立即毙命,另一颗毒牙则有麻痹的作用,被咬到后,整个人浑身无力,手脚不能动,口不能言。 两名闲汉正是被有麻痹作用的毒牙给咬到了,倒在地上,睁着眼睛就是无法动弹,俱是惊恐地看着背着小手,慢悠悠往外走的小宓熙…… 宓月亲自带了一队人,以推算的最有可能的方向查找下去。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她的心情也越来越焦急起来。 天一黑,就更难找到小宓熙的下落,若是宵禁之前,还未找到人,就只有放火烧城了。 “王妃殿下,方才属下查探到刚刚有一辆行迹诡异的马车进了前街后巷的一个院子。” “刚刚?”宓月蹙眉问道。 “是。” 宓月思忖了下,说:“去看了一下。” 沿着侍卫所禀的位置,宓月进了一条后人迹罕见的巷子,她的目光从巷上的各个院子扫过后,又落在地上。 巷子建的年岁久了,地上的石板长了一片片的苔藓,以及长年累月中积的一些泥土。 春季潮湿,巷子被高高的院墙遮住了阳光,处处透着湿润。 宓月目光一凝,跳下马,看到了湿润的薄土中的确有马轮辗过的痕迹。这痕迹也极新,车轮清晰可见,必是今天才有的。 跟着宓月的王府侍卫也看到了这些车痕,大喜说道:“果然在此!殿下,朝着这车轮查下去,必定能找到地方。” 宓月却凝重说道:“地上有两条车轮的痕迹。你方才说,刚刚有马车过去了?” “是。”侍卫也隐隐察觉出些异常来了。 “走。”宓月沿着车轮追去,正好那车轮所去的地方是一个方向。 一直追到十字路口,那车轮才分开,一个往另一条深巷去了,一个往另一条路去了。 侍卫望着两个方向,有些踌躇。 宓月朝两个方向的车轮痕迹细看去,又各抓了一块薄土在手中轻捏着。 一块薄土还有些湿润,是刚过去不久的车轮留下的。 另一块薄土的显然更干一些,应该是半天左右留下的。 巷子中痕迹亦是如此。 宓月一指那更干一些的方向,说:“朝此处走。” 侍卫不解问道:“殿下,不用另分一支侍卫去追查那方向吗?” 意想不到 宓月摇了摇头,说:“阿熙被带走有半天,不可能刚刚才被弄走的。” “方才的马车……” “先看看再说。” 宓月沿着痕迹往巷子深处走去,她让众侍卫下了马,只唤了两个侍卫跟着她一道悄悄摸去,其他人则在原地待命。 走了一段路时,宓月突然停下脚步,两名侍卫正不解其意时,很快地,他们便听到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从侧边急赶而来。 糟!中圈套了! 两名侍卫立即抽出长刀,朝着来者警惕地望去。 来者很快出现在侍卫的眼前,那一马当先的少年再熟悉不过了,两名侍卫松了一口气,将长刀插回刀鞘。 宓峥意外发现宓月在这里,也是惊讶了下,勒住马,问道:“姐姐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让你往另一边寻去吗?” “我是去寻了,但路上遇到一个行迹古怪的人,跟着他往这边追了过来,不想就见到了姐姐。” 宓月想到她过来的原因,立即问:“那人呢?” 宓峥也是一脸的困惑,“追到此地,那人不知钻到何处去了,竟寻不到。” 两名侍卫惊觉不妙,“王妃殿下,有人故意引您来此地,请您马上离开,莫中敌人的圈套!” 王爷不在,王妃若是出事,他们这些侍卫就是死一百遍也不能抵罪。 “若真是圈套,我更要闯一闯,看是谁在背后搞鬼。”宓月对宓峥说:“下马,你随我过去。” 见众庄卫要跟来,宓月只挑了几个身手好的,做事稳重的,说:“其余人在此处守候着,最好找个地方躲避一下,莫引起人注意了。阿熙要是在这附近,人太多,容易惊动了他们。” 一旦惊动住绑匪,他们抓了小宓熙做人质,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沿着车轮的痕迹,宓月带人悄悄摸到一座院子的后院。 这一片区域,仍属于内城,居住在此的多是皇城的低品阶官员,虽然环境比不上皇亲勋贵之地,但能住在这边的,都是有身份的人。 宓月看着这座院子,让侍卫记下此地,查找是属于哪一位官员的住宅。 然后,她带着宓峥寻了一处不起眼的院墙,跃上墙,潜了进去。 宓月想象过无数个找到小宓熙的画面,或是被关在又黑又潮的小黑屋里受尽委屈,或是被可恶的绑匪殴打虐待惨不忍睹……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让宓月心似火焚一般,若不是她克制力强,早就失了分寸。 然而亲眼看到小宓熙,不仅安然无恙,还一个人就把院子里的人都放倒了,宓月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箭步上去,一把把小宓熙抱起来,“阿熙可吓着了?” 小宓熙突然看到姐姐,心中涌起一股委屈,本想抱着姐姐哭鼻子求安慰的,但见宓月一副后怕的样子,便不敢哭鼻子惹姐姐担心了。 小家伙反而拍了拍小胸膛,说:“姐姐别担心,阿熙已经会照顾自己了,以后阿熙也会保护姐姐的。” 小家伙想起以前的梦想,感觉现在他已经实现了,极有成就感地说:“姐姐,这些人都被小灰灰给咬了,动弹不得,姐姐想将他们杀了还是炖了,随姐姐的意。” “你可有磕着碰着?他们可有打你?”宓月给小宓熙全身检查一遍,确定小家伙一切安好,总算把提起的心放下了,这才问起小宓熙的情况。 小宓熙清醒过来后,借着蛇蛊小灰灰把看守他的人都给放倒了,一个院子,足有八人,全部都中毒躺在地上,只能瞪眼,说不出话,更动不得丝毫。 这本事,直接把宓峥给惊住了。他知道弟弟在养着奇怪的名叫蛊的东西,但从不知道这蛊之物如此的邪门,战斗力如此之强,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就能驱使它放倒八名壮汉。 “姐姐,也给我养一只吧。”宓峥有些心痒难耐。 宓月却摇头说道:“你不适合。” 养蛊需要天赋,不是什么人都能养的,尤其是蛊人派的本命蛊虫。 宓峥将院里的八名壮汉检查了一遍后,对宓月感叹说道:“姐姐,我怎么觉得阿熙已经比我强了?” 宓月笑了笑,没有回答宓峥的话。 小宓熙手中的蛊,是五代蛊,用了上亿只虫一代代地养出来的一只蛊。如今蛇蛊还只是幼年时期,若他日长成,就是江湖绝顶高手也讨不到便宜。 当年韩潇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吃过蛊人派本命蛊的亏。 即使是幼蛊,战斗力也非同小可,相当于一个江湖高手随身跟在小宓熙身边,这高手还是小轻快,拥有变色本事,毫无防范的绑匪能不中招吗? 这也是绑匪疏忽大意了,只派了八个人守着,又分散着,才让小宓熙逐个解决了。 宓月让小宓熙把蛇蛊收好,吩咐宓峥出去把人唤进来。 庄卫与侍卫进来后,见院子里的人已被制服,都惊讶了下。他们在外面都凝神听着里面的情况,一点打斗声音都没有,宓家姐弟竟已拿下了院子。 宓月低声问小宓熙:“那些绑匪看到了你的蛇蛊吗?” 小宓熙摇头,搂着宓月的脖子,小声说:“他们什么都没看到,就中毒了。” 宓月听后,没有暴露蛇蛊,暂时用不着灭口。 侍卫将院子查了一遍,查到了院子的旧主,前来禀报。 原来,这座院子的旧主是个六品官,早在去年几位皇子大斗时就下了马,被罢官发配出皇城了。这座院子,本是空院。 宓月抬头看了下天色,说:“把外面的痕迹抹去,派人守在此地,若有人进来,一律拿下。” “院子里的绑匪呢?属下并没有在他们之中找到绑走三少爷的人。” “连夜审问,审动手的人是谁?背后主使又是何人?” 黑猴主动请命,“殿下,交给小的。” 宓月对黑猴很放心,这也是跟在她身边的旧属了,用得也极顺手,说:“让李更明与你一道审问,豫安王府在审人这方面,有些独到之处。” 背后有人 刘丰匆匆赶来,他没有把小宓熙看顾好,心生愧疚,听了宓月的话,怀着请罪的心,说道:“王妃殿下,属下愿意将功赎罪!” 宓月同意了,“行,你留在这儿,协助黑猴审问绑匪,一旦审出来了,立即回王府禀报于我。” 小宓熙的出事,宓月也有责任,她只考虑到路上的安全问题,却疏忽了定安侯府里面的情况,导致被人钻了空子。 可是,谁又能想到,定安侯府最亲密的姻亲敢伸手进来? 都是家大业大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基本上在整个皇城的圈子都要被排斥了。 英德公府也不用喊冤,他们一点也不无辜,不是四处攀连关系,英德公府里面会跟个筛子一样被人钻空子吗?绑匪能借着英德公府潜入定安侯府作乱,同样的,也能潜入其他府的后院,往后谁还敢与英德公府的人来往?谁不防着他们?何况,大家都不是傻子,早就不耻于英德公府四处讨好的行径,暗地里,早把英德公府称为墙头草。 英德公不傻,一听定安侯的问罪,整个人都慌了,“我对天发誓,绝没有干过那样子没人性的事!咱们二十多年的姻亲,我何曾做过那样丧心病狂的事?” 定安侯冷笑,口气也变得疏冷起来,“按国公爷的话,那是姓李的嬷嬷是我定安侯府的人了?” 英德公抹了抹汗,说:“我也不知道后院里何时混入了这样的细作,你且等一等,我这就去查。” “后院出来的人?”定安侯又冷笑了一声,“据本侯所查,那李嬷嬷八成是男人装扮的,他又出自国公府的后院……” 后面的话虽然没有全说出来,但英德公哪里没听明白妹夫的意思,正是因为听明白了,整个人都不好,仿佛头顶绿油油的。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贱人干的事!” 英德公这会儿比定安侯还要愤怒! 若那位李嬷嬷当真是个男人,那他在国公府后院呆了多久?一天还是一个月,或者一年? 光想象,国公爷就觉得头上已经一片草原了。 定安侯过来有更重要的事,并不是跟国公爷扯皮的,他说道:“宓家三少爷下落不明,当今之急是立即查到李嬷嬷的线索。宓三少爷是豫安王妃最疼爱的幼弟,也极受豫安郡王的宠爱,他若是有个闪失,等豫安郡王出来,国公爷,想一想当年汉宣伯府的事吧。” 英德公面无血色。 汉宣伯府,这四个字唤醒了英德公的回忆,那个险些被豫安郡王灭了满门的地方。 当年的汉宣伯府,如今的仆射府,不管你身份多高,如何的位高权重,一旦踩到豫安郡王的底线,绝不手软! 那是一个杀星! 最无法无天的人! 当真激怒了豫安郡王,英德公毫不怀疑,英德国公府的下场不比汉宣伯府好多少。 “我这就去!这就去查!” 英德公亲自带人去查,然而查到天黑,只查到那李嬷嬷的来历隐隐与董家有些关系…… 董家—— 英德公已经后悔莫及了,后悔当年看好颖王,费尽心机把侄女嫁入董家,以至于现在颖王势弱无法摆脱关系外,又被拖入深渊。 夜幕降临,宓月用过晚膳,便收到英德公府传来的消息。 宓峥正要出门,得知英德公府查到董家,“姐姐,董家的后面是颖王,难道是颖王绑了阿熙?” “你再想一想。”宓月看了下送来的消息,见除了董家一条外,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便将纸条给烧了。 宓峥在萧溍的教导下,已经学会冷静处事,白天因幼弟突然失踪而慌乱了一阵后,如今找到了小宓熙,人也清醒过来,动起了脑子。“绑匪是跟了殷铭过来的,殷铭的姐姐又嫁去了董家,一切都表现得太明显了,会不会董家和英德公府一样,都是背黑锅的?但是也许就是董家干的,因为太过明显,所有人都会怀疑董家是无辜的,董家也容易借着这个理由洗清嫌疑……” 宓峥越讲脑子越乱,阴谋阴谋,虚虚实实,最难以分辨哪方是人,哪方是鬼。因为,极有可能两方都是半人半鬼的。“姐姐,你猜是不是董家?” “与其猜测,不如等审问结果。”不知道是人是鬼,那就要寻找更多的线索。英德公府被人插得跟个筛子一样,他们送来的线索,可信度很低,只能信自己的人。 宓峥笑道:“估计背后主使也不会想到,我们能在天黑前找到小宓熙,拿下所有绑匪。咱们的阿熙当真厉害,哪怕我们不找过去,阿熙没准自己就能回来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也得感谢引我过去的那人。” 宓月沉吟不语,那引她与宓峥过去的,是一路人,还是两路人?对方又是谁?对方的消息如此之快速,是一直盯着豫安王府的人,还是一直盯着绑匪的幕后主使? 不过,不管对方是谁,这份情她领了。 “哪天知道是谁在帮我们,记得答谢这份情。” “这是自然的。”宓峥见天色不早,快要宵禁了,说:“姐姐,我去一趟,盯着他们审讯,一有消息立即传给你。” 宓月颔首,很欣慰宓峥愿意担当起责任来。 宓峥刚离开,小宓熙就跑了进来。 小家伙身上洗得白白香香的,抱着宓月撒娇道:“姐姐,今晚阿熙要和你一起睡。” 宓月怜小家伙今日受了惊吓,同意了。摸了摸他的头发,见还湿着,说:“洗完头得把头发抹干,不然会生病,头痛。” 小宓熙扑在宓月身上,“姐姐给阿熙抹。” “好。”宓月笑吟吟地应了。 小家伙很久没跟她撒过娇了,显然想借着这个机会又黏着她了。今日小家伙机智又冷静,的确该嘉奖。 宓月给小宓熙抹干头发后,小家伙早早就困了,抱着他到榻上哄睡之后,宓月刚沐浴过,宓峥便回来了。 “姐姐,招了!那些绑匪虽然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但他们招了头领的位置,我们查过去,那位头领极可能与平遥郡王有关!”宓峥已磨拳霍霍了,“不如让我连夜带人杀过去,给平遥郡王一个措手不及。” 好个悲惨 “让我想一想。”宓月坐在椅上,思索了起来。 宓峥脑袋灵光了许多,问:“姐姐是怕他们不认?还要想借着这一件事干点别的?” 宓峥以前只是不爱动脑子,但不笨,见识了那么多阴谋诡计,又有萧溍在一旁教着,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只要不是关心则乱,一般的阴谋他已能学着分析了。 宓月先问起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查到平遥郡王头上的?” “那八名绑匪先前还不肯招供的,几轮酷刑下去,争先恐后地就招了。他们虽不知道真正的主使是谁,但见过头领常去一处地方,张全一查,那处宅子是平遥郡王的地方,他时常往那边去。对了,那绑匪的头领就是抓了阿熙的李嬷嬷,真如姐姐所料的那样,是个男人,名叫胡玉贵。” “胡玉贵就在那座宅子?” “已派人暗中盯梢了,就在里头。” “审讯期间,可有人前去查看阿熙的情况?” “没有,八名绑匪交代,胡玉贵将阿熙交给他们看管后,就让他们躲藏在那里……”说到此处,宓峥脸上闪过一丝暴戾,“胡玉贵交代他们,若是半夜有人搜查皇城,就杀了阿熙,然后留下提前准备好的线索。那些线索,都指向颖王。还有,那宅子的旧主,就是给颖王卖过命的。” 宓月寒眸一沉,照此看来,平遥郡王根本没想让小宓熙活着,他派人抓走小宓熙,并不是为了要胁,而是直接拿小宓熙的命来挑起豫安王府与颖王府的争斗。 抬头看了眼漏刻,将近子时了。 “阿峥先去歇息,明日你再辛苦一趟。” “辛苦?姐姐要我辛苦什么?” 宓月缓缓一笑,“揍人。” 宓峥抓了抓脑袋,没跟上宓月的思维,“咱们不趁夜去拿人吗?” “大晚上的,就是去了,平遥郡王也不在那儿。”平遥郡王并没有开府,与几个兄弟同住在湘王府里。“阿峥明日若是揍得精彩一些,没准你姐夫就能出来了。” 宓峥大喜道:“一切都听姐姐的。” “去歇着吧,明儿大清早你和阿熙都有任务。” 翌日,平遥郡王刚起不久就收到一个消息,是东临街那座院子给他传来的消息。 消息语焉不详,平遥郡王惦记着昨日的事,不等用早膳,就匆匆往东临街去了。 这座三进的院子是平遥郡王私宅,明面上挂在一个不相关的人名下。 进了院子,他马上让人传胡玉贵过来,说:“本王不是与你说过吗,没有极重要的事,暂时不要联络,等过了这段风声再说。” 胡玉贵一脸困惑,“小的没给您传话。” “今儿清早送到湘王府的消息,不是你传来的?” “小的一直呆在这里,正看情况考虑要不要出城。” 平遥郡王一惊,“不好!” 然而已经晚了,外头的大门已被粗暴地踹响,紧接着传来门外的大喊声:“里面的绑匪出来!是不是你们抓了我们宓家的三少爷!快出来!” 平遥郡王听到这话,更是惊慌了,“是豫安王府的人!他们怎么知道此地是本王的宅子?” 胡玉贵也慌了,忙说:“王爷,趁他们未进来,赶紧从后门离开!” “对对对!走!去后门!你、你留在此地给本王挡一挡!” 说罢,平遥郡王带着心腹慌慌张张地往后门跑。 刚到后门,不等平遥郡王开门,那扇木门就被人踹得四分五裂。 宓峥提棍大步走进来,叫喝的声音响得差不多半条街的人都听到了。“好大的狗胆,你们这些匪徒竟敢绑豫安王府的宓三少爷,可知那是我宓峥的弟弟!敢动我宓峥的弟弟,就是我宓峥不共戴天的仇人,也是豫安王府的仇人!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匪徒,无视皇朝律法,绑架皇亲,是从哪个贼山下来的土匪?宓二爷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打死你们这些恶贯满盈的土匪!” 宓峥一马当先,不等平遥郡王自曝身份,就一棒把平遥郡王打得满眼金星,天旋地转。 宓峥不解恨,再一脚把平遥郡王踹倒,上去就拳打脚踢。 该死的东西,竟敢害他的弟弟!若不是姐姐说过不能打死这狗屁郡王,他一脚就把这狗郡王的脑袋当瓜给踩爆了! 不能打死,那就打残了! 宓峥一脚踹下去,用巧劲把平遥郡王的下巴给踢脱臼了,如此一来,平遥郡王更说不了话了。 随着宓峥过来的,全是豫安王府的侍卫,而且都是穿着统一的王府侍卫装束,进门就朝着其他人揍去。 其中一个平遥郡王的侍卫身手好,躲闪了几下,见主子快要被打死,大声叫道:“别打!那是平遥郡王!你们休要以下犯上!” “放屁!”宓峥大骂道:“明明就是土匪,还敢假冒郡王!绑架皇亲,又假冒皇孙,罪加三等,来人!给本大爷揍死这个假冒皇孙的恶匪!” 一阵拳脚上去,那侍卫被揍得连娘都叫不出来了。 若不是宓月之前交代过,死人了后面不好操作,定是要血溅当场。 攻进院子后,很快就有豫安王府的侍卫把满身是血的小宓熙抱了出来,叫道:“宓二少爷,找到三少爷了!三少爷太可怜了!全身都是血,不知道救不救得活!” 宓峥把平遥郡王揍了个过瘾,猛然看到小宓熙一身是血,骇得脸都白了。刚让庄卫悄悄翻墙把小宓熙送进去时,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只这么一会儿就一身的血? 宓峥骇得急忙上去抱过小宓熙,急得眼睛都红了,急喊道:“阿熙!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是谁!我要杀了他!” 弟弟一身的血染红了宓峥的眼睛,也让宓峥失去了理智,再也不管宓月的交代,当即就要大开杀戒。 小宓熙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小手悄悄地掐了这蠢二哥几下。为了装得像一点、惨一点,他好不容易让庄卫打破几个人的头,抹了一身的血,像模模样的悲惨。如今被这蠢二哥一吼,震得他耳膜作疼,差点就穿绑了。 打成猪头 宓峥腰上的软肉痛了好几下,才发现是小弟给掐的。再见小弟仍然紧闭着眼睛,一副快不行的模样,终于醒过神来,惨叫得更大声了,响得一条街的人都能听到:“阿熙!你不要死啊!阿熙!你死了哥哥怎么办、姐姐怎么办?杀千刀的土匪!丧心病狂的土匪!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还我弟弟性命来!阿熙!阿熙!你——不——要——死——啊——” 那绝望的惨吼声,听者伤心,闻者动容。 于是,整个东临街都知道了,有土匪下山,把豫安王的小舅子给绑了,还打得小舅子一身是血,只怕要救不活了。 豫安王府的侍卫一个个如狼似虎,从几个门攻入院子,二话不说,先将院子内的人先揍个半死。遇到抵抗的,打残打废再说。 这不仅是为了给宓三少爷报仇,也是为了立威,警告所有试图向豫安王府家眷下手的任何人,震慑所有人。 皇城内发生了这么大的刑事案件,第一时间就惊动了天都府。 天都府,是专门管理皇城治安的衙门。 天都府的捕快一听与豫安王府有关,立即派人去通知府尹大人。 待天都府尹匆匆带人过来时,三进院子里的人都被打得半死了。尤其是被重点招待的平遥王,那张脸被宓峥打得跟猪头一样,就是他老子和娘在此也认不出来了。 何况这宅子的主人,在明面上与平遥王以及湘王府没有任何关系。 天都府尹只道果真如宓峥所说的那样,是一帮下山的土匪,让人把平遥王跟拖死狗一样拖了回去,扔到监狱里。 “宓二少爷。”天都府尹上来跟宓峥行了一礼,也看到了宓峥抱着的弟弟,他头皮一阵发麻,倘若宓家三少爷救不回来,只怕他这顶乌纱帽也要没了。天都皇城让这么多土匪混了进来,第一个要担起责任的人,就是他这位府尹了。 又见宓峥抱着幼弟显然慌了神,都不知道马上去找大夫救治,连忙提醒说:“你得赶紧给三少爷请大夫,再晚了怕真的迟了。” 宓峥脸僵了下,立即瞪着大眼,色厉内荏地叫道:“还用你说?本少爷这不正寻着大夫吗?” 抱着小宓熙走了几步,宓峥又顿下脚步,对天都府尹说:“土匪的事必须严查!重查!你必须给豫安王府一个交代!” “二少爷放心,这亦是本官的职责所在。”天都府尹正言说道。 “行,我就在豫安王府等你的消息。” 宓峥抱着小宓熙上了马,一路飞奔回豫安王府,进了大门,才摇着小宓熙说:“身上的血是从哪来的?确实没被人砍伤吧?” 小宓熙从宓峥的怀里跳了下来,掏出蛇蛊,“有小灰灰在,谁能伤我?” “你弄的这一身,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不惨一点,怎么能吓着人?不吓着人,姐姐怎么能借事生非?” “万一宫里派太医过来检查怎么办?”宓峥想到更长远一些的事,弟弟满身是血的被他抱回来,一路上有无数的百姓看到了,事情必然会闹得更大,宫里怎么着也会派太医过来。 一旦太医过来,发现小宓熙根本没病,形势反而于豫安王府不利。 宓峥不放心,连忙去找宓月,赶紧把这个谎给圆了,不然太医上门,就措手不及了。 宓月正在关注着事情的进展,猛然看到小宓熙一身是血,吃了一惊。 听完宓峥说的来龙去脉,宓月有些哭笑不得,她拉了小宓熙过来,“你只须躺在那里,坐实了被平遥王掳到那院子便行,哪就需要弄一身的血。” 小宓熙古灵精怪地说:“越严重,姐姐才越有借口闹事啊!姐夫不在府里,没有人给姐姐撑腰,万一他们说我又没事,人是好端端的,只是跟我开个玩笑,岂不是让他们轻轻揭过去了?” 宓月冷道:“他们想轻轻揭过?我会让他们如愿吗?” 小宓熙拉着宓月的手,眨了眨眼睛,说:“阿熙知道姐姐厉害,所以要让姐姐更厉害。” 宓月被小家伙给逗笑了,“真是人小鬼大。” “姐姐,阿熙这么一弄,可怎么善后?”宓峥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可别弄巧成拙了。 “不是难事。” 小宓熙学的古蛊术本就脉相不同于常人,再配点药吃下去,太医难以分辨。只要不让太医看伤口,便可以遮过去。 天都府尹回到府衙之后,把所有人打残的人丢入牢狱之中,并追查宅子的主人。 宅子的主人是皇城本地的小商人,有商铺住宅,极容易寻找。 其实不用衙役去找,宅子的主人已慌慌张张地往天都府衙来了。 “你们从院子里抓了什么人?你们对院子里的人做了什么?”宅院的主人姓赖,做小本生意的,人称为赖掌柜。 东临街的事闹得太大,土匪进城,又与豫安王府有关,很快就传到他的耳中。赖掌柜是私下帮平遥王打理生意的人,一听说土匪头头被打得半死,马上就想到了平遥王身上。 天都府尹一拍惊案木,喝道:“你勾结土匪进城,罪该当诛!” 赖掌柜急着叫道:“你先别管罪不罪的,让我见一见你们抓的人,抓的那个头领是谁。最好你们抓的当真是土匪,不然你摊上大事了!” 天都府尹一听这小掌柜口气这般大,不见棺材不落泪,便唤捕快把土匪都拖上来。 第一个被拖上来的就是平遥王。 平遥王被宓峥打得半死,鼻青脸肿,五官都模糊不清了,人也迷迷糊糊的,呈半昏迷状态。 赖掌柜冲上前,认不出来这个五官模糊的人是不是他的主子,但根据衣服上华贵的料子,以及腰间的一块玉佩,他脑子里嗡的一声,脚软了。 坏了!坏了!平遥王被人给打坏了!他也要坏事了! 平遥王被人打成这个模样,平遥王的脸面,不,整个湘王府的脸面都要没了! 一听堂上天都府尹还要审判,还吩咐捕快提冷水来泼醒平遥王,赖掌柜也顾不上湘王府没脸面了,因为这脸面实在是保不住了,藏不了!“住手!你们可知道他是谁?他是平遥王殿下,皇帝陛下的皇孙!天潢贵胄!” 事情越闹越大 天都府尹被这个消息炸得一愣一愣的,“此人不是土匪吗?他绑架了豫安王的小舅子!” “所以,你们就把平遥王殿下打成这个、这个……”猪头模样?“你们完了!我告诉你们!你们完了!连皇孙也敢打,还打得满脸满身是血!你们全都完了!等着皇帝陛下的震怒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红口白牙,你说是皇孙就是皇孙吗?皇孙怎么可能出现在土匪窝里?”天都府尹摆明了不信。 “他们不是土匪!他们都是平遥王的人,湘王府里出来的人!” 天都府尹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谨慎地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就是平遥王?” 赖掌柜把平遥王腰间的玉佩摘下,交给天都府尹,“这就是身份证明!再不信,你们尽可派人去湘王府查证。” 皇朝阶层森严,不可逾越,五爪真龙代表皇朝天子,只有皇帝所用的东西才能为五爪真龙,所穿衣服为龙袍,所佩戴玉佩亦是五爪真龙。 亲王用的是四爪龙,又称为蟒,所穿衣服又称为蟒袍。 郡王则用三爪龙,亦是称为蟒。 天都府尹接过玉佩,细看了起来。龙头没有角,确实为蟒,蟒上的爪的确有三个! 再看玉佩背后,刻有平遥王的字。 这块玉佩的的确确是平遥王的东西,难不成堂下趴着的,就是平遥王? 事大了!大条了! 天都府尹自然不能光听一个小生意人的话就定案,也不能光依靠一块玉佩就确定身份,立即让衙役去湘王府报告此事,请湘王府的人过来证实平遥王的身份。 并且,天都府尹让人赶紧去请大夫过来,不管这人是不是平遥王,死在堂上都不好。 暂且的休堂,天都府尹退到后堂,负手踱来踱去。 师爷过来,替天都府尹担忧不已,“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老爷,堂中那位,八成就是平遥王了。一方是豫安王府,一方是湘王府,两方都是神仙,都得罪不得,您要难做了。” 天都府尹却摆了摆手,竟然露出笑容来,“堂中那人果真是平遥王,倒是好办了。” “湘王府与豫安王府素来水火不容,老爷哪怕公正判案,也会得罪其中一方,怎么会好办了?” “神仙打架,与我等凡人何关?自是找神仙来决断。” 天都府尹这会儿是一身的轻松,先前得知豫安王的小舅子被土匪绑了,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土匪入城,宓三少爷出事,这些事儿都是他的责任,是他这个天都府尹的失职,他必须要承受所有的罪过。 如今,爆出来土匪原来不是土匪,而是平遥王。如此一来,这就不是治安问题,也不是他这个天都府尹的责任,而是他们皇家自相残杀的事,责任当然就不在他的身上。 “本官瞧着,那人该是平遥王无疑了。”天都府尹朝师爷招了招手,低声在师爷耳中吩咐几句,让师爷马上派人去把平遥王绑架豫安王小舅子的事传出去,传得越大越好。 事儿越大,就越不属于天都府尹管,最好是大理寺那边揽了过去。 事儿越大,就越快传到皇帝耳中。到时候即使还由天都府来审此事,有天子在背后撑腰,两家王府不仅不敢为难他,态度还得对他客气一些。 反正都是皇家自个搞出来的丑事,闹去吧。 看了眼阴沉的天空,天都府尹说:“天要下雨了,赶紧去办。” “老爷放心,等小的好消息。”师爷立即唤了几个机灵的心腹去了。 师爷带人去传播新闻时,湘王府也得到了消息,湘王妃一惊之下,亲自赶了过来。 一入衙门大堂,看到地上躺着的,不成人形的儿子,湘王妃目眦欲裂:“将天都府尹给本妃押过来!敢伤害我儿,本妃要他不得好死!” 天都府尹听到传报,匆匆赶来,便听到湘王妃的这句狠话,他暗中冷笑一声,上来拱了下手,说:“王妃请息怒,此人身上的伤皆因其绑架了豫安王府的宓三少爷,被宓二少爷给打伤的,与天都府没有任何关系。” “豫安王府!他们怎么敢!”湘王妃听到又是豫安王妃,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来人,去豫安王府把宓家二少爷给本妃抓过来!” 天都府尹连忙劝道:“王妃殿下请三思,宓家三少爷被此人打成重伤,浑身是血,倘若您又伤害了宓家二少爷,只怕这结就解不开了。” 皇帝还没有知道消息呢,湘王妃若是现在就把宓家二少爷给打坏了,他这责任又甩不开了。 在湘王妃下令前,天都府尹又说:“王妃殿下还是请认一认,此人是否是平遥王。” 认定了,认谁了,身份明朗了,他才能给宫里递奏折,向皇帝禀报此事。 堂中的平遥王虽然被打成猪头,但这身材,以及这身她吩咐绣房给儿子做的衣服,湘王妃一见就信了九分,再见旁边同样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侍卫,都是跟在儿子身边的人,又信了十分。“就是我儿平遥王!天都府尹,你马上带衙役去豫安王府,将冒犯皇族,残害皇孙的宓家二少爷给本妃抓拿归案!” 天都府尹点头哈腰地应是,但内心却心想,他一个小衙门,根本就没有权利去王府拿人。王府里的人犯事,没有皇帝的同意,哪个衙门的人都不敢动。他只能唤了几个衙役过来,让他们去豫安王府请宓家二少爷过来。 湘王妃对天都府尹的态度非常不满,宓家人把儿子打成这样,还要客客气气地去请,简直不把湘王府放在眼里。因儿子的伤势,愤怒中的湘王妃迁怒于天都府尹,当堂指着天都府尹大骂一顿,骂得天都府尹在一群衙役面前脸面大失。 湘王妃又把带来的侍卫派出去,强势地命令,“豫安王府不交人,你们就给本妃闯进去,把人抓过来!对方若是反抗,只要不打死,其他的一切由本妃担当!” 失势 敢把她儿子打成重伤,势必要其付出代价! 这边湘王妃在天都府尹发狠,那边宓月已换上郡王妃的朝服,穿戴整齐之后,宓月走出豫安王府,加派了一支王府侍卫守门,并说道:“你们给本妃守好门户,凡是敢硬闯者,打死不论!” 上了马车,朝着皇宫而去。 晚春的天气,雨说下就下。 魏紫举着雨伞要扶着宓月下车,宓月拂开雨伞,望着飘落的细雨,伸出脚,在雨中行去。 豫安王妃进宫了! 豫安王妃跪在汉阳宫前,人都被雨水给淋湿了也不起来。 这么大的事飞快地传到后宫,很快便有四面八方的人出去打听是什么原因。 “平遥王绑架了豫安王妃的幼弟,还把人打得全身都是血,据说宓三少爷要不好了,豫安王妃入宫来请皇上主持公道!” “宓三少爷?那不是才几岁的孩子吗?平遥王怎么会拿这么小的孩子出气?这也太残忍了吧?” “八成是平遥王记恨去年中秋宴的事,去年湘王妃送的百合寿礼出错后,皇后娘娘是彻彻底底厌了湘王一系的人,姚婕妤也被皇后娘娘找了个理由狠狠地发落了一回。依奴婢猜测,湘王府的人把过错都记在豫安王妃身上了,这才拿了宓三少爷出气。” “去年的仇,今年还记得,连那般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平遥王的气量也太狭小了,往后咱们还是少些跟湘王府的人打交道为好。” 一个失了势的皇子,又传出风评不佳来,这皇家贯来就是踩低捧高的,如今个个都恨不得与湘王府断个干净。 溪碧宫,媚贤妃懒洋洋靠在榻上的身子坐正了,“豫安王要提前放出来了。” 书芳说道:“豫安王私自查搜仆射府是大罪,这就放出来,只怕朝中百官都不依的。” 想抄就抄,想查就查,谁家的安全能得到保障?朝中百官人人自危,不严惩豫安王是绝不会罢休的。 “先前确是如此,如今宓月借着平遥王的事……”媚贤妃想了想,又懒洋洋地靠了回去,“罢了,本宫就坐着看热闹。” 她若是插手进去,萧溍别想轻易出来。 只是,媚贤妃细想了下,不划算。 萧溍迟早是要出来的,皇帝偏袒着,苦主孙尚义又不再追究,最多也就关一两个月意思意思地给其他人一个交代。 她再使坏,也不过多关几天而已,关不了萧溍一辈子,反而又得罪了萧溍一次。 平遥王与她没关系,何必去帮一个不相关的人呢? 坐着看豫安王府与湘王府大斗,让他们双方自损,岂不是乐事一桩? “董贵妃怕是睡着了也要笑醒来了。”媚贤妃恹恹地说道。 让死对头得了便利,媚贤妃终归不爽得很。 雨渐大了,宓月走进汉阳宫,地毯上落下一个个水印。 “给皇祖父请安。”宓月一丝不苟地向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皇帝皱眉望着被雨淋湿的宓月,“豫安王妃,你跪在汉阳宫外,是为何事?” “求皇祖父主持公道。”宓月平静地说道。 皇祖父却从那份平静中,看到了隐忍,问道:“难不成还有人敢欺负你?” “自我家王爷被关在宗正寺,豫安王府便再不得安宁,不知遭受了多少平白无故的诬蔑,多少阴谋诡计加在豫安王府上,欲图摧垮豫安王府。孙媳一直忍气吞声,不想张扬,免得皇家丑事遭人笑话,惹人取笑皇家不和。可是,孙媳的处处忍让,非但没有换来和平,反而让他们变本加厉,竟要取孙媳与两位弟弟的性命。” 皇帝闻言,一惊问道:“竟有此事?” 宓月悲愤说道:“孙媳幼弟宓熙,昨日前往定安侯府参加小宴,被人潜入定安侯府,绑走幼弟,欲图加害。直到今晨,二弟宓峥才寻到鲜血淋淋的三弟。皇祖父,若是晚了一步,孙媳的三弟已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 宓月话中的悲愤没有丝毫掺假,如果小宓熙身上没有带着蛇蛊,他们又没有及时找到小宓熙,她今日看到的,就是小宓熙的尸体!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宓月心头愤怒难平。对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就如此的残忍,当真丧尽天良! “皇祖父,孙媳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平遥王,竟向那么小的孩子下手,这岂是有良知的人能做出的事?皇家恩怨,与一介孩童有何关系?为何要向孩子下此毒手?孙媳今日恳请皇祖父作主,给孙媳与两个弟弟一条活路!” 皇帝已震惊得站了起来,问:“你有何证据证明是平遥王做的?” “二弟搜寻到藏着幼弟的院子时,与绑匪大打出手,在自保之下,伤了绑匪。天都府衙役也奔来相助,将绑匪押入大牢之中。之后孙媳才知道,那绑匪头目就是平遥王本人!” “来人!”皇帝怒不可遏,立即喊道,“去传天都府尹!” 皇帝负手,怒容满面地走了几圈,又安慰宓月说:“此事若是查实,朕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多谢皇祖父。”宓月郑重地行了谢礼之后,又哀伤地说:“孙媳还恳求皇祖父一事,请皇祖父把孙媳也关入宗正寺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不在之后,随便一个人就能来欺负豫安王府,先是冯训达杜驰之事诬蔑到豫安王府头上。如今直接又向孙媳弟弟下手,孙媳一介弱女子,已惶惶不可终日,整个豫安王府也六神无主,人心惶恐,原先与豫安王府交好的人,也一个个离去……” 宓月平静地诉说,脸上没有一滴泪,但皇帝看着殿中女子一身的雨水,可怜之极。再想到豫安王府如今的处境,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加上皇帝本就要重用萧溍,自然容不得豫安王府被人打压得不能翻身,马上说道:“溍儿在宗正寺呆的日子也够久了,朕会下令解了他的禁足。” 宓月眼睛一亮,满怀期待地看着皇帝,“皇祖父是要现在就放了王爷出来吗?” 皇帝本想说明天,但见宓月充满期待的目光,又见孙媳现在狼狈的样子太过可怜,反正都是要放的了,也不费这时间了。 混账 皇帝便说道:“现在就放,来人,去宗正寺传朕旨意,解豫安王禁足。并传豫安王到汉阳宫来。” “谢谢皇祖父!”宓月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大礼之后,犹豫着说道:“皇祖父,孙媳二弟找到三弟时,见三弟重伤,他又不认得湘王府的侍卫,一时气怒,打伤了几个绑匪……” 皇帝摆了摆手,说:“不过是几个绑匪,打伤了就打伤了。豫安王妃,你去后宫喝杯热茶,莫受了风寒。” 马上便有宫女过来,领着宓月去后宫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喝了一碗姜茶。 天都府尹听到皇帝的旨意时,几乎是逃难般从湘王妃的痛骂之中离开的。 进了皇宫,天都府尹忍着对湘王妃的一肚子火气,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向皇帝禀报了一遍。 皇帝本是极生气平遥王干的恶事,然而一听平遥王被人打了,难免紧张了起来,“伤得可厉害?” 天都府尹回道:“臣已派了大夫去检查,只是些皮肉伤,并未伤筋动骨。” 至于打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他没有说半句。反正大夫说了,只是皮肉伤。 即使很怀疑皮肉伤怎么会伤得如此之重?但天都府尹半句也不提,一切按大夫的话来禀。 得了天都府尹的这几句话,皇帝便淡定地坐了回去,平遥王所干的事,令皇家蒙羞,皇帝对其的卑鄙行径极为恼怒。若是平遥王被打断手脚,皇帝心疼亲孙,或许能开脱一下,但连筋骨都没有伤着,他也没那脸面替这不孝之孙开脱。 反而为了维护皇家威望,必须重重地惩罚一番才行。 “宓熙的情况怎么样了?” “回皇上的话,臣亲眼看到,宓三少爷满身是血,只怕情况不妙啊。”天都府尹又加了几句:“那一身伤和血,臣都不忍看第二眼,实在是太可怜了。” 皇帝的火气又上来了,“王通,你去太医院一趟,遣个御医去豫安王府一趟,必须尽全力救治宓熙。再有,把湘王那个混账东西也给朕叫来!” 连儿子都教不好,可见湘王私底下也不怎么样! 皇帝揉着作疼的脑袋,这些不省心的东西!尽会给他惹麻烦! 这会儿,外面太监来禀,豫安王到了。 皇帝又一阵头疼,萧溍才关在宗正寺几天,豫安王府就一而再地被人针对诬蔑,连妻弟也被重伤,他都不知该怎么向萧溍交待了。 “传豫安王进来!再传豫安王妃过来!” 凉风透着雨的寒意袭来,空气清清凉凉的。宓月抬头摸了下鬓发,即使用了几条干布巾抹拭好一会儿,头发仍然一时难干。 跟着传旨的内监,宓月迈步进了汉阳宫,第一眼便看到那道背对着她的高大背影。 他也在这时转过身,怒意汹涌,但看到她来,那怒火也如同冰雪在太阳底下,飞快地消散了。 他大步走了过来,“你方才淋雨了?” 刚从宗正寺出来,萧溍就把近日的形势摸了一个大概,当得知小宓熙被绑,重伤垂危,若不是听说宓月进了宫,他已带人去擒了平遥王以命抵命。 又听闻宓月为了给小宓熙寻个公道,不惜冒雨跪在汉阳宫前,萧溍心口剧烈地抽疼着。 早知道会让小宓熙遭受这一劫,他该早些想办法出来,而不是留在宗正寺寻找当年的线索。 “妾身一切安好,王爷不必担心。”宓月跟萧溍交换了一个眼神,礼仪严谨得令人挑不出丝毫的错处来。 坐在上面的皇帝瞧见了,对宓月是极满意的,虽然出身差了些,但懂规矩,嫁入皇家后几次遭人陷害都没有失态闹事,更没给皇家丢过脸。“豫安王妃,朕已派了御医去豫安王府,太医院那边会尽全力救治宓熙,你尽可安心。” 宓月正要开口,萧溍已转回身,含怒说道:“我想知道,皇祖父打算怎么处置平遥王,怎么给我们一个交待。若是皇祖父的处罚轻了,那我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萧溍明晃晃的威肋,把皇帝给气坏了,“朕这才把你从宗正寺放出来,你又想关进去不成?” “皇祖父把孙儿关入宗正寺,是为了给百官一个交待。如今平遥王犯错,难道就不应该给孙儿一个交代吗?”萧溍冷声质问。 若不是从妻子的神色中看出些端倪来,知道其中另有内情,他绝不会有现在的平心静气。 当然,如果交待得不让他满意,他也用不着平心静气了。 皇帝是看着萧溍长大的,这是个最无法无天的孩子,只要他心气不顺,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这个是熊起来,能让他心肝脾肺肾都疼的熊孙子,偏生还奈何不了这熊孙子。 皇帝又是气恼,又是无可奈何,便把所有的气撒到湘王头上,喝道:“湘王那混账东西呢?怎么还不来?” 一旁侍候的王通回道:“已经派人火速赶去湘王府传旨,想必快到了,奴婢这就让人去催一催。” 刚喊了内侍去催,殿外便有人来禀,湘王到了。 湘王因为平遥王的伤势,正要进宫告御状,一听皇帝来宣,衣服来不及换,就匆匆地进宫了。 怒气冲冲的湘王冲进殿内,未等他告状,上座的皇帝已龙颜大怒,朝他怒喝道:“混账东西!给朕跪下!” 湘王愕然,面对皇帝的怒火,他可没有萧溍的胆子去反驳,更没有萧溍的底气来反抗帝威,下意识地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皇帝把怒火全泼在了湘王头上,“你做的是什么混账事,教的是什么混账儿子,是谁给你的胆子纵容儿子为所欲为的?派人潜入定安侯府去绑架个几岁的孩童,这是皇子皇孙该做卑劣之事吗?” 湘王只知道儿子被人打得半死不活的,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他还没有彻底了解清楚,被皇帝这么一训斥,脑子有点懵,只能求饶道:“父皇明察,儿臣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儿臣早知道此事,必然会阻止其发生的。” 不共戴天 天都府尹对这一件事有职责所在,即使不愿掺和皇室操戈,也不得不站出来说道:“皇上,事情真相如何,臣只听了一面之词,尚未人证物证彻查下去,不如请定安侯爷入宫细说。宓三少爷是在定安侯府失踪的,定安侯府也有极大的责任。” 天都府尹站出来,也是看出了皇帝不想把事情闹得天下皆知,让皇家成为笑柄,希望参与的人越少越好,案件越早结束越好。于是,他揣摩帝心,依着皇帝的心思,尽快把案情了断。 天都府尹状似不经意地看了萧溍一眼,证据全然倒向豫安王府这一边,越早结案,越是利于豫安王府。 不然湘王府回过神来,抬着平遥王进宫卖惨,皇帝一心软,少不得会从轻发落。 萧溍目光朝宓月望去。 宓月动了动手指,她的目的是让萧溍早日解禁,已经完成任务了。惩治平遥王之事,的确是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定安侯那边,早在小宓熙出事之时,就猜到了会闹到皇帝那里。他做好了准备,在宫里来宣旨时,不仅带上了证据,还传话给英德公,让英德公跟着进宫。 面对皇帝的询问,定安侯知无不言,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此事英德公可以作证,那李嬷嬷就是平遥王打入英德公府的内奸,欲图将此事嫁锅到英德公府上。幸好宓峥提前找到了宓熙,不然只盯着英德公府去查的话,宓熙小命已休矣。” 湘王府跪在坚硬的地板上,膝盖辣辣地作疼,但此时,他觉得他的脸比膝盖还更火辣辣地疼。 天都府尹问皇帝,“皇上要宣英德公来问话吗?” 定安侯先回道:“禀陛下,英德公已在宫外等候。” “传!”皇帝把这一个字,说得咬牙切齿,看往湘王的目光更加的不善。已经扯进了定安侯府与英德公府,接下来还会扯进多少人? 湘王府这些年来闹腾得够多了,若真有几分本事和能力,皇帝倒不介意保一下。但现在看到的,都是阴险无耻的手段,太失身份了,他都跟着失了颜面。 皇帝看湘王的目光又阴沉了许多。 湘王已察觉到皇帝对他的彻底厌恶了,浑身发冷,欲辩解却半字也说不出来。 英德公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半垂的脑袋迅速观察殿中情况。 湘王跪着,脸色不好,满身颓丧之气。豫安王与豫安王妃神情平静,定安侯不用说,是豫安王府这边的人。天都府尹,是中立人。 场上的情况,很明显,湘王处在弱势。 再不动声色地观察了皇帝一下,英德公马上决定怎么站队。 上前几步,英德公猛地跪下,一把泪一把辛酸向皇帝哭诉起来,“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臣被湘王给坑惨了!臣心里难受啊!” “有话好好说,别哭哭啼啼的,跟个女人似的。”皇帝不耐烦说道。 “臣、臣心里苦啊!”英德公拿袖子抹着泪,凄然说道:“那去定安侯府绑了宓熙的李嬷嬷,的确是从英德公府去的。臣惊闻定安侯说起宓熙被绑之事,立即彻查下去,才知道、才知道湘王府用心险恶!” 英德公恨恨地瞪着湘王,仿佛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那李嬷嬷,表面上与臣嫁到董家的侄女有关,其实,那是新媳傅氏从太师府安排来的人。傅氏已招供,一切都是湘王府安排的,让其打入英德公府后宅,随时听命的。” 英德公把侄女嫁到董家,与董贵妃做了亲戚,去年又让儿子娶了太师府的傅家姑娘。太师府可是湘王妃的娘家,于是,又和湘王做起了亲戚。 英德公府的姑娘与儿子就像一根根线,通过嫁娶,与各方势力都结成了亲戚。 他在投机,别人也不傻,利用英德公府的复杂性,布局插人下去,插得英德公府后府跟筛子一样,到处都是漏洞。 皇帝脸色已阴沉得跟外面的天空一样,乌黑乌黑的,“可有证据?” “有!”英德公从袖中取出傅氏招供的供词,旁边定安侯也把准备好的证据让内监呈到皇帝面前。 悄悄觑了眼皇帝,英德公又悄悄地觑了眼湘王,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湘王府是起不来了,倒不如借着这个时机,将湘王府狠狠踩一脚,以便为英德公府脱罪,也为他自个出一口恶气。 皇帝沉着脸将两份的招供看了一遍,对其中一些地方产生了疑点,问起了定安侯,“你这边说,李嬷嬷是将宓熙放入箱子提走了,一个能装下孩童的箱子不小,箱子的重量加上孩童的重量,岂是一个嬷嬷能拿得动的?” 定安侯朝皇帝拱了拱手,“具体原因,皇上还是问英德公吧。” 英德公瞬间脸色难看之极,也正是这一件事,让他恨透了湘王府,踩起来丝毫不犹豫,甚至还想捅几刀。“皇上……” 英德公为难地看了看殿中侍候的内监。 皇帝不知道英德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依了英德公的意思,除了王通外,屏退其他内侍。 即使素来脸皮极厚的人,这会儿英德公的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皇上,那李嬷嬷,他、他是个男人!他在英德公后宅呆了半年之久!” 从傅氏口中得知李嬷嬷是她入门不久就安排进来的,英德公所有的庆幸都没了,当时气恨得,差点就掐死了傅氏。 一个青年力壮的男人,在他的后宅住了半年之久,每天和一群女眷相处着。英德公无法想象,往后他还怎么在皇城立足? 试问哪个男人能忍受头上这顶绿油油的帽子? 他要跟湘王府的人不共戴天! 皇帝也震惊了,目瞪口呆了。他试想,若是后宫混入一个正常又力壮的男人…… 皇帝向英德公投去了同情的目光,然而看到跪在下面的湘王,又气得不行。你说安排个探子到各府后宅里,这事儿不新鲜,他忌惮哪个臣子时,也做过往臣子后院插人的事。但是,好歹女眷住的后院弄个女人进去,你弄个大男人在后院,这算什么事? 坑爹 真真是个混账东西!蠢脑子! 事情闹到现在,就连皇帝也没脸面了,无颜面对英德公与定安侯。 “父皇,儿臣、儿臣……”湘王有苦说不出,一切说起来,都是被儿子给坑的。 英德公口中所说的那个李嬷嬷,湘王大概知道是什么人了,懂武艺,擅伪装,惯常会扮女人,虽体型跟女人比起来稍高大一些,但在男人中又算矮个子,是个极好使的人。于是,他就把这个人给了嫡子,让嫡子学着培养人手,往后也能帮他一把。 哪曾想到,最后没帮到他,反而把他给坑惨了! 那么能用的人才,却拿去弄到后宅,最后还没有把事办成,又被人给狠狠揍了一顿。 湘王心里苦得,跟干啃了几斤黄莲似的。 …… 待宓月与萧溍从汉阳宫出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萧溍扶着宓月上了马车,回身看到天都府尹从宫门出来,拱了拱手。 天都府尹受宠若惊地回了一礼,“下官恭喜王爷解禁,往后平平顺顺,万事皆顺。” “府尹大人的祝福本王在此谢过,领了这份祝福。”萧溍说道。 天都府尹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说:“王爷见外了,这都是下官该说的话。” 宓月听着他们的话,不由笑了笑,待天都府尹走远了,与上了车来的萧溍说:“天都府尹是个人精。” 萧溍含笑道:“不是人精也坐不稳天都府尹的位置。” 天都府尹,下管理百姓治安,上协调贵人纠纷,不是人精,还真干不了。 不过,不怕人精,就怕不会做事。 方才在汉阳宫的相助之情,他领了,也记下了。 宓月靠在萧溍肩膀上,“你回来了,我也一身轻松了。” “这段时间让月儿辛苦了。”萧溍轻斥道:“你若要我出来,尽管让宫里的人给我透消息,我自有法子出来,怎么不顾身子到雨中去跪?宫里的人如何联络,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宓月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地笑着,“但这个法子是最好的,既然行的是苦肉计,多少要吃些苦头才行,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你莫为我担心,我心里有数的,在进宫前就喝了大碗的姜汤,何况我身体好得很,这点雨算什么?” “往后不会了。”萧溍轻揽着宓月,下巴搁在妻子的发间,带着浓浓的缱绻之情。“我在宗正寺查到一些陈年往事,所以才呆久了些。” 原本按他的预计,早两天就要想法子出来的。 “什么事?”宓月抬头望着他。 萧溍却发现宓月盘起的发髻还有潮意,伸手把发钗拨下,让她的长发垂落。 大手从发间穿梭而过,手指沾了些润润的水气。 从马车内找到备用的干巾,萧溍让宓月靠在他怀中,将她的发丝一点点地拭干。“头发湿了,要及时抹干,不然老了容易头疼。这话是你总叮嘱我的,你自个怎么总是忘记?” 宓月靠在萧溍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手指勾了他一截垂在面前的袖子把玩着,唇边笑意盎然,并未去争执在后宫不方便久待,“好,以后我也记住了。” 萧溍自是想到原因的,就是忍不住想唠叨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唠叨了,仿佛总对妻子放心不下,时时要叮咛着才能安心。“等回去后,再喝碗姜汤。” “好。”宓月笑着点头。 其实她的身体好得很呢,哪怕在水里泡上一天,也不会生病。这个身体的素质,远超一般人。 “把阿熙的事与我说说。”萧溍挑起妻子的一摄头发,视如珍宝般,细细抹干。 “平遥王绑走了阿熙的确是让我猝不及防,好在阿熙机灵,又养了一条形影不离的蛇蛊。那蛇蛊极通人性,若是察觉到主子性命有危,会主动护主。”若是蛇蛊主动护主,那蛇牙咬下去就不是麻痹,而是当场毙命。 “我寻到阿熙时,那院子里的绑匪都被蛇蛊放倒了,即使我没能赶去,阿熙都能自个回王府。”宓月笑了笑,小宓熙有了这一份自保力,她总算可以安心了。 萧溍也低笑着,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一切都有功于你的先见之明,没有你辛苦把蛇蛊培养起来,阿熙身边就不会多了这一层保护。阿熙是个幸运的孩子,遇到了这么好的姐姐。” “我那会儿也是想着有备无患。”一则因为小宓熙年幼时的遭遇,二则也是萧溍处境。自知道萧溍在皇城这边的凶险,她就不能不提高警惕。 宓月跟萧溍提起一事,“在我与阿峥去寻找阿熙时,有两路奇怪的人在暗助我们,指引我们去关着阿熙的地方。我想了许久,只隐隐猜到其中一路人的来历,另一路人毫无头绪。” 萧溍手顿了下,“照此看来,暗处盯着豫安王府的人不少。” 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很,而且能力极强,起码瞒过了他的耳目,让他一直没有察觉出来。 “以后我们得更加小心为妙。”宓月说道。 萧溍凝神听了听外面,确定马车外没有外人,低声与宓月说:“不要再动用庄卫,往后有任何事,哪怕是杀人放火都好,全都吩咐侍卫去办,我专给你配一支侍卫以及暗卫。” 宓月也想到了那一回,那个意外搜到的暗室,藏着许多与庄卫有关的东西。 的确是不得不防。 宓月转开了话题,问:“你在宗正寺找到了什么?” 宗正寺,是管理皇族事务的地方,皇族宗亲的谱牒都由宗正寺编写,譬如宓月的郡王妃玉牒,就是宗正寺那边发下来的。 皇亲国戚,都归宗正寺管。宓月是郡王妃,按律法来说,她的两个弟弟不能算国戚,顶多口头上沾点皇亲国戚的关系,也就是说,仅能够拿去吓唬吓唬人,法律是不承认的。只有皇太后、皇后的娘家亲属,才算国戚,并且也是由宗正寺按与皇太后、皇后的亲疏分类编册,由宗正寺统一管理。 皇家特权 另外,惩罚皇亲国戚也归宗正寺管理。 皇帝的生母未等他登基就去逝了,皇太后那一支基本上没什么人,如今说起真正的国戚,只有皇后的娘家安国公府唐家人。 皇家人犯下大罪,该由大理寺和刑部来管,若是一般的罪过,皇族的处罚与普通人不一样,要特别对待,都是送到宗正寺受罚。 在宗正寺受罚也有两种,一种是关在牢里,另一种是禁足。 关在牢里,与刑部的大牢是不一样的,生活条件好很多,也不会有老鼠蟑螂这些东西,伙食也干净卫生。不过对于养尊处优的皇家人来说,这算是遭大罪了。 至于禁足,那就更简单了,往往就是住在一个不能离开的院子,与外界失去联系而已。这罪名更多表现在颜面受损。 这些都是皇家的特权。 萧溍被皇帝罚的,就是禁足。 当然,这仅是犯下不算极大的过错,或者说皇帝愿意原谅的错,倘若犯下谋反等大罪,绝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宗正寺的负责人是宗正寺卿,向来由皇族辈份最高的人担任。 现今担任宗正寺卿的人,按辈份,皇帝都要喊一声叔父。 宗正寺需要管事皇家事务,便会有专门的地方来收录皇家子孙的信息。 萧溍的父亲是皇太子,身份贵重,宗正寺中收录以及记载到关于的皇太子的事,是最为详细和最为全面的。 萧溍说道:“父亲已去逝十几年,随着皇叔们渐渐长成,外头许多关于父亲的事情已经消失了。唯有宗正寺那边,还保留了最完整的记录,记载了关于父亲的一生。我甚至还找到了几份父亲的亲笔手书。” 宓月抬起头:“你突然想去查父亲的一生,是因为皇祖母吗?” 那一日宫殿上发生的事,宓月虽然不知道详细过程,但大概的已从宫里传来的消息知道了。她说道:“皇祖母十几年如一日悼念父亲,但她老人家似乎并不想去查明父亲的死因。” 萧溍点了点头,脑海里浮现那日太极殿上皇后的话。 “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也没有第二个人……” 萧溍闭上了眼睛,眉间多了一丝哀伤。 “你查到父亲意外去逝的原因了?”宓月问道。 “多少有些眉目。” 形势所迫…… 当时孙尚义所说的形势所迫,应该就是死因。 萧溍的手轻轻从妻子柔软而顺滑的发丝落下,勾起一缕发尾缠在指间,“既然她不让我查下去,那我便不再去查了。” 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就算查出来,也无法为父母报仇。 宓月伸手,将他紧抱了抱,说:“孙尚义带家人离开京城,回老家去了。” 萧溍点了点头,“他的确该避开风头。” 马车已停在了豫安王府的大门,平日里紧闭的大门,这会儿已经打开了。 宓峥不知等了多久,见马车回来了,第一时间跑出来。看到萧溍从马车上下来,他高兴得就要露出笑容,想到什么,他又死死忍住,摆出一副悲痛哀伤的模样。偏生他又不是擅于做戏的人,瞧上去,那脸不知道多怪异。 萧溍被宓峥搞怪的样子逗得好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宓月下了马车,刘丰便来禀报。 “殿下刚进宫不久,天都府来了衙役,要传二少爷去天都府尹。属下拒绝之后,天都府的人态度倒是挺客气的,不曾强求便走了。后来湘王府的侍卫过来了,凶神恶煞地便逼我们交出二少爷,我们自是不让,他们便要硬闯。” 结果可想而知—— 湘王妃从湘王府带来的侍卫是一般的侍卫,并非是湘王身边能杀能打的一流侍卫,武力值不高。而宓月早有准备,派的是最能打的一队侍卫守门,一交手,全部都被放倒了。要不是湘王府的侍卫机灵,见势不对,认输得快,没准真要死残几个。 “做得不错。”萧溍肯定了手下侍卫的能力,“每人赏三个月的俸禄。” 刘丰惭愧,向萧溍跪下,请罪道:“属下护主不力,以致三少爷被歹人绑了去,求王爷重重责罚属下。” 正是因为这份愧疚,刘丰在湘王府侍卫过来闯门时,冲在最前面,下手最狠,直接把湘王府的侍卫给揍得求饶不休。 “扣一年的俸禄,领二十大板。”萧溍说道,“下不为例。” “属下领命!”刘丰激动得眼睛都湿润了。 虽说被扣了一年的俸禄,打二十板子,但王爷肯罚他,说明还肯用他。这对刘丰来说,就已足够了。 进了府,萧溍直奔后院。 太医院的御医刚给小宓熙诊断完,面带难色,摇头叹息。 御医向萧溍行礼说道:“下官医术不精,宓三少爷的伤,还得请王爷另求高明。” 萧溍走到床榻前,躺在那里的小宓熙脸色青白,气若游丝,他心口猛然一抽。他离开前活蹦乱跳的孩子,突然性命濒危地躺在那里,猛然一见,如何不震惊? 哪怕宓月向他保证过小宓熙没事,他的心口也忍不住生起一阵阵难受来。 随口将御医打发走了,萧溍奔到床榻前,伸手在小宓熙脸上摸了下,却冰凉冰凉的。 萧溍骇然,问宓月:“阿熙这样子,月儿确定不会出事?” 宓月走过去,伸手在小宓熙的鼻子上捏着,“调皮鬼,还不醒来吗?” 小宓熙幽幽地睁开眼睛,一双眼睛无神而呆滞着,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萧溍,眼中露出惊喜与虚弱来,“姐、姐夫,你、你回来了……咳咳咳……” 小宓熙捂着胸口,咳得有气无力,虚弱得仿佛仅手指轻轻一戳就能倒地。 萧溍忙伸手抚着小宓熙的胸口,帮他顺手,着急地对宓月说:“有药吗?给阿熙服点药。” 宓月却悠闲地去倒了一杯温茶过来,递给萧溍,“你喝口茶水,不用管他的。” “怎么能不管,阿熙病得如此之重……”萧溍又急又疼,眉间煞气凝聚,“是被平遥王打的吗?” 聪明人做聪明事 “是……”小宓熙按着心口又咳了几下,气若游丝地说:“姐夫,平遥王打、打得阿熙好疼,阿熙是不是要死了?阿熙不想死,阿熙想陪着姐夫……” 小家伙那虚弱又可怜的样子,让萧溍心疼得不行,将小家伙抱在怀里,笨拙地安慰说:“乖,姐夫这就给你找大夫,找欧阳神医。来人,快去请欧阳神医!” 眼见萧溍都慌了神,宓月一巴掌拍在小宓熙的脑袋上,“你再吓你姐夫,我打你屁股。” 萧溍一愣,怀里的小宓熙已趴在他身上笑得打滚了,“哈哈哈,姐夫真好骗!姐夫刚才的样子好好玩啊!” 宓月瞪了小宓熙一眼,“你姐夫那是真疼你,要换了第二个人,哪怕在你姐夫面前粉身碎骨,他都不眨一下眼睛。” 萧溍终于回神了,黑眸深深地盯着小宓熙:“你没事?” 小宓熙仍乐个不停,“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难道姐姐没告诉你,我都是演的。” “所以,刚才喊疼,咳嗽,都是假的?” “对呀,姐夫,我装得像不像?” “像,很像,太像了。”萧溍笑得有些危险,“阿熙再给姐夫演一遍,姐夫尚未看够。” 小宓熙后知后觉,终于察觉到不妙了,身子就要往床榻上缩,却被萧溍抓住。 “姐夫,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小宓熙可怜巴巴地求饶起来。 “不敢了?我倒是觉得你就没什么不敢的。”萧溍把小宓熙翻了一个面,朝着小家伙的股股就一掌打下去。 即使那一巴掌打得没多疼,但小宓熙还是呆住了。 萧溍又一巴掌拍下去,“下次还敢不敢开这样的玩笑了?” 连挨了几巴掌,小宓熙才反应过来,嘴一扁,号啕大哭,哭声大得刚送御医离开的宓峥也都惊了惊。 冲进房里,见小宓熙哭得声嘶力竭的,宓峥问宓月:“阿熙干什么哭?” “活该。”宓月说道:“他装死吓你姐夫。” 宓峥立即不同情了,想那会儿,他看到一身是血的小宓熙,吓得心脏都差点停了,那会儿他就想揍小宓熙一顿。 “姐夫,你继续打,我让厨娘今日加菜。”宓峥毫无兄弟情谊地走了。 小宓熙更伤心了,姐姐太冷漠,哥哥太无情,姐夫太讨厌,唯有他太可怜。 这一哭起来,就收不住了。 小家伙哭得声音都哑了,萧溍也被哭得心软,又哄起小家伙来,“好了,不打你了,别哭。男子汉小丈夫,哭起来不好看。” 小家伙含满泪水的眼睛瞪着萧溍说:“男子汉小丈夫也会疼的!” “真疼了?” “疼!” “我瞧瞧。”萧溍担心他方才的力道太大了,真把小家伙给打伤了。 小宓熙却紧抓着裤带,不让萧溍看。但他那小小的劲儿哪里敌得过萧溍?三两下,就被除下了。 宓月望去一眼,只是有些红,说:“蚊子叮一口都比这儿红。” 小宓熙扁着嘴,又哭了。 萧溍手忙脚乱地哄着小家伙,小家伙似乎记恨上了,怎么也不听萧溍的哄。 宓月过来说道:“你去把身上的霉气洗了,不用管他。” 萧溍哄了小宓熙好一会儿,见实在是哄不好,这才没管。 待萧溍离开了房间,宓月坐到哭唧唧的小宓熙身旁,说:“如果姐姐装病装死吓你,你会不会难过?知道是假的,你会不会生气?你姐夫要不是真心疼你,会被你给吓着吗,你怎么反倒生气起你姐夫来了。” 小宓熙扁着嘴,好一会儿才委屈地说道:“可是、姐夫为什么要打阿熙的小股股?打股股好没面子的。” 宓月哭笑不得,小小年纪的,就知道爱护面子了。 “刚才你姐夫不是向你道歉了吗?” “可是,他没说以后都不打那里。” “行,等会儿我就跟你姐夫说,以后都不打那里。” 宓月之后把这话跟萧溍说了,萧溍倒没说什么,一旁听到的宓峥却是笑得前俯后仰,笑得小宓熙直瞪他。 小宓熙整个人都恹恹的。 一天比一天的蔫巴巴。 “姐姐,我还不能出门吗?”小宓熙可怜巴巴地问。 “不行。” “什么时候才可以出门?” “至少半年。” 小宓熙顿时不好了,“要这么久啊?”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装了那么重的伤,没个半年就出门,谁信你真伤着了?” 那一日,来给小宓熙诊治的御医回去后,向皇帝报的是病危,药石难治的那种,直接建议豫安王府准备后事了。 后来,为了圆谎,萧溍四处寻医,这才慢慢放出风声宓熙的病情稳住了。 如今对外放的消息是小宓熙在休养。 既然是休养,就得老老实实地关在王府,不让外人见到。不然穿帮了,其他事小,欺君事大。 小宓熙习惯了窜门找小伙伴们玩,如今不能出门,闷得小家伙都没有精神了,只能埋头修练古蛊术。 绑架案判定的结果是,平遥王被褫夺了封号,湘王被革去了手头上所有差事,成了闲散王爷。 树倒猢狲散,原本追随湘王府的各方势力纷纷划清界线,其他势力趁机吞食了湘王府原有的资源,一夜之间,湘王府没落得只剩下一个好看的皮囊。 英德公府被平遥王派人潜入,以至于害得豫安王妃幼弟被绑架之事,自然是瞒不住的。 瞒不住所有真相,但英德公费尽全力,瞒下了一小部分真相,咬定咬死潜入者是个老嬷嬷,是个女的。 知情者,定安侯是不会拆英德公的台,毕竟,被男人偷摸进了后院,他定安侯府也要遭人耻笑。哪怕再恼恨英德公府,也只能帮着圆谎,证明那李嬷嬷是女人的事。 天都府尹,素来是个聪明人,不管哪一方他都得罪不起,聪明人做的当然是聪明事,权当不知道那位李嬷嬷的事。 皇帝那边,再生气孙子的蠢和坏,做为祖父,也得给孙子收拾烂摊子,直接对当日在场的人下令,隐瞒李嬷嬷是男人假扮之事。不然爆了出去,皇家颜面不保,也让百官寒了心。 药香料 宓月与萧溍夫妻,哪怕为了舅家定安侯府,也不会拆穿这事。 后续是,定安侯府被打死了几个知情的奴才,譬如那个守门的人。 英德公府那边死的人就更多了,以整顿为由,把所有知情或者怀疑上的奴才全部处死。新儿媳傅氏,若不是太师府仍然手握重权,英德公早让儿子把傅氏给休弃了。 即使没有休掉傅氏,但傅氏身边从太师府带来的陪嫁,几乎都被处死。 英德公府一系列强硬以及铁血的手段,并没有挽回国公府的声誉,皇城各勋贵世家,渐渐地对英德公府敬而远之。 一个平时是墙头草,关键时刻还会坑人的英德公府,谁也不想落得跟定安侯那样倒霉。加上英德国公府除了祖上留下的这块牌匾,殷家人在朝堂之上已渐渐地退出权利中心,没有利用价值了。 两代英德公试图以姻亲来增加国公府的价值,不曾想,到头一场空。 晚春过去,初夏到来了。 宓月带着下人把春季的衣物被褥等物清洗后,收入库房,换上夏季的物品。 皇帝为了补偿小宓熙的事,早早地就赏了几十匹夏季的布料下来,都是今年新上贡的贡品,不仅衣料轻柔,透气性也极好,穿上身上极为舒服。 吩咐绣房把各个主子的夏衣赶制过来,宓月又与殷厨娘商议夏日的饮食。 春养肝、夏养心、秋养肺、冬养肾。夏天重在养心,除了消暑开胃的菜式外,宓月还让厨娘在夏日饮食中多添加几道养心菜。 苦味入心,可以降心火,去烦躁。去年在温房种的蒲葵,也就是苦瓜早已结果,得到不少的种子。春季刚转暖,就把那些种子送到庄子上,如今已长得极好,等盛夏之际,正好苦瓜也可以摘来做菜了。 宓月便与殷厨娘商量了十几道用苦瓜做的菜。 除了苦瓜,去年得到的种子中,还种出了西红柿。西红柿可做的菜式也极多,正好今年都吃起来,尝过菜式不错之后,便可以在明年大规模种植,供应五味酒楼。 这边才忙完,欧阳神医那边又唤宓月过去,讨论药香料的事。 夏日蚊虫多,用什么药材配出香料来薰香,方能驱去虫子,又对人体无害,关乎到里面的经验没有人比宓月更丰富。 按记忆里古蛊派驱虫的方子,随便就写了几张方子出来,让欧阳神医去研究。 宓月说道:“这几个方子驱虫效果极好,唯一的缺点是味道不好闻。先生做香料的时候可以在配比的时候调些花香,如此一来,味道便会好闻许多。先生若是研究出来了,给我个方子,我让人多做一些出来。” 兴许到了夏季,办个赏香宴是个不错的主意。 欧阳神医心中一动,说道:“我近日在研究一种用来提神,令精神振奋的药香料,,同样的是做出来味道不好闻,略有刺鼻,不知月丫头有什么建议?” 说到配香,宓月便想起了香水的提取方式。建议欧阳神医从各种带香的材料之中提纯出来,然后进行调配。有时候两种不一样味道的东西,调和在一起,奇异地会产生特殊的味道。 “提神最好在饮食上调理,再配上适当的运动。长年用香料提神,久了会上瘾,我见先生精神不错,怎么突然想提神了?”宓月不解问道。 欧阳神医笑道:“我有一好友,有睡不香,头疼的毛病,向我要些提神养神的香。月丫头说得对,我得劝劝老友,在饮食上下些功夫才行。” 接着,欧阳神医又拉着宓月到药园,跟宓月显摆他新培植出来的几株珍贵药材。 泰宁公主的拜帖送到宓月面前时,宓月有些棘手的感受。 说起泰宁公主,在皇室公主之中,是最离经叛道的公主。 别的公主要么爱华服,要么爱珠宝,再要么爱美食,或者美男……然而泰宁公主独爱佛法。 当年泰宁公主闹着出家时,把皇帝气得不轻。皇帝为何肯如此容忍萧溍?除了是唯一的嫡孙外,另一个原因是他有一个更能折腾,更让他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痛的女儿。 萧溍再折腾,多是别人先招惹过来的,真深究起来,也怪不得他。而泰宁公主的折腾,纯属自个闹的,还常是无缘无故就闹出天大的事来。 偏偏这个女儿,又是皇帝最疼爱的一个。 但即使最疼爱,皇帝也绝不允许有皇家公主出家,简直太不像话了。为了阻止泰宁公主出家,皇帝软硬兼施,这才让泰宁公主打消了念头。 不过,在设了公主府后,为了时时沐浴在沸法之中,她在公主府最好的一个园子里面建了一座佛堂,三天两头就去吃斋念佛一阵。 宓月大概也猜到了泰宁公主明日要来拜访是为了什么事,总归与佛法脱不了关系。 只是,她敬畏佛法,却不精通于佛法,若是明日泰宁公主非要跟她讨论佛法,她可怎么应付? 若一般的公主倒罢了,可这一位公主,出了名的会折腾,没事都会找事的那种,又是皇帝最疼爱的一个,她若是发起飙来,估计萧溍都制不住。 宓月把这个烦恼向萧溍说了起来,“泰宁公主在辈份上是姑姑,身份上是公主,两头都压着我们,我该怎么招待才是?据闻她与人交谈,必要谈论佛法,若是来与我论佛,只怕要让她失望了。” 萧溍却是笑了,“平时怎么招待客人的,明日就怎么招待她就是。她信佛,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 宓月连忙问道:“当真?” 萧溍给宓月徐徐道来:“皇城信佛之人,平日里多转了素食。然而我这个姑姑,最爱肉食不过,就是每次去后院佛堂吃斋念佛,也得把素菜做得美味可口才行。我虽与她打的交道不多,但一个痴迷于口欲,又被千宠百纵长大的人,又如何能大彻大悟?不能大彻大悟,又怎么能走上佛道?可见,叶公好龙而已。” 泰宁公主 宓月一拍双掌,笑道:“有了,明日公主一来,我便让下人奉上精美吃食。吃人的嘴软,即使发现我不懂佛法,也不好发作。” “不错的主意。”萧溍赞同说道:“月儿恐怕不知道,五味酒楼开业之后,泰宁公主府的人几乎天天到酒楼打包菜肴回去。” “要是这样的话,就不能用五味酒楼的东西来招待了。”几乎天天吃五味酒楼的东西,泰宁公主极熟悉了那些菜,拿来招待,就做不到惊艳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能用美食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何况这位公主因为极受帝后宠爱,在皇城贵女中,是极有话语权的一位。即使不能交好,也尽管别交恶。 为了和和气气地招待好这位公主姑姑,宓月少不得要再研究出一些美食来。效果好的话,就不算白折腾,因为可以直接拿方子到五味酒楼去卖,这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好在她为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出一道新菜来吸引旧客,没有一次性把所知的菜式都放给五味酒楼,脑子里的存货有很多。 为了明日招待泰宁公主的事,宓月在用了午膳后,就匆匆去了后厨,与殷厨娘一道研究起新鲜吃食起来。 萧溍给了宓月不少助力,把关于泰宁公主的喜好让人整理出来,给了宓月。 客人进门,首要是上茶。 要是在茶水中做好功夫,就开了一个好头。 得用什么茶水来招待泰宁公主呢? 宓月翻开萧溍让人送来的资料,看到泰宁公主喜欢喝茶,想到一个主意,让人去取了今春的一盒春茶过来。 这盒春茶,是宫中赐下来,南边新上贡的好茶。 一盒有半斤,宓月把盒子交给了姚黄,“你寻个干净的石碾,把这些春茶都碾成茶粉。” 姚黄接过来,有些肉疼,“好好的茶,碾成粉,岂不是太可惜了?” “用于美食,又怎么会可惜呢?茶粉能做的吃食,多着呢。” 姚黄顿时又高兴了,她时常帮着宓月打下手,每次做出新吃食,都有她试吃的份。每次新做出来的美食,都好吃得令她念念不忘。只不过,这春茶是御品,太贵重了,这么点份量主子尚不够吃的。“奴婢这就去!” 宓月又唤了殷厨娘过来,“前些日子腌制的艾草还有吗?” 春季是艾草生长的季节,那时候的艾草正是最香嫩的时候。去年宓月做了一批艾叶饼,许多人喜欢上那吃食,今年便做了许多。 在夏季来临之前,宓月特地吩咐趁着最后一趟嫩艾草,采摘回来腌制。 殷厨娘回道:“还有一桶。” “拿去洗了,今晚蒸好,明天吃正好不软不硬。” “是,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准备。” 殷厨娘吩咐了厨房里打杂的婆子去处理艾草后,又回来给宓月打下手。 绿豆糕、红豆糕、马蹄糕、茯苓糕、千层糕,宓月把这几种糕点的材料列出来,厨房那边很快就备出来了。 有喜欢吃的主子,有喜欢研究美食的厨娘,豫安王府的大厨房各种食材丰富又齐全,许多东西甚至是外头买都买不到的,是庄上特地制好给王府送来的。 就比如做马蹄糕的马蹄粉,这是外人想不到的食材,是去年秋季庄上采摘了许多马蹄制成的。 还有千层糕的材料,宓月要做的是芒果椰汁千层糕,芒果是宓月去年从楚国来皇城时,带来的芒果干,椰汁用椰肉制成的椰干来制。 没有新鲜材料,有干果代替也是不错的方法。 宓月与殷厨娘琢磨着把芒果干泡软上笼蒸绵,椰干泡软之后加少许水用石磨磨好,直到晚上才做好。 芒果椰汁千层糕做出来,口感意外的不错,小吃货宓熙撑得连晚膳都吃不下了。 殷厨娘见主子都喜欢吃,心里别提多有成就感了。“这千层糕虽然好吃,但做起来太麻烦,食材又太难得,得要往南方去弄,不然五味酒楼就能多一种点心了。” 萧溍尝了好吃后,问了殷厨娘厨房还有多少,“给欧阳先生与莫先生送些过去。” 殷厨娘笑道:“王爷说迟了,王妃早就吩咐了奴婢,做好了就一道给两位先生送去。如今两位先生该差不多吃完了,奴婢还留了一些,准备给王爷和二少爷做宵夜的。” 萧溍常在书房呆到半夜,宓月吩咐过厨娘给他留份宵夜免得饥饿。 至于宓峥,正是贪大的年龄,一天吃几顿都喊饿,有时候白天运动量大了,晚上半夜都会饿醒。故而宓月常在宓峥房里备些易放易消化的糕点,让其饿时食用。 小宓熙摸着撑大了的肚子说:“也给我留一些,明儿我吃早餐。” 殷厨娘又笑道:“明儿会有新做的千层糕,奴婢会给三少爷留最新鲜的。” 小宓熙听了后,格外满意,甜甜地笑道:“殷大娘最好了,阿熙最喜欢殷大娘。” 那甜甜的笑容,加上那讨喜的白嫩脸蛋,惹得殷厨娘心喜得恨不得掏心掏肺地疼着小宓熙。 姚黄端了消食茶过来,问道:“殿下,磨好的茶粉得什么时候做?” “明儿吧,现下天都黑了,吃了含茶粉的食物容易睡不着,明儿清晨我便做给你们尝一尝鲜。” 姚黄却摆了下手,说:“春茶太过珍贵,还是留着待客吧。奴婢可以另拿些普通的茶来磨粉,过一过嘴瘾,若是好喝,咱们酒楼又多了一道饮品。咱们酒楼的奶茶,不知多少食客爱喝呢。” 第二日,萧溍起来练拳的时候,宓月也跟着醒了。 到了厨房,里面早就热火朝天了。 宓月挽起袖子,取了昨日磨好的茶粉,加些清水熬煮,然后放新鲜的羊乳跟着一起熬上一会儿。 另取了一个锅,放入冰糖与水,再加些泡好的茶水熬到糖化开。 将抹茶奶与茶糖水拌在一起,一杯带着绿意的抹茶奶茶便做好了。 若想口感好,吊到井里镇着,待客人来时倒出来,是最好不过的消暑饮料。 我不说假话 宓月见东边的太阳升起,今日又是一个艳阳天,在初夏的热气中来一碗清凉的抹茶奶茶,心情会也跟着好起来。 端着放凉的抹茶奶茶到餐桌上,用完早膳每人倒了一杯茶。 小宓熙喝了一口,不爱茶的苦和涩味,推给了宓峥。 宓峥极喜欢,一口气喝了,“姐,这茶解腻。” “苦的。”小宓熙皱着脸说。 宓峥笑道:“这是茶叶的味道,喜欢喝茶的人应该会喜欢的。” “我不爱喝茶,只喜欢喝蜜糖水。”小宓熙跑去与宓月撒娇说:“姐姐,给我调酸酸甜甜的柚子蜜糖水喝。” 宓月制好的柚子蜜基本上都被小宓熙喝完了,“库存就只有半坛了,你得省省喝,不然盛夏到来,胃口不佳时就没得喝了。” 小宓熙苦恼地托着小脸,“那我今天只喝半杯,就半杯。” “小吃货。”萧溍揉了揉小宓熙的脑袋,说道:“今儿府中有客,你得待在房里,不许外出。” 小宓熙一下子又焉了,有气无力地说:“知道了。” 小小年纪的他一脸的忧伤:他当时为什么要装得那样惨?是因为老天爷看到了,故意让他变成真惨吗? 萧溍喜欢吃甜食,但不喜欢吃这种腻腻的甜食,只喝了一口抹茶奶茶,就给了宓月。“泰宁公主若是有为难你的地方,你不用跟她硬着来,遣人来唤我就是。” 生怕妻子吃亏,萧溍想了想,又说:“我干脆安排个人在一旁盯着,一有不对劲,让他立即来送信。” “应该不至于闹得太僵,泰宁公主先送了拜帖过来,就表示不是来跟我吵架的。最多,就是对我不通佛法,有些失望罢了。” 再刁蛮的人,宓月也打过交道,心中已有了一个好主意,可以转移泰宁公主要跟她讨论佛法的心思。 泰宁公主投的拜访帖子写明是巳时到来,宓月提前到二门迎接,巳时一到,泰宁公主的车驾准时到了。 泰宁公主的座驾绝对是京中独一无二的风景线,只须远远看上一眼,哪怕不认识也知道这是大名鼎鼎泰宁公主的车驾。 用色与袈裟的红色相似,上面绣上了佛教八宝图案:宝瓶、宝盖、双鱼、莲花、右旋螺、吉祥结、尊胜幢、法纶。 用的装饰并非其他皇室华丽的珠宝,而是佛教七宝: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 样样彰显着泰宁公主的喜爱佛法之心,宓月不由得生起担忧来,生怕看到这位公主姑姑直接穿着僧衣就下车了。到时,她得行皇家的礼仪,还是佛家的礼仪? 幸好,情况比她想象得好很多。 泰宁公主在女侍的托扶下,走下马车,身上穿的是中规中矩的皇家常服。 宓月上前行了一礼,“宓月给姑姑请安。” “免礼。”泰宁公主抬了下手,站在宓月面前,威仪地说道:“抬起头,给本宫瞧一瞧。” 宓月抬起微垂的双眸,与泰宁公主的视线对个正着。 泰宁公主今年三十余岁,因保养得宜,瞧上去跟二十多岁差不多。因是爱吃的缘故,比一般人要胖许多,脸庞圆圆润润、白白胖胖的,透着福气满满。 泰宁公主端详了宓月好几眼,方说道:“早听闻豫安王妃长得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姑姑夸奖了。” 泰宁公主却严肃地说道:“本宫没有夸奖,说的是实话,本宫这人不爱讲虚话假话。” 宓月呆了下——好吧,这实话听着挺让人高兴的。 泰宁公主又说起了实在话:“就是出身差了许多,配不上豫安王妃的身份。” 饶是宓月见多识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不过——”泰宁公主又说:“出身有时候也不重要,历史上许多名人的出身还不如你,你不用自卑。” 我没自卑…… 宓月对上泰宁公主严肃的圆脸,她相信,泰宁公主真的是在认认真真地安慰她。“……谢谢姑姑的勉励。” “嗯。”泰宁公主点了点头,说:“不悲过去,非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 宓月马上说道:“姑姑说的是,听了姑姑的一番教诲,心中一片明悟。门口风大,姑姑请进,请姑姑到内院喝杯茶水,侄媳再聆听姑姑的佛法教诲。” “嗯。”泰宁公主矜贵地又点了下头,伸手在宓月的肩膀拍了一下,说:“你果然是个有佛性的人。” 王府面积大,公主的车驾是直接从卸了门槛的门进来的,二门处也准备好了轿子,泰宁公主上了轿子,一路往内院而去。 到了主院,宓月正要请泰宁公主下轿,泰宁公主却说道:“听闻令弟病情不轻,本宫既然来了,便去看一眼。” “不敢劳烦姑姑,舍弟已好多了。” “走吧,本宫带了不少名贵药材给令弟治病。” “舍弟亦住在主院,姑姑往里走便是。” 泰宁公主这才下了轿子,让宓月在前面带路。 宓月只好领着泰宁公主这尊大佛往小宓熙住的厢房走去,希望小家伙机灵点,别露了馅。 …… 房内,小宓熙郑重地伸出双手,捧着白瓷茶碗,里面是刚泡好的柚子蜂蜜茶,轻轻一闻,就能闻到酸酸甜甜的味道,是他最喜欢的饮品。 姐姐说存货不多了,喝一碗少一碗,所以他得小口小口地喝,这一碗要喝足一天才划算。 小小心心地抿了一口,小宓熙眯着眼睛,回味着口腔里酸酸甜甜的美味,忽然听到厢房外面有说话声,还有人数不少的脚步声。 似乎是姐姐带着客人往他这边来了,小宓熙赶紧把茶碗放在榻前的茶几上,飞快躺回去,然后运转功法。 顿时,小家伙的脸庞惨白惨白的,体温下降,气息也弱了许多。 见有人进房了,小宓熙捂着心口,有气没力地咳嗽了几声。 小宓熙的厢房,每日都薰上药味,尤其是今日有客过来,早早地就薰得满屋子的药味。 泰宁公主进了布满药味的房间,有些不喜,但并未退出去,只拿帕子掩了掩鼻子。走入内室,便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个小小的身体,虚弱得说不尽的可怜。 回礼 客人来了,小宓熙很辛苦地想挣扎起来行礼,泰宁公主抬手止了下,说:“躺着,莫动。” 小宓熙便把目光投向宓月,宓月上来与小宓熙说道:“公主体谅你在生病,让你躺着,你就躺着吧。这位便是我昨日与你提起的泰宁姑姑,等你病好了,再给泰宁姑姑磕个头。” 泰宁公主颔首,“没错。” 小宓熙便躺在床上,时不时虚弱地咳嗽了下。 泰宁公主见床榻前摆着椅子和茶几,便坐在椅子上,盯着小宓熙看。 小家伙脸蛋白白胖胖的,一双眼睛又圆又黑,虽然一身病色,但丝毫无损小家伙的玉雪可爱。 泰宁公主喜欢这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听着这孩子自她进来后,已经咳嗽了六次,问宓月:“令弟被打伤了肺吗?” 小宓熙本想再捂着胸口咳嗽两下的,突然就僵住了,忘了咳嗽。 宓月悄悄地瞪了小宓熙一眼:瞧,演过头了吧! “有一些……”宓月除了帮弟弟圆谎外,还能怎么样? “除了肺,还伤着哪里了?”泰宁公主又问。 宓月回道:“被打得厉害,五脏六腑都伤了些。” “太医院有派太医过来医治吗?” “王爷请了江湖名医过来医治,舍弟吃着名医的药好了不少,就没有去麻烦太医院的人。” 泰宁公主点了下头,说:“宫里的太医个个胆小如鼠,看病只求稳,生怕担事,开的药方都是中规中矩的,遇到大病,死不了人,也治不好。倒不如外头的一些名医,见多识广,敢下重药,治病的法子也多种多样,反而有治好的机会。” “姑姑说的是。” 泰宁公主向侍女示意了下,侍女便出去把泰宁公主带来的药材捧进来。 “本宫拿了两支百年老参过来,其他鹿茸、灵芝也带了一些,等令弟病好了,给他好好补着,莫亏损了身子。不然将来长大了,也身弱体虚。” 这礼送上来,让宓月吃了一惊。“姑姑的礼,送得太重了。” “父皇与母妃每年都给本宫送一堆补品补药下来,本宫又没多老,哪就要天天吃参了?你留着,吃完了再问本宫要。”泰宁公主丝毫不在乎这些药材的价值,眼睛时不时盯着小宓熙看,见那白白胖胖的脸蛋,虽然苍白苍白的,但是…… 泰宁公主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在小宓熙的脸上捏了一下。 滑滑嫩嫩的,跟刚煮好的鸡蛋一样,果然好捏得很,又多捏了几下。 她终于明白,为何父皇总有捏她脸的毛病,的确有趣得很。 小宓熙可不乐意被人捏脸,借故又咳嗽了几下,躲开来,说:“水、我想喝水……” 泰宁公主目光便放在身旁的茶几上,端起搁在上面的茶碗。 茶水黄澄澄的,底下还有一丝丝像桔皮的东西,闻上去酸酸甜甜的,好闻得很。“这是什么茶?” 宓月回道:“柚子蜂蜜茶,用南方的柚子皮熬成的,加了蜂蜜腌制。” “味道又酸又甜?” “是的。” 泰宁公主便拿起碗,喝了一口,细品了一下,又连喝了两口。“好喝。” 小宓熙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茶碗,急得都忘了装虚弱,“那是我喝过的!” 泰宁公主已经喝完了,顿了下手,说:“没关系,本宫不嫌弃你。” 可我嫌弃你…… 小宓熙恹恹地躺着。 泰宁公主用帕子抿了抿嘴角,与宓月说:“这道茶很好喝,府上还有吗?本宫给你送了这么多名贵药材,按规矩你是得回礼,其他的就不用了,本宫也不缺,就回这个柚子蜂蜜茶吧,给本宫来几坛吧。” 宓月被面前的情况呆了呆,“府里只剩半坛了。” 泰宁公主惋惜不已,“半坛也好,给本宫拿来吧。” 话已至此,宓月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好了。 但小宓熙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省着喝的柚子蜜蜂茶,竟然都被抢走了? 他以后都没得喝了? 他就只喜欢这一口茶,就、就没了…… 小宓熙垂死病中惊坐起,“我呢?我以后喝什么?” 泰宁公主伸手在小宓熙脸上捏了几把,才心满意足地松开,说:“你以后喝参茶,本宫回去后,再给你送几根人参过来。” 小宓熙已经生无可恋了。 一行人来到待客的客堂,泰宁公主坐在上座,打量着客堂的摆设,问:“阿溍侄子在家吗?” 宓月吩咐下人上茶,回道:“在,姑姑要唤他过来吗?” 泰宁公主摆了摆手,“不用了,本宫是过来找你的,不想见他。” 泰宁公主印象中的萧溍总是冷冷的,一言不语,来了她与跟他也没话讲。 泰宁公主又把客堂细细地看了一遍,问:“你不是信佛吗?怎么不见堂中有半点与佛教有关的摆设?” 据闻泰宁公主待客的地方,装扮得跟佛殿一样…… “侄媳未嫁进来前,客堂便这般模样。”见下人奉茶上来了,宓月马上说:“昨日得知姑姑要来,特地给姑姑调配了一种新饮品,姑姑请尝试。” 泰宁公主立即被转移开了注意力,端起茶碗,揭开碗盖。 只见雪白的茶碗内,装着八成满的饮品。 茶碗微凉,消去了初夏的热意,碗中绿色盎然,开盖便有一股清新的茶香飘来。 除了茶香,还有一股淡淡的奶香。 泰宁公主极喜欢五味酒楼的奶茶,便猜到这是一款奶茶。 但是这个颜色的奶茶,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的。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既有茶的清爽,又有羊乳的醇厚,那滋味一时间无法形容,反正极合她的胃口。 “这道饮品叫什么?”泰宁公主脑海里早把佛法丢一边了,指着碗中之物问起来。 “抹茶奶茶,用的是春茶的茶粉煮成的。”宓月再接再厉地说:“除了饮品,今日厨房那边知道有贵客,还新做了几种点心,有几样是五味酒楼没有的东西,不如也一道上给姑姑品尝?” “上。”泰宁公主一点也没有矜持。 盛会 一碟碟颜色各异,散发着食物芬芳的点心摆放在面前,泰宁公主首先看中造型最好看的芒果椰子千层糕,拿了一块,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几分。 宓月陪坐在下首,便看到泰宁公主白白胖胖的双腮一鼓一鼓的,明明气质还很威仪,甚有公主的架势,但就是忍不住心生笑意。 “昨儿接到姑姑的帖子,我是有些惊讶的,说起来该是我与王爷去拜访姑姑才是,如今让姑姑先来,倒是我与王爷的不好了。姑姑身份尊贵,特地来豫安王府一趟,想必是为了极重要的事吧?” 宓月见泰宁公主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便省了各种试探,开门见山地问起来意。 泰宁公主目不斜视地把整块芒果椰子千层糕吃完,“的确有极重要的事,特来请你帮忙。”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无不听从。”宓月说道。 泰宁公主挑了一块红豆糕,咬了一口,双腮一鼓一鼓的,脸上却一本正经地跟宓月谈正事。“本宫与菩心寺的住持是熟人,听他说,千手观音佛舞,以及最近兴起的佛乐,都是你做出来的?” 宓月不敢居功,“是受人启发而做的。” “反正本宫就当是你做的。”泰宁公主端起茶碗,喝了几口,对旁边侍候的豫安王府下人说:“茶碗空了,给本宫再添一碗。” 宓月便说:“抹茶奶茶喝多了容易腻,给姑姑泡一碗柚子蜂蜜茶吧。” “甚好。”泰宁公主看宓月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去年你办的桂花宴极好,我听后也从菩心寺请了僧人过来,办了一个宴会,赴宴的客人都赞不错。今年我打算再办一个更大的佛法盛会,是与菩心寺一起联手办的,意为向世人推广佛法。” 宓月隐隐猜到来意,凝神倾听下去。 泰宁公主盯着碟中的艾叶饼瞧了好几眼,丑奇八怪的,又是什么意思?可好吃?“既要办个与众不同的佛法盛会,吸引更多的人,引起更大的响应,就得有些特别的地方。” 但怎么弄才为特别,一鸣惊人呢?不仅泰宁公主没有法子,就是菩心寺的住持也想不到好主意。 因为宓月的出现,把佛乐与佛舞推到了颠峰,他们再怎么弄特别的东西,也比不上千手观音等带来的影响。 思前想后,泰宁公主决定亲自请宓月出马,参与这次盛会的筹办。 宓月揉了揉眉心,“只怕要让姑姑失望了,我会的那点全教出去了,再想不出更好的节目来。” “想不出来没关系,把原先的东西再做得更精致,更盛大便行。”泰宁公主倒是不勉强。她盯了艾叶饼许久,最终还是拿了一个,咬了一口。 仅是精益求精的话,对宓月的确不难。 宓月问道:“不知盛会要选在哪日开始?” “自然是越快越好。本宫也知道弄好不容易,故而尚未订下日期,待你去菩心寺与住持商谈之后再定日子吧。”泰宁公主几口便吃完一个艾叶饼,顺手又拿了第二个。 泰宁公主通融和气,宓月也爽快了起来,说:“我明日便去菩心寺寻住持,商谈盛会之事。” 泰宁公主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显出的两个小酒窝,“凡是盛会需要用到的地方,钱财,人手等等,你与住持解决不了的,尽管派人去泰宁公主府打声招呼,本宫会给你解决。倘若有不长眼的想来刁难,你不用客气,哪怕出了人命关天的事,都有本宫给摆平。” “有姑姑的这句话,我可放开手去做了。” “你尽管去做,脑子里想着什么就干什么,本宫相信你。”泰宁公主深深地看了宓月一眼,“佛祖也会相信你的。” 宓月的心提了起来,就怕泰宁公主说完正事,要抓着她讲佛法了,连忙说:“办一次佛会不是小事,涉及的东西极多。为了早日把盛会办起来,我现在就去忙吧,以便明日就能与住持大概敲定下来。” 泰宁公主还真想跟宓月讨论半天的佛法,如今一听宓月有正事要做,她只能惋惜地打消这个念头。不过来日方长,以后她有的是机会找宓月来谈论佛经佛法,没准将来能拉着宓月与她一起出家…… “你要忙正事,本宫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泰宁公主站了起来。 宓月松了一口气,刚才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从泰宁公主的神色中看出一些好的猜测。“等明日与住持商定好后,我会写一份详细的计划给姑姑送去。” 泰宁公主听了这话,对宓月更加满意了,“本宫会派个管事协助你,一切事宜,尽可吩咐他去办。” 这对宓月来说,再好不过了。她只负责出点子,所有杂事麻烦事有公主府的人负责。 皇城是非再多,但没几个有胆子敢跟泰宁公主过不去的。 宓月起身要去送泰宁公主,泰宁公主摆了下手,“你忙去,不用送本宫。” 却又指着放点心的碟子说:“除了给本宫的柚子蜂蜜茶回礼外,这些点心你府上还有吗?都给本宫打包一盒。” 宓月这才发现,桌上放着的几碟点心早被吃完了,就连后来泡的柚子蜂蜜茶也喝完了。 就在方才聊天的功夫,两碗茶,数碟点心,全部吃光了。 “的确还有一些,我让人给姑姑装几盒带回去。” 泰宁公主心满意足地走了。 宓月担心泰宁公主吃撑了,除了几盒点心外,另给泰宁公主准备了一瓶消食丸,并给泰宁公主身边的下人交待明白。 宓月不知道的是,她制的消食丸加了许多山楂,口感上也讲究,酸酸甜甜的味道极好,泰宁公主回府后,尝了一颗后,便把消食丸带在身上当糖果,时不时吃上一颗…… 宓月跟泰宁公主说要忙的话,还真不是假话。 要把一个盛会办得盛大办得隆重,需要费的功夫绝对不少。 泰宁公主离开后,她就进了书房写写画画,一直忙到晚上才梳理了一个大概。 纪念品 “忙完了?”萧溍走进书房,来催宓月用晚膳。 宓月放下笔,检查了一遍,说:“才刚开始呢,只列了一个大纲。具体的要明日去菩心寺一趟,考察过场地,再考虑了菩心寺那边的条件,以及询问住持一些细节后才能决定。” 前期工作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宓月估计没有半个月,弄不好佛法盛会。 萧溍不乐意宓月为他人而忙碌,“随意打发就是了。” “我既然应了,就该好好地办,总不能辜负了姑姑专门来一趟。”宓月将纸卷好,拿细绳绑好,放在显眼的位置。 萧溍唇边浮起笑意,“你与姑姑这般要好,不如改日再请姑姑过来作客,或是我带你去公主府做一天的客如何?” 他可是派人盯着客堂的,泰宁公主刚走,下人就把客堂的事详详细细地给他回了一遍,哪会不知道宓月怕极了被泰宁公主抓着谈佛法。 宓月连忙告饶,“你可别坑我!你可知道,泰宁姑姑刚下车就与我谈起了佛法,我若是反应慢一点,在门口就要出丑了。” 萧溍握着她的手,笑着牵出去,“你知道就好,以后得离她远一些。” 萧溍打探的消息中,其中有一条让他格外警惕:泰宁公主经常与交好的友人讨论出家之事。 妻子偶尔研究佛法可以,但研究得四大皆空,是绝不允许的。 “不用你说我也得保持些距离。”俗世这么多美好的东西,她怎么会舍得出家? 第二日,宓月拿了她昨日列好的大纲,乘车去了菩心寺。 菩心寺的普济住持提前得知了宓月今日要来,特地腾出一天的时间和宓月详谈细节。 宓月请普济住持做向导,带她到寺中各处转一圈,寻找适合举办佛法盛会的地方。 “平常用来表演千手观音的地方不行吗?”普济住持说道:“那处地方不小,可以容下两千多人。” “不够。”宓月说道:“既然要弄得盛大,隆重,规模得要比平时盛会要大上几倍才行。倘若用在表演千手观音的地方,那这个佛法盛会与普通盛会有何区别?” 仅两千人,不符合宓月对盛大两个字的追求。 宓月从泰宁公主的话中,明白了她的意思,总结为:地方够大,参加的人要够多,总之要前无所有地大,最好以后无人能及的那种大。 原先的地方哪怕再怎么折腾,能来参加的人也有限,说不定还不如菩心寺第一次办千手观音来的人多呢。这怎么行?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到极致。 普济住持想了一下,说:“老衲想到一个地方,施主这边请。” 普济住持所说的地方在菩心寺的后山,地方清幽,出了菩心寺便是了。再往前去,就是菩心寺老僧人的养老之地。 慧空方丈就在那地方养老。 宓月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地方,此处地势平坦又宽阔,挤一挤,至少能挤下五千人,而且还有剩余的地方给贵人安排舒服的席位。因为此地是僧人锻炼以及早课的地方,都铺了石板,不怕下雨天泥泞多。 此处又连着菩心寺,若有贵客想更衣或者小憩,可以直接去禅院的客房。 普济住持说:“地方是够大,但一片平坦,不好设台。” “搭建一个就是。”宓月说道:“泰宁公主愿意全力支持,不缺人也不缺钱,现搭一个豪华庞大的舞台就行。” “会不会太奢靡了?”普济住持自从养了一个善庄之后,处处想怎么省钱。按宓月所指的位置,要建这么大的一个舞台,还要做到豪华,需要的银钱可不少。 此次办佛法盛会,需要用到钱的地方可不少,哪怕泰宁公主支持了不少钱,但光建一个舞台就费了大笔银子,他怕后面的预算不够。 宓月笑道:“盛会那天准备几个功德箱,来客多少会愿意捐一些。” 这么一来,多少能补回一些。 宓月心中一动,又说:“寺中还可以做些东西来卖……” “佛门圣地,做起买卖未免不美。”普济住持提醒说。 宓月用另一种思路跟普济住持说:“就跟平时那样,捐了香油钱的,每人送一点佛前供奉的佛经或者果子。咱们琢磨些有趣的东西,富有纪念意义的东西,给每一个添了香油的客人送一个……” 宓月想到的是善庄那边收留的人都学了一年的手艺,针线也好,木匠也好,都该有些本事了,这不也给他们找些挣钱的活计。 设计出一些与佛教有关的东西,用料上面,都用上好料子,再印上此次佛法盛会的logo,不仅可以用来纪念,还可以拿去送礼呢。 普济住持听完了宓月细致的解说,立即拍板同意了。 照这样做的话,不仅能收回本,还能给善庄那边增加收入,来的香客也得到满意的纪念品,并且最大程度地推广了佛法,皆大喜欢。 普济住持乐呵呵地说:“老衲跟公主推荐你,果然是个英明的决定。月丫头啊,你简直是菩心寺的福星。” 宓月勘查了场地后,先与普济住持商议纪念品的事。 照顾善庄的所有手艺人,纪念品的种类可以多几个,并且要容易做的。 先开始列出扇子、帕子、佛经、木雕、挂坠等等。 宓月回到王府,便着手设计logo。 佛教推崇莲花,她先画了一个莲花台的简笔画,很卡通的风格,然后在莲花台上面画了一个卡通老和尚。 这个老和尚慈眉善目又透着童趣,是以慧空方丈为原型,简单几笔,就把慧空方丈的气韵勾勒出来了。菩心寺最德高望重的人,最适合用来做代言人。 不过画好后,需要去征求老方丈的意见,如果不肯再换普济住持。 画好后,宓月拿去给萧溍过目。 萧溍看着极有趣,问:“打算怎么弄在纪念品上?” “印上去。”宓月托腮想了想,在logo外面画了一个圈,说:“为防将来有人弄假冒的来敛财,我打算在这个地方雕刻上一段佛经。” 防伪 这又叫微雕章,多用在银票上面防伪的,在一枚小小的印章之中,刻下几百个字,让人连造假都造不出来,因为就算原雕者都不能雕出一模一样的第二枚印章。 宓月不需要如此高超的手艺,九十字就够了,连在一起,乍一看像三个圆圈圈着莲台与卡通画像。只有在明亮处细看,才能看出字来。 有这样本事的雕刻师不多,正好萧溍手头就有。 微雕章只适合用在纸制品上,其他的物件logo只能刻上去,或者绣上去,只有莲台与和尚的画像。 虽然有些美中不足,但以现在落后的科技水平,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宓月把logo画好,带去给慧空方丈过目。 慧空方丈看着似是而非的卡通画像,乐了好一阵,“凡是能用于推广佛法的事情,老衲都欣然之极。” 普济住持对宓月的设计十分满意,超出他想象的满意,“昨日已给善庄那边传话过去了,他们都乐意接这些活儿。” 善庄的残疾人知道这样的好事,无人不高兴。能通过自己的双手赚钱养家,对他们而言,是给予的最大肯定了。 泰宁公主得知此事后,意外得很,“本宫只是想办个盛会,不曾想还能帮到那些可怜人,善哉。怪不得人们都说豫安王妃是菩萨的化身,本宫看来的确如此。” 突然想登门去向宓月讨论一番佛法…… 不过宓月正忙着盛会的事,泰宁公主不好去打搅,决定盛会之后把宓月拉进她的佛法圈子,共同探讨佛法无边的奥妙。 佛法盛会要考虑到的东西方方面面,除了舞台设计,经念品外,还要增加一些从所未有的节目。 宓月想不出什么好节目,干脆写了几集《西游记》出来,让和尚排练。为了让和尚演得像一点,特地从戏院那边请了几个资深演员过来,其中就有演《女驸马》的冯家老头老太太。 自《女驸马》这部戏走红之后,冯家老头老太太也跟着走红了。不过,人家是黑红的那种,就是在路上见到了,憎恨得要扔鸡蛋的那种。 普济住持第一次看他们排练《西游记》,就被两个老演员的演技惊呆了,直接请来友情加入。由于老头子的演技太好,住持直接决定让老头子演孙悟空。 宓月得知悟空如此之老……也只能这样了,因为猴子实在不好演。 节目弄好之后,宓月又得考虑天气原因。要是拖到盛夏天气就太热了,得越早办越好,最好在炎夏之前把盛会办完。 还得去钦天监找会观察天象的五官灵台郎咨询天象之事,举办的那段时间绝不能有下雨的情况。 皇城人消息灵通,宓月三天两头就往菩心寺赶,没多久,都知道宓月又与菩心寺在搞大事了。并且攀上了泰宁公主这条线,可谓是风光无两。 随着信佛的人越来越多,可以预见宓月的声望又将达到一个高峰。 羡慕者有之,嫉妒者也有之,憎恨者亦有之…… 上午来菩心寺时,阳光明媚,不想中午就下了一场大雨。 好在夏天的雨来得急,走得也快。宓月看完了西游记三集的彩排后,见雨停了,天放晴了,便乘马车离开菩心寺。 路上坑坑洼洼的都是小水坑,马车走得比平时要慢了许多。宓月打开帘子,看了几眼小水坑后,记了下来,得寻人修一修这路,省得盛会开办的时候人多马多,被坑坑洼洼晃得翻车。 经过她与泰宁公主的商量,以及排练的进度,佛法盛会已选定了日期,将在九天后举办,为时三天。 宓月靠在车窗前,手里拿着一枝炭笔,记着笔记。 佛法盛会安排了三集《西游记》,第一集排练得不错,第二集有些不合心意。第二集有许多妖怪,他们的造型太过粗糙,她觉得可以再精细一点。 宓月干脆拿着笔素描起来,马车晃来晃去,但她的笔头没有丝毫走歪。这一手功力,是长年练针练出来的。 菩心寺建在山顶上,豫安王府的马车从山顶沿着山路下来时,就落入一群蒙面人的视野。 “头领,马车上面有豫安王府的徽记,护送的侍卫也身穿豫安王府的衣着,可以断定,豫安王妃就坐在马车里。” 蒙面头领趴在湿泥上,身上的衣服早在方才大雨时被淋湿了,如今太阳明晃晃地照下来,又湿又热的,十分难受。“确定了就准备动手。” 蒙面头领盯着面前的一处拐弯,这段路是最陡的一处,下面是长河。 春夏季雨水多了后,河水也涨了,水势湍急,最凶险处有十米之深。 蒙面人埋伏在这段路上,架好了手上的弓箭,对准那渐近的马车。 萧溍因宓月没有回来,午膳也没什么食欲,跟小宓熙随便吃了些应付。不知为何,他有些心绪不宁。 在内院转了几圈,萧溍又往书房走去。 李更明走了进来,将暗处传来的消息送到萧溍面前,“负责盯梢各处的探子发现一支行迹诡异的人马出现在皇城外面。” 自发现豫安王府被多方势力暗中盯上,萧溍加大了撒网,从暗部安排了许多探子出去。他们或许是街边的小贩,或许是酒馆的小二,也或许是路过的行人,将皇城内外监视在视野之中。 “在哪个方面?”萧溍走到一副皇城的舆图前问。 李更明指向皇城郊外南面的位置,说:“往这个方向去了。据探子送回来的消息,这些人的武功高得可怕,恐被察觉,不敢盯得太紧。” 萧溍望着皇城南面的方向,沿着官道走,最显眼的一处是菩心寺。 菩心寺—— 宓月今日就在菩心寺。 萧溍心头咯噔一跳,拿起长剑,喝道:“马上召集侍卫与暗卫,往菩心寺去!” 他宁愿是关心则乱,宁愿是想多了,也宁愿自己疑神疑鬼,也不敢想象万一错过,将会发生什么。 萧溍翻身上了马,鞭子狠狠甩在马后,一马当先,朝着菩心寺的方向飞奔而去。 记忆复苏 豫安王府的侍卫全部出动了,带上长刀,纵马一同奔去。 铁蹄整齐划一地冲过一条条街道,惊动了无数百姓,以及各个府邸。许多人心生迷茫,不知道豫安王府想做什么,又或者想挑起什么纷争。 宓峥骑马从朋友家回来,看到了飞奔过去的豫安王府,策马追了上去,问:“你们去哪?” 侍卫认出宓峥,回道:“不清楚,王爷下令全部人要去增援菩心寺。” “菩心寺?”宓峥大吃一惊,“我姐姐今天去了菩心寺!” 难道有人要害姐姐? 上回想害阿熙,这一次直接盯上了姐姐不成? 宓峥连连抽打马匹,跟着侍卫一道,火急火燎地朝着菩心寺的方向追去。 一支长箭带着破空之音朝拉着马车的马匹射去—— 宓月执笔的一顿,灵敏的听觉已辨别出来,是箭声! 来的方向,正是她所在的位置! “有埋伏!” 宓月大声警示。 但箭来得太快,宓月声音才落,那箭已射中马眼,惊得马匹乱窜不停。 宓月也因为马车的剧烈摇晃跳车失败,一把抓住被马车晃得撞上车厢的魏紫。 魏紫头昏眼花,叫道:“殿下不用管奴婢,您快跑!” “别废话!站稳了!”宓月沉声说。 在又一阵的剧烈摇晃后,宓月听到第二匹马也被射伤了。 宓月所乘的马车,是用两匹马来拉的,对方心思极险恶,他们不杀马,而是伤马。 马若是被杀,马车即使翻倒,也只是一下子的事。 但马若是被伤,两匹马一起发疯,这马车根本就停不下来,不知会乱跑到什么地方,后果更加的严重。 宓月让魏紫抓紧马车上防震的扶手,拔出藏在车厢中的匕首,万分辛苦地朝车门移去。 刚打开车门,十几箭朝着她飞来,宓月急往后一倒,才险险躲开。 那落入车厢之内的箭,如同一枚枚铁钉似的,钉实在车厢之中。 宓月的心是从所未有的凝重。 豫安王府的马车都是特别打造的,用的铁木密度极大,一块铁木的重量跟同体积的铁板差不多一样重。 同样的,它的防御力也极强,一般的刀剑都刺不穿它。 但是,那样小的一支箭,飞了远远的距离,竟然还能入木三分。 可想而知,刺客的内力该有多强,绝不逊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若仅一个刺客如此倒罢了,但飞进来的箭,支支入木三分,那就表明,前来刺杀她的人,个个都有江湖高手的能力。 即使那一世用古蛊邪术强催出来的杀手,数量也不多,一个暗杀团队仅有两三个。但这会儿,全部都是! 宓月已听到保护她的王府侍卫的惨叫声—— 宓月躲开了又一支射来的利箭,抬脚往车厢一边踹下去。她用了十成的功力,哪怕坚固如铁的车厢也被踹得几乎要断裂。 再有一脚,她就能踹开这面车厢了! 惊马嘶鸣,发狂的马匹中,有一只失足往悬崖掉下去,拖着马车也滚落悬崖—— 萧溍赶到时,看到就是这撕心裂肺的一幕。 从那一断破裂的车厢中,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红衣,与他灵魂同样重要的妻子,连同马车一起滚落悬崖,掉进滔滔江河之中。江水翻腾,很快将马与车一道淹没。 “月儿——” 那一瞬间的巨痛如一把刀子插入萧溍的心口,心脏仿佛被活活地剖开两半,深锁在灵魂深处,无穷无尽的痛楚和绝望瞬间涌出,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那滔滔江河将马车淹没了,萧溍望着这一幕,痛得整个人在发冷发颤,痛得灵魂深处也跟着撕裂。他仿佛看到了满山遍野的鲜花,指尖仿佛残余着妻子去逝后那冰冷的触感。 那天,亦是天蓝风清,她在他的怀里,慢慢地闭上眼睛,然后再没有醒过来,徒留他一人,孤独而寂寞地活在世上。 他穷尽余生,上穷碧落下黄泉,寻觅与她再次相逢的一天。 “月儿……” 萧溍喃喃唤着挚爱的妻子,心口与灵魂都在撕裂地作痛。 一幕幕相爱相伴的画面掠过他的脑海里,脑子涨痛得他眼前发黑,从马上坠落下去。 “王爷!”李更明大惊,一把扶住萧溍,便见萧溍的脸色白得吓人。 李更明连忙点了几个人:“你们守着王爷,我去救王妃!” “我去救姐姐!”宓峥从后面策马上来,从一名侍卫手中夺过长刀奔去。 保护宓月的侍卫队被乱箭射杀了一半,余下一半在蒙面人的追杀下,伤亡惨重。 “头领!豫安王府的援兵来了,要退吗?”负责放哨的蒙面人赶了过来,对蒙面头领说。 蒙面头领眯起眼睛,朝马蹄声处望去,看到跑在最前头的少爷:“宓家二少爷?来得正好,没拿到宓月的人头,拿他的脑袋也一样!” “豫安王也来了!” “他若是也想找死,就一起杀了!”皇族的人,他们杀过不少,也缺一个萧氏皇族的人。 蒙面头领以一己之力,连杀三名王府侍卫,又调转过身,朝奔来的宓峥杀去。 宓峥未靠近河边,就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气,那来自高手的威压令他窒息了一下。 明知对方很强,但这些是害他姐姐的仇人,宓峥性子本就是初生之犊,哪怕知道对方厉害,也断然不惧,抽出长刀就硬杠过去。 “自寻死路!”蒙面头领冷笑着,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盯上了宓峥的脖子,“你的这颗头颅本座要了!” “谁要谁的头颅还不一定!”宓峥砍出的每一刀,都用尽了全力。 蒙面头轻松躲了几招,“怪不得如此狂妄,年纪不大,本事倒不错。可惜今儿就要命损在本座刀下了。” 随着豫安王府的增援陆续赶到,蒙面人这一边显然应付得有些吃力。 但豫安王府的人想拿下他们,一时之间还不能够。 李更明越打越惊,这些高手都是从哪里来的?他拼尽全力,也只能拦下一人,如果当年刺杀王爷的人有这些人在,如今怕是没有了豫安王府。 他就是萧溍 今日只怕大半人要折损在这里了! 注意到一旁的宓峥明显不敌那蒙面头领,李更明朝刘丰说道:“保护二少爷!我拦住他们,你护着二少爷与王爷离开!” 急着往宓峥那边支援,一不留神,李更明的肩膀被砍了一刀,鲜血染红了衣襟。 李更明捂着伤口急退几步,蒙面人乘胜追击,挥刀紧逼过来。吃力地挡了几刀,眼看避无可避,李更明暗中一发狠,准备与对方同归于尽。 一道破空之声响起,有一物骤然飞来,快得肉眼几乎难以看清。当李更明反应过来时,追杀他的蒙面人已心口已被一根普通的树枝贯穿,血溅而倒。 李更明震惊回头,却见萧溍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的背后。 “王爷,您没事了?”李更明连忙问。 萧溍一双淡漠的眼睛仿佛不含半丝感情,带着一股森然打量了李更明一眼。 “王爷……”李更明在萧溍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下意识地瑟缩了下。 面前的人,明明就是熟悉不过的王爷,他效忠的豫安王,但不知为何,突然变了另一个人似的。哪怕什么都不做,只一个眼神落下来,就令李更明心生畏惧。 萧溍淡漠的双眸迷茫了片刻,仿佛在那一瞬间,便历经了沧桑,认出了李更明,他道:“把伤口处理好。” 留下一句,身影微闪,竟然消失在原地。 无声无息,如同鬼魅。 李更明再次大吃一惊,四处望去,才发现萧溍已站在宓峥身旁,手指一弹,将刺向宓峥的大刀给弹开了。 蒙面头领猛然看到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被唬了一下,对方仅手指一弹,就将他凝聚了八成功力的刀给弹开了。 蒙面头领握刀的手被那一弹,止不住地发麻,他惊疑不定地盯着萧溍:“你是豫安王?” 豫安王的武功竟然变得如此厉害! 他不止一次在暗处观察过豫安王,几乎是看着豫安王长大的,论武功,绝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仅仅两年不见,怎地如此厉害? “豫安王?”萧溍恍惚了下,目光又变得坚定,“没错,我就是豫安王,萧溍。” 蒙面头领生起些怪异的感觉,面前的萧溍瞧着有些不对劲,与两年前所见的人差别太多,他谨慎地退后几步,“好,今日看到郡王的脸面上,就此罢休,我们来日再见!” “没有来日。”萧溍看蒙面头领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一样,“你害我爱妻,还想活到明日?” “豫安郡王,你想留下本座,只怕不易。”蒙面头领自负说道。 以他的武功,只是不想而已,不然做个武林盟主也非难事。 “且试几招便知。”萧溍身影一动,又在原地消失。 蒙面头领一惊掠退,他刚站的位置已被萧溍拍了一掌。 那掌力,震得已退了数步的蒙面头领气血翻腾。 宓峥已经傻了眼:姐夫还有这本事?以前怎么没见过? 他目力敏锐,多少看出些痕迹来,萧溍不是原地消失的,而是动作太快,快得连残影都难以看到,这才让人以为他会凭空不见一样。 然而,想要如此之快的速度,是极难做到的。 宓峥常与萧溍练武,从未见过如此之强的萧溍。平时还能感觉到萧溍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可这一会儿,就如同天与地的区别,遥不可测。 蒙面头领比宓峥更加难以置信,为了抵挡住萧溍,不惜拿出十成功力以及平生所学,然而也只能了抵挡住三招,便被萧溍抓住握刀的手腕。 咔嚓一声。 蒙面头领的手腕连同刀一起被萧溍折断了,就跟那断掉的树枝一样,断腕处血如泉涌。 蒙面头领生起惧意,转身便仓皇逃走。萧溍追上,一掌废了他的丹田。 最强的蒙面头领被废,其余的蒙面人即使武艺再高,在萧溍面前也跟三岁小孩一样,全部反击之力,很快被一一击倒。 “就在此地,严刑逼供。”萧溍下令道。 蒙面头领拉开面巾,怨恨地盯着萧溍说:“萧溍!你死定了!你根本不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这世上,有些人,有些力量,不是尔等凡人能够触及的,触者,必死!” 萧溍古井无波,“看来从你身上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如此,要你何用?” 萧溍从蒙面头领身上走过,一脚踩在蒙面头领胸口,震碎了他五脏六腑。 蒙面头领到死都不敢相信,萧溍竟然真的杀了他!他竟然死在萧溍手中! 大意!大意! 早知今日…… “画下他的面相,查!”萧溍再次下令。 刘丰立即派擅长作画的人过来,对着蒙面头领的脸画下头像。 与其费功夫查一个死不肯招供的人,不如从他的画像中下手去查,收获或许会更多。 这是刘丰一时间想不到的事,马上就被萧溍指点出来,他心中的敬仰更深:王爷不仅武功更高了,似乎也更加聪明睿智了。 看上去,真像换了一个人。可是,他明明就是王爷。 兴许是王妃出事,王爷性情大变吧。 刘丰把脑子里怪异的念头甩开,让李更明去包扎伤口,他则负责把失去抵抗力的蒙面人分开押去审讯。 萧溍走到江河边,望着浑浊的河水,双眸恍惚了片刻后,布满了温柔,涌起热意。 “月儿……”真好,又遇见了你,你仍是我的妻。 萧溍纵身一跳,朝着下面的江河跳了下去。 “姐夫!等等我!”宓峥把鞋子一脱,也跟着跳了下去。 豫安王府的侍卫分成三队,一队由刘丰带领,负责审讯。 第二队由李更明负责,给伤员包扎,给死去的同伴处理后事,并且保护现场。 萧溍吩咐下原地审讯的命令时,初时李更明不明白,渐渐地,他猜测王爷又要搞大事了。 最后一队都是暗卫组成,懂水功的下水去搜寻,不懂水功的沿岸寻人。 河水太急,萧溍顺河而下,游了两盏茶的功夫,才从河底找到破损的马车。 马车里,没有宓月的踪迹。 豫安王妃死了 萧溍沿河又寻了许久,仍然没有找到宓月,仿佛消失在河水中。 萧溍心口如扎了数百根细针一样,生出密密麻麻的刺痛。 月儿,他的月儿在哪里? 萧溍重回到那马车的位置,将马车拉扯上岸。 数十支箭插在车厢内,连洪流都没有将它们冲刷走。 也是这数十支箭,说明了宓月当时遇到的情况有多危急。 那支保护宓月的侍卫队,在埋伏与刺杀下,只剩下两名重伤的人,其余的,都已经牺牲了。 这是豫安王府第一次遭遇到如此之大的打击,也是面临的最强的一次刺杀。 他们选择刺杀的人却不是他,而是他最爱的妻子。 萧溍需要很努力,才能让自己没有发疯。需要用极大的自控力,才没有失去理智。 在车厢一处,他找到一把匕首,一把插在木板上的匕首,匕首上面挂着一块衣料。 萧溍将匕首取下来,拿起那块衣料。 匕首的材料与造型,是豫安王府独有的,出自陈二根之手。当时蒙面人未曾攻入车厢,马车就连同马匹一起落入江河。 也就是说,匕首是宓月插在木板上的。 萧溍细看着衣料,并不是宓月身上的红衣,他细想了下妻子今日的衣着,这才有些明悟。 “姐夫!”宓峥从水里爬出来,眼睛又红又涩,直掉眼泪。“姐姐不见了!我找不到姐姐了!” 萧溍打量着一脸泪水,一身河水的宓峥,伸出手,有些僵硬地拍了他一下,“回去吧。” 宓峥吃惊地问:“不找姐姐了?姐姐还在河里!” “我会找到月儿的。”萧溍说完,抓着那块衣角,踩着一身的水,走上官道。 菩心寺发生的事离官道太近,皇城周边人来人往,很快便传入皇城。 “豫安王妃出事了!” 这个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天的时间整个皇城人都知道了。 “豫安王妃死了。” 当湘王妃听到这个消息时,大喜过望,“香桃,那贱人当真死了?” 香桃是当年随湘王妃陪嫁到湘王府的人,如今已是管家娘子了。 “奴婢已经查清楚了,落入江河里,被水冲走了。据说豫安王带人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定是淹死了!” “死得该!”湘王妃一阵痛快,“死得好!” “奴婢就说过,只要您肯出手,没有不成的事。”香桃奉承着说:“豫安王妃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死在您的手中。” “本妃算是给我儿报仇了!” 想起仍然躺在床上痛苦难当的儿子,湘王妃气恨难当。不管她请了多少大夫来诊治,所有大夫都说儿子仅伤了皮肉,养一养就好,就连太医院的御医也下此结论。可她的儿子白天黑夜都在叫喊着痛,听得她这个为娘的心口也跟着疼痛难当。 儿子遭受到这番折磨,那害了她儿子的宓月却风光得意,她如何能忍? 然而出了这口恶气后,湘王妃却又紧张了起来,“会被人查到吗?” 香桃一万个保证:“七爷打过包票了,绝对查不到!” 湘王妃放下心来,“最好如此,豫安王萧溍是个疯子,若是被他查到了,这湘王府就要血流成河了。” “娘娘是担心汉宣伯府的事重演?这怎么可能?汉宣伯府是他们明目张胆地作死,如今的事您在暗处,豫安王怎么可能知道。” 湘王妃神思不定。 自太子去逝后,原先追随太子一系的官员大多另寻其主了。其中还有一小部分人,选择效忠小皇孙。 然而,萧溍从小就有不详的名声,不受皇后待见。渐渐地,随着太子去逝的年头越长,效忠萧溍的那些官员就被边缘化了,受尽排挤。 就说现在风光得很的定安侯府,当年也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堂堂侯府如此,更别提那些官职小的官员,日子过得不知多困难。尤其是几位皇子的野心长了之后,有意消减太子的威望,暗中纵容这样的事。 这导致了还在效忠太子的人被各方打压,甚至有些卑鄙的官员为了哄得皇子们的开心,手段下作之极,其中就有汉宣伯府。 那一年,萧溍才十三岁。 效忠太子的一个小官,有一个美貌的女儿,在街上被汉宣伯府世子看中,抢了回去做小妾。 那小官岂肯同意,一状告到了大理寺。 结果可想而知,有几位皇子在背后纵容,哪个官员肯给一个小官主持公道?反而诬蔑小官之女当街勾引伯府世子,伤风败俗。 几位皇子默契地想借助此事把太子的影响力彻底抹去,把仍效忠太子的人清理干净,并且想借助此事将无须有的污名加在太子身上。 一个声名有损的太子,又去逝了许多年,朝堂为了挽回皇朝声誉,必然会重新立太子。 那小官没告成,反被御史参了一状,被投入大牢之中。 仅一夜之间,小官便死了,罪名是畏罪自杀。狱中还留有手书一封,直指另几个效忠太子的官员与他同流合污,又指认定安侯府有谋反之心。 正当各方势力准备联手灭杀太子最后的一点势力之时,萧溍一人一剑,杀进了汉宣伯府。 当得知那小官之女被逼自尽了,萧溍直接把汉宣伯世子当场砍杀,其他来阻止的人亦是全部丧在他的剑下。 那一天汉宣伯府血流成河。 萧溍从汉宣伯府出来时,一身是血,又带着滴着血的剑闯大理寺,把诬蔑小官的官员,以及将小官虐待至死的牢头,全部当着大理寺官员的面前砍了脑袋。 最后皇帝重审此案,查出一切罪证都是诬蔑,解了其他小官以及定安侯府的危机。 但萧溍无旨杀人,即使被杀之人罪有应得,仍然被皇帝扔到宗正寺关了一年。 但从那一次之后,再没有人敢明面上对付效忠太子的官员,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的定安侯府也渐渐地起来了,联合了以前的旧部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如今的定安侯府,因为有萧溍的支持,地位比太子妃还在时更高。 太师府 也因为那一次,朝中百官,以及皇城百姓才意识到,皇长孙已经长大了。逐渐地,朝中又起了一股支持皇室正统的嫡派人物。 萧溍在朝野的影响力渐渐高了起来,但也招了几位皇子的眼,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暗杀…… 每一次的暗杀,不仅没有杀死萧溍,反而让他变得更加的耀眼。 每一次的暗杀与阴谋,都让他成长一步,成为今日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王爷!”李更明把刚查到的信息给萧溍报来,“是太师府的傅七爷。” 那蒙面头领太过自负,认为武功在皇城无人能敌,没有人能揭开他的面巾,平时就亮着脸与傅七爷傅弘文来往。他们最近的一次见面,就是在五味酒楼旁边的戏院听戏。 李更明派了人拿画像去查,很快就查了出来。 “其他人可招了?”萧溍问道。 李更明惭愧地说:“那些杀手口风极严,不管属于怎么用刑,哪怕打断骨头都没有一个肯招。其中有一半因属下看守不力,自尽了。” “既然不肯招,都杀了。”萧溍冷道。 李更明问道:“不用其他的证据吗?” 萧溍手中长刀一闪,将那头领的头颅砍下,让李更明提了起来。“这个便是证据!” 李更明把心中猜测说了出来,“傅七爷是湘王妃的亲弟,若是他主使的,动机应该是为外甥报仇。” 暗中又奇怪,傅弘文就是个喜好享乐的败家子,怎么会认识如此厉害的杀手组织? 当夕阳的余晖落在皇城的高大城门时,一支带血的队伍整齐又森严地走进了皇城。 一直关注着豫安王妃之事的百姓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尊贵男子,正是豫安王。待发现豫安王后面的侍卫提着二十多个滴血的头颅进城,引起一阵惊慌。 消息灵通的各府派人悄悄跟着豫安王府的队伍,看是哪个倒霉蛋被豫安王给盯上了,又是哪个糊涂蛋跑去谋杀豫安王妃了。 你说要是看豫安王府不顺眼,有本事把豫安王干掉就是,没了豫安王,豫安王妃一介女辈能风光得起来吗? 跟个女人过不去,手段就太过下作了,跟后宅的娘们这般眼浅。死一个王妃,豫安王再娶一个就是,对豫安王府能有什么伤害? 许多人已回忆起当年汉宣伯府的事了。 自那一年,汉宣伯世子被萧溍砍了脑袋,汉宣伯活活气死后,如今的汉宣伯府已经长满了野草。就连汉宣伯府的分支,也悄悄远离了皇城。 当发现萧溍所去的方向并非是豫安王府时,而是转向另一条住满勋贵的街道,皇城中人悄然惊动,尾随在后面的人数越来越多。 萧溍勒住马匹,抬头望着太师府的烫金牌匾,衣袖一挥,牌匾砰的一声四分五裂,掉落一地残片。 守门的四名府丁认出了萧溍,心生惧意,但又不得不拦住萧溍,“豫安王爷,您、您无缘无故的毁太师府牌匾,太、太没王法了。这块牌匾是当今皇上赐下来,您、您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听了这话,萧溍面无表情,但后面尾随的探子们忍不住笑了起来。 纵观皇城所有的皇家子孙中,就唯有豫安王最不怕皇帝怪罪的了。当然,女人中还有一位泰宁公主也是个浑的。 对了,豫安王妃在菩心寺出事,也是在给泰宁公主办差事的途中出事的,如今身殒,不知道泰宁公主会不会插一手进来。 敢情这是一连招惹了两个活阎王! “让开!”萧溍坐在马上,垂眸。 “请您先下马,待小的前去禀报太师……” “杀了!” 萧溍一声令下,侍卫提刀上来,府丁来不及求饶已命丧当场。 接着,侍卫提前滴血的刀朝太师府大门砍去。 宓峥已骑着马过来,下马就冲上去踹门。 他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睛,下了死劲地踹,那大门虽然牢固,但宓峥力气亦不小,没几下就把大门上的门栓给踹断了。 一头白发的傅太师得知消息,匆匆从府里奔出来,还未喘顺气息,就看到大门破了。 宓峥一看这老头的衣着,以及年龄,就猜是傅太师,怒道:“你们害死了我姐姐,今儿我要让傅家血债血偿!” “豫安王妃之事与太师府何关?老夫亦是刚刚得知这个噩讯!” 宓峥正要提刀上去,被萧溍按住肩膀,说:“你退下。” 傅太师一见萧溍,生怕他又犯浑先杀后奏,急切地解释说:“豫安王,请问老夫一言,王妃之事老夫着实不知,你须彻查清楚,莫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萧溍一双寒眸从傅太师以及身后的府丁扫过,“让傅弘文出来。” 傅太师触及萧溍眸中的寒光,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明明豫安王的脸上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但带给他的压迫,比面对皇帝发怒更加可怕。他不是第一次与豫安王打交道,但如此可怕的豫安王,他从未见过,令他极为不安。 “豫安王,犬子只是个爱好酒色之徒,不知怎么招惹了您?”傅太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要么把傅弘文交出来,要么——”萧溍手指一指他面前的所有人,包括傅太师,“全死!” 他的话淡淡的,但此时此刻,没有人敢不当一回事。 尤其是,门口处,被风吹来了阵阵血腥之气。 傅太师见萧溍已杀了四个府丁,心尖都在发颤,回头叫道:“把那不孝子给老夫喊过来!立刻过来!” 府丁争先恐后地去内院找人,以逃过豫安王那掩藏不住的杀气。 傅弘文收买了人去刺杀宓月之后,就派了人盯着豫安王府的动静。 当听说萧溍带着人,提着头颅朝这边走来,他惊觉不妙。怕死的他连忙收拾银钱,准备逃跑。 只要他逃了,就无法对证,再有他的父亲挡着,去皇帝那儿求求情,他这条小命就能保住了。 傅弘文打算得极好,但他没想到萧溍来这么快,他的老父亲没挡几下就喊人来传他。 消失掉的痕迹 更没想到府丁都怕死得很,见傅弘文收拾了行李想逃命,生恐自个被豫安王迁怒杀了,冲上去就把傅弘文拿住。然后几个府丁两人抓脚,两人抓手抓背,将他举了起来,抬去给豫安王交差。 “放开我!该死的奴才!爷要打断你的手!”傅弘文又怒又怕,大骂了起来。 府丁不为所动,显然的,跟手比起来,命更重要。他们非但没有放开傅弘文,反而跑得更快。 到了门口,一见萧溍寒眸望来,几个府丁吓得一个哆嗦,就失手把傅弘文扔在地上。 傅弘文惨叫一声,伸手按着摔疼的尾椎,就要破口大骂,一个圆乎乎的东西被人扔到他怀里。 傅弘文下意识地拿起来,却抓到满手黏乎乎的血,定晴一看,与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对上—— “啊——” 傅弘文尖叫着把刺客头领的头颅扔开,将沾了血的手在身上抹了一下,待见血色太瘆人,又尖叫了一声,把手掌往地上乱搓一顿,直搓得手心都脱了一层外皮。 “你认得他?”萧溍走到傅弘文面前,问。 傅弘文抬头看到萧溍手上的剑,一哆嗦,急忙撇清:“不!不!不!我不认得!他是谁?与我何关?不关我的事!” 李更明走了上来,把近日傅弘文与刺客头领会面的时间、地点都说了出来,说得傅弘文面如灰色。 萧溍一指那头颅,问傅弘文:“他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处,暂居何地?” “我……我……” 傅弘文还要否认,傅太师已被气得胡子发颤,“孽子!你想要害死全家人吗?知道多少,全部告诉王爷!休得隐瞒一句!” “我也不知道他全名是什么,只知道他叫德化先生,擅书画,认识的江湖人多,门路广。” “此人住在何处?”李更明问。 傅弘文回道:“他开了一家书铺,名叫年化书铺,住在书铺后面的一座三进院子……” 守在太师府外面的探子踮起脚,伸张脖子,欲图看清里面的情况。 然而除了刚开始的几声惨叫,后来就没了动静。他们着急着想弄清楚里头的事,但门口被豫安王府的侍卫把守住,又有四具横尸陈在那里,没有一个人敢有胆子靠近的。 倒是有人认出了方才惨叫的声音,“听着像是傅七爷的声音。” “没听错?” “没错!傅七爷常逛楼子馆子,他的声音我熟悉得很,就是这个音,有些尖,有些细。” “这就奇怪了,傅七爷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怎么会跟豫安王妃结仇了?” “一点也不奇怪,你们想想太师府与豫安王府的旧怨,这仇早就结下了。” 太师府站在湘王这一边,为了湘王的利益,为了得到皇后的全力栽培,明里暗里,不知道给豫安王府下了多少绊子。传闻皇后对豫安郡王越来越憎恨,就是因为湘王府与太师府在背后挑拔离间。 后来平遥王绑架宓三少爷的事更是闹得沸沸扬扬,直接导致湘王府被踢出来权利中心,太师府也跟着受到牵连。 有这些无法调解的恩怨,太师府人弄不死豫安王,弄死豫安王妃泄恨也就不出奇了。 各府探子收集到这些信息后,派人回去报于主子,他们则继续留在原地探查更多的消息。 没让他们多等,太师府里面很快就有大动静了。 待看清楚是什么情况后,这些探子惊觉后头的事会更大,又纷纷派人给主子报消息。 只见豫安王府的侍卫将傅七爷傅弘文绑了,骑马拖走。 傅太师颤巍巍地追出来,望着幼子被拖走的方向,以及耳边幼子惨烈的哭喊声。他望着萧溍离开的方向,恨意入骨:“萧溍!欺人太甚!你欺人太甚!倘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必与你不共戴天!” 下人忙扶着傅太师,说道:“老爷,您赶紧进宫找皇上,只有皇上才能制止豫安王!再晚了,七爷就要死在他们手里了!” “对对对,老夫这就进宫!这就去找皇上做主!” 不说这边傅太师急急忙忙地进宫搬救兵,就说那边,侍卫拖着傅弘文纵马来到年化书铺,被拖拽了一路的傅弘文只剩下半条人命了。 李更明抽刀宝刀,率先冲进年化书铺,惊得里面买书的书生一片慌乱。 “掌柜人呢?伙计呢?”李更明喝问道。 众书生面面相觑,来得早的书生沉迷于书海,不曾留意掌柜和伙计什么时候不见的。来得晚的书生,却比李更明更迷糊:“小生等人进来之时,就未看到掌柜与伙计,小生还奇怪了下,今儿书铺怎么只有看书的,没有看铺的,只道都去忙了……” 萧溍已带人闯进三进院子,刚进门,便闻到浓烈的血腥之气,他加快了脚步。 只见院子里,守门的老仆,打扫的粗使丫鬟,还有打杂的婆子,全部被人一刀断喉。 萧溍蹲在一具尸体前,查看那致命的伤口。 可断定杀器为刀,一招毙命。 萧溍从侍卫手中取过一把从刺客中缴来的刀,比了比伤口,是同类型的刀。 从这些死者的反应来看,有的手上还拿着扫把,有的旁边掉落托盘,可见他们临死前的最后一刻还在干活,连逃跑都来不及。应该当是杀手出手太快,运刀如风,一口气灭杀数人。 且看死者的姿势,鲜血仍在流淌,以及体温尚热的情况分析,来人是从外面进来的,且刚走不走,应该是一听到他带人进皇城就开始灭口。 “搜!” 萧溍一声令下后,侍卫冲进各个院子的房间,搜查证明。 萧溍直奔主院,先进了书房,后又去了主屋,剑眉一沉。 李更明跑进来,回禀道:“王爷,除了常见之物,没有寻到任何可疑之物。” 偌大的院子,就像被洗过一样干净,所有主人生活过的痕迹全部消失了。 萧溍在主屋转了一圈,除了桌凳,以及一些找不出身份的摆设,没有半样有线索价值的东西存在,就连主人常用茶碗都没有了。 杀入湘王府 对方反应速度太快,手段也果断了得,更重要的是,对方在皇城还有很多人! 这么多的痕迹,不是一两个人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清除掉的。 以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痕迹消除得如此干净,可见都是熟手,平时干熟了的。 萧溍多了一层凝重,他从中看到了这个神秘组织有着极严格的管理,还有分工。 这样的组织在皇城存在多久了?又有多少人? 萧溍让人把傅弘文提过来,说道:“把你所知道的,关于德化的一切给本王细说一遍。” 傅弘文半死不活地呻吟道:“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去死。”萧溍的话中,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不能杀我!不要杀我!”生死关头,傅弘文又活了过来,哭求道:“豫安王妃的死不全是我的关系,是我姐姐、湘王妃得知我认识些江湖人,想收买江湖人刺客豫安王妃,正好我知道德化先生武艺高强,手下又养了一群高手,这才找德化先生帮忙。我知错了!豫安王,求求您放过小的吧,花钱收买德化先生的人也不是小的,是湘王妃,您找湘王妃去!” 湘王妃? 萧溍寒眸微敛。 很好,又多了一个该死的人! “你是怎么结识德化先生,他又如何肯帮你们出手的?说!”萧溍低喝道。 以那位头领德化先生的武功,以及自负傲慢的性格,是绝对看不上傅弘文这样怕死又没用的纨绔。 至于花钱收买? 这等高手会缺钱? 萧溍敏锐地察觉其中必然另有缘故,是什么原因,让那德化先生愿意与傅弘文交往?或者说,德化先生看中了傅弘文的什么?若是看中太师府的权势,但太师府有能力者不少,光傅弘文的几个兄长都是朝中重臣,对方怎么不与傅家其他当权者交往?怎么只看中这个酒肉之辈? “怎么结识?”傅弘文茫然了一下,便想到第一次见到德化先生情景,“是、是因为、为……” 萧溍一听傅弘文的声音有异,连忙望去,便见傅弘文七窍流血,气绝而亡了。 李更明上前查看,回道:“王爷,他服毒自杀了!” “不是服毒,是投毒。”萧溍说道。 傅弘文如果有服毒的勇气,就不会为了求生出卖亲姐。 从在太师府抓到傅弘文,加上这一路,萧溍可以肯定不是这段时间被下的毒,不然瞒不过他的眼睛。那么,应该是他进太师府之前,傅弘文就被人投了毒。 对方的行动,应该和此院灭口一起办的。 “王爷,现在怎么办?”李更明问道。 “去湘王府。” 湘王府。 湘王妃已经失去了分寸,从听到豫安王带人去了太师府,她就知道完了!彻彻底底地完了! “香桃!香桃呢?”湘王妃又指了两个丫鬟,叫道:“赶紧去把香桃找回来!立刻去!” 丫鬟不知道湘王妃为何事着急,她们尚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更不知道主子收买杀手的事,安慰说:“王妃娘娘,方才看门婆子来回,香桃出府给您打探消息去了,还未曾回来。您再等等,等会儿香桃就回来了。” “她去了那般久,什么消息也该打探回来了。”湘王妃坐立不安,又说:“快去请王爷!喊王爷过来!” 丫鬟欲言又止,在湘王妃的逼视下,小心翼翼地回道:“午膳时分戚氏请了王爷过去用膳,王爷喝了不少酒,醉了,正歇在戚氏那里。” 湘王妃怒火攻心,“戚氏那个贱人!本妃只恨没早早弄死她!贱人!” 戚氏,正是湘王妃寡居的表妹。 戚氏年轻丧夫,湘王妃怜其不易,常邀来王府作客,也多加抬举,向世人表示哪怕戚氏丧夫,背后也有湘王府撑腰。 哪知戚氏来湘王府多了,一来二往,竟与湘王私通,暗结珠胎,成了皇城被人议论许多的笑话,就连皇帝也面上无光。 与寡妇私通,肚子都弄大了,戚氏的婆家又是皇城名门,哪能忍下这耻辱?若不是当时皇后把湘王视作亲儿,全力压下此事,从中调和,光这一个罪名,就够湘王吃不完兜着走。 湘王妃也因为戚氏成了一个笑话,成了引狼入室的典范例子,好几次被死对头颖王妃拿来嘲笑。湘王妃哪能不恨死戚氏?每次听到戚氏的事都恨得直咬牙。 那戚氏也是好本事,湘王妃几次想弄死她,都被她化解了去,反惹得湘王更加心疼她。 如今更是,湘王妃亲子干了浑事,连累湘王成为闲散王爷,湘王记恨上了湘王妃,再不往这边院子来,几乎日日去戚氏那院子寻欢作乐,借酒浇愁,更把戚氏所出的庶子当宝贝般疼。 她的儿子还在病榻上受苦受累,那边的庶子却成了金疙瘩,湘王妃能不恨吗? “把本妃的令牌拿来,本妃要进宫!”湘王妃想来想去,谁都靠不住,不如进宫躲一躲。 丫鬟小声地提醒道:“娘娘忘了吗?皇上褫夺了大少爷的郡王爵位时,把您的进宫令牌也作废了……” 没有进宫令牌,就无法入宫。 皇帝厌了湘王府的人,皇后弃了湘王府的人,湘王妃被绝望爬满了心头。 娘家也回不得,反受她所害,她得怎么办? “娘娘,不好了!豫安王府带人闯进王府,那拦着豫安王的侍卫都被杀了!”湘王妃的奶嬷嬷跑了进来,惊喊道。 “完了,完了,都完了……”湘王妃脸色煞白。 不说萧溍那霸道的性子,光是谋害豫安王妃这条罪名,湘王妃就逃不了死罪,哪怕豫安王妃出身再不好,她也得以命抵命!如今又是湘王府最难的时候,没有人能救她。 难道她在经历湘王府失势,儿子被褫夺封号爵位后,还要再经历一场牢狱之灾吗? “你们出去拦一拦豫安王,本妃换个衣服去见他!”湘王妃平静地说。 奶嬷嬷惊道:“我的好娘娘,这会儿都火烧眉头了,您还顾着换衣服?” 看戏 “去吧!”湘王妃强硬地说道。 奶嬷嬷无奈,只得带着丫鬟出去阻拦了。 萧溍带人闯入湘王府后,一路遭到的阻拦不少。 相比太师府,湘王府的规矩更森严,守卫更忠心。湘王即使现在落魄了,但先前怎么说也是争夺太子之位呼声最高的一位,府里养了不少死忠于他的人。 萧溍一路闯到内院门口,“把湘王妃喊出来,不然别怪本王硬闯后宅!” 湘王府长史匆匆赶来阻拦:“豫安王爷,不管怎么说,我家王爷王妃都是您的长辈,您多少得要给一些尊重!” “本王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湘王妃不出来,本王就亲自去抓拿!”萧溍态度极其强硬。 长史无奈,只能派人前去催促湘王妃出来解决此事,待要寻湘王过来周旋,又听说湘王在妾室院中喝醉了。长史对这位主子简直心力交瘁,自被免了所有差事后,就天天缩在后院喝酒消愁,毫无斗志,诸事不管。 没办法,长史又派人去戚氏的院子把湘王弄醒。皇家之事,他一个长史能顶什么用? 丫鬟得了长史的吩咐,赶去了戚氏院子,请戚氏去唤醒王爷。 “王爷正睡着呢,外事交由长史来管,内事则去问王妃。”戚氏从院子走出来,对来请的丫鬟说。 丫鬟着急道:“这事长史管不了,王妃更管不了!” “王妃怎么管不了?”戚氏诧异问,“她不是素来能耐,只手遮天,没有她管不了的事吗?” “姨娘不知道外头出大事了吗?据闻豫安王妃在菩心寺山下遭人刺杀,坠入江中,不能救了。而那主使者,是太师府的傅七爷。傅七爷与咱们王妃关系最好,都在怀疑此事与王妃有关,说不定是王妃指使傅七爷做的。如今豫安王杀进门,要找咱们王妃血债血偿,长史拦不住,得要咱们王爷出面才行。” “竟有此事?”戚氏大吃一惊,连忙说:“你先等着,我这就去把王爷叫醒来,让王爷赶紧去救王妃。” 丫鬟叮嘱说:“姨娘得快一些,再晚就迟了。” “知道了,这就去。”戚氏匆匆地进了院子。 方才屋子,戚氏脸上的慌张就消失了,浮起的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跟在戚氏身边的侍女问:“姨娘,王爷喝了不少酒,得怎么给王爷醒酒?” “为何要给王爷醒酒?”戚氏走到厅中坐下,悠闲地剥着果子吃。 侍女看不明白戚氏的行为,问:“姨娘方才不是说,要赶紧让王爷救王妃吗?” “救她?”戚氏冷笑一声,“我还巴不得她死了呢!” “姨娘就不怕豫安王怀疑咱们王爷也是害死豫安王妃的凶手吗?”侍女问道。 戚氏却一点也不紧张,说:“王爷这些日子都呆在我这院子,他有没有干这事,我能不知道吗?八成是王妃心疼大少爷受罪,记恨上豫安王妃了。再说了,咱们王爷可是豫安王的皇叔,生再大的气,豫安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杀害自己的亲叔叔。亲叔叔可不比那些官员,豫安王若敢,皇上和萧氏皇族都不会放过他。” 皇家子弟杀了外人,再大的罪,皇家也会护短一下。 但若是杀了自己人,光天化日的,杀的还是亲叔,这是直接与整个皇族为敌。 皇家的争斗,向来在暗处,明处是绝不允许如此荒唐的事情发生的。 戚氏亦是出自名门,对里面的规则是极为了解的。她又剥了一个果子,说:“我敢保证此事与咱们王爷无关,咱们王爷就算要对付豫安王府,也只会对付豫安王,他何必去为难一个女人?不划算。” 杀一个女人,丝毫无损豫安王的权势,反而与自己不利,只要有点脑子的男人就不会干这样的事。 戚氏想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又唤了个侍女去熬醒酒汤。 院子外面的丫鬟等了好一会儿,仍然没等湘王出来,急得又喊人去催。 催了好一会儿,戚氏身边的侍女才出来,这侍女比丫鬟更加着急,“可别说了,王爷醉得太厉害,我们姨娘不管怎么喂醒酒汤,王爷都不肯喝。” 丫鬟急得不行:“那就强灌啊!” 侍女吓了一跳,摆手说道:“这是王爷,怎么能强灌,不要命了?” “都什么时候了,豫安王都提刀杀上门了,还管得上这个?长史那边说,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让王爷醒来,有任何后果,长史担当。” “那我马上去告诉姨娘,让姨娘给王爷灌下去。” 侍女匆匆回了去,醒酒汤才刚熬好。 戚氏端了醒酒汤,慢吞吞地进了寝屋。 “王爷,快醒来,长史唤您出去呢。”戚氏坐在床边,温温柔柔地说了一声,又温温柔柔地推了一下醉得跟烂泥一样的湘王。 侍女见着这一幕,抿着嘴儿笑,说:“王爷睡得太熟,姨娘都费力地唤了大半天了,王爷都不醒来呢。” 戚氏拿了勺子,舀了一勺的醒酒汤,“这个热了,我给吹凉了再给王爷喝。” 对着勺子,戚氏慢悠悠地吹了好一会儿,直吹到凉得不能再凉了,这才把醒酒汤喂到湘王嘴边。 睡熟的湘王哪里能张嘴喝汤?戚氏喂了几下,湘王都闭着嘴巴,直到沉睡中的湘王感觉到不舒服,抬手打了下,把一勺凉凉的醒酒汤打泼了。 “哎哟!王爷不肯喝呢!”戚氏一惊一乍地捂着嘴,与侍女说:“你可是瞧见的,我是叫过王爷的,也给王爷喂过醒酒汤的,可王爷就是不醒,就是不肯喝……” “姨娘放心,奴婢是亲眼见的,奴婢可以给您作证。您瞧,王爷身上的衣服都沾了醒酒汤,这不就是姨娘辛苦的证据吗?” 眼看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可不管是湘王妃,还是湘王爷,都没有出来。 长史急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又喊了两个婆子过来,“你们两个,一个去催催王妃,另一个去催催王爷!王爷那里,哪怕是拖,是抬,也得给我弄过来!” 薨了 两个婆子去了,长史又向豫安王低声下气地说道:“豫安王妃的事,若真是与湘王府有关,皇上也不会袒护的。王爷不如先到厅上坐着,喝杯热茶,如何?” “一盏茶的时间,到了。”萧溍带人就要闯入湘王府后院。 “且慢!”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走来一队身穿内监服饰的人。 长史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人,欣喜若狂,忙迎上去,“王公公,您来了!您来得可太及时了!” 御前大总管王通看都没看长史一眼,径自走到萧溍面前,先给萧溍行了一礼,说道:“王爷,皇上口谕,让王爷入宫一趟。” 皇帝先得知了豫安王妃被刺杀的事,然后傅太师入宫哭诉,生怕他那熊长孙又搞得皇城血雨腥风,把身上最信任的御前总管王通派出去,命王通一定要制止住萧溍,并马上带入宫里见他。 王通抹了抹额头的汗,幸好没有来晚,不曾酿成大祸。 萧溍双手负后,气势凌厉:“先解决了湘王妃的事再说。” 王通素来知道面前这位的性子,不敢来硬的,陪笑了下,说:“难不成湘王妃能逃了?这儿有奴婢派人守着,并押湘王妃入宫交给皇上处置。您先进宫,总不能让皇上他老人家久等,是吧?” 身为皇帝身边最受器重的红人,素来只有别人对他陪笑的份。今儿他对萧溍又是陪笑,又是陪礼,以王通的身份,给足了萧溍脸面。 若是之前的萧溍,兴许会同意,之后皇帝给不了他满意的答案,他再弄死湘王妃不迟。 可今日的萧溍,他是萧溍,也不是萧溍,他曾经是千古一帝,令行禁止,言出法随,无人敢不遵从。 说要取湘王妃的命,湘王妃就不能活过今日。 其余事者,他可以容忍,也可以酌情处理。但,凡与他爱妻有关的事,绝无半点转圜的余地。这是他唯一,也是绝不可触及的底线。 他没有一来就杀入后院,收敛了他全部的气势,已经给了湘王,以及这个皇朝最大的尊重了。 如果他们不珍惜这份的尊重,他不介意收回来。 王通见萧溍无动于衷的冷厉神色,心中微惊:他怎么瞧着豫安王更不好说话了? 更令王通疑惑的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隐隐在豫安王身上感受到一丝不可侵犯的帝威。 王通定睛看去,又感受不着了。 奇了,怪了。 眼看萧溍不顾一切,就要带人杀入后院,王通急得差点就去拉人—— 后院突然传来慌乱的叫声,“不好了,王妃娘娘薨了!王妃娘娘薨了——” 众人大吃一惊,长史把内院奔出来的奴仆喊住:“你胡说什么?好端端的,王妃怎么会死了的?” 那奴仆吓得不轻,舌头都打结了,“内院里头全、全乱了……说、说王妃娘娘上吊自尽了……” 长史神色几变,很快就想明白了湘王妃为什么要自尽。 如此看来,豫安王妃的事,的确是湘王妃干的。 长史转向萧溍,“王爷,您看……” “咱家进去瞧一眼。”王通率先说道。 王通是个太监,不用顾及男女大防,带着宫里的人便进了后宅。 进了湘王妃居住的院子,奴仆乱成一团,里屋哭声震天,里里外外都乱得跟打仗一样。 王通沉下脸来,大步走了进去。 湘王妃已被人从悬梁处抬了下来,放在床榻上。旁边的奶嬷嬷以及几个随身侍候的丫鬟都跪在床前,惶恐不安,大哭不止。 王通上去瞧了一眼,便可确定湘王妃当真是死了。因为,死相实在是太难看了,这绝对是装不出来的。 瞧见一屋子人只知道哭,只知道慌张的下人,王通脸色阴沉如水,喝道:“王府就没有主事的人吗?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王府的规矩都让你们吃了吗?” 被王通一喝,屋里大哭的下人吓得止住了泪。 湘王妃以前常进宫,贴身侍候她的奴仆几乎都跟她进过宫,认得王通的人不少。一见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连忙抹了泪,恭恭敬敬地回:“回总管的话,府里的事惯是王妃作主的……” 如今王妃自缢了,哪来作主的人?这么大的事,后院也没有人敢出来作主。 湘王妃为人强势,后院虽然有两个侧妃,但都被她压得连气都不敢大喘一口,这会儿自然不敢过来处理了。说不准都吓得躲在院子里,以免沾上了麻烦。 王通再问:“王爷呢?” 豫安王闯府,湘王妃自缢,身为男主人,却迟迟不见人影,王通忍不住暗骂湘王是个混账。 奶嬷嬷含恨说道:“在贱妾戚氏的院子里,那戚氏妖媚惑主,不知检点,大白日就拉了王爷去寻欢作乐,还把王爷灌醉了……” “得了!”王通不耐烦地喝止了。 都什么时候了,这些奴仆还在给他上眼药,说着那些拈酸吃醋的事。 王通吩咐道:“去人把王爷唤醒,哪怕泼冰水也给泼醒来,就说是咱家的主意。” 王通不耐烦理这些事,只让人把湘王弄出来处理,若是湘王处理不了,再去宗正寺那边请人过来处理便是。 当然,若是真要闹得要宗正寺出面,皇帝就彻底地对这个儿子失望了,估计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这无能又丢脸的儿子。 御前总管发话了,奴仆们这才有了主意,派人赶去戚氏的院子,禀报了这事。 戚氏也是大吃一惊,这会儿是真真正正地吃惊了。 湘王妃连反抗都没有反抗一下,就自己吊死了? 戚氏捂着胸口,里面充塞了意外的惊喜。 自她进了湘王府的后院,湘王妃对她的暗害就从未停止过,好几次险些失了性命。生下儿子之后,这小院子经历的腥风血雨就更多了。 如今湘王妃一死,她头上压着的大山仿佛一瞬间被挪开了,她再也不用为她母子的安全提心吊胆。 意外之后,戚氏一听御前总管都到了,不敢不认真起来。御前总管,他的话,往往就代表着皇帝的意思。 欺君之罪 戚氏敢糊弄谁,也不敢糊弄皇帝。 她匆匆去了寝屋,用力地推了湘王几下,没推醒。看到桌上的醒酒汤,唤了侍女过来,让侍女扶湘王坐起,她用力捏开湘王的牙齿,强行把一大碗的醒酒汤给湘王灌下去。 湘王与其说是被醒酒汤给灌醒的,倒不如说是被呛醒的…… 傅太师刚得知幼子死了,接着又听到湘王妃死了,一瞬间跟老了几岁似的,跪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是豫安王!他杀死了阿文,又逼死了王妃,皇上!您一定要给臣作主啊!” 皇帝已气得心脏猛跳,肺气不顺,“来人啊!把豫安王给朕押来!” 豫安王妃出事,自有他来定夺如何去查,亦由他来定罪,再不继还有宗正寺来管。可豫安王,又一次越过他,越过皇权,专行独断,一天连死两人,其中一个更是他的亲婶母。 连婶母都敢逼死,此子要造反了! 傅太师恨萧溍入骨,绝不会放过参死萧溍的机会。 “皇上!您还要容忍豫安王继续超越皇权吗?他说要查抄仆射府,他就去查抄!他说怀疑我儿害了豫安王妃,他就杀死我儿!他怀疑湘王妃参与此事,就杀进湘王府,活活逼死婶母!如果哪日,他觉得皇上您处事不公,不合他意,他是否也会杀进皇宫,逼您让位给他?” 皇帝正处于震怒之中,傅太师的话如火上浇油,他厉喝道:“他敢?” 傅太师大声说道:“皇上!豫安王已经习惯了无法无天,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弑君!就是篡位了!皇上啊!您将江山不保哪!” “来人啊!给朕把豫安王绑来!”从一开始的叫来,到押来,最后绑来,可见皇帝对萧溍动了真怒,并且生起了一丝杀机。 “不用喊人了,我来了。” 殿外淡淡的声音响起,萧溍高大的身影从容地迈入太极殿。 傅太师死死地盯着萧溍,若不是还有最后的一丝理智,已扑上去在萧溍身上咬下几口血肉泄恨了。 “萧溍!”皇帝直呼起萧溍的全名,厉喝道:“给朕跪下!” 萧溍走到皇帝面前,却没有依言跪下,腰背挺直,哪怕没有外放气势,那举手投足间的尊贵,也将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给压了下去。 萧溍打量了龙座上的皇帝一眼后,说:“皇祖父,请将闲杂人等屏退。” “你要做什么?”皇帝下意识地想到,萧溍要逼宫,要杀他,紧张得就要喊护驾。 萧溍一眼就看穿皇帝惊弓之鸟的心思,说:“皇祖父可以把能信任得过的侍卫叫进来,我,只有一人。” 皇帝被看穿了心思,难免尴尬,虽然脸上不显,但内心深处对萧溍也没有了以往的亲近,“溍儿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萧溍看了傅太师一眼,说:“最好把太师请出去。” 傅太师暴跳如雷,“豫安王,你害死老夫一儿一女,还要背着老夫在皇上面前抹黑老夫吗?” “傅太师紧张什么?是非曲直,英明的皇祖父自有定断。”萧溍面朝皇帝,说道:“皇祖父,您就不想知道傅弘文与湘王妃的真正死因吗?” “就是你害的!”傅太师怒瞪萧溍道。 萧溍淡淡地看了傅太师一眼,“令郎是被人毒死的,那下毒之人,就在太师府内。” 傅太师如何会信:“你就是凶手!你杀害我儿,恐被追罪,这才伪造中毒。” “此事尽可交由大理寺来断。”萧溍坦然说道。 虽然他的确要杀了傅弘文,但没等他动手,傅弘文就中毒身亡。他是不惧一切,但不喜欢给人背黑锅。 皇帝听了萧溍的话,却信了七分。以他对萧溍的了解,是他做的事,他绝对不会否认。不是他做的事,他也绝不会承认。至于三分不信,是皇帝对萧溍起了猜疑,“你该不会说,湘王妃也是被人杀害的?” “皇祖父,湘王妃是畏罪自杀的。”萧溍纠正皇帝的话,“此事王总管便可作证。” 王通向皇帝行礼,说道:“回陛下,湘王妃的确是自缢的,豫安王并未进入后院,奴婢去到湘王府时,湘王妃一直在后院,并未与豫安王接触过。” 傅太师哑着声音说道:“那也是被豫安王逼得自尽的。” 萧溍讥诮道:“她若没有起了害我爱妻之心,又怎么会吓得自尽?本王亦对太师施威,怎么不见太师去自尽?” 傅太师也讥讽道:“我女儿已死,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反正在你豫安王眼中,除了你自己,所有人都是想害就害,想杀就杀,就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 萧溍脸色一沉,向皇帝告了一状,“皇祖父,我告傅太师欺君之罪。” 傅太师不怒反而大笑起来,“豫安王,你果然是混淆黑白之人,老夫何时欺君了?你今日不说个明白,老夫也要告你欺君之罪。” 萧溍从容说道:“一,傅弘文是被太师府人投毒而亡,却嫁祸到本王头上,本王怀疑傅太师杀子嫁祸!明明是傅太师杀子,却在皇上面前造谣生非,蒙蔽圣听,这不是欺君,又是什么?二,湘王妃之死,死在后院,本王不曾进入后院一步,傅太师却仿佛亲眼所见,咬定本王逼死湘王妃。没有半点证据,仅凭揣测,就逼着皇上降罪于本王,傅太师,你在给皇上当家作主吗?你犯的不仅是欺君之罪,还是辱君之罪。” “你……”傅太师没想到萧溍如此能言善辩,三言两语,就给他罗列了两条大罪。 皇帝也听得糊涂了,公有公的理,婆有婆的理,那要他听谁的? 身为皇帝,自然是谁都不听,只听他的。“此事就交由大理寺查!” 皇帝一锤定音。 萧溍与傅太师都没有意见。 “皇祖父,此案已交由大理寺来断,是否该屏退傅太师说正事了?”萧溍重提方才的话。 经过这一缓,皇帝总算消了那惊弓之鸟的心了,不顾傅太师的反对,屏退了傅太师。 酒疯 但是皇帝没有把殿中的王通,以及旁边几个侍候的内侍屏退,仍然留着以免万一。 萧溍看穿皇帝的防备以及猜忌之心,他今日的所作所为,越到了皇帝的底线,皇帝再不会如以前那般信任他。 当然,皇帝以前也没有多信任他。 萧溍一点也毫不在乎,在他眼里,除了妻子之外,再容不下任何人。对他而言,都是些不相关的人,又何必在乎他们是什么想法? 萧溍一开口,便把皇帝给惊住了。 “皇祖父应该早就察觉到,有一股神秘的势力欲图挑起天下大乱,阻挠皇朝统一。” 不用萧溍提醒,皇帝立即把内侍屏退,殿中除了皇帝与萧溍,只留下心腹王通。 “你想说什么?”皇帝吸了口冷气,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宗正寺。每当皇朝有一统天下的能力,或者准备一统天下时,总会莫名其妙遭遇各种意外,打断了统一计划。譬如——”萧溍目光看似平淡,却将皇帝的所有轻微动作都看在眼里,“当年太子之死。” 皇帝脸色一变,隐隐有些难看,仿佛被什么刺中了心事,说道:“你父亲的死,是意外,朕当年派了三司会审,一起审出来的结果。” “的确是意外。”但也不是意外。 萧溍掩下眼中的讽刺。 皇帝追问道:“溍儿,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刺杀月儿的人,我怀疑就是来自那个神秘的组织。” 他们有着严密的组织,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且里面人才济济,有擅武的,譬如萧溍所杀的头领。他们也有擅于善后的,譬如那座院子被灭口的奴仆,突然消失的生活痕迹。 他们的有些行动,比起朝廷的能力还要更强。 皇帝听完萧溍对他们的描述之后,神色越来越凝重,“你能肯定刺杀豫安王妃的,就是他们?” “那座院子,我未动过多的东西,皇祖父可以派有经验的人去查。皇祖父,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就在您的眼皮底下,藏了那么多武功高强的匪徒,您就不担心哪天他们被谁给收买了,闯入皇宫,伤及您的龙体?” 萧溍最清楚,怎么样挑起一个帝王的危机感。 皇帝马上喊了人进殿,让其立即去大理寺传旨,派人前去年化书铺调查此事。 萧溍适时说道:“还有太师府,皇祖父最好也多加一个心眼。傅弘文是怎么跟他们勾结上的,太师府是不是被收买了?有没有帮他们做过什么损害皇朝统治之事?都需要彻查一遍。宁错勿漏,皇祖父还是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重用太师府。” 傅太师死了一儿一女,与豫安王府的恩怨无法化解。 对于敌人,萧溍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直接在皇帝心里放了一根刺。 凡是会危害到皇帝江山的事,皇帝都是宁信其有。太师府,已经进了皇帝的不可信任名单。 殿外,内监来报:“陛下,湘王求见。” 皇帝抬了下手,“让他进来。” 然而看到了湘王,皇帝就后悔让他进来了,他应该直接说滚的。 殿中的湘王,酒尚未全醒,走路有些歪斜,站着也摇摇晃晃。一身浓烈的酒味,加上醒酒汤那奇怪的味道,不消片刻,充斥得整个太极殿都是怪味。 令皇帝恼怒的是湘王的精神状态,萎靡不振,脸上的胡子未有打理,乱糟糟的一团,跟稻草似的,周围还有一些黑乎乎的胡渣,瞧上去,就跟街上脏乱的乞丐一样。 “父皇!您要给儿臣伸冤!”湘王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一边大哭,一边大喊道。 湘王刚被戚氏给呛醒,便得知湘王妃自尽的事。 他怨湘王妃害得他丢失差事,湘王妃死了他没有多大的触动。 但是,湘王妃的死是因为萧溍杀入湘王府,给逼死的。 愤怒、羞辱,各种情绪涌上湘王心头。甚至,其中还有一丝窃喜,意图借着妻子的死把豫安王府踩下去,东山再起。 于是,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立即来进宫找皇帝,告萧溍的状。 如此失仪,何尝不是抱了求得皇帝怜悯的心思? 可惜,他犯在了萧溍手上。 皇帝刚从萧溍这边听到那个神秘组织的事,刚怀疑上太师府,并对收买那个组织的湘王妃也起了疑心,湘王这就撞到枪口上来。 皇帝勃然大怒,“湘王妃买凶杀人,死得活该!你还有脸面到朕面前来叫冤?你身为夫君,对妻子所作作为毫不知情,有管教不严之过。朕怜你今日丧妻,不与你计较,再不滚出去,休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连不念父子之情的话都从皇帝口中说出,湘王第一次听到这么重的话,就是先前儿子闹出来的大事,皇帝也顾念着父子之情…… 湘王呆了呆,本就酒醉未醒的脑袋更混乱了。 “父皇,萧溍逼死了我的妻子,您不惩罚他,反而骂我?还要赶我走?”湘王越说越伤心,越想越难过,仿佛他就不是亲生的那样。“父皇,您太偏心了!您一点都不喜欢儿臣,儿臣心里苦啊!” 湘王由跪改坐,坐在殿上,号啕大哭起来,哭得一脸的眼泪和鼻涕,加上那乱槽槽的胡子,看得人牙疼。 皇帝更火了,“老三,你长进了啊,竟敢跑到朕面前来耍酒疯!来人,将湘王扔出宫去!” 殿外进来两名侍卫,一人抓着湘王的一条手臂往殿外拖。 湘王整个人都处在伤心欲绝之中,被侍卫这一拖,更把近日来的委屈与不忿都在酒意中爆发起来了。 湘王死命地挣扎着,双腿还在地上乱跺乱踢,跟个撒泼的三岁小孩一样。侍卫又不敢下重手去拖,怕伤了这个醉醺醺的王爷。 “父皇啊!我也是您的儿子,您怎么就不疼疼儿臣呢?儿臣心里难受,太难受了!父皇,您就可怜可怜儿臣,疼疼儿臣……” “呜呜呜——我太可怜,被个侄子欺负得没了差事,所有人都在笑话我。呜呜呜——父皇啊,萧溍他欺负我!他在欺负我!” 融合 萧溍不忍直视,向皇帝拱了下手,离开了太极殿。 最后,湘王被御前侍卫四人抬了出去,扔在皇宫门口。 湘王还在皇宫门口撒了好一会儿的泼,接着就躺在宫门口睡着了,睡得跟死猪一样,引来不少进宫的官员围观。 还是皇后得知了这件事,派了辆马车把湘王送回王府。 湘王妃死了,湘王又在宫门前闹了一个大丑,皇后不计前嫌,安排了一名女宫去暂理湘王府后院的事。 湘王妃的丧事,也请了宗正寺的官员来办。 至于湘王,当晚酒醒之后,得知了自己干的那些荒唐事,几十年的老脸都丢尽了,羞愧难当,关在房门里连湘王妃下葬的那天都没出过门。 夜晚的豫安王府门前,挂上了两盏书写着豫安二字的灯笼。 萧溍站在门口,望着这座碧瓦朱檐的王府,两世的记忆一点一点地融合在一起。 不管是哪一世,最为深刻的,仍然是与妻子在一起的时光。 望着这座他和妻子的新家,心头泛起层层,如波浪一般的暖流。 为了这硬求来的一世,他必须保护好这个家,这个他与妻子再续前缘的地方。 大门咿呀一声被打开,一道小身影钻了出来,朝萧溍扑来。 萧溍身影一闪,那小身影扑了个空,差点踉跄得摔倒在地上。 借着门口的灯光望去,见是一个长得白白嫩嫩的小男童,记忆里终于想起了这孩子是谁。 小宓熙站在台阶上,眼中含着两汪泪水,“姐夫,他们说姐姐掉河里淹死了,是不是真的?” 熟悉的情感涌上来,他记起了,这个他爱屋及乌的小家伙。萧溍蹲在小宓熙面前,给他擦去眼角的泪花。“你姐姐会回来的。” “姐姐什么时候会回来?”小宓熙抓着萧溍的衣袖问。 萧溍伸手把两只小胖手圈着,“快了。” “快了是多快?是等会儿吗?”小宓熙含泪问:“是明天吗?还是明天晚上?” 萧溍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你好好地吃饭,睡觉,月儿就会早些时候回来。你若是不乖,她就晚几天回来。” 小宓熙选择相信素来信誉不错的姐夫,点了点头,“那我就去吃饭,去睡觉,明天等姐姐回家。” 萧溍单手将小宓熙抱走,走进夜色中的王府。 小宓熙今天乖得出奇,不用人劝便吃完一大碗饭。消完食后又乖巧地去沐浴,然后一个爬上床,闭上眼睛睡觉。这样,他明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能看到姐姐来唤他起床了。 萧溍在院子走了一圈,走过所有他与妻子生活过的地方,一点一滴地占满心头。 借着这个宁静的夜晚,走过熟悉的地方,他终于完完整整地融合了两世的记忆。 他仍是他,不管叫什么名字,都是他。 萧溍伸手按在心口的位置,幼时的记忆也渐渐回想起来。 原本,他可以更早地想起前世的事,然后更早地寻找到他的妻子。 然而白莲被人盯上了,他遭了暗算,大病一场之后,原本要苏醒的记忆也都中断了。 幸好他记住了一些画面,在楚国第一次遇到宓月时,唤醒了一些。 萧溍闭上眼睛,心法运转起来。 这心法是与白莲一起的,白日里,他突然功力大增,轻易杀了蒙面杀手,正是因为他知道怎么使用白莲,借用白莲的力量。 感受着里面的力量,萧溍眉头微皱,白莲里的能量,在他幼时被暗算之后,就被窃走了不少,如今所剩不多了。 好在这半边白莲的能力本就不多,为了让妻子活得更好,他施用秘法用的就是他这半边白莲的力量,妻子那边还好好的。 顺利转世后,耗尽绝大部分能量的白莲由纯白变成了灰暗。 然后被窃取了力量后,转成灰黑。 自他与妻子成亲之后,妻子的半边白莲一直在帮忙蕴养着他的白莲,里面的能量已在渐渐恢复。 因为太子夫妻的意外死亡,又因为带灰莲降生,他这一世也过得极为坎坷。幸好所有的坎坷都是值得的,因为他终于梦想成真,完成夙愿了。 天空传来几声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萧溍抬头望去,一只灰色的鸽子落在他的肩膀上。 孔长史在书房里焦急得坐立不稳,一看莫先生还有闲功夫喝茶,说道:“王妃娘娘如今生死不明,先生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莫先生慢慢地喝了一口茶,“不就掉到水里了,有什么可急的。” “那是洪水!这几个月,时常下雨,水流极大!昨儿今儿一场大雨之后,那河水就成了洪水!落入洪水之中,九死一生!” 然而不管孔长史如何着急,莫先生都是老神在在的。 要不是孔长史知道莫先生与宓月关系极好,还道两人有仇。 书门被打开,萧溍走了进来。 孔长史急着又过去说:“王爷,虽说天都府衙那边派了人去搜救王妃,宫里也派了人去,但我们王府是否也该增派人手去寻找王妃?” 萧溍颔首说:“你亲自去办,把能带人的都带去,务必要寻到王妃。” “属下遵命!”孔长史领了命,正要去聚集人手,又停下了脚步,奇怪地问萧溍:“王爷不一道去吗?” 往常王爷那样疼爱王妃,一日不见都坐立不安,如今王妃都下落不明了,王爷怎么瞧着一点也不着急,更没有半点伤心的神色? 萧溍坐在书桌前,“本王另有要事。” “有什么事能比找到王妃更重要?”孔长史不解问道。 萧溍打量了他几眼,说:“傅弘文与湘王妃都间接死在本王手上,必会有人借机生事,本王须得把这些乱伸的手砍断。” 皇帝对他信任全失,他得借着妻子争取的这段时间,尽快把该做的事都做完。 虽然他极想立即、马上就寻到妻子,与她细叙旧情,不过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先把这些牛鬼蛇神都清理干净了,以后才能与妻子长长久久地恩爱。 孔长史听着有理,但总感觉到一丝怪异,不过他急着去救宓月,没功夫细想就走了。 觊觎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茶香飘溢。 萧溍坐在椅上,又打量了莫先生几眼。 多了一世记忆,做事多了几分周详,看人的角度也跟着改变了,身边的熟人,都须得一个个地重新认识一遍。 莫先生喝完了茶,把茶碗搁下,站了起来,“你现在回来了,老夫也可以放心去休息了。” 萧溍颔首,说道:“今日多得先生坐镇王府,才没让王府出漏子。” 莫先生摆了下手,说:“老夫不过是来喝茶的,府里的事多是孔长史在料理。这位长史的能力的确不错,打理得井井有条。” “确实如此,不然当年东宫养了那么多谋士,受重用的仅有几人。”如今留在他身边能大用的,就只有这位孔策长史。萧溍想到了欧阳神医,问道:“欧阳先生那边有人去打搅吗?” 莫先生摇头笑说:“他就是个药痴,一直呆在药园里,近日似乎在研究什么香料来着,一关进药房里就好几天,只怕今天也没出药房的门。” 萧溍不禁轻笑了下,想起了当年药王谷的人。 似乎在她的身边,总能聚集这样的能人。 送了莫先生离开后,萧溍唤了严良通过来,让他盯着欧阳神医三餐准时用膳,晚上也得准时休息。以往这些事都是宓月在做的,如今宓月不在家,便由他来盯着。 傅弘文与湘王妃死后,皇城人以为这场风波就要过去了,接下来等待豫安王妃的消息就行。 没想到,真正的腥风血雨才刚开始。 没有一个皇帝不想把无法掌控的力量消灭掉。 萧溍离开皇宫后,皇帝连下几道圣旨,派出禁卫军,并从皇城外急调了一支军队入城,在皇城进行拉网式的搜查。 天都府尹,大理寺,刑部等,所有衙门必须配合行动。 凡是有嫌疑的,一律拿下。 凡是有抵抗的,格杀勿论。 萧溍早早布下的网也可以收了,将之前监视皇城查到的各皇子暗部都借着皇帝的手,一个个地拔了。 太极殿的事没有泄露出去,没有人知道皇帝真正想做什么。皇子们只见自己布的一个个据点被皇帝灭杀,却弄不清哪里犯到了皇帝的忌讳,提心吊胆,心神不宁。 皇帝不想让世人知道那个组织的存在,也担心没有灭杀干净反而被反噬,于是,在查到这些据点与一位皇子有关时,直接以教训儿子为由,更大规模地排查。 这么一排查下来,皇帝才知道这些儿子在皇城,在他的眼皮底下藏了多少杀手。 大怒之下,皇帝直接点了萧溍来主查这一件事。 皇帝用萧溍,一是真正目的只有萧溍清楚,二则,利用萧溍对付皇子,让他们互斗。 萧溍一点也不介意被皇帝利用,他反利用皇帝的手做他想做的事。 残阳如血,晚风吹过,仿佛都带着淡淡的血气。 萧溍一人一马,犹如杀神般,凡是他出现的地方,血流成河。 这一处院子,是颖王藏在皇城最大的杀手据点,当年他曾在这些杀手上吃过不少亏。拔掉他们,颖王就等于是缺了一颗牙的老虎。 禁卫军不愧是皇帝的私兵,单兵极强。 若要击破,可从其头领处下手。 皇帝用人,以主观为先,认为谁忠心就用什么人,个人实力反在其次。 萧溍眸中含着一丝嘲讽,找了一只羊来领一群狼。 马蹄声由远而近,在他身后停下。萧溍回首,看到骑在白马上,一身红衣的傅云儒。 残阳从傅云儒身后投来,衬得那身红衣比血还要鲜艳几分。 只是,素来有仙人之姿的他,如今风尘仆仆,显得格外狼狈。 “傅云儒。”萧溍望着好友,云中公子。 说是好友,又并非全是。 两人身属不同阵营,私交再好,也有各自的立场。 两人之间的友谊,也各有保留。 “萧溍。”傅云儒望着院内的杀戮,以及萧溍身边的禁卫军,唇边含着一缕讥笑。 晚风吹来,将萧溍身上的衣袍撩动,以及将傅云儒散披的长发飞扬。 “萧溍。”傅云儒任由长发在风中飞扬着,“阿月在哪里?” 萧溍深邃的黑眸亦在注视着傅云儒,“本王以为,你先问的会是你的叔叔与姑姑。” 傅云儒冷笑道:“他们自己的作死,拖累了整个太师府,死有余辜。” “我倒不知道,你如此的冷情。” “我也不知道,你是这等冷心冷肺的人。” 萧溍的眼神带着探究,“你是为月儿而来的?” “你为什么不去救她?”傅云儒盯着萧溍,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冽。 萧溍的嗓音也微微透着些冷意,“我自有主意。” 傅云儒突然大笑了起来,手执马鞭,指着萧溍,说道:“是为了权势吧?为了得到皇帝的信任,为了将几位皇叔的爪牙清除掉,稳固你的权势,你就把阿月扔在一边,不管她的死活!在权势与妻子面前,你选择了权势!” 萧溍双手握着缰绳,黑眸转冷,用一种陌生的眼神重新审视面前的人。“你在怨愤?” “是的,我也在后悔。”傅云儒低笑着,“早知道,你不能对她好……” “我竟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心思。”萧溍危险地眯起眼睛,“你最好打消你那不该生起的念头。” 傅云儒眼角斜挑,带着不加掩饰的挑衅,“我比你更早认识她。” “那是你的错觉。” “不,是她眼神不好。” “我再警告你一句,收起你的非份之想。”萧溍不容忍任何人觊觎他的妻子,尤其这个还称为朋友的人。 “你生气了?”傅云儒又大笑了几声,“你有什么好生气的?该生气的,不应该是我吗?我以为她嫁给你会幸福,你也会对她好,谁知一切,都是假的。” 傅云儒低低地声音,像在自言自语:“我后悔了,应该阻止她嫁给你的。” 萧溍突然说道:“你以为,你没有阻止过吗?” 在他刚遇她之时,他处于矛盾与迷茫时,傅云儒不止一次想搅乱他的判断。 不能忍耐 所幸,他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后来明白过来,便渐渐疏离了。 原是该彼此心知肚明,留一份颜面,今日傅云儒把一切都挑出来,萧溍本就是性子霸道的人,如何能容忍有人公然觊觎妻子? 杀气,从萧溍的身上犹如实质般散发出来,整个人都仿佛化成了一把出鞘的剑,随时挥出致命的一击。 傅云儒受到这股冲击,身影摇晃了下,一双妖冶的凤眼浮起诧异来。“萧溍,一段时日不见,你似乎变化不小。” 变得让他陌生,也变得更加的危险。 不过,他不愿意被萧溍给压了下去,胸中堵着一口气,欲与萧溍一比高低。 同样危险的气势从傅云儒身上迸出来—— 两个男人,遥遥相对,互不相让,空气都仿佛被凝固住了。 气势越来越强,首先承受不住的是他们座下的马。 听到马匹发出痛苦的嘶鸣,傅云儒首先收回气势,安抚着座下之马,“萧溍,我并非不如你,而是不与你意气之争。你留恋你的权势去吧,阿月由我去找,我去救。我倒要看看,她知道你是如此贪恋权势的虚伪小人,是否会恨你,是否还愿意跟你。” 说罢,傅云儒掉转马头,朝着南门的方向绝尘而去。 禁卫军统领蒋承带队从院子出来,要向萧溍禀报,却看到萧溍挟着一股骇然的气势,策马而去。 蒋承连忙高声问:“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做。” “自己看着办……”森冷的声音遥遥飘来。 清晨,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了,草木受了一夜清露的滋养,郁郁翠翠,散着草木清雅的气息。 偏僻的山间,坐落着一座草屋,上面炊烟袅袅,隐隐飘来一股米香。 路边的小道上,野花开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在晨风中舒展身姿,徜伴在阳光里。 一个身穿村姑服饰的姑娘提着篮子,沿着小道回来,手中的篮子装得满满的,里面放了新鲜的野菜,还有遇见的草药,以及一束漂亮的野花。 姑娘的乌发只用普通的布巾包着,身上没有半个首饰,但冰肌雪肤,仪态大方,如同是从山林深处出来的仙子,灵气逼人。 回到草屋,姑娘把篮子搁在井台边,把上面的一束野花拿入屋里。一会儿出了来,把草药分出来,放在柳条编的簸箕上晒着。 然后,她蹲在井边,把野菜倒出来,打了水来清洗。 篮子洗干净后,装上同样洗干净的野菜,姑娘站了起来,正要往厨房里走,忽有所感,朝着一处望去。 只见那里,不知何时立着一高大的男子,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她多久,连衣摆被露水打湿了也没留意。 看到她高兴地朝他招手,萧溍迈着僵硬的脚步,一步步,走得郑重。 这么美好的一幕,他怕又是一场梦,如当年她逝世后,他每每醒来,总是处处都空落落的,再也寻不着她。 走近了,他带着迷恋与渴望,看着她的一眉一眼,一笑一颦,怎么看也看不够。 即使有了这一世的记忆,知道她就是她,知道他求到了她,但兴许是在太在乎,亦或上一世后来的那些年太过悲痛欲绝,肝肠寸断,他总怕一切都是梦。怕是,因太过痛苦而产生的幻觉。 他伸出手,轻轻落在她的脸庞上。 是温暖的。 她会笑,会看着他,还会跟他说话—— “怎么今儿就来了?”宓月抓着他的一片衣角,摸到是湿的,“该不会是赶着夜路来的?” 萧溍落在她脸庞的手轻轻按了下,唇边缓缓地露出得偿所愿的笑容。“月儿……” 听到他轻轻的呼唤声,宓月抬头望着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是两天不见,怎么瞧着像是许久没见一般。” 见他的头发上沾了一片叶子,她踮起脚,把叶子拈走。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温温热热地碰了下,无尽痴恋。 宓月只道他是吓坏了,说:“我放了鸽子送信回去,你还担心什么?” 从悬崖上落下去后,她与魏紫便沉入河水里,被冲到了下游。 魏紫受了伤,她担心后有追兵,在河里的车厢留了一个记号,便带着魏紫在交流处游入另一条河流,逆游而上。 若有追兵,只会沿着下游地找,不会想到她进了另一条河流,反往上流去了。 车厢里的匕首,是她插上去的,上面带着一片衣料。 这只有他才能看明白的信号,就算落入别人手中,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宓月担心萧溍没有寻到河底的马车,又或者匕首与衣角被人取走了,她联络上庄卫后,借用信鸽给他送了信。 此处的草屋,离庄卫的一处据点不远,是一处极隐密的藏匿点。 他知道她在这里,连夜便赶来了。 没看到她时,他尚可忍耐几日。 如今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会说会笑,他鼻尖发酸,双眼发热,张臂一抱,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头埋在她的秀发里,闻到那魂牵梦萦的味道,他的心脏快得有些微痛。 “月儿……”一声声地低唤着她的名字,这个烙在他的灵魂里,刻在他的心脏里,不管过了多少世,他的灵魂也不会忘记。 “阿溍,你怎么了?”宓月眉间带着愁意,莫不是,他真以为她发生意外了? 怎么可能? 他明明知道她的水功有多好,别说这一辈子体质异于常人,就是上一世,她的水功都能让她在水里的呼吸和陆地上没有区别。 而且,他的水功还是她教的。以及庄卫,和那会儿跟在他身边的侍卫、暗卫,他们的水功都出自于他。 所以,知道她落水,他应该马上想到她平安才对的。 也许,他太紧张了,脑子乱了,于是就疏忽了? 宓月生起惭愧来,伸手回抱着他,在他背着轻拍着,温柔地哄着他,“都是我不好,阿溍不要生气好不好……” 眼角一滴晶莹如露珠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掉在她的衣领上,无声无息地晕开,又在阳光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情深情长 “不,你很好。很好很好。”他的月儿是世上最好的,独一无二的好。 他松开手臂,眼睛与她对视着,喜欢在她的眼瞳里,看到他的影子。 就好像他占据了她的世界,让她的世界只有他一样。 他喜欢她的世界里,除了他容不下任何人。 “不是约好了三日后吗?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宓月问他。 她与他约好三天的时间,在三天之内,借着她落河失踪造成的巨大舆论,在寻找真凶外,再把潜藏在背后那些东西也给清理掉。 这是难得的机会,夫妻同心,正好让豫安王府再巩固一把。 按她与萧溍约好的,她明日将会去到庄卫安排好的,一处下游的小山庄等待萧溍来接。然后对外的借口是,她被洪水冲到了那小山庄,这几日都在那里养伤…… 萧溍原本是按着妻子的约定行动,只是,傅云儒的挑衅就像一块石头,把他所有的冷静都砸没了。 他急切地想要见到她,一刻也不能等,就要像现在这样,将她抱住,切切实实感受她在他怀里的真实。 “我想你。”他微哑着说道。 宓月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生起。 她心口猛然一跳,连呼吸都放轻了,“你、你……” “我想起来了,想起我们曾经一辈子,想起我是韩潇……” 他的话,就像什么东西炸在她的脑海里,炸得她失去言语。良久,待找回她的声音时,她早已泪流满面。 “你想起来了?是记起来了所有吗?记得我们是怎么相遇的吗?记得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吗?所有所有,你都记起来了吗?”她的声音早就哽咽,视线早就模糊。 唯有耳朵,怀着小心翼翼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她听到了,听到他确定的回答。 “月儿,我不仅记得我们的相遇,也记得我给你煲过的每一道汤。” 明明他比她年长,可是,她却比他先死了。为了能多留她几年,他费尽了一切功夫。别说为她钻研医学,学习养生,就是割他的肉,他都甘之如饴。 宓月冲入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哭得不能自已。 她以为他永远都想不起来,那一世只能是她一个人的珍惜,一个人的怀念,永远只能藏在心里的记忆。 虽然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他还是跟上一世一样,那样爱她,对她百般千般的好。可是这心里,总感觉得少了什么似的,总有着那么一丝意难平的遗憾。 她离逝的时候,不知道有多舍不得他,不知道多想再有机会睁开眼睛,再看他一眼。 虽然后来看到了,可他,是他,也不是他。 宓月哭得声嘶力竭。 她怕这一世的他会介意上一世的那份情,虽然他吃醋的样子很可爱,可是,她不忍伤他的心,不忍他难过。因为她知道,上一世她先他而去之后,他是何等的撕心裂肺。只要一想起来,她就舍不得让他这一辈子再有半丝的痛苦。所以,她怀着补偿、怀着赎罪一样,默默地,将上一世的一切,一点一滴地,慢慢地埋在心口深处,并暗中发誓,再也不想了,再也不说。 虽然有些难过,有些不舍,可她一直在努力着忘记。 没想到,命运眷顾着她。 “你是怎么想起来的?怎么这会儿就想起了?”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萧溍拿着袖子,默默地给她抹去脸上的泪,看到被泪水打湿的袖角,他又是心疼,又是怜爱,恨不得将她揉进他的怀里,好好地宠着,好好地呵护着。 “我原本早该想起来的……” 幼时脑海里就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本来这些画面能随着年龄,越来越清晰。但在遭到暗算后,又全部消失了。 宓月听完了这些,心疼得跟被刀剜一样。 为什么他总是遭受到这么多的坎坷? “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的半莲,就发现不对劲。” 他到底吃了多少苦头啊! 萧溍心头却跟吃了蜜一样,甜得唇边的笑意一直挂着。 这世上,没有东西是可以轻轻易易就能得到的,尤其是妄求。 他要妄求,付出一些苦难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她好,便都是值得的。 肚子里传来咕噜的声音,宓月听到了,眼中是泪,唇边又是笑。“你饿了多久?” 他抓着她的手儿,声音有些软乎乎,像一只求抚摸的小奶狗。“饿了半天加一夜。” “乖,我这就给你做饭。”宓月笑眯眯地说,被泪水氤氲过的眸子如同盛着阳光一样,灿烂而暖和。 萧溍却主动提起篮子,“你就只吃野菜?” “这边没有菜地,山里的野菜正新鲜着,我也没让庄卫那边送青菜过来,想吃什么可以到山上采。”宓月带着萧溍进了厨房,厨房里放了柴火慢熬的粥早就好了,揭开盖,稠稠的米粥散发着香气。 萧溍看到厨房里有只水桶,里面养了一条鱼。 宓月告诉他,“这是昨儿庄卫送来的鱼,本打算给魏紫熬点鱼汤补身子。” “魏紫受伤了?严重吗?”萧溍把袖子挽起,将桶提了起来,拿了一把刀。 宓月跟着他往外走,说:“手折了,脑袋也碰伤了,好在不严重,上了药,休养些日子就能好。” 萧溍把东西放在井边,紧张地抓着她的肩膀问:“你可有受伤?” 宓月摇头,“我没事,我结实着呢,就是撞到车厢,也只会把车厢撞烂。” “不许说这样的话。”她不疼,他心疼。萧溍懊悔道:“是我的疏忽。” “与你无关,防不胜防的。” 她带的侍卫并不少,且都是王府的精英,做足了防护。谁能想到,在皇城周边他们也会如此疯狂? 即使他们当年要对萧溍赶尽杀绝,也不敢在皇城动手。 “快点杀鱼。”宓月催促他说。 萧溍马上蹲下来,“月儿,我给你熬鱼汤,你最喜欢喝我熬的鱼汤了。” 宓月笑眯眯地蹲在他旁边,托腮看着他杀鱼,说:“那我得要先尝一下是不是以前的味道,不是的话,我可不爱喝的。” 诚惶诚恐 “不会让你失望的。” 刚开始杀鱼时,萧溍有些手生,不过几下之后,渐渐找到了手感,很快把鱼杀好。 回到厨房,宓月在灶下生火,烧火,萧溍则开始煎鱼。 这鱼得煎一下,熬出来的鱼汤才香,没有腥味。 草屋简陋,很多东西都没有,只有姜与葱。 不过只要手艺好,只有简单这两样也能熬出最香甜的鱼汤。 香味渐渐地飘了出来,魏紫闻到香味,捂着昏沉的脑袋坐了起来。 她摸着墙走到厨房,看到正在烧菜的王爷,以及正在烧火的王妃,惊得以为眼花了。 她连忙揉着眼睛,当发现一切都是真实的,她吓得连忙走进来。 “王爷,王妃,您二位歇着,让奴婢来。”魏紫急得,不知该抢萧溍的铲子,还是抢宓月的柴火。 宓月把魏紫推出门,说:“你去躺着,把病养好。” “可是,奴婢才是该侍候您的。”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宓月走到屋檐下,那有她给魏紫熬的药,早起的时候熬的,已经熬好了,一直用炭火保温着。 倒出一碗酽酽的药汁,递给了魏紫。 魏紫受宠若惊地接过,泪光闪闪,“王妃……” “喝吧。”宓月说:“趁热喝了好吸收。” “嗯。”魏紫忍着泪,捧着药,一口一口地喝着。 宓月原准备的早膳有一道鱼汤,一道野菜,加上两碗粥,清清淡淡,在早上来吃,很开胃,也养胃。 萧溍的突然到来,这点份量的早膳明显不够吃了,尤其是他还饿了半天一夜。 好在厨房里存有不少粮食,其中有一个瓮里放了半瓮的面粉。 宓月用碗取了些面粉出来,揉成面团,切成了面条。 面条下水煮好后,捞了上来,又抓了半把野菜焯熟放在面条碗上,最后浇上刚熬好的鱼汤,加点葱花点缀。 顿时,一大碗色香味俱全野茶鱼汤面条就做好了。 宓月把面条放在萧溍面前,说:“早上的食材不多,先填着肚子,等会儿咱们去打个野物,午膳做一顿好的。” 萧溍低头望着热气腾腾,妻子亲手为他做的面条,没有珍贵的山珍海味,也没有御厨的精湛手艺,但却是他喜欢,并且百吃不厌的。 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汤的味道不错,野菜也很鲜甜,只不过面条缺了些筋道,太软,易断。 但是,他却吃得津津有味,在妻子来问口感时,他眉眼含笑说:“很好,面条揉得特别好,月儿的手艺又长进了。” 宓月被他夸奖得有些脸红,“我很少煮面条,往常想吃都是厨娘做的,正怕你吃不习惯。” 她习惯吃米饭,吃面条不多,比起其他菜,手艺差很多。又顾及他饿了许久,面团没有醒就直接切条下锅煮了。 见他吃得香,宓月跟着馋了起来,难道她真有这么好吃? 伸筷子想从他碗里夹一些出来尝个味,却被他拦住了,“这一碗面刚好够我吃,月儿喝粥,还有鱼汤,趁热喝,放凉就腥了。” 萧溍放下筷子,给宓月倒了一碗鱼汤。 只有一条鱼,鱼汤本就不多,给萧溍汤了一碗面条后,再给了宓月一碗鱼汤,基本没剩多少了。 这条鱼,宓月本是要给魏紫补身子的。 宓月便把鱼汤放在魏紫面前,“你喝吧,你的病还没好呢。” 魏紫战战兢兢地坐在餐桌前,一动不敢乱动。 这是她第一次和王爷王妃坐一张桌子,本就紧张,看到桌上的菜,更加诚惶诚恐了。 王妃烧的火,王爷烧的菜,她一个奴婢何德何能? 魏紫捏着筷子,跟石雕似的坐在那里,碰都不敢碰一下两道菜。 这会儿宓月把鱼汤送了过来,魏紫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萧溍,打了一个寒颤,险些筷子都捏不稳。 “王妃殿下,您喝、您喝……”魏紫试图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一些,“奴婢刚喝了一大碗药,肚子撑得慌,喝不下了,真喝不下,再吃一碗粥,肚子就全是水了……” 紧张地,又把鱼汤给宓月送回去。 萧溍也说道:“月儿,你忙了一大早,也得补补身子。” 目光淡淡扫了魏紫一眼:算你识趣。 他亲手给妻子熬的汤,岂有别人的份? 席间的暗波汹涌都避开了宓月,宓月对此一无所知,听了魏紫的话,觉得道理,早膳的汤汤水水的确是太多了,只能等午膳再做干的。 喝了口鱼汤,宓月微微地眯起眼睛,露出享受的神色来。“好喝。” 这话极大地取悦了萧溍,他用筷子把鱼肉剔出来,鱼刺去得干干净净,放入宓月的碗里。“鱼肉和着鱼汤一起吃。” “嗯!”宓月尝到鲜嫩的鱼肉,眉眼舒展。 再配一口鲜嫩爽脆的野菜,这顿早膳吃得宓月心情愉悦极了。 “我方才上山挖野菜时,看到有野鸡的痕迹,咱们等会就去抓野鸡。”宓月说道。 萧溍望了眼窗外的青山,“再采些蘑菇,我给你烧野鸡炖蘑菇。” “我拿个大篮子去,多采些蘑菇,再做一道什菇菜。” “好。”萧溍温言说道。 前夜还下过一场细雨,山林深处,处处透着湿气。 枯木上,一簇簇的蘑菇无人采摘,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宓月怎么采也采不完,眼光也变得挑剔起来了,只采味道好的,稀罕的蘑菇,普通的蘑菇她都看不上眼了。 一株横在草丛中的枯木上面长满了木耳,宓月只采了一两朵凑着好看,其他的便不要了。鲜木耳不好处理,不能直接下锅煮,不然它其中所含的卟啉会引起皮肤瘙痒,长丘疹,严重的还会引起呼吸困难。 晒干之后,木耳不仅口感更好更香,毒素也会自动分解掉。 听到身后风声响起,宓月转过头,便看到萧溍又打了一只野鸡,且是极肥美的一只。 把野鸡绑好,放在背后的篓子,萧溍沿着一些痕迹,找到一窝兔子。 兔子窝里只有一窝小兔子,没有找到大兔子,萧溍有些失望,不过见几个小兔子格外可爱,挑了一只长得最好的,朝宓月走去。 兔子 “月儿,你看。”萧溍把小免子放在宓月手上,“喜欢吗?” 宓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手上的小兔子,“喜欢!咱们养它吧!” “好。”萧溍含笑说,他就知道女人都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动物,果然讨了妻子的开心。 “等把它养大了,咱们烤兔子吃。最好多养几只,兔头剁下来,做麻辣兔头,你一个,我一个。”宓月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萧溍的脸有点僵,不过还是点头,“行,麻辣兔头,洒上芝麻和花椒。” “要是有孜然来烤兔子就更好了。”宓月感叹道:“这里的孜然好贵。” “找个适合种孜然的地方,咱们种上几亩,便吃不完了。到时,我给你烤个兔腿,再刷上蜂蜜。” “还可以做红烧兔子,干锅兔子……” 夫妻二人便对着一只巴掌大的小兔子,讨论起把它养大之后,怎么吃得干干净净。 手掌里的小白兔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小小的身体不时地颤抖了下。 为了满足妻子的愿望,萧溍接下来只盯着兔子来找,终于在一处肥美的草丛中抓到一只又肥又壮的兔子。 午膳的菜格外的丰富,蘑菇炖野鸡,蘑菇炖兔腿,干锅兔,还有一道野鸡什菇汤。 最后炒了一碟野菜,在深山老林间,这一桌菜肴算是特别丰盛的了。 宓月终于发现了魏紫的不自在,也不勉强她坐桌,拿了个大碗,给她另装了一碗菜,让她自己找地方吃饭。 魏紫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端着一碗饭,一碗菜,躲进了房间里。 她拍着胸口,老天爷啊,让主子给她一个奴婢做饭,她怕自己遭天谴。可是,她又插不上手,除了帮忙煮米饭外,其他的都被主子给嫌弃了。 做为一个丫鬟,她竟然没有主子会做饭! 还有!王爷竟然也会做饭! 而且动作熟练,煲汤的时候王妃都插不上手! 太让人吃惊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尊贵的王爷殿下吗? 萧溍会做饭的事情,把魏紫的自尊心打击得粉碎了,暗暗决定回去后一定要向殷厨娘拜师学艺。 鼻间闻到香浓的菜味,魏紫夹了一小块,放到嘴里尝了之后,眼睛瞪得极大。 王爷的厨艺竟然这么好! 天啊!这世上还有王爷不会干的事吗? 用完午膳之后,萧溍牵了宓月去消食。 草屋不远处,有一座小湖。 湖水是从山林的泉水流出来的,特别的清澈。靠岸的湖水清得能看到水底的石头,看到小鱼在那里游弋而过,时不时,还有湖中的大鱼露出影子,一瞬间尾巴一划,又消失了。 湖边的野草长得又密又长,宓月还发现了一丛薄荷。 “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萧溍问道。 此处离皇城只有一日路程,稀有人烟,幽静但离官道不远。可进可退,是很难得的藏匿之地。 宓月采了一把薄荷,说道:“庄卫抓鸽子的时候无意间找到的,见此地少有人来,后面又是大山,用来做退路极好,便在此地盖了一间草屋,打了井。” 宓月朝前面的那座山指去:“那座山后面是个村落,村里的人大都搬走了,只剩有几户人家。明山在那里买了些地方,派了一支庄卫扮作猎人住在那里,平时进山打猎,又可练武。” 宓月带来的庄卫,除了一部份住在皇城外的庄子,其他的,在熟悉的皇城附近情况后,就打散在各处。如此一来,既不引人注意,又可分散风险。 跟着宓月陪嫁到皇城来的人,有擅长养鸽的,来到皇城,便在许明山的带领下,四处寻找优良的信鸽品种。如今庄卫之中,在培养鸽子上面,经验丰富,不仅信鸽养得好,肉鸽也建了个庄子专门来养。 可以预见,明年的五味酒楼就能出烤乳鸽这道名菜了。 推出鸽子类的菜式,庄卫养的信鸽就不会被别人怀疑上,只道是用来食用的鸽子,偶尔飞进酒楼也完全想不到,这是可以用来传递消息的信鸽。 “你给庄卫那边传个消息,近段时间潜伏起来,莫要暴露行踪。”萧溍说道。 “这次清扫,动了很多人的利益吧?” 萧溍颔首,以他的身份和能力,韬光养晦是没有人相信的,那他就不介意把爪子都露出来,跟他们玩上一局。“回去后,我们得有一场硬仗要打。” 即使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他都丝毫不惧,更何况他现在想回了以前的事。 萧溍牵着宓月的手,遗憾说道:“只怕未来数年,我们都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了。” 权与利,并非是他追求的东西。他只愿与她一道,比翼双飞,平淡而又幸福地过上一生。 偏偏有些事,仿佛是天注定了一样,无法摆脱,终要陷入那泥沼之中。 “没关系。”宓月看着他,笑道:“大不了和上一世一样,先辛苦几十年,等天下太平,我们再携手游山玩水,过自在逍遥的日子。” 萧溍却眉头微皱。 几十年? 他不愿意怎么办? 人生何其短暂,为何要为别人忙碌几十年? 萧溍负在背后手指动了动,也许,他的手段还可以再激烈一点…… 草屋有三个房间,除了一个杂物间外,另两个是卧室。 萧溍走到宓住所住的房间,首先闻到一股淡雅的花香。 他望去,发现了桌子上面的木制瓶子,上面正插着一束花。 这束花,正是清晨时分,宓月在山上采的。 简陋的房间,因为一束花,多一丝馨香。似乎她在的地方,总让他感觉到家的温暖。 目光追随着妻子的身影,见她在忙碌地收拾明天的行李,他上去给她搭把手。 宓月要带的东西并不多,只有几样药物,还有明天早上吃的干粮。 今晚得早些歇息,明日清晨就要出发,安排回皇城的事。 只是夜晚,夫妻二人久别重逢,忍不住说了半宿的话…… 皇城。 豫安王妃出事后,皇城就没有平静过,这两天的杀戮,更是让整个皇城的百姓都生活在恐慌之中。 我去找你了 当一道关于豫安王妃得救的消息传遍皇城时,皇城的百姓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豫安王妃没死?” “没死!据说被洪水冲到了下游的一处地方,让人救了,豫安王刚找到了,正接着回皇城呢。” “阿弥陀佛,豫安王妃没死就好了,皇帝陛下就不会又杀人了。” “估计遭了这一趟灾,豫安王妃不死也是伤得不轻……” 傍晚,豫安王府的马车进了城之后,备受关注,许多或者好奇,或者探究的目光紧盯着那马车,欲图能瞧清里面的情况,豫安王妃是否安然无恙。 被洪水冲走了几天,要真是能手脚齐全地活着,那就是有神明在保佑了。 然而马车进了豫安王府之后,再无其他的消息传出来。 小宓熙抱住宓月就哭得眼睛发红,眼泪止都止不住,跟个小泪包一样。 宓月回来,除了哄小家伙,就干不了其他的事。 宓峥也一直守在宓月身旁,“虽想到姐姐会水功,但亲眼看到姐姐无恙,我这心才总算放下来了。姐姐这回,可是把我们都吓坏了。” 小宓熙一边掉泪,一边点头,说:“姐姐,你也养只小灰灰,有危险的时候,它能帮你。” 宓月拿帕子给小宓熙抹去眼泪,“姐姐不在家,可有胡闹?” “不曾!阿熙乖着呢!”小宓熙扳着手指头,一样样地数他有多乖,乖乖吃饭,乖乖睡觉。“姐夫说,外面还有外人,让阿熙不要出门,阿熙虽然很想姐姐,想去找姐姐,可是,不能让坏人抓了阿熙威胁姐姐和姐夫,就一直等着。” 这孩子,有时候懂事起来,让宓月心疼。 为了安慰小宓熙受伤的小心灵,宓月研究了一堆吃食出来,把小家伙喂得肚子圆圆的,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来。 小宓熙在这几天虽然睡得早,但总是惊醒,精神不太好,吃饱之后就开始打瞌睡。宓月抱了小家伙去睡觉,守着他睡着之后才离开。 厨房今儿做了太多吃食,宓月留了一些给萧溍外,其他的都分给下人了。 萧溍回到王府后,就一直在外院的书房那边忙着,晚膳也在那边吃。 宓月见夜深了,端了些吃食,朝外院走去。 路过一处园子时,前面突然落下一道影子,那影子笔直地朝她走来。 宓月吓了一跳,连忙望去。 借着天色的月光,她看清了那走来的影子。 他穿着一袭红色的衣服,素日打理得飘逸的长发这会儿散乱地披在身上,一身红衣也显得皱巴巴的。 宓月问道:“傅云儒?是你吗?” 傅云儒走到宓月面前,“你回来了。” “是,傍晚时候回来的。”宓月吃惊地看着面前狼狈的傅云儒,“你去哪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云中公子,不管何时何处,都是皇城最光鲜亮丽的人。如今,她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狼狈,看到了憔悴。 “我去找你了。”月光中,傅云儒的脸色也显得苍白了几分,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几天没有喝过水一样。 “你、找我了?”宓月以为与他只是平平之交,几次相谈,他揶揄看戏的态度更多。但没想到,知道她出事,他会去找她。 在洪水的河边,想寻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怪不得他吃了那么多苦头。 傅云儒抬头望着天空的月亮,那样明亮,却又清冷。“我沿着江河一路往下,不管白天黑夜,一寸一寸地寻找你的踪迹。我不敢停歇,不敢休息,我在担心,也在害怕……” 他的目光落在宓月身上,问:“你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吗?” 宓月愣愣地看着他。 “我怕你泡在冰冷的河水里,正等着人来救。我怕晚了一步,这一辈子都愧疚不安。我还怕你受伤躺在泥泞里,饥饿痛苦……” 从得知她出事,他一路不停地回到皇城,然后又沿着江河,四处寻找她的踪影,喊着她的名字,喊得声音都嘶哑了。 那冷冷的河水,冷冷的夜风,浸得他整个人都是冷冷的。 只有在知道她安然无恙回到皇城,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才总算有了温度。 “他是怎么找到你的?”傅云儒沙哑地问道。 宓月回答说:“我找了人,送信给他。” 他定定看着她,良久,良久,问了一句:“如果,在萧溍心里,权势比你重要,你会后悔当初嫁给他吗?” “不会。”宓月回答得没有丝毫的犹豫,也不需要犹豫。 “哪怕在你失踪之后,他并未去找过你,由着你生死不明,你也不后悔?” “不后悔。” 傅云儒从宓月的神情中,没有看到丝毫动摇,理所当然地信任那个男人,亦挚爱着那个男人。他干裂的嘴唇浮起一丝苦涩得仿佛能拧出黄连汁的笑来,转过身,蹒跚地走了数步,突然又顿下,背着她,“他若辜负了你……” 他顿了下来,好一会儿也没有说完后面的话,直到他离开,消失在园子里。 宓月有些怔然地看着傅云儒消失的方向,转过头,却看到萧溍不知何时站在阴影处。 她端着托盘朝他走去,“你饿了吗?” 萧溍伸出,接过她的托盘,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牵着她回屋,“饿了,陪我吃一些。” 宓月与他并行着,沉默了下,问:“他是什么意思?” “不用理会。”萧溍抓着她的手紧了紧,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宓月抬头,迎上他低头望来的目光,看到他眼中的柔情,展颜笑开。“反正我有你就足够了。” 他伸手揽着她,状似无意,回头往墙头瞥了一眼,带着妻子离开。 墙头上一道淡淡的影子,只留下一丝清冷后,就在月光下消失了。 深夜了,庆春宫深处的佛堂之中,仍然点着两支蜡烛,屋里香炉飘着檀香。 汪嬷嬷挥退了小太监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不紧不慢地,严肃地板着脸,独自朝着佛堂走去。 直到推开佛堂所在的院子,汪嬷嬷那优雅从容的步伐才急切了起来,朝外看了看,把门紧紧关上。 佛堂 她急切进进了佛堂,板着脸上也露出喜气的笑容。 佛堂内,唐皇后跪在蒲团上,前面的案子供了一尊佛像,佛像的侧边摆放着两个牌位。 两个牌位,一个写着太子萧煜的名字,另一个写着太子妃庄氏的名字。 唐皇后半合着眼睛,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对着佛像默念着经文,除了嘴唇在动外,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座木雕。 “娘娘!”汪嬷嬷跪在唐皇后旁边,声音虽然压得极小,但浓浓的喜悦藏不住。“宫外传来消息,豫安王妃回来了!” 唐皇后默念佛经的嘴唇顿住了,半合的眼睛也抬了起来。 汪嬷嬷喜道:“说是豫安王妃不仅还活着,人也没出事,好端端着呢,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娘娘,经了那样的大难,豫安王妃还能毫发无损,可见她真是个有大福气的人,有佛祖在保佑她……” 唐皇后握着佛珠的手指骤地一僵,那伴了她十几年的佛珠竟然断了,落了一地的珠子。 汪嬷嬷一愣,望去,在唐皇后眼中看到一股凌厉和森冷,以及刻骨的恨意。 那恨,恨了将近二十年,在唐皇后的心里仿佛已凝成了实质一般,刺得她心口疼痛。 她骤地站了起来,腰背比任何时候都要笔直。 汪嬷嬷也慌慌地跟着站起来,“娘娘,您……” 唐皇后走到两座灵魂面前,拿出袖中的帕子,将两个灵牌细细地擦抹了一遍。 凝神看着灵牌的眼睛,透着温润的泪意。 “快要二十年了……” 她低沉的声音,如同呜咽的叹息一样,在寂静的佛堂仿若飘渺。 汪嬷嬷眼眶红了,伸袖抹去眼角的泪水。 唐皇后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太子的灵牌,“我的儿,为娘是时候给你报仇了。” 将灵牌归位,唐皇后转过身,气势在一瞬间变得凌厉如剑,仿佛随时会飞出来毁灭一切。 “去汉阳宫!” 汉阳宫中,皇帝这几日难得地在御书房呆到子夜才休息。 看完了今天皇城查抄的情况,皇帝有些烦燥。 连查了几日,查抄出来的据点不少,可是没一处像是那神秘组织的地方。难道就只有年化书铺一处? 皇帝揉着眉心,烦恼更盛。 王通走了过来,劝道:“皇上,夜深了,您还是早点歇息吧。” 皇帝打了一个呵欠,说:“朕这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朕记得今晚都喝了两碗参汤,还是发困。想当年,朕年轻的时候,哪怕通宵达旦,也精神得很,更不用喝什么参汤提神。” 王通笑道:“您日理万机,还不是为了皇朝百姓操劳,这才把身子给熬坏的。奴婢看千古多少帝王,都找不到一个像您这样英明又勤奋的帝王。” 皇帝摆手笑了笑,说:“朕自知算不上什么千古一帝,只能做个守成之君罢了。” 皇帝站了起来,王通连忙搭手扶起皇帝。 御书房外,内侍突然来报:“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皇帝搭着王通慢慢地走着,活动着关节,奇怪问道:“都深夜了,皇后怎么这时候过来?” 王通回道:“奴婢猜,是极重要的事,不然娘娘也不会这时候来打扰您。” 皇帝点了点头,皇后素来贤惠,一般小事从不用他操心,能来寻他,那必是大事,“宣皇后。” 夜色中,在宫灯下,唐皇后的步伐仿佛带着千军万马般,由远而近。 皇帝有些怔住了,望着渐近的发妻。 “皇上!”皇后给皇帝行了一个礼后,抬头起,眼中带着厉色,说:“臣妾来求皇上一事。” “什么事,你说。” “杀了豫安王!” 唐皇后的话,在寂静的御书房中,犹如石破天惊。 皇帝大吃一惊,“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要杀自己的孙子?” 唐皇后厉声说道:“皇上难道忘了傅家七爷是怎么死的?湘王妃又是怎么死的?他们都是因为被豫安王怀疑害死豫安王妃,给活活逼死的!臣妾收到消息,豫安王妃回来,她没有死!豫安王妃没死,那两条被豫安王逼死的人命呢?您怎么跟傅家交代?怎么跟湘王府交代,又怎么跟天下百姓交代?难道这两条人命就白白地死了不成吗?” 皇帝在得知了豫安王妃活着回来的消息,当时的确是想过,豫安王妃没死,却死了傅弘文和湘王妃,这后续该怎么解决? 若豫安王妃死了,那两人死了就算是偿命了,这事就过去了。 可豫安王妃没死,那,两个死去的人就太冤了…… 皇帝可以想象到,明日早朝,朝堂之上弹劾豫安王的帖子多得能把他给埋了。 可这事儿说起来,“这事也怪不得溍儿……” 皇帝觉得那两人该死,是因为他们牵涉到神秘组织的事。可这内情,又不能明说。 “不怪他怪谁?”唐皇后追问道:“皇上,您不把豫安王杀了,朝臣就会全怪您!到了现在,您还纵容着他?杀了!把豫安王府全府人一起杀了!” 皇帝听到皇后毫不犹豫的话,有点发毛,同时,也不由替萧溍说起话来,“也不至于杀了溍儿,哪有皇孙给外人偿命的道理。” “可您想好了怎么服众吗?明日的仗怎么打?”皇后痛心说道:“按臣妾说,豫安王就是个灾星,去哪儿都没有好事。您想想,自他回到皇城,闹出了多少事儿?死了多少人?他就是灾祸!臣妾心里担心,哪一天他若是煞伤了您,这可如何是好?” 皇帝听了皇后的一番话,细想起来,的确如此,自萧溍回皇城之后,原本好好地皇城,现在都物是人非了。随着年纪越大,皇帝越是怕死,也越是相信神神怪怪的东西,真怕他这老命会被萧溍给煞到了。 加上豫安王妃这一事,萧溍的手段太过强势,连皇叔的府邸也敢杀进去,没准这皇宫也……“你这不是糊涂话吗,朕怎么着也不能直接下旨把亲孙儿给杀了。” “那就赶他走!” “赶?” “对!把他赶得远远的,再也不许回来!” 封地 皇帝心中一动,但又皱了下眉头,看着皇后,说:“你可知道,朕若是将他驱逐出皇城,他就失去了争夺这个位置的资格。” 皇后吃惊万分:“您还想着将皇位传给他?您那么多的皇子,给哪个不好,为何要给他?不!就算您同意,臣妾也不同意!” “在名份上,他是朕与你的嫡孙,皇室正统,若按民间百姓家来算,他继承朕的位置,才是名正言顺的。” 别说民间了,就是勋贵世家,传家传业,首先嫡长子,其次便是嫡长孙。除非有第二个嫡次子,嫡次子又比嫡长孙优秀,才会考虑传给嫡次子。这也是为何朝中守旧派都愿意站在萧溍这一边,这些守旧派是最讲究血统的,都是嫡系正统出身,维护萧溍的利益,也是在维护他们的利益。 而皇帝与皇后只有一个嫡子,只生了一个嫡长孙,论嫡论长来算,萧溍都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 除非,皇帝废后,另立皇后。 很显然的,皇帝对皇后极为满意,又一起扶持了几十年,感情非同一般可比。而且皇后不仅是嫡妻,还是发妻原配,并不是想废就能废的。没有足够让人信服的理由,他若是把发妻废了,就跟史书上记载的那些昏君没什么两样。 皇后却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是一个嫡字,这有何难?臣妾名下的儿子,都是嫡子,皇上想要嫡子,回头臣妾就从皇子中养一个在名下,再去宗正寺那儿改一下皇谱,岂不就是跟咱们煜儿一样,都是嫡子,也是可以立皇太子的。” 皇后似乎觉得这个主意妙极了,说道:“煜儿去逝将近二十年,太子之位也虚待已久,陛下该重立皇太子了。不如,就把新嫡子立为太子吧。不知陛下喜欢哪位皇子?只要您喜欢,臣妾就去养在名下,有了新太子,就能替您分忧,您也不用深夜了还在御书房劳累,想当年煜儿在的时候,有什么事帮您办不了的?何况那会儿煜儿年龄还不大,现在好几个皇子的年龄比煜儿当太子的时候长了好些岁数,足以担当重任。届时,有太子分担政务,您也可以在后宫悠闲着想宠哪个就宠哪个,明年再选一次秀也行……” 看到皇后说得高兴的样子,皇帝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缺的是太子吗? 只要他真想立哪个当太子,谁还敢阻止他不成? “此事干系甚大,以后再说。”皇帝止住皇后的话。 皇后也有些恼火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陛下不担心自己的安然,臣妾担心!豫安王心太野了,一次两次越过皇权,不把您这位皇祖父放在眼里,先斩后奏,臣妾担心哪天就养得他无法收拾了!” “朕何尝不知道?”皇帝也恼了,说:“你看他干的是什么事?哪怕湘王妃当真弄死了豫安王妃,那也是他的皇婶!他想给妻子报仇,得找朕来作主才是!可他呢,自个就带人杀进了湘王府,你看历朝历代,有他这样无法无天的皇孙吗?那可是他的长辈!要不是王通去得快,以他那性子,必会亲手屠了皇婶!” 皇后盯着皇帝眼中藏在极深处的杀机,说:“既然您也容不下他,就把他分封出去吧。” “分封?”皇帝一愣。 “对,就像先帝那样,把喜欢的儿子早早分封出去,既然大家都知道您喜欢这位长孙,早早把他分封出去也合乎情理,这是有先例的。如此一来,既挡住了老臣们的嘴,也算是将豫安王流放,挡住了明日早朝弹劾的官员,又避免了他那命把咱们给煞着了。” “说得容易,皇朝就只剩下这么一点地方,哪还有地方分封给他?若是要拆一块地给他,朝廷百官没有一个会同意的。”都恨不得把诸侯国收回来,哪还容许皇朝再少了一块? 皇后说道:“陛下忘了吗,楚国曾经给您送了一块地,那块地可不小,分给长孙是足够大的了。若不是那块地方太远,皇朝鞭长莫及,也轮不到豫安王拣了这便宜。” 皇帝立即想起来了,那块地就是原先的荆国。荆国向楚国发动战争,结果反被楚国灭了。楚国吃不下那块肥肉,只咬了几口,就把其他地方送回给皇朝。当时,皇帝还下旨嘉奖过的。 皇帝虽然眼馋那块地,可是,皇朝与荆国之间隔了几个诸侯国,如今皇朝国力衰弱,连保住皇朝的土地都很吃力,哪分得出精力吃下那么大的一块土地?一旦派官员与士兵过去接手,又得做好与周边诸侯国摩擦的准备。 那块地对皇帝以及皇朝来说,就跟一块鸡肋一样,丢了可惜,收了吧,太费事了,得的那点利益,没准会把整个皇朝拖下水。 “据朕所知,那块地楚国要去了几城,其余的也被其他诸侯国分食了几大块,剩下的地方也没多少了。”皇帝说道。 意思是,那么小的一块地,他送不出手。 “皇上,其他诸侯国分食去的,可没有报备皇朝,咱们更没有承认过,在名义上,那都是皇朝的地方。豫安王若是有本事,去了自己拿回来,没本事,也怪不得您,您可是给他赐了一大块肥地的……” 也就说,反正送是送了,能不能守住,就要看萧溍的本事了。皇后又说:“与其白被其他诸侯国吃了,不如就给豫安王,当去了臣妾的一块心病。” 皇帝越来越心动,那块地可不小,地又肥,要不然也不会让荆国成为那片区域的强国。把这么一块好地赐给萧溍,也不算辱没了皇长孙的身份。更重要的是,萧溍离开皇城,他就不用头痛着怎么压制萧溍了。 皇帝仍有一丝顾虑,“傅弘文死有余辜,湘王妃是自尽的,两人的死始终于溍儿无关。若是为了给湘王府一个交待就把溍儿逐出皇朝,这罪名似乎也太重了,有失公道,朝臣也不服。” 豫王 皇后给皇帝献了一个主意:“这事好办,再把豫安王的爵位提一提,册封为亲王。” 皇帝一拍大腿,最后的一丝顾忌消失了,“就依皇后所言。” “臣妾也是为您分忧,夫妻为一体,若是臣妾都不为您着想,这世上还有谁能真心实意地为您想一想?” 皇帝听了感动不已,这后宫,这朝廷,除了皇后,当真找不到第二个死心眼地对他好的女人了。 “皇后说得对,夫妻为一体。孩子们大了,心都野了,面上说得再孝顺,内心巴不得咱早死,也只有咱们两个老家伙相濡以沫了。”皇帝内心也有些悲凉。 儿子大了,儿子眼馋他的龙座,孙子大了,孙子也跟眼馋他的权力。在皇权为上的皇家,想找到不求回报的真情,太难,太难了。 待皇后走后,皇帝马上拿起了笔。 正要亲笔拟旨,皇帝脑海里没由来地浮现关于萧溍的一幕幕。 因皇后的厌弃,他动了恻隐之心,为了让那个孩子活下来,他少不得要对那个孩子多留几分心。一留心,对那个孩子的事情便知道得比其他孩子要多很多。 看着他从那么小的婴孩,到渐渐学会走路,又看着他长大,这其中若说没有半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皇帝长叹一声,问王通:“你说溍儿会不会恨朕?” 王通上来给皇帝研磨,想了想,说道:“奴婢说句逾越的,这感情哪,就是个远香近臭。豫安王不在皇城时,您时不时挂念,如今回来了,您与豫安王又时时不合,奴婢真担心将来……” “朕也知道,只是,那孩子的本事与手段,都不比太子差,若真失了资格,未免有些可惜。” 王通笑了下,说:“您多虑了,您有二十多位皇子呢,皇孙也有好一些,怎么就能断定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豫安王?况且,只是分封出去,又不是从族谱抹了去,哪天您后悔了,再把豫安王召回就是了。” “对,是朕糊涂了。”皇帝终于下定决心,将旨意拟好。 第二日早朝。 豫安王妃的回来,百姓感叹其命大,但朝廷官员的想法就复杂多了。 萧溍自回到皇城,一系列的手段,干下的事一桩比一桩要强势,才回来一年的时间,势头直逼经营了十多年的几个年长皇子,逼得众皇子视为第一对手。 尤其是这几天,萧溍利用豫安王妃出事,从皇帝那里借了刀,几乎把数名皇子在皇城的秘密据点给挖断了根。 众人正恨得无处发火,得知道豫安王妃根本没死,还活着回来了,顿时连夜商谈弹劾豫安王的事。 就连以前水火不容的几个皇子,譬如湘王与颖王,直接联手起来,准备向豫安王府发出最猛烈的攻击。 为了明日将萧溍参倒下去,几位皇子不惜一切手段,甚至安排了几个死士官员,如果皇帝依然偏袒豫安王,就直接撞死在太极殿上。 以死相逼,这是朝堂之上最狠的一招。 天刚亮,文武百官便进了宫,来到太极殿上。 今日的太极殿,气氛格外的紧张。 众多或明或暗目光投向站在前面的萧溍身上,萧溍仿若不知,垂眸养神着。 几位皇子连夜联盟的事,萧溍如何会不知道? 他捏了捏在袖中的奏折,比往常的奏折要厚许多,里面的东西可不少。不知道爆出来,这些皇子是否还有闲情联盟对付他? 早朝上折子,得由上往下进言。 萧溍是郡王,排在几位亲王之后。 而几位亲王,是不可能自个冲锋上阵的,都交由底下的官员来动这刀子。 谁也没有想到,今日萧溍会亲自打头阵,首先发难,堵死后面官员的路。 时辰到,皇帝穿着龙袍,带着冕冠,在王通的搀扶下,坐在了龙座上面。 皇帝俯视殿中百官,目光在萧溍身上落了几眼,抬了下手,示意早朝开始。 “上朝——” 随着司礼太监的一声高呼,众臣整齐地朝着皇帝行三跪九叩之礼。 繁琐的礼节之后,待皇帝说了声平身后,众官礼毕。 这表示,早朝正式开始了,太极殿的气氛也迅速微妙起来。 然而,所有人只猜到了开头,没有猜到结果。 其中包括了萧溍。 早朝第一件事,皇帝下了一道圣旨。 封豫安王萧溍为亲王,封号豫,又名豫亲王,赐豫国。 并且,责令萧溍三日之内必须起程,前往豫国。往后无旨,不得回朝。 这一道圣旨,把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皇帝共有二十多位皇子,从没有一个得封藩国,却给萧溍开了例子。这一招,连几位上朝的皇子都惊呆住了。 但几位皇子中没有一个羡慕的,尤其是知道豫国所在的位置,以及无旨不得回朝的旨意。 这道圣旨一下,间接表明了萧溍从此将远离皇朝,远离皇权中心,也远离了帝位之争。 皇帝这是要直接夺了豫安王,不,现在豫王的继承权啊! 这一招,比几位皇子事先想象的都要狠,也都要解气。 圣旨刚宣读完,原本该肃穆的太极殿,一下子就乱了,所有官员都难掩惊讶,顾不上殿前失仪,纷纷议论起来。 一时间交头接耳,严肃的早朝成了菜市场一般嘈杂。 本存了死志的官员,在几位皇子的暗示下,纷纷藏好了事先准备的折子,暗松了一口气。不用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皇上怎么突然给豫安王册封,又封了藩地?” “应是与豫安王妃的事有关,皇上也恼了豫安王手段残忍,要给他一个教训。” “这教训也太大了吧,豫安王也够可怜的。” “哪就可怜了,这是直接封亲王了。” 是的,封了亲王,这是喜事一桩。 但是,让萧溍三天之内就要去就藩,岂不是等于变相驱逐? 众官这会儿都不知道该要恭喜萧溍,还是该同情萧溍了。 许多目光往萧溍望去,其中不少是带着幸灾乐祸的。豫国那块地方,在场的哪个不知道是块没人要鸡肋? 大开杀戒 然而让众臣都失望了,萧溍依旧的面无表情,除了上前接旨外,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一直到退朝,萧溍从太极殿出来,众官都没看出他心里的想法。 但猜测定然是不愿意的,只是圣旨已下,木已成舟,反对无效,只能遵从了。 这一点,从豫王一系的官员表情就能看出,一个个哭丧着脸,只差没被打击得当朝昏厥过去。 比如定安侯,圣旨一下,那脸色就跟锅底一样,黑得跟炒菜的锅底一样。 定安侯快步几步,追上萧溍,“王爷……” 萧溍却道:“一切回到王府再说。” 定安侯只得忍耐住心中的焦急,先安抚好底下的处于绝望中的官员,这才跟着萧溍匆匆出了宫,直奔豫安王府。 皇帝突然下旨让萧溍就藩,这个消息未等退朝,就已传到了宓月的耳中。 宓月神情凝重,走到前院,等着萧溍回来。 萧溍拿着圣旨回到王府,看到了守在那里的宓月,把赶了过来的孔策挥退,携着宓月的手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没人,宓月才低声问道:“怎么回事?突然间就让你就藩……昨儿宫里透出消息来,皇祖母深夜去了汉阳宫一趟,难道这件事跟皇祖母有关?” 萧溍点了点头,把圣旨给了宓月:“应当就是她的意思。” 宓月更加想不明白,“皇祖母想做什么?为什么在这么要紧的关头,要把你赶去就藩?” 萧溍负手望着书房的舆图,天下舆图。 “大开杀戒。” 若说之前的萧溍,兴许只能猜到五成,但如今的萧溍,有了前一世的政治经验,以及政治手段,大概能猜到九成。 宓月与萧溍对视一眼,心头掀起波浪滔天。 她看着手中的圣旨,这旨意已下—— “我去准备吧。” “嗯,只有三天的时间,收拾好重要的,其他的,我会留下人在后头送去。” 宓月叹道:“东西倒是不难收拾,难的是……” 难的是刚经营的人际人脉,就这么弃了,有些可惜。 这一走,不知何时回来,再回皇城,怕要物是人非了。 “带不走的,可以留下。”萧溍说道。 宓月听懂了萧溍的意思,“我这就去办。” 宓月匆匆离开后,定安侯也匆匆来了,他的轿子比萧溍的马车慢了许多,紧赶慢赶,这才赶到。 定安侯顾不上急出来的一头大汗,进了书房就急着说:“王爷,怎么就突然要就藩了?这一去,只怕我们以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您想想办法,现在就进宫去,没准还有挽回的余地。” 萧溍坐了下来,让定安侯也坐下,说:“舅舅莫急。” “我能不急吗?我都急死了!”定安侯哪坐得住?就跟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在书房就转起了圈子。“刚布下的一个个计划,刚拉拢的一个个官员,刚散下去的大笔钱财,全部白费功夫了!还有以前的辛苦经营,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一下子就回到了从前……不,比从前还要糟糕!” 从前时处境再难,但名份在那里,谁都越不过去。 如今被驱逐出皇朝,连名份都要丢失了! 定安侯的心,难受得跟被猫爪抓了似的,既痛,又难受。 萧溍见定安侯那焦急的样子,竟然笑了下,说:“以前该怎么做,以后就怎么做便是。” “怎么能一样?” “一样的。”萧溍说道:“就像以前那样,不管不理不问,低调做人,不参与任何争斗之中——” 萧溍想了下,说:“就当作我放弃了那个位子,消极以自保。” “哪有这么简单。”定安侯想到以前萧溍年幼的时候,那段困难的日子,“我只怕保护不了他们。” 跟着萧溍的,还有一些官职不高,家世不显,随便一个罪名都能被灭了满门的小官员。 萧溍显然已有了主意,“他们若是愿意,可随我去豫国,我手头正需要人手。” 管理一个藩国,需要的人手多了去,那就是一个王廷。当年荆王上朝,底下的官员最多的时候,比皇朝上朝的官员还多。 “我问问他们。”定安侯想着这也算不错的主意,跟着萧溍走,既能协助萧溍打理藩国政务,又能保全他们。而且,这些小官在王国得到的权利比在皇朝还多,前途更好。 “不愿走的,就算了。”经过这一事,也能试探出底下投靠来的官员是否忠诚,“那些走不了的,就有劳舅舅了。” 官职低的官员,想要离开容易操作,跟吏部那边打声招呼就行了。吏部那儿,巴不得多空些官职出来,好安排给后面排队的人。 而那些官职高的,想跟萧溍离开必须去皇帝那里请旨,皇帝不一样能放人,对方也并不一定愿意去王国。 处于高官位置,背后基本上都站着一个家族,家大业大,不是能说走就走的。 “也只能这样了。”定安侯在这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 萧溍远去了豫国,以后他留在皇朝处境绝对好不到哪里去,一旦出事,萧溍也赶不及回来救他。 萧溍仿佛看穿了定安侯的心思,说:“舅舅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难处,可以去找舅公。” 舅公? 定安侯愣了下,正想问是哪个舅公?他的叔伯没有一个地位能及他,不给他找麻烦就偷乐了,哪敢让他们来帮忙。 脑光一闪,定安侯骤然想到一人,惊愕得嘴巴都合不上,呆呆地看着萧溍。 这个消息,简直比让萧溍去就藩更令定安侯震惊。 “王爷说的、是、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萧溍颔首,“正是舅舅想的那个意思。” 猛然间,又一股巨大的惊喜冲进了定安侯的脑子,冲得他脑子都昏了,都开始昏头转向了。 “怪不得、怪不得……”定安侯喃喃自语。 怪不得那些年来,那些事…… 每每他到了危急关头,几次都能幸运地化险为夷,他还道自己运气好,命不该绝。原来与运气无关,只是一直有人在暗助于他。 后手 定安侯突然泪如雨下,对着萧溍哽咽了起来:“当年太子与太子妃去逝,那么多追随太子的人,投敌的投敌,撇清的撇清,一夜之间,太子一系就垮了,我以为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我明里暗里,不知道骂了他们多少恶毒的话,还曾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我……” 定安侯从豫安王府出来的时候,是哭着离开的。 悄悄地盯在豫安王府外面的探子,迅速地把这个消息传给各自的主子。 有什么事能让堂堂侯爷哭着鼻子离开? 当然是绝望了! 背后的各个主子都放心了:豫王一系,不足为患。 宓月回到后院,把三天后离开的消息传下去,让下人马上准备起来。 她亲自去向莫先生与欧阳神医说了此事。 莫先生倒是洒脱,萧溍去哪,他就跟到哪,在皇城和豫国没有区别,就是换了一个地方吃饭睡觉而已。 不过欧阳神医听了这个消息后,二话不说又匆匆进了药房,不知道在捣弄什么,偏偏宓月问他也不说。 宓月嫁进豫安王府后,办了几次宴会,效果一次比一次好,积累了不少人脉。 在养生和美妆方面,宓月直接掀起了皇城的新风向,成为后宅女眷永远最关注的话题。 有不少人跟风学宓月的,请了女医学了几个方子,或者从胭脂水粉的香楼里学了些本事,也想开这样一个圈子。 可想而知,在医术方面,整个天下都几乎没有人能比得上宓月的本领。而宓月的养生是从医术中钻研出来的,独此一家。 美妆方面,不提也罢,宓月的美妆,不仅仅能让女人变得漂亮,技术好的简直能换脸。 于是乎,本来想跟宓月争一争的人,最后大家发现没有一家能比得过宓月,反而给宓月涨了一阵声望,影响力更大。 宓月刚稳定下来的人脉,还未曾借力,如今就要离开皇城,许多妇人是幸灾乐祸的,觉得宓月白忙了一场。 然而宓月会做无用功的事吗? 显然,要让看笑话的人失望了。 在教人美妆时,宓月就在研究化妆品,在养生时,她就在调配护肤品。方子是早就准备好的,在试验的时候也做了几份样品出来,原先是打算在皇城外的庄子弄个地方把产品做出来,给王府增加收入。 现在要去藩国,不愿吃亏的宓月马上改了主意。 豫国的原地是荆国,处于南方。南方盛产鲜花,尤其是温暖的殷国,更是四季花开。 殷国离荆国不远,若是走水路还能更快,是最好的鲜花来源国。 化妆品与护肤品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宓月趁着有限的三天时间,全部利用起来,在五味酒楼旁边的戏院里收拾出一个地方,以后就用来销售从豫国来的化妆品与护肤品。 这三天,她把样品都拿了出来,找几个平时来往密切,关系好,又在皇城地位高的夫人,给她们见识一番护肤品与化妆品的效果。 这几位夫人本就因为宓月要离开而惋惜,以后再不能从宓月这儿学到东西了,如今一用这些化妆品和护肤品,惊为天人。 “豫王妃,您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以后走了,我们去哪得这么宝贝的东西?”长阳王妃最舍不得的,就是宓月时时琢磨出来的美食。为了美食,每次宓月办宴,她都第一个响应。 定安侯夫人今天也过来了,卖力地帮宓月打广告,“长阳王妃若是用得惯,往后戏院那边会开个铺子,专卖这些东西。” “戏院那儿有得卖?我昨儿去看戏了,怎么不见有?” “暂时没有,有些材料得豫国那边才有,要等豫王妃去了豫国,做好了送来才有得卖。”定安侯夫人耐心地给众夫人解释说。 有了定安侯夫人的帮忙,豫国的化妆品和护肤品还没有产出来,就已传得众人皆知了。 宓月与定安侯夫人交情不错,又同属一个阵营,打算以后把铺子的利分两份给定安侯夫人,让定安侯夫人帮着经营。 “说实在的,我恨不得跟了您一道去豫国。”定安侯夫人送走了众位夫人后,与宓月说道:“然而侯爷说,在皇城要做的事有很多,我与侯爷尚不能离开。此去路途遥远,也不知道你我何日能相见。” 宓月安慰定安侯夫人说:“虽说路途遥远,但可以书信往来。” “总归是离得太远了,不仅想念您,也想念我的几个儿子。” 定安侯不能离开皇城,便把几个儿子都送到萧溍这里,一起去豫国,就连最小的庄子骐也让他跟去。 还有定安侯府的四爷夫妻,也带着子女跟去豫国。 定安侯是一定要把庄家与萧溍绑在一起了,此去豫国,既是希望与豫王的联系不要断了,争取进入豫王国的王廷之中,也有最坏打算的意思。若皇城这边有难,怎么着也在豫国那边留了一支。 定安侯夫人想着兴许再也见不着几个儿子,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万望王妃多看顾着子墨他们,尤其是子骐,他还是个孩子,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说不定路上不知道怎么哭。可侯爷心狠,说什么也要一起送了去。” “舅母放心,子骐与阿熙素来交好,有阿熙在,他会习惯的。以前总听阿熙说外头的世界多好玩,子骐早就想去一游,如今也算是合了心愿。到了豫国,我也会让子骐与阿熙住一个院子,凡是阿熙有的,子骐也会有的。至于子墨表哥,是王爷有大用的人才,亏了谁也不会亏了子墨表哥。” 定安侯夫人心中好受许多,“有王妃的话,我放心。” “我们离开皇城后,舅母万事小心,能不争就不争,都是些不值得争的东西。”宓月隐晦地提了一句。 定安侯夫人点头,叹道:“我会的,侯爷还跟我说,等你们离开之后,定安侯府就闭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宓月听这意思,定安侯爷没跟夫人多说其他的,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在定安侯夫人离开时,宓月去药房那边,把原先制好的药丸子送了定安侯夫人不少。 离开 这些药丸子,有许多是调理身体的,宓月做了不少,除了自己人用,本也是准备拿来送人的。 还有两瓶特地给周太夫人制的,让定安侯夫人一道拿了回去。 “王妃制的药特别管用,太夫人先前胃口不好,吃了您送的养胃的药,近来胃口好多了,前儿还夸起您来呢。” “这个药制起来不麻烦,我给舅母一个方子,吃完了可以让府医制一些。” 宓月抄下药方给了定安侯夫人后,回到药园,整理药房时,发现欧阳神医竟然不在,问起了药僮。 药僮上来给宓月行礼,“回王妃娘娘的话,欧阳先生在今儿一早便出了门,一直未归。” “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曾,兴许是傍晚才会回来。”药僮根据欧阳神医以前外出回来的时间猜测道。 宓月放心不下,又问:“可说了是去办什么事,身边可有带下人跟随着?” “先生没说,小的只见先生带了一盒香料出去。” 宓月想起了先前欧阳神医在忙碌的事,连忙问:“先生的香料制好了?” “依稀是天亮的时候制好的,装了盒就出门了。” 宓月点了点头,又对药僮说:“明日就要准备起程,你先把先生日常要用的行李收拾妥当,其余的唤几个健仆进来收拾。” “是。”药僮上来给宓月帮忙,说:“先生让小的把药房里的东西打包好便行,其余的带不带都行。” 药僮是欧阳神医拣来的孤儿,一直跟在欧阳神医身边侍候着,帮忙种药、晒药,算是半个徒弟。 虽然只有十二岁,但药僮做惯了药房的活儿,熟练地帮宓月把药材与药瓶收拾分类放好。 其他的地方可以吩咐下人,但药房这边,不懂医药知识,很容易忙中出乱,只能宓月亲自来收拾,药僮也只是帮着打下手。 忙到傍晚,宓月才把药房收拾好,珍贵的药材是需要带走的,路途遥远,为免路上药材受潮,要做好防潮的事。药材不能串了味儿,需要每样分别收在特殊的药盒里,为了路上容易取药,还得根据药性把药盒分类装箱。 最难收拾的是蛊药。 欧阳神医自知道蛊虫可以配药,跟宓月学会了怎么培养可用于治病的蛊虫,养了许多,磨成粉,可以药用。蛊虫一个弄不好,容易出事,药僮平时碰都不敢碰,只得宓月亲自来收。 宓月收完了蛊虫后,发现其中一个装蛊虫粉的盒子空了大半。 宓月认出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蛊粉后,想到它的药用,应是欧阳神医拿去炼提神的方子了。不过一下子用了大半盒,这药量下得太重了。但又想到此去不知何时能回,兴许欧阳神医一口气给人配了十年的药。 这么一想,宓月就没放在心上,反正这个蛊粉没有毒,属于补药。 药僮帮着在一旁记录,哪个箱子装什么药,做好笔记。 最后把制好的成药收在一个箱子里,宓月数了下,光一个药房就有六个大箱子,这也是挑挑拣拣之后。再加上一些医书等,又装了两个大箱子。 宓月离开后,叮嘱书僮,若是今晚欧阳神医未归,明日得来禀报她,药僮连忙应了。 太阳下山的时候,欧阳神医终于回来了。 马车停在豫安王府少有人出入的偏门,欧阳神医下车后正要进府,车内传来了一道声音。“且等一等。” 车窗的帘子被挽起,一个头发半白,国字脸的男人递了个盒子出来。 欧阳神医接过,朝男人挥了下手,说:“此地不宜久留,国公爷回去吧。” 男人隔着车窗,朝欧阳神医拱了下手,“有劳先生了。” 欧阳神医笑了起来,说:“不劳,不劳,老夫跟着沐风与月丫头过得挺自在的,以后也不用挂念。” 男人跟着也笑了起来,“如此我就放心了,一路顺风。” 目送欧阳神医进了门,男人才放下帘子,让车夫驶着马车悄悄离开。 欧阳神医进了王府,并未回药园,而是去了前院。 走到萧溍面前,他把手里的盒子一塞完事,转身就走。 萧溍打开盒子,里面又是一叠的银票,唤住了欧阳神医,“这是谁让先生送来的?” 欧阳神医打了个呵欠,说:“你不是猜到了吗?何必明知故问?” 萧溍沉默了下,合上盒子,问:“可有话让先生传来。” “废话没有,只说了让你早日离开,路上也莫要耽搁。”说罢,欧阳神医就打着呵欠走了。 连着一段时间劳累,饶是欧阳神医身体再好也受不住,回到药园,万事不管,倒头就睡。 最后一天限期了,豫安王府内拉出一辆辆的马车,徐徐地朝着城外驶去。 宓月从车窗回头望着豫安王府,如今改为豫府的地方,望着那宏伟的建筑在视线中越来越远。 萧溍伸手把帘子放下,将宓月揽了过来,说:“别看了,劳累了几日,趁着这段路平坦,你歇一会儿。” 皇城地段的官道修得极平,马车的防震又好,坐着舒服。而皇城之外的路,那就难走了,尤其是近来经常下雨,道路坑坑洼洼的,想睡也睡不着。 宓月便把刚浮起的,淡淡的离愁甩开,靠在萧溍的肩膀上,合上眼睛小憩着。 小宓熙瞧见,爬到宓月身边,“我给姐姐锤腿。” 宓月露出笑意来,手摸到小宓熙的脑袋上,揉了揉。 萧溍淡淡地扫了小家伙一眼:小马屁精。 小宓熙朝萧溍吐了下舌头,一脸搞怪。小家伙敏感地发现,最近的姐夫似乎没有以前疼他了,对他越来越不好了,仿佛总是嫌他碍事,总想把他从姐姐这边赶走。 他偏不如姐夫的愿,往姐姐处又靠了靠,锤了一会儿腿后,被晃得有些发困,干脆把脑袋搁在姐姐的腿上,然后也睡着了。 萧溍见着这一幕,有些好气又好笑。在不惊动到宓月的情况下,他动作小心地拿了一张薄毯,盖在宓月与小宓熙身上。 长者赐 宓月沉沉地刚睡着没多久,便被萧溍推醒,她睁着带着迷懵的眼睛,不解地看着萧溍。 妻子迷迷糊糊的模样格外娇憨,萧溍心生柔意,在妻子脸上亲了下,“有人找你。” 宓月这才发现马车早已停下,她迷瞪了一下,掀开帘子朝外望去,便看到队伍前面堵了一堆的人与东西。 那堵着的,为首的人竟是泰宁公主。 跟在泰宁公主后面的,还有菩心寺的慧空方丈,以及普济住持。 “他们这是……” “来送别。”萧溍把睡熟的小宓熙轻移到一边,牵了宓月下车。 泰宁公主圆润白胖的脸上正鼓着,可见心情很不好。 一见宓月过来,就与宓月生气地说道:“一听说父皇逼着你和侄子走,本宫就入宫去找父皇求情,也不知道父皇吃错什么药,怎么也不肯答应你们留下来。不过父皇倒是说,若你肯留在皇城也是可以的。豫王妃,你就留在皇城陪本宫,让溍侄子一个人就藩去。” 萧溍一听泰宁公主这不像人话的话,没半点好脸色,转过头与两个和尚说话。 宓月却不能不理,一副贤惠又贤良的样子说:“夫君去哪,我便去哪,夫君要去豫国吃苦,为人妻子者,哪能自个留在皇城享福?我自是要去和夫君共患难,共闯难关的。” 去哪都好,绝不跟泰宁公主研究佛法。 泰宁公主哼了一声:“好端端的嫁什么人?” 这话宓月就不好接了,只得转开话题,“公主后面的行李是什么?难不成公主也要离开皇城?” “本宫倒是想跟你一道去豫国,本宫还未曾见过皇城以外的风景。可是皇家规矩森严,皇室中人,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没有旨意,都不得离开皇城地界,更别说离开皇朝了。” 身处皇家,既享到常人享不到的富贵,也得遵守皇家森严的规矩。 哪怕是平头百姓,只要有路引,哪都去得。 唯有皇室宗亲,没有皇帝的同意,此生都要老死在皇城,不能离开一步。 宓月见泰宁公主神色有些落寞,便说道:“不得离开皇城的规矩对女儿会宽容一些,皇祖父素来疼姑姑,您若想到皇城外见识一番,多求皇祖父几次,没准就应了。” 皇室宗亲不准离开皇城,为的是方便控制,以免在外面利用身份招兵买马。 不然若是颖王湘王等可以随意离开皇城,以他们皇子的身份,稍许外官利益,就极容易培养势力。尤其是一些没有登上皇位的皇叔,出了皇城可搞的事就多了。 不过,皇子们虽然不能离开皇城,但也阻止不了他们暗中发展势力。只是代理人,与亲自去办,影响力总归差了许多。 这条规矩防的都是皇子皇叔一类,对未出嫁的公主就宽容许多。 而已出嫁的公主,已归为外命妇,不归皇室管了。 不过,已出嫁的公主,除非是极受宠的,不然也不会轻易离开,以免给夫家和子孙招祸。 泰宁公主点头,“本宫也是这样想的。你先去豫国吧,等本宫说服了父皇,以后会去豫国找你的。” 宓月听到这个消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那这些拖着行李的马车……” “送你的。”泰宁公主说道。 宓月一愣,略数了一下,一共有三辆马车,“姑姑怎么送这么多东西?” 一送就送三辆马车,这手笔,似乎太大了。 “还记得佛法盛会吗?”泰宁公主说:“明天就是办盛会的日子了,可惜你这出力最大的人却不能参加。本宫想了想,总不能让你白白地帮忙,便弄了三车纪念品,送你做个留念吧。” 三车纪念品? 宓月扶额。 佛法盛会的纪念品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有什么,最多的是扇子,其他的是佛经、佛珠等容易制的小玩意也极多。 车上叠的那一个个大箱子,宓月不用去看,也知道其中至少有两箱都是纸扇子。 她带着一堆的纪念品上路,这不是没事找事做吗? 现在还是夏季,夏季的雨要么不下,要么就是瓢泼大雨。防水防潮,在这个时代不是容易的事。 但泰宁公主赠赐,又是长者赐,宓月再苦笑也得收下。 再与慧空方丈,以及普济住持告别后,宓月与萧溍回了马车,一路往着豫国的方向去了。 庆春宫。 汪嬷嬷抹了抹泪,“走了,刚走的。这一去,不知道豫王与豫王妃什么时候能回来。只怕这一辈子,奴婢都见不着了。” 唐皇后笔直地站在佛堂中,望着案上的佛像,似透过佛祖在看什么,又似在出神。 汪嬷嬷含泪问道:“您为何不去见皇长孙一眼?哪怕说一句话也好。” 良久,唐皇后淡淡地说:“有什么好见的。” “您、您明明想念得紧,可、可就是不能去见……”汪嬷嬷泪如雨下,“不仅不能去见,连谈都不能谈,就怕、就怕害了那个孩子。这么多年来,皇长孙过得不易,可您更苦,您心里的苦,只有奴婢知道,只有奴婢替您心疼,替您难过。” 唐皇后从袖口取一张帕子,给了汪嬷嬷,面无表情地说:“有什么好哭的,把泪抹干净了。” 汪嬷嬷连忙把眼泪抹干净,抹得一点痕迹都看不到,这才不会出了这门,露了端倪。这些年来,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待汪嬷嬷情绪平复后,唐皇后方问:“湘王府的后事处理得如何?” 汪嬷嬷回道:“锦兰来回,湘王妃下葬后,后宅的事,她问过湘王的意见后,提了张侧妃暂管王府后宅。湘王原是想让戚氏来管后宅,然而一个贱妾,又名声不好,哪有资格管一个王府的后宅之事?传出去,对皇家的名声也不好。锦兰把道理讲清楚了,湘王便同意由张侧妃来管,直到湘王重新娶了王妃,再交到新王妃手上。锦兰说,等张侧妃上手了,她就可以回宫复命。” 锦兰,是庆春宫的掌事女官,湘王妃自缢后,后宅一片混乱,皇后便派了锦兰过去暂时代理。 机会来了 唐皇后听后,静默不语。 湘王府除了正妃外,还有两名侧妃,其余妾室五名。 湘王妃傅氏薨逝后,后宅该由侧妃来管,女官锦兰观察了两名侧妃后,选定育有一女的张侧妃。 张侧妃是四品官员家的嫡女,从小被母亲当作主母来培养,即使进了王府后伏低做小了十年,但管家的底子还在。女官锦兰带着张侧妃熟悉了几天后宅事务后,便回了皇宫。 张侧妃进王府十年了,膝下只有一个身子不太好的女儿。并非是张侧妃不能生,而是湘王妃善妒又护子,怕庶子影响到嫡子的地位,早些年不允许庶子出生。 湘王妃不敢明目张胆地阻止,不然皇后第一个训斥她。于是,湘王妃便给怀孕的妾室使手段,掉了几个胎儿。 张侧妃进府的时候,王府嫡子不到十岁,湘王妃为了儿子着想,自然不允许张侧妃早早生下庶子。 直到前些年,嫡子被请封了,湘王妃才允许底下的妾室生育。然而张侧妃被使计掉了两胎,身子早就亏损了,好不容易怀上一胎,用尽法子才把孩子生下来,却是个女儿,身子还不好。 张侧妃恨极了湘王妃,如今湘王妃一死,自然不想放过帮着湘王妃设计她的人。借着湘王讨厌这位亡妻,太师府又遭皇帝不满,她开始清算湘王妃的留下奴仆。 把湘王府身边奴仆的名单看了一遍,张侧妃目光落在一个名字上:香桃。 张侧妃想起,有一日她带着女儿在园子散步,无意中听到女官锦兰曾问湘王妃奶嬷嬷的一件怪事:湘王妃临死之前,为何几次说要见香桃…… 湘王妃临死之前,为什么要见香桃?难道香桃的死与湘王妃有关? 张侧妃马上让人去查这一件事,查出确有此事,湘王妃在自缢之前,的确不止一次派人去找香桃,这件事连守门的婆子都知道。 张侧妃派人把香桃绑了,严刑逼供,意外地得知一桩大阴谋,马上报给了湘王。 原来,香桃早被颖王府的人收买,怂恿湘王妃向豫安王妃下手,让湘王府与豫安王府互斗,坐收渔人之利。 “贱人!”湘王一脚踹在香桃的身上,跟上去又伸腿往死里踹。 长史扑上来,抱住湘王,叫道:“王爷!冷静!您得冷静下来!这条贱命还有用,还不能死!这贱奴若是死了,就死无对证了!” 湘王愤怒得直喘气,盯着香桃的眼神恨不得生噬了。 湘王妃的事,直接连累了太师府,太师府在,湘王府多少还有一点东山再起的机会。可是,太师府被皇帝不喜了,他又因为湘王妃自缢那天醉酒在宫门闹了笑话,洋相百出,成了皇城的笑柄。 因为宫门出丑的事,湘王连门都不敢出。 哪曾想到,导致这一切的,是颖王! 是颖王在害他! 香桃吞下涌到喉咙的腥甜,忍痛爬到湘王面前,磕头求饶道:“王爷饶命!是颖王的人设计了我家男人赌钱,输了一大笔的钱,奴婢还不起钱,他们便要砍了我家男人的手,奴婢没有办法,这才帮了他们一次。奴婢也是因为王妃天天骂豫安王妃,想着这件事若成,豫安王妃死了王妃也会高兴,就撺掇了几句,没想到……奴婢若是知道会害死王妃,就是把奴婢千刀万剐,奴婢也不敢……” “贱人!”湘王气得又要上来踹人。 长史连忙拉住,对左右吩咐道:“把这贱婢拉下,看管好,若是死了,你们都跟着陪葬!” 交待好后,长史端了杯茶过来,“王爷喝口茶水,冷静一下,此事说不定能绝地反击,让湘王府再次起来。” 湘王连茶都不喝了,抓着长史说:“你再说一遍!” 长史还是把茶碗塞到湘王手中,说道:“王爷若是能平静下来,您自个就能想明白。” “对对对,平静下来,本王要冷静!”涉及起势,湘王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想了,一口气把茶水喝完,又倒了一碗冷茶喝下去,渐渐有了思路。 长史在一旁提示着:“豫王势头最好,但被驱逐出皇朝,失去争夺机会。颖王现在风头最盛,若是能借着这一件事将他打压下去,王爷即使不能像以前那样风光,也能让皇上改变心意。” 只要皇帝改变心意,重新让湘王入朝,借着以前的手段和人脉,再重回风光不是不可能的。 湘王逐渐找回了以前的理智,“颖王!你做出这一事,就别怪本王不顾兄弟情谊了。” 湘王与颖王斗了十几年,手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颖王的把柄?以前没有全部拿出来,一是留作底牌,免得与颖王相争,让下面的弟弟得了便宜。二则,他遭了皇帝的厌弃之后,也有给自己留后路的想法,以防将来颖王上位遭清算。 现在颖王下了死手,他被害得里子面子都没了,正是穷途末路的时候。光脚的,难道怕你一个穿鞋的? 还有,湘王最忌惮的萧溍已经离开皇城了,只要把颖王放倒,他的机会也就来了。 “本王要好好想一想,还要再搜集一些证据,争取一次把颖王打下去。” 长史欣慰说道:“王妃的事,如果能证明是颖王搞鬼,怎么着我们也能把太师府摘出来。贱婢香桃是重要的人证,王爷必须利用好。” “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是湘王最后起复的机会,再不抓住,等几个弟弟起来,太师府又被打压得气数尽了,他就真真正正没机会了…… 皇帝看了一会儿奏折,见时辰不早了,精神仍然不错,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便站了起来,“去溪碧宫。” 媚贤宫正准备就寝,听闻皇帝来了,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收拾了一番,迎了出去。 “臣妾只道皇上都忘了媚儿,或是有新人,这才久久不来臣妾这里。” 皇帝走进来,看到媚贤妃那幽怨又娇媚的样子,爱得不行,“朕最近忙着呢,这才冷落了爱妃,爱妃莫恼,朕今晚好好犒赏你。” 膈应得不行 媚贤妃心里膈应得不行,脸上却一副娇羞不已的神色,“不理您了,就会欺负媚儿。” 借着转身,躲开皇帝伸来抱他的手,并向书芳悄悄使了个眼色。 “爱妃快到朕怀里来,让朕亲几下。”皇帝早馋了媚贤妃那娇嫩的脸蛋,又上来要抱。 媚贤妃急忙一躲,回头朝皇帝飞了一个媚眼,“偏不让你抱,也不让你亲,有本事,你来追媚儿呀!” “你这小丫头,朕不信治不服你。”皇帝极享受与媚贤妃的这些情趣,在殿中追逐着媚贤妃。 媚贤妃故意脚步不稳停下,待皇帝追上来快要抓到时,又灵活地跑了,欲擒故纵得把皇帝撩得又心痒痒得不行。 皇帝的眼里只盯着媚贤妃,没有发现殿中的香炉悄悄换了香。 媚贤妃跑得香汗淋漓,回头看皇帝依然精神振奋,没有以前那微醺似醉的神态,心中暗惊:老不死最近吃什么补药了,怎么这般精神? 再不停下来,媚贤妃就跑不动了。 好在书芳来救急,“皇上,娘娘,夜食做好了,二位要吃一些再休息吗?” 媚贤妃马上捂着肚子,朝皇帝撒娇道:“陛下,人家都饿坏了,肚子都饿疼了。” 皇帝心疼得不行,“快把夜食端上来。爱妃,咱们吃完后,再上榻玩个痛快,嘿嘿嘿……” 这猥琐的笑声把媚贤妃腻味得不行,忙唤人把夜食送进殿里来,在殿中用食。 夜食中加了一壶酒,媚贤妃斟了一杯,娇娇媚媚地哄着皇帝喝了。 三杯酒水下腹,加上殿中的香,皇帝的眼神渐渐地有些迟钝。 “陛下,媚儿再给您加一些酒。”不等皇帝同意,媚贤妃就拿着酒壶出了寝殿,把酒杯塞到衣服与打扮和她一模一样的书芬。 书芬端着酒水进去后,寝殿中很快又传来皇帝猥琐的笑声,“朕的小媚儿,小心肝,可把朕给想死了……” 月上半空,媚贤妃在寝殿外喂了许久的蚊子,寝殿内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歇,她小声地嘀咕道:“狗皇帝的身子不是早就不行了吗?怎么今儿这般精神。” 书芳替媚贤妃守着殿门,压低声音回道:“明儿奴婢去查一查。” 溪碧宫的规矩,寝殿内外除了贴身的两个宫女,其余人不得靠近半步。即使是跟在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也得在寝殿之外守着。 皇帝胡闹了一宿,第二天醒来有些疲惫,往身侧一搂,又搂了一个空。 掀起账帷,又见媚贤妃已坐在梳台前梳妆打扮,他打了一个呵欠,“爱妃怎么又比朕早起了?” 媚贤妃回头,那精心描绘过的眉眼如带着水波一般,看了能让男人酥软半身。“陛下忘了吗?媚儿说过的,永远要把自己最美的,您最爱的一面展现在您面前,因为您是媚儿这一生最尊敬最心爱的男人。媚儿要做您这辈子最喜欢的,也是最美丽的女人。” 没有男人不喜欢女人把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皇帝被哄得熨帖极了。 媚贤妃以为皇帝昨晚来胡闹了,今早起来又疲惫的样子,近几日不会再驾临溪碧宫,她可以清静几日了,不想到了晚上,皇帝又来了,而且又是精神极好。 湘王经过几日的整理,又借了太师府的帮忙,收集了充足的证据,带着香桃,乘车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为了把事情闹大,湘王选择在早朝的时间进宫…… 这一天,皇帝如往常一般坐在太极殿上,听着百官在殿中争执不休,有些无聊地打了一个呵欠。 “报——” 殿外,禁卫军统领蒋承突然急匆匆地闯进了太极殿,“皇上!湘王殿下在刚才遭到一群杀手狙杀,已经、已经遭遇不测了!” 太极殿上静得仿佛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皇帝扶着椅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颤声问:“你、你、你说什么?湘王怎么了?” “湘王带人似乎要进宫,在离皇宫不远的街道上,被人所杀,与湘王一道的湘王府人全部都死了。” 突闻噩耗,皇帝脑子眩晕,险些晕倒在地。殿中百官吃惊不已,面面相觑。 湘王是个没了差事与权势的闲散王爷了,怎么会有人向他下杀手? 竟死在离皇宫不远的街道…… 皇城的治安怎么如此混乱,天都府衙役,还有禁卫军,全都是死人吗?在天子脚下,王爷竟被当街狙杀,太耸人听闻了! 百官从未像这一刻一样,同仇敌忾。要知道,他们天天都要上朝,湘王被杀的那条街,有不少官员刚才经过的! 唯有颖王,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怪他手段太偏激,也太冒进,他即将进宫才得到消息,湘王掌握了他致命的证据,正要今日上朝参他。 眼看上朝的时间到了,没有其他办法阻止湘王进宫告御状,颖王一瞬间恶向胆边生,指使藏在皇城中最后的一点杀手,截杀湘王,抢走证据。 豫王走了,湘王倒了,他暗中也得了皇后的支持,就要得到梦寐以求的太子之位,绝不允许有任何的差池。 谁让湘王不好好做个闲散王爷,非要闹出事来,他不死,谁死? “三皇弟!三皇弟!”颖王掩脸大哭,“是谁杀害我三皇弟?父皇!您可要给三皇弟报仇,找出那些杀手!那些杀手向豫王妃下手不够,还要杀害皇子,绝不能容忍了!” 皇帝瘫倒在龙椅上,失神地说道:“是他们,一定是他们,也只有他们有这能力。该死的,那样都没有扫干净……” 他们已经向湘王下手了,下一步,就是他这个皇帝了! 皇帝已感觉到颈项的凉意,大喝道:“查!一定要重查!把那些该死的杀手全都给朕找出来!都杀了!” 圣旨一下,百官也人人自危,湘王被杀一案,朝廷上下从所未有的万众一心,追查此案。 皇帝感受到生命的威胁,日夜呆在御书房,亲自处理此事。 大乱 夜深了,皇帝还没有把手中的奏折看完,还没有理清楚今日查到的线索,又犯困了。 “王通。”皇帝没有闻到能让他精神振奋的香气,说:“把朕得的新香点上。” 王通上来,劝说道:“皇上,您该休息了。” “朕理完这事再说,快把香点上。” “陛下,您总是靠着香来提神,会不会不好?”王通担忧说道。 皇帝摆了下手,说:“太医院检查过,都是些提神的药材,偶尔用一些没关系,还有利于身子。最近国事繁忙,又出了湘王的事,朕拿来提神不要紧的。” 王通点头,说:“既然太医说没事,奴婢这就让人再点一炉。” 幽幽清香在御书房中飘起,带着一股沁脾的香气,皇帝闻到这股香味,精神又为之一振,对着奏折细看了起来,一直看到天亮仍然精神抖擞。 皇朝虽然是个已经腐败了的朝廷,但体型在那里,只要肯上下同心,这天下没有任何一个诸侯国能够消灭它。 湘王之死,激起了朝堂所有官员的愤怒与恐惧,皇室宗亲更是惶恐不安。恐惧,成了团结的绳子,将众心拧在一起,破案的速度以及手段,几乎是皇朝成立以来,最快、最全面的一次。 当一切真相大白,满朝皆惊。 凶手竟然是颖王! 夺嫡之争,终于出现了明目张胆残害兄弟的事情。 这个调查结果出现在皇帝的面前时,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带着震惊的目光盯着殿下的颖王。 每一代帝王的上位,伴随而来的,就是血流成河,首先死的,就是皇子。 皇帝知道是一回事,可亲眼看到他的儿子用残忍的手段杀死了另一个儿子,又是另一回事,这个事实是他难以接受的。 “你杀了你的弟弟,你杀了他……”皇帝颤抖的手指着颖王,“就在这座皇宫前面的那条街道,你把你的弟弟杀了。你、你当时还在朝堂之上,流下虚伪的眼泪,你很好、很好!” “父皇!”颖王跪在皇帝面前,涕泪满面,“儿臣一时糊涂啊!儿臣当时就后悔了,可是,一切都是三皇弟逼的!他伪造了许多东西,想要儿臣的命,儿臣也是一时被气得昏了头,这才干了糊涂事!父皇,是三皇弟先想害儿臣的!” “你还在狡辩!”皇帝将龙案上的卷宗扔向颖王,“你收买傅氏的奴仆,挑唆傅氏买凶狙杀宓氏,欲图挑起湘王府与豫王府的斗争。被湘王查出来后,你怕恶事败露,就杀人灭口,你简直没有人性,是个畜牲!那是你的弟弟,你身为兄长,残害皇弟,你该死!该死!” 颖王惶恐不已,生恐皇帝一怒之下真把他给砍了,哭着叫道:“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以后会改的,儿臣再也不会犯了。父皇,你已死了一个儿子,难道还要再死一个儿子吗?” 皇帝被颖王的话刺激得脑子眩晕,他扶着椅手,浑身发颤,连嘴角也哆嗦得有些歪斜:“你、你这个畜牲!不、不孝子!泥、泥、改斯……” 一旁侍候的王通听着皇帝说话的声音不对劲,朝皇帝望去,只见皇帝浑身抖得厉害,冕冠下的脸上口角歪邪,口齿不清,两眼翻白,他大吃一惊,冲了上去。 一把抱住昏厥过去的皇帝,王通失声叫道:“快!快传太医!” 皇帝瘫了! 在太极殿上,当着朝廷百官的面,被颖王活活气瘫了! 朝堂后宫,全都乱了,乱成一团。 太医院所有医术高明的御医或者太医都全到汉阳宫去救治,几名朝中重臣都觉得头大,皇帝若是就这么倒下,朝廷上的事怎么安排?还有那跪在太极殿上的颖王又怎么处置?没有一个人能收拾这烂摊子,只能紧张地等待太医的结果。 后宫的董贵妃得知儿子把皇帝给气瘫了,险些昏厥了过去。 “去汉阳宫,快去!”董贵妃的脚步向乎是飘着去,身前身后,全都是被吓出来的冷汗。 将父亲气瘫,别说在皇家了,就是在民间,也要受万夫所指,为大不孝之最。 汉阳宫被围得水泄不通,董贵妃扶着侍女的手,问:“皇上怎么样?太医怎么说?什么时候能好?” 这会儿,汉阳宫人人自顾不及,哪有功夫来回答董贵妃的话?何况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是什么。 若往日,以董贵妃在后宫的权势,自是没人敢怠慢。可是,这一次是董贵妃之子把皇帝给气病的,后宫之人最是懂得审时度势,个个与董贵妃保持距离还来不及呢。 董贵妃慌张,那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姚婕妤这会也赶来了,看到董贵妃,恨得冲过去要跟董贵妃拼命。 “你们母子好歹毒的心,害死了我儿不够,又害了皇上!皇上啊!您快来看看,董氏这毒妇就在这里!您快出来看看,害死三皇子的毒妇就在这里!” “姚婕妤!你竟敢以下犯上!”董贵妃连忙让宫女拦住发疯的姚婕妤。 董贵妃身边的宫女纷纷上来,好险才把姚婕妤给制住。姚婕妤用力挣扎,尖声叫道:“你们母子谋害皇嗣,又害皇上病倒,董氏,你这贱人还想再当贵妃?我呸!前贤妃就是你的下场!呸!” 董贵妃躲闪不及,被姚婕妤的口水吐中,气道:“一个个都死了不成?还不把这个疯女人给本宫拉下去!” “贱人!害死我儿的贱人,我要跟你拼命,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汉阳宫门前,乱糟糟的,跟街边的菜市一样,哪有半点规矩可言。 直到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嘈杂声才渐渐消了下去。 “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在汉阳宫闹事的?” 众人望去,是皇后娘娘来了。跟在皇后娘娘后面的,是秦德妃与管淑妃。就连很少出溪碧宫的媚贤妃,也带人匆匆赶来了。 唐皇后站在汉阳宫前,不怒而威,宫人纷纷回归各位,下跪行礼。 姚婕妤被人松开之后,跑到唐皇后面前跪下痛哭:“皇后娘娘,您要给嫔妾作主……” 唐皇后 “闭嘴!”唐皇后面如寒霜,厉斥姚婕妤:“御医正在救治,你在此胡闹,是想谋害皇上吗?” “嫔妾没有。”姚婕妤连忙捂着嘴巴,跪行到一旁,不敢再言语一句,更不敢再吵闹了。 董贵妃上来,含着泪给唐皇后行礼,正要说话时,被唐皇后止住了。 “皇上需要静养,应该不想见到你。”皇后吩咐内监,“送董贵妃回宫。” 董贵妃脸色一白,但不敢再在汉阳宫闹事,不然就将罪加一等,不用等皇上病好了,就是皇后这会儿也能收拾她。 哪怕不甘愿,董贵妃也得带人回去了。 唐皇后来了后,汉阳宫总算有了主心骨,渐渐地有条理起来。 进了寝殿,唐皇后看了眼气若游丝,眼歪嘴斜的皇帝,涌上一阵悲痛。她强打起精神,退出来,唤了太医院最高的官员太医令过来,问道:“皇上病情如何?” 太医令向皇后行礼后,回道:“正在尽力救治。” “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治好皇上!”皇后说道。 太医令如实说道:“回娘娘,只怕多少会留下些毛病。” 皇后沉痛地说:“尽力救治。” “臣等自当全力以赴。“太医令说道。 太医院的太医足足用了一天的时间,才稳定了皇帝的病情,渡过了危险。 这时候,天色已晚了,汉阳宫已掌起了灯火。 唐皇后守了一天,终于松下一口气,对陪着守了一天的三妃说:“你们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先由本宫守一夜,明儿再轮到你们。” 秦德妃说道:“娘娘身子也不好,不如就由臣妾守夜吧。” 管淑妃也忙称是,“臣妾比姐姐年轻,不怕累。” “你们没比本宫年轻多少,不用再争了。本宫与皇上结发为妻后,互相陪伴着,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本宫习惯了在皇上最难的时候陪着他,皇上也习惯了这时候有本宫在身边。”在烛光下,皇后的影子有些孤独。 媚贤妃朝寝殿内望了一眼,凄然说道:“臣妾想去看过皇上一眼再走,不然这心里,难受得紧。” 皇后颔首,站了起来,领着三妃进了寝殿。 寝殿内,还有两个太医守在皇帝面前,皇后走到龙榻前,望着仍在昏迷的皇帝。 不过比起方才,气息平息了不少,眼角口角的歪斜也没有先前严重。 三妃多少都松了口气,皇帝出事,她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媚贤妃与秦德妃无子,管淑妃的儿子还小,都经不起大变。 三妃守了一天,都又累又饿,向皇后告退后,便都回宫了。 皇后问两名太医,“皇上大概什么时候能醒来?” 太医回:“等药熬好,该差不多醒来了。” 皇后神色松快了不少,“你们忙了一天,也都累了,去歇息一会儿,吃点东西,晚上还要劳两位陪本宫一道守着。” 两名太医忙称不敢,在离开前,与唐皇后交待了些注意事项。“药熬好了,得让皇上尽快服下。最要紧的,千万不能再让皇上气着了,不然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得……” 唐皇后听得仔细,先派人去问药什么时候熬好,又吩咐人去御膳房那边准备些流食,待皇上喝了药后能进食一些。 事无巨细,一样样都替皇帝考虑到,准备得周周全全。 太医与内侍在一旁听着,心中感叹:皇后娘娘也已劳累一天,但半点顾不上自己,全心全眼里只有皇帝陛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怪不得皇上几十年如一日,尊重爱敬这位发妻。 药熬好后,王通亲自端了上来。 唐皇后接过药碗,摸着还很烫,搁在茶几上。 见皇帝还未醒,唐皇后挥退了寝殿内侍候的内监,搬了椅子坐在皇帝面前,把药碗端过来,拿着羹匙慢慢地搅着,使药汁的温度能快些降下来。 羹匙拌在瓷碗上,发出轻微的,带着些清脆的声音,富有节奏,在寂静的寝殿中,显得有些悦耳。 皇帝听着这悦耳的细微声响,缓缓地醒来。 睁开眼睛,寝殿内已点起了烛火。 皇帝迷糊了一会儿,才想起白天的事,心情一下就又激动起来。 “皇上醒了,太医说您不能生气,莫再想那些不紧要的事了。” 皇帝听到熟悉的温婉的声音,目光移到皇后身上,“你、你……” 唐皇后把药碗放下,上来扶着皇上坐起来,给他拢了拢被子,温言道:“是的,只有臣妾在这儿守着您。” 面对皇后,这位陪了他大半辈子的发妻,皇帝的神情放松了一些。接着察觉到身子处处透着滞笨,手脚僵硬得难以使动,口舌也在发麻,无法把字讲清,更不能把句子说顺,不由大急起来。 皇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抚顺皇帝胸口的气,柔声说:“莫急,莫急,慢慢地会好起来的。您先喝药,喝完了药,没准就好了。” 皇帝便眼巴巴地望着搁在一边的药碗,“药、药……” “药有些烫,臣妾给您吹一吹,吹凉了就可以喝了。”皇后把药又端起来,用羹匙舀起来,在嘴边耐心又细致地轻轻吹着风儿。 皇帝见皇后吹了许久,早该吹凉了,心急道:“喝、喝。” 皇后终于停下吹风的动作,眼睛落在皇帝脸上,看着他焦急难捺又蠢笨的样子,问:“你当真想喝?” “喝。” 皇后常年紧抿的唇,突然笑了下,往日那严肃得近古板的脸多了几分柔和,皇帝似乎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皇后。 年轻时候的皇后,温婉大方,唇边总是带着笑容,就像现在这样,笑盈盈的,看着让人可亲极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后再也不会笑了,总是严肃地板着脸,举手投足也都一丝不苟,仿佛用尺子量过似的,再也没有那温婉与可亲。 皇帝恍惚了下,好像是从太子去逝后,皇后就变了,那个可亲可爱的女人,变成了一个只能让人敬而远之的人。 皇帝很快又回神过来,盯着皇后手中的药碗,一字一字辛苦地吐出来,“喝。药。” 太子的死因 皇后举着羹匙的药朝皇帝的嘴边喂来,似乎手腕颤了下,那药没到皇帝嘴边就倒了,落在锦被上。 皇帝大急,不满地看着皇后。 “皇上别急,这还有一大碗呢。”唐皇后慢悠悠地又舀了一匙,然后当着皇帝的面,又慢慢地倒在锦被。 “皇。后。”皇帝怒瞪着皇后。 皇后轻笑着,“臣妾守了皇上一整天,手累了,有些发软,递不了太远。皇上想喝药,把头挨过来一些就是了。” 皇帝在皇后又递了药过来时,努力地把头凑过去,想要喝那一碗药。 然而,那满满的一碗药,却被皇后当着皇帝的面,一点一点地倒在了地上。 那倒碗的手与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做一件富含艺术的事。 皇帝双眼怒瞪得极大,因焦急反而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很意外吗?”烛光下,皇后的神色似哀伤,又似喜悦,她抓着手中的药碗,一双眼睛像殿外的夜色那深沉。 “你。你。你。”皇帝费了极大的劲,才说出这几个字。 他愤怒皇后的不敬,他更吃惊于皇后的不敬。 他的发妻,几十年如一日地忠诚于他,凡是他所想的,就是她毫不犹豫执行的。 现在、现在这是…… 皇后想做什么? 她在干什么? 唐皇后那双仿佛能看穿灵魂的眼睛,看出了皇帝的所思所想。 是啊,几十年的夫妻,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光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皇帝很奇怪臣妾为何敢如此大不敬?”皇后把手上的空药碗搁在茶几上,“臣妾以为,您是最不应该感到奇怪的人。” 对上皇帝喷火似的愤怒眼神,皇后又笑了下,她抬袖地掩了掩唇,掩下唇边的讽刺。“皇上,儿子死了,是什么感受?什么心情?” “你……”皇帝猛地伸出僵硬的手,抓住皇后的一片衣角。 “皇上先不用生气,不管您的哪个儿子,臣妾都不会亲自杀了他们。毕竟,臣妾可是天下皆知的第一贤良嫡母,臣妾对这个名声可是喜欢得紧。”皇后慢慢地把皇帝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颖王想坐收渔人之利,借着湘王妃的恨意怂恿她动手,臣妾便让人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湘王,然后又送了一个极要命的情报给他。对了,这个要命的情报,就是当年颖王害死五皇子的事。” 皇帝震惊地盯着皇后。 “皇上还记得五皇子吗?管淑妃生的那个孩子,长得可聪明了,打小就长得好,可惜早早地死了,是掉到湖里淹死的。”皇后问皇帝:“知道五皇子是怎么死的吗?” “因您太喜欢五皇子,比喜欢太子还喜欢他,宠得他有些骄纵,对几个哥哥和弟弟说欺负就欺负。一次他把七皇子,也就是现在的英王欺凌得不成样子,七皇子怀恨在心,跑去二皇子那里挑拨了几句。二皇子本就嫉妒五皇子,一怒之下,趁着没人,与七皇子一道把五皇子按到湖里活活溺死了。” 皇帝浑身颤抖,眼睛透着难以置信的骇色。 “皇上没想到吧,二皇子的心肠可是众皇子中最狠的一个,也最像你的一个。于他而言,今日再杀一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皇上也没想到,看着最老实的英王,其实是最阴险的人吧。” “皇上是不是想问,为何臣妾不早把这件事告诉您?”皇后的脸上,渐渐地浮起了皇帝熟悉的恨意。 这种恨意,皇帝见了十几年,每一次都是提到皇长孙的时候。 可是,这时候皇长孙萧溍不在,五皇子去逝的时候萧溍也没有出生,那她的恨意又从何而来? “那时候,臣妾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行差踏错。”皇后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好一会儿,仍然控制不住她心头的怒意,以及恨。“那会儿,你坐稳了帝位,尝试到大权在握的滋味,你看不惯太子。臣妾几次在你的眼中看到,那深藏的杀机。从开始很淡很轻,渐渐地,就连董氏也看出来了。” 于是,出身不高,一直对皇后表现出忠心耿耿的董氏暗中投向了皇帝,董家也成了皇帝的狗,皇帝的刀,做尽了卑鄙无耻之事。 皇帝处处抬举起董家,用来打压、削弱太子的势力。太子死后,功劳极大的董氏也被皇帝封为了董贵妃。 “当年皇上要立董氏为贵妃,朝臣有一半的官员反对,朝廷上几乎没有人看得起那个以无耻起家的董家。”说起当年的事,皇后整个人都散着一股极浓的压抑,“我正承受着丧子之痛,皇上就要立那董氏为贵妃,我当时恨不得拿一刀插进你的心脏,为我儿报仇。可是,我不能,溍儿还在襁褓之中,我答应过煜儿夫妻要照顾好这个孩子,要将他抚养成年的。我不仅不能与你翻脸,还要装作一切都不知情!甚至,我还要走进太极殿,支持你立董氏为贵妃。” 看着仇人就在眼前,不能报仇,还要成全他们,恭喜他们,皇后的眼神就如同愤怒的利剑,想要将皇帝千刀万剐。 皇帝惊诧地瞪着皇后,喉咙嗬嗬地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你是说,太子不是你杀的?是意外去逝的?与你无关?与董氏无关?”皇后脸上浮起一阵扭曲,“你知道太子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自杀的!” 皇帝大震,瞠目结舌,抑不住的口水也从歪斜的嘴角流了下来。 皇后悲恨难忍,“他是被你逼死的!他是走投无路,为了我,为了唐家,为了庄家,为了跟随他的忠臣,也为刚出生的溍儿,更为了萧氏皇朝,他才策划了这个死局!“ 皇后的眼中早已盛满泪光,她强忍着不掉落下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人诚不欺我!当年,为了让你登上皇位,我唐家安国公府,几个叔伯与兄弟死在那一场夺嫡之战。我唐家,历史比皇朝还要悠久的世家,在那一场夺嫡之战中,折损得近乎灭门。” 唯一的选择 “在你上位之后,也因为唐家早明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马上放权,把手中的权利都交出来。为的就是让你放心。为的也是希望太子能安安稳稳住在东宫。即使是太子,为了不让你猜忌,落得父子相残的下场,他也本本份份地,从不逾越,也不私下结交官员。可是,你还是容不下他。” “啊。啊。”皇帝张着嘴,想解释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皇后明白皇帝要说什么,“你想说没有想害太子?呵呵!” 皇后洞悉一切的眼睛告诉他,她什么都明白。“你尝到了皇帝那君临天下的滋味后,便雄心壮志了,立下要一统天下的鸿志。可惜才疏学浅,空有鸿志,却没有手段,你知道太子是个有能力的人,这一点先帝就曾夸赞过。当年先帝肯将皇位传给你,就有一部分原因是你有一个聪明的儿子,即使你这个皇帝不行,将来太子也能把皇朝治理得河清海晏。于是,你把这个一统天下的鸿志交代了太子。” “太子是个孝顺的孩子,为了你的这个志向,也为皇朝江山稳定,更为了天下受尽战乱的百姓,他毫无保留地帮你布局,以天下为盘,落下一颗颗棋子。”对太子,皇后有着无比的自豪与骄傲。“可再优秀的太子,也救不了一个愚蠢的皇帝!皇朝西边接壤的宪国,是最强大的诸侯国之一。当年正是遇到宪王薨逝,众王子争夺王位的时候,太子设局,让宪国内乱,计划让其内斗消耗国力,然后发兵收复。” “一切都如太子所料的那样,在新宪王上位前,整个宪国都于一片混乱之中,皇朝大有可图。可是,你这个愚蠢的皇帝,未等胜利,就因酒误事,将太子对宪国的全盘局面透露了出去,被徐英卖给了宪国。” 结果可想而知,新宪王上位后,看到满目疮痍的王国,记恨上了皇朝太子的算计。新宪王联合周边几个诸侯国,欲讨伐皇朝,向皇朝宣战。 皇帝混沌的脑子渐渐地回想起当年的事,当年七大诸侯国向皇朝宣战,他怕了,他也怂了。为了保住皇位,他准备把太子推出去当替死鬼,准备与天下人说,宪国内乱与皇朝无关,与他这个皇帝无关,都是太子一人所为…… 可没等甩锅成功,太子夫妻就意外去逝了。 太子去逝后,皇帝没有了甩锅的人,赔了七大诸侯国一大笔钱财。 七大诸侯国见皇朝如此软弱,有能力的太子又死了,不足为惧了,加上他们诸侯国之间也不是一条心的,拿了好处后,也都退兵了。 “为了平息七个诸侯国的怒气,你与董家,以及几个狗腿臣子暗中谋划,欲给太子再加毒害亲父,谋朝篡位的罪名,你想用太子的死,来给七个诸侯国交代。”皇后看透了皇帝的心思,“其实你早就想杀了太子,想杀了我,你早就对太子不满,七大诸侯国的围攻,不过是你光明正大要除掉太子的借口。” 然而那时候,安国公府已经交出了所有权利,手中无人亦无权。定安侯府在太子妃嫁进东宫后,为了不让威望日重的太子受皇帝厌恶,也把兵权交了。两家向皇帝做出最诚恳的态度,表示他们对皇帝的忠诚,亦表示出太子对皇帝这位父亲的信任与绝对忠诚。 皇帝混浊的眼睛里,有过片刻的恍惚。一开始时,他的确被他们的忠诚所感动,只是渐渐地,当他听到越来越多人赞美太子,甚至有些他不同意的政令,那些官员私下说等太子继位后再议就能通过,他就开始对太子再生不满,最后这不满积成了满腔杀机…… 他想杀了太子,自然不会放过皇后,更不会放过拥护太子的人。要么不杀,要么一次清理干净,永除后患。 于是,皇后,国舅安国公府,太子妃娘家定安侯府,还有许多跟随着太子的官员以及家人,这些名单让他董家等人给他列出来,足足上百页,记载了五千多条人命。 只要他一声令下,五多千条人命,就将成为垫稳他龙座的尸首。 “你不知道的是,你刚把五千多条命列出来,太子就得到了消息。那会儿,太子有两个选择。”唐皇后看着皇帝,说:“一条路是全部人一起死,另一条是篡位,江山易主。” 皇帝大惊,他没想到太子会提前知道。可是,太子若是知道,为何没有篡位? 皇后告诉他当年实情,“这就是安国公府与定安侯府交权的后果,太子手上没有兵权,禁卫军在你手上,即使有我在后宫帮忙,篡位就算成功,也将血流成河。七个诸侯国在边境虎视眈眈,一旦皇朝陷入政权之乱,不止这七个诸侯国,其他的诸侯国,也会趁火打劫,打着替你平乱,讨伐太子的罪名,将皇朝分割吞食。” 可太子若是不篡位,皇帝杀心已定,就会有五千多条人命陪着他一起死。 为皇朝的安定,也为救下那五千多条命,太子身亡,以一人之死换得天下太平,是最好的结局。 皇帝一双眼睛瞪得极大,那会儿他诈病,准备诬告太子给他下毒。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结果太子说去寺庙为他祈福,这一去,与太子妃一道落入悬崖底下,死状惨不忍睹。 竟然是自杀! 他曾经怀疑过,为什么太子死得这么巧合,就在他要对太子下手,太子就死了? 他派人去查,查了一遍又一遍,结果都是意外。 他只道是天意如此,天意免了他父子相残,这才带走太子。 他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上天都在帮他,让他免去一段受后人诟病的历史。 如今皇后竟然告诉他,一切都是因为太子的成全。 皇帝哆嗦着身子,哆嗦着想把手伸出来,却怎么也有心无力,他瞪着皇后,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她。想问她这些年来,是不是日日都在咒他去死。 毒虎食子 然而不用问,皇后那让他熟悉的滔天恨意,那双他以为皇后恨毒了皇长孙的眼神,其实一直在盯着他! 太子夫妻是自杀的,所以不可能是皇长孙克死的,皇后根本就没有恨过皇长孙。 皇后一直恨的人,就是他! 脑海里一次次回忆起皇后盯着他的时候,咬牙切齿地用最恶毒的话来诅咒害死太子的人。她诅咒的人,是他! 皇后骗了他十几年! “都道虎毒不食子,你不仅想食子,连孙子都不肯放过!”皇后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皇帝,“那一天,我抱着溍儿入宫,想将他抚养在膝下,我无比清楚地看到,你看溍儿的眼神就跟看太子一样!” 那时候,皇后就知道,皇帝容不下这个孙子! 皇帝当时已生废后之心,皇后在后宫寸步难行,如果她继续把孙子养在庆春宫,萧溍这位皇嫡长孙将会延续皇太子的惨剧。 哪怕再不舍,心再痛,她都不得不把这个孩子送走。 可是,她是孩子的亲祖母,她能用什么借口送走他,又能保全他? 皇后便想到萧溍出生时,那些流言。 萧溍出生前,皇帝就对太子日渐不满,以董氏为首的后宫妃嫔更是在背地里兴风作浪。 萧溍一出生,那奇怪的胎记便成为了攻击太子的流言,说太子妃生下不详之子,皆因太子无德,降下不详灰莲的神罚。 但太子有德无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不是几句流言就能黑得了的。于是,他们便把所有恶毒的语言攻向一个初出生的孩子,用心恶毒,偏偏相信的人不少。 原先皇后对那个流言极为愤怒,可这会儿为了自保,不得不把这个谣言坐实了。 “我不敢留他,甚至不敢表示出对溍儿有一丝的慈爱,只能忍着心里的痛楚,将他驱离。甚至为了能让你对溍儿产生一丝丝的怜悯,打消你的杀机,我不止一次在你面前表演要杀了那个孩子!” 她的癫狂,她的歇斯底里,以及襁褓中孩子的啼哭,终于唤醒了皇帝仅存的一丝怜悯。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当皇帝渐渐把小皇孙忘记的时候,皇后都会去皇帝面前疯一次,对着亲孙子喊打喊杀。堂堂一国之母,不惜把自己变成一个疯子,为的就是让皇帝一直怜悯,一直看护着小皇孙。 同时,她步步与皇帝同心,只要皇帝想做的事,她毫不犹豫地支持。悦皇帝所喜欢的一切,恶所有皇帝所讨厌的一切。 并且,她让权董贵妃,给成年的二皇子三皇子寻找得力妻族,助他们一步步地走进朝堂,拥有越来越多的权利。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皇帝的怜悯,让萧溍顺利地成长。同时,她的仇视,使得没有人会把目光放在那个可怜又没有助力的小皇孙身上。 反而几个皇子的权利越来越多之后,历史又重演了,皇帝开始防备这些儿子,防备后宫妃嫔。又因为皇后的全力支持,永远站在他这一边,皇帝慢慢地越来越信任无子又与孙子不和的皇后。 皇后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在皇帝面前,提起皇帝与太子感情最好的一段时光。经过一年又一年的回忆,皇帝渐渐忘了当年起过的杀心,脑海里只剩下对太子美好的回忆。 尤其在面前几位争权夺利,却丝毫不会为他分忧的皇子面前,皇帝对太子的印象就更加的完美。 最优秀的儿子,最孝顺的儿子,最忠诚的儿子,如今皇帝脑海里的他与太子,全是最令他感动的父子之情。 皇帝回想这十几年,就像梦一样。 皇后骗得他好苦! 他怜萧溍失去父母,又遭皇后厌憎,对那个孩子,比所有儿子与孙子都好。哪怕他闯下天大的祸,因为怜悯,他都容忍。 今日才知道,一切都是骗局!都是骗子! 枉他对萧溍那样慈爱! 都是孽障! “你真以为你是个慈祥的祖父不成?”皇后嗤笑道:“兴许小时候,你的确有过几分恻隐之心,可随着溍儿渐渐长大,越来越出息,你也提防起他了。在几个皇子察觉到溍儿的威胁之后,暗下毒手时,你这位慈祥的皇祖父可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一直在袖手旁观!当溍儿闯过一次次死关,你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像当年看太子的眼神。为了监视他,你想把你那狗腿子徐英的女儿许配给溍儿,徐家配吗?要不是徐英的出卖,当年怎么会七国诸侯围攻皇朝?于是,我让人将徐氏弄死了。” 杀了徐氏后,皇后还借着萧溍的亲事,特意提几个有内情的女子。提一个死一个,对方不死,她就亲自动手,坐实萧溍的克妻。以煞命自污为自保,为萧溍再争取几年成长的时间。 皇帝怨毒地盯着皇后,早知道这对祖孙如此卑鄙,当年就不该让他们活着! “你终于明白,什么叫怨,什么叫恨了吧?”皇后俯下身,揪着皇帝的衣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怨恨里浸了十几年,字字淬着恨。“你可知道,我活在这样的仇恨里已经十几年了!从太子去逝的那一天,便一直泡在怨恨里。每每至深夜,我恨得在梦中都惊醒过来。然而对着你这个仇人,我又不得不装成天下第一贤良的人,对着你笑,对着你贤惠。你可知道,我每次骂溍儿的时候,都是盯着你来咒的,那些诅咒的话,都是在诅咒你。” 她根本就不用演,只要一看到皇帝这张脸,她的恨意就掩藏不住。如果不是为了她的孙子,她那滔天的恨意,早就将这个虚伪的男人弄死了。 就如同此刻,她勒着皇帝的衣领,就想将他勒死。 直到皇帝呼吸越来越困难,皇后才慢慢松开手。 她站了起来,腰杆一如既往地笔直着。她俯视着皇帝那惊恐的眼睛,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仿佛十几年的阴郁都在这笑容里消散了。 “知道我为何选在今晚把一切恩怨都向你交代清楚吗?” 急怒攻心 皇帝心头爬满了不少好的预感,但他只能盯着皇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连喊救命都不能。 “知道我为何对你的那些儿子、孙子,一个个比亲的还要亲,还要疼爱他们吗?知道我为何费尽心力,在众后妃的算计下把他一个个平安地养大,帮他们壮大吗?” “啊。啊。”皇帝想问为什么,但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因为我要让你尝试一下,什么叫丧子之痛!如果死一个,你不会痛的话,那就一个一个地死!你那么多儿子,孙子,死多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当我看到煜儿夫妻那惨不忍睹的尸体时,心里的痛与恨。”皇后捂着心口,那里插了一把刀,无时无刻不在剜她的心。十几年了,那痛楚没有消失,反而更钻心刻骨。 “刀子不捅在你的心上,你是不会明白我所经历的痛不欲生。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还要让你活得明明白白,然后清醒地看着一个个儿子孙子死在你面前,眼睁睁,却无能为力。我煞费苦心了十几年,帮你养了这么多儿子孙子,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一个个地弄死他们!” “啊。啊。”皇帝从没见过,有像皇后这么歹毒的女人,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此时要将皇后千刀万剐。 哪怕皇帝再狠的心,可是儿子孙子都是他的血脉,眼看就要死在皇后的手上,皇帝急怒攻心,拼着劲朝皇后扑去。 但那笨拙又僵硬的动作,对皇后毫无威胁力,皇后仅伸手一推,就把皇帝推倒在龙榻上。“皇上的记性不好,方才臣妾说过了,臣妾是天下最贤良的人,自然不会亲手去杀这些庶子庶孙。” “啊。啊。”皇帝就像是被打折了腿和腰的困兽,除了嘶吼,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您的这些儿子孙子,都像您。您看着吧,您瘫了,马上就要选皇子来代理朝政之事。这么一口大肥肉,您那些儿子孙子哟,哪用得着臣妾出手?他们很快就会互相残杀,兄弟相残,叔侄成仇,甚至为了那个位置,弑父——” “啊——”皇帝悲吼了一声,双眼翻白,活活被皇后气昏过去。 皇后的眼泪从脸庞流下,煜儿,你看到了吗,为娘会把这些害过你的人,一个个地送去见你。 为娘之所以忍了这么多年,都是为了等待,等待溍儿长大。煜儿,看到了现在的溍儿没有,跟你年轻时候一样的优秀,他能担起大任,也能完成你未完成的心愿! 皇后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寝殿外,内侍听到了皇帝最后发出来的声音,又隐隐听到皇后的哭声,惊得纷纷闯了进来。 皇后回过头,那满是泪的脸庞上,痛彻心扉。她哽咽着说:“快去请御医过来,皇上刚醒来不久,又因为颖王的事,急怒攻心,昏过去了。” 守夜的太医赶了过来,喊人去传御医,急得直叫:“下官不是提醒过,不能再气皇上了。” 皇后哀痛道:“本宫劝过皇上,可丧子之痛,谁能忍受?杀死湘王的,又是颖王。” 太医见皇后痛不欲生,不忍责怪,何况皇后是一国之母,方才他的话已经逾越了。好在皇后娘娘是宽厚之人,没有计较他的冒犯。 王通忙扶住伤心得摇摇欲坠的皇后,“娘娘,皇上已经病下了,您可不能倒下啊,这前朝后宫,都需要您出来坐镇。您守了皇上一整天,滴食未进,再这样伤心下去,您的身了哪受得住?您本就身子不好。” 太医也害怕皇后出事了,跟来劝皇后出去歇息着。 皇后却坚持等到御医过来,才出了寝殿,在旁边的侧殿休息着。 汪嬷嬷准备了些热食,奉上来让皇后食用。皇后显然没有心情享用,草草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下去,又派人去问皇帝的病情如何。 王通走了进来,说:“御医正在全力救治。” 皇后抹了抹泪,“希望皇上能挺过这一关,多活十几二十年,享一享这儿孙之乐。” “但愿苍天能保护皇上。”王通双手合什,祈祷了一会儿。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说:“娘娘,皇上前段时间常用这种香,这香极能提神,效用太好,奴婢担心这药用了会伤害皇上的身子,您看,要不要让太医再查一查?” “给本宫瞧瞧。”皇后接过王通的盒子,打开,见里面只剩底下的一些,数量极少了,便还给了王通,说:“先收着,如果有人怀疑,就分一些给他们去查验。” “是。”王通领了命退下。 一旁的汪嬷嬷急得不行,凑近皇后耳边低声说:“万一这香被人查出来怎么办?不如尽早毁了。” 皇后摇了摇头,手肘撑在茶几上,支着额头合眸养神。“香料没有问题,都是提神养神的好香,不怕人查。” “可是……” 皇后嘴角微勾,“皇上这段时间精神振奋,只怕早就有人起疑心了,若是毁了,才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香料……” “不怕人查。” 香料的方子,是太医院的太医“无意”中在古籍中找到的,有全部药方可查,的确可以提神,对身体无害,只是制法极难,再也做不出第二份了。皇帝用之前,太医院的太医就已经检查过。 方子的精妙之处不在于用料,而在于人身上。 若皇帝少量多次使用,的确能养神,对身体无害。 可问题就出在皇帝用上了这香之后,“巧合”地大事一桩接一桩,因关乎的事太过重要,不能放权让人来办,只能皇帝天天熬夜处理,用的香料不断地加大药量。药量一大,那香就会刺激人脑变得亢奋起来。 皇帝此人,极贪恋美色,得了香助后,那方面的需求便提起来了,几乎夜夜歇在溪碧宫。 身子因房事亏空,又连续数日没有休息好,因为香的刺激之下,皇帝忽视了身体的真实情况,突闻噩耗,脑子的那根弦一下就断了,身子一下就跟山崩了一样倒下。 皇后再把皇帝狠狠地刺激一番,纵使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了。 立储君 若是宓月在此,便能解释出病因。皇帝本身就有些高血压,在过量香料的刺激之下,血压一直在升高,升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在得知两个儿子相残,情绪激动,便导致了脑出血引起瘫病。 汪嬷嬷是知道那香不能用过量的,“万一被查出用量的问题?” 皇后轻哼了一声,“那盒子只剩下薄薄一层了。” 也就是说,就算查到了香,就那么一点的香根本就试验不出来用量大小的问题。 汪嬷嬷终于放心了“您先歇息着,有事了奴婢再唤您。” 皇后点了点头,皇帝彻底地瘫了,连话都说不出来,手也僵硬得不能书写,接下来的阵仗极需要精神来处理。 几名御医,以及众太医院又一番救治后,虽然救回了皇帝的性命,但结果如皇后所料的那样,皇帝彻底地瘫了,口不能言,手不能书。 皇后熬了一天,又熬了一夜,只稍歇一会儿,便天亮了。 “王通,使人去传本宫懿旨,宣司马、司徒、司空、太傅、太保、尚书令、五位国公爷进宫。”皇后望着外面的天色,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裳,说:“傅太师就别请了,先前皇上训斥过太师府,这时候皇上病了,就别唤来让皇上生气,免得病情再次加重。” 王通立即安派人出宫宣旨。 皇后让汪嬷嬷给她整理了下妆容,说:“本宫亲自出宫,去请两位老皇叔出来。” 萧氏皇朝上一辈的老王爷,只剩下两个人了。一个担着宗正寺卿的闲散位置,另一个跟个透明人似的,平时几乎没人记得。 但他们辈份最长,与先帝同辈,即使手头没权,但在这时候,是最适合请出来代表萧氏皇族来坐镇的。 皇后亲自去请,两位老王爷受宠若惊,匆匆换上朝服,就随着皇后进宫了。 太极殿上,皇后在龙座下面加了一个位置,坐下后,望着殿中的众位老臣。“皇上的病情,众老都该知道了。因颖王这个不孝子,皇上突然地就倒下了,打了本宫,以及朝野一个措手不及。” 一夜未休息好,皇后双眼发红,又因哭得多,眼睛还有明显的浮肿。但是,哪怕再憔悴,再疲倦,皇后都坚强地坐在那里,没有落下一滴泪,仿佛像一根擎天柱般立在太极殿上,撑起前朝后宫的稳定。 英德公首先站了出来,说:“皇后娘娘请保重凤体,前朝后宫,都需要您坐镇方能不乱。” 皇后摇了摇头,“后宫不干涉朝政,这是本宫自任皇后以来,一直谨守的规矩。今日把众老请到太极殿,本宫并不是为了干涉朝政,而是恳请众老拿个主意,之后的朝政之事该怎么处理。” 镇宁公第一个提议道:“按皇朝旧规,君主若不能主政,便由三公三师出来暂且代理朝政。有立太子,便太子监国,没有太子就选一位德才兼备的皇子出来培养储君。” 信国公看了下,三师缺了傅太师,“是否要请太师进宫来参议此事?” 皇后摆了摆手,“皇上刚训斥过太师,这会儿又把太师请出来,未免对皇上不敬。眼下第一重要的是处理颖王之事,太师是湘王岳父,湘王妃也间接被颖王害死,若太师也来代理朝政,只怕意气用事,公报私仇。” 众老听了皇后的话,深感有理,逐不再提傅太师的事。 司徒说话了:“按说危难当头,老夫不该推托的,只是我们三个老头年纪大了,只怕心有余力不足。不如这样,若是国之大事、重事,就由我们三公二师同时决定,一般朝政之事,交由太傅、太保、尚书令,并五名国公爷商议后作决策如何?” 三公是前朝的老臣,已是荣养的年龄,进宫都是让人抬进来,的确没有精力天天来理朝政之事。 英德公早就远离了权力中心,没想到今天因为身份的原因,被皇后请出进宫来,参与这军国大事。这会儿听了司徒的话,生恐有意外,白白失了这个好机会,马上说:“臣愿为皇上皇后,为皇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绝不辜负皇上与皇后的重托!” 英德公这吃相,当真难看。 只不过,和巨大的利益比起来,难不难看就不重要了。 其余人看不上眼,但英德公再怎么小人,都是皇朝的五大开国国公之一,还真避不开他。 两位代表萧氏皇族的老王爷同意了,说:“司徒大人的话有道理,不如就这么办吧。” 接下来,才是话题的重中之重,也是在场众老最关注的事。 两位老王爷互看一眼,先问道:“皇后娘娘,皇上只怕一时半会不能出来主政了,不如该选哪位皇子出来一起代理朝政之事?” 这时候选出来代理朝政的皇子,基本上相当于太子,当未来储君来培养的了。 关乎下一任帝王,殿中众老,就是最圆滑的英德公也不敢吱声。此时若是说错了什么话,推荐了哪位皇子出来,结果该皇子又没有当上皇帝的话,新帝登基就会第一个拿他开刀。 众老没有一个人敢先提,只能把问题推给皇后。皇后是众皇子的嫡母,确实有非常大的挑选权力。 造成这个原因,一是没有立太子,不然不用考虑这个棘手问题。二是皇帝之前极力打压众皇子,没有一个皇子是皇帝满意的,众皇子中能力最强的颖王与湘王,都不可能了。 其余的皇子,先前为了低调,没有一个敢表现出能力来,致使现在看去,众皇子个个都是半斤八两的。 显然皇后也为难极了,沉思了好一会儿,方说:“众皇子都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提哪个出来,对其他皇子都不公平。本宫想来想去,不如还是按照先前的方法,照着皇朝旧规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太子早已不在了,就按着长幼来排吧。” 按长幼来排,二皇子颖王大不孝,是没有资格了。 褫夺封号 三皇子死了,四皇子被贬为庶人,五皇子早就死了。六皇子端王被发配边疆,身上还有通敌卖国、谋权篡位的罪名,哪怕所有皇子都死光了,也不可能把他找回来做储君。 “就七皇子英王吧。”皇后定下了英王,说:“英王是皇子中最老实的一个孩子,皇上素来也喜欢他,就先让英王代政一个月。一个月内,烦众老观察英王明否能担当重任,如果能力不足以挑起大任,届时再考虑其他皇子如何?” 两位老王爷连连点头,无嫡立长,首先在规矩上是对的,英王素来名声不错,人老实,的确可以考虑当储君来培养。并且,皇后都说了,只代政一个月,一个月后不行还可以换人。 众老也挑不错来,就是让他们来选,也选不出更好的了。 于是,众老都同意,在代理朝政之事时,把英王加入进来观察。 最后,商议的是颖王之事如何处理。 两位老王爷身为皇族辈分最高之人,在这一件事上是最有权利发言的人。“如此不忠不孝的凶残之徒,必是要开除族籍的。” 太保与董家有过节,站出来附议,“便是董贵妃,教子无方,也得褫夺贵妃之位。” 颖王的罪名不能饶恕,众老即使有人暗中与颖王有来往,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一起同意了对颖王与董贵妃的处置。 不仅是董贵妃,皇孙崇明郡王也要褫夺封号爵位,一并从皇籍中剔出去。 几桩国之大事议定后,皇后就离开了,把政事交给众老。 皇后不沾权,明事理,公正处理的行为,令众老都敬佩不已。两位老王爷对皇后亲自去请他们出来,更是好感倍增,十分信服皇后。 众老从太极殿出来,英德公故意落后几步,与最后的安国公同行。 “安国公爷。”英德公带着讨好的笑容朝安国公拱了拱手,“我甚久不曾理过大事,往后还请国公爷教一教我。” 安国公唐士裿看了眼上不得台面的英德公,皱眉说道:“朝政之事,都是众人一起商议的,英德公有不解之处,也可以问其他老臣。” “安国公为人公正,与皇后娘娘一样都是英明的人,有事当然先问安国公好些……” 英德公别的不行,但看眼色,抱大腿极精通,是第一懂得附炎趋势之人。他能重回权力中心,多得皇后的抬举,当然要紧紧跟随皇后与安国公府的脚步,以皇后和安国公府为马首是瞻。 皇帝突然病倒,皇后出来提议朝中老臣代理朝政,这是朝廷百官都早就猜到的结果。但挑选英王出来做储君培养,当真让许多官员出乎意料。 然而一听是皇后先提议的,皇后的性子,最是一丝不苟,也最是讲规矩的人,以立长为由选英王,众臣又觉得理该如此。其他皇子不服也没有用,谁让你们晚生了几年。 对比其他皇子的挫败,英王则是喜从天降,惊喜来得太突然,整个人都乐晕了。 要说英王对那个位置没兴趣的话,绝对是假话。 可是他排在第七,上面的皇兄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妻族又得力。他呢,生母位份不高,妻族远不及其他兄长,妻子又已逝世,与妻族差不多断了来往。论本事手段吧,也在众兄弟中极不起眼,结果他却被选为储君了。 当真是英王想也想不到的大喜事。 董贵妃被褫夺了封号,打入冷宫,颖王府三代人,上至颖王妃,下至小皇曾孙,全部被关入牢狱之中。 颖王的罪名不容狡辩,也无法循私,但按照程序,还得审问一番再定罪名。 这是一件走过场的事,众老商议之后,决定让英王来办这一件事。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被关了数日的颖王一身衣服早就脏污了,头发散乱,竟有一半熬白了。 因几日没有睡好吃好,身体也亏虚了许多,手腿发软。 听到渐近的脚步声,颖王爬到铁栏处,盯着火光渐近的方向。 狱卒在前面举着火把,把通道两边挂灯的灯芯挑起来,让光线亮起来。 点头哈腰地,恭敬迎着英王进去。 英王负着手,来到牢房前,看到几日不见头发半白了的颖王,吃了一惊。“二皇兄怎地头发都白了一半?” 颖王看到来的是英王,也惊讶极了。他盯着英王打量着,见英王春风得意的神色,再见狱卒对英王的万般殷勤,心中明了。“竟是便宜了你。” 争来争去,辛辛苦苦十几年,最后都成了一场空。 他最大的对手,湘王死了,反倒这个不起眼,他最不放在眼里的,跟在他身后毕恭毕敬的七皇弟,成为了胜利者。 “二皇兄,你怎么过成这样?是不是这些该死的狱卒虐待你了?弟弟马上为你主持公道。”英王气愤难当。 身后的狱卒吓得扑通一声跪下,“王爷恕罪,小人哪敢虐待二皇子?就是给小人一万个脑袋作胆子,也不敢对二皇子有半点不敬。” 英王怒道:“为何我二皇兄如此狼狈?” 狱卒欲哭无泪:哪个坐牢的人能清清爽爽的?牢里又没有下人侍候,更不能沐浴更衣,地方阴暗潮湿,任谁关上几天也得跟个乞丐一样,又脏又臭。 “七皇弟,你就不用为难他们了。”颖王已了无生趣,自知下场绝不比端王好多少,唯一想知道的是,“父皇可好?” 英王摇头,“极为不好,因二皇兄的事,几次气得昏厥过去,已经瘫在床上,连话都说不了,手指也抬不起来。” 颖王绝望地抓着铁栏,又问:“我母妃呢?” “已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英王可怜地看着颖王,“二皇嫂与侄子、侄孙等人,也都下狱了。” 颖王痛苦地闭上眼睛,“是我害了母妃!是我害了儿孙!是我的错!” “二皇兄,你当时怎么就那么糊涂,干下那般丧心病狂的事?三皇兄可是咱们的亲兄弟,你怎么下得了手?”英王对颖王的行为痛心疾首。 管淑妃 颖王骤地睁开眼睛,森然地盯着英王,“你在跟我谈手足情深吗?” 英王正气凛然说道:“我们都是父皇的孩子,自当相亲相爱。这一点,母后从小就教导我们,二皇子怎么能忘了?二皇兄但凡有一点兄弟之谊,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三皇兄也不会死。” “哈哈哈——”颖王突然放声大笑,“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杀湘王?” “不就是挑拨三嫂的事败露了吗?依弟弟来说,这不算大不了的事,你到父皇面前认个错就是。反正三嫂是被豫王逼死的,那些杀手也是太师府买通的,与你无关,你多求求父皇,这事没准能过去。” 颖王看着面前一副大义凛然,一副兄友弟恭面孔的英王,心中悲怆。他傻,真傻,太傻了。“湘王查到了五皇弟当年的死因,你说我要不要杀他灭口?” 英王大义凛然的脸孔突然僵了下,负在背后的手颤了颤。 他回过头,对身后的狱卒说:“你们都去外面给本王守着,没有本王的话,不许过来。” 狱卒连忙应了,也不想听这些皇家秘事,忙忙退了下去。 颖王讥讽地看着英王那副惊惶不安的神色,说:“七皇弟不用紧张,三皇弟只查到了本王身上,还不知道当年溺死五皇弟的,有你一份。” 英王眼见的松了一口气,“五皇兄死的时候,我还太小,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 “七皇弟,在本王面前,你何必演戏?”颖王洞悉的目光带着嘲弄看着英王,“你今日过来,不就是查到了什么才会来见本王吗?” “我不明白二皇兄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来处理本王杀害湘王的案子吧?”颖王冷笑道:“既然是来办案的,你应该早就查清楚了我为何事杀湘王,也知道此案牵涉到你了。” 颖王仓促之下朝湘王下手,虽然与湘王同行的人都被灭口了,但湘王府里帮着湘王查出案子的人还活着,只需一查湘王进宫是为何事,便能知道真相。 而英王负责处理这个案件,又怎么可能不事先把档案看清楚? 什么无知,什么惊讶,都不过是演戏而已。 颖王冷眼看着一脸老实的英王,就如同当年,演得多么无辜,然后在他面前煽风点火,挑拨离间,让他愤恨之下,对五皇子动了杀机。 只是,世人再不会知道,杀死五皇子的主谋,就是这位最老实的英王。 皇帝病倒之后,后宫慌乱了一阵,但有皇后坐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董贵妃被打入冷宫后,皇后的全部心思放在照顾皇帝身上,后宫的事务转交给秦德妃与管淑妃打理。 秦德妃性子清冷,不太爱理这些俗事,除了极重要的事参与进去外,其他的繁琐事情都甩手给了管淑妃。 往常皇后身子不好,董贵妃打理宫务时,管淑妃都是在旁协助的。因此董贵妃被废,后宫虽然换了主子管事,但管淑妃也极快上手,打理得井井有条。 皇后例行问了太医关于皇帝的病情后,出了寝殿,在侧殿歇息着。 自把前朝后宫之事托付出去后,皇后就搬进了汉阳宫,日日与皇帝相伴,不怕吃苦劳累,事事亲力亲为,把皇帝照顾得妥妥贴贴,得了前朝后宫一片的赞誉。 汪嬷嬷上来搀扶着皇后坐下,顺势坐在脚踏上,给皇后按捏着双腿。“刚王通来说,溪碧宫那边使了法子,要了些香料过去。” 皇后靠在背枕上养神着,“本宫看出来了,后宫里头,心眼最多的就数她了。” “据闻,媚贤妃也极擅用香,奴婢怀疑,她是懂些医术的。” “再会医术,也会不过神医。” 汪嬷嬷听了这话,放心了,说起其他事来,“宫里的事,管淑妃都管得极好,不比董贵妃差多少。奴婢瞧着,管淑妃还有几分大刀阔斧的本事,把一众后妃都管得服服帖帖的。倒是这些天,管家的夫人进宫了两次。” 皇后靠得舒服了,有些昏昏欲睡,懒洋洋地说:“本宫不怕她们有心思,就怕她们一个个跟秦德妃那样,无欲无求。” “秦德妃没有儿子,只有一个会惹事的女儿,想求也求不了。管淑妃就不一样,膝下还有一子,只是岁数小了些。” 皇后慢慢地嗯了一声。 虽说立储之事,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但还有一个立法,就是子以母贵。 如今众皇子中,身份最贵重的,就数管淑妃的儿子十八皇子。 若不是十八皇子今年才七岁,按祖宗律法,代理朝政的第一人选就是这位十八皇子。 十八皇子现在争不赢七皇子,吃亏的就是岁数太小,难当大任。 这一点,管淑妃也清楚不过,遗憾不已。如果她的大儿子五皇子还活着的话,谁能争得她儿子? 一想起她那聪明伶俐,又最受皇帝喜爱的儿子是被颖王弄死的,管淑妃的心痛得直抽搐。 当年爱子意外溺死在湖中,她认为是皇后与太子干的,为此不止一次与董氏合作对付皇后与太子。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真相。 “要不是为了十八皇子,本宫一定要把董氏那贱人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管淑妃恨声说。 她现在管着宫务,得以身作则,不能犯错被人揪住,她必须为十八皇子辅路。身处皇家,只要有儿子,都必须去争一争。不然等其他皇子上位,极大可能跟先帝一样,不会放过其他的兄弟。 哪怕为了活命,她都必须一争。何况,她的儿子,可是如今众皇子中,身份最贵重的一个。管淑妃现在祈祷的是,皇帝能多活几年,等十八皇子再年长几岁,届时以她的身份地位,绝对有一争之力。 因此,管淑妃不能对董氏下手,得维持好名声。 但,她不能下手,不代表别人不能。 “姚婕妤在做什么?”管淑妃问。 身边的嬷嬷回道:“据说在请教太医,想请御医给湘王长子治病的事。” 调香 “病还没好吗?”管淑妃奇怪道:“不是说只受了皮肉之伤,怎么会病到现在?” “大家都奇怪呢,天天叫着喊着这疼那疼的,可太医去看了,却查不出任何的毛病。都说,怕是得了癔症。这也是常见的事,若是被人打狠了,心生惧意,明明好端端的,总是说自个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 管淑妃笑了下,得了癔症好呀,得了癔症,就不会借着湘王惨死,得了怜悯,恢复郡王之位了。“你去跟姚婕妤说一声,本宫事务繁忙,她怎么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得帮本宫搭把手。” 嬷嬷明白了管淑妃的意思,“娘娘的话有理,姚婕妤的确该出来帮忙了,即使不为她自己着想,也得为她的嫡孙庶孙着想。” 夜晚,月亮隐在乌云里,辉煌的宫殿也隐没在黑夜里,像是一只的巨兽俯趴着。 书芬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往溪碧宫后面的偏僻小院子走去。 一路上静悄悄的,只听到一主二仆的轻盈脚步声。 书芬见地方到了,回过身,与媚贤妃说:“白日就收拾好了这个房间,此处平时少有人来,不怕被人发现异常,即使那香的味道再浓,也不会飘出去。” 媚贤妃走进屋里,见门窗都能锁实,便让书芬与书芳点上烛火。 书芳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一只香炉,还有一个小盒子。 烛光亮起来后,书芳摆好了香炉,“娘娘,准备好了。” 媚贤妃走上来,拿起那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纸包。 书芬忙过来说:“娘娘,还是让奴婢来吧,万一此香当真有毒,伤了您怎么办?” “就这么一点,哪至于?若这点香也能毒死人,老皇帝不知死了多少次,汉阳宫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媚贤妃小心翼翼地把纸包打开,里面包着一小指甲盖大小的粉末。 打开香炉,媚贤妃小心地取了一半的香料放入香炉里,点燃。 香炉里,很快就飘出一股极为好闻,令人精神气爽的香气来。 书芬与书芳却如临大敌,紧张地护着媚贤妃,一有不对劲,就护着媚贤妃离开。 媚贤妃闭上眼睛,深深地嗅了一口香气,细细地分辨其中所含的药材。 媚贤妃幼时跟名医学过医术,对医理知道不少。但她最擅长的却是调香,能调出各种作用的香,其他的不敢说,若论对香料的熟悉,极少人能胜于她。 长年沉浸于调香一道,只要她闻上一口,基本能知道用的是什么药材调出来的香。 媚贤妃把香气中的药材分辨出来后,暗暗记下。 小小的一点香料,很快就燃尽了。 即使只有这么一小点,提神的效果也极为明显,这时候本是媚贤妃入寝的时间,有些困意的。可只闻了这么一会儿,便觉得精神气爽,仿佛刚熟睡醒来般精神。 “此香好是厉害。”媚贤妃惊叹道。 书芳忙问:“娘娘发现不妥了?” 媚贤妃却摇头,“据本宫所辩的药材中,没有一样是有毒的,皆是能提神养神之物。” 书芬跟着媚贤妃看过一些医书,问:“有没有可能,药材相克?两种全然无害的药材,结合在一起,却生起毒性来?” 相克之法,在调香术上用得不少,媚贤妃也深谙此道。“并无,都是无害。” “娘娘,还有一半,可要一道点了?” “先留着。” 媚贤妃等香味消散得差不多了,才让侍女打开门窗,透风把痕迹散去。 回到寝宫,媚贤妃的精神仍然不错,暗道:怪不得狗皇帝那些日子如狼似虎,这香料当真了得。 她干脆不睡了,把药材记下后,让书芬去取药材过来。 药方所含的药材,除了一味龙涎香较为难得,其他的不难找全。 媚贤妃是后宫第一宠妃,外头再难买再名贵的龙涎香,她身边不缺。皇帝知道她喜欢香料,刚上供的龙涎香就给她送了一半过来。 平时媚贤妃闲着没事常在溪碧宫调香打发时间,所存的药材正好都有。 媚贤妃尝试着从香气中闻到的线索,把香料配出来。 一连费了几天的功夫,媚贤妃终于把香料配好了。 她取了香炉,点燃。 闻到香炉里飘出来的怪味,媚贤妃眉头紧锁,“这味道怎么如此难闻?非但没有提神,反而刺鼻得很。” 书芳说道:“兴许是制香的法子不一样,奴婢去打听了一下,据说这香料的制法极其古怪,也极其难制,那太医只制成过一次,后来再制,没有一次成功的。” 书芬也把打听到的说出来,“说是若没有制成,香料非但不香,反而味道古怪刺鼻,应该就是这个味道了。” 媚贤妃不信这世上有她制不成的香,“你们想个办法,去太医院把那方子和制法给本宫抄来。” 不消两天,书芬就使法子得来了药方与制法。得来如此容易,皆因这方子在太医院不是隐秘方子,因其古怪,皇帝又喜欢,钻研的太医不少,知道的人便也多了。 媚贤妃对着药方细细读一遍,与她辩出来的药材一模一样,就是制法有些稀奇,竟是跟炼丹一样炼出来的。 媚贤妃便按着上面的制法,找齐工具,炼起香来。 又费了数日,媚贤妃浪费了一炉又一炉的药材之后,终于炼出来色泽和味道几乎一模一样的香料。 摆上香炉,点燃香料。 香气飘出来时,书芬书芳大喜道:“恭喜娘娘,就是这个味道,您终于配出来了。太医院那帮庸医配了这么久,却没有一个能再次配出来,只有咱们娘娘,只用几日的时间就配出来了,可见娘娘的调香本领又厉害了。” 媚贤妃含笑着,对自己的本领自是极为自信的。 她闭上眼睛,慢慢地闻着这味道。 的确与皇帝所用的香料味道一模一样,如此看来,这香料是好的,没有毒性。 媚贤妃细细辨了一会儿,觉得没有差别,正要吩咐侍女把香炉收了,突然怔了一下。 怀疑 有点不对劲。 味道一模一样,甚至也有提神的效果,但是,媚贤妃就是觉得不一样。 是什么? 媚贤妃又加了一些香料下去,闻了半天,鼻子都闻得失灵了,还想不出是什么。 媚贤妃烦躁地在殿中走来走去。 书芬与书芳不解,“娘娘不是配出来了吗?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不对,还是不对。”媚贤妃却想不出来,是什么不对。明明就是这个味道,但她就是觉得错了。 “奴婢闻着是一个样的。”书芳说道。 书芬想了想,说:“娘娘调香天份少有人能及,既然察觉到不对劲,必是有些不一样的,不如再试试那香料?” 书芬的话惊醒了媚贤妃,“对,还有一小点的香料,给本宫取来。” 所得的香料太少,媚贤妃不敢马上就试,怕失灵的鼻子找不到最好的状态,特意休息了两天,这才重新找个地方试香。 当那香气飘出来时,味道与她制的香的确一模一样。 媚贤妃细细地闻着,闭着眼睛细细地回味,直到香料燃尽,她才猛然睁开眼睛。 看似一样,却不是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极为细微,若不是她的长年与香为伍,根本察觉不出来。 似乎里面还隐藏了一味药,但是她却闻不出来。 那味药是什么? 还有效果也不一样。 同样有提神的效果,但皇帝用的香,在脑子的作用似乎不一样,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缺的是什么药? 为什么她闻不出来? 难道是一种她未知的药材? 皇帝突然病瘫,难不成当真与这香有关系? “本宫需要更多的香,书芳,再去把皇帝用的香料弄些过来,尽量多弄。” “怕是不能。”书芳说道:“就是这么一点,都费了奴婢不少功夫。据那给奴婢偷香料的小太监说,盒子里的香料就只剩下盒底薄薄的一些,再去均一些出来,就要偷光了。” 不能再去偷香料,媚贤妃便从其他地方来打探,“汉阳宫就近侍候皇上的内监,可有人因吸了香味而身体不适的?” “没有。”书芳说得肯定,“奴婢自听娘娘说香料有问题,就特地跟小太监套了话,汉阳宫侍候的内监,没有身体有毛病的,就是吸到香味的时候精神会好一些。” 书芬在旁说:“要说近身侍候的当数王通,他所吸到的香气不会比皇上少,奴婢上次随娘娘去探望皇上时,特意观察了王通几眼,与往日没有区别,可见也没中毒。” “这才是奇了怪哉。”媚贤妃打开香炉,捏了些灰烬在指间搓了搓,又放在鼻间闻了闻。 然后媚贤妃又把烧过她所制香料的炉子拿来,捏了灰烬闻了起来。 味道更明显了。 媚贤妃再次把那香料闻了下,奇怪地闻到一丝淡淡的肉味。 莫非,她没有辩出来的东西并非草木? 唤了两个侍女来闻,两个侍女一脸迷茫,“好像是这灰香一点,可细闻,又好像是一样的……” 媚贤妃思前想后,可以确定香料有问题,但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能辩出来。如果她把香料的事闹出去,也没有证据。毕竟,这香的味道闻上去几乎一样,效果也相似,不是长年与香打交道,又有她这天赋的人,是根本察觉不出来的。 媚贤妃坐到贵妃榻上,靠着方枕琢磨了好一会儿。 皇帝出事,谁得到的利益最大? 皇后? 不,皇后没有儿子,做皇后绝对比做皇太后更舒服,因为登基的新帝不是皇后亲子,皇后变成太后,就成了摆设。若是皇后,又怎么可能既不在前朝垂帘听政,也不在后宫控制后妃,反而把全部权利交出去,一心只侍候皇帝,呆在汉阳宫一步不出? 英王? 难道是他? 但英王若是有这本事,也不会默默无闻这么多年。 管淑妃? 媚贤妃目光又放到前朝上,皇帝出事后,也没见哪个臣子得了好处。 媚贤妃坐正身子,说:“找身素净些的衣裳过来,本宫要去侍疾。” 问题落在皇帝这一边,只有守在皇帝身边才能查找到真相。 换上素净的衣裳,妆容也化得淡淡的,看上去多了几分悲苦与哀伤,像足了担忧皇帝病情的模样。 “贤妃要来侍疾?”皇后从皇帝的寝殿出来,坐在侧殿的上座,问媚贤妃。 媚贤妃上去给皇后跪下行礼,眸含泪光,凄然说道:“自皇上病倒之后,臣妾心里便难受得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臣妾日日夜夜地向佛祖祈祷,只要佛祖保护皇上好起来,臣妾宁愿后半生茹素念经,哪怕让臣妾出家青灯长伴此生,臣妾也甘心情愿。” 皇后被媚贤妃的一片诚意触动了,亲自走下来把媚贤妃扶起来,扶到旁边坐下。 拉着媚贤妃的手,皇后感叹道:“本宫是看明白了,这宫里真心为皇上好的,只有你了。” 媚贤妃抹了抹眼角,“跟皇后娘娘比起来,臣妾差多了,娘娘可是自皇上生病后就衣不解带地侍候着皇上的。” “本宫与皇上少年夫妻,如今见皇上病重躺在榻上,难免身同感受,没准哪日也跟皇上一样……”皇后带着淡淡的伤感,“今日皇上生病有本宫侍候,也不知道哪天本宫病了,谁会在病榻前照顾本宫。” “娘娘身子康健,哪会有那一天。” “皇上先前身子也康健得很,谁又能料到今日?” “您莫担心,您有那么多皇子与皇孙,他们都会孝敬您的。”媚贤妃柔柔地对皇后说:“即使没有皇子与皇孙们,也还有臣妾,臣妾会一直敬重您,照顾您。” 皇后被媚贤妃说得有些激动,用力握着媚贤妃的手,“你是个好孩子,难为你有这份心。” “臣妾见不得娘娘劳累,怕娘娘也累得倒下了,想来分担一二。还请娘娘同意臣妾这个小小的要求,让臣妾也一道侍候皇上。”媚贤妃含泪哀求道。 媚贤妃如此诚心诚意,皇后哪有不肯的道理,“只要贤妃不怕辛苦劳累,本宫是求之不得的。” 羞愧难当 媚贤妃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服了皇后,心中暗喜,“那,臣妾也搬来汉阳宫暂住如何?” “你若是肯,那是再好不过,正好给本宫作伴。”皇后拉了媚贤妃的手站起来,说:“先带你去看看皇上,把这事跟皇上说一下,没准皇上一高兴,身子也跟着变好了。” “都听娘娘的。”媚贤妃求之不得,马上跟着皇后进了寝殿。 皇上一见媚贤妃,激动得喉咙里嗬嗬地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清楚,急得想去抓媚贤妃,费了全身的劲,也只把手指动了动。皇上还要跟媚贤妃使眼色,可他歪斜的眼睛嘴巴,怎么使劲都没办法做太多的表情。 皇后笑了,对媚贤妃说:“你瞧,皇上看到你可高兴了,平时都没有这么精神的。来来,就近给皇上瞧一瞧。” 皇后拉了媚贤妃坐在皇帝身边,并把皇帝的手拿出来,再把媚贤妃的手交到皇帝手中。 皇帝更加激动了,用力地抓着媚贤妃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喉咙里嗬嗬嗬地响个不停。 而媚贤妃,自打进了寝殿就后悔了。 她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调香天赋,就是因为她有一只比一般人要灵敏许多的鼻子,嗅觉极其敏感。 寝殿内,充塞着一股浓郁的药味,间中还掺和了淡淡的排泄物的味道。而为了掩下这些怪味,殿中又点了浓香。 若是一般人,只会觉得寝殿内香味过浓了些。但对嗅觉敏感的人来说,这味道无异于跟毒药一样在谋杀嗅觉。 当娇嫩的小手被皇帝死死抓着,看到皇帝那跟鸡爪一样的枯手,媚贤妃更是浑身不自在。她虽入宫甚久,但跟皇帝肢体接触的时候并不多,也极讨厌皇帝的碰摸。 可为了查明真相,媚贤妃只能忍耐住这些厌恶,趁着皇后不注意,悄悄给皇帝把了下脉,目光又往皇帝脸上瞧去。 皇帝只激动得嗬个不停,媚贤妃没看出皇帝想表达的意思,只看到皇帝那歪斜的嘴角流了许多口水出来,恶心得她再也瞧不见其他,一把把手从皇帝手中抽出来。 从皇帝的脉相中,与媚贤妃在太医院查的没有差别。 媚贤妃拿帕子掩着鼻子,眼珠子在寝殿四处乱转,见皇后拿了干净的衣物进来,站了起来,迎上去,“可要臣妾帮忙?” 皇后欣慰说道:“你既要来侍疾,早日学会怎么侍候皇上也是好的。” “要怎么侍候?”媚贤妃问道。 难道不是喂喂水,喂喂药之类的? 皇后来到皇帝龙榻前,见皇帝还在激动不已,温柔地说道:“皇上不用着急,以后媚贤妃都会与臣妾一道,一起侍候您。您以后呀,与贤妃相处的时间多的是,不急现在。” 皇帝一听媚贤妃会常伴左右,想着徐徐图之,便安静了下来。 皇后指着皇帝,对媚贤妃笑道:“你瞧,咱们的皇上啊,跟个孩子似的。” 媚贤妃也柔柔地笑着:“皇上素有赤子之心,是个性情中人,这一点也是臣妾爱上皇上的原因。” “你对皇上有这份爱意,本宫就放心了。来,帮本宫一道给皇上更衣。”皇后让媚贤妃过来搭把手。 媚贤妃忍着不适扶着皇帝,见皇后竟在给皇帝除去下衣,再见皇后拿来的衣服也是一条裤子,心生不妙,问:“娘娘要给皇上换……” 皇后点头说道:“皇上自病倒以后,也得了失禁的毛病,每隔一段时间得要给皇帝换衣物,还得帮皇上把身子抹洗干净。” 这会儿,汪嬷嬷端着温水进来了。 汪嬷嬷与媚贤妃说:“皇后娘娘对皇上的照顾向来无微不至,擦洗更衣这些事情,从不假他人之手。奴婢心疼皇后娘娘太过劳累,可皇后娘娘说这是妻子的本份,应当做的。如今有贤妃娘娘来帮忙真是太好了,皇后娘娘以后可以轻省些了。” 媚贤妃只差没有吃惊得张大嘴巴:竟然还要擦洗身体?还要给皇帝更换失禁后的衣物? 媚贤妃眼前一阵发黑。 然后,她看到皇后果然熟练地给皇帝换了下衣,又打湿了布巾给皇帝擦洗,尤其那个位置,更是仔仔细细地擦洗,并听到皇后对她说:“贤妃得要记住了,此处得多擦洗几遍,才能去除异味。皇上有时喝水多了,也得多换几次衣服,多擦洗几次,不能让皇上粘粘糊糊的影响心情。” 媚贤妃一阵窒息,目光连看都不敢往那处看。她连跟皇帝近身都膈应,何况看那丑陋的位置?简直要污脏了她的眼睛。 当媚贤妃看到皇帝换下来的衣服,飘着一股臊臭味时,再也忍耐不住,捂着嘴巴跑了出去,干呕个不止。 皇后侍候完皇帝走了出来,关切地问:“贤妃身子不舒服?” “没、没有……”媚贤妃脸色煞白地说。 皇后显然是看穿了媚贤妃的心思,叹道:“你年纪尚幼,不惯这些侍候人的活本宫也是理解的,你回去吧。” 媚贤妃有些不自在,“娘娘,我、我……” 媚贤妃突然生起羞愧来,她竟然怀疑过皇后,怀疑皇帝是皇后害的。今日亲眼所见皇后对皇帝的无微不至,体贴入微,连这么脏的活都愿意亲自去干,换了她,绝对做不到如此隐忍的地步。 她看得出来,皇后做这些事极其自然,也很熟练,绝不是在糊弄人。 若说先前媚贤妃第一个怀疑皇后,这会儿完全打消了这个怀疑。 不为权,不求利,能如此真心实意对待一个老头子,这不是真爱还会是什么? 皇后虽然很失落,但没有强求媚贤妃留下来,在送媚贤妃离开前,还叮嘱道:“你来了后,皇上的精神好了许多,这是很难得的。得常有空就多来看皇上,也不枉皇上疼你一场。” 媚贤妃含糊地应了一句后,便带着侍女匆匆地走了,再不提侍疾的事。 哪怕离汉阳宫有一大段的距离,媚贤妃仿佛还能闻到那股刺鼻又恶心的味道,那股干呕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九皇子上位 媚贤妃快步往御花园走去,透一透胸口的闷气。 媚贤妃的心情实在糟糕,不想遇到其他嫔妃,专挑偏僻处走,走了好一会儿,才把脑海里的那些画面甩走。 “娘娘,您在寝殿里看到什么了?”书芳哪壶不提,偏提这一壶。 媚贤妃脸色顿时难看极了,“以后都不许提寝殿之事。” 转过身,往着溪碧宫的方向走去。 路上撞见姚婕妤带着一群人从另一个方向走来,姚婕妤瞧见媚贤妃,略略地施了一礼,便带着人走了。 书芳见着很是生气,“自打皇上病倒后,这些见风使舵的贱人对咱们娘娘就没有半点敬意。看到咱们娘娘,也不过来请安问好,半点规矩都没了。咱们娘娘再怎么说,也是四妃之一的贤妃!” 书芬轻声说:“这些生有皇子的妃嫔,比起无子的嫔妃怎么着也多一份保障,瞧不起我们娘娘也不是怪事,以后只怕还会遇到刁难。” 媚贤妃朝着姚婕妤过来的方向看了一会儿,问:“那是冷宫的方向?” 书芬回道:“是,姚婕妤应该是带人去折磨董氏去了。” “一朝从高处掉落,便成了落水狗,人人喊打。”媚贤妃回想起她刚进宫时,董贵妃是何等的威风,如今被关在冷宫,任由人折磨,当真世事无常。 书芬悄声说:“娘娘,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后路了?” 她们躲在后宫是为了逃避追杀,如今皇帝病倒,她们的靠山也倒了。将来其他皇子登基,这后宫就没有她们的安身之处。 媚贤妃笑得意味深长,“是该准备后路了。” 书芳连忙问:“娘娘,我们要想什么办法离开皇宫?” “为何要离开皇宫?”媚贤妃挑了挑眉,“狗皇帝瘫了,这天下大乱,才刚刚开始呢。” 皇帝有这么多皇子皇孙,就这么让英王顺顺利利地上位,那也太浪费她入宫一场了。 不把皇朝掀得天翻地覆,怎么显得出她这位前文姑娘的厉害? “娘娘是想……” “本宫现在想沐浴更衣。” 媚贤妃浑身都不自在,回到溪碧宫,不仅从上到下洗了一遍,还让侍女把她今天穿过的衣服都扔了。就连头上戴的首饰,也随手赏给了下人。 皇帝病倒之后,有不少妃子和皇子想来借侍疾搏一搏富贵,然而看到皇帝跟个活死人一样,话说不了,手也写不了,侍候人的活又太累,哪是金尊玉贵的他们能吃得下的苦?很快地,便一个个放弃了在皇帝身边下功夫。 原先还有人想走皇后这边的路线,但见皇后当真不管前朝之事,后宫之事也全部交由德妃与淑妃来理,只守着汉阳宫不出。久而久之,也没有人到皇后面前转悠了。 不过,其中有一人坚持不懈,那人就是九皇子怀王。 在其他皇子要么欲图与英王相争,要么暗中拉拢官员时,九皇子怀王风雨无阻地,天天前往汉阳宫侍疾。 “母后,让儿臣来吧。”九皇子见皇后要给皇帝喂药,恭敬地上去接过药碗,耐心细致地给皇帝喂药。 并且,他不嫌脏不嫌累,喂完药之后,还帮着皇帝更换衣服,擦洗身子,甚至连给皇帝抹过口水的帕子都亲自拿去清洗。 皇后看九皇子的目光越来越柔和,“自你来了汉阳宫侍疾,给本宫帮了不少忙。” 九皇子恭敬地虚扶着皇后在一旁坐下歇息,亲自泡了茶,送到皇后手上,诚恳地说道:“这都是儿臣该做的,父皇病下,母后最为辛苦,儿臣心中不忍母后劳累。往后这些苦活累活,母后尽管吩咐儿臣,儿臣年轻力壮,做这些事一点也不费功夫。” 自此,九皇子万事不管,日日只往汉阳宫去。不仅把侍候皇帝的活都揽了过来,还对皇后毕恭毕敬,斟茶倒水,亲力亲为,得了一片赞誉。 朝中局势突变,颖王突然在狱中自尽,留下血书是畏罪自尽。 然而其他皇子没有一个相信,派人去查,查出是英王派人下的毒手。后来继续查下去,又牵涉出五皇子之死与英王有关,并且英王才是主谋。 连害两位兄长,朝野震怒,三公二师并两位老王爷被惊动,站出来与众老一起革去英王代理朝政的资格。经众老商议,褫夺七皇子亲王封号,没收亲王府,废为庶人,并把七皇子一家除去皇籍,下狱待审。 七皇子英王被贬,失去储君资格,接下来便要再选一位皇子出来培养做储君。 众皇子施展浑身解数,四处活动,去得最殷勤的当数中宫皇后这一边。 皇后平时不管前朝后宫之事,但在定哪位皇子为储君之时,拥有极大的话语权。而且三公二师及一群老臣都敬重皇后,极重视皇后的提议。 这时候,众皇子才后悔没有早点去皇后那边尽孝,以至于到了紧要关头,临时抱佛腿就为时已晚。尤其八皇子庄王,最为后悔不迭。 当众老臣聚在太极殿,提议储君人选时,皇后举荐九皇子萧烨。 九皇子萧烨有皇后的大力支持,先前风雨无阻前往汉阳宫侍疾,名声甚好,众老有一半同意。 另有一半老臣却对九皇子不太满意,想另选其他皇子。 太傅把心中的顾虑说出来:“九皇子先前曾涉及与虞国之事,疑与虞王私下有来往,出卖皇朝之嫌,只怕难以服众。” 司马点头道:“的确如此,先前九皇子还曾因虞国之事,被陛下斥责了一番。” 皇后说道:“此事早已查清楚,与九皇子无关,都是被诬陷的。本宫推举九皇子,是为他的孝心所感动,皇上也一样,每次九皇子进宫,是皇上最为高兴的时候。这些日子,在九皇子的精心照顾下,皇上都长胖了不少,这般仁厚仁孝之子,本宫若不推举,与心不安。” 皇后摆明了意思,和以往的态度一样,谁对皇帝好,她就信任谁,跟着皇帝一条心走。 英德公悄悄看了眼闭眸不语的安国公,眼珠子转了转。 主持大局者 英德公上前说道:“我觉得九皇子最适合不过,光是他对皇上的孝心,就值得嘉奖,何况九皇子能力出众,有储君之能。众老不选九皇子,难道要选八皇子庄王不成?庄王在皇上健壮之时,就敢动歪心思,把中书舍人安排到皇上身边,又图谋了稷州长史的位置,还参与考场作弊。做皇子之时便如此不顾王法,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当真让他做了储君,将来继承皇位,只怕对整个皇朝百姓都是一场灾难。” “庄王定是不能考虑的。” “出了英王的事,老臣觉得,再选储君,必须要慎重才行。” “十皇子的名声不错,素来没有过错。” “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也可……” “不如把数位年过十六的皇子都列入考核如何?” 英德公冷笑道:“怎么考核?皇上生病时,这些皇子只顾着争权夺利,连最基本的孝心都没有,何谈其他?君主就该以孝治理天下!” 孝字如山,甚至比山更重。 最后的结果,众老都同意了皇后的推举,选九皇子怀王出来培养储君,代理朝政之事。 夏天的天气跟晚娘的脸一样,说变就变。为了不在路上耽搁,每到天气放晴的时候,萧溍就下令急速赶路。 刚离开皇朝,来到夏国地界,就下了一场大雨。 一行人已被困在驿站好几天了。 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的瓦片上,溅起一阵阵的水雾。 雨水如同涓涓细流,从屋檐落下,像是一条条小型的瀑布,洒在庭院中。 宓月坐在二楼,开着窗,望着雨幕中的风景。远处的青山被雨雾笼罩着,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 近处那离驿站近的地方,有一片民舍,偶尔传来孩儿的哭啼声,以及大人的叫骂声。 萧溍走了上来,手臂上挂着一件外衣。 他将外衣披在宓月身上,伸手又在她发间摸了下,摸到微润的水雾。“小心着凉了。” 他要将窗户关上,妻子却不愿。“关窗太闷,我坐这儿看看风景,透透气。” “窗前风大,挟着雨雾吹来,都落在你的头发上了。” “那我再往里坐一坐。” 宓月搬着椅子,朝屋里移了移,离窗口远了些,那些随风而飘的雨雾便飞不到她身上。 这一层楼是阁楼,本是用来观赏风景的,屋中间放着一张桌子,另摆了几张椅子。 萧溍拉了椅子过来,坐在宓月旁边,从袖中拿了一包瓜子过来,摆在宓月面前。 宓月眼中一亮,磕着瓜子,听着雨落,是极逍遥的消遣。 抓了一把瓜子,宓月说:“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看样子,还要再下两天。” 萧溍神情自在,说:“咱们已经离开了皇朝,后面的路慢慢走便是。” 皇帝只让他速速离开皇朝,可没有限定日期什么时候必须到豫国。 萧溍也抓了一把瓜子,与妻子一道享受这悠闲的时光,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安静时光。 “你说,太子的死,是皇祖父害的吗?”宓月靠在椅背上,转首看着萧溍。 萧溍的眉眼间有几分漫不经心,“即使不是直接,也是间接。这世上能让皇后如此忌惮,不惜装疯卖傻的人,只有皇帝了。” 一开始被皇后对他的厌恶所疑惑,只道皇后因丧子之痛,刺激得有些偏激,没有往深处想。在回到皇城后,经宓月的提醒,他才惊醒过来,怀疑其中另有隐情。 他查到太子之死另有蹊跷,查到孙尚义身上。后来,明明罪证确凿,指明太子之死与孙尚义有关,皇后却一而再地偏袒孙尚义,他才猛然想到皇帝身上。 如今他得到前一世的记忆,更是把一切都推理清楚了。孙尚义是忠于太子的人,的确参与了太子之死,一切应该是太子与皇后命令他办的。故而,皇后才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孙尚义。 从后来孙尚义带着家人离开皇城,暂避风头,更坐实了他的推想。 宓月轻声说:“当时初到皇城,我一听你说太子在后宫给你留了不少探子,我便猜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再忠心的人,也需要不断地经营,还要有领导的人,才能让消息在后宫来去自如。” 几乎权倾半朝的二皇子与三皇子都无法把消息送出宫,无法与外界联系,但萧溍同样被困后宫,却可以随时与外界保持联系。这其中的情报网,绝不可能短时间内能建起来,还必须有人一直在坐镇管理这些内线,才不会让他们背叛或者生起异心。 但萧溍常年不在皇城,谁有那个能力在后宫布局多年,又能震慑住这些旧奴内线? 刚开始时,宓月怀疑是皇后身边的人,直到中秋宴,她借着姚婕妤的陷害试探了庆春宫一番,终于肯定,那背后主持大局的人就是皇后。也只有皇后才有这个能力与权力,在后宫布满棋子,且都让棋子保持忠心不改。 如果皇后当真有对外表现的那样憎恨萧溍,中秋宴之事,不管汪嬷嬷怎么出手相助,都逃不开皇后的掌控,皇后必定会利用姚婕妤的局狠狠打压她与萧溍,让她与萧溍无法翻身。 结果没有,她非但能借着汪嬷嬷顺利脱困,还反将了姚婕妤一军。同时,因为皇后事先对她的惩罚,世人对她与萧溍更加同情了,丝毫没有怀疑皇后的真正用心。 萧溍说道:“我当时身在局中,没有看清真相。” 宓月心疼着他,说:“你那十几年,处境太难了。既有半莲被人发现,遭人暗算,后来又遭几个皇子的明杀暗害,面对这么多明枪暗箭,又哪能看得清这盘棋?皇后那些年也是极不容易的,太子之死与皇帝脱不了关系,太子刚去逝那几年,皇帝必定对皇后还极为防范的。皇后既要保住中宫之位,又要联络太子旧臣,让皇帝改观态度,还要暗中保护你,步步惊心,每一步都走得极险。” “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萧溍低声说。 另有图谋 从被皇帝最忌惮的人,到成为被皇帝最信任的人,又要忍住杀子之仇的恨意,还要把太子的旧臣心腹经营起来,没有几分魄力与异于常人的隐忍之心,是绝对做不到这一步的。 宓月不由为皇城中的皇后担心,“布局十几年,皇后直到现在才发难,应该是为了等你长大,拥有一争之力。然而皇城那边的水太深,即使她手握太子旧属,只怕也十分凶险。” 皇城那里,看得见的势力极多,看不见的也不少,还有她与萧溍都没有查清楚的那路人马。 萧溍安抚宓月说:“我在离开皇城之前,留下一部分暗卫,还有一些后手。即使她复仇事败,也足以自保。” 令萧溍担忧的,皇后似乎另有所图。 显然,宓月也想到了。“皇后把我们驱逐出皇朝,送到离皇朝隔了千山万水的豫国,她要做的,应该不仅仅想为太子报仇。” 太子的仇人很明显,皇帝,以及几个后妃。以皇后在后宫的手段和布局,想要复仇,其实并不难。 但是,皇后却把他们放到那么远的位置,其中似乎另有深意。 可皇后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就连萧溍也猜不出来。 不过,他留了不少人手在皇城,现在猜不出来,慢慢地,随着他掌握的信息越来越多,迟早会明白皇后的真正意图。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皇后在保护他,为他安排了最好的后路,让他远离那些凶险。 年幼之时,皇后让孙尚义放的那一把火,如果他没有猜测错误的话,是皇后为他清洗身边的异己。 那一年大火,烧死了东宫旧奴几百人,其中就有各宫妃子以及皇帝安排在太子身边的探子。太子去逝后,这些人就成了他身边的盯梢者。 皇后一下子把所有分不清敌我的奴仆都烧死了,只留下能确定的忠仆,确保他不会在年幼时遭遇意外。 也是那一场大火,不管外头掀起多大的风浪,他从小到大,只要呆在府中,都是安全的,没有任何居心不良的人能够靠近他。 “皇祖母的这份情,我记下了。”萧溍在得到前世记忆后,第一次真正认同了这位祖母。 知夫莫若妻,宓月侧首看着他笑。 “笑什么?”萧溍掐了下妻子粉嫩的脸颊,爱不释手。 “笑你口是心非。”宓月反抓了他的手过来,摊开,然后把手上的瓜子放在他手掌中。 萧溍便拿了过来,挑了一粒最饱满的剥开,把瓜子仁喂给妻子。 宓月托着腮,轻嚼着香脆的瓜子,“前儿还跟我说什么这不管那不管的,只顾这辈子快乐就行,这会儿你既认了这位皇祖母,那便无法袖手旁观了。”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萧溍耐心地剥着瓜子,每剥好一粒,便放在宓月手心。 他每剥一粒,她便吃一粒,“依你的性子,不管生在皇家还是民间,都无法平凡。” 他那霸道的人,要是生在民间,恐怕掀起的风浪更大。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闷雷阵阵。 宓月往楼下投去一眼,“打雷了,子骐他们怕是要吓着了。” 定安侯府小一辈的孩子,大多跟着萧溍去豫国,还有其他官员都是带着家眷的,路上的孩童不少。 宓月又说:“老人孩子最怕水土不服,如今出了皇朝,得让厨娘每日都准备调理肠胃的药汤,还有预防伤风感冒的药。” 想了想,又说:“只怕孩子吃不习惯苦药,还是制成药丸吧,加上蔗糖搓成小丸子,口感带甜,小孩子会喜欢一些。” 萧溍说道:“开了方子,交代别人去做便是。除了欧阳先生,我特地多带了几个大夫过来,不需要你样样亲力亲为。” “那就除了小孩子的药丸子外,得给大人也准备一些。上一回我们从楚国来皇城途中吃的药效果不错,没有一个人到了皇城之后生病的。”宓月从皇城带来的成药虽然不少,可队伍中的人太多,不够分,只能留着应急用,平时调理的药,得要现做才行。 萧溍同意了,“还得让他们锻炼一下身体才行。” 从楚国陪嫁过来的人,不是有武艺在身的,就是青壮年,一路上又注重锻炼,这才能极快适应皇城的环境。 而跟他从皇朝去豫国的人,有好几位年纪已经不少,一路舟车劳顿,骨头就先受不了。 宓月说道:“欧阳先生的一手推拿活极好,趁着这几天下雨,我已吩咐几个大夫去学了,待路上有人坐久了车身体不适,也好帮着推拿一下。” 夫妻二人借着悠闲的下雨天,讨论着行程的事,以及对豫国的规则安排。 宁静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尤其是下雨天,仿佛就一会儿的功夫,天就黑了。 这座驿站的面积极大,最多能住下三千多人。它是夏王费了大力气,动用国库里一大笔银子建的,为的就是招待皇朝的贵客。 夏国国力弱,兵少,接壤的国家没有一个能得罪得起的,尤其是皇朝。而皇朝贵族出国游玩时又喜欢到夏国来玩,加上各诸侯国去皇朝朝圣时,也会路过夏国,经过此地。夏王为了招待那些贵客,这才在此地建了一座跟行宫差不多大小的驿站。 萧溍夜观星象后,带着人日夜兼程,也是为了赶在大雨天之前来到这座驿站。 晚上的时候,雨水还未停下,仍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萧溍出去一趟后,身上沾着水珠进来了,给了宓月一张纸条。“这是刚送来的情报。” 宓月展开一看,吃了一惊:“湘王死了?” 宓月真正吃惊的是湘王死的位置,竟然就离皇宫大门五百米的距离。 对方已丧心病狂到敢在皇帝眼皮底下杀人了? 宓月细看了下日期,是七天前发生的事。 萧溍把身上沾了雨水的衣服换下,接过宓月送来的热茶,“虽不知道湘王是被谁杀死的,但颖王是要命不久矣。” “怎么说?”宓月也倒了杯热茶喝起来。 再问小神医 萧溍挥退了屋里侍候的人,说:“董贵妃与颖王是踩着太子,也就是我现在的父亲上位的,当年为了拉太子下去,二人使了不少阴谋诡计。皇祖母若要动手,第一个会拿他们母子开刀。” 宓月若有所思,“当年欲害父亲的后妃与皇子,应不在少数。” 怪不得萧溍一接到让他去豫国的圣旨,便对她说的是大开杀戒。 那些加害过太子的人,都将难逃皇后的报复。 以皇后足够隐忍的性子,加上十几年来对后宫的掌控,以及前朝太子旧属分布在各个重要官职之上,这一发动…… “我感觉皇帝要糟糕了。” 宓月是经历过皇权更迭的,其中的冷酷绝不能用人性来衡量。因为在那样一个地方,越有人性的人,往往下场越凄惨。 太子被逼自尽,皇后白发人送黑发人,皇帝与皇后之间已没有缓和的余地。 这些年来,要不是皇后处处隐忍,只怕下场更加凄惨。后面跟着同赴死路的,还有安国公府等太子旧属…… 萧溍点了点头,“等天晴之后,咱们尽快出发。” 皇权斗争一起,血流成河。哪怕他将来远在豫国,也多少要被牵涉进去。 他必须在斗争失控前,完全掌控住豫国,立下根本。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萧溍说道。 “皇祖母应该会给你争取足够的时间。”宓月说。 这个期限,就是在皇帝驾崩之前。 萧溍与宓月都感受到了一股紧迫感。 豫国那边的,旧荆国的王室以及贵族残存势力仍在,还有虎视眈眈的几个诸侯国,想彻底掌控豫国,须得费不少功夫。 那边的百姓,先经历了荆王的穷兵黩武,日子艰难,后又遭灭国,日子更是艰苦,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 “到了豫国,首要做的事,是尽快把被吞食掉的土地收回来。” “你手上没有兵。”宓月提醒说。 萧溍手下能打的人不少,但缺兵。想拿下被吞食掉的土地,谈判是不行的,那些诸侯国远离皇朝,早就是山中王,压根不卖皇朝的账,不然也不敢来吞食属于皇朝的土地。要拿回土地,必须跟他们开战,将他们打怕了才行。 打仗,需要士兵。而士兵,却不是容易培养的。 萧溍唇边含笑,“没有兵,可去借。” 宓月见此,便知道韩潇早有了对策。 想当年,这位可是一代战神,别的不提,要说打仗,他还没有遇到过对手。后来他又曾是缔造盛世的一代明君,想要拿回一个小藩国,以他的能力,游刃有余。 夫妻二人本是商量好,雨一停就赶路,抄近路去虞国走水路。 不想才离开驿站没几天,夏王的使臣便来了,亲自来迎接他们到夏王城作客。 宓月坐在马车内,朝那前来迎接的使臣定睛看去,竟是王世子。 王世子快步上来,向萧溍长长一揖,“臣夏王世子陆文胤参见豫亲王。” 萧溍已从官员的介绍中,知道这位使臣是夏王世子,颔首说道:“世子免礼。” 王世子仍把礼数做全,行完礼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萧溍一眼,领着萧溍往王城去时,眼睛时不时地朝后面女眷的马车望去。 “王世子在看什么?”萧溍骑在马上,淡淡地问。 王世子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恭敬说道:“听闻王妃跟着王爷一道去豫国,臣想着,到了王城要不要让拙荆陪王妃在城中游玩几日。” 萧溍脑海里浮起一些回忆,记得宓月与王世子妃有一段交情,对方还曾送了他们大婚的贺礼。“可以。” 既然有机会再次重逢,让妻子会一会好友,也是应当的事。 王世子面露喜色,陪着萧溍走了一段路,欲言又止。 “王世子有话尽管说便是。” 王世子陪笑了几声,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臣听闻王妃来自楚国,闺名与臣认识的一位小神医,似乎同名。那位小神医,也是楚国人。” 萧溍这下子明白了,脸上带了丝笑意,然而却没有回答王世子的话。 这可把王世子急得坐在马上也不安宁,想再问萧溍,但无缘无故的问人家眷,与礼不合,并且还有轻慢之举。 可不问吧,他又不能肯定,这位豫王妃,究竟是不是那一位救了他妻子的小神医。 当朝皇长孙,亲王殿下驾临夏国,夏王给予了最高的礼待,率王臣亲自走出王城外来迎。 并且,把王城最好的一座府邸收拾出来,给豫王夫妻暂住。 王世子方回到世子府,王世子妃便匆匆赶了过来,抓着他问:“可见着了豫王妃?是阿月吗?” 王世子忙了一日,口渴得厉害了,喝了大碗茶水,才说道:“今日迎接的大礼是父王带臣子亲迎的,都是男人,豫王妃是女眷,要避嫌,不曾下马车。你想要见,得要跟着母后一起去参见才知道。” 王世子妃失望不已,“还道你能瞧见……也是我太过着急了,女眷会面得在歇定下来才会安排。” 她又追着王世子问:“你不是先去迎接豫王吗?怎么没问豫王关于王妃的事?” “我是问了一句,但豫王没有回答说是,或者不是。” “你再接着问呗!” 王世子好笑地在妻子额头戳了下,说:“你啊你,当真是急晕了头,他是亲王殿下,身份远在我之上,我哪能不知礼数去多问?何况我一外男,追着王爷问王妃的事,被人误会就事大了。” 王世子妃急完了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是我糊涂了。唉,我也是惦记着阿月,不知道她嫁去皇朝,现在怎么样了。” “按我说,兴许豫王妃就是那位小神医……”王世子猜测着。 王世子妃又兴奋起来,拉着王世子问:“你看出来了吗?能确定吗?” “不能。”王世子说:“只是从豫王的神色中,猜出一点点。” 当时他故意提小神医的事,豫王虽然没有回答,但看神色,似乎也没有不高兴,更没有意外的样子。 旧友 王世子妃好奇问:“豫王是什么神色?他长什么样子,长得跟传说中一样吗?传说豫王天生是个煞星,为人冷酷无情,手段残忍,杀人如麻……” 王世子妃说着说着,脸色有些不好。“要真是这样可怕的人,我希望那豫王妃不是阿月,不然阿月的日子可怎么过,这一辈子只怕都不得安乐。” “你别乱说,我见着的豫王,没有传说中那样可怕,瞧上去,虽然为人冷了些,气势强了些,让人不由自主地生了畏惧,其他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还没有什么不好?已经很可怕了!”王世子妃都要急死了,“我怎么听着你这一说,心里更加不安了。” 王世子见妻子自己就要把自己给急坏了,赶紧引开妻子的注意力,“王宫里传了话来,母后明日要去拜访豫王妃,你赶紧准备,明日与母后一道去。明日亲眼所见,你便能知道是不是你的好姐妹阿月了。” “对,我得去准备明日的朝服。哎,若真是阿月,我得带些礼物过去,我记得阿月身边有一个年纪小小的弟弟,得带些好吃的给小家伙。不过,明日若是发现,豫王妃不是阿月……” 王世子扶额,哭笑不得。 皆因妻子这浮躁的情绪已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那次送了小神医离开后,妻子总念着宓月的名字熟悉,查了好几个月,当看到王城贵女穿起留仙裙时,才猛然想到楚国有一位惊才绝艳的贵女,也叫宓月。 但楚国的那位宓月,王世子妃未曾听说过她会医术,传闻似乎是个力大无穷,还是又胖又白长了好几层下巴的女子。 这跟传说一对比,又不像她认识的阿月。 接着,豫安王大婚,皇朝向各个诸侯国发了诏书,王世子妃才知道豫安王妃就是楚国的那位宓月。 同样来自楚国,嫁去皇朝,又同名,王世子妃又忍不住怀疑了。 这会儿,一得知豫安王被封为豫亲王,赐豫国,要从夏国经过,王世子妃就天天琢磨着豫王妃是不是就是阿月。 如果豫王妃不是阿月,那么阿月又是嫁去哪里了?她过得可好?此生是否还有相见之日? 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王世子妃一夜没有睡好,第二日一早便起来漱洗,换上朝服,进了王宫。 夏王虽然也是藩王,但萧溍是皇朝皇帝亲封的亲王,又是皇嫡长孙的身份,地位要比夏王高一些。夏王因为国力弱,处处谨慎,谁也不敢得罪,把身段放得极低。 故而,王后也不敢自恃身份,主动带着王城的贵夫人,一起去拜访豫王妃。 宓月昨日才在夏王准备的府邸住下,便收到了王后派人送来的访帖,要在今日拜访。 穿上亲王妃的朝服,在对着镜子戴翟冠时,她也想到王世子妃。 “魏紫,我昨儿吩咐你准备的礼物,可都备好了?” 魏紫帮着把翟冠正了正,说:“都备好了,殿下到时吩咐一声便行。” “再备些新鲜的吃食,饼干蛋糕之类常人没有吃过的,各准备一盒。”宓月记得王世子妃膝下有一子,比小宓熙还小几岁。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喜欢吃的时候。 宓月没有给王世子妃准备极贵重的礼物,多是一些皇城那边特有的东西,比如布料之类。 布料都是皇城今年最时兴的,还是皇宫里赐下来的好东西,都是贡品,外头是买不到的。用来送礼,拿出来有脸面,收到的人也喜欢这样难得的稀罕物。 除了布匹,宓月还添了几样宫里赐下的东西,譬如一些宫里时兴的首饰,并不贵重,但手艺极其精妙,出自大匠之手,极富艺术感,还有御造的标志。 即使皇朝大不如前,但几百年的萧氏皇族,底蕴非同凡响,尤其在衣食住行上,极受各国贵族追捧。即使强大的诸侯国不买皇家的脸面,但从皇宫流出来的东西,哪怕是一面帕子都极受各国贵族喜爱。 这是正常送礼的配置。 宓月私下还多加了一些礼物,她擅医,配的药都是使用最好的药材,以及最好的炼制方法。她拿盒子装了不少药丸,有适合孩童用的常见药,王世子妃平日用来调理身子的药丸。 除此之外,另有一个做工精致的大盒子,里面放的是现代人喜欢送好友的礼物——化妆品和护肤品。 宓月检查了装化妆品和护肤品的盒子,每样怎么使用,什么作用都用纸条写得清清楚楚,然后粘在瓶子上。也就是,产品介绍。 “另给王后等人准备的礼物呢?”宓月问道。 那些礼物就多得多了,魏紫列了一个单子,交给宓月过目。 昨日收到王后的拜帖,宓月就打听了一下夏国的贵族圈子,大概有多少人,什么身份,会来几个人,都有数。 对于这些访客,除了王后的东西要准备得贵重一些,其他的礼物就平常多了,多备了数份,凡是今日过来拜访的客人都送一份赠礼。 汪嬷嬷进来见着了,觉得宓月过于看重一个小诸侯国的人,“殿下也太抬举她们了,以您的身份,送夏王后一份礼物便是。其余的贵夫人,按老奴说,您肯收她们的礼就是对她们的抬举,哪需要您送她们礼了?” 天朝皇室,岂是一个小诸侯国的小小贵族能高攀得起?肯见她们一面,就已经给足了她们体面。 宓月给汪嬷嬷解释说:“我与夏国有旧,这是私下的来往,与皇朝无关。” 汪嬷嬷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觉得殿下过份看重夏国人,原来早有交情。汪嬷嬷也暗中奇怪,王妃不是楚国人吗?怎么在夏国也有认识的人? 不过,有了宓月的这句话,下面的人接待夏王后一行人时,多了几分礼待。 跟着夏王后前来拜访的贵夫人不止一次拜访过来自天朝的贵客,早就习惯了天朝皇室那高高在上的傲慢,谁知这一次过来,竟然没有遇到半点刁难,下人的态度甚至好得让她们出乎意料。 王后 就连夏王后,也有几分受宠若惊。 随着内侍走入客堂,夏王后抬眼看到了坐在上座的豫王妃,一位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的女子。 夏王后敛了敛袖,向宓月施个平礼,“王妃安好。” 宓月现在不仅是皇朝的亲王妃,到了豫国成立王廷后,将是豫国的王后,夏王后一点也不敢怠慢。 宓月已站了起来,回了夏王后一个礼,并走下来,亲携了夏王后的手上去,“王后娘娘太过见外了,请上座吧。” 上面早已备好了夏王后的座位,与宓月并座。 夏王后身后的贵夫人进来,不敢抬头直视贵人,只听到一道悦耳温和的嗓音,听在耳中甚是舒服。 王世子妃听着这熟悉不过的声音,惊讶地抬起了头,看到豫王妃的真面目,哪怕早有了准备,仍控制不住发出了一道惊呼声。 旁边的庆国公夫人连忙拉了下女儿的袖子,提醒她莫失了礼数,王世子妃这才猛然回神,跟着众人上去行礼。 夏王后已看到了儿媳的失态,心头咯噔一跳,连忙朝宓月望去,生怕惹宓月不快。但见宓月笑意连连,没有丝毫不高兴的意思,才稍稍放下心来。 待下面的人行完礼后,夏王后一指王世子妃,对宓月说:“这是我那没见过世面的儿媳,王世子妃杜氏,她第一次见皇朝来的贵人,方才失礼之处,还望王妃莫见怪。” 又对王世子妃说:“过来给王妃赔个礼,多听听王妃娘娘的教诲。” 王世子妃不敢在这场合下与宓月乱认亲,连忙上去赔罪,却被宓月止住了。 宓月笑道:“王后娘娘可能不知道,我与阿兰早已认识,还曾以姐妹相称呢。” 这话一出,上至夏王后,下至夏国众贵夫人,全都愣住了。 夏王后先回过神来,带着不可思议问:“王妃娘娘不是在说笑吧?杜氏从生在夏国起,不曾离开过夏国,怎么会与王妃娘娘结识的?” 王世子妃见宓月不忌讳曾经行过医的事,也笑道:“母后,您也听过豫王妃的事迹呢。” “可不是。”夏王后笑说:“王妃未出阁时,在楚国就已名扬天下,乃我女辈之荣。” “母后,我说的并不是楚国宓大小姐的事迹。当然,楚国的宓大小姐,名声远扬,的确是令女子向往。”王妃子妃带笑地看向宓月,说:“豫王妃曾经救过我一命,当时若没有豫王妃出手,只怕这世上已没有我杜润兰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夏王后听得糊涂了,不解的目光看了看王世子妃,又看了看宓月。 堂中的众夫人也都满头雾水,就连庆国公夫人也大惑不解:女儿唯一一次有性命之忧的,就是前两年的事,可前两年没听说过女儿与豫王妃有交情来着。 宓月让堂下众夫人就座,这才说道:“当年我从楚国去皇城时,曾经路过夏国,正好那会儿阿兰得了怪病,我揭了王榜,这才与阿兰结了缘。” 王世子妃见夏王后还没有反应过来,直言道:“豫王妃就是当年的小神医。” 此言一出,整个客堂的人都惊呆住了。 别说夏国的人,就是一旁侍候的汪嬷嬷也愣了愣。 “小神医?”夏王后又惊又喜,迟疑地看着宓月,“您就是小神医?与欧阳神医有半师之谊的那位小神医大人?” 宓月忙说道:“当不得神医二字,不过是略懂医术。” “哎,您若不是神医,这天下就没有人会医了。”夏王后惊喜交集,这消息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她措手不及。但在知道宓月的另一重身份,夏王后对宓月显眼地亲近亲切了许多。 堂中的众夫人也双眼发亮地盯着宓月看,透着浓浓的惊喜,先前在宓月面前本有些拘束的,这会儿拘束感全没了,仿佛一下子与宓月拉近了不少距离。 小神医之名,在夏国早已广为流传,凡是夏国的百姓,没有不知道小神医的大名。她虽然不是夏国人,但夏国人都以她为荣。 今日发现神往久矣的小神医就坐在眼前,众夫人几乎个个都露出了粉丝看到偶像时的神色,既激动又亲切。 夏王后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一样,一下子就没了先前客套,与宓月热聊了起来。“王妃可记得曾提议过大王,让夏国种药的事?您走了之后,夏国便开始尝试种药了。” 宓月极关心这件事,“种出来的药,好卖吗?” 夏王后笑道:“好卖极了,多亏了王妃曾在夏国办过的传医大会,许多医者慕名而来,如今夏国最常见的就是医者。这些医者来到夏国,见夏国种的药不错,一下子就买走了不少,让最先种药的人大赚了一笔。今年夏国各地都在准备种药之事,大王说要把整个夏国打造成药园。” 宓月连忙说:“种药可以,但可别把良田拿来种药,粮食才是最关键的。” 若只顾种药,疏忽了粮食问题,风调雨顺的年景还好,可以从别国购买粮食,一旦遇到天灾人祸,那就是一场大灾难。 夏王后见宓月真心诚意为夏国考虑,笑容更浓了,“有劳王妃挂念,这事大王也警醒着呢。二十年前,夏国曾遇到蝗灾,颗粒无收,曾饿死不少人,故而说什么也不会丢了粮食,这是国之根本所在。种药的地方,都是新开荒出来的,大王绝不允许底下的百姓把农田改做药田。” “如此就好。”宓月松了一口气,做生意是好事,但一切前提是保证百姓有吃有穿的。 夏王后说起夏国论医传医之风甚盛,百姓尊医道,吸引了天下各地的大夫前往夏国,把此地当成医之圣地。 “如今夏国别的不多,就大夫医者极众,我听闻周边王国有寻不到大夫的,巴巴地派人来夏国寻医呢……” 宓月凝神地听着夏王后说起夏国的现状,也跟着谈论了起来。众夫人跟着插嘴一二,客堂上的气氛极好,如同家常聊天说话一样,丝毫不见拘束,时不时还笑声远传。 眼见为实 一直聊到将近傍晚,夏王后才带着依依不舍的贵夫人离去。 当接到宓月送来的赠物,众夫人心里对这位豫王妃更是亲近了不少。 王世子妃与宓月久别重逢,心里激动得很,方才人多时不好叙旧,现在大家都散了,她留在最后,想与宓月多说话几句体己话。 宓月正好想跟王世子妃说一会儿话,送走了夏王后等人,带着王世子妃到了园子里,坐在水榭边叙起话来。 “那会儿你走了之后,我总觉得宓月的名字熟悉,查了许久,才从留仙裙中醒悟过来,怀疑你就是楚国的那位宓大小姐。”王世子妃忍不住笑了起来,“你道我又怎么不敢确定,你就是楚国的宓月吗?” 宓月忍俊不禁,“还能是什么原因?传奇故事害人不浅。” 因为那些故事把她传得太过传奇,什么魁梧跟男人一样,又什么胖得几层下巴的,宓月已不止一次听过她的这些传奇了。别说是不熟悉她的人,就是她自个,听到这些传奇时都怀疑是不是在说别人。 “就是那荒唐的传奇故事。”王世子妃一脸惊诧,“我就不明白了,这传说怎么会把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说得比男人还魁梧……还有,你哪里胖了?你若是胖,又怎么会想出留仙裙这样的仙衣,胖人穿起留仙裙是一点也不好看的。” 宓月摊手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传说你力大无穷,可是真的?” “只是力气比一般人大些而已,我父亲是武将,我与二弟都天生力大。” “皇家规矩多,你嫁去皇室,过得可好?”王世子妃话一问出来就后悔,若过得好,又怎么会被远放去豫国? “你不用担心我,有王爷护着我,我吃不了亏。” “豫王对你好吗?”王世子妃问起心中藏了许久的担忧。 宓月笑容带着甜蜜,“他对我极好。” “虽你先前与我说过,但一听关于豫王的事,我又不敢确定了。” “外面的人还传言我是个大胖子呢,你看我长得胖吗?有几层下巴?可见,传言多是夸张失真的话,得要眼见为实。” 王世子妃心有同感地点头,“其实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过得很好,豫王也跟你先前说的那样好。” 嫁人后过得幸不幸福,从女人的气色就能看出来。气色这东西,是瞒也瞒不住的。 宓月的气色容光焕发,比闺阁时还要明艳照人,可见事事顺心,过得顺畅。 宓月打量着王世子妃,笑吟吟地说:“我再看到你,也知道你过得极好。” 王世子妃脸上多了几分娇羞,“你劝我的话,我听着有理,试着放开心怀去爱他,他对我,也比以前更好了。” “能看出来。”宓月替王世子妃高兴不己,又问道:“吃了我给你配的药,身子好些了吗?” 王世子妃把手腕递到宓月面前,“已经全好了,王医都说,我的身子比未生孩子前还要好呢。” 宓月给王世子妃把着脉,说道:“那是自然的,你未生孩子前才多大?如今才是女子身子最好的时候,你可得保养好了,这会儿若是亏损了,以后再怎么补也补不回来。你先前是运气好,气血亏损时年龄不大,开对了药就能补回来。随着年龄渐长,亏损了的身体就极难补回去的。” 现下的姑娘十五、六岁便要嫁人,按宓月说,这年龄还是个孩子呢,养在闺阁不动也没有锻炼过,身子哪里能好起来?如今的王世子妃也就二十左右,调养好了,一切都处于最鼎盛的时候,可不就是一生中身子最好的时光么? 王世子妃吃过身子不好的苦头,特别紧张她的身体状况,问宓月:“要不,你再给我开几个调理的方子。” 宓月放开王世子妃的手,笑道:“无病乱吃什么药?饮食上荤素搭配,不要总是吃肉。” “素菜?那多难吃啊。” “不喜欢水煮的,可以清炒,也可以多吃点鲜果。得要是鲜果才行,不是新鲜的果子少吃一些。”这时候的交通运输不方便,许多送到皇宫、王宫的果子,哪怕快马加鞭,也都不是新鲜的了。 王世子妃想了下,说:“自五味酒楼出名之后,许多地方都模仿五味酒楼的菜式。世子府的厨子也跟着模仿了几道菜式,但厨子没有吃过五味酒楼的菜,做出来的菜我吃着味道没好多少。阿月,五味酒楼是你开的,能否跟你请教几个做菜的方子?不需要酒楼的菜式,只给我府中的厨子指点一下就是。” “行,你回去时,我派个厨子跟去教几手。” 五味酒楼的菜,除了烹饪手法复杂的菜式之外,一些小炒是极容易学去的,也没特别的技术。清炒蔬菜,或是肉片炒蔬菜,时常来五味酒楼吃饭的老饕差不多都吃明白了大概怎么做的。 王世子妃大喜,拉着宓月的手说:“我猜测你是豫王妃时,心里有过担忧的,怕你我身份不一样,就不像先前那样要好了。你没有变,我很开心。” 宓月促狭道:“你那么丑的样子我都没有嫌弃过你,何况现在漂漂亮亮的。” 王世子妃摸着自己的脸,“虽然你开的药很古怪,但真的没有留下疤痕。” “你要想变得更加美丽,我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 没有女子不想变得更加漂亮,王世子妃追着问要怎么做。 宓月神秘地一笑,“我做了些东西出来,给你装了一大盒子,回去后你自个研究就行。豫国太穷,被人刮了一层又一层的地皮,底子都刮薄了,我只能想办法弄点小钱,做点东西出来养家。你用了之后,若是效果不错,得帮我多打些广告,就是广而告之。” “没问题,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用得好,我让全夏国的贵族都买它。”王世子妃拍着胸口保证。 王世子妃被宓月挑起了好奇心,一回到世子府,马上让人把礼物翻出来。 世子妃的难处 看到一匹匹华丽的布匹,王世子妃手摸上去,光彩熠熠,华贵亮丽,让人爱不释手。 王世子走了进来,看到数匹明显不是夏国能生产得来的布料,问:“是豫王妃送的?” 王世子妃应是,道,“这么漂亮的料子,只怕是皇宫里的东西。跟阿月送我的礼物比起来,我送去的那些东西,就显得不够看了。” 王世子打开另一个精美的盒子,都是金光灿灿的华贵首饰,做工之精致,是他见都没有见过,说道:“虽说礼轻情义重,但豫王妃出手如此阔绰,且送的都是实用的东西,可见是极看重与你的这份友谊。” 王世子妃有些自得,说:“我初识她时,就知道她不是一般的人,是值得深交的朋友。你瞧,我没看错人吧?” “对对,阿兰的眼光当然是极好的。”妻子与宓月认识不久,知道宓月要嫁去皇朝,怕宓月被夫家看低,就特地从库房里把价值最高的几件玉器送了去做嫁妆。 两个女子,惺惺相惜,是极难得的友谊。 王世子看到了另几个普通的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王世子妃过来拿起一个盒子,说:“这是阿月私下送我的东西。” 让人把布料与首饰都登记入册,记在世子府的账目上,用以将来的礼尚往来。 至于这私下送的东西,就是她个人的,不用入公账。 “我瞧瞧阿月送了我什么好东西。” 王世子妃期待地打开第一个盒子,一股香甜的味道飘了出来,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香气。 “好香。”门外的小世子闻到这香味,甩开了奶嬷嬷的手,噔噔噔地跑了进来,抱着王世子妃的腿,着急道:“阿娘,是给瑞儿带回来的好吃的吗?快给瑞儿!” 王世子妃捏了一小块蛋糕先尝,软绵甜香,口感极好,又容易消化,便知道这是宓月给瑞儿准备的。 “我与阿月心有灵犀,我给阿熙备了王城的吃食,阿月也给瑞儿备了吃食。”拿了一小块蛋糕出来,让奶嬷嬷看着小世子吃,别噎着了。 接着打开第二个盒子,是一盒饼干,也都是适合孩童吃的。 王世子闻到香味就不想走,坐在拿起就吃,赞道:“怪不得五味酒楼美名远扬,光这几样点心,就可称为一绝。” “晚膳还有惊喜呢。”王世子妃卖了一个关子,匆忙地打开另一个大盒子,那里装的,应该就是宓月说了可以变漂亮的好东西。 打开盒子,王世子妃一样一样地看完后,抱着盒子进了内室,兴致极高地捣弄至晚膳也没有出来吃。 王世子正要进内室看妻子在弄什么东西,以至于连饭都不吃,突然下属匆匆来禀,夏王让他进宫一趟。那急匆匆的样子,似乎是宫里出大事了。 第二日,用过早膳后,宓月在梳理昨日来客送的礼物,有不少是贵重之物,尤其是夏王后送来的东西,多是王室宫廷的好东西。宓月把有价值的东西让人收好,带去豫国。若是有不合规制的,则让人还回去。 萧溍那边也收到了不少赠礼,比她这边收到的更加值钱,这一趟到夏王城,夫妻二人算是赚了不少。要不是豫国的事拖不得,她都想与萧溍到各个诸侯国转一圈,去免费旅游了。 除了整理收到的礼物,宓月还整理了下夏国特产的册子。若有畅销的特产,可以批发一些,沿途去到其他诸侯国时,遇到好价钱就出手,多少能赚一些。 宓月总觉得手头极缺钱,凡是能赚钱的机会都不肯放过。 “娘娘,王世子妃求见。” 宓月抬头看了下时辰,才刚过早膳的时间,王世子妃竟就来了。 莫不成不懂得使用化妆品,特地来请教? 可这会儿也太早些了吧? 宓月心念微动,说:“请世子妃到客堂用茶。” 把手头的东西放下,宓月换了见客的衣服,略略妆扮后去了客堂。 王世子妃端着手里的茶水有好一会儿,眼睛总往内堂飘去,有些坐立不安。 瞧见宓月的身影,她连忙把茶碗放下,站了起来。 宓月未到先笑,“你来得不巧,若是早一步,正好与我一道用早膳。今儿厨娘那边做了好几道菜式,都是用夏国特有的菜做的,味道好得我的两个弟弟都多吃了几碗饭。不过,你若是馋了,午膳陪我一道吃,吃到喜欢的菜告诉我,我让厨娘写个菜谱给你带回去。” “听你这一说,我才刚吃过的肚子又饿了。”王世子妃坐下后,下意识地去端茶碗,“阿月,你昨日送的化妆品数量太多,我都不知道怎么用。” “我教你。”宓月吩咐姚黄去拿一套化妆品过来,见客堂这边闷热,带着王世子妃到后院凉爽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夏日用化妆品得要小心一些,一出汗一碰水妆就容易花。” 能防水的化妆品,宓月现在还在研究之中。 不过防水的化妆品不好卸,若是研究出来,又得弄卸妆水。 她现在制出来的化妆品虽然防水效果不好,但用的都是纯天然原料,容易清洗,又不会伤肤,甚至还有护肤的效果。 姚黄带了化妆品盒子过来时,顺道拿了几面镜子过来。 宓月让王世子妃拿着镜子,先展示眼妆。 眼妆有眉粉,眼影,眼线粉三件,宓月一样样给王世子妃讲解怎么用。给王世子妃化完后,又另唤了两个丫鬟过来,手把手地交王世子妃怎么用。 “看清楚了吗?”宓月画完了一个丫鬟的眼妆后,回头见王世子妃有些神不守舍的,放下眉笔,说:“你今日来找我,不是为了化妆的事吧?” “阿月,我……”王世子妃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咬了咬唇,说:“有一件事,太过强人所难。做为好友,我是不该来麻烦你的,可是父王传了话过来,我不得不来一趟。” “什么事,你说。” “这事挺难的,你权当听一听,不用放在心上。” 药材种植 宓月被王世子妃这么一弄,反倒紧张起来,将夏国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想不出什么糟糕的事来,说:“你有话直说,吞吞吐吐的,看得我心慌。” 王世子妃怀着惭愧的心,一口气说:“父王准备把夏国打造成一个大药园,全国种药,如今全国都在开荒,但问题来了——父王前些日子召见了几名药商,想让他们在今秋,以及以后每年来夏国收药。可是,那些药商说只在夏国收野生的,种植的药他们早有合作几年的药农了,夏国种的药不知道效果,不会过来收。父王这些天都为此事烦恼得不行,已把种药列为国策,宣扬下去,如今发现就算种出来也卖不出去,这事儿可得怎么办?” “是这事啊。”宓月松了一口气,“我还道是什么天大的事,吓了一跳。” 王世子妃哭笑不得,“这还不叫大事情吗?百姓去年都把地开荒出来了,药种都找好了,若是种下去没有要,白忙了一年,百姓得骂死王廷。” 夏国周边都是强国,日子本就过得难,如果引起百姓的愤怒,王室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没准,邻边几个王国会借着民愤的机会兴风作浪,把夏国给搅乱了,从中得利。当年王世子妃的怪病,就差点给夏国带来灾难。 “阿月。”王世子妃深表歉意,“此事本是王廷烦恼的事,可是他们昨天知道了你就是小神医,又知道我与你交情好,就派了我过来向你讨主意。我知道这件事太大,太为难你了,你还急着赶去豫国呢,哪能在此地久留?今儿的事,就是我私下与你说的,不是两个王国之间的事,你听听就算了,不用放在心上,该怎么就怎么,不用顾虑,也不会影响两国的交情。” 宓月想了下,说:“你给我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再答复你。” 一个王国的事务,的确不是宓月该管的,可种药的事,是宓月向夏王提议的,既然遇到难题,她怎么也得帮着想想主意。 夜晚,萧溍回到寝室,见宓月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 漱洗过后,他把床前的烛芯挑了挑,让烛火亮了几分。“在看什么书?” “夏国图志。”宓月把今日王世子妃的事与萧溍说了。 萧溍掀开被子,坐在宓月身旁,揽着她说:“这是夏王的考虑不周,什么章程都没拿好,就全国开荒,与你何关。” 宓月顺势靠在他肩膀着,翻着手中的书页,说:“王廷是有章程的,列了几种常见的药材派人去教种植方法,并归划好了哪个县种什么药材。但是底下的百姓却盯着药价贵的药材,想多赚,自己就拿主意去了,甚至每家每户都种不一样的药材,打乱了王廷的规划。还有药商的事,的确是一道难题,夏国的地理环境虽好,与几大强国相邻,可做生意的事,难就是开头。” 夏国缺的就是销售的渠道,未打开渠道,就先种植了,极可能后果就与夏王担忧的那样,药熟了,但卖不出去。 药材十分复杂,有一些药放得越久越值钱,多放几年没关系,像陈皮、半夏等;而有许多药材是不能久放的,比如含糖多的药材,放久了容易发黏,起团,如麦冬等。 还有一些含脂肪多的药材也不能久放,会走油,如肉桂、当归等。 一年生的药材如薄荷等,放久了,香气会散发掉,药效也就没了。 萧溍与宓月头靠着头,一起看着书,“说起药材种植,论经验应该没有人比得了我们。” 宓月低笑道:“正是有经验了,才琢磨着帮一下。” 她能将大靖的医药推到一个极高的水平,自然离不开中药材。野生的药材不够用,她便大力推广种植药材。 萧溍的思绪有些悠远,“我们第一次合作的生意,就是药材。” 宓月抬头笑道:“你还记得?” “当然,与你的每一桩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伸手揉着妻子的发顶,说道:“你用的艾灸法,不仅治好了我的双腿,还救了许多边关的战士,提升了大靖的战斗力。” 说起艾草,宓月从床前的茶几上拿了一本书过来,递给萧溍。 萧溍一看,是荆国志,记载了荆国的风俗人情等,也有荆国特有的植物与动物记载。 “我查了以前有关荆国的记载,它的地理环境,就极适合种艾草。”宓月说道。 艾的作用极多,萧溍是从中得过益处的,艾草细嫩时,可以做菜,可以做艾饼。等它长成了,又可以晒干做药用,可以制成艾绒,是一样好宝贝。 萧溍在妻子额头亲了下,说:“到了豫国,就开展种植艾草的事。” “我先解决夏国的难题,夏国的问题解决了,咱们在豫国就可以按着夏国的路子走,还能与来夏国做草药生意的药商合作……” 各大王国间的药商有哪些,药材产地,药行规矩等,宓月全都一抹黑。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摸一摸底。 是在帮夏国,也是在帮自己。 “你有主意了?”萧溍听了妻子的话,便知道她找到突破点了。 宓月把书页翻到其中一处,记载着夏国植物的那一段篇幅中,找到那一页,说:“你看这里记载了夏国的生地,入水而沉。” 萧溍不解问道:“入水而沉是什么意思?” “干燥的生地,放于水中,飘在水面上的称为天黄,半浮半沉为人黄,深入水下则叫地黄。以药性来分,天黄最差,人黄中等,地黄最佳。” 萧溍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夏国的生地,药性最好?” “嗯,如果书中记载为实,夏国的生地可以直接称为地黄,光地黄这个名号,就足以引起药商的注意。”地黄,就直接表明,这是生地之中,最好的一种。想要做生地的生意,就得来夏国。 萧溍又问道:“生地有何用处?” 在药材这一方面,萧溍所知不多。 便宜徒弟一个 “用处极大,生地,又叫生地黄,由鲜地黄晒干而成,性寒,用于清热凉血,养阴生津,是常用的药材之一。生地黄经过炮制,便是熟地黄,药性也由寒转温,具有养血滋阴,补精益髓的效果,是养血补虚之要药。补血,造血效果极佳,可用于女子生产之后调理身体。” 女子用来调经补血的四物汤,用的就是熟地黄。 极有为名的六味地黄丸,用的也是熟地黄。 中药材是非常有意思的东西,生的和熟的,往往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炮制方法不一样,药性也不一样。 如常见的何首乌,生首乌清热解毒,有泻的作用。熟首乌称为制首乌,是经过炮制的首乌,有补的作用,用于益精补血。 炮制不一样,药性不一样的,比如姜。 生姜解表散寒,温中止呕。 干姜温中散寒,回阳通脉。 炮姜,是指干姜用粗砂火砂而成,是一味补气和补血的药,用于温经止血,温中止痛。 煨姜,鲜姜切片,草纸包裹,放在火上煨熟,用来调理脾胃不和。 宓月翻到下一页,指着其中一段说:“这里描述了夏国的一种山药,表皮有铁绣一样的斑痕,按其形状的描写,说的应该是铁棍山药。铁棍山药是山药之中的精品,可以用来食药两用。” 山药有水山药,茎紫红色,又叫菜山药,口感脆嫩,黏液多,多用于菜用。 另有麻山药、细毛山药,还有一种少见的山药叫灵芝山药。 按药效和实用,铁棍山药是做药用以及食用最佳的一种。 “夜深了,睡吧。”萧溍将宓月手中的书本合上,放在茶几,衣袖一挥,烛火便灭了。 宓月打了个呵欠,躺回床上,侧过身,与萧溍说:“明儿我去逛夏王城的药铺,顺道和欧阳先生去拜访诸先生,你要与我一道去吗?” “要。”萧溍没有犹豫地回答,将妻子搂近过来,习惯了抱着妻子才能睡得踏实。 “你手头上的事都完了?” “昨日便完了,本打算明天或者后天启程的。” 药农的事,估计要耽搁几天了。 宓月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倦倦地说:“夏国事了,咱们得走快些,最好能赶在秋季到达豫国。” 萧溍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到了虞国,我们得多留几天。” “咦?”宓月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中他的脸庞,“你莫不是又想……” 萧溍低笑着,伸手掩着妻子的眼睛,“我去借兵。” 宓月更加睡不着了,拿开他的手,盯着他问:“你去跟虞王借兵?” 虞王此人贪得无厌,性情又残暴,他肯借兵给萧溍吗? 怎么看怎么想都不现实。 萧溍又在妻子后背轻轻拍着,说:“睡吧,借兵的事,我会处理。” 宓月信任地闭上眼睛,既然他说了,必是有了计策。 虞国过去是漳国,过了漳国就是豫国,漳国如今就侵占了豫国的两个府。 清晨,太阳刚出来,宓月一行几人便从后门出去。 先在夏王城的几家药铺转了转,然后便往茉香街去了。 “好香啊。”小宓熙用力嗅了嗅,往前一指,“那有一株花树。” 宓月乐了,与欧阳神医说:“记得我们上次过来,也是花开的时候。” 欧阳神医捋着胡子笑道:“正是,看来我们与这株古树有缘。” 沿着熟悉的街道走去,尚未走到目的地,巷子迎面走来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男人。 男人见对面走来的人个个气势不凡,驻足打量了几眼,待看清宓月与欧阳神医两人,面露惊喜,大步走了过来。 “两位、两位是……”走近了,那中年男人也看清楚了,狂喜道:“是您二位!小神医师傅,还有欧阳神医先生。” 宓月也认出了面前的男人,是住在这条街道的跌打大夫。“是你啊,巧了。” 上次也是在这里,遇到了这位大夫。 中年男人面向宓月,长揖及地,“许仲明见过小神医师傅。” 这怪异的称呼让宓月听着怪怪的,“夸奖了,我当不得你的师傅。” 许仲明急了,说:“当日小神医师傅传医时,曾传授小人正骨之术,收获匪浅,没齿难忘。在小人心里,您就是小人最尊重的师傅。” 宓月想起了这一件事,当日传授的人太多,差点没想起来也教过他。不过她只为传道,不为收徒,这一声师傅就算了。 但许仲明却认定了宓月这个师傅,宓月不认,他就在心里认,对宓月毕恭毕敬。得知宓月要去寻诸老大夫,连忙在前引路。 “诸老大夫已经半退隐了,药堂的事都是诸家长子诸时而在打理,老大夫偶尔才会去坐堂,如今时辰尚早,必是在家的。” 宓月问道:“诸老大夫与老太太身子可好?” 许仲明恭敬回道:“好,诸老大夫与老太太身子都不错,小人常见二老在清明河边散步。” 说话间,已到了诸家院子。 院门关着,许仲明上去敲门,“诸老大夫在吗?” 里面传来一道略带稚气的女声,“在,来者是何人?若是看病,请到药堂去。” “我是同街的跌打大夫许仲明,你与老大夫说一声,有贵客来了。”许仲明大声说道。 “又是哪个王国来的大夫?”门栓被拉开,诸家的丫鬟打开门,认得果然是同街的许大夫后,又往许大夫身后望去,这一看就先看到了最前面的欧阳神医,往后是宓月等人。 丫鬟惊叫了一声,回身就往院子里跑去,叫道:“老爷,老太太,贵客来了!家里来了贵客!” 欧阳神医指着那丫鬟离开的方向,对宓月说:“这丫头,还跟当年一样,毛毛躁躁的。” 萧溍打量了下院门,问:“这是先生旧友的居所?” 欧阳神医点头说:“是年轻时候认识的一位老友,当时与月丫头经过此地时,特地来探望一趟,就巧遇了王世子妃怪病的事。” 几人进了院子,便听诸栢守苍老但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到底来的是哪位贵客,你倒是把话说清楚。” 贵客上门 丫鬟说道:“您认识的,最尊贵的朋友呀。” “老夫认识的朋友多着去了,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诸栢守从内院出来,便见客人已进来了。 定睛一看,惊愕得张大了嘴巴,整个人都呆住了。 欧阳神医背着手,板着脸,问道:“怎么,不认识了?”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诸栢守呆呆地说。 欧阳神医严肃地一点头,“没错,你正在做梦,还在梦游呢!” 跟来的小宓熙与宓峥已被逗得笑了起来。 诸栢守连忙一扯胡子,会疼,是真的。 “我以为上次是永别,没想到……”诸栢守眼睛蓄满泪意,踉跄着走了上来,激动地上下打量了欧阳神医后,看到了宓月。“师傅也来了。” 宓月怎么也没想到,再来夏国,会凭空多出一群的徒弟。 尤其是看到须发皆白的诸栢守,心情尤为复杂。多了一位年纪这么大的徒弟,压力山大。 诸佰守振振有词,“您与欧阳先生有半师之谊,于我老头子更是有全师之谊,且救命之恩,这一声师傅,得叫的。” 进了堂厅,诸栢守直接将宓月请到上座。 上座有两个座位,正要请欧阳神医坐另一个座位,萧溍已走上去入座了。 诸栢守这才发现同行还有一位如此俊朗不凡的男子,只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这位公子是……” 不等旁人回答,萧溍淡定地说:“你师公。” “师……师公……”诸栢守脑子懵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朝着萧溍行了一个长揖礼,“小徒见过师公。” “免礼吧。”萧溍接受良好,毕竟,以他的出身,年纪比诸栢守大的人向他行跪礼都见惯见多了。 萧溍这一应,倒把诸栢守高兴得不行,师公都肯认他了,代表师傅更是没有意见了。“小徒这就喊拙荆出来,给师傅师公行礼……” “不用了。”宓月今儿过来,可不是看两个老人家对她又跪又拜的,“今日与欧阳先生过来拜访,是有事想向诸老先生咨询。” “您请说。”诸栢守恭敬说道。 “诸老先生是夏国土生土长的人,可否说一说夏国的药材,有哪些是比别处好的,或者只有夏国有的。” 诸栢守闻言,大概知道宓月此来目的,应该是为了夏国种植药材之事。 “大王想让夏国百姓种药,曾询问了小徒等人,小徒书房还收着一份药材名单,这就给师傅拿来。” 夏王要开展种药的生意,自然不会光凭脑子想,而是去询问夏国有名望的大夫与药师。诸栢守在夏国本就名气不小,又因为与宓月、欧阳神医的关系,第一个受到夏王的邀请。 诸栢守自家开有药铺,药铺常年对外收药,对夏国的行情知道不少,故而与同行一道极尽心地列了一张药材清单出来。 诸栢守找到了备份的药材清单,恭敬地送到宓月手上。 宓月一掂量这数页的药材清单,便皱了下眉,低头翻看了几页,神色凝重。 诸栢守关注着宓月的反应,一见不满意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师傅可有指教之处?” 宓月略略算了下,这一叠药材清单有近百份药材,“清单列的药材,都是夏国百姓种的?” “是。”诸栢守谨慎地回答,“都分派了下去,哪个县种哪几些药材,方才药商收药。” “你们既想到了方便药商收药,为何药材还要如此繁多?” 诸栢守不解,说道:“既是为了打造药材王国,当然要种类齐全一些才好,药商过来,什么药都能收到,免了他们去别处奔波,岂不是有益于生意?” 这回,连萧溍也听明白了,说:“你懂医,却不懂商。” 诸栢守忙恭敬地向萧溍一礼,说:“请师公请点,为何药材种类齐全,却反而不好?” “我虽不懂药材,但于商道略知一二。”萧溍说道:“多而杂,看似齐全,实则失去了特色,没有让人眼前一亮,以及必须要来的理由。这世上可不止夏国一个地方能产药材,若只是为了做生意,药商何必千里迢迢来夏国?就近收购岂不是更方便?” 诸栢守有些明悟,“师公是说,夏国缺少特有的,必不可少的药材?” 宓月直接说道:“诸老先生是开药堂的,当知有些药材极讲究产地,产地不一样,药性也不一样。而有些药材是不用讲究产地的,什么地方都能长。产地不一样的药材,在夏国种了,有经验的大夫不会使用。而不讲究产地的药材,药商自然是就近收购,方便又快捷,岂会愿意大老远跑来夏国收购到处都有的东西?” 诸栢守解释道:“这张清单是小徒与同行众多大夫推敲出来的,都是夏国能种的,而且不会影响药性的药材。像一些讲究产地的,如人参、黄芪等,都不在药单里面。” “的确如此,按医者的角度来说,这张清单没有问题。但按经济来讲,按商用来讲,这张清单过多过杂,不利于经营。”宓月耐心地与诸栢守说:“药材不是光种出来就行的,还需要管理,药材的年份、药性等等,因种植的土地和成长的时间不一样,药也就不一样,必须要有一套标准来规定才行。近百种药材,就必须要列出近百种标准,而每一样标准,都需要经验丰富的药师来跟进,这样才不会出现劣药、假药……” 药材越多,越难管理,标准也越难制定。管理的人员也会跟着杂而多,照此下来,不仅药材管理失控,就连负责的人员也会出现管理困难的问题,造成玩忽职守,官商勾结的后果。 而没有标准去执行,药农采收的药,该把鲜药制成什么程度的干药?药农遇到奸商,好药硬是说成劣药,又靠什么来维护药农的利益? 有了标准来衡量,有了律法来保障,可以避免药农以假乱真,用劣药冒充良药,也可以避免奸商欺压药农等事。 精而少 标准与规则,既保护了药农的利益,也让商人有法可依,更能提升夏国王廷的威信。 想要把整个夏国打造成药园,首先要做的就是先制定严格的商业标准,用律法来保护这个标准。 只要打造良好的商业环境,才会让药商买得放心,药商才愿意千里迢迢来夏国收购。一旦夏药的知名度打出去,药农的收益也就有了保障。到时,就不是夏国去求药商来收购,而是药商求着药农出药了。 诸栢守没想到里头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当真隔行如隔山。“照师傅的话来说,夏国的药,要少而精了?” 宓月点头,“数量少,便于管理和制订规矩,精,则能卖出好价格。你种的药再多,价值起不来,一车的价也没有一斤精药的价值高。” “说得好!”堂外突然走进来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喊好的人正是夏王。 夏王后面跟着的人,是王世子与王世子妃。 王世子妃走了进来,与宓月解释说道:“我惦记着昨日的事,今儿一早便过来寻你,也好去回复父王。下人说你出去了,我猜着你应该到药铺去了,反正坐也坐不住,闲又心慌,便想去外头药铺寻你的,正巧父王也出宫了。” 显然,夏王才是最急不可待的人。 宓月与诸家的交情,夏王等人是了解的,在药铺没寻到宓月后,便猜宓月往诸家过来了。 来到诸家的时候,夏王正好听到了宓月关于药材经营,制订标准等事。 夏王听着如醍醐灌顶,眼前顿时明朗了,忍不住喊了一声好。 夏王走到萧溍,拱了拱手,由衷说道:“豫王殿下有如此贤良妻,豫国有福了。” 萧溍却摆了摆手,豫国人有没有福,与他无关。他有福,便行。 诸栢守早就呆住了,一旁的许仲明也傻了眼。 夏王亲临,这般尊贵的人物已让他们诚惶诚恐,如今听夏王的意思,师公是豫王?那师傅不就是豫王妃吗? 豫王与豫王妃那些彪悍的过往浮现在了他们的脑子里,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心中敬重的师傅还有如此尊贵的身份,以及传奇般的人生。 夏王入座后,放下身段,谦虚地向宓月请教如何做到少而精。 宓月与萧溍相视一眼,笑了起来,说:“阿兰与我提起这件事后,我便去查了下夏国的图志,与王爷讨论了夏国的几样特有药材。” 夏王连忙坐正了,问:“不知是哪几种?” “我得看过实物,才能肯定。” “还请王妃列一个清单出来,孤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王妃手上。” 有夏王的全力支持,宓月乐得清闲,便把昨日重点列出的两味药材,一种铁棍山药,另一种生地说出来,并从诸栢守的清单中勾了几种药材,要看现货。 夏王如得圣旨,立即派人到各大药铺,各大药商处,把这些药材都找来。哪个地方产的,生长在什么样的环境等等,药材连同一系列的信息,仅仅花了一天的时间就全送到宓月手上。 验药时,是第二天的早晨,夏王大清早也出了宫,来到府邸,亲眼来看结果。 诸栢守父子与许仲明也到了,过来增长些见识。 送来的药材都用东西包好,宓月先挑了生地出来,药行送来三个府的生地。 将三个包裹打开,宓月首先被福云府的生地给吸引住了。 福云府产的生地特别的肥大,拿起来掂量了下,也特别的重。 “拿刀过来。”宓月说道。 萧溍取了一把匕首交到宓月手上。 宓月将生地切开,断面乌黑,有菊花心。 其他两府的生地切开之后,光泽都没有福云府的好,其中一个府的生地菊花心也不明显。 萧溍朝下人打了个手势,“打盆水过来。” 夏王只道要打水给宓月洗手,赶忙吩咐下人说:“打温水过来,再拿些洗手的皂粉。” “凉水就行了。”宓月说道。 夏王一脸的不解,萧溍给他解释说:“这是用来辨别地黄的。” 竟不是洗手用的?夏王连忙问:“怎么个辨别法?” “看下去便知道。” 夏王急得连连催人快去打水过来。 待水打来后,夏王便见宓月把三个地方的生地放入了水盆里,其中一块落水便沉,一块缓慢地沉入水中,另一块半沉半浮。 一旁的诸栢守给夏王解惑说:“浮在水面上的是天黄,药性极差。半浮半沉的是人黄,药性中等。而那两块沉入水中的,则是地黄,其中以福云府的地黄最好。“ 夏王以固有的思维发问:“不是天最好,地最差吗?” 诸栢守笑道:“这只是药材的一种说法,与天地人谁贵谁贱没有关系。” “地黄最好?” “对,卖药时,只说卖的是地黄,就会有药商闻风赶来抢购。” 夏王最关心一个问题,“地黄价格如何?” 诸栢守说道:“上等的地黄,是贡品。” 夏王一惊,问随行的王医:“可有此事?” 王医回道:“的确如此,皇朝收的贡品中,就有地黄这味药材。只不过上等地黄不易得,生有地黄的地方不在皇朝境内,皇朝为了避免麻烦,这些年已经没有收了。” 得知夏国能产可称为贡品的名贵药材,王医也激动不已。 夏王更是高兴得露出笑容来,“太好了!太好了!” 诸栢守却给夏王泼了一盆冷水,“大王,地黄之所以珍贵,是因为熟地黄的作用可补精血五脏,是肾虚血衰者之大补之物。得要制成极品的熟地黄,它的用处才大。可夏国制出来的熟地黄,效果不佳。” 夏王大失所望,问宓月:“王妃,诸大夫此言可对?” 宓月把地黄捞了出来,说道:“诸老大夫所言甚是,熟地黄的用处极大,能补五脏内伤不足,可治五劳七伤,女子伤中胞漏,胎产百病,素来受名家推崇,熟地黄的价格比生地黄的价格也高出许多。” 宓月看了下诸家长子诸时而,“我倒是知道如何炮制熟地黄,你若想学,我可教你。” 传艺 夏王正失望间,忽闻宓月此言,又心生大喜,比诸时而还要着急,“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谢过小神医王妃!” 诸时而激动得上去就要磕头,宓月止住了,“我教你也是为了方便以后能买到熟地,药铺能用的熟地太少,要么是用人黄天黄制的,要么根本没有泡制好,开对了药病人也得不到救治。” 如果药铺上能买到正宗的熟地,于民有利,于她也有利,往后她要制药,就不需要亲自去制熟地。 要知道制熟地很麻烦,急用时能急死个人。 宓月看到一旁的许仲明一脸渴望地看着,说:“你是跌打正骨的大夫,也要学吗?若要学,也可以跟着来学。” 许仲明上来的就磕拜,“多谢师傅传艺!” 诸时而一见也跟着跪下磕头,“多谢师祖传艺!” 宓月阻止都来不及了,只得由着他们。 兵分两路,夏王派人去收种子,寻找适合种上等地黄的土地。而宓月这边则收购了一批质量上等的生地,教诸时而与许仲明炮制熟地黄。 宓月教他们的是酒蒸熟地,用黄酒、陈皮、砂仁为辅料,蒸后再晒,反复蒸晒,直至熟地黑有油润感,质地柔润,味由苦转甜为佳。 通常三蒸三晒的熟地黄便能药用,九蒸九晒更佳,还有十二蒸晒的。 宓月的时间有限,只能告诉他们怎么制,炮制到什么程度可使用。 诸时而与许仲明死记硬背,先把黄酒、砂仁、陈皮的份量记清楚,然后亲自蒸了一锅给宓月过目,又问得晒成几成干再蒸等等。 宓月知无不言,最后说道:“等你们制出最好的熟地黄,往豫国送一些给我过目就行。” 诸时而与许仲明大喜道:“我们亲自送去。” “这倒不必,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更重要的是,现在的交通不好,路上也不安全,万一出了什么事,就后悔莫及了。 在教二人制熟地黄时,宓月还寻到一些山药。 这会儿并不是山药成熟的季节,挖到的山药还很小,宓月根据她丰富的药材经验,挑出最好的山药品种让夏民种植。 山药的炮制方法知道的人多,最常见的是用水泡后晒干入药。另有一种炮制方法,叫麸炒山药,用于补脾止泻…… 山药是个很好的东西,不仅常于药用,还是最常见的药膳药材。 山药补中益气,性平,久服令人耳聪目明,补心气,安魂魄。 要做山药的生意,可以先从药膳做起。 山药是属于可以久服常服,高营养低热量的药食。 山药粥,山药糕,山药炖骨头汤,还可以制成山药粉,冲泡便能食用。 为了照顾各种顾客的口味和滋补需求,可以在山药粉中加入核桃粉或者红枣枸杞等物,如此一包装,品种也跟着丰富了起来,甚至还显得格外高大上。 宓月设计了数道山药做成的菜,清炒山药、拔丝山药、清蒸山药、山药炒木耳等。甚至还可以把山药切成条,炸得跟薯条似的,或者炸山药片,洒上调料粉。既好吃,又能养生,这个噱头能吸引不少人。 宓月悄悄跟王世子妃吩咐了一阵,很快地,山药菜便成了宫廷菜,夏王与王后首先吃了起来。宫廷出的炸山药条与山药片,最受王子与王女的欢迎。 一旦打上宫廷的标志,格调就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有夏王与王后两位代言人,贵族很快就跟进了。贵族是最惜命的一群人,一听这是小神医说过的,能养生健体的食物,别说山药做出来的味道不错,就是苦得跟黄连一样也啃了。 宓月给夏王的建议是,趁着产量还未跟上来,先在夏国国内销售,形成一种风尚。 地黄有贡品的名号,不愁没生意,但山药药膳效果在民间知名度不高,只有宫廷才有关于山药养生的古方。 宓月便让夏王把山药从宫廷带入民间,还可以在每年各诸侯国互送礼物时,把山药也带上,或者是给山药粉,或者直接做成易放的吃食送上去。 如此一来,宫廷与民间的市场就打开了。 除了地黄与山药,宓月经过几番研究后,发现夏国产的金银花与板蓝根也不错,这两种是常用的药材,使用率极高,亦可发展出来。 夏王几乎拿着本子来记宓月所说的每一句话,那虔诚的态度看得萧溍有些刺眼。 萧溍把夏王的本子拿开,说:“大概意思知道便行,具体如何去做是下面臣子该烦恼的事。药材的事到此为止,本王觉得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夏王脑子有点不够用,下意识地跟着萧溍走了出去,“孤还有何事必须要做?” “制订标准,以及设立管理药材交易的专职衙门。” 夏王一拍脑子,“哎哟!这么重要的事,孤差点都忘了。” “你跟我来,我与你细说。” 当年宓月负责技术,萧溍负责的就是管理,夫妻二人合作得天衣无缝。什么制订标准,设立衙门,这些事都是萧溍管的,不然就是给宓月多几个脑袋也忙不过来。 为了不让夏王总是缠着爱妻,萧溍领了夏王到书房,把如何制订标准和衙门的事说了起来。 夏王一听,猛地夺回他的本子,对着萧溍,一脸渴望地记录下来。 萧溍说得详细,再把他以前一些经验分享出来,听得夏王一愣一愣的,暗赞豫王乃神人也!如此智慧,为他平生所见第一人。 夏王的虔诚转向了萧溍,当听到萧溍随口指点了他几句如何治国时,夏王的钦佩之情如江水滔滔不绝,脱口而出,“豫王殿下不如就留在夏国,孤把国王之位让于您……” 宓月得知这一件事时,笑话萧溍说:“我也觉得你留在夏国做夏王挺好的,不如就跟夏王换个藩地吧?” 萧溍正被夏王烦得不行,他怎么也没有看出来,夏王有脑残粉的潜质。脑残粉,这个词出自宓月,萧溍觉得此词用在夏王身上最适合。 二人世界 这会儿被妻子一笑,萧溍一把把妻子推倒在软榻上,欺身而上,笑得危险。“爱妻甚闲?有功夫来取笑为夫了?甚好,为夫如今也甚闲。” 那就做一些促进夫妻之情的忙碌之事吧。 萧溍刚起了兴致,外头响起小宓熙的叫唤声:“姐姐,饼干烤好了,是阿熙亲自烤的,还有蛋糕!” 宓月连忙推开萧溍,一边整理发髻,一边低声说:“大白天的,人来人往,也不怕被人撞见。” 萧溍懒懒地躺在软榻上,手肘支着头,目光不善地看向门口,捧着蛋糕点心的小宓熙。 小宓熙一进门,就察觉到一道极度不欢迎他的视线。小家伙想都没有多想,朝萧溍示威性地瞪去一眼。 他发现姐夫越来越讨厌了,每次他过来找姐姐,姐夫就一副他欠了他几万两金子的样子,可讨人嫌了。 小宓熙已经学会无视姐夫那古怪的脾气了,没娶到他姐姐时,对他千好百好,骗了弱小的他的信任。现在把姐姐娶到手了,就过河拆桥,嫌弃他了。 哼!他的姐姐,永远是他的姐姐!这桥是姐夫拆不掉的! 小宓熙跑到宓月面前,献宝似的把烤好的饼干和蛋糕呈上来,“姐姐,阿熙烤的!第一次烤的,要给姐姐第一个品尝!” “哇,阿熙也太能干了!”宓月非常赏脸地赞美了一番。 虽然小家伙第一次做烘焙,蛋糕瞧上去有点硬,饼干也有点发黑,但能干的孩子必须要表扬。 宓月拿了一块蛋糕尝了一口,不够松软,但甜度合适,显然严格按照了配方来做。 饼干烤过了头,有点焦,不过口感仍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宓月拿一块蛋糕塞到萧溍口中,让他也品尝一下小宓熙的第一次杰作。 “阿熙怎么想做饼干蛋糕了?”宓月问。 小宓熙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地说:“姐姐常制了药丸子送人,大家都喜欢。阿熙也有朋友,也想做点亲自做的礼物送人。” 这样的话,以后想送小伙伴礼物,就不用姐姐帮着他张罗了。 以后还可以帮着姐姐准备礼物,也可以做好吃的给姐姐吃。 “阿熙真是太暖了,做阿熙的朋友一定很幸福。”宓月摸了摸小宓熙软软的发顶,“阿熙是想给谁准备礼物呢?” “瑞儿。”小宓熙说:“等会儿我要和子骐他们去王世子府找瑞儿玩,我带着自己做的小礼物送他。” 宓月与王世子妃交好,王世子妃过来时常会带着小世子瑞儿过来,小宓熙过来招待了几次,就收下了瑞儿这个小手下。 大人在忙着事情,小孩子是坐不住的,自多了瑞儿这个新结识的小朋友,小宓熙就天天带着小伙伴去窜门。有一次,竟跑去夏王宫玩耍了。 此次跟着萧溍去豫国的下属,有好几个孩子跟小宓熙差不多上下,一群孩子天天跑上跑下,一点也不孤单,更没有半点远离故土的不习惯。 这群调皮的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声,倒是把几个对未来迷茫的大人逗得阴霾尽去。 “蛋糕太硬,饼干太焦,口感都不好。”萧溍勉为其难地把蛋糕吃完,若不是妻子塞过来的,一口也吃不下。对甜食,他的要求向来高得近乎苛刻。“你要拿它们做礼物,得再把手艺长进一些。” 小宓熙又瞪了萧溍一眼,“又不是给你吃的!” 他才不给过河拆桥的家伙吃辛苦做的东西。 “可见你知道你姐姐心软,不会拆穿你做的难吃。” “我做的才不难吃!这是第一次做,等会儿我要做第二次,第二次就好吃了!” 小宓熙不服气,端着托盘就要去重做,走到门口,又回过头,问宓月:“姐姐,我们得什么时候出发?” 宓月说道:“三天后。” 小宓熙露出一种像足了大人那般的沧桑,叹气,“我就知道,友情是短暂的,瑞儿这个朋友也玩不久了。” 从跟了宓月到皇朝来,一路上认识的朋友,许多都短暂而过。小家伙年纪小小的,已习惯了离别。 宓月被小家伙逗乐了,问:“你可记得阿宝?” 小宓熙露出一丝迷茫来,直到宓月提起虞国的阿宝,他才恍然大悟,“是那个小乞丐吗?记得的。姐姐,我们路过虞国要去探望她吗?” “若是顺路,会去瞧上一眼。”她也想知道戚氏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那我去学烤蛋糕了,到时送给阿宝吃。”小宓熙匆匆地跑了。 宓月回身,见萧溍仍懒懒地躺在软榻上,不想动弹的样子,便过去坐在他身边,说:“自你回想起以前的事,对阿熙就没以前的耐心了,小家伙敏感得很,察觉到异样了。” 好在小家伙尚小,许多事能察觉到,却想不明白。 萧溍把妻子的手抓过来,放在手心把玩着,口气有些幽怨,“你养的这个弟弟,比儿子还要黏人,你总是纵着他做什么?” 天天黏着他的妻子,他能有好脸色吗?时常夫妻俩想过过二人世界,那小家伙总会跑过来打扰。 别说个便宜弟弟了,想当年,就是亲儿子想黏着妻子也没门。 “你呀!”宓月用另一只手戳了下他带着恼意的脸颊,好笑不已。 谁也不知道,这么一个看上去冷冰冰,不近人情的男人,醋劲比天还大,还极喜欢黏人。黏人还黏得霸道,容不得再有其他人插进来。 萧溍顺势把妻子的这只手也抓住了,拖着她下来,说:“陪我睡个午觉。” 宓月想着今日没什么要紧的事,便脱了鞋子与他并躺在一起。 虽说是睡午觉,但两人精力极好,一点也不困,头靠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 魏紫带着茶水正要进来,瞧见了这一幕,悄悄地退了下去,并把门帘放下,把空间留给这对恩爱的夫妻。 姚黄从远处捧着一个托盘回来,托盘上放着十几种小块的衣料。 见魏紫守在门口,她朝里看了眼,小声问:“主子和王爷在里头?” 结盟 魏紫点了下头,竖起手指轻嘘了一声,“有事儿过会儿再说。” 随着宓月陪嫁到皇城去的人,曾经有过担心,怕小姐嫁到王府,久了会有失宠,或者与王爷不和的事发生,千里迢迢的也没有给小姐作主的人。如今发现小姐与王爷成亲一年了,不仅没有吵过一次架,红过一次脸,感情还越来越好,这让他们这些从楚国陪嫁来的人也踏实了起来。 尤其是见王爷对两个妻弟都尽全力培养,宓家旧属更是对豫王感恩不已。 姚黄是义恩侯府的家生子,全家人都对宓家忠心耿耿,自然乐意看到小姐与姑爷恩爱。 “刚裁出来的面料?”魏紫指着姚黄托盘上的料子,问。 姚黄小声回道:“殿下说趁着这段时间有空,让绣娘赶几套衣裳出来。殿下说要用最好最华贵的料子,从皇城带来的布料不少,我去寻了寻,把能做夏衣的料子每匹裁了一小块,拿给殿下过目。” 魏紫带着一丝疑惑,“到了豫国就是秋季了,殿下这会儿让绣娘赶出来的新衣,只怕到秋季就不能穿了。” 姚黄理所当然说:“殿下想穿新衣就做呗,想穿一天就穿一天,反正几个绣娘闲着也没事干。这些料子是今年的,到了明年穿就过时了。” 魏紫笑道:“你眼光倒是高起来了,怎么着也是宫里赐下来的好料子,别说明年了,就是后年,也一样是最名贵最新颖的料子。不然,殿下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劲把料子都带上了?咱们以后都是在豫国生活,下面的这些诸侯国可没有见过皇宫里的料子。” 先前宓月与她说过,要把料子保存好,以后到了豫国就不用另置办布料。这会儿突然拿一些出来做新衣,不像宓月向来的行事,魏紫才有此疑问。 后魏紫把这个疑问在宓月面前问了出来,宓月笑而不答,只让她把一些昂贵的首饰整理好,过段时间要用。 夏国事了,宓月与萧溍开始启程了。 那日大早,天刚露白,夏王城的城门刚开,队伍便出城了。 几个小孩子还在睡梦中,宓月把小宓熙抱到马车上让他继续睡后,又唤人把庄子骐也抱过来,一同抱来的还有庄子墨的长女,一个年方三岁的小女娃。 三个孩子排排躺着,宓月给他们盖了薄被,又掀开帘子,与外头的萧溍说:“其他马车够睡吗?我这里还能再睡两个孩子。” 队伍十岁以下的孩子不少,为了让他们睡得舒服一些,宓月尽量把改造后的舒适马车让出来,让他们睡个饱。他们也就现在能睡个好觉,等开始急赶路时,想睡也睡不舒坦。 萧溍策马到窗前,“已经安排好了,都有地方去,你先歇一会儿,这几日操心,你也累了。” 宓月趴在窗前,正欲与萧溍说话,忽闻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她忙瞧去。 一行人骑马急行来,那跑在最前头的人,竟是夏王。夏王的后面,还有王世子等人。 萧溍让队伍停下来,策马过去。 夏王翻马下来,气喘吁吁地朝萧溍说道:“王爷为何走得如此匆忙?孤还未曾敬王爷一杯送别酒。” 萧溍亦从马上下来,说道:“路途遥远,早点出发能多赶几里的路。” 夏王惭愧说道:“是孤耽搁了王爷的行程。” “本王甚高兴豫国与夏国有这一段情谊。” “孤在此立誓,夏国与豫国是永远的盟友。” 没有人会想到,豫国与夏国的结盟会在这个时候,在这个送别的时间里。 夏王感叹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日能瞻仰王爷的风姿。” 萧溍说道:“想必他日再见,夏国今非昔比。本王祝愿夏国在大王的统御下,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托王爷口福。”夏王往后一指,身后驶来一辆马车,“夏国贫瘠,寻不出好东西来送王爷王妃,这有一车生地黄,是孤从全国搜集过来,质地最好的地黄。王妃擅医,这一车地黄只有在王妃手下,才能造福更多百姓。” 宓月走了过来,若是其他东西,她就拒了,实在是队伍的东西太多了。但送的是药材,哪怕再多她也不嫌麻烦。 “大王破费了。” 这么一大车的地黄,若是制成熟地,价格可说得上是天价,而且还是可遇不可求的稀药。 夏王大笑道:“等夏国的药材种起来,但凡王妃需要,孤立即派人免费送去豫国。” 宓月摇头说道:“我若是需要药材,必是极大的数量,大王若是免费给,只怕王国国库得亏损数年。我只想要大王的一句诺言,若他日我想要药材,在相同的价格中,大王能优先卖给我。” “孤应了!望夏国与豫国将来能互相通商,互通有无!”显然,夏王极看好豫国的将来。 “本王也应了!”萧溍说道。 王世子妃坐着马车赶来了,“阿月,你走了怎么不与我告个别?不让我送送你?” “再送也终有一别。”宓月听到马车内有孩童的哭声,认得这个声音,问:“瑞儿也来了?” 王世子妃把哭得一脸泪水的小世子抱下马车来,说:“他知道阿熙要走了,昨晚就哭闹着,非喊着今儿来送他的阿熙叔叔。” 小世子伸着脖子,一双泪眼到处寻人,“阿熙叔叔呢?” “在这呢!”马车刚停下时,小宓熙就醒了,跟在宓月身后下了车,跑了过来。 小世子从母亲怀里挣扎着下了地,回马车抱起个盒子,朝小宓熙跑去:“这是我送你的礼物,阿熙叔叔不要忘了瑞儿。” 小宓熙一副大人的模样说:“我收下了,你回去后可不要哭鼻子,要听话。” 小世子这会儿就想哭,“我想吃饼干和蛋糕。” “昨儿不是送了你几盒吗?” “以后吃完了就没有了。” 小宓熙想了想,说:“以后有空,你来豫国,我再烤给你吃。” 小世子立即说:“我跟你一起去豫国好不好?” 狂热 “不好。”小宓熙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知道轻重。 小世子鼻子一抽,又哭了,跑去问王世子妃,为什么他不能去豫国? 王世子妃哭笑不得地抱起儿子,与宓月说:“瑞儿难得遇到几个玩得来的同伴,这会儿又走了,估计要哭好几天呢。” 往常陪着小世子玩的伙伴不是没有,但没有一个有小宓熙那么多鬼点子的,也没有像庄子骐等人那样不当他是小世子,只当普通玩伴那样玩。这段时间,是小世子过得最快乐最尽兴的时候。 但再不舍,还得启程,前往他们的目的地。 再三告别后,宓月朝王世子妃挥了挥手,与萧溍携手重新启程。 宓月没有看到,在远处的城墙上,诸栢守等人爬上了城墙,遥遥地目送他们离开。 “师傅走了,又走了。”诸栢守抹了抹泪,说:“欧阳先生也走了。” 诸时而安慰父亲说:“师祖说不定将来要回皇朝的,还会经过夏国的。” “可我没能再活几年了。”诸栢守感伤说。 许仲明也呆呆地目送前方的队伍渐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了。他突然下了一个决心,“等我制出最好的熟地黄后,我要去豫国,追随师傅去。” 诸栢守满是皱纹的脸上一愣,突然涌现一股狂热来,“我也去找师傅!反正老夫所过的每一天都是拣来的,这辈子已活够本了,趁着能走能动,去轰轰烈烈一回。” 诸时而顿时不好了,“父亲,你也要去豫国?那儿子怎么办?” 诸栢守瞪了儿子一眼,“你都当爹了,还要问老子怎么办?你就留在夏国制药吧!” 烟雨中的唐家庄,如一副朦朦胧胧的水墨画。 黑色的瓦,白色的墙,前面是弯弯的河流从庄前绕过,后面是重重叠叠的青山烟雨。 打着雨伞的两个姑娘,给这副画卷添加了几分灵动。 两名姑娘走到唐家庄建得极好的一座宅子前,拍响了木门。 一会儿后,里面的婆子打开门,见是两个不认识的姑娘,问:“请问,你们找谁?” 姚黄一手打着伞,另一只手提着个篮子,问:“戚氏在家吗?” 婆子原本见两个姑娘穿着都不错,态度还极好的,一听是找戚氏的,老脸马上拉了下来,“不在!” 砰的一声,木门当着姚黄的面关上了。 姚黄一愕,回头说:“魏紫姐姐,这婆子好生无礼。我们没找错地方吧?” 魏紫抬头看了看宅子,说:“到别处问一问。” 两个丫鬟离开宅子,走了一段路,见有一座房子的门是敞开的,门内有几个孩童在玩石子,聊聊听到里面有大人的说话声。 两个丫鬟过来,孩童连忙去唤屋里的父母。 “你们找戚氏?”出来的是一个妇人,她没见过长得如此标致的姑娘,瞧着打扮还是个丫鬟,衣料却是她不曾见过的华美。能使唤得起如此标致、穿着比一般人家小姐还好的丫鬟,主子家定然极为了不起的。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是戚氏的什么人?” 魏紫说道:“我家夫人与戚氏有几面之缘,路经此地,特地派我们两个过来探望,再给阿宝小姐送点东西。” “你们来晚了,戚氏前些年就回娘家住了。” “怎么回娘家住了?”魏紫问道。 出嫁的女子,若不是实在过不下去,哪怕寡居也会守在夫家。回娘家,要不是准备二嫁,就是走投无路了。 姚黄机灵,见妇人有些犹豫,从篮子里拿了几块蛋糕和饼干出来,递给妇人。 妇人没见过如此香甜的吃食,一接过来,便把事情娓娓道来。 “那年戚氏虽说给自己伸了冤,有县令大人主持公道,名声也恢复了。可因她的案子,致使弟媳白氏入狱,案子刚完结没多久,小叔便把戚氏母女赶出家门。” 姚黄性子爆,怒道:“是白氏贪婪陷害戚氏,他还有理把长嫂侄女赶出家门了?你们族长呢?瞧上去不是挺威风的吗,怎么不管管这事?” 妇人连忙让姚黄小声些,“姑娘再这么嚷嚷的,我便不与你说了。” 唐家庄里住的都是唐家人,传到族长耳中,她还怎么做人? 魏紫拉住姚黄,与妇人说:“我这个妹妹脾气直,请你多见谅,我妹妹的意思是毕竟那案子是县令大人判的,唐家人这么做,不是跟县令大人对着干吗?” “能有什么法子?我也同情戚氏……”妇人见附近没人,悄悄与魏紫说:“戚氏为人挺好的,可是命不好。白氏的事之后,唐家庄的声誉坏了不少,我也是因为以前戚氏帮过我,才跟你们耐心说这些事,若你们去问到别人家,恐怕都不愿意搭理你们。” 唐家出了一个做牢又游过街的妇人,整个唐族人的脸面都抬不起来了。哪怕白氏当堂被休,可一说起唐家庄,就会有人重提白氏之事。 妇人又道:“公堂之上,族长曾请求戚氏饶恕白氏,可戚氏没有照办,使得唐家人声誉受损,族长恼了戚氏,这才对戚氏母女被赶之事置若罔闻。我听说,戚氏母女早被族长给除族了,如今已不是唐家庄的人了。” 戚氏母女没地方可去,只能带着女儿回娘家了。 魏紫与姚黄回到驿站,把打听来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宓月。 宓月沉默了一会儿,问:“打听到戚氏的娘家在何处吗?” “在离县城二十里外的镇子上,明儿奴婢再去寻一寻。”魏紫说。 宓月点了下头,“明日带几个侍卫随行。” 并且让两个丫鬟多带了几样值钱的礼物过去,戚氏母女如今的日子,只怕不太好过。又想了下,说:“若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就问她是否愿意随我去豫国。” 魏紫连忙应了。 小宓熙跑了过来,“姐姐,我也去!” 宓月说:“外头下雨,路不好走,不能驶马车,骑马也不安全。” “我不怕,我想去。” 见小宓熙坚持,宓月同意了,干脆让宓峥送着他们过去。 不料第二日,他们并没有见到戚氏母女,又是失望而回。 贵到有钱也买不到 “据戚家人说,戚氏母女已回了唐家庄,奴婢一听就知道是假话,昨儿奴婢与姚黄才从唐家庄回来的,戚氏母女怎么可能回了唐家庄?后来奴婢便到旁的地方去查,这才知道戚家媳妇不容戚氏这个小姑,整日刁难,戚氏没有法子,只好带着阿宝离开了。”魏紫说道。 宓月的心提了起来,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一年前的事了。” “可知道戚氏带着阿宝去了哪里?” 宓峥从外头进来,拍了拍头上和衣服上的水珠,说道:“我去查了下,戚氏是租着马车离开的。刚寻到了那车夫,车夫回忆说,仿佛是去投靠恩人什么的。” “这么说来,她极有可能去投靠司宛灵了?”宓月想到当时司宛给了戚氏一块玉色的牌子,让戚氏到指定地方,可以联系到司宛灵。 这些事,都是一年前发生的了,如今很难再找到戚氏的线索,只能改日有机会见到司宛灵再打听。 姚黄担心说:“她们孤母弱女,出门在外,就怕……” 魏紫却说:“奴婢倒觉得不用替戚氏担心,当时司姑娘一路追杀,戚氏都有办法逃开,何况只是寻人去了。” 对这一点,宓月是认同的,别的不说,光机智这一点,戚氏是没有问题的。再加上有了前一次逃亡的经验,此次仅是按目的去找人,路上会轻松许多。 “唐家人和戚家人太可恶了,姐姐,咱们去教训他们!”小宓熙仿佛想起了小时候的不好回忆,气愤说道。 宓月把小宓熙搂过来,安抚地拍着他的背,说:“不值得和他们生气,这事儿,估计……” 她隐隐有种感觉,这事儿不会轻易了结…… 雨停后,队伍又开始启程,往虞王城行去。 上次宓月与萧溍在虞国干了一大票,避开虞王城而走。今儿这一趟路,还是宓月第一次来到虞国的王城。 虞国水路发达,商业繁荣,身为虞国的王城,它也是虞国最繁华的地方。 四面八方的商人把虞国作为中转站,使得各国货物在此流通。据说在虞王城有个传言,凡是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有钱,都能在虞王城买到。 事实是否如此,宓月不知道,但从这个传言中可以看出,虞王城的物品之丰富,恐怕比皇城还要胜一筹。 到达虞王城,前来接驾的是竟是王城府尹与驿馆的官员,连一个稍有重量的王廷大臣都没有出现。虞王之傲慢,可见一斑。 姚黄有些替主子不平,“殿下,枉您还吩咐我们进王城前休息到精神最好,并都换上新衣,穿戴华丽,可虞王根本就不屑于来迎接,我们都白准备了。” 宓月心态极好,面带笑容,“急什么,睡好吃好,又穿上新衣服,大家伙心情好就不行了。虞王按辈份年长我与王爷一辈,拿些架子也是应该的。” 魏紫笑道:“殿下说得有理,昨儿足足休息了一整晚,今儿又吃上一顿好的,再换上新衣后,大家伙瞧上去都精神了不少,就凭这一点,咱们也值得高兴。” 姚黄听着有理,也跟着高兴起来,“那奴婢就不埋怨他们了。” 宓月笑容不止。 为何要埋怨虞王? 虞王是多好的人啊! 他努力打劫,辛苦藏宝,结果白送给了她家,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生他的气呢? 请原谅爱财的她,每次一想到她与萧溍劫走的几船宝贝,都心胸宽阔极了。 何况这一次……虞王又要做好人呢…… 虽然虞王表现得傲慢,但不愧是最有钱的诸侯国,驿馆修得跟个小王宫似的,平时还可以用来招待贵客,地方极大,住着也舒服。 从夏王城到虞王城,这一路上,只要停歇,尤其是下雨天不能赶路时,宓月都让几个绣娘赶制衣服。 经过这一趟的赶制,宓月已多了六套华丽之极的衣裳,全部都是可以去做客的衣服。 不仅样式新颖,面料华贵,衣上的绣花更是活灵活现,精妙之极。 萧溍这一辈子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倾尽所有来宠他的妻子。因此随行的绣娘,一个个手艺高超,其中有两名专门给宓月绣衣服的绣娘手艺比宫里绣娘还好。 宓月喜欢穿石榴裙,舒服,飘逸,尤其在夏日里头,穿着最凉快。六套华服,有三套是石榴裙设计,两套留仙裙设计,另一套是皇朝中规中矩的正统样式。 六套衣服,可以囊括任何场面。 宓月也给萧溍设计了几套衣服,表面看上去样式与这个时代差别不大,但修身上面下了狠功夫,能让本就挺拔的他,看上去更加的英姿勃发,充满魅力。 同样的,面料也拿出最好的布料来。头髻上的玉冠,腰间佩戴的玉佩,以及金镶玉腰带,都费了许多心思。 “再拿几套头面出来。”宓月的面前摆放了九套全套的头面,仍然不满意,又让魏紫再拿几套,并说:“旁的不要紧,主要是华贵,就是瞧上去极贵极贵,贵到有钱也买不到的那种。” 魏紫怀着一肚子疑惑走了,主子怎么喜欢上极贵极贵的品味来了?往常不是只喜欢戴些简单轻巧些的首饰吗?不是嫌华贵的太过累赘吗? 不过说到华贵,也就是极贵极贵,贵到一看上去就很值钱的头面,魏紫想到了两套,就是全部用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做的首饰。 这两套首饰使用的红宝石,是宓月成亲那会儿,神秘人送上来的贺礼。里面的宝石每一枚都价值千金,每一枚都红到极致,极致到最符合贵妇人的审美观。 那些完整的宝石,切割了太可惜。后来萧溍挑了成色最好的一些,打了两套头面,纯粹留着给宓月欣赏用的。因为宝石太大,加上金银等托子,戴在头上太重了。 当时宓月还笑话说供起来,留着当传家宝,不想今天就有了穿戴的机会。 魏紫一捧过来,宓月马上就认定了,“就它了!明天去虞王府拜访,就戴这一套!另一套后天再戴!” 炫富 瞧,金光闪闪,宝石璀璨,一开盒就亮得眼睛疼,保证一出场,亮瞎一片。 宓月手上本就戴了两只极品的白玉镯,平常也习惯了只戴这两只镯子,这会儿在红宝石头面的衬托下,显得太过低调了。于是,她决定明天双手各加一只金镶红宝石的镯子。 “我记得刚成亲那会儿,做了一条腰封的,就是用六十六粒珍珠镶进卷草纹的那条腰封,给我寻来。” 魏紫一下子想起来了,“奴婢这就去找。” 那条腰封镶的每一粒珍珠都有拇指大小,颗颗圆润光亮,极为昂贵,是收在珍品的箱子里。装着珍品的箱子,守卫最严,最好找到。 宓月又拿了两盒首饰出来,这里宫里赏赐下来的,平时宓月都是拿来送礼。这会儿,她财大气粗极了,直接给明日要跟她去虞王府的侍女每人赏几件。 平常贵人才拿来穿戴的首饰,这会儿让侍女戴上,光这气派就足够慑人。 这大手笔,也把身边侍候的人震了震。 第二日,宓月换上最华丽的衣裳,头发上还加了个义髻,戴上全套最重的头面。义髻加上头面的重量,比她成亲那会儿凤冠还重几分。镯子两只手各戴了两个,脖子上还挂着一串极品珍珠项链。 珍稀的腰封,绣花鞋上都镶了几块宝石,宓月整个人就像是行走着的圣诞树。 宓月对着镜子看了看高耸的发髻,又多插了一只凤钗,一只步摇。 靳嬷嬷以为宓月在身上挂上如此之多的珠宝,会不伦不类的,不料却格外的美艳。 华丽的石榴裙富贵天成,在珠光宝气的衬托,若换了另一个女子,必会被华衣与宝饰衬得滑稽可笑。 但这些加在宓月身上,反而像是绿叶把鲜花衬托得更加美艳,光彩夺目。 平时宓月淡妆素描就已极出众,如今鲜花着锦似的妆扮,气势全开,旁人除了她,眼珠子再也看不到第二个人。 不仅宓月盛妆打扮,身边的两个侍女,以及靳嬷嬷也换上新衣,精美头饰点缀,多了几分富贵。 其他侍候的二等侍女,三等侍女,也穿得格外好看,打扮得格外精神富贵。 “走,咱们去夏王宫,帮王爷借兵。”宓月如同出征的将军般,斗志昂扬。 一旁的侍女却想说,王妃您倒像是去炫富的…… 宓月与萧溍各乘了一辆马车,马车进宫后,萧溍去了王殿,而宓月则去了后宫。 虞王后已在后宫等着宓月了,因宓月名声极盛,宫里好奇的人不少,虞王后便带着众妃以及王女、贵夫人出了宫殿来迎接。 宓月尚未到来,众人便议论起来。 “早时我听说豫王妃长得极胖,如男人般魁梧,可近来又有从皇城那边来的商人说,豫王妃长得十分美貌,传说是个千娇百媚的绝色美人。这让我糊涂了,豫王妃究竟长什么样子?” “等会就能知道长什么样子了。我好奇的是,听说豫王妃特别会做衣服,她穿的衣服也特别好看,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个打扮?” “听说豫王妃还懂医呢,会给猫看病……” “我也听说了,豫王妃还会养花,特别会养百合……” “我听说豫王妃极会做饭,就是用一手厨艺把豫王给哄了去的。” “我娘家的兄弟去过楚国,说那五味酒楼的饭菜比神仙吃的还香!” “说起楚国,从楚国来的商人说,豫王妃特别会打马球,不知是真是假?” “来了——” 随着一辆处处彰显皇家威仪的马车映入眼帘,众人都停止了议论,伸颈望去。 虞王后已亲率众人朝马车行去了。 马车停下后,御车的婆子下了来,在马车下面放上踏脚。 车门被移开了,出来一位衣裳鲜亮,发饰精美的少女。 莫非这就是豫王妃? 瞧上去长得有几分标致,不过没有传言中那般美丽,仅是相貌姣好而已。 虞王后打量了几眼,正要开口,又见车里出来一位少女,少女的衣裳与先出来的少女一模一样,打扮也相差不远,众人这才知道这两位是豫王妃身边的侍女。 站在后头的一些贵夫人有些眼热,竟是侍女?瞧着那衣裳的华丽料子,一点也不比她们差。甚至有一位贵夫人的衣服,料子与两个名侍女一模一样! 再看两名侍女的头饰,虽然没有特别稀奇的宝石,但金饰上那精美的手工,叹为观止。有眼光老辣的人已看出眉目来,两名侍女头上的金饰,八成是出自皇宫,大内御造。 几名贵夫人倒抽一口冷气,互视几眼。 大内御造都戴在侍女的头上,那豫王府得多富贵啊!传闻豫王是皇帝最宠爱的长孙,年年赏赐无数,又继承了太子的所有产业,是最富有的亲王之一。如今看来,应是如此。 在众人瞩目中,两名侍女一人打起帘子,另一侍女伸手到车门前,露出她们手腕上两只漂亮的金镶玉镯子。 正当众人的目光关注在两个侍女的镯子时,车内伸出一只柔如无骨,五指如玉般洁白无瑕的手。 那只完美无瑕的纤长手儿,一瞬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简直得了造物之主的偏爱,才能长有这么一双好看的手儿。 袖儿微落了一寸,手腕上两只美丽的镯子展露在众人的面前。 一只玉镯是极品的羊脂白玉,造型简单,没有多余的雕花,但那玉的质地细腻滋润,在阳光仿佛映出淡淡的光晕一般,不需要任何花哨来装饰,已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阳光下,另一只镶着红宝石的镯子熠熠生辉,宝光四溢,又亮又闪,眼睛多看两眼都觉得刺人。 众夫人被那红宝石的手镯闪了眼睛后,不敢再盯着那宝石看,目光转向车门,那渐渐露出庐山真面目的美人。 美人半垂螓首,身着淡黄上衣,一抹艳红长裙。 乌发如云,那如巍峨般的高耸发髻上满是珠光宝气,当阳光照在上面,亮得虞王后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惊艳 待宓月下了马车,来到虞王后面前,虞王后才睁开眼睛。 这一眼,惊艳了众人。 只见面前女子,含笑而立,说不尽的雍华宝贵,如那盛开的牡丹之王般,美得任何东西都无法遮掩她的光彩。 宓月美目流盼,在虞王后以及众人身上环视一遍,今儿她这打扮竟歪打正着了。 皆因虞国的贵夫人贵女,都随了虞王,极喜奢华。不管是虞王后,还是王女贵夫人,头上的发饰,脖子上戴的璎珞,以及手腕处的镯子,都格外的华丽,数量也格外的多。 宓月仅一瞥,就看到其中一个宫妃的手上戴了五只镯子。 倘若她以在皇城见客作客的打扮,今儿就太素净了。如今夸张的盛妆,反而来对了场合。 宓月先向虞王后盈盈一礼,“宓月给皇婶请安。” 第一任的虞王是皇帝的幼弟,已经薨逝了。 如今虞国的虞王是前虞王的长子,按辈份是萧溍的堂叔一辈。 “你就是侄媳妇吧?快免礼。”虞王后上前扶了宓月起来,目光忍不住在宓月的发髻上多瞧了几眼,想不透宓月的发髻是怎么梳的,怎么能盘得那样高,还能定型不乱。她更惊羡的是宓月头上戴着的红宝石头面,一颗颗鸽子蛋那么大的红宝石,红得极正,看了就令人眼热。 视线无意中一低,虞王妃的瞳孔又忍不住一缩。好大好圆润的珍珠,竟都串成了一项链随便戴在脖子上,这么好的珍珠她也就只有几颗而已,还都是用金子镶得金光闪闪,偶尔才戴着见人。 再低头,正要赞美宓月衣裳极美时,无意间在那盈盈不足一握的细腰看了一眼,又愣住了。 束腰的腰封上,竟然也镶了几十粒那般大的珍珠! 不是说皇家人极穷吗?豫王妃的这一身打扮,折成银子富可敌国了。 “走,咱们婶侄俩进殿里说说话。”虞王后携了宓月的手,往殿中走去。 “我都听婶婶的。”宓月得体地微笑着。 一阵夏风吹来,将宓月的宽广袍袖吹得飞扬,那长长的红裙也如波浪而动,众人这才发现那看似只有一色的裙子,实则暗绣了金线,被风一吹,富丽堂皇的牡丹若隐若现。 虞王后看得眼珠子都转不动,“豫王妃的这身衣服当真好看。” 旁边的宫妃忍不住插话道:“听闻皇城去年兴起一种石榴裙,是王妃身上这件吗?” 宓月回首,颔首含笑道:“正是,娘娘好眼光。” 那宫妃只觉得宓月含笑的眼睛透着亮光一般,美得即使同为女人,也不由心生惊叹。最令她一瞧再瞧的,除了宓月的华服外,就是宓月头上璀璨的头面。 进了宫殿,虞王后让宓月坐在她的旁边,给宓月介绍下面的宫妃王女,以及贵夫人们。 这时候,宫女来上茶了。 宓月接过茶碗,揭开碗盖看了一眼,是极品龙井,色翠形美,这样好的茶,就连皇宫里也极少。 她只喝了半口,便搁在了一边。 虞王后一向是虞国最令人羡慕的女人,也是虞国最富有的女人,今儿愣是被宓月压了下去,心里憋了一口气,总想为自己挽回场子。在上茶之后,见宓月只尝了一口,想着宓月来自小国,不识这茶的珍贵。 虞王后自然不会直截了当说宓月不懂茶,而是谦和地说:“本宫惯爱喝这茶,觉得清爽,不知道你竟喝不习惯,这是本宫的不是。” 下边便有宫妃接上虞王后的话:“想来豫王妃极少喝这样的好茶,不知道这茶,一两茶叶一斤黄金的价格。” “这茶出自漳国,这些年漳国都没有往皇朝进贡了,就连皇上皇后也难以喝到,豫王妃没尝过也不奇怪。” 虞王后故意恼了,说:“有你们这样数落客人的吗?茶有各味,各人口味不一样,也是常有的。豫王妃,你说是不是?” “我是极喜欢绿茶的,尤其是这龙井,只是——”宓月露出些为难的神情。 “只是什么?你尽管说。”虞王后说。 宓月犹豫了下,这才说道:“只是这茶泡的火候过了,未曾尝到其鲜,便已苦涩。” 虞王后狐疑地问:“你是说,本宫宫里的茶泡得不好。” “是我失礼了,婶婶说得对,茶有各味,兴许大家喜欢的就是这带着些苦涩的味道。”宓月笑得温柔又无害。 但这话,却挑足了仇恨值。 众人不服,你不过是出身楚国的小贵女,虽说嫁去了皇家,但楚国那样的小国,哪有什么好东西?见过多少世面?凭什么说这茶不好? 装,你就装吧! 怀着拆穿宓月撒谎的目的,下首的一位贵夫人笑道:“不知平时豫王妃是怎么喝茶的?难不成不是用开水泡的,而是用凉水泡的,这才不苦也不涩?” 宓月仿若没听出讽刺来,认真地回答说:“光这水就得讲究,取当日山上最甘甜的山泉水,烧开之后不能立即泡,得要让水凉一会儿到一定的温度才能泡茶。用刚烧开的水去泡茶,是极易让绿茶变得苦涩的。” 众夫人听着,有半信半疑的,更多的是只疑不信,压根不相信宓月真懂品茶。 一旁的魏紫似乎急了,悄悄提醒宓月说:“殿下少说几句,没有专门的茶具,也泡不好茶,何必说这些得罪人的话。” 宓月这才像是发现自己又失礼了,忙向虞王后露出歉意的笑容。 虞王后离宓月最近,魏紫的声音虽小,但都听到了,讶然问:“豫王妃喝茶还准备了专门的茶具?” “我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比旁人讲究一些,让婶婶见笑了。” 分明是谦虚不过的话,但又挑足了仇恨值。在座的虞国贵人听着,极不舒服,似乎嘲笑她们最有钱的虞国人跟乡巴佬似的。 虞王后看了眼宓月的一身荣华,贵气天成,又见连宓月身边侍候的侍女也气质不凡,就是站在宓月身旁的老嬷嬷瞧上去也气势不凡。这么瞧着,仿佛真是比虞国人气派多了。 茶道六君子 不说在座的虞国人没有一个贵气比得上宓月,如今就是喝个茶,也被比下去了,虞王后生起一股窝囊气来。 但内心更多是不信,“本宫还不知道喝除了茶壶茶碗之外,还得有什么茶具,不如今儿豫王妃让我们大伙开开眼界?” 宓月似乎愣了下,连忙摆手,“不过是我随口说说而已,婶婶不用当真。” 宓月的话,反而让虞王后觉得在撒谎,在掩饰。 虞王后仿佛找到了扬眉吐气的法子,面上带笑,话语中却极为执着。“难得你我投缘,又一同喜欢品茶,今儿怎么着你也得泡一杯真正的好茶,让本宫见识一下茶中之妙。” “可是,茶具远在驿馆,不如,改日吧……” 宓月越说不要,虞王后越是要。 “就今日吧,本宫让人去驿馆取茶具。” 虞王后一直被宓月压着,好不容易找到扳回一次的机会,哪容宓月拒绝,立即派人出宫去驿馆取茶具。 殿中众人也等着看笑话,她们一见宓月紧张的样子,便猜宓月根本没有什么茶具,更不会泡茶。这会儿虞王后派人去取茶具,定要露馅了。 众人都精神了起来,能亲眼看到豫王妃出丑,还是名声广传天下的豫王妃出丑,这可是极难得的机会。 宫人去了后,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茶具便送到了宫里。 众人一瞧这茶具,都乐了。 便见第一个进来的宫人,竟提着一个红泥小火炉进来! 再看第二个进来的宫人,提着的是一个烧水瓦壶,殿中已响起了几道不加掩饰的笑声。 敢情豫王妃说的泡茶,就是把茶叶放进瓦壶里,与水一道烧开了就喝吗? 哟,还有炭和柴火呢! 扑哧声不断地传来,连虞王后也跟着笑了,又见宫人抱着一个大水瓮进来,用帕子掩着唇,与宓月说:“东西准备得挺齐全的,烧火的柴,煮茶的水都有了。” 宓月一本正经地说:“我在驿馆住的那个院子,有一口井的水极好,虽然比不上山泉水,但用来泡茶,也属上品了。” “听了你的话,本宫对这口茶水更有兴致了。” “不会让婶婶失望的。” 最后进来的宫人抱着一个不小的箱子进来,呈在虞王后与宓月面前。 “这又是什么?”虞王后指着面前的箱子问。 宓月说道:“是装茶具的箱子,路上颠簸,我怕茶具会被碰坏磕坏,特地找这么个箱子来防震的。” “可否一瞧。” 宓月点头,上前解开箱子外面的扣子,把盖子打开。 这一揭,虞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上等的红色锦缎。竟然用如此昂贵的锦缎来垫东西,豫王府得有多少财富才能过上如此奢侈的生活? 翻开最上层的红色锦缎后,里面是白缎包裹的小东西,宓月顿了下手,目光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转了一圈。“皇婶,泡茶得烧水,在这里生火,乌烟瘴气的怕是不好吧?” 虞王后一看殿中的柴火炉子,说:“到园子里去吧,那边也凉快些。” 莲池边,荷花到了盛放的季节,一朵朵白莲在风中摇曳着,微风吹来,莲香沁脾。 红泥小炉里的火烧得极旺,壶里的水越来越热,冒出了热气。 这会儿,宓月一样样地把箱子里的东西取出来。 众人探去好奇的目光,想瞧瞧宓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装的。 宓月把上面用白缎包着的几样小东西拿起来,放在石砌的茶桌上。 然后再揭开一层锦缎,里面有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盒子取出来后,下面还有一层锦缎,揭开,是众夫人没有见过的东西,但瞧着像个大盘子。 宓月把茶盘取出来,这是一个红木茶盘,有两层,上面一层是筛子层,可以用来隔水。底下那层,是积水用的。 虞王后已问道:“豫王妃,此物是……” “这是茶盘。”宓月给虞王后解释茶盘的用处。 虞王后听着看着,是有些名堂,这茶盘边上雕了许多花纹,细看是一副副透着禅意的画以及诗,与茶极是相衬。这么个精致的东西,可不是随便能拿出来的,渐渐地相信宓月或许泡茶的方法与旁人不一样,这不,连茶盘都格外精致。 与虞王后相同想法的人不少,嘲笑的声音少了许多,都认真地看着宓月的动作。 除了瞧出茶盘是个精致物外,让众人平静下来的是宓月的优雅。 她坐在那里,仿佛整个人都充满了禅意诗情,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让心平气和的雅意。 摆好茶盘后,宓月把先前拿出来的盒子打开,众人才知道,里面装的都是茶具。 茶壶,茶杯,茶碟等,每样都小小巧巧的,用紫砂泥烧成的紫砂茶具,摆在红木茶盘上,浑然如一体。 这一整茶具摆出来,众人都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一看就是行家的宝贝,亮出来,众人便信了九成。 虞王后也暗中惊讶:莫不成茶当真是有茶道的?茶道又是什么? 怀着疑惑地看到宓月把最早拿出来,用白缎包裹着的小东西一样样解开,颜色与朱砂红木相似,一看就是配套的。有竹签样的东西,有勺子样的东西,奇奇怪怪的,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便又问宓月:“这又是何物?” 宓月把竹筒摆好后,一样一样地给虞王后解说:“这叫茶道六君子,茶夹,茶匙,茶则,茶漏,茶针,再加上这个茶筒,一共六样。” “茶道六君子?” 名字极雅,但众人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为了不显得太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虞王后忍着没有再细问,打算等会儿要看个仔细。 虞王后不问,众人心里痒痒的,更不好意思去问,只能也跟着盯着看。 此时,水已烧开,宓月把茶壶提了起来。 把茶具都摆好在茶盘之后,宓月提着烧开的茶壶,将茶盘上的所有茶具都用水烫洗了一遍。 茶宠 素手执红壶,悠然而转,热意蒸腾,雾气四散,那茶盘上的每一物,在热水的浇淋下,仿佛雨打芭蕉,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取茶来。”宓月伸手说道。 虞王后从发呆中回神,忙说:“茶叶呢?快取来。” 宫人立即把准备好的龙井茶呈了上来。 龙井茶,放在一个白瓷罐里,搁在茶盘边,虞王后竟有她的茶配不上这些茶具的古怪想法。 “豫王妃,你为何要选紫砂壶来泡茶,这其中有什么玄机不成?”虞王后问道。 宓月说道:“紫砂壶泡茶,能让茶香而不散,它的透气性能让茶水盛暑越宿不馊,久置不用亦不会沾染杂气。并且,紫砂用的年头越久,色泽便越是光亮照人……” 虞王后越听越动心,“你这朱砂壶是从哪处得来的?本宫亦想寻来一套。” 宓月却笑道:“皇婶若是喜欢喝绿茶,长年喝绿茶,其实是不宜用朱砂壶来泡茶的。我这是没得选择,才用了它。并且我擅于茶道,火候能拿捏得恰到好处,才不会坏了茶。” “此话怎讲?”虞王后问道。 “紫砂壶有蓄温的作用,用来泡发酵或是半发酵的茶能逼出茶香。而绿茶鲜嫩,不耐高温,经验不足者,容易让绿茶在朱砂壶中闷得烂熟,失了绿茶的鲜爽之味。” “原来如此。”虞王后口中虽如此说道,心里却似懂非懂。 怎么泡个茶,还要选不一样的茶壶?这也太讲究了吧?这样泡出来的茶,当真能比平时喝的味道好? 宓月取了茶夹,细致地把每个茶杯都在热水中烫了一遍,夹在杯碟上。 然后,宓月打开茶罐,取了茶匙。 茶匙又叫茶勺,用来量茶之用。每一壶中需要多少茶叶,便取多少份量,不用直接用手去摸茶叶,令茶叶不洁。 将适量的茶叶放入茶壶之中后,宓月估摸着水的温度降得差不多了,提起水壶。 今日泡的是龙井,古代又没有农药,故而可以免去洗茶这一道。 宓月提着水壶,热水缓缓地注入茶壶之中,淡雅的茶香飘来,与莲香竟格外的相衬。 此时,明明莲池旁坐了几十人,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宓月那只优雅的玉手。 平日里泡茶都是丫鬟干的活,在众贵夫人的印象中,那是粗活,下人干的事。可今儿亲眼目睹宓月静静坐在那里,姿态洒然,比作画弹琴还来得赏心悦目,连她们这些观赏者看着都心旷神怡起来。 茶道。 这就是茶道吧。 心算时间到了,宓月把茶漏放在公道杯上,手执茶壶,将淡绿的茶水倒入公道杯中。 然后,手执公道杯,把茶水依次倒在茶杯上。 首先端了一杯茶水放在辈份最长的虞王后面前,“皇婶请喝。” 虞王后接过茶碟,细看了几眼杯中之茶,慢慢尝了一口。 甘醇爽口,清香幽远,鲜爽回甘。 若不是亲眼看到宓月是用她提供的茶叶泡的,虞王后还道这是宓月从哪里带来的仙茶。 “好!好茶!”虞王后喝了十几年的龙井,如今方知这恰到好处的香茶,是如此之甘美。“这是本宫喝过的,最好的茶。” 虞王后的话,让看了半天的众人跃跃欲试。 宓月的茶盘上一共有十二只茶杯,让宫女分了十杯出去。 接到宫女送来的茶水,几名身份高的贵夫人与王女急不可待地品尝了起来。 懂茶,常喝茶的顿时惊为天人,方知道以往的茶都白喝了。 不懂茶的两个王女不知道这茶好不好,只觉得这茶喝着舒服,没有以前的那股苦涩味。 宓月执起茶杯,陶醉于茶的清香,细细地品尝,慢慢地回味,自有一股韵味,仿佛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禅的境界。 虞王后三两口喝完,抬头见宓月品茶的姿势,脸色有些赧然,但很快就掩饰下去了。 “豫王妃的茶道,果然不同凡响,本宫今儿大开眼界了。”虞王后放下茶杯,说道。 宓月慢慢搁下杯子,笑道:“我也不过是才刚入门,离真正的道,还差得远呢。” 虞王后一愣,“莫非品茶还有更深的东西?” 宓月悠然说道:“别的不说,光这里与茶道有关的工具就少了几样。” “少了?”虞王后盯着茶盘上一样样未曾见过的东西,她已觉得极多了,听宓月的意思,竟然还不齐全? “皇婶可知道茶宠?” “茶宠?这是何物?” 宓月说道:“茶宠,茶人养的小宠物,若说喝茶是品,那茶宠就是玩了。它是喜茶者的一种小兴趣,增加茶道的趣味,一般用澄泥或者紫砂烧成小物件,大小比茶杯稍大,比茶壶又小一点。每次泡茶时,用茶水浇,久而久之,摸上去温润顺滑。茶宠虽是个小玩意,却有大讲究,养的茶宠不一样,所含的意义也不一样。” 抬头见大家都凝神听着她说话,宓月含着淡淡的笑意,说:“我所知道的茶宠有几种,一种是神龟,龟是长寿的象证,龟同归,用它做茶宠,取其长寿不老,团圆美满之意;一种是蝙蝠,蝙蝠与福字同音,若在蝙蝠前面放一枚铜钱,便是福在眼前,若在蝙蝠前摆个日出或者海,便是福如东海,若在蝙蝠旁边放个天官,就是天官赐福。” “有求官求侯者,会养一只小灵猴。小灵猴骑在马上,便是马上封侯。若是大猴背着小猴,就是辈辈封侯。” “有求财者,则养一只金蟾。这金蟾并非是普通的蟾蜍,而是有三只脚的金蟾,传说金蟾所到之处,便是金钱汇聚之处。” “再有养麒麟的,求其祥瑞之意;有喜欢佛道的,养一只佛脚,佛脚上面有只小蜘蛛,喻为知足常乐……” 这一番话,把虞王后听得一愣一愣的,感叹道:“他们真会玩。” 宓月笑道:“若是喜欢喝乌龙茶的,茶具还要添上闻香杯……” 宓月又把闻香杯的用处用法细细说了起来,听得一众虞国贵人个个跟没见世面一样,一惊一乍的。 业务熟练 “豫王妃,你怎么懂得这么多?”虞王后听完后,又问:“本宫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些东西?” 怎么说她也是一国王后,虞国又是四通八达之地,竟没有听过半点与茶道有关的事,当真奇了。 宓月从善如流说道:“我不仅与佛有缘,与道亦有缘,无意中得了些佛缘,又无意中得了些道缘。” 宓月与佛缘的故事,虞王后等人都是听熟了的,听了这一番话,意没有半个起疑的,只有浓浓的羡慕。 这豫王妃怎的如此好命,什么好事都会主动找上她? 然而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羡慕不来,她们没有这个缘。 听了一番茶道文化后,虞王后与宓月也熟稔了起来。也因为茶道的事,让虞王后对宓月改观了许多,态度比起方才,热情了不少。 “豫王妃在驿馆住得可习惯?若不习惯,尽可与本宫说来。”虞王后终于问起了驿馆的事。原本这话,该是昨日迎接客人时的礼节了。不过昨日虞王与虞王后故意给萧溍和宓月下马威,晾了客人。 宓月状似不知道昨日的怠慢,叹了口气,“说句实话,不太习惯。” 虞王后愣了下,虞国的驿馆是各个诸侯国中最好的驿馆,凡是住进那里的客人,没有一个不满意的。听着宓月的意思,还有些嫌弃起来了?“是下人侍候得不好吗?” “侍候得还行,地方也足够大,只是……” “你说来,本宫让人照办。” “这个照办,也不容易。”宓月苦恼地说道:“皇婶不知道,我与王爷素来习惯了衣食住行都要样样讲究的,这一路当真哪里都不习惯,还以为到了富庶之地的虞国会好些,谁知道……就说食这方面,厨子做的菜式实在是咽不下口。起居方面,我习惯了每隔几日要泡一次牛奶浴,这驿馆连几十桶牛奶也寻不着,唉……” “用牛奶、沐浴?”众人吃了一惊。 宓月伸出她洁白无瑕的双手,极为认真地说:“这手能如此白皙细滑,都是牛奶浴养的。” “当真?”虞王后半信半疑,牛奶那般怪味,怎么可以拿来沐浴?不臭吗? 虞王后不动声色地闻了下宓月身上的味道,没有闻到用腥膻味,倒是有淡淡的花香之味,以及极淡的奶香味,这奶香极为特别,也格外的好闻。 “皇婶若不信,尽可去皇城查,我每隔些日子就要用掉三十多桶的牛奶或是羊奶的。” 豫王府的确十天半个月就要用掉三十多桶牛奶或羊奶——为了做奶酪、奶油、蛋糕饼干、奶茶等。 光是用来送礼的吃食以及研究新点心,每日都要用上两三桶牛奶。若是再招待一下客人,办个宴什么的,一个月的用量就更多了。 为了足够所需,宓月让人在庄上养了一群羊。 至于用来沐浴,自然是宓月随口而说的。 兴许是被半莲的神秘力量滋养着,她不仅力气极大,肌肤也比一般人白嫩许多,无意间成为她推广护肤品的最佳代言人。 虞王后见宓月一副不怕人查的模样,便信了。 有方才的茶道,如今不管宓月说什么,都会有人相信。 相信之后,有羡慕宓月好肤质的夫人来问:“羊奶的气味带着一股膻气,用来泡浴,不会臭吗?” “对啊,身上飘着一股羊臊味,再白的肌肤也没人敢靠身。” “我听说五味酒楼的奶茶极好喝,曾试着让厨子调了一杯,味道怪怪的,实在喝不下去。据说五味酒楼的奶茶又香又浓,不知是如何做的?” 宓月便教她们如何给羊奶牛奶去膻味,有人来问牛奶浴的事,便也说了一些。 “牛奶浴不能用生乳,但也不能煮开,用火加热到烫手,保持一柱香的时间便行。加到浴桶里,牛奶与水各一半,喜欢花香的,可以加入花瓣。若养生,还可以加入药汤……” 最为心动的当数虞王后了,她是虞国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人,但年龄将近四十,脸上的皱纹用再厚的粉也遮不住。眼看一个个小妖精进了宫,虞王再不往她宫里来,虞王后也有些焦虑,生恐虞王哪天被哪个妖精迷了眼,脑子一昏就把她这个年老色衰的王后给废了。 “豫王妃,你刚用了牛奶浴吧?怪好闻的,不知加的是什么花瓣?”虞王后亲切地问宓月。 “自出了皇城,我就再没有用过牛奶浴花瓣浴的了,若说我身上的香味——”宓月立即一番广告轰炸,“是我特地调的护肤膏,里面加了些牛奶和精油。精油,就是从花瓣中得来的花之精华,一篓的花瓣只得了那么几滴。再配上滋养肌肤的中药材,能够针对皮肤出现的各种问题,它质地温和无害,带有迷人的花香,长期使用,能让人比同龄人年轻十岁不止……” 一番广告词说得极溜,那一世,为了分担韩潇身上的重任,她费尽心机充实国库,各种带货。如今为了战后需要重建的豫国,不得不重操旧业。 好在,业务仍然熟练。 “豫王妃,你会调护肤膏?”虞王后两眼亮了起来。 宓月回道:“会的不少,在皇城好些贵夫人都托我调配一些,只是太麻烦,我极少做。到了豫国之后,估计偶尔才能送一些回皇城给她们了。” 靳嬷嬷适时说道:“王妃的马车上放了一套,要不奴婢去拿来给各位贵人瞧一瞧?” 虞王后立即同意了。 靳嬷嬷回到放马车的地方,一看暗箱里装的种类齐全的护肤品化妆品,哪里不知道主子是有备而来的? 靳嬷嬷都拿了出来,端到了园子里。 宓月的护肤品是专走贵妇路线的,用料样样都讲究,盖子一揭开,众人便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香气,有花的清香,又有花香没有的持久淡雅,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好闻的味道。 虞王后一闻这味道,与宓月身上飘出来的味道一样,便喜欢上了。再一抹到手上,滋润不油腻,还透着清爽,更爱了几分。 激怒 护肤品的品种,有护手膏,面霜,身体乳,润脚膏四样。 化妆品的品种就多了,从眉眼到了嘴唇,样样具备。 宓月借此亮了一手,给虞王后化了一个美妆…… 在场的贵夫人亲眼目睹,在宓月的巧手之下,虞王后眼看着变美变年轻。 虞王后长得有些富态,宓月特地她脸上几处打了阴影,瞧上去脸瘦了许多,变得有轮廓感。 再用眼影在眼角处描绘出微微上挑,眉毛也修一下,顿时多了几分妩媚婉转。 …… 宴后,萧溍在马车上等着宓月,派人去催了三次,才看到宓月从后宫出来。远远地,发现虞王后与一群贵夫人亲自送宓月出来,有说有笑的。 萧溍带着些纳闷,在宓月上马车后,扶她在身边坐下,说:“我看出来了,你在后宫极受欢迎,若不是我派人连去催促,只怕皇婶要留你在后宫用过晚膳才肯放出来。” 宓月眉眼都是笑,今日不仅完成任务,还收获了一群客户,可见夏国与虞国的生意将来稳住了。“这么说,你在王殿那边极不受欢迎了?” 萧溍拿了扇子,给宓月扇着风,伸手把宓月发髻最重的几样发饰取出来,“我在王殿上说了一句话,虞王便恼了。” “你说了什么?”宓月按了按有些发酸的脖子。 萧溍伸手替她按揉着,力度适当,“我怜悯虞王日子过得艰难。” 这一波仇恨值拉的,比她还了得! 虞王是什么人?那是众诸侯国中最有钱的一个,却被人当面说日子艰难,也就是当面嘲笑太穷了,他的脸色还能好得起来吗? 马车徐徐走动了,萧溍靠在窗前,将窗打开,放下纱帘,车内凉快了许多。“虞王失去重财,这两年的日子的确过得不如前些年奢侈。我的话正好刺中他的心事,如何能不恼?” 虞王最大的一处宝藏被偷了个干干净净,平白少了大笔财产,有苦无处说。这两年虽然加大的打劫力度,但财富不是容易积累的。即使十年二十年后积累回了失去的宝藏,爱财如命又贪婪成性的虞王只要一想起曾经丢失的宝贝,也心如刀割。 宓月幸灾乐祸,“你说虞王什么时候会动了打劫的心思?” “快了,我邀请了他到驿馆做客。” “什么时候?” “后天。” …… 虞王一脚把案几踹倒,“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叉着腰,气得直喘了。 “本王是天下最富有的大王,他一个毛小子凭什么鄙视本王?本王比老皇帝有钱多了,他一个小子,穿戴得再好,兜里能几个钱?本王的龙榻都是有黄金打造的!本王的王冠价值就能建一座豫王府!” 虞王取下头上的王冠,以黄金为托,上面镶了一枚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这枚夜明珠,是他五年前无意从中一个外域商人中打劫来的,三年前做成了王冠。每到夜晚带着这顶王冠,他就如同夜晚的明月一样威风。 得到这顶王冠的那一年,他每隔几日就会在王宫里办一次夜宴,让他的臣子见识王冠的风采,并让臣子为之赋诗数百首。 不过,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什么东西玩了一年也都腻味了,近两年来,虞王几乎没有办过王冠宴。 虞王肥胖的圆脸上浮起一阵阵的肉疼! 两年了啊!这两年他竟没再换过新王冠,就天天带着这一顶! 在两年前,他可是一年换一顶王冠,每顶王冠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为了收藏他精美的王冠,他特地建了一座跟王殿一样大的宝库,心情好的时候,会邀请臣子或者后妃到王冠宝库中观赏。 可自从两年前失了大笔的财富,他就舍不得打新王冠了,也找不到好宝贝来镶他的王冠。 怪不得那臭小子说他日子艰难,可不是吗?已经两年没有换王冠的他日子还不够艰难吗? “气死本王了!”虞王气愤得一身的肥肉也跟着颤抖。 在王殿生了一会儿闷气后,虞王转身往后宫去寻热闹。 却见他的一群妃子聚在后花园叽叽喳喳的说得热闹,虞王纳闷了,平常这群女人聚在一起,不是明争就是暗斗,怎么这会瞧着极为和谐呢? 怀着这个疑问,虞王悄悄地靠近,然后瞧见众妃之中,坐着一个有点眼熟,但妩媚艳丽的女人。 这个女人,有着成熟女人的风韵,又有着年轻姑娘的媚意,加上气质非比一般,一眼瞧上去,就是众女之中的焦点,一下子就引起了虞王的注意力。 他的后宫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美人?更奇怪的是众妃对她的奉承,如众星拱月,他是虞国的大王,他的女人什么时候用得着对一个莫名出现的女人奉承? 虞王板着脸,负手朝着众后妃走去。 虞王一来,众妃连忙上来行礼,唯有坐在那里的女人一动不动。 “免礼。”虞王暗自诧异,朝着那女人多瞧了几眼,正要问这是哪家的夫人时,那女人终于站了起来。 “大王辛苦了,妾身给您准备了降暑的茶汤,您用一些吧。”虞王后吩咐旁边的宫女去把茶汤端上来。 虞王一听这话,熟得不能再熟了,受到的惊吓不小,连退两步,瞪着那个女人。“你、你是王后?” 虞王后诧异问:“大王在问臣妾?” 做了十几年的夫妻,连自个的妻子都认不出来了? “你果真是王后?”虞王目瞪口呆,“你去哪找个妖怪变了一张脸?” 面前的虞王后,哪还有平时半点鬼见愁的模样? 平时的虞王后,为了掩饰脸上的斑点和皱纹,总是涂着厚厚的一层粉。这个时代的粉,都是雪白雪白的,加上红通通的唇脂,瞧上去跟个假人似的,大晚上看到,还能把人吓个半死。 虞王面对假人似的虞王后,已有近十年了,因为怕吓着做恶梦,有近十年没进过虞王后的寝宫了,别说换了一个妆,就是洗了脸也得认好一会儿才能认出来。 画皮 这会儿,虞王后脸上的妆用了近肤色的薄粉遮去斑点,又提亮了肤色,加上五官的精描细绘,瞧上去可不就是两个人吗? 虞王走上去,盯着虞王后的脸看了一会儿,“还别说,跟王后年轻的时候有五六分相像。” 虞王后当年能嫁给还是王世子的虞王,长得好看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年轻那会儿,虞王后也曾是虞王的心尖宠。 只是随着生了孩子,年纪变大,又看厌了后,心尖宠就变成了心里刺,虞王也早被年轻貌美的小妖精迷住了心魂,忘了曾经的恩爱。 虞王后脸上的哀色一闪而过,但极快地掩饰住了,免得被面前的一群小妖精给笑话了去。 “大王觉得臣妾这妆好看吗?”虞王后露出几分年轻时候的娇意,问道。 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哪里不知道虞王的喜爱?只是以前老了,这张脸又被虞王看腻了,就懒得去折腾。 这会儿,重新看到希望,少不得也要动点心思,旁的不说,若虞王对她好些,儿子王世子的位置也更牢固些。 年纪大了,旁的兴许提不起心去争,但儿子的前途是必须要争的,拼了命也得为儿子争下牢固的未来。 虞王看得眼睛都直了,“王后怎么变成……” 一旁的宫妃上来拉着虞王的手,说道:“大王,这是豫王妃给王后化的妆呢!豫王妃实在是太厉害了,把王后画得都不像王后了,画得跟王后本人一点也不像。别说您看呆了,就是臣妾,也以为是哪个妹妹呢?却不想原来是王后姐姐呀!” 另一个宠妃也上来拉着虞王的另一只手,说:“对呀,豫王妃简直给王后姐姐画了一张皮,妾身瞧着也不敢相信。” 虞王后听着恼火不已,你们这些小妖精才是多了几张皮,明面上一张皮,暗里一张皮,对着大王是一张皮,对着下人又是一张皮。 虞王后在后宫十几年不倒,也是个有能耐的人,与虞王说道:“大王,臣妾方才接待了豫王妃,瞧着有些事并不像先前知道的那样,不知大王在王殿那边如何?” “怎么,豫王妃在后宫也很狂?”虞王咬牙切齿地问。 虞王后看出些眉目来,说:“众妃都下去吧,本宫与大王有事要谈。” “王后姐姐,妾身方才也是陪着您招待豫王妃的,怎么就不能谈了?” “对呀,咱们也可以跟大王说说的嘛。大王,豫王妃头上戴的头面,都是红宝石,妾身瞧着整个虞国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一套,要是臣妾也能得一套,不,就是一支钗子该多好。” 虞王后沉声说:“这里没有你们说话的份,下去。” 虞王被萧溍给惹恼了,脾气很不好,更没有耐心哄女人,斥道:“王后让你们下去没听到吗?” 红宝石!红宝石!本王刚被人笑穷,你们这些贱人,也想来嘲笑本王不成? 众妃见虞王满脸戾气,吓得纷纷告退。 要知道,虞王是虞国最大的强盗头子,喜欢做强盗的人,有几个是好脾气的?后宫里头因虞王一怒之下斩杀了的妃子,不在少数。 闲杂人等都离开后,虞王后扶着虞王坐下,又亲自端了茶汤过来,还拿了扇子给虞王扇风。 虞王很是受用,又见虞王后好看了许多,与年轻时候相像,难免想起久远的,关于年轻时候的恩爱,脾气跟着好了起来。“你给孤说一说,豫王妃是不是也找你的碴了?” 虞王后露出讶然来,问:“大王怎么会问这句话?莫非豫王敢给您气受?” 虞王气呼呼地把王殿的事说了出来。 虞王后露出疑惑来,“豫王府看上去,比我们先前知道的要富贵多了,豫王是哪里来的钱财?大王您不知道,豫王妃今儿来赴宴的那一身,都把臣妾给比下去了。臣妾今儿为了给豫王妃下马威,特地挑了最好的行头穿戴上,不曾想反被豫王妃压下一头。臣妾越想越奇怪,豫王除了克妻的传言,不曾有富贵的传言,怎么能积攒下那么多宝贝?” “估计是太子留给他的,加上这些年来,皇帝赐的东西不少,还有,孤听闻豫王经常离开皇城,名下似乎还有一座矿……”虞王越说,越觉得豫王的身家不比他少。 “皇族宗室,不是不能随便离开皇城吗?” “他不一样,从小就坐实了是个天煞灾星,皇帝与皇后怕他克着了,巴不得他离得远远的,约束着其他皇家宗亲,唯独是从不约束豫王,不回皇城更好。这不,现在就打发去豫国了。” 虞王后怀疑说:“大王,豫王与豫王妃会不会故意在我们面前炫耀,就是怕我们瞧不起他们?天下谁不知道虞王室最有钱,怕我们见他穷,笑话他们,这才故意说那些话。” “有这个道理。”虞王越想越是这个理,一拍大腿,“孤差点被那小子给骗了。” 虞王后笑道:“依臣妾看,豫王府虽然没有虞王室有钱,但应该日子过得不差的,这点臣妾从豫王妃的讲究中能看出来的。穷是最不能藏的,富也是最不能装的,豫王妃的讲究,还有那华贵的气派,是好日子才能养出来的。” 虞王摸了摸下巴,“豫王邀孤后日去驿馆作客,说要招待本王。王后,后日你与孤一道去,他们是装的有钱,还是真的有钱,后日便见分晓。” 虞王后吃了一惊,一听虞王这口气就知道是什么打算,“大王,您难不成……若是豫王真富,你不会想打劫他们吧?” 虞王露出狠意来,“打劫了又如何,孤又不是没劫过皇朝的财物?” “大王三思,且不说萧溍是皇朝长孙,前往藩地的一国之主,就按私情来说,他也是您的侄子。这事闹大了,于虞国名声极为不好。” “孤不是蠢货,不会在虞国就劫了他们,当然等他们离开虞国之后才出手。”虞王冷笑道:“什么皇叔皇侄的,皇家人哪个讲亲情的?要讲亲情,皇朝皇帝的位置该是我父王的,怎么不见狗皇帝把江山还给孤?” 宴会 虞王后见此,不好再劝,只说:“得要后日才能知晓,豫王是真富还是装富。” “孤也是这样想的。” 宓月与萧溍回到驿馆之后,暗卫又送了皇城的情报过来。 萧溍看完后,把情报给了宓月。 宓月接过来,越看越心惊。 他们离开皇朝的这段时间,皇城里头,每天都在翻天覆地。 萧溍从宓月手中抽走情报,点燃,放在铜盆之内,看着它烧成灰烬。“皇城的事,我们已经抽不上手了,还是想想后日的宴会。” 宓月回过神来,“的确该准备起来了。” 宓月便把皇城的事放开,关注起手头上的事,拆下发髻,换了便服,带着下人准备起来。 萧溍与宓月从皇城带来的东西虽然不全,但珍贵的、急用的大都带上了,其他次要的则在后面让人护送过来。 宓月打开一个个箱子,挑选了许多东西。 多亏她在皇城时常办宴,每次宴会都做得极有特色,加上萧溍宠她,什么都大手笔给她备好,这不,随行的好东西还真不少。 宓月让人一样一样拿出来,大概怎么办这个宴会,心中已有了主意。怎么着以前也是办过国宴的人,加上见识非凡,想镇一镇虞王还是容易的。 宴席上的菜式是宓月的重点之重,她列了一张长长的单子,足有十几页,让孔策亲自去采购。 这会儿体现出虞国的方便之处来,果然如传言所说的那,只要拿得出银子,基本都能买到想要的东西。鲍鱼,海参,鱼翅等物竟都能置全了,而且品质极好。兴许是因为会吃懂吃的人不多,价格竟然超便宜。 宓月干脆又拿了一大笔银子,收购了几车,一些留着自己吃,一些留着在豫国出手赚一笔,那么,今日宴会的钱就能赚回来了。 这一日辰时刚到,虞王与虞王后的舆车便来到了驿馆。 萧溍与宓月所住的地方,是驿馆位置最好、地方最大的一处院子,专门供身份高贵的贵客住的。 说是院子,大小跟个小型的宫殿差不离了,主子加上下人,能住下三百人。 刚进驿馆,虞王与虞王后还看不出什么来,一进院子就发现不一样了。 从院门一直往里头,路上都铺满了红锻,金线描绣的红锻在阳光照耀下,如一条闪着光辉的通天路直通往院内。路的两边挂上漂亮的灯笼,灯笼是八角宫灯造型,上面贴有画。 画的是虫草花木,还有仕女图。 仔细瞧去,那些画像栩栩如生,都是立体的。 虞王与虞王后不知道什么叫立体,只觉得那画儿逼真得跟像拿了虫草花木粘在上面似的。不过若说虫草花木这些东西可以粘上去,但人呢?这世上哪有那么小小的仕女,又哪里能粘在灯笼里? 虞王按耐不住好奇心,走到一盏宫灯前,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看不出玄机来,就上手直接拆了一盏灯笼,这才知道原来里面像活的东西都是画出来的。 “这个妙!妙极了!”虞王对左右说:“回宫的时候,给本王带上几盏。” 虞王后提醒说:“大王,咱们是来作客的。” “皇侄总不成连几盏灯笼都不肯舍给孤吧?”虞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 正好萧溍携着宓月从内院走了出来,听到这番话,扬声说:“皇叔若是喜欢,全拿去了亦可。” “此话当真?”虞王立即说道:“那孤就全要了。” 本是强盗一个,有便宜不占才是王八蛋。 萧溍大方说道:“侄儿这就让人将它取下来。” 虞王高兴了起来,看萧溍也顺眼了许多,“皇侄儿,你一路往豫国去,还带着这么多灯笼啊?就不占地方?” 萧溍请虞王入内,并回答道:“这些灯笼都是可拆卸的,看着虽多,拆下来都是一些小竹条和小木块,一两个箱子就装完了。” “灯笼倒是不稀罕,就是灯笼上的画孤从未见过,也是皇城里的画师画的?” “是王妃所画。” 虞王大吃一惊,马上往宓月瞧去。 这一瞧,虞王的眼睛子都不会转了,呆呆地盯着宓月头上的宝石,亮闪闪的,在太阳底下散着比金子还炫眼的光芒。 宓月盛妆打扮,容貌倾城。然而虞王这个爱财如命的胖子,一眼都没有往美人看去,愣是盯着美人一头的红宝石流口水。 好在他还有一点理智,知道这是侄媳妇带的,没有张口就讨要。 也好在他流口水的是红宝石,要是敢当着萧溍的面对他的爱妻流口水,这胖子估计今天就要留在驿馆里的厨房里,宰了剁馅包饺子。 虞王后暗中推了虞王一下,虞王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心里头那个想打劫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 虞王后目光从宓月的头面扫了一眼,便知道这不是昨天戴的那一套,是另一套。 那样好的宝石,一套头面就够珍贵的了,而宓月竟然有两套!说不定,不止两套! 虞王后将心里的吃惊掩藏得很好,上来携了宓月的手,说:“本宫听闻为了今日的宴席,你采购了不少东西,费了不少钱吧?下次要买什么与本宫说一声,自有王城府尹替你跑腿,也不怕被王城的奸商所骗。虞王城这边其他的不多,商人极多,奸商更是不少,一个不留神,就容易买了劣货。” 宓月笑道:“我也是怕买到次等的东西,特地让长史去了,孔长史的眼光是极好的,买回来的东西样样都合我心意。难得的是虞王城货物齐全,比在皇城买东西还要方便,虞王城物质丰富这一点,皇城也比不上。可见,虞国是个风水宝地,人杰地灵。” 虞王后听了这话熨帖,旁的不敢说,虞国的物质之丰富,向来是虞国人最为自豪的一点。 虞王后随着宓月一路往园子行去,路上所见下人规矩森严,礼仪严谨,且处处透着来自皇家的威仪。 皇室宗亲无旨不得离开皇城,更别提到其他诸侯国了。 生意做成 虞王与虞王后曾经招待过的皇家人,大都是旁支几代之后,按血缘关系,还没有虞王与皇家的关系密切。 因此,但凡所见从皇朝来的宗亲,已没有多少皇家的影子了。 今儿一见豫王府下人的规矩与礼数,虞王与虞王后这才是真正感觉到来自萧氏皇族几百年的底蕴,果然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的。就是虞王室,在许多细节之处,也远远不及皇族教出来的人。 虞王不由地对往常看不上眼的皇室生起几分向往来。 第一任虞王到了虞国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皇朝,也是怕遭了皇帝的毒手。但怎么说,第一任虞王也是在皇宫出生的,哪怕离开时年龄不大,也是见识过萧氏皇族的底蕴。 而这一任的虞王,出生在虞国,成长在虞国,皇朝的萧家对他来说,只有姓氏的联系了。猛然见到真正展示皇家的非凡威仪,仿佛有什么东西勾起了血缘深处的触动。 萧溍并没有带客人到客堂那边,而是去了园子里,虽然有些与礼不合,但是——这驿馆本就是虞王的,客堂也好,园子也好,萧溍夫妻都只是借花献佛的。 园子里,这会儿开的花不多,面积太小,只有一个小池塘,里面种的荷花怎么也比不上王宫里的莲池好看。 不过,在宓月的精心设计下,早晨的时候从外头采了许多鲜花,做成花束与花篮把园子装扮得花团锦绣。 虞王后正欣赏着这些鲜花时,突然闻到风中飘来一股令人精神一振的香气。 “这是……”虞王震惊住了,“这是玉兰花的香气?这会儿了,园子里竟然还有玉兰花在开?” 玉兰花,有天下第一香的美誉,每到花开之时,只须摘一朵放在屋里,便满室生香。 虞王后极喜欢玉兰花的奇香,在王宫里头种了好几株玉兰花树,每到春季花开之时,她常要到花树下观赏一番的。 然而这会儿都快到秋季了,玉兰花早就凋谢了,她竟在驿馆这边闻到了玉兰花香。 “本宫怎么不知道驿馆内种了玉兰花树?” “皇婶跟我来便知道了。” 宓月带着虞王后进了亭子里,亭中一角放了一个香炉,香味正是从香炉里飘出来的。 面前的香炉,造型精美,里面更是大有讲究。因为,香气并不是燃烧出来的,而是蒸出来的。 香炉底下放着炭火,上面放了一个小杯子,半杯子水,加入几滴玉兰花精油。随着下面的炭火烧烤下,杯子里的水逐渐加热,在热气中香味逐散扩散出去。 站在亭子里,便被这股香气给包围了。微风吹来,香气渐渐飘远,若有若无,惹人惆怅。 “当真精妙。”虞王后看清楚了炉子的内里后,感叹说:“这香气更妙,是豫王妃昨儿说的,精油?” “正是,精油的用处极大……”宓月以后八成会做精油的生意,借着这个机会向虞王后介绍精油的各种用处。 不同的精油,起到不一样的功效,不仅能给嗅觉带来一种享受,也有一定的药疗效果。 就说这玉兰花精油,就有祛风散寒、降血压、调经、止痛等效果,用来调理呼吸系统有不错的辅助疗效。 虞王后一听,别说精油有这么多药用效果了,就是没有,光这味道就值得入手。“豫王妃手头有多少精油?只要肯拿出来,本宫可以用任何东西来换。” 宓月为难说道:“只留下极少的一些了,在皇城的时候,许多人亦是想要,可我只是闲暇时做来玩的,哪有多少?偏她们吵着说出高价也要,没办法,只好都送了出去。皇婶想要玉兰花精油,得要等明年,明年玉兰花开,我有空又有清闲的话,给您做一些。若有多的,还得给皇城的朋友送一些。” 要等有空又清闲,万一没空呢?这一到豫国,宓月身为豫王后,手头事情多得很,哪里有时间给她制精油? 而且,她想要的东西多着呢,样样要宓月送,也不是这个礼数。怎么说她也是一国之后,多少要点脸面。 且送一年难送第二年,不如…… 虞王后便说:“你别白送人了,就卖于本宫吧,本宫知道精油来之不易,极费功夫,做白工如何能成?就这样办,明年本宫跟你买,多少都要。你手头上的,哪怕再少,也给本宫吧,还有——” 虞王后悄悄靠近宓月,说:“你化妆和护肤的还有多少,卖本宫几套,价格好说。” 昨儿化妆的效果,惊艳到了虞王后,也把虞王给惊艳住了。虞王后再也不想断了这些供应,直接说成生意,如此一来,就不怕宓月以后不给她送来了。 不然白送的东西,哪有一年两年三年都给你送的? 还是说到生意,货源才能保证。 宓月从善如流,“说买就太客气了,我手上还有一整套的,等会儿婶儿拿去用就是。其余的,等我到了豫国之后,尽量给您赶出来。” 下人捧着茶具上来了,虞王后眼睛一亮,对一旁和萧溍说话的虞王说:“大王,昨儿豫王妃的一手泡茶绝活当真了得,喝过的人无一不说好的,今儿大王定要品尝一下,往后豫王妃走了,咱们就喝不成了。” 宓月笑道:“皇婶这话过奖了,泡茶的功夫练练就能有了,往后皇婶想喝,让下人研究去。” 虞王后也跟着笑起来,“不瞒你说,昨日你刚走,本宫便让身边的宫女与嬷嬷学你的这手功夫了。只不过,泡出来与你的差远了。” 虞王昨儿也听说了豫王妃泡得一手好茶的事,不过茶这东西,怎么泡还不是茶味?能泡出花来? 不过,虞王也起了兴致,想看看是否真能泡出花来,说:“那就有劳豫王妃了。” 小炉上的水烧开了,宓月提起水壶,冲洗、泡茶等功夫处处透着韵意,光看就是一种莫大的视受享受。 虞王越看越有意思,当往宓月的脸上看去时,目光又忍不住往红宝石上飘…… 人虽然很美,泡茶也很好看,但都没有红宝石来得吸引人。 漳国 “大王,请品尝。” 虞王后把宓月泡出来的第一杯茶送到虞王面前。 虞王的目光这才从红宝石转过来,落在手上的茶杯上。 小小巧巧的茶杯,一杯都不够半口喝。 虞王便当尝酒一般尝了一点,的确与平日里喝的茶不一样,更清爽了,有一股鲜味,没有了苦与涩。 口感的确不错! 虞王一口气喝完,说:“再给孤倒一杯,这杯子太小了,换个大的茶碗才能喝得痛快。” 这话一出,宓月便知道这是个粗人,不是爱茶者。她笑了下,说:“皇叔,我另做了一道茶,想来会比绿茶更合您的胃口。” “哦?”虞王马上说道:“上!” 宓月示意了下,姚黄便捧着茶杯与茶壶上来。 这茶杯比起品茶的杯子就大多了,与其说是茶杯,不如说是大水杯,差不多有啤酒杯那般大。 茶壶也是能装三升水的大茶壶,宓月提起来,先给虞王倒了大半杯。 虞王一看这颜色,一闻这味道,认出来了,“这是奶茶。” 把奶茶送到虞王面前后,宓月方说道:“正是奶茶,五味酒楼的招牌茶水,大王请品尝一下正宗的五味奶茶。” 五味酒楼的奶茶出名之后,因为知道是用茶与牛奶、糖三样制成了,不少人纷纷模仿。虞王也不例外,早就让人去试做了。 做出来的味道,只能说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喝。 这会儿见宓月拿奶茶来招待,有些失望。 萧溍看出虞王的不以为然了,请了下手势,说:“皇叔尝过后便知道正宗与仿制的区别。” “敢情和我以前喝的不一样?” “若皇叔没有去过五味酒楼,亲自品尝过来,味道的确不一样。” 虞王被说得心动,端起来尝了一口,顿时瞪大了眼睛:“怎么与孤喝到的不一样?” 连灌几口,虞王干脆就一口气把大半杯的奶茶喝了尽兴,“痛快,再给本王倒一杯。” 虞王后听着古怪,这奶茶有这么好喝吗?往常大王不是嫌没茶味就是奶味不好吗? 也跟着尝了一口,这才发现与王厨制的不一样,茶味更浓,奶味更香,口感更丝滑,喝了几口后,也没有她先前喝的腻味。 虞王那边又喝了半杯,这才放下杯子。“原来正宗的奶茶如此好喝?难不成,你们用的茶与奶不一样?” 宓月但笑不语。 当然不一样。 现今的人多是喝绿茶,有发酵的茶,但量不多,喜欢喝的人也没有绿茶多。 用绿茶来制奶茶…… 绿茶本就茶味偏淡,泡得再浓加上奶也没多少茶味,这奶茶的茶之一味就失了。 再说奶,宓月对外常说奶茶是由茶与牛奶或者羊奶制的,外人喝着的确是牛奶或是羊奶的味道,但此奶非彼奶。 五味酒楼的奶茶,用的不是鲜奶,而是淡茶。 鲜奶进行蒸馏,除去一些水分后得到的奶,可说是精华版牛奶。奶味更浓,口感更丝滑细腻。 说是茶,却不是普通的茶,五味酒楼的奶茶用的茶,是买了绿茶之后,自己加工发酵的红茶,工序与外头喝的发酵茶也不一样,更别说是绿茶了。 不同的奶,不同的茶,制出来的奶茶,又如何会一样? 那些不正宗的仿制奶茶,又如何比起上五味酒楼独特配方的奶茶? “皇叔尝着这茶如何?”萧溍也尝了一口奶茶,放下杯子,问。 “极好,名不虚传。”虞王赞道。 “可惜啊。”萧溍突然感叹了一句。 “可惜什么?”虞王不解问道。 萧溍说道:“牛奶与羊奶常见,人人可养,人人可得,唯有这茶不常见,难得。要制一杯奶茶,最贵的还是这茶叶。” 虞王极为赞同,说:“要说茶,还得漳国的茶才行,各王国哪怕是皇朝,也只认漳国的茶。” 萧溍状似无意地说道:“五味酒楼的奶茶出名后,即使没有喝到正宗的,但世人也喜欢仿制一杯,这茶叶以后只怕要卖得更贵,漳王光是茶叶的税收,每年就是一大笔银子。” 宓月给虞王后倒了一杯绿茶,说:“喜绿茶的人极多,若是这茶道风行起来,喜好文雅者只怕无茶不欢,这茶叶的市场,估计得翻几倍才行。” 虞王后遗憾说道:“虞国不产茶,以前也试过种,但种出来的茶,总归不如漳国的好。” 虞王也眼热不已,漳国每年光从卖茶商人中收到的税,都比他打劫的银子还多。如果茶道风行,奶茶做法广传出去,这茶叶生意更是火爆了。 还是那句话,可惜种不了茶,种出来的茶,也没漳国的好。旁人喝茶,也只认定漳国的茶,就连外域的商人,也只去漳国收购茶叶。 虞王嫉妒得端起杯子,咕噜咕噜地把半杯喝完。 枉他辛辛苦苦去打劫,也不如漳王坐在王宫里轻轻松松就把钱赚了。 虞国再多商人经过,也只能赚点过路费,比起茶税,少得不提也罢。 “皇叔,宴尚未开始,可别喝涨了肚子,您得留着肚子,等会儿有好宴来请。”萧溍说道。 虞王拍了拍肚子,说:“皇侄且放心,别的不说,孤这肚子够大,一两杯的茶喝不饱的。早就听闻五味酒楼的厨子手艺好,孤专门早膳都没吃,特地来大吃特吃的。” 宓月连忙说道:“空着肚子喝了这许多的茶,容易伤胃。皇叔,皇婶,咱们还是赶紧开宴,吃些饭菜把肠胃填一填。” 水榭上,虞王与虞王后刚坐上桌,便见两个婆子抬着一个大瓦罐上来。 那大瓦罐的口子被层层荷叶封了口,闻不到味道,只看到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瓦罐,因为在火上熬得久了,颜色有些不好看。 虞王皱起了眉头来,“不是要开宴吗?怎么抬这么个东西上来?” 毫无半点文雅可言,这岂是招待他堂堂一国之王的礼数? 该不会随便拿个乡下的菜招待他吧? 虞王甚为不满,觉得萧溍夫妻小气巴巴的,并且看不起他。 萧溍含笑说道:“这便是开宴第一菜。” 佛跳墙 虞王后生怕虞王甩袖离去,便问:“这道菜叫什么名字?可是五味酒楼里的菜式?大王最是向往五味酒楼的各种名菜,只恨身为大王,不能随便离开虞国,一直以没能尝到五味酒楼的菜视为憾事。” 宓月给虞王后讲解道:“这一道菜名叫佛跳墙,是五味酒楼即将上新的招牌名菜之一。皇叔,皇婶,您二人可是这世上首位尝到这道美食的客人。” “佛跳墙?是佛家的菜式?”虞王纳闷了,难不成上的第一道菜就是素斋?他可不喜欢吃素的,吃素与吃草有何区别? “佛跳墙的意思是,它的美味就连高僧也为之垂涎三尺,不惜放弃修行,还俗为享这满坛香。” 宓月的话一说完,婆子便揭开了封口的荷味,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香得虞王的眼睛顿时瞪大了,连咽几口口水。 这会儿,虞王再也记不起方才对这道菜的鄙视了,眼珠子只盯着那瓦罐的口子,盯着婆子将瓦内的美食一样一样的舀了出来。 丫鬟端着四个精美的白瓷汤盅,婆子从瓦罐中每种菜舀了一样,将汤盅堆得露了头,然后又舀了几勺汤汁下去。 丫鬟把盛好的佛跳墙上桌,每位主子面前各摆了一份。 虞王早就急不可待,拿了筷子就夹了一块鲍鱼咬了下去。 很烫。 但也很香。 说不出来的香,是香得恨不得把舌头也一起吞下去的香。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尝到的,来自食物的魅力。 萧溍摆好了酒杯,给虞王斟了一杯白酒,“皇叔,这酒也是独家酿造,您请。“ 虞王哪顾得上喝酒?又不是没喝过酒,哪有这佛跳墙来得难得? 一口气吃了一半,见这汤色也不错的样子,拿羹匙舀了些,尝了一口,鲜得他又瞪大了眼睛。 虞王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虞王后嫌弃得嘴角抽搐了一下,就跟几天没吃过饭的乞丐一样,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当真丢了一国之王的脸。 不过,这道菜闻着的确是太香了。 虞王后也动了筷子,夹了一块刺参,咬下去。 嫩软鲜美,味中有味,简直妙不可言。 虞王后吃完了刺参后,又夹了一块香菇…… 不知不觉地,她也吃了大半蛊了。 这时候,虞王后已半饱了,暗暗可惜胃口太小,不然这么美味的菜,怎么也得吃上几盅也才过瘾。 抬头一看虞王,果然在吃第二盅了。 虞王后顾着身份,喝了几口鲜美的汤后,不舍地放下了匙羹。 “这道菜确实不错,豫王妃,为了做这道菜,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吧?”虞王后问。 宓月说道:“前日王爷与我说,要宴请两位长辈,我一回到驿馆就开始准备了。这一道菜,若从泡发开始算起来,费了将近三天的时间。” 前天开始泡发干货鱼翅鱼胶鲍鱼等物,昨天晚上就把食材层层码在瓦罐里,用文火足足熬到宴席开始。 这一道菜,也是最费功夫的菜。 由它做开宴第一菜,再大气不过。 虞王连吃两盅,总算肯放下筷子了,随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眼睛又瞪大了。 他朝着酒杯看去,只见这酒水清澈如泉水,半点浑浊都见不着。 而酒却入口绵甜,清冽甘爽,回味留香。 虞王一口气将酒一饮而尽,“再倒!” 萧溍便给虞王又倒了一杯,说:“皇叔,菜未上齐,可别喝醉了。” “好侄儿,你从哪儿得来这般好酒?够劲!” “偶尔所得。” 这时候,已上了三道菜。 虞王举起筷子,看着面前的两道菜,瞧着没什么食欲。 其中有一道菜,清汤白水的,只有一样白菜,一点油花也见不着,瞧着就没有胃口。“皇侄,这菜也太素了吧?” 萧溍动手给虞王取了一小碗白菜与汤,说道:“皇叔先尝了再说。” 皇叔随便喝了一口白水一样的汤——鲜!太鲜了! 香味很浓,却不油不腻,透着一股清香。 虞王后尝过之后,爱极了这道菜,“这道菜叫什么名字?这白水一样的汤,是怎么熬出来的?” 宓月说道:“这道菜叫开水白菜,清汤看似如开水一般淡然无味,实则它是用了老母鸡、排骨、鸭肉等吊了两个时辰才得来的。” “吊?这是何意?熬汤吗?熬了两个多时辰?为何这汤却跟水一样?” “吊,是精制清汤的一种说法,先用旺火加热,在将沸时改小火慢炖,由始至终都不能让汤翻滚,不然这汤就浊了。这么吊上两个时辰,就得了这一锅清汤。” 虞王后不懂烹饪,不解问:“用大火烧,汤会浑浊?” “正是,若要汤清,味鲜,就得慢慢地吊。若要汤色奶白,就要开大火来滚,滚出来的汤就稠得如牛奶一般。” 虞王后叹为观止,“不想做一道菜,得要如此费功夫,怪不得五味酒楼美名远扬。也怪不得王厨怎么模仿,都做不出五味酒楼地道的味。” 这里头的讲究太多了,许多烹饪手法,闻所未闻,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一道又是什么菜?”虞王后指着一道没见过的菜问。 宓月回答说:“这一道名叫爆炒凤舌,所用的是鸽子的舌头。五味酒楼擅做鸽子,除了烤乳鸽外,这一道爆炒凤舌极少有人能尝到,因为光这一盘菜,就要杀了三十多只鸽子。每一只鸽子只取小小的一根舌头,其他弃之不用。鸽子还得要乳鸽才行,鸽子若老了,舌头便会糙口,口感不好……” 更讲究的是炒的火候,才能把鸽舌做得细嫩。 虞王后吃了一口后,的确好吃,只是想到做一道菜就要杀三十多只鸽子,饶是她这位虞国王后,也觉得奢侈,太奢侈了! 接下来,上了松鼠桂鱼,这卖相把虞王与虞王后震得一愣一愣的,漂亮得几乎下不了筷子。 再接着八宝葫芦鸭,整只鸭子被巧去了全身骨头,鸭肚子里塞满了馅料,中间用绳子打了一个结,瞧上去像个葫芦似的。用刀子一划,露出里面各种颜色的八宝饭,不止鸭肉咸香酥嫩,里面的八宝饭更是香糯可口。 叔侄情深 陆续又上了几道虞王与虞王后闻所未闻的菜后,虞王后已撑得吃不下了。就是胃口大的虞王也吃撑了。 最后上的一道名叫虾饺的点心,造型精美,表皮晶莹剔透,能看到里面鲜嫩的虾仁。 撑得不行的虞王与虞王后又忍不住了,伸筷子夹了一个,鲜美爽滑,好吃得只恨没有多长几个胃。 宓月扶着虞王后起来,带去消食了。 虞王喝了好几杯白酒,有些醉意。 若不是他平日就是喜酒的人,酒量又好,这会儿早就醉了。 他摸着鼓鼓的肚子,懒洋洋的只想睡一觉。 撤了宴后,萧溍带着虞王到亭子边坐下,泡了茶,给虞王醉酒。 虞王喝了几口,便说:“还是上奶茶好些。” “皇叔若是不怕涨得慌,我这就让人上奶茶。” 下人上了奶茶后,都退了下去。 萧溍倒了一杯绿茶,端起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说:“今日这一场宴,亦是侄儿向皇叔告别的宴席,明日我便要起程去豫国了。” 虞王半眯半睡的眼睛睁大了些,也精神了一点,“孤就祝你们一行一路顺风。” 萧溍敏锐地察觉到虞王隐藏极深的贪婪,唇角微勾,“皇叔想打劫吗?” 虞王猛地被说破心思,惊得坐直了身子,“瞎、瞎说什么话?你我叔侄一场,孤干什么打劫你?孤是国王,又不是土匪,怎么会干打劫的事!皇侄,你休要胡说八道!” 萧溍露出一脸呆相,不可思议地看着虞王:“我是问皇叔想去打劫,赚点小钱吗?皇叔怎么说要打劫我?不知侄儿哪里得罪了皇叔?” “孤、没说……你说什么?打劫谁?”虞王愣是心虚得惊出一身汗来,“你要找孤一起打劫谁?” 萧溍指了指杯中的茶水。 虞王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问:“漳国?” “皇叔可知道,漳国占了我豫国多少地方?两个府!还是地方最好的两个府!”萧溍诚恳地抱拳说:“侄儿被漳王欺负,还请皇叔给侄儿主持公道。” 虞王对豫国与漳国的恩怨一点兴趣也没有,“你想拿回两个府?这事儿跟皇朝说就是,你皇祖父会为你出头的,毕竟他那般宠你。只要天子圣旨一下,几十万大军随你差遣。” 萧溍叹道:“皇朝离豫国得太远,派兵不易,养兵也是一个难题。若皇叔肯借侄儿几千士兵,侄儿便能拿回失地。” “皇侄想多了,孤能有几个兵?”虞王犯困地打了一个呵欠。 萧溍自言自语着说:“漳国离虞国近的三个府,好像都是茶叶产地,每年税收……” 虞王顿时不困了,“你说什么?” 萧溍又诚恳地向虞王拱了下手,说:“侄儿请皇叔借兵,好把失地收回来。” “这个嘛,几千兵能有什么用?不过太多兵孤自个都没有。”虞王明面上的兵的确不多,因为都转暗去做水匪了。偌大的虞国,水匪一窝一窝的,大窝几千人,小窝几百人,不知道有多少窝,极方便随时出动。 “几千足矣。”萧溍向虞王的方向靠了靠,低声说:“侄儿在豫国那边收复失地,皇叔在虞国这边攻打漳国,便能给侄儿减轻压力。漳王腹背受敌,相信以皇叔的能力,漳王远不是皇叔的对手,不肖几天,就能连拿几府……” 虞王的眼睛闪来闪去,“无缘无故的出兵,孤没个说法,是会遭天下人痛骂讨伐的。” 萧溍凛然说道:“怎能说是无缘无故?原荆国早被楚国献给了皇朝,是皇朝的地方,亦是我们萧氏皇族之地!漳王狼子野心,无视天朝法规,欺凌萧家皇室,以下犯上。身为皇室子弟的皇叔您,讨伐一个与天朝为敌的乱臣贼子是天经地义之事,亦是正道之所在!天下人不仅不会说皇叔半句不是,还会夸皇叔一句仁义,有皇族之威。何况,皇叔是心疼侄儿,帮着侄儿讨回天朝封赏之地,是咱们叔侄情深。于公,于私,皇叔都是正义的一方,都该给漳王一个血的教训,以振我萧氏皇族的天威。” 这一番话,听得虞王热血沸腾,一拍桌子,激动得大声叫道:“没错!漳王此贼连皇朝的地方都敢觊觎,孤身为皇室中人,萧氏皇族子弟,必须得给皇朝伸张天威!侄儿,这事就这么办了,一旦你起兵收复失地,孤这边就立即发兵,收拾漳王这个狗贼!” 萧溍倒了一杯茶,敬虞王:“侄儿以茶代酒,感谢皇叔对侄儿的爱护。” 虞王端起奶茶,碰了下萧溍的茶杯,义薄云天:“孤旁的不说,素来最重亲情,也最疼爱晚辈,这事儿做叔叔的不给你作主,还有谁肯来作主?侄儿放心去豫国,孤会挑几千精兵给你,让侄儿不被他人欺负。” 萧溍诚恳地道谢,虞王满脸的慈爱,叔侄之情,仿若海深。 虞王后离开时,上了舆车,见虞王满面红光,精神抖擞,一点也没有方才宴后半醉的萎靡神色,心下诧异,问:“大王与豫王相聊甚欢?” “孤与皇侄一见投机,惺惺相惜,相逢恨晚。”虞王靠在背枕上,心情愉悦地哼着小曲。 这些年来,他在虞国打劫得多了,那些商人都不是傻的,见虞国水匪太多,不划算,渐渐的宁愿绕远路也不愿从虞国路过。 原本他想收手一段时间,把那些商队养几年,养肥了再杀。 可两年前失去大笔财物,他心痛如刀绞,再也等不及养肥了,先杀了再说。 两年来,水匪横行,虞王虽然得到不少财物,可也吓得更多商人不敢从虞国经过。长期下去,于虞国绝不是好事。 虞王正愁着怎么搂钱,怎么再打一顶王冠,这会儿萧溍递了一把刀过来,他怎么能不高兴? “皇侄儿别的不提,说起话来,特别合孤的心意。”虞王对萧溍赞不绝口。 要说他不眼馋漳国的那块地,那些茶叶,那是假的,哪有强盗不稀罕钱财的?不稀罕钱财的强盗还是强盗吗? 充满正义的强盗 但他不能动漳国啊! 为什么呢? 没借口啊! 各个诸侯国之间,有暗定的规则,无缘无故的,不能对其他诸侯国发起战争。 这个没有明文的约定,是几个一流诸侯国立下的规矩,防的就是自损实力,被皇朝逐个击破。只有各个诸侯国联合起来,才能让皇朝忌惮,并力抗皇朝。 当然,约定归约定,野心勃勃的诸侯强国不会放弃吞并弱国,壮大自己的机会,这时候,他们便会找一个让天下人都找不到错处的借口实施吞并之事。 最好的借口,莫过于皇朝,代表天下正统的皇朝。 如当年的荆国,攻打楚国就是打着给萧溍主持公道的借口,发兵攻楚。 这会儿,萧溍送了虞王一个听上去正义无比的借口,代皇朝讨伐,助皇侄收复地。 啧啧,多凛然大义哪! 想不到他虞王这辈子还能干着如此大义之事,然后吃下漳国几个府。 有了漳国几个产茶的金银地,往后他也能坐在王宫,看着数不尽的钱财涌进来。 漳茶的生意本就是值钱的买卖,若真如萧溍夫妻所说的那样,奶茶与茶道推广开来…… 虞王仿佛看到金子银子在对他露出温柔的笑容,他也跟着露出迷醉的温柔。 虞王后对虞王再了解不过,每次虞王露出这样的笑容,就是要干大事的时候。而虞王要干的事,其大小是视能得到的钱财数目。 “大王,您还想着打劫豫王?”虞王后低声问。 虞王却瞪了虞王后一眼,正气凛然说道:“打什么劫?孤是国王,又不是土匪,岂会干打劫的事?往后绝不会再干了!还有,豫王是孤的侄子!亲的侄子!我们萧氏皇族的子弟,当该相亲相爱,互相扶持,同声同气,为萧氏皇族,为萧氏江山的安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已经有了更值钱的东西,他还看得上那点红宝石吗? 虞王后吓得跟见了鬼似的。 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如何不知道虞王是个什么样的人?要真信了他的话,才叫猪都会上树呢! “大王,您酒还未醒吧?” 要不是喝糊涂了,怎么会说出如此奇怪的醉话? 明明刚出宫时,还起着打劫豫王的主意,这会儿竟和豫王相亲相爱,同声同气—— 虞王后觉得,喝醉的人是她…… 宓月走进书房,见萧溍在埋头书写,“事都办成了?” 萧溍收了笔,将信纸放在一边晾干,说:“虞王答应借我八千士兵。” 宓月笑道:“不枉我那般重的头面戴了一整天。” 萧溍亦笑了起来,“多谢娘子助我。” 有爱妻这个贤内助,才让他的计划如此顺利。 先勾起虞王的贪婪,再放大漳国的价值,爱财如命的虞王立即会将目标放在漳国,放在茶叶上面。 若没有前面的这些铺垫,他直接向虞王提借兵之事,虞王先存防备之心,即使最后被他说服,也会提出各种条件和要求。 让人主动,总比被动来得顺利,效果也会更好。 “月儿,你带人去收拾东西,明日就能出发了。” 以虞王对漳国的垂涎,最快今晚,最迟明日,八千士兵就会到位。 虞王可不缺兵,他是以匪养兵的,养的兵不仅多,还都是剽悍的凶兵。 萧溍能猜到,虞王借给他的八千兵,是凶匪之中的凶匪,没准暗地里下了命令,攻破城门之时,借机抢掠一番,满满地载回虞国来。 萧溍不怕兵凶,只怕兵怂。八千匹狼,总比八千只羊来得有用。 果如萧溍所料,虞王一回到王宫,马上召了他手下最凶猛的一员大将过来,让其点出八千强兵,随萧溍去豫国收复失地。 亦如萧溍所料的那样,虞王吩咐其攻城之后,把值钱的东西都抢回来。 他只答应帮萧溍收复失地,可没说帮讨钱财。 君莫笑一拍胸口,保证道:“大王请放心,臣必会带着载满珠宝的马车回来向大王交差!” “孤相信君将军,一切小心为上!”能让虞王把命看得比钱财更重要的将军,也只有这位君大将军了。 君莫笑傲然说道:“这一去一回,必然是无惊无险,漳国士兵岂是臣的对手?豫王手下半兵亦无,一切得指望臣帮他打仗,他岂敢有半分不敬?” 对君莫笑来说,这一去,跟去游玩差不多,根本用不上说小心二字。 君莫笑点了八千士兵,第二日一早便来向萧溍报到。 与八千士兵一道的,还有几艘大船。 这就是主动与被动的区别了,不用萧溍操心,虞王就把一切替他想得周周到到,甚至连借船的费用也没提半个字。 萧溍有自己的船,早已驶来虞国王城附近,对外只说是租的商船。 上了船后,这一路去豫国便都是水路。其中有一大段路,是曾经走过的。 宓月站在船头上,也算是故地重游。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一次还未上船,她便把制好的各种防晕船的果脯和药分了下去。 这船一开,天气好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豫国,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得要靠岸休息,不知道要耽误多久。 孩子们刚上船时都兴奋得在船上跑来跑去,跟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似的。 然而没几天,一个个就萎巴巴的没了精神。 好在有小宓熙这个点子多的,又做习惯了孩子王,点子一个接一个,甚至无师自通地把马球玩成了足球,天天带着一群孩子在船板上踢球玩,玩得孩子们一个个脸色红润。 孩子们一好,大人便欣慰多了,这心情好了,也不容易生病。加上宓月每隔一段时间让人熬药汤喝下去,船上的人就算有些小病小痛,也不至于病得太厉害。 扬起船帆,一路风平浪静,眼看还有两三天就要到豫国了。宓月发现萧溍近日频频交代孔策与庄子墨等人事宜,便猜到萧溍另有计划。 安排好后,萧溍就与宓月说起了计划来。 “我打算先行一步,到豫国探个底。” 便装出发 对豫国现在的情况,萧溍两眼抹黑,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思前想后,决定便衣去查探一下。 宓月立即说道:“我与你一道去。” 萧溍颔首,他不舍得与妻子分开太久,此行他早把妻子算上了。“我们去后,就说船里有人不舒服,坐不得快船,让船队放慢速度,稍拖几天,待船到豫国,再来会合。” 宓月道:“我们去了之后,虞军那边得派人盯着。”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观察他们,虽然都做过水匪,但这些人规矩还是有的,无事绝不过来这边。不过,我已安排下去,在我们走后会加强巡逻。” 安全这方面,萧溍没有太大的担心,他会把暗卫与侍卫留在船上,并且,庄卫全跟了宓月过来,个个装备齐全。若虞军没有坏心思还好,一旦动了坏心思,谁死还不一定。 水匪之所以让人害怕,是因为水匪的水里功夫好,落了水任其鱼肉。 但论起水里功夫,那些水匪又怎么比得上宓月亲教的水功? 小宓熙极是机灵,一见宓月在收拾东西,就马上跑到宓月身边盯着,“姐姐,你要去哪?阿熙也去!” 宓月就知道这小淘气鬼渐大后,就难以忽悠了,鬼精鬼精的,也不知是学了谁。她便没有隐瞒,把行程与小宓熙说了。 小宓熙马上一抱宓月的大腿:“我也跟姐姐一道去。” 宓月只想了一下,便同意了。 一则要是不同意,小家伙又眼泪盈盈的可怜,二则经过上次绑架的事,小家伙已证明了他不是手无寸铁之人。何况以她和萧溍两人的实力,足以护得住他。 不料宓峥得知此事,也跑过来说:“豫国那地我熟,我是去打过仗,攻入了王城的人,姐姐必须带我去。” 宓月尚未考虑清楚,萧溍就同意了,笑道:“行,就有劳阿峥带路了。” 队伍后来又多了一个小屁孩,庄子骐哭着喊着也要跟着来。 船上的事,明面上有孔长史等人处理,暗中又有莫先生盯着,加上一船的人除了跟来的几个臣子家人,其余哪怕打杂都是暗卫高手,萧溍放心地去了。 漳江过后,便进入浪淘江,也就是进入豫国的地盘。 宓月换上一身男装,眉毛画粗画平了许多,脸上也扑了一层淡淡的灰粉,再用阴影把五官立体一下,面貌与以前只有五分相像。 即使尽量往了男子的阳刚打扮,但看上去仍然雌雄莫辨。她干脆换上书生的衣服,扮成一个文弱的年轻书生,再拿了一把折扇在手,更加像模像样了。 而小宓熙与庄子骐两个,就扮成了小书僮。 一行共七人,除了萧溍与宓峥外,庄子墨、魏子龙也跟了过来。 这是明面上的人,暗中侍卫长李更明带着几个侍卫打扮成镖师,离萧溍不远跟着。 到了码头,庄子墨把事先准备好商人身份的路引给了守江的差役。 为首的差役接过路引,见是商人,又见庄子墨后面的几人看着个个气度不凡,穿着虽然不起眼,但料子是极好的,眼中掠过一丝贪婪。 “去哪?”那差役问。 庄子墨回道:“晋阳城。” 晋阳城,便是以前的荆王城。 “去做什么?”差役伸着手指,看似不经意地搓了搓。 庄子墨说道:“小民是商人,自是去做生意的,从漳国那边贩了些茶叶,据闻晋阳城的贵人喜欢喝茶,想从中赚点小钱。” 差役在庄子墨面前又搓了下手指,“赚钱?钱?” 庄子墨这才看出意思来,从袖兜里取出五两银子,送到差役手上,“有劳官爷放行。” 差役掂了掂银子,收入怀里,说道:“放行可以,不过此处得收过路钱,你们得去把过路钱交了,才能盖上公章,给你们放行。” 庄子墨拧了下眉头,敢情刚才给的五两银子与过路费无关?“不知去哪儿交过路钱?” “那!”差役指了下前面的一处搭篷,“去那里登记。” 宓月站在码头上,看着进入豫国的第一个码头。 风和日丽的天气,原本该繁华的码头却冷冷清清的,只见几艘渔船停在岸边做饭。除了她这边的商船,便没看到第二艘商船。 宓月走到萧溍身旁,低声说:“这情况有些不好。” 萧溍也看出来了,码头是从浪淘江进入豫国国土的第一码头,相当于豫国水路的第一口岸。豫国当年曾经力压周边数国,其繁华再不济也不输于漳国。 再怎么国破,也不至于江上空空,难见船只。 码头的面积不小,上面栓船的木栓被用得有些风化,清晰可见曾经频繁使用的勒痕。 “豫国的情势,恐怕比你我想象的更糟糕。”萧溍说道。 “商人唯利是图,哪怕再凶险的地方,只要有利益都不惜拿命去搏。而当商人也不愿来此地冒险时,可见情况坏到什么程度。”宓月多了一丝凝重,“真是个棘手的地方。” 萧溍安慰宓月说:“当糟糕到了极点,反而有利于整合。” “你这个思考角度倒是新颖。”宓月笑了起来。 萧溍含笑说:“若是此地一片繁华,井然有序,说明管理此地的势力能力极强,一切都被其掌控在手。对方若是归顺王廷倒罢,若是这么一个有能力的人与王廷作对,我才要头痛。” 现在就挺好的,已经乱到不能再乱了,他要接管此地,就不用担心引起百姓的反抗,地方势力也没有能力来组织抵抗。 “就不知道其他地方如何?” “我看也差不多。” 荆国被灭后,外沿国土被邻国占据,只剩下一些三不管之地。 当年楚国灭荆时,楚兵在荆国停留的时间不长,因兵力有限,灭了荆王廷之后就迅速回楚,免得被地方荆军反剿。 因此,荆国虽灭,但荆国各地的军队仍保留了实力,这些军队只怕已在当地拥兵为王,当家作主了。 萧溍在成立王廷之后的首要任务,就是先把这些三不管地区的军队或者势力要么收服,要么歼灭掉,然后再逐步收复失地。 百废待兴 一个百废待兴的豫国,就是他重新开始的起点,也是他与妻子月儿的家。 萧溍看向宓月的目光,充满了柔情。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哪怕再乱,再破,都是一个温馨的家。 因此,哪怕为了给妻子打乱一个舒服的生活环境,他也会使出全部力气,把豫国打理好,如同前世那样,百姓安居乐业,各行业有律可依,兵强文盛。 宓月望向江水的目光转了过来,朝他展颜一笑。 不是第一次与他并肩作战了,有挑战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不管将来风风雨雨,亦与君并肩而往。 庄子墨回来了,带着一肚子的恼火回来。 宓月问道:“没办到过路引子吗?” “办到了。” 宓月往那边瞧了一眼,低声问:“吃亏了?” “嗯。”庄子墨闷声应道。 “先回船再说。” 众人回到船后,待船起了,庄子墨把一肚子的不快都吐了出来,“那差役叫我去搭篷处盖章,我去后坐在那里的小官吏让我交钱,得要交十两银子。我交了,他只开了一张条子,让我到另一个搭篷找人盖章。我去了后,到了那一个官吏处,又收了我二十两银子,盖了章又说这仅是码头的章,要想去晋阳城,得去第三个搭篷找官爷盖章……” 到了第三个搭篷,庄子墨又费了二十两银子后,终于盖全了章。可是那官吏又说了,得去交税,他们的商船要在江中驶,就得交江税…… 这么一通下来,庄子墨足足花了一百多两银子,才把手续都办全了。 “得幸带的小额银票充足,不然还得回来拿钱。” 庄子骐也是个人小鬼大的,“我知道,我知道!阿熙说这叫宰人!大哥,你被人宰了是不是?被人宰了哪里?” 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在庄子墨身上打转。 庄子墨敲了庄子骐一个头栗,“被宰了银包。怎么,大哥被宰了,你很高兴?” 庄子骐抱着头躲到小宓熙后面,叫道:“是啊,第一次见,可有趣了!以后见着爹和娘亲,我告诉爹爹和娘亲,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庄子墨却挫败极了,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一些小官吏耍着玩。出了远门才知道,没有侯府世子的身份,没有前呼后拥的仆人,他什么都不是。 萧溍看在眼里,并没有去安慰他。 庄子墨虽是侯府世子,但打小有事吩咐一声便是,自有下人跑腿。身为世子,知道的多是一些贵族之间以及朝堂上的事,对民间之事,以及底下小官小吏所知的,都是书里看来或者别人嘴里听来的。 舅父将长子交给他,萧溍自然要好好地将庄子墨磨练一番。这也是他没有带更机灵更圆滑的张全在身边,而是把对民间一无所知的庄子墨带在身边的原因。 这个磨练,就先从人间疾苦开始。 懂得人间疾苦,以后身在高处,才会为民请命,而不是对底层百姓怀着高高在上的心,只懂泛泛而谈。 于是,这一路上,萧溍把路上所有的琐事都交给庄子墨处理。 做得好,做得不好,萧溍都不发表看法,让庄子墨仔细体会,自己反思。 这一路上的经历,让庄子墨这个富贵乡的公子哥明白了什么叫苦难,什么叫绝望。 看着衣不蔽体的乞丐饿死在路边,看到与他幼弟子骐同龄的孩子饿得全身只剩皮包骨,看到年轻的妇人为了生活不惜自甘堕落,又看到官差比土匪还要凶悍地欺凌百姓,还看到各府当权者毫无顾忌地鱼肉百姓…… 庄子墨以前觉得定安侯府被打压的日子是苦难,庄家处处受苦受阻,他在同龄人之中备受奚落,处处遭人白眼,那日子惨痛极了。 然而跟这些游走于生死线上的可怜百姓比起来,起码他能衣食无忧,锦衣豪宅。他认为最苦难的日子对于这些百姓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从开始的吃亏,到长了心眼,庄子墨几乎一天成长一大步,渐渐地,身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气息渐消,人一天天地变得稳重起来。 萧溍看在眼里,暗中点头,此子可教也。 能不能成材,要看有没有悟性。 什么东西都可教,什么东西都可学,唯有悟性,是教不会也学不到的,只能靠自己领悟。 显然的,庄子墨就是一个很有悟性的人。 萧溍没再袖手旁观,在庄子墨心有疑惑,处于迷茫之时,适时指点一二。 庄子墨几乎是迅速地成长了起来,渐渐地能够独挡一面了。 其中虽有他本就聪明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他是定安侯府的世子,整个庄家用最好资源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他从小接受到的教育,使他本就不是一般的人,他所学甚多,亦甚精,缺的只是见识。 世间万事,本就一通则通。 见识上去后,再结合从小所学,一一贯通,又有萧溍的从旁指点,他的成长可见地飞涨起来。 晋阳城,前荆国王城。 萧溍与宓月站在晋阳城门前,望着高大的城墙,有着曾经属于强国的巍峨。 宓月虽然没有来过荆王城,但她在楚王城生活了几年,见识过楚王城的繁华。曾经比楚国还要强大富裕的荆国,其繁华当年必是远胜于楚王城的。 而入目所见,处处萧条,路人也是一副仇大苦深,愁眉苦脸的神色。 走进晋阳城,大街上,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纵马而来,路上的行人慌张躲避。一名挑着担子的贩子躲避不及,担上的货物被怒马冲撞,散落一地,还得了几个锦衣少年的鞭打。 “该死的贱民!敢拦爷的路,你找死!” “要是惊了小爷的,小爷就把你当马骑了!” 众少年一阵哄笑,“你倒是把他当马骑给大伙瞧瞧,我还未见过骑人马是个什么模样。” “这个贱民瘦得跟猴子似的,我瞧还没有咱们的马半个壮,有个什么好骑的?” “我倒有个想法,找一个长得高的贱民,天天喂上肥肉,不消一年,必会又高又壮,正好拿来当马骑。” 胡家 “有意思,咱们就这么办,不如设个赌约,谁养的人马最高最胖,谁就赢了,如何?” “那要看是什么赌注了。” “赌注好说,不过是点钱财。我还有一想法,大伙每人骑着人马,玩起马球必是有趣。” “高胖的拿来当人马,像这贱民瘦小的,就团起来做马球。” “哈哈哈!有趣!当真有趣极了!” 众锦衣少年拿贩子取笑,把那贩子骇得跪在地上,不顾一身的伤,磕头不休,生怕头磕小了,惹了贵人不快,当真团成一团做了马球。 魏子龙看得气愤难当,正要出头,被眼疾手快的宓峥拉住了。 “看我的。”宓峥向魏子龙眨了下眼睛,手指上不知何时多了块小石头,手指一弹,朝着其中一位锦衣少年的马蹄打去。 那马受惊,便朝着前方奔了去。其他少年见此,也纵马而去,并叫道:“快点!马球赛就要开始了,再晚就迟了。” “不知新忠国公府什么时候能建好,待新国公府建好了,咱们打马球就不用跑到城外去,新国公府那新马场我瞧过了,整得又平又大……” 声音渐远,后面的话便与马蹄声一道消失了。 “忠国公府?”宓月听着这个地方有些熟悉,问宓峥:“你知道忠国公府吗?” 宓峥以前随楚军一道杀入过晋阳城,对于原荆王城的情况应该有所了解。 宓峥果然知道,恨声道:“忠国公府,姓胡!” 宓月顿时想到一人,“胡妃的娘家?” “没错!就是这个胡家!父亲之死背后,说不定也有胡家的影子。” 荆国对楚国的渗透是方方面面的,其中以胡妃为最。虽然楚王把胡妃打入冷宫,三王子也贬为了庶人,但宓峥对荆国的恨意从来没有消减过。 当时攻入荆王城,时间太仓促,罪魁祸首的荆王又自尽了,宓峥杀了几个荆王室的人泄愤之后,就与大部队一起撤退了,故而没有时间把其余的从犯清理干净。 忠国公府胡家,就是从犯之一。 萧溍拍了拍宓峥的肩膀,安抚他的怒恨,“天道好轮回,一切善恶终将有报。” 宓峥重重地一点头,对,一切都会有报应的,他们不是回来了吗? “走,找个饭馆把肚子填饱再说。”萧溍率先往前走去。 庄子墨忙跟上去,说:“我这就去打听最好的饭馆。” 萧溍却摆了下手,说:“再好的饭馆,做饭能比家里的厨子好?去找一间最热闹的饭馆。” 庄子墨一愣,最热闹的饭馆往往私密性不够,没有隐私可言,岂不是打搅了王爷王妃用膳? 这几天的磨练,让庄子墨习惯了不明白的事多想几回。 仔细想了几下后,他便恍然大悟,立即去打听饭馆的事。 此时,刚过用午饭的时候,萧溍与宓月一行人来到饭馆时,饭馆只坐了半满。不过对比一路走来的饭馆,这家饭馆的生意算是最好的了。 宓月在饭馆一楼环视了一眼,坐在这里用饭的食客,虽然穿着普通,但衣服极少能看到缝补的地方,可见比底层百姓好上许多,但又远不及贵族。 眼尖的掌柜一见宓月等人入店,就看出是贵客来,亲自过来招待。 “几位客官请坐,这边靠窗,凉快,桌子也大。”掌柜喊了小二过来,把桌子与椅子都再抹一遍。 见同行有两个小书僮,主仆不能同桌,便问:“是要开两桌吧?” 庄子墨想了下,说:“两桌。” 让魏子龙带着两个小的一桌坐着,宓峥见着,也跟两个小的一桌坐下。 掌柜的亲自提了一壶凉水过来,眼神极好地看出萧溍与宓月两人在这一行人中地位最高,庄子墨像是个管家,便先给萧溍与宓月先倒了水,再给庄子墨倒了一碗水。 庄子墨朝水碗看了一眼,“掌柜的,你这儿不上茶吗?” 掌柜的笑了起来,“哎哟,客官,茶叶那样金贵的东西,我这小本生意的小饭馆早就买不起了。您放心,这水是烧过了后放凉的,是干净的,几位尽管喝。” 庄子墨从包袱里取一个盒子出来,给了掌柜,说:“我这儿有茶叶,你烧壶开水过来。” “哟!客官可是贵人哪!”随身带着茶叶出外,也只有贵族才有这讲究了。 庄子墨笑道:“贵人说不上,我们都是贩卖茶叶的商人,旁的不多,茶叶还是够喝的。” “小的瞧您几位,一点也不像商人。”掌柜眼睛滴溜溜地在萧溍与宓月身上转了几眼,一个看上去像做大官的,另一个看着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萧溍温和地说道:“家里都是读书人,如今日子艰难,学人贩些茶叶来卖而已。不知道晋阳城可有其他地方来的商人?可有贩卖茶叶的,或是贩卖其他货物的商人?” 掌柜在萧溍的目光下,不知为何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明明对方看上去温和亲善极了,但总感觉有一股令人无法抵抗的压迫感。心底里下意识地不敢隐瞒,有一说一,“不满您说,这晋阳城中,大商人倒是有几个,可都是本地的巨商,别的地方来的商人,几乎是没有的。据小的所见,这一年来就极少能看到外地商人的影子。” 庄子墨问道:“没有商人贩物过来,晋阳城岂不是处处缺货?” “小的方才不是说过吗?有本地的巨商,他们也是荆王在时的王商了。”掌柜的朝左右瞧了瞧,见旁边的食客都吃完饭离去了,才压低声音说:“生意早就被他们垄断了货源,想要买晋阳城没有的东西,必须去他们开的商行里高价买。除了他们,其他外地商人想在这里做生意,得给晋阳府交大笔的税银才行。” 庄子墨嘶了一声,“我只道晋阳城是曾经的王城,情况会好一些,听掌柜的话,还要更糟糕?” 掌柜意味深长地问:“你们是外地的商人,一路过来,想必艰难不已吧?” 不得其解 “一言难尽。”庄子墨露出肉疼又无奈的神色。 掌柜同情地看了几人一眼,“小的见您几位是厚道人,便提醒您几位,往后要做生意,到别的地方去,莫来此地了。哪怕去虞国亦好,虞国虽是水匪横行,可水匪向来只求财,乖乖给过路费是不取性命的,多少能赚一点小钱。可到了这儿,这原荆国之地,一地一个规矩,只怕最后人财两空哪。” 这时候,店小二提了壶开水,以及一个洗干净的空茶壶过来。 萧溍打开茶叶的盒子,倒了些茶叶在茶壶中,注入开水。 掌柜的闻到一股浓郁的,属于茶的清香味,脸上透着怀念来。 萧溍拿了个空茶碗,给掌柜的倒了一杯,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掌柜的请坐,喝口茶再聊。” 掌柜的犹豫了一下,拉开凳子,陪坐在旁边,说道:“若是旁的,小的就不好意思坐下了,不过这茶嘛,小的就厚着脸皮讨一碗尝一尝,小的已有一年多没有尝过漳国的茶叶了。” 宓月接过萧溍给她递来的茶,问:“听掌柜的说,你也是个爱茶的人?” 宓月虽然压了嗓子,但声音还是比一般男人粗犷的声音好听话多。掌柜多看了宓月一眼,但也没敢多看,回道:“公子还真是说对了,小的旁的倒好,就只馋两样东西,一样就是这茶。” “另一样呢?”宓月喝了一口茶,问道。 掌柜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也在笑容中深邃了许多,“另一样是天下食客与做吃食生意人都馋的东西,那就是楚国五味酒楼的菜式,别名又叫五味菜。” 宓月不由跟着笑了起来,“掌柜的尝过五味酒楼的菜吗?”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此地还叫荆王城,小的听到从楚国过来的食客说五味酒楼的菜如何如何的美味,说得天花乱坠,不信邪,不信这世上当真有那么好吃的菜,就亲自跑去楚王城一趟。”提起当年的事,掌柜的脸上笑容更加深邃了,喝了几口茶水后,又说:“五味酒楼的生意当真好哪,小的到了楚王城的第一天,正好是午饭时候,想着到五味酒楼里尝一口鲜。不想等小的赶去,哟,那排的队长的哟,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那是小的平生所见的,生意最好的酒楼。自那之后,谁跟小的说谁家生意好,小的就问一句,能比五味酒楼的生意好吗?” 掌柜见碗里的茶水不多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尝着,享受地眯起眼睛来,不知是在回味茶的芳香,还是在回味当年在五味酒楼吃过的美食。“这茶好,是漳茶中的极品茶!” “掌柜果然是懂茶之人。”宓月赞道。 这些茶叶,还是虞王后送给她的,当是还化妆品的情谊。 虞王后就是喜茶之人,她出手的茶,能不好吗?每年漳国最好的一批茶,有一大部分是被虞王后买了去的。 掌柜摆手笑道:“公子夸奖了,小的虽然爱茶,但这么好的茶,还是第一次喝到。就是以前荆王城茶叶泛滥的时候,也没有尝过这等好茶。” 荆国与漳国接壤,两国来往密切,许多茶商茶贩都会去漳国贩茶叶过来,故而荆王城里有余钱的人都喜欢喝茶,而且茶叶的价格比起其他地方来,便宜太多了。 掌柜的放下茶碗后,连忙一指墙上,说:“本馆的菜式都在墙上挂着,几位客官想点什么菜,小的给您几位打折。” 宓月朝墙上瞧去,便乐了。 这菜式的名字,熟悉得不行。 清蒸鱼,红烧肉,焖鸭肉,清炒青菜…… 好些菜名都是五味酒楼有的。 萧溍也看出名堂来了,“这是五味酒楼的菜单吧?” “咦,客官也吃过五味酒楼的菜?”掌柜诚实地说道:“不瞒您几位,本馆的菜虽然与五味酒楼相似,但在口味上,差了许多,若想吃地道的,晋阳城找不出一家来。” “每样来一道。”萧溍起了兴致,想尝尝去过五味酒楼的掌柜能做了几分口味来。 掌柜连忙让小二去厨房报菜,站起来正要离开,萧溍示意他坐着,说:“我见这会儿生意淡了许多,掌柜的不如陪我们几个说一说话。” 掌柜想了想,又坐了回去,“不知客官想听什么?” “我们是来做生意的,对晋阳城也是闻名而来,不知道与传闻相差如此之大,一时间没了头绪,想让掌柜的指点一二。”萧溍给掌柜的续了茶,说。 掌柜的听明白了,端着茶,说道:“要说晋阳城里,最大的势力有三股,一是晋阳城府尹,他曾是荆王城的府尹,出身又是荆国名门之族,当年楚军攻城时,正巧不在晋阳城,逃过一劫。一是忠国公,当年楚军入城,他正在关越城练兵,荆王室被灭,他带兵驻守晋阳城,成了晋阳城的无冕之王。另一个是王临公子,王家人,据闻……” 掌柜的声音低了几分,“据闻他是荆王室的人,荆王死后,他不敢用原姓,怕楚军又杀来,用了母族的姓。王族虽然被楚军杀了不少,但在整个荆国,王族的势力都不弱。” 萧溍与宓月互视一眼,都听明白了。 一个地头蛇,另一个有兵有权,最后一个代表荆王室的残余力量。 掌柜又说道:“除了这三股势力,晋阳城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勋贵世家,客官要做生意,最好去别处吧,一不留神得罪了这些贵人,小命难保。如今的晋阳城,几方混战,早就没了王法,冤无处伸,法无处寻,都是贵人一手遮天。” 这会儿,店小二上了第一道菜,是猪肉炒豆芽。 掌柜站了起来,“几位客官请用,这是小的从五味酒楼的菜中琢磨出来的做法,让厨子一次次尝试后做出来的菜。若是旁的,小的就厚着脸皮说是正宗的五味菜了。可几位是吃过五味酒楼菜的人,小的就不瞒您几位,不知道为何,厨子做出来的猪肉,不仅没有五味酒楼的小炒来得嫩和滑,也没有五味酒楼的猪肉清香。小的怎么琢磨也琢磨不透,为何五味酒楼的猪肉没有一点膻味?” 掌柜百思不得其解。 磨难 宓月夹了一块猪肉尝了一口,膻味很重,用的应该是未骟过的公猪肉。至于猪肉为何不嫩也不滑,一则这猪养得不肥,太过干瘦。二则,猪肉炒之前得腌制一下,得加些水淀粉或者蛋清,炒的时候火候也要够才行。 萧溍亦是尝了一口便放下筷子,倒是庄子墨极少吃豫王府的饭菜,竟觉得味道不错,除了膻味有些重外,调料这些都比皇城的馆子做得好。 第二道菜上来了,清蒸黄骨鱼。 宓月见这鱼放了姜丝,出锅的时候加了葱花,腥味是能消掉的。 用筷子夹了一块肉,鲜嫩可口,更难得的是,她吃出来了,这鱼出锅后,用烧热的热油浇过。 用热油浇过的清蒸鱼,能把最后的鱼腥消除,就是放凉了也不会腥,口感还会更加的鲜嫩润滑。 “你这道鱼做得地道。”宓月赞道。 清蒸鱼用热油浇这个小技巧,是很多模仿菜里没有做到的,这家饭馆竟然发现了这个奥秘,可见掌柜的确是个爱吃又会吃的人。 掌柜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不瞒公子,本馆仿得最像的,就是这一道清蒸黄骨鱼,这一道也是本馆的招牌菜,许多客人都是奔着它来的。” 黄骨鱼刺少,味道又做得正宗,宓月担心小宓熙吃不习惯其他菜,与掌柜说道:“给旁边一桌也上一道清蒸黄骨鱼。” 掌柜笑道:“小的果然没看错人,公子就是心善之人,对奴仆尚能如此仁厚,可见品性高洁。” “掌柜过奖了。”宓月放下筷子,突然问道:“以前荆王在的时候,你们的日子过得很好吧?” “这话要怎么说呢。”掌柜想了下,说道:“得要看公子指的是什么人。” 萧溍先问道:“百姓过得怎么样?” 宓月加了一句,“譬如像掌柜这样的人。” “要说百姓,那日子就苦了。”掌柜感叹道:“荆王穷兵黩武,想要强大荆国,吞并几个小国,就得要兵,也要钱与粮。官爷可想而知,这兵从何处来?还不是从底下的百姓中强征壮丁而来的。据闻有一条村子,因连年征兵,成了寡妇村,村子里都是女人,就连老人,也都是老太婆,因为老头子年轻时候就被征走,战死沙场了。因为成年男人都死光了,生恐孩子长大后也被强征了去,不得己之下,生的男童也称是女童,当作女娃来养。” 掌柜又指了下自己,说:“小的是生意人,开了一间小饭馆,入了商籍。荆王为了征到更多的钱粮,定的律法是商人可以免征兵役,但每年要交的税重哪,每年赚的银子交了税银后,基本就只剩一点可怜的填肚子的饭钱。” “不过——”掌柜又感叹道:“以前觉得日子艰难,日日辛苦不知为何而忙碌,但怎么着只要奉公守法,是能够活下去,生命无忧的。如今,难!难啊!前头街上,有一个卖酒的掌柜,就因为卖酒给忠国公府的一个小管事时,酒里不知何时掉了一只小虫子进去,脑袋当场就被小管事给砍了。这只是得罪个小管事,若是得罪了真正的贵人,被灭门是常见的事。” 庄子墨吃了一惊,“残暴之下,他们就不怕百姓逃离晋阳城,再无人给他们卖力吗?” 没有了百姓,就没有了种田的人,也没有了养蚕的人,贵族的衣食住行,谁来侍候?整一个空城,就是有再大的权势,又威风给谁看? “客官,您且想一想,逃了晋阳城又能去哪?据闻那些落入其他诸侯的城池,里面的百姓日子更加凄惨,整座城的百姓都被打成奴隶了。不过,楚国收去的那几个城府据说日子不错,周边有不少百姓逃过去,只是那些地方贫瘠,不宜耕种,楚国又守得严,进不去。进去了,没地种,也得活活饿死。” 菜上齐后,掌柜的识趣告退下去了。 宓月与萧溍已没有了胃口,除了菜不好吃外,也有听了这些沉重的形势有关。 虽然越乱越利用于他整治,但亲眼看到百姓过得艰辛,难免心有触动。 这只是他们看到冰山一角,这在片大陆上,还有更多的战火与灾难在发生…… 庄子墨从行囊中拿了些干粮出来,“多少得吃一些,吃不下这饭菜,就是吃点饼干。” 庄子墨拿出来的是核桃酥,这是宓月特地琢磨出来的干粮饼干,放入核桃粉豆粉面粉等物,再加入大量的糖。既解饥,又有糖来补充身体需要的能量。 重要的是用来做赶路的干粮不容易坏,体积小,能够轻松带在身上。 宓月摇了摇头,说:“我就着清蒸鱼,吃一碗饭就行。” 萧溍让庄子墨把饼干收回去,以前行兵打仗时,他吃过更难吃的东西,收拾好心情,就连吃了三碗饭,把体力补满。 付了饭钱之后,庄子墨向掌柜的要了些烧过的凉水,把几个水囊装满,这才告辞离去。 掌柜热情地送着一行人出了饭馆,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道上,这才转回饭馆内。 店小二见着了,不解问道:“掌柜为何对他们如此恭敬?” 掌柜背着手回到柜台内,低头翻着账本,说:“你不懂。” “我是不懂了,掌柜方才还与他们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那些话,极容易招祸。” “若是旁人来问,我自是一问三不知的。” “为何对他们便知无不言?”店小二迷惑不已。 掌柜从账本抬起头,笑得神秘,“这些是贵人。” “贵人?” “没错,我瞧着他们的那个气派,可不是商人能有的,也不是一般的读书人,一般的读书人养不出这贵气,我瞧着比以前荆王室出来的人还更像贵人。” 店小二愣了愣,“我怎么没瞧出来?” 他方才奇怪掌柜对客人的殷勤,特地多打量了几眼的,却没看什么贵气来。反倒是后面跟着进来的几桌镖师,一个个人高身壮的,尤其是为首的那个汉子,更像有来头的。 荆王宫 “你?”掌柜笑了下,“你吃过的米还没有我老头子吃过的盐多,你能看出个啥来?老头子在这条街开了几十年的饭馆,每日见过的客人路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招待过的客人亦不知几何,这眼睛就跟淬过了一样,毒着呢。你啊,再练几十年吧。” 离开饭馆后,萧溍与宓月往王宫的方向走去。 荆王死后,王宫被楚军搜罗一空,不知如今是谁住在那荆王宫里。 宓月以为离荆王宫越近,戒备会越来越严的,不想一路上竟没看到巡逻的人,别说与皇城相比了,就是楚王城,远隔两条街就加强了巡逻,遇到生面目更是早早过来查问。 前面就是荆王宫了,已经能看到王宫的轮廓,按理说从这里开始就是戒严区了,但他们仍然没有遇到巡逻队,更没有任何人来阻止他们这一行人。 宓月与萧溍相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当他们来到旧日的荆王宫前,看到那巍峨的宫门时,总算明白原因了。 宫门仍然巍峨,只是,已有些残缺。 因太久没有人打理的缘故,宫墙斑驳剥离,好些地方落了风吹来的草种子,上面的种子已发芽长成了青苗一般的草儿。 宫门有人守着,却是两个无精打采的人看守着,他们甚至懒得往宓月这边瞧一眼。 透过大开的宫门,宓月看到里头比宫门更加的破败。 “走吧。”萧溍拉了宓月的手,离开此地。 宓峥回头朝荆王宫看了好一会儿,才追上宓月,“当日我们攻入荆王宫时,好几处地方都失火了,估计烧了不少宫殿,这才没人来住。” 加上这是荆王住的地方,一国之主的象征,一般人没这个胆子住进来。 “这地方如此残破,要修缮得要大笔的银子。”庄子墨有些头痛,到了豫国之后,他一路所见,第一个想到的困难是钱!不管是重建秩序,还是休养生息,都需要许许多多的银钱。 而一国之王住的地方,岂能如此残破不堪?被别国使者见着,脸面尽失。 庄子墨开始烦恼了,豫王廷要建起来,不容易哪! 小宓熙跑上来,拉着宓月的另一只手,“姐姐,接下来去哪?” 宓月抓着小家伙肉乎乎的手,“累了吗?要不要我背你?” “不要!”小家伙一脸严肃地说:“我现在是姐姐的书僮,书僮不能让书生背的。” 宓月被他的童言童话逗笑了,“累了也不需要背吗?” “我还能走的。” “不过你的小伙伴就走不了了。” 众人回头去看庄子骐,这小家伙早已累得面如土色,只是见更小的小宓熙还没喊累,强忍着没有喊出来而已。只是九少爷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一路急赶,今日又走了大半日,若不是从皇城过来的路上被小宓熙带着天天跑天天跳,壮实了不少,按他以前的娇弱身子,早就累昏了。 庄子墨吓了一跳,他只顾着烦恼,竟没发现幼弟已累得了极限,忙上去抱住幼弟。“怎么不与我说?要是累坏了,爹娘非骂死我不可。” 庄子骐仍然倔强地说:“阿熙都没喊累,我比阿熙大呢,哪能喊累的。” 宓月没想到这小家伙还挺倔强的。 小宓熙虽然比他小几岁,但是被她用药物加秘法锻炼过身体的,身子骨的强度远超真实年龄。而且小宓熙学古蛊术,配有一套专门锻体养身的心法,经过几年的修炼,略有小成了。 魏子龙走了过来,把庄子骐抱过去,说:“庄大少爷,您现在是管家,九少爷就由我这个仆从背吧。” 宓峥这粗神经的,难得想到他的弟弟了,上来把小宓熙抱起,说:“我背你。” “我不要你背,我要跟姐姐一起走。” “你就别给姐姐添乱了,你这小腿能走多快?” “我才不会给姐姐添乱呢,我能帮姐姐的忙。” “就凭你?” “你再瞧不起我,我放小灰咬你!” “哎哟,我好怕哟!” “知道怕了就好!” 兄弟俩又开始了日常互怼,宓月与萧溍互视一眼,摇头好笑。 庄子墨寻到一个匆匆路过的行人,打听晋阳府衙的位置。 行人停下来,古怪地看着萧溍一行人,“你们去府衙做什么?” 萧溍心中微动,说:“我们是漳国来的商人,路上遭遇官差强行征税,想请晋阳府尹主持公道。” “你们要找晋阳府尹主持公道?”那行人大笑几声,“我劝你们这些外地人啊,还是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吧。进了晋阳府尹的大门,你们想囫囵地出来就难了喽,那晋阳府的官差,比外头的官差还狠着呢!” 萧溍问道:“难道晋阳府尹不讲道理吗?” “晋阳城讲道理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家破人亡了。”行人摇头叹息,说:“如今在晋阳城横行的人,都是目无王法之辈,你们外地人,尽早走吧。忠国公府建新府正缺劳力,若是遇上抓劳力的忠国公府人,小心被抓去了” “当街抓人?”庄子墨一惊问道。 “小声点。”行人连忙嘘声,说:“我瞧这边没人,才好心提醒你们,可别害了我。” 说罢,生恐若祸上身,再不敢说话,匆匆地走了。 萧溍沉吟片刻,说:“我与月儿去探一下新忠国公府的事,你们都寻个地方歇脚,等着会合。” 庄子墨建议说道:“我见方才吃饭的饭馆旁边有一家客栈,就在那里歇脚。” 萧溍点头,“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该找今晚歇息的地方。” 宓月提醒宓峥说:“到了客栈,拿些药粉出来,泡水给两个小的,活络舒筋,不然明儿子骐怕是起不来了。” “知道了,姐姐放心去吧。”宓峥颠了下背上的小宓熙,说:“你们得早点回来,不然我放心不下。” 宓峥极想跟着宓月一道去的,但身边还有年幼的弟弟需要照顾,晋阳城处处凶险,他得守着弟弟与没有自保之力的庄子骐。 于是兵分两路,一路先去客栈,一路则继续查探。 第1640章 混入 萧溍给后面的镖师队伍打了个手势,那些镖师亦分成两队,几个武艺好人机灵的跟了去,其他的则一起前往客栈休息。 傍晚,晚风徐徐,凉意渐起时,宓月与萧溍终于来到的新忠国公府。 夕阳之下,雄伟的新忠国公府也罩上了一层油画般的橘光。 新忠国公府,建在晋阳城的北面,宓月不知圈的地有多大,只觉得这新忠国公府远远望去,光那扇大门就极巍峨。 一名的侍卫悄无声息上来,向萧溍与宓月禀报打探来的详细消息,“据闻此地是荆王圈下的,为的就是建一座新王世子府,只是地方刚圈出来,才将居于北城的百姓迁走,荆国就灭亡了。忠国公府近年连连添喜,人丁兴旺,想把国公府扩展一下。因为国公府那片地方居住的,都是原荆国的勋贵世家,忠国公府虽然势大,也不好招惹这些底蕴深厚的世家,便盯上了这块地。建国公府的钱,据说是忠国公府这两年来,带兵到周边城池中掠夺而来的……” “荆国灭亡后,反而让胡家吃饱了。”宓月指着夕阳下的新忠国公府,“虽未亲至,但规模如此之大并且多的建筑,要烧的钱可不少啊。还有这规制,不是公爵能用的,足可媲美王世子府了。” 萧溍微眯着眼睛,盯着新忠国公府看了一会儿,说:“月儿,我们混进去。” 宓月说:“已经傍晚了,这会儿混进去,估计今晚就要在里头过夜了。” 进去一趟,总要查探清楚,一来一回,需要费不少功夫。 萧溍招了一个侍卫过来,吩咐他回客栈,顺道带话给宓峥和庄子墨,今晚不用等他们了。 “瞧,那有一辆马车出来了。”宓月看到新忠国公府的大门打开后,一辆华丽的马车驶了出来,前后还跟着护卫。 “出来得正好。”萧溍说道,正好免了他费其他功夫。 新忠国公府内,大致的院子楼台都已建好了,只有一些要铺的路和园子没弄好。忠国公早在一个月前已下了命令,八月十五前要全部弄好,胡家要在新府内过中秋。 前院的忠国公府小管事盯着几个劳力在干活,手里提着鞭子,见谁动作慢了,出力不够,就挥起鞭子打下去。 “刚儿三爷说,这段路铺得不够平,必须撬了重铺!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明儿欧管家会代三爷过来检查,若是被欧管家揪出还有不好的地方来,老子就把你们的脑袋砍了铺路!” 一阵怒喝,吓得数名劳力瑟瑟发抖,一个胆小的劳力差点失手把正抬着的青石板给摔到脚上,其余几个劳力唬了一跳,连忙出力才能没有造成惨剧。若是石板摔了,砸伤人事小,把石板摔坏了,这才是大事。 没错,一块石板,比他们这些劳力的贱命贵多了。 小管事喝打了一阵后,听到大门处传来敲门的声音,叫道:“去看看,谁过来了。” 左右狗腿忙去开门,竟看到刚离去的欧管家又回来了,也就是刚陪胡三爷离开的忠国公府外管家。 两名狗腿点头哈腰来迎,“欧管家,您刚不是送三爷回去了吗?” 欧管家僵硬地站在门口,手脚微抖。旁边李更明一眼瞪来,就骇得欧管家一个激灵,连忙说:“我、我带着两位客人,今晚在这儿住一宿。” 小管事已知欧管事回来,迎上来,正好听到这话,诧异道:“有客人来住?可,新府邸国公爷还没住呢,怎么能让客人给先住了?” “这是国公爷的意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疑?”欧管事一想到三爷在这些匪徒手中,怕这些绑匪撕票,尽责地又找了个借口圆回来,说:“这两位客人懂些风水,命格又贵,国公爷特地吩咐客人过来瞧一晚上的。” 小管事恍然大悟,新国公府从准备建开始,已不知来了多少拔风水师,见怪不怪了。“两位大师在何处,小的去迎一迎。” 欧管事往旁让了下,门口停着的华丽马车内走出两人来。 只见这两人,虽然衣着看似平常,但通体气派非常人可比,周身罩着一股长年居于上位的尊贵气派来。 小管事哪见过如此尊贵的客人,只瞧了两眼就不敢直视尊容,弯下腰,陪着笑,“客人请!里头请!” 萧溍与宓月悠然进了大门,自然随意的模样,仿佛进了自家大门一般。 小管事见此,更发地相信对方的来头不小,丝毫不敬的念头也不敢生起。 欧管家暗暗叫苦,弄不清对方的身份,主子与护卫又被对方轻易拿下,绑在别处,只能事事听从。 萧溍进了大门后,就见里面特别的宽阔,连中间竖着的一道影壁墙也极有气势。 宓月走到影壁墙前,墙上雕刻的图是五虎图,五副与虎有关的画像,猛虎下山,虎啸长河等。五只虎,又有五虎下山的象征。 忠国公正好有五个儿子。 那被萧溍与宓月劫了去的,就是忠国公的第三子。 “五虎下山,意味不错。”萧溍走过来,点头赞道。 “忠国公五个儿子,个个不凡,确有虎威之相。”宓月也赞道。 小管事听了这赞美的话,连连点头应道:“正是!正是!咱们国公爷有五位爷相助,可不就是如虎添翼,何愁大事不成?” 宓月挑了下眉,“忠国公欲图何大事?” 已是国公,还要再图就…… 欧管家早已额头布满冷汗,忙上来说道:“我们国公爷此生之愿,就是长寿有福,儿孙满堂,合家平安,就是毕生所图之大事。” “咦,欧管家,您脸上怎么都是汗?”小管事一抬头就瞧见了欧管家冒出来的满头冷汗,一副了然说道:“今日的确热得很,管家虽然穿得体面,但也热得紧,小的给您倒杯水吧。” 欧管家忙一抹汗,胆颤心惊地看了萧溍一眼,说:“给客人先倒。” “对对对,竟忘了招待客人,小的该死。”小管事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拍了几下。 第1641章 过一把风水先生的瘾 萧溍负手往里走,说道:“不必倒水了,给我安排间上房。” “不知客人想要什么样的上房?”小管事连忙跟上去问。 萧溍想了下,说:“要说一府风水最好,最讲究的当属主人所居,带我去国公爷的院子,我瞧瞧布局得怎么好,明儿好给国公爷提些意见。” 小管事一听有理,又见欧管事只顾抹泪不回答,就代着答应了。“巧了,国公爷先前说中秋前要搬进来住几天的,这些日子一直在安床整房。虽说正院那边的东西还不齐全,但是住一个晚上还是没有问题的。” “领路。”萧溍说。 小管事立即颠颠地跑前面领路去了。 欧管家面如土色:完了完了,国公爷还未入住呢,就让匪徒给先住了,待国公爷知道,只怕他这脑袋就要不保了。可他也不能阻止,否则他这脑袋现在就要分家,三爷也性命休矣,届时他全家也活不了。 往正院去,一路上,见有不少瘦骨嶙峋的劳力在干活,宓月停下脚步,问前面领路的小管事,“我瞧这些人干活都没力气,是不是没吃饱?” 小管事回道:“您别管这些贱种,他们干了一天的活,这会儿自然就慢了。等会儿小的过去抽他们几鞭,就又能使了。” 宓月眸光一转,突然板下脸,不悦说道:“本公子要休息,最听不得一丝吵闹,赶紧让他们都完工了,别吵着本公子。” 小管事不敢得罪贵客,立即听从,朝那些仍在干活的劳力喝道:“听到了没有?别吵了贵客!都下工!今日的活就干到这里,明儿早起再来干!” 累了一日的劳力听了这话,俱是松了一口气,每天只吃一点,干的又全是苦累活,他们早就受不了,全靠一股气撑着。如今能提前下工歇息,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赶走了做活的劳工,小管事又殷勤地在前头领路。 萧溍淡淡地吩咐了几句,“正院那边不会也是吵吵闹闹的吧,如此岂不是影响看风水了?让全府的人都把活停了。” 关系到风水之事,小管事不敢怠慢,让狗腿子到各处去吩咐收工。 一路悠闲往正院行去,宓月闲着便跟萧溍指着路上景物聊了起来,“此地左有青龙,右有白虎,前有案山,后有靠山,藏风聚气,确实是块风水宝地。” 萧溍含笑说道:“有龙虎相辅护卫,还有来龙去脉之势,藏有吉中生旺之气运。” 跟在后头的欧管事听得一愣一愣的:敢情二人还真是风水先生? 宓月与萧溍相视一笑,并肩走进了正院。 风水术语么,听多了自然能胡诌几句,当年他们身为帝后,每到皇宫要修缮,或是举办祭祀时,钦天监都会扯上一堆风水术语、吉日八卦之类的词。听了几十年,随口也能冒出几句术语来,至于对还是不对,在场又没有风水先生不是? 就是有风水先生,能让荆王挑中准备做王世子府,又给忠国公府给看中的地方,当然请风水师看过一遍又一遍,地方极好才会都选中的。 饶是宓月与萧溍有了心理准备,走进正院,仍然被震惊住了。 在外头,他们就看到新国公府的大门与院墙修得格外高耸,已是逾越了。 没想到正院的规格更是雄伟,其雄壮富丽之势,都比得上王府了。 别的不说,就这铺地的,名叫汉白玉,质地细腻,洁白无瑕,如同美玉一般。那栏杆上的汉白玉更是雕刻精美,瞧上去极是高贵。 小管事见把两位客人给镇住了,带着炫耀的口气介绍说:“没想到吧?这些汉白玉都是从王宫那里撬出来的,屋里头的好东西更多着呢,全是从王宫里弄出来的。” 萧溍恍然大悟,怪不得了。 宓月也想到了,怪不得荆王宫破破烂烂的,原来能撬能拆的,都被弄走了。 正院虽然名叫院子,但不管是面积,还是建筑,都像个小型的宫殿。光一个正院就分有前院,中院,后院,占地极广。 萧溍进了前院待客的地方,地上铺的都是像镜面一样平滑的金砖。不用问,定也是从荆王宫里挖出来的。 宓月已经能想象到,荆王宫里头是如何坑坑洼洼的了。 萧溍在前院转了一圈后,去了中院,是忠国公府用来办公的地方,建得极大,透光通风都极好。 再去了歇息的屋子,萧溍更加满意了,虽然可以看出地板是从王宫里挖来的,但床榻椅桌等物,一看就是新打造的,不曾用过的。屋子里,还透着一股好闻的檀香。 萧溍给李更明打了个眼色,对小管事说:“拿些被褥来,今晚我就在此休息。让下人去烧些热水,煮些吃食。” 小管事连忙去办了,都把欧管家给忘了。 李更明带着几个侍卫,把欧管事押了下去,寻到一间离主屋不远的侧屋,把欧管事给捆了,又往他嘴里塞上布团。 小管事带着新被褥进去后,见李更明出来,没看到欧管家,只道欧管家别处去忙了。他见李更明穿着一身忠国公府护卫的衣裳,猜是忠国公派来保护两个贵客的,悄悄凑上来,说道:“那两个贵客好生奇怪,竟是要住同一屋不成?” 两个男人睡一个房屋,又一张床……若是没地方倒罢了,正院那么多房间却要大热天的挤一起,怎么瞧着都透着古怪? 李更明嘴角抽搐了下,只能说:“他们是兄弟。” 小管事恍然大悟:“原来是兄弟,兄弟俩睡一起……好像也不奇怪。” 萧溍尚不知道那小管事脑补许多的事,他把被褥都铺好了后,说:“等会儿天黑了,再审一审他们。” 宓月喝了几口水后,给萧溍也倒了一碗,说:“你去审人,我想去劳力住的那边问一下。” 为了赶工期,那些劳力都挤在国公府建来给下人住的地方,这些事儿是先前拿下欧管家时审到的消息。 萧溍哪怕知道妻子武力高,也不放心,“你陪我一道去审,然后我陪你去找劳力。” 第1643章 忽悠 等到宓月从屋里出来,外头月亮已高挂在夜空上面,天地透着莹莹的光。 “时辰不早了,我们先歇息吧。”宓月说道:“那些劳力该都是睡了,就别去打扰他们。” “明日一早,我陪你去。” “好,明日我们就多留半天。” 他们绑了胡三爷和欧管家,为免忠国公府迅速来拦截,本该明日早些离开的。 胡三爷这一通招供,让他们知道了因国公府主子太多,院子不够分,胡三爷在外头另置办了一个院子,时常在外头留宿。 这么一来,胡三爷与欧管家一夜不归,忠国公府那边会以为胡三爷到私院去了,私院那边又以为胡三爷回国公府了。 只有明日国公府需要找胡三爷办事时,两个地方一找,才能知道失踪的事。 有了这个时间差,宓月与萧溍就不着急了,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太阳未起,他们就漱洗好,让小管事带路,去找那些劳力。 小管事一愣:“您二位有事尽管吩咐小的,何必去见那些脏兮兮的贱种?没得脏了您二位的眼。” 宓月说道:“我们是过来看风水的,听国公爷说,园子未曾建好,风水局未定,让我们再掌掌眼。” 小管事一脸明白,“原来如此,小的的确听说这园子的风水是极讲究的,得做好了,才能藏风纳财,藏吉避凶。” “正是如此。” “那您二位随小的来,那些劳力多在园子里挖湖种树,您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小的让他们马上改。” “好说,好说。”宓月笑眯眯地说道。 小管事无意看到宓月的笑容,被闪了眼,心下暗道:这小公子笑起来当真好看,比娘们还好看,怪不得这位爷要跟这位公子夜宿一屋……咦,护卫说他们是兄弟?可是,瞧着这不像是兄弟啊?难道…… 小管事又开始脑补起来了。 萧溍趁着旁人不注意,低声与宓月说:“到了园子里,若真有不喜欢的地方,你尽管让他们改,改到你满意为止。” 夫妻这么多年,宓月哪不懂萧溍的意思,说:“都听你的。” 萧溍极喜欢妻子的这句话,每每听着,都让他的心口柔柔软软得跟要化了似的,若不是这里人太多,他恨不得把妻子拥到怀里揉着。 府门有规制,什么样的身份,用什么样的大门,就连院墙也有严格的标准,不能超过多少高度。 若说一座府邸中没有规制的地方,就是园子了。 新忠国公府有两座园子,一座在前,一座在后,后面的园子是女眷用的,前面的园子便是忠国公准备用来招待外客、男客的地方。 忠国公是个会享受的人,也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他不仅要在园子里建一座马球场,还要建一座大湖,用来游船。 没有规制,忠国公更是使劲地折腾,宓月走进园子时,就便看到数百名劳力在用锄头挖湖。 这是一个用人力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人工湖。 小管事殷勤地请萧溍和宓月到湖边,“国公爷说,这湖心要挖到二十九米,二九,两个九九,为九九归一。往后湖子里会移植些莲花来种,湖中再建一座小岛,岛上要有赏湖的亭子,还要建歇息的小楼,喏,就建在那个位置。湖边的栏杆一律用汉白玉,都是从皇宫的御湖边挖来的,对了,国公爷说要在湖中养锦鲤,锦鲤的兆头好。但湖边种什么,国公爷尚未决定好,您二位看,湖边种些什么利于风水?” 宓月沿着人工湖边慢行着,“这边种蕉吧,蕉是雅客,国公爷喜欢招待客人,此地种蕉别有雅致。你瞧,正好这里建了一座小楼,遇到下雨天,坐要小楼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既有雅兴又有诗兴,就种芭蕉吧。” 芭蕉实用,结了果实又能吃。 小管事听着太有道理了,国公爷就是喜欢画画写诗的,这蕉也是雅客的画上常客了。“对,就种芭蕉!小的这就记下来,报给国公爷知道。” 小管事马上让人拿纸笔来,把这地方种芭蕉的事记下。 宓月看了看,指着对面,说:“那边向阳,太阳光大,要种些能挡阳光的树,夏日走在树下阴影里,能赏湖又清凉。可以移植几棵无患子树,无患子,无患子,何患无子,岂不是子子孙孙都人丁兴旺吗?” 无患子又叫黄金树,肥皂树。 它的根、皮、嫩叶、果肉、种仁都可入药。 果皮含有皂素,可代肥皂来用。 当真是全树是宝,再实用不过。 小管事一拍大腿,“妙啊!国公爷最喜欢开枝散叶,子孙兴旺,无患子,何患无子?这兆头好,小的马上记下。” 旁边跟随的李更明一直低着头,他怕抬起头来,嘴角忍不住的笑容会出卖了王妃。 王妃忽悠起来人,当真一套一套的,要不是他认识王妃几年了,知道王妃只要是种东西,就只种两样,一样是吃的,另一样是入药的。 指点了几种植物之后,宓月越过假山,进入园子另一处。 这是用来种植花草树木的地方,宓月瞧见许多树种树苗被抬了进来。发现树种中,有不少是刚挖来的老树,松树的种类亦不小。 宓月围着几株松树转了转,松树的树龄不小了,粗大的树枝都被砍了一大段,只剩下一个老树根和一些细枝。 小管事上来解释说:“国公爷喜欢松树,尤擅于画松,故而从山上挖了好些古松过来移植。国公爷喜欢画古松,还要姿态不一样的古松,这些松树还得国公爷亲眼看过,点头了,才能种下。” 宓月看了入园的月亮门,指了指其中两棵松树,说:“把这两棵松树种到门的两边。” “这……国公爷还未发话,小的不敢做主。” “种了这两棵树,风水好。” 小管事立即说:“小的马上让人去种。” “唤人取剪刀、斧头、铁棍、木棍、绳子,我把它修一修。”宓月有些手痒了,很久没折腾过园艺,有些怪想念的。 第1644章 三教九流 小管事听着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宓月要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做什么?莫不成想拿斧头把松树给砍了当柴烧? 唤了人去取东西后,他亲自守着这两颗老松树,怕被宓月折腾坏了。 姿态好看的老树难寻,如今季节又不适合移植,极难种活。每坏一棵,就少一棵,而数量不够,他也得担上干系。 宓月选的两棵古松,姿态天然地朝一边倾斜,将它们一左一右地移植到月亮门前。 工具上来后,宓月利用它们将两棵古松进行捆绑造型,让古松的姿态更加优美,富有弯曲感,倾斜度更明显。 小管事刚开始心生不解,待见宓月的操作后,古松的姿态变化更大更奇异了。再见宓月把多余的枝叶修剪,砍去一些树枝之后,小管事便可以从古松的轮廓中看出非凡来。 两棵古松都弄好后,太阳已爬上山头了。 宓月放下了工具,对小管事说:“如今刚定好型,看上去有些光秃秃的不够美观,不过等它的枝叶长出来了,时时照着形状修剪,就能做出极富艺术感的迎客松。” “迎客松?”小管事瞪大眼睛望去,脑海里想象松树长好后的样子,可不就是像来迎客的样子嘛!“这个好!国公爷必会喜欢!” 小管事喜不自胜,国公爷喜欢,赏赐就不会少。“两位大师高明哪!还请两位大师再出手,把其他的古树也做个造型如何?” 宓月拒绝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回走了。” 不过,为了让这两棵松树能成功种活,宓月教了不少养树的方法。小管事不敢怠慢,全部都记在本子里。 小管事只道萧溍与宓月要回国公府,因为欧管家说这两位是国公爷的贵客,记下养树的知识后,殷勤地说:“小的送您出去。” 在小管事的恭送之下,萧溍与宓月从新忠国公府大门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直到午膳之后,忠国公府的另一名管事匆匆来问昨日之事。 “三爷?”小管事奇怪地回道:“昨天傍晚时分,三爷就回去了,是欧管家送回去的。” “欧管家呢?”那管事急说:“欧管家也跟着三爷一道,失踪了。” “怎么可能失踪的?”小管事说道:“昨儿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欧管家还陪着两位客人在此借住的。” “什么客人?” “国公爷请的风水先生。” “哪一位风水先生?”忠国公请的风水先生多了去,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管事也弄不明白小管事说的风水先生是谁。 小管事把萧溍与宓月二人的相貌模样描述了一下,“一个男的二十左右,长得极有贵气,可有气势了。另一个男的是个书生,长得矮一些,体弱一些,但也是个能人。欧管家昨儿说,是国公爷让他护送过来住一晚,把风水再瞧一遍,同行来的,还有国公府的护卫。” 管事一听,就知道不对劲了。 风水先生名头好听,但地位不高,属于中九流。 时下阶层森严,分为三教九流。 三教,指儒、道、佛三大教派。这三大教派属于宗教,代表着三种精神信仰。 九流,才是真正的社会分层。 九流又分为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 上九流,从上到下分为帝王、圣贤、隐士、童仙、文人、武士、农、工、商,九个阶层。 中九流,为举子、医生、相命、丹青(卖画人)、书生、琴棋、僧、道、尼。 举子,指的是被荐举之人,并非是后来的举人。在世家勋贵当道的时代,底层的读书人想要为官,须获得世家勋贵的荐举,这些举子,便需要依附于世家勋贵,听从于世家。 (隋朝隋文帝建立了科举制度,唐朝进行完善,底层人才能够通过读书提高社会地位,在这之前选官走的是察举制和征辟制。) 风水先生,与相命同属中九流。 下九流,指的是师爷、衙差、升秤(秤手)、媒婆、走卒、时妖(巫婆及拐骗)、盗、窃、娼。 时下有人骂人下流,是极大的贬低之词,只比骂猪狗好一些。 由此可见,风水先生在此时的地位并不高,以管事对忠国公的了解,还没有哪位风水先生的本事能厉害得让忠国公当作贵宾来看待。 这会儿一听小管事的描述,更加确定不曾见过那两个男子。 “欧管家后来去了哪?” 小管事迷糊了,“小的派人去给两个贵客准备吃食等物,回来时,欧管家就不在了,兴许那会儿走了。” 那管事听得恼火之极,“你就没有发现一丝的不妥吗?来了如此之多的风水先生,哪个能得国公爷的厚待,你就不能长点脑子!” “可、可那两位先生不一样,是有本事的人。而且、他们、他们一看就不是平常人,还有欧管家给他们作证,又有国公府的护卫护送,小的哪里敢不听?” 管事怀疑,那些护卫也是假的。“他们昨晚宿在哪里?” “主院,说是国公爷的意思。” 管家脸黑了,“国公爷的主屋?” “对。” 管事可以肯定了,那两个风水先生就是骗子! 三爷的失踪,应该就是他们干的! 管事匆匆回去禀了忠国公,忠国公一听还得了,亲自跑了过来,朝着小管事就一脚踹下去,“蠢货!敢把本公的屋子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住宿,你死有余辜!” 小管事忍着疼痛说道:“是欧管家带进来的,也是欧管家让小的带去主屋,小的都是听管家的吩咐。” “他人呢?” “不知道哪去了。” 忠国公怒不可遏,朝着主院走去,直往主屋奔去。 主屋这边,被褥早就收拾完拿下去了,里面空荡荡的,什么线索都找不到。 忠国公有气无处耍,正要拿小管事泄愤,忽听厢房那边传来阵阵声响,“那贼子还藏在此地?” “不能啊,小的亲眼看到他们走的。”小管事惶恐地说道。 忠国公喊上十几名护卫,把厢房的门踹开,便看到被绑得跟粽子一样,又堵了嘴的欧管家与胡三爷。 第1645章 古怪 欧管事与胡三爷热泪盈眶地看着忠国公爷,喉咙里呜呜呜个不停,示意把他们解绑了。 护卫认出人后,就忙地上去松绑扯开布团了。 胡三爷的嘴一得救,就朝着忠国公爷哭喊了起来:“爹啊!儿子以为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了,您得给儿子报仇雪恨啊!儿子差点被那些绑匪给打死了!” “你们给本公仔细说来,那两个绑匪都做了什么?”忠国公府沉声说道。 胆敢爬到他头上撒野,还敢动他的儿子,忠国公震怒了。 小管事生怕被忠国公给灭了,抖着身子,把知道的都说了。“……就是这些了,他们只提了风水的事。” 忠国公听完,觉得匪夷所思,“他们住进来,除了风水的事,没有拿走任何东西?也没做其他的?” “没,这边除了桌椅之物,也没放过于贵重的东西。” “带本公去一趟。” 于是,小管事把忠国公带到人工湖边,把宓月指过的一些地方说了。哪里种蕉,哪里种无患子,哪里种银杏等。 忠国公一处一处瞧去,竟觉得非常有理。 那座小楼建好后,他迟迟没想好在小楼前后弄些什么东西显得雅致一些,若是种芭蕉…… 坐在小楼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然后与几个好友品茶畅谈天下事,果然雅得很。 再说无患子,何患无子这个吉意就令谁也拒绝不了。 银杏树,因其长得慢,有公公种树,孙子得果的说法,又称为公孙树。这也是一个吉头极好的树,有代代传承的意思。 “到园子里瞧瞧。”忠国公府率先往园子去了。 一进月亮门,便看到两棵造型奇特的古松,被一些铁棍、竹竿等扭成古怪的形状。不等忠国公来问,小管事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并且把宓月如何给树造型,如何教种活移植树的事都细细地说了出来。 “迎客松?对,是迎客松。”忠国公仔细一瞧,两棵树的造型,一左一右立在门前,就像是两个优美的侍女伸出请的姿势一样,可不就是传说中的迎客松嘛,那从楚国兴起的迎客松。他让人寻古松来移植,便是看到晋阳城中有人家从楚国弄了一棵迎客松种在府中,他曾去看过,瞧上去极有格调。迎客松不好弄,一棵迎客松从定型到养出枝叶,需要不少时间,叫价极贵,有钱也难买到,加上他与楚国的关系不好,没法子弄来,便让人去挖。 没想到潜入新府的人,竟懂得这一手。 忠国公暗中惊了惊。 “国公爷,您瞧,小的都记在本上呢,都是那个矮一点长得好看一点的风水先生说的。”小管事把记的小本本送给了忠国公。 忠国公翻了翻,看完之后,极为不解,正好这会儿有府丁来报,失踪的护卫都找到了,与胡三爷马车在一起,也是被绑成了粽子。 忠国公听后,沉思了好一会儿。 对方若是绑匪,却没有拿走一物,伤害一人,也没有拿三子威胁要钱。在新府所做的事,看上去似乎都极友善,对方费尽心机进来,图的是什么? 忠国公一指三子,“他们抓了你,就没有干别的?” “有。”胡三爷回道:“他们对我严刑逼供。” 忠国公追问:“逼问你什么了?” “忠国公府的事,晋阳府尹、王临等人的事,又问了晋阳城内各勋贵世家的事,还有问了豫王的事。” “豫王?” “对,问我们打算怎么对待豫王?” 忠国公一愣:“难道对方是豫王的人?” 胡三爷摸了摸脑袋,“可是,豫王不是还没到吗?” 忠国公也犯迷糊了,对方若是豫王的人,为何又放过了三子?对方知道了忠国公府的打算,该是拿三子要挟他,或者借机收买忠国公府,以对付其他势力,好在晋阳城坐稳的。 可对方,什么都没有做,忠国公府也毫无损失,奇怪,太奇怪了。 忠国公府想不明白,但对于冒犯国公府的人,他不会饶过,派人去全城搜查。 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对方一行人数不少,同伙就在昨晚歇在一间客栈里。 只是,等国公府的人围住客栈时,客栈老板说人早就走了,走了有两个多时辰。 忠国公正要派人往他们离去的方向追去,晋阳府尹突然来请忠国公前去府衙商议大事。 晋阳府衙里,晋阳府中有头有面的人物都到齐了,府尹李世昌把刚得来的消息告诉众人,“豫王到豫国了,正从浪淘江中过来,不日将至。” 众人还道是什么要紧的事要把他们全聚一起,听是豫王,一个个面带不屑,“来了就来了,难不成还要咱们去迎他不成?他真道此地是皇朝,大家还卖他皇长孙的面子?” “咱们还真得去迎他。”府尹李世昌说道。 忠国公听出些不寻常来,问:“此话怎讲?” “对,我们不是约好了,对他置之不理吗?一个无兵无卒的亲王,到了晋阳城,就是离了水的鱼,是死是活,还不是全得看咱们的心情?” “无兵无卒的亲王的确用不着在乎,但是,据本官得来的消息,豫王此行,带了几千士兵过来。” “几千士兵?”众人一惊:“咱们从皇朝那边打探的消息是,皇朝天子并不曾发给他一兵一卒,难道我们的消息有误?” “先前的消息没错,本官也是这会儿才知道,豫王在虞国停留了几天,虞王竟派了几千士兵护送他过来。” 这话更让在座众位纳闷了,虞王与皇朝的关系极其糟糕,皇朝皇帝恨不得弄死虞王,把富庶的虞国收回去。而虞王不止一次对各诸侯王说,那皇朝的江山本是他父亲的,只是被当今天子给借了去,天子死了还给他才是正统。 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 按虞王对皇朝的不满,豫王经过虞国,该诸多刁难才对的,怎么反过来派士兵护送? 王临公子说道:“漳王刚给本公子送了加急的消息,漳王得知豫王要经过漳江,本想动手让豫王出个意外,查到虞王派兵护送,这才不敢轻举妄动,让他们安然过去了。” 第1646章 仪仗 忠国公猜测,“莫非是虞王怕水匪拦路,又猜到漳王会暗中下手,这才派了兵护送豫王到豫国?” “水匪?虞国官匪勾结,又有说虞王暗中也养了一支水匪,谁知道谁是官谁是匪呢。” “不管怎么说,事实真相如何,咱们要商议的是,带着兵马前来的豫王,不同寻常,为谨慎起见,得要想个法子应对。” 忠国公想了想,说:“就依李大人的意思,咱们主动出城去迎接豫王。” “这是要我们放下身段,奉他为大王,受他差遣了?”王临不满说道。 忠国公狡猾地一笑,“这是试敌。几千士兵,没一个诸侯王会舍得送人,更别提与皇室有隙的虞王。先试准是不是护送,若是,等士兵一走,还不是由得我们作主?” “忠国公之言,就是本官之意。”李世昌说道。 “那我们……” “今日回去准备,明日一道去迎驾,船我已经备好了。”李世昌说道。 “要坐船?李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们巴巴地赶去浪淘江迎驾?这也太瞧得起他吧?咱们可不是怕他,而是看在虞兵的脸面上!” 老奸巨滑的李世昌说道:“既然决定了要把姿态表出来,就尽量做到最好,把姿态放在最低的位置。众位别急,一旦确定虞兵何时离开,届时如何打算,便可尽看各位的心情了。” 忠国公多了一层顾虑,“如果虞王与豫王私下交情好,只怕豫王这边出事,虞王必会出兵。” “忠国公多虑了。”王临自信说道:“本公子曾去过漳国,漳王亲口与本公子说过,虞王有推翻皇朝之心,并且与许多诸侯国都有往来,暗中也在资助一些与皇朝对抗的诸侯国。先前皇城几位皇子大乱,更少不了虞王的推波助澜,如今上位的九皇子,据说早就与虞王暗中结了盟。” “王临公子的话,本官可以作证。”李世昌出身世家,李家在虞国那边也有一脉分支,知道的东西不少。“虞王是无利不起早之辈,就算他与豫王暗中有交情,只要许之以利,必会倒戈。” 忠国公听了王临与李世昌的话,仍然面带忧色。忠国公与楚国之事牵涉甚多,而豫王妃又是宓中昱之女,他不得不防。 忠国公决定明日与众人坐船迎驾前,先给两个儿子送信,让他们调遣大军,暗藏在晋阳城外。只要一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即举兵造反。 想到手中的两万兵马,忠国公定了许多。即使有几千虞兵相助,在人数上他稳压豫王一头。一旦兵变,以忠国公府在晋阳城盘根错节的关系,胜算十足。 忠国公府是晋阳城的老派贵族,人丁兴旺,姻亲几乎遍布整个权贵圈子。 还有宋国,与他暗中订有盟约,姜国那边,他刚送了一个孙女给姜文公做小妾,必会乐意相助。豫王一死,几个接壤的诸侯国,会极愿意多占豫国的城池。 为防豫王突然发难,忠国公多长了一个心眼,献计给众人,在他们的船后,另藏兵马,以防不测。 这一点,得到众人的赞同,如此一来,两手准备,才真正是有备无患。 浪淘江上,几艘大船朝着晋阳城的方向驶去,走在最前头的,是一艘高达三层的楼船。 在楼船后面,跟随的船便是萧溍从漳国乘来的船。再后面的几条大船,是载着虞兵的船只。 从晋阳城回头与众人会合之后,萧溍留在这边的人手也到了一部份,这艘楼船以及几百私兵便是萧溍留在附近的人手。 萧溍在楼船上,任命手下的将领。 按皇朝法例,郡王只有两百名侍卫的名额,萧溍手头上的人手再多,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但在封为亲王之后,便有一千人的配额。这配额,自是法例上的,在皇城,是没有哪个亲王敢配满的,要不然,皇帝这么多儿子,一个个都在府里养了一千的私兵,联合起来,皇帝能安心吗? 至于出了皇城,皇帝想管也管不着了。 萧溍从皇城离开时,就借了一千亲卫的名额,把追随他的旧属算入这配额里头。 如今到了豫国,藩王拥有兵权,萧溍便不用顾忌,直接把暗中养的兵召集过来,过了明路。 亲王护卫军,朝廷是设有军职的,并有专门管辖的机构,分为亲事府与帐内府,各设典军二人,正五品;副典军二人,从五品…… 萧溍看了下名单,尚有几人未到,但可以先任命好,待建立王廷后,这些有亲王府官职的军官,便有名正言顺入朝的机会。 这也是把私兵洗白的一个极好手段,往后这些人的出身,就是亲王府出身,而不是草莽之辈。 “王妃,还有一日,就到晋阳城了。”靳嬷嬷把备好的亲王妃服捧过来,给宓月掌眼。 宓月看了一眼,见没有什么出错后,让魏紫收好,明日入城再穿戴。 “明日就要入城,晋阳城的情况很复杂,你们得要谨记,绝不可随意离队,谨守职责。” “奴婢遵命!” 小宓熙跑了过来,冲到宓月跟前,叫道:“姐姐!又来了一艘大船!” 宓月走到窗口望去,便见来船上面竖起了一个旗帜,上面书着豫字大旗。 小宓熙踮脚望去,指着那站在船头的武士说道:“姐姐,我记得那人,跟咱们一起游过泳。” 宓月笑道:“你记性倒是不错。” 来的这艘船,也是萧溍的私兵。 萧溍在这边藏了不少兵马,也藏了不少家业,虞王那些被搬空的宝贝,就是由这些私兵保管的。当时她教庄卫水功时,这支私兵来了几个头领来学。 萧溍将到来的兵点了点,有三千人,加上后面借来的八千虞兵,他对即将的入晋阳城有了更足的打算。 “传令下去,摆仪仗!” 命令一下,楼船便立即行动起来,把仪仗抬了出来,一样一样地摆出来。 亲王仪仗有令旗一对,清道二对,刀盾一十对,弓箭二十副…… 第1647章 天威难测 旗、鼓、钲、锣、笛等等,东西极多,光这副亲王仪仗,就占了行李的好一部份。 当仪仗亮出来,整座楼船都气势非凡起来。 那在风中招展的旗幡,令江边的豫国人纷纷驻足望去。 “那船是什么人坐的?好是气派!” “比当年荆王出宫还要气派呢!” “不用说了,看那旗幡上的颜色,有黄绫等物,这是只有皇室才能用的颜色,来人必是从皇朝过来的王爷无疑。” “咦?皇朝来的王爷,莫非是豫王到了?” 荆国改为豫国,封豫王,这个消息早已传遍了豫国,一见这仪仗,江边百姓便知道,他们的新大王到了。随着他们的奔告,越来越多人知晓豫王来了。 虞兵大船上,君莫笑走到了船头,眯着眼睛望着前面的亲王仗仪,足足出神了好一会儿。 副将李兴上来,啧啧赞叹:“这就是亲王仪仗?当真威风!据闻先王从皇朝过来时,也是带着一副亲王仪仗,威风凛凛地来到虞国。这件事,一直为虞国百姓津津乐谈,我只道再见皇家仪仗,得要攻打进皇朝才能过这个眼福,没想到今儿得见了。” 君莫笑只是嗯了一声,目光仍望着那仪仗出神。 李兴悄声说道:“我听闻,大王私下也打了一副仪仗,是照着记忆里先王的那副打的,可惜,大王不能用,不然——” 不然依虞王好显摆的性子,时不时都会带着那副仪仗在大街上招摇。 君莫笑终于说话了,“大王没有皇朝的册封,只能用藩王的仪仗。皇家仪仗,是宗正寺发下来的,每副仪仗都有专造徽记,死后还要收回去。先王的仪仗在薨逝时,陪葬到陵墓里了,皇朝派人来要,无功而归……” 李兴说道:“皇朝虽然样样怂得很,但不得不说,这面子上搞的一套套,很能唬人。” “怎么说,萧家也做了几百年的皇帝。” 李兴看出些君莫笑与平时的不同,他虽是个糙汉,也有细心的一面。“将军想起在皇朝的君家了?” “几十年前的事了,有什么好想的。”君莫笑淡淡地说道。 君家,在皇朝是武将世家,家族最早追溯到皇帝建立的时候,是帮着萧家打下江山的功臣之一。 不同于其他功臣都分封藩国,君家一直以来对皇朝忠心耿耿,是皇帝最为信任的武将之家。 几十年前,先帝担心幼子安危,把最忠心于他的君倾大将军指给了幼子虞王,守护虞王。 君倾,便是君莫笑的爷爷。 小时候,君莫笑不止一次从爷爷口中听到关于皇朝的事,也听说了一件件关于君家列代对皇族的忠诚故事。 对皇朝,对皇族,君莫笑脑海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如今看到前面那艘楼船,那气势不凡的皇族天威,影子仿佛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 良久,君莫笑的目光才从仪仗离开,落在那换上亲王卫服的侍卫身上,一个个英武抖擞,英姿挺拔,透着一股不可战胜的锐气。 君莫笑回头看到自家船上这些嘻嘻哈哈,跟个痞子似的兵,莫名觉得有些屈辱。 难道他君莫笑带出来的悍兵,还不如皇朝那些没见血的软虾子兵吗? 他怒而喝道:“都给本将立起军威来!本将养出来的是兵,不是痞子流氓,别当了几天水匪,就把自己是兵的事给忘了!收起那副漫不经心,立即归队!” 八千士兵,在君莫笑的喝声中,渐渐地,纪律严明,显出虞国第一军的彪悍来。 李世昌带着众人上了船,为了显得他们有诚意,特地把大船弄得张灯结彩,远远一看,还道是去迎亲的。 “这阵仗,咱们够给意思了吧?” “估计豫王见了,感动得要落泪呢!” “还别说,真有可能的,据说豫王年纪不大,前两年才成亲,被老皇帝给驱逐出皇城,一路又风餐露宿的,估计这会儿心里委屈得不行,一看咱们的热情,激动得把咱们当家人了。” “哈哈哈,若豫王是这样的毛头小子,往后老夫就少刁难他一些。” “你们想多了,越是年轻的小子,越是容易冲动,到了晋阳城,建立王廷之后,必是要掌控豫国的。到时年轻气盛起来,是一刻也不能忍的。” “他不忍,难不成我们忍他?要斗就斗,谁怕谁?他就是一头龙,至了晋阳城,也得在咱们这些地头蛇面前盘着!不然,老子咬下他几口血肉来!” 这话把众人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一个个笑而不语,显然都没有把即将到来的豫王放在眼里。 一艘小船如箭一般朝他们驶来,小船上的人,正是李世昌先派出去的探路小兵。 船上立即放下绳索,让小船上的探路小兵上来。 那小兵一上船,便朝李世昌禀道:“大人,豫王到了!就在前面!” “能确定就是豫王吗?可别把商船商队当成了豫王的船。”李世昌说道。 小兵回道:“小人可以断定,就是豫王之船,船上摆起了仪伏,那气势可大了,只瞧一眼,就知道是皇朝来的豫王殿下!” “仪仗?这会儿就立起仪仗了?这儿离晋阳城还有一天的路程呢?”李世昌生了疑心:“莫非他猜到我们要来迎他?” 忠国公摇头说道:“本公看不像,立仪仗,应该是宣威,宣告豫国人,豫王驾到。” 王临点头说:“忠国公的话有理,一般皇家人出行,到地方时,会提前把仪仗亮出来。” 仪仗一亮,除了宣威外,还有清道之用。 贵人行路,闲杂人等必须退让,不准冲撞。 豫王的仪仗一立,浪淘江这边的船只便会靠岸的靠岸,躲避的躲避,清出道来,让豫王船只畅通无阻。 这会儿,他们隐隐听到了锣鼓声,纷纷朝着前面望去。 很快地,一艘极大的楼船出现在江面上,越来越近,船上仪仗也映入眼帘。 那来自皇家的天威莫测,尚未靠近,就让人感受到一股令人畏惧的震慑之力。 第1648章 失策 这时候,回看自己这条二层船的张灯结彩,再对比那楼船上神威不凡的亲王威仪,李世昌就感觉他们像是台上的丑角一般,惹人发笑。 王临也看出了惨烈的对比,低声说:“王大人,不如把这灯与红绫都撤了?” 忠国公说:“此时撤了,更成了笑话。” 李世昌点头,“不如错行错着,把咱们的热情摆出来,再怎么说,热情总归没错。” 于是,船上也敲锣打鼓了起来,弄得好不热闹。 两边的船渐近,楼船上面,虎威将军魏超立于船头,朝着对面的船只高声喝道:“来者何人?难道不知道豫王船行,闲人退让吗?” 李世昌唤了一个嗓门大的衙役过来,让衙役去回话。 “我们是晋阳城的人,代表晋阳城所有百姓,特地来恭迎豫王大驾!” 魏超回去报了豫王,然后出来喊道:“王爷知道了,退避吧!” 就这样了? 李世昌等人失望不已,他们还以为豫王会停下船,召见他们,以示友好。 竟然连面都不露! 然而再不满,又有什么用? 李世昌不得不下令,让船只靠岸退让,请豫王之船先行。 不然的话,对方那巨船撞过来,他们都要落江喂鱼了。 “快!快!把船靠边!快点!”忠国公等人也纷纷地大喊着让船夫靠岸,并且比李世昌还要着急。 原因当然不是什么表示对豫王殿下的尊重,而是前面的楼船已经动起来了,且速度不慢地朝他们驶来。 再不退,船撞坏了怎么办?他们都不会游水。 关乎性命之事,这些晋阳城有头有面的大人物,再也顾不上优雅与高贵,急得面红耳赤,大呼小叫。 楼船险之又险地擦着船过去了,李世昌等人拣回一条小命,江风吹来,这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站在甲板上,近距离地看到楼船上的皇家天威,忠国公等人寂静无声,直到楼船过去,才微微回神。 后面还有一座高大的楼船,接着是二层的商船,再后面是亮着虞字旗和君字旗的虞国军船。 “李大人,不是说虞国只派了几千士兵护送吗?我怎么瞧着,不止几千人?” 虞国军船过去许久,忠国公才惊魂初定,问李世昌。 王临公子这会儿的脸色也极其难看,豫王怎么带了如此之多的人过来?光豫王座驾的楼船,那上面森严的侍卫就人数极多,更别提紧接着的那艘楼船上面还有士兵,他方才仔细观察到,楼船里面极可能还藏了人。 令王临感到畏惧的是,不仅是豫王的兵多,还有那些士兵散发出来的煞气。一个倒罢,全部士兵都带煞,这些人都是见过血的,而且是从血海里练出来的。不然,绝对练不出这一身若实质般的煞杀。 再后面的虞国军船,列队整齐,令行禁止,上面的君字旗更是表明其身份——这是虞国最强的君家军。 虞王与豫王的交情,到达了什么样的程度,才会让虞王派出最精锐的士兵来护送? 并且,虞兵还为豫王助威! 那森严的军规,不知情的,还道是虞王驾到。 情况与李世昌等人的原先猜想越离越远,众人心里开始打鼓,开始重审与豫王的立场。 胆子最小的怀仁侯余宏成更是双腿打抖,脑子里乱成一团,不断地回忆方才他的一举一动,有没有对豫王不敬,会不会被记恨上。他又一遍一遍地回忆之前众人对豫王不屑时,有没有说过不妥当的话,将来传到豫王口中会不会被清算? 想了一次又一次后,怀仁侯余宏成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他因为没兵没权,向来都是缩着头做人,不招人注意,也没让人记恨上。所以众人嘲笑豫王时,他也如以前那样缩着头,只当自己是凑数的。 悄悄抹了把汗,余宏成看着一个个面露惶恐的权贵,慢慢地又把头缩了回去,像以前那样做个最没有存在感的贵族。 “王爷。” 新上任的正五品典军,曾经是萧溍手下暗卫第一负责人夏候逸走了进来,向萧溍禀报道:“前方探子来报,在李世昌船后面的几里江中,有两艘大船跟随,上面藏了人数不少的士兵。请王爷示下,是否剿杀?” 庄子墨坐在萧溍下手,说:“那些士兵,应该是那船权贵的人,主动剿杀,就等于提前与他们为敌了。” 庄子墨代表的是定安侯庄隽明,即使他本人尚年轻,但定安侯在豫王一系中地位卓然。堂中虽然坐了不少老将老臣,但对庄子墨都礼让三分,以示对定安侯府的尊重。 当然,庄子墨能迅速成为萧溍身边的重要权臣之一,也离不开萧溍的大力栽培。 “一切依原计划。”萧溍说罢,看向座下年龄最老迈的崔墨,这位老人是天宸太子在时的忠臣,性子刚直,即使天宸太子薨逝,他也没有改变立场,哪怕萧溍年幼,也一直坚定地支持着萧溍。为此,曾经官至尚书的他被人连参,最后降成了八品小官看城门去了。 萧溍被封亲王,封藩国,亲自去请,崔墨二话不说,带着全家跟萧溍去前途不明的豫国。 对这位老先生,萧溍礼遇有加:“崔老先生的身子可好?再有一日便能上岸,届时老先生旁的不用分心,先把身子养好再帮本王分忧王廷之事。” 崔墨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因为一路颠簸而生愁苦之容,反而多了几分豁达开朗,站起朝萧溍拱了拱手,说:“有劳王爷挂念,王妃娘娘每日都派医者给臣把平安脉,推拿按摩,臣这身子骨,比在皇城时还好上许多。” 崔墨之子崔才勰笑道:“回王爷,家父自离开皇城后,兴许是一路风景极好,厨子的手艺好,走了一路,家父不仅精神好,人也胖了一些。” 崔墨摸着胡子,笑而不语。 他精神好,又长胖了,除了医者与厨子的功劳之外,更多是放心了。 人一放心,就容易心宽体胖。 第1649章 前途明亮 天宸太子薨逝之后,他为皇长孙的前途忧虑忡忡,四处奔波。皇帝把皇长孙封为亲王,赶去了遥远的豫国,原本他是抱着必死之心陪豫王走这一路,以报天宸太子当年的知遇之恩。 不想一路走来,所看所想,发现豫王之才丝毫不输于天宸太子,文武双全,并有文韬武略之能。豫王有此本事,何愁不能在豫国立足? 于是,崔墨便放心了。加上医者与厨子的精心照顾,去了心病的他身子一日比一日好。 在夏国所见所闻,在虞国所见所闻,让崔墨看到一个卓越不凡的豫王。甚至,崔墨觉得豫王的能力比天宸太子更强。当年的天宸太子,就没能与几个诸侯国打好交道——当然,这也有天宸太子一生未离开过皇城的原因。 崔墨以为,在夏国与虞国所见的豫王,已出乎他意料的了。没想到了豫国之后,他吃惊地发现,豫王暗中藏了一支极强悍的私兵,甚至底下有两艘造价不菲、可改造成战船的楼船。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所有人以为势弱的豫王,其实有兵有钱,更有能力! 崔墨半生为天宸太子一系操碎了心,一朝得知将得偿所愿,肩上那重重的担子一下子就卸了,压在心头的山也搬开了,如拔开乌云见日出,浑身轻松。 如此一来,怎么能不心宽体胖? 一旁坐着的几名老臣的心情亦如崔墨,听得崔才勰的话,都面带笑容,有闲情闲聊起来:“旁的不说,王妃娘娘教的医者和五味酒楼的厨子帮了大忙了。几名医者的推拿手艺精湛,每到晚上捏上一捏,坐了一天马车的筋骨便都松散了起来。更别提王妃给臣等派来的厨子,厨艺了得,不管什么菜,都能做得美味之极。一路上,经过各地,用各地的新鲜食材入菜,更是令臣等直叹不枉此生了!” 萧溍见众老的面色的确不错,心中高兴,不放过帮宓月刷人心的机会。“本王是男人,难免粗心许多,生活上的事都是王妃在操心。医者的推拿之术,是王妃费了无数心思琢磨出来的,是特地为几位老先生费心琢磨的。厨子更是王妃特地从五味酒楼带了出来,并且交待给几位老先生吃好,补好,几位老先生身子健康了,这一路才算平安。” 萧溍的话一出,众位臣子顿时对宓月心生感恩,齐赞王妃贤惠。 萧溍再接再厉,“不仅是几位老先生的身子情况让王妃操心,同行的孩童更让王妃担忧不已,生怕路上受了风寒,坏了肠胃,日日叮嘱侍候的人小心照顾,吃喝必须得熟的才能入口。为此还带了几大车的药材,专门为孩童配了许多药丸药粉,留以急用。” 庄子墨立即说道:“小女刚离开皇城时,身子不太舒坦,胃口不佳,可把臣与拙荆给急坏了。幸得王妃的药,吃了几次药丸之后,小女便安然,这一路都没有过伤风受寒的事。” “世子所言甚是,王妃配的药效果极好,平常小病都免了煎煮的时间,有效又有用,给臣等帮了大忙。” 宓月怎么也想不到,本来是严肃的开会,最后会变成群夸会,全部都在赞扬她。 她从靳嬷嬷口中听到堂内的事,好笑不已。 以前,他也常常在臣子面前给她刷好感,以至于后来,臣子们每每在他面前吃了挂落,就跑去找她主持公道…… 一日之后,午时刚到,豫王的楼船便停靠在晋阳城外的大码头上。 楼船上身着亲王卫服的士兵下船接管大码头,派出一队士兵,一路往晋阳城而去,沿路戒严。并且,在晋阳城大门前张榜告示,告之百姓豫王即将入城的消息。 李世昌等人的船停在最后面的位置,见楼船那边豫王一直未出,只派了士兵去戒严,生怕豫王趁着他们都不在晋阳城,把他们的老家抄了,立即吩咐会水的船夫下水游到远处上岸,抄近路给城里家里人送信。务必让他们关紧府门,做好防备。 忠国公最担心自家安全,派了会水的小厮下去给两个儿子带话,让他们提高警惕。 船上的众权贵摸不清豫王的打算,见豫王留在船上不出也不露面,只能按捺住焦急等在船上。 “王爷!”刘丰进来禀报道:“他们果然派人悄悄游到远处上岸,到晋阳城里通风报信去了。” 萧溍穿着一身庄重的亲王服,坐在上首,颔首说道:“由他们去。” 孔策也穿上庄重的朝服,问:“王爷要等到何时进城?” “等李典军回来再说。” 李典军,便是李更明,侍卫刘丰,则封为副典军。 萧溍与宓月赶回去会合时,让李更明带着一队侍卫打扮成普通百姓留在晋阳城中。座下众臣虽然不知道萧溍葫芦卖的是什么药,但从进出侍卫与士兵的整装待发中,看出了一丝严峻来。 孔策是跟了萧溍最久的老臣之一,也是萧溍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以这些年来对萧溍的了解,他觉得萧溍要干大事了。 而萧溍所干的一桩桩大事,都离不开血流成河。 孔策闭眸养神着:就是不知道王爷要向谁下手? 他从已知的晋阳府情况中分析,按说第一个开刀的应该是晋阳府尹,但李家在豫国经营的两百多年,一下子就找最硬的骨头来啃,要费许多力气;拿王临开刀第一个开刀也有可能,王临与荆王室有血缘关系,依附于王临的都是荆王余孽,必须要铲除。 孔策又想到与宓家有旧仇的忠国公府,以王爷对王妃的宠爱,也有可能地拿忠国公府来开刀,以讨王妃的高兴。 若是以前,孔策绝不相信冷酷无情的豫王会为了一个女人,做一些不理智的事,甚至称得上昏庸的事。但自看到豫王成亲之后,对妻子的眷恋与爱护,他已是见怪不怪了。 好在王妃是个贤惠的,又是极旺王爷的贤内助,不然他们这帮臣子只怕得操心得头发胡子都一道掉光光。 第1650章 豫王入城 侍女鱼贯而入,托盘里放着厨房刚做好的吃食,泡好的茶水,一一摆放在众臣面前。 萧溍见此,便知道是宓月吩咐下来的,也就她如此细心了,换了他,不过是饿一会儿而已,哪就要精心准备什么吃食?实在饿了啃点干粮便行。 萧溍抬了下手,说:“都吃用一些,莫辜负了王妃的好意。“ 这会儿已到了午膳时间,众人的肚子的确有些饿了,便没有客气地吃了起来。 东西的味道极好,就着茶水,众人吃得津津有味。有吃有喝的,气氛渐好起来。 “王爷,李典军回来了。” 随着内侍一声禀,李更明大步走了进来,把晋阳城内的事都禀于萧溍。 “属下等人遵王爷令,留守在晋阳城各处,这几日,得知王爷将到,晋阳城众权贵数次聚会,并暗中调入士兵藏在晋阳城中。其中以忠国公调集的士兵最多,在南城外的,藏了两万余人,只等忠国公放出信号,便立即攻入城中。” “信号?”萧溍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若有所思。 李更明回道:“正是,忠国公府中,藏了一枚联络的信号弹。信号一响,城外的胡家军便会冲入王城,与忠国公里应外合。” “可知那信号弹藏在何处?” “属下那天晚上,亲眼见忠国公将它收藏在书房里。” “做得不错。”萧溍又问道:“王临与李世昌手上的士兵有多少?” “李世昌是李氏家族的弟子,在晋阳城的李氏家族,光子弟与奴仆加起来,就有数千人。手上有五百城卫供其驱使。王临乃是荆王室血脉,荆王死后,底下武将四分五裂,听从于王临,仍忠心于荆王室的武将并不在晋阳城中。前日王临已送信出去,按属下估计,对方要带兵赶到晋阳城,还需要两天时间。” 萧溍又问了晋阳城里的其他情况,尤其是百姓那一边。 从荆王在时,百姓的日子就处于水火之中,这几年日子更是过得苦不堪言。 宓月潜入新忠国公府时,趁着小管事不注意,与一些劳力聊了好一会儿,除了问他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更多的是试探新王到来,最底层的百姓是什么想法。 结果是,最底层的百姓根本不在乎谁做大王,只在乎他们能不能吃饱饭。只要日子比现在好一些,能养活家人,不用卖儿卖女就足矣。 也就是说,豫国的百姓,对权贵,对以前的荆王室,并没有忠诚心。 萧溍离开时,又交待李更明再到百姓间做个调查,结果是一致的。 这个结果决定了萧溍的决策,速战速决。 萧溍向李更明吩咐一二,待李更明离去之后,又把手下新封的典军、副典军等一一交待任务下去。 众将领命去后,萧溍站了起来,“起驾,进城!” 众人望眼欲穿,等了又等,终于看到楼船上豫王的仪仗动了。 亲王卫队列队整齐,步伐整齐划一,气势如虹,在前面开道。后面仪仗队渐渐下船,走在最前面的仪仗,就是举着两面豫字令旗的仪仗卫,后面跟着二对清道…… 退避在大码头远处大大小小的船上,船家、渔娘、百姓纷纷站在高处了望过来。 亲王仪仗共有六十余种大类,除了各种旗幡、乐器极是招摇外,各种颜色华丽高大的紫方伞、红方伞、圆伞、圆扇、方扇等物,从楼船上来,威仪天成,没见过皇家摆场的百姓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别说是百姓了,当高达一丈有余的亲王辂车从楼船上驶下时,那皇家气派,饶是见多了富贵的晋阳城权贵都忍不住惊叹。 辂车上面的帘子放下,只隐隐看到里面坐了一位气势不凡的男子。 再后面,是亲王女眷的辇轿,奢华富贵仅比亲王辂车稍逊一些,但比晋阳城权贵、不,就是当年荆王的气派,都比不上豫王妃所乘的辇轿。 仪仗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才从楼船上走完,后面仍是队伍森严的亲王卫护送。 李世昌看着一队又一队的亲王卫从楼船下来,脸色逐渐凝重,“忠国公,你可算过,仪仗前面护送的侍卫,加上最早去清道,一路到晋阳城戒严的士兵,豫王一共带了多少亲兵?” 一旁的王临脸色难看地先说:“我特地细意了一下,将近三千亲兵,这还没算上那些虞兵。” 算上虞兵,豫王手上能用的兵有一万有余。 这一万士兵,不是煞气慑人,就是匪气逼人,非一般士兵能敌。王临暗中估算,要想干掉这一万士兵,少于十万士兵是拿不下的。十万士兵,还得是上过战场,有打仗经验的老兵才行。 王临的手心捏上一把的汗,脑海里掠过无数的念头。 君莫笑站在船头上,看到最后一支豫王亲卫下船后,回过头,大声喝道:“都把气势给本将军拿出来!你们若是连仪仗队的气势都比不过,不如都给本将军回去种田算了!” 原本只道简单任务,漫不经心随豫王进了城,再拿回三城,装上宝贝就回去了。 但看到豫王御下有术,手下军纪严明,君莫笑骨子里的傲气,来自将军的骨气被激了出来,起了好战之心。 仿佛在沙场上鏖战一般,君莫笑把手下八千士兵拉出来,一个个凶悍得像要随时出战。 无意间,虞兵的凶悍给豫王进城又助威了一波。 亲王卫队先进城清道戒严,只戒严了官道这边,不少胆子大的百姓悄悄探头去望,有住在官道旁的人家爬上二楼,张目望去。 当仪仗队的锣鼓响起时,百姓见亲王卫队只管官道这边,不理其他,便有更多百姓悄悄走出来观看豫王入城的盛况。 待见前面的侍卫队手执长刀,即使长刀藏在刀鞘内,仍令人生出一股寒意来。在宏伟壮丽的仪仗队过去后,又见几千匪气十足的士兵入城,更唬得百姓双腿发软。 李世昌等人跟随在队伍后面,进了城才惊觉到不好,连忙走去与忠国公说:“你瞧这队伍,是不是往荆王宫的方向去的?” 第1651章 宽宏大量 “豫王进城,不去王宫还能去哪?”忠国公理所当然地回答完后,脸上也白了下,亦发现不妥了。 荆王宫现在是什么情况,还能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吗? 王宫内,到处被撬的撬,拆得拆,除了一道宫门与宫墙还算囫囵外,里头就没有能看的东西,更别说住人了。 原本,破败不堪的荆王宫是李世昌他们给豫王设下的第一道下马威,这会儿,他们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后悔。 “若是早知道豫王带了如此之多的人马进城……”李世昌悔不当初。 若是早知道,怎么也留下一两座完好的宫殿,意思意思的应付过去。这会儿—— 忠国公亦是后悔莫迭,“要说最开始拆王宫的人,是王临,也是他拆得最多,理应由他善后。” “对,正是如此!”李世昌立即应和。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会儿,他默契地与忠国公一道,把王临推出去当替死鬼,好过了眼下这一关。 “王临呢?”忠国公回头,才发现王临早不在队伍里了。 李世昌吃了一惊:“王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怀仁侯余宏成弱弱地说道:“大家下船的时候,他就趁着大家不注意,悄悄地溜了。” “不好。”忠国公惊声道:“他跑了!” 李世昌细细一想,便明白了王临为何要逃跑。 王临的身份是瞒不住的,新王是不会允许荆王余孽在眼皮底下作乱。 先前大家以为豫王是个纸老虎,无兵无权,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王临仗着在晋阳城的经营,也傲慢的想把豫王当老鼠来戏弄。 这会儿发现,他们才是老鼠,豫王才是那只抓老鼠的大猫,岂能不惊?岂能不怕? “狡猾的小子。”李世昌骂道。 “王临走了倒好。”忠国公有了主意,与众权贵商议一阵,没有不同意的。 仪仗进了荆王宫,入目所见,满目疮痍,曾经铺满汉白石的大道,处处都是坑,下面的泥土翻起,好些地方都长起了野草。 远处的宫殿,一眼望去,残垣断壁,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孔策略略走了几步,带着一队士兵带来李世昌等人面前,森冷说道:“荆王宫是怎么一回事?这就是你们迎接豫王殿下的礼数?” 李世昌是晋阳府尹,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回这位大人的话,荆王宫里面的事,与我等毫无关系。当年楚军进城,把王宫抢劫一空,还放火把王宫全烧了,王宫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楚军干的事。” “小爷怎么不知道楚军把荆王宫全烧了?”宓峥骑着马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李世昌等人。 李世昌不认得宓峥,连忙作揖问:“不知这位爷是哪位?” “小爷就是当年带兵入城,进过王宫的宓家宓峥!宓中昱长子!”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忠国公更是脸色煞白,下意识往后面的人背后躲了躲。 宓峥冷笑一声,“当年荆王宫之事,在座的诸位,可没有一个有小爷知道得多,想拿楚军顶锅,你们打错主意了。” 楚军进城,攻入王宫的时候在白日,除了后宫有几座宫殿着了火外,其他的都还完好的。楚军又不傻,攻入王宫不抢劫,反把地方烧了,岂不是白来一趟? 那会儿大家都忙着打包荆国国库,好拿回去填楚国空了的国库,谁又有时间去放火? 最起码宓峥离开王城时,是知道荆王宫的建筑大部份是好的。 李世昌抹了抹额头的汗,立即改口,说:“当时是烧了几座宫殿,后来,后来荆王的儿子改名为王临的那人,带人回了王宫,把能拆能撬的都弄走了。那会儿,此地还是无主的……不,是有主的,是给了皇朝,可皇朝一直没派人下来接管,王临是荆王之子,他想怎么处置王宫都是名正言顺,我等也不好去阻拦。” 后面去荆王宫占过便宜的权贵们纷纷点头,“李大人所言都是事实,宓公子若是不信,去王临府上一观便知,里面都是荆王宫里头的东西,荆王所住的王殿,全被他搬到府里了。” 李世昌又进言道:“王临住的地方,原先就是王世子府,去年又大修了一年,王宫里的好东西也都在那里。不如请这位大人,以及宓公子跟王爷说一声,暂且到王世子府上住些日子,将来修好了王宫再搬,如何?” 宓峥正要开口说谁住你什么破玩意住过的脏地方?却收到孔策示意,便闭口不言。 孔策状似为难了一下,说:“也只能如此,本官这就与王爷说一声。” 李世昌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连忙说道:“还请大人在王爷面前帮我等美言几句,我等对王爷接管豫国,是举双手欢迎的,在王爷没来之前,就商量好了以后会忠心耿耿奉豫王为大王,但凡大王有所差遣,我等肝脑涂地亦无悔。这不,知道王爷就到了,我们坐船迎出百里,以示恭敬。这心意,还请大人替我捎给王爷。” 孔策听了露出动容,感动说:“昨日王爷知道你们前来相迎,就知道你们的心意了。王爷的意思我就揣摩给你们知道吧,若是你们当真愿意奉王爷为大王,帮王爷管理好王廷,把豫国治理得国泰民安,王爷是愿意既往不咎的。” “王爷愿意既往不咎?”忠国公急得第一个问出来。 孔策点头说道:“只要你们别犯糊涂跟我们王爷过不去,王爷向来宽宏大量,以往的事可以饶恕。毕竟,那么大的一个王国,王廷极需要大量官员来帮忙打量。而你们,以前又是做熟了这些事的,是王爷最需要的人才。” 忠国公又问:“以往再大的过错,也能不追究?” “允许你们将功赎罪。” 众权贵一听,一个个面露喜意,连称王爷英明,李世昌松了一口气,就是忠国公也想着要不要费些钱财出来先渡过眼前这一关,最起码先把今天糊弄过去再说。 第1652章 初为主将 李世昌代众权贵向孔策道谢,并向豫王的辂车方向长揖及地,大声说:“王爷英明!我们誓死追随王爷,共建豫国大业!” 众权贵一个个争着表忠心,那忠诚的模样,恨不得马上为豫王赴汤蹈火。 孔策又被感动了,“好!好!你们的忠诚本官看到了,会禀到王爷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的。只要你们不做傻事,不与我们王爷作对,同心协力帮王爷管好豫国,王爷一定会宽宏大量的。否则,有不臣之心者,我们王爷的手段,想必你们都有所耳闻,谁惹恼了我家王爷,那是绝不留情面的。在皇城,天下脚下尚且如此,何况在王爷的藩地?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一定!一定!”众权贵点头如鸡啄米,就差没有指天发誓了。 却不料就在此时,一道信号弹飞上天空,砰的一声炸开。 这一炸,把众权贵都炸懵了。 “谁放的信号弹?”李世昌惊喝道。 “好、好像是忠国公府的位置!” 忠国公已面如死灰。 怎么一回事?那信号弹在他的书房里,没有他的命令,谁敢放? 孔策呆了一下,继而怒道:“糊涂啊!糊涂!本官也救不了你们了!你们就等着王爷的雷霆之怒吧!” 说罢,挥袖而去,宓峥一抖缰绳,领着一队庄卫打扮的亲王卫朝城门奔去。 李世昌一把揪住忠国公的衣襟:“忠国公,你害我们!” 本来这一关就要过去了,这时候,忠国公府竟然放信号弹,不用猜也知道胡家想干什么。 胡家想谋反他们不管,可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 “我、我真的不知道!”忠国公也是晕头晕脑的,那信号弹他藏得好好的,曾经交待过心腹,不到最后关头不要拿出来,得要他被豫王擒住了,有性命之忧才放的。 他在这边好端端的,豫王连看都没有看到他,有机会浑水摸鱼过去,他有病才会让人放信号弹!“你们都听我说,要是我让人放的,我早跟王临一样偷溜了,可是,你们看到了,我就在这里站着呢!我若放信号弹,岂不是自己找死?” 周围全是豫王的士兵,他脑子得多糊涂才会干这么愚蠢的事? 然而,众权贵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他们本就被豫王的强势给震慑得心有惶恐,这时候忠国公府的信号弹一响,更像是把他们深藏的恐惧给引爆了,满满的恐惧与不安爬满周身。 李世昌眼中掠过一丝狠色,一把抓住忠国公,对众权贵说:“咱们把他捆了交给豫王!” “对对对!是忠国公府放的信号弹,与咱们无关,豫王殿下宽宏大量,一定会明辨是非的!” “你们为什么抓我?”忠国公当然不肯束手就擒,带着几个府丁要冲出去。 众权贵都急红了眼,事关身家性命,哪管平时是什么交情,有没有姻亲关系的,哪怕是亲兄弟也不管了。 众权贵一拥而上,把忠国公与几名府丁捆了,前去给豫王表忠心。 晋阳城,国公府的信号弹一起,豫王座下新封的典军、副典军等人迅速带人控制四个城门,宓峥领人赶到西门,便见举着胡字旗的胡家军快要杀到城门。 登上城楼,宓峥往下看了几眼,从胡家军的阵型,左右前锋扫了一遍,嗤笑道:“看样子闵东雷死后,荆国无人了,连这么些乌合之众,也敢称军!” 夏侯逸穿着一身戎装走过来,说道:“当年的能兵能将,都随着闵东雷的死亡而折损大半,剩下的不足为患。这几年各将领占地为王,被权势利欲薰了本心,早就失了斗志。曾经强盛一时的荆国,如今就如那荆王宫一样,支离破碎。” 夏侯逸暗藏在南域诸国替萧溍练兵,对荆国、漳国等事,了解不少。 宓峥冷笑道:“要真论起真才实学,曾经强盛一时的荆国也没有大将!闵东雷是靠与楚国叛贼勾结,才一路升上大将军之位。他那大将军的位置,沾满了家父的鲜血!荆王本就没有明君之能,今日的破碎的荆国,一切罪孽皆因荆王的残暴而起。” “你心中依然有恨。”夏侯逸拍了下宓峥的肩膀,说:“有恨,等会儿就冲下去发泄吧。把仇与恨发泄完了,就让那段往事如云烟般消散,如此你才能做一个真正的将领,一个理智、不会为情感影响的将领。” 宓峥愣了下,看着夏侯逸,“是姐夫让你跟着我的?” 夏侯逸只是朝他挥了下手,说:“去吧!我会在后面给你压阵。” “让我做主将?”宓峥有些迟疑,他虽然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的考验,但从未做过主将。 夏侯逸反问道:“怎么,你不敢吗?” “谁说我不敢?”宓峥被激起了斗志,拔出剑来,“小爷这就让人打开城门,与之一战!” 夏侯逸朗声大笑道:“有志气!少年人就该有这锐气!” 城外的胡家军就要到了,宓峥从城楼下去,翻身上马,招呼带来的庄卫。“长刀出鞘,都与我一道,再杀个七进七出!” 庄卫被宓峥激起了曾经的激情,曾经的那段岁月,他们不止一次在荆兵的包围之下,几进几出,来去自如,名震天下。 终于,又能再次与兄弟们并肩作战了! 庄卫吼叫着拔出长刀,城门一开,就随着宓峥杀了出去。 君莫笑带着三千士兵过来瞧热闹,这会儿看到领兵冲在最前面的主将,竟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不由乐了:“我还道豫王座下有多少能兵能将呢,不想竟派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去做主将冲锋陷阵,那小子就不怕到了阵前,被吓得屁滚尿流?” 夏侯逸正好从城楼下来,爬上马,朝君莫笑拱了下手,说:“君将军想知道?不如一起去瞧瞧吧。” “正好,本将军手痒了。”君莫笑手一扬,带着三千士兵跟在夏侯逸后面冲出城门。 胡家军冲到,首先与宓峥短兵相接。 第1653章 铁血手腕 宓峥那还带着少年稚嫩的脸庞极惹人注意,加之少年又冲在最前头,胡大少首先看到了,乐不可支。“这是哪来的小孩,跑到战场上是来打仗的,还是来找爹的?” 旁边副将取笑道:“估计是想认大少做爹吧。” “我们大少可不缺儿子,那小子想认大少做爹,没这么容易。至少,也得三跪九拜才行。” 宓峥耳尖,听到了那些取笑侮辱的话,沉着脸挥刀,一刀将狞笑着想取他性命的小兵砍死,然后从背后取了弓箭,对准胡大少,叟的一声,长箭飞出。 五石飞龙弓,这是宓峥第一次在战场上使用它,箭如流星,骤然而去,直取胡大少的性命。 胡大少还要取笑,便感觉眼前一道黑线飞来,紧接着胸口便被长箭射中,箭支没入一半。 他低下头,笑容凝在脸上,双眼露出带着迷茫的震惊,然后从马上掉了下来。 君莫笑看到这一幕,啧了一声,朝宓峥喊道:“少年,你的箭法不错,谁教你的?” 宓峥懒得回话,目光朝胡家军望去,据李更明查来的情报,胡家四少也在胡家军中,正好一起灭了。 看到了! 胡家大少阵前被一箭击杀,胡家军大乱,一支士兵护着胡家四少匆忙撤退。 “追!”宓峥一马当先,朝着胡家四少追过去。 他身后的庄卫,手起刀落,阵前砍杀手法熟练又干脆,从胡家军中生撕出一道口子,直指胡家四少。 李世昌等人绑着忠国公到辂车前,一起跪下磕头道:“王爷!放信号弹的是忠国公府人,是忠国公所指使,臣等已将忠国公擒来,请王爷发落。” 辂车内,沉默着。 沉默得李世昌等人心头阵阵发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攥着他们的心脏,攥得心脏紧得发疼。 终于,听到了萧溍的发落:“砍了。” 淡淡的话落下,左右侍卫已上前,抽出宝刀。 不等忠国公喊话,宝刀一挥,头颅落地,干净利落得仿佛眨眼间,事情就了结了。 李世昌等人惶恐地跪在地上,等待着命运的审判。额头,后背,都被冷汗给打湿了。 “其余人都回去吧。” 萧溍的话,让李世昌等人露出惊喜来,对着辂车连连磕头,生怕磕少了豫王殿下又后悔了。 孔策过来,送这些权贵离开,并且对这些权贵说:“本官方才就说过,我家王爷素来宽宏大量,只要以后你们忠心于王爷,帮王爷打理百废待举的豫国,王爷是不会计较以前的事。那忠国公是个糊涂人,你们可不要学忠国公一样,做糊涂事,得了糊涂的下场。” 众权贵今日连连受惊,岂有不听之理,连连保证忠心。 目送众权贵离开后,孔策回到辂车前,正看到李更明前来禀报。 “忠国公府已拿下,不知王爷要怎么处置他们?” 萧溍挑开辂车上的红绫,望着残破的荆王宫,“押到菜市口,砍了。” “全部砍了?” “嗯。” 权势的路上,从来就没有风平浪静,走得越高,坐得越高,下面堆起的尸骨就越多。 他在豫国的开始,注定是需要用鲜血来铸就他的权威。 萧溍放下红绫,“起驾,去忠国公新府。新府那边,暂为豫王宫。” 仪仗重新动了起来,往忠国公新建的府邸而去—— 这一日,注定是晋阳城最为特殊的日子。 豫王隆重入城,忠国公反叛,两万胡家军被歼灭,忠国公府所有胡家人全被押到菜市口砍头。 紧接着,荆王余孽的王府——王临的府邸,也被全部抄杀。 菜市口的血像水一样流淌了一地,曾经高高在上的忠国公府与王府的奴仆全部等待着发卖。 浓烈的血腥味挥之不去,有些胆大的百姓悄悄探头望去,见地上落的人头果然是以前在街上见的胡家人和王家人,转身跑了回去。 “是胡家人!胡家人全部被砍了,男女老少,一个不剩,都死了!” “王家,据说是荆王儿子的那个王临,他的妻妾儿女也全部被砍头了!” “死得活该!他们早该死了!不知道豫王接下来会不会再杀几家,最好把那些恶人都杀了!那些人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 “不要高兴得太早,谁知道豫王会不会又是另一个荆王?”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愿上苍垂怜,保护豫国再别有天灾人祸了。” 新豫王宫的牌子很快就挂了上去,宓月从辇轿上下来,先招了人来问,从忠国公府与王府中抄查了多少财钱。 得知是天价之数,宓月吩咐给建府的劳工每人发放五两银子,然后让他们家去。 忠国公抓的劳工有好几百人,每人五两银子分下去,数额只是忠国公府里查抄的一小部分,分毫未动王府的。 劳工听说豫王占了府邸,提心吊胆,生怕小命不保。不想每人还能领到五两银子,尽皆大喜。 拿了银子家去后,感激的劳工四处传扬豫王与豫王妃的善举,无意中,竟缓和了百姓对新王的惧意。 不过权贵之家因为忠国公府与王府满门被杀,个个如同惊弓之鸟,恨不得马上带家人离开晋阳城。可一听胡家军两万人都被灭了,生怕他们逃跑的路上被追上,步了忠国公府的下场。 豫王宫中,各个院子都修好了,只有一些道路与园子没有修完。 人工湖已挖得差不多,湖堤也修好了,只有一些花木尚未种下。 “能走的路多是修好了,不能走的地方,留着慢慢修吧,园子先不用动,到时是种花木还是药材过些日子再说。人工湖那边引水的水渠也修好,让人到山上把泉水引下来就行……” 宓月下了辇轿就换了便服,主持搬家事宜。 豫王宫是新的,虽然住新地方很舒服,但新地方也有一样麻烦,就是什么都没有,许多院子里空的,厨房里做饭的锅与碗都没有。 眼看天色不早了,从皇城跟来的家眷没有地方安排,豫王宫正好够大,宓月先给老人孩子安排地方歇息着,其他的慢慢派人去置办。 第1654章 建立王廷 宓月管着后宫和后勤的事,萧溍则忙着迅速掌控晋阳城之事。 萧溍借着处置忠国公府与王府的狠辣手段,震慑得众权贵纷纷闭府不敢出门,借着这个时机,迅速把晋阳城内重要的地方换上自己的人。 四座城门,全部接管,晋阳城的治安,暂且不归晋阳府管,而是由萧溍新设立的五城兵马指挥司暂管。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由庄隽敏暂任。 庄隽敏,是定安侯庄隽明的堂弟。 庄隽明决定与豫王绑一块后,不仅把四弟与儿子、侄子等人打包给了萧溍,就连堂系那边也派了两个堂兄弟跟着萧溍过来。 庄家是武将起家的,庄隽敏就是武将出身,前些年因定安侯府被打压,一直闲赋在家。近年萧溍正开始大展身手,又被封了藩王,正好来豫国挣个前程。 萧溍对王廷的官员任命,决定按照前世的官员体系来办,即方便他管理,官职也分得更加细致,体系更加完整。 掌控晋阳城之后,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是建立王廷。 建立一个王廷,需要忙的事非常多,大王的登位礼极其繁琐,官员体系的构建是大工程。还有大王登位之后要颁布的公告也非常重要,这是直接决定到整个豫国的国策,每一条发布的公告,既要凝聚豫民的向心力,又要让王廷建立足够的威信和权威力。 萧溍非常非常的缺人,哪怕从皇朝那边带了许多人手过来,仍然是杯水车薪。他手下的这点人手,只能掌控住一个晋阳城,而现在还属于豫国管辖的地方,还有五个城池。想要掌控其他五个城池,用来作振兴豫国,收服失地的起复之地,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五个城池掌控在手。 而那五个城池,现在都由荆国的残余势力掌控着。 萧溍手上虽然士兵不多,但以他的能力,想要把五个城池从其他势力手中收回不难。难的是收回来后怎么管理,怎么安排相信得过,能让王廷掌控住的官员去管理。不然刚辛苦收回来,又被不服从王廷的官员给接管了,王廷的政令还能下达下去吗? “三老有何高见?”萧溍目光投向座下的三位老人。 一位是萧溍的师傅莫先生,另两位曾经是天宸太子的得力旧臣,崔墨与葛兆远。 葛兆远的年龄比崔墨还要大一些,是皇朝名气极大的大儒,当年也曾教过天宸太子。天宸太子薨逝后,怜悯萧溍年幼,常为萧溍说话,是支持皇室正嫡血统的拥护者之一。为此,他受各个势力的不满,成为几位皇子的眼中钉,名下众弟子也被打压,后因皇后不喜,不得重用。他年纪大了,干脆早早辞官在家中安享晚年。 豫王亲自去邀请时,葛兆远因心冷皇朝的腐败,各方势力只知争权不思治国,便同意随萧溍离开。原是趁着还能走动的时候,到各处走走,遇到喜欢的地方就留下来养老。 一路上因看到萧溍展现出来的才能,触动了他年轻时候的抱负,便决定随萧溍去豫国,一展曾经未了的心愿。 葛兆远接过侍女奉来的药茶,是宓月专为他配的养神兼润肺的茶水,这茶水极养人,他觉得这一路奔波不仅没累着,反而身子骨变强了。喝了几口后,葛兆远反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晋阳城的旧权贵?” 萧溍说道:“如今晋阳城已在本王的掌控之下,若要尽数清理掉这些旧势力旧权贵,只需本王的一句话,杀人,是最简单不过的事。然而本王所为的,并不是杀人,而是整个豫国的欣欣向荣。” 葛兆远目中透出一丝赞赏,“王爷胸怀宽广,目光高远,臣钦佩。王爷心中,想必已有了主意吧?” 葛兆远心中甚是欣慰,萧溍年龄不大,却考虑全面,一切以大局,以苍生为先,这胸怀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上位者,什么都可以缺,唯独不能缺了大局观。 萧溍颔首:“本王将其他权贵放回去,便有意给他们一条活路,一条康庄大道。若是有能耐,能为本王所用者,其之前所做之事,本王可既往不咎。若不愿为王廷所用者,只要别在背后给本王添麻烦,不鱼肉百姓,本王也可容忍他们的存在。但若是执迷不悟,势与本王作对到底者,本王的刀惯来锐利。” 荆国的旧势力,除了荆王室、胡家与宓家有仇外,大多与萧溍并没有旧怨新仇。或者说,那些人还来不及给萧溍制造仇恨,就被吓破胆了。 崔墨捋着胡子说道:“王爷想从旧权贵中找些能用之人?臣同意王爷的想法,臣提议,再去寻一些荆王廷之时,为官名声不错的官员,请他们继续为豫王廷所用。” “先生此话,正合本王之意。”萧溍说道。 葛兆远干脆主动请命说道;“老臣在皇朝有些名气,各诸侯国也对臣有些耳闻,老臣就借着年轻时的一点薄名,替王爷亲自走几趟,请人才出山。” 萧溍惊喜道:“若有葛先相助,自是再好不过。” 皇朝的大儒,在各个诸侯国都很吃香的,葛兆远成名久矣,便是各个诸侯国,也有文人仰慕前去拜师请教。若是葛兆远愿意帮忙邀请原荆国重臣,光这个表态,就能引来仰慕其学识的士子文人主动为豫王廷效力。 崔墨进策道:“除了请贤士之外,王爷若不想把旧权贵等全部灭尽,就得想办法分化他们。” “崔老请详说。”萧溍虚心地接受崔墨的意见。 “旧荆国原有的权贵中,许多在荆国经营了上百年,甚至有世家大族在皇朝建立之前已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如同大树的深根一样,深深地扎在豫国的这片土地上,若是连根拔起,整个豫国也会龟裂动荡。” 萧溍认同说道:“本王亦是考虑到这一点,只杀了忠国公府与王府的人,其他人放回去了。” 纵然这些世家大族根深蒂固,但没有一家能与王廷抵抗。 第1655章 逐个击破 然而,他们若是联合起,将会给新建立的豫国带来巨大的麻烦。 萧溍曾经与这些世家斗争过,不能不除,他们掌控的东西太多,直接威胁到皇权的存在,是皇权的心腹大患。但不能操之过急,须得徐徐图之。 要把世家连根拔起,就得把科举办起,真正的科举,而不是皇朝那样须得世家举荐才有科考资格的科举。越过世家的举荐,王廷才能直接打通与底下百姓联系的通道。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了,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办成的。治国如烹小鲜,需要耐心。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更不缺的,就是手段。 崔墨进言道:“王爷应先挑选可笼络的世家,给予高官进爵,他们见有利可图,便会主动向王爷投诚。对这些世家来说,谁做大王都没有区别,只要不动他们的利益。” “崔老的想法是对的,但方法得变一变。”萧溍说道:“一味给他们加官进爵,反而会助涨他们的野心。” 在最有利于他的局势中,他没有把握住主动的话,以后做事会更加被动。 “王爷的意思是……” 萧溍伸手,旁边侍候的张全便把一份准备好的卷宗送到萧溍手上。 “这是本王进城调查,各个权贵世家的情况,以及分析,众位可以先看一遍。”萧溍把卷宗递给了几位老臣。 萧溍查出来的事,加上李更明后来留在晋阳城的详细补充,这才有了这份详细的卷宗。 卷宗详细记载了晋阳城有哪些勋贵世家,如何起家,是否与其他城府有牵涉,各家现今所处的位置等等。 众臣一一传阅了一遍,没想到萧溍的准备功夫如此齐全,心头欣慰。跟随一个有能力,有魄力的主子,何愁将来的前途?又何愁不能一展抱负? 葛兆远如今是越看萧溍越顺眼,“王爷决定从何处下手分化他们?” 萧溍在卷宗其中一处指了下,“就从他入手。” 众人瞧去,甚感不解,“此人最是胆小怕事,不堪大用,王爷为何要先拉拢他?” “本王正是看中了此人胆小。”萧溍意味深长说:“胆小者易收服,自是从易到难。这余家,也是晋阳城的老牌世家,虽不及李家,但余家不管在勋贵圈,还是世家圈都有一席之位……” 这一席之位再低,也是席位。 众臣听明白了,豫王是打算从最弱处击破,立一个典范。 正好对方胆小,地位又不一般,不用许太多的好处,就能拉拢过来。 萧溍再提示一点,“本王之所以选他,也是因为晋阳城乱的这几年来,余家还算规矩,没有干下太多的恶行。” 若是罪大恶极之徒,哪怕再有利用价值,萧溍也不屑拉拢。这样的恶徒进了王廷,反而会抹黑了王廷。 孔策站了出来,“王爷,不如由臣来做这个说客吧。” 孔策与这些权贵打过几面,由他出面,比其他生面孔的说服力强很多。 萧溍同意了,“就由孔大人负责此事。” “臣马上就去办。” 虽然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但王廷的建立迫在眉睫,时间有限,越早把王廷建起来越好。 孔策得了萧溍的同意后,立即出了豫王宫,乘车前去怀仁侯府。 白日里萧溍连屠两府,菜市口杀了上千人,亲眼目睹此事的权贵无不处于惶恐之中。城门被豫王的人把守着,他们不能离开,如同瓮中之鳖,生死由人,如何能不恐慌? 怀仁侯余宏成回家之后,急把几个儿子召集过来,商议着怎么把小孙子小孙女想法子藏到百姓家中,若怀仁侯府被屠,也能留下一点香火。 余宏成的长子怀着侥幸之心说:“父亲,我们怀仁侯府无兵无权,又向来不插手晋阳城的事,是最平凡普通不过的侯府,只怕豫王连看都看不到余家。” 二子亦是说道:“大哥言之有理,豫王要拿人开刀,也得找忠国公和王临那样的大人物,我们这些小人物,如何能入贵人的眼?” “你们懂什么?”余宏成忐忑不安说道:“正是我们余家势弱,无兵又无权,是好啃的一块,豫王若要立威,必会第一个选择余家。” 余宏成别的不成,趋吉避凶是晋阳城第一人。 他隐隐感觉到,豫王会盯上他。 豫王手段如此狠辣,一进晋阳城就连屠两大府,余宏成不认为被这样凶残的豫王盯上会是好事。 城门关闭,他走不了,也不敢走,以免连累家人。但年幼的孙子孙女,无论如何都要送几个出府。 余家几子被余宏成的恐惧给感染了,觉得父亲的担忧也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多留一条退路是好事。“父亲,我们趁夜把几个孩子送出去。” “赶紧的,在天亮之前把事办了。”余宏成心中不好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这时候,管家带着惶恐地进来,“侯爷,大事不好了,豫王的人来了!” “什么?”余宏成骇得魂都飞走了几个,“豫王带人来灭门了?怎么办、怎么办,孩子还没有送出去,这可怎么办是好。” 余宏成完全没了主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管家连忙说:“来的人不多,奴婢瞧着,不像是来灭门的。” 余宏成立即问:“来了多少人?是去忠国公府和王府杀人的那些侍卫吗?” “看着不像,来者说是姓孔,白日里见过侯爷两面。” 余宏成飞快地回忆白天的事,豫王身边仿佛是有一位姓孔的大人,当时接待他们来着,还说要给他们说情来着。 “请、先把他请进来。不,本侯亲自去迎。”余宏成想着,那位孔大人文质彬彬的,瞧上去极好说话,应该不会一进门就杀人的。 不过,余宏成还是提心吊胆的,吩咐几个儿子说,“为防万一,你们赶紧回后院,找几个奴仆的孩子换上主子的衣服,让他替代小少爷们身份。” 忠国公府与王府只杀了主子,奴仆都另外发卖。把孙子孙女与奴仆调换身份,即使情况极糟糕,也能让几个孙子孙女活下来。 第1656章 恫吓 余宏成被白天的事吓得跟惊弓之鸟一样,一点风吹草动,就陷入无尽恐慌之中,总感觉随时会有人提着屠刀来杀他,来灭他全家。 几个儿子也被渲染得跟着惶恐不安,马上去后院把孩子的身份调换了,有一个怕死的余家儿子干脆找身奴仆的衣服换上,若是有来灭门的,他就说是养马的,或者扫地的奴仆。 余宏成匆匆忙忙地赶到大门处,把门打开,看到立在门口的孔策。 余宏成首先往门口看了几眼,借着府门前的灯笼看清门前的地方,除了一辆马车,几个豫王侍卫外,没有其他的人,更没有白天那些抄家灭门的侍卫。 跳得慌乱的心慢慢地缓了缓,这才把目光投向孔策,认出果然是白日里那位极好说话的孔大人,忙上前作揖:“见过孔大人,是我来迟了,万请孔大人莫怪。” 孔策在来怀仁侯府之前,心中已打过腹稿,想好了怎么一步步说服余宏成的。 这会儿,借着灯光看到余宏成那惊恐万分的目光,那煞白的脸,他心中微微一动。 暗想:还是王爷睿智,早把余宏成给分析明白了。 那么,他原先准备诚恳说服的法子要改一改了,不如依着王爷的思路来——没准效果更好。 思及此,孔策带笑的脸顿时一拉,罩上一层寒霜。站在阴影下,那深沉的脸色如夜空的乌云一般,把余宏成看得胆子又跟着颤了起来。 “大人里面请。”余宏成就跟迎着一只大老虎入府一般,战战兢兢,不时悄悄地往孔策瞄去。每每瞄到孔策那阴郁的脸色,他的小心肝就颤了好几下,心头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浓。 进了客堂,余宏成亲自端茶到孔策面前,陪笑道:“不知是何事让孔大人不辞辛劳的大晚上过来,您要传唤,使个下人过来说一声就是,哪用得着您亲自过来?” 孔策接过茶碗,喝都没有喝一口,便重重地搁在茶几上,沉声说:“余宏成,你可知道,你马上就要死了!” 余宏成脸上血色全失,“我、我、是王爷殿下要我的项上人头?孔大人,我一直本本份份的,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求您在王爷面前说句好话,饶了我一命。” “若不是知道你性子不坏,怀仁侯府在晋阳城的名声不错,本官会亲自过来指点你,救你一命吗?”孔策端着架子说。 余宏成在绝望中听到一丝希望,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侯爷的身份,双膝一软跪在孔策面前:“孔大人,救我一命!救我怀仁侯府全家人的性命!” “侯爷起来说话。”孔策被余宏成的这一跪给吓住了,他后头威胁恫吓的话还没有说呢,怎么这就跪了?虽然来之前王爷跟他说过,余宏成胆子小,可孔策没想到,怎么说也是个侯爷,怎么胆子小得就跟个老鼠一样?“本官过来,就是为了救你而来的。” “只要王爷肯饶过我,就是让我给王爷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余宏成立即一番指天立誓。 这事顺利得孔策都有点不敢相信,他把余宏成扶起来后,理了理思路,这才说道:“侯爷应该知道,晋阳城已是王爷的天下,原荆国的勋贵也好,世家大族也好,都无法与王爷抗衡。这个道理想必侯爷是清楚的,像侯爷这样,以前就是正人君子,没干过坏事的人,其实是不用担心性命安危的,我们王爷素来是公正严明之人,不会伤害无辜。但是——” 余宏成听着前面时,慢慢地安心了,可孔策的一个但是,又把他的心给提起来了。 “但是晋阳城里的其他府上,就没有侯爷那么磊落了。他们怕王爷找他们算账,怕王爷替百姓主持公道,怕害过人的事被爆发出来,于是,为了自保,侯爷你换位想一想,若你像他们那样干尽坏事,又想讨好王爷,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你会怎么做?” 余宏成不用换位思考,从这些年来看到的一件件事,一桩桩事实,就知道他们会怎么做。 为了向新王投诚,他们可以做出一切卑鄙无耻的事。如果新王是个狠人,那么,他们会主动站出来当新王的屠刀,挡平一切,给新王开路。如果新王是个有抱负的人,他必定容不下旧权贵,现在不清算,以后也会清算,这一点,所有人都明白。于是,那些无耻者,他们会趁着新王没有动刀之前,提前投诚,做新王的刀,把那些旧权贵一一清除掉,立下大功。不管新王是怎么样的人,都会喜欢替他做刀的人,哪怕看在这些功勋的份上,事后也不会追究从前往事,何况以前的事与新王毫无关系,为什么非要追究?于是,他们又能借着立下的新功勋,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怀仁侯府无权无势,看似无害,也的确无害,更是最好捏的软柿子,最适合拿来做祭旗。 余宏成啪的一声,又跪在孔策面前,“孔大人,求求王爷饶我余家老少一命,我余家人都是无辜的啊……” “起来,先起来。”孔策再把余宏成扶起来,不再吓这胆小鬼了,免得不小心把人给活活吓死了。“我素来最看不惯那些卑鄙无耻之人,但这些卑鄙无耻者最擅钻空子,我深恐王爷被他所蛊惑。侯爷,想要保命,你最好先占先机,若落后于人就处处受制了……” 孔策在怀仁侯府呆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把事给办成了。 一身轻松地上了马车后,孔策把晋阳城权贵的册子翻开,点上烛火,借着烛光寻找下一家。他得趁着夜还不深,继续去第二家…… 余宏成亲自把孔策送出门后,又站在门口目送着孔策的马车离开。马车没入黑夜之中后,他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府,让人把几个儿子叫过来。 几个儿子一听余宏成的打算,都惊住了,“父亲明日一早就去向豫王投诚?” 第1657章 投诚 余宏成一点头,“明日不是我,也会有他人,若是平日里看我们怀仁侯府不顺眼的人先去投诚了,咱们余家就要倒大霉了。我寻思着,孔大人的话极有道理,得先走一步,走在别人的前头,活路才宽一些。何况孔大人亲自游说,我若不答应,得罪的就不仅是孔大人,还有豫王殿下。” 余家大少心中怀疑,“父亲,孔大人会不会是故意恫吓于你,逼我们去投诚?若是如此,我们怀仁府就是第一家投诚新王的,也会成为晋阳城人眼中的第一个墙头草,这名声……” “名声跟性命比起来,跟一家老少比起来,哪个重要?”余宏成哼了一声,说道:“孔大人此来的目的你道我猜不出来?还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故意吓唬为父?为父什么都知道!” 余宏成提心吊胆了一天,饭水都没有进食过,这会儿心定下来,便觉得口渴了,一口气喝完了一碗茶水,才算是活了过来。“孔大人肯来吓唬我,这心总算是定下来了,咱们怀安侯府也有活路了。” “父亲此话是何意?”余家二少不解。 “能第一个被孔大人找上门,对豫王爷来说,必是最为重要、最有利用价值的人。我原以为,王爷会第一个去找李世昌,毕竟那是个有能耐有本事,又是世家大族的人,没想到,王爷第一个想到的会是我,最无权无势的怀仁侯府。”余宏成感叹道:“由此可见,这位豫王殿下才是真正的厚道人,他第一注重于德,再注重于其他。豫王必是看出来了,我怀仁侯府这些年都没干过坏事,中规中矩,也看出来晋阳城有变之后,怀仁侯府第一个会遭殃,这才特地给了我一条活路。” 余家大少慢慢地想明白了,“还是父亲考虑得周到,以豫王的强势,各府是迟早要归顺的,不然死路一条。我们余家无权无势,越早投诚越安全。” 余家二少、三少感动说道:“豫王是个大好人,好人哪。” “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余宏成看得明白,“豫王让孔大人过来,是清楚我最怕死不过,是最好劝服的人,也是想给我一个立功的机会。不管怎么说,这份心意我都必须要领了,也必须按照豫王的想法去做,甚至要做得更好。” 豫王此意,不就是想怀仁侯府做第一个投诚的人么,给其他权贵做一个典范吗?这典范,豫王本可以选择更好的,更有利用价值的人,但最后却选了他。这不是厚道是什么? 一个有前途,有能力,又厚道的主子,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现在被他遇上了,不紧紧抓住,就太对不起老天爷的厚爱了。 所以余宏成不仅要在明日高调地让全城人知道他向豫王投诚,还要拿出诚意来,让豫王满意。 余宏成又喝了一大碗茶水后,站了起来,“让人给本侯准备马车,本侯要马上出门。” “父亲要去哪?这会儿天都黑了。” “天黑了,但离天亮还有一整夜呢。”余宏成理了理衣服,这身衣服是今日一早特地穿去迎豫王的,再正式不过,穿去作客足可以了。“我去你们外祖家一趟,再去几个叔伯家走一圈,今晚应该回不了。” 说罢,余宏成匆匆去忙碌了。 第二天,太阳还未出来,萧溍正与宓月在用早膳,便有人来报,说是怀仁侯来了,正在豫王宫门口等着召见。 萧溍看了一下天色,“他竟来得这般早?” 也有些意外,知道余宏成胆小,但没想到这么一大早就赶过来了。 内待回道:“怀仁侯还带了不少人过来,特地求见王爷。” “带了哪些人?” “并未报上名号来,奴婢瞧着有几位是昨日去迎王爷的人。” 宓月亦有些意外,“难不成他带了其他人来投诚?” 萧溍说道:“昨晚兵马司那边来禀,余宏成连夜去窜门了,想是连夜说服的。” 宓月笑说:“这是个有趣的人。” “也是个聪明人。” 还是一个有底线的聪明人,这样的人,萧溍极乐意给他一个机会。 随便吃了些东西后,萧溍便去了前殿,宣余宏成进来。 豫王宫的前院极为宽广,已设为前殿,忠国公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把前殿各个办公的地方建得极高大,如同一座小宫殿,正好便宜了萧溍。只须把大门拆了扩大,这豫王宫就像模像样了。 萧溍刚坐定,余宏成就随着内侍走了进来。 进殿后,低头就拜,“臣余宏成见过豫王殿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怀仁侯不必多礼,起吧。”萧溍给怀仁侯赐了一个座位。 怀仁侯爬起来,只敢沾着一点椅子坐下,战战兢兢,把过来的意图都说了。 原来,怀仁侯忙碌了整整一晚,竟然说动了八家晋阳城有头有面的勋贵世家,今日一早结成伴来前来投诚。 一大清早,就来了九家投诚,对萧溍来说,无疑是开门大吉,他站了起来,“怀仁侯,随本王一道去亲迎他们。” 怀仁侯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不敢劳王爷大驾,派个人去宣他们便是。” 萧溍摆了下手,说:“八大家是看在怀仁侯的情份上过来投诚的,这个脸面本王是要给的。” 怀仁侯顿时热泪盈眶,王爷这是在抬举他啊!这是告诉晋阳城人,往后他就是豫王罩的人了!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人,王爷却对他这么好,比原先的荆王不知好多少,这么好的主子不跟,他岂不是会被天打雷劈? “王爷您请,臣在前面给王爷领路。”怀仁侯激动得给萧溍透底了,说道:“王爷亲自去迎也好,臣昨晚一共去了二十家,但有十二家在观望,今日王爷这礼贤下士的名声一传开来,他们定要后悔极了。这八家虽随了臣过来,但不知道王爷是这般好的人,如今都忐忑不安着呢。王爷的亲迎,如同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往后他们对王爷必会死心塌地。” 第1658章 大典 果然如怀仁侯所说的那样,门外八府当家人正等得心里七上八下时,猛然看到萧溍亲自走出来请他们进宫,一个个仿佛喜从天降,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定下来了。 再见豫王龙章凤姿,为人谦和,气势非同一般,心中折服。 这一日,除了怀仁侯与八府投诚,另还有三家人,都是孔策连夜去说服的。 有了这十几家人的设诚,晋阳城各府除了暗骂怀仁侯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外,也看清楚了这一股无法逆转的风向,为了保命,越来越多的权贵开始向豫王投诚,表达忠心。 不过,后来的始终不如最前面受器重。怀仁侯带人去豫王宫求见时,豫王亲自走出宫门来请,后来的那些人,往往只能在宫门口排队,等待豫王有空闲的时候再接待。 崔墨、葛兆远这几日不断地前去拜访,把还留在晋阳城,以及晋阳城周围的原荆王廷贤臣请了出来,萧溍手上能用的人,越来越多了。 是时候建立豫王廷,宣告天下豫国之主的身份。 在建立豫王廷前,宓月也忙得脚不沾地,大王登位的程序极其繁琐,一样错不得。萧溍带着手下的官员忙得分身乏术,登位大事只能由宓月盯着。 大王服,以及宓月的王后服都需要重新制作。 王廷官员的朝服也得统一样式,以便登位那日百官穿戴。 豫王宫内侍宫女的服饰也得统一,还有大王的仪仗与亲王仪仗不一样,得重新弄一套在登位那日摆出来。 好在宓月带来的好料子不少,一路上也考虑到了这位情况,画了不少设计图纸。 宓月手上可用的人手更少,干脆召了最早投诚萧溍的权贵家眷进宫,让她们帮忙准备。这也是一种对他们的器重以及信任,各府领了宓月的任务,甚有荣誉感,日夜不休地帮忙准备起来。 在所有人的努力之下,七天后的豫王登王大典开始了。 这一天,对于晋阳城百姓来说,是此生难忘了一天。 当清晨,豫王宫内的巨鼓敲响时,四面城门中的大鼓也跟着敲响,整座晋阳城都被鼓声唤醒了。 晋阳城的百姓纷纷走到街道上,望着大街上十步一盏的红灯笼,多少被感染了些喜气。 晋阳城即将迎来新王,对于百姓来说,既喜又忧。 喜的是王廷的建立,亦是法制的建立,晋阳城再不会有法不依,仗着权势横行霸道了。 忧亦是许多,担忧新王登位后,为了收复失地,又强加赋税,强行征兵。 山河残败的晋阳城,还有豫国,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压榨了。 身着新制官服的官员分为文武两列,从官职高底依次走进豫王宫,向高处的豫王与豫王后跪拜。 萧溍俯视着底下的朝臣,转头望向旁边盛妆美丽的妻子,伸出手来,握着妻子的手,与她一道望着这属于他与她的王国,受文武官员的跪拜。 祭天仪式,原只是大王的事,萧溍却执意牵着宓月,一起行这祭天之礼。 底下的王朝官员虽然心中略有微词,但与萧溍一道从皇城过来的臣子早被宓月收服,其他来自旧荆国的人被萧溍所慑,不敢表示意见。 于是,成就了这天下独一份的王与后共同祭天的仪式。 萧溍的登王大礼,没有太多奢华的场面,看似简陋,然而参加阅兵的士兵与负责仪仗的侍卫个个精神抖擞,透着战无不胜的锐气。 士兵同呼大王与王后千岁时,那铿锵有力的齐呼之声,如利箭穿透云霄,如巨雷从九天而来,势,不可挡也。 整个大典,都透着这一股势,如同天命所归,在场的文武官员无不被这势所慑,自然而然地跟着肃穆起来,恭贺豫王登位,祝贺王后千岁。 登位礼毕后,便是建立王廷,萧溍手执黄色绢书,朗声宣读官职。 豫国的王廷官员,体系按照萧溍前生熟悉的官阶来排,虽然官职不能全部补充齐全,但豫国只是王国,大致位置安排下官员,往后再慢慢补充便是。 萧溍原想让莫先生入朝相助的,但莫先生自称是江湖人,不牵涉朝廷之事,拒绝了。 萧溍便请葛兆远与崔墨两位老臣任丞相之职,这两位老臣,一位曾官至皇朝的尚书,另一位更是学识渊博,先帝时期就是皇朝大臣,在政事上面,两位老臣可以说是经验丰富。别说帮忙管一个王廷,就是在皇朝,以他们的履历,都足可担当大任。 大王下面,官职最高的就是左右两位丞相。 左丞相葛兆远,右丞相崔墨,设中书省。 中书省的其他官员只任命了重要的几个位置,其余官职以后再添加。 接下来是六部尚书。 兵部尚书由原虎威将军魏超担任,负责兵马之事。户部尚书由庄子墨担任,负责豫国的钱袋子。 吏部尚书负责官员升迁考核之事,由孔策担任。 工部尚书亦是从皇城跟来的官员,不过此人并非天宸太子的旧臣,而是萧溍以前还是郡王时归顺过来的官员,名叫袁恩。 刑部掌管刑罚,由宋承和担任,此人是原荆王廷时就负责刑罚之事的司寇,是被葛兆远请出山的贤臣。 礼部尚书负责五礼之仪制以及学校贡举之法,萧溍任命了第一个投靠过来的余宏成。 抬余宏成,一则给投诚的旧权贵一个定心丸,二则礼部之事暂且不重要,即使萧溍想改革科举之事,也得在收复豫国城池才能办。 一连任命两名旧荆王廷时的臣子为尚书,底下投诚来的人,多少松了口气,这说明豫王上位后,并不会过河拆桥。 李世昌原是晋阳府尹,归顺萧溍之后,萧溍封他为鸿胪寺卿。 晋阳城,因晋字与萧溍的名字同音,往后将王都改成华阳城,华阳城府尹由崔墨之子崔才勰担任,掌管王城治安等事。 以前跟着萧溍的典军、副典军等,皆有加官,李更明被封为王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这是萧溍的亲军,直接听令于萧溍,平时负责守卫宫禁与王城安全。 第1659章 任命 另一名常跟在萧溍身边的刘丰被萧溍放到军队去历练了,任从四品宣武将军,将来走武将之路。 夏侯逸,这位一直在暗中帮萧溍练兵,负责暗卫的典军,因没有从政经历,不熟悉官场之事,被萧溍送到兵部任员外郎,兼任从五品武毅将军之职,走武将之路。 五城兵马司指挥司仍由庄隽敏任指挥之职,再兼任正三品昭勇将军。 随着萧溍来豫国的庄家其他人,庄隽清之兄庄隽奇被封为兵部右侍郎。 定安侯的四弟庄隽清亦授了官职。 旧权贵中前来投诚的,萧溍都封了官职,却没有表明是否承认他们以前的爵位,也没有说罢免。 虞国大将君莫笑站在嘉宾的位置,听着上首的宣读,除了最高几个官员由萧溍亲自宣读之外,后面的宣读就改由新任的礼部尚书余宏成来宣读。 君莫笑听着这些官职,目光有些悠远。 一旁的副将李兴也听出些名堂来了,趁人不注意,悄悄对君莫笑说:“将军,豫国这些官员的任命听着不同寻常,不像是王国的官员任命,有一些与皇朝官员重了,这岂不是僭越了?” 君莫笑抬头往高处那道挺拔威仪的身影看了一眼,“就算僭越了,皇朝又能如何?山高水远,又不能发兵过来攻打。而且,豫王也不是第一个僭越的人。” 随着皇朝的影响力越来越弱,底下各个诸侯国早就不服皇朝的管,僭越的事不止干过一次。离皇朝极远的一个王国,干脆把王廷的官员都弄成皇朝官员那样的体系,其野心路人皆知。其他诸侯国中,也有一些官位与皇朝重了的。 正如君莫笑所说的那样,虽然他们都僭越了,但皇朝能奈何得了他们吗?既没有充足的兵力去讨伐攻打,下了一道圣旨斥责他们又不当一回事,反而把圣旨拿去当笑话看了。 “我看这位豫王,是个野心勃勃之人。”李兴低声说道。 君莫笑嗤笑一声,“有几个大王没有野心?咱们大王为何热衷于敛财,不惜让士兵冒充水匪?” 除了本性贪婪好财外,只怕也是为了将来反攻皇朝,坐上那个天子之位。 只可惜,因性子太过贪婪,底下有才能之人甚少,反攻皇朝只能成为虞王的梦中之想了。 君莫笑看着站立四周的士兵,还有那庄重的仪仗卫,心中想道:豫王的兵已成势,不知是如何练成的,皇朝这样的兵可多? 想了下又不禁笑了,若皇朝的兵都练成了势,哪有各诸侯的嚣张? 他只道皇朝早就腐败不堪,各皇子皇孙都被养成了废人,不想还有一个有本事的人。怪不得失去太子的庇护,无父无母,又受祖母厌恶的皇长孙仍能在朝中屹立不倒,直到势太强被皇帝忌惮赶出皇城。 果然能耐不小。 不过,想要在一片破败的豫国立足,不是一样容易的事。需要充足的兵力收复失地,需要无尽的钱财休养生息,还需要有能力的武将与文臣来辅助他。 君莫笑手指摩挲着手中的剑柄,皇朝已陷入夺嫡之争,各诸侯国已成气候,天下将要大乱,面对乱局,虞国的命运将会是什么?他的命运呢? 君莫笑自嘲笑了下,若是虞国没了,大不了,他便去做一个真正的水匪头子,有钱有财,日子当真逍遥。就怕九泉之下的祖父知道后,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提刀砍他。 任命完官员之后,便是宣读王诏。 大王宣告天下,告国民的王诏。 王诏首先是表明王位的来历,由皇朝天子册封的正统合法王廷,然后告之豫民免赋税三年等民生问题。 王诏最后则向占去豫国城池的诸侯国发出警告,让他们退兵把城池归还于豫国,不然将视之为豫国敌人,势必发兵讨伐等。 王诏宣读完后,便马上派人把抄写好的王诏张贴在王榜与四个城门的位置。 登王典礼完毕之后是宴请,萧溍在前殿宴请文武官员,宓月则在后宫宴请女眷。 宴席上,有五味酒楼的厨子出手,菜肴丰盛得让人眼花缭乱。 今日大典把文武官员的心都定了,大家一身轻松,又对上一桌美味之极的菜肴,一个个都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宴席上,除了菜肴之外,少不了歌舞。 由宓月安排的节目,节目自是与众不同。 宓月也不用特别去安排,直接搬上旧节目,由内侍表演的千手观音,还有《女驸马》等戏,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宓月来豫国是有备而来,把底下最能耐的人都带来了,戏院几个演戏演得最好的人也跟了过来,这几个老戏骨一上场,那活灵活现的表演,他们哪看过这样精彩的戏? 别说豫国这些没有看过的权贵,就是皇朝跟来的官员也百看不厌。 前殿那边表演《断案传奇》,这个戏已排练了好几集,就跟连续剧一样看得众官员入迷。 后宫那边表演的是《女附马》和《白蛇传》两台适合女眷口味的戏,看得众女眷连美味的瓜子都忘了磕。 一直到傍晚太阳下山,众官员与女眷才意犹未尽地离开豫王宫。 怀仁侯夫人前些日子帮宓月准备登位大礼时,进宫了几次,比起旁人,她与宓月熟悉许多,散席时,特地等众人都走了,才跑去问宓月。 “王后娘娘,不知您何时再办宫宴?” 宓月听了这话有些摸不着脑袋,想了下,说:“今儿办了一场,下一次的宫宴,估计要等重阳节了。” 怀仁侯夫人算了下,离重阳节还有好些日子呢,心中遗憾,问道:“不知重阳节那天,是否还演这些戏?” 宓月这才听明白了,原来这又是一个戏痴。她笑道:“夫人喜欢看戏,并不需要等到每次办宫宴的时候,我准备在华阳城中建一座五味酒楼,旁边再开一家戏院,夫人到时可以到戏院听戏。若是家中设宴,也可以花费一些银子,请他们到侯府表演。” 第1660章 意气风发 怀仁侯夫人没想到有这么好的事,名扬天下的五味酒楼在华阳城办分店了!还有戏院!这是独一份吧? 怀仁侯夫人无比热情地说道:“娘娘要建酒楼与戏院臣妾亦可帮忙,臣妾知道哪条街人气最旺,也知道哪家的工匠手艺最好。” “行,到时就与夫人商议一下。” 怀仁侯夫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宓月忙碌了好些日子,饶是她身体素质再好,也感到了疲惫。 回到宫殿后,倚在贵妃榻上就不想动了。 宓峥连走带跑地进来,把身上的铠甲还有手上的剑展示给宓月看,“姐夫封我做忠显校尉,姐姐,从现在开始,我也是有官职的人了!” 少年得意非凡,纵观整个王廷,就数他最年轻,他是王廷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官员! 宓月想了下,忠显校尉,是从六品的武职,是最底层的武散官。只有官职,没有实权。笑道:“做个校尉就满足了?” 宓峥眉眼带着喜意,搬了椅子坐到宓月身旁,说:“姐夫与我说过,虽是散职,但豫国接下来仗多,等战争一起,我就可以转为实权校尉,手下可掌五百士兵。姐姐,你等着,我会带好小兵,打赢胜仗,做一个真正的大将军,咱们豫国最年轻的大将军。” 宓月含笑看着意气风发弟弟,“你要做大将军,可别忘了每日的功课,兵法也好,剑法也好,骑术箭术也好,都得勤学勤练。你姐夫以后事情繁忙,只怕没功夫盯着你,一切得靠你自觉。” “姐姐,我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会去做的。” “姐姐信你。”宓月欣慰地看着少年已成为一个稳重自信的小男人了。 殿外小宓熙跑了进来,扑到宓月身上要撒娇,却被宓峥抓着后领提了起来,“阿熙,你瞧瞧哥哥这身铠甲好不好看?威风吗?” 小宓熙对天天喊打喊杀的武将没有兴趣,一瞧这么重的铠甲,更是兴趣缺缺。但也知道这二哥臭屁的时候,得哄着点,不然没完没了的。“好看啦,快放我下来。” 宓峥却没听出来小宓熙的敷衍,兴奋地提着幼弟往外走,“走,哥哥教你练箭骑马,将来你也要跟哥哥一样做个大将军。” “我才不要!” “男子汉大丈夫,不做大将军你要做什么?咱们宓家是武将起家,你必须得学武。” “我不要,姐姐!救我!姐夫,救救我!” 萧溍回来,丝毫没有帮这磨人小妻弟的意思,权当没看见,大步走进宫殿陪妻子去了。 见妻子倚在榻上,整个人都恹恹的,萧溍心疼得过去坐在妻子旁边,给她松散着筋骨。“累了吧?好好歇息一段时间,别的事都不用管了,宫里的事务,让靳嬷嬷看着,外头的事,可让尤氏和甄氏搭把手。” 尤氏便是定安侯府的四夫人,庄秀娴的母亲。 庄家四爷庄隽清带着一家四口都跟了萧溍过来,庄隽清领了太仆寺少卿的官职,管车马之事。 尤氏是个聪明又知进退的女子,这段时间帮了宓月许多忙。 甄氏则是庄子墨之妻。 “不过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宓月侧了下身子,与萧溍说着话,“我打算在华阳城开一家五味酒楼和戏院,明日就办建酒楼和戏院的事。” 萧溍把宓月头上的发钗取了下来,免得硌着了,“哪就要这般急了?酒楼开了也找不到食材,不如慢慢修着建着,等明年春暖花开,食材跟上了,酒楼也可以开张了。” “我急着开酒楼与戏院不是为了生意的事。”宓月坐正了下身子,挥手让屋里侍候的人下去。“我想到一个宣传的好法子。” “什么法子?”萧溍让妻子靠在他身上,拆开她的发髻,拿了玉梳给她慢慢地梳着头皮。 宓月一连几天睡眠不足,脑子涨着涨着的难受,让萧溍这么不轻不慢地梳着,顿时觉得脑子轻松了许多。她干脆靠在萧溍身上,闭着眼睛悠悠地说:“虽说你免了百姓三年赋税,又出了好些惠民政策,但百姓不识字,看不懂诏文,一传十,十传百,未免会变了样。再说那些旧权贵,表面上是惧着你,暗地里是不肯让百姓信服你的,不然让你与百姓同心起来,岂有他们这些贵族的事?我都不用去查,就知道必会有人歪曲你的政策,在百姓那里加深对王权的恐惧,让底层百姓与王权对立起来。” 王权和最底下的百姓对立,受益的可不就是中间的权贵么?百姓信权贵,不信王廷,必会为了拥护权贵与王廷作对。 各国王廷为了王国的安稳,行的都是拉拢权贵之法,宓月却不愿意让权贵这些中间商赚了差价,好处让权贵拿了,坏名声却让王廷背着。长期以往,与王廷无益。 知妻莫若夫,萧溍心中一动,问道:“你想把戏院做大,广传至整个豫国?” 宓月点头,“五味酒楼的酒菜价格昂贵,只能做中上阶层客人的生意,但戏院,口口相传,不用分身份高低,若是再下乡表演几回,可传的范围就广了。” 所以,建五味酒楼只是顺带,蔽人耳目,实则是要建大建好的是戏院,用戏院来做宣传。等宣传规模扩展开来,众权贵知道她的真实目的,想阻止就晚了。 宓月靠着萧溍,仔细地说起她的计划。 百姓喜欢听故事,喜欢传奇,这一点从她的奇怪形象被人传得天下皆知便能窥之一二。 先用本有的一些故事打响知名度,然后将王廷的政策,以及有关王廷的正面事件,编成趣味的小故事,演给豫国百姓看。 如此一来,既增加了百姓的生活趣味,又在无形中起到宣传王廷各项措施的作用,还能把王廷的形象造得更加光辉。往后人们提起王廷时,便是戏里那正大光明的形象,不会被权贵轻易洗脑。 萧溍仿佛被宓月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门,还能这样搞宣传?“以前怎么没听说你过这法子?” 第1661章 魔改 宓月不禁笑道:“以前哪里需要?那会儿,你是大靖的战神,所有百姓都知道你是他们的守护神,都信任你,拥护你,哪还需要什么宣传?你的名字,就是他们的信仰。可这里,当年为了护你长大,皇祖母不得不如了那些人的心意,把你的煞星之名坐实了。虽然的确护你平安长大,但这名声也被传坏了,如今天下百姓提起你,惧意更多。我并不是怪皇祖母的意思,若是咱们的时间足够,你完全可用自己的能力渐渐地让百姓也尊你为信仰。可是,咱们最缺的就是时间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最快最短的时间内,把萧溍的煞星克星等名声洗白,然后加大宣传。 这个时代百姓的消遣太少,光看《女驸马》《白蛇传》两出戏就把见多识广的贵族都迷住了,可想而知对底下没有娱乐这东西的百姓来,有多大的杀伤力。 “月儿,此事你出计谋就是,我派人协助于你。”萧溍不舍得宓月劳累,如今王廷已建立,大局已定,旁的只须慢慢图之便行。 “此事也只能让你来办了,想要扩展到更大的地方,需要地方官府的配合。我先做个计划,咱们一步一步的来。万事开头难,先把开头弄好了,底下的人上手了,后面就会容易多了。” 宓月心中有了大概的思路,早在她知道萧溍名声被坏时,就开始琢磨这事。为此,费了许多心思与菩心寺合作,为的就是今天。 先用戏院把王廷的名声打好,等时机成熟,再借着佛家一次性让萧溍翻盘。 宓月有这自信是因为对萧溍的信任,他对天下百姓有宽厚之心,在他的治理之下,百姓一定会过上好日子。 百姓享受到确确实实的好处,再加上名声的加成,届时萧溍必能跟前世那样,光他的名字,就是无数人的信仰。 宓月想着想着,靠着萧溍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萧溍小心翼翼地把妻子抱到床榻上,给她盖好被子,又去前殿忙到半夜才回来。 宓月是行动力十足的人,想到什么就会马上去办,尤其现在手头上没什么事。说是打理后宫的事,可后宫就只有她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后宫就没事了,其他琐碎的小事,靳嬷嬷一人就能轻易搞定。 外头命妇的事,前头为了登位之事,宓月借机与她们好好地联谊了一番,可以暂时歇着。 因此,宓月可以把全部精力用在戏院这一边。 第二天,宓月便召见了几个演员,都是她从皇城带过来的,让他们开始带徒弟。 这些演员中,演得最好的是《女驸马》中演冯家夫妻的两位,两人正好又是真正的夫妻,配合得极好。 男的叫丁有庆,女的叫李二姐。 丁有庆因演技太好,被普济住持请去演孙悟空了,佛法盛会表演完后,他就随着后头护送豫王府行李的队伍过来,这两天正好来到华阳城。 丁有庆进殿给宓月磕了几个头后,把佛法盛会的事一五一十地给跟宓月道来—— “娘娘没能看到那场盛大的佛法盛会,当真是太惋惜了,公主原打算是办七天的,因为来的人太多,太过受欢迎,愣是多办了三天。若说盛会最受欢迎的,当数是娘娘编的《西游记》,小的把那三集《西游记》来来回回地演,一日演三次,仍然一片叫好。也托娘娘的福,小的在皇城名气大到八十老头,下到三岁小孩,都知道小的这个丁悟空。” 宓月听乐了,说:“如此说来,把你唤到豫国,倒是埋没了。” 丁有庆连忙摆手,说道:“没有娘娘哪有小的今天?没有娘娘,小的和贱内还在庄上种地呢。再说了,《西游记》这三集演来演去,总会看腻的,皇城人都盼着呢,盼什么时候出第四集,他们可是等着孙悟空大闹天宫后的后续。皇城里各种戏迷都讨论出好几个版本了,有说孙悟空把玉帝给打出三宝殿,自个做玉帝去了。也有人猜测,这大闹天空与戏名《西游记》有何关系,会不会是孙悟空做了玉帝后,带着御驾往西边去游玩,然后遇到各种仙女和漂亮的妖精,留下一段段风流韵事……” 宓月直接听呆住了,这脑洞,她怎么就没想到?要不要依着这个思路,把《西游记》给魔改了? 不过,若是那猴子当真会被美色迷住,他就不是猴子了。当年那部《西游记》里面那么多漂亮女演员,可观众没几个是奔着美人去看的,都盯着那猴子乐呢。 “本宫在来豫国途中,无聊时写了几集,你拿去揣摩着。前面几集也别忘了,等戏院开业后,你得把《西游记》演成咱们戏院的压轴好戏。你在《女附马》的角色,就交给别人去演吧,有空多带几个徒弟,往后本宫需要许多演员,还有做道具的,准备开几个戏组各处巡演,你盯着一些。” 丁有庆大喜不已,演戏比种田轻松多了,钱也多,而且还有名气,又靠着大王与王后这两座大靠山,这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造化,喜得对宓月又连磕了几个头。 宓月是惜才之人,有心抬举丁有庆,说:“你该学着识字,以后交给你的戏本才不用找别人读给你听。多识字好处多,一可以看懂戏本,二则,你若是识字懂书,本宫以后才能提你起来。不然,你连字都不识,自个的名字都不会写,本宫就算要抬举你,你也坐不住位置。” “小、小的可以学字?”丁有庆有些不敢相信。学识,那是贵人与世家的事,他一个种田的老汉,这辈子还能认得高贵的字,能看高贵的书不成? “怎么就不能学了?往后大王还要向民间开科举,从此谁都可以读书学字,学会了字,读懂了书,就能入朝为官,不用世世代代过着穷苦的日子。读书使人明智,明智才能让社会进步。” 第1662章 豫园 宓月想到跟来的人有不少都是不识字的,便派了个识字的先生过去教他们,学多学少,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戏院这边,加上《西游记》暂时有四部戏可以演,开业这会儿是足够表演的,不过长久下去,演来演去都是这四部,迟早会流失顾客。 而且永远不要怀疑山寨与跟风的厉害,看到戏院有利可图,很快就会有人跟风办戏院,也找戏子来演。更别说原本就有戏台有戏院的东家,没准还会把她家戏院的戏直接搬过去。这时候,可没有专利一说。若拿大王的身份去压,又显得堂堂大王与几个开戏院的计较太掉份…… 好在宓月以前就想到这一层,已养了好几个写书先生。以前养这些书生,是为了戏院的生意和赚钱,如今正好用到大处。 宓月先给戏院起了个名字,叫豫园。往后开的连锁戏院,也都叫豫园这个名字。 以后别人一提起她家的戏,就知道出自豫园,也会知道豫园的戏是天下最好的。而一提起豫园,就会想到豫国,想到豫王。 宓月换了平常的衣服,亲自到安阳城走了一圈,选中了一个地方。 此处位于闹市,有一座三层楼的茶馆,茶馆原就有说书的戏台子,稍稍改造一下,可以做戏院。 茶馆连着的地方是一家客栈,生意不好,房子也半旧了,与其修缮,不如拆了建酒楼。 宓月选中这个地方,一是此地人流量大,二是茶馆与客栈都是原忠国公府的产业。 忠国公府与王府被抄家全斩后,他们的产业都没收归王廷了。 这两家曾经是华阳城的两大势力,趁着荆王廷被灭,乱中夺取了不知多少产业,正好都归了豫王廷。 茶馆的改造最多半个月就能完成,倒是客栈要拆了重建,要多费些功夫,估计要到明年才能开业。 宓月不急着酒楼的事,从忠国公府与王府没收来的庄子中,挑了几个适合养猪养鸭的地方。趁着秋天天气还不冷,吩咐人去把庄子改造好,冬日取暖的壁炉砌好,就能在冬日里开始养家禽之类的。 还有她从胡商、外域商人得来的新种子,也可以拿去搭棚育种。 “我明儿要到城外去一趟。”夜晚入睡前,宓月与萧溍说起这一件事。 萧溍听说了宓月白日里去了几个庄子,说:“是庄上要改造的事?画个图纸就是了,怎么又要去?你若是喜欢几个庄子,等我几日,我理完手头的事,陪你一道去。” 自来到豫国,一直在忙碌,他还没有时间陪妻子去走一走。 秋季天高气爽,最适合秋游。 “不是为了庄子的事。” “那是为了何事?” “戏院的事。” “戏院不是在改造吗?” 宓月与萧溍说道:“与前儿说的宣传的事有关,我要带几个写书先生去一趟城外,去体验一下底下百姓的日子,不然写出来的故事太过文气,不接地气,百姓不喜欢,也听不懂。” 萧溍心中一动,“我正想着抽时间到城外去走访一番,不想你竟走在我前头了。” 宓月笑道:“你与朝臣走你们的,我带着阿熙他们走我们的。” 萧溍伸手搂着妻子,亦笑了起来,“那就后天吧,我安排一下,咱们一起出发,各自去办各自的事。” 暗下琢磨着多抽几天功夫出来,陪妻子秋游一趟。王廷的事是理不完的,不能为了忙国事而忽略了妻子。 萧溍把这事记下了,明日一早招了张全过去,吩咐了好一会儿才去上朝。 宓月要带宓熙去城外的事,宓熙的一些小伙伴都知道,庄秀娴得知庄子骐也要跟着去,极是羡慕,想了又想,忍不住跑进了宫。 “嫂子,也带我去行不?”庄秀娴可怜巴巴地跟在宓月身后。 宓月往园子里去看种下的几棵松树,说:“若四舅母同意,自然可以的。” “母亲前儿嫌弃我太闹腾了,让我乖巧一些,还要让我练女红之类的,必不会同意的。嫂子瞧我的小指头,都被针给刺了好几个小孔,可疼了。”庄秀娴把手指头伸到宓月面前。 宓月瞧了几眼,的确是挺可怜的,想着这孩子大老远地跟了父母来豫国,在华阳城也没有几个伴,便说:“明日与我去可以,不过得扮成男孩。” 庄秀娴高兴地一拍手,“太好了!我这就让人去改男装。” 说罢,庄秀娴又急匆匆地出宫了。 宓月看着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不由好笑起来。 不过庄秀娴的到来,倒是让宓月想到从皇城过来的家眷,有好几个小姑娘。若这些小姑娘也嫌闷的话,也许可以安排她们一些事儿做,正好她手头的事多。 宓月身边能帮忙的女子太少,而随着豫国收复的地方越多,将来越强大,她需要的人手将会越来越多。 其他王廷协助王后的,是后宫的妃妾。 豫王宫是不可能有妃妾的,只能想办法教几个女官出来。 前世她身边就有不少女官,帮了她许多忙,也能让抽出精力办更重要的事。 宓月调教出来的女官,各方面的能人都有,既有可帮忙管理命妇之事,又有能整理文书,有文亦有武。 那会儿,她身边的女官也有许多未出阁的姑娘,因有见识有眼界,又能当大任,每一个都是京城里最吃香的婚配女子。 与其天天呆在闺阁里绣花,不如出来见识一番外面的世界,眼光阔了,想法也会开朗起来,以后也会活得更加精彩。 培养女官,既能让女子自强起来,又可以给她增加帮手,是两全其美的事。 至于绣花做衣服?找个绣娘不好吗? 宓月把这事记下了。 两株宓月修好的迎客松长得极精神,一问园丁,这才知道都是莫先生在照顾。宓月问了莫先生的位置,走了过去,便看到莫先生拿着剪刀在园子修修剪剪的,好不惬意。 “月丫头,你过来瞧一瞧,老夫这棵罗汉松修得如何?” 第1663章 命数 宓月走过去,只见这棵罗汉树被莫先生修得层层叠叠,好似乌云重重,气势非凡。“先生的园艺之术越来越精妙了,很快我就要自叹不如了。” 莫先生哈哈大笑道:“这叫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你估算一下,这株树要是拿去卖,得要多少钱?” 这话把宓月给惊了下,“先生缺钱?缺钱了与我说一声便是。” 让向来高雅的莫先生都提到了钱,这日子得穷成什么样子了?这是她的过失,没想到莫先生会有缺钱花的情况。 “不是老夫缺钱。”莫先生点了下宓月,又朝前殿指了指,“是你和阿溍缺钱。老夫知道,豫国的摊子大着呢,你们都在想着赚钱的事。” 宓月连忙说:“钱的事有我与阿溍想办法便是,哪用得着先生?先生是知道的,阿溍有不少家底。” “若是养一个家,阿溍那些家底十几代都吃不完,但养一个国家,难了。”莫先生考虑到更多,将来萧溍要养的,必是不止一个王国。 宓月笑道:“先生想多了,钱财的事自有我与阿溍想办法,钱财多了,就给豫民多一些实惠,钱财少了,就少一些实惠。钱多钱少,这日子都一样过。” 日子省点是这样过,宽绰一些亦是一样过,经历了诸多前尘往事,她与萧溍已经看开了。一切量力而行,亦是努力而往。在乎的,不仅仅是在结果,还有过程。 莫先生放下手中的剪刀,回过头,“你与阿溍最近在忙碌的事,老夫都在看眼里了,显然你们很急,时间不多了。” “先生看出来了?” “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先生怎么会这样问?” 莫先生负着手,望着面前精修后的古松,“皇帝突然封阿溍为亲王,又赐了藩地,此事太过出乎意料,完全不像皇帝平日的性格。” 因诸侯国的强大,严重威胁到皇朝的地位,萧家的皇帝早就视各诸侯国为心患。先帝那么多儿子,除了最为疼爱的一个封了藩地外,没有第二个儿子能得藩地。这一任皇帝更是不乐意让儿子就藩,分了皇朝的国土。 楚国平白上交了一个王国,恰好又赐给了萧溍,看上去巧合,但莫先生在皇城呆了那么多年,看惯了各种阴谋诡计,早敏锐地察觉到一切过于巧合了。 然后萧溍半点不争,毫不留恋离开,更让莫先生确定到其中必有隐情。 再后来,皇朝那边突然传出皇帝病倒——巧合太多了,就不是偶然了。 到了豫国更是,萧溍与宓月表现得太过迫不及待,匆忙建立王廷,如今又紧锣密鼓地准备征兵之事,每一样都透着异常。 “你们瞒了老夫不少事。”莫先生说道。 宓月笑了下说,“世事多烦扰,先生喜欢清静,我与阿溍自会给先生养老。外头的事,我们会办好的。” 莫先生好笑地虚点了点宓月,“你们啊,敢情把老夫当孩子看待了。” 宓月俏皮说道:“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老人不就是跟个孩子一样吗?” 莫先生不喜欢参与朝政之事,习惯了江湖人的洒脱,萧溍尊重这位师尊,问及他不愿意入王廷,便让他安心在豫国养老,安享晚年。 莫先生多少猜到了萧溍的想法,出神了一会儿,对宓月说道:“我前半生在江湖,随心所欲,虽说自由自在,无牵无挂,但也白活到了这个年纪,一生碌碌无为,学得一身好本事,最后也万事皆空。我既与阿溍有缘,师徒一场,今日种种,想必是上苍的安排,一切皆为命数。” 宓月极少听莫先生说信命之类的话,话语中竟透着些苍凉,一时间,不由怔住了。 “也许,上苍在提醒老夫,得换一种人生。”莫先生骤地一笑,方才的苍凉烟消云散,仿佛是幻觉一般消失无踪。“也好!也好!人这一生,总是一个调太过无趣了,既然已厌了自由自在,往后这下半生,我便投入这滚滚红尘之中,过一把名利的瘾。” 宓月听着越来越糊涂,“听先生的意思,似乎有未了之了愿,不知是何事,说出来,兴许我与阿溍能帮上忙。” 莫先生似乎不愿多谈,笑道:“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不提也罢。咱们还是说说现下的事,月丫头是否还记得,在楚王城的五味酒楼大修后开业,你为了招揽生意,在酒楼处摆了许多盆栽,造型独特优美?” “当然记得,先生喜欢玩园艺,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正是如此,老夫发现,五味酒楼里摆的盆栽园艺也随着五味菜式走俏到了豫国,这不,此地的几株古松树就是例子。” 忠国公当时何等权势滔天,竟对楚国盆栽求而不得,可想而知,其中所藏的商机有多大。 宓月心中一动,“先生想在豫国做园艺生意?” “你觉得可做得?”莫先生问道。 宓月点头,“做得。” 园艺是雅事,既能陶冶情操,又可赚钱,还是莫先生喜欢的工作,何乐而不为? 莫先生说道:“我老了,武功也全失,朝廷那些勾心斗角又不适合我,不如做些园艺生意,给国库赚些银子。你先别拒绝,这也是老夫对豫国百姓,对天下陷于水火之中百姓的一些补偿。” “先生这话太重了,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皆因战乱所致,与先生何关?” 莫先生笑了下,“一时感伤,说了句胡话。月丫头,听说你已经开始修建五味酒楼了?” “是,在长安街那一边,原是一家半旧的客栈,我去看过一次,好些地方即使修好,也用不了多久。与其费功夫一点一点地修新,不如直接建新的,也可以把取暖这方面的工程做一下,方便冬日来的客人取暖。” 莫先生提议道:“园艺是在楚国与五味酒楼一起走俏的,不如在华阳城的五味酒楼中,也挪出一块地方来摆放这些园艺盆栽,与菜式一道售卖。” 第1664章 福东镇 能赚钱的事,宓月自然是极乐意的。“就依先生的意思,那客栈后头有两座院子,亦是一起没收上来的,不如就一道大修了,辟开来做园子,往后有专门来买盆栽的客人,可以直接去那边院子。” “如此甚好,园子大修的事,就交给老夫来办。还有这个园子,除了欧阳老头要的药圃,其余的都交给老夫打理。” 把王宫的园子打理好,就是一块活招牌。 宓月在园子里,与莫先生讨论了半天和园艺有关的事,她见识多,对园艺也熟悉,提了许多莫先生想破脑子也想不到的技巧还有艺术概念。 晚膳的时候,宓月把莫先生要做生意,帮忙填补国库的事与萧溍提了起来。 “我请先生过来豫国,原是给他养老,不曾想反倒让先生徒生烦恼了。”萧溍感慨说道。 宓月说道:“我见先生乐在其中呢。找些有趣的事做,有利于身心健康,咱们就由着先生折腾吧。” “等会儿我去拜访一下先生。” 宓月给宓熙添了些素菜,问萧溍:“你可知道莫先生年轻时候的事?” “我遇到莫先生时,他就已退出江湖了。月儿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宓月把白日里的事与萧溍说了出来,“我瞧着先生似乎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萧溍回忆起与莫先生相识的时候,那会儿莫先生就已年纪不小,似乎对外头的事早已心灰意冷,一直留在他身边教他武艺。后来为了压制他体内的暴躁能量,以致于武功全废,从此更极少离开过他身边。 从幼时一直到他成家,陪在他身边最久的人,就数莫先生这位师傅。 用完晚膳,萧溍去了莫先生居住的院子,直到半夜才回来。 宓月已迷糊得要睡着了,问萧溍从莫先生那里问出什么来没有?萧溍摇了摇头,隔着被子拍了拍,“睡吧,明天还要到城外去一趟。” 宓月便没再问这事,很快就睡着了。 到了第二日,宫门才开,庄秀娴就穿着一身男装进了宫,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她的两个弟弟。一个是九堂弟庄子骐,另一个排行第七的亲弟庄子瑢。 宓月穿了一身粗衣麻布,见庄家姐弟三人都穿着绫罗绸缎,说:“我们待会要去城外,说不定得下田,你们穿成这样可不行。” 说罢,吩咐魏紫拿了几身粗衣出来,给庄家姐弟三人换了。 即使如此,庄家姐弟瞧上去都白白嫩嫩的,一点也不像庄户人家。 这会儿就轮到化妆品上场,每人都涂黑三个色,瞧上去终于有点模样。 对比萧溍只带了几个人,宓月的这一支队伍就长了,共有三十余人。 从华阳城的东门出去后,萧溍与宓月就分开了。 萧溍带人是往下面的几个县去,查访几个县的人数,再了解百姓的情况,以便征兵计划的开展。 豫国不比其他地方,经过一年又一年的战争,可以征来的士兵不多了,如果强行发出征兵令,刚刚建立的王廷便会遭受到百姓的强烈反抗。 萧溍需要士兵,但也不能断了百姓的活路。与他从皇朝过来的官员,对豫国之事一样两眼抹黑,那些投诚过来的权贵与官员,萧溍不放心,所以思前想后,他必须深入到民间去调查。 为了快去快回,萧溍是骑着良驹去的。萧溍只带了几个王卫,吩咐李更明带上几个好手护送宓月。 宓月要去的地方没有特定的地方,出了华阳城哪里百姓多热闹便行。挑来挑去,挑了一个人口不少,路方便马车走的福东镇。 官道从福东镇经过,附近可走陆路与水路,许多南来北往的商人都会经过福东镇。 到了镇中心后,宓月下了马车,见一处卖炊饼的铺子生意不错,让大部队留下,她带着几个人过去。 队伍中有两名写书先生,他们对此行体会不知从何开始,宓月指点他们道:“多留意些路上经过的百姓,铺子里的伙计掌柜,听听他们是如何说话,观察他们是如何做事的,再代入一下他们的人生,如此写出来的戏本才能让人有代入感。” 两名写书先生连连就是,恭敬地应下王后的话。 宓月又说道:“今日暂且看看镇上百姓的生活,等看明白了,再到乡下村里瞧瞧那里种田的百姓……” 说话间,一行人已来到了饮饼铺子,宓月挑了一个靠门的位置坐下,问:“掌柜的,你们这儿除了炊饼,还有什么卖的?” 卖炊饼的汉子过来,摆手道:“不敢称掌柜,客官称我为阿贵便是。” 阿贵眼尖,虽然这一行人穿着不怎么样,但气质跟普通百姓不同,说话的客官似足了头头,他的态度更为恭敬了。“回客官的话,如今只剩下炊饼了,若是早一些时候过来,还有烧饼,烧饼有素馅和肉馅了,刚卖完了。” 李更明也打扮成普通人,说道:“我瞧着你们铺子的生意不错。” “哪里不错了?”阿贵摇头说道:“一年不如一年喽。” 庄秀娴好奇问道:“烧饼不是早早卖完了吗?怎么会生意不好呢?” 阿贵一听这话,再见这少年一脸纯真,便知道这是不通世事的,说道:“卖完了是今儿做的烧饼不多,这天气热,烧饼放不久,有馅的更是容易变味,不敢多做。” 阿贵蒸的炊饼是无馅的,粗面所制,成本比起烧饼要便宜一些。 宓月点了几个炊饼,拿起一个撕开分给几个小的。 宓熙吃了一口就差点噎着了,他吃习惯了筛了一遍又一遍的精面,这粗面做出来的炊饼吃得卡喉咙,得灌好几口水才能咽下去。 捏着半块炊饼,宓熙也不敢扔,一小口一小口地努力吃完。 小时候的记忆,让他对食物有特别的珍惜感,虽然嘴挑,平时只爱吃精食,但只要到了他碗里的手里的食物,再难吃也要慢慢啃完。 还有一路走来,宓熙看多了许多穷人饿得只能吃树叶草叶,这粮食再难吃,也是好粮食。 第1665章 戏迷 宓熙吃得辛苦,宓月只给小家伙倒了一碗水,其他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平时宓月把宓熙宠得有点娇气,但该教该养的也丝毫不含糊,不能让小家伙年纪小小的不知民间疾苦。要让他在小时候尝过苦,长大了才不会在安平的日子里迷失了。 庄子骐拿着手上的炊饼,见颜色有些发沉发黑,本是不想吃的。但见小宓熙一口一口地吃着,瞧着似乎很美味,也咬了一口。 这一吃,才知道有多难吃。 “阿熙,你的炊饼与我的不一样吗?” 庄秀娴苦着脸咽下一口,说:“一个炊饼里撕开的,怎么会不一样呢?赶紧吃吧。” 在跟宓月出门前,她知道是要吃苦头的,不敢喊苦,怕以后不能跟着出门了。 “噎嗓子。” “噎着就多喝水。” 见姐姐与宓熙都在辛苦地啃着,庄子骐苦着一张脸,只能跟着小口小口地嚼着。 阿贵见此,笑道:“想必是几位小客官家中日子好,吃不惯这粗食吧?我见几位客官都面生得很,是别处来福东镇做生意的吗?” 宓月问道:“现今福东镇的生意人多吗?” 阿贵瞧着宓月和气,正好现在过了午膳时间,生意淡了,他又是爱说话的,搬了张凳子坐在一边,说了起来:“这几年从福东镇经过的生意人少了,少得几乎瞧不见了。以往福东镇人来车往,码头那边一艘艘的船载着货物从这儿去王城,其他府城的商人也赶着一辆辆马车从这儿去王城,热闹着呢。那会儿,也是我这生意最好的时候,不管每日做多少烧饼、炊饼,一上午都能卖完。” 宓月笑道:“如今新王登位,想必渐渐会恢复以前的热闹,没准还能比以前更热闹。” “难喽!”阿贵没有一点喜色,反而透着股忧虑,“听说新王要拿回被占去的城池,要大肆征兵,我家就只剩我一个男丁,得要被强征了去。这男人都要死光了,人都没有了,哪还有生意?” “掌柜这话是从何处听来的?”宓月记得王廷还未颁征兵令,底下的百姓怎么瞧着好像提前知道什么。 “人人都在说呢,说豫王不止要征兵,还要加税。” 这会儿,连庄秀娴都觉得奇怪了,“王诏不是下了吗,免赋税三年。” 阿贵却半点也不信,“那些贵人哪个不是嘴上说得好听,嘴里说着一套,做着又是一套的?以前的荆王也说免赋税一年,结果那一年又征了粮草钱,说粮草钱是给士兵用的,士兵都是百姓家的孩子,那钱算起来是给百姓花的,不是王廷征的,与赋税无关。那一年的粮草钱,比平日的赋税还多了一层,为了交这粮草钱,不知多少百姓卖儿卖女。” 庄秀娴还要再解释,却被宓月止住了。 有些事,说是说不清楚的,越说反而越乱。 即使侥幸说清楚了一个,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呢?怎么解释?一人能有几张嘴? 就算都能解释清楚,可底下的官员或者权贵瞒着王廷私下征税,这脏水最后还是泼到王廷头上了。 但阿贵的话说得如此肯定,显然是有人在带节奏,让百姓与王廷对立起来。 至于是谁—— 去查一下管理福东镇的官吏是何人,此处又是哪个贵族的地盘便知道。 华阳城外不到半天的路程,百姓就对王廷没有丝毫的好感,甚至心生反感,可见更远的地方,百姓对王权的抵触有多深。 宣传之事,不能再等待了。 “客官是来福东镇做生意的?”阿贵瞧着不像,一行人连货物都没有,也没有镖师。如今豫国世道混乱,做生意没有镖师随行,十有八九要被劫了。没劫的那一两个,则是刚出门就被官吏给贪完了。 宓月含笑说道:“我们是戏班的。” “戏班?唱戏的?”阿贵来了精神,自打荆王廷没了后,他就没见过戏班从福东镇经过了。“不知你们戏班唱的是什么戏?我听说,新王后从皇朝那边带了一个戏班过来,唱的戏可好了,据说大王登位那日演了好几出,都是从未听过的好戏。” 宓月也来了兴趣,“你也听说了?可知他们唱的是什么戏?” 阿贵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说的人可多了,我也是听了好几耳朵,据说这戏跟别人家的戏不一样,别家的戏是唱的,他们的戏是演的。前殿大臣演的戏是断案的戏,后宫女眷演的是白蛇变人的故事,还有一个女的扮成男人去做了驸马……” 宓月听着,虽然具体的戏与内容说得不清楚,但大概是对的。 可见,用戏来宣传的路子是可行的,而且效果非常好。 最起码比起被歪成不知什么样子的王诏来说,这戏传的准确度高多了。 庄子瑢最喜欢看戏,这几出戏他在皇城时就看了好几遍,见阿贵说得不清不楚,立即补充说道:“我知道!一个是《李严正断案传奇》,讲的是前朝一个叫李严正的清官,给百姓伸冤,寻找凶手,最后绳之以法的故事。一个叫《白蛇传》,一条修炼千年的白蛇变成了女子,去找当年救过她一命的书生报恩的故事。再一个叫《女驸马》,为了给未婚夫伸冤,进京赶考,被皇帝选中做驸马的故事。” 这话把阿贵惊得一愣一愣的,“好像就是这个名字,这位小客官,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在皇城里听的。” “敢情小客官是皇朝来的?” 庄子骐也是个小戏迷,这会儿忍耐不住,跟着叫了起来,显摆他的知识:“还有一个叫《西游记》的戏更好看,皇城好多人都看过了。” 庄子瑢也听说《西游记》演得可好看了,但他早早跟着家人去豫国,遗憾没有能看到。 不过想到《西游记》是王后编写的,主角的那只猴子都跟来豫国了,以后戏院开业第一出戏就要演《西游记》,他又高兴极了,眼巴巴地看着宓月。 第1666章 演戏 “《西游记》啊,我也听说过!”阿贵竟然也知道此事,让宓月惊了下,要知道《西游记》是今年夏初的戏,从皇朝到豫国隔了千山万水,仅过去三个月,就让豫国人听说了这出戏? 宓月便问:“你知道《西游记》讲的是什么?” “一只猴子,做了玉帝的故事。” 宓月忍俊不禁,说:“我这戏班,正好会排《女驸马》的戏,既来了此地,想给大家表演一出,不知道镇上何处能搭戏台?” 阿贵震惊得站了起来,“你们会排《女附马》的戏?对了,你们是皇城来的,定是从皇城那边学来的吧?当真要在福东镇上演?” “对,今天免费演给大家看,不收钱的。”宓月说道。 阿贵高兴傻了,“镇中那边的古樟树下,有个天然的戏台,那里可以演戏。几位客官等等,我这就关了铺子领你们过去。” 宓月拿出铜钱来结账,说道:“不如掌柜把未卖完的炊饼拿过去,待会儿听戏的人多了,一个人一个很快就卖完了。如此听戏做生意,两不相误。” 阿贵没收钱,反而多给了宓月几个炊饼,说道:“有戏看还做什么生意?剩下的几个炊饼我拿回去晚上吃了。” 这才是真正的戏迷。 宓月无声感叹道。 随着宓月来的一行人,就有丁有庆夫妻,来福东镇这边,也是试水瞧一瞧。 从阿贵的狂喜中,宓月看到了戏比她想象中更受欢迎。 想到如今的百姓没有别的娱乐,有戏看可不就是大事吗?何况这戏与现下那些文绉绉、唱得咿咿呀呀的完全不一样,完全是走剧情的,而且剧情是经久不衰的那种。 丁有庆从马车上下来,问:“娘娘,只演《女驸马》这一出吗?” 宓月点头,“就演这一出。” 萧溍将来要大力改革科举,女附马与科举有关,先把戏在百姓心中演熟了,以后论起科举,百姓心中就有了印象,对科举的向往也会更加热烈。 如今的科举只有皇朝那边有,还是世家举荐才能有考试的机会,王国的百姓多不知道科举这事具体是怎么样的一回事。科普,得提前开始。 旁边店铺的几个掌柜见阿贵早早就关门,心生奇怪过来问。 一听要演戏,还是免费的,就在镇中心的古樟树下,几个掌柜也忙着回去关铺,以便占个好位置。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地,整座小镇的人都知道有戏班子要在古樟树下演戏,演的还是最近传得极神奇的《女驸马》。一下子,不管男女老少都从家里出了来,赶到古樟树下等戏看。 宓月看到这场面,就像当年物质贫乏的时代里放电影一样,一传出有人下乡放电影,早早地跑去占位置了。这时候的物质更加贫乏,能有戏看,可不就是比过年还热闹么? 不管在哪个时代,人都是那些人,追求和欲望也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物质而已。 丁有庆如今的身份跟班头一样,手下领着一群演员,上了古樟树下的天然戏台,收拾戏台上面堆的杂物。 人手有限,只能演员兼杂工一起做了。 好在这些演员都是庄农出身,不怕吃苦。 底下的百姓等不及了,纷纷爬上戏台,帮着收拾。 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戏台上的杂物收拾好了,甚至有百姓拿袖子把戏台抹得干干净净的。 看到百姓眼中的炽热与期待,饶是丁有庆看惯了这种狂热,也心潮澎湃,对身边的几个演员说:“都打起精神来,演好一些,王后娘娘在下面看着呢,演得不好,你们对得起王后娘娘的栽培吗?没有王后娘娘,咱们现在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吗?不想回去种田,面朝黄土屁朝天的,就把这戏演好了,让王后娘娘高兴。” 戏班的人,都是第一批的演员,受宓月恩惠极多,最近又跟着宓月派来的先生识字,隐隐知道宓月将对他们授于大任,一听丁有庆的话,无不热血沸腾。“丁老大请放心,等会儿我们会拿出最好的状态,把戏都演活了。” 丁有庆冷哼:“这出戏演了没有两百遍也有一百遍了,如果演不活,还出了岔子,我必是要踢了的!丢不起这个脸!” 戏台下面,锣鼓一阵急响,然后又几下重敲,表示戏要开始了。 宓月站在地势高的位置,看着小镇上赶来看戏的百姓,老老少少,差不多有五六百人之多。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围来如此之多的人,是极为罕见的事。福东镇整座镇,恐怕也才一千来人,这就来了一半了,若是再宣传一下,镇下面的村子里再涌来人,那就更多了。 除了百姓外,连一些穿戴不错的老爷少爷也不顾身份地挤了过来。 锣鼓一响,几百人鸦雀无声,都狂热地盯着台上。 锣鼓一停,演员上台了。 一开始,是两家夫人挺着肚子,“若我们生的是两个女儿,就义结金兰;若生的是两个男儿,就结为兄弟;若是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妻……” 贴近生活气息又含着浪漫的台词,活灵活现的表演,一下子就迷住了台下面的百姓。 李、冯两家交换了信物后,时间便到了十六年后。 李家家境败落,李兆廷父母双亡,投奔冯家,不想冯家想悔婚,各种刁难李兆廷…… 底下的百姓看着台上冯家两老那无耻的嘴脸,那嫌贫爱富的面孔,性子急的指着台上的演员就破口大骂。 然后旁边的百姓就指着骂的人来骂:“叫什么叫,都听不到词了。” 想骂人的只能忍耐住。 等到了李家两老冤枉李兆廷偷银子时,群情激愤,气得咬牙切齿,就要冲上台去揍演员。 眼看演员要遭殃,好在宓月早有准备,几名高大魁梧的王卫跳上戏台,拿着锣鼓一敲,喝道:“不想看戏了是不是?都回去站着!这是演员,演给大家看的,若是再有叫骂扔石头的,咱们戏班就收工回去了,不演了!” 第1667章 吃泥巴的怪物 这么一敲锣打鼓,再加这一喝,百姓的脑子才总算清醒,纷纷站回去,继续看后面的戏。 这戏一演,就演了一个多时辰。为了照顾百姓的情绪,这个大结局又精细了许多,譬如原先让百姓恨得扔石头去砸的李家两老,最后后悔得痛哭流涕,承认错误,跪着哭着让女婿原谅。这一幕结局,极大地满足了百姓嫉恶如仇的心思,又符合时下不管父母岳父母做过什么错事,都是父母,需要原谅的孝道主义。 百姓们看得如痴如醉,舍不得离开,又喊着再演一轮。 宓月见这会儿时间还早,便让丁有庆再演一轮。 宓熙几个孩子看腻了这戏,只想看《西游记》,演第二遍时就不想看了,跑到一旁去玩耍。 庄子骐与宓熙拣着石头玩,瞧见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拿着一块泥巴在啃,上去把泥巴拍开,说道:“泥巴脏,不能吃。” 宓熙想了想,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块甜点给小孩。 旁边有好几个孩子在玩耍,多是三四岁的,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看不懂戏,也挤不进去,就在一旁玩着。 见宓熙给那孩子吃食,便有一个小孩过来说道:“不要给他东西吃,他是个怪物,只喜欢吃泥巴。” 庄子骐不信:“哪有人喜欢吃泥巴的?” 一旁的小孩子叽叽喳喳地说—— “刚刚他不是吃了吗?” “他不仅喜欢吃泥巴,还喜欢吃木头,上回我看到他抓着根木头来啃。” “他就是个怪物,是个妖怪,大家不要跟他玩。” 宓熙见那孩子委屈地得要掉眼泪,又长得极为瘦小,说道:“他只是饿了,吃饱了就不会啃泥巴木头。” “才不是呢,他爹喂他吃饭,他不爱吃,只喜欢吃泥巴。” 庄子骐走到小男孩面前,问:“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小男孩捏着甜点,泪眼蒙蒙的,不说话。 庄子骐奇怪了,“为什么你不吃饭,喜欢吃泥巴,难道泥巴比饭还更好吃吗?” 小男孩摇头,把甜点吃完后,目光又下意识地寻找地上的土块。 “你该不会又要找泥巴来吃吧?”庄子骐胆子小,没见过喜欢吃泥巴的人,吓得一哆嗦,跑去找人。 冲到宓月面前,庄子骐一把抱住宓月的手臂,惊恐地叫道:“表嫂,那有怪物!吃泥巴的怪物!” 庄秀娴与宓月说着话,突然听到庄子骐的话,说道:“大白天的,哪来的怪物,你该不会是《西游记》看多了吧?” 庄子骐想看《西游记》,但暂时没有人演,便去找演孙悟空的丁有庆演给他看,无意中发现了《西游记》的剧本,就让人抄了一份翻来覆去地看。 剧本可不是书籍,只有极简单的描述,大多是一些台词,看上去极是乏味。饶是如此,庄子骐也看得津津有味,每次一进宫就问宓月要新剧本。 “不是《西游记》里的妖怪,是这里的妖怪!”庄子骐一指那小男孩,把方才的事与宓月说起来。 宓月循着庄子骐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被众孩童排斥在外,孤零零站着的小男孩。那孩子长得瘦小,面黄肌瘦,脸上隐隐地看到几块白斑,不时伸手去抓。 隔得远,瞧不太清楚,宓月走了过去,蹲在那孩子面前。 那孩子有些不安地后退,转身要跑。宓月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块糕点出来,笑道:“这块糕点香香甜甜的,你想要吃吗?” 孩子鼻间闻到香甜的味道,咽了咽口水,见宓月面容亲切,瞧上去不像坏人,伸手小心翼翼地拿了糕点过来,咬了一口。 口腔里甜滋滋的味道太好,孩子吃得眼睛笑眯了起来,“谢谢哥哥。” 一旁的孩童们闻到了糕点的香味,眼巴巴地望过来,不解那好看的小哥哥为什么给那小怪物好吃的。 宓月对宓熙说:“车里还有几盒饼干,你拿去分给他们。” 宓熙干熟了这事,一副大哥大的模样,对一群孩童豪气地说道:“都跟我来,我给你们好吃的。” 马车就停在旁边,宓熙从车内拿了几盒饼干,给每个孩子分了几块小饼干。 好些孩童瞧见,纷纷别处跑了过来,围在宓熙身旁。广场上的百姓不少人投去目光,从原先的警觉,怕是来拐孩子的,到后面见孩子们就在一旁玩耍,才淡了眼中的警惕。 但是有自家孩子围去的家长,在一边看戏之余,时不时投去几眼。 又见宓月竟拉着有名的小怪物,不怕中邪,面露古怪之色。 宓月趁着孩子在吃糕点时,给孩子摸了脉,检查了一下,又问到孩子的名字叫兴家,家就住在不远的地方。 兴家全身瘦瘦的,偏肚子有些鼓,宓月伸手摸了下那小肚子,见他不好意思地躲了下,便放开了手。 宓熙走到宓月身旁,“姐姐,他是怪物吗?” “阿熙也信那些小朋友的话?” 宓熙倚在宓月身上,甜甜地笑着:“我不信他们,只信姐姐。” “你个小调皮,甜食吃多了,嘴也甜滋滋的。”摸了摸宓熙的脸,发现小家伙又胖了一点,“往后要少吃些甜食,对牙齿不好。” 小家伙快要换牙了,得给他戒甜食。 还有庄子骐这小子,已掉了一颗牙还天天揣着糕点在身上,须得盯着些。不然牙都被驻光了,她怎么跟定安侯夫人交代? 庄子骐也悄悄地靠了过来,小声问宓月:“表嫂,那人怎么了?” “他生病了。”宓月说道。 庄子骐眨着困惑的眼睛,“生病了为什么要吃泥巴?” “肚子有虫。”宓月对两个小家伙说:“兴家肚子里有寄生虫,所以你们要记住,以后吃东西要洗干净,还要洗手,尽量吃熟的,不然肚子就长虫。” 庄子骐瞪大了眼睛,“肚子里有虫?那虫子会不会咬穿他的肚子,钻出来吗?” 宓月还未说话,一旁听到的庄子瑢已吓得脸色发白了,“没有洗手吃东西就会长虫子吗?肚子里有虫子就人会死吗?” 第1668章 寄生虫 宓熙跟虫子打的交道多了,以前他喜欢玩蛇时,宓月还杀了几条蛇,给他亲眼目睹什么叫寄生虫。平时,他也常帮欧阳神医打下手,在药房里养蛊虫。他摆了摆手,特别豪迈地说:“长了虫子,吃药杀死就行了。” 庄子骐指着兴家,“他能治吗?” 宓熙望向宓月,宓月记得马车里放了许多小药丸,各种各样的都有,似乎有打虫的药丸。 见台上的戏还未完,回马车把药丸子寻出来。 这时候,兴家的父亲发现有好几个孩子围着儿子,生怕儿子被欺负,匆匆赶了过来,抱起儿子要走。 庄子骐连忙拦住,说:“你儿子肚子里有虫,得吃药。” “我儿子没病,好好的吃什么药。”要不是见庄子骐长得挺好,兴家父亲生气得就要打人了。 “他肚子里有虫,不治会死的。”庄子骐执意说道。 兴家的父亲眼睛骤地红了,平时儿子被人骂怪物就罢了,这会儿竟然还被人咒着要死了,这些孩子简直太恶毒了! “兴家是不是常说肚子疼?晚上睡觉会磨牙?”突然一道悦耳的声音问来。 兴家父亲惊讶望去,见是一个风度不凡的公子,问道:“你怎么知道?” 宓月又说道:“是肚脐周围疼吧?平时不爱吃饭,总喜欢吃些古怪的东西?” “是。”兴家父亲脸色闷声应了声是,这些事镇上的人都知道,都说他儿子是个怪物。但他不信,他的儿子也许……也许是不小心中邪了,以后会好起来的。 兴家父亲抱着儿子的手臂紧了紧,低头抱着儿子要走。 “你儿子生病了,若是不及早治疗,会死的。” 宓月的话让兴家的父亲顿住了脚步,一脸惊讶地回过头,“你说、我儿子生病了?” “对,是生病了,必须得早治疗。”腹中寄生虫过多,别的不说,孩子容易营养不良,在这个卫生条件差,医疗条件更差的时代,营养不良就抵抗力差,免疫力差。随便一个感冒,就能让免疫力差的孩子丢掉性命。 “兴家是生病了?”兴家的父亲颤抖着身子走到宓月面前,再一次回道。 宓月见男人有些过于激动,心生不解,只点了下头。 一旁的李更明生怕男人做出伤害宓月的事,立即过来挡在宓月面前。 “所以,我儿子不是怪物,不是中邪,他只是生病了?”男人越过李更明,激动得眼睛又红了。 宓月恍然大悟,想到方才这些孩子都远离兴家,喊兴家是怪物,便明白了男人的激动从何而来。她取了装着驱虫药丸的瓶子出来,说道:“拿这药回去给他吃,就能驱去他肚子里的虫子。” 这会儿,台上的《女驸马》已经演完了,百姓再不舍得离场了。 兴家这边的事很快就引起了许多百姓的注意,镇上的百姓几乎都知道小怪物爱吃泥巴的事,这会儿听说有药能治好小怪物,一个个比看戏还来劲过来瞧。 男人接过宓月手上的药,虽然激动,但心里半信半疑。“吃了这药就能好?” “每次一粒,一日三次,连吃七天便行。”药瓶里的药丸子不少,宓月说道:“多的留着,若有其他孩子是这症状,可以给他们吃。” 旁边看热门的百姓听了这话不乐意了,“你这后生说话怪了,咱们镇里哪有那么多的怪物,这不是咒我们镇上的孩子吗?” 宓月望去,见是一个瘦小的老头子,说:“常吃不干净的东西,极容易长寄生虫。这毛病极为常见,怎么是咒人的话呢?” “什么虫?” 众人一打听,才知道宓月说小怪物肚子里有虫。 这肚子里长虫了还得了? 肚子长虫还是人吗? 众人惊恐退后几步,看兴家的眼神更加的惧怕了,还把凑近过来看热闹的孩子拉下去,叮嘱道:“往后离那小怪物远一些,小心被他肚子里的虫子爬出来,咬着你了。” 宓月皱起眉头,往那些孩子瞧去,看到好几个孩子脸上有着大小不一的圆形虫斑,有些虫斑上面还有附着细小的鳞屑。 虫斑常有瘙痒感,孩子时不时会在脸上抓几下。 寄生虫病,是孩童常见的毛病,如果常吃不洁食物,大人也会有。 尤其是民间的孩子,常在地上玩耍,在田野奔跑,没有饭前洗手的习惯,喝了就饮冷水,抓了什么能吃的就往嘴里塞,极易被虫子寄生。 别说这么落后的时代了,就是现在发达的社会,都有各种各样的寄生虫存在,常见的寄生在肠中,亦有寄生在肝肺里的,更有钻到脑子里的。往往有好些寄生虫在医学发达的现代也没有特效药,只能手术来取。但若有虫卵留在体内中,寄生虫难以除尽。 因此,医生总是建议别吃未煮熟的肉,涮火锅要多涮一会儿,煮熟了才吃。 发达的社会尚且如此,何尝这么落后的社会?人们连寄生虫的概念都没有,如何会去防范? 自然的,听到肚子里有寄生虫后,一个个才如此吃惊,避之不及。却不知,许多人肚子里亦有寄生虫,只是情况轻重而已。 宓月思索着怎么给大家解释寄生虫,又如何预防的事,突然地听到一阵惊呼,忙望去—— 兴家的父亲被百姓口中的怪物刺激得脑子一晕,一下子就倒了三粒药丸,让儿子干咽了下去。 宓月一愣问道:“一次一粒便行,你给兴家喂三粒做什么?” 兴家的父亲这才惊住了,“你不是说一日三个……” “一次一粒,一日三次。” “这、如何是好,我、我……”兴家的父亲傻了眼了,脸上都是绝望。 他只一个儿子,被人说是怪物就够崩溃了,如今还多吃了药,会不会、会不会…… “别担心,吃多了,就是药效重了些。”宓月看出男人的绝望想法,及时说道。 “不会死?” “不会。”只是驱虫的药,又不是毒药,怎么会害人性命? 兴家父亲这才如释重负,正要向宓月道谢,兴家突然捂着肚子,说:“肚子、疼、疼……” “哪里疼?”兴家父亲的心又被提了起来,急忙问道。 不等回答,兴家突然弯下腰,一阵作呕,然后吐出许多长长的虫子出来。 第1669章 妖术 “啊——” 活活的一个人,却从嘴里吐出了虫子,这令人惊恐的一幕,把围观者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胆小子的,直接脚软坐在地上。 就连兴家的父亲也被吓呆了,往常儿子再古怪,也只是吃吃泥巴,这会儿直接吐出长虫来,那不是怪物是什么? 难道他的儿子当真是个怪物不成? 兴家父亲一阵绝望,“天啊!天啊!老天爷啊——” “叫什么,这很正常!”宓月打断兴家父亲的悲吼。 “都吐虫了,还叫正常?”兴家的父亲绝望地喊道。 宓月仍然淡定地说:“不仅会吐,还会拉。你得赶紧把你儿子带去茅房,他快要拉肚子了。放心吧,肚子里的虫子拉完了,他以前的毛病就会消失。” “爹,我肚子疼,肚子疼……”兴家捂着肚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孩子也是被自己会吐虫的事给吓傻了,但肚子一阵阵的作痛又让他忘记了害怕。 男人听着儿子喊疼,急得不行,立即忘了方才儿子吐虫的可怕模样,一把抱了儿子去茅房。 围在旁边看热闹的百姓不少,有胆小的被吓得连跑带爬地走了,也有胆大的还站在那里,尤其是看到台上的演员站在宓月身旁,仿佛看明星一般站在那里望来。 这会儿听到宓月说兴家会拉虫子,有那胆子特别大,好奇心特别重的人,尾随去茅房瞧热闹。 很快的,茅房那边传来几声惊叫,然后方才跑去看热闹的几个汉子跑了回来,脸上一副作呕的神情,捂着胸口就吐了起来。 “怎么了?看个拉屎还吐了?”认得他们的百姓打趣说道。 几个汉子吐了好一阵,脸色青白得吓人,话都结巴了,“虫,当真拉出许多虫子来了,都是长长的、白白的虫,吓死老子了。” “当真拉虫子了?” “小怪物的肚子平常就是鼓鼓的,莫不成里面装的都是虫子?” “天啊,那么多的虫子,他是怎么弄到肚子里的?” “肚子里长了那样多的虫,是怪物无疑了。” 炊饼铺的阿贵得知了这件事,也知道兴家的事,问宓月:“客官,兴家肚子里的虫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吐虫了?” 宓月见有不少百姓望过来,等待着她的回答,说道:“我给的驱虫药原是少量少量地将虫子杀死,然后在肠中化解再排泄出去的。照此药量来服,并不会出现吐虫的情况,也不会排出完整的虫子。但兴家的父亲过于激动,听错了份量,把药量加大了,这药量不足以一下子把虫子全部杀死,又激起它们的反应,于是便激得一些虫子往胃上走,然后出现吐虫的现象。” 宓月配的驱虫丸,药效与现代的肠虫清相似,但效果好上许多。有古蛊术的加持,可杀的寄生虫种类更多。 服用肠虫清,若是肠道的寄生虫过多,也会有吐虫的事情发生。不过极少会出现这种情况。 阿贵听着似懂非懂,下意识地相信宓月的话。 但镇上的百姓没见过如此离奇的事,有迷信的老人竟怀疑宓月会妖术,也是个怪物。方才指着宓月的老头子就是其中之一,在初听到宓月说兴家不是怪物,而是生病时,他就怀疑宓月也是个怪物。 “依我看,你们会妖术,是你们在小怪物的肚子里变了虫的。我老头子活了六十岁,还未见过有人会吐那么长的虫子。” 宓月方才就发现了这个老头子对她极为不善,骤地靠近老头子,双指往老头子的眼睛迅速而去。 老头子一惊连退,叫道:“好你个妖人,竟想刺瞎我老头子的眼睛,要杀人灭口不成?快把这些妖人抓了,不然他会把我们都变成妖怪的!” 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杀人毁眼,简直无法无天,天人共愤。 镇民纷纷围了上来,上来声讨。 李更明等人连忙护住宓月,手按在刀柄上,随时出鞘。 宓月抬手止住要拔刀的众王卫,说道:“静一静。” 声音不大,但含着力量的话却如一个个闷雷炸在镇民的耳边,炸得镇民脸色大变,广场上顿时一片寂静。 宓月走到那老头子面前,那老头子已惊恐万分,双腿都跟不是自己的那般,骇得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根雪白的手指朝他的眼睛刺来—— 老头子一阵悲凉,闭上眼睛:完了,完了,这双眼睛要没了! 宓月双指落在老头子的眼皮上,巧劲一翻,看到了老头子眼睛的眼白有黑点。再用照着古蛊术的法子用奇劲在老头的几处穴道上按了下,老头不由自主地捂着肚子,感受到肚子在作痛。 综合诊断,可以排除老头眼白处的黑斑,并非是色素斑形成的。 “你体内也有虫。”宓月说道。 老头子方才被宓月在身上按了两下,肚脐周围就在作痛,更加惊恐,“你给我施了妖法?” 宓月没有回答老头子的话,目光转向其他镇民,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入到每个人的耳中。“在场各位,有杀过鸡,杀过鸭,杀过猪的便会知道,有些动物的肠子里,就有着细小如线的虫子,那些虫子,就是寄生虫中的一种。鸡鸭猪等动物的肠子会长虫,人的肚子也一样,也会长虫子,这并非是一件奇怪的事,只要不注意卫生,就是极为常见之病。” 阿贵听得有点发毛,“客官,我们又没有吃虫子,怎么会长?” “虫子会排出眼睛看不见的虫卵,若是不洗手,入口的食物没有洗干净,或者煮熟,虫卵便会进入人的肠道,然后吸收肚肠里的营养,慢慢长大。大家喝的水,一定要煮开,不能喝生水,更不能喝河里的生水、池塘里的生水,那些虫卵多数就藏在生水里。” 镇民听了面带惊意,平常大家喝水都是见到水就捧来喝,哪管什么水?能喝就行了。难道那些水里…… 庄子瑢也惊住了,“喝的水有、有虫?” 第1670章 又见徒弟 宓月见这小子又开始脑补了,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各种脑补,说:“把水煮开便行,水开了,能把虫卵,以及看不见的虫子杀死。” 庄子瑢仍然一脸的不好,“那、那水里岂不是飘着很多虫的尸体?喝水时岂不是把尸体都给喝下去了?” 宓月扶额,然后残酷地告诉他:“你吃的鸡,就是鸡的尸体,吃的鸭,是鸭的尸体。就是吃的米饭,也是水稻的孩子。想一想你每顿饭,得吃掉人家水稻的多少孩子。” “那、那我以后只吃青菜。” “青菜也是青菜的尸体。” 庄子瑢一阵昏眩,然后头壳上一疼,被其姐敲了一记头栗。 庄秀娴瞪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弄得她以前后看到茶水,心里都有阴影了。 宓月仍见镇民不相信她的话,跟李更明说:“去找兴家父亲,把他那瓶驱虫丸拿过来。” 李更明喊了一个王卫去办,很快地,王卫把药瓶拿了回来。 宓月倒了三粒药丸子出来,目光落在老头子身上。老头子吓得叫道:“你……” 才张口,宓月手指一弹,三粒药丸都飞进了老头子的咽喉里,滑进了食道。 宓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了几个有虫斑的孩子,又找了几个症状有寄生虫的汉子,把那药都喂了下去。 接下来,又有两个汉子反应激烈,当场吐虫,其余人则捂着肚子找茅房去了。 这边如此热闹,早把镇长给惊动了。 镇长过来时,便有镇民哭着说镇上来了妖人施妖法,那些镇民都中了妖法,肚子满是虫子,一个个在茅房里拉了许多虫子出来,吓哭了不少人。 “加上小怪物兴家,共有四人还会口吐虫子,可吓人了,镇长得给小民做主,那妖人身边有不少人护着,没人敢近前。” 镇长一听竟然会让人肚子长虫,匪夷所思,为谨慎起见,让人去把镇上的几个大夫请来。特别叮嘱,一定要把医术最好的郝大夫也请来。 朝着古樟树赶去时,便见许多镇民既惊恐,又围着宓月一行人不让离开。 镇长来了,镇民纷纷让开一条路让镇长进去。 镇长走进圈子,首先看到的是地上的白色长虫,极为可怖,有几条未死透,正在扭摆着长长细细的身体。 一股恶心从胃口升起,镇长险些看吐了,连忙移开目光,落在为首的宓月身上,“是你在作妖法?” 宓月无奈地说道:“我再重审一遍,我是在治病,他们都生病了。” “胡说!”镇长怒道:“你当我是傻子不成,哪有生病了是长虫子的?” 宓月指着广场上的古樟树,问:“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树?” “废话,福东镇的人都知道,这是樟树,几百年的老樟树。”镇长怒声说:“你这是在戏弄于我?” “不!我只是提醒你,樟树的作用有什么。”宓月说道:“樟树有一样好处,便是驱虫。用樟树打成的箱子,用再久也不会长驻虫。许多人家还会将樟木磨成珠子挂在衣橱上,以达到驱虫的作用。” 镇长怒笑道:“既你知道樟树能驱虫,便知道我们福东镇有这株古樟树保佑,平时虫蚁都极为少见,如何会体内生虫?” 宓月忍不住也笑了下,说:“此虫非彼虫,虫子的种类极多,除了蚁虫之外,这流动的河流亦是藏有虫卵的。不说这些瞧不见的,就说福东镇上有了这古樟树,难不成你们种的菜和庄稼都能没有虫子不成?” 镇长语塞,庄稼怎么能不长虫子?不长虫子的庄稼那叫仙田,不是凡间的地。“休要巧言欺哄,你们在镇上闹事害人,与我去官府一趟。” “去官府?你确定?” “怎么,不敢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镇长手一挥,身后跟来的一群家丁围过来,想要强行带宓月一行人到衙门。 李更明的手伸到袖子,正要取出令牌,突然听到一声惊讶的声音:“您、您是小神医的兄弟吗?” 猛然听到小神医三字,宓月也愣了一下,朝发声处望去。 便见几个带着药箱的大夫过来了,说话的正是为首那名大夫,他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宓月。然后他的目光移在宓熙身上,细看了几眼,重重地一点头,“是这位小公子,没错,这是小神医的弟弟。” 然后他又目光又朝宓月望来,“阁下长得,跟小神医……” 远看像小神医的同胞兄弟,这会儿走近了,那大夫细细一看,咦?怎么越看越像? 只是,小神医是个姑娘,面前的是位公子。小神医长得白皙柔美,美得不可方物,面前这位公子脸黑了不少,眉头也粗一些,五官瞧着好像跟小神医一样,又好像硬朗一些。 难道是——小神医的双胞胎兄弟? 宓月不认识此人,问道:“你见过小神医?” 那大夫认定这是小神医的家人,态度恭敬有加,“小人几年前在夏国游历,正好遇到小神医大人广传医学,去听了几天,受益极多。也是那会儿,见过小神医大人几面,还有这位小公子,当时小公子便站在小神医大人身旁,跟个仙童一般,令人印象深刻。” 大夫向小宓熙拱了拱手,说道。 小宓熙礼貌地回了下礼,拉着宓月的袖子,高兴地说:“我姐姐就是小神医。” 面前的情景让大夫不由回想起当年的盛况,那会儿这位仙童般的小公子亦是常拉着小神医大人的袖子,说不出的可爱。 大夫的目光不由又多看了宓月几眼,越看越像,脑海里闪过一念头,惊道:“莫非您就是小神医本人……” 大夫年轻时候经常到各国游历,见多识广,马上想到小神医身为女子,又长相貌美,若以真面目示人,的确极为麻烦。若是扮成男子…… 顿时恍然大悟,大夫激动万分,突然上前几步,跪在宓月面前,大声喊道:“小人姓郝,拜见师傅。” 第1671章 宝藏 宓月闪开,说:“我不认识你,如何能是你师傅?” “小人听了小神医大人的传授医学,所学匪浅,回到豫国后,钻研几年,更觉深奥。有授业之恩,便是恩师,小神医师傅,您不仅是小的师傅,也是当日所有受了您恩惠的医者的师傅!”郝大夫向宓月行了一个大礼后,说:“这几年小人一直想向师傅表达感恩之情,但不知师傅行踪,以为此生再无法见到师傅,不想今日有缘再见,师傅必须得受下小人的大礼。” 宓月意外极了,远在夏国的一次无意举动,没想到影响到了豫国。 上前把郝大夫扶起来,“阁下这礼太重了。” “对小人来说,这礼轻了。”当日所学到的知识,是他穷尽一生都无法探索到的医术,于郝大夫而言,是比黄金珠宝都要贵重的宝藏。 一旁跟来的几名大夫都傻了眼。 夏国小神医之事,经过这几年的传播,早已传得神乎其乎,已成为医者心中的信仰所在。夏国,更是成了医者心中的圣地。 郝大夫这几年医术精进,又时常与同行提起当年夏国之事,福东镇的大夫早就对小神医这位人物神往不已,甚至还想着等天下安平一些,也去一趟遥远的夏国,去见识一下医者的圣地。没准运气好的话,也能遇到小神医,像郝大夫那样得到奇遇。 哪知道,本是心里幻想一下的事,今天就实现了。 小神医竟来了福东镇,就在他们面前! 几名大夫目露狂热之色,也上去要向宓月行礼。 宓月忙摆手,说:“你们别急着行礼,先把现下这事解决了再说。”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郝大夫一愣,很快就想到了有人说这里会妖术,让人肚子生虫,镇长特地请他过来一看。 炊饼铺的阿贵认得郝大夫,这是镇上医术最好的大夫,时常有王城的贵人特地来请。阿贵喜听故事,早听闻了小神医的传奇故事,不想今日会见到本人,还是去他店铺买过炊饼的客官。他按捺住心头的火热,把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郝大夫。 郝大夫听完,无条件地信任他的小神医师傅,说:“师傅说肚子有虫,定是有虫了,错不了的。” 镇长也没有想到,所说的妖人,并非妖人,而是神人,神医。 “郝大夫,这是小神医?瞧着也太年轻了。” 郝大夫笑道:“正是因为师傅年轻,所以才在神医面前加了个小字。小神医师傅年龄不大,但医术如神,还是大名鼎鼎欧阳神医的半师,此事天下人皆知。” 镇长极为看重郝大夫的医术,听了郝大夫此言,没有再疑,上前来给宓月赔礼道歉,“不知道小神医驾临此地,是在下不敬了,还请小神医大人大量,饶恕在下的无礼。” “镇长何错有之?”宓月说道:“寄生虫之病,的确让人太过惊悚,如何能怪镇长?” “小神医师傅,这寄生虫,又是何疾?”郝神医把来龙去脉弄清楚后,求问此疾。 宓月便把寄生虫由虫卵入体内之事说了,“记得我在夏国论医之时,曾提过消毒一事,这空气中,水里,土里,有太多我们眼睛看不到的东西,但它们又是真实存在的。故而医用所物,或剪子,或金针,使用之先,以及使用之后,都得用水煮过方可使用,不然容易感染……” 关于感染、传染之事,郝大夫当时听过这一门课,连连点头,“师傅所言甚是,这几年小人时时谨记师傅所言,所用之物皆是水煮消毒过,果然治疗之后极少出现感染之事。” 看到地上的虫子,便好学地问虫疾如何诊断。 宓月说道:“病人常觉肚脐周围作痛,人饿时虫亦饿便痛加剧,人饱时虫亦得饱便痛减;舌下系带两侧有米黄色赘生物;白晴之上,会出现蓝点、黑点、灰点;脸上有大小不一样的白色虫斑,偶尔发痒。若几点全合,便可断为寄生虫病。若只中一点,要考虑是其他原因引起。” 几位大夫闻言,似乎有此症状者不少,尤其是小儿,连忙问道:“不知道寄生虫病,该用何药?” “寄生虫,肠道之中多见蛔虫、绦虫等虫,可以考虑用槟榔、使君子、榧子等。若是其他地方得了寄生虫,极难医治。” 几名大夫暗中记下了方子,如何用药等。 这会儿,兴家的父亲把儿子抱了过来,惊喜说道:“大夫,我儿子的肚子小了不少,是不是病好了?” 宓月看了下,说:“没有那么快,还得再吃几天的药,才能杀死肠道的虫子与虫卵。” 不过,药却被她分出去了。 宓月想了下,说:“我开个方子,留下银两,让药铺每日熬些治虫的药汤,你让兴家连喝几天。” 开的中药,效果没有她用古蛊法制出来的药好使,但古蛊法用药是用了蛊虫来配的,且蛊虫不好养,要想广泛推广,只能使用草药。 好在虽然比不上她制的药丸,但效果还是不错的。 宓月让人取了笔墨来,写下一张方子,交给郝大夫。 郝大夫双手恭敬地收下方子,但钱怎么也不肯收宓月的,说:“这些药材都不值钱,小儿行医多年,积蓄不薄,就让小人也跟师傅一样,做些善事吧。何况小人是福东镇人,镇上的镇民,不少与小人同一祖先。” 宓月同意了,这些药材都不是贵价药,成本不高。“时下百姓都不注意卫生,还请郝大夫把药方广传出去,并且告诉百姓,病从口入,饭前勤洗手,饮水要饮烧过的水,吃食尽量吃熟的。” 郝大夫一一记下,“小人谨记师傅教诲。” 又说:“师傅有缘到福东镇,不如在此多住几日,让小人一尽地主之谊?” 几名大夫正想找机会向宓月请教医术,一听此话,求之不得,也跟着来劝。就是镇长,想到小神医的大名,若在福东镇多留几天,那是福东镇的福气,也跟着来劝。 第1672章 恭送 “我住在王城,离此地不远。天时不早,我就不多留了。” 郝大夫一听小神医搬来了王城,大喜不已,正要询问住址,忽听一阵铁蹄场奔来,气势汹汹,一惊望去。 萧溍领着一队王卫,远远见宓月被人围住,又听几个百姓人说着妖人之类的话,生恐宓月被人所欺,带人急奔过来。 王卫已抽出长刀,策马过来把众人围住,那浴过血的杀气,把福东镇的镇民唬得一动也不敢动。 萧溍从马上下来,走到宓月身旁,“可有人欺负你?” 凌厉的目光向镇民扫去,凡是触及萧溍目光的人,无不瑟瑟地抖了下。 宓月一指郝大夫,笑道:“这位大夫竟在几年前听过我在夏国的论医大会,当真有缘。” 萧溍发现郝大夫对宓月恭敬异常,身上的煞气散了许多,“该不会是你又多了一个便宜徒弟?” “咦,你怎么知道?”宓月问道。 他怎么知道? 自在夏国见到几个医者喊宓月为师傅时,他就去查了一下。 结果,妻子不知不觉间,早已桃李满天下了。 “我方才听人说,此处有妖人,这是何原因?” “是误会,现在已经解除误会了。”宓月刚才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萧溍脸色稍霁,“既然事情已了,时候不早,我们走吧。” 宓月看了下天色,说道:“我都算着呢,这会儿回去,正好太阳下山的时候回到王城。” 萧溍只笑了下,并未多说。 郝大夫见宓月要走,连忙问道:“不知师傅住在何处?小人改日想登门给师傅请安。” 旁边两个写书先生对视一眼,突然朝萧溍跪下,大声喊道:“恭送大王起驾!” 又道:“恭送王后起驾!” 突兀的喊话,把众人都愣住了。 大王? 王后? 镇民吃惊地看着萧溍,又犯迷糊地看着宓月。 镇长在王卫来到时,就发现这些侍卫气势不同寻常,不是见过的权贵所拥有的,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也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拜见大王!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镇长一跪,镇民也吓得纷纷跪下,大王千岁的如山呼般响起。 萧溍朝那两个写书先生淡淡地看了一眼,对镇长等人说道:“平身吧。” 然后扶了宓月上马车,一行人离开福东镇。 马车远去许久,连影子都看不到了,镇长才敢爬起来,望着前往王城的道路,一遍遍地回忆方才是否有做过大不敬之事,是否会被大王定罪。 阿贵瘫坐在地上,抓着郝大夫,问:“方、方才说、说大王?王后?谁是王后?” 郝大夫也从震惊中回神,拿开阿贵的手,说:“你口中的客官。” “那位公子、不是男人吗?” “小神医大人是位姑娘。” 阿贵一拍脑子,“对对对,小神医大人是位姑娘。” 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怪不得那客官长得那般俊俏,原来是女扮男装的! 可是,小神医大人怎么又变成了王后娘娘? 阿贵把心里所想的话问了出来。 郝大夫也一片迷茫,“我也是今日方知。” 脑海里浮现小神医论医时,那绝代风华,郝大夫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小神医师傅那样的人物,那样的奇女子,就只有王后的身份才配得上。 豫国王后就是小神医师傅…… 郝大夫一片激动,那以后豫国的医术环境必然会比夏国更好。 如果天下医者知道,他们敬仰的小神医大人,就在豫国,还是豫国的女主人,那么,豫国一定会成为真正的医者圣地! 而他,一不小心好像拜了王后娘娘做师傅。 不知道王后娘娘师傅会不会嫌弃他医术太烂? 郝大夫激动之后,又惶恐起来,生怕他的医术太烂,给小神医师傅丢脸了。 马车一路急行,宓月打开帘子透风,突然发现跟在后面的马车不见了! 那坐了庄秀娴姐弟,还有写书先生与戏班的几辆马车,消失了! “阿溍,秀娴他们掉队了,让车夫停下,等一等他们。” 萧溍纵马走在马车一旁,与马车并行着,“他们回王城了。” 宓月一看这景物,还有方向,并不是回王城的路。“我们不回去吗?” 萧溍一手按在窗沿,使了个巧劲,便翻身进了马车,好以整闲地坐下,“难得几日清闲,带你去个好地方。” “你不是要查征兵的事吗?” “已查完了三个县,大概心里有数了。”萧溍不想多谈政事,只想好好地享受一番与妻子的悠闲时光。“那地方风景极好,你若是喜欢,以后再建个庄子,清闲时候便带你去游玩。” “你早打算好了,却不与我说一声。” “高兴吗?”萧溍含笑问她。 这意外的惊喜自然是值得高兴的,宓月唇边扬起笑容来,还没说话,小宓熙已大声说道:“高兴!太好了!咱们可以去玩喽!” 萧溍揉了揉眉心,后悔没把这碍眼的小舅子也送回王城去。 不过若是把他落下,哭闹起来更烦人。 幸好他与月儿没想这么早生孩子,不然这些萝卜头一个个的,没一个是省心的。 宓月靠在萧溍肩膀上,见一大一小在瞪眼,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我还想问那两个写书先生,怎么突然暴露我们的身份呢。” 萧溍猜到了几分,说:“你不是让他们研究宣传豫国的事吗?估计魔怔了。” 暴露了也好,妻子喜欢研究医术,多宣传的话,以后推广医术将会更加容易,声望也会更高。 有了夏国这个草药王国,他不介意把豫国弄成医学王国。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这会儿他只想与妻子好好放松几天。 底下的五个城池已在他的掌握之中,接下来,他就要亲自出征,把漳国占去的城池夺回来,顺道再在漳国赚些银子—— 豫国这边的事情都步上了正轨,王国之事,渐渐在萧溍的掌握之中。 而皇朝那边,皇帝的病时好时坏,皇后依然善良又恭顺地侍候着皇帝,半步不离汉阳宫。 第1673章 指点 皇朝政事,新太子也渐渐上手了,手上掌握的权力越来越多。 皇帝生病,皇后无心办宴,皇宫取消了中秋宫宴,也取消了皇后寿诞。 虽然不办宫宴,但孝顺的皇子们提前几天带着节礼送到各宫,向皇后与生母请安。 十六皇子惠王给生母蒋修仪请安之后,从宫苑出来,眉头有些愁意。 见今日秋色不错,宫里的桂花都开了,惠王闻着香气慢慢行走着,路上偶遇采了桂花回来的媚贤妃。 惠王恭敬地向媚贤妃请安:“儿臣给贤母妃请安。” 媚贤妃捂着唇笑了起来,每回见这个比自己年长的十六皇子一本正经地喊她做母妃,都忍不住乐了。“进宫了怎么不到溪碧宫,给本宫这位母妃请安?” 惠王为了避嫌,加上后宫妃子太多,只给各宫送了节礼,并未去请安。听了媚贤妃的话,连忙赔礼道:“儿臣下次必去给贤母妃请安。” “本宫也只是说说而已,若去了本宫那处,不去你德母妃、淑母妃处,也是不妥。这要是都去了,一天时间就白白荒废了。”媚贤妃问道:“可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了?皇后娘娘是你嫡母,可疏忽不得,你能不敬宫里所有的宫妃,却不能不敬皇后娘娘。” 惠王恭敬地说道:“已经给母后送了节礼,本想是去请安的,但母后早就吩咐过,照料父皇已疲倦不堪,不想见外人,故而儿臣只能在汉阳宫前给父皇、母后磕了三个头。” “其他的皇子,也是如此吗?” “回贤母妃的话,都是如此。” “人家都是如此,你也就跟着如此了?” 惠王听了这话,有些迷糊,不由抬起头来,朝媚贤妃望去。 只见面前的媚贤妃哪怕薄施脂粉,亦是媚色无双,美得惊人。 呆了下后,察觉自己失态,连忙低头向媚贤妃告罪。 媚贤妃摆了下手,“我见你是个好孩子,这才提点于你。” 说罢,便徐徐离去。 惠王不懂此意,快走几步,问道:“恕儿臣愚钝,不知贤母妃是何意思? 媚贤妃停下脚步,双眸如藏着一潭秋水般,潋滟含光,“你当真想知道?” “是,请贤母妃指点。” “本宫为何要指点你?你又不是本宫亲生的。” 惠王一愣,很快又说道:“虽然贤母妃不是儿臣的亲生母亲,但上一回贤母妃救了儿臣一命,对儿臣有再生之恩,儿臣心里早把贤母妃当成亲娘一般看待了。” “你这小嘴倒是挺甜的。”媚贤妃被惠王逗乐了,心情大好,便低声指点了惠王几句。“本宫问你,这朝堂,这后宫,谁能作主?” 惠王下意识地回答:“当然是父皇。” “说句老实的。” “是、是皇后娘娘。” “这便是了,你明知皇后娘娘在前朝后宫都说得上话,为何不去讨好她?” 惠王解释说:“母后再三说,不让我们兄弟前去打扰……” “所以你就不去了?”媚贤妃恨铁不成钢,说:“你难道忘了太子是怎么上位的?不就是舍得放下身段,肯去给皇上端屎端尿,这才感动了皇后,被立了太子吗?太子能做的事,你为何不能做?皇后说不让你们去打扰,你就当真不去了?” 惠王心有领会,“贤母妃的意思?” “与其在前朝谋求,不如还是把劲往后宫处使。”媚贤妃说道:“前朝上有太子渐渐坐稳,后有数位皇子暗中争夺,你拿什么与他们来争?” 惠王忙道:“太子贤明,儿臣不敢去争……” “哟,这是要与本宫打马虎眼呢。行,算本宫多管闲事了。”媚贤妃含了怒意,转身便走。 惠王一急,忙又追上去,再三恳求。 媚贤妃这才说道:“你莫在前朝使劲了,再怎么争,也争不过几位皇子,更争不过太子,再争下去,就要被太子与你的几个兄长给灭了。只要抱住了皇后这条大腿,还用得着去争吗?” “可是,母后是喜欢太子的,一直以来支持的都是太子,前儿还在众老臣面前夸赞了太子,并说要多放些权给太子,让太子早日熟悉政务。”惠王气馁道。 有了皇后的支持,太子的位子已越坐越稳,他暗中与几个皇子联手,都无法撼动太子的丝毫。 媚贤妃冷笑道:“本宫问你,太子是怎么上位的?” “孝道。”这也是皇后一直赞扬太子的事。 “既知道是孝道,他怎么上去的,你就怎么把他拉下来。” 惠王愣在当场,脑海里,渐渐明朗起来。 之后,惠王再不理朝堂之争,每日到汉阳宫请安,哪怕皇后不见,也风雨不改地去请安。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日下了倾盆大雨,皇后怜惠王被雨淋湿,放了他进汉阳宫。 自此之后,惠王更加殷勤地进宫,做起了太子曾经做过的事,给皇帝端屎端尿,照顾得皇帝无微不至。 惠王此举激怒了太子,生怕惠王夺了皇后的宠,在朝堂之上,借机把惠王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一点势力给灭了。 惠王仿若不知,全然不管朝政之事,一心一意在帝后面前尽孝道。 太子见惠王在朝堂上已手无半点权,总算放了点心,觉得惠王翻不起浪来了,便把功夫放在与其他几位皇子的明争暗斗上。 在朝堂上,太子努力事事办得周到,在后宫,太子还要做个孝顺之子,暗底里,各方打压几个兄弟。劳心又劳累,太子日日这样装着,斗着,日子也过得不舒坦,压力极大。一日,下面的臣子给他送了几个歌伎过来,在酒与美色下,太子荒唐了几次后就找到了解压的方法,于是每次回到东宫,都歌酒尽欢,美人相伴。 直到皇帝生辰那日,皇帝因病情不能大办寿辰,躺在床上心生悲意,又想到此后跟个活死人一样被皇后操控,激动之下病情加重。 此次病情极为凶险,御医救了整整一日,皇帝才度过难关。 第二日朝堂之上,便有御史参太子不孝! 第1674章 废太子 父亲病重,太子身为一国储君,竟不到榻前侍候,反而在东宫饮酒作乐,醉生梦死,是为大不孝之罪。 然后又传出太子在东宫骂皇帝老不死,阻他登帝之路,并咒皇帝早日去死等等恶毒之语。 皇后得知此事,大为震怒,派人去查,查出结果,太子果然在醉后说过这番话。 此事一出,满朝尽惊,要废太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皇后不得不从汉阳宫出来,坐在龙座下首。 太子跪下,一步步膝爬到皇后面前,抱着皇后的双腿,大哭道:“母后,请您饶恕儿臣,儿臣被人灌醉了,说了糊涂话,儿臣是被人引着说了那些糊涂话的!母后,儿臣是怎么样的人,您应该最清楚的,儿臣对您与父皇的孝敬,都不是作假,儿臣那样孝顺父皇,怎么会去咒父皇?” 皇后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太子,沉默不语。但朝堂上的臣子,都感受到了皇后的失望与沉痛。 太子也察觉到了皇后对他的失望,又见皇后的眼神逐渐变冷,心中一颤,暗中一咬牙:“母后若是不相信儿臣,儿臣以死明志。” 说罢,太子朝着龙座爬去,拿脑袋就撞。 一旁侍立的内侍连忙扑上去相救,侥是如此,太子的脑袋还是被撞出一道口子,流下鲜血来。 “母后,求求您相信儿臣,儿臣真的是被人给陷害的!”太子不顾头上的血,又爬到皇后面前,哭着说道:“若不是有人陷害,儿臣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怎么会传出去的?可见是有人设了局,要害儿臣啊。母后,您是看着儿臣长大的人,儿臣是个怎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 皇后见太子一脸的血与泪,不禁不些动容。 太子见此,指天立誓,发下了许多毒誓。“儿臣对天发誓,儿臣对父皇与母后的孝顺,都是发自内心,真心所想。若有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转生为人,世世为猪为牛为狗……” 皇后一听太子连如此恶毒的誓言都立下了,便露出犹豫的神色,问堂上的文武百官,“众卿家怎么说?” 几位皇子好不容易寻到太子的错处,哪肯让太子靠着几句毒誓糊弄过去? 不过事关孝道,又关乎名声,几个皇子不会亲自出头,暗中指示底下的官员上场。 立即有官员上来质疑,“皇后娘娘,人心有所想,才会酒醉失言。太子若不是心里对皇上心怀恶意,又怎么会借着醉意诅咒皇上?” 更有御史大夫直言:“谁知道太子先前对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孝顺,是不是装出来的?毕竟,人心隔肚皮。” 太子做了好几个月的太子,手下也培养了一批官员。他们与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立即站出来替太子说话:“皇后娘娘,太子这段时间战战兢兢的把朝政之事处理得极好,稍有空闲又到汉阳宫侍疾,所作所为,难道不能表明太子的孝顺吗?若是因为一句醉话就废了太子,岂不冤枉?” “皇后娘娘,自皇上病倒之后,皇朝风雨摇曳,如今好不容易在太子的英明带领下,才稳定了朝野。若是此时废太子,只怕各诸侯国会趁机发难,皇朝危矣!” “皇后娘娘,为了皇朝江山,不能废太子啊!” “废太子必会动摇江山!” 皇后听了这些话,觉得极有道理。 众皇子见此,再次给底下的官员使眼色。 马上又有官员站出来,奏道:“皇后娘娘,皇朝有一个不忠不孝的太子,这才江山不稳!身为一国储君,连最基本的孝道都没有,如何有威信可言?一个没有威信的太子,皇朝百姓必不会认同的。” “臣附议!皇后娘娘,有个立身不正的太子,这才是皇朝之大不幸,将来必会成为各诸侯国发动战争的借口,不得不防!” 很快地,又有人来反对,直接撕起来。 “太子不孝,难道其他皇子就孝顺吗?皇上病倒,其他皇子只顾争权夺利,只有太子一人在病前侍候,如果说太子不孝,其他皇子就更加不堪,枉为人子!” “此言差矣!据如今所看,太子的孝顺都是表面功夫!” “其他皇子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可见其心可诛!” …… 朝堂之上吵得一团糊涂,皇后听了也头痛,“都静一静!” 然后,皇后问几位老臣,“几位卿家怎么说?” 太子是几位老臣手把手教出来,多少有些感情,安国公站出来说道:“若就此废了太子,的确可惜,但若不惩罚,又难以平朝野上下的震怒。依臣之意,不如先作惩罚,再观太子后行,再考虑是否废太子。” 英德公紧紧跟随安国公,说:“臣附议。” 另三名国公考虑了一下,正要发言,突然又有一名御史大夫站出来,说:“启奏皇后娘娘,臣听闻太子不仅时常私下诅咒皇上,还在后宫行巫蛊之事,请娘娘彻查东宫。” 皇后大惊:“竟有此事?” 行巫蛊之事,素来是后宫与皇家的禁忌,是逆鳞。 太子也呆住了,“母后,儿臣没有行过巫蛊之事。” 皇后沉了沉脸,说:“若没有,更要还你一个清白。” 于是,皇后立即下令让禁卫军去查搜东宫。 禁卫军把东宫翻了一遍,最后搜出两个被银针扎满的木偶小人。 那两个小人,一男一女,都穿着黄袍,上面还写着生辰八字。 木偶小人呈到皇后面前,皇后看清后,脸色铁青。 皆因那两个木偶小人,一个与皇上相似,一个与皇后相似,生辰八字更是皇帝与皇后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太子行巫法恶咒皇帝与皇后。 皇后再看太子的眼神透着几分冰冷,“怪不得皇上生辰那日突然发病,原来是你在诅咒!也怪不得本宫几日来连作噩梦,祸首就在你这里!” 太子在禁卫军呈上两个木偶小人时,就知道他完了!他死定了! 那两个小人,绝对不是他弄的! 他根本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但东宫却查出了这两个木偶小人! 再回想他醉后之言被人参了,太子哪还不知道他中了别人的阴招,那些美貌的歌伎也是别人故意送到他这里的。 “母后……”太子浑身发冷,“母后,您对儿臣恩重如山,儿臣就是咒谁也不会咒您?儿臣是被人陷害的!父皇、父皇的病,与儿臣无关……” 皇后怒不可遏,“事到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蒙骗本宫,亏本宫一直视你如己出,也亏皇上觉得你孝顺,竟没想到,你是个狼心狗肺的人!你父皇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把监国之职交给你,江山迟早要交到你手上,你就连这点时间也等不及了?你父皇病得够难受了,你还咒着他死,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本宫全心全意相信你,扶持你,向众位老臣举荐你,你就是这样对待本宫的?就恨不得本宫去死?本宫妨碍了你什么,以至于你如此恶毒!” “母后,儿臣没有,您听儿臣的解释……” “本宫累了,来了啊!把太子押下去!” 后面的事,皇后因太过伤心,没再参与,由几名老臣负责。 太子被废了。 并且被打入了天牢。 曾经风光无限的太子一家,都成了阶下囚。 太子之位又空了下来。 那个位置,就像一块散发着美味的肉,引着无数贪欲之人垂涎三尺。 众皇子又争着要去汉阳宫讨好皇后。 然而皇后已心灰意冷,一个不见。 就连近段时间日日来侍疾的十六皇子也被赶了出去,不让再进汉阳宫。 朝中不可一日无主,众老臣来到汉阳宫,请皇后出来,再商议立太子的事。 皇后被废太子伤透了心,与众老臣说,再不参与立太子之事,接下来要立哪个皇子做太子,由众臣定夺,不必知会她。 皇后甩手不管,不仅朝堂上一片惊慌,就连后宫各皇子生母也慌了,想尽办法到皇后那里讨好。 然而皇后一个不见,私下更是与人言: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些皇子是不是也与废太子一样,巴不得皇上与她早死。 皇后这话传出来,众皇子都无地自容。 但太子之位,还得立,还得争。 皇后不管了,众皇子只能各凭本事。 朝中的争权夺势更加汹涌,甚至带到了明面上,一时间,朝堂上血雨腥风。 几名老臣把众皇子一一考虑了一遍,因各自的立场,站谁的都有,一时间难以讨论出一个结果来。 皇后紧闭汉阳宫,一心只照顾皇帝,万事不管。 若说最急的,当数十六皇子惠王了。 好不容易打动了皇后,能自由进出汉阳宫,现在皇后被太子伤透了心,再不信他,不许他再进汉阳宫了,他还怎么走皇后的路线? 更加绝望的是,为了取信皇后,他不惜放弃了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那点权势。 手下的臣子遭了废太子的报复,都折光了。皇后的路又没有走通,这下子,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惠王急得匆匆进了宫,打着名号是去向生母蒋修仪请安,实则悄悄约了媚贤妃私下见面。 第1675章 发誓 “急什么?” 对比惶恐不安的惠王,媚贤妃显得淡定从容多了。 “儿臣焉能不急?”惠王把如今朝廷上的局势与媚贤妃一一说来。 惠王排在十六,比他年长,有能力竞争的皇子有五、六位之多;排在他后面的皇子,也渐渐走进朝廷,背后又有母族支持的皇子还有四、五个。他比不上前面的兄长,又比不过后面的弟弟,地位本就尴尬之极。 他先前把筹码都加上皇后这边,放弃了在朝廷经营。若是皇后真肯支持他就罢了,以皇后在朝廷上的影响力,他就无忧了。 可是,现在皇后因废太子的事,迁怒于所有皇子,再不信他,他进无路,退亦无路,已走进了一个死局里。 惠王烦恼得拿手去拍脑袋,再不想个法子破局,他和母亲都休想活命了。 “一点小事就把你吓着了?”媚贤妃仍然云淡风轻。 惠王气恼道:“这关乎于性命的大事,怎么能说是小事?贤母妃该不会一直是在戏弄于儿臣吧?” 媚贤妃眼珠子一转,惊讶地说道:“你终于发现了?本宫就是在戏弄你呀!” 惠王脸色大变:戏弄?一切都是戏弄? 他就说,贤母妃与他无亲无故,怎么会突然出来相助于他,原来一切都是戏耍于他的。 偏他就信了,傻傻地把自己弄到现在进退不能的结局。 惠王呆呆傻傻地,整个人都懵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媚贤妃见惠王神色不对,拿手上的扇子敲了他几下,“你没事吗?真傻了?” 惠王回神,怒瞪着媚贤妃,见媚贤妃娇俏依旧,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他又生起一阵无力感。摆了摆手,说:“罢了,罢子,我自个是傻子,又怎么怨得了人?” 说完,便转过身,失魂落魄地走着。 媚贤妃走到惠王面前,一双漂亮的秋眸瞅着他:“本宫戏弄于你,让你一切成空,你不生气?” “气又有何用?”惠王苦笑道:“我本事不及其他兄弟,能耐也不及他们,本是注定的失败者。即使贤母妃没有戏弄我,欺骗我,最后结局还不是如今日一般?” 他本事平平,以前比不上颖王、湘王等兄长,现在连下面的几个弟弟都比不上,朝上都有老臣支持十七、十八皇弟了,就是没有一个老臣能看得上他。 要不是在朝堂上受的挫折太多,当时也不会一下子就信了媚贤妃。 如今一切成空,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傻瓜。”媚贤妃突地一笑,眉眼如春花开放一般,说不出的灿烂明媚。“怎么本宫说什么你都信?本宫让你抱皇后的大腿,你就傻傻去抱了,本宫说是骗你的,戏弄你的,你竟也全信了。” 这么好骗的便宜儿子,还真是难得。 惠王摸了摸脑袋,弄不清楚媚贤妃在笑什么。 媚贤妃见惠王看着伶俐,实则是个呆子,便不再戏弄于他,正言说道:“现在仅一点小事就把你吓得气馁了,往后遇到大风大浪,你又该怎么办?” “贤母妃的话,请恕儿臣不懂。” “你在后宫无助,在前朝又无权,人又不是极机灵的,按本宫说,这是好事。没见废太子先前废了你的人,之后也没把你放在心上吗?可见,你笨得让人放心,傻人有傻福。” 饶是惠王脾气再好,被媚贤妃一次又一次说笨,还是恼了。瞪了媚贤妃一眼,越过她,大步地走了。 媚贤妃又扑哧一笑,把要暴走的惠王叫住,说:“你就不懂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吗?” 惠王呆了下,停住要走的脚步。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媚贤妃的意思。 “你现在能明白,说明没有全傻。”媚贤妃说道。 虽然比不上颖王几个老奸巨滑,但尚有可调教之处。 何况,她挑中惠王,不就是因为此人不够奸滑吗? 若是扶持一个过于奸滑聪明的人上位,事成之后,过河拆桥,她找谁哭去? “还请贤母妃教诲。”惠王回身,对着媚贤妃长长一揖。 媚贤妃走到他面前,“你若信本宫,好好蛰伏着,莫管朝廷上的争权夺势。你既知道你的几个兄弟了得,也该知道自己是争不过他们的,与其去找死,不如低头做人。至于皇后那里,仍是你的重中之重,能得皇后的支持,这朝廷上就没有人能争得过你。” 媚贤妃暗中感叹,争来争去,还是中宫皇后的手段最为了得,所有人都听她的,说立谁就立谁。这是没有儿子呢,要是有儿子,谁能争得过? 话说回来,若是皇后有儿子,朝廷也不会有现在这么乱的局面。中宫嫡子,天经地义的储君。 媚贤妃想到了另一个可以天经地义的人——幸好已经被发配到豫国了,不然他在的话,事情就难说了。 那些跟着众皇子争权夺势的人,大都是想借从龙之功飞黄腾达的,真正的手握重权,地位稳固者,其实是不喜欢朝廷变乱的。朝廷一乱,他们现在的地位容易会被取代,就算押中了宝,新帝上位后,他们已经位极人臣了,哪还能再升?再升就功高震主,得要被清算了。既不能再升官,远不如认定一个储君,继续享着平安的富贵。 因此,若是皇长孙在,朝廷起码有近半数的臣子会向着他。 媚贤妃走神了一会儿,对惠王说:“后宫的事,本宫会帮你盯着,如若皇后那边有动静,会及时提醒你。” “估计母后这边的,难了……”惠王不抱想法了。 “说什么丧气话?皇上在时,皇后才值钱,皇上若没了,皇后值几个钱?”媚贤妃冷笑道:“皇后没有儿子,又不认孙子,不管哪位皇子将来继承大统,她这皇太后也只是个摆设。若将来帝王的生母在,便要再封一个圣母皇太后。母凭子贵,就算曾经是中宫皇后又如何?皇帝的心还不是只会偏向母族?” 媚贤妃又说道:“以前皇后为何对湘王那般好,视若己出,把湘王抬到那般的地位,差点被立了太子?不就是看中姚家卑微,无法与唐家相比,想借着恩情,让唐家继续享尽富贵吗?以前如此,现在难道她就会蠢得当真什么都不管?” 惠王恍然大悟:“贤母妃的意思,母后将来还会择一个身份低微的皇子来扶持?” “你还不至于太蠢。听本宫的,你越是势弱,被皇后挑中的机会就越大。朝廷上的事,你不用管,只顾盯着皇后,好好孝敬她。” “多谢贤母妃指点!”惠王顿时精神大振,朝媚贤妃长长一揖。 媚贤妃取笑他说:“你现在不怨本宫了?” 惠王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儿臣从不敢怨贤母妃。” 不过,他心中有一个疑问想不明白,忍不住,当着媚贤妃的面问了出来,“儿臣不明白,贤母妃为何要帮儿臣?” 这话让媚贤妃明媚的面容骤地一黯,眉间笼上轻愁,多添了几分凄然,“我方才说皇后的话,何尝不是在说自己?皇上在时,本宫便是高高在上,宠冠六宫的贤妃。皇上若是不在了,本宫无儿无女,又无家人,再怎么贵为太妃,也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女子。惠王,本宫要你答应一件事。” 惠王所见过的媚贤妃,向来风光得意,何时见过如此柔弱的一面? 惠王连忙说:“贤母妃尽管说。” “本宫要你发誓,他日你登上帝位之后,必须善待本宫,给本宫养老,让本宫能安享晚年,衣食无忧。”媚贤妃一双好看的眸子,带着几分恳求与无助看着惠王。 惠王心口陡然生起几分豪气与责任心来,“萧煊发誓,若将来登上帝位,必会善待、尊待贤母妃,若有半丝不敬,半点忘恩负义,让萧煊不得好死!” 媚贤妃涌起一阵感动来,眸中含泪,声音都哽咽了,“本宫信你,本宫定会拼尽全力辅助于你。” 发现自己失态了,媚贤妃拿帕子抿了抿眼角,苦笑道:“原以为皇上若是大限到了,其他皇子上位,本宫会殉葬而去,没想到如今尚有一线生机,惠王,本宫不知道要怎么谢你的好。” 惠王急道:“贤母妃还如此年轻,怎么会让您殉葬?” 媚贤妃摇了摇头,叹道:“本宫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自受宠以来,不知不觉就得罪了许多人,如今知道错了,后悔了,却也晚了。后宫里的女人,巴不得本宫早死,那些皇子也没几个看本宫顺眼的。若没有皇上护着本宫,本宫早不知死了多少遍,他日新帝登基,必会清算这些旧账。惠王,以后本宫就只能依靠你了。” 惠王顿时觉得肩上责任重大,但被人信赖的感觉又让他豪气冲天。 想对媚贤妃再次表明诚意,但媚贤妃似乎被触及伤心事,摆了摆手,孤单走了。 望着媚贤妃有些落寞离去的背影,形单影只,惠王只觉得这是个可怜之极的女人。若他不照看着,只怕皇帝崩逝后,当真要香消玉殒了。 第1676章 医院 豫国。 “且说当时,王后娘娘一听那小孩爱吃泥巴时便怀疑上了。走近一看,果然如此!只见那小孩面有虫斑,那虫斑是大大小小白色的斑点,不时作痒,引小孩去抓;眼睛的眼白上,亦有灰色的虫斑,娘娘便断定,那小孩的古怪症状是得了寄生虫,腹中生虫,而不是镇民所说的怪物。” 县城的茶馆,说书先生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亲眼目睹一般,听得下面的听众都津津有味,仿若也跟着亲临现场。 “你们道为何王后娘娘一听说小孩爱吃泥巴,就怀疑是寄生病?原来,这种毛病又叫异食癖。异食癖,亦是断定寄生虫的一种症状,表现为爱吃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譬如这个孩子喜欢吃的泥巴,其他的有爱吃生米、生豆、破布、木炭等。说到这里,大家就要记得了,遇到喜欢吃异食的人,他们并不是怪物,而是生病了,或者是腹中生虫,或者是得了其他的毛病,这症状就跟受了风寒会咳嗽一样,都是正常人,与怪物无关。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去找大夫,而不是找神婆驱邪……” 说书先生趁此科普了一堆病症知识后,接着又把豫王后如何开药,小孩吃了当场吐虫的故事说了出来。 一听口吐虫子,底下的听众皆为之变色,光想象那个场面,就浑身鸡皮疙瘩串了起来。 再看桌前的吃食与茶水,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明明有一种很恶心的感觉,但就是不肯离开,一直等到听完为止。 “原来,咱们的豫王后,就是当年传遍天下的小神医!当年在夏国开了传医大会的那位小神医!” 此言一出,馆内听众都呆住了。 豫王后就是小神医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飞到了整个华阳城,又紧接着以福东镇为点,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当年夏国论医大会被传得神乎其乎,百姓对传说中医术如神的小神医心生敬仰。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人? 对于传说中那神乎其乎的神医,不管是世家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几乎没有人不关注的。 因此,小神医是哪里人,师从何人等等,都成了极热的话题,当年曾传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后来再听不到关于小神医的消息,才渐渐淡了。 没想到,小神医是豫国人了,是他们豫国的王后。 这个消息给了豫国百姓带来许多自豪感,原本对新大王怀着抵触之心的百姓,因为熟悉的小神医王后,观念有所改变。 加上福东镇的故事在说书先生的妙笔之下,编成了极富传奇的故事,一下子更是传扬更广。 跟着,宓月在楚国的事迹也被人挖了出来,一桩桩的传奇再次震惊了百姓。 豫国与楚国相邻,当年宓月把荆国使者干掉的事,就在荆国闹得很大。 还有与佛教的事,说动楚王全民皆兵的计策,无一不是豫国百姓耳熟能详的故事。 如今,那个传说中的神奇姑娘,已成为了他们的王后——豫国百姓心生感叹之余,也生起与有荣焉的骄傲来。 这种骄傲与自豪,直接让豫王廷在民间的好感度急速上升。 在萧溍带兵前去收服漳国城池时,得到了民间的支持。 宓月在豫王宫中,听丁有庆说起如今戏班的计划。 戏院那边还在改造之中,趁着还未开业,他根据写书先生刚编出来的故事,做了几个小短剧,还弄了几个说书先生出来,四处传播福东镇的故事,以当以后宣传计划的练手之作。 “大王离开前,看过这个故事,说是极好,小的马上就去安排了。如今华阳城下的几个县城与小镇中,近的派戏班去表演,远的派了说书先生去传播……” 宓月看了下账本,他们四处表演,不仅没用戏院的一分钱,反而还赚了一点。 宓月有些意外,没想到丁有庆不仅戏演得好,做起班头来,也是个人才。 他带着班底先演了几台戏,就有各县各镇前来邀请,一路的车马费,食宿钱全都有人包了。各县城的茶馆酒馆,更是主动来请。 要不是知道宓月的主要目的是宣传,而不是赚钱,丁有庆还能赚到更多。 合上账本,宓月笑道:“戏班的事交给你,本宫可以放心了。你现在手头上有几个戏班?” “回娘娘的话,已有三个了。每次三支车队出发,再加上几个说书先生,一次能传播好些地方。” 宓月点了点头,说:“戏院那边过几日就要开业,排戏的事你拿主意,往后戏院那边都交给你打理,有不懂之处,或者有难处的地方,直接找庄尚书处理。” “小人的知道了。” 让丁有庆退下后,宓月松了一口气,戏院的事算是步上正轨,有庄子墨帮忙盯着,她不用事事烦心。 还有做护肤品与化妆品的事,因为关系到国库的收入,也全交给了庄子墨打理,谁让他是管钱袋子的?技术顾问,亦有靳嬷嬷与魏紫跟着,宓月亦可放出手来。 五味酒楼的事,培养庄卫还有养信鸽等事,刘介知等人也早已熟手,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用她操心。 宓月算了下手头上的事,除了需要每月向她汇报一次进展外,其余的不用她跟进了,她可以把重心放在其他事情上。 萧溍在两天前就带兵去收服漳国了,宓月留守在豫王宫,便把华阳城的舆图拿了出来,目光落在旧王宫上。 旧王宫里面的地砖、宫殿,虽然大都被人拆了,但旧王宫占地极广,有地基的底子在,要建楼不难。 姚黄上了茶水,见宓月拿着炭笔在旧王宫画圈打勾,“娘娘要重建王宫吗?奴婢觉得现在的王宫住着也不错,往后有钱了,咱们再建好的。” 豫国缺钱,姚黄与魏紫是跟宓月最早的老人,万事都站在宓月这边着想,也跟着愁起怎么给国库赚钱省钱。 先前宓月要补充一些宫人,姚黄与魏紫等人把宫里的事务细细算得清清楚楚,需要几个人就定几个人,绝不多进一个闲人吃闲饭,再把需要人手的职位过了一遍又一遍,能兼职的就兼职,算得清清楚楚后才把名单给了宓月。 宓月放下笔,端了茶,“昨日去旧王宫那边走了一圈,还留了不少能用的房子,修一修能住不少人。被拆的那几座宫殿地基未损,也容易起楼,我打算让人在去把楼房修起来,以作他用。至于银钱,又不必修得跟宫殿一样,用不了多少银子,这点钱,我拿些私房就能办了。” 姚黄听着,要是修普通的楼房,的确不用多少银钱,不过,“娘娘又不打算去住,去那里建房子做什么?” 宓月抬头笑了下,说:“建医院。” “医院?”姚黄问道:“是太医院吗?” 宓月想了下,说:“是面向民间的医院,等建好后,可以拿来治病收些诊金。旧王宫面积极大,可以规划一下,除了医院外,可以划出一个医学院,一个制药厂。” 她小神医的身份暴露之后,近日不少大夫来了华阳城,想向她讨教医术,又不敢跑来豫王后打扰,推了郝大夫出来。 宓月想着等她是小神医的事传到其他地方后,前来求学求医的人会更多,不如直接设一个可以用于交流医学院,也有用于治病的医院,方便管理。 萧溍要打仗,需要的军医人数极多,她可以借着医学院培养一批批军医出来,也可以借着医学院让民间大夫进修,把他们派到民间行医,传扬医学。制药厂制的药还可以远销其他王国,赚银子入国库,可谓是一举数得。 办这种综合性的医院、学院,宓月经验丰富,手头只缺人。 姚黄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高兴说道:“这个主意好,建成了医院,必是有许多病人来求医的。” 若是有那些贵族来求医,可以狠狠地宰一笔,到时就可以赚许多的钱。 宓月把茶碗放下后,卷好舆图,说:“我去找欧阳先生一下。” 第一任的院长,极适合欧阳神医来当,既有名望,又有本事,舍他其谁? 欧阳神医来到豫国后,因王宫地方大,主子少,干脆也跟着住了进来,时不时跟宓月请教一些医理,再种种药,日子极为悠闲。 宓月到后园,便见有好几处被欧阳神医开辟出来做药园了,种下了不少药材。 如今是秋季,还不是适合种植的季节,不然整个后园都会变成药材基地。 “欧阳先生呢?”宓月问在侍候草药的药僮。 药僮连忙过来行礼,回道:“莫先生派人来请欧阳先生,说是前儿培出来的药水用了会烧根,把好几株移植的古树烧死了。” 莫先生自跟宓月说了要做个追求名利的人之后,就天天钻进了园艺艺术里,就连秋季也不管,派人挖了许多花木过来,没几天功夫,就把王宫前面的园子种满了。 宓月只能由着他折腾了,反正只要他高兴就好。 第1677章 院长 拿着舆图进了书房,宓月找到她以前默写下来的医书。 这些医书,当年默写出来是为了圆那个神秘师傅的谎,也是为了防时间久了后,记忆模糊了。 她两辈子的记忆与经验的医学知识,几乎都浓缩在这些书籍里了。 自欧阳神医知道她有这些医书,保管得比她这个主子还要好,为了不翻坏翻破,另抄写了一份来用。 故而,她几年前默写的医书如今看上去跟当年一个样。要不是当年故意弄旧,弄古,这会儿得是全新的。 宓月把医书搬到书案上,拖了一张椅子过来翻看着。 想要办医学院,就得有课本。为了让学生学得更好,必须要分类分课。 宓月把书籍进行分类,先分外治法与内治法。 外治法,针灸、拔罐、药浴、推拿等等,宓月还特别把外科手术加到外治法中去。 内治法,分有汤济、丸剂、散剂等,用来内服药达到治疗目的的方法。 在辩证与四诊上,宓月记录了许多,只要把病症辨认正确,才能正确地使用各种治疗手法。 把书籍分好类后,宓月又翻了翻。 因她有着丰富的行医经验,故而所记载的都是深奥的医药医理知识,浅显入门的几乎没有。 就是这些书籍,没有足够的天赋和经验,也不能全部学会。不然,欧阳神医也不会把书籍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时不时翻阅。 宓月磨了墨,找了笔与纸,慢慢书写起来。 欧阳神医从外头回来,便听药僮说宓月来寻他,正在书房里等他。 书房的门没有关,欧阳神医一进门,就看到宓月把他珍藏的医书都翻了出来,急得赶紧上前,说道:“底下不是有我另抄写的书吗?怎么不翻那个,你把这些宝贝折腾坏了,往后再哪寻去?” “书写出来不就是要给人看的嘛。” “看这的。” 欧阳神医把他抄写出来的手抄本搬出来,放在宓月面前,把原本都放回原处收好。 手抄本因为翻阅得多了,瞧上去比原本还要破旧。 宓月重新将它们分类放好,“莫先生那边种的树没活成?” “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树叶都要掉光了,哪是移植的时候?砍了当柴烧倒是可以。”欧阳神医带笑道:“分明是他们把树根给挖坏了,却说是我配的药水有问题,老夫过去就跟他吵了一架,他理亏,答应给老夫的药园翻土。” 宓月忍俊不禁,两老凑到一起,就跟一对活宝一样,一时好得跟哥俩似的,一时又跟斗气的冤家一样。“莫先生可没有干过翻土的活。” 虽说莫先生近年喜欢上玩园艺,但仅限于拿剪子斧头修理树木,翻土浇水等活都由下人干的。 欧阳神医笑道:“他若是不来,往后我就不供应他定根和生根的药水。” “说起定根与生根药水的事,欧阳先生,我打算培养几个下人专门弄这些药水。不过主料那边,还得先生辛苦一下。” 主料之中,有一味是从蛊虫中取来的,蛊虫的排泄物对植物来说,是大补之物,也是定根、生根药水的主料之一。 药房后面特地搭了一个院子用来养蛊,蛊长成后用于药用。蛊虫的排泄物,还有中途死亡的蛊虫,原本就是需要清理掉的东西,这会儿拿来制植物肥料,正是废物利用。 “本是要倒的垃圾,谈不上辛苦的。”欧阳神医近日也知道了莫先生要种树赚钱的事,自然会大力支持,不然方才也不会特地过去查看烧根的事。 宓月放下笔,俏丽的笑语中带着些诱导,“先生,莫先生近日给户部那边赚了上千两银子呢?据说底下的人说,莫先生上回跟您炫耀了?” “不就是赚了一千多两银子吗?老夫若是出去治治病,随便也能赚几千两。”欧阳神医极是看不惯莫先生那副得意小人的嘴脸,立即与宓月说:“户部那边缺钱?明儿老夫便放出风声,说老夫要在华阳城行医,一个月下来,怎么也能给户部多进项些银子。” 他就不信了,他赚的银子还能比那个剪剪树枝的老头少。 “莫先生打算在今年培养几个学徒出来,明年春季再大干一场,还在五味酒楼后面开了一座园子专门来用种树卖树,先生一个人可赚不过莫先生那边的好几个人。” 欧阳神医抓了抓脑袋,犯难了。园艺的好教,学几个造型,对着树剪和栽就是了。可学医就难了,他再怎么努力地教,也得七、八年以上才能出师。“月丫头,你有什么办法?” 欧阳神医在跟着萧溍回皇城,就把王府当家了,如今又跟着来了豫国,可见已把自己当成了萧溍和宓月的家人,不然也不会在听莫先生说了户部缺钱,他说出去行医赚钱的话。 换了以前,赚钱这么俗气的事,怎么是堂堂神医能说得出来的话? 宓月把手头写好的一张计划表给了欧阳神医,“先生请看看这个。” 欧阳神医接过来,浏览了一遍,没看明白。医院?医学院?制药厂? 宓月请欧阳神医坐下,把自己的规划说了出来。 “我打算把荆王宫的旧址收拾好,建些楼房,用来做天下第一间的医院。再在医院旁边弄一个医学院,收有行医天赋的人在此学习。一边行医,一边学医,正好可以结合实际,让学生更容易上手,也多见些病例。还有再在旁边建一座制药厂,平时制药去卖,赚些钱,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用来研究新药……” 宓月又把医院与医学院、制药厂的作用、运营等详细地说了一遍,听得欧阳神医入了神。 “这是好事!”欧阳神医一听医院与医学院的结合,就一百个同意,“学徒在学医之时,就是需要到民间各处去走,多见一些病人,丰富知识,这才能提高医术。当年老夫学医之时,就跟着师傅走了几个王国,后来学成后,又游历了几个王国,这才让医术慢慢地精进了起来。有了这座医院,学徒不用到外面游历,便能见识千奇百怪的病,极好!此事是极好的!” 还有制药厂,按宓月的说法,就是大一些的药房,这是医者必备。行医的大夫,有哪个不会制点药?有专门的药厂,那就更方便了。 宓月诚恳地邀请道:“先生可否做医院与医学院的第一任院长呢?制药厂,也缺一个跟进质量的厂长。” “我?”欧阳神医愣了下,思考起来。 宓月也不催,静静地等待着欧阳神医的回答。 欧阳神医思考了好一会儿后,下定了决心,便看到宓月那淡定的模样,顿时笑骂了起来:“好你个小丫头,早是吃定了老夫会答应是吧?你是把老夫算计得死死的是吧?” “并没有算计,只是吃定了先生疼我。”宓月给欧阳神医斟了茶,笑眯眯地说道:“先生若是不答应,月儿只能自己多累一些,多跑几处。” “王宫里的事你都忙不完,再管一个医院与医学院,你是想把自己累垮吗?”反正那是他的兴趣所在,即使没有管着医院与医学院,平时他也是天天呆在药园里研究药材与医书。 欧阳神想琢磨着,他若是有了医院与医学院,再加一个制药厂,怎么也不会比莫老头差。 突然想到莫老头与他说的话,混混沌沌活到白发,没做过一件有益苍生之事,临老了才想通。 欧阳神医便也想着,他这一辈除了醉于医道,也没做过多少有益苍生的事。别说有益于谁了,就说他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连个徒弟都没有,哪天驾鹤西去,一身医术就要随他埋到黄土里了。 他的目光落在案上的手抄本上,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如果他的这一身医术化成了黄土,岂不是跟这些古医书一样,难见天日? 这些古医书还有月丫头的缘份重现世间,他的医术就随着他死,跟着就消散了。 若说以前,他是无所谓的。 但是这些年研究这些医籍,想到曾经有那样惊才绝艳的医学大师,差一点世间就无人知晓,这深奥的医学也差点消失了,就忍不住暗道一句幸也。 这是他知道的,在他不知道的呢?有多少名医名术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想到此,欧阳神医的神色严肃了许多,“月丫头,这个位置老夫做了。” 即使不为了他,也为了医之一道。 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但见宓月列得详细的计划,欧阳神医便向宓月请教医院如何开,医学院与药厂又怎么做。 宓月便细细地把医院的规划说出来,分各个科门,急诊科、外科、内科、妇科等。 医学院分几年制,分科系…… 还有药厂,也要培养制药师…… 宓月徐徐道来,欧阳神医越听越神异,这规划的清清楚楚的,是月丫头临时想到的吗?他故意问了几个不太明白了,也故意问了一些刁钻的问题,但宓月都轻而易举地回答了,并且游刃有余。 第1678章 求医 当真是把欧阳神医给惊到了,以他丰富的人生经验,以及在医道上的造诣,宓月所透露出来的专业绝不是随便想能想出来的。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里面的门道,没有人比研究了大半辈子医道的欧阳神医更加了解。 “依先生之见,做得来吗?”宓月看出欧阳神医的疑惑,却没有解答,只点了点上面的规划,问道。 欧阳神医详细地又看了一遍,“分类如此细致,若是还做不来,就枉费老夫这辈子所学了。” “以后就有劳先生了。” “月丫头,你是否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欧阳神医把纸张放下,说:“这么大的一个场子,光老夫一人可做不来。” 宓月笑道:“先生担心人手的事?这些都包在我身上。” 此言把欧阳神医再次惊住了,“你手头上有多少能用的大夫?” 办那么大一个医院,再加一个涵盖几大类的医学院,没有上百人转不动,瞧月丫头镇定的样子,手头起码有上百可用之人了。 豫王廷才建立多久,月丫头竟不知不觉中网罗了这么多人才?而他却丝毫不知! “说起来,这些人都是送上门来的。” 欧阳神医一直呆在药园里,对外头的事情充耳不闻,一心只醉心于医道,宓月便把福东镇的事与他说了起来。 “自在福东镇上,郝复生认出了我之后,关于我是小神医的事就传扬了出去,近日前来王城加起来有好几十人了。据我估计,往后还会有更多的医者朝豫王城而来。” 突然间有了这么多便宜徒弟,赶都赶不走,就如那郝大夫郝复生,近日已搬到王城来了,每日都在豫王宫前徘徊几回,怀着什么心思,宓月一猜便知。 他们想从她这里学到医学知识,正好她也想培养出更多的医者,提升豫国的医学水平…… “原来如此。”欧阳神医点了点头,“既然他们有心学医,心术不坏的话,倒可以带他们一下。但他们的医术深浅,也得探一探才是。” 要开医院,首先得有医术精湛的大夫来坐镇,不然庸人害死人,医院的名声就坏了。 “先生此意正是我要说的。”宓月一指桌面上分类好的医书,说:“在医院开业前,除了要探他们的底子外,还要给他们做一下培训。” “月丫头打算把这些医学都教给他们?”欧阳神医摇了摇头,说:“别说普通的医者,就是老夫研究了大半辈子的医学,书中的许多医理都弄不明白。短时间内,是教不会他们如此深奥的医学。” “这便是我来找先生的第二个目的。先生可发现,我把这些医书分类了吗?我准备与先生一道编写课本。”宓月说道。 “课本?” “对,教学总得要有课本,咱们从入门开始,渐渐入深,每一科都编一套课本出来。” 学推拿针灸的,首先要认穴。 学辩证的,得懂得四诊。 要想学外科手术,还得认得手术刀。 “外科手术?”欧阳神医猛然听到一个没有听说过的治疗方法,“外科手术是何物?” “小至缝合伤口,大至开颅剖腹。” 饶是欧阳神医是个胆大的人,也被宓月的话惊住:“你把人开颅剖腹了,那人还能活?” 宓月凝重说道:“这一门学科不到迫不得已,是不动用的。” 首先一个检查仪器就不是现在的科技能做到的,不能检查到病变的脏腑,无法判断病因,更不能精准开刀。 一切只能靠经验。 而经验,有时候也是不靠谱的。 再有消毒和消炎也是大问题,故而不到最后关头,宓月都不会建议大手术。 大手术也不容易教,首先要教学生学会解剖。以现在的观念,让他们在人体上解剖,那对思想的冲撞力,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外科手术这边,宓月打算先教些简单,譬如缝合伤口、脓肿引流等。 宓月把想法说了出来,没想到欧阳神医听得双眼发亮,“我倒是觉得,可以学一下解剖。” 宓月一看,坏事了,欧阳神医的医瘾又起来了,连忙说:“先生,咱们说医学院的事,解剖此事以后再提,没有尸体,这门课学不了。” 欧阳神医却道:“如今各王国常年打仗,哪就会缺少尸体了?阿溍不是去收复城池了吗,让他留几具敌国的尸体就行了。” “咱们先写课本,没有课本,您也不知道怎么剖对不对?有血管的地方若是一刀子下去,血流不止,那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开刀还得止血药,缝合线,手术刀,怎么也得把工具准备齐全了再说。” “有理,咱们这就讨论课本的事,就先从外科手术说起……” 豫王宫内下起了细细的秋雨,天气仿佛一日之间就变冷了,郝复生衣着单薄,抱着手臂抖了抖,满怀殷盼地朝着远处的豫王宫望了望。 他踟蹰着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 郝复生到了豫王城已经有好几日了,想去求见小神医师傅,可一到豫王宫门前,看到那巍峨的宫门,又心怀畏惧不敢近前。 师傅是豫国的王后娘娘,那样尊贵的身份,岂会见一个无名小民? 说是师傅,其实不过是他强攀上的,师傅一直没有认过。 明知是妄想了,不该来烦王后娘娘的,可夏国那次无意间目睹到师傅的风华,窥得半分医道上的奥妙无穷,对医道的追寻,又让他忍不住生起几分期盼来,希望能再听师傅几句指点。 夏国论医之后,他回到福东镇,把听到的医学的知识钻研了几年,心得极多,医术也精进了,可更多的是对许多医理半懂半不懂。他的心里藏了许多待解惑的问题,问遍了豫国的医者,都无人能答。 他渴望见小神医师傅一面,寻求他心里那些无法打开的谜团。 秋风刮来,夹着细雨打在身上,从脸上、脖子上吹落衣内,冷得郝复生连打了几个喷嚏。 小徒喜果撑着油伞跑了过来,“师傅,下雨了,回吧。” “我再等等。”离傍晚还有一些时候,没准小神医师傅忙完了事情,突然有了时间呢? 喜果劝道:“师傅,天都黑了,再等下去,您就要受寒了。若是生病了,还怎么来求学?” 虽然离傍晚还有些时候,但秋季的天黑得早,又是下雨天,黑得更早了。 郝复生难掩脸上的失望,“你说,师傅会不会见我?” 喜果望向那守卫森严的豫王宫,心中不抱乐观,那是高高在上的王后娘娘,怎么会见庶民?但又不忍师傅失望,想了想,说:“王后师祖兴许是在忙,豫王廷刚建立不久,大王又带兵离开了,王后师祖要做的事必是极多的。” “对对,师傅一定是忙极了。”郝复生仿佛找到了等待的理由,脸上多了几分亮采,“明儿我再来。” 喜果终于忍不住,“明儿师傅再来,王后娘娘也不会见您。” “不会的,小神医师傅是极和气的人。” “可是师傅啊,您又不曾给王后娘娘投拜帖,没准王后娘娘根本不知道您要求见的事?” 郝复生愣了下,“我没给小神医师傅投过拜帖吗?” 仔细一想,好想真的没有。 一拍大腿,叫道:“走走走,赶紧回去写帖子,明儿投帖子。” “可是,投给宫里的帖子必是与常人用的帖子不一样,师傅您会写吗?王后娘娘是皇朝来的,这拜帖不知道与豫王国这边的拜帖是不是一样,据说皇室的人极讲究,处处与底下的王国礼仪不一样。” “为师记得有一位燕城来的刘大夫,他家以前曾是皇朝那边世家养的府医,必是知道怎么写的,为师这就是去请教。”正好刘兄来仰慕小神医师傅的大名,来到了王城,还找过他,想让他代为引见呢。 只是小神医师傅都没有见过他,他哪敢答应引见的事? 要知道,这些日子慕名而来找小神医师傅的大夫越来越多了,他若是敢答应,其他人也要引见……师傅尚未认他为徒,若是传出去他随便答应引见,那就是对小神医师傅的不敬。 郝复生回到租借的院子后,雨下得大了,只能等明日再找到刘大夫打听。 没想到,第二日郝复生就受寒病倒了。 宓月与欧阳神医在忙着写课本的事,因为牵涉到的东西太多,修了又改,沉迷于书中,竟然把赦复生给忘了。 等她想起来的时候,一打听,郝复生竟没来豫王宫门前徘徊了。 这是知难而退了? 宓月有些失望,先前王卫来禀有人在王宫门前徘徊,来报于她,问要不要赶走时。宓月听说是福东镇来的郝大夫,便吩咐侍卫不用驱赶,若是有拜帖就收下。 没想到那郝大夫天天只来徘徊半天,却不投帖子,让宓月纳罕不已。 这几日她在编课本,几日没关注他,竟然走了? 原想收下这个便宜徒弟的,那就算了吧。 第1679章 恳求 宓月把华阳城府尹宣进宫来,问起近日王城之事,共有多少大夫赶来王城。 在宓月计划做医院等时,就让华阳城府衙,还有五城兵马司留意近日进王城的大夫,并让他们莫要刁难。 华阳城府尹崔才勰领了旨意后,一直关注着大夫入城的事。 大夫入城的事若是平时的话不好查人数,毕竟大夫与平民长得一样,不自己说是大夫没人能看出来。但这一次入城的大夫极有规律,他们来了王城之后,基本都会到各个药铺、医馆去,而且还三三两两地住在一些。 王城中,有大夫组队结伴租住院子,亦有同住一家客栈里头的。 “自娘娘下旨意后,臣便一直留意着,结合兵马司那边的记录,近日到了王城的大夫已有上百人之多,据臣了解,往后也会有大夫陆陆续续进城……” 崔才勰把大夫所住的位置也记录了下来,呈到宓月案前。 宓月看了一下,多住在东城那一边。 崔才勰回道:“福东镇的郝复生最先进城,就在东城租了间院子,之后进城的大夫也跟着住在东城那边,经常去拜见郝复生。” “郝复生还住在东城吗?”好几日未出现,应该要回福东镇了吧? 崔才勰悄悄看了宓月一眼,城中传言郝复生是王后娘娘徒弟的事,他查过,不过是郝复生攀扯上来的而已。 见宓月没有动怒,也没有表现其他不满,方道:“那郝复生病了,据闻时日无多。” “他何时生病的?可知是何病?” “数日前淋了雨,之后发烧咳嗽,近日病情加重,东城那边的大夫都齐聚在郝复生的院子,联合会诊,只是情况仍然不妙。” 崔才勰办事周到,特地把郝复生吃过的药方呈给了宓月,并把打听来的病状与宓月说了起来。 宓月接过几张药方看了一遍,又听了崔才勰说的症状, 高热、寒战还有咳嗽血痰以及胸痛,昨日已出现神志不清的症状。 “近百名大夫一起会诊,却束手无策,郝复生的徒弟喜果已在准备后事了。” 宓月可以肯定是郝复生得的是肺炎,至于是哪一种肺炎,心中有些眉目,但没有见到本人,不好下结论。“本宫要立即出宫一趟。” “娘娘要去看郝复生?”崔才勰立即阻止,说道:“郝复生的病情极重,据传说会传人,还请娘娘慎重。” “他是因感冒受寒而引起的肺炎,从医学角度来说,是一种常见的呼吸道疾病,并不会传染给正常人。” 这不是传染性肺炎,只要有着正常的抵抗力,一般人接触不会有大问题。不过婴幼儿,以及平时易生病体质的人,得要隔离,以免被病人的唾液和血液传染。 崔才勰虽知宓月医术高明,但宓月身份贵重,不能有半点闪失,连忙劝道:“大王离开王城前……” “若是大王,是不会阻止本宫的。崔大人放心,本宫会做好防护的。”宓月站了起来,让内侍把她的药箱取来。 检查了药箱,东西齐全,就连自制的口罩也放了几只,最重要的青霉素也足够,宓月带了药箱立即出宫。 宓月在豫王宫有着绝对的权威,就是在豫王廷上也有影响力,崔才勰无法阻拦,只好带上人亲自护送宓月去东城。 宫中马车一路往东城而去,东城兵马司当值的副指挥得知王后车驾到了,连忙带兵清道开路。 近街的一座两进院子,喜果红着眼睛从病房里出来,对一旁守候的众位大夫说:“刚师傅又咳了血痰出来,这会儿昏迷过去了,我看着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多谢各位大夫的帮忙,谢谢你们,还有刘大夫,这几日多亏了您。” 刘大夫刘意敏与郝复生结识十几年,突遭大变,心里极不好受。 一旁的大夫劝道:“刘大夫,大家都尽力了,郝大夫命中有这一劫,天意难违啊。” “郝大夫病重的事,要不要与他的师傅说一声?”又有大夫提议说道:“郝大夫来王城的心愿是见小神医娘娘一面,不如,咱们向宫里投过帖子……” 话未完,喜果已拒绝说道:“昨晚师傅清醒了一会儿,叮嘱我说,莫要去扰王后娘娘,那一声师傅,只是强攀扯的,王后娘娘是不知的,莫要为难娘娘。师傅还说,他这一病,说不定就是上天告诉他与王后娘娘没有师徒之缘。师傅还交代了后事,他离去后,让我扶棺回福东镇,莫在王城久留,以免给王后娘娘添了麻烦。” 众大夫闻言,皆叹息不已。 原想借着郝大夫,一睹小神医娘娘的风采,若是有机遇,得授半言只语,也是此生造化。哪料人算不如天算,一场风寒,让郝大夫病重于榻,如今性命垂危。 刘意敏黯然不已,说道:“我进去再给你师傅尽一次力……” 后面的话,却不知道开口,在郝复生才开始病重时,他就给开过药,但病情汹涌,药皆无效。后来他又请了各地来的大夫,近百名大夫齐聚会诊,结果仍然无法阻挡病情恶化。 刘意敏举步,正要入房,突闻外面有人大声惊叫:“不好,官兵来了!王城兵马司的人过来封街了!” 众大夫一愣,走到大门,便见穿着兵马司的官兵把此街给戒严,为首骑着高头大马的副指挥正带着人往这座院子而来。 “兵马司的人是要往这边过来的?要来这里抓人吗?” “可我们又不曾犯法,官兵过来抓谁?” 一名大夫脸色一变,说道:“郝大夫病重之后,便有人造谣,说郝大夫的病会传人,难道有人告到兵马司那里,这才来赶人的?” 刘意敏怒斥道:“荒谬之言!郝大夫病后,我第一个去给郝大夫诊治,喜果更是一直近身伺候,若是会传人,早就把我与喜果传染了。大家都是大夫,又不是没有见过这病,有几个大夫曾被传染了?” 大夫苦笑道:“咱们相信,但附近的百姓不相信啊!他们得知郝大夫突然病重,又咳血,就言之会传人,咱们越是解释,他们越是不信。” “来了!来了!” 东城副指挥骑马来到院子门前,翻身下马,喝道:“闲杂人等,退避!不是此院中人,速速离开!” 庶民最怕官兵,尤其是王城里的官兵,往往一言不合就被投入大狱,他们千里迢迢来到王城,无亲无靠,最怵遇到官兵。 众大夫慌着要离开时,刘意敏反而上前一步,问道:“不知官爷此来,是为何事?” 刘意敏家族先前是从皇朝那边搬过来的,先祖又曾出入皇朝世家之门,比起普通百姓多了些见识,也多了些胆识。 东城副指挥一直遵王后旨意,关注着这些大夫,又有王后下旨说不得刁难他们,这会儿想到王后出宫是为了郝复生,再想到王城传闻郝复生是王后娘娘的弟子,更加不敢刁难,放缓了口气,说道:“王后娘娘即将驾到,闲杂人等须得退避,以免冲撞了王后娘娘。” 众大夫倒抽一口气:王后娘娘驾到? 王后娘娘不就是小神医大人吗? 王后娘娘这是知道郝大夫病重,特地过来探望吗? 这么说来,王后娘娘是认郝大夫这个徒弟的? 众大夫大为振奋,他们不顾辛苦,从千里之外赶来王城,为的就是寻找医道,聆听小神医娘娘的教诲,这会儿小神医娘娘驾临,是不是表明娘娘是愿意接见他们的。没准,小神医娘娘肯和夏国那时一样,也开个论医大会传授医道。 传闻小神医大人为人极和气,夏国论医之时,不管身份高低贵贱,有问必答。 定是如此了! 众大夫激动得跟打了鸡血一样,早把刚才对王权的恐惧抛之脑后。 人生若是能一睹小神医娘娘的尊容,就是死,也无憾了! 刘意敏亦是如此,他忍着激动,说道:“王后娘娘驾到,想必是为了郝大夫的病而来的,小人虽不才,却是最熟悉郝大夫病情的人,娘娘若是问起郝大夫的病,正好给娘娘解答。” 东城副指挥想了下,觉得有理。他是从萧溍的侍卫中提起来的,知道宓月医术高明,当年宓月途经夏国,在夏国论医之时,他就是负责保护宓月安全的侍卫之一。“你可以留下。” 其余大夫连忙自荐说道:“小人亦给郝大夫开过方子,亦把过脉,小人亦知郝大夫的病情,还请大人让小人留下!” “小人亦是!请大人恩准留下小人,以便给王后娘娘解惑!” 众大夫七嘴八舌的请求留下,急得差点跑到东城副指挥面前抓着袖子恳求了! 东城副指挥脸色一寒,斥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都给本官退下!” 喝退众大夫后,东城副指挥点了几个看上去老实一点的大夫留下,其他的大夫,让他们速速退避。 院子里今日共有三十余名大夫,东城副指挥使只点了十人留下,其他二十多人虽然失望,但也不得不离开院子。 不过这些大夫不肯离得太远,纷纷躲在戒严之外的街道,伸颈张望,乞望能看到小神医娘娘的真容。 第1680章 过敏 宓月从马车上下来,止住要下跪的刘意敏等人,首先问道:“郝大夫的病怎么样了?” 喜果哽咽着说:“估计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 “本宫去看一看,他住在哪一间屋子?”宓月走进了院子里,闻到其中一间屋子的药味极重,便朝着那个房间走去。 喜果一惊,连忙拦住宓月:“使不得!使不得!娘娘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如何能入病房?” 虽说他相信师傅的病不会过人,但万一呢?万事皆有可能,若是万一过给了王后娘娘,他就是百死也难辞其咎。 刘意敏也承担不起那个万一,跟着过来阻止道:“郝大夫的病已极为严重,万不敢让娘娘冒险,请娘娘留步!” 崔才勰借机又再次劝道:“娘娘肯来这一趟,郝复生若是知道,也必是无憾此生了。下官想,郝复生也不愿意让娘娘去冒险的。” 见拦在她面前的众人,尤其是崔才勰,一副要死谏的模样,宓月回过头,对姚黄说:“把药箱拿来。” 姚黄送上药箱,宓月将它打开,取出里面的一张口罩戴上。“现在本宫可以进去了吧?” 白色的口罩用两层布缝成,里面夹了一层可以灭菌的药包。药包里面是粉状物,又可以起到吸水的作用。 在没有现代技术的情况下,只能做出这样的口罩了。 崔才勰愣愣地看着遮住口鼻的宓月,竟不知说什么好。其余大夫更是看傻了眼,也都愣愣的。 宓月说道:“病从口入,一般所说的过人的传染病,多是从口鼻进入人的肺部,再入侵其他部位,若是戴上口罩,就能阻止大部分的病原从口鼻进入身体。” 当年夏国论医之时,不少大夫事后都做了笔记,把宓月讲过的医学知识记下来。其中传染、感染两门课,正是宓月讲过的。 宓月免费把知识传授出来,当日听过的大夫有不少怀着感恩之心,把内容记下来后,也免费传播出去。其中,就有郝复生。 故而,在场的几名大夫都听说过传染大概如何防范的事,见宓月口罩都戴上了,郝复生得的又不是传染病,便没有了阻止宓月进病房的理由。 几名大夫与郝复生交情不错,心里亦是期盼着小神医娘娘出手,能够起死回生的。即使希望渺茫,但小神医的名声太响亮了,不由得也抱了丝渺小的希望。 宓月走进病房里,见病房的窗口半开着,屋里的通风良好,因房间是背风的,外头的秋风也不会吹进来让病人受凉。她暗中点了点头,不枉她再三与人提起病人不能闷的道理。 宓月走到床前,郝复生已烧得整个人都糊涂了,面色青紫,舌质淡紫,脉微欲绝。 是肺炎链球菌肺炎,好在尚未出现其他的并发症,但情况极是凶险,若不赶紧治疗,估计连今晚都难以支撑过去。 刘意敏见宓月沉默不语,心里咯噔地乱跳着。郝复生的病他从一开始就跟进的,比任何人都清楚,除非是大罗神仙下凡,赐下仙丹,才能救回一命。 屋里面积不大,除了刘意敏外,另外只有喜果、崔才勰,还有抱着药箱的姚黄。 即使不懂医的崔才勰看到病床上的郝复生,也知道这人要活不成了。 宓月诊出了病因后,接过姚黄手中里的药箱,打开,从中找出用小药瓶装着的青霉素。 青霉素是治肺炎链球菌肺炎的特效药之一,只不过,毒霉素有过敏机率,若是病人对毒霉素有异常反应,就当真是无药可治。 宓月手上的青毒素是经过她两世经验提取出来,用了各种办法过滤,虽然比不上现代医学科技做的毒霉素,但效果已算不错的了。 宓月把青霉素拿在手上,目光从刘意敏和喜果身上转了一圈,“郝大夫的家人可在此地?” 喜果回道:“师傅只有一子,在外游历,尚未归来,不在此地。” “那本宫便与你们说吧。郝大夫的病不能再拖了,我手里的药可治他的这种病,但是,用此药有些风险,有极少数的人服此药如服毒药,产生过敏现象。过敏表现为皮肤潮红、呼吸困难,严重会出现休克或者死亡。”宓月把服用毒霉素的可能会出现的症状说了出来。 听了宓月的话,刘意敏与喜果相视一眼,屋外的大夫也听到了,问道:“王后娘娘,郝大夫不服此药,是不是必死无疑。” “是的。”除非能找到头孢类的抗生素。 不过,头孢也有过敏的概率,一般青霉素过敏的,用头孢也要慎重,因为它们存在交叉过敏。 屋外的大夫又说:“既然无药可治,不如就放手一搏吧。喜果,娘娘刚说只有极少数人才会服此药如毒药,没准上天垂怜,郝大夫并不是那极少数的人。” “对,有王后娘娘保佑,郝兄定能安然无恙。” 屋外的大夫不知道是不是对宓月太虔诚了,竟然当神一样来膜拜了。 宓月听了这话哭笑不得,与刘意敏和喜果说:“他们有一句话是说对的,不用药,郝大夫必死无疑,若用药了,还有机会救回一命。” 喜果一咬牙,说:“师傅最信小神医娘娘,如果师傅这会儿清醒的话,一定会同意的。小神医娘娘,请用药吧!” 刘意敏点头说道:“小民可作保,郝兄若是有过、过敏,一切由小民担当。” 徒弟也是家属之一,既然家属同意了,宓月不再耽搁,马上取了适量的青霉素,让喜果侍候郝大夫喝下去。 宓月暗想,必须要加快研制,把青毒素的皮试药剂研发出来,不然每次用青霉素都跟开奖一样。 但皮试需要针头,注射器等,这里面需要的科技含量,不易攻破。 刘意敏与喜果在宓月倒出瓶子里的粉末时,就眼不眨地盯着那药粉,总感觉那药粉神秘之极。崔才勰也好奇地盯着那药,暗想:这么些粉末,当真能救一个必死之人吗? 崔才勰跟了豫王离开皇城,才知道宓月会医术,来到豫国才知道宓月有小神医之名号,但因为宓月太过年轻,加上萧溍极宠这位妻子,难免生起阴谋论:怀疑是萧溍想为宓月造势,让人夸大了宓月的能力。因为豫王不止一次,在众臣面前帮宓月刷好度。 服下毒霉素后,宓月便等着郝复生的反应,喜果等人更是紧张地等待着。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郝复生没有出现其他异常,宓月这才露出一丝微笑来,“好了,郝大夫的病有救了。” 喜果大喜过望,一下子就把私下的话说了出来,“师祖,师傅救回来了?” 这一声师祖让宓月愣了下,这便宜徒弟还未认下呢,就多了一个便宜徒孙,这徒孙的年龄瞧上去,比她还大了几岁呢。 “有九成的把握能治好。”如果今晚不会出现并发症的话,青霉素是对症的。“拿笔墨来,我给你开副药,马上抓来熬。” 光一个青霉素还不够,手头没有其他西药,便用中药来替。 只要有消炎的药,用中药来辅助效果更好。 不过,这是宓月有了几十年的经验,才能知道哪些中药的辅助效果更好。 宓月出了病屋,到了外头堂厅上,针对郝复生的病情,拿笔墨写下药方。 刘意敏第一个上前接住药方,发现药方中有一味炮附子。 附子是有毒的,一般人不敢开药。 宓月说道:“附子得先煎半个时辰,口尝至无麻辣感,才能与其他药方同熬。” “原来如此。”刘意敏恍然大悟,说道:“小民亲自去抓药。” 东城副指挥却上去拿过药方,说:“此地戒严了,还是本官去抓。” 附近戒严,普通人连门都不能出,抓药自是不便。但有东城副指挥出马,无人敢挡,再加上骑马赶去,速度比两条腿快多了。 东城副指挥速去速回,很快就把药抓了回来。 宓月检查过药材齐全,药量也对后,吩咐喜果立即熬药。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药汁熬好之后,喜果喂了郝复生服下药,宓月取了金针,催发药效。 只过去一个时辰,郝复生的烧便退,呼吸正常,脸色也好转起来。 “简直是神迹!神药啊!亦是神术啊!”刘意敏给郝复生把脉之后,脉已有力多了,叹为惊止。 小神医名震天下,让天下医者敬仰之余,也会有一些人怀疑是夸大了。 刘意敏也曾动疑过,因为他从郝复生的描述中,觉得小神医大人太过年轻了,兴许只是药理知识知道的多,实际医术肯定有所欠缺。 今日亲眼看到宓月诊断,开药,下针,亲眼目睹把一个必死之人从阎罗殿中拉了回来,这神迹让他震撼无比。 如果这都不是神术神医,什么才叫神医? 小神医娘娘,比人们想象的,还要更加厉害! 郝复生的病情稳定之后,宓月诊了一次脉,已脱离了危险,留下适量的青霉素,交待如此何使用后,这才启程回宫。离开前,交待喜果与刘意敏,若有大变,立即派人进宫告诉她。 第1681章 神药 不同于出宫前的匆忙,回去的时候,马车悠闲了许多。 姚黄抱着药箱,仿佛抱着国之重宝一样,一动也不敢动。马车摇晃时,更让她紧张万分。 “药箱里有防震处理,不用担心药瓶碎了。”宓月让姚黄把药箱放下,箱子有十多斤重,这样抱一路,胳膊和腿都要发酸。 姚黄却用力地摇头,“这里面装的可是神药,若是有个闪失怎么是好?” “那不是神药,只是一种抗生素,而且大都留给郝大夫服用了,瓶子里没剩多少。”宓月说道。 “没剩多少也是宝贝。”姚黄亲眼看到主子用了这神药就把一条濒死的人命救了回来,这一刻,主子在她心中的形象又高了几丈。“娘娘,这个抗生素是毒药吗?用来以毒制毒的?” 宓月听了这话,便知道姚黄惦记着方才听到她说过敏如同中毒的症状了。“这种抗生素名叫青霉素,青霉素本身是没有毒性的,之所以会有过敏现象,是因为它的纯度不够,杂质太多。” “纯度?” 宓月用另一种方法解释说:“譬如你所见的金与银,越纯的金与银就越软,有些人识别金银的好坏,直接用牙咬来分辩。” 这么一说,姚黄就明白了,她就曾收到过不少带着牙印的银子。“这药,它不纯?” “纯是需要不断地提取的,这药提取的难度太高,里面的杂质太多,故而容易引起过敏。”即使宓月用了许多办法,欧阳神医也帮着想办法不断过滤、提纯,但条件有限,纯度很难再提升。 别说这么简陋的时代了,就是到了21世纪,青霉素的提纯技术也是高科技,要不然打青毒素之前为什么要先用到皮试?就是因为纯度不够。 一些能做出青霉素纯度超高的国家,就可免掉皮试这一道。即使如此,也只是超高,而不是百分百的纯,仍然有极微小的概率会发生过敏现象。 姚黄听明白了,小心地把药箱放下,“娘娘,奴婢可以吃青霉素吗?” “没病没疼的,你吃药做什么?” “奴婢怕哪天也会发炎,事先知道了会不会过敏,以后就可以直接用药的。” “傻瓜。”宓月笑了起来,“过敏是与人体机能,免疫力有关的,哪怕你现在不过敏,哪天免疫力差了,也会过敏的。” 姚黄瞪大了眼睛,“现在不过敏,以后会过敏?” “得看你的身体情况。”宓月趁此把一堆医学名词灌输给姚黄。耳濡目染,慢慢地就能学得多了,往后就能做个小助理。 宓月主仆在谈讨青霉素的时候,郝家院子也在谈讨青霉素的事。 东城兵马司的人刚走,被驱离的大夫便纷纷地回了来,问起小神医娘娘的事。 “小神医娘娘是来送郝大夫最后一程的吗?”一名大夫感叹道:“能得王后娘娘的垂怜,郝大夫就是死也无憾了。” “这么说,王后娘娘承认了郝大夫是她的弟子,所以特地来看郝大夫最后一面?可惜郝兄神志不清,若是能清醒过来,知道娘娘来看他的事就好了。” 刘意敏听到院子里的话,走了出来,“你们说什么瞎话呢?王后娘娘是特地过来给郝兄治病的。” 喜果捧着药碗出来,一脸崇拜说道:“王后娘娘赐下神药,把我家师傅救回来了!” “神药?这世上当真有神药?” “郝大夫不用死了、呃,不会死了?” 院中众大夫连忙冲上来,问刘意敏与喜果是否属实,得到肯定答案后又急着去看郝复生的情况。 要不是刘意敏与喜果死挡在门口,这些大夫就全冲进房病去了。 “郝兄的病情才刚好转,你几十人冲进去,万一惊扰了郝兄,又使病情变重怎么办?” “一个一个地进去,莫要喧哗,便是在院子里,也不得大声说话,谁要是不遵从,请立即出去!”刘意敏沉声说道:“郝兄好不容易才拣回一条小命,若是因为你们的惊扰影响了郝兄的病情,我当你们谋财害命,告到府衙里。” 院子里来的都是大夫了,如何护理病者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方才乱了阵脚失了控,是因为消息来得太突然,太匪夷所思,这会儿被刘意敏一喝,顿时清醒过来。 大夫们三两个一组地进了病房,哪怕不诊脉,光看郝复生的面色与呼吸就知道稳了,能活了。 看完之后,众大夫去了离病房最远的后院,一个个难掩激动,但又怕吵到了前面沉睡的郝复生,压低了声音。 “奇迹!奇迹啊!” “小神医简直就是神医啊!连死人都能救活!” “去!郝兄哪里就死了?” “不就跟死差不多了吗?” 有大夫记得方才刘意敏提起神药的事,便去问是什么神药?长什么样子?是否和传说中一样,是金光闪闪的仙丹? 刘意敏回想方才的事,心中受到的震撼仍然无法平息。他小心翼翼地把宓月留下的其中一份青霉素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让要看的人离得至少要五步远方行。 恐药粉被吹走了,他说话都不敢对着药粉,“这是到了郝兄吃病的时间了,我这才打开来给你们瞧一瞧神医的样子,看完了等会儿就得喂给郝兄了。” 宓月留下了三天份量的青霉素,用纸包着。 展开来,就是一些看着普通的粉末。 但众大夫远远地看着它们,眼中带着敬畏。 刘意敏只展示了一下,就把药粉倒入温水里,让喜果喂给郝复生。 进去亲眼见郝复生喝下去了,刘意敏这才走出来,把方才宓月救治郝复生的过程说了一遍。 并且把宓月开的中药方也拿了出来,给众人传阅。但众人看时,必须在他的眼皮底下。 宓月虽然离开了,但她留下的任何东西,都被刘意敏视为神物,不容亵渎。 刘意敏是因听多了郝复生对小神医的敬仰,这才千里迢迢来到王城,他是因郝复生而来的。但从今开始,他会因小神医而留在王城,他已变成一个比郝复生更加狂热的人…… 不仅是刘意敏,凡是见过郝复生的病情,又亲眼目睹郝复生在变好的大夫,也对那位王后神医产生敬仰与敬畏之心。 若说先前还有凑热闹过来的人,这会儿全部都成了王后神医最虔诚的膜拜者了。 同时,豫王后亲自出手,把一个近死的人从阎罗殿拉回来的故事,也在王城中越传越广。 戏院那边的写书先生得知此事,第一时间跑来院子,向刘意敏与喜果打听王后治病的所有经过,更是把神药之事打听得清清楚楚,然后回去经过润笔,写了一台精彩的戏,又通过丁有庆传扬得更广。 于是,王后神医的故事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豫国,又经过百姓的传播,渐渐传到其他王国去了。故事广传后,民间的大夫从四面八方朝豫王城而来…… 郝复生在第二日下午便醒过来了,见自己竟然活过来,极为惊讶。 刘意敏见郝复生的精神不太好,没有与他说起豫王后到来的事,直到过了一日,见郝复生的病情肉眼可见的好转了,稳定了,这才把豫王后驾到,赐神药救他一命的说了出来。 “什么?师傅过来了?我这小命是师傅救的?”郝复生太过激动,导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喜果连忙上去给郝复生顺气:“师傅,您可得悠着点,王后师祖才把您救回来,可别激动得又坏了身子。” 郝复生好一会儿才气顺了些,抓着喜果的手:“果然是真师傅救的我?” “若不是王后师祖出手,这世上有谁能有这起死回生的本事?”喜果这会儿提起王后师祖,那自豪与骄傲的样子,比起郝复生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师傅过来了,我竟什么都不知道,我、我不孝啊!”郝复生懊悔得直想撞地。 刘意敏说道:“王后娘娘给你开了三天的药,今日就要吃完了,明日娘娘应该会过来复诊,你好好养着,不要辜负了娘娘的苦心。” “对对对,我要好好休息,好好吃药,师傅救我一条贱命,我得养好些。”郝复生话虽如此,但激动得难以入睡,直到喝完了药,这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宓月手头的毒霉素存货不多了,虽然欧阳神医这一年来帮着提取了不少,但萧溍带兵去收复失地,宓月打包了不少青霉素过去,以便救下更多士兵。 宓月倒了半药瓶的青霉素,与欧阳神医说:“制药厂的事,咱们得赶紧办起来。有医无药,遇到急病也束手无策。” “你出宫去见了郝复生,想必也见了来王城的大夫,若有可用的,尽快弄过来。”欧阳神医说道:“课本的书,紧要的都编好了,咱们就缺人了。趁着荆王宫那边在修建,把人培养起来,明年开春就能把医院、医学院、药厂办起来。” 宓月点头,“明年阿溍还要再打几场仗,极缺医护与药物,正好先拉他们到后勤那里练练手。” 第1682章 赌局 要不是宓月现在的身份是王后,她与萧溍之间要留一个人坐镇王城,她早就跟从前那样与他一道上了战场,负责后勤救治的工作。 如今她留在王城,不能亲临战场,但也可以做好后勤工作,把战争最需要的粮草与医药储备充足。 与漳国开战,有虞国的君莫笑带八千士兵相助,这一仗必须赢得漂亮,才能把新建立的豫国打出威名,并且以此来震慑其他侵占了豫国土地的诸侯。 在战略上,萧溍从不认为漳国有资格成为他的威胁,但在战术上,萧溍从不轻视任何一个敌人,哪怕这个敌人看似渺小,只要是敌人,他都会拿出绝对的重视来干掉他。 挂在上面的舆图,清晰地标志了关雎城的四个城门位置,守军多少,守将何人,地势如何等等。这些情报,都是萧溍提前派了人去摸底的。 君莫笑摸着下巴,盯着舆图看了好一会儿,能把关雎城的情况摸得如此清楚,要费的功夫绝不少。而豫王廷这才建立,诸事皆乱,豫王竟然还能抽出精力谋划关雎城,想必另外两个漳国占去的城池,维叶城和磪嵬城也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 从来到豫国后,君莫笑就在关注着萧溍,尤其是萧溍用雷厉风行的手段控制整个王城,他就看出来,这位豫王远没有传闻中的那样简单。 有趣了。 君莫笑唇角微微勾起,坐正了身子,问道:“不知大军要从何处攻城?” 萧溍一指北城的位置,说:“此处山林茂密,离城门只有三里地,大军离城门,城墙上才能发现,宜从此入急攻拿下城府。” 萧溍以练兵为名,带兵离开华阳城,一路急行军赶到关雎城地界,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关雎城。 对关雎城之战,宜速取之。 此时军营设在离关雎城二十里外,趁夜扎营休息,待明日天色一亮,就发兵夺城。 君莫笑却另有主意,一指着关雎城东门位置,“本将带着士兵从东门攻入,大王则带人从北门进攻。” 庄隽奇狐疑地看着君莫笑,“能从北门攻入,为何还要兵分两路,再去打东门?你这打法,岂不是跟脱裤子放屁一样,多此一举?” 君莫笑挑了挑眉,说:“本将手下的兵,向来习惯了独自作战,不懂与他人配合,还是各打各的好。” 庄隽奇觉得君莫笑简直在添乱,正要反对,萧溍开口了,一下子就说中了君莫笑的心思:“君将军要从东门攻入,是想与孤一比高下吗?” “大王英明。”君莫笑很没诚意地拱了下手,说:“大王御下有法,手下名将士兵皆出众,君某佩服。不如,君某与大王赌一局,看谁最先攻下关雎城?” 萧溍淡淡笑了下,“既然说赌,不知赌注是什么?” 君莫笑听萧溍这意思,愿意跟他赌,终于正经了起来,说:“谁若赢了,城中财物便归谁如何?” “关雎城本就是豫国之地,财物自然是豫国的。”萧溍不容置疑地说道。 君莫笑说道:“君某指的不是关雎城百姓的财物,而是漳国驻军以及官府的财物。” “可。”萧溍应允了。 “大王是痛快人。”君莫笑举了举手中的之杯,朝萧溍遥敬了一下。 萧溍端起茶杯,朝君莫笑遥遥回了下,说:“本王不喜欢占人便宜,北城守将好大喜功,兵法疏松平常,而东城守将则是漳国老将,作战经验丰富,就由本王攻东城吧。” 君莫笑摇了摇头,“大王此言差矣,大王只带了两千兵马,而君某却有八千士兵,自是君某攻东城门才算公平。北城门,就交由大王。” “君将军把易攻之地交给本王,不后悔?”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萧溍应允了,举杯隔空敬帐中的众将领,“明日一战,有劳各位将士!” 众将连忙回不敢,纷纷回礼,商定明日的战术后,陆续回营休息,只待天一亮就发兵。 从中帅帐出来,副将李兴凑到君莫笑身旁,不满地嘀咕道:“将军,放弃了关雎城百姓的财物,明日咱们得要少不少钱财。” 依以前的规矩,官员府邸的钱财上交虞王廷,而从城中商贾等百姓中掠夺的财物则由士兵分了。现在缺了百姓中的那部份,就相当于缺了底下八千士兵的辛苦费。 “猪脑子。”君莫笑带着李兴回到帐营,这才与李兴说道:“关雎城落在漳国手中将近两年,城中百姓的财物早被漳兵漳官掠夺得差不多,能有多少剩余的?咱们此来的大头,都在那些肥羊处。” 君莫笑是为财而来的,早就打听清楚了关雎城的情况,自关雎城沦陷后,百姓逃亡了一半,留下的一半受漳兵漳官欺压,别说存下钱财了,就连饭都吃不饱。 那些缺衣少食的百姓,能有多少家财?漳国与豫国的商人不愿往关雎城去,城中商贾遭漳官层层剥削,早没多少家财了,他懒得盯着那点蝇头小利了。 反而知雎城的府尹,鱼肉了两年,富得流油,将官也都抢得盆满钵满,正是合该下手的肥羊。 李兴听明白了后,大喜道:“将军好算计!咱们遵大王旨意过来夺财,有了这个赌约,咱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城打劫了。” 先前他们还想过,若是攻城之后洗劫财物,会遭到豫王的反对,没准还要干上一仗才能顺利把东西带走。 可这个赌局一开,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君莫笑对他的这个计谋甚为得意,“豫王虽然能力不小,但还是太天真了。不过,难保他是故意让着本将军,为的就是避免与我等起争执。毕竟,他还要靠我们拿下三城,他破点财,得到三座城池,不亏。” “将军之言有理,豫王若是不应这个赌约,城破之后,我等掠夺了财物,他若反对,必然要与我等开战,若是不反对,大王颜面尽失,往后难以服众。将军的这个赌约,是给了豫王一个台阶下吧?” “你知道就好,咱们即使兵强马壮,但始终在豫国的地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掳获了三城的财富,豫王若是使个阴招,咱们也不容易把财富带回去。” 李兴惋惜说道:“要是咱们能从北门攻入……” “怎么,咱们八千人还攻不进一个东城门?你是觉得豫王手下的那两千人比本将军这八千人强?”君莫笑顿时不悦,虽然他是为财而来,但也是一个有底线有节操的将军。 李兴连称不敢,又想:就算北城门的守将能力再差,但豫王才两千人,这么点人攻城怎么也要折腾大半天,那时候,他们早就拿下东城门了。 如此一想,便踏实了,再赞将军英明。 此时,中军帐中,庄隽奇与夏侯逸等武将亦提起与君莫笑的赌约。 庄隽奇心怀顾忌,“大王,君莫笑是虞国第一武将,又是君家子弟,在战场上素有威名,只怕这一次赌约,他的胜算更大。” 比起庄隽奇的顾忌,跟着萧溍出生入死过的夏侯逸反而自信满满,“庄大人,你这是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啊。仗还没打呢,你怎么就知道咱们不能赢君莫笑?” “我这是考虑全面,若是赌输了,白白把一城财富拱手送给君莫笑,大王的颜面何存?可不给,这赌约又立下了……” “还是看看大王怎么安排吧。” 萧溍喝了一口茶水后,把茶杯放下,目光反而看向帐中一直翻着兵法书的宓峥,“宓校尉,明日这一仗,本王若派你为主将,领手下少年兵前去攻打北门,你可敢?” 宓峥被旁边的刘丰推了一下,才知道萧溍口中的宓校尉说的就是他。 少年精神大振,站出来一抱拳,大声说:“末将敢!请大王放心,末将必不负大王所望,打赢这一场仗!” 萧溍摆了下手,却说:“孤不要你赢。” 宓峥呆了一下,打仗却不要他赢,这是什么打法,“大王要末将做什么?” “输。” “输?” 少年傻了眼。 第二日,东边刚亮出一丝鱼肚白,豫兵已用完早食,大军开动。 兵分两路,一路由君莫笑带领八千虞兵,往关雎城东城门而去。另一路由萧溍带兵,领两千兵马往关雎城北城门而去。 宓峥带着他的一支士兵走在最前面,身后紧随的是魏子平、魏子龙两位少年。 后面跟着士兵,年龄都偏小,如同一支少年兵。 魏子龙策马与宓峥同行,兴奋地说道:“阿峥,大王果真让你做攻城大将?” “嗯。”宓峥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待会儿咱们要摆什么阵列?”魏子龙跃跃欲试。 他们这些武将家的少年,从小就向往在战场上的所向披靡,平时没少玩沙场秋点兵的游戏,这会儿能动真格,岂能不激动? “你家摆什么阵就摆什么阵。”宓峥打了一个呵欠,整个人恹恹的。 “怎么一副没醒神的样子?”魏子龙恍然大悟,“必是昨晚太过兴奋,一夜未睡吧?没关系,有我护着你,不用担心那些小将小兵。” 第1683章 骂战 魏子龙拍着胸口一副能罩着宓峥的口气,压根忘了每次切磋都被宓峥按着打的事。 宓峥一肚子的郁闷,懒得搭理这个傻头傻脑的少年,“走走走,赶紧的,虞兵这会儿都快到东城门了。” 宓峥朝他身后的少年吆喝了一声,队伍加快的速度。 宓峥带的这三百士兵,都是年轻较小,好些是在皇城时就组成的少年队,因此被萧溍戏称为少年兵。 这群少年兵虽然年龄不少,但身手都不错,大部分出自武将之家。 第一次上战场,少年们不仅没有半点的惧意,反而个个如初生之犊不畏虎,嗷嗷叫着朝前面跑去。 巍峨的关雎城北门刚刚打开,站在城墙上的漳兵巡视时,发现了从山林转出来的三百骑兵。看到那与漳兵截然不同的衣服,守城士兵大声叫道:“有敌袭!快!快把城门关上!” “快!快报张将军!” 同时,城楼敲起了警钟,远远传到城内。 今日正好是张威当值,豫王建立王廷,发布了面向天下的王诏后,漳王那边也传了旨意,让关雎城提高警惕,防范豫军突然攻城。 这会儿,警钟一响,北城门守将张威将军带着士兵匆匆赶了过来,爬上城墙,往下头一望,来的只有三百人。 宓峥带人来到弓箭射程之外的城门下,望着紧闭着城门,若是强攻的话,那厚实的城门不费上半天是拿不下来的。 脑海里回想萧溍的交代,少年似乎明白了些,回过头,让常勇把他自制的大喇叭拿上来,低声吩咐了常勇几句后,再交给对嗓门最大的魏子龙说道:“你去喊战。” 魏子龙被赋予重任,顿时觉得自己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了。 对于如何喊战,阵前的骂战,少年从小就听多了,拿起喇叭亮起嗓子,朝着城门上面的城楼吼道:“上面的龟孙子,有种的给老子出来大战三百回合,谁不出,谁祖宗十八代都是缩头乌龟,生出来的代代都是龟孙子!张威,你这个龟孙子,你祖宗来了,还不快快出门相迎!” 所谓阵前骂战,就是骂得越侮辱人,越让对方生气就越成功。 这也叫激战法中的一种。 往往每一位将军手下都有一个特别擅长骂人的,每一位大将都能上去骂几句。这也是武将说话特别直,特别粗鲁的脾气之一。 虽然大家都知道骂战的目的是激怒对方,让对方愤怒之下阵脚大乱,出昏招,但骂战特别实用,尤其在叫开城门这上面,要是能激得对方将领主动打开城门出来,远比强攻容易多了。故而,兵临城下之时,第一招用的,不是劝降就是骂战。 魏子龙的嗓门本就大,在大喇叭的加持下,声音清晰地传入到城楼上的漳兵耳中。 守城张威将军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人,乍听人一骂,火气也上来,正要对骂时,突然发现来的三百骑兵看上去年龄有点小的样子。 再仔细一瞧:嗬!阵前的两个主将瞧着都是十多岁的少年,估计十八岁都没有。 “毛都没长齐呢,就敢跑前本将军面前来叫阵?豫国没人了吗?”张威直接被逗乐了。 一旁的副将也看出来了,笑道:“将军还真没说错,豫国的确没人,豫王从皇城只带了少许人到豫国建国。据闻从皇城那边也带了几个武将过来,但最有名的皇朝将军魏超被封为兵部尚书,王廷那边是重中之重,要镇压豫王城的稳定,应该不会带兵。至于庄家人,都十几年没有打过仗了,本事只怕早就丢得一干二净,借着豫王母族的关系混官职呢。” 另一名副将说道:“将军还须慎重些,虞国的君莫笑带了八千士兵来助虞王,没准就躲在后头呢。” 张威将军认得君莫笑,虞漳两国相邻,两家打过的交道不知几何,他多少了解君莫笑的作战风格。“君莫笑定然不在后头,即使要攻城,也必不在北城门,他那人,自恃君家子弟,为人傲得很,又喜欢出风头,他若当主将,绝不会缩在后头,必会冲在最前面。” “将军说得是,这些小将应该是豫王的人,虞国那边的将士小的知道一二,没有如此年轻的小将。也只有豫王缺人,为了补充兵员,这才什么人都拿来充数。” 漳兵虽然瞧不起前来叫阵的毛头小子,但听着底下那小子拿着个古怪的东西越骂越有劲,听多了难免心烦气躁。 “将军,让末将带人杀他们一阵,免得他们跟苍蝇一样吵死个人。若是对方有埋伏,紧闭城门,不必理会末将,末将愿为漳国血溅沙场!” 城门下,魏子龙直接点名守将张威来骂,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拿出来骂一圈,骂他猪狗不如,骂他父亲就是他哥哥,又骂他奶奶就是他娘亲之类的话,爆脾气也上来。 肯定君莫笑不在此地,张威压根不把豫军放在眼里,更别提这么些年轻小将。 “本将军亲自出去宰了这些兔崽子!” “将军!小心有诈!” 张威点了五百士兵,喝道:“几个没长毛的小子都敢欺到本将军面前,若不给他们一些教训,往后本将军如何在王廷混了?打开城门!本将军出城之后,迅速关闭城门,若是有诈,不必理会本将军安危,本将军既来守关雎城,就做好了血溅沙场的准备!” 张威本就冲动鲁莽,又好大喜功,哪里受得了几个小儿的侮辱?若是君莫笑在此,慑于他的威名,或许还能忍着脾气当一回孙子。可这会儿,无名小卒?休想辱他! 城门打开,张威亲领五百士兵,雄纠纠气昂昂地杀了出去。 魏子龙大是振奋,“来了!阿峥!那大块头来了!咱们战吧!” 宓峥止住魏子龙的冲动,说:“我去会一会他。” 阵前大将酣战,亦是阵前对战的助兴之事,为武将津津乐道。 魏子龙更加激动了,“阿峥,你先上!等你打赢了,我再挑一人来会一会!” 宓峥拔出长剑,朝着冲来的张威将军喊道:“张威,你这厮敢与小爷单打独斗吗?若小爷赢了,你打开城门迎小爷进去!” 张威在城楼上就看到敌方主将是个十几年的少年,这到了近处才发现,比他在城楼上看到的少年还要更年轻,估计还不到十六! 这么一个面嫩稚气的小卒就敢跟他来单打独斗,难道不知道他张威的力气在漳军是出了名的大力气吗? “小子,你想找死,本将军成全你!” 若是能在阵前一刀把对方主将劈下,是极值得炫耀的光荣之事,城门已重新关上,张威自然不介意答应对方这么一个有趣的死法。 一拍座下之马,扬起长戟,直接朝宓峥刺过去。 宓峥充分演示了什么叫初生之犊不畏虎,亦纵马提剑朝张威杀过去。 刀戟相交,发出尖锐的声音。 宓峥被张威的大力压得险些弯了腰,摔下马车,险之又险地避开,从刁钻的角度朝张威刺去,却不料长剑太短,对方的长戟太长,这一剑在离张威还有几寸的位置就被长戟挡住。 宓峥蹩得脸都紫了,然而用足了劲也刺不过去,反而把自己弄得险些摔下马去了。 这狼狈的模样,可把张威给乐坏了。 “哎哟!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吧?啧啧,连本将军的一招也挡不住,小子,再回娘胎练上三年!” 张威长戟一绞,竟把宓峥的长剑绞得脱手而去。 阵前丢失了兵器,这是大忌! 宓峥骇得狼狈回逃。 魏子龙早就急得不行了,阿峥平时那么能打,以一敌十都没有输过,怎么三两下就被打得夺路而逃? 他握着长枪前去助阵,“阿峥!看我的本事!” 少年一马当先,朝着追来的张威劈下去。 张威长戟一挡,手臂作麻。 他大吃一惊:这少年力气好大! 不敢轻敌,张威挥舞着长戟与魏子龙战在一起。 刚狼狈而逃的宓峥不知从何处又取一把剑过来,“魏兄,我助你一臂之力!” 长剑斜刺过来,不料被张威倒戟一挡,剑头反面朝着魏子龙刺去,险些把魏子龙刺伤了。 魏子龙乍遇急变,躲闪得手忙脚乱,怒道:“你在干什么?” 不杀敌人,反而差点被他给杀了。 眼前张威又刺来,失去了节奏的魏子龙被打得连连后退。 宓峥又出剑,但仍挡不住张威,急得大叫:“此人好生威武,一身神力,从所未见,我等远不及此人!此人必是漳国最厉害的神将,为了小命,咱们还是逃吧!” 这仗才刚开始呢,就逃了? 魏子龙不服气,但宓峥已喊了逃,他不得不跟着逃亡。 三百骑士,仿佛一哄而散,散乱地逃亡了。 张威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方才宓峥的那一番夸赞听得甚合心意,又见不费吹灰之力就连败敌方两名主将,意气风发极了。 一看对方阵列大乱,四方溃逃,更加肯定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无毛小子背着大人出来挣军功的,这样的送菜新人在战场上可不少见。 “给本将军追!”张威一马当光,朝着溃兵追了上去。 第1684章 认输 张威这一追,让守在城楼上的副将担心不已,恐一去便落入圈套,一去不回返。直到半个时辰后,看到张威带去的士兵回来才放下心。再一细看,乐了,只见方才溃逃的豫兵竟被掳获了两百余人,只不过马匹只掳获了几十匹。 城楼上的漳兵见自家将军大胜而归,尽皆大喜。 漳兵驱赶着衣服破烂,身上沾着泥土的豫兵来到城下,坐在马上的副将抬起头,喊楼墙上的人把城门打开。 城楼上的副将认得喊话的是同袍,目光朝下望去,只见下面身形似张威将军的人脸上被溅了大片的红,看不清模样,正拿着袖子抹脸。 这时候,突然一道遥远的警钟从东城门那边传来,东城那边有敌袭! 副将顾不上跟张威确认,立即喊道:“东门有敌袭,快开城门,让将军进来!快!速度快快快!以防敌人要从北门进攻!” 城门慢慢地打开,副将又见三里之外的林子中如同万马奔腾,一支骑兵奔袭而来,那衣着,正是豫兵的衣着。 “敌袭!”副将大喝一声,急着指挥防御。 然而,城楼下却一片混乱,他忙地奔到城墙朝下望去。 这一看,心胆俱裂。 原来,那一队进城的漳兵,竟然是豫兵假扮的! 那被他驱逐的俘虏不知何时已武器在手,大杀四方。 方才副将在城楼上所见,那被张威将军轻松打败的少年豫将一把长剑所向披靡,无人难挡! 刚才还弱得跟弱鸡一样的少年,这会儿猛得如猛虎下山。 副将哪还不知道中计了? 张威将军呢? “不好!”副将忙朝本是张威将军的人望去,便见那刚才一脸是血,在抹脸的人,只是身形与张威将军相似,根本就不是张威将军。 这会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刚才那是豫军佯败,引了张威将军前去追杀,不到半个时辰,张威将军反被杀了,被豫军换了衣服来骗城门。那位喊开城门的同袍,必是被威胁叛变了! 东城门,君莫笑正带着八千士兵有条不紊地攻城,进退有序,一阵强攻,把漳兵打得阵脚大乱。 君莫笑正与副将商议如何夺城时,便见北城的方向,一支信号弹飞上高空,炸出五颜六色的颜色。 李兴目瞪口呆,“这不是我们约好的信号吗?难道豫王已经拿下了北城门?不可能的,哪怕他们的速度再快,也至多比我们早半个时辰。” 虞兵要赶的路较长,按他们的计算,豫王最多比他们早打半个时辰的仗。看似对方早攻了半个时辰,占了便宜,实际上并不是如此的。一则豫王只有两千人马,而他们有八千人;二则,哪个城门被首先攻击,那么全城的兵力就会朝那个城门倾斜,反之,其他三城守城的漳兵将会少了许多。 早了半个时辰,吸引了所有火力,又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北城门应该是最难攻破的一座城。 而他们虽然晚了半个时辰,应该才是真正占便宜的人。 可,这会儿他才发起进攻,那边就城破了? “不可能?”李兴说道:“必是豫王为了赢局,故意提前发的信号!” 君莫笑坐在马上,紧抿着嘴,望着东城门上的城楼,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们确实拿下了北城门,并且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局势。” “将军怎么知道?” “你看城楼上的漳兵便知道。” 东城门上,城楼上的漳兵,原先还死命防御,而这会儿上面一片混乱,不少士兵竟丢下岗守跑了。 只有城破了,士兵才会无心应战,逃跑保命。 这一场仗,是君莫笑打得最轻松的一场仗,也是最憋屈的一场仗。 东城门漳兵逃跑了,守城的士兵跑得干干净净,虞兵只需架起登城梯,就轻易上了城墙,然后绕到城门,打开城门迎虞兵入城。 除了被箭射伤的十几个士兵,虞兵一人无损。 但君莫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进了城之后,君莫笑很快就打听到了北城门是怎么被攻破的。 得知原因,君莫笑的心情更不好了。 萧溍在府衙召集将士过去商议,君莫笑过去时,在路上看到了骑在马上的鲜亮少年。 君莫笑认得这个少年,是豫王后的弟弟。 当豫王建立王廷,封了这位小舅子做校尉时,他还不屑一顾,只道豫王为讨王后欢颜,给这个小屁孩封了个虚职,脸面上好听而已。 没想到此次攻城,这少年竟敢以身试险,诈了守将,挟持副将喊开城门,助萧溍拿下北城。 “有意思。”君莫笑又打量了宓峥几眼后,大步往府衙而去。 见到萧溍,君莫笑也没有耍赖,直接说:“这一局,君某输了。” 萧溍已让人在清点从府衙和将军府搜来的财富,小小赚了一笔。 他含笑道:“承让了。” “君某可没有让过大王,是大王手下有奇将,奇兵夺城了。” “阿峥的确是名难得的奇将,虽然年龄不大,但胆大心细,有谋有略,足可担当重任。” 爱屋及乌,萧溍对两个妻弟,即使平时嫌弃他们总缠着妻子,但在外人面前,从不吝于对两个妻弟的表扬和维护。 “的确是少年英才。”便是庄隽奇,原先不同意宓峥出战,怕误了大事的,这一次亲眼看到宓峥能忍又能打,总算服气了。“君将军怕是不知道,宓校尉当年在楚国,更加年少的时候就曾出征过。其父便是曾经楚国的第一大将,宓中昱。” 君莫笑讶然,“原来是他的儿子。” 宓中昱当年威名极响,即使隔了几个诸侯国,君莫笑也听过他的事迹。宓中昱早逝时,他还曾惋惜过,没想到宓中昱之子年纪轻轻,就已有其父之才,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正是。”庄隽奇又笑道:“宓校尉在豫国做个校尉是埋没了,在楚国,他可是最为年轻的义恩侯。” 闻言,君莫笑也忍不住笑道:“如此说来,大王只封了一个校尉,倒是小气了。” 第1685章 再赌 萧溍说道:“楚国义恩侯这个爵位,阿峥只是承了其父的恩荫,以他的能力,必能自己挣一个不输其父的爵位。” 君莫笑挑了挑眉,瞧这位大王的自信,对宓峥是极为喜爱,以及看重了。 不过,将才难得,又是如此年轻的少年,就是换了他自己,也会多加提携。 目光落在萧溍书案上,已经摆放好下一座城池的舆图。 关雎城输了,君莫笑输得很郁闷,也输得不是那么服气。对方是全靠使诈才赢的仗,虽说兵不厌诈,但君莫笑心里极不是滋味。 但他是经验丰富的武将,虽输一局,但不至于丧失斗志。“大王,君某再与您赌一局如何?” “哦,君将军又想赌什么?” “依旧如故,赌谁先拿下下一城,赌本仍是一城财富。” 萧溍却不愿意了,说:“君将军打的好算计,不管是关雎城还是维叶城,都是本王的地盘。拿本王地盘的财富来做赌本,第一次就罢了,本王仅当是礼数待客,第二次又是如此,君将军不觉得自己在空手套白狼吗?” 君莫笑来豫国就是空手套白狼来的,帮忙打仗只是顺带的。但是,好歹他也是君家人,被萧溍当众说破,多少有些尴尬。 然而,维叶城的财富,他是必须要拿到的,不然无法跟虞王交代。 “那就请大王出条件。” 萧溍坐在书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椅手,“本王想不到有什么能与一城财富媲美的赌本。” 君莫笑直接说道:“大王手下兵力不多,然而被占去的城池却不少,不如这样,就拿君某再助大王一仗来做赌资,赌一城财富如何?若是君某输了,君某再带兵助大王收复螽城,以一城还一城。” 螽城,是被姜国占去的城池。 萧溍考虑了一下,同意了。“那就再赌一城,不知道这一次君将军要挑选维叶城的哪一处城门?” 君莫笑走到舆图前,维叶城水源丰富,有两条江河能进城。虞国是水乡之国,江河众多,说到水面上的战斗,没有哪个国家能比得上他们。 君莫笑指着其中最大的一条河流,说:“君某就从西面攻城。” 选择自己的长处来战斗,而不是和上一次一样礼让,可见君莫笑脸上不把上一场输赢当一回事,但实则极在乎这一场仗。故而,他要求稳,要必胜。 萧溍看了一眼,君莫笑挑的河流河面宽敞,水流不急,只要有船,极适合打水仗。 而另一条接入维叶城的河流既窄又湍急,别说打仗了,就是走船都随时有翻船的危险。 庄隽奇一看君莫笑占尽了便宜,气笑了,“君将军也太会挑地方了吧,挑了一个最好的进攻路线,又带最多的士兵去,可见,你输不起。” 李兴冷笑道:“上一局我们将军让了你们,这一会,让回我们,有何不妥?难不成什么便宜都要让你们豫国占了?这就是你们豫国的待客之道?别忘了我们是来帮你们打仗的,白帮忙的!” 虞兵是不是来白帮忙的,虞王打的什么主意,在座的都心知肚明,追究到底就没意思了。 萧溍应了,“就依君将军所言,这一局,我们仍是选北城门。” 君莫笑一看,萧溍选的路竟是那条河流最急最险的,好意提醒道:“大王三思为重,维叶城的四座城门,就数北城这条河最为凶险。” “最为凶险的关卡,说明驻守的士兵少,本王手下士兵不多,只能挑这处防守最弱的地方来进攻了。” 防守最弱?豫王是不是对天险有误解?一道天险,能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李兴也乐了,暗笑豫王没有上过战场,是个不会打仗的白痴,外行人说行外话呢。 但见萧溍主意已定,君莫笑就没再劝萧溍换路线,只是再次提醒说:“大王最好别亲自带兵。” 不然,豫王才登位,就翻船死在河里,这死得也太憋屈了。 萧溍颔首说道:“本王仍打算让宓校尉带兵进攻。” 君莫笑愣了下,原先他认为萧溍极看重和提携这位妻弟,现在一听萧溍竟然让这位妻弟去走一条死路,敢情…… 脑海里,浮起一幕幕皇家翻脸无情,六亲不认的画面来。 “大王。”君莫笑想了好一会儿,只是道:“您高兴就好。” 君莫笑本想再劝的,舍不得这么好的一个少年将才的苗子折在河里,但豫国壮大,对虞国不是好事,他也不想牵涉到王室阴谋里,便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出了屋子,正好看到少年宓峥乐得傻呼呼地进来,惋惜地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走了。 李兴出了府衙,才啧啧说道:“这豫王好是心狠,怎么着也是他的妻弟,这么送他去死,人说豫王夫妻感情好,依末将看,不过如此,敌不过王权二字。末将猜测着,豫王是怕宓峥太厉害了,往后夺了豫国的兵权,要早早把这位妻弟弄死,免得留下祸害。”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君莫笑说道。 要不是虞王手下将领不多,要防着皇朝,还要防着周边的诸侯国,他君家功高震主,早就被虞王借机灭了。 “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豫王的心胸不怎么样。”李兴下了结论。 别说君莫笑与李兴了,就是庄隽奇,听到萧溍说要派宓峥走如此凶险的水路,也站出来反对。“宓校尉尚是个孩子,大王怎么能让他去冒此大险?” “孤自有主意。”萧溍见宓峥进了来,便说道:“阿峥,让你再打一仗,你可愿意?” 把舆图上的位置指了指,宓峥近前看后,双掌一拍,喜不自胜,“行,我再打一仗。这一次,仍是带着我的少年军吗?” “不。”萧溍点了夏侯逸出来,“夏侯将军,你协助阿峥去。” 夏侯逸领命,“属下这就去准备。” 宓峥刚赢了一场仗,信心倍增,更想把下一场仗打好,与夏侯逸一道出去制计策略,以及挑人。 庄隽奇留在屋里,有些看不明白萧溍的心思,“大王,您似乎对这位君莫笑将军有些不同。” 第1686章 鬼门关 “舅舅是指,我对他们过于容忍吧?” 庄隽奇没想到萧溍直接承认了,便问:“不知大王之意?” “惜才。” “那是虞国的将才。” “阿峥以前还是楚国的将才。” 庄隽奇心中一动,“大王是想收服君莫笑?” “不可吗?” 庄隽奇不看好:“君莫笑是虞国第一将,最效忠于虞王的人,是不会背叛虞王的。” “君家效忠虞王,不过是因先帝遗旨的缘故。而,君家遵先帝之命所效忠者,是虞王,又非虞王。”萧溍意味深长地说道。 庄隽奇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萧溍话中之意,“大王言之有理,当年先帝旨意,是让君老将军保护其幼子虞王,并未曾说过要君家世世代代守护虞王室,先虞王已逝,君家的使命早就完成了。若虞王是个英明之主倒也罢了,但虞王自登位以来,做尽荒唐事,为敛财,竟不惜把虞兵培养成水匪,四处掠夺。兵就是兵,匪就是匪,当年堂堂皇朝第一将门,受天下武者尊重的忠义之门,如今却沦落到化为匪徒,臣早有听闻,君家早已对虞王有所不满。” “本王看出来了。”据萧溍观察,君莫笑虽然为人自负,但仍保留着武将世家的傲骨,言出必行,军纪严明,连带出来的兵都有一股傲气。这样的将领,不在守家卫国,却要化为匪徒,四处掠夺百姓,与武将之义背离,岂会没有怨气? 萧溍亦曾是一名将领,虞王的做法,对将领来说是最大的侮辱。 将士的刀,应该面向敌兵,而不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若大王能将君家收服,豫国便能多一名大将。”庄隽奇想到另一个忧虑,“只是文臣这边,缺口甚大。” 要治国,需要一大批的文臣。收复回来的城池,亦要派出能用,又可用的文臣前去治理。让豫国复苏,欣欣向荣,就必须借助文臣的力量。 但萧溍从皇朝带来的文臣太少,如今只能勉强稳住局面。随着收复的城池越多,王廷的各种新政派人执行,人手将会越来越不够用。 “这个缺口,本王会慢慢补上。”萧溍显然早有了算计。 他暗中养了一批暗卫私兵,自然不会把重要的文臣忽略,尤其在他得到前世记忆时,更是关注文臣这一方面。 他派出了不少人,把在皇朝斗争中被罢免的官员中,挑选出有能力者,暗中保护起来,还有其他王国遭受困境或迫害的文人文臣。 豫王廷一建立,他便发出亲笔信,邀请这些能人前往豫国。并且,发王诏向天下广招有才能者入王廷。 这也是他把这几仗打得要漂亮,要快的原因,这是一次极好宣扬豫国国威的机会。 他用越少的时间拿回三城,他在天下的名望将会越高,那些怀有傲气的文人才肯从四面八方赶来相助于他。 他需要贤臣,何尝文人不是需要贤王? 当天晚上,王廷安排来接手的官员到了,萧溍新任命的关雎城府尹名叫李莫,是以前豫王府的谋士之一,亦是萧溍的心腹。 关雎城拿下后,更要治得好,治成豫国的一个典范之城,萧溍特别派一个心腹臣子过来,为的就是能够执行他的新政。关雎城的漳官漳兵被杀尽,旧荆国世家贵族都逃亡了,没有外势力的影响,正是最好试行新政的地方。 第二日,大军出发了。 行至半路,兵分两路,一路抄近路前往维叶城西面,一路走官道往维叶城北面。 巍峨的青山,孤峰突起,重峦叠嶂,伴着虫鸟的鸣叫声中,宓峥带人来到了落于山峡间的湍急江流。 江水滔滔,从上而下,水浪翻滚。 宓峥望着在瀑布冲撞下,翻涌的河流。 “此处水位太急,往下游再走一段路。” 宓峥领着两百五十名挑选出来的士兵往下游走去。 这两百五十名的士兵,除了萧溍养的精兵外,还有几十名庄卫,全部都练过水功。 步行一段路,直到无路可走,水势较缓后,宓峥马上让人扎木筏。 乘着木筏顺水而下十几里,前面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维叶城关卡,又被称为鬼门关的地方。 维叶城地势险要,奇峰峻岭极多,城墙便借着这些地势而建,若是不经鬼门关过,就只能翻越高耸陡峭的险峰过去。 而从险峰翻越,路上人手最至少要折损一半,没有哪支军队愿意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去拿一个普通小城。 宓峥把木筏驶到一片靠岸的沼泽地,叫道:“把筏子砍掉下水!” 夏侯逸第一个动手,一刀把扎着木筏的藤绳砍断,大笑道:“许久不曾下水,倒是想念得紧。” 宓峥叮嘱道:“虽然大家都学过水功,但水下世界凶险未知,都要注意些,不要没死在敌人刀下,倒撞死在这江里的石头上了。” “阿峥,你放心,这些士兵都是练得最好的一批人。”夏侯逸得到一篇水功后,就拉着这些士兵练了将近一年多的水功。他们在来豫国之前,已练到能下水徒手抓鱼的地步,并且能够在水里憋气半个时辰以上。 夏侯逸的武职比宓峥高,宓峥不敢托大,知道萧溍派夏侯逸过来,是让夏侯逸来保护他的。“夏侯将军,我们再捋一遍等会儿暗杀的攻略。” 鬼门关太险,守护的人手只有十几人,但上面建了一处烽台,他们必须悄无声息潜上去,不能让对方点燃烽火。 拿下鬼门关后,再潜入维叶城,与萧溍里外夹击北城门。 确定了一遍路线后,宓峥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的黑色水靠,把长剑紧绑在背后,又把匕首插好在腰间,说了一声出发,就率先跳入水中。 少年如一条剑鱼,落水无声,湍急的江河中看到半点少年的踪迹。 庄卫紧跟着宓峥入水,那边夏侯逸大手一挥,众士兵纷纷跳入江河。 江河中,水流湍急之势,皆因河道偏窄,河下暗石极多。这一条江河,除了想不开的,不会有人来此行船。 第1687章 蠢蠢欲动 故而,即使关雎城被攻破的消息传来,维叶城也没有加派人手去守鬼门关,只紧着四个城门的防守。 鬼门关上,在两座高耸的山峰之间架了一条吊桥,坐在木楼上往下看,便能看到下面的江河。 若有人拿命来拼,从江河过来,即使幸运来到鬼门关,也会被漳兵发现,然后从上面投下巨石,砸穿小船。 但漳兵怎么也没想到,有人会从如此翻腾的江河中潜水来到鬼门关。 暮色之下,宓峥借着浓密山林的掩护,摸上守关之处…… 第二日清晨,君莫笑带着八千士兵,经过一日一夜的准备,终于扎好了足够使用的简陋小船。 君莫笑常年在虞国的各个水道横行,手下士兵不仅个个擅游水,而且都懂得扎筏手艺,更有几个会造船的士兵随行。 望着江河里长长的船队,君莫笑自信地笑了笑。 这一仗,他必赢无疑。 维叶城险关不少,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除了从这条路过去外,没有更好的攻城办法。关雎城的失守,早随逃兵传到了维叶城,这一次,他们绝不会再中豫王的诈兵之计。 而豫王只有两千人马,光靠这点人想拿下北城那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城门,难以上青天。 加上这边一开战,虞国那边也会向漳国发起进攻,漳国腹背受敌,更会跟乌龟一样缩头不出。 因此这一局,他胜算在握。 今日清晨的江面上,起了白雾,无法看清百米之外的情况。 李兴大笑道:“将军,上天都在相助于我们。” 江面上起白雾,增加了凶险也增加了机遇。 白雾遮住人的视线,不能看清远处,容易迷失方向,若水下有暗礁,极容易造成翻船。 但同样的,守江的漳兵也无法从远处看到他们在靠近,无法提前做好防御,等靠近了,他们发现也晚了。 一切就如君莫笑所料的那样,直到靠近漳兵水营几十米的地方,漳兵才发现了敌踪。这会儿敲锣警示,列阵防御已经晚了。 虞兵在水面的作战经验丰富,战争在太阳出来的时候,便快要结束。 只要拿下这个水营,便能直接杀入西城的后方,拿下西城门的。 眼看胜利在望,君莫笑立于船头上,正要给士兵们鼓气,猛然发现,北城门那边升起了信号弹。 “怎么回事?豫兵又拿下了北城门?怎么可能?”副将李兴也看到了那一记信息弹,因太过惊讶,差点忘了他还在战斗,险些被一名漳兵给砍中。 李兴忙地劈倒面前的漳兵,跑到君莫笑身旁,“将军,这信号弹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怎么可能如此之快拿下北城?末将怀疑,这一次是豫王在诈我们。” 君莫笑脸沉如水,“是不是诈我们,迅速打完,前去会合便知。” 若是在诈他们,他们赶到北城门时,北城门仍然完好。若是他们当真拿下了……君莫笑会对人生产生怀疑。 就那么一点人,怎么就这么能打? 豫王城。 关睢城离豫王城有数日的距离,这会儿王城的人尚不知道萧溍已经在短短的三天内收回了两座城池。 但萧溍借着练兵为由,带着兵马前去收复关雎城的事瞒不住了,王城人都知道了豫王离开王城的事。 就连萧溍只带了两千士兵的事,也被王城各世家知晓,这消息也从王城传往各方。 只有两千士兵就敢去收复失地?就算有虞兵虞将相助,撑死了也就一万人马,一万人想收复三座城,其中还有一座出了名的易守难攻的维叶城,豫王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吧?而且,虞兵虞将是来相助的,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去做主力,所以那两千人才是主力,那点人够怎么使? 王城不少人都坐着看笑话,亦有些人,蠢蠢欲动。 第1688章 人心各异 荆王宫经过一番收拾后,已没有了初时的荒凉。 荆王宫占地面积极大,即使有不少宫殿被毁,但保存下来尚可使用的宫殿院子也不少。 这些完好或者可用的宫殿,多是属于太监宫女居住的地方,自然是比不上王殿的华丽,但比起普通人家的房子要好得太多了。 宓月将它们改造成医院,位置离旧王宫物资进出的北门不远,就把北门这边设成医院的所在,北门变成医院大门。 “女院?”欧阳神医看完了医院的设计图,点了点头,“男女授受不亲,分男女院可以少许多麻烦。不过,月丫头,按图上这样分,女院那边就需要招收女医了。” “女医的数量虽然少,但广向天下招贤,还是能够招到一些的。”宓月说道:“以前的荆国常年征战,国中女子比男人要多许多,她们下地种田在力量上不如男人,体力活也做不了太多,教她们技术倒是为不错的养家方法。” 战乱一起,男人被强征入军,只要是战争,不管输赢都会死人,旧荆国的男子大都死在战争中,留下的便是许多孤儿寡妇。 医护这边,可以先解决一小部份孤儿寡妇的着落。 “师傅大善!徒儿认得几位女医,若是她们愿意,徒儿请她们到医院来如何?”郝复生说道。 郝复生已经完全康复了,得知宓月要办医院,还要办医学院,第一个前来报名。这段时间跑上跑下,帮了宓月不少的忙。 并且,在郝复生的带动下,几乎不用宓月去劝说,来到王城的大夫就纷纷加入进来。 经过一番挑选,宓月手头能用的大夫已有几十人。 但女医,尚未有一个。 如今听了郝复生的话,立即说道:“若有女医愿意来王城医院,我可以给她们提供居住的房子,每月有月钱,若有家人,可以全家搬迁过来。不过有一个条件,必须品性好,不曾做过恶的人。” 郝复生连忙答道:“师傅请放心,若是品性不好的人,徒儿也不敢举荐过来。” “好,若是品性不错,多少女医都可以举荐过来。”王城医院只是第一座,宓月打算以后在豫国的其他城府都建立医院,手头极需要人手。又说道:“除了女医,医院还缺一些女护士,若有人家养不起女儿,或者孤苦无依的女子,可以举荐过来学习护理。” 郝复生大喜道:“历经战乱,国中不知有多少孤苦无依的女子,师傅肯给她们一条活路,当真是再大不过的善举。” 除了女护士之外,宓月也向郝复生提了招男护士的事。成年且健康的男性大多被征兵去了,即使没有也是家里种田的主力。但有一些年龄不大的男孩,日子艰难的,没有着落,三餐不继的,可以招来做些护理工作,一则让他们学点字,二则学会基本的护理和简单的医术,往后去做军医也好,回去种田也好,都是一门本事。 把这两件事交给郝复生与刘意敏两位土著去办了后,宓月又重新编写了一部关于护理的基础知识。 编好之后,拿去给书局的人做雕板印刷出来,再发给手下的几十个大夫,不懂之处给他们一一细说,将来由这些大夫来培养护士。 宓月既要忙碌医院的事,又要忙着从五湖四海慕名而来的大夫中挑选可用之人,还要分心关注王廷上的事,以及近日王城的暗波汹涌。 王城底下人心各异,通过各个渠道传到了宓月耳中。 第1689章 妇德 国中男少女多,怎么把女人以及孤老弱寡的劳动力发动起来,参与到豫国的发展中来? 宓月支着额头,思索起这个问题。 “娘娘。”魏紫走了进来,“方才李家又递了帖子进来,请您明日参加李老夫人的寿宴。” 宓月坐正了下身子,“李老夫人?” 她想起来了,明日是李世昌母亲六十二岁的寿辰。 “做六十二的寿?”宓月又支着额头,思索起来。 做寿向来是有讲究的,有讲做九不做十的习俗,十全为满,满则招损,故而讲究些的人家都忌讳这一点,做六十岁的大寿要在五十九岁之时做,做七十大寿要在六十九岁的时候做。 也有的地方讲男不做九,女不做十,说的是男庆实,女庆虚。 但不管哪个风俗,都极少有人做六十二的大寿,尤其还是素来讲究的世族。 李家是豫国最大的世族之一,这个寿做得有些耐人寻味。 魏紫先前知道此事,也觉得奇怪,特地去问了一下,打听到了答案,与宓月说了起来。 “奴婢曾去问了为何今年办寿辰,李家的人来说,今年豫王廷建立,是万象更新之年。李世昌又做了鸿胪寺卿,府中还添了新丁,家里头喜事连连,就决定给李老夫人再办一次寿,再添些喜气。” “原来如此。”宓月低声笑了笑,对魏紫说:“你派人去回李家人,说本宫明日会准时过去庆贺李老夫人大寿。两位相国还在王殿那边处理公务吧?” “是,时辰还早,两位相国与众位大人还未落衙呢。” “本宫过去一趟。” 豫王宫内人口不多,可用的地方太多,萧溍为了方便管理,直接把前面的宫殿设为理政之处,给左相与右相在那处安排了理事厅。便是六部,也有一个专门处理公务的地方。 关雎城大捷的消息刚传入理事厅,左相葛兆远与右相崔墨大喜过望,按照日子推算,这是第一日攻城就拿下了! 葛兆远心中大慰:“近日王城流言四起,贬低大王与王廷者不在少数,这个消息来得正是时候。” “大王能在一日之内拿下关雎城,给王廷立下威望了。本相这就把捷报传下去,让那些想看笑话的人见识见识咱们大王的本事。” 崔墨唤了人进来,正要让他们把消息写成王榜张贴出去。 “慢着!”宓月走进理事厅,说道:“两位相国且慢。” 葛兆远与崔墨向宓月行了一礼后,不解问道:“大王捷报传来,正是扬我国威的好时机,娘娘为何不尽快传知天下?” 一旁前来理事厅汇报王城事务的华阳城府尹崔才勰同样不解,与宓月说道:“近日城中多了许多风言风语,不是贬低大王,就是取笑娘娘不干正事,一心弄什么医院。臣怀疑,有人居心叵测,想借此抹黑王廷。” 王廷建立后,极缺官员和士兵,王城的世家贵族坐等萧溍广纳后妃,以此来拉拢和巩固地位。 谁知道,萧溍一点都没有想扩充后宫的意思,甚至把王宫分出一大块地来做王廷官衙使用。后宫除了开始增充了少许的内侍外,也没有再选宫女的意思。 这回,许多世家贵族坐不住了,打听得豫王极宠妻子,便把目光落在宓月身上。 先得知宓月是楚国的那位宓月,只道此女脾性甚烈,善妒,不容夫君纳妾,后来爆出豫王后是小神医的事,又震动了好一会儿,高看了宓月不少。 但是,接下来发现宓月没有去拉拢世家贵族女眷的行为,更没有对高门贵妇示好的表现,一心只跟一些平民大夫来往,搞什么医院治病,便对宓月不屑一顾了。 崔才勰对下面的风言风语听过不少,说宓月的,不外乎是身为王后,不帮着大王巩固地位,不主动讨好有权有钱有人的世家贵族,也不主动帮大王纳妾,毫无妇德可言。 第1690章 全副仪仗 王城的那些风言风语,旧贵族世家打的是什么主意,镇守豫王城的宓月如何会不清楚? 原先宓月的确想过与这些旧贵族世家的女眷打好关系,往后一起共建豫国,共享荣华。可这些人,一个个的都盯上了她的男人,她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本想晾她们一会儿,等忙过了医院的事,萧溍那边与漳国的战事也该完结了,她再恩威并施,与萧溍一道,一个在朝堂,一个在内宅,收服他们为豫国所用。 可她晾只了几天,这些人就坐不住了,得知萧溍带人离京去收复失地,一个个开始各怀鬼胎起来。 仍是那句话,宓月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平常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一般懒得与人计较,她忙得很,若是每样芝麻绿豆的事都斤斤计较,哪来的时间?但到了大是大非的立场问题上,绝没有妥协的地步。 “娘娘之意?”葛兆远见宓月另有想法,想到豫王离开前叮嘱过他们,有事不决时,要问王后的意见。 宓月见理事厅中没有外人,便坐了下来,与两位相国并几位臣子商议起来。 深秋之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树上的叶子也枯黄飘落了,王城也多了几分萧条。往日热门的街道,今日也冷清了不少。 但今日的李府,处处透着喜气的海洋,张灯结彩,高朋满座。 李府老夫人六十二大寿,李世昌下了帖子,几乎把全城有身份的人都请到了府上。 李老夫人看着热热闹闹的宾客,笑容不止。 “老夫人,不是说王后娘娘也会过来祝寿吗?这寿辰都开始了,王后娘娘怎么还不过来?”座下有夫人开口问道。 李老夫人望去,见是韩家的夫人郭氏。 韩家也是老派贵族了,在荆国时期韩家出过几任大官,如今在新豫国,韩家也投诚了豫王廷,族中子弟的官职都不错。 李老夫人笑眯眯地说:“兴许娘娘事忙,要等会儿。” 郭氏看了下周围的女眷,笑了起来,“后宫空虚,只王后娘娘一人,膝下无儿又无女的,也不知道王后娘娘日日忙碌的在忙什么。” “王后娘娘在忙什么,大家不是早知道了吗?”旁边的刘氏往荆王宫的方向指了指,席上的众人便意会了她话中的意思,不少人露出轻蔑的笑容来。 “王后在楚国也是出身贵族,整日里与一些平民来往,也不怕辱没了身份。” “小神医的名号可是不小的,咱们王后有这名震天下的威名挂着,可不得好好保持着么?不然她无儿无女,将来年老色衰了,靠什么来固宠?” “王后娘娘的医术当真如此了得?据闻能起死回生,可有此事?” “不过是人言亦言罢了,当年王后在楚国出名时,我就听过她的事,在楚国的名声可不怎么样,更没有会医术的传闻。小神医的名号,似乎是一夜之间就响起来的,这其中有什么猫腻,谁说得准呢?” “这倒是,楚国就与我们相邻,当真医术如此了得,我们怎么可能闻所未闻?” “我曾从皇城来的夫人小姐那儿打听过一下,说是大王极宠王后,没准是大王为了给王后增些光彩,故意抬起的小神医名声。这些事儿,在世家中不算新鲜事了。” 世家贵族为了让族中子弟出名,底下有不少暗箱操作的手段,或是让人抓刀写一些诗句,或是文章之类的,以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以为将来出仕做准备。 座中夫人便猜测豫王后的出名亦是如此,都是豫王在底下暗箱操作的。 怀仁侯夫人坐在席上,听着众夫人大庭之下非议王后,态度与语气都极不尊重,眉头暗蹙。“大家少说几句吧,非议王后娘娘,这是大不敬的罪名。先前荆王后在时,可没有人敢大庭广众之下非议后宫嫔妃的。” 刘氏似笑非笑说道:“怀仁侯府对豫王如此忠心耿耿,荆王泉下有知,不知是何感想。” 怀仁侯夫人脸色一变,怒道:“我好意提醒你们,你们爱听不听,哪日遭了罪,可莫要连累旁人。” 李家的当家夫人秦氏正要出来打圆场,这会儿外头已有婆子小跑着进来禀报,“王后娘娘到了。” 秦氏便回去搀扶了李老夫人起来,席中众夫人也噤了口,纷纷离席站立,朝着入口处望去。 席中女眷,盛妆华服,如鲜花似锦,说不出的人间繁华。 但这些繁华之中,在豫王后进来时,便似失了颜色一般。 只见华丽富贵的王后仪式之中,豫王后宓月穿着一身宫服徐徐走来,如夜空之月,让众星失去光华。 豫王后带着全副仪仗前来赴宴,令席中众夫人惊了惊,不知王后此举是抬举李老夫人,还是下马威的。 就连李老夫人也愣了愣,险些忘了行礼。 魏紫穿着女官服饰,严肃的面容多了几分威严,“王后娘娘驾到,尔等还不行礼吗?” 这一言惊醒了众夫人,连忙下跪行礼,“王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宓月走上前,把行礼到一半的李老夫人扶起来,含笑说道:“老夫人是寿星,如何敢让寿星行此大礼,老夫人请起吧。” 李老夫人摸不清宓月的用意,陪笑道:“娘娘请上座,席上早备好您的席位。” “老夫人一道就座吧。” 宓月虚托着李老夫人,走到上座坐了下来。 上座有两个位置,左边是宓月的,右边是寿星李老夫人的位置。 坐定之后,宓月目光从底下的众女眷中扫过,说道:“平身。” 众夫人这才纷纷起身,又听宓月说入席,才坐回原先的位置。 就座的时候,底下的女眷悄悄往上座的宓月瞧去,尤其是未曾见过宓月的闺阁姑娘,更是好奇地偷看着。 只见上座的王后娘娘是说不尽的雍容华贵,美得惊人,又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原来这就是让豫王独宠后宫的王后娘娘。 底下的姑娘们暗中想着,怪不得能让豫王不顾身份低娶,果然是极美的。 第1691章 大手笔 “能得王后娘娘亲临本府,臣妇荣幸之至。”李老夫人欠了欠身,对宓月说道。 宓月抬了下手,说道:“老夫人福寿双全,本宫今日过来能蹭一蹭这喜气,也是本宫之幸。来人,把本宫的贺礼带上来。” 六十二名太监捧着六十二件寿礼鱼贯而来,那金盘之上摆放的每一样寿礼,都是稀奇罕见的宝贝,囊括了各型各类的宝物。 精美绝伦的美玉,前朝的字画,世所罕见的珠宝…… 众女宾已看得眼花缭乱,惊为叹止。 别说六十二件了,就仅拿一样来做寿礼,也是足够的诚意了。 但豫王后却一口气送了六十二件价值连城的宝贝,这手笔,实在是从所未见。 李老夫人早就惊呆了,豫王后送她的这些寿礼,价值比她这一辈子做过所有的寿辰得到的宝贝还要值钱。 没有人会不喜欢宝贝的,尤其是白来的宝贝,李老夫人惊喜不已。“这、也太让娘娘破费了。” 宓月谦虚说道:“不过是些平常的东西罢了,老夫人开心就好。” 李老夫人当然开心了,开心得不得了,便是李家的其他女眷也都兴奋极了。 席上的女宾更是羡慕又嫉妒,恨不得明儿他们也办一个寿宴,也得几十件的宝贝。 “豫王后这份礼,送得太厚重了吧?”底下有夫人悄悄说道:“李家虽然是豫国最大的世家之一,可王后怎么说也是一国之母,至于如此抬高和讨好吗?” “你知道什么?”另一夫人悄悄回道:“大王正在关雎城那边打仗,豫王后这是在拉拢李家,以免后方起火呢。” “我还道王后当真不在乎咱们这些世家贵族,如今看来,她也是怕了。” “她岂能不怕?豫王一共只带了三千人马来建豫国,这一打仗就带走了两千人,王城只有一千守卫,李家一个大族的府丁都不止一千府丁。万一李家一个不高兴,豫王后小命都要没了。” “王后也只是名头听着好些罢了,看着风光,实则还不是得看我们的脸面。” “就是,还以为她多高贵呢,还不是得缩着尾巴做人。” “哎,这些贺礼中,好些我都见过,像是李府与忠国公府的宝贝。” “怪不得豫王后能拿出如此之多的宝贝,原来是从李府和忠国公府抄家来的。” “别管是不是抄家的,若是能给我,我是不嫌的。” “明儿也让我家老夫人办个寿宴……” 宓月这豪礼一出,不止底下的女宾认定宓月怕了李家,李家众女眷也认定了宓月的顾忌。 于是,李家女眷多少的带了些傲慢起来。 李老夫人再没有推让,直接笑纳了,说:“娘娘赏赐,臣妇恭敬不如从命了。来人啊,把娘娘的寿礼都收下吧。” 宓月温婉地与捧着寿礼的众太监说道:“把寿礼给老夫人送下去吧。” 众太监领命,跟着引路的李府侍女下去了。 秦氏坐在李老夫人下首,与婆婆李老夫人对视了一眼后,带笑问宓月:“听说娘娘近来忙碌了好些日子,不知可忙完了没有?” 宓月叹了口气,说:“得要到明年才算忙完。” “娘娘要办医院?据说是治病的地方?” “正是,往后李家若是谁病了,可以送到医院那边救治,本宫可以便宜你们一些。” 秦氏脸僵了下,又不是卖胭脂水粉,也不是酒楼茶楼,谁想往那边去?这便宜谁稀罕送谁去。 但见宓月一脸温和的,秦氏也不好发作,加上刚收了宓月那么重的寿礼,不好给脸色。静了静气,秦氏又带笑说:“娘娘为了医院的事如此费心又忙碌的,臣妇心疼娘娘,恨不得能搭把手,帮衬一些。” 宓月双眼一亮,高兴地说道:“夫人有此心意,本宫领了,医院那边的确缺人,不如明儿夫人就到医院那边帮忙如何?” “呃……臣妇要管理府中大小事务,只怕分不出身来,不能亲自过去帮忙了。”秦氏在宓月开口前,连忙把一旁站着的女儿拉过来,笑眯眯地向宓月推荐着:“倒是臣妇的这个女儿,打小聪明伶俐,又温柔贤惠,自九岁起便帮着臣妇管家事主中馈。娘娘要忙医院与大夫的事,想必后宫的事就忙不过来了。不如让小女为娘娘分忧,帮忙管着后宫,如此一来,娘娘只需管着外头的事,宫中尽可放开手来了。” 宓月笑容不减,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瞧上去,年龄比她还小一两岁,长相艳丽,瞧上去极是惹人。 秦氏推了女儿一下,“还不过去向娘娘请安。” 李家姑娘脸红红地上前,朝宓月盈盈一礼,“给王后姐姐请安。” “你比本宫年小些,唤本宫一句姐姐倒也无妨。”宓月似笑非笑地说道。 秦氏弄了这一出,底下的众夫人都坐不住了,见豫王后没有拒绝的意思,先前非议王后最多的韩家夫人郭氏站了起来,拉起她的大女儿走上来,对宓月笑道:“王宫事多,光秦家小姐一个是管不过来的,王后娘娘,让小女也替您分忧吧。往后宫里多个姐妹,也多个说话的伴不是吗?” 宓月又打量了下韩家的小姐,哟,长得清纯极了,一双水漉漉的大眼睛我见犹怜,别说是男人了,就是她这个女人瞧着,也徒生爱怜了。 郭氏的口子一开,下面的夫人也跟着把女儿拉上来推荐给宓月做姐妹。 宓月看着面前千娇百媚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娇羞地上来给她请安,又露出似笑非笑来,“敢情今儿这事,你们都是约好了不成?” 郭氏殷勤地说道:“臣妇等也是想为娘娘分忧。” 宓月点了点头,“既然你们有给本宫分忧的心意,本宫就同意了。” 众夫人大喜不已—— “本宫正烦着医院那边的女院缺少女护士,众位如此急着替本宫分忧,好吧,众位小姐明儿就到医院那边实习吧。” 众夫人愣了一下,才明白宓月的意思,顿时恼了。她们娇养出来的女儿,是要进宫做娘娘的,什么女护士的,别以为她们不知道,那是为奴为婢的。 第1692章 图穷匕见 郭氏忍着怒气,说:“医院的事有娘娘做了还不够吗?哪就需要让姑娘们去了?姑娘们都是千娇百宠着长大的,能帮娘娘打理后宫就不错了。” 郭氏的口气极为不佳,这也是因为韩家是除了李家之外最大的世家,有张狂的底气。豫王后若是怕李家的话,必也会怕韩家,也得要讨好她韩家才行。豫王后如此讨好李家,却半点脸面也不给韩家,她岂能忍得下这口气? 宓月端起茶碗,有些漫不经心,“韩夫人的意思,本宫得听你的?” “臣妇不敢。”郭氏口中说着不敢,但态度却没有多少恭敬。 “不愿意做护士,只愿意做妾是吧?行,本宫如你们所愿。”宓月转向李老夫人,说道:“本宫见老夫人膝下儿孙不多,李家家大业大,得多些开枝散叶才好。本宫今儿寿礼送了不少,也不在乎多送几样了,眼下的这些姑娘,既然愿意为妾,本宫便把她们赐给李世昌大人,为李家早日诞下子嗣,多多开枝散叶。” 席中为之一静,寂静得可怕。 宓月目光落在李家的姑娘身上,又说道:“李家姑娘年纪也不小了,本宫这个岁数的时候已经嫁给大王了。方才李夫人说你早就跟着理家事主中馈,本宫是相信李家的教养的,本宫便再作主,把李家姑娘赐给了韩武为侧夫人,帮郭氏管韩家中馈。” 韩武便是郭氏的丈夫。 宓月一连两道赐婚懿旨,如两道惊雷打在众人头上。 姑娘们都慌了,她们尚是妙龄之年,又是王城最矜贵世家小姐,还是嫡小姐,却被指婚给要当爷爷的男人,这如何是好? 当下便有姑娘哭了起来,无助地看着自家娘亲。 秦氏也被宓月突然来的这一出给气得不轻,她娇养出来的宝贝女儿,怎么能赐给韩武做侧室?那韩武比她夫君李世昌还年长两岁! 秦氏忍着气,说:“娘娘说笑了,我家老爷那么大的年纪,怎么会纳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有什么不可以的。”宓月笑道:“李世昌大人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佳公子,英俊潇洒,夫人怎么可以依年龄来说?要知道,哪怕再年轻的公子,也终会老的。” 郭氏的脾气显然比秦氏差多了,直接质问宓月:“王后,本夫人还是劝您问过大王的意思再说,您越过大王作主,就不怕大王生气吗?” 宓月慢慢地搁下茶碗,说:“大王听本宫的。” 郭氏的目光带着针般刺人,“听说大王极宠王后,对王后百依百顺,夫妻感情深厚,本夫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所以呢?”宓月好以整闲地看着郭氏,再看看席中已经平静下来的众夫人,“所以你们把本宫骗到李家,打的是这个主意?” 秦氏的脸色慢慢地变了,“娘娘知道?” “莫名其妙的办个六十二大寿,你们真当本宫是个傻子?” “既然娘娘知道,还敢过来?”秦氏问道。 宓月说道:“本宫不来李府,你们怕是要去王宫吧?既然如此,还是来李府的好。” 郭氏这会儿连脸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嘲笑道:“娘娘明知这里是虎穴,还敢过来,当真胆子不小。不过,娘娘带了这么多寿礼过来,不会是拿来买命的钱吧?娘娘向李家买命了,那我们韩家呢?还有其他人家呢?又拿什么来买?” 宓月没有搭理郭氏,看向席中众夫人,“除了李家与韩家外,还有谁参与了谋反之事?” 见席中众夫人不答,宓月又说道:“凡是站在本宫,站在王廷这边的,坐到左边来,站在李、韩两家一边的,坐在右边。” 显然,宓月没想给她们沉默和两边混水的机会,非友即敌。 席中,有几位夫人是跟着萧溍从皇朝过来的,闻言,纷纷往左边的席位坐去。她们知道今日宓月只怕要危险了,但她们与宓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宓月出事,她们绝对落不了好下场。哪怕明知站在宓月这边凶险,也只能选择与宓月同进同退。 脸皮撕破了,郭氏也要看看在座的,谁是友,谁是敌,首先带人坐在右边,并且目光冷冷地往其他女宾盯去:“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是与豫王后一起沦为阶下囚,还是与韩家、李家一起共享富贵。” 今日这场惊变,除了李家与韩家外,王城的旧世家贵族还有好几家都是知情的,并且也是参与进去的。她们在来今日的寿宴前,就已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故而方才宓月未到时,她们便知道了结果,没有半点客气地在大庭广众之下非议王后之事。 她们自然是站在李家与韩家这一边的,于是,纷纷移位,站在郭氏身后。 怀仁侯夫人滕氏原本就是坐在右席的,这会儿心脏快得乱了几拍,她也想明白了,怪不得方才她提醒众夫人时不仅没得到感激,反而被奚落了。原来,这些人要在今日谋反!而这场寿辰,还是一个圈套,请豫王后入套的! 滕氏看了看上座仿佛入定了般的李老夫人和李夫人,再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宓月,一时之间,有些犹豫起来。她更担心的是她的夫君怀仁侯与几个儿子,男宾在前院,也邀请了王廷的重臣大员,那边定然也不平静。 “母亲,如何是好?”滕氏的几个儿媳亦是一片慌张,眼巴巴地等着滕氏拿主意。 滕氏一咬牙,站了起来,说:“站左边去。” 几个儿媳一惊,“可是,这里是李府。” 这是李府,李家的地盘,李家要谋反,这里就跟贼窝一样,若是站在王后这一边,万一第一个拿她们开刀怎么办? 滕氏脸色一沉,“谁敢不听本夫人的,一律休了出去。” 滕氏是没有了退路,怀仁侯府是第一位投靠豫王廷的,为此不惜得罪了许多世家,倘若豫王后失败,她们必然没有好结果。 第1693章 庄卫再现 她还想到更深的东西,若李家与韩家成功,绝不会放过怀仁侯府的,就如同怀仁侯府为了投诚豫王廷被列为典范一样,反贼也会把他们列为典范来屠杀立威。并且,往后整个豫国都会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比豫王廷建立前更加的混乱,没有法治。 她只能选择宓月,选择豫王廷。 滕氏走到左边坐下,抬头望向宓月,见宓月由始至终,一片从容,心情奇异地平静起来。豫王后明知李府是龙潭虎穴,仍然敢过来,想是有了对策吧? 可是,王城只有一千的守卫,而光李家宗族的府丁凑起来就有几千府丁,再加韩家这一宗,又算上另几家世家贵族,对方至少有一万人。 一千人,如何能敌得过一万人?何况还深陷在对方的老巢中。 滕氏心里又起不安来的,但既然已站了队,便没有了退路,面上努力维持着镇定。 滕氏的站队,让本想站李韩两家的其他夫人犹豫了。她们想到,怀仁侯府是最受豫王信任的贵族,怀仁侯府夫人与豫王后都如此镇定,会不会早有应对了?要不然,豫王后那样尊贵的人,明知道是虎穴,怎么敢亲身前来? 有一些与宓月关系不错,曾经在建立豫王廷时出过力的夫人便也跟着怀仁侯夫人走去左边。 渐渐的,有些往左去的人竟不少,占了近一半。 宓月坐在上面,看了看站队在豫王廷这边的人,又看了下坐在右边的女眷,便发现方才前来推销女儿做妾的,都是这右边的这批人。 冷笑了一声,宓月望着右边的人,说:“本宫再给你们一次后悔的机会。” “王后娘娘。”坐在下首的秦氏站了起来,“这话应该是我们说的,若您现在后悔,愿意让世家女子入后宫,许以妃位,兴许我们还能再谈一谈。” 宓月冷道:“仅仅只是入后宫?只怕你们的胃口远不止如此吧?” “自然还有其他的条件,不过,那是男人该谈的事。”除了送世家女入后宫,其他王廷上的权利自然也得要的。 “本宫若是不答应呢?”即使秦氏没有说出来,但宓月也能猜到,不外乎是想把豫王廷弄成世家的傀儡王权。 这主意打的极好,看出她与萧溍手下兵力不多,还未在豫国真正站稳,皇朝又不管他们,还离得远,无人可帮。 “那就只好请您暂住这一边,我们再派使者前去关雎城与大王商议。想必以大王对您的宠爱,会答应我们的条件。”秦氏有恃无恐说道。 宓月淡淡地看着秦氏,“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若要造反,若有本事造反,只怕当初李世昌就不会带人乘船去迎。当时有所顾忌,没道理豫王廷都建立了,又许给他们官位,反而要造反。 突然起了这么大的胆子,背后无人,她是绝不相信的。 “王后娘娘只需回答,同意还是不同意。”秦氏挥了下手,宴席外,突然涌进几十名府丁。 这些府丁,一个个魁梧高大,手中执刀,一进来就把众女眷吓得花容失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宓月身上,见宓月仍然面色不改地坐在那里,秦氏打了个眼色,四个府丁拿刀逼近宓月。 “王后娘娘请吧。”秦氏冷声说。 “就这么一点人,可请不动本宫。” 宓月的话刚落,站在她身后两名执团扇的仪仗内监突然从团扇上面抽出两把薄刀,刀光连闪,那逼近宓月的四名府丁顿时人头落地。 惊变就在这一刻,宓月带进来,撑着仪仗的内监全部丢下手中的仪仗,从里面抽出藏在里头的兵器,身手矫健异常,朝着几十名府丁杀了过去。 场中突变,令众女眷惊慌不己,秦氏亦是大惊,连忙扶起婆婆李老夫人离开,与郭氏等人站在一起。 郭氏猛然见仪仗内监发难,已吓得尖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快把豫王后拿下!” 然而,不管郭氏怎么喊,外头都没有府丁再进来,而场内的府丁根本不是内监的对手,没几下功夫就被杀得一干二净。 一个活口竟然都没有留下。 秦氏脸色大变,身手如此了得,这些内监只怕根本不是太监,而是王卫假扮的! 怪不得豫王后如此隆重地带着全副仪仗进来,王后仪仗有三百余,除了驾凤舆等不能入府外,进了李府的有一百人。 不!不止! 秦氏想到了刚才带着寿礼进来的内监,一共六十二件寿礼,也就是还有六十二名王卫已经进入内院,只怕…… 怪不得送了如此之多的寿礼! 她们都被那些稀世之宝迷花了眼,没有注意到,豫王后送进来的不是寿礼,而是王卫!是杀入李府的刀! “怎么办?”郭氏也想到了这一层,抓着秦氏的手,惊恐问道:“你们怎么只安排了这点府丁?” 秦氏脸色难看之极,“女眷这边,原本是安排了三百人的。” 可是,除了现在被杀的几十名府丁,其他人像是没了声息般。 在郭氏等人惊慌之时,李老夫人拿着虎头杖重重地敲地上,“慌什么?豫王总共留在王城只有千人,这边使牵制了几百人,其他地方便是空守。” 郭氏与秦氏一听,顿时镇定了起来。 李家与韩家确确实实打探得清楚,王城就一千多人的兵力,这么大一座王城,是绝对守不住的,豫王后想活命,就不敢对她们怎么样。要知道,真正的主力是男人那边,他们才是主事的,而今席上只有女眷,就是挟持了她们,也改变不了结局。 郭氏明白了,豫王后带着这些人进来,是想拿她们来威胁男人那边,讨价还价了。 这么一想,郭氏胆子又大了起来,大声说道:“王后,你最好让这些王卫收回兵器,不然我等女眷有半点闪失,你也活不了。” 宓月今日带进王府的人,却不是秦氏等人猜的王卫,而是她的私卫——庄卫。 这些庄卫,在豫王廷刚成立不久,就由许向荣总管从楚国带了过来。 第1694章 你很聒噪 这是一支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拥有高超的武艺,配有强大的武器,他们只听从于宓月,也只效忠于宓月。 这几年来,许向荣一直用宓月留下来的方法,在楚国秘密培养庄卫,手下已有五百余人,个个骁勇善战,以一敌十。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强兵一出便战无不胜。 宓月见手下的庄卫已控制全局,目光落在郭氏身上,“你知不知道,你很聒噪。” “本夫人这是在提醒你。”虽然几十名府丁被当场格杀,但郭氏不相信豫王后敢伤害她,她将心比己,除非不想活了,不然豫王后一定会妥协的。“王后娘娘,实不相瞒,王城之中,我们几家已聚结了上万人马,就凭大王留下的一千人,是守不住王城的。臣妇劝您还是放弃抵抗,不然,我家老爷可不管您还是不是王后。说句狂妄的,就是您与大王死在王城,皇朝也不会吭一声的。” 抱着与郭氏那样想法的人不少,故而在庄卫控制全场后,她们仍然没有动过位置。 她们不信宓月能将她们怎么样,除非豫王后自个不想活了,不然绝不敢动她们丝毫。豫王后此举,不过是想用她们做人质与男人谈条件罢了。 强势的豫王不在,豫王后再怎么闻名天下,也不过是个娇弱女子,她们越是强硬,才能逼得豫王后忌惮。 “你说得没错。”宓月徐徐地说道:“王城之中,你们几个世家加起来,的确是组起了一支上万的人马用来控制王城。本宫这边,的确人手有限,这一点,本宫很清楚。” 听到宓月承认事实的话,郭氏与秦氏等人放下心来,暗想果然如此,在强大的实力面前,豫王后必然屈服。 “所以——”宓月脸色平静依旧,说道:“本宫不收押犯人,凡是违抗者,一律格杀!” 人手有限,分不出押解犯人的人手,故而,抵抗者格杀勿论! 一人抵抗,杀一人;万人抵抗,杀万人! 众夫人愣了愣,有些想不明白宓月话里的意思。 直到—— 刀光闪过,郭氏的人头突然离脖而去,血溅一地! 众女眷惊恐尖叫了起来! 秦氏更是骇得手脚发软,她怎么也没想到,豫王后一言不合,竟然当场就把郭氏杀了! 那是王城第二大世家韩家的当家夫人! 豫王后怎么敢? 宓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目光落在秦氏与李老夫人的身上,挥了下手。 秦氏与李老夫人未曾反应过来,刀光一过,便双双人头落地。 “要么投降,要么死。”宓月平静的话语,落在场中众夫人的耳中,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勾魂使者,令她们遍体生寒。 她们抬起头,望着站在上座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那样尊贵,那样美丽,亦是那样的残酷、无情。 并未参与谋反的几家夫人小姐,连跑带爬地去了左边,有与怀仁侯夫人熟悉的人,更是抱着怀仁侯夫人的腿,瑟瑟发抖,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 刚刚还极为张狂的郭氏与李家婆媳二人,转眼间就人头落地,变成三具尸体,连开口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那样死了。在她们的眼皮底下,死了。 别说刚才站队右边的女眷们,就是怀仁侯夫人,也被吓得冷汗渗透后背,坐在座椅上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 第1695章 将计就计 反倒是怀仁侯夫人的几个儿媳面露喜色,庆幸不已,幸好听从婆婆的命令过了来,不然这下场就和秦家李家一样了。 宓月手上有一份名单,凡是参与谋反的,绝不饶恕,全部杀了。 仍是那句话,她手上人手不多,没有那么多人力看守犯人,也没有那么精力来说服他们效忠豫王廷。收服的事,豫王廷刚建立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了,既然这些人还是反了,那么,将来也会有反的可能。 旧世家贵族在豫国的影响太大,直接威胁到王廷的威望,迟早都是要解决这个问题,不如趁着这一次机会连根拔起,也免得将来变革时束手束脚,尽拖后腿。 至于那些跟着李韩两家站队的墙头草,没有参与进去的,多是小世家,翻不起大浪来,可以暂且饶他们一命。不过,全都要进黑名单,往后若能将功赎罪,今日之事就不与他们计较,若以后还不识趣,萧溍至少有一百种办法处理他们。 “娘娘饶命!” 刚站错队的女眷见宓月的目光冷叟叟地望来,极为不善,生恐宓月一个不悦将她们杀了,纷纷跪下求饶。 宓月眸含冷意,俯视着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女眷,重新坐了回去。 宓月不发一语,底下跪地的女眷更是惊恐不安,只能把头压得更低,乞求谅解。 偌大的地方,一片寂静,宓月没有说话,谁也不敢再开口一声,皆屏住了呼吸。 早早坐到左边,站对了队的女眷也不敢太过松懈,这里的场面已经掌控住了,可前院那边呢?王城呢? 这种寂静一直维持到前院那边来人,整齐的脚步声重重地落在地上,由远而近,响在众女眷的心头,让人莫名生起压抑的沉重。 带头之人头发半白,双眼有神,腰背挺直,手中拿着一把带血的剑,透出一股肃杀的气息。 坐着的怀仁侯夫人等女眷望去,此人面貌极为陌生,是她们不曾见过的人。衣着既不是内侍,亦不是王卫或者是兵马司的衣着,怀仁侯夫人等人瞧着好是惊慌:糟了!难不成是李世昌的人?前院李世昌等人拿下王廷官员吗? 她们的眼神带着惶恐地看着来人,便见此人走到宓月面前,单膝跪下,“回禀王后娘娘,前院已经打扫完毕。” 宓月沉着的脸色终于露出笑意来,目含赞许,“许总管辛苦了。” 此人正是几年来在楚国为宓月培养庄卫的大总管许向荣,前院那边由他亲自带队,配合两名相国的计划。 李世昌假借母亲寿辰,想将宓月骗到李府抓获,以此来要挟王廷官员,以及远在关雎城的萧溍。 萧溍离开之时,把最精锐的暗卫留下,又压下许向荣带数百庄卫到豫王城的消息,有这些人在暗中盯梢,豫王城的一举一动皆在宓月的眼皮底下。 于是,她便将计就计,随了派许向荣带人潜入李府外,还带着全副仪仗来到李府。为了多带些人手打入李府内部,从内部杀出去,不惜从库房翻出六十二件宝贝过来祝贺。那六十二名捧着寿礼的内监,亦是由庄卫假扮,借着送寿礼入内,直接进了李府核心内院,从内院反杀向前院,与前院那边的庄卫夹击。 李家与韩家的府丁再多,也仅比普通百姓强一些,未曾上过战场,战斗力在庄卫前面可以说都是渣。要知道,当年的庄卫仅几十人,就能在十几万荆兵的包围中,说进就进,说出就出。 第1696章 拉开序幕 李世昌只在府内布置了一千余人的府丁,除了自信能拿下宓月与几个重臣外,还因为要派出人手去控制王城,拿下四个城门。 若是宓月毫无准备,宓月也如普通的王后那样,李家与韩家的阴谋一定能够得逞。 可惜,他们既算漏了萧溍,更算漏了宓月。 宓月不是李世昌等人见过的,像以前的荆王后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更不是一个威胁就怕死地认怂的女子。 她亦是从沙场杀出来的杀神,这么一点人,真不够她看的。 许向荣禀道:“李府已在属下等人的掌控之中,李世昌等主谋亦被擒住,还请娘娘发落。” “两位相国怎么说?”宓月问道。 许向荣回道:“正在审问。” “若是审不出什么,就解决了吧。”宓月淡淡地说道。 李府之内的事搞定了,但王城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李世昌约好了午时逼宫造反,拿下王城,不料王卫与兵马司提前半个小时发起进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日,对豫王城来说,注定是腥风血雨的一天。 即使王廷在一日之内就拿下了叛党,但那浓郁的血腥之气,在豫王城的上空,笼罩了数日之久。 王廷不留活口,可想这一日屠杀了多少人。 宓月用着铁血的手段,强势地镇压了这一次叛乱。 不过,豫国的危机尚未过去。 看完了厚厚的一沓卷宗,宓月冷笑一声:“豫国还未找他们算账,他们反倒先跳出来了。” 崔墨说道:“李、韩两家敢胆带人造反,背后宋、姜两国出力不小。便是虞国,据臣所查,也暗中出手了。” “君莫笑还在帮着大王打仗,虞王便等不及了。”虞王这边与豫国合击漳国,那边暗中与几个诸侯国一道谋乱豫王城,真真是一对塑料叔侄。 葛兆远眉头深锁着,“姜、宋都是小国,不足为患,虞国与豫国之间隔了一个漳国,除非拿下漳国,不然虞国只能使些阴招。王廷的心腹大患,是泸国。” 漳国与泸国相邻,亦与虞国相邻,离豫国并不远。 更重要的是,泸国是一流诸侯国,兵强马壮,国力强盛,最三个最强大的诸侯国之一。 崔墨面带愁色,说:“李、韩两家,只是跳出水面的小鱼小虾,真正的幕后主使,是泸国。” 崔才勰亦说道:“若仅仅豫王城兵力空虚,李韩两家是不敢造反的,但背后有几个诸侯国在支持,又有泸国给了他们底气,这才猖狂了起来。” 宓月的目光落在舆图上漳国的位置,虞王盯上漳国这块肥肉,豫国也盯上,那么,泸国绝不会放过这一口肥肉。 一旦漳国被三国瓜分,以后豫国将会与泸国直接接壤。 从李韩两家的事情来看,泸国早把豫国也视为囊中之物了,只等拿下漳国,便吞并豫国。一旦泸国形成了势,宋、楚、姜等国迟早会落入泸国之手。从那以后,整片南域都将落入泸国之手。 宓月微微蹙眉,看来皇朝的变故,涨长了这些诸侯国的野心。 泸国已经把手伸到了豫国,那么,定然早早伸向皇朝,皇朝此后的夺嫡之争,在几个诸侯国的插手之下,将会越演越烈。 这天下,真的乱了。 而开端,将会从豫国开始,在豫国收复三城时,这天下大战也拉开了序幕。 第1697章 莫敢不从 不过,即使知道乱象已起,宓月也毫无畏惧。 她把投降的府丁打散安排下去,大头领早就杀了,小头领的下狱,其余小兵小卒则打散拉去训练,待萧溍回来,便充入军中。 李韩两家谋反,不仅无损豫王廷的实力,反而给豫王廷多送了几千士兵,若是泸国国王知道此事,不知是如何感想。 李韩两家除了拥有众多府丁与家财外,还有占了许多的土地,算上跟着李韩两家造反的几家贵族的土地,加起来,竟占了华阳城三分之二的土地。宓月全部没收了,归为王廷所有。 看了下收缴的财产,宓月终于露了笑容来:抄家灭族果然是最快捷的致富之路。 “把两张捷报张贴出去。”宓月说道。 刚刚她又收到一张由暗卫快马加鞭送来的捷报,萧溍在已经拿下了维叶城。 算起来,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拿下两城,这战绩对萧溍来说——也属平常。 然而这个战绩张榜出去后,王城的贵族世家都大吃了一惊,豫王廷的实力,远远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仅一千余人就守住了豫王城,仅带三千人马就三天连破两城,这实力,简直就是神兵神将。 即使有君莫笑带的虞兵,要如此之快拿下两座城池,尤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维叶城,也是前所未有的。要知道,当年漳国攻打维叶城时,足足费了一个月的时间,这还是因为维叶城兵力空虚,缺少主将,没有能力指挥的情况下,如今的维叶城可是被漳国把守得跟铁桶一样,有精兵良将把守的。 这么坚固的铁桶,竟然一下子就破了? 幸存下来的世家贵族暗抹了一把汗,幸好李韩两家瞧不上他们,没有拉上他们一起造反,不然以先前豫王城的情况,他们准会跟着一起反了。要真是这样,如今的他们得跟着凉了。 宓月的血腥镇压,让豫王城内外都处于一片惶恐之中,即使过去了几日,整个王城也静悄悄的,百姓轻易不敢出门,出门也提心吊胆的。那些世家贵族更不用说了,一个个紧闭大门,惶惶不可终日。 这样一个紧张的环境极不利于王廷的发展,更不利于凝聚民心,宓月正琢磨着怎么打破这个紧张,让王廷恢复人气,这时候,普贤法师来了。 普贤法师带着徒弟了圆,以及十几名僧人来到了豫王城。 宓月得知这个消息,亲自出宫去迎。 见普贤法师要向她行礼,宓月止住了,笑道:“不过几年不见,法师怎么如此客气了?” 普贤法师慈祥的脸上也带起了笑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几年未见,施主最近可好?” “尚好,大师远道而来,是路过此地吗?”宓月请普贤法师往王宫走去。 普贤法师只带了徒弟进宫,让其他僧人留在宫外,说道:“贫僧是特地来宣扬佛法的” 宓月讶然,“此话当真?” 进了前殿会客的王殿,上了茶水后,普贤法师这才道出由来。 原来,普贤法师来豫国,是想在豫国建一座佛寺,传扬佛法。 宓月心中一动,“大师要在豫国传法,本宫自是欢喜的,但是,我有个条件。” “施主请说。”普贤法师郑重说道:“说起来,贫僧与菩心都都欠施主一个大恩情,但凡施主有所差遣,只要不违佛祖,贫僧莫敢不从。” 第1698章 了缘 “大师言重了,说起来,不过是件小事而已。”宓月见普贤法师一副要为她上刀山下油锅的豪壮,连忙解释清楚。 普贤法师便问道:“不知是何事?” 宓月的目光看向普贤法师身后,站着的那个白净秀气的和尚了缘。 几年未见,了缘长大了许多,但脸庞还像初见时那样圆圆的,白白净净的,脸上还带着一些稚气。“本宫想向大师借了缘一用。” 普贤法师愣了愣,回头也看了了缘一眼,“施主需要了缘做什么?” “泰宁公主与菩心寺合办的佛法盛会,大师想必听说了吧?” 普贤法师是佛门中人,自然对此事知道极多,笑道:“那次盛会办得极其成功,也使得佛门弟子的传法受天下百姓欢迎,贫僧这次前来豫国,也是因为盛会的影响有了这自信,不然冒冒然岂敢前来建寺?方丈与住持都提过,此事得向施主郑重地道个谢。” “大师应该也知道盛会中的《西游记》吧?” “知道,我这小徒还极喜欢这戏,一直遗憾没有亲眼看过,与贫僧同来的路上,一直问贫僧能否在豫国看一看这戏。”普贤法师指着了缘说道。 了缘脸红了红,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 “当然可以了。”宓月说道:“过几日,建好的戏院的就要开业了,《西游记》是重头戏,本宫给你们留个视野最好的位置。” 普贤法师也极好奇这个戏究竟是否如传闻中那样精彩,便应允了开业那天定然去捧场。 宓月这才把实情说来:“《西游记》后面更加精彩呢,已经编好了剧本,只是少了一个主角。本宫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合适的,今日一见了缘,便觉得最是适合不过。” “让了缘去演戏?”普贤法师呆了下。 宓月笑道:“若是旁的戏,本宫不会有这想法,但《西游记》后面有许多关于佛教的事情,说不定能极好地起到推广佛法的作用。” 宓月吩咐人把后面的剧本拿过来,给普贤法师过目。 普贤法师便拿着厚厚的剧本仔细阅读起来,一旁的了缘也凑过去,把普贤法师看完的纸张接过来,跟着瞧了起来。 这一瞧,了缘看得入迷了,不过,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人见人爱的唐僧,反而喜欢那个闹腾的猴子。 剧本只有五集,普贤法师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终于看完了,里面的内容不少是涉及了到了佛法的,宣扬善有善报,惩恶扬善,与佛理有共通之处。 虽然唐僧这人优柔寡断了些,但一心向佛,不惧艰难,其心可嘉。可以想象,如此精彩的戏演出来后,佛法会在世人心中刷了一遍好感。 “贫僧同意了。”普贤法师一锤定音,把这件事给定了下来,对宓月说:“往后,就让了缘跟着一起演吧。” 宓月说道:“唐僧的角色,戏院那边一直在物色,倘若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到时候再替了缘。” 形象合适的容易找,难的是宓月想找个有点佛气的人,就是一看上去,是个真和尚的人。形神俱备了,这开业的第一炮才能打红。 了缘一听只是暂时的,以后在戏院又能看喜欢的戏,立即跟着应了。 普贤法师一看徒弟那神采奕奕的样子,摇头好笑。虽说了缘已经成大了,但心性仍是个孩子,去红尘历练一番,也是一桩好事。 第1699章 开业 王城最大的戏院终于建好了,宓月给王城各家女眷送去了帖子,邀请她们前来捧场。 宓月发的帖子,没有人敢不来,何况,戏院的各出大戏,早已收获了众多戏迷,即使不看在宓月的脸面上,她们也会争着这开业大戏的。 于是,开业这一天,沉静了许久的王城终于热闹了起来,大街小巷也多了许多人气。 庄四夫人尤氏和庄子墨之妻甄氏代替宓月在戏院招待来客,除了两位庄家女眷外,怀仁侯夫人极有眼色地也早早过来帮忙,其余墨家与崔家的女眷也来搭把手了。 帮忙的女眷多了,前来参加开业的夫人小姐都能被照顾到,没有怠慢的人,女眷们见豫王后如此隆重地招待她们,给足了脸面,惶恐数日的心终于放下了不少。 庄秀娴也领了任务,与几个皇城来的姑娘一道,前去招待本地世家的姑娘,带了姑娘们往楼上雅座去了。 “夫人们聊的话咱们插不进嘴,不如在楼上吃瓜子看戏,没人管着,也没有拘束。”庄秀娴说道。 众姑娘听着有理,平时姑娘赴宴也是不爱与长辈坐一起的,这会儿见雅间地方大,布置雅致,没有不乐意的。 “不知道今儿会演什么戏?我听说今儿有新戏要演?” “今儿这戏呀,保准你们不会失望。” 庄秀娴让人上了点心,全都是五味酒楼特有的糕点,摆了满满一桌,那精美的点心,惹得姑娘们的关注都落在吃食上了。 庄秀娴借机给五味酒楼打了一个广告,“这些点心都是王后娘娘特地招待大家的,是明年五味酒楼开业的特色小食,大家先尝为快。” “是王后娘娘吩咐的?招待我们的?” 今日来的姑娘,有好一些都是当时参加过李府寿宴的,当时宓月毫不留情地灭杀了几府女眷,在她们的心灵中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故而,仅听到王后娘娘四字,就有不少小姑娘煞白着脸。 庄秀娴趁着这个机会替宓月说话,“王后娘娘为人素为良善,只是那一日是迫不得已的,你们试想一想,若是换了你们,是宁愿自己与家人死,还是让仇人死?” 姑娘们都是世家贵族精养出来的,她们现在的年龄都是快要出阁的时候,家中长辈已开始教她们一些内宅的事,都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听了庄秀娴的话,神情有些松动。 庄秀娴又说:“我说王后娘娘良善,可不是一句吹嘘的话,你们可知道菩心寺?可知道大名鼎鼎的普贤法师?” 有姑娘知道内情,便说:“我知道,据说普贤法师与王后娘娘交情极好?” 庄秀娴笑道:“这是真的,普贤法师知道娘娘来了豫国,近日也来了豫国传法,准备在豫王城建一座佛寺呢!你们想一想,普贤法师那样慈善的人,他交好的人物,岂有不好的?” “豫王城也要建佛寺?”这个消息,不仅姑娘们吃惊,下面的夫人们听到庄家两位夫人的话,也都惊了惊,便又大喜起来。 第1700章 猴子 若豫王城也建一座寺庙,往后想要拜佛祈福就不用万里迢迢的跑到皇朝去。 对于虔诚的女眷来说,这是一桩大喜事。 甄氏笑道:“开业这几天,有一出戏是普贤法师的徒弟参演的,你们可别错过了。” “普贤大师的徒弟也跑去演戏了?” 普贤法师游历各国,每到一处都开坛讲法,知名度极高,甚至许多人即使不知道菩心寺,也知道普贤法师的大名。 这会儿听说普贤法师的徒弟也参与演戏,既觉得惊讶,又觉得有些荒唐。高僧的徒弟不学佛法,跑去演戏算什么事? “别不是普贤法师不器重的徒弟?” 庄四夫人说道:“那可是普贤法师的亲传弟子,至于演的是什么戏,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是《西游记》。” 一说起《西游记》,众夫人便想起了传闻中的那个猴子,据说那戏在皇朝极红。不管是《女驸马》还是《白蛇传》或是《断案传奇》,先前都在豫王廷建立的时候演过,看过的人不少。 唯有《西游记》,因主角那会儿尚未来到豫王城,并不曾上演过。但这并不影响到《西游记》的知名度,尤其是看过《女驸马》等戏后,更引起她们对《西游记》的期盼。 这会儿,戏台上的锣鼓已经敲响了,众夫人停止了交谈,纷纷投注到舞台上。 首先上演的戏,就是传说中的《西游记》。 不过,今日上午只演两集。 与其他戏不同的是,《西游记》因魔怪多,许多演员都要化装,一开始花果山的戏,那些演员身上都粘了黄色的猴毛,这么一群猴子跳出来,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丁有庆演了不知多少次孙悟空了,每一次演都有新的体会,后来得了宓月的指点,让他多观察猴子的形态。为此,他特地去买了几只猴子养的,学着猴子的走路、站立等举止,如今这孙悟空一上场,当真是活灵活现,只几个动作,下面便有人惊呼起来:“台上有一只猴子!” “天啊,连猴子都会演戏了。” “这猴子挺像人的。” 丁有庆一开口,下面又惊呼了起来,“快听听,这猴子会说话。” “这是神猴吧?不然怎么会有能说话的猴子?” “应该是开过光的猴子,佛法无量!” 庄四夫人看过彩排的,这会儿告诉众夫人,“这不是猴子,这是人演的,这演员你们都见过的,就是《女驸马》中冯素珍的爹?” “那个瞧不起李兆廷的势利小人?” “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像。” 楼上,庄秀娴也跟姑娘们解释说:“就是他,这人原先是准备演一个樵夫的,后来因为演技太好了,被菩心寺的住持点名了演孙悟空。也是因为他的演技太好,王后娘娘看重他,让他管着这戏院呢。” 庄秀娴又借着这个机会,帮宓月刷了一波好感:“王后娘娘英明聪慧,手下能人无数,往后啊,你们会发现更多娘娘的优点。” 第1701章 千金难求 “这戏也是王后娘娘编的吧?”一旁的姑娘吃着手上的点心,问道。 庄秀娴点头,说:“对,开业三天里的戏,最早都是王后娘娘编的。还有你们手上的点心,也是王后娘娘琢磨出来的,对了,大家来尝一尝这奶茶,是不是和自家做的不一样?还有果汁,这是调味果汁,说是用几种果汁按比例调出来的,味道特别好喝。还有,这是蜂蜜绿茶,极是开胃。” 姑娘们眼睛忙着看戏,嘴上也忙着每样试一下。 屋里的姑娘们年龄小一些,心思较为单纯,品尝到如此之多的美食,不少姑娘们对豫王后的惧意减轻了许多。 能做出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又能写出那么多好看的戏,还会极厉害的医术,豫王后当真厉害。 崔苗苗坐在庄秀娴身旁,状似无意地问起:“秀娴,你要去参加女官的选拔吗?” “这是第一批女官,我当然得去参加了。若是能当上女官,且不说名头好听,还能跟王后娘娘学会许多本领呢。”庄秀娴回答的声音略大一些。 崔苗苗跟着说:“我娘说,若是能被选上女官,在王后娘娘跟前学些规矩和本事,往后婚嫁便会容易些,未来夫家也会看高一些。” “那是当然的,王后娘娘调教过的呢,谁不敢看重?” “我想做女官是想过一过当官的瘾,从未想过,女子也能当官呢,还不用跟《女驸马》那戏一样假扮男子……” 台上的戏极其精彩,让人沉迷其中。但崔苗苗与庄秀娴同座的姑娘年龄都稍大一些,对消息也较敏锐,分出心神来问女官的事。 慢慢地,豫王后要选女官的事便传扬了出去。 戏院开业的第一天,宓月只在上午请了女眷,每位女眷离开时送了一样小礼物。 刚开始时,各府夫人小姐权当收了一样纪念品,没怎么放在心上,可当她们打开一瞧,看到一个传说中的logo—— “这是佛法盛会的纪念佛品!” “这个图案上绣的简笔和尚,据说是慧空方丈!那是菩心寺辈份最高的高僧,佛法无边!” “佛法盛会的纪念佛品?这可是在菩心寺开过光的,用来供奉极是灵验,皇朝那边得到纪念佛品的人都是供起来的。而且,纪念佛品数量有限,一物难得,在外头价格已涨到千金一件了。” “王后娘娘出手太大方了,这么好的东西,每人送了一样,我家今日去了五人,共得了五样。一比起来,我送的贺礼就太轻了。” 纪念佛品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宓月耳中。 宓月听后,一脸茫然。 她现在极缺钱,开业各家送贺礼过来,想不到回什么礼,便难得小气一把,那泰宁公主送的那几箱东西翻出来,讨个好意头送出去。 没想到,普通不过的纪念品,竟然多了一个佛字。 纪念佛品? 数量有限? 千两难求? 宓月觉得古怪,去找普贤法师问了一下,这才知道佛法盛会送出去带logo的纪念品的确极少。 数日的盛会,参会者每日达万人之多,然而一共送出去带logo的纪念品只有三百余件。 超过十万人参会,只有三百多件纪念品,可见得能得到的人的确极少。 而之所以带logo的纪念品如此之少,原因就是——泰宁公主把大部份纪念品送给她了。并且,泰宁公主送给她的,都是最好最精致的一批。 因为logo不好加上去,每一样都要做得精致,佛法盛会的日期又不能更改,于是,盛会的纪念品便远远不够。后头菩心寺送的纪念品,要么是不含logo的,要么只是一些供奉过的吃食…… 第1702章 意外之财 所以,在宓月不知道的时候,在她觉得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其实在外头的价格已炒到了天价一件。 一样千金,而她足足有三马车的箱子,不知有几何。即使今日送出了两百余件,也仅是两箱的东西,而库存还有两箱的扇子和帕子。 扇子和帕子两样都是简单的纪念品,另一些箱子装的才是真正的精品,那会儿,泰安公主大方地把绝大部分精品都送给她了。 这些现在都是钱了! 一提到钱,宓月整个人都精神了。 “快去库房把装纪念品的箱子搬出来。” 宓月又想到,一件千金,今儿她随手送出的就有两百多件,那得白扔了多少银子? 宓月顿时心疼得不行。 好在送出去的东西,为了公平起见,不让来客觉得怠慢了谁,抬高了谁,都是帕子与扇子。而且,来客前来参加开业,都送了贺礼的。 宓月翻开今日的贺礼,浏览了一遍,总体还是满意的。 这些世家怕了宓月追究,送的礼都是极贵重的,特别是那些宴会上站队了李韩两家,入了黑名单的人,想是心里有数,今日送的贺礼竟都是稀罕宝贝。 内监把东西都从库房抬了出来,宓月亲自去清点,发现宝贝当真不少。 除了还有两箱帕子与扇子外,绣品有绣的佛经,带梵文的抹额,甚至还有好几双绣着六字真言的鞋子。 木雕数量不多,但最精致,雕刻的十二罗汉,佛教各位菩萨都全了,这是最受欢迎的宝贝了,意义又极好。 佛经足有一大箱,这一箱中竟有大半是慧空方丈亲笔抄写,并且是署名了的。 宓月翻了翻佛经,有些佛经已经半旧了,可见是慧空方丈素日里闲着无事抄写的,这么多本,估计慧空方丈平生所抄佛经大都在这里了。 慧空方丈在信徒中有着信仰般的高大形象,可想而知这些佛经会有多受欢迎。 玉坠的质地都是上等好玉,宓月有些印象,当时策划盛会时,依稀听住持说过公主府送了一批玉坠过来,让雕成纪念品。因此,这些玉料应该是出自公主府。 平白添了一份财,宓月心情大好,唤人把户部尚书庄子墨唤了过来。 “这几箱东西,庄大人拿去换些银钱来填补国库。”宓月说道。 庄子墨已得知宓月有一批纪念佛品的事了,听闻宓月送出了一大批,早就肉疼不已。这会儿一看,宫里还有更多,而且更加精致高档,顿时喜出望外。 “全部拿去卖了?” “嗯。”宓月想了下,又说:“不要一次性卖出去,什么东西多了就不值钱。” 庄子墨能当户部的尚书,自然是有见识的,也是擅长生财的。“王城这边已送出了两百余件,扇子与帕子就不在豫国卖了,仅挑拣几样在王城拍卖就行。再留一些王后将来用来送礼,其余的,臣让人弄到其他诸侯国去卖,必能卖出更高价格。” 除了皇朝与豫国,其他地方极少流通纪念佛品,每拿出一样都是宝贝,操作得好,能卖出更多的钱。 宓月高兴说道:“就由庄大人全权负责此事吧。” 王廷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多赚一些是一些,再多的钱她都不会嫌弃的。 第1703章 使者 秋风萧索,落叶飞扬。 沙尘亦被风卷起,带着枯叶与黄尘从这片山坡刮到那片山坡。 一支长长的队伍从楚国的方向而来,人数达万人,往着豫国而去。 队伍的中间,是一辆造型大气的马车,马车里坐着的,是楚国的王世子慕容皓华。 慕容皓华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问道:“到哪了?” 骑马走在车旁的宁远将军谢衡回道:“快到苍山城了,殿下今晚要在苍山城休息吗?” 慕容皓华想了下,说:“临近冬季,苍山城的水位下降大半,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下雪,就不去苍山城那边走水路,往扶鸠城去吧。” 谢衡唤了一个小兵过来,把慕容皓华的话传下去。 “豫国那边的情况可好?”慕容皓华又问道。 谢衡说:“尚好。” “说来听听。” “豫王已收复回丢失的豫国三城,并打着为三城百姓报仇的借口攻打漳国,臣推测,豫王想打着这个借口,夺取漳国几城。” 慕容皓华又问道:“小月在王城可好?” 谢衡沉默了一下,说:“先前有旧荆国余孽想造反,被她强势镇压,如今王城的形势稳如磐石。她开了一家戏院,戏院的生意每日人满为患,日进斗金,戏院所出的戏更是为王城百姓津津乐道,便是豫王城之外的豫国百姓,也极喜欢戏院的戏。就连楚国,近日也都传说起豫国的戏来。其中最为广传的,是一部名叫《西游记》的戏……” 慕容皓华听得津津有味,谢衡停了一下后,便又接着说了起来,“她设置了女官,选任了一些高官世家之女为女官,帮她处理朝政之外的事情。她还办了一家医院,培养大夫,救死扶伤……” 慕容皓华渐渐地露出笑容来,“孤先前还提心豫国形势混乱,小月跟着豫王会受委屈,如今看来,她能把自己照顾得极好。这是何时的消息了?” “半个月前的事。”谢衡回道。 慕容皓华点了点头,说:“先到扶鸠城安顿下来,再给豫王廷送一封孤的亲笔信过去。” “豫王正在攻打漳国,不在豫王城,以豫国现在边境戒严的情况,只怕要等豫王回城,才会邀请殿下前往豫王城。”谢衡说道。 慕容皓华目光望向远处,“若是豫王凯旋回城,这文书送过去就不够诚意了。孤就在扶鸠城多待些时日,什么时候豫王回王城,孤再带父王的旨意过去不迟。” 下午到了扶鸠城之后,慕容皓华从马车上一下来,便派使者给前面的豫国城池送去书信。 萧溍一口气收复三座城池之后,又一口气占领了漳国的两座城池。 战争如此顺利,除了萧溍用兵如神,手下猛将如云外,还有漳国分身乏术的缘故。 在萧溍收复三城之前,虞国那边侵占漳国的战争就打起来了。漳王第一时间派了大量士兵前去增援和虞国交界的城池,等萧溍在攻城时,漳王正要派人增援关睢城,那边,泸国竟然也发兵了。 漳国就像是一块被群狼围攻的肥羊,被分食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支离破碎了。 “大王,漳国内有消息传来!”暗卫把漳国近日的情报送到萧溍面前。 萧溍展开一看,不由笑了,“漳王此人倒是有些魄力,抉择得极快。” 原来,漳王看形势不妙,就要被三国分食了,立即派出使者,向强大的泸国送上降书,愿意带着漳国归顺泸国,成为泸国的国土。 第1704章 蓁城 夏侯逸进言:“大王,下一座池是漳国的邕城,土地肥沃,是漳国最大的产粮之地,若是能够拿下来,每年能给豫国带来大量的粮食。不如趁着泸国尚未接收漳国,拿下此城!” 萧溍走到舆图前,看了一会儿邕城的地势,目露遗憾之色。“邕城是个好地方,水域多,土地肥,是漳国最好的城池之一。但是,这个地方太过平坦,四通八达,即使拿下也难以防守。这么好的一个地方,一旦漳国归服了泸国,泸国必然要发兵收复的。” 地方太好了,不止他惦记,其他人也会惦记。 萧溍的视线又落在他所在的城池上,用笔在舆图上画了三个圈,“整顿兵马,在此三处建设工事,做好防守准备。” 贪多嚼不烂,如今他已拿下漳国三座城池,先把三座城池消化了再谋邕城。 萧溍如今所在的位置是原漳国的蓁城,是兵家必争之地,把工事建好,易守难攻,可以凭着天险与即将吞食漳国的泸国正面杠上。 宓峥的目光也是落在这舆图上,看得十分仔细。萧溍怀着考他的想法,问道:“武节将军,你看出什么来了?” 武节将军,正五品。 连赢几场大胜仗,宓峥已连升几阶,成为正五品的武节将军。 宓峥说道:“大王固守蓁城,是打算以此地为界线,与泸国长期对峙。邕城易守难攻,谁占谁头痛,泸国占领此地,便会轮到他们惶恐我们随时攻打。” 萧溍目露赞赏,“泸王野心勃勃,他吞并漳国,又暗中支持李世昌,所谋不浅。咱们豫国,也不是他的最终目标,只是其中目标而已。” 泸王的野心,是想一统南方大域的各个诸侯国。 若是把南域都统一了,卢国国土的面积,将比皇朝还要辽阔。 萧溍最近还收到其他几个一流诸侯国的情报,他们亦在蠢蠢欲动,用不了多久就会跟泸国一样,大肆吞并其他小国。 以前那些互不侵犯的潜规则,已经被打破了,几大诸侯国趁着皇朝混乱,准备逐鹿天下。 萧溍要做的,是稳中求发展,守好他的地盘,先让几大诸侯国消耗掉。 豫国的版图,在拿下了漳国的三座城池后,又壮大了不少。 壮大的豫国,更会成为强大泸国的眼中钉,两国迟早会有一战。 夏侯逸站出来请命:“大王,末将愿领兵驻守蓁城!” 萧溍平静地问道:“夏侯将军,你可知道蓁城之难守?” 要守的,不仅是刚得来的漳国三城,还有刚刚收复的豫国三城。豫国三城尚好,百姓以前都是豫国的子民,但漳国三城,百姓都是漳国的子民,其中还有漳国的世家贵族,守城之将不仅要守住城池,还要应付这些漳国的世家贵族。 夏侯逸坚定地说道:“末将知道!末将正是知道守城之难才向大王请命,为大王守好这片北疆!” “好!”萧溍心中欣慰,“本王便把这片北疆托付于将军了!” 宓峥听得心潮澎湃,说道:“末将也可以留下一道过城!” 萧溍看了他一眼,“你还要跟着本王一起去收复其他地方。” 漳国占去的土地收回来了,还有宋、姜两国占去的土地需要收复回来。 宓峥问道:“大王,我们何时出发?” “冬日将近,豫国需要休养,得要等明年。” 养上一冬,练好兵,到了明年,一举拿下两国。 第1705章 练兵 “明年?”君莫笑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不好了。“明年出兵,本将军岂不是得在豫国住到明年?” 不然一回一来,太耽搁时间了。 君莫笑这会儿开始后悔了,不该跟萧溍打赌的,不然收复回三城之后,他就可以打道回虞了。 然而在开战初始,他就输了对赌,答应帮萧溍拿回螽城。 后来为了扳回局面,他又跟萧溍对赌,结果每赌必输,连打六城之后,他也输了四个承诺。更令他烦恼的是,出兵前答应虞王的事,注定是办不成了。 萧溍坐在上座,望着下面这个被他套路住的君莫笑,面带威严:“君将军曾言,若是未能先拿回磪嵬城,便答应本王,替本王练一支兵马,莫将军这是要反悔吗?” 君莫笑揉着有点作疼的脑袋,“大王手下士兵皆精锐,君某就不班门弄斧了。” 萧溍从书案上取了一份折子出来,“王城那边新收了一些士兵,有万人之多,本王也不求君将军全部带去操练,只需在今年冬季给本王练出三千士兵便行。” 王城之变,宓月把李韩等几府造反的头目给灭了,那些投降的府丁收编下来,打散安排各处。稳定王城之后,宓月又明里暗里的敲打,吓得其他府都不敢多留府丁,把多余的府丁主动送给宓月。 于是,豫王城这段时间里,已收编一万多人的府丁为兵。 君莫笑接过折子,看到里面的内容,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豫王城兵力空虚,在敌人多达十倍之多的情况下,豫王后一介弱女子,竟然还能稳住局势,更厉害的是非但无损兵员,反而一下子迅增了上万士兵,这是什么强人? 原先他觉得萧溍是个强人,这一看豫王后似乎更厉害。 他看向萧溍,对方仅带三千士兵就一路收复三城,又占下三城,六城之战后,伤亡少得可以忽略不计。这本事,君莫笑理智地承认,比他厉害多了。他带的兵在攻打城池时,折损了将近两千人。当然,折损如此之大,原因是在他对赌连输后心态失衡,一力求赢,过于急进。 君莫笑虽然倨傲,但为人重诺,把折子还了回去,说:“行,回到王城的后,君某便帮大王练兵。” 萧溍点了下头,说:“君将军可以先行准备,大军不日将会班师回朝。” 君莫笑拱了下手,便大步离开。 议定了回朝时间,萧溍又收到一道加急文函,里面附带楚王世子慕容皓华的亲笔信。 平定城派来送文函的使将说道:“楚王世子领着万人之兵住在扶鸠城中,府尹担心楚国会趁乱攻打豫国,已加派士兵把守城门。这是楚王世子让人送来的亲笔信,言及交到大王手上,府尹不敢怠慢,立即吩咐下将把书信送过来。” 萧溍打开文函,先把平定城府尹的奏折看了一遍,然后撕开信封,将慕容皓华的书信看了一遍。 宓峥立在一旁,忽闻是慕容皓华的来信,仿若乍逢故友,大喜不已。可转眼看到大家面带凝重之色,才想到如今不是他在楚国的时候,楚国与豫国是两个国家,每个国家有每个国家需要照顾到的利益。如果楚国为了楚国的利益,带兵攻打豫国,他这个楚国的义恩侯爷,豫国的武节将军该怎么选择? 第1706章 谢衡 宓峥面带忧色,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似乎要发生了。 萧溍放下书信,撞见一脸纠结的宓峥,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宓峥在萧溍面前从不掩藏他的想法,在他心中,萧溍既是他的姐夫,也如同父亲一样的存在,有着天然的信赖。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全因有萧溍对他的栽培。“姐夫,楚王世子陈兵扶鸠城是为了什么?” 萧溍便把书信给了宓峥,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平定城的使将,“你速速回去,把书信送到扶鸠城去,并让平定城府尹打开城门,迎楚王世子到王城。” 萧溍想了下,又说:“本王近日将班师回朝,接行程,应与楚王世子在颂城相遇,本王便在颂城接待楚王世子,再邀请他一道到王城作客。” 这时候,宓峥已看完了书信,信中慕容皓华言及希望两国结交友好之国,他代楚王前来与豫王商议结盟之事。 宓峥顿时把心放下来了,两国交好,楚王初心如故,他与姐姐就不用面临艰难的选择。毕竟,他们姐弟对楚国的感情不一般,楚王一家对他们照顾极多,若因为利益翻脸了,未免有些哀凉。 宓峥在书信中看到是谢衡护送王世子过来的,高兴不已:“谢衡世子回来了?” 两家的恩怨早就烟消云散了,谢衡在与荆国对战中失踪,宓峥当时同为楚将,曾为此遗憾不已。现在得知谢衡安然无恙回来,由衷地为谢衡感到高兴。 萧溍手头上多了另一份密函,这是他设在豫国各地的暗哨送来的情报,在慕容皓华带兵来到扶鸠城时,便有暗卫前去调查。而楚国还有庄卫的秘密培养之地,要想知道楚国的消息比别处方便,也比别处来得容易。 “谢衡是在半年前回到楚王城的,按他所说,当时与荆兵交战,落入包围之中。后来虽然冲了出去,却受了重伤,一直养到今年方好。如今,谢衡被楚王封为定远将军了。” 萧溍把楚王城的消息与宓峥说了起来,因为谢家与宓家曾经的恩怨,他对这位彰德公世子谢衡,也多关注了一些。 萧溍将关于谢衡的篇幅多了看几眼,好一会儿后,方说道:“明日启程,到颂城迎接楚王世子一行。” 崔隽奇听完来龙去脉,谨慎地说道:“大王,楚王世子想要与豫国交好结盟,为何要带一万大军前来?依臣之见,大王应慎重见面为好。” “若他是怀诚意而来的,不会把一万大军带入豫国。”萧溍说道。 即使慕容皓华带了一万大军入豫国,萧溍也不放在眼里,在别人的地盘他都无所畏惧,何况是到了他的地盘? 颂城,是最靠近豫王城的一座城池,凡是从南路、西路去豫王城,都要经过此地。 萧溍从西路回王城,即使不迎慕容皓华,也会在颂城落脚。 慕容皓华从南路前来,更是需要在颂城停靠,并且,为表诚意,还得先往豫王城送上文函,等待王廷那边派下官员前来引路,才前往豫王城。 第1707章 心愿 “且说那李氏韩氏两族勾结外国,欲图颠覆豫国王廷的阴谋被英明的王后娘娘给发现了。那一日,王后娘娘摆出仪仗,带着全套仪仗前去李家贺寿。那李家,见王后娘娘带了全套仪仗过来,还道王后娘娘惧于他们,暗中窃喜,洋洋得意。却不知,那三百仪仗卫是王卫所假扮……” 颂城的茶馆,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地讲着故事,下面座位全满,皆听着这段从王城里传来,关于豫王后一力定乾坤的故事。 慕容皓华穿着便服经过茶馆,得知是关于豫王后的故事,带着几个侍卫挤了进来,听得有些入神。 “只见王后娘娘就座,受众女眷跪拜之后,便让人奉上贺礼。客官们可知道,王后娘娘送了李老婆子多少件贺礼?” 座下有猜三件,有猜九件,亦有大着胆子地猜十几件。 说书先生却摇了摇头,“你们都没有猜中!王后娘娘共送给李老婆子六十二件寿礼,寓意为李老婆子今年六十二岁!而且所送的寿礼,每一件都是价值非凡的珍品!” 座下众客皆惊呼。 一口气送六十二寿礼,这手笔也太大了吧?王后娘娘出手也太大方,换了他们,可不愿意送。 便是慕容皓华听了,也觉得肉疼,暗想他给小月妹妹置办的嫁妆也没多少,这么一口气送出六十二件,若是国库拿的,只怕豫王不喜,毕竟豫国刚建立,要用的钱多了去。若不是国库拿的,是小月妹妹的私房,那就亏大了。 “众客官是不是想不明白,王后娘娘明知李家狼子野心,却为何还要送六十二寿礼给李老婆子?你们细想一想,六十二件寿礼,是不是得要六十二个内侍呈上去?岂不是说明,王后娘娘能再多带六十二个王卫混入李府?” 说书先生这么一提醒,众人才悟了。 接着说书先生便开始讲豫王后的一系列操作,最后不仅把寿礼重新搬了回去,还把几个造反的家族给抄了,简直送一回百。这一段,是全故事之中高潮的一段,底下众客听得都入了迷。 慕容皓华忍俊不禁,这脾气的确是他的小月妹妹,虽然这仅是一个故事,但听完之后,他放心。女子成亲之后,还能强势起来,性情仍像未出阁前那样,便说明婚后过得不错,潇洒如故。 原本楚王想结盟的事情,楚王廷派个大臣亦可以来谈,但慕容皓华亲自过来一趟,何尝不是想亲眼看宓月一眼,看看她过得是否幸福。 慕容皓华感叹着与谢衡说道:“小月妹妹能在豫国过得好,我的心愿也算了了。” 说完,才猛然想起谢衡与宓月曾经的往事,慕容皓华摸了摸鼻子,瞧见谢衡出神的样子,似乎没听清楚他的话,这才放心了一点。 慕容皓华在茶馆坐了大半天,听完了关于宓月的传奇故事,方心满意足地离开。 到了驿馆,便有颂城的官员来告诉他,豫王将会在明日来到颂城,与他会见。 第1708章 借兵 慕容皓华见过萧溍不止一次了,但见过再多次,也没有今日来的撼动人心。 整齐肃穆的士兵仿佛挟着一股血气走进颂城,这是从沙场血战后得胜归来的士兵才有的气势。慕容皓华迎过楚国大胜而归的军队,也见过这样透着血气的气势,但两者又不一样。 除了气势外,豫兵身上还有一股利刃出鞘的锐不可挡,它的锋芒太利,令人远远观之便心生寒意。 慕容皓华目光落在走在队伍之中的萧溍身上,他坐在一匹黑得发亮的马上,身穿铠甲,如山如岳,在这支锐兵中,他就像是利器的刀尖一样,夺人注目。 慕容皓华见过冷漠的萧溍,见过尊贵的萧溍,见过漫不经心的萧溍,但他从未见过现在这般,仿佛战神临世的萧溍。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个全然陌生、让人肃然起敬的萧溍。 怪不得能掳获她的芳心,这样一位英雄人物,想是世间女子都逃不过他的魅力。 萧溍已看到了慕容皓华,骑马来到他面前,下了马,“让王世子久等了。” 慕容皓华把脑海里纷乱的思绪驱去,笑道:“大王客气了,大家都是熟人,不必见外。” 萧溍神色稍和,说道:“的确是老熟人了,不用太过讲究礼数,王世子到了豫国尽可当作在楚国一般,不用拘束。” “行,往后我就把豫王城当楚王城一样逛着。”慕容皓华笑道。他方才说的熟人,亦是一种试探萧溍的态度,看萧溍是否还存着对楚国的情义,是否有结盟的意愿。 结果是喜人的。 萧溍把马交给了身后的将士,让慕容皓华与他同行,往颂城别馆走去。 到了别馆,慕容皓华第一时间就把他的来意讲了出来,除了奉上楚王结盟的亲笔书信,还有一万士兵。 “父王得知大王要收复几个城池,担心大王初来乍到,士兵上面未免有所短缺,故而从楚国调了一万精兵过来,特地借给大王收复失地。那一万精兵,如今正陈在扶鸠城,只等大王同意,便可助大王一臂之力。”慕容皓华干笑了几声,“不过,大王如此威武,仅凭三千士兵就收复了三城,又拿下漳国三城,显然我们多虑了。” 萧溍请慕容皓华品茶,这是他从漳国弄来的战利品,是极品好茶。“王世子此言差矣,本王虽然收复了失地,但还有几个地方尚未收复,正缺兵少马,楚国之举,解我困境。还请王世子代本王向楚王道一声谢,此恩,本王记下了。” 慕容皓华听此,心中大定,萧溍这个态度,显然是决定以后与楚国绑定在一起。 楚国与豫国交好,于公于私,都有极大的利益。 不说两家的私下交情,就说于国而言,两国相邻,国家交好,有利于稳定。楚国经过荆国的事后,不想同样的结局重演。 再有另一层顾虑,泸国的野心路人皆知,楚王如何不明白?泸国要统一南域,总有一天会攻打楚国,先与豫国结盟,亦是一种抱团自保的方法。 慕容皓华把谢衡唤了过来,说道:“这位是领兵的宁远将军,大王但凡有差遣,尽可吩咐。” 第1709章 归心似箭 谢衡走了上来,向萧溍行了一个军礼。 相比以前,萧溍今日所见的谢衡,变化极大。“听闻宁远将军曾经重伤,养了几年,现在可好些了?本王的军营中配有专门治新伤旧伤的药,都是出自名医之手,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谢衡比起一年前,沉稳了许多,眼中更有一份从前没有的平静如水。“大王有好药,那是再好不过,即使臣用不着,亦可给军中兄弟使用。” 萧溍便道:“王城已建成一座药厂,军中所用药物,本王会全力供应。” 萧溍虽然远在边疆,但与王城的书信没有中止过。自把联络通道建立好后,有信鸽传信,他与王城的联系就频繁了许多。与妻子的通信,自然是缺不了的。 正是如此,宓月对边疆战事了如指掌,在王城从容布置。萧溍也对王城的事一清二楚,夫妻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把刚建立的豫国掌控得四平八稳。 亦是夫妻二人的配合,让那些想趁豫国不稳前来打劫的人,纷纷折损而返。任是小人手段再阴险,也翻不起大浪。 与漳国的这一战,打出了豫国的威风,更是向天下宣示着豫国的强势雄起。 萧溍在颂城便直接与慕容皓华商定了两国结盟的事宜,楚国有心交好,豫国有心结交,几乎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结盟书草订了,只需回到王城之后,加盖王印便生效。 第二日一早出发,紧赶慢赶,在傍晚之前,大军与楚国使团终于回到豫王城。 华阳城门前,王廷官员以及守护王城的王卫已列队出城相迎。 萧溍骑马走在队伍前面,远远地便看到了迎在最前面的妻子。 所有的归心似箭,在见到妻子的那一刻,便如同箭已归靶,急切的心情也安定了。 唇边缓缓扬起一道笑意,目光带着带炽热,策马快行。 “恭喜大王凯旋回朝!” 左右两位相国已先奔了出来,激动地朝萧溍跪拜道。 萧溍勒住马,无奈地看了眼妻子,下了马,把两位相国扶起来,让后面乌压压下跪的官员起来。 在王城众官与百姓的恭迎之下,萧溍带兵入了城,经过一番的折腾,又把士兵和楚国使者安置好后,他才带着一身疲惫往后宫走去。 后宫中,宓月早让人备好了热水与吃食,见萧溍回来,先给他端了一杯温茶,“累了吧?先去泡个澡,等会儿再吃些东西。” 行军打仗,最是累人的事。萧溍平时讲究,但到了战场,带起兵来,便习惯与士兵一个待遇。从边疆一路急赶,即使在颂城休息了一夜,但宓月仍然看到了他眉间的倦色。 泡澡的水是药水,是宓月专门调制的,一共有两桶,一桶给萧溍,另一桶让宓峥去泡了。 加上了活络舒筋的药材,人泡在其中,顿时便如筋骨皆松。 萧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见妻子进了来,手中端着糕点放在他身边。 他腹中正饿,捏了一块放入口中尝着。 宓月另打了一桶热水,拉了一张椅子过来,给萧溍洗头,说:“这是我新调配的方子,你试试感觉怎么样。” “庄卫用的就是这个方子?” “这是加强版的。” 第1710章 变革 最先的版本是提升普通人的潜力,这是加强版的,适合有一定底子的人。 她手下的庄卫,还有萧溍手下的人,有很多都适合再提升一把。 趁着这一冬,她要将精锐之兵的潜力再挖掘一番。 并且,这个药方可以治疗一些旧伤,对筋骨有调理的作用,可以起到保健的作用。 萧溍闭上眼睛,运转内力,仔细地感受着药力的作用。 “月儿,你的医术又精进了不少。” 宓月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里面加了一味蛊药。” 大量加蛊用药,还是她最近做的事,以前以蛊入药,她仅是小范围地试验而已。因蛊人派的事,以前她也不适合大量养蛊。 而这里没有人知道蛊人派,又有欧阳神医的帮助,她可以大量以蛊入药。 为此,她在郊外特地弄了一个隐秘的庄子养蛊,派去管理的人都是信得过的心腹。 萧溍耳际微热,鼻间闻到妻子身上淡淡的好闻亦令他眷恋的味道,眼神更炽热了几分。 宓月伸手在他额头点了下,“想什么呢,快运功。” “月儿,其实我不用泡药浴也可以的。” “别看现在身子好就逞强,谁知道以后老了的事。” 萧溍只得忍下躁动,与宓月说起军中的事,分开注意力。 夫妻二人虽然时常有联系,但信鸽一次不能传递太多内容,许多事情宓月只知道个大概,不了解详情。这会儿听萧溍细说,才知道其中内情。 宓月最欣慰的是宓峥的成长,若说以前在楚国宓峥是个能冲锋陷阵的猛将的话,那么,经过萧溍手把手的调教,宓峥已隐有大将之势了。 收复三城之战,以及拿下漳国三城的战争中,宓峥几次独自领兵作战,独当一面,每次交上来的成绩都非常醒目。刚出战时,萧溍麾下将军都以为宓峥年纪轻轻能跟着来打仗,是因为王后之弟的缘故,是去刷军功的。 如今,宓峥的实力已让萧溍麾下众将心服口服,便是心性高傲的君莫笑都高看了几分。 提到君莫笑,宓月便问:“此人可用?” 萧溍点头,“是一员猛将,若能收在麾下,往后将与阿峥一道,可以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君莫笑与他的打赌六场,能在他手上赢下两场,本事已经不少了。 宓月也想到了这一点,萧溍可是百战百胜的战神,君莫笑能赢,可见本领不小。 豫国与虞国将来终有一战,若是能将虞国第一战将君收服过来,豫国多添一员猛将,而虞国却痛失一将,一进一出,于豫国大利。 萧溍出征打出了威名之后,周边小国不敢明目张胆地冒犯,随着冬季来临,皆蛰伏起来。 豫国中跳得最欢的世家贵族被收拾了,余下的莫不夹着尾巴做人。 萧溍利用这个冬天的风平浪静,对豫国进行大规模的改革。 大世家贵族倒台后,王廷收回了许多土地,萧溍要练兵,自然不满足只练一万人的士兵。而豫国经过一番番变故,能征上来的兵极少,豫国的百姓也不愿参军,强行征兵,必会让刚刚安定下来的豫国又动荡起来。 于是,萧溍把收回来的土地,以兵换田的方式发下去。 第1711章 药 凡是家中有参兵者,便可根据各地方的情况,分别能得到多少土地。并且,若是立了军功,又能得到多少赏赐的田地。 不管是哪个朝代,土地都是百姓的命,也是百姓的希望。 这个政策一下去后,许多无田的男子为了给家人换来田地,也为了搏一个前程,投入军中。 这个政策实行得最好的地方在关雎城、维叶城,以及磪嵬城,这三座城也是被萧溍掌控得最好的城池。稍有影响力的世家贵族要么搬走,要么死了,余下的百姓都是饱受漳国的欺侮,对解救他们的豫王心怀感激,而这三城的土地又几乎全归王廷。征兵令一出,以兵换田,三城百姓无不欣然投入军营之中。 豫国今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的晚。 到了十一月底,天气干冷干冷的,雪却迟迟不下。 干冷的风吹在脸上,仿佛是一把把刀子在刮,刮得露出来的皮肤辣辣地作疼。 这样的天气,是不是适合练兵的,光是干寒两点,就能让新兵染病折损一批。 不过,这仅是相对于其他国家而言。 为了全力支持萧溍的练兵,宓月早就准备起来了。 不管是楚国那边的庄子,还是皇朝那边的庄子,这几年都种了大量的辣椒。 楚国与豫国相邻,辣椒早就运送过来了,皇朝那边的辣椒也随着船只来到了豫国。 羊骨汤里加上辣椒,打上一碗,一口喝下,肚子里一片火热,身上的寒气也仿佛随着汗水从毛孔散发出去。 “痛快!”君莫笑一口饮尽,享受着身上温热的感觉。 虞国水多,常年生活这样的环境里,容易得湿痛病。君莫笑常带兵假扮水匪,生活在各条水道之中,一年年地下来,每到寒冷的季节,关节处都免不了生痛。 干冷的风吹来,君莫笑虽然面上不羁依旧,但骨头里的老毛病不时地犯了。喝了这碗辣椒汤后,遍体生热,奔沸的气血让这痛意消减了不少。 “君将军。”刘丰手里提着东西走了过来,说道:“大王让我送些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君莫笑目光朝刘丰手上的东西望去,是个用纸包扎得四四方方的东西。 刘丰把东西抬了抬,说:“是王后娘娘专门配出来的艾条。大王听闻君将军麾下的士兵近日关节疼痛难当,有好一些人疼得关节肿大,便请王后娘娘配些药物。这是试用品,将军让人先试着,若是有用,再让药厂那边多做一些过来。” 事关麾下士兵的健康问题,君莫笑严肃地接了过来,“代我向大王与王后说个谢字。” “将军先让人试一下看看效果再说。” 君莫笑喊了几个湿痛严重的虞兵过来,进了军营,打开药包,发现里面还有一份极详细的使用手册。 需要灸的穴道,如何来灸,要灸多久,份量多少,都写得详详细细。 有了这份手册,哪怕不懂得医术也能操作。 君莫笑拿了一些艾闻了闻,便取了一些,依葫芦画样地在身上试用。 “将军,不可!”副将连忙阻止,“万一此物有毒。” 君莫笑拿了烛火把艾点燃,说:“若豫王要下毒,办法多的是,我们喝的水,吃的饭,都是豫国提供的,何须大费周章在药里下毒。况且,我观豫王心胸开阔,是个磊落的君子,不屑于下毒害人。” 第1712章 练兵 随着艾绒的燃烧,浓郁的药香塞满了地方不小的军营,君莫笑闻着这味道虽然很浓,但不算刺鼻,他常年带兵打仗,多少懂一些药理,从中闻出几味认识的药材。这几味药,都是用来驱寒止痛的。 按着使用手册把周边的几个穴道都点上艾,他仔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虞兵常年在水域中作战,病痛比较严重的部位都在膝盖关节,使用手册有专门一幅讲膝盖关节上如何用艾。 军营中烧起了炭火,烘得里头暖和不少。 君莫笑被火烤得,以及药香薰得有些昏昏欲睡。 仿佛是打了一个瞌睡的功夫,旁边紧盯着艾的副将就把君莫笑唤醒了。 君莫笑睁眼望去,艾绒快烧到尽头了,要不是用了姜片垫着,已灼着肌肤了。 把将要燃尽的艾都取下后,君莫笑感受着身体的情况,不知道是刚瞌睡了一下,还是药艾效果好的缘故,他隐隐有些作疼的关节松散了许多,浑身的劲都足了不少。 “你们也试试。”君莫笑把使用手册再细看了一遍,说:“每日灸一次,最好在午时灸,你们几个试药的,每日午时都到这座军营来,使用三天之后跟本将军说一下效果。” 若当真有效,他欠豫王与豫王后的人情就大了。 但这样的人情,他乐意欠着。能让底下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士兵远去病痛,再大的人情也值得。 盯着手下把穴道找准之后,提醒了他们要灸的时间,君莫笑便出了军营。 军营建在豫王城外,君莫笑这边的军营建在背风的山窝处,出了山窝,有一片平坦的地方,适合用来做校场。 君莫笑站在山峰上,看到校场那边有几千新兵在操练,为首的将领是楚国人。 楚国宁远将军留在豫王城后,主动提议帮忙练兵,得了三千新兵在操练,与君莫笑相邻建营。 君莫笑见他们练得似乎不错,又见宁远将军谢衡在旁检阅,便骑马过去。 马未到,谢衡便发现了君莫笑,邀请他到来。 “素闻君将军练兵极有方法,还请指点一二。”谢衡对君莫笑说。 君莫笑望着训练有素的新兵,能看出这一支兵练得非常不错,不比他那边练的新兵差。听谢衡的话,有较劲的意思。 不过,君莫笑过来,也是有一些较劲的意思。 两人同样从豫王那边领了一支全新入伍的新兵,每个月豫王都会过来检阅一次,两位领头人自然谁都不想输给谁。 君莫笑坐在马上,笑得张扬,“不过才练一个来月,能指点什么?不如你我二人切磋一下如何?” 谢衡挑了挑眉,“君将军给脸,本将军求之不得。” “那就试一场吧。” 校场上的将领把新兵带到边上,空出地方给两位将军切磋。 萧溍带宓月来练兵营时,便发现了校场那边的热闹。 他没有让底下侍卫去传报,带了同样穿着便服的宓月悄悄过去。 校场之上,君莫笑骑着白马,手中拿一把画戟,气势如出鞘的剑般锐利。谢衡则骑着赤马,手中拿一把长枪,沉稳如山。 这是事隔几年之后,宓月第一次见到谢衡。 第1713章 切磋 王世子慕容皓华来王城时,宓月见了几面,问了一些楚王城旧友的情况,聊的都是私下交情的事。宓家与谢家之间,虽然化解了恩怨,但两家交情也差不多断了,再见也是陌路人,自然没什么好接见的。 宓月曾听萧溍说过,谢衡变化极大,如今看到本人总算明白话里的意思。 当年的年少轻狂,已经在谢衡的身上看不到半丝痕迹了。明明只隔了几年,倒像是经历了几十年,沉淀了岁月,沧桑了面容。 就连那一把长枪,使出来的招数也老练而沉稳,一点也不像当年那个拦住她的马车,说着几乎是幼稚而天真的政治抱负的男子。 校场上,长枪与画戟的交锋,如同两虎相斗,你来我往,不过几瞬的功夫就交手了几十回合。 校场上楚兵多,大声为自家将军喝采。很快地,虞兵那边得到了消息,纷纷赶来给自家将军助威。 萧溍与宓月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两人虽然身着便衣,但那通身气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何况萧溍曾领兵作战,场上的虞兵大都是见过萧溍的。 因此身边除了王卫外,其他士兵都不敢靠近两人。 谢衡使出回马枪,意外发现了站在那里的萧溍夫妻,目光不由多往那个笑意盎然的女子望去。 许久不见,她风采依旧,依然的注目耀眼。 稍一闪神,君莫笑的画戟便朝着他的肩膀劈下来,谢衡百忙间一个闪避,人虽避开,但座下之马被劈得惨嘶一声。若不是君莫笑手下留情,这马就要被劈成两半了。 谢衡勒马退后几步,朝君莫笑拱手道:“是我输了。” 君莫笑收回画戟,皱眉说:“你在让本将军?” “是我后劲不继,使出绝招后就没有余力,这才落败。” 君莫笑将信将疑,他与谢衡不曾交过手,也不熟悉对方,但对方已认输,他不适合咄咄逼人了。 君莫笑甚感遗憾,方才与谢衡过招打得正有劲,刚刚挑起他的战意,谢衡这就输了,让他有些不上不下的。 回首看到萧溍来了,他眼中一亮,纵马朝萧溍过去,叫道:“大王,可敢与君某一战?” 王卫正要上前拦住君莫笑,萧溍却抬手让王卫退下,说道:“有何不可?” 君莫笑极欣赏萧溍的爽快,大笑道:“大王莫怪君某不识礼数,只因君某总听宓小友说大王如何如何的厉害,宓小友那身本事更是大王亲教出来的,君某听着心痒,今日忍不住唐突了一次。” 萧溍有心要收服君莫笑,自然不介意展露一下他的武力。对战将来说,任何夸赞之词,都敌不过用武力来得有说服力。 很快地,王卫把萧溍专骑牵了过来,萧溍从旁边王卫处拔了一把长刀在手。 校场上,萧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君莫笑说了一声得罪后,势如长虹,没半点留手便出招了。 萧溍用着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招数与君莫笑激斗起来,他们比的不是江湖本事,而是战场上的真本领。 第1714章 大王威武 开始时,君莫笑还会顾忌到萧溍的身份,不敢使出全劲。 但打着打着,他发现萧溍太强了,别说收着力了,就是使出全力,也难以攻破萧溍的防守,反而他接招得有些措不及防。 君莫笑本就是个战斗狂人,遇到强手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更加的兴奋,斗志和战意都被激起来了。 君莫笑越打越精神,一把画戟把此生所学都淋漓尽致地施展了出来。 便是校场外观看的士兵都看得大呼过瘾。 这亦是君莫笑战得最过瘾的一次交锋。 纵然是萧溍,也打出了几分趣味来。 别说这辈子了,就是上辈子他除了年轻时候上过战场外,后头都忙于政事,再没有上战场的机会——没有再上战场的原因,更多的是他威名太盛,周边小国根本无一敢犯。 故而事隔如沧海桑田之后,他仿佛又回到曾经纵横沙场的恣意人生。 一把长刀,萧溍使得大开大合,霸气之极,整个校场仿佛成为他一人的舞台,把君莫笑压着打。 宓月望着她男人在马上的英姿,目光微微恍惚,仿佛也回到了那段并肩作战的岁月。 那是他们最年轻美好的时光,亦是她与他记忆中最为深刻的一段岁月。不管经历过多少沧海桑田,她都不会忘记。 她的唇边慢慢浮起温柔的笑意,凝视萧溍的目光也渐渐温柔似水,情意绵绵。 谢衡的眼神移开,望向校场上的萧溍,难掩惊讶之色。 如果他不是知道萧溍是皇朝尊贵的皇长孙,根本没有上过战场,这一身马上的功夫,他会以为这是纵横沙场几十年的老将军。 这位豫王,太令他意外了。 同样感到意外还有其他赶来观战的楚将、虞将、豫将,以及校场上的君莫笑。 君莫笑用他君家的声誉作保证,他绝没有礼让半分,甚至他把平生所学、战场上悟来的所有招数都施展了出来。但是,他却越打越难,越打越弱,在萧溍的强攻之下根本无法反击。 这是国王?确定不是一代老将? 君莫笑被打开始怀疑人生。 他确定,这就是豫国的新任国王。 问题是,国王比老将还能打,他这将军还有什么鬼的用处? 砰的一声,两件武器相交,君莫笑被萧溍的巨力震得连人带马后退数步。 君莫笑身躯摇晃了几下,险些摔下马去,胸口的气息更是乱了,差点被激荡得吐出血来。 他震惊无比地看着萧溍,再握了握手中的画戟,“豫王,再战一次!” 萧溍长刀斜指,“不管将军要战几次,本王奉陪到底!” 于是,两人又战了起来。 君莫笑比上一次输得更快,他不服气,又宣战了一次。 第三次败得更快。 三次连败,君莫笑总算心服口服。 校场上的较量,心服口服的除了君莫笑,更多的是豫兵,特别是今日在观赛的新兵。 场上那英姿勃发,豪气干云的男人就是他们要效忠的大王! 那一瞬间生出的荣誉感和自豪感,让新兵们为之热血沸腾。 “大王威武!大王威武!” 海啸山呼般的喊声,响彻云霄,那从内心深处迸发的激情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从开始豫兵的喊声,接着,楚兵与虞兵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高呼大王威武起来。 这一刻,萧溍在士兵中的威望层层飙升—— 第1715章 民以食为天 萧溍忙着跟进练兵以及内政之事,分身乏术,宓月这边便帮着查漏补缺。 医院的事已经上了轨道,医学院的教材已经弄好,教学的大夫也培养好了,便是药厂那边,也有从夏国来的诸栢守和许仲明照看着。 宓月便把目光投向其他地方。 因她喜欢收集种子,萧溍记起前世之事后,深感种子的重要,在皇朝时与来自西域、南域等地的外域商人联系极多。 从南域来的商人想要去皇朝,本就要经过豫国,这会儿得知看重他们的豫安王已是豫王了,便特地到豫王城来一趟。 这一次,南域商人带了不少新种子过来,不少是宓月熟悉的。加上以前收藏的种子,宓月手头已培养了不少种子,便考虑起民生之事。 所谓为民生,不过一个食字。 民以食为天。 从五味酒楼中得到的经验让宓月明白,一个生态做好了,能带动多少经济。 五味酒楼需要食材,便弄鸡场、鸭场、猪场、鱼塘等。而养鸡鸭猪等,又会得到许多的肥料,这些肥料能够用来肥田。肥田上种的辣椒会更好,用到农田,更能让农田丰收。 宓月拿着笔在纸上勾勒着,豫国虽然没有虞国那样水域发达,但毕竟属于南方,降雨量大,水资源并不少。 蓄水为塘,既能养鱼,又可以当水利,方便控制水涝干旱。 鱼塘上能养鸭,塘里能养莲藕,塘泥还是极好的肥料。 更让宓月看中的是,池塘边可以种上桑树。桑树可以从塘泥中吸收的营养成长,桑叶可以喂蚕,蚕蛹蚕沙能喂鱼。 这便形成为一个完整的生态环境。 豫国出的蚕丝曾经也是贡品,质地柔软,色彩绚丽,名传各地。如此一来,可以拿豫国产的丝绸从其他国中贸易来豫国没有的东西。 宓月一样一样地列好,在晚间萧溍回来时,与他讨论起来。 萧溍在烛光下仔细地一页页翻看,宓月在一旁细说:“五味酒楼的菜已经名传各国各地,先借着五味酒楼的经典菜开始推行,譬如这养鸭,只要有水的地方,鸭子能自己找吃的。我把烤鸭的简化方子教出去,虽然做出来的味道没有酒楼的好,但比如今的菜式好多了。食客一多,鸭子的销售便不用愁了,别的不说,百姓养了鸭子也可以自家吃。” 至于养鸡,也不一定需要粮食,可以养蚯蚓,圈养在山地,山地上种果子。 萧溍听得入迷,农业之事,他前世也与宓月研究过。不过那会儿他们注重于商业,对农业除了增收外,生态养殖这些并没有仔细研究过。如今因为五味酒楼,巧合地形成了一个围绕餐饮而形成的生态。 “可以推行下去。”萧溍郑重地收好宓月的这份资料,“豫国的各个城府已在掌控之中,就由王城郊外,以及各府城的郊区推广,然后扩至各县各镇村。就趁着这个冬天,把人培养起来,来年开春放到各地着重办这事。” 第1716章 排戏 宓月还想到一事,“可以鼓励多开荒地,荒地免收几年的税,想是有缺地的百姓会去开荒。一般荒地为了肥田都会种些豆子,种最多的就是黄豆了。百姓家做菜的油太少了,可以让人们多开荒种黄豆,用黄豆榨油。光吃饭,没有油,不顶饿,消耗的粮食太多了。” “那就要把榨油的工具也推广下去。”萧溍下了决定:“仍是今冬弄起来,明天春季,全国大干一场。” 宓月笑道:“要想全国百姓一起大干,戏班子那边就要派上大用处了。” 还是那句话,宣传!宣传!只有宣传到位了,才能动员起来! 说干就干,第二日,宓月特地去了戏院一趟,把宣传的任务交给了丁有庆。 如今的丁有庆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宓月交代下来的任务基本都能出色地完成。 听了宓月说出任务的宗旨,丁有庆顿时有了思路。 他是从底层百姓出来的,以前还是农庄上一个庄民,干过最苦最累的活。若不是被宓月看中选去了演戏,如今还在庄上种田呢。 因此,一听说要演给底层百姓看的戏,要宣传王廷的政令,丁有庆便知道从哪里下手。 几个写书先生也都交给丁有庆去管了,丁有庆立即喊了写书先生过来,商量宣传明年大兴农业的戏份。 不止丁有庆,戏院里的班子对宓月与萧溍都有着狂热的崇拜,他们把这种崇拜之情加入到戏里,让戏变得更加跌宕起仗。加上宓月夫妻的经历都足够传奇,故事极多,随便拿出一件事来排戏,都能让观众看得欲罢不能。 戏院班子的人本身就对底层有代入感,加上崇拜之情,新戏编得非常快,也排得非常快,五天之后就可以上台了。 因为是面向底层百姓的,丁有庆带着戏班在王城菜市中演了几天,又不顾严寒到其他各地表演去了。 丁有庆编的故事中,从现实中加入一些神秘色彩,分成了几个故事。第一是把豫王与漳国之战的故事演出去,增加豫王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萧溍与漳国一战,本就是传奇,豫国民间谈论极多,对这位新王也生出了许多好感。丁有庆的戏再一演,萧溍的形象在百姓心中顿时高大了几丈不止。 接着便是借着五味酒楼的事来演,豫国与楚国相邻,五味酒楼刚在楚国走红就名声传到当时的荆国。可以说,豫国百姓哪怕没有去过楚国,没有吃过五味酒楼的饭菜,但对五味酒楼都知之甚详,有许多人甚至能把五味酒楼的菜式倒背如流。 为什么同样的菜,偏偏五味酒楼做出来就是与他们做出来不一样?这个疑问已困惑了豫国百姓好几年。 这一回,丁有庆借着戏把五味酒楼一些可以公开的秘密说了出来,譬如为何他们做的猪肉总有一股怪味,不管如何烹饪都难吃,为何不像五味酒楼的猪肉那样鲜美? 丁有庆演了一个贫困又年老病弱的村民,家里养了一头无意间被骟了的公猪,因年到了,家中无钱,想把猪卖了过个好年,再给儿子娶个媳妇。可猪肉难吃,哪怕贱价也无人肯要。正当这位村民感叹世道艰难,人生悲苦时,恰好那一天,当时的义恩伯府宓大小姐经过村子,见这位村民可怜,高价买了这头猪。 第1717章 大地回春 且说这头猪,比起别家养的猪肥壮许多,村里有人说这猪怕是吃了奇怪的东西才长得与一般的猪不一样。偏宓大小姐不信邪,当天让人把猪宰了,拿去烹饪。 这么一烹饪,这猪肉竟奇异的美味,毫无膻味。然后宓大小姐派人一去细查,意外发现,原来猪骟过之后,不仅会比普通的猪来得肥壮,性情还会温驯许多。更重要的是,美味,用这骟过的猪肉来做红烧肉,当真美味无双。 豫国百姓这才知道,为何五味酒楼的猪肉味道如此之好,而他们做的猪,不管怎么处理都有一股怪味,原因竟然在此! 当真匪夷所思! 同时又感叹道,那宓大小姐,也就是如今的豫王后心地善良,这才好心得好报,意外得到猪肉肉美的秘密。 台下的百姓便交头接耳起来,有怀疑是否属实,也有抱着一试的想法明年也养只骟过的猪,看下是否如戏中演的那样。更多的是知道这戏班子就是豫王后从皇朝带来的,猪肉真相八九不离十了。 丁有庆又接着借戏科普了生态养殖种植的各种知识。 这些戏都是面向底层百姓的,百姓们祖祖辈辈与田地打交道,家中都有养禽牲的,在种田养殖上都是内行人。 正所谓内行听门道,丁有庆所传授出来的知识,全部都合情合理,许多道理甚至让百姓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醒悟过来。 比如在水塘养鸭,蚕沙等可以养鱼,还有蚯蚓养鸡等,这些都是可行的,也都是他们了解的知识。 再然后,宣传开荒免税几年的事,丁有庆用戏的方式,把朝延的政令用通俗易懂,又充满爆点的方式传道出去。 这一年的冬天虽然来得晚,但一样的冷。不过人心却是暖着,因为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对明年充满了期待。 陷于黑暗与战乱数年的豫国百姓,第一次对一个国家生出了归属感来。 第二年,大地回春,当春雪融化,土地上冒出第一道嫩绿时,豫国的百姓都动起来了。 经历几年战乱,国家几度易主,虽然百姓苦难诸多,但并非没有一点益处的。这益处便是这豫国大地上,因为一轮接一轮的权势更迭,留下了许多无主的土地。尤其是一些大世家贵族被连根拔起后,他们名下的土地都可以进行一次重新分配。 这是一次重新的洗牌。 今年的春天,只要你肯努力,这片土地便有开不完的荒地。只要你肯付出辛勤,注定是一个能得到丰收的年份。 随着丁有庆带着的十几个戏班在各地动员起来,豫国迎来了最热火朝天的一年。 这,也是新生的一年。 这一年,注定会永远地记载在史册,成为历史长河中最灿烂的一笔。 也是在这个时候,萧溍领着冬季练出来的几万新兵,带上楚国支援的一万士兵,以及虞国支援的八千士兵,大军开拔,前去收复失地。 豫国所失之地,共有姜国一城,宋国两城。 第1718章 归去 姜国本是小国,国主姜文公连王都称不上,一听豫王带大军前来收复失地,连抵抗都不敢,恭敬地双手把螽城奉上。 然而萧溍远来一场,岂只回收一个螽城便满意的? 铁骑之下,萧溍直接把整个姜国给灭了,将姜国土地并入豫国版图。 这一仗,直接惊动天下。 前一年刚建立豫王廷,第二年就把旁边的小国给灭了,豫王的野心可见一斑。 然而,豫国的地理环境注定了其他大国无法阻止豫国的强大。泸国与豫国之间还有一个漳国,哪怕漳国如今已并入泸国,但泸国未完全掌控漳国之前,是不会向豫国发动战争的。因为在泸国的旁边,有一个比豫国威胁力更大的诸侯国。 除了泸国,虞国离豫国太远,虞将君莫笑还帮着豫王打仗……实力不小的楚国与豫国又是联盟关系。 更何况,论起野心来,其他几个一流诸侯国才是真正的路人皆知。更另提还有一些二流诸侯国也在蠢蠢欲动,没有野心的诸侯国,面临的便是灭亡。 豫国的野心,以及它所展现出来的潜力,的确引起了天下各国的警惕,却又尚不至于成为各强大诸侯国的第一威胁。 宋国,那个占领了豫国两座城池的诸侯国,在豫王刚春季出征时,还报着几分侥幸的心理,与周边的小国结成联盟。但在姜国被灭之后,马上吓得主动把城池奉上,不仅把占去的两国还给豫国,还非常识趣地割让两座城池做赔礼,提前奉上降书。 宋国不得不如此,因为豫国展现出来的强势,以及与楚国的联盟,已让和宋国结盟的小国惊恐万分,撕毁了与宋国的盟约,主动向豫国示好。 天下将乱,没有能力的小国再不放低身段,不识趣一些,将会死得更快。 萧溍收下宋国白送的两座城,虽然他很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宋国也灭了,但一口吃不成胖子。要完全消化一个姜国已经是极限了,再吃下宋国,必会消化不良,得不偿失。吞并这些国家,不是为了消灭他们,而是要将他们成为豫国的一部分,建成一个兵强马壮的国家。 休养生息,这是平定内乱之后豫国要走的路。 庆功宴之后,君莫笑便要回虞国了,萧溍送出三里。 “君将军,本王在此等你归来,与本王一道共创伟业!” 君莫笑坐在马上,并未回答,只向萧溍抱了下拳,便掉转马头而去。 从虞国带来八千士兵,回去时,只剩七千余人。 虽有损失,但对比战绩,这点损失已是君莫笑的将军生涯中最好的成绩了。 江面上,虞国的大船停靠在那里,那面虞字大旗正插在船头最显眼的地方。 君莫笑回过头,望着手下的士兵,他们也在不时的回头,回望豫王城的方向。 半年的相处,同生共死,一起在战场上流过血,也在庆功宴上拼过酒,虞兵们对即将离开的豫国带着依依的不舍。 他们回望的是那座富有朝气的王城,亦是那位战场上如高山般让人敬仰的国王。正是那位国王,让他们寻找回曾经作为一个将士的骄傲。 “将军,走吧,时候不早了。”副将提醒君莫笑说。 君莫笑深呼吸了一口气,“上船!” 船头上再升起了一面黑色的君字大旗,大船乘风破浪,朝着虞国而归。 第1719章 空手而归 站在王城最高的城楼上,能看到远处的江河,岸边虞兵陆续上船后,几艘虞船扬帆而去。 宓月眺望着船只消失在视野中,“他会回来吗?” “会。”萧溍平静的口气中,带着肯定。 宓月微讶,问:“为何?” 萧溍含笑道:“因为他空手而归。” 虞王同意萧溍借兵,除了想得到漳国的地盘外,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几城的财富。 而君莫笑几次打赌失败,侥幸赢的两次也没比萧溍快多少时间拿下城门,所得的财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君莫笑帮豫国收复了三城,又拿下三城,迟迟不把财富送回来,还在豫国多逗留了一季,虞王早就心生不满。不过收到君莫笑的书信,说是要帮着豫王再收复一城,虞王想着兴许能得到更多的财富,就没催君莫笑回来。 君莫笑带着士兵回到虞国,人还未进虞王城,虞王就高兴地带人出来相迎。 “将军辛苦了,本王已给将军准备好了庆功宴,只等将军一人了。”虞王在与君莫笑说话时,眼神不时地往船上飘去。 瞟见船上的士兵搬了几大箱子出来,虞王高兴不已。很快地,又皱起了眉头,因为箱子太少了,不到十只,这么点箱子能装几件宝贝? 虞王如此明显的神情,本又是个极为贪婪的人,君莫笑如何不知道虞王的心思? 此去豫国一行,他注定要让虞王失望了,也注定会惹怒了虞王。 君莫笑心中感叹后,坦白地与虞王说:“臣有负使命,未曾带回值钱的东西。” 虞王一指船上士兵正在抬的箱子,“那箱子里装的不是宝贝?” “不是,是几箱药,名叫药艾的药。虞兵常年在水中作战,几乎都有湿痛症,臣用了这些药艾,效果极好,便把得来的财宝换了几箱药艾。” 君莫笑试过药艾的效果后,发现能治湿痛症,便把抢来的仅有的一些财富换了这几箱药艾,准备带回到虞国,给其他虞兵使用。 “药?”虞王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将军出去一趟,就只带了几箱药?攻城所得的宝贝呢?” 君莫笑惭愧说道:“豫王手下猛将甚多,臣远不及矣,几乎未能第一个攻破城池,故而未能完成大王的旨意,无功而返。” 虞王一听这话就急了,“你的意思是,你没能抢到东西?” “是。” 虞王不信,冲上船去,让人把箱子打开,一个个箱子检查,果然都是透着药味的艾绒。 “你!你怎么如此废柴?”虞王此生独爱财,失财如失命,当下就气得就骂了君莫笑好几句废物。 那庆功宴自然是没有的,别说庆功了,要不是君莫笑在虞国地位非同一般,祖上立下大功,没准虞王还要治他的罪。 于是,虞王兴冲冲去迎接,败兴而归。 君莫笑在码头站了一会儿,骑马回了君府。 其父知道此事后,对君莫笑说:“莫怪大王生气,漳王向泸王归降,泸王要出兵拿回被大王夺去的三座城池。那三座城池,是漳国最富有的三座城,大王去年夺下后不仅没有掠夺一财一物,反而费了些银钱去建设,想在今年多赚些钱。哪想,泸王派人与三城里应外合,把三城夺了去。” 第1720章 一念是匪 虞王非但没占到便宜,还赔了夫人又折兵,本就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一见君莫笑又空手而返,气性就更大了。 君莫笑猜测,以虞王的贪婪之性,亏了那么大一笔钱必是要想方设法从其他地方弄回来的。 事情不出君莫笑所料,第二日,虞王就派使者到将军府来,下旨让君莫笑三日之内去练兵。 所谓练兵,可不是豫国那样的练兵,而是虞王特有的黑话——打劫。 虞王再爱财也是要点脸面的,故而让手下的武将去做水匪,也说得清新脱俗,美其名曰为练兵。 使者傲慢地离去后,君莫笑沉着脸,走进内院。 君父躺在木榻上,府医正给他用艾。 君父戎马一生,亦是染了一身的毛病,这湿痛症已折磨了他十几年了。 君莫笑带回药艾之后,第一时间便送了一些给君父试用。 与药艾同来的还有一份使用说明,君父昨晚就试了一次,效果不错,今日便让府医再给他灸一次。 见儿子进来,君父抬眼看了下儿子的脸色,即使没到前院去,也猜个不离十。“大王又让你去练兵?” 君莫笑挥手让府医以及屋里侍候的下人退下,他坐在君父的木榻前,卷了些艾绒,熟练地给君父灸着。 “父亲,您可还记得皇朝的本家?”君莫笑把艾绒点燃,问道。 君父乍然听儿子提起本家,有些恍惚,问:“怎么突然提起本家了?” 君父当年随其父君老将军护送第一任虞王到虞国时,已是个少年,对皇朝以及本家自然是有记忆的。 “我在豫国见到了豫王,皇长孙。” 君父更是不解,话题怎么又转到了豫王身上?“大王派你去协助豫王夺回城池,你从虞国出发时不就见到了豫王吗?” 一路护送,又同上战场,要是没见着豫王,那才是一件怪事。 君莫笑没有回答君父的疑问,自说自话般说起在豫国的事情。 就从那次豫王的仪仗说起,那让他肃然起敬的豫王亲兵,那皇家威仪。 后来随豫王出征,他看到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豫国之主。 校场上,豫王打败的还有他的心。 “父亲可知道如今的豫国?” 君父说道:“风闻豫王座下武将不少,手下精兵强壮,在战场上亦是用兵如神。但管好一个国家,光强兵不行。” 君莫笑笑了下,若他不是从豫国回来,亲眼看到豫国上下万众同心,只怕也会如君父所想那样,只当那是一个处处破烂的王国。 “豫国的百姓几乎都拥护豫王,全国上下都热火朝天,那里虽然一切都是败旧,却也到处都是希望。”那是他在别处从未见过的希望,浓烈得让人震惊。 生在这样的乱世,竟然还有一片希望之地,君莫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得不说,那样充满热情的土地,也很让人眷恋。 还有那个让他心服口服的国王,让他看到了将军的热血,战士的信仰。 与豫王一道站立在沙场时,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热血在沸腾。 便是如今回想起来,也是激情澎湃不已。 只是,低头看到手中虞王的旨意,又如一盆冰水浇在他的头顶上。 一念是将,一念是匪。 第1721章 君家 “父亲,什么是将军?”君莫笑问道。 君父回道:“将军,保家卫国,捍卫国土之人。” “那么父亲,这些年来,我们君家做过保家卫国的事吗?我是将,还是匪?” 君父叹了口气,虞王把他们当将,又把他们当匪,他自是极为不满的,只是——“将军第一要做到的是忠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莫笑再问:“我们效忠的是谁?” “自然是大王。”君父毫不犹豫地说。 “不!我们效忠的不是大王。” 君父为儿子的大逆不道沉下脸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君家从第一代随着天子打下江山开始,忠诚就是君家的立家之本。” 君莫笑目光直直盯着君父,“儿子再问父亲,我家君家效忠的是虞王,还是萧氏皇朝?” 君父回答道:“君家本家自然是忠于萧氏皇朝,我们……我们这一支是先帝指派给虞王的。” 君莫笑再问:“是先帝下旨,指派祖父守护先王的,对吧?” “是。”君父点头。 当时君父随其父来到虞国时,已经懂事了,对当年之事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君莫笑蓦然笑了,“先帝让祖父守护先王,祖父守了先王一世,早就完成了帝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孩儿的意思是,我们君家该守护与效忠的是先王,先王已经薨逝了,我们的责任已经结束,先帝的旨意我们也已经完成了。” 君父不由地坐正了身子,吃惊地看着儿子,“你想回皇朝?” 君莫笑摇了摇头:“皇朝那边有本家,又一片混乱,孩儿暂时未想过回皇朝。” “那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君家效忠于萧氏皇朝,是第一代祖先留下来的家训。父亲,除了皇朝之外,还有一个地方,还有一个人,他代表着皇朝正统。” 君父一下子就明白了君莫笑的意思,“你是说豫王?” 儿子刚从豫国回来,就说出这一般话,君父如何不明白,儿子必是给豫王策反了,想背叛虞国,投靠豫国了。 忠诚了一辈子的君父如何能够同意?“不行!我们君家是虞国的将门之家,生死都是虞国的人,这是君家的家规国法,你若是背叛大王,生前会被千夫所指,死后会被祖宗所怒!” “不,我们君家,不管是生,还是死,都不是虞国的人,而是皇朝的人和鬼。”君莫笑在君父大怒前,说道:“父亲别忘了,祖父生前有言,君家人亡故,都要扶棺回祖地。祖父祖母逝后,就是扶棺葬回皇朝的祖籍之地。” 君父愣了下。 君莫笑再说道:“生,祖父与父亲皆是生于皇朝,死,祖父归于皇朝,他日孩儿百年之后也是要葬回祖地。因此,我们君家不管是生还是死,都与虞国无关。我们留在这里,是因为祖父领了先帝的圣旨,守护先王。如今先王已不在,我们该履行的是君家使命。” 如果虞王礼贤下士,是个有抱负的大王,君家这一支还可择明主而效忠。 但是,虞王贪得无厌,这些年来,国王不像国王,倒像是个恶匪头子,而他们这些本该为国为民流血流汗的将士,竟被虞王逼去干着祸害百姓的水匪。 这对一个将士来说,难道不是一种羞辱吗? 第1722章 无牵无挂 君莫笑想到了豫王,那个让感受到战魂的男人。他愿意为那样的明主而战,做一名真正的将军,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将军,像他的君家祖先一样,凡人提起来全是骄傲与敬仰的将军,而不是被百姓痛骂,被世人知道后唾骂千年的水匪。还有那些充满希望的百姓,他同样愿意守护那些对未来充满热情的百姓。 君父沉默了好一会儿,渐渐被君莫笑说服了,不过,“即使要离开虞国,我们也应该回到本家。” 君父这么容易被说服,亦是因为他早受不了堂堂一名将军却要屈身为匪的事。故而,他早早就辞官养老,不愿意去听从虞王的旨意去做匪,为害百姓。 可以说,君父对虞王不满久矣。今日儿子刚从豫国打仗归来,大王别说犒赏了,竟然第二日又让儿子去做水匪。君父不禁愤懑:大王哪有一点把他们当成将士来看待的?分明就是把他们当成了匪徒! 君莫笑说道:“回皇朝与去豫国,有何区别?都是效忠于萧氏皇朝。父亲,豫王才是萧氏皇朝的正统。” “皇朝已立了十六皇子为皇太子,已有正统……” 君莫笑却冷笑道:“依孩儿来看,十六皇子也不知道能做多久的太子,皇朝如今一片混乱,一年之中连换几个皇子上位,谁知道最后又会是谁坐稳江山?这时候回皇朝,父亲是想去做炮灰吗?” 君父熟读历史,何尝不懂君莫笑的话?这时候回皇朝,不仅不能得到重用,没准还要被当棋子利用。 转念想到豫王之父,生前是皇太子,死后追封为天宸太子,是有封号的,进了宗庙的,豫王再不被皇后承认,他也是萧氏族谱正谱中天宸太子名下的嫡支。于是,君父问了君莫笑一些豫国的事情后,考虑了两天,同意带家人与君莫笑去豫国。 君父隐忍这么多年,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离开虞国比他想象中要容易得多。 第一, 君家素来清贫,没有多少家财,几个箱子一收拾就完了。 第二点,离开一个王国,本该最担心的事莫过于同宗同族的族亲受牵连,担心先人祖坟被泄愤挖掘。 君父直到要离开才知道,他们君家与虞国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同宗同族都在皇朝,祖坟祖地亦是远在皇朝,他们在虞国既没有根,也没有牵挂。 “也许,祖父早料到了今天。”君莫笑亦是到此时才发现虞国根本困不住君家,把他们困在此地的,是他们自己。 君父原先还有些愧心,这一会儿全都想开了,并想,父亲生前遗命落叶归根,只怕也是不想后代留在虞国的。 这么一想,君父毫无负担了。 在虞王规定的第三日,君莫笑借着练兵的理由,悄悄把家人带出王城。 码头上,君莫笑看到数张熟悉的脸孔,愣了下。 副将李兴走了过来,向君莫笑抱拳,“将军,不管您要去何处,请带上末将!” “你们都知道?”君莫笑意外不已:“你们知道,为何不去向大王请功?” 李兴带着悲凉说道:“向大王告密后,末将坐上将军的位置,然后再做个匪首到处打劫吗?将军,咱们到底是兵,还是匪啊?” 第1723章 是富也是祸 豫国一行,李兴跟着君莫笑驰骋于沙场上,经历过身为将士的痛快恣意,如今回到虞国,又听说虞王让他们再去“练兵”,李兴心中也是极为复杂的。 在豫国的那段时间,李兴亦是跟着豫兵同吃同住,不时切磋一番,与一群血性汉子一起,过得极为痛快。习惯了军人的豪爽日子,如何还能忍受得住在虞国的憋屈日子? 他要做匪,何必做将,处处受王廷规矩?自己立个山头不更自在? 李兴之所以能做君莫笑的副将,能被君莫笑器重,性情自是与君莫笑相投的。“将军要走,却不与属下打声招呼,这是与属下生分了吗?” 君莫笑摇头说道:“我此次一去,等同叛国,大王必会迁怒。你对一切毫不知情,大王就是迁怒,考虑到朝中将领不多,会对你从轻发落,至多降为小将,性命是无忧的。” 反之,如果他把离开的事情告诉李兴,虞王必会怀疑两人合谋,亦会生起杀意。 选择悄然离开,君莫笑是为了保护这名手下。 李兴单膝跪下,“将军,末将全赖将军的提拔才有今天,末将在虞国无父无母无家,将军所在之处,便是李兴的家。请将军带末将一起离开吧!” 后面的将士纷纷单膝下跪,誓要追随君莫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君莫笑是虞国第一名将,君家又是皇朝第一将门世家,君莫笑背离虞王,投靠豫王,引起天下震动。 虞王怒不可遏,发出王诏,大骂君家不忠不孝,狼子野心,誓与豫国不共戴天,并向君莫笑发出了追杀令。 然而此举非但没有震慑住人,原君莫笑的部下得知此事后,竟悄悄的也乘船跑去豫国,还把虞国的几艘大船也带走了。 面对虞王王诏引起的舆论,君莫笑也发出一份告天下书,点明其祖父受先帝之命守护先虞王。先虞王已薨,君家使命已毕,来去自如,何有背叛之说? 虞王看到这份告天下书,气得摔破了一殿的花瓶,恨不得立即发兵讨伐豫国,可豫国与虞国之间隔着一个漳国,如今漳国已是泸国的土地,也就是说,他的面前还横着泸国这一庞然大物,这才是他最大的威胁。 虞国与泸国之间还有旧怨,泸国贵族的手下来虞国经商时,多少都被虞王暗中抢劫过,并且好几次虞兵抢眼红了,直接把泸国的几名贵族给抢了。虞国水匪是什么来头,能瞒住普通百姓,却瞒不住这些贵族王族。虞王早年抢嗨了,也结下了这解不开的梁子,还给自己积下了祸患。 对泸王来说,不管是虞国还是豫国,都是姓萧的,都是邻国,也都是他的盘中肉。 正所谓国之外交,远交近攻,显然,泸王不会放弃虞国这块大肉。并且,虞王之富天下闻名,泸国想成大业,最是缺钱,吞下漳国时,看了看两个邻国,一个极穷,却兵强。一个极富,却缺将。只要泸王脑子没坏,就会选舍豫国,先选泸国。 虞王之富,成了一把颈上之刀。 第1724章 萧煊 太子被废之后,各位皇子为了上位,使出浑身解数,朝廷里外又经历了一番恶斗。 这一场争嫡之战,直接折损了几位皇子,皇城一片腥风血雨。 十六皇子萧煊在媚贤妃的指点下,向国舅安国公投诚,放下皇子的身段,完全把国舅当成亲舅舅来孝敬,无有不从,甚至比对待亲舅还要更有孝心。 在冬日之时,皇后因照顾皇帝劳累过度,受凉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十六皇子借着这个机会,大尽孝心,在病榻前,既侍候皇帝,又侍候皇后,辛苦得最后皇后病好了,他反倒病了一场。 兴许是历经一番人情冷暖,又兴许是在病中人会特别的脆弱,皇后终于为十六皇子所感动,在支持十六皇子做皇太子这件事上开始松动。 这时候安国公进了宫,与皇后商议一番后,皇后终于愿意出来支持十六皇子。 十六皇子如愿以偿,被册立为皇太子。 “那日安国公与皇后说的话,本宫已让人打探到了。”幽静的后宫一角,媚贤妃约了十六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子见面。 这地方位置清幽,极少有人到来,是他们私下见面的最佳地方。 “他们说了什么?”萧煊连忙问道。 虽然他成功上位了,但有前面几位皇子的教训历历在目,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想知道皇后的想法。要知道,若是皇后对他不满,他这皇太子的位置随时都会被取代。 故而,萧煊特别想知道皇后对他的真实想法,以及安国公是否真心扶持他。这一点,对他能不能坐稳太子的位置很重要。 媚贤妃与萧煊站在同一条船上,这些日子以来都在帮着萧煊出谋划策,还费尽心机收买了汉阳宫的内侍。 皇后与国舅安国公的对话,就被媚贤妃给探听到了。 “安国公劝皇后说,众皇子中,就数十六皇子最为宽厚,母族不显,他日坐上龙座后也需要唐家扶持才能坐稳这江山。又说蒋修仪素来安份,不敢有非份之想,是极好控制的,对比其他皇子而言,十六皇子上位才是对唐家最有利的一个……” 萧煊仔细听完,终于放心了。他不怕唐家把持朝政,就怕唐家不是真心推他上位。 媚贤妃说道:“本宫观唐家之意,是想把你当个傀儡皇帝,好再享一朝的富贵。不怕他们贪心,就怕他们不贪。如今咱们要做的,就是如他们愿意看到的那样,安分守己,坐稳这太子之位。他日你当上皇帝了,这天下,这江山终究是你说了算。” 萧煊松了一口气,“如若唐家要求的不多,他日我就是登上皇位,也不会忘记他们的今日之恩。” “本宫就知道,殿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媚贤妃水眸盈盈地看着萧煊。 萧煊脸庞一红,小声说:“母妃的恩情,儿臣亦是不会忘记。” “你如今说得倒是好听,就怕将来你登上皇位,就不是这么想了。”媚贤妃幽怨地说:“没准到了那一天,你被皇权迷了眼,今日所说都忘得一干二净,把本宫这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子给丢之脑后,任由本宫凄凄惨惨。” 第1725章 荷包 “怎么会?”萧煊急着说道:“我萧煊对天起誓,若是有负于媚母妃的恩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别!”媚贤妃急得拿小手儿去掩萧煊的嘴,红着眼睛说:“好端端的,发那么毒的誓做什么?你、你就会气本宫。” 因靠得近,一股淡淡的怡人的香气从鼻间传来,萧煊心跳猛然快了几拍,神色也有些慌乱,连忙退后两步:“我……总之贤母妃要相信儿臣,儿臣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谁对儿臣好,儿臣都在心里记得清清楚楚。” 媚贤妃陷入哀愁之中,似乎没发现萧煊的慌乱,她拿帕子点了点眼角渗出来的泪花,“本宫自是信你的,不然何必费这么多心思来助你,又何必冒这凶险去汉阳宫打探皇后的事?你该知道,若是被皇后娘娘发现本宫窥探汉阳宫之事,本宫被打入冷宫事小,若是遇到皇后娘娘心情不好,震怒之下,只怕一根白绫就能要了本宫的性命。” 萧煊心中感动,又发了一番誓言,才让媚贤妃转愁为笑,那沾着泪光的笑容,如雨后娇花,说不出的娇艳。 萧煊心口又扑通扑通地乱跳了几拍,“儿臣还要去向母后请安,先告辞了。” “等等。”媚贤妃唤住了萧煊,从袖兜中取出一个荷包,指了下他腰间挂着的四爪龙黄色荷包,“把那荷包取了,带上这个。” 萧煊望了眼绣品精致的紫色荷包,愣了下。 媚贤妃说:“你往常戴的都是紫色的荷包,还是继续戴着好,这荷包上的花纹叫忍冬纹,取其忍字,未成大业前,谨记忍之一字。” 萧煊明白了媚贤妃的意思,一日没掌握大权之前,都要低调做人,谨慎做事,虽然他已是皇太子了,但还是要慎言慎行,莫太张扬,太自负。 “本宫给你系上。”媚贤妃上前,把萧煊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再把新荷包给萧煊系上。 淡雅的清香飘来,一双纤细素白的小手如葱白一般,萧煊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想后退,但又怕扯着了荷包…… 一直走到汉阳宫前,萧煊才平静下心跳,脑海里纷乱的画面才压了下去。 皇后在冬日病了一场,气色看着差了许多,见到前来请安的萧煊,脸上才多了几分喜气。“太子起来吧。” 萧煊起身后,问了皇帝的病情之后,又恭敬地把朝中重要的事向皇后汇报了。 皇后摆了摆手,说:“本宫素来不管朝政之事,往后你无须把朝廷中的国事与本宫说,与几位老臣商量就是。” 萧煊恭敬应道:“儿臣都听母后的,往后朝政之事若有不决的,会多去询问几位大臣的意见。儿臣刚做太子之时,幸好有舅舅安国公处处提点着,才没有让儿臣出丑,近来又有几件大事,幸得舅舅替儿臣把关,儿臣才没出错。可见老话说,常听老人言,人顺路也宽是极有道理的。” 萧煊的话,点明如何重信安国公,且有事事听从安国公意见的意思。 皇后听了果然露出欢喜的神色,说道:“另几位老臣的意见也得听。” “母后说的是,舅舅也是这样提点儿臣的。”萧煊又卖乖了一把。 第1726章 内斗 皇后含笑的目光在萧煊身上转了圈,在落到其腰间的荷包时,多看一眼便转开了。“朝中事忙,煊儿不必每日进宫来请安,万事以身体为重。” “母后疼爱儿臣,儿臣感动。只是父皇病重卧榻,母后身子又不比年轻时候,儿臣实在放心不下,哪怕再忙,每日不来看父皇与母后一眼,心里就极为不安。” “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皇后站了起来,亲切地说道:“你父皇刚刚醒来,走,本宫带你去看一看,兴许是近来朝廷的烦事少,你父皇心宽体胖,人都圆润了不少。” 萧煊跟着皇后进了寝宫,果然看到龙榻上的皇帝不仅白了,而且比起病前胖了一倍不止。 在榻上躺久了,皇帝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差,神智越来越糊涂,一双浊目透着无神,萧煊跟皇帝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都不见皇帝有所回应。 萧煊没有丝毫的嫌弃,亲力亲为地伺服皇帝喝药,擦身。 直累到满身大汗,才把伺候的活都干完,向皇后告辞。 皇后目送萧煊离去后,回到殿中,问锦兰:“本宫记得,蒋修仪得去的锦缎中,没有紫色的。” 锦兰回想了下,说:“是没有。” “把今年各宫份例的布料册子给本宫拿过来。” 自十六皇子萧煊册立为太子后,朝廷之上并没有风平浪静。 十六皇子萧煊的能力与手段都非众皇子中最佳的一人,母族蒋家地位不高,没有助力,朝中又没有拥护他的班底,其他皇子见萧煊上位,哪里能服气。明里暗里,手段不断,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各种阴招损招全都施展出来,大有背水一战的壮举。 即使萧煊再谨慎,也几次险险中招,好在关键时刻有安国公出手相助,这才让他度过了几大难关。 每一次的明争暗斗,都是一次洗牌,萧煊险之又险的避开所有困境后,一切都稳定下来时,已经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之中,皇朝疲于内斗,对底下各州各府的掌控力也弱了许多,地方世族掌握地方权力,各地渐渐脱离皇朝控制,内乱已生。而各个诸侯国都对皇朝虎视眈眈,离皇朝近的诸侯国在这三年中,逐步吞并皇朝周边的小国,皇朝与各大诸侯国之前的缓冲国一个个地消失了,皇朝直接与强大诸侯国接壤…… 三年中,豫国除了巩固边防之地外,没有出一兵与他国交战,埋头只求发展。 当年那个处处惨淡的,人人悲观绝望的豫国,如今一片欣欣向荣,百姓渐渐富足起来。与其他战乱的王国比起来,豫国就像是一片净土。 天下乱象越发严重,逃亡的百姓、世家子弟风闻豫国祥和,开始往这边逃来。尤其是与豫国接壤的几个王国,日子艰难,交不起赋税的百姓一批又一批地往豫国逃亡而来。 豫国先前因战争失去大量人口,正是缺人的时候,这些逃难而来的百姓萧溍非但没觉得是累赘,反而视为财富,不管多少,纷纷接纳。为此,他专门在各府划分安置地来安置这些难民。 第1727章 三年 分地而置,是萧溍施行的极有效的管理难民的一种办法,把难民打散分往各个府城镇村,既能安理地把人口安排在人少地多的地方,又能分化难民,不让他们抱团,成为抵抗王廷的权力。同时,用土地来征兵,壮丁纷纷涌入军中,豫国军队日渐壮大。 萧溍经过三年雷厉风行的手段,已把整个豫国完全整合了,豫国如今只有王廷,没有世家贵族,即使宗族的力量也难以抵抗王廷权威。能够做到这个地步,除了萧溍强硬的手段之外,还有他练出来的强兵作威慑。 而豫国能有如此大的肚子吃下这么多难民,主要原因是三年连连丰收,粮食充足。这三年中,因与各域来的商人交好,豫国得到不少产量高的粮食种子,譬如土豆、红薯等物。 高产量种子,加上生态养殖提供的肥料,百姓的粮仓便一天天地满了起来。也正是因为王廷让百姓吃饱了饭,又渐渐地吃得好,穿上暖衣,底下的宗族以及最下层的百姓都心甘情愿地拥护王廷,并有百姓把豫王与王后当神般膜拜着。 三年来几座佛寺的建立,因佛寺与宓月的关系,亦在帮豫王廷广传善福。如今的豫王,再不是人们口中那个扫把星,灾星,而是天降之神,来救他们于苦难之中的。如今谁若敢在豫国百姓面前说豫王半句的不好,随时都会被百姓拿石头砸死。 宓月与欧阳神医在医界的声望,也吸引了无数医者往豫王城而来,荆王宫旧址上建立的医院已成为患者最想去的地方,医学院更是天下医者之向往所在。更别提药厂,这些年不知为国库增加了多少收入。 豫王城,许多慕名而来的客商行走在干净又宽敞的街道。 “可要去饮茶?” “饮茶?是去戏院听戏喝茶吗?”那客商高兴地说道:“来到豫王城不去戏院看一场,那才叫人生之大憾。你喜欢什么戏?我最爱那部《西游记》,据说近日要大结局。” 演了三年的《西游记》终于要结局了,这件事情不知让多少戏迷为之兴奋,又为之失落。因为《西游记》完结了,他们就再也不能讨论唐僧师徒又遇到什么妖怪的剧情了。 “我也喜欢《西游记》,不管看了多少遍都不够,但今儿所说的茶,并非你所想的茶。”旁边同伴说道。 客商忙问道:“那是什么茶?泸国的绿茶?还是新兴的铁观音?或是苦茶?” “是早茶的茶。” 那客商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说的是茶楼的茶!” “正是!豫国的茶楼饮食之道,可是只有此处方有的,凡到豫国者,若不品尝一番各式各样的早茶文化,那就白来一遭了!” “若说早茶,最好的莫过于五味酒楼,走,现在还是早茶的时间,咱们赶紧去占个位子。” “你还想去五味酒楼占位子?别做梦了,五味酒楼的座位提前一天就被预订完了,这还是仅能提前一天预订,不然订位都能排到三年后。走走走,随便在街上找一家,豫王城的其他茶楼虽然远不及五味酒楼地道,但其美味比起家乡的饮食来,也是天壤之别。” 第1728章 招牌 到了豫王城,却不享受一番美食,就如同不曾来过豫王城,来过豫国一样。 清蒸虾饺,透明的粉皮内是粉色的虾仁,光看卖相就令人食欲大开。 千层酥,酥脆甜美,一口咬下去,里面还有香甜的水果馅。除了水果味的,还有蛋奶味的,咸口的还有肉松味,不管是喜欢甜口还是咸口都能找到你喜欢的一种味道。 鼓汁凤爪,又酥又软,入口即化,还带着些弹口,让人百吃不厌。 人气极高的还有各式肠粉,刚磨好的米浆在布上置于薄薄的一层,蒸熟之后揭开成一片薄薄的米粉。卷起来便是素粉肠,可以调于各种酱料。若是不喜欢吃素粉肠,便在上面放上虾仁、或者叉烧同蒸,也可以简单地放入鸡蛋、猪肉碎等一道蒸熟,于是出来的肠粉便叫虾仁肠粉、叉烧肠粉、鸡蛋肠粉等。总之,只要是你喜欢的食材,都可加入肠粉之中,做出各种口味。 而之所以叫肠粉,便是因为蒸好之后厨子会将米粉卷成条状,白白的,像白色的粉肠。不过加了肉馅的肠粉,只能折成方形,再从中间切几段便可装盘。 豫王城的茶楼,稍为规模大了一点的便有上百种茶点,囊括各种口味,其种类之多,让慕名而来的食客叹为观止。 叫上一大桌茶点,再配上一壶茶水,解腻又解渴,与几个朋友一道,谈笑风生,品茶尝食,当真一大逍遥。 刚推出早茶时,宓月就把五味酒楼旁边的一块地买下了,建成茶楼,专做点心。不仅有早茶,还有午茶,晚茶,能从早晨一直吃到太阳下山。 王城茶楼成功之后,宓月从户部了解到了下面各府城的粮食产量,种植养殖的效果后,在今年,一口气在全国各大府城都开了一家茶楼。茶楼生意之好,仅三个月就回本了。 同时,也给豫国多了一块食之招牌。 这三年来,宓月名下的生意遍地开花,不仅赚得盆满钵满,还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并且,生意还能结合宣传作用,为豫王廷在百姓心中刷爆了好度感。 书殿中,萧溍右手翻着奏折,左手抱着一个一岁的小儿,耳中听着底下臣子的禀报。 “皇朝各皇子为争太子之位,内斗不断,群臣落马,官职更替频繁,此举造成了对皇朝下面的掌控力日渐衰弱。如今各州已逐渐被地方豪族所控,这半年来,凡是从皇朝下达的政令,地方几乎都将其束之高阁,皇朝已经越来越管不住各州各府了……” 官员频繁更替,新任官员不熟地方事务,极易被钻空子,也极易被利用,逐渐的,上面不知下面之事,下面直接架空了皇朝来的新官员。除了文官,武将也频繁落马,兵权渐渐旁落,然后被豪强瓜分。 如今的皇朝,就像是一座被蛀空的大厦,终有一日,轰然倒塌。 而这一日,来得不会太晚。 “岷国已吞并了与皇朝之间的缓冲国邠国,直接与皇朝接壤,边境纷争越来越频繁。泸国吞完漳国之后,一年之中与虞国交战十次,夺了虞国三城。夺下三城之后,泸国便离溯国不远了。泸、溯两国有所顾忌,暂且没再对虞、夏两国发起战争,而是侧翼吞并。” 岷国、泸国、溯国三国是最强的三个诸侯国。 泸国与溯国若是相争,必会让其他诸侯国得利,故而都克制地放过缺了一部分的虞国以及夏国,让这两个小国做缓冲,先把其他小国吞并了再决雌雄。 第1729章 长子 “岷王野心勃勃,他将会是第一个与皇朝开战的人。臣估计,他是想第一个打下皇朝,夺玺登基,自立为皇。”崔墨说道。 葛兆远坐在崔墨对面,说道:“皇朝虽然有动荡之势,但大象虽死,亦有千斤,岷国再强,想要拿下皇朝,不死也要脱几层皮。泸国与溯国显然想让岷国与皇朝先战,再坐收渔人之利,这才不急着拿下虞国与夏国。” 萧溍翻了下折子,是来自岷国的近况。 现岷王是两年前上位的,年仅十八,是个极有野心,但又冲动鲁莽的年轻人。自两年前先岷王薨逝,岷王上位后任人唯亲,如今王廷之中的官员多是他的心腹。 忠心是够忠心了,但能力就难说了。 暗卫曾经查到一些东西,岷王身边最得宠的一个妃子,似乎是哪个王国潜在岷王身边的。 萧溍问了下岷国的兵力部署后,又问道:“派人送礼去皇朝的使者可有消息传来?” 虽然被皇帝逐出皇朝,但萧溍依礼,每个大节日都会往皇宫送礼。 皇帝久卧病榻,萧溍也让宓月给皇帝配了一些药送过去。 不过,每次送给皇帝的药,未进皇宫就被人截下扔了。 以前是怕萧溍在药中下毒,如今宓月名满天下,皇朝那边有些人不想皇帝病好,甚至不愿皇帝再活着,从不收萧溍送去的药,更是全都默契地不提让宓月去给皇帝治病的事。 礼部侍郎回道:“皇太子截了去,应该是揣摩皇后娘娘的意思……” “我看是皇太子自己的意思。”礼部尚书冷笑说道。 皇太子好不容易上了位,岂会让皇长孙有机会在皇后面前刷存在?万一皇后年纪大了,心性转变了,又注重血脉亲情了怎么办?若是萧溍回了皇朝,他这皇太子的位置要不要让位? 众臣都露出愤懑之色,尤其是从皇朝过来的老臣,虽然这几年豫国发展得很好,但仍是心痛萧溍好好的皇长孙,却被驱逐出皇朝的事。不然名正言顺的,萧溍就是皇朝的皇太孙了,如今的皇朝也不会处于一片动荡。 萧溍微微蹙眉,他是知道皇后的本意,这些年也在关注皇朝的情况。 皇后面上从不理朝政之事,但皇朝的内乱几乎是她一手促成的,她仿佛在腐朽的皇朝之中插进一把尖刀,让散发着腐臭味道的皇朝飞快地坍塌着。 他以为皇后让众皇子恶斗,是为了替儿子报复,让皇帝尝试丧子之痛。但从他得来的情报中,从国舅安国公的一些举动来看,又不仅仅如此。 皇后与国舅,似乎在谋更大的一个局。 但这个局是什么? 萧溍目光落在奏折中关于皇朝各地方的变故,陷入沉思。 只一会儿,左手孩儿的捣乱牵回了萧溍的注意力。 这是他与宓月的长子。 原本两人不打算这么早生孩子的,只是意外有了,就生了下来。 长子起名叫萧璨,刚满一周年。 在带孩子上面,萧溍的经验比宓月丰富得多了,故而孩子生下来后,多是萧溍在带着。 加上这三年间,王宫几乎没进过宫奴,人手也不够,萧溍便时常把长子带在身边,像今日这样带来处理国事是常见的事。 第1730章 两不误 豫王廷的官员也习惯了大王带着小王子处理政事的画面,不像刚开始时,一个个吃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别说大王带孩子了,就是普通人家的男人也极少会带孩子的,萧溍此举如何能令人不吃惊?何况,萧溍那熟练的抱孩姿势,那自然的哄孩子方法,简直能跟专业奶娘拼一拼业务了。 萧璨伸着小手要去抓书案上的奏折,抓取不到,便急得要哭出来。萧溍熟练地拿了一块晒干的红薯干塞到儿子嘴里,小家伙便被嘴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小家伙已长了好几颗牙了,最喜欢抓什么啃什么,嘴里多了一块甜甜的又韧性十足的薯干,便坐在父亲的腿上与薯干较起劲来。 萧溍一手揽着儿子,另一只手继续翻阅着奏折,时不时拿帕子帮儿子抹口水,工作带孩子两不相误。 翻到其中一本奏折时,萧溍多看了两遍。“定麟城有两个月滴雨未下?” 定麟城在几年前被宋国抢了去,后来回到豫国,与此同时宋城还多割了几块地赔给豫国。 负责水利的工部官员禀道:“定麟城几条用来灌溉的河流比起去年来,水位下降了一半,地方官员正在想方设法灌溉农田,以不影响夏季收粮,但亩产比起去年来,将会有所下降。好在定麟城比去年多开垦了几万亩土地,粮食总数不会下降。” 兵部的官员突然禀道:“大王,西边各国去年便开始出现旱情,今年更是雨水极少,各国旱情极其严重。据闻,各国不少地方出现饥荒,便是宋国,去年因为粮食歉收,也有大量宋民涌入豫国。大王,王廷要做好储粮的准备,万不能把粮食卖到他国。” 萧溍点头,粮食素来是王廷的重中之重,从不惜一切方法在各域商人处寻找种子便知道他们夫妻有多看重粮食问题。为了储粮,他特地在各府加建粮仓,并每季都派巡粮史前去检查储粮情况。 萧溍连下了几道旨令,让各边城,各码头严查来往的客商,严禁粮食出国。凡是与粮有关的商品,一律只许进,不许出。 战争四起,又遇旱情饥荒,这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子,已经没人敢去想象了。 处理完政事后,萧璨已靠在萧溍身上睡着了。 萧溍抱着睡得流口水的小家伙往后宫走去,一路脚步平稳,小家伙愣是没惊醒半点。 回到后宫,宓月已经回来了。 正值夏日,今年的天气比往年炎热许多,宓月去了一趟五味酒楼后,又往戏院去了一趟,回来一身是汗。 沐浴更衣后,她拿着干巾抹拭着头发,见萧溍小心地把小儿放在床榻上,怕小家伙着凉,拿了张薄被盖在小家伙的肚子上。 小家伙睡得香甜,夫妻二人退到窗前的凉榻上坐着,既能一眼看到里面的小家伙,又可坐在窗边乘凉。 宓月把从戏院带回来的一份报纸给了萧溍,再拿着干巾继续抹头发。 戏院已经成为王廷最重要的宣传之地,除了每年每季排新戏动员百姓之外,还办起了报社,把王廷的政令传遍全国,并在报纸上登一些各地喜事趣事增加百姓生活趣味,能起到凝聚民心,增加国民荣誉感的作用。 如今豫国上下万众一心,戏院的大力宣传起到了主要作用。 第1731章 油炸 萧溍第一次见宓月搞如此大型又全面的宣传活动,亦是第一次认识到宣传的作用是如此之大。这三年宓月的帮忙,抵得了他二十年的政绩。 因为从中看到效果,萧溍也把一部分重心放在了戏院那边,每次要宣传的舞台戏,或者每期的报纸都要提前过目一遍。 宓月拿回来的,便是下一期将要发行的报纸。 报纸每月初一发行一次,为了节省运输费用,直接送版到各府去,由各府在初一的前一天印刷,统一发售。 萧溍展开报纸,首页是关于王廷政令的内容,把王廷要传达的新政令列出来,并且旁边配有通俗解说的内容,直接说明白给百姓知道,不让底下官员有糊弄百姓和王廷的机会。 其他几版排的都是各府各地的消息,或者是离奇的民间故事,或者抓了贪官污吏的法制故事,或是饮食文化有关的内容。 萧溍浏览了一遍,没有缺少他想要传达下去的内容,也没有不利于王廷正面形象的内容,便把报纸放下,与宓月谈起旱灾之事。 “大旱之后,容易起蝗灾,而大旱之地又并非仅在豫国之内,蝗灾若起,难挡难防。”蝗虫过境,豫国也不能幸免,豫国必须提前做好应对准备。萧溍把储备粮食,以及禁止粮食出国的事与宓月说了起来。 夫妻二人几乎是没有什么不能聊的,因为宓月见识不凡,又曾陪着他一起创过盛世,故而遇到问题时,萧溍喜欢与妻子讨论。而且,这也是很好增进夫妻感情的事情。 宓月说道:“干旱的事情一时难以解决,秋粮建议百姓多种抗旱的品种,这两年得的土豆种子已经培植出不少种子了,就从今秋开始全国推广。土豆耐旱,产量又高,食之易饱,我们再在报纸上介绍一下土豆的各种吃法……” 萧溍也说了起来,“红薯的产量也不错,种子多,我准备与楚王联系一下,让楚国也种起来。” 宓月笑道:“此举可行,虽然两国没有明面上互通红薯种子,但在去年秋季开始,与豫国接领的楚城已经有人种红薯,其产量令楚民大为惊喜,今春已种了不少。” 夫妻二人还讨论着各国难民涌入豫国,豫兵增兵不少,到处都是人力,不如趁着旱情大修水利,以防大旱之会又大涝。 宓月把讨论的内容记了下来,打算下一期的报纸动员百姓兴修水利。 目光落在报纸中送于饮食的这一块内容,心中一动,打算把蝗虫的几十种吃法做一期,一期专门的蝗虫版面,把蝗虫的营养价值等传播出去,将来不幸蝗灾起,百姓灭蝗时也多了动力。 “吃蝗虫……”萧溍想到前世的事,“蝗虫若是用油炸起来,味道很不错的,” 口感酥脆,配着酒最妙。 宓月又笑了起来,“没准宣传下去,以后每年会有百姓入田间抓蝗虫,或是自家加餐,或是送到酒楼去做菜。因为餐饮的拉动,加上榨油工具的改进,如今百姓家多少都存有油,抓了蝗虫,可以改善一下饮食。” 这样一来,也省了庄稼被蝗虫祸害。 萧溍突然说道:“今明年还得多养鸭。” 第1732章 未雨绸缪 “怎么想着要多养鸭?”宓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萧溍提醒她:“你先前说过,鸡鸭放到农田里,能吃害虫,尤其是鸭子,食量大,消化快,一天能吃的蝗虫比鸡多得多。” 宓月恍然大悟,“这是个好主意。” 为了形成生态,水资源丰富的府城,还在实验稻田养鱼。 王廷成立第一年就向百姓推广了养蚯蚓来喂鸡喂鸭的操作方法,如今百姓的粮食增加了不少,脱壳的糠不再用来充饥,可以拿来喂鸡鸭,多养些鸡鸭是可以实施的。不过大规模地养,还是宓月名下的庄子才能做到。 经过几年的发展,五味酒楼遍布豫国各府,它开到哪里,哪里就有宓月的庄子。在酒楼的带动下,庄子的示范下,也带动了当地的经济。 “明年就让庄上养鸭,鸭子不怕多,要是吃不完就做腊鸭。”腊鸭能长时间保存,往后打仗的时候还能给士兵加餐。 有了萧溍与宓月的未雨绸缪,豫国提前准备了起来。 当第二年蝗灾从璋国发起时,各国大乱,豫国那边已做好了各种应对措施。 蝗灾多在夏秋二季,为了防灾,早在初春时豫国就让百姓尽量种植成熟快的作物,譬如土豆,三个月左右就可以成熟了。若是气候好的地方,土豆一年四季都能种,而且不用占良田肥地。 土豆可以直接做主食食用,产量大,宓月又提前一年把土豆的各种做法告之国民。家里收获土豆多人家,还做土豆粉,晒土豆干,可以储藏更久,不用担心发芽中毒。 去年干旱的地方,豫王廷派了官员专门去盯着,发现干涸的河床冒出蝗虫的幼虫时,立即驱使鸭群前去进食。在蝗灾进入豫国之前,先把豫国境内的蝗虫消灭掉,做好全民动员的宣传工作。 即使做足了各种准备,但在灾害到来时,人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仍是那么的渺小…… 各地蝗灾,蝗虫过境,片草不生。本就风雨摇曳的皇朝,在蝗灾之下,更是岌岌可危。 “皇后娘娘。”汪嬷嬷端了药碗过来,见皇后神思疲倦,劝道:“您日夜不分地照顾皇上好些天了,再不歇一歇,您的身子可承受不住。” 唐皇后疲惫地靠在方枕上,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说:“辛苦也辛苦不了几天,这时候最不能疏忽。” 汪嬷嬷见殿中无人,上去给唐皇后按捏着关节,低声问:“皇上就在这几天了?” 唐皇后闭上眼睛,点了下头。 这两天,皇帝连药都喝不下去了,太医院的御医差不多都搬进了汉阳宫,随时待命。 “娘娘,那边悄悄给国公府送了些药过来,有调理皇上病情的药,不如悄悄给皇上服一些……” 唐皇后抬了抬手指,说:“皇太子不愿意让本宫知道药的事,本宫就不会知道。” 汪嬷嬷便知道,唐皇后放弃治疗皇帝了,“您这是要……” 唐皇后慢悠悠地说:“皇太子做了这么多年太子,该让他心想事成了。” “那、那边要送些消息过去吗?也好有个准备。” 唐皇后终于睁开了眼睛,悠远地望着远方,“不必了。” 第1733章 破而后立 “万一长孙那边没个准备……” “他不需要准备,皇朝的事,自他离开皇朝的这块地,就再与皇朝无关。”皇后淡淡地说道。 汪嬷嬷愣了下,“老奴以为……” 以为皇后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皇长孙铺路,等皇子们都斗残斗死了,再让皇长孙回来,名正言顺地登上大宝。皇后娘娘疼皇长孙之心不假,却为何不扶皇长孙上位? 皇后唇边带着浓浓的讽刺,“这么个破烂地方,要来何用?” 汪嬷嬷不知皇后之意,亦不再问,只管忠心便是。 王通从寝殿那边匆匆地走了过来,“娘娘,皇上已无法服药了。” 皇后马上站了起来,一边往寝殿走去,一边急切说道:“马上传太医过来会诊。” 太医院所有太医都会聚在汉阳宫,经过一夜的救治,这才让皇帝转危为安。 然而,却没有一个太医露出轻松的神色,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皇帝应该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皇后熬了一夜后,见皇帝终于度过了这一难关,一下子放松心神,险些累得昏厥了过去。 御医忙劝:“娘娘可得保重身子,这时候您万不能出事。” 皇后哀道:“皇上这个情况,本宫怎么能有心情管自己?” “要不,请皇太子过来守着皇上……” 皇后摇了摇头,说:“地方作乱,又有蝗灾袭来,皇太子已熬了好几日,皇上这边有本宫看着就是,别让皇太子劳累了,江山社稷为重。” 太医院的太医见皇后如此为皇太子着重,对皇帝又如此重情重义,再次敬重皇后的为人。 但在这关键时刻,皇后绝不能倒下,不然不管是后宫还是前朝,都会陷入混乱之中。 在众人劝说下,皇后暂时回庆春宫歇息。 回到庆春宫,汪嬷嬷取了一个小药瓶出来,倒了些药粉在碗上,调了温水,递给皇后。“这是国公府那边送过来,特地为您制的调理身子的药粉。” 皇后一听,便知道是豫国那边悄悄送到安国公府,然后再转给她的东西。 这些药粉她喝了不少,不知道是什么调成的,调养身子的效果极好。也正是有这些药粉调养着,她这把年纪日夜守着皇帝才没有倒下。不知这几年熬下来,皇帝没死,她反而先垮了。本有另一份为皇帝调的药丸子,从豫国送给皇朝的节礼中送来,不过都被皇太子使人悄悄给处理掉了。 皇后装作不知。 现在到了最紧要的关头,皇后不会允许自己病倒。 喝完药之后,皇后歇回了神,疼痛的脑袋舒服了不少,不过她并没有歇息,而是去了佛堂。 她点了三柱香,插在香炉上,目光透过青烟,望着两个牌位,眼眶湿润。 “煜儿,你看到了现在的皇朝吗?兵乱四起,灾祸不断,连上天都放弃了它。”唐皇后心神激荡,扶着案桌,对着天宸太子的牌位低低地说:“煜儿,你曾经说过,皇朝的这棵大树的根已经烂了,想要救这天下,想要再创萧氏皇朝的辉煌,就必须破而后立。煜儿,你生时受身份所累,受皇帝所忌,不能一手推翻这个腐败的皇朝,不能让它浴火重生。如今,母后替你去做,你未完成的心愿,母后都会帮你一一实现。” 第1734章 破局 唐皇后犹记当年儿子死前曾说过的话,以及绝望。 心怀抱负的萧煊既有对天下苍生的怜悯,又有着他身为皇朝太子的无奈。一边是天下,一边是君父,他曾对皇后说:“儿臣身为皇朝太子,受身份所制,又受孝道所制,还有一股神秘且强大的力量在左右皇朝的稳定。儿臣无能为力,儿臣空有雄心,却无雄才,即使他日登上帝位,也挽救不了萧氏皇朝,更救不了天下苍生。萧氏皇朝若要再创辉煌,必须破而后立,儿子曾想做一个破局之人,然而我去破局,谁又能来立命?” 破局者,打破现有的所有规则,必定会被万民所唾,被天下诸侯讨伐。破局者,亦是牺牲者。 然而,打破了规则,若是没有一个能够重建规则的人,天下将会生灵涂炭。 萧煊当年欲做一个破局者,却苦寻不到一个可以破而后立的继承者,无奈之下,只能含恨而终。 佛堂的门被轻轻推开,安国公走了进来。 唐皇后回过头,问:“外面的事都安排得怎么样了?” 安国公过来给两个牌位上了一柱香,说道:“该做的事都做了,该安排的也都安排好了。” “太子没发现什么吧?” 安国公说道:“太子为了表示对安国公府的信任,对本公的孝顺,样样都听从本公的意见,无有不从的。对朝堂之事,更是表现出一副不揽权的态度,故意对朝中诸事不去了解。” “等太子登基之后,你就隐退吧。” “娘娘就是不说,本公也会渐渐退隐。这朝堂之上,已没什么值钱的,值得去争的,本公亦不需要权倾朝野。” 太子之位连连换人,又有数名皇子作乱,朝堂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混乱。借着这混乱,安国公这一支天宸太子旧臣把皇帝私库,还有国库里值钱的东西都悄悄弄走了,送去了那个遥远的王国。 现在国库全空,账本也都被毁了,就是查也查不到原因,不知是被几位皇子,还是前一位太子弄走了,或者是皇帝在时就已经是空的。 安国公感叹道:“皇太子对本公还是挺孝顺的,比亲舅还孝顺,要不是皇朝需要一位亡国之君,本公还真不想坑他。” 皇后含讥道:“不过是个不知伦理的畜牲罢了,幸得皇帝什么都听不到,看不见,不然早被活活气死了。连伦理都不顾,他日登上大宝,他会做出如何荒唐无耻的事,本宫都不会意外。” 安国公也只感叹一下而已,他可是清楚得很,如果他不是手握重权的国舅,皇太子半个眼色都不会放在他身上。“欧阳那边,本公已派人去提醒了。” 唐皇后神色凝重,“欧阳一人能行?当年溍儿初出生,传出半莲之事,那些人就盯上了溍儿,那次火烧宫殿,本宫也不敢肯定有没有把那些人全烧死。” 为了防范那些人,也为了将来,皇后甚至不把皇朝发生的任何人都传给萧溍,以免被人察觉。而有些事,尤其是皇宫里发生的事,萧溍不知道会更好。 “长孙已经长大了,又有欧阳在一旁提醒着,他会留神的。” 第1735章 大结局 凌晨的汉阳宫一片静谧,劳累了几日的内监用力地揉着眼睛,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御前总管王通走了进来,上前见皇帝睡得安稳,挥手让寝殿中侍候的内监下去歇息,他则搬张凳子过来在龙榻前守夜。 寝殿之内,除了王通与皇帝的呼吸声外,静得针落在地上也仿佛能听到。 守了一个时辰后,王通也打了一呵欠,昏昏欲睡。 直到衣袖被人给生硬地扯了下,他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王通一眼对上皇帝睁着的眼睛,那双本该昏浊迷糊的眼睛在烛光下,竟然透着几分凌厉与威严,好似那个健康的帝王又回来了。 王通露出欣喜的神色,“您总算醒了,可把奴婢给吓坏了。” “太、太、太子……”已经许久不能说话的皇帝突然吐出清晰的字眼。 显然,皇帝想见太子。 与先前的脸色黯淡无光相比,如今躺在床上的皇帝脸上多了些红光,人看上去也神采奕奕的。 回光返照。 王通回身,端起了桌上的药碗,“这是刚熬好的药,正好凉了,奴婢喂您喝吧,您喝了药龙体才会好。” 皇帝急得差点坐了起来,“朕、太子、见太子……” 王通舀了一匙的药喂到了皇帝口中,塞得皇帝说不出话来。 皇帝几次要开口,都被王通的药堵得无法发出声音,他震怒地盯着王通,手指发僵发抖。 “皇上。”王通慢慢地搅着手中的药碗,“先帝在时,奴婢就已在汉阳宫当差,当年夺嫡之争,奴婢几次都险些做了替死鬼,是天宸太子为奴婢向先帝求情,这才让奴婢活到今天。” 皇帝呆呆地盯着王通,一阵剧烈的挣扎后,慢慢地倒在病榻上,一双眼睛渐渐地涣散了。 王通把药碗轻轻地放回原位,伸手把皇帝的眼皮合上,坐了一会儿,听到外头响起了卯时的更鼓声,这才站了起来,慌乱大声喊道:“陛下崩了!陛下崩了!” 皇帝死后的第三天,皇太子登基,称为孝帝。 孝帝登基之后,皇后被尊为皇太后,退居后宫,不理世事。国舅安国公也退隐后,朝廷上众官为争权,经过了好一番激烈争斗。 孝帝宠忠佞臣,皇朝日渐衰落。地方世豪占地为王,各诸侯国烽火四起,皇朝就像是一块没有人守的肥肉,各方势力都想从中咬下一块来。 孝帝登基一年之后,传出与贤太妃的丑闻,震惊天下。 母子乱伦,当该天诛地灭,此事成为了各诸侯讨伐皇朝的旗号,战争四起,皇朝崩溃。 当天下乱了十年之后,在夏国受到两大诸侯国的攻击时,豫国突然宣布与夏国结盟,发兵支援夏国,与泸、溯两大诸侯国同时开战,萧溍大胜,一战名震天下。 圣莲的前世今生: 圣莲,原是大能炼制的法器,藏于界灵,以吸收功德来蕴养。 一千年前,无意间被人发现了圣莲,得到圣莲之中的功德转化的一些灵气,此人从此不仅武功天下第一,且寿命直达两百年之长。 此人就是圣莲教的第一任教主。 从圣莲之中得到好处后,圣莲教人便想方设法想要获得圣莲里面的能量,也就是灵气。然而,圣莲是灵器,岂是凡人能操控的?直到他们无意中发现,若是怨气太多的地方,圣莲会自动散发灵气来化解后,便四处为祸,以此抽取更多的灵气为其所用。 只有祸害才能让怨气丛生,而能让怨恨最多最浓的,莫过于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于是,圣莲教调教了一对对引乱使者,到处挑拔离间,制造祸乱,再把圣莲带到怨气最深处引出灵气。 然而圣莲有灵,几次三番后,不愿受邪恶者驱使,破界而去,辗转到了靖朝,最后落在韩潇手中。 韩潇是身负大功德者,与圣莲契合,结合秘法,这才能借着功德与灵气再次重生。 然而他们重生的地方,却是回到圣莲所在之地。 “如此说来,冥冥之中,它指引着我们重生到这里,是有深意的。”宓月说道。 “它给了我们再次重生的机会,结束战乱,消灭圣莲教,让天下归于太平便是我们的使命,也是我们夫妻欠了圣莲的债。”萧溍说道。 “没想到,莫先生……” 宓月没想到莫先生亦是圣莲教的人。 关于圣莲的来历,便是莫先生发现萧溍怀疑上他后,主动说出来的。 不过,他不是为祸的一派,而是圣莲教中深感罪孽深重,想要挽救苍生的一员。 莫先生坦白,当年萧溍一出生便被人盯上,半莲之中的灵气被圣莲教主抽走了,因半莲无法取走,又只有一半的缘故,就一直没有加害萧溍,而是想利用萧溍找到另一半的圣莲。 这些年莫先生守在萧溍身旁,在保护着他,也在寻找着另一半白莲。 知道来龙去脉,也弄明白了夫妻二人能再次重生的原因,萧溍为还圣莲之恩,逐鹿天下,以最快的速度统一天下,结束这场由人祸而起的祸乱。 宓月利用她所有的能力相助于萧溍,成为豫军最强的后勤,并且每收复一国,就使出宣传招数,做到收复一国之地,也收复一国之民的政策。 夫妻二人,用了二十年的努力,终于统一了天下,再创皇朝。并且,与莫先生联手,将圣莲教连根拔起,结束了长达千年的祸乱之首。 这个皇朝,是属于他们夫妻的皇朝,也是属于天下子民的皇朝。萧溍与宓月,再创了一个盛世,一个海清河晏的世界。 完。